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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好你自己罢。”瑶音全然不在乎所谓的上进,只在乎眼下的不幸,“你倒是关门啊!喂——”瑶音气得牙痒痒,“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碧水只当没听到,优雅淡定面带微笑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虽是入门最晚,可功课却是最出色,她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绝不该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人身上。   二人是同门之中两个极端。   瑶音早她几年拜入离笙仙人门下,可碧水坚称自己是师姐,瑶音也不同她争辩,听话的唤她师姐,原以为她会照顾自己,却不想对自己的态度是愈加恶劣。   将成绩最下乘的瑶音和优质的一等生分在同一个屋檐下,离笙仙人的用意很明显。不过三年时间过去,两人似乎是两条水平线,完全没有互相影响,碧水依旧努力上进,瑶音照样慵懒随意。碧水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口头禅换成了:“你简直不配活在清净天上。”   的确,清净天是三十三重天的最下层,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除了瑶音。   在这个平凡的土地上,她觉得惬意自在,她享受这一切。   雪花伴着寒风飘进来,瑶音打了个哆嗦,不得已只能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也顾不上找鞋,踮着脚便跑过去将门关上,单薄的睡衣下有着更加单薄的身体,一会功夫瑶音便冻得鼻尖通红,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柔弱。   瑶音生的很漂亮,笑起来更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双眸弯弯犹如浸了水一般,给人的感觉又温暖又带了些许狡黠,一双眸子勾魂摄魄,亦正亦邪。她自幼无父无母,只是长在清净天里随处可见的梧桐树上的一颗果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又过了一百年果子里蹦出了她。   彼时离笙仙人刚被贬清净天,正同好友饮酒以抒发心中抑郁,而瑶音就在这时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她头上。瑶音咧嘴一笑,使得离笙一见便欢喜得不得了,直呼自己捡到只凤凰,遂取名曰瑶音。虽然清净天的梧桐树上从未有过凤凰栖息,但这总归是个美好的愿望。   梧桐树上的果子那般多,结出来的仙人那般多,可砸在离笙仙人脑袋上的只有她一个,这正是代表自己不平凡的最好说明,瑶音总是这般安慰自己,这也是她唯一会同人炫耀的事情,但其他人则对此嗤之以鼻。   而离笙仙人确实非常宠她。   她是清净天里品级最高的女仙,人人见了她都得恭敬地唤她“上仙”。拜入她门下,学的是治世之道,听的是警世之言,为的是有一天可以修成上仙,到那三十三重天上三天去谋得一官半职,得见天帝昊月真颜。   但瑶音与常人不同,她有个秘密,关于她的梦碧水只知前半段,那的确是天界所有女子共同的梦。可画面一转,狼烟起,烽火四溢。   仙宫陷入火海,梦中的上仙被叛军阻击,殒命沧渊。她似乎固执的认为男子不能失去自己,为了确认他的安危,她必须赶回王宫为他扞卫帝位。遂与路过的鬼族做了交易,付出巨大代价,换回了三日性命。当她赶回王宫,迎接她的却是男子无情的匕首,一刀直命心窝。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窗外陆陆续续有了生气,同门师姐妹都已经收拾好起床,陆陆续续去做早修了。   瑶音有些怔忡。   她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便做着这个梦,这些年她翻遍了清净天藏书阁里的史书,却找不到丝毫关于这场战役的记载,关于昊月的帝位,史书只记载了四个字,顺承天命。具体做了多少年天君,没有人说的清。瑶音转念一想,又觉得梦中的男子不一定就是昊月,谁人不知昊月有一头极为风骚艳丽的银发,闪闪亮晶晶,哪像梦中人,漆黑如墨。   可除了昊月,还有谁有资格站在株晟宫?   做着这样的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每次梦醒,瑶音总会惊出一身冷汗,思绪半天也缓不过来,这样的梦魇,已经陪伴她几十个年华,这就是她未来的结局吗?   现实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她只是一只小透明,默默奋斗在三十三重天的底层,过着平淡且安逸的生活。   但这个不断重复的梦魇,却让她有了警觉之心,从此,她打心眼底不愿和昊月有任何交集,其他人那种爱慕痴迷的心,她自开始做梦起,便荡然全无。而今偶尔看到他的画像,也只觉得他温柔的笑颜下,藏着一颗黑暗腐朽的心,就像一只画皮鬼。   瑶音哂笑,自己这想法要是说出来,只怕会被昊月的粉丝剥皮拆骨。   都说成功的秘诀是一分的天赋,十分的努力。当她发现师傅的教诲自己一点就通,任何法术一教就会,她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需要上进。枪打出头鸟,她懂得明哲保身,更加不想离开清净天。这里安逸美好,她活的十分自在。   瑶音看着衣橱里自己一年四季穿着不变的两件灰色长衫,已经因为被她洗了无数次而泛白了,窗外大雪,今日又是寒风刺骨日,她只剩叹气可以来表达她的不满。   没办法,谁让她没钱没背景还没长相呢?   有得穿总比没得穿好,瑶音认命的穿上单衣以及一双补了又补的棉鞋,梳洗完毕后,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光渐渐大亮,和煦的朝阳照在她身上,多少有了丝丝暖意。她不紧不慢赶到大殿。   “瑶音,”离笙仙人一见她,立马笑颜一改,板着脸愠怒道:“真早。”   大殿上几十人瞬间转头向她行来注目礼。   “嘿嘿,师傅早。”瑶音挠头,笑脸相迎。   “跪下!”   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一般,瑶音应声而跪,双膝磕在地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佯装一脸无辜笑道:“师傅您怎么了?”   “我平常教你的功课都学到哪去了?这次仙官考试你写的是什么?”离笙将一沓试卷扔在瑶音面前,怒道:“你不想活,别连累我。”   娟白的试卷,苍劲有力的笔锋,上书四个大字,“无耻昊月。”   无疑,这四个字让瑶音出名了。一个小小的仙果娃娃瑶音的名讳,传遍了四海八荒。幸亏离笙仙人提早收到风声,立刻赶到将试卷收了回来,否则传到上三界,离笙将满门吃不了兜着走。   试卷在大殿上被争相传阅,大伙都觉得这个同门师姐的脑子被烧坏了,平日功课不济,尽想些下三滥的招数吸引眼球,在仙官考试里,写几万字的诉说时政不好的废话还抵不上写一句昊月万岁。她这么做,分明是想逆天而为,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便放手一搏了。   “要不是我同水仙人交好,收到消息便将这份试卷拦下,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笑?只怕我离笙门下三百人都得同你陪葬。”离笙大怒。   大殿上此起彼伏的笑声,有不耻的,有盛怒的,唯独碧水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样子,继续看自己的书。   “师傅,我真不想当仙官,我不想离开您,您一直让我考试,我都考糊涂了。”离笙仙人闻言面色有所缓和,瑶音见状,撒娇道:“和师傅在一起最开心,我不要到上面去,我要陪师傅一辈子。”   离笙叹气:“为师就是太宠你,才将你骄纵成这般模样。”她拿瑶音没办法,打从她落在自己头上见到她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栽了。美到让人惊异的双眸,清透明亮,却又带了点儿狡黠。只一眼,她就知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但是一晃三百年过去,瑶音却连丝毫长进都没有,每次见到她都会怀疑自己难道真的看走眼?   不可能。虽然瑶音不学无术,可儿时的她聪明伶俐,曾有神童之称,没道理一夜之间变得蠢钝不堪。唯一的可能是她本性慵懒,愿无为一生。   离笙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年轻人不懂事太天真,没见过大世面,不懂仙上仙的好,可若是以后同门都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瑶音难保不会怪自己一辈子。变得像自己这般,空有满腹才华,最后含冤落入清净天,终日郁郁不平。   她必须将徒儿导入正轨。   “为师不是不能留你,可将你困在这清净天里委实埋没你的才赋,而且照你这纨绔随性的性子,留你在身边也是危险,三日后,有一次补考,你必须得去,若还是这般玩笑对待,我门下再容不得你。”   “师傅……”瑶音顿感头大。   “没得谈,考试还是走,你自己选。”她舔着老脸说尽了好话才让水仙人再给瑶音一次机会,若她拒绝,委实教人寒心。离笙闭上眼,不再看瑶音天真哀求的双眼,拂袖离去。   同门看瑶音的眼神有些同情,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愤怒。凭什么她犯了如此大错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了再次考试的机会?   瑶音全然不在乎周围刀子般的目光,不哭也不闹,她双目微闭,神态安详,沉默地在大殿上跪了整天。仿佛身边一切嘲弄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三日后。   瑶音睁眼便是黄昏了,她任由自己睡到此时,起床后不紧不慢地穿衣洗漱,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算去向师傅辞行。   她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要到六欲天去。   瑶音将寝室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自己的仙印。仙印是仙人的身份牌,是无论去哪里都需要携带的物品,若它丢了,那她在仙界便待不下去了。   就在瑶音懊恼之际,碧水一脸疲惫的走进来,顺手抛给她一块半透明灰色的石头,正是她的仙印。   “看在你叫了我几年师姐的份上,我帮你这个大忙,顺便测试一下自己的水准,”碧水扬眉,不无骄傲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以后不想见到你,同你住在一起,我会被你的不学无术传染。”   瑶音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懂她的意思,可待她见到眉开眼笑的师傅后,她在心里真心‘谢’了碧水全家。原来碧水代替瑶音参加了仙官考试,一不小心摘得榜首。离笙门下出了状元,再次轰动清净天。   瑶音决定日后将每日早课改成骂碧水。   离笙仙人心情大好,将珍藏已久的雪玉蟾赠予她,吃了可以增进功力数年,又对她谆谆教诲了一整夜。师徒二人含泪送别,看似依依不舍,实则连夜将她打包送到了六欲天,一刻都不愿多留。离笙长舒一口气,总算将这个包袱交到了他人手里,自己想是能多活几年了罢。   天光将将放亮,鸡都还没打鸣。   瑶音独自站在六欲天门前,看着眼前干瘦严肃的水仙人,欲哭无泪。   “上神你好,我是瑶音。”   水打量着她:“你就是写了清净赋的瑶音?”   瑶音干笑:“……我是写了无耻昊月的瑶音。”   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名不虚传,久仰。”   瑶音干笑:“没想到上仙还会说冷笑话。”   水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瑶音被他严肃的气场惊吓,低头沉默跟着水迈过天门。   从此一入六欲天,天深似海,瑶音佯装淡定,实则忐忑,内心又将碧水骂了一遍又一遍。   瑶音一直都做着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身着红衣,与她并肩站着的男子一袭玄色长衫,颜色倾城,眉宇间的散发的气魄不怒自威,气场强大到令周身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及膝的黑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看上去,绝美华丽到妖异。   二人站在三十三重离恨天的至高处,放眼望去,楼下宫殿林立,仙气环绕,二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默契,颇有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意味。瑶音不知他是谁,只依稀辩得出那里是天帝昊月的居所,离恨天株晟宫的主殿,宸辉殿。   ……   “这个懒女人,又在做梦了!”碧水看着床上睡的一脸满足的瑶音,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便抄起桌上的水壶,毫不客气的将里头的凉水尽数泼到了她脸上。   寒意袭来,瑶音惊醒。   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同。   现实里没有华服美衣,自己也不在离恨天。   冰凉的茶水打湿了被褥床单,瑶音大怒,指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咆哮:“你太过分了!”   碧水眼皮都没抬,俯身继续整理着自己的床铺。   “这才什么时辰,你灭了暖炉大敞窗户还浇我一身凉水,局心何在!”   “谁让你成天只知道做白日梦了?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掂不清楚自己的斤两,我知道你把自己当成未来天后,但是请你能不能先努力把这次女官考试考过了先升到六欲天去,再开始做梦呢?昊月帝从不下六欲天你不知道吗?我看见你这幅堕落的模样就生气。”   “你你你……我的事与你何干,不是谁都想当神后的!”   “笑话。从前你不是日日对着昊月的画像流口水么?现在又说自己不想,假不假?况且,在三界就连一部分男人都想嫁给昊月,你敢说你不想?”碧水冷笑,边说边燃了一只精致的暖手炉,随后披起件狐裘斗篷便走了出去,“有句话叫明知吃不到,便说不想要,表面看上去是无欲无求,实则耍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你这种女人,一抓一大把,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罢,有空做梦,不若多修习修习,趁早升上六欲天,那才有机会得见昊月帝真颜。”   “管好你自己罢。”瑶音全然不在乎所谓的上进,只在乎眼下的不幸,“你倒是关门啊!喂——”瑶音气得牙痒痒,“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碧水只当没听到,优雅淡定面带微笑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虽是入门最晚,可功课却是最出色,她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绝不该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人身上。   二人是同门之中两个极端。   瑶音早她几年拜入离笙仙人门下,可碧水坚称自己是师姐,瑶音也不同她争辩,听话的唤她师姐,原以为她会照顾自己,却不想对自己的态度是愈加恶劣。   将成绩最下乘的瑶音和优质的一等生分在同一个屋檐下,离笙仙人的用意很明显。不过三年时间过去,两人似乎是两条水平线,完全没有互相影响,碧水依旧努力上进,瑶音照样慵懒随意。碧水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口头禅换成了:“你简直不配活在清净天上。”   的确,清净天是三十三重天的最下层,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除了瑶音。   在这个平凡的土地上,她觉得惬意自在,她享受这一切。   雪花伴着寒风飘进来,瑶音打了个哆嗦,不得已只能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也顾不上找鞋,踮着脚便跑过去将门关上,单薄的睡衣下有着更加单薄的身体,一会功夫瑶音便冻得鼻尖通红,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柔弱。   瑶音生的很漂亮,笑起来更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双眸弯弯犹如浸了水一般,给人的感觉又温暖又带了些许狡黠,一双眸子勾魂摄魄,亦正亦邪。她自幼无父无母,只是长在清净天里随处可见的梧桐树上的一颗果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又过了一百年果子里蹦出了她。   彼时离笙仙人刚被贬清净天,正同好友饮酒以抒发心中抑郁,而瑶音就在这时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她头上。瑶音咧嘴一笑,使得离笙一见便欢喜得不得了,直呼自己捡到只凤凰,遂取名曰瑶音。虽然清净天的梧桐树上从未有过凤凰栖息,但这总归是个美好的愿望。   梧桐树上的果子那般多,结出来的仙人那般多,可砸在离笙仙人脑袋上的只有她一个,这正是代表自己不平凡的最好说明,瑶音总是这般安慰自己,这也是她唯一会同人炫耀的事情,但其他人则对此嗤之以鼻。   而离笙仙人确实非常宠她。   她是清净天里品级最高的女仙,人人见了她都得恭敬地唤她“上仙”。拜入她门下,学的是治世之道,听的是警世之言,为的是有一天可以修成上仙,到那三十三重天上三天去谋得一官半职,得见天帝昊月真颜。   但瑶音与常人不同,她有个秘密,关于她的梦碧水只知前半段,那的确是天界所有女子共同的梦。可画面一转,狼烟起,烽火四溢。   仙宫陷入火海,梦中的上仙被叛军阻击,殒命沧渊。她似乎固执的认为男子不能失去自己,为了确认他的安危,她必须赶回王宫为他扞卫帝位。遂与路过的鬼族做了交易,付出巨大代价,换回了三日性命。当她赶回王宫,迎接她的却是男子无情的匕首,一刀直命心窝。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窗外陆陆续续有了生气,同门师姐妹都已经收拾好起床,陆陆续续去做早修了。   瑶音有些怔忡。   她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便做着这个梦,这些年她翻遍了清净天藏书阁里的史书,却找不到丝毫关于这场战役的记载,关于昊月的帝位,史书只记载了四个字,顺承天命。具体做了多少年天君,没有人说的清。瑶音转念一想,又觉得梦中的男子不一定就是昊月,谁人不知昊月有一头极为风骚艳丽的银发,闪闪亮晶晶,哪像梦中人,漆黑如墨。   可除了昊月,还有谁有资格站在株晟宫?   做着这样的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每次梦醒,瑶音总会惊出一身冷汗,思绪半天也缓不过来,这样的梦魇,已经陪伴她几十个年华,这就是她未来的结局吗?   现实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她只是一只小透明,默默奋斗在三十三重天的底层,过着平淡且安逸的生活。   但这个不断重复的梦魇,却让她有了警觉之心,从此,她打心眼底不愿和昊月有任何交集,其他人那种爱慕痴迷的心,她自开始做梦起,便荡然全无。而今偶尔看到他的画像,也只觉得他温柔的笑颜下,藏着一颗黑暗腐朽的心,就像一只画皮鬼。   瑶音哂笑,自己这想法要是说出来,只怕会被昊月的粉丝剥皮拆骨。   都说成功的秘诀是一分的天赋,十分的努力。当她发现师傅的教诲自己一点就通,任何法术一教就会,她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需要上进。枪打出头鸟,她懂得明哲保身,更加不想离开清净天。这里安逸美好,她活的十分自在。   瑶音看着衣橱里自己一年四季穿着不变的两件灰色长衫,已经因为被她洗了无数次而泛白了,窗外大雪,今日又是寒风刺骨日,她只剩叹气可以来表达她的不满。   没办法,谁让她没钱没背景还没长相呢?   有得穿总比没得穿好,瑶音认命的穿上单衣以及一双补了又补的棉鞋,梳洗完毕后,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光渐渐大亮,和煦的朝阳照在她身上,多少有了丝丝暖意。她不紧不慢赶到大殿。   “瑶音,”离笙仙人一见她,立马笑颜一改,板着脸愠怒道:“真早。”   大殿上几十人瞬间转头向她行来注目礼。   “嘿嘿,师傅早。”瑶音挠头,笑脸相迎。   “跪下!”   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一般,瑶音应声而跪,双膝磕在地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佯装一脸无辜笑道:“师傅您怎么了?”   “我平常教你的功课都学到哪去了?这次仙官考试你写的是什么?”离笙将一沓试卷扔在瑶音面前,怒道:“你不想活,别连累我。”   娟白的试卷,苍劲有力的笔锋,上书四个大字,“无耻昊月。”   无疑,这四个字让瑶音出名了。一个小小的仙果娃娃瑶音的名讳,传遍了四海八荒。幸亏离笙仙人提早收到风声,立刻赶到将试卷收了回来,否则传到上三界,离笙将满门吃不了兜着走。   试卷在大殿上被争相传阅,大伙都觉得这个同门师姐的脑子被烧坏了,平日功课不济,尽想些下三滥的招数吸引眼球,在仙官考试里,写几万字的诉说时政不好的废话还抵不上写一句昊月万岁。她这么做,分明是想逆天而为,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便放手一搏了。   “要不是我同水仙人交好,收到消息便将这份试卷拦下,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笑?只怕我离笙门下三百人都得同你陪葬。”离笙大怒。   大殿上此起彼伏的笑声,有不耻的,有盛怒的,唯独碧水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样子,继续看自己的书。   “师傅,我真不想当仙官,我不想离开您,您一直让我考试,我都考糊涂了。”离笙仙人闻言面色有所缓和,瑶音见状,撒娇道:“和师傅在一起最开心,我不要到上面去,我要陪师傅一辈子。”   离笙叹气:“为师就是太宠你,才将你骄纵成这般模样。”她拿瑶音没办法,打从她落在自己头上见到她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栽了。美到让人惊异的双眸,清透明亮,却又带了点儿狡黠。只一眼,她就知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但是一晃三百年过去,瑶音却连丝毫长进都没有,每次见到她都会怀疑自己难道真的看走眼?   不可能。虽然瑶音不学无术,可儿时的她聪明伶俐,曾有神童之称,没道理一夜之间变得蠢钝不堪。唯一的可能是她本性慵懒,愿无为一生。   离笙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年轻人不懂事太天真,没见过大世面,不懂仙上仙的好,可若是以后同门都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瑶音难保不会怪自己一辈子。变得像自己这般,空有满腹才华,最后含冤落入清净天,终日郁郁不平。   她必须将徒儿导入正轨。   “为师不是不能留你,可将你困在这清净天里委实埋没你的才赋,而且照你这纨绔随性的性子,留你在身边也是危险,三日后,有一次补考,你必须得去,若还是这般玩笑对待,我门下再容不得你。”   “师傅……”瑶音顿感头大。   “没得谈,考试还是走,你自己选。”她舔着老脸说尽了好话才让水仙人再给瑶音一次机会,若她拒绝,委实教人寒心。离笙闭上眼,不再看瑶音天真哀求的双眼,拂袖离去。   同门看瑶音的眼神有些同情,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愤怒。凭什么她犯了如此大错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了再次考试的机会?   瑶音全然不在乎周围刀子般的目光,不哭也不闹,她双目微闭,神态安详,沉默地在大殿上跪了整天。仿佛身边一切嘲弄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三日后。   瑶音睁眼便是黄昏了,她任由自己睡到此时,起床后不紧不慢地穿衣洗漱,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算去向师傅辞行。   她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要到六欲天去。   瑶音将寝室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自己的仙印。仙印是仙人的身份牌,是无论去哪里都需要携带的物品,若它丢了,那她在仙界便待不下去了。   就在瑶音懊恼之际,碧水一脸疲惫的走进来,顺手抛给她一块半透明灰色的石头,正是她的仙印。   “看在你叫了我几年师姐的份上,我帮你这个大忙,顺便测试一下自己的水准,”碧水扬眉,不无骄傲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以后不想见到你,同你住在一起,我会被你的不学无术传染。”   瑶音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懂她的意思,可待她见到眉开眼笑的师傅后,她在心里真心‘谢’了碧水全家。原来碧水代替瑶音参加了仙官考试,一不小心摘得榜首。离笙门下出了状元,再次轰动清净天。   瑶音决定日后将每日早课改成骂碧水。   离笙仙人心情大好,将珍藏已久的雪玉蟾赠予她,吃了可以增进功力数年,又对她谆谆教诲了一整夜。师徒二人含泪送别,看似依依不舍,实则连夜将她打包送到了六欲天,一刻都不愿多留。离笙长舒一口气,总算将这个包袱交到了他人手里,自己想是能多活几年了罢。   天光将将放亮,鸡都还没打鸣。   瑶音独自站在六欲天门前,看着眼前干瘦严肃的水仙人,欲哭无泪。   “上神你好,我是瑶音。”   水打量着她:“你就是写了清净赋的瑶音?”   瑶音干笑:“……我是写了无耻昊月的瑶音。”   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名不虚传,久仰。”   瑶音干笑:“没想到上仙还会说冷笑话。”   水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瑶音被他严肃的气场惊吓,低头沉默跟着水迈过天门。   从此一入六欲天,天深似海,瑶音佯装淡定,实则忐忑,内心又将碧水骂了一遍又一遍。   ☆、chapter 01 六欲天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十八重地狱,忘川水最苦。   清净天是离人界最近的地方,可却不是最乱的。清净天内大多是苦修得道的散仙,飞升之后道法不足,没有资格去到更高的地方,那里的仙家大多只顾埋头苦修,而鬼族妖界的大人物也不屑于来此游乐,故此仙风淳朴。   而六欲天就完全不同了。   六欲天的主神名唤翊圣。翊圣神君是为数不多的上古神君之一,不太管事,也不太给昊月帝面子,从不参加朝会,与其他仙家也无太多交集,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   翊圣是最淡泊名利,可名利一定会找上他的神君。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的随心所欲却让六欲天发展成了最繁荣的领地,成为三十三天发展的最开放的地方,这里没有仙界各类条条框框的束缚,修行高深的妖魔鬼族都可能会偷偷跑到这里玩乐。可谓文化开放,鱼龙混杂。   每一个进到这里的人都是术法极为精妙的,这里属于仙界不管的境地。入夜后,这里无数大大小小的酒铺会通宵达旦的营业,不少仙家会在此流连忘返。这里是最像凡间的地方,但与凡间不同的是,你与十个凡人喝酒,也不可能冒出一个对你修行有帮助的仙人,而在这里,你与十个仙人喝酒,大家开心了,便动用自身人脉,找出一百个对你修行有帮助的人,这就叫社交。大家乐此不疲,互相帮助,互相较劲。打架斗殴时有发生,结成的好姻缘也不可小觑。   天明之后,你从街边醉汉里随便拉一个,可能就是某个官居要职的上神,酒醒之后脸不红心不跳飞升上界继续参加朝会,当然,前提是别让昊月帝看见你仪容不整,否则后果自负。   说起昊月帝,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经常在桃树旁的酒肆里独酌整夜,原因是看上了酒肆的卖酒仙,终有一日,恰是黎明时分,此人按耐不住寂寞,调戏了卖酒仙,推搡间卖酒仙不小心扯落了他的斗篷,他的银色长发瞬间散落一地,朝阳照在他身上,看到的人心中只有八个字,神乎其神,绝代风华。   卖酒仙当场就呆了。所有人都呆了。   天下间,银发是昊月帝君的专属,只此一人有如此发色,那是年纪老到某种境界之后才会有的颜色,具体老到什么程度,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般仙界如若年岁已高,头发会变成白色,就如太白上神一般,他们会将之用术法掩盖。只不过银发是荣耀的象征,更是力量的佐证,昊月从不改变。   千岁之后每百年会经历一次天劫,千年年一次大天劫,万年……万年经历什么基本没人知道,因为他们大多数在那之前就羽化了。而昊月,经历了无数次天劫之后依然我自巍然,着实令人崇敬,天帝的位置,当之无愧。   就在卖酒仙呆愣的功夫,昊月帝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术法之高,令人咋舌。若不是旁人也有见到,卖酒仙人一定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从那之后,便再没有人见到那个孤清的身影在月下独酌了。   昊月身边几个亲近的下属曾好奇问过此事,回报他们的是昊月帝高深莫测的一笑以及三个月的禁闭,从此便再没有人敢再提及此事。不过昊月帝常在此流连的消息一传出去,六欲天便变得更加昌盛繁荣。   总之,这里是普通仙家生活的天堂,承载着一大部分永远不可能高升的仙人的希望。   瑶音作为状元爷,又因上头有人的关系,被分配到了很好的差事——翊圣神君的后花园的枯井里的一窝巴蛇蛋的孵化员。瑶音当场就默了,离笙仙人从小在她耳根子里渲染的上界的美好因为这窝巴蛇蛋而土崩瓦解。自己前一刻还是状元郎,下一刻就要当妈了,还是一群孩子的妈。   再后来她了解到,身边扫地的仙家竟然都是武状元出生,随便拉一个出去在清净天里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整个府邸人才济济,令瑶音叹为观止。她委实想不通,一个二个佼佼者挤破脑袋跑到上界来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在哪,在人间潇洒多自在,当然她并没觉得委屈或者有什么不好,只是想不通努力修行的目的为何?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四十九日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一窝小巴蛇破壳而出,转眼便化为人形,自己不过是取了个牛奶的空子,六只化作婴孩的巴蛇便破窗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谓人外有人,仙外有仙,就连一窝刚出生的小巴蛇都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这些年来,她开始第一次反思自己的仙法究竟是荒废到了何种地步。   据说这窝巴蛇是翊圣神君的二舅妈花了大价钱从西南大荒的云游商人那买来送给神君作为新婚贺礼之用,据说食之可生肌强心,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属有价无市的宝贝。翊圣宫里的掌事仙官元曜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看上去年岁不小,一听此事便连连摇头,直叹一代不如一代,大有痛心疾首之势,末了‘温柔’的嘱咐瑶音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而巴蛇性子顽劣,天性喜水,只要嗅到水的味道便会想尽办法去到。清净天作为三十三重天的中央,四海八荒的水路皆汇聚于此,碧海沧渊九曲十八弯,离这里最近的淮水也足有两天的路程。瑶音不敢有怨,当下便收拾了行装,做好了长征的准备,务必要赶在下月初翊圣上神大婚之前将它们带回来。   云都乃是六欲天的边陲小城,云都之外便是六欲天与夜摩天接壤的界地,两天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处融洽。所以这云都之外便是三不管的境地,入夜后,术法高深的妖鬼两族经常出没于此,尤其对鬼族来说,没有比仙人更好的滋补佳品了。   瑶音一面风尘仆仆连夜赶路,一刻都不敢停留,一面又要担心遇着术法高深的鬼族,委实心力交瘁,仙法已近透支边缘。对于喜水的巴蛇来说,淮水的一切最为滋养,淮水的起源地便在云都的西南云岭之上,加之小巴蛇一旦定居便甚少挪窝,遂决定先在云都休憩片刻稍作补给再行出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布满了暗霞,成百上千的乌鸦不知被何事所惊扰,扑打着翅膀鸣叫着,那景象好不骇人。一路上霜露微寒,不时伴有虫鸣,夜空中渐渐繁星密布,乍眼瞧去煞是好看,可仔细观察,却发现与紫微星对应的帝星稍稍泛红,黯淡无光。   瑶音心惊,莫不是天家有劫?一想到那个有着一头银发的帝君昊月,过得好她看不惯,若出了事她又不愿意,总之一想起他,瑶音的心情就莫名的烦躁,“罢了罢了不想了,天家的事情不是我等小人物可以揣度的。”   瑶音长舒一口气,解下斗笠放缓了步伐,朝不远处的酒肆走去。   酒肆里坐满了人,可就算是满座,大家也都是各吃各的,不甚交谈。她扫了一眼大堂,只有角落里的一桌还只坐了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她便走了过去,询问女子自己是否可以坐下,女子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卖酒仙也不爱说话,只向她收了二钱银子,便让小二上了酒菜。   瑶音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身材姣好,黑发如缎,一木质赞子在脑后随意的绾了一个髻,肤如凝脂,大半个肩膀裸露在外,香肩上文了一只绿色的藤萝,看上去甚是妖娆。不少人盯着她垂涎三尺,却也只是‘盯着’而已,没有人上前来搭讪,整家客栈沉浸在诡异的安静里。   瑶音心下觉得奇怪,不单是这酒肆,自从她进了云都开始,便见着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大家也不甚交谈,整个云都死气沉沉,房屋顶上一排一排的满是乌鸦,夜半啼哭,那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瑶音失神的片刻,女子抬起头,朝她微笑道:“小仙子,你看什么呢?。”顿时,酒肆内出现了不少碗筷掉落在地的声音。   瑶音只觉惊艳非常。如玉的面庞,就像一副水墨画一般,举手投足间更带了几分刻骨的风情,眼波流转,比那堪称绝代的九尾狐族更多了几分妩媚。此女的面貌生得是倾国倾城,可这声音,嘶哑晦涩,竟比那八十岁的老妪更有过之而不及。   瑶音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同情,遂压低了声音,用同样嘶哑的声音道:“姑娘生的貌美,为何却这般声音?”   女子饮尽了杯中酒,半晌才道了句,“天生。”   瑶音微笑地点头,既然她不愿多说,自己也不便多问,省得端端惹人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豪放的笑声,那人转眼间便走进了大堂,所有人皱眉盯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不怕死的怪物。   “那妖精若是见了我,我便让它从此在世间消失,永世不得超生!”来人是一个七尺有余蓄着络腮胡子的仙官,身后系了把长剑,面目不善,明明是上仙的气泽,却被他修炼成江洋大盗的风骨,真真人才。   “来壶酒,上等的好酒——”   “这、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满客,您还是去别家吃酒吧。”   “你是没吃饭么?本上神听不见!”仙人一把将小二拎起来,瞪眼道:“别跟我小声小气婆婆唧唧的,本上神在天牢受了百年的折磨都没事,我还就不信那妖精能将我怎么着!”说着他走到正中的一桌,一巴掌拍在那桌上,桌脚立时断裂,“本上神在此,还不快滚!”所有人应声出了酒肆,就像逃命一般,除了瑶音同她对面的女子。   瑶音是不知发生何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藤萝女子则是嘴角含笑,气定神闲。   “再去给我拿十斤牛肉来。”上仙坐在她们对面一桌,挑眉道:“哟,还有两个不怕死的。”说话间女子斜睨了那壮汉一眼,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你个小仙子什么意思?”仙官拍案而起,女子也意欲起身,瑶音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同他过不去。无端端一个小仙女怎可能是个上仙的对手?   女子微笑的摇了摇头,拂开瑶音的手。走到壮汉面前,顺势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上仙,”女子的声音煞是好听,嗲声嗲气,一扫之前的沉闷沙哑,“小仙这是仰慕您呀。”   “哈哈哈哈——”仙官大笑,“仰慕我?”   “这云都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那云岭上来了只术法高深的鬼妖,这妖怪甚是讨厌那多嘴气粗之人,已经死了好些人了,弄得这云都城里的仙人人心惶惶,都不敢说话了,而您居然不害怕,小仙自当是该景仰的……”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伸进了仙官的衣服里。原本安静的客栈此刻更加安静了,只剩下仙官略显急促的喘气声,端端多了分淫靡之气。   瑶音瞠目结舌,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这哪是仙人会有的姿态?   “那鬼妖……本神是不怕的……可是小仙女你……你……噢……”仙官面红耳赤,喘息不已,“你真是个妖精!”他一把掀翻了桌子,将一锭银子扔在地上,打横抱起那名仙女,飞奔出了客栈。   女子眯起眼,在他怀里娇笑着。   紫眸!   瑶音立即追了上去,可以转眼,哪里还有仙官和女子的身影?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女子的一双眸子变成了紫色——那是只有上位的鬼族才会有的眼眸颜色,想必那名女子就是仙官口中的鬼妖了。他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自己不是菩萨,那名女子与自己对面相坐她都丝毫察觉不出她的鬼气,可见她的力量比自己高出太多,她想救也只叹有心无力,还是明哲保身罢。   经历这一出,瑶音也没了胃口,重新穿戴好斗笠,继续朝淮水赶去。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2 鬼君   入夜后,云岭上起了一层薄雾,灌木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这对于寒冬来说确是有些反常,寒意袭来,瑶音拢紧了衣领。   一阵风吹过,树叶相互拍打沙沙作响,似是受到了惊扰一般。   “啊——”前方传来男子的一声惨叫,在一片毛竹林里,瑶音见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只见青衣女子攀附在仙官身上,四周皆是藤蔓,那些藤蔓像有了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刺进了男人的身体里,吸食男人的血液。女子肩胛骨上的藤萝纹身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映衬着那张绝美的脸,煞是妖艳。女子看到了瑶音,遂舔了一口残留唇边的血液,极具诱惑的挑眉对她微笑,那微笑妖异且骇人。   瑶音的运气非常好,遇到了鬼族。   妖族和鬼族是不同的。妖界之人一心向道,祈盼一日位列仙班。而鬼族之人,他们没有实体,靠不断的吸食他人精气维持自身,他们完全放弃了修道,用最简单最原始也是最血腥最无道的法子去获取力量,从而得到永生。他们不相信神仙只相信自己,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在天界,鬼族就是杀戮的代名词。   那名仙官呼吸愈发微弱,只剩机械的抽搐,他背对着瑶音看不见表情,但她见到了他侧面暴起的青筋。   “大胆妖孽,快放开他!”瑶音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哼,”女子哂笑,“小姑娘,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不杀你,你且走吧。”   “我、我已三百岁有余,放眼天界也当不起一个小字,你在此作恶不怕遭天谴吗?”瑶音强作镇定,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女子抬眉,轻笑道:“三百岁对本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说着嫌恶的将已没了呼吸的仙官丢在一旁,随手掐了个火星子落在仙官身上,他的身体便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女妖迈着猫步,顾盼优雅的朝瑶音走去。女妖单手抚上瑶音的面颊,疑惑道:“模样倒是顶好的,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好不好?”   瑶音出生到现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呆愣当场不知所以。果然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自己就该待在清净天里,“碧水你真真害死我了!师傅,永别了。”内心挣扎数次之后,瑶音也不再颤抖,而是认命的闭上了眼。   “小姑娘,你放心吧,本宫今日吃饱了,不会吃了你的。”   就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像樱花又不全是。   “没想到她也来了……”十宴脸色微变,趁瑶音疑惑的瞬间用藤蔓将她裹了去,并捂住她的嘴道:“想活命就不要说话。”十宴的声音重又变得嘶哑,“待会可莫要说话,否则别怪姐姐我保不住你。”瑶音不置可否的点头,自己的性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真真不好。   黑暗中,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裙上披了件黑斗篷的女子提着灯笼缓缓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所经之处,一路开遍了火焰般的曼珠沙华,妖冶的红色十分炫目。   四周回荡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十宴姐姐,你莫不是饿昏头了,这等下贱货色也要?”   十宴笑的一脸淡然,“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你还是回到主上身边,乖乖当你的花骨朵罢。”   “我知你瞧不起我,怨我迷惑主上,可我要说谁有本事谁便上位,我现在不是你们的主子,但我迟早是大明宫的女主人。”红衣女子抬起头,巨大的帽子被风吹下,落在肩上,露出那冷若冰霜的面庞。   “这大明宫上上下下就属你最痴,”十宴大笑,“你随了他这么多年,他却未曾正眼看过你,如果我是你,哪里还有的脸面继续待下去?”   红衣女子不怒反笑,身后的花儿开得愈发红艳,愈发灿烂,“总有一天,我会得到那具金身,届时,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本宫随时恭候大驾,不过……”十宴话锋一转,抬手一记掌风劈了过去,红衣女子的脸上应声多出一个五指印,“不过本宫现在还是鬼君,你见了本宫需得恭恭敬敬低头行礼,这是规矩,坏不得。”   “你!”女子咬牙切齿半晌,末了恨恨道了句:“鬼君大人,主上还在前边等我,漓落先行告退了。”   “不送。”   “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跟你瞧了万余年了,还怕继续瞧?”十宴一脸嘲弄。   “哼。”漓落不再辩驳,拂袖转身离开。   “哎,看到漓落生气心情就愈发的好呀,人都变年轻了。”说着,十宴从兜里掏出面做工精巧的小镜子,对着镜子捋了捋耳畔垂落的长发,径自沉醉道:“千年如一日,说的就是本宫呀。”只见镜中女鬼浑身缠绕着鬼气,手指尖尖细,指甲幽黑,犹如幽冥鬼爪,让人不寒而栗,赫然是一只夜修罗。这与镜外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涂满豆蔻的指尖大相径庭,可化作夜修罗的她,非但没有变得丑陋,反而更添风姿。   待漓落走远,十宴便将瑶音放了出来。   “你、你是鬼君十宴!”瑶音只觉自己运气真是好到爆,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鬼族,还是鬼族之王,可她刚刚似乎听见十宴称另一人为主上,还有鬼族的位份在鬼君之上?这可真是新闻,从未听人说起过。   十宴笑的花枝乱颤,可下一秒,笑容就凝固在她脸上,双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瑶音顺着她的眼睛望去,看见镜中与十宴并排而立的另一人,红衣金冠,表情豪放不羁,五官精致给人的感觉却是孤高大气,那份美艳,放眼三界无人可及。   “她、她是谁?”瑶音蹙眉,镜中人也在蹙眉,瑶音干笑,镜中人也在干笑。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镜里镜外却判若两人,五官亦截然不同,和镜中人一比,堪称绝美的瑶音和十宴立刻变得黯淡了。   “这面水镜,可以看到人的前世,”十宴皱眉,又道:“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你说她是谁?”   看着镜中人的火红大氅,瑶音想起了梦中的自己。   她第一次还是身体力行的知道,原来梧桐树上结的果子还会有前世。以前她同师傅离笙仙人提起过自己的梦境,离笙总是温柔敲她的头,说:“梧桐树是没有根的,你只是九天十地四海八荒内的仙气结出的仙果,不必历劫便生来仙胎,这是你的福缘。”   “不可能是我,我是无根的仙果。”   “等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十宴盯着镜中的瑶音若有所思,下一刻,她的眼里便写满了兴奋,盯着瑶音看了半晌,大笑道:“漓落啊漓落,以后怕是没有你的舒坦日子了。”说着掐了个法术,将瑶音的身形容貌化作了镜中人,然后一把提起瑶音,向云岭深处飞去。   在云岭深处,烟幕之中,有一处庄园,形若江南的园林,四周是亭台楼阁,园子里松竹遍地,流水潺潺,四周静谧无声,只偶尔听得几声虫鸣。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凝聚在一起,转眼间便化作了人形。那人身着黑衣,后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黑发如缎垂于腰间,末尾处一根泛着银色光芒的丝线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漂亮精致的五官上写满了淡漠。   他轻轻落下,靠在那假山之上,含笑道:“出来吧。”   在山石之旁,悄悄开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曼珠沙华,那花尾抖了抖,便盛开出来,一缕轻烟升起,地上幽幽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漓落捂住脸侧靠在假山上,不肯起身。   “你究竟绑了我来作甚?”   “……”男子俯下身,牵起她的手,不说话。   “原是你将我掳了来,却为何不给我名分,你知不知道她们都在笑话我,十宴更是不将我放在眼里,让我受尽屈辱。”   男子宠溺的看着她,微笑道:“我不过想给你好的生活,让你不用在黄泉路上开得那般辛苦。”   “你知不知道我在大明宫更加难受?你明明是我的,可我却要忍受她们想尽办法拆散你我!”   “……”男子不语,顺手摘起一朵曼珠沙华递给她,道:“莫要为这些小事不开心,你知我最疼你。”   “哼。”漓落扭头。   突然,男子的眼神变得凌厉,浑身充满杀气,一道劲气破空而去,不远处的树枝应声断落,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名女子尖细的叫声。男子应声望去,黑暗中,红衣金冠的美人躲在树丛后不知所措。   瑶音呆呆的看着黑衣男子失了神,她第一次见到容貌能与昊月帝相提并论的男人,直至她被他的灵力所伤,这才回过神,下意识便祭起一枚树枝,朝南面逃去。   “定是只普通的山魅妖精倾心于你才暗自偷窥,不要管她。”   “……”男子身上立刻升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整个身体悬空起来,便是要追上去,女子立刻起身拉住他,“你从来没有这样过!”   “漓落,休要胡闹。”男子皱眉,甩开她的手便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十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大敞着衣襟,露出雪白的香肩,靠在门廊上,笑得花枝乱颤,肩上一株缠绕的藤萝散发着幽幽绿光。   ……   瑶音使尽全力向南奔逃。不知为何,自己被他发现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十宴将她掳了来,置于树干之上,嘱咐她屏住呼吸。瑶音照做,可十宴却没了踪影。   后来瑶音灵力不济,被他发现,那个美到令人心颤的男子让瑶音想要逃跑,他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飞了好长一阵,本就有些灵力不支,想来,他也不会追出这么远吧。前边传来落水之声,应当已经到了云岭山脉淮水的起源地,天地渊瀑布。在瑶音开始放慢速度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不及回头,那人已是向她攻来。   瑶音堪堪避过,一晃神,那人已再次袭来。强大的劲气让瑶音全身一颤,向后飞去,重重撞在那河中的巨石之上。   瑶音的肩膀上传来火烧一般的痛,自己只不过被他周身鬼气碰到而已,如果他想杀自己,自己根本不可能避过,了解到这一点,瑶音反而镇定了,直接坐在河里突起的石块上,不还手也不加躲避,闭上眼,做出一副横竖都是死,随君处置的模样。   “你不是琼华。”   “我当然不是琼华,你认错人了!”瑶音拧了拧湿哒哒的衣裙,才发现原先灰白的道袍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红底鎏金大氅,华贵无比,而自己,端的正是镜中人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瑶音看着水中的倒影呢喃。   “你是谁?”男人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说了你也不认识,你要么吃了我,要么放了我,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和鬼族妖魔没什么共同语言。”瑶音认准了他不会杀自己,于是愈加放肆起来。   “哼,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神女做派,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我跟你很熟吗?”   “很熟。”   “你是谁啊大叔?”瑶音只觉得很烦躁,便脱口而出。她只觉得肩膀上的疼痛愈加明显,冬日里的河水冰寒刺骨,红衣大氅全都浸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一冰一热交替的感觉谁受谁知道,渐渐的连意识也快模糊了。   “大叔?”男子眯起双眼,挑眉道:“你以前可不这么叫我。”男子浮在半空中,慢慢靠近瑶音,右手抚上她的面颊,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你以前可天天追着我,唤我亲爱的呢。”   “你认错人了!”瑶音再次强调,男子呼出的热气让瑶音一阵面红耳赤,连忙想要推开他,男子却先她一步往后一躲,瑶音扑了个空,跌进水里。   染湿了衣冠,模糊了妆容,瑶音索性将身上乱七八糟的珠玉环佩扯下,少了这些束缚,瑶音顿觉舒畅了许多。一头乌黑如墨的发丝散落在水里,水珠划过她凝脂般白皙的颈项,男子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也仅限于一瞬间而已。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轮堪比明月的启明星划过夜空,光彩夺目,绚烂了九天十地的夜空,所有星辰在它的光辉照耀下皆变得黯淡无光。光芒过后,数不清的银白色天马六只成一排,一排接一排的划过苍穹,远远瞧去就如一条银色的发带,在空中飘舞翻飞。天马过后,是一辆银白的马车,娟白的飘带系在马车的四周,在空中留下美丽的光芒,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瑶音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场景,嘴张的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昊月的仪仗队。”   “天帝……昊月?”瑶音想仔细看清楚马车上的人,奈何却相隔太远,远远只能瞧见银白色的一片,美的有些虚无。   “……既然遇到老朋友,那便陪他玩上一玩,”男子若有所思。耀目的银辉渐行渐远,夜空重又恢复平静,男子收回目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叫什么名字,我不想和鬼族打交道,您大人有大量,如果不杀我就赶紧放了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一听见昊月的名字,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更加不耐烦。   “你且走罢。”   “真的?”瑶音见他默认了,立刻便从水里跳起来,拔腿就跑,“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无期。”   “别急着跑。”男子一把拎起瑶音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草地里坐下,“这么不想看见我?以前你可是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形影不离的。”   “我绝不可能同鬼族之人有来往,更别提会喜欢你。”瑶音嗤之以鼻。   “记住,我现在叫花君宴。”说着从小指上脱下一枚细小的银色戒指套在她左手的中指上,命令道:“这是我鬼族的圣物,有了他鬼族之人便不能动你,以后我找你,你必须立刻回答。”瑶音疑惑地看着他,他也同样盯着瑶音,双目中的散发的气魄让瑶音最终只能呆呆的点头。   “乖。”花君宴亲昵的拍了拍瑶音的头,驾轻就熟,好像曾这样拍过无数次。瑶音愤怒地一拳打过去,却只打到一缕黑色的烟。她定睛一看,面前哪里还有花君宴的影子,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瑶音看着中指上的银色指环,古朴简单,沉稳大气,越看越喜欢。看久了只觉双颊泛红,心跳加速,便认定它是鬼族魔物,戴久了必会被其摄去心智,于是想要挣脱它,可她用尽办法,废了很大的功夫,那戒指就像长在手指上,纹丝不动。最终瑶音放弃了,只得从裙摆上撕下一条布来将它裹住,权当眼不见为净。   入夜后,云岭上起了一层薄雾,灌木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这对于寒冬来说确是有些反常,寒意袭来,瑶音拢紧了衣领。   一阵风吹过,树叶相互拍打沙沙作响,似是受到了惊扰一般。   “啊——”前方传来男子的一声惨叫,在一片毛竹林里,瑶音见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只见青衣女子攀附在仙官身上,四周皆是藤蔓,那些藤蔓像有了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刺进了男人的身体里,吸食男人的血液。女子肩胛骨上的藤萝纹身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映衬着那张绝美的脸,煞是妖艳。女子看到了瑶音,遂舔了一口残留唇边的血液,极具诱惑的挑眉对她微笑,那微笑妖异且骇人。   瑶音的运气非常好,遇到了鬼族。   妖族和鬼族是不同的。妖界之人一心向道,祈盼一日位列仙班。而鬼族之人,他们没有实体,靠不断的吸食他人精气维持自身,他们完全放弃了修道,用最简单最原始也是最血腥最无道的法子去获取力量,从而得到永生。他们不相信神仙只相信自己,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在天界,鬼族就是杀戮的代名词。   那名仙官呼吸愈发微弱,只剩机械的抽搐,他背对着瑶音看不见表情,但她见到了他侧面暴起的青筋。   “大胆妖孽,快放开他!”瑶音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哼,”女子哂笑,“小姑娘,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不杀你,你且走吧。”   “我、我已三百岁有余,放眼天界也当不起一个小字,你在此作恶不怕遭天谴吗?”瑶音强作镇定,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女子抬眉,轻笑道:“三百岁对本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说着嫌恶的将已没了呼吸的仙官丢在一旁,随手掐了个火星子落在仙官身上,他的身体便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女妖迈着猫步,顾盼优雅的朝瑶音走去。女妖单手抚上瑶音的面颊,疑惑道:“模样倒是顶好的,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好不好?”   瑶音出生到现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呆愣当场不知所以。果然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自己就该待在清净天里,“碧水你真真害死我了!师傅,永别了。”内心挣扎数次之后,瑶音也不再颤抖,而是认命的闭上了眼。   “小姑娘,你放心吧,本宫今日吃饱了,不会吃了你的。”   就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像樱花又不全是。   “没想到她也来了……”十宴脸色微变,趁瑶音疑惑的瞬间用藤蔓将她裹了去,并捂住她的嘴道:“想活命就不要说话。”十宴的声音重又变得嘶哑,“待会可莫要说话,否则别怪姐姐我保不住你。”瑶音不置可否的点头,自己的性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真真不好。   黑暗中,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裙上披了件黑斗篷的女子提着灯笼缓缓向这边走来,在她身后所经之处,一路开遍了火焰般的曼珠沙华,妖冶的红色十分炫目。   四周回荡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十宴姐姐,你莫不是饿昏头了,这等下贱货色也要?”   十宴笑的一脸淡然,“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你还是回到主上身边,乖乖当你的花骨朵罢。”   “我知你瞧不起我,怨我迷惑主上,可我要说谁有本事谁便上位,我现在不是你们的主子,但我迟早是大明宫的女主人。”红衣女子抬起头,巨大的帽子被风吹下,落在肩上,露出那冷若冰霜的面庞。   “这大明宫上上下下就属你最痴,”十宴大笑,“你随了他这么多年,他却未曾正眼看过你,如果我是你,哪里还有的脸面继续待下去?”   红衣女子不怒反笑,身后的花儿开得愈发红艳,愈发灿烂,“总有一天,我会得到那具金身,届时,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本宫随时恭候大驾,不过……”十宴话锋一转,抬手一记掌风劈了过去,红衣女子的脸上应声多出一个五指印,“不过本宫现在还是鬼君,你见了本宫需得恭恭敬敬低头行礼,这是规矩,坏不得。”   “你!”女子咬牙切齿半晌,末了恨恨道了句:“鬼君大人,主上还在前边等我,漓落先行告退了。”   “不送。”   “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跟你瞧了万余年了,还怕继续瞧?”十宴一脸嘲弄。   “哼。”漓落不再辩驳,拂袖转身离开。   “哎,看到漓落生气心情就愈发的好呀,人都变年轻了。”说着,十宴从兜里掏出面做工精巧的小镜子,对着镜子捋了捋耳畔垂落的长发,径自沉醉道:“千年如一日,说的就是本宫呀。”只见镜中女鬼浑身缠绕着鬼气,手指尖尖细,指甲幽黑,犹如幽冥鬼爪,让人不寒而栗,赫然是一只夜修罗。这与镜外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涂满豆蔻的指尖大相径庭,可化作夜修罗的她,非但没有变得丑陋,反而更添风姿。   待漓落走远,十宴便将瑶音放了出来。   “你、你是鬼君十宴!”瑶音只觉自己运气真是好到爆,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鬼族,还是鬼族之王,可她刚刚似乎听见十宴称另一人为主上,还有鬼族的位份在鬼君之上?这可真是新闻,从未听人说起过。   十宴笑的花枝乱颤,可下一秒,笑容就凝固在她脸上,双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瑶音顺着她的眼睛望去,看见镜中与十宴并排而立的另一人,红衣金冠,表情豪放不羁,五官精致给人的感觉却是孤高大气,那份美艳,放眼三界无人可及。   “她、她是谁?”瑶音蹙眉,镜中人也在蹙眉,瑶音干笑,镜中人也在干笑。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镜里镜外却判若两人,五官亦截然不同,和镜中人一比,堪称绝美的瑶音和十宴立刻变得黯淡了。   “这面水镜,可以看到人的前世,”十宴皱眉,又道:“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你说她是谁?”   看着镜中人的火红大氅,瑶音想起了梦中的自己。   她第一次还是身体力行的知道,原来梧桐树上结的果子还会有前世。以前她同师傅离笙仙人提起过自己的梦境,离笙总是温柔敲她的头,说:“梧桐树是没有根的,你只是九天十地四海八荒内的仙气结出的仙果,不必历劫便生来仙胎,这是你的福缘。”   “不可能是我,我是无根的仙果。”   “等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十宴盯着镜中的瑶音若有所思,下一刻,她的眼里便写满了兴奋,盯着瑶音看了半晌,大笑道:“漓落啊漓落,以后怕是没有你的舒坦日子了。”说着掐了个法术,将瑶音的身形容貌化作了镜中人,然后一把提起瑶音,向云岭深处飞去。   在云岭深处,烟幕之中,有一处庄园,形若江南的园林,四周是亭台楼阁,园子里松竹遍地,流水潺潺,四周静谧无声,只偶尔听得几声虫鸣。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凝聚在一起,转眼间便化作了人形。那人身着黑衣,后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黑发如缎垂于腰间,末尾处一根泛着银色光芒的丝线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漂亮精致的五官上写满了淡漠。   他轻轻落下,靠在那假山之上,含笑道:“出来吧。”   在山石之旁,悄悄开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曼珠沙华,那花尾抖了抖,便盛开出来,一缕轻烟升起,地上幽幽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漓落捂住脸侧靠在假山上,不肯起身。   “你究竟绑了我来作甚?”   “……”男子俯下身,牵起她的手,不说话。   “原是你将我掳了来,却为何不给我名分,你知不知道她们都在笑话我,十宴更是不将我放在眼里,让我受尽屈辱。”   男子宠溺的看着她,微笑道:“我不过想给你好的生活,让你不用在黄泉路上开得那般辛苦。”   “你知不知道我在大明宫更加难受?你明明是我的,可我却要忍受她们想尽办法拆散你我!”   “……”男子不语,顺手摘起一朵曼珠沙华递给她,道:“莫要为这些小事不开心,你知我最疼你。”   “哼。”漓落扭头。   突然,男子的眼神变得凌厉,浑身充满杀气,一道劲气破空而去,不远处的树枝应声断落,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名女子尖细的叫声。男子应声望去,黑暗中,红衣金冠的美人躲在树丛后不知所措。   瑶音呆呆的看着黑衣男子失了神,她第一次见到容貌能与昊月帝相提并论的男人,直至她被他的灵力所伤,这才回过神,下意识便祭起一枚树枝,朝南面逃去。   “定是只普通的山魅妖精倾心于你才暗自偷窥,不要管她。”   “……”男子身上立刻升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整个身体悬空起来,便是要追上去,女子立刻起身拉住他,“你从来没有这样过!”   “漓落,休要胡闹。”男子皱眉,甩开她的手便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十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大敞着衣襟,露出雪白的香肩,靠在门廊上,笑得花枝乱颤,肩上一株缠绕的藤萝散发着幽幽绿光。   ……   瑶音使尽全力向南奔逃。不知为何,自己被他发现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十宴将她掳了来,置于树干之上,嘱咐她屏住呼吸。瑶音照做,可十宴却没了踪影。   后来瑶音灵力不济,被他发现,那个美到令人心颤的男子让瑶音想要逃跑,他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飞了好长一阵,本就有些灵力不支,想来,他也不会追出这么远吧。前边传来落水之声,应当已经到了云岭山脉淮水的起源地,天地渊瀑布。在瑶音开始放慢速度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不及回头,那人已是向她攻来。   瑶音堪堪避过,一晃神,那人已再次袭来。强大的劲气让瑶音全身一颤,向后飞去,重重撞在那河中的巨石之上。   瑶音的肩膀上传来火烧一般的痛,自己只不过被他周身鬼气碰到而已,如果他想杀自己,自己根本不可能避过,了解到这一点,瑶音反而镇定了,直接坐在河里突起的石块上,不还手也不加躲避,闭上眼,做出一副横竖都是死,随君处置的模样。   “你不是琼华。”   “我当然不是琼华,你认错人了!”瑶音拧了拧湿哒哒的衣裙,才发现原先灰白的道袍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红底鎏金大氅,华贵无比,而自己,端的正是镜中人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瑶音看着水中的倒影呢喃。   “你是谁?”男人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说了你也不认识,你要么吃了我,要么放了我,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和鬼族妖魔没什么共同语言。”瑶音认准了他不会杀自己,于是愈加放肆起来。   “哼,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神女做派,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我跟你很熟吗?”   “很熟。”   “你是谁啊大叔?”瑶音只觉得很烦躁,便脱口而出。她只觉得肩膀上的疼痛愈加明显,冬日里的河水冰寒刺骨,红衣大氅全都浸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一冰一热交替的感觉谁受谁知道,渐渐的连意识也快模糊了。   “大叔?”男子眯起双眼,挑眉道:“你以前可不这么叫我。”男子浮在半空中,慢慢靠近瑶音,右手抚上她的面颊,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你以前可天天追着我,唤我亲爱的呢。”   “你认错人了!”瑶音再次强调,男子呼出的热气让瑶音一阵面红耳赤,连忙想要推开他,男子却先她一步往后一躲,瑶音扑了个空,跌进水里。   染湿了衣冠,模糊了妆容,瑶音索性将身上乱七八糟的珠玉环佩扯下,少了这些束缚,瑶音顿觉舒畅了许多。一头乌黑如墨的发丝散落在水里,水珠划过她凝脂般白皙的颈项,男子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也仅限于一瞬间而已。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轮堪比明月的启明星划过夜空,光彩夺目,绚烂了九天十地的夜空,所有星辰在它的光辉照耀下皆变得黯淡无光。光芒过后,数不清的银白色天马六只成一排,一排接一排的划过苍穹,远远瞧去就如一条银色的发带,在空中飘舞翻飞。天马过后,是一辆银白的马车,娟白的飘带系在马车的四周,在空中留下美丽的光芒,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瑶音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场景,嘴张的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昊月的仪仗队。”   “天帝……昊月?”瑶音想仔细看清楚马车上的人,奈何却相隔太远,远远只能瞧见银白色的一片,美的有些虚无。   “……既然遇到老朋友,那便陪他玩上一玩,”男子若有所思。耀目的银辉渐行渐远,夜空重又恢复平静,男子收回目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我叫什么名字,我不想和鬼族打交道,您大人有大量,如果不杀我就赶紧放了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一听见昊月的名字,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更加不耐烦。   “你且走罢。”   “真的?”瑶音见他默认了,立刻便从水里跳起来,拔腿就跑,“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无期。”   “别急着跑。”男子一把拎起瑶音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草地里坐下,“这么不想看见我?以前你可是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形影不离的。”   “我绝不可能同鬼族之人有来往,更别提会喜欢你。”瑶音嗤之以鼻。   “记住,我现在叫花君宴。”说着从小指上脱下一枚细小的银色戒指套在她左手的中指上,命令道:“这是我鬼族的圣物,有了他鬼族之人便不能动你,以后我找你,你必须立刻回答。”瑶音疑惑地看着他,他也同样盯着瑶音,双目中的散发的气魄让瑶音最终只能呆呆的点头。   “乖。”花君宴亲昵的拍了拍瑶音的头,驾轻就熟,好像曾这样拍过无数次。瑶音愤怒地一拳打过去,却只打到一缕黑色的烟。她定睛一看,面前哪里还有花君宴的影子,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瑶音看着中指上的银色指环,古朴简单,沉稳大气,越看越喜欢。看久了只觉双颊泛红,心跳加速,便认定它是鬼族魔物,戴久了必会被其摄去心智,于是想要挣脱它,可她用尽办法,废了很大的功夫,那戒指就像长在手指上,纹丝不动。最终瑶音放弃了,只得从裙摆上撕下一条布来将它裹住,权当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3 帝星   在六欲天的最高处有一座宅子,它是天君昊月的行宫。这座行宫沿用了离恨天的规格,古朴又不失大气,仙气环绕,美不胜收。   一切都以白色为基调,所以当花君宴穿着一身黑衣驾临寒衣殿时,显得那么刺眼和格格不入。   “好久不见。”花君宴一脸微笑。   昊月睁开假寐的双眸,面色平静,“你的目的?”   “你不好奇我是谁?”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能不动声色闯入我布下的结界,我所认识的人里,没有。”   “真的没有吗?”   “有也已经逝去多时了,”昊月闭上眼,思绪飘远,“你不会是他们,他们不可能回来。”   “看到天边的火烧云了么,”花君宴折下塘边的红莲,红莲立刻化作烟火朝天外飞去,“天边燃烧的红莲是凤凰涅盘,是转世重生。”   “你到底是谁?”昊月正襟危坐,眯起眼睛打量,“鬼族?”   “你可以叫我花君宴。”花君宴笑着点头:“本宫一日内接连遇到两位故人,心情大好,最近手痒,不若让我看看万年不见,你可有进步?”说完飞身而起,向昊月攻去,看似温柔实则劲道十足,昊月虽震惊,可却没把他的话当真,只用了半分力气接招,被震退两步,吃了不小的亏。   昊月睁大了双眸:“怎么可能……”   “当年你和琼华尽得我真传,琼华天生神力最后结局不过殒命离恨天,你却能历万年天劫如今依旧安好,我不得不好奇,你如今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花君宴一脸笑嘻嘻,再次像昊月袭去,“拿出真本事罢,下一招不会这么轻松了。”   巨大的灵力带动周身的事物四散而去,昊月立刻支起护壁,以守为攻。   “我早已算到近日有大劫,此劫就是你么?”   花君宴只笑,不作回答。   “你之前说遇到了两位故人,除了我,还有一位……是谁?”   “你猜。”   面对他毫无章法且力道十足的攻击,昊月盛怒,决定反守为攻。   “这里视野不开阔,我们去外面打。”说完便飞了出去,花君宴紧跟其后。   “这样打一年都分不出胜负,用尽全力,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若用尽全力,你还有命说话么?”   “你可以试试。”   “好。”   片刻后,一阵白光笼罩了九天十地,四海八荒……   瑶音在岸边生了堆火,将外衣脱下来挂在一旁烘烤,自己则靠着火堆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霸道的将一枚银戒套在一个黑发男人的手上,一如花君宴对自己所做的一般。梦中人看不真切容颜,可应当是极端生气的,因为他触电一般嫌恶的收回手,转瞬就将戒指扔进了碧海,扑通一声,再寻不见戒指的踪影。   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瑶音傻傻呆在岸边,泪如雨下。   黎明时分,天光将将放亮,瑶音从梦中惊醒,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哭了一整夜,可清醒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的眼角带泪,而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左手心传来温热的质感,那让她很安心,仿佛有了这个戒指,一切都变得有了安全感。不知是因为戒指本身,还是因为戒指背后可以凌驾与鬼君之上的力量。不管如何,力量和安全感是成正比的,自己在六欲天就犹如井底之蛙,堪比蝼蚁。提升自己的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在修行之前,她得先找到那一窝小巴蛇回去复命,正经辞行之后才可云游历练。于是精神抖擞的站起身,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外衣。外衣又变回了之前毫不起眼的粗制的灰白袍子,瑶音蹲在岸边梳洗,不出意料脸也变回了从前的五官,昨晚红衣大氅的神女就如同一场梦。   “这一切都是十宴的障眼法吧,她有什么目的?”瑶音心中疑惑非常,可如何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清晨的空气总是十分的新鲜,空气中飘散着雪的味道,让人觉得安逸且美好,四周很安静,偶尔伴有鸟鸣,太阳还未升起,只在地平线上徘徊,朝霞后面是一颗颗忽明忽暗的星辰,紫微星的对面,帝星明明灭灭,像是随时要陨落了一般。   “轰轰——”就在这时,两声巨响震彻山林,耀目的白光应声而出,笼罩了九天十地四海八荒。   瑶音被晃得睁不开眼,过了好一阵,白光才慢慢褪去,山林复又恢复平静。瑶音只觉得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接一件,完全让她乱了分寸。不过她始终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找巴蛇是排首位的。于是也没有多想,继续往下游飞去。   天地渊瀑布下面有个天然的泉池,听说泉池旁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瑶音飞到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瀑布下犹如遭遇了一场浩劫,大片的山林都被焚烧殆尽,哪有鸟?哪有花?简直连片完好的可以立足的土地都没有。岸边的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形状犹如离恨天上掉下的陨石造成的,四周皆是烧焦的痕迹。   瀑布下的泉池里的水不断的朝天坑流去,瑶音缓缓落在天坑旁,只见坑里蓄满了天地渊的水,水中央漂浮着一大团黑色的丝状物,形状有些骇人。就在她盯着瞧的时间,丝状物已经飘到了她的脚边。   在这充斥山精鬼魅的六欲天边城,瑶音本着好奇心害死猫以及明哲保身的精神正打算离开,丝状物里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了瑶音的脚踝,瑶音一个不慎,被他拽进了坑里。   “救我……”一声虚弱的男声向瑶音发出求救信号。一双手不断的将瑶音向下推搡,害得本来熟识水性的她呛了几大口水,险些被他淹死。待她掌控主动权之后报复性的踹了他几脚,却发现对方居然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还不会游泳,眼看便是要被淹死了。   瑶音立刻抱起他飞到岸边。眼看着便是没了呼吸,瑶音情急之下只得搂住他的腰,嘴对嘴渡了一口仙气与他。男子本来闭合的双目突然瞪得牛大,“啪!”地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瑶音面上。   “放肆!”男子双颊绯红喘着粗气大喝。   “你、你打我做甚!”瑶音懵了,捂着脸怒目而视,许久才回过神:“我是你的恩人!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眼看又一巴掌要下来了,瑶音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脉门,当下便废了他的右手,“这是给你的小教训。都说凡人忘恩负义,此话当真不假……”   “啪!”还不等瑶音说完,右脸颊又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巴掌。   “你!”望着他高高抬起的左手,瑶音彻底怒了。翻身上前骑在他身上,左手扣住他的双手,右手噼里啪啦打了他几十个耳光。   “本姑娘受了一晚上莫名其妙的气,正好拿你出气!好不容易晾干的衣物又被你弄湿,天气如此寒凉真是害苦了我,你自己还往枪口上撞,别怪我下手无情!”   男子本来很生气大力的挣扎,却在看清瑶音的脸之后不再反抗了,他呆呆的盯着瑶音的脸,看得瑶音自己都觉得脸红了。   瑶音拿他当出气包一样打了良久,面对一个不会反抗的人,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算了,暂且放过你。”瑶音翻过身就地躺在他边上。   男子侧过头,盯着她的侧面问道:“夜九?”   “什么夜九夜八的,不认识!”瑶音不耐:“真是莫名其妙,每个人见了我都跟遇见老情人一样,叫出来的名字听都没听过。”   “哦。”男子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瑶音偷偷瞄了他几眼,虽然他的脸已经被她打成了包子,双眼也被扣上了熊猫圈,但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着实是好看,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还带了那么点贵族气质,那份气质连很多仙家都没有,这么一个凡人能有如此好看的眉目,令她惊讶。   正当天光愈见明亮的时候,一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帝星散发一抹诡异的红光之后彻底从星图上消失了。瑶音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没错,它真的消失了。而后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头,天光大亮,星辰落幕。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你也看见了?”   “嗯。”   “你看见什么了?”   “帝星消失了。”   “哈哈哈哈——昊月挂了,哈哈哈哈——”瑶音大笑,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怔忪的小声呢喃:“不会吧?”   “你喜欢他?”男子转过头,玩味的看着瑶音,用那张满脸是淤青的脸略带妩媚的放着电。   “怎么可能!”瑶音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否认,“我明明很讨厌他好不好,昊月那种人,我可看不上。”   “是吗?昊月可是天君,四海八荒内会说不喜欢他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卑,一种是认不清现实的自大,你是哪种?”   “去去去,你一介渺小的凡人懂什么,他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男子脸色微变,眼眸中寒光一闪,冷冷道。   “你真想知道?”   “嗯。”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瑶音一本正经道,“我是昊月的前女友,嘘,记得保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男子闻言,朝她翻了个白眼,便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瑶音也收起玩笑,不再逗他,转而抬起头略微有些担心的看着帝星消失的地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想了想,“……紫宸。”   “名字还需要想的么?”   “……”紫宸没有回答。   “你的名字可真霸气,紫气东来,宸安八荒,帝王的专用字,也只有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凡人才敢用。”   “……”   “我叫瑶音。”见他不说话,瑶音也不生气,转而看着天际若有所思。   “昊月他无所不能,应该不会有事罢……”   “你不是最讨厌他么,他出事,你该高兴才是。”紫宸忽然转过头,一脸媚笑的看着她。   “……是啊,我非常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瑶音横了他一眼,瞥见他笑得贱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扑上去,狠狠将之教训了一番,“不打你不足以抒发我的高兴之情。”   紫宸想要反抗,却发现凡人怎么可能是仙家的对手?于是闭着眼睛让她打。   “你怎么不挣扎?”   “挣扎有用吗?”紫宸一脸苦笑,“我还不如节省点力气,这四周一片荒芜,怕是找不到食物了。”   “这是什么?”瑶音在他腰间摸到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石,遂解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玉石晶莹剔透,温润祥瑞,一看就知是个好宝贝,“一介凡人,怎会有如此上等美玉,说!从哪偷来的?”   “才不是偷的。”   “那是哪来的?”   “呃……前女友送的。”   “前女友?”   “……算是吧,彼时我在昆仑山上做樵夫,偶遇下凡的仙女,不小心看到她洗澡,于是她要我负责,就把我带到天上来了,谁知她家里人不同意,于是棒打鸳鸯将我赶出府,临走她将这块玉石赠与我作为补偿。”   “有穿的如此华贵的樵夫吗?”瑶音抓住紫宸的衣角,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虽然你的衣服大半都烧焦了,但这些没有损坏的地方都是通体白银鎏金,你会穿成这样去砍柴?穿这样结婚都嫌奢侈。而且,一个樵夫会名唤紫宸?未免也太有文化了!”   “……我的名字是前女友取的,算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她是大户人家的世家小姐,见岳父大人必然怠慢不得,又给我添置了这件衣裳,谁知人家一看我是凡人,直接给扔出来了,我也是空欢喜一场。”紫宸说着作势在眼角拘了一把辛酸泪。   “实在太可恶了!爱情理应不问出身,硬生生拆散相爱之人会遭报应的,”瑶音义愤填膺,“是哪家的小姐?我去帮你讨个说法!”   “……呃,”紫宸似乎完全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想了一会才道:“她叫摇筝。”   “青帝太一府上的大小姐风摇筝?”瑶音双眸瞪得溜圆。   “嗯。”   “空青太一可是离恨天上的仙家大户,他的尊号不是上仙,而是上神,知道上神意味着什么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哎,”瑶音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节哀,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嗯。”紫宸漫不经心的应答着。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有缘再见罢。”瑶音站起身,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衣服。   “你走了我怎么办!”紫宸闻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这六欲天上只有四种人,仙家,妖精,鬼族,还有被包养的凡人,但是你哪一种都不是,还是赶紧回凡间去罢。”   “你包养我不就好了。”紫宸朝着瑶音不停的抛媚眼。他满是淤青的脸非但没有让瑶音被俘获,反而觉得他的样子好滑稽,正色道:“首先,我没有能力包养任何人,其次,你也没本事被任何人包养。”瑶音将他带到水边,“这幅模样,会包养你的不是瞎子就是疯子。”   “天哪……这、这、这……”紫宸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惊呆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太适合我了!”   瑶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人被她打傻了。   “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能走!”紫宸一把拖着她的脚,“你得对我负责。”   “负什么责,我救了你一命难道还需照顾你一生?”   “我不管,我在这就认识你一个人,你走了我就死定了,你忍心看着我死?”   “……”   “上仙……”紫宸眼巴巴的瞧着瑶音,“肯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哎,好吧,念在你刚失恋的份上,你就暂时跟着我罢,不过你需与我约法三章,一不许烦我,二不许提要求,三,一旦我的事情办妥,你就必须自己去求生,不能缠着我,我只是一介官婢,找到那一窝巴蛇后我肯定是要回去复命,不可能护你一世周全。”   紫宸听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块血玉就当你交的保护费了。”   “……好。”   瑶音开心的将血玉收到袖子里,她虽然不忍心将他丢在荒郊野外被鬼吃,但是也不会允许自己做亏本的买卖。淮水里没有发现巴蛇,只得向下一处水源寻去,一人一仙,就这么一起上路了。   在六欲天的最高处有一座宅子,它是天君昊月的行宫。这座行宫沿用了离恨天的规格,古朴又不失大气,仙气环绕,美不胜收。   一切都以白色为基调,所以当花君宴穿着一身黑衣驾临寒衣殿时,显得那么刺眼和格格不入。   “好久不见。”花君宴一脸微笑。   昊月睁开假寐的双眸,面色平静,“你的目的?”   “你不好奇我是谁?”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能不动声色闯入我布下的结界,我所认识的人里,没有。”   “真的没有吗?”   “有也已经逝去多时了,”昊月闭上眼,思绪飘远,“你不会是他们,他们不可能回来。”   “看到天边的火烧云了么,”花君宴折下塘边的红莲,红莲立刻化作烟火朝天外飞去,“天边燃烧的红莲是凤凰涅盘,是转世重生。”   “你到底是谁?”昊月正襟危坐,眯起眼睛打量,“鬼族?”   “你可以叫我花君宴。”花君宴笑着点头:“本宫一日内接连遇到两位故人,心情大好,最近手痒,不若让我看看万年不见,你可有进步?”说完飞身而起,向昊月攻去,看似温柔实则劲道十足,昊月虽震惊,可却没把他的话当真,只用了半分力气接招,被震退两步,吃了不小的亏。   昊月睁大了双眸:“怎么可能……”   “当年你和琼华尽得我真传,琼华天生神力最后结局不过殒命离恨天,你却能历万年天劫如今依旧安好,我不得不好奇,你如今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花君宴一脸笑嘻嘻,再次像昊月袭去,“拿出真本事罢,下一招不会这么轻松了。”   巨大的灵力带动周身的事物四散而去,昊月立刻支起护壁,以守为攻。   “我早已算到近日有大劫,此劫就是你么?”   花君宴只笑,不作回答。   “你之前说遇到了两位故人,除了我,还有一位……是谁?”   “你猜。”   面对他毫无章法且力道十足的攻击,昊月盛怒,决定反守为攻。   “这里视野不开阔,我们去外面打。”说完便飞了出去,花君宴紧跟其后。   “这样打一年都分不出胜负,用尽全力,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若用尽全力,你还有命说话么?”   “你可以试试。”   “好。”   片刻后,一阵白光笼罩了九天十地,四海八荒……   瑶音在岸边生了堆火,将外衣脱下来挂在一旁烘烤,自己则靠着火堆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霸道的将一枚银戒套在一个黑发男人的手上,一如花君宴对自己所做的一般。梦中人看不真切容颜,可应当是极端生气的,因为他触电一般嫌恶的收回手,转瞬就将戒指扔进了碧海,扑通一声,再寻不见戒指的踪影。   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瑶音傻傻呆在岸边,泪如雨下。   黎明时分,天光将将放亮,瑶音从梦中惊醒,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哭了一整夜,可清醒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的眼角带泪,而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左手心传来温热的质感,那让她很安心,仿佛有了这个戒指,一切都变得有了安全感。不知是因为戒指本身,还是因为戒指背后可以凌驾与鬼君之上的力量。不管如何,力量和安全感是成正比的,自己在六欲天就犹如井底之蛙,堪比蝼蚁。提升自己的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在修行之前,她得先找到那一窝小巴蛇回去复命,正经辞行之后才可云游历练。于是精神抖擞的站起身,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外衣。外衣又变回了之前毫不起眼的粗制的灰白袍子,瑶音蹲在岸边梳洗,不出意料脸也变回了从前的五官,昨晚红衣大氅的神女就如同一场梦。   “这一切都是十宴的障眼法吧,她有什么目的?”瑶音心中疑惑非常,可如何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清晨的空气总是十分的新鲜,空气中飘散着雪的味道,让人觉得安逸且美好,四周很安静,偶尔伴有鸟鸣,太阳还未升起,只在地平线上徘徊,朝霞后面是一颗颗忽明忽暗的星辰,紫微星的对面,帝星明明灭灭,像是随时要陨落了一般。   “轰轰——”就在这时,两声巨响震彻山林,耀目的白光应声而出,笼罩了九天十地四海八荒。   瑶音被晃得睁不开眼,过了好一阵,白光才慢慢褪去,山林复又恢复平静。瑶音只觉得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接一件,完全让她乱了分寸。不过她始终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找巴蛇是排首位的。于是也没有多想,继续往下游飞去。   天地渊瀑布下面有个天然的泉池,听说泉池旁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瑶音飞到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瀑布下犹如遭遇了一场浩劫,大片的山林都被焚烧殆尽,哪有鸟?哪有花?简直连片完好的可以立足的土地都没有。岸边的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形状犹如离恨天上掉下的陨石造成的,四周皆是烧焦的痕迹。   瀑布下的泉池里的水不断的朝天坑流去,瑶音缓缓落在天坑旁,只见坑里蓄满了天地渊的水,水中央漂浮着一大团黑色的丝状物,形状有些骇人。就在她盯着瞧的时间,丝状物已经飘到了她的脚边。   在这充斥山精鬼魅的六欲天边城,瑶音本着好奇心害死猫以及明哲保身的精神正打算离开,丝状物里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了瑶音的脚踝,瑶音一个不慎,被他拽进了坑里。   “救我……”一声虚弱的男声向瑶音发出求救信号。一双手不断的将瑶音向下推搡,害得本来熟识水性的她呛了几大口水,险些被他淹死。待她掌控主动权之后报复性的踹了他几脚,却发现对方居然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还不会游泳,眼看便是要被淹死了。   瑶音立刻抱起他飞到岸边。眼看着便是没了呼吸,瑶音情急之下只得搂住他的腰,嘴对嘴渡了一口仙气与他。男子本来闭合的双目突然瞪得牛大,“啪!”地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瑶音面上。   “放肆!”男子双颊绯红喘着粗气大喝。   “你、你打我做甚!”瑶音懵了,捂着脸怒目而视,许久才回过神:“我是你的恩人!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眼看又一巴掌要下来了,瑶音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脉门,当下便废了他的右手,“这是给你的小教训。都说凡人忘恩负义,此话当真不假……”   “啪!”还不等瑶音说完,右脸颊又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巴掌。   “你!”望着他高高抬起的左手,瑶音彻底怒了。翻身上前骑在他身上,左手扣住他的双手,右手噼里啪啦打了他几十个耳光。   “本姑娘受了一晚上莫名其妙的气,正好拿你出气!好不容易晾干的衣物又被你弄湿,天气如此寒凉真是害苦了我,你自己还往枪口上撞,别怪我下手无情!”   男子本来很生气大力的挣扎,却在看清瑶音的脸之后不再反抗了,他呆呆的盯着瑶音的脸,看得瑶音自己都觉得脸红了。   瑶音拿他当出气包一样打了良久,面对一个不会反抗的人,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算了,暂且放过你。”瑶音翻过身就地躺在他边上。   男子侧过头,盯着她的侧面问道:“夜九?”   “什么夜九夜八的,不认识!”瑶音不耐:“真是莫名其妙,每个人见了我都跟遇见老情人一样,叫出来的名字听都没听过。”   “哦。”男子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瑶音偷偷瞄了他几眼,虽然他的脸已经被她打成了包子,双眼也被扣上了熊猫圈,但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着实是好看,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还带了那么点贵族气质,那份气质连很多仙家都没有,这么一个凡人能有如此好看的眉目,令她惊讶。   正当天光愈见明亮的时候,一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帝星散发一抹诡异的红光之后彻底从星图上消失了。瑶音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没错,它真的消失了。而后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头,天光大亮,星辰落幕。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你也看见了?”   “嗯。”   “你看见什么了?”   “帝星消失了。”   “哈哈哈哈——昊月挂了,哈哈哈哈——”瑶音大笑,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怔忪的小声呢喃:“不会吧?”   “你喜欢他?”男子转过头,玩味的看着瑶音,用那张满脸是淤青的脸略带妩媚的放着电。   “怎么可能!”瑶音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否认,“我明明很讨厌他好不好,昊月那种人,我可看不上。”   “是吗?昊月可是天君,四海八荒内会说不喜欢他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卑,一种是认不清现实的自大,你是哪种?”   “去去去,你一介渺小的凡人懂什么,他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男子脸色微变,眼眸中寒光一闪,冷冷道。   “你真想知道?”   “嗯。”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瑶音一本正经道,“我是昊月的前女友,嘘,记得保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男子闻言,朝她翻了个白眼,便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瑶音也收起玩笑,不再逗他,转而抬起头略微有些担心的看着帝星消失的地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想了想,“……紫宸。”   “名字还需要想的么?”   “……”紫宸没有回答。   “你的名字可真霸气,紫气东来,宸安八荒,帝王的专用字,也只有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凡人才敢用。”   “……”   “我叫瑶音。”见他不说话,瑶音也不生气,转而看着天际若有所思。   “昊月他无所不能,应该不会有事罢……”   “你不是最讨厌他么,他出事,你该高兴才是。”紫宸忽然转过头,一脸媚笑的看着她。   “……是啊,我非常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瑶音横了他一眼,瞥见他笑得贱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扑上去,狠狠将之教训了一番,“不打你不足以抒发我的高兴之情。”   紫宸想要反抗,却发现凡人怎么可能是仙家的对手?于是闭着眼睛让她打。   “你怎么不挣扎?”   “挣扎有用吗?”紫宸一脸苦笑,“我还不如节省点力气,这四周一片荒芜,怕是找不到食物了。”   “这是什么?”瑶音在他腰间摸到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石,遂解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玉石晶莹剔透,温润祥瑞,一看就知是个好宝贝,“一介凡人,怎会有如此上等美玉,说!从哪偷来的?”   “才不是偷的。”   “那是哪来的?”   “呃……前女友送的。”   “前女友?”   “……算是吧,彼时我在昆仑山上做樵夫,偶遇下凡的仙女,不小心看到她洗澡,于是她要我负责,就把我带到天上来了,谁知她家里人不同意,于是棒打鸳鸯将我赶出府,临走她将这块玉石赠与我作为补偿。”   “有穿的如此华贵的樵夫吗?”瑶音抓住紫宸的衣角,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虽然你的衣服大半都烧焦了,但这些没有损坏的地方都是通体白银鎏金,你会穿成这样去砍柴?穿这样结婚都嫌奢侈。而且,一个樵夫会名唤紫宸?未免也太有文化了!”   “……我的名字是前女友取的,算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她是大户人家的世家小姐,见岳父大人必然怠慢不得,又给我添置了这件衣裳,谁知人家一看我是凡人,直接给扔出来了,我也是空欢喜一场。”紫宸说着作势在眼角拘了一把辛酸泪。   “实在太可恶了!爱情理应不问出身,硬生生拆散相爱之人会遭报应的,”瑶音义愤填膺,“是哪家的小姐?我去帮你讨个说法!”   “……呃,”紫宸似乎完全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想了一会才道:“她叫摇筝。”   “青帝太一府上的大小姐风摇筝?”瑶音双眸瞪得溜圆。   “嗯。”   “空青太一可是离恨天上的仙家大户,他的尊号不是上仙,而是上神,知道上神意味着什么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哎,”瑶音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节哀,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嗯。”紫宸漫不经心的应答着。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有缘再见罢。”瑶音站起身,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衣服。   “你走了我怎么办!”紫宸闻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这六欲天上只有四种人,仙家,妖精,鬼族,还有被包养的凡人,但是你哪一种都不是,还是赶紧回凡间去罢。”   “你包养我不就好了。”紫宸朝着瑶音不停的抛媚眼。他满是淤青的脸非但没有让瑶音被俘获,反而觉得他的样子好滑稽,正色道:“首先,我没有能力包养任何人,其次,你也没本事被任何人包养。”瑶音将他带到水边,“这幅模样,会包养你的不是瞎子就是疯子。”   “天哪……这、这、这……”紫宸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惊呆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太适合我了!”   瑶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人被她打傻了。   “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能走!”紫宸一把拖着她的脚,“你得对我负责。”   “负什么责,我救了你一命难道还需照顾你一生?”   “我不管,我在这就认识你一个人,你走了我就死定了,你忍心看着我死?”   “……”   “上仙……”紫宸眼巴巴的瞧着瑶音,“肯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哎,好吧,念在你刚失恋的份上,你就暂时跟着我罢,不过你需与我约法三章,一不许烦我,二不许提要求,三,一旦我的事情办妥,你就必须自己去求生,不能缠着我,我只是一介官婢,找到那一窝巴蛇后我肯定是要回去复命,不可能护你一世周全。”   紫宸听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块血玉就当你交的保护费了。”   “……好。”   瑶音开心的将血玉收到袖子里,她虽然不忍心将他丢在荒郊野外被鬼吃,但是也不会允许自己做亏本的买卖。淮水里没有发现巴蛇,只得向下一处水源寻去,一人一仙,就这么一起上路了。   ☆、chapter 04 云漠   依山傍水而建的南城系夜摩天边城,身处西南腹地,民风淳朴。加之正赶上年前大集,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家具,杂货,时令蔬菜瓜果,应有尽有。附近多数修仙的人家都住在山上,甚少有如此大的集市,因此集市里人声鼎沸,让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小贩席地而坐,行人背着背篓穿梭其中。   瑶音站在街口,目瞪口呆看着行走的‘背篓’们,顿时觉得大开眼界,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仙人,他们或仙风道骨,或妩媚妖娆,但他们大多都穿着朴素,在人才济济的上六天,除非真有莫大的本事,否则很少有人做出头鸟,他们大多默默无闻,潜心修道。   南城与云都不过一个云岭之隔,风土人情却大相径庭,瑶音觉得自己完全跌入了一个陌生的城镇。她难免有些不适。寻 觅了良久,终于在巷口拐角处,发现一家客栈,其上挂了一个牌匾,上书了一个‘栈’字。   “赶了一天路,我们先休息一下。”瑶音指着客栈道。   “你有钱吗?”   “……没有。”   “我也没有。”   瑶音摸了摸裤兜,发现自己所有的钱财都被自己丢在天地渊的河水里了,当下恨恨道:“该死的花君宴和十宴。”   “你说什么?”紫宸听不大清楚。   “没什么,”瑶音摸到兜里那块从紫宸身上扒下来的血玉,当下便有了主意,“你先去点菜,我有办法了,”说着拿出手帕覆在紫宸面上,“戴个面纱,别吓着别人。”说完便朝不远处的当铺走去。   紫宸也没做多想,径直走进客栈,豪气的点了一桌子菜。放眼望去,大堂内的仙家都吃的很简单,或一盏茶,或一壶酒,再配上两个素菜也便知足了,像紫宸这么高调鸡鸭鱼肉都全了的,仅此一桌。   “太夸张了,你居然点了这么多!”瑶音满面春风的进了客栈,一眼就看见坐在墙角的紫宸,看见他点了的一桌子菜,非但没有责骂他,反而心情很好的享用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钱?”   “嘘,”紫宸压低了声音,朝瑶音使了个眼色,道:“我一进来,掌柜的先是狐疑的打量我,然后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对我点头哈腰的叫我上仙,我看他很恭敬,就给他面子,让他把招牌菜全上来了。”   “人家以为你只是敛了周身仙气,想来是个来头不小的上仙才对你这般客气,要是他知道你是个凡人,估计得扒了你的皮扔出去喂猫,”瑶音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脸媚笑的掌柜,同样低声道:“吃完之后没有钱付账,咱俩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吃了再说,”紫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大不了留下来帮他洗盘子。”   “哼,你当这里是人间?不过……”瑶音话锋一转,微笑道:“咱们今天尽管敞开了肚皮吃,吃多少都有钱付。”说着,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金叶子,从中抽了一个递给紫宸,“我把你抵押在我这的血玉当了,原本只想要十两银子,没想到当铺老板给了我二十片金叶子,我都还没缓过神就被他赶出来了,仔细数数还多了一片,呐,这片赏你的,一会有空去买些零食带上,我们路上吃。”瑶音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发现紫宸已经石化了。   “你、你、你……”紫宸激动得指着瑶音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我怎么了?”瑶音塞了一片金叶子到他手里,笑道:“那么快破石头放兜里还占地方,我帮你卖了这么多钱,你该感谢我。”   “……”紫宸望天,强忍着泪水,半晌才平复心情,淡然道:“罢了罢了,都是身外之物,迟早会回来的。”   “诶,这么想就对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原本我们也走投无路呀,你看这不就变成有钱人了?”瑶音笑眯眯的数着金叶子。   “……”紫宸闷头扒饭,压根不想搭理她。   很久很久以后,当她知道自己当掉的血玉可以调动天界国库内所有的金银财宝时,她激动得差点跳下诛仙台,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   街道对面的布店里,一身材姣好的妇人拽着一个约莫八岁大的孩童站在等身铜镜前,妇人面上笑开了花,将将换好了一身苗疆服饰,满是新奇。   “阿漠,这衣服太漂亮了,你要不要也来一套?”被唤阿漠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嘴张合了两下,却是发不出声音。   “亏我为了配合你变成了个中年妇人,做了多大牺牲啊!”   男孩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好了,不逗你了,”妇人双手捏着小孩的双颊,一副玩味的表情,含笑道:“再选一个头巾我们就走。”妇人无视男童似要喷火的眼神,转过身在一旁的架子上挑选着头饰。一排扫过去,她捡了一块白色做工精致的头巾,说着便是要往头上招呼。   掌柜的立刻走出来,制止道:“这位大婶,可不能这样做呀——”   “大婶?”妇人脸上青筋暴跳,说着便想要教训与他,却在回头的一瞬定住了,看着对面的客栈大堂怔怔呢喃:“是她……”   掌柜的又道:“白帕子在我们这是不吉利的,戴白帕则标志丧亲守孝,这可不能随便用。”   妇人回过头,一副难以抑制地兴奋样,“我就是来丧亲守孝的!”说着将白帕别在头上,丢下一锭银子,拖着小孩走进了对面的客栈。   瑶音带着紫宸御剑飞行了一个昼夜,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于是用完餐便让掌柜的开了两间房,沐浴更衣了一番,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原先那两件穿了很多年的灰白袍子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已经光荣退役了,特地去对面的裁缝铺新置办了两件衣裳,两件乳白色的沙质长裙,没有后摆,甚为美观,且行动方便。她将缎墨般的长发高高束起,如此整理了一番,行走间倒颇有一番风骨,从背影看上去,叫她一声上神也不为过。   瑶音走下楼,入眼便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童,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符的黑色长袍,苍白的面容与黑袍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一个小孩拖着长长的后摆甚是怪异。   他转过头,目光正巧同她对上。男孩淡漠地扫了瑶音一眼,便回过头去,完全将她无视。   “这个小鬼……”瑶音僵在楼道里,心道:“还真是傲慢。”   “什么,客满?你这什么客栈?”男孩身旁的妇人突然拍桌道。瑶音这才回过神,走下楼去,在角落里的餐桌旁坐定。她打量着那个妇人,见她的穿戴与那孩子截然不同,倒是很正常,两人的神色看上去也不似母子,暗自猜想,他们是何关系?   “剩下的两间客房都已经被那位仙友定了,”掌柜的赔着笑脸,“对不住、对不住……”   “罢了,那我打尖,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端上来!”说罢,妇人抱起孩子向瑶音走去,妇人发现瑶音在看她,面露微笑,也没说什么。   瑶音有些窘迫,立刻转过头去。   听着掌柜的吩咐厨房准备菜式,瑶音才发觉又到了用餐时间,可中午吃的太饱,现在还不是很饿,于是只向小二要了盏茶。   “姑娘,不介意我坐这儿吧?”头顶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请便。”瑶音点头。妇人便将孩子安置在身旁,自己则在瑶音对面坐下。   “姑娘是从云都过来的?”   瑶音点头,有些讶异,她从何而知?   “我见姑娘的气泽便知是六欲天的仙友,而与这里最近的莫过于云都了。”妇人轻笑出声,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我本也在云都修行,奈何家中突生变故,不得已才飘零到南城。”说罢,她脸色一变,眼眶里瞬间浸满了泪水。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罢?瑶音不知所措,于是便随口接问道:“这、这位仙友,不知你家中遭遇了何种变故?”一旁的小童自顾自斟了杯茶,悠闲地喝着,似是这变故不关己事一般。   “我名叫云箩,是云都城主的姬妾,本是青春年华,却不料前一阵子,云都城里突然来了个术法高深莫测的鬼族,整座城变得鸦雀遮天,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咳咳……”一旁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面色通红,显然是被茶水呛到了。云箩立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勉强扯了个笑脸,继续道:“这是城主同夫人的儿子云漠,今年将将满……六十岁,”说到这云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云萝当没看见,继续道:“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妖精看上了我们家仙君,仙君不从,于是杀害了仙君全家,我和阿漠正好外出游玩才将将逃过一劫,而阿漠……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府中其他人,也全都遭遇了不幸。”   “还有这等事?”瑶音暗道这妖精真是无法无天,公然杀害仙界大官不说,还残害无辜……她看着阿漠,顿时心生怜悯,如此漂亮的孩子,却是个哑巴,真真是老天应得见怜。   阿漠瞟了瑶音一眼,继续喝茶,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让她更加心伤:这孩子,遭逢如此变故,怪不得待人冷漠,想必心中那片阴影是挥之不去了罢?   “城主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然要护云漠周全。”云箩的表情变得坚韧不拔。云漠听到这里,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是,”云萝颓然拔高了音调,话锋一转,云漠只觉得有不详的预感,下一刻便听她继续说道:“我为了寻得鬼族的消息,已身负重伤,怕是命不久矣。”说完,云箩便大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瑶音立刻上前扶着她,“怎会病得如此之重?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云箩皱眉,哭得梨花带雨:“我本就身子虚,又吸入了大量的鬼气,再加上这几日舟车劳顿,咳咳咳咳……”整个客栈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悚骇人。   小孩神色怪异,但也只依旧喝茶,对这个二娘漠不关心。   “咳咳咳咳……”云箩突然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紧紧抓住瑶音的手,喘气道:“这、这位仙友……小少爷就交给你了,我怕是不行了,您、您一定要照顾好云漠少爷,大恩大德云箩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说着又狂喷一口血,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云箩——云箩——”瑶音摇晃着她的身体,却是完全没有反应。   就、就这么死了?瑶音呆若木鸡……   “死人啦——”小二见状,大叫起来,掌柜的立马冲过来,直摇头,“作孽啊……死在哪里不好,要死在我店里……”   瑶音站起身,走到一旁同样呆若木鸡的阿漠的面前,右手覆上他的面颊,不忍心让他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他也没有推开瑶音,只是没有表情的站在那里,全身僵硬,没有别的动作,但瑶音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嘴角在抽搐,想必,是伤心过度了罢。   ……   云漠一直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众人。直到大家将云箩的尸身埋葬之后,他才发了狂一般冲上前,一把掀掉云箩的墓牌,然后双手刨着云箩的坟,几次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前不久家逢巨变,变得有口不能言,如今就连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趴在坟墓上,拼了命似的刨坑,瑶音心疼得不得了。   遂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像云娘一般待你好。”   云漠不听,在瑶音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眼满含怨愤看着云娘的坟墓。瑶音抚慰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徒劳无功。   “姑娘,天色已晚,南城是边陲小城,不似主城般安全,如若再不走,只怕夜深人静会有麻烦……”掌柜的在身后轻声唤道。瑶音应了掌柜的一声,转而又对云漠道:“我知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死者已矣,你只得向前看,节哀顺变。”至少,还有我会如承诺的一般,好好待你。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中彩霞连天。   云漠突然停止挣扎,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一把推开瑶音,走到坟墓前重重地踢了墓碑一脚,然后对掌柜的使了个眼色,遂背着双手一个人走在最前边,往下山的路走去,瑶音立刻跟了上去,生怕这长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孩子会因的山路崎岖,哪里磕着碰着。掌柜的同小二点起两个灯笼,递了一个给瑶音。幸亏他二人心肠不错,愿意帮忙葬了云娘,否则她是真不知该拿云箩的尸身如何是好了。   下山的路甚是崎岖,有了烛光,路倒是看得较为清晰了。道路狭窄只得容一人通过,瑶音紧跟在云漠身后,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道路一旁是高高的灌木丛,另一旁是石子堆成的土窑,时不时有石子落下来,好不骇人。依稀可以听见流水声,想必这灌木丛外便是一条河流罢,南城依山傍水,倒是一处处的好风水好景致。   不过眼下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好风水了,四人一路沉默,走下山回到了客栈里。   瑶音很诧异,先是紫宸,似乎无所不知,各条城镇村庄都能说出个所以然,能人所不能,接下来又让她遇到云漠,小小年纪,蜿蜒崎岖的山路他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走过一遍的路,他能丝毫不乱的记下来。将才抱他,发现他骨骼惊奇,又是一练功修道的好胚子,不如收了他当徒弟,兴许还能教导出一个好徒儿,尽自己绵薄之力助他得到成仙应当还是可以的,毕竟,仙法道术她也算有些悟性,教小孩和凡人没什么问题。   掌柜的将客栈大门关上,小二盛了一盆水,蹲在地上清理云娘留下的血迹。   云漠坐在凳子上,同瑶音大眼瞪小眼。   瑶音见紫宸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想必已然休息。   “今日你便睡我的屋子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云漠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听了瑶音的话便立刻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瑶音跟在他身后,笑道:“客栈里都住满了,你只得同我……”   “啪——”的一声,云漠进了屋,将房门猛的关上,瑶音躲闪不及,被狠狠撞了一下,她捂着鼻子,手里立刻觉得一阵粘稠,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瑶音怒极,擦了擦血,破门而入,将云漠一把提起来:“我知你今日心里难受,可你也不能把气往我身上撒,云娘将你交与我,你我便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日后相依为命……阿漠,阿漠?”   怀里的云漠一动不动,瑶音生怕他也没了呼吸,立刻查看了一番,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这才安下心来,怒气不知怎的也没了。帮他把衣服脱了后便轻手轻脚将他放在床的里侧,随后打水将自己清理了一番,便也和衣睡下了。在云漠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花香,瑶音很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花的香味了……   依山傍水而建的南城系夜摩天边城,身处西南腹地,民风淳朴。加之正赶上年前大集,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家具,杂货,时令蔬菜瓜果,应有尽有。附近多数修仙的人家都住在山上,甚少有如此大的集市,因此集市里人声鼎沸,让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小贩席地而坐,行人背着背篓穿梭其中。   瑶音站在街口,目瞪口呆看着行走的‘背篓’们,顿时觉得大开眼界,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仙人,他们或仙风道骨,或妩媚妖娆,但他们大多都穿着朴素,在人才济济的上六天,除非真有莫大的本事,否则很少有人做出头鸟,他们大多默默无闻,潜心修道。   南城与云都不过一个云岭之隔,风土人情却大相径庭,瑶音觉得自己完全跌入了一个陌生的城镇。她难免有些不适。寻 觅了良久,终于在巷口拐角处,发现一家客栈,其上挂了一个牌匾,上书了一个‘栈’字。   “赶了一天路,我们先休息一下。”瑶音指着客栈道。   “你有钱吗?”   “……没有。”   “我也没有。”   瑶音摸了摸裤兜,发现自己所有的钱财都被自己丢在天地渊的河水里了,当下恨恨道:“该死的花君宴和十宴。”   “你说什么?”紫宸听不大清楚。   “没什么,”瑶音摸到兜里那块从紫宸身上扒下来的血玉,当下便有了主意,“你先去点菜,我有办法了,”说着拿出手帕覆在紫宸面上,“戴个面纱,别吓着别人。”说完便朝不远处的当铺走去。   紫宸也没做多想,径直走进客栈,豪气的点了一桌子菜。放眼望去,大堂内的仙家都吃的很简单,或一盏茶,或一壶酒,再配上两个素菜也便知足了,像紫宸这么高调鸡鸭鱼肉都全了的,仅此一桌。   “太夸张了,你居然点了这么多!”瑶音满面春风的进了客栈,一眼就看见坐在墙角的紫宸,看见他点了的一桌子菜,非但没有责骂他,反而心情很好的享用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钱?”   “嘘,”紫宸压低了声音,朝瑶音使了个眼色,道:“我一进来,掌柜的先是狐疑的打量我,然后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对我点头哈腰的叫我上仙,我看他很恭敬,就给他面子,让他把招牌菜全上来了。”   “人家以为你只是敛了周身仙气,想来是个来头不小的上仙才对你这般客气,要是他知道你是个凡人,估计得扒了你的皮扔出去喂猫,”瑶音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脸媚笑的掌柜,同样低声道:“吃完之后没有钱付账,咱俩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吃了再说,”紫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大不了留下来帮他洗盘子。”   “哼,你当这里是人间?不过……”瑶音话锋一转,微笑道:“咱们今天尽管敞开了肚皮吃,吃多少都有钱付。”说着,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金叶子,从中抽了一个递给紫宸,“我把你抵押在我这的血玉当了,原本只想要十两银子,没想到当铺老板给了我二十片金叶子,我都还没缓过神就被他赶出来了,仔细数数还多了一片,呐,这片赏你的,一会有空去买些零食带上,我们路上吃。”瑶音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发现紫宸已经石化了。   “你、你、你……”紫宸激动得指着瑶音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我怎么了?”瑶音塞了一片金叶子到他手里,笑道:“那么快破石头放兜里还占地方,我帮你卖了这么多钱,你该感谢我。”   “……”紫宸望天,强忍着泪水,半晌才平复心情,淡然道:“罢了罢了,都是身外之物,迟早会回来的。”   “诶,这么想就对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原本我们也走投无路呀,你看这不就变成有钱人了?”瑶音笑眯眯的数着金叶子。   “……”紫宸闷头扒饭,压根不想搭理她。   很久很久以后,当她知道自己当掉的血玉可以调动天界国库内所有的金银财宝时,她激动得差点跳下诛仙台,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   街道对面的布店里,一身材姣好的妇人拽着一个约莫八岁大的孩童站在等身铜镜前,妇人面上笑开了花,将将换好了一身苗疆服饰,满是新奇。   “阿漠,这衣服太漂亮了,你要不要也来一套?”被唤阿漠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嘴张合了两下,却是发不出声音。   “亏我为了配合你变成了个中年妇人,做了多大牺牲啊!”   男孩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好了,不逗你了,”妇人双手捏着小孩的双颊,一副玩味的表情,含笑道:“再选一个头巾我们就走。”妇人无视男童似要喷火的眼神,转过身在一旁的架子上挑选着头饰。一排扫过去,她捡了一块白色做工精致的头巾,说着便是要往头上招呼。   掌柜的立刻走出来,制止道:“这位大婶,可不能这样做呀——”   “大婶?”妇人脸上青筋暴跳,说着便想要教训与他,却在回头的一瞬定住了,看着对面的客栈大堂怔怔呢喃:“是她……”   掌柜的又道:“白帕子在我们这是不吉利的,戴白帕则标志丧亲守孝,这可不能随便用。”   妇人回过头,一副难以抑制地兴奋样,“我就是来丧亲守孝的!”说着将白帕别在头上,丢下一锭银子,拖着小孩走进了对面的客栈。   瑶音带着紫宸御剑飞行了一个昼夜,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于是用完餐便让掌柜的开了两间房,沐浴更衣了一番,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原先那两件穿了很多年的灰白袍子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已经光荣退役了,特地去对面的裁缝铺新置办了两件衣裳,两件乳白色的沙质长裙,没有后摆,甚为美观,且行动方便。她将缎墨般的长发高高束起,如此整理了一番,行走间倒颇有一番风骨,从背影看上去,叫她一声上神也不为过。   瑶音走下楼,入眼便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童,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符的黑色长袍,苍白的面容与黑袍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一个小孩拖着长长的后摆甚是怪异。   他转过头,目光正巧同她对上。男孩淡漠地扫了瑶音一眼,便回过头去,完全将她无视。   “这个小鬼……”瑶音僵在楼道里,心道:“还真是傲慢。”   “什么,客满?你这什么客栈?”男孩身旁的妇人突然拍桌道。瑶音这才回过神,走下楼去,在角落里的餐桌旁坐定。她打量着那个妇人,见她的穿戴与那孩子截然不同,倒是很正常,两人的神色看上去也不似母子,暗自猜想,他们是何关系?   “剩下的两间客房都已经被那位仙友定了,”掌柜的赔着笑脸,“对不住、对不住……”   “罢了,那我打尖,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端上来!”说罢,妇人抱起孩子向瑶音走去,妇人发现瑶音在看她,面露微笑,也没说什么。   瑶音有些窘迫,立刻转过头去。   听着掌柜的吩咐厨房准备菜式,瑶音才发觉又到了用餐时间,可中午吃的太饱,现在还不是很饿,于是只向小二要了盏茶。   “姑娘,不介意我坐这儿吧?”头顶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请便。”瑶音点头。妇人便将孩子安置在身旁,自己则在瑶音对面坐下。   “姑娘是从云都过来的?”   瑶音点头,有些讶异,她从何而知?   “我见姑娘的气泽便知是六欲天的仙友,而与这里最近的莫过于云都了。”妇人轻笑出声,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我本也在云都修行,奈何家中突生变故,不得已才飘零到南城。”说罢,她脸色一变,眼眶里瞬间浸满了泪水。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罢?瑶音不知所措,于是便随口接问道:“这、这位仙友,不知你家中遭遇了何种变故?”一旁的小童自顾自斟了杯茶,悠闲地喝着,似是这变故不关己事一般。   “我名叫云箩,是云都城主的姬妾,本是青春年华,却不料前一阵子,云都城里突然来了个术法高深莫测的鬼族,整座城变得鸦雀遮天,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咳咳……”一旁的小孩突然咳嗽起来,面色通红,显然是被茶水呛到了。云箩立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勉强扯了个笑脸,继续道:“这是城主同夫人的儿子云漠,今年将将满……六十岁,”说到这云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云萝当没看见,继续道:“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妖精看上了我们家仙君,仙君不从,于是杀害了仙君全家,我和阿漠正好外出游玩才将将逃过一劫,而阿漠……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府中其他人,也全都遭遇了不幸。”   “还有这等事?”瑶音暗道这妖精真是无法无天,公然杀害仙界大官不说,还残害无辜……她看着阿漠,顿时心生怜悯,如此漂亮的孩子,却是个哑巴,真真是老天应得见怜。   阿漠瞟了瑶音一眼,继续喝茶,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让她更加心伤:这孩子,遭逢如此变故,怪不得待人冷漠,想必心中那片阴影是挥之不去了罢?   “城主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然要护云漠周全。”云箩的表情变得坚韧不拔。云漠听到这里,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是,”云萝颓然拔高了音调,话锋一转,云漠只觉得有不详的预感,下一刻便听她继续说道:“我为了寻得鬼族的消息,已身负重伤,怕是命不久矣。”说完,云箩便大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瑶音立刻上前扶着她,“怎会病得如此之重?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云箩皱眉,哭得梨花带雨:“我本就身子虚,又吸入了大量的鬼气,再加上这几日舟车劳顿,咳咳咳咳……”整个客栈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悚骇人。   小孩神色怪异,但也只依旧喝茶,对这个二娘漠不关心。   “咳咳咳咳……”云箩突然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紧紧抓住瑶音的手,喘气道:“这、这位仙友……小少爷就交给你了,我怕是不行了,您、您一定要照顾好云漠少爷,大恩大德云箩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说着又狂喷一口血,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云箩——云箩——”瑶音摇晃着她的身体,却是完全没有反应。   就、就这么死了?瑶音呆若木鸡……   “死人啦——”小二见状,大叫起来,掌柜的立马冲过来,直摇头,“作孽啊……死在哪里不好,要死在我店里……”   瑶音站起身,走到一旁同样呆若木鸡的阿漠的面前,右手覆上他的面颊,不忍心让他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他也没有推开瑶音,只是没有表情的站在那里,全身僵硬,没有别的动作,但瑶音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嘴角在抽搐,想必,是伤心过度了罢。   ……   云漠一直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众人。直到大家将云箩的尸身埋葬之后,他才发了狂一般冲上前,一把掀掉云箩的墓牌,然后双手刨着云箩的坟,几次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前不久家逢巨变,变得有口不能言,如今就连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趴在坟墓上,拼了命似的刨坑,瑶音心疼得不得了。   遂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像云娘一般待你好。”   云漠不听,在瑶音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眼满含怨愤看着云娘的坟墓。瑶音抚慰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徒劳无功。   “姑娘,天色已晚,南城是边陲小城,不似主城般安全,如若再不走,只怕夜深人静会有麻烦……”掌柜的在身后轻声唤道。瑶音应了掌柜的一声,转而又对云漠道:“我知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死者已矣,你只得向前看,节哀顺变。”至少,还有我会如承诺的一般,好好待你。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中彩霞连天。   云漠突然停止挣扎,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一把推开瑶音,走到坟墓前重重地踢了墓碑一脚,然后对掌柜的使了个眼色,遂背着双手一个人走在最前边,往下山的路走去,瑶音立刻跟了上去,生怕这长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孩子会因的山路崎岖,哪里磕着碰着。掌柜的同小二点起两个灯笼,递了一个给瑶音。幸亏他二人心肠不错,愿意帮忙葬了云娘,否则她是真不知该拿云箩的尸身如何是好了。   下山的路甚是崎岖,有了烛光,路倒是看得较为清晰了。道路狭窄只得容一人通过,瑶音紧跟在云漠身后,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道路一旁是高高的灌木丛,另一旁是石子堆成的土窑,时不时有石子落下来,好不骇人。依稀可以听见流水声,想必这灌木丛外便是一条河流罢,南城依山傍水,倒是一处处的好风水好景致。   不过眼下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好风水了,四人一路沉默,走下山回到了客栈里。   瑶音很诧异,先是紫宸,似乎无所不知,各条城镇村庄都能说出个所以然,能人所不能,接下来又让她遇到云漠,小小年纪,蜿蜒崎岖的山路他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走过一遍的路,他能丝毫不乱的记下来。将才抱他,发现他骨骼惊奇,又是一练功修道的好胚子,不如收了他当徒弟,兴许还能教导出一个好徒儿,尽自己绵薄之力助他得到成仙应当还是可以的,毕竟,仙法道术她也算有些悟性,教小孩和凡人没什么问题。   掌柜的将客栈大门关上,小二盛了一盆水,蹲在地上清理云娘留下的血迹。   云漠坐在凳子上,同瑶音大眼瞪小眼。   瑶音见紫宸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想必已然休息。   “今日你便睡我的屋子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云漠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听了瑶音的话便立刻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瑶音跟在他身后,笑道:“客栈里都住满了,你只得同我……”   “啪——”的一声,云漠进了屋,将房门猛的关上,瑶音躲闪不及,被狠狠撞了一下,她捂着鼻子,手里立刻觉得一阵粘稠,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瑶音怒极,擦了擦血,破门而入,将云漠一把提起来:“我知你今日心里难受,可你也不能把气往我身上撒,云娘将你交与我,你我便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日后相依为命……阿漠,阿漠?”   怀里的云漠一动不动,瑶音生怕他也没了呼吸,立刻查看了一番,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这才安下心来,怒气不知怎的也没了。帮他把衣服脱了后便轻手轻脚将他放在床的里侧,随后打水将自己清理了一番,便也和衣睡下了。在云漠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花香,瑶音很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花的香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5 鬼寨   傍晚,瑶音总算清醒过来,由于睡得时间太长,导致她记忆有些断层。岸边再见不到巴蛇尸体,她长舒一口气,安心的笑道:“果然是做梦,哈哈哈哈……”笑声在看见身边的那人后停止。   在她的身旁,一个有着绝美五官的仙人正盘腿坐着修炼,淡淡的乳白色光晕飘浮在他的周身,整个人的气场让瑶音联想到了三个词,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醒了?”男仙睁开眼,冲她回眸一笑。   “猪头紫宸?!”瑶音震惊。   “见过这么美丽的猪头么?”   “真不害臊。”瑶音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了,连忙低下头,探了探他的脉象,疑惑道:“你怎么变成散仙了?”   “吃了巴蛇,飞升了呀。”紫宸说的轻描淡写,却勾起了瑶音的记忆断层。   “巴蛇……我不是做梦……”瑶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下意识张牙舞爪的朝紫宸扑去,掐住紫宸的脖子,激动得前后摇晃道:“你还我巴蛇!!!”   “唔……你……的那份云、云漠也吃了……一半……你昏迷……三天了……不吃就坏了……”   “三天?”瑶音缓过来,“我睡了三天?”   “咳咳咳咳——”紫宸难受得边咳边点头。   “三天……那云漠的身体怎么样了?”瑶音急忙跑过去,探了探云漠的鼻息和额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烧也已经退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一动弹,云漠也醒了过来,见他没有大碍,瑶音的心思又回到了那六只小巴蛇身上。   “你们两个,是谁把巴蛇煮了吃的?”   紫宸和云漠想也没想就指着对方,难得的默契。   瑶音几欲昏厥,当下便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对紫宸道:“你现在已位列仙班,云漠就交给你了,我不活了。”说着便是要跳河,紫宸一闪身,连忙接住了她,道:“你是仙人,跳河没用,跳诛仙台才能死。”   “……”瑶音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做到平静,道:“没了巴蛇,我就回不了翊圣府,还会连累师傅。”瑶音道出事情始末,云漠和紫宸听完,都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云漠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紫宸轻松道:“再去找一窝来交差不就好了。”   “你都说这是上古奇珍了,总量不超过三百,我到哪里去寻得?”   “听说,天帝昊月的御厨房里常年有巴蛇蛋供应哦,”紫宸挑眉,“我们可以去那里借。”   “真是好办法,”瑶音冷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借,你先告诉我,我们怎么上离恨天?”   一旁假寐的云漠听到这里,睁开眼,破天荒的在地上写道:“鬼族大明宫也有。”   瑶音惊讶,不止惊讶于他知道鬼族的事情,更惊讶于他一手娟秀的字体,轻盈飘逸,就算是信手涂鸦,也是行云流水一般,让人咋舌称奇。   “好漂亮的字,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这算什么,我写的比他好。”紫宸不屑。   “去去,山野村夫,不学无术,升了散仙也还是这般不知低调。”瑶音摸了摸云漠的头,温柔微笑道:“阿漠说的地方也遥不可及呀。”   “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对我这么凶,”紫宸摸着刚刚被掐住的脖子道:“你看,又淤青了。”   “不服气?那就努力修炼超过我,什么时候飞升上仙了能打过我了再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比,真不要脸。”瑶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紫宸就是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吃了我的巴蛇,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直到你拿六只巴蛇来赎身为止,否则就被我奴役一辈子罢。”   “他也吃了三只!”紫宸激动的指着云漠。   “我知道,但是我答应了要照顾他一辈子,所以他的债就是我的债,我的债就是你的债,综上所述,责任全部由你负,以后你就叫我主人,有异议吗?”   “我能有异议吗?”   “不能。”   “那你还问我?”紫宸嘟囔。   “不准抱怨。”   “是~主人。”   “天色不早了,今日先去鬼寨里找鬼医看看云漠的病还有无大碍,治好云漠的病之后,立刻上路寻巴蛇,务必要赶在翊圣上神大婚前找到。”说完牵起云漠的手,朝千门鬼寨大门飞去,紫宸则驾轻就熟的跟在后面,丝毫不像刚飞升的散仙。   入夜后,结界果然消失不见。   远处传来一阵阵歌声,男声同女声在对唱着什么,却是听不大明白。再往前去,便是一宽阔的广场,广场上挤满了人群,身着五颜六色的古老的民俗服饰,手牵手,不论男女老少,皆随着乐声舞蹈,好不欢快。   在他们的脸上,多有大块的斑点,像是得过疫症一般。   他们发现了瑶音一行,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这里好久没有人烟了,美丽的小姐,欢迎你的到来。”一个年轻壮汉向瑶音走来,对她微笑,随后牵起她的手便是将她往人群中间拉。   他从腰间拿出一枚竹笛,音乐声起,悠扬如天籁一般。   一年轻女子走过来,拉着瑶音的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入乡随俗,瑶音也便随着她一道舞了起来。   旋转间,她又想起,曾在清净天上,被邀请同一群蝴蝶一起舞蹈,最后众人一致认为她鸡立鹤群,连师傅离笙也没帮她说话,直一个劲摇头叹气。想到这里,瑶音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忽的瞥见云漠同紫宸都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间充满了惊艳。   “只顾自己玩,居然把他们忘了!”瑶音暗自懊恼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忘了此行的目的。她立刻停了下来走出了人群,牵起云漠的手,向一名路人打听了鬼医的住所,便拉着云漠向山上走去。   广场上的人们没有多少惊讶,大多只笑着目送他们离去,便又开心的起舞了。   “这寨子里的人,倒是不排外,却也不像面子上一般好客,真真是有些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   “什么?”   “女汉子会跳舞,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紫宸便被瑶音掀起的大风刮了老远。瑶音头也不回的牵着云漠往前走。   “喂,开个玩笑,别当真,”紫宸急忙追了上去,“真的很奇怪。”   “哪里奇怪?再胡说我就把你撕碎了拍墙上去。”   “真暴力,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快说。”   “这些仙人都没有守护石,脸上的斑点也不是什么疫症,而是尸斑,换言之,他们是死人。”   “什么!呕——”瑶音想起刚刚同他们手拉手跳舞,兴奋的脸都绿了,趴在路边干呕,“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看得出来啊,你的法力在我之上。”   瑶音这才想起,紫宸仙位在自己之下,自己都看不出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说话间,越来越接近山腰,石子路便越陡峭,到最后竟是需要手脚并用才攀爬得上去,顾不上说话,瑶音只得抱起云漠,随手又拾起一段树枝,祭着树枝飞了上去。   小径通幽处,路面变得平坦起来,四周多是毛竹,山林子里,建了一座类似帐篷一般的木屋,其上盖了一层层五颜六色的布条,乍然瞧去,映着山色竟是有些渗人。   “有人吗?”瑶音敲了敲门,门便自己向里打开了。房子里传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是很多年无人居住一般。   “鬼医您在吗?”她唤了两声,却无人回应。内室里挂了一块黑色的帘子,瑶音走过去,就着树枝将帘子挑开来。‘咯噔’瑶音心中一惊,险些便是要叫出声来——   只见帘子里站着一个拥有双色脸的男人,他端端站立在一个等身的盒子里,左右脸颜色划分鲜明,黑白二色,就连唇部也是一样,头发乱糟糟的膨着,看上去好不骇人。   他睁开黑色面颊上的眼,眼眸子也是黑色的,凶神恶煞的瞧了瑶音一眼,又猛地拉上了帘子,他大喝道:“日老鬼不在,有事等会再来找他!”   “打、打扰了。”瑶音惊魂未定,便拉着云漠坐在门外的竹榻上,紫宸在一旁思索着什么,三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等着‘日老鬼’回来。   四周的摆设满是陈旧的家具,想来是有些年头了。一檀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四周的物品都布满了灰尘,唯独这些罐子,擦拭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无,里边装了什么东西?云漠随意打量着四周,面上的神情如同他的名字一般,透着分淡淡的疏离。   “阿漠我给你换个名字罢,”瑶音突然心血来潮,脱口而出,“你小小年纪多番遭逢变故,想是名字未曾取好,‘漠’,太孤清了些。”   云漠突然一怔,疑惑的盯着她。   瑶音这才想起来,还未同他自我介绍,遂又道:“我叫瑶音……”才说到一半,云漠就眯着双眼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直接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一副‘我才不管你是谁’的表情。一旁的紫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强忍着颤抖的双肩,憋得脸都红了。   “这孩子,未免也太不懂得尊师重道了!”瑶音心中气极。   眼看月亮爬上了半空,那‘日老鬼’却依旧没个影子,帘子后的那位也没有动静,她不敢再冒冒然打扰,便也只得继续等了。这半日紫宸四处转悠,不知在研究什么,到现在也不见人。相比之下云漠则很乖顺,不哭不闹,端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瑶音暗自高兴,想云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确是修道的好胚子。   “啊哎……”帘后突然传来一声哈欠声。想必是那‘夜老鬼’醒了。   瑶音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恭敬行礼,道了一声:“夜先生。”   只见他挑开帘子,睁着白色面颊的眼睛,阴阳怪气道:“谁说我是夜老鬼,我是日游神!”   “日巡游?”瑶音脱口而出。   “日巡游……有些时日没听到这个称谓了,”他抬眉,盯着瑶音瞧了许久,遂大笑曰:“姑娘有眼识!”   瑶音微笑,当年日夜巡游日夜分工,司善罚刑于野。谁知不过区区数百年光阴,他们便因贪婪和收受贿赂被众仙家弹劾,天君着人将其押赴诛仙台,却只诛杀了一人的身躯,另一人逃脱,从此下落不明,原是二人合为一体躲在了这里……   “你来找本仙有何事?”   “不瞒仙家,”说话间瑶音瞥了一眼云漠,发现他依旧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对他人不闻不问,“这是我的儿子……”听闻此话,云漠顿时瞪大双眼,似想要吃了瑶音一般。   “你儿子?”日游神满脸狐疑。   瑶音微笑点头,顺道抚上云漠的脸以示亲好,谁知却被他咬了手,痛极却不得喊出来,顿时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儿子……日前早突发急病,瞧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这才来相求与您。”   日游神走到檀木架旁,打开一个坛子,伸手抓了一把通体墨绿散发幽光的小虫子扔进嘴里,整个房间回荡起他嚼碎虫子的声音,瑶音几欲呕吐,却强装镇定。只见他点燃了一秉烛火,遂向瑶音走过来,蹲下身探出手覆上云漠的手腕,谁知云漠一把甩开他的手,嫌恶的睨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阿漠!”   “小鬼倒是心气高!”日游神忽的目露凶光,捏住云漠的下巴,狞笑道,“皮相不错,拿来练功很适合……”   “啪——”云漠一转头,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干脆,结结实实,倒像是打在瑶音心上一般,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孩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日夜巡游忽的站起身,面色不善,瑶音赶忙护在云漠身前,着急道:“仙家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哈哈哈哈哈——”日游神一阵狂笑,声音嘶哑穿透力强,整个房间也为之震颤,“今日我若不将你拿来练功,我就不叫日游神!”他面色狰狞,长牙五爪一把便将瑶音推开,发狂一般举起云漠,猛的将他推向墙角,云漠颓然吐出一口鲜血,眸子里倒是不卑不亢。   “小娃娃,今日遇到我,是你的……”   “且慢!”瑶音飞扑过去挡在云漠身前,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在袖子里翻找,将彼时还在清净天离笙师傅赠与自己的出师之礼的雪玉蟾拿出来,她知晓雪玉蟾是好宝贝,一直没舍得吃,留到了现在。   瑶音将雪玉蟾精高高举起,日游神立刻不说话了,眯着的眼里精光一闪,“这可是雪玉蟾?”说着伸手便要来夺。   瑶音立即收回盒子,扶起昏倒在墙角的阿漠,将他抱在怀里,狡黠一笑:“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望仙家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儿子。”   “哼。”他抬眉,用鼻子回答了她。   “这不过是个仙家小童,怎可与雪玉蟾精相比?您是神仙,自然知道雪玉蟾精的厉害,如若仙家不愿意,那我也只得将我儿子的鲜血滴入雪玉蟾身体,让他就算下了阴间,黄泉路上也好歹有个魂灵可保他周全。”   “千万不要!”日游神忽然开怀一笑,满脸谄媚,黑白二色的脸庞看上去阴险骇人,“能为小公子治病是本仙的荣幸。”说着,他将瑶音扶起,瑶音便抱着云漠坐在竹榻上。   他又道:“只是这瞧病可是个体力活,本仙总需要些东西滋补,你若是肯先将雪玉蟾交与我,那我便不计前嫌,帮小公子医治。”   瑶音颔首作揖,将雪玉蟾递给了日游神,“您是大仙,自然不会欺骗我等小辈。”   谁知日游神一接过蟾精,便一口生吞了它。   “日老鬼,你怎的独吞了!”   “难道还等着便宜了你不成?”日游神的嘴里突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调,本就诡异的面容此时变得更加扭曲,黑白二色本是泾渭分明,此刻却混杂在一起,他竟然自己同自己过起招来,生生将自己的右脸颊拉扯至极限,而左边的头皮也被扯了一把下来。   “二位仙家——”瑶音一时乱了阵脚,半晌才憋出这四个字。   日夜游神停止拉扯,‘双双’向她看了过来,截然不同的双色瞳孔,散发幽光盯着瑶音,瑶音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夜老鬼。”   “作甚?”   “那边还有一个滋补身子的好东西,你有多久没吃过人了?”   他舔了舔舌头,“有些年了。”   “你们想怎样?”瑶音微有怒气,“日游神,你怎可失信于我!”   他狞笑一声,坦言道:“我俩早已被逐出仙籍,哪还会在乎虚名,再说将你们吃掉之后,谁会知道?”说着,他朝瑶音走来,高大的身形在烛光映衬下,更显阴森。窗户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窗外树林里的树枝阴影投在窗户上,似是魔爪一般。   “……二位仙家,可否借一步说话。”紫宸突然头戴面纱出现在门口,夜色很黑,灯光不明,看不清紫宸的面容,不过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瑶音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天神。   “你是何人?”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有更好的宝贝,换他俩的性命。”   日夜游神两眼放光,“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语罢便跟着他走出木屋。   “别相信他们!”瑶音想追出去,却发现自己周身被下了结界动弹不得,怀中的云漠神色迷离,想是受了重伤之故,瑶音只得先行为他疗伤,顾不得紫宸了。   傍晚,瑶音总算清醒过来,由于睡得时间太长,导致她记忆有些断层。岸边再见不到巴蛇尸体,她长舒一口气,安心的笑道:“果然是做梦,哈哈哈哈……”笑声在看见身边的那人后停止。   在她的身旁,一个有着绝美五官的仙人正盘腿坐着修炼,淡淡的乳白色光晕飘浮在他的周身,整个人的气场让瑶音联想到了三个词,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醒了?”男仙睁开眼,冲她回眸一笑。   “猪头紫宸?!”瑶音震惊。   “见过这么美丽的猪头么?”   “真不害臊。”瑶音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了,连忙低下头,探了探他的脉象,疑惑道:“你怎么变成散仙了?”   “吃了巴蛇,飞升了呀。”紫宸说的轻描淡写,却勾起了瑶音的记忆断层。   “巴蛇……我不是做梦……”瑶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下意识张牙舞爪的朝紫宸扑去,掐住紫宸的脖子,激动得前后摇晃道:“你还我巴蛇!!!”   “唔……你……的那份云、云漠也吃了……一半……你昏迷……三天了……不吃就坏了……”   “三天?”瑶音缓过来,“我睡了三天?”   “咳咳咳咳——”紫宸难受得边咳边点头。   “三天……那云漠的身体怎么样了?”瑶音急忙跑过去,探了探云漠的鼻息和额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烧也已经退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一动弹,云漠也醒了过来,见他没有大碍,瑶音的心思又回到了那六只小巴蛇身上。   “你们两个,是谁把巴蛇煮了吃的?”   紫宸和云漠想也没想就指着对方,难得的默契。   瑶音几欲昏厥,当下便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对紫宸道:“你现在已位列仙班,云漠就交给你了,我不活了。”说着便是要跳河,紫宸一闪身,连忙接住了她,道:“你是仙人,跳河没用,跳诛仙台才能死。”   “……”瑶音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做到平静,道:“没了巴蛇,我就回不了翊圣府,还会连累师傅。”瑶音道出事情始末,云漠和紫宸听完,都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云漠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紫宸轻松道:“再去找一窝来交差不就好了。”   “你都说这是上古奇珍了,总量不超过三百,我到哪里去寻得?”   “听说,天帝昊月的御厨房里常年有巴蛇蛋供应哦,”紫宸挑眉,“我们可以去那里借。”   “真是好办法,”瑶音冷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借,你先告诉我,我们怎么上离恨天?”   一旁假寐的云漠听到这里,睁开眼,破天荒的在地上写道:“鬼族大明宫也有。”   瑶音惊讶,不止惊讶于他知道鬼族的事情,更惊讶于他一手娟秀的字体,轻盈飘逸,就算是信手涂鸦,也是行云流水一般,让人咋舌称奇。   “好漂亮的字,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这算什么,我写的比他好。”紫宸不屑。   “去去,山野村夫,不学无术,升了散仙也还是这般不知低调。”瑶音摸了摸云漠的头,温柔微笑道:“阿漠说的地方也遥不可及呀。”   “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对我这么凶,”紫宸摸着刚刚被掐住的脖子道:“你看,又淤青了。”   “不服气?那就努力修炼超过我,什么时候飞升上仙了能打过我了再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比,真不要脸。”瑶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紫宸就是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吃了我的巴蛇,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直到你拿六只巴蛇来赎身为止,否则就被我奴役一辈子罢。”   “他也吃了三只!”紫宸激动的指着云漠。   “我知道,但是我答应了要照顾他一辈子,所以他的债就是我的债,我的债就是你的债,综上所述,责任全部由你负,以后你就叫我主人,有异议吗?”   “我能有异议吗?”   “不能。”   “那你还问我?”紫宸嘟囔。   “不准抱怨。”   “是~主人。”   “天色不早了,今日先去鬼寨里找鬼医看看云漠的病还有无大碍,治好云漠的病之后,立刻上路寻巴蛇,务必要赶在翊圣上神大婚前找到。”说完牵起云漠的手,朝千门鬼寨大门飞去,紫宸则驾轻就熟的跟在后面,丝毫不像刚飞升的散仙。   入夜后,结界果然消失不见。   远处传来一阵阵歌声,男声同女声在对唱着什么,却是听不大明白。再往前去,便是一宽阔的广场,广场上挤满了人群,身着五颜六色的古老的民俗服饰,手牵手,不论男女老少,皆随着乐声舞蹈,好不欢快。   在他们的脸上,多有大块的斑点,像是得过疫症一般。   他们发现了瑶音一行,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这里好久没有人烟了,美丽的小姐,欢迎你的到来。”一个年轻壮汉向瑶音走来,对她微笑,随后牵起她的手便是将她往人群中间拉。   他从腰间拿出一枚竹笛,音乐声起,悠扬如天籁一般。   一年轻女子走过来,拉着瑶音的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入乡随俗,瑶音也便随着她一道舞了起来。   旋转间,她又想起,曾在清净天上,被邀请同一群蝴蝶一起舞蹈,最后众人一致认为她鸡立鹤群,连师傅离笙也没帮她说话,直一个劲摇头叹气。想到这里,瑶音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忽的瞥见云漠同紫宸都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间充满了惊艳。   “只顾自己玩,居然把他们忘了!”瑶音暗自懊恼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忘了此行的目的。她立刻停了下来走出了人群,牵起云漠的手,向一名路人打听了鬼医的住所,便拉着云漠向山上走去。   广场上的人们没有多少惊讶,大多只笑着目送他们离去,便又开心的起舞了。   “这寨子里的人,倒是不排外,却也不像面子上一般好客,真真是有些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   “什么?”   “女汉子会跳舞,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紫宸便被瑶音掀起的大风刮了老远。瑶音头也不回的牵着云漠往前走。   “喂,开个玩笑,别当真,”紫宸急忙追了上去,“真的很奇怪。”   “哪里奇怪?再胡说我就把你撕碎了拍墙上去。”   “真暴力,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快说。”   “这些仙人都没有守护石,脸上的斑点也不是什么疫症,而是尸斑,换言之,他们是死人。”   “什么!呕——”瑶音想起刚刚同他们手拉手跳舞,兴奋的脸都绿了,趴在路边干呕,“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看得出来啊,你的法力在我之上。”   瑶音这才想起,紫宸仙位在自己之下,自己都看不出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说话间,越来越接近山腰,石子路便越陡峭,到最后竟是需要手脚并用才攀爬得上去,顾不上说话,瑶音只得抱起云漠,随手又拾起一段树枝,祭着树枝飞了上去。   小径通幽处,路面变得平坦起来,四周多是毛竹,山林子里,建了一座类似帐篷一般的木屋,其上盖了一层层五颜六色的布条,乍然瞧去,映着山色竟是有些渗人。   “有人吗?”瑶音敲了敲门,门便自己向里打开了。房子里传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是很多年无人居住一般。   “鬼医您在吗?”她唤了两声,却无人回应。内室里挂了一块黑色的帘子,瑶音走过去,就着树枝将帘子挑开来。‘咯噔’瑶音心中一惊,险些便是要叫出声来——   只见帘子里站着一个拥有双色脸的男人,他端端站立在一个等身的盒子里,左右脸颜色划分鲜明,黑白二色,就连唇部也是一样,头发乱糟糟的膨着,看上去好不骇人。   他睁开黑色面颊上的眼,眼眸子也是黑色的,凶神恶煞的瞧了瑶音一眼,又猛地拉上了帘子,他大喝道:“日老鬼不在,有事等会再来找他!”   “打、打扰了。”瑶音惊魂未定,便拉着云漠坐在门外的竹榻上,紫宸在一旁思索着什么,三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等着‘日老鬼’回来。   四周的摆设满是陈旧的家具,想来是有些年头了。一檀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四周的物品都布满了灰尘,唯独这些罐子,擦拭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无,里边装了什么东西?云漠随意打量着四周,面上的神情如同他的名字一般,透着分淡淡的疏离。   “阿漠我给你换个名字罢,”瑶音突然心血来潮,脱口而出,“你小小年纪多番遭逢变故,想是名字未曾取好,‘漠’,太孤清了些。”   云漠突然一怔,疑惑的盯着她。   瑶音这才想起来,还未同他自我介绍,遂又道:“我叫瑶音……”才说到一半,云漠就眯着双眼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直接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一副‘我才不管你是谁’的表情。一旁的紫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强忍着颤抖的双肩,憋得脸都红了。   “这孩子,未免也太不懂得尊师重道了!”瑶音心中气极。   眼看月亮爬上了半空,那‘日老鬼’却依旧没个影子,帘子后的那位也没有动静,她不敢再冒冒然打扰,便也只得继续等了。这半日紫宸四处转悠,不知在研究什么,到现在也不见人。相比之下云漠则很乖顺,不哭不闹,端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瑶音暗自高兴,想云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确是修道的好胚子。   “啊哎……”帘后突然传来一声哈欠声。想必是那‘夜老鬼’醒了。   瑶音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恭敬行礼,道了一声:“夜先生。”   只见他挑开帘子,睁着白色面颊的眼睛,阴阳怪气道:“谁说我是夜老鬼,我是日游神!”   “日巡游?”瑶音脱口而出。   “日巡游……有些时日没听到这个称谓了,”他抬眉,盯着瑶音瞧了许久,遂大笑曰:“姑娘有眼识!”   瑶音微笑,当年日夜巡游日夜分工,司善罚刑于野。谁知不过区区数百年光阴,他们便因贪婪和收受贿赂被众仙家弹劾,天君着人将其押赴诛仙台,却只诛杀了一人的身躯,另一人逃脱,从此下落不明,原是二人合为一体躲在了这里……   “你来找本仙有何事?”   “不瞒仙家,”说话间瑶音瞥了一眼云漠,发现他依旧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对他人不闻不问,“这是我的儿子……”听闻此话,云漠顿时瞪大双眼,似想要吃了瑶音一般。   “你儿子?”日游神满脸狐疑。   瑶音微笑点头,顺道抚上云漠的脸以示亲好,谁知却被他咬了手,痛极却不得喊出来,顿时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儿子……日前早突发急病,瞧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这才来相求与您。”   日游神走到檀木架旁,打开一个坛子,伸手抓了一把通体墨绿散发幽光的小虫子扔进嘴里,整个房间回荡起他嚼碎虫子的声音,瑶音几欲呕吐,却强装镇定。只见他点燃了一秉烛火,遂向瑶音走过来,蹲下身探出手覆上云漠的手腕,谁知云漠一把甩开他的手,嫌恶的睨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阿漠!”   “小鬼倒是心气高!”日游神忽的目露凶光,捏住云漠的下巴,狞笑道,“皮相不错,拿来练功很适合……”   “啪——”云漠一转头,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声音干脆,结结实实,倒像是打在瑶音心上一般,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孩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日夜巡游忽的站起身,面色不善,瑶音赶忙护在云漠身前,着急道:“仙家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哈哈哈哈哈——”日游神一阵狂笑,声音嘶哑穿透力强,整个房间也为之震颤,“今日我若不将你拿来练功,我就不叫日游神!”他面色狰狞,长牙五爪一把便将瑶音推开,发狂一般举起云漠,猛的将他推向墙角,云漠颓然吐出一口鲜血,眸子里倒是不卑不亢。   “小娃娃,今日遇到我,是你的……”   “且慢!”瑶音飞扑过去挡在云漠身前,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在袖子里翻找,将彼时还在清净天离笙师傅赠与自己的出师之礼的雪玉蟾拿出来,她知晓雪玉蟾是好宝贝,一直没舍得吃,留到了现在。   瑶音将雪玉蟾精高高举起,日游神立刻不说话了,眯着的眼里精光一闪,“这可是雪玉蟾?”说着伸手便要来夺。   瑶音立即收回盒子,扶起昏倒在墙角的阿漠,将他抱在怀里,狡黠一笑:“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望仙家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儿子。”   “哼。”他抬眉,用鼻子回答了她。   “这不过是个仙家小童,怎可与雪玉蟾精相比?您是神仙,自然知道雪玉蟾精的厉害,如若仙家不愿意,那我也只得将我儿子的鲜血滴入雪玉蟾身体,让他就算下了阴间,黄泉路上也好歹有个魂灵可保他周全。”   “千万不要!”日游神忽然开怀一笑,满脸谄媚,黑白二色的脸庞看上去阴险骇人,“能为小公子治病是本仙的荣幸。”说着,他将瑶音扶起,瑶音便抱着云漠坐在竹榻上。   他又道:“只是这瞧病可是个体力活,本仙总需要些东西滋补,你若是肯先将雪玉蟾交与我,那我便不计前嫌,帮小公子医治。”   瑶音颔首作揖,将雪玉蟾递给了日游神,“您是大仙,自然不会欺骗我等小辈。”   谁知日游神一接过蟾精,便一口生吞了它。   “日老鬼,你怎的独吞了!”   “难道还等着便宜了你不成?”日游神的嘴里突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调,本就诡异的面容此时变得更加扭曲,黑白二色本是泾渭分明,此刻却混杂在一起,他竟然自己同自己过起招来,生生将自己的右脸颊拉扯至极限,而左边的头皮也被扯了一把下来。   “二位仙家——”瑶音一时乱了阵脚,半晌才憋出这四个字。   日夜游神停止拉扯,‘双双’向她看了过来,截然不同的双色瞳孔,散发幽光盯着瑶音,瑶音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夜老鬼。”   “作甚?”   “那边还有一个滋补身子的好东西,你有多久没吃过人了?”   他舔了舔舌头,“有些年了。”   “你们想怎样?”瑶音微有怒气,“日游神,你怎可失信于我!”   他狞笑一声,坦言道:“我俩早已被逐出仙籍,哪还会在乎虚名,再说将你们吃掉之后,谁会知道?”说着,他朝瑶音走来,高大的身形在烛光映衬下,更显阴森。窗户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窗外树林里的树枝阴影投在窗户上,似是魔爪一般。   “……二位仙家,可否借一步说话。”紫宸突然头戴面纱出现在门口,夜色很黑,灯光不明,看不清紫宸的面容,不过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瑶音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天神。   “你是何人?”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有更好的宝贝,换他俩的性命。”   日夜游神两眼放光,“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语罢便跟着他走出木屋。   “别相信他们!”瑶音想追出去,却发现自己周身被下了结界动弹不得,怀中的云漠神色迷离,想是受了重伤之故,瑶音只得先行为他疗伤,顾不得紫宸了。   ☆、chapter 06 酆都   日夜游神将将走出屋子,便觉一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过是诛仙榜上的罪人,岂由得你们胡来?”   “你到底是谁!”   紫宸手中的那把剑通体透明,寒气森森。让他们更为害怕的是,竟然在剑上嗅到了诛仙台的味道。   “神剑诛仙?”日夜游神认出了那把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紫宸手握长剑,居高临下,“云漠的病,你们治是不治?”   “大仙之命,不敢不从。”二人瑟瑟发抖,汗流浃背,几乎是连滚带爬回了木屋。紫宸手中的长剑化作树枝掉在地上,他面不改色跟着走进门去。   树叶沙沙作响,风过无痕。   “呵,真有趣……”一声几不可闻的暗哑笑声飘荡在树林里。不知何时,窗棂上爬满了绿藤萝,却在这一刻,忽然似有了生命一般,尽数散去。林子里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些许鸦雀,拍了拍翅膀嘶鸣着飞走了。   日夜游神回屋,仔细把了把云漠的脉象,摇头叹气:“小公子脉象正常,探不出有何病症,倒是印堂发黑,显然是妖气缠身,需得作法驱邪灵。”   瑶音狐疑,这两个人态度突然这么好了?询问的看向紫宸,紫宸示意无事,道:“那便有劳二位了。”   “请二位随我来。”日夜游神施施然,说罢,抱起云漠腾空飞下山去。瑶音飞身而起,紧跟在他们身后。   夜里的大山,空气清寒,她下意识裹紧了衣裳,经过鬼寨广场,只见广场上燃起一堆篝火,众人依旧在欢庆起舞。当下不禁怅然,这样的日子,未尝不好,不管是生是死,这也算永生的一种。   日夜游神抱着云漠,停在一棵老树杈下的一口枯井旁。   枯井四周围了一圈白色冥纸,冥纸有的被石块压住,却也有一些被寒风吹得四散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使人看上去都不怎么真切。日夜游神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铜铃,铜铃叮当一响便似古钟一般,声音直直撞入心房,震慑人心。他身材高大健硕,此刻正围绕枯井起舞。云漠被安置在枯井旁,席地而坐,小脸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屑的瞧着日夜游神,并且用余光鄙视着紫宸和瑶音。   “奇怪,真奇怪。”日夜游神停下,皱眉道:“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瑶音紧张的靠近云漠。   “你们过来看。”   闻言,紫宸也走了过去,他倒不紧张云漠,而是观察井里的事物。井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哪里奇怪?”   “你仔细观察。”日夜游神趁紫宸聚精会神之时,从后大力的推了他一把,紫宸不过扮猪吃老虎,终是不敌,被推入了井中。   “臭小子,我管你是谁,死去吧你!”   “你做什么!”瑶音立刻掐了一个保护结界撑在自己和云漠周身。   “踢掉碍眼石,好吃掉你们。”日游神狞笑着扑过来。   瑶音眼见躲闪不及,索性一闪身,抱着云漠也跳入了井中。坠落感传来,却不似那般急速下落。她直直落在一坚硬的地面,虽然速度不快,却也是摔得骨头生疼。   耳边依稀还回荡着日夜游神的笑声,可她却发现,这里已不是井底。   瑶音忍着疼爬起来,看见躺在身边的云漠,遂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了,这才放心下来。   头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周围泛起一阵浓雾,只依稀可以看见一些高大的古建筑,四周毫无声息,空无一人,瑶音竟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当下心里便凉了一截。   “这是哪里……”   浓雾后,紫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灯笼,照亮了眼前的路,并扯出一个微笑,道:“欢迎来到酆都。”   酆都鬼城,生人莫进。   “我死了?”   紫宸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点了点头。   “我还没活够呢……”   瑶音闻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瑶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来后,入眼的是云漠琥珀色的瞳孔,他正盘腿而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被他那样瞧着,瑶音竟觉得有些许窘迫,立刻坐直了身子。谁知云漠回以轻蔑一笑,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阿漠,我觉得有必要教导你。”见他不甚理会,瑶音强压怒气,继续道:“你应该懂得最起码的尊重他人,就算你不能言语,在我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应当看着我。”云漠皱了皱眉头,面色不耐,睁开眼瞪着瑶音,右手高高扬起,指向天空。   瑶音顺着望去,只见暗色的空中,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块高大的古牌坊。她惊讶,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伤了右脚,刚站起来用力不均,又跌倒在地面上。瑶音吃痛,却是极力忍住不叫出声。   云漠俯下身,似是想要扶住她,见她盯着自己,却又马上将手收了回去。   “阿漠……”瑶音感觉到他的关心甚为感动,不禁脱口而出。   云漠小脸一红,直接背过身去。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慢慢来吧。”   瑶音叹气,忍着疼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几步抬起头勉强可以看见那块牌楼上镌刻的古文字,笔画瘦直,刀锋毕露,这种字体很少有见到,但她也还是能勉强辨认得出来——“鬼门关。”   瑶音惊呼了一声,又觉一阵眩晕,多亏得紫宸冲过来将她扶住,才险险没有再一次同地面接触。   “鬼门关……酆都鬼城?我们真的死了?”   “是的。”紫宸一脸微笑。   瑶音闻言又是一阵悲伤。   云漠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抽出刀鞘来,刀面寒光闪闪的,随即便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殷红的鲜血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似是开出了花来。   “阿漠!”瑶音一把拂掉他手中的匕首,一面仔细探查了他的伤口,刀虽利,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   “就算不能说话,肢体语言也不是你这样表达的!”她一把撕下袖口的布料,小心翼翼将云漠的伤口包扎好,“下次不要伤害自己,我看着心疼。”   云漠淡漠地点了点头。   瑶音治好云漠便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狠狠的踢了紫宸一脚。   “开个玩笑嘛。”紫宸吃痛。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调节气氛懂不懂?我也是好心。”   “你就是欺负云漠不会说话!”说罢,瑶音不再看紫宸,牵着起云漠的手,向浓雾深处走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寒气森森。街道两旁的景致与人界无异,却尽显萧条与阴冷。   “叮铛……叮铛……”突然,整个城镇回荡起一阵诡异的铜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瑶音赶紧拉着云漠躲在墙后,紫宸倒是不紧张,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只见巷口处出现两个带着高帽的男子,他们手执招魂幡,右手高举铜铃,铜铃叮铛作响。在他们身后跟着大大小小约莫百来名生魂,那些魂灵看上去同常人无异,穿着打扮也与人间一致。   “是勾魂使……”   瑶音朝云漠使了个眼色,云漠立刻明白了她想作甚,说罢三人很有默契的悄声跟在队伍的最末端。一众魂灵将将进入枉死城,大多还在不解或苦思冥想自己的前世,便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入了鬼门关,出了枉死城,便踏上了黄泉路。   一路上,漫山遍野开遍了火红的曼珠沙华,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无穷无尽,似是与昏暗的天空接壤一般,它是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这是黄泉路上唯一的的风景与色彩[3]。而这条路,正是通向幽冥地狱……在路的两旁,在曼珠沙华花丛间,飘荡着无数颜色几近透明的魂灵,他们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他们是死于非命的魂灵,阴阳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上不得入九重天宫,下不得进紫陌黄泉,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个游魂野鬼,一遍又一遍回忆往昔,好不凄凉。   “原谅我……”   瑶音浑身一震,听着那似是穿越了千万年的叹息回荡在自己脑海中,那是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男声,他在向她胸口刺上最后一剑时说的话,梦里他说:“去死吧。”不带一丝感情。而现在,他让自己原谅他,眼泪不自觉的便要夺眶而出。瑶音总觉得说话之人就在自己身后一般,仿佛只要我她一转身,便能见到他的面容,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谁。   云漠察觉出了瑶音的不对劲,立刻拽着她拼命向前走,瑶音微笑,像无魂傀儡一般,任其拖着走。她实在没有勇气独自呆在黄泉路上,尽管她知道一切都是幻觉,可因为这个梦魇着实困扰了她许久许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即使回过头什么也没有。   黄泉路上莫回头,回了头便莫想走。   在黄泉路的尽头,是穿城而过的忘川河。河水腥臭发黄,多有蛆虫漂浮其上,在岸边有众多魂灵在等待着渡河。而往来在河两岸的,是一叶一叶的扁舟,在渡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撑船的船夫佝偻着肩背,撑着一杆长槁站在船头,日复一日,兢兢业业。   紫宸拉着瑶音蹲下身,在地上写道:“待会莫要说话,小心吐露了生气,被鬼差发现。”   瑶音和云漠点了点头。   紫宸擦掉原先的字迹,又写道:“等会我们被押过奈何桥,记得不要喝孟婆汤,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力,你们趁乱入轮回,这样我们就能回到人世。”   瑶音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便点了点头。瑶音暗自惊讶,不止惊讶于他知道鬼族的入口处,更惊讶于他的字,笔法锋锐,笔势凌厉,,哪怕只是随意而作的沙画,也给人刚正大气的感觉。瑶音奇怪,樵夫也能写这么好看的字?而且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字体。云漠白了发呆的瑶音一眼,便快步跟上了前边的队伍,瑶音有些不舍,擦掉了地上的字迹,随即也跟了上去。   岸边的鬼魂接二连三登上渡船,那鬼差若有所思看了他们一眼,再瞧了一眼锁魂使,倒也没说什么,让他们上了船。   上船之后瑶音才发现,看似无波无澜的忘川河其实并不平静,微微泛起的涟漪,不时有鬼魅伸出双手,凭空抓着什么。在河水里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你自己,而是湮没在河底的魂灵,惨白的面颊,沉浸在湖底,睁大了双眼盯着过往的魂魄,那些眼眸里,大多是怨气,但好像,好像还有一丝别的情愫,而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瑶音本无意盯着河水,却在轻轻一瞥之后便再也挪不开眼睛,似是有一股魔力牵引着你,让你无法逃脱。   “嘻嘻……”耳边回荡起一阵银铃般的巧笑声,湖面里倒映出几个看似二八年华的羞涩少女,正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讲着趣闻轶事。而那棵老槐树正是天宫界上年纪最大的那一棵。其中有一位着青衣的神女,将将褪去龙鳞,化作人形。   等等,龙?   没错,该是龙罢?因为她的脖子和手背上依稀还留有通体银白且泛着金光的鳞片。   她端坐在树旁,听着站在最中央眉飞色舞的小仙女说着故事,金色的眸子,嫣红的唇,笑起来带了两个酒窝,甚是好看。   画面一转,一怪物昏倒在刻着‘株晟宫’三字的大石下,他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和一条长长且炫目的尾巴,一身本该是洁白的羽翼却被血染得鲜红。   众人受惊,四下散开。   那时神女拿着一枚竹篮,刚刚采薇回来,见到他之后,立刻丢下篮子,将他扶进株晟宫中,交与师傅照顾。   后来,他便与他们同吃同住,神女最喜欢的便是到了夜里,趴在他毛茸茸的身体上,安然休息。过了几年后,他褪去了羽翼,化作了人形,虎头虎脑的模样,瞧上去煞是可爱,紫英经常调侃与他,弄得他很是尴尬。他最常做的一个动作,便是红着脸挠头。   神女为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昊月。   她说:“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洁白无瑕。”   画面又一转,烽火四起,火烧天宫。瑶音见到了梦里最常见的画面。   青衣神女着了一身红装,被男子刺中心房。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直睁大了看着昊月,至死不愿闭上。   瑶音脸颊上有液体划过,她从前一直不觉得梦中的景象是为真实,就算是真实,也不知是过去还是将来,更加不知道梦中人是谁。虽然今天见到的一切,都只是在忘川河里面的幻觉,但是这些定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才会显现。于是更确定了讨厌昊月果真没错。   是非不过忘川河,奈何桥边道奈何。忘川啊,是人一辈子最后回忆往昔的地方,到了那河桥边,喝上一碗孟婆汤,便前尘尽忘,大家相见不相识。瑶音突然想,也许自己去喝上一碗孟婆汤,彻底忘记梦魇,那倒也不错。   可是忘记梦魇,也便忘却一切。   瑶音忽的瞥见身旁的紫宸身子倾斜在外,眼神迷离,便是要伸手去触摸忘川之水。   “紫宸!”瑶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紫宸听闻,立刻回过神,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河面上突然泛起千百个魂灵的面孔,他们张牙舞爪便要将紫宸拉下船去。   “扑通”一声,紫宸应声落水。四下响起窃笑声,那船夫干瘪苍老的面容上浮起诡异的笑容,众人也看笑话一般盯着水面。   眼见紫宸沉在水底,表情越来越痛苦,瑶音当下凝起心神,祭起仙气护体跳下河去。忘川河水立刻分化作两边,不少魂灵嘶声尖叫,面容扭曲且痛苦,争相恐后的朝瑶音涌去。瑶音拉起紫宸的手,快速飞身而上,又一把将云漠捞起,抱在怀里,在众鬼的惊呼下,径直向奈何桥飞去。   紫宸失神,还没有从回忆中缓过神,云漠不敢挣扎,乖乖躺在瑶音怀里,双手勾着她的脖子,表情呆滞随意看向一处,但眼眸里倒是没有一丝惧意。身后传来一众鬼差的呼喝声,瑶音知晓,定是那忘川河水的异动惊动了阎罗殿的守卫。   “在这枉死城里,生人勿进!”鬼差大怒,闪电接踵而至,瑶音险险避过,只得全速飞行,以求尽早脱离此是非之地。途经忘川,走过奈何,在三生石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外弥散着丝丝白雾,雾里深不可测。   “啊!”瑶音本就摔伤的右腿此时将好被雷电劈中,任是再也忍不住痛楚,摔了下来。轮回近在眼前,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走上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紫宸在下坠的那一刻便清醒了过来,“瑶音,醒醒!”趴在瑶音身边的云漠摇晃着她的肩膀,而她却是如何也没有作出回应,看着远方渐渐赶来的那一众鬼差,紫宸和云漠心下一横,有默契的用尽全力将她拉进了轮回中。   昏昏沉沉间,脚下如踩在云端上一般,不一会,三人便跌落在一架牛车上,车上盛满了稻草,驾车的农夫顾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全然没有发现车上多了三个人。   日夜游神将将走出屋子,便觉一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过是诛仙榜上的罪人,岂由得你们胡来?”   “你到底是谁!”   紫宸手中的那把剑通体透明,寒气森森。让他们更为害怕的是,竟然在剑上嗅到了诛仙台的味道。   “神剑诛仙?”日夜游神认出了那把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紫宸手握长剑,居高临下,“云漠的病,你们治是不治?”   “大仙之命,不敢不从。”二人瑟瑟发抖,汗流浃背,几乎是连滚带爬回了木屋。紫宸手中的长剑化作树枝掉在地上,他面不改色跟着走进门去。   树叶沙沙作响,风过无痕。   “呵,真有趣……”一声几不可闻的暗哑笑声飘荡在树林里。不知何时,窗棂上爬满了绿藤萝,却在这一刻,忽然似有了生命一般,尽数散去。林子里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些许鸦雀,拍了拍翅膀嘶鸣着飞走了。   日夜游神回屋,仔细把了把云漠的脉象,摇头叹气:“小公子脉象正常,探不出有何病症,倒是印堂发黑,显然是妖气缠身,需得作法驱邪灵。”   瑶音狐疑,这两个人态度突然这么好了?询问的看向紫宸,紫宸示意无事,道:“那便有劳二位了。”   “请二位随我来。”日夜游神施施然,说罢,抱起云漠腾空飞下山去。瑶音飞身而起,紧跟在他们身后。   夜里的大山,空气清寒,她下意识裹紧了衣裳,经过鬼寨广场,只见广场上燃起一堆篝火,众人依旧在欢庆起舞。当下不禁怅然,这样的日子,未尝不好,不管是生是死,这也算永生的一种。   日夜游神抱着云漠,停在一棵老树杈下的一口枯井旁。   枯井四周围了一圈白色冥纸,冥纸有的被石块压住,却也有一些被寒风吹得四散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使人看上去都不怎么真切。日夜游神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铜铃,铜铃叮当一响便似古钟一般,声音直直撞入心房,震慑人心。他身材高大健硕,此刻正围绕枯井起舞。云漠被安置在枯井旁,席地而坐,小脸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屑的瞧着日夜游神,并且用余光鄙视着紫宸和瑶音。   “奇怪,真奇怪。”日夜游神停下,皱眉道:“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瑶音紧张的靠近云漠。   “你们过来看。”   闻言,紫宸也走了过去,他倒不紧张云漠,而是观察井里的事物。井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哪里奇怪?”   “你仔细观察。”日夜游神趁紫宸聚精会神之时,从后大力的推了他一把,紫宸不过扮猪吃老虎,终是不敌,被推入了井中。   “臭小子,我管你是谁,死去吧你!”   “你做什么!”瑶音立刻掐了一个保护结界撑在自己和云漠周身。   “踢掉碍眼石,好吃掉你们。”日游神狞笑着扑过来。   瑶音眼见躲闪不及,索性一闪身,抱着云漠也跳入了井中。坠落感传来,却不似那般急速下落。她直直落在一坚硬的地面,虽然速度不快,却也是摔得骨头生疼。   耳边依稀还回荡着日夜游神的笑声,可她却发现,这里已不是井底。   瑶音忍着疼爬起来,看见躺在身边的云漠,遂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了,这才放心下来。   头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周围泛起一阵浓雾,只依稀可以看见一些高大的古建筑,四周毫无声息,空无一人,瑶音竟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当下心里便凉了一截。   “这是哪里……”   浓雾后,紫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灯笼,照亮了眼前的路,并扯出一个微笑,道:“欢迎来到酆都。”   酆都鬼城,生人莫进。   “我死了?”   紫宸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点了点头。   “我还没活够呢……”   瑶音闻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瑶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来后,入眼的是云漠琥珀色的瞳孔,他正盘腿而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被他那样瞧着,瑶音竟觉得有些许窘迫,立刻坐直了身子。谁知云漠回以轻蔑一笑,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阿漠,我觉得有必要教导你。”见他不甚理会,瑶音强压怒气,继续道:“你应该懂得最起码的尊重他人,就算你不能言语,在我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应当看着我。”云漠皱了皱眉头,面色不耐,睁开眼瞪着瑶音,右手高高扬起,指向天空。   瑶音顺着望去,只见暗色的空中,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块高大的古牌坊。她惊讶,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伤了右脚,刚站起来用力不均,又跌倒在地面上。瑶音吃痛,却是极力忍住不叫出声。   云漠俯下身,似是想要扶住她,见她盯着自己,却又马上将手收了回去。   “阿漠……”瑶音感觉到他的关心甚为感动,不禁脱口而出。   云漠小脸一红,直接背过身去。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慢慢来吧。”   瑶音叹气,忍着疼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几步抬起头勉强可以看见那块牌楼上镌刻的古文字,笔画瘦直,刀锋毕露,这种字体很少有见到,但她也还是能勉强辨认得出来——“鬼门关。”   瑶音惊呼了一声,又觉一阵眩晕,多亏得紫宸冲过来将她扶住,才险险没有再一次同地面接触。   “鬼门关……酆都鬼城?我们真的死了?”   “是的。”紫宸一脸微笑。   瑶音闻言又是一阵悲伤。   云漠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抽出刀鞘来,刀面寒光闪闪的,随即便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殷红的鲜血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似是开出了花来。   “阿漠!”瑶音一把拂掉他手中的匕首,一面仔细探查了他的伤口,刀虽利,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   “就算不能说话,肢体语言也不是你这样表达的!”她一把撕下袖口的布料,小心翼翼将云漠的伤口包扎好,“下次不要伤害自己,我看着心疼。”   云漠淡漠地点了点头。   瑶音治好云漠便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狠狠的踢了紫宸一脚。   “开个玩笑嘛。”紫宸吃痛。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调节气氛懂不懂?我也是好心。”   “你就是欺负云漠不会说话!”说罢,瑶音不再看紫宸,牵着起云漠的手,向浓雾深处走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寒气森森。街道两旁的景致与人界无异,却尽显萧条与阴冷。   “叮铛……叮铛……”突然,整个城镇回荡起一阵诡异的铜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瑶音赶紧拉着云漠躲在墙后,紫宸倒是不紧张,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只见巷口处出现两个带着高帽的男子,他们手执招魂幡,右手高举铜铃,铜铃叮铛作响。在他们身后跟着大大小小约莫百来名生魂,那些魂灵看上去同常人无异,穿着打扮也与人间一致。   “是勾魂使……”   瑶音朝云漠使了个眼色,云漠立刻明白了她想作甚,说罢三人很有默契的悄声跟在队伍的最末端。一众魂灵将将进入枉死城,大多还在不解或苦思冥想自己的前世,便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入了鬼门关,出了枉死城,便踏上了黄泉路。   一路上,漫山遍野开遍了火红的曼珠沙华,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无穷无尽,似是与昏暗的天空接壤一般,它是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这是黄泉路上唯一的的风景与色彩[3]。而这条路,正是通向幽冥地狱……在路的两旁,在曼珠沙华花丛间,飘荡着无数颜色几近透明的魂灵,他们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他们是死于非命的魂灵,阴阳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上不得入九重天宫,下不得进紫陌黄泉,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个游魂野鬼,一遍又一遍回忆往昔,好不凄凉。   “原谅我……”   瑶音浑身一震,听着那似是穿越了千万年的叹息回荡在自己脑海中,那是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男声,他在向她胸口刺上最后一剑时说的话,梦里他说:“去死吧。”不带一丝感情。而现在,他让自己原谅他,眼泪不自觉的便要夺眶而出。瑶音总觉得说话之人就在自己身后一般,仿佛只要我她一转身,便能见到他的面容,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谁。   云漠察觉出了瑶音的不对劲,立刻拽着她拼命向前走,瑶音微笑,像无魂傀儡一般,任其拖着走。她实在没有勇气独自呆在黄泉路上,尽管她知道一切都是幻觉,可因为这个梦魇着实困扰了她许久许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即使回过头什么也没有。   黄泉路上莫回头,回了头便莫想走。   在黄泉路的尽头,是穿城而过的忘川河。河水腥臭发黄,多有蛆虫漂浮其上,在岸边有众多魂灵在等待着渡河。而往来在河两岸的,是一叶一叶的扁舟,在渡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撑船的船夫佝偻着肩背,撑着一杆长槁站在船头,日复一日,兢兢业业。   紫宸拉着瑶音蹲下身,在地上写道:“待会莫要说话,小心吐露了生气,被鬼差发现。”   瑶音和云漠点了点头。   紫宸擦掉原先的字迹,又写道:“等会我们被押过奈何桥,记得不要喝孟婆汤,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力,你们趁乱入轮回,这样我们就能回到人世。”   瑶音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便点了点头。瑶音暗自惊讶,不止惊讶于他知道鬼族的入口处,更惊讶于他的字,笔法锋锐,笔势凌厉,,哪怕只是随意而作的沙画,也给人刚正大气的感觉。瑶音奇怪,樵夫也能写这么好看的字?而且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种字体。云漠白了发呆的瑶音一眼,便快步跟上了前边的队伍,瑶音有些不舍,擦掉了地上的字迹,随即也跟了上去。   岸边的鬼魂接二连三登上渡船,那鬼差若有所思看了他们一眼,再瞧了一眼锁魂使,倒也没说什么,让他们上了船。   上船之后瑶音才发现,看似无波无澜的忘川河其实并不平静,微微泛起的涟漪,不时有鬼魅伸出双手,凭空抓着什么。在河水里你看到的也并不是你自己,而是湮没在河底的魂灵,惨白的面颊,沉浸在湖底,睁大了双眼盯着过往的魂魄,那些眼眸里,大多是怨气,但好像,好像还有一丝别的情愫,而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瑶音本无意盯着河水,却在轻轻一瞥之后便再也挪不开眼睛,似是有一股魔力牵引着你,让你无法逃脱。   “嘻嘻……”耳边回荡起一阵银铃般的巧笑声,湖面里倒映出几个看似二八年华的羞涩少女,正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讲着趣闻轶事。而那棵老槐树正是天宫界上年纪最大的那一棵。其中有一位着青衣的神女,将将褪去龙鳞,化作人形。   等等,龙?   没错,该是龙罢?因为她的脖子和手背上依稀还留有通体银白且泛着金光的鳞片。   她端坐在树旁,听着站在最中央眉飞色舞的小仙女说着故事,金色的眸子,嫣红的唇,笑起来带了两个酒窝,甚是好看。   画面一转,一怪物昏倒在刻着‘株晟宫’三字的大石下,他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和一条长长且炫目的尾巴,一身本该是洁白的羽翼却被血染得鲜红。   众人受惊,四下散开。   那时神女拿着一枚竹篮,刚刚采薇回来,见到他之后,立刻丢下篮子,将他扶进株晟宫中,交与师傅照顾。   后来,他便与他们同吃同住,神女最喜欢的便是到了夜里,趴在他毛茸茸的身体上,安然休息。过了几年后,他褪去了羽翼,化作了人形,虎头虎脑的模样,瞧上去煞是可爱,紫英经常调侃与他,弄得他很是尴尬。他最常做的一个动作,便是红着脸挠头。   神女为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昊月。   她说:“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洁白无瑕。”   画面又一转,烽火四起,火烧天宫。瑶音见到了梦里最常见的画面。   青衣神女着了一身红装,被男子刺中心房。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直睁大了看着昊月,至死不愿闭上。   瑶音脸颊上有液体划过,她从前一直不觉得梦中的景象是为真实,就算是真实,也不知是过去还是将来,更加不知道梦中人是谁。虽然今天见到的一切,都只是在忘川河里面的幻觉,但是这些定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才会显现。于是更确定了讨厌昊月果真没错。   是非不过忘川河,奈何桥边道奈何。忘川啊,是人一辈子最后回忆往昔的地方,到了那河桥边,喝上一碗孟婆汤,便前尘尽忘,大家相见不相识。瑶音突然想,也许自己去喝上一碗孟婆汤,彻底忘记梦魇,那倒也不错。   可是忘记梦魇,也便忘却一切。   瑶音忽的瞥见身旁的紫宸身子倾斜在外,眼神迷离,便是要伸手去触摸忘川之水。   “紫宸!”瑶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紫宸听闻,立刻回过神,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河面上突然泛起千百个魂灵的面孔,他们张牙舞爪便要将紫宸拉下船去。   “扑通”一声,紫宸应声落水。四下响起窃笑声,那船夫干瘪苍老的面容上浮起诡异的笑容,众人也看笑话一般盯着水面。   眼见紫宸沉在水底,表情越来越痛苦,瑶音当下凝起心神,祭起仙气护体跳下河去。忘川河水立刻分化作两边,不少魂灵嘶声尖叫,面容扭曲且痛苦,争相恐后的朝瑶音涌去。瑶音拉起紫宸的手,快速飞身而上,又一把将云漠捞起,抱在怀里,在众鬼的惊呼下,径直向奈何桥飞去。   紫宸失神,还没有从回忆中缓过神,云漠不敢挣扎,乖乖躺在瑶音怀里,双手勾着她的脖子,表情呆滞随意看向一处,但眼眸里倒是没有一丝惧意。身后传来一众鬼差的呼喝声,瑶音知晓,定是那忘川河水的异动惊动了阎罗殿的守卫。   “在这枉死城里,生人勿进!”鬼差大怒,闪电接踵而至,瑶音险险避过,只得全速飞行,以求尽早脱离此是非之地。途经忘川,走过奈何,在三生石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外弥散着丝丝白雾,雾里深不可测。   “啊!”瑶音本就摔伤的右腿此时将好被雷电劈中,任是再也忍不住痛楚,摔了下来。轮回近在眼前,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走上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紫宸在下坠的那一刻便清醒了过来,“瑶音,醒醒!”趴在瑶音身边的云漠摇晃着她的肩膀,而她却是如何也没有作出回应,看着远方渐渐赶来的那一众鬼差,紫宸和云漠心下一横,有默契的用尽全力将她拉进了轮回中。   昏昏沉沉间,脚下如踩在云端上一般,不一会,三人便跌落在一架牛车上,车上盛满了稻草,驾车的农夫顾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全然没有发现车上多了三个人。    ☆、chapter 07 凡间   头很疼,恍惚间,瑶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清净天,回到了刚刚修成人形,拜入离笙仙人门下的那个时候。日落时分,在熟悉的小道上散步,不防备,一道黑影窜出来,来不及避闪,肩膀一阵疼痛。她呼痛,忙将肩膀上的黑影甩下,定睛一看,还是一条毒蛇,蜷在地上,挑衅地对她吐着信子。仿佛记得医术上说,被蛇咬了十五步内必有解毒的草药,她急急翻着附近的花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解药。   慢慢的,身上越来越痛,头也越来越痛……   瑶音睁开眼,入眼的是紫宸关切的面容,云漠在一旁看着,小脸惨白,双目微红。   紫宸坐在床边,右手握住瑶音的手,左手覆在她的额上,满脸忧郁地喃喃道:“不疼了,不疼了……”   “我们还活着?”瑶音惊诧地起身。   “你快躺下,你现在不能动。”   说着,右腿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瑶音闷哼一声,倒在床上。   紫宸满脸痛心,捧着她的手直掉眼泪:“都是我不好怎么那般不小心你没有弃我而去还对我这么好我太感动了看见你一直做噩梦一直喊疼我很担心你我们现在在人界非常好没有遇到追兵你先好好养伤还好你皮糙肉厚大难不死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害你把身体弄成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你……”   “停!别哭了!”瑶音扶额,本就头痛欲裂,被他一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说了这么多她一句也听不清,瑶音拍着他的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云漠见状,走过来探了探瑶音的脉象,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紫宸夸张的手舞足蹈:“你别逞强了,你的右腿被天雷劈中,伤口深可见骨,还好云漠带了续命的仙药,否则小命铁定不保。”   “云漠没事吧?”瑶音担心的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   “他守了你两宿没歇息过了,见你醒来便去休息了,”紫宸端起一旁的紫米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瑶音嘴边,道:“你别管他了,先管好自己罢,你已经昏迷两天,滴米未进,肚子饿了吧?来,张嘴。”   “……”瑶音听话的喝粥,“唔,好香,好像在哪吃过。”   “不可能,做饭我有独门诀窍,而且只给前女友做过,你不可能吃过。”   “确实有股特殊的香味……”瑶音嘟囔,“这味道好像……好像是……哎,算了,不想了,想得头都疼了,不就是碗粥嘛,能有多大不同?”   紫宸一反常态地没有同她争辩,只是细心的喂着。   “说,你安的什么心,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可怜你是病人。”待瑶音吃完粥,紫宸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削。   “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京城的客栈,我们入了轮回之后就被抛到这附近。”说着,他将削好的苹果塞到瑶音手里,顺手扬起左手未断线的苹果皮,面上略带骄傲。   “手艺真不错,到底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动手能力强。”瑶音微笑,想不到脱线的紫宸还挺心灵手巧,着实让她吃惊。   “什么山里长大的孩子?”   “你不是樵夫吗?樵夫不该住在山里?”瑶音扶额,紫宸不仅脱线,还忘本,升仙才没几天便连本职工作都不记得了。   “哎……你好好休息。”紫宸摇头叹息地拿着空碗出去了。   紫宸走后,瑶音吃饱喝足加上身子虚,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一轮新月挂在夜幕上,窗外人家张灯结彩,惊觉已是年末了。算了算日子,再过得几天,便是年三十了。   瑶音想起很久以前,离笙师傅每逢年三十便会拉着她,化作人形去到城镇,同凡人一起守岁。   听着那炮竹声声,离笙便会从心底里笑出来。瑶音知师傅是想念情郎了,可是她对他的念想,也只有年三十这一天而已。她最宝贵的东西,便是一个面粉娃娃,那是她的情郎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春节,送给她的唯一的一件礼物。   而瑶音生来便是个没有爱人之心的怪胎,通俗的说法就是没有情丝,自然不懂得所谓的爱情,所以,师傅的感受她无法明白。但她是很乐意同师傅一起去人间的,对她来说,年三十的夜晚,总是充满了新奇。   今年,没有师傅了,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寂落,也许她怀念的不是守岁,而是一起守岁的师傅。   “师傅,我想你了。”瑶音看着那轮新月,怔怔出神。   她走出门去,扶着墙壁缓慢下楼,行动不便的双腿让她吃尽了苦头,不一会额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本只想到厨房里要些吃的,却不想厨房外一道白影闪过,她定睛一看,白色的纱质长袍,修长的身材,可不正是紫宸?   此时的他头发高高束起,一扫平日里的颓废之相。   瑶音手持烛台跟了上去,只见他一闪身,便上了屋顶。而她站在房檐下,顶多只瞧得见他的白色衣摆。   “紫宸——”瑶音压低声音唤道。   “瑶音?”他站起身,见了瑶音立刻便跳下屋顶,跑过来扶住她,“天冷,小心着凉。”   “不碍事,我已经好多了。”瑶音微笑,佯装愠怒道:“本仙的名讳是你叫的么?”   “主人~小的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我备了几道下酒菜。”他指了指房顶说道。   “我身子不方便,怕是上不去……”瑶音踌躇。   不待她说完,紫宸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飞身上了屋顶。瑶音长这么大还没被抱过,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靠在紫宸身上。   紫宸莞尔,温柔将她放下。   屋顶的空气极好,虽是腊月天,可只是偶有微风吹过,便也不觉得冷。屋脊上置了一方矮几,矮几之上是一壶被炉子暖着的酒,以及一叠酱牛肉,可惜已经凉透了。紫宸将瑶音放稳妥后,便在矮几另一侧坐下。他的脸有些泛红,想必是喝了酒的缘故。   紫宸独自饮酒,瑶音顾自嚼着几块酱牛肉,气氛有些冷清。瑶音从没见过如此低落的他,这与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紫宸大相径庭。   “你正经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瑶音随意说道。   “第一次听到主人夸我,受宠若惊,”紫宸抛了个媚眼,“我平常就不好看吗?”   “又不正经了。”瑶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酒?”   “一个人失去了一直支撑他的信念,也只有这清酒,能聊以慰藉了。”紫宸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她,“你可有一直支撑着你的事?”   瑶音想了想,道:“以前支撑我的是寻梦中人,如今支撑我的是替翊圣大人寻巴蛇。”   “你的信念还真是简单呵。”紫宸笑的很崩溃,感觉有些鸡同鸭讲,漫不经心问道:“梦中人寻到了吗?”   瑶音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头。   “到底是找到还是没找到?”   “知晓了他的身份,却发觉遥不可及。”   “梦中人是你的爱人?”   “他是我的仇人,”瑶音说的很淡然,“对他,应当是深深的恨吧?”   “没有爱是不会有恨的。”   “是吗?我的真身是梧桐树上结的果子,生来便没有情丝,我压根感觉不到什么是爱。”   “还有这等事?”紫宸疑惑,“情丝从来都是自己斩断的,怎么会生来就无?”   “我也不知道,”瑶音摊手,“不过这样挺好的,世间一切折磨皆在于此,我生来就不用体会,多好呀。”   “那你也会失去很多的快乐。”   “可是爱的最终还是会痛苦,你爱过,那你现在快乐多些还是痛苦多些?想到以前的快乐是不是宁愿选择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我很感激,”紫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激她曾带给我的一切。”   “你还真是痴情,”瑶音为紫宸斟了一杯酒,顺带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不过几天光景,你已把巴蛇之力全数收归己用,飞升散仙位列仙班,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前途无量,届时空青太一只怕会后悔罢。”   紫宸闻言,又是一笑,杯中酒又空了大半。   瑶音第一次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她比谁都清楚,青帝空青太一已经是至高尊荣,他不需要任何的锦上添花,所以大神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对他都没什么差别,说这话也纯粹是为了安慰紫宸,给他一个向上的动力,可惜他似乎不太在意。   天空中偶尔可以见得星光,只有那弯新月,照耀着九州八荒,其辉虽不能同日君相提并论,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向人们带来一丝光亮。   “你深爱过一个人吗?”瑶音想要寻些话题。   “没有‘过’,”紫宸刻意强调道:“是一直还爱着,深爱。”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自己被最深爱的人杀死了,会是什么感觉?”   紫宸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了句:“会是解脱罢,只要能再见到她,无论我的下场如何,对我来说都是解脱。”   “是么……那她应该死得很开心吧,被深爱的人杀死,原来是解脱。”瑶音喃喃自语。   “她?”   “没什么,我瞎说的。”瑶音看着空中的新月,心血来潮指着明月道:“你去过离恨天,那你知道那上面住的什么人吗?”   “月君的府里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兔子。”   “没了?”   “嗯。”   “可我师傅说,”瑶音一脸憧憬道:“在月宫里住着一位非常美丽的神女,可惜神女一直被冰封,是个沉睡的活死人。”   紫宸闻言,低头沉默,只见他紧咬着下唇,左手握拳,良久,才又松开。   “时间不早了,主人回去休息罢。”   “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得更深露重,天气寒凉,你还有伤在身,早些休息,越早恢复我们越早起身寻巴蛇。”   “哦,那回去吧。”提起巴蛇,养伤确实是头等大事。闻言,紫宸起身,将瑶音抱起,一路无话,平稳的将她送回房间,替她盖好了被子才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瑶音起身下床,重又回到厨房,径自烧了一桶热水,遂缓慢吃力的提上楼去。待她将这桶水提上楼后,竟发现水已经差不多凉了。将水倒进浴桶后,想下楼再提一桶,不料门口已经放了两桶烧好的冒着腾腾白气的热水。   瑶音在浴桶里泡到快要睡着,直到水已冰凉了才起身,不是不冷的,只是心中有事,便一时忘记了周遭的事物。穿好衣服,自屏风内走出来,只见桌上置了一碗蛋花粥,正热在小炉子上。   瑶音心中一暖,叹了口气:“紫宸,你也是个扭曲的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将才到底哪得罪他了。   两日后。   瑶音在床上窝了两天,身子已然大好,云漠的仙丹真可谓有奇效。   这两日,云漠同紫宸每日都轮流在她房里陪她半天,二人一大一小,大的整日嬉皮笑脸没正经,小的每天板起脸装大人,神情严肃盯得瑶音心里直发毛。   云漠练功练到一半停下来看她,瑶音见他睁开眼,立刻又移开了目光,举起手中的《三界赋》看起来,用余光去瞟云漠,却发现他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这孩子太凶了,比师傅还凶。”瑶音时常这样想。   “看不下去就别看了,这书本来就很无聊。”紫宸走进来,轻笑道:“你拿倒了。”   “你是第一个说昊月写的书无聊的。”瑶音被他拆穿,脸一阵红一阵白,索性也不装了,将书扔到一边,“虽然我很讨厌昊月,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写的很好,逻辑严谨,构思缜密,而且还很有意思。”   “有意思你还能拿倒了?”   “如果你能将一本书背下来,那拿不拿倒其实是无所谓的。”   “这么厚的书你能背下来?”紫宸惊讶。   “上天都是公平的,他没给我情丝,但是给了我慧根,过目不忘不是说说的。”   “我还以为你不学无术,真是太令我惊奇了。”   “被一个樵夫夸奖我不学无术,我真是太荣幸了。”   “都背下来了你还看?”紫宸莞尔。   “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二个不是冥想就是打坐,整天一副发愤图强积极向上的模样,而我无所事事不就显得很没档次么。”瑶音内心叫屈,师傅教导的东西都滚瓜烂熟了,再练也不可能有所突破,只能每日游手好闲了。   “不跟你贫了,过来吃饭。”   “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吃饭。”瑶音一扫阴霾,双目放光地凑到桌旁,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唔唔,真好吃。”   用完午饭,云漠同紫宸都退了出去。   他们分工明确,紫宸做饭,云漠洗碗。   瑶音打开窗户,见窗外阳光大好,遂决定出去晒晒太阳,此家客栈已被紫宸包了下来,硕大一间客栈只有他们三人住店,环境自是没得说,清净得紧。   瑶音来到后院,阳光洒在她身上,四周暖意洋洋。   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明天便是春节,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早便已放晴了。地上还有积雪,厚厚的一层铺满了地面。   一排小脚印从门口径直延伸到柴房,脚印没有被雪覆盖,说明是不早前才出现的。柴房里断断续续传来打斗声,瑶音心中立刻腾起一个名字——云漠,整间客栈只有他一名孩童。   难道……他被人欺负了?!   瑶音立刻冲过去,‘嘭’地一声,将门一脚踢开。   云漠震惊地向门口看来。   只见他压在紫宸身上,二人衣衫不整,面颊泛红,气喘不止。云漠右手高高扬起,张大了嘴看着瑶音。紫宸躺倒在地,露出半胛锁骨,一副任打任怨的模样,只是此刻脸扭到了另一边,瑶音便见不着他的表情。   紫宸抬起双手,慢慢将凌乱的衣衫裹紧了些,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你们……”瑶音瞠目结舌,立刻退出门去,将门关紧,跌坐在雪地上出神。   早就听说断袖之风席卷神州大地,可不料云漠这么小就……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是赶紧完成任务回清净天去吧,她这种情商的人,到底还是该活在清净天上。   凡间……扶额。   正在瑶音神伤之际,屋内一阵窸窸窣窣,云漠跑出来,双目通红,小鼻子看上去显然是哭过,他看了瑶音一眼,便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今晚云都城隍庙会很热闹,你想去么?”紫宸斜靠在门板上,干净的衣服上微有些皱痕,泛红的面颊如若桃花,可眼眸清明,却是没有一丝晦意。   瑶音脑子轰的一声,不自觉的感到脸颊发热,立刻站起身,背对他,点头道:“我是想去的。”   “晚间我去接你。”   “嗯……”说着,瑶音支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客栈,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便立刻小跑回房,不作一丝停留。回到房里,冷静了片刻,她才开始懊恼,“是他们有奸情,我紧张作甚?”   ……   头很疼,恍惚间,瑶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清净天,回到了刚刚修成人形,拜入离笙仙人门下的那个时候。日落时分,在熟悉的小道上散步,不防备,一道黑影窜出来,来不及避闪,肩膀一阵疼痛。她呼痛,忙将肩膀上的黑影甩下,定睛一看,还是一条毒蛇,蜷在地上,挑衅地对她吐着信子。仿佛记得医术上说,被蛇咬了十五步内必有解毒的草药,她急急翻着附近的花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解药。   慢慢的,身上越来越痛,头也越来越痛……   瑶音睁开眼,入眼的是紫宸关切的面容,云漠在一旁看着,小脸惨白,双目微红。   紫宸坐在床边,右手握住瑶音的手,左手覆在她的额上,满脸忧郁地喃喃道:“不疼了,不疼了……”   “我们还活着?”瑶音惊诧地起身。   “你快躺下,你现在不能动。”   说着,右腿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瑶音闷哼一声,倒在床上。   紫宸满脸痛心,捧着她的手直掉眼泪:“都是我不好怎么那般不小心你没有弃我而去还对我这么好我太感动了看见你一直做噩梦一直喊疼我很担心你我们现在在人界非常好没有遇到追兵你先好好养伤还好你皮糙肉厚大难不死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害你把身体弄成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你……”   “停!别哭了!”瑶音扶额,本就头痛欲裂,被他一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说了这么多她一句也听不清,瑶音拍着他的头,勉强笑道:“我没事。”   云漠见状,走过来探了探瑶音的脉象,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紫宸夸张的手舞足蹈:“你别逞强了,你的右腿被天雷劈中,伤口深可见骨,还好云漠带了续命的仙药,否则小命铁定不保。”   “云漠没事吧?”瑶音担心的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   “他守了你两宿没歇息过了,见你醒来便去休息了,”紫宸端起一旁的紫米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瑶音嘴边,道:“你别管他了,先管好自己罢,你已经昏迷两天,滴米未进,肚子饿了吧?来,张嘴。”   “……”瑶音听话的喝粥,“唔,好香,好像在哪吃过。”   “不可能,做饭我有独门诀窍,而且只给前女友做过,你不可能吃过。”   “确实有股特殊的香味……”瑶音嘟囔,“这味道好像……好像是……哎,算了,不想了,想得头都疼了,不就是碗粥嘛,能有多大不同?”   紫宸一反常态地没有同她争辩,只是细心的喂着。   “说,你安的什么心,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可怜你是病人。”待瑶音吃完粥,紫宸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削。   “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京城的客栈,我们入了轮回之后就被抛到这附近。”说着,他将削好的苹果塞到瑶音手里,顺手扬起左手未断线的苹果皮,面上略带骄傲。   “手艺真不错,到底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动手能力强。”瑶音微笑,想不到脱线的紫宸还挺心灵手巧,着实让她吃惊。   “什么山里长大的孩子?”   “你不是樵夫吗?樵夫不该住在山里?”瑶音扶额,紫宸不仅脱线,还忘本,升仙才没几天便连本职工作都不记得了。   “哎……你好好休息。”紫宸摇头叹息地拿着空碗出去了。   紫宸走后,瑶音吃饱喝足加上身子虚,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一轮新月挂在夜幕上,窗外人家张灯结彩,惊觉已是年末了。算了算日子,再过得几天,便是年三十了。   瑶音想起很久以前,离笙师傅每逢年三十便会拉着她,化作人形去到城镇,同凡人一起守岁。   听着那炮竹声声,离笙便会从心底里笑出来。瑶音知师傅是想念情郎了,可是她对他的念想,也只有年三十这一天而已。她最宝贵的东西,便是一个面粉娃娃,那是她的情郎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春节,送给她的唯一的一件礼物。   而瑶音生来便是个没有爱人之心的怪胎,通俗的说法就是没有情丝,自然不懂得所谓的爱情,所以,师傅的感受她无法明白。但她是很乐意同师傅一起去人间的,对她来说,年三十的夜晚,总是充满了新奇。   今年,没有师傅了,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寂落,也许她怀念的不是守岁,而是一起守岁的师傅。   “师傅,我想你了。”瑶音看着那轮新月,怔怔出神。   她走出门去,扶着墙壁缓慢下楼,行动不便的双腿让她吃尽了苦头,不一会额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本只想到厨房里要些吃的,却不想厨房外一道白影闪过,她定睛一看,白色的纱质长袍,修长的身材,可不正是紫宸?   此时的他头发高高束起,一扫平日里的颓废之相。   瑶音手持烛台跟了上去,只见他一闪身,便上了屋顶。而她站在房檐下,顶多只瞧得见他的白色衣摆。   “紫宸——”瑶音压低声音唤道。   “瑶音?”他站起身,见了瑶音立刻便跳下屋顶,跑过来扶住她,“天冷,小心着凉。”   “不碍事,我已经好多了。”瑶音微笑,佯装愠怒道:“本仙的名讳是你叫的么?”   “主人~小的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我备了几道下酒菜。”他指了指房顶说道。   “我身子不方便,怕是上不去……”瑶音踌躇。   不待她说完,紫宸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飞身上了屋顶。瑶音长这么大还没被抱过,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靠在紫宸身上。   紫宸莞尔,温柔将她放下。   屋顶的空气极好,虽是腊月天,可只是偶有微风吹过,便也不觉得冷。屋脊上置了一方矮几,矮几之上是一壶被炉子暖着的酒,以及一叠酱牛肉,可惜已经凉透了。紫宸将瑶音放稳妥后,便在矮几另一侧坐下。他的脸有些泛红,想必是喝了酒的缘故。   紫宸独自饮酒,瑶音顾自嚼着几块酱牛肉,气氛有些冷清。瑶音从没见过如此低落的他,这与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紫宸大相径庭。   “你正经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瑶音随意说道。   “第一次听到主人夸我,受宠若惊,”紫宸抛了个媚眼,“我平常就不好看吗?”   “又不正经了。”瑶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酒?”   “一个人失去了一直支撑他的信念,也只有这清酒,能聊以慰藉了。”紫宸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她,“你可有一直支撑着你的事?”   瑶音想了想,道:“以前支撑我的是寻梦中人,如今支撑我的是替翊圣大人寻巴蛇。”   “你的信念还真是简单呵。”紫宸笑的很崩溃,感觉有些鸡同鸭讲,漫不经心问道:“梦中人寻到了吗?”   瑶音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头。   “到底是找到还是没找到?”   “知晓了他的身份,却发觉遥不可及。”   “梦中人是你的爱人?”   “他是我的仇人,”瑶音说的很淡然,“对他,应当是深深的恨吧?”   “没有爱是不会有恨的。”   “是吗?我的真身是梧桐树上结的果子,生来便没有情丝,我压根感觉不到什么是爱。”   “还有这等事?”紫宸疑惑,“情丝从来都是自己斩断的,怎么会生来就无?”   “我也不知道,”瑶音摊手,“不过这样挺好的,世间一切折磨皆在于此,我生来就不用体会,多好呀。”   “那你也会失去很多的快乐。”   “可是爱的最终还是会痛苦,你爱过,那你现在快乐多些还是痛苦多些?想到以前的快乐是不是宁愿选择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我很感激,”紫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激她曾带给我的一切。”   “你还真是痴情,”瑶音为紫宸斟了一杯酒,顺带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不过几天光景,你已把巴蛇之力全数收归己用,飞升散仙位列仙班,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前途无量,届时空青太一只怕会后悔罢。”   紫宸闻言,又是一笑,杯中酒又空了大半。   瑶音第一次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她比谁都清楚,青帝空青太一已经是至高尊荣,他不需要任何的锦上添花,所以大神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对他都没什么差别,说这话也纯粹是为了安慰紫宸,给他一个向上的动力,可惜他似乎不太在意。   天空中偶尔可以见得星光,只有那弯新月,照耀着九州八荒,其辉虽不能同日君相提并论,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向人们带来一丝光亮。   “你深爱过一个人吗?”瑶音想要寻些话题。   “没有‘过’,”紫宸刻意强调道:“是一直还爱着,深爱。”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自己被最深爱的人杀死了,会是什么感觉?”   紫宸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了句:“会是解脱罢,只要能再见到她,无论我的下场如何,对我来说都是解脱。”   “是么……那她应该死得很开心吧,被深爱的人杀死,原来是解脱。”瑶音喃喃自语。   “她?”   “没什么,我瞎说的。”瑶音看着空中的新月,心血来潮指着明月道:“你去过离恨天,那你知道那上面住的什么人吗?”   “月君的府里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兔子。”   “没了?”   “嗯。”   “可我师傅说,”瑶音一脸憧憬道:“在月宫里住着一位非常美丽的神女,可惜神女一直被冰封,是个沉睡的活死人。”   紫宸闻言,低头沉默,只见他紧咬着下唇,左手握拳,良久,才又松开。   “时间不早了,主人回去休息罢。”   “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得更深露重,天气寒凉,你还有伤在身,早些休息,越早恢复我们越早起身寻巴蛇。”   “哦,那回去吧。”提起巴蛇,养伤确实是头等大事。闻言,紫宸起身,将瑶音抱起,一路无话,平稳的将她送回房间,替她盖好了被子才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瑶音起身下床,重又回到厨房,径自烧了一桶热水,遂缓慢吃力的提上楼去。待她将这桶水提上楼后,竟发现水已经差不多凉了。将水倒进浴桶后,想下楼再提一桶,不料门口已经放了两桶烧好的冒着腾腾白气的热水。   瑶音在浴桶里泡到快要睡着,直到水已冰凉了才起身,不是不冷的,只是心中有事,便一时忘记了周遭的事物。穿好衣服,自屏风内走出来,只见桌上置了一碗蛋花粥,正热在小炉子上。   瑶音心中一暖,叹了口气:“紫宸,你也是个扭曲的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将才到底哪得罪他了。   两日后。   瑶音在床上窝了两天,身子已然大好,云漠的仙丹真可谓有奇效。   这两日,云漠同紫宸每日都轮流在她房里陪她半天,二人一大一小,大的整日嬉皮笑脸没正经,小的每天板起脸装大人,神情严肃盯得瑶音心里直发毛。   云漠练功练到一半停下来看她,瑶音见他睁开眼,立刻又移开了目光,举起手中的《三界赋》看起来,用余光去瞟云漠,却发现他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这孩子太凶了,比师傅还凶。”瑶音时常这样想。   “看不下去就别看了,这书本来就很无聊。”紫宸走进来,轻笑道:“你拿倒了。”   “你是第一个说昊月写的书无聊的。”瑶音被他拆穿,脸一阵红一阵白,索性也不装了,将书扔到一边,“虽然我很讨厌昊月,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写的很好,逻辑严谨,构思缜密,而且还很有意思。”   “有意思你还能拿倒了?”   “如果你能将一本书背下来,那拿不拿倒其实是无所谓的。”   “这么厚的书你能背下来?”紫宸惊讶。   “上天都是公平的,他没给我情丝,但是给了我慧根,过目不忘不是说说的。”   “我还以为你不学无术,真是太令我惊奇了。”   “被一个樵夫夸奖我不学无术,我真是太荣幸了。”   “都背下来了你还看?”紫宸莞尔。   “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二个不是冥想就是打坐,整天一副发愤图强积极向上的模样,而我无所事事不就显得很没档次么。”瑶音内心叫屈,师傅教导的东西都滚瓜烂熟了,再练也不可能有所突破,只能每日游手好闲了。   “不跟你贫了,过来吃饭。”   “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吃饭。”瑶音一扫阴霾,双目放光地凑到桌旁,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唔唔,真好吃。”   用完午饭,云漠同紫宸都退了出去。   他们分工明确,紫宸做饭,云漠洗碗。   瑶音打开窗户,见窗外阳光大好,遂决定出去晒晒太阳,此家客栈已被紫宸包了下来,硕大一间客栈只有他们三人住店,环境自是没得说,清净得紧。   瑶音来到后院,阳光洒在她身上,四周暖意洋洋。   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明天便是春节,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早便已放晴了。地上还有积雪,厚厚的一层铺满了地面。   一排小脚印从门口径直延伸到柴房,脚印没有被雪覆盖,说明是不早前才出现的。柴房里断断续续传来打斗声,瑶音心中立刻腾起一个名字——云漠,整间客栈只有他一名孩童。   难道……他被人欺负了?!   瑶音立刻冲过去,‘嘭’地一声,将门一脚踢开。   云漠震惊地向门口看来。   只见他压在紫宸身上,二人衣衫不整,面颊泛红,气喘不止。云漠右手高高扬起,张大了嘴看着瑶音。紫宸躺倒在地,露出半胛锁骨,一副任打任怨的模样,只是此刻脸扭到了另一边,瑶音便见不着他的表情。   紫宸抬起双手,慢慢将凌乱的衣衫裹紧了些,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你们……”瑶音瞠目结舌,立刻退出门去,将门关紧,跌坐在雪地上出神。   早就听说断袖之风席卷神州大地,可不料云漠这么小就……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是赶紧完成任务回清净天去吧,她这种情商的人,到底还是该活在清净天上。   凡间……扶额。   正在瑶音神伤之际,屋内一阵窸窸窣窣,云漠跑出来,双目通红,小鼻子看上去显然是哭过,他看了瑶音一眼,便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今晚云都城隍庙会很热闹,你想去么?”紫宸斜靠在门板上,干净的衣服上微有些皱痕,泛红的面颊如若桃花,可眼眸清明,却是没有一丝晦意。   瑶音脑子轰的一声,不自觉的感到脸颊发热,立刻站起身,背对他,点头道:“我是想去的。”   “晚间我去接你。”   “嗯……”说着,瑶音支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客栈,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便立刻小跑回房,不作一丝停留。回到房里,冷静了片刻,她才开始懊恼,“是他们有奸情,我紧张作甚?”   …… ☆、chapter 08 新年   即便今日天空已是放晴,路面积雪也已被清扫干净,可道路两侧还有厚厚的积雪,为新年添上了几分趣味,小伙伴三五成群的扑在雪地里打雪仗,玩得好不欢快。   傍晚时分,彩霞遮天,京城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便是那冷冽的空气,也丝毫不能影响到人们热切的心情,道路两旁的小贩们吆喝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开心的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商人们聊着一年的生意,务农的聊着一年的收成,一路向城隍庙走去。一群挥舞着炮竹的小孩跑过来,撞在瑶音身上,紫宸立刻上前将她扶住,才险些没有让她摔倒在地。   见到这些场景,瑶音也被欢快感染了,在这里,什么巴蛇什么伤痛通通都丢到一边,开心的玩过才是。炮竹在她身边炸开了花,多少年累计的习惯,如何也改不了,幼年之时,受不得炮竹声,第一次随着离笙师傅来凡间,便被吓得不轻。瑶音全身一紧,躲在紫宸身后,他不说话,默默地将炮竹踢远了些。   紫宸走在一旁,非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事物,满脸的新奇与憧憬。一直跟着她的云漠今晚倒是没有跟来,让她有些奇怪,遂想到今天中午的事,不禁又有些脸颊发烫。想来是他面皮薄,不愿同紫宸一起守岁罢。   城隍庙前灯火通明,善男信女进进出出,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糖面铺前,一小女孩一脸憧憬的看着各色糖人,身边的妇人面色微有些无奈,“待明年阿爹回来了我让他买给你,莫要看了。”   小女孩完全已经痴了,哪里听得进去,伸手拿了一个仙女模样的糖人,抓在手里,如珠如宝。   “叫你别看了,你倒是伸手拿了!”妇人微怒,一把拂掉女孩手中的糖人,糖人掉在地上没了人形。   女孩大哭,小贩只管要钱。   妇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作势便要掌掴女孩。   这时,一手执扇的玄色衣衫的男子抓住妇人的手,微笑道:“如花美眷,生气了多难看,再说,大过年的,不吉利。”   “你……”妇人佯装怒气,可面颊却泛了红。   瑶音走过去,给了小贩半钱银子,道了声不用找了,遂又取了一支仙女递给小女孩,擦掉她面颊的泪水,笑道:“快同娘亲烧香去罢,祈求爹爹快快回来。”   女孩接过糖人,笑开了花,跟着妇人走了。   “公子好心肠。”   “姑娘过誉……”   “妖孽!”不待他说完,一中年老道不知从何窜出来,一张道符快准狠贴上了男子的面颊,“你阳气已尽,为何徘徊于人间,不肯离去!”一身着黄色道袍的中年老道挥舞着桃木剑,向他劈来。执扇的公子一闪身,老道扑了个空。   老道下盘不稳,扑空之后木剑直直向瑶音劈来,紫宸皱眉,随即一拂袖,那桃木剑便断成三块落在了地上。   老道士眼见不妙,便收了法器,一脸凝重,道:“几位可莫要让皮囊蒙蔽了神智呀。”   “这世上坑蒙拐骗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执扇公子撕下面上的道符,无奈笑道。   “你可有伤着?”紫宸一脸关切。   瑶音摇了摇头,“没事。”   “你这老道士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执扇公子将扇子打开,只见那折扇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的墨色大字:闻人怜生。   老道见状,一改之前高深莫测的模样,点头哈腰道:“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闻人公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闻人怜生摇扇,微笑:“莫要再装神弄鬼,你走吧。”   老道如闻大赦,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瑶音思索半晌,只记得鬼族大明宫里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闻人通天,这闻人怜生,瑶音着实不知是谁人,暗叹自己可真真孤陋寡闻。   “在下闻人怜生,敢问姑娘名讳?”   “我叫瑶音,”瑶音回以微笑,指了指紫宸,道:“这是紫宸,我们是外地人。”言下之意就是闻人怜生是谁?不认识。   紫宸噗嗤一笑,点头。   闻人怜生微笑点头,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收起折扇,突然飞身一脚便朝紫宸面门踢去,紫宸双手挡住向后退了一大步。紫宸先是讶异,随后凝神较量起来。四周人头攒动,自动为他二人让出道路,不断有叫好声。   “你们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打起来了!”瑶音有些担心,又觉得很兴奋,一个凡人短短几日功夫术法就精进到此种地步,真真令人叹为观止。   闻人怜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凡人与仙人斗法还不落下风。   只见闻人怜生将将避过紫宸一掌,飞身绕过一颗大树,停在树干上道:“咱们去那里打。”说完,他飞向穿城而过的河面上。紫宸立刻跟了上去。一黑一白两道真气在黑夜中如魂灵一般飘逸,二人虽足不点水,但平静无波的湖面仍泛起波浪,二人的气场足以撼动河面。   “若身体大好,真想上前同二人较量一场。”念及此,瑶音不禁暗道该死,上位仙人最忌嗜血,这嗜血的先兆便是尚武。自己的内心似乎越来越狂躁了。瑶音努力不去想要斗法,专心看着远处紫宸同怜生。   河面上,紫宸周身散发出幽暗的乳白色光晕,双目紧闭,双手打结语,这是大法术的前奏。闻人怜生立刻支起防御阵法,可是已经晚了,白光悉数朝闻人怜生而去,防御阵法立时而破,尽数打在他身上。   闻人一时没了支撑,落入水中。   紫宸飞身上前,一把将闻人怜生捞起来,带到岸上。   众人围上去,瑶音见状,心道不好,怕是得出人命了,想不到紫宸竟如此按耐不住,同凡人较真。她挤进人群里,只见闻人怜生靠在紫宸肩膀上,撑地大笑道:“我输了。”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受了伤的形容,只是衣物浸湿罢了,瑶音悬着的心顿时也放了下来。   众人一见他没事,便失了兴趣,立刻作鸟兽散。   紫宸一脸关切,怜生微笑:“我没事,只是这腊月里的河水真真让人不好受啊……”二人站起身,向瑶音走去。   闻人怜生撑开折扇,瑶音便奇了,他落入水中衣衫尽湿,那折扇竟丝毫无事,他对瑶音笑道:“恭喜姑娘求了个好郎君。”   瑶音四下张望,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之后,她只得笑笑,摇头否认。   闻人怜生有些尴尬,见紫宸无所表示,便大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道:“你们住在哪里,如不嫌弃,就到在下府上做客罢。”   瑶音刚想要拒绝,只见前头一把火冲天而起,浓烟立刻弥散开来。原本嘈杂的城隍庙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一孩童尖细的声音大骂道:“抓鬼抓到你祖宗身上来了,今日只是烧了你家铺子,下次再让我碰着你,我就烧了你的胡子!”安静的街道炸开了锅,逃走的逃走,帮忙灭火的灭火。   只见云漠捂着鼻子踉跄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边走边怒道:“小小凡人竟敢在我面前撒野。”说着一把扯下头上的道符,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云漠……”他不是在家里休息么,怎么又出来了?   他见到瑶音,眼睛里的怨愤立刻有所平静,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哭道:“那个臭道士欺负我,呜呜……”   “没事没事,不过一个唬人的道士罢了。”瑶音笑,到底是谁欺负谁呀?只见那老道士的铺子已然化成了灰,她此刻无比同情他: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这熊孩子。说到这,她突然惊道:“你怎么会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只是之前遭逢巨变大受打击,自我封闭不想说话,如今我好了。”云漠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紫宸,紫宸倒是不惊讶,云漠接着道:“我担心你们,就偷偷跟出来了,谁料那臭道士有眼无珠,竟敢说我阳气已尽,留恋尘世,我一时气愤,就……”   “那老道士见人便贴,坑蒙拐骗来的,莫要生气了。”瑶音同闻人怜生对望了一眼,失笑,“你能说话就太好了,看样子身体全好了罢?”云漠点头,擦了擦眼泪,一个劲地朝瑶音怀里钻,瑶音开心的紧紧抱着他,安慰性地抚摸他,而且,是顺毛摸。   紫宸在一旁不知为何,一脸要喷火的模样。   “小公子术法超群呀,”闻人怜生一副了然的模样,“在下闻人怜生。”   “闻人通天倒是听过,闻人怜生……从哪里冒出来的?”云漠哼了一声,探出脑袋,睨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瑶音有些欣喜,下意识抱紧了云漠,看来不是自己孤陋寡闻,而是他压根不出名。   “这孩子认生。”瑶音赔笑。   闻人公子笑而不答。   紫宸阴沉着脸,道:“闻人公子是蜚声各国的大善人,素来行善积德,游走四国之间。”   云漠甚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谁允许你多话的?”   紫宸冷哼一声,也不反驳,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你这小儿目无尊长,该罚。”闻人说着,扇子眼看便要落在云漠头上,云漠一把拂开折扇,扇子便落在远处的地上,断成了两截。   闻人面色一沉,双目寒光一闪。   瑶音赶紧上前拾起折扇查探一番,修补是没可能了,她暗自叹气,只能赔了,可这得要多少钱呐?   “一把破扇子,你紧张什么?改日我叫人送他百十来把便是。”   ‘哗’一声,只见闻人怜生不知从哪儿又拿出来一把折扇,摇扇道:“折扇在下有的是,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分明是微笑的眉眼,可瑶音却觉得通体寒凉,这闻人公子有些蹊跷……   “你这人有些意思。”云漠阴森森的笑道:“对我的胃口。”   “客栈简陋,不如到寒舍做客罢?”闻人怜生提议。   “好啊,却之不恭了。”本想会遭遇拒绝,不料云漠却满口应承下来,风急火燎般带着众人回到客栈收拾完所有包袱,一行人趁夜出了京城。   月色下,京城南门显得清冷无比,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城门口,雕花的窗栏,镀金的车身,四匹白色骏马恭顺的候着,瑶音讶异,这些马匹竟比天宫的天马饲养的更好。驾车的小厮穿得单薄,却并不见他有畏寒之象,想来也是个练家子的人。   城门四周多是没做清扫的残雪,空气中弥散着薄薄一层雾气,随处可见乌鸦幽黑发亮的羽毛,令人不禁背脊发寒。   闻人怜生下了马车,将大家迎了上去,四个人坐在马车内,并不觉得拥挤。   “传说这样可以招鬼?”紫宸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大把乌鸦羽毛,说着便往头上插。   “污秽的东西。”瑶音说着立刻伸手阻止紫宸,却不料一个颠簸,让她直接撞在他身上,乌鸦毛立刻落得满车都是。身边的云漠面无表情,伸手拣去了落在瑶音身上的羽毛,随后扔出窗外,不作言语。   紫宸白了瑶音一眼,似乎在怪她帮倒忙。   “鸦雀的羽毛啊——”闻人怜生取下飘落在头上的羽毛,叹道:“你们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如此之多的乌鸦么?”他一脸高深莫测地微笑。   瑶音心惊,“有鬼族?”   紫宸身体微微移动,将瑶音挡了挡,云漠一脸看好戏地看着闻人,等待他说下文。   “乌鸦素来喜阴,向来只有鬼族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有大量的鸦雀……”说着,窗外突然出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紧接着一群鸦雀鸣叫着,一浪高过一浪,令人毛乎悚然。瑶音立刻挑开车帘,只见漫山遍野的鸦雀受惊而起,马车骤然停下,闻人脸色一变,微有些诧异。   马车外,一群五大三粗,衣衫褴褛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面相不善,骑在马背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群鸦在他身后飞舞嘶鸣,马儿们来回踱着步,众人皆是喊打喊杀的模样。   过了良久,为首之人也未说话。   瑶音坐回车里,怔道:“我们被包围了。”   闻人怜生放下窗帘,笑道:“看来不是普通人,这可如何是好?”说是如此,可却未见他面上有一丝惧色,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云漠闭着双眼,枕在瑶音腿上睡得怡然自得,完全没将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   紫宸则正襟危坐,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攻击。   “识相的,快点把那两个小仙交出来!”老大摸不透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也便不敢草率行动,如今坐不住了,一行人跟着起哄,叫骂挑衅声漫山遍野,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区区凡人也敢叫嚣。”云漠抬手一道火光便朝领头人射去,他应声冲出马车。   瑶音暗道不好,立即飞身而出,却没来得及拉住他。   =b火光冲撞了为首之人的坐骑,马匹高高抬起前腿,眼看便要踩在云漠身上,可他闪身躲过,紧接着御起一把匕首,直指强盗头子。   瑶音一出马车,身边立刻围上了一群人,他们大多淫笑地抚摸着下巴,慢慢向她逼近。   “小娘子真漂亮。”   “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瑶音飞身一脚踢在最前端的一人身上,却如隔衣搔痒一般,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众人立刻一哄而上,将她压在地上。   “他们绝不是凡人。”瑶音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瑶音!”紫宸紫宸立即飞身上前,长剑落下,生生斩断了挟住瑶音肩膀的咸猪手。   “哟,还有个更美的。”被斩手的强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狞笑地看着紫宸流口水,“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何一身男儿装扮,跟了我,包你荣华富贵想之不尽。”   “滚。”紫宸大喝一声,便与之厮斗起来。   瑶音只感觉众人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掠过,她只得拼命挣扎,可他们却像是知道她的身份一般,上来就给她用了捆仙索,鬼族最喜用此物捕捉仙人,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瑶音只觉小腿传来一阵痛楚,几可见骨的伤口裂了开来,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裳。   即便今日天空已是放晴,路面积雪也已被清扫干净,可道路两侧还有厚厚的积雪,为新年添上了几分趣味,小伙伴三五成群的扑在雪地里打雪仗,玩得好不欢快。   傍晚时分,彩霞遮天,京城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便是那冷冽的空气,也丝毫不能影响到人们热切的心情,道路两旁的小贩们吆喝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开心的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商人们聊着一年的生意,务农的聊着一年的收成,一路向城隍庙走去。一群挥舞着炮竹的小孩跑过来,撞在瑶音身上,紫宸立刻上前将她扶住,才险些没有让她摔倒在地。   见到这些场景,瑶音也被欢快感染了,在这里,什么巴蛇什么伤痛通通都丢到一边,开心的玩过才是。炮竹在她身边炸开了花,多少年累计的习惯,如何也改不了,幼年之时,受不得炮竹声,第一次随着离笙师傅来凡间,便被吓得不轻。瑶音全身一紧,躲在紫宸身后,他不说话,默默地将炮竹踢远了些。   紫宸走在一旁,非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事物,满脸的新奇与憧憬。一直跟着她的云漠今晚倒是没有跟来,让她有些奇怪,遂想到今天中午的事,不禁又有些脸颊发烫。想来是他面皮薄,不愿同紫宸一起守岁罢。   城隍庙前灯火通明,善男信女进进出出,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糖面铺前,一小女孩一脸憧憬的看着各色糖人,身边的妇人面色微有些无奈,“待明年阿爹回来了我让他买给你,莫要看了。”   小女孩完全已经痴了,哪里听得进去,伸手拿了一个仙女模样的糖人,抓在手里,如珠如宝。   “叫你别看了,你倒是伸手拿了!”妇人微怒,一把拂掉女孩手中的糖人,糖人掉在地上没了人形。   女孩大哭,小贩只管要钱。   妇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作势便要掌掴女孩。   这时,一手执扇的玄色衣衫的男子抓住妇人的手,微笑道:“如花美眷,生气了多难看,再说,大过年的,不吉利。”   “你……”妇人佯装怒气,可面颊却泛了红。   瑶音走过去,给了小贩半钱银子,道了声不用找了,遂又取了一支仙女递给小女孩,擦掉她面颊的泪水,笑道:“快同娘亲烧香去罢,祈求爹爹快快回来。”   女孩接过糖人,笑开了花,跟着妇人走了。   “公子好心肠。”   “姑娘过誉……”   “妖孽!”不待他说完,一中年老道不知从何窜出来,一张道符快准狠贴上了男子的面颊,“你阳气已尽,为何徘徊于人间,不肯离去!”一身着黄色道袍的中年老道挥舞着桃木剑,向他劈来。执扇的公子一闪身,老道扑了个空。   老道下盘不稳,扑空之后木剑直直向瑶音劈来,紫宸皱眉,随即一拂袖,那桃木剑便断成三块落在了地上。   老道士眼见不妙,便收了法器,一脸凝重,道:“几位可莫要让皮囊蒙蔽了神智呀。”   “这世上坑蒙拐骗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执扇公子撕下面上的道符,无奈笑道。   “你可有伤着?”紫宸一脸关切。   瑶音摇了摇头,“没事。”   “你这老道士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执扇公子将扇子打开,只见那折扇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的墨色大字:闻人怜生。   老道见状,一改之前高深莫测的模样,点头哈腰道:“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闻人公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闻人怜生摇扇,微笑:“莫要再装神弄鬼,你走吧。”   老道如闻大赦,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瑶音思索半晌,只记得鬼族大明宫里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闻人通天,这闻人怜生,瑶音着实不知是谁人,暗叹自己可真真孤陋寡闻。   “在下闻人怜生,敢问姑娘名讳?”   “我叫瑶音,”瑶音回以微笑,指了指紫宸,道:“这是紫宸,我们是外地人。”言下之意就是闻人怜生是谁?不认识。   紫宸噗嗤一笑,点头。   闻人怜生微笑点头,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收起折扇,突然飞身一脚便朝紫宸面门踢去,紫宸双手挡住向后退了一大步。紫宸先是讶异,随后凝神较量起来。四周人头攒动,自动为他二人让出道路,不断有叫好声。   “你们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打起来了!”瑶音有些担心,又觉得很兴奋,一个凡人短短几日功夫术法就精进到此种地步,真真令人叹为观止。   闻人怜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凡人与仙人斗法还不落下风。   只见闻人怜生将将避过紫宸一掌,飞身绕过一颗大树,停在树干上道:“咱们去那里打。”说完,他飞向穿城而过的河面上。紫宸立刻跟了上去。一黑一白两道真气在黑夜中如魂灵一般飘逸,二人虽足不点水,但平静无波的湖面仍泛起波浪,二人的气场足以撼动河面。   “若身体大好,真想上前同二人较量一场。”念及此,瑶音不禁暗道该死,上位仙人最忌嗜血,这嗜血的先兆便是尚武。自己的内心似乎越来越狂躁了。瑶音努力不去想要斗法,专心看着远处紫宸同怜生。   河面上,紫宸周身散发出幽暗的乳白色光晕,双目紧闭,双手打结语,这是大法术的前奏。闻人怜生立刻支起防御阵法,可是已经晚了,白光悉数朝闻人怜生而去,防御阵法立时而破,尽数打在他身上。   闻人一时没了支撑,落入水中。   紫宸飞身上前,一把将闻人怜生捞起来,带到岸上。   众人围上去,瑶音见状,心道不好,怕是得出人命了,想不到紫宸竟如此按耐不住,同凡人较真。她挤进人群里,只见闻人怜生靠在紫宸肩膀上,撑地大笑道:“我输了。”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受了伤的形容,只是衣物浸湿罢了,瑶音悬着的心顿时也放了下来。   众人一见他没事,便失了兴趣,立刻作鸟兽散。   紫宸一脸关切,怜生微笑:“我没事,只是这腊月里的河水真真让人不好受啊……”二人站起身,向瑶音走去。   闻人怜生撑开折扇,瑶音便奇了,他落入水中衣衫尽湿,那折扇竟丝毫无事,他对瑶音笑道:“恭喜姑娘求了个好郎君。”   瑶音四下张望,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之后,她只得笑笑,摇头否认。   闻人怜生有些尴尬,见紫宸无所表示,便大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道:“你们住在哪里,如不嫌弃,就到在下府上做客罢。”   瑶音刚想要拒绝,只见前头一把火冲天而起,浓烟立刻弥散开来。原本嘈杂的城隍庙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一孩童尖细的声音大骂道:“抓鬼抓到你祖宗身上来了,今日只是烧了你家铺子,下次再让我碰着你,我就烧了你的胡子!”安静的街道炸开了锅,逃走的逃走,帮忙灭火的灭火。   只见云漠捂着鼻子踉跄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边走边怒道:“小小凡人竟敢在我面前撒野。”说着一把扯下头上的道符,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云漠……”他不是在家里休息么,怎么又出来了?   他见到瑶音,眼睛里的怨愤立刻有所平静,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哭道:“那个臭道士欺负我,呜呜……”   “没事没事,不过一个唬人的道士罢了。”瑶音笑,到底是谁欺负谁呀?只见那老道士的铺子已然化成了灰,她此刻无比同情他: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这熊孩子。说到这,她突然惊道:“你怎么会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只是之前遭逢巨变大受打击,自我封闭不想说话,如今我好了。”云漠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紫宸,紫宸倒是不惊讶,云漠接着道:“我担心你们,就偷偷跟出来了,谁料那臭道士有眼无珠,竟敢说我阳气已尽,留恋尘世,我一时气愤,就……”   “那老道士见人便贴,坑蒙拐骗来的,莫要生气了。”瑶音同闻人怜生对望了一眼,失笑,“你能说话就太好了,看样子身体全好了罢?”云漠点头,擦了擦眼泪,一个劲地朝瑶音怀里钻,瑶音开心的紧紧抱着他,安慰性地抚摸他,而且,是顺毛摸。   紫宸在一旁不知为何,一脸要喷火的模样。   “小公子术法超群呀,”闻人怜生一副了然的模样,“在下闻人怜生。”   “闻人通天倒是听过,闻人怜生……从哪里冒出来的?”云漠哼了一声,探出脑袋,睨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瑶音有些欣喜,下意识抱紧了云漠,看来不是自己孤陋寡闻,而是他压根不出名。   “这孩子认生。”瑶音赔笑。   闻人公子笑而不答。   紫宸阴沉着脸,道:“闻人公子是蜚声各国的大善人,素来行善积德,游走四国之间。”   云漠甚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谁允许你多话的?”   紫宸冷哼一声,也不反驳,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你这小儿目无尊长,该罚。”闻人说着,扇子眼看便要落在云漠头上,云漠一把拂开折扇,扇子便落在远处的地上,断成了两截。   闻人面色一沉,双目寒光一闪。   瑶音赶紧上前拾起折扇查探一番,修补是没可能了,她暗自叹气,只能赔了,可这得要多少钱呐?   “一把破扇子,你紧张什么?改日我叫人送他百十来把便是。”   ‘哗’一声,只见闻人怜生不知从哪儿又拿出来一把折扇,摇扇道:“折扇在下有的是,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分明是微笑的眉眼,可瑶音却觉得通体寒凉,这闻人公子有些蹊跷……   “你这人有些意思。”云漠阴森森的笑道:“对我的胃口。”   “客栈简陋,不如到寒舍做客罢?”闻人怜生提议。   “好啊,却之不恭了。”本想会遭遇拒绝,不料云漠却满口应承下来,风急火燎般带着众人回到客栈收拾完所有包袱,一行人趁夜出了京城。   月色下,京城南门显得清冷无比,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城门口,雕花的窗栏,镀金的车身,四匹白色骏马恭顺的候着,瑶音讶异,这些马匹竟比天宫的天马饲养的更好。驾车的小厮穿得单薄,却并不见他有畏寒之象,想来也是个练家子的人。   城门四周多是没做清扫的残雪,空气中弥散着薄薄一层雾气,随处可见乌鸦幽黑发亮的羽毛,令人不禁背脊发寒。   闻人怜生下了马车,将大家迎了上去,四个人坐在马车内,并不觉得拥挤。   “传说这样可以招鬼?”紫宸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大把乌鸦羽毛,说着便往头上插。   “污秽的东西。”瑶音说着立刻伸手阻止紫宸,却不料一个颠簸,让她直接撞在他身上,乌鸦毛立刻落得满车都是。身边的云漠面无表情,伸手拣去了落在瑶音身上的羽毛,随后扔出窗外,不作言语。   紫宸白了瑶音一眼,似乎在怪她帮倒忙。   “鸦雀的羽毛啊——”闻人怜生取下飘落在头上的羽毛,叹道:“你们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如此之多的乌鸦么?”他一脸高深莫测地微笑。   瑶音心惊,“有鬼族?”   紫宸身体微微移动,将瑶音挡了挡,云漠一脸看好戏地看着闻人,等待他说下文。   “乌鸦素来喜阴,向来只有鬼族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有大量的鸦雀……”说着,窗外突然出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紧接着一群鸦雀鸣叫着,一浪高过一浪,令人毛乎悚然。瑶音立刻挑开车帘,只见漫山遍野的鸦雀受惊而起,马车骤然停下,闻人脸色一变,微有些诧异。   马车外,一群五大三粗,衣衫褴褛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面相不善,骑在马背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群鸦在他身后飞舞嘶鸣,马儿们来回踱着步,众人皆是喊打喊杀的模样。   过了良久,为首之人也未说话。   瑶音坐回车里,怔道:“我们被包围了。”   闻人怜生放下窗帘,笑道:“看来不是普通人,这可如何是好?”说是如此,可却未见他面上有一丝惧色,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云漠闭着双眼,枕在瑶音腿上睡得怡然自得,完全没将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   紫宸则正襟危坐,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攻击。   “识相的,快点把那两个小仙交出来!”老大摸不透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也便不敢草率行动,如今坐不住了,一行人跟着起哄,叫骂挑衅声漫山遍野,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区区凡人也敢叫嚣。”云漠抬手一道火光便朝领头人射去,他应声冲出马车。   瑶音暗道不好,立即飞身而出,却没来得及拉住他。   =b火光冲撞了为首之人的坐骑,马匹高高抬起前腿,眼看便要踩在云漠身上,可他闪身躲过,紧接着御起一把匕首,直指强盗头子。   瑶音一出马车,身边立刻围上了一群人,他们大多淫笑地抚摸着下巴,慢慢向她逼近。   “小娘子真漂亮。”   “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瑶音飞身一脚踢在最前端的一人身上,却如隔衣搔痒一般,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众人立刻一哄而上,将她压在地上。   “他们绝不是凡人。”瑶音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瑶音!”紫宸紫宸立即飞身上前,长剑落下,生生斩断了挟住瑶音肩膀的咸猪手。   “哟,还有个更美的。”被斩手的强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狞笑地看着紫宸流口水,“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何一身男儿装扮,跟了我,包你荣华富贵想之不尽。”   “滚。”紫宸大喝一声,便与之厮斗起来。   瑶音只感觉众人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掠过,她只得拼命挣扎,可他们却像是知道她的身份一般,上来就给她用了捆仙索,鬼族最喜用此物捕捉仙人,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瑶音只觉小腿传来一阵痛楚,几可见骨的伤口裂了开来,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裳。 ☆、chapter 09 遇险   “稷央。”闻人怜生淡淡吩咐了一声。   “是。”驾车之人飞身而出,将瑶音身边之人全数引了去,缠斗在一起。   瑶音大口喘着气,倒在地上却是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瑶音——”只听得云漠大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她的世界便一片漆黑昏迷过去。背部传来重重一击,周身不再是那些强盗的汗臭味,也不是血腥气,而是一个干净的温暖的怀抱……   道路旁,紫宸紧紧护住瑶音,二人皆已昏迷。   紫宸的背上,是一道骇人的血口,只见一面色青黑的壮汉拿着一把通体赤黑的三叉戟立在一旁,戟上鲜血淋漓,他大笑道:“两个上仙一只小鬼,闻人通天你想独吞?”   “烟鬼又派些不入流的爪牙出来搅局。”   “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烟鬼大人的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我同烟鬼孰强孰弱暂且不问,倒是你,定不是我的对手。”闻人怜生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飞身上前,身体轻盈的落在那人身后。   “那你试……”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闻人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摘掉了他的项上头颅。   闻人怜生笑道:“怜生怜生,可怜众生呵……”说罢,神色一沉,顺势一手撑开折扇,一道道白光落在壮汉身上,便立刻爆炸开来,顿时漫天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时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人大骇。   云漠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烟鬼,大明宫四大护法之一,十宴鬼君的左右手之一,你们被他盯上了。”闻人狡黠一笑,想要吓一吓云漠,可云漠听到此话,压根没反应。   “烟鬼是谁?没听说过。”云漠懒得理他,转而跑去关心瑶音,可他俩都昏迷了,想是重伤。   闻人怜生收起折扇,幽幽道:“烟鬼之名令人闻风丧胆,你倒是不担心。”   “难道你就有好心了?闻人通天。”云漠一把扯落瑶音身上的捆仙索,黑色金编的绳子一碰到他就像含羞草一般缩在了一团,云漠摇了摇手中的线,笑道:“我劝你多担心担心自己罢,敢打我们的主意,我就让你有如此绳。”说着,一把火轰然而起,绳子瞬间在他手里化作灰烬。   “你是谁?”闻人通天强作镇定,笑道:“能驾驭捆仙索的鬼族,来头不小呢,是谁家的小公子?”   “哼,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云漠冷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闻人通天讶异,思索了一会,道:“稷央,救人。”二人立刻着手下将瑶音和紫宸扶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在密林里,宽敞的马车内,瑶音靠在云漠身上,闻人扶着紫宸,二人皆已昏迷且气若游丝。紫宸背部一约莫并十指长的伤口正不断向外渗着血,周围本是素白的衣物此刻已被染成了墨褐色。   “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闻人通天双手覆上紫宸的背,手心里渐渐聚集了墨色的光晕,不一会血便不再往外渗,只是那伤口,看上去依旧甚为骇人。   云漠满意的笑了笑,他耗力太多,强撑到现在,见二人已脱离没事,便再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闻人通天打量了半天,遂探了探他的脉象,发现其并不是什么术法高深之人。   “小小孩童,怎会有此气魄?扮猪吃老虎么?”闻人通天思索半晌,权衡利弊之后淡淡道:“暂且留你一命。”   马车缓缓停在一幢庄园前,残破的大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沉,年久失修的牌匾上布满了蛛丝,两旁的灯笼颜色皆已褪尽,整座庄园死气沉沉,如若有人贸然闯入密林,见到此座庄园,必定会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幽冥界,因为这里是半点人气也无。   闻人通天走下马车,看到这一幕,立刻面生无奈,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台阶,在推门的一煞那,整个庄园变得灯火通明。   残旧的大门顿时焕然一新,朱漆似血,铜环如金。大红的灯笼映得公子面色绯红,“还是自家舒坦。”他大笑地走进门,不多时,门里走出十数人,有男有女,俱是奴仆扮相,他们小心翼翼将马车内昏迷的两人抬进了庄园。   朱漆大门沉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密林内,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三日后。   窗外,残阳如血。腊月里天气寒凉,房间内置了几炉炭火,倒是不至于冷了。   紫宸面容苍白,眉头微皱地俯在床上。他的背部赤裸,伤口处缠有一圈圈厚实的白色绷带。当日紫宸与那烟鬼的下属缠斗,渐渐便占了上风,那强盗眼看是要不敌,却突然调转矛头向瑶音袭去,紫宸飞身挡在她身上,替她挨了这一刀。   瑶音的身子本就无大碍,第二天便转醒,可是紫宸却昏迷到现在。   她问云漠那日他们如何脱险,他支支吾吾只道了句:“当时我也昏迷了,不甚了解。”   瑶音也便没有多问,这孩子表面爱逞强,实则不过是一毛孩子,危急关头,又岂能不害怕?他这几日也不似从前一般在外蹦跶,只一个人关在房里发呆,她很担心这次的事情又会给他带来阴影,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上一段阴影,没想到这么快又接受了一次洗礼,场面对小孩来说,十分血腥。不过她现在没有闲空去开导云漠,这三日来瑶音日夜守在紫宸塌前不曾离开,她心里多有愧疚,毕竟他是因自己而受伤。   闻人公子这几日没有出现,却为他们配了大夫和丫鬟,听他们说,闻人公子的挚友身受重伤,他正衣不解带的为他疗伤。   瑶音心下只觉如此热心肠之人确为世间少有,大善人之名,所传非虚。   “瑶音姑娘,该换药了。”大夫恬着大肚腩,笑得一脸无害,提着药箱缓步迈进房里。   “有劳了。”瑶音沉着脸点头嗯了一声,他便点头哈腰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   闻人怜生的宅子是顶好的,只是院子里的大夫看上去不是那么的靠谱,尖嘴猴腮加上两撇小胡须,实在让瑶音觉得不可靠。紫宸被他医了三日也未见好转,她委实担心。再加上床上的人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瑶音思索半晌,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个大夫。   只见他抽出一把剪子便是要往紫宸身上招呼。   “你做什么!”瑶音连忙制止。   “前几日换药,总会有些血肉连在绷带上,不容易解开,用剪子能快上许多。”   “我来。”瑶音夺过剪子扔在桌上,后在床边坐定,双手缓缓覆上了紫宸的背脊。他的身体温热,微有些发烫。瑶音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层纱布撕开,不敢有半点轻心,生怕这将将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裂开。幸得这大夫没在这时候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语,否则她定会拳脚相加。   紫宸背部的伤口将将结疤,红褐色如蜈蚣一般,甚为骇人。   瑶音拧了一块手帕,轻轻拭去他背上残留的药渣,紫宸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   “紫宸,你醒了?”瑶音想要招来大夫,在她离塌的那一刻,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紫宸,紫宸?”瑶音立刻回握住他的手腕,唤了几声,却又没有回应了,原本动弹了的双手也没了支撑。   大夫走过来瞧了一阵,笑道:“公子的伤已经无大碍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必能康复。”   “如此甚好,多些大夫。”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黑色药膏,随意地涂抹在紫宸的背部,看着他的动作,瑶音脸微有些抽搐。   “您每日都是做同样的活计,不见您把脉也不见您开药方,只是这每日过来涂抹一次药膏,这样有用吗?”   “请瑶音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说着一拍胸脯,一不小心,黑色的药膏便尽数撒在了他身上,他有些尴尬,拍了拍身上的药膏,重又到药箱里拿了一瓶开始涂抹。   “公子说了,每日抹这个便可。”   “你说什么?”瑶音满是狐疑。   “哎哟,瞧我这嘴。”他转过身去,不再看瑶音,迅速涂完药膏缠好绷带一溜烟出了房门便不见了踪影。瑶音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紫宸,扶额,“他到底可信吗?”暗叹若不是自己的治愈术对紫宸没有作用,她绝不会假手他人。   “哎,这荒山野岭的,也只能信他了。”   婢女小青送来吃食和汤药,瑶音立刻拿起药水喂给紫宸。   做完这一切,她无意回头,好似看到了小青正吐着蛇信子瞧着紫宸,一副想要吃了他的模样,再一晃眼她便又回复到了常人样。   瑶音摇摇头,心道:“定是这几日没睡好,眼花了罢。”   “姑娘没什么吩咐,我便下去了。”说完,小青朝她抛了个媚眼,遂扭动着腰肢出了房门。瑶音巨骇,只觉这一山庄子的人就没个正常的。   入夜。   紫宸一个时辰前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点水,拉着瑶音的手一个劲轻唤:“九九……”   她只得不停同他解释,安慰他说:“我们已经在闻人公子府上了,没有危险,不需要喊救命……”说到一半,却发现他又昏迷过去。瑶音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刚劲有力,想必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休息得当,便能康复。花了十二分万的力气才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他的臂力,非常人能及。这样的少年天才,假以时日必能笑傲三十三重天。   想起天界,瑶音唯有叹息。   虽然管家元曜说,找不到就别回去了,可她知道,如若真找不到,自己必然为离笙仙人蒙羞,且会连累同门师姐妹。巴蛇对翊圣神君来说虽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说丢了就能当没有拥有过,届时自己定然难逃责罚。   距离翊圣大婚,已不足二十日了。   不过好歹这是凡间,凡间十日,天宫一时。待他们养好伤再做定夺也不碍事。想着她便信步走出门,往云漠所在的厢房走去。   与此同时,闻人府,前院。   闻人通天的马车稳稳停靠在大门前。车上立即走下来一身着斗篷的人,看那身形,应当是个女子。闻人通天紧跟着下了马车,怀里环抱着一名‘女子’,被抱在怀里的人没有头发,没有脸,全身只遮了一块黑布,露出的双手惨白近乎无色。说是‘人’却比山精鬼魅来的更加骇人。   三人前脚刚踏入府院,后脚便有一群人突然出现在花园里,俱是奴仆扮相,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   “去把灵棺打开——”闻人通天喝了声,众人立刻作鸟兽散,神色甚是慌张。在众人簇拥下,三人一道进了后院的密室。   密室里,一尖嘴猴腮外带两撇小胡须的大胖子将将掀开一紫晶棺。棺木里的灵气立刻弥散开来,胖子大吸一口气,立刻便如同年轻了十岁一般,整个人焕然一新,神清气爽。   闻人通天将无脸的女子缓缓放入紫晶棺中。   得了些好处的胖子立刻围上去,想要再吸食一些精气。却不料闻人怜生暴怒,喝道:“滚远一点,真以为你是大夫么!”   被喝的胖子一惊吓,差点背过气去,连声惊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滚!”   胖子如蒙大赦,现出原形,化成一只老鼠,窜出了房去。   在众人的印象中,闻人通天多是不温不火,风轻云淡。如今发如此大火,众人是第一次见到,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可恶!”闻人通天一声大喝,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桌子立刻化作了灰飞。   身着斗篷的女子走上前,默默将紫晶棺盖盖上。   “让她在此休息,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那声音晦涩黯哑,犹如刀子在磨砂纸上刮擦,听了让人很不舒服。说完拍了拍闻人的肩膀,走出了密室。   闻人通天却整晚都没再出来过。   ……   瑶音来到西厢,敲了敲天字号房的房门。过了良久也没有反应。遂推了推门,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便走进了屋。只见云漠面色发青的倒在床下。   瑶音心中一紧,立刻上前查探了一番,却发现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刚想将他抱上床,云漠就惊醒过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瑶音?”   瑶音点了点头,“阿漠怎么睡在地上?”   认清来人后,云漠放下了警备,“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这三天我忙着照顾紫宸,把你忽略了,对不起。”瑶音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很孤单吧?睡觉能从床上摔下来,说明你很需要爱。”   “那你得多陪陪我呀。”云漠顺势便往瑶音怀里钻。   “阿漠别闹了,”他环抱着瑶音的腰,挠得瑶音哈哈大笑,“你怎么突然这么黏我了?”   “因为瑶音对我最好了。”云漠笑的人畜无害。   “小孩子不能说谎,”瑶音脸色一沉,“虽然我确实对你很好,但是你态度突然转变如此之大,一定不完全因为这个。”   “好吧,逃不过你的眼睛,因为这个,”云漠拉起瑶音的左手,将中指上包裹的粗布摘下,露出了那枚古朴美丽的戒指,“那天你昏迷了,我为你清洗身体,无意中发现了它,它跟我故人的那枚很像。”   “故人?这么丁点儿大就有故人了?”瑶音诧异,想到了那个送自己戒指的妖异男子,心里颇有些不舒服,云漠不会跟他有关系罢?   “我说的是我母亲。”云漠神色一暗,“再说,六十岁也不算小了,故去的人也叫故人。”   “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母亲。”   “我没事。”   瑶音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阿漠很喜欢这枚戒指?”   “嗯。”   “真是可惜,”瑶音有些尴尬的说道:“这枚戒指太小了摘不下来,否则我一定将它送给你。”   “你不喜欢这枚戒指?”   瑶音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阿漠喜欢自当给阿漠。”戒指是很喜欢的,可送戒指给自己的人就不是那么喜欢了。   “那你还给我吧。”云漠神色一暗。   “还?”   “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见到就想起母亲,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可是我摘不下来。”瑶音说着去取戒指,却发现戒指突然变得松动,毫不费力就拿了下来,“哎呀,看来为师最近消瘦不少。”瑶音尴尬的笑笑,遂从一旁拿来一根红绳穿过戒指,将它戴在了云漠脖子上。   云漠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脖子上的戒指,淡然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你应该说,请师傅早些休息。”瑶音想敲敲他,谁知云漠朝旁边一躲,瑶音便扑了个空。然后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这孩子怎么忽冷忽热的?   “哎,我走了,阿漠好好休息。”瑶音叹了口气,带着满腹不解替他掖好被子退出了房间。   待她走后,云漠睁开双眼,一脸阴冷的看着脖子上的指环,神情冷峻,全然不似十岁孩童会有的气度。   “稷央。”闻人怜生淡淡吩咐了一声。   “是。”驾车之人飞身而出,将瑶音身边之人全数引了去,缠斗在一起。   瑶音大口喘着气,倒在地上却是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瑶音——”只听得云漠大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她的世界便一片漆黑昏迷过去。背部传来重重一击,周身不再是那些强盗的汗臭味,也不是血腥气,而是一个干净的温暖的怀抱……   道路旁,紫宸紧紧护住瑶音,二人皆已昏迷。   紫宸的背上,是一道骇人的血口,只见一面色青黑的壮汉拿着一把通体赤黑的三叉戟立在一旁,戟上鲜血淋漓,他大笑道:“两个上仙一只小鬼,闻人通天你想独吞?”   “烟鬼又派些不入流的爪牙出来搅局。”   “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烟鬼大人的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我同烟鬼孰强孰弱暂且不问,倒是你,定不是我的对手。”闻人怜生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飞身上前,身体轻盈的落在那人身后。   “那你试……”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闻人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摘掉了他的项上头颅。   闻人怜生笑道:“怜生怜生,可怜众生呵……”说罢,神色一沉,顺势一手撑开折扇,一道道白光落在壮汉身上,便立刻爆炸开来,顿时漫天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时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人大骇。   云漠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烟鬼,大明宫四大护法之一,十宴鬼君的左右手之一,你们被他盯上了。”闻人狡黠一笑,想要吓一吓云漠,可云漠听到此话,压根没反应。   “烟鬼是谁?没听说过。”云漠懒得理他,转而跑去关心瑶音,可他俩都昏迷了,想是重伤。   闻人怜生收起折扇,幽幽道:“烟鬼之名令人闻风丧胆,你倒是不担心。”   “难道你就有好心了?闻人通天。”云漠一把扯落瑶音身上的捆仙索,黑色金编的绳子一碰到他就像含羞草一般缩在了一团,云漠摇了摇手中的线,笑道:“我劝你多担心担心自己罢,敢打我们的主意,我就让你有如此绳。”说着,一把火轰然而起,绳子瞬间在他手里化作灰烬。   “你是谁?”闻人通天强作镇定,笑道:“能驾驭捆仙索的鬼族,来头不小呢,是谁家的小公子?”   “哼,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云漠冷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闻人通天讶异,思索了一会,道:“稷央,救人。”二人立刻着手下将瑶音和紫宸扶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在密林里,宽敞的马车内,瑶音靠在云漠身上,闻人扶着紫宸,二人皆已昏迷且气若游丝。紫宸背部一约莫并十指长的伤口正不断向外渗着血,周围本是素白的衣物此刻已被染成了墨褐色。   “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闻人通天双手覆上紫宸的背,手心里渐渐聚集了墨色的光晕,不一会血便不再往外渗,只是那伤口,看上去依旧甚为骇人。   云漠满意的笑了笑,他耗力太多,强撑到现在,见二人已脱离没事,便再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闻人通天打量了半天,遂探了探他的脉象,发现其并不是什么术法高深之人。   “小小孩童,怎会有此气魄?扮猪吃老虎么?”闻人通天思索半晌,权衡利弊之后淡淡道:“暂且留你一命。”   马车缓缓停在一幢庄园前,残破的大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沉,年久失修的牌匾上布满了蛛丝,两旁的灯笼颜色皆已褪尽,整座庄园死气沉沉,如若有人贸然闯入密林,见到此座庄园,必定会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幽冥界,因为这里是半点人气也无。   闻人通天走下马车,看到这一幕,立刻面生无奈,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台阶,在推门的一煞那,整个庄园变得灯火通明。   残旧的大门顿时焕然一新,朱漆似血,铜环如金。大红的灯笼映得公子面色绯红,“还是自家舒坦。”他大笑地走进门,不多时,门里走出十数人,有男有女,俱是奴仆扮相,他们小心翼翼将马车内昏迷的两人抬进了庄园。   朱漆大门沉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密林内,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三日后。   窗外,残阳如血。腊月里天气寒凉,房间内置了几炉炭火,倒是不至于冷了。   紫宸面容苍白,眉头微皱地俯在床上。他的背部赤裸,伤口处缠有一圈圈厚实的白色绷带。当日紫宸与那烟鬼的下属缠斗,渐渐便占了上风,那强盗眼看是要不敌,却突然调转矛头向瑶音袭去,紫宸飞身挡在她身上,替她挨了这一刀。   瑶音的身子本就无大碍,第二天便转醒,可是紫宸却昏迷到现在。   她问云漠那日他们如何脱险,他支支吾吾只道了句:“当时我也昏迷了,不甚了解。”   瑶音也便没有多问,这孩子表面爱逞强,实则不过是一毛孩子,危急关头,又岂能不害怕?他这几日也不似从前一般在外蹦跶,只一个人关在房里发呆,她很担心这次的事情又会给他带来阴影,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上一段阴影,没想到这么快又接受了一次洗礼,场面对小孩来说,十分血腥。不过她现在没有闲空去开导云漠,这三日来瑶音日夜守在紫宸塌前不曾离开,她心里多有愧疚,毕竟他是因自己而受伤。   闻人公子这几日没有出现,却为他们配了大夫和丫鬟,听他们说,闻人公子的挚友身受重伤,他正衣不解带的为他疗伤。   瑶音心下只觉如此热心肠之人确为世间少有,大善人之名,所传非虚。   “瑶音姑娘,该换药了。”大夫恬着大肚腩,笑得一脸无害,提着药箱缓步迈进房里。   “有劳了。”瑶音沉着脸点头嗯了一声,他便点头哈腰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   闻人怜生的宅子是顶好的,只是院子里的大夫看上去不是那么的靠谱,尖嘴猴腮加上两撇小胡须,实在让瑶音觉得不可靠。紫宸被他医了三日也未见好转,她委实担心。再加上床上的人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瑶音思索半晌,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个大夫。   只见他抽出一把剪子便是要往紫宸身上招呼。   “你做什么!”瑶音连忙制止。   “前几日换药,总会有些血肉连在绷带上,不容易解开,用剪子能快上许多。”   “我来。”瑶音夺过剪子扔在桌上,后在床边坐定,双手缓缓覆上了紫宸的背脊。他的身体温热,微有些发烫。瑶音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层纱布撕开,不敢有半点轻心,生怕这将将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裂开。幸得这大夫没在这时候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语,否则她定会拳脚相加。   紫宸背部的伤口将将结疤,红褐色如蜈蚣一般,甚为骇人。   瑶音拧了一块手帕,轻轻拭去他背上残留的药渣,紫宸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   “紫宸,你醒了?”瑶音想要招来大夫,在她离塌的那一刻,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紫宸,紫宸?”瑶音立刻回握住他的手腕,唤了几声,却又没有回应了,原本动弹了的双手也没了支撑。   大夫走过来瞧了一阵,笑道:“公子的伤已经无大碍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必能康复。”   “如此甚好,多些大夫。”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黑色药膏,随意地涂抹在紫宸的背部,看着他的动作,瑶音脸微有些抽搐。   “您每日都是做同样的活计,不见您把脉也不见您开药方,只是这每日过来涂抹一次药膏,这样有用吗?”   “请瑶音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说着一拍胸脯,一不小心,黑色的药膏便尽数撒在了他身上,他有些尴尬,拍了拍身上的药膏,重又到药箱里拿了一瓶开始涂抹。   “公子说了,每日抹这个便可。”   “你说什么?”瑶音满是狐疑。   “哎哟,瞧我这嘴。”他转过身去,不再看瑶音,迅速涂完药膏缠好绷带一溜烟出了房门便不见了踪影。瑶音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紫宸,扶额,“他到底可信吗?”暗叹若不是自己的治愈术对紫宸没有作用,她绝不会假手他人。   “哎,这荒山野岭的,也只能信他了。”   婢女小青送来吃食和汤药,瑶音立刻拿起药水喂给紫宸。   做完这一切,她无意回头,好似看到了小青正吐着蛇信子瞧着紫宸,一副想要吃了他的模样,再一晃眼她便又回复到了常人样。   瑶音摇摇头,心道:“定是这几日没睡好,眼花了罢。”   “姑娘没什么吩咐,我便下去了。”说完,小青朝她抛了个媚眼,遂扭动着腰肢出了房门。瑶音巨骇,只觉这一山庄子的人就没个正常的。   入夜。   紫宸一个时辰前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点水,拉着瑶音的手一个劲轻唤:“九九……”   她只得不停同他解释,安慰他说:“我们已经在闻人公子府上了,没有危险,不需要喊救命……”说到一半,却发现他又昏迷过去。瑶音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刚劲有力,想必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休息得当,便能康复。花了十二分万的力气才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他的臂力,非常人能及。这样的少年天才,假以时日必能笑傲三十三重天。   想起天界,瑶音唯有叹息。   虽然管家元曜说,找不到就别回去了,可她知道,如若真找不到,自己必然为离笙仙人蒙羞,且会连累同门师姐妹。巴蛇对翊圣神君来说虽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说丢了就能当没有拥有过,届时自己定然难逃责罚。   距离翊圣大婚,已不足二十日了。   不过好歹这是凡间,凡间十日,天宫一时。待他们养好伤再做定夺也不碍事。想着她便信步走出门,往云漠所在的厢房走去。   与此同时,闻人府,前院。   闻人通天的马车稳稳停靠在大门前。车上立即走下来一身着斗篷的人,看那身形,应当是个女子。闻人通天紧跟着下了马车,怀里环抱着一名‘女子’,被抱在怀里的人没有头发,没有脸,全身只遮了一块黑布,露出的双手惨白近乎无色。说是‘人’却比山精鬼魅来的更加骇人。   三人前脚刚踏入府院,后脚便有一群人突然出现在花园里,俱是奴仆扮相,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   “去把灵棺打开——”闻人通天喝了声,众人立刻作鸟兽散,神色甚是慌张。在众人簇拥下,三人一道进了后院的密室。   密室里,一尖嘴猴腮外带两撇小胡须的大胖子将将掀开一紫晶棺。棺木里的灵气立刻弥散开来,胖子大吸一口气,立刻便如同年轻了十岁一般,整个人焕然一新,神清气爽。   闻人通天将无脸的女子缓缓放入紫晶棺中。   得了些好处的胖子立刻围上去,想要再吸食一些精气。却不料闻人怜生暴怒,喝道:“滚远一点,真以为你是大夫么!”   被喝的胖子一惊吓,差点背过气去,连声惊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滚!”   胖子如蒙大赦,现出原形,化成一只老鼠,窜出了房去。   在众人的印象中,闻人通天多是不温不火,风轻云淡。如今发如此大火,众人是第一次见到,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可恶!”闻人通天一声大喝,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桌子立刻化作了灰飞。   身着斗篷的女子走上前,默默将紫晶棺盖盖上。   “让她在此休息,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那声音晦涩黯哑,犹如刀子在磨砂纸上刮擦,听了让人很不舒服。说完拍了拍闻人的肩膀,走出了密室。   闻人通天却整晚都没再出来过。   ……   瑶音来到西厢,敲了敲天字号房的房门。过了良久也没有反应。遂推了推门,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便走进了屋。只见云漠面色发青的倒在床下。   瑶音心中一紧,立刻上前查探了一番,却发现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刚想将他抱上床,云漠就惊醒过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瑶音?”   瑶音点了点头,“阿漠怎么睡在地上?”   认清来人后,云漠放下了警备,“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这三天我忙着照顾紫宸,把你忽略了,对不起。”瑶音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很孤单吧?睡觉能从床上摔下来,说明你很需要爱。”   “那你得多陪陪我呀。”云漠顺势便往瑶音怀里钻。   “阿漠别闹了,”他环抱着瑶音的腰,挠得瑶音哈哈大笑,“你怎么突然这么黏我了?”   “因为瑶音对我最好了。”云漠笑的人畜无害。   “小孩子不能说谎,”瑶音脸色一沉,“虽然我确实对你很好,但是你态度突然转变如此之大,一定不完全因为这个。”   “好吧,逃不过你的眼睛,因为这个,”云漠拉起瑶音的左手,将中指上包裹的粗布摘下,露出了那枚古朴美丽的戒指,“那天你昏迷了,我为你清洗身体,无意中发现了它,它跟我故人的那枚很像。”   “故人?这么丁点儿大就有故人了?”瑶音诧异,想到了那个送自己戒指的妖异男子,心里颇有些不舒服,云漠不会跟他有关系罢?   “我说的是我母亲。”云漠神色一暗,“再说,六十岁也不算小了,故去的人也叫故人。”   “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母亲。”   “我没事。”   瑶音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阿漠很喜欢这枚戒指?”   “嗯。”   “真是可惜,”瑶音有些尴尬的说道:“这枚戒指太小了摘不下来,否则我一定将它送给你。”   “你不喜欢这枚戒指?”   瑶音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阿漠喜欢自当给阿漠。”戒指是很喜欢的,可送戒指给自己的人就不是那么喜欢了。   “那你还给我吧。”云漠神色一暗。   “还?”   “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见到就想起母亲,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可是我摘不下来。”瑶音说着去取戒指,却发现戒指突然变得松动,毫不费力就拿了下来,“哎呀,看来为师最近消瘦不少。”瑶音尴尬的笑笑,遂从一旁拿来一根红绳穿过戒指,将它戴在了云漠脖子上。   云漠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脖子上的戒指,淡然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你应该说,请师傅早些休息。”瑶音想敲敲他,谁知云漠朝旁边一躲,瑶音便扑了个空。然后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这孩子怎么忽冷忽热的?   “哎,我走了,阿漠好好休息。”瑶音叹了口气,带着满腹不解替他掖好被子退出了房间。   待她走后,云漠睁开双眼,一脸阴冷的看着脖子上的指环,神情冷峻,全然不似十岁孩童会有的气度。    ☆、chapter 10 鬼都   瑶音从云漠房里出来,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闻人怜生。二人擦肩而过,瑶音刚想打招呼,哪知他看也未看瑶音一眼便匆匆进了云漠的房间,不多时便将昏睡的云漠抱了出来。   “你干什么!”见他面色不善,叫他也不理,瑶音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立即跟了上去。   瑶音一路跟着他们来到后院偏殿,在一棵老槐树下有一个巨大的树洞,洞里散发着森森鬼气,隔了老远也能闻见一股血腥味。在树洞旁伺候着几名婢女,小青也赫然在列。闻人朝他们点了点头,抱着云漠便是要跳进洞里。   “住手!”瑶音大惊,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可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掠过闻人的衣角,扯落一块紫玉牌。二人转眼便消失在树洞中,瑶音的半个身子也没进了黑暗。   “这般着急,不如你也进去罢。”小青吐了吐蛇信一般的舌头,瑶音一脸震惊的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推进了树洞,失重感传来,黑暗淹没了她。   瑶音再次睁开双眼,下意识用手遮挡住刺眼的光,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过来。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身下是厚厚的枯草堆,周围的景致在缓慢的后退,想来自己应当是在一辆牛车上,可自己不是在闻人怜生的府里么,怎么会到马车上?阿漠呢?她四下搜寻了几遍,仍旧没有发现云漠的影子。   “阿漠——阿漠——”   没有任何回应,空荡的田间小路,四周空无一人,瑶音当下觉得心急如焚,闻人怜生你把阿漠拐到哪儿去了?!   运送枯草的牛车忽然间停了下来,只见从前边走过来一个带着斗笠的老伯,他抬起头万分吃惊地盯着瑶音,长大了嘴,过了许久才大声喊道:“你、你是怎么上去的!”   瑶音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小心翼翼走下枯草堆,却发觉受伤的脚腕已经不疼了,灵活如初,竟似从来未曾受过伤一般,这是怎么回事?楞了一会,随即向老伯行礼道:“小女子瑶音。”   他像是看怪物一般,眼睛发直,愣了半晌,清了清嗓子,“姑娘你躲在我草堆上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您的车上,醒来便是这般了。”瑶音有些窘迫,遂又着急道:“老伯你可曾见过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子?身高差不多到我这里——”她边说边比划着自己的腰。   老伯摇了摇头,白了她一眼,便是要离去。   瑶音连忙拦住他,“老伯可否告知一声,这里是哪里?”   他皱眉,满脸狐疑,“整个鬼界就只有重明城四季如春,温暖如一,你不知道?”   “这里是鬼界?!”   老伯怔住,点头。   “……”瑶音忽地祭出一把剑,架在老伯的脖子上,“说!你将阿漠带去了哪里?从前我便听闻鬼族之人最是喜欢小童子,你莫不是将他吃了?”   老伯眼里忽的灵光一闪,两手指顺势夹住剑身,将之从自己脖子上移开,笑道:“姑娘为何说出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罢,他无奈地转身离去。   “哐啷——”一声,剑掉在地上,随即便消散在空气里。   瑶音连忙跟上去,央求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唯一的亲人如今也消失不见了,老伯您行行好,切莫将我一人丢在这里呀……”   他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上来罢。”   “多谢老伯。”瑶音喜极,说着便跳上了牛车,坐在老伯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道旁的田园风光,心思却如何也离不开云漠,看着手中的紫玉符,心中疑惑重重,闻人怜生拐了他到鬼界到底有什么目的?!   鬼族的天总是阴晴不定,将将是万里无云,这一刻便乌云遮顶,连路旁的野草也随着天气变成了黝黑。老伯说,这里庄稼虽是长在地里,却是不可以吃的。   这里,是一个同人间相平行的国度,唯一欠缺的便是万物生长的阳光,现在高挂天空的日头,全是靠大明宫万魔殿上的祭祀鬼灵集聚而成,空有形,而无福泽。   许多年来,鬼族右翼分子野心勃勃,蓄势待发准备吞噬九天,其中以大护法烟鬼为代表。而主张平和的十宴鬼君,则决定无限期的休养生息,慢慢为鬼族带来了新生和希望。在这魔物丛生的世界里,总是充满了血腥杀戮,大家嗜血的本性却是如何也改不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在鬼族,所有人都憎恨仙家神族,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神,自身力量决定待遇。   如今鬼族上位极尊之人统共五位。   鬼君十宴以及四大护法,分别是烟鬼,闻人通天,漓落以及落玉。   十宴一般不出手,力量到底如何不得而知。闻人通天则是历届万法会的头筹,毫无疑问的鬼族至尊,力量最为彪悍,可一直都得不到重用,反倒是烟鬼较得十宴宠幸。落玉的生活较为清闲,每日栽花弄草,闲来无事就去天宫或者人间钓钓美男子,玩完就吃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漓落则是深居简出,一般见不到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神秘的人物,没有人见过他,可他却是大明宫的主人,这个人叫‘花君宴’,是鬼族最特别的存在。   近日鬼族疯传,大明宫四大护法排行第三的漓落为救人性命,被天雷劈中,当场毙命,烧得焦焦的连脸都看不见了,而大明宫主花君宴也消失数日不见踪影,鬼君十宴对此毫无表示,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成日与烟鬼在宫内下棋。   也许这正是酝酿着暴风雨的平静。   牛车慢悠悠晃晃荡荡进了城,期间老伯几次欲张其口,却又欲言又止,瑶音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二人便一路沉默。不久后,前方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墙建筑,由青黑色的砖块整齐划一堆砌而成,城楼上的牌匾上书了三个大字:重明城。飘逸的字体让她顿感熟悉,却又一时忘记了在哪里见过……   才将将进了城,老伯便下了逐客令,将瑶音一人丢在街道上,驾着牛车自顾自的消失了。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的两侧,虽不似人间那般热闹,但也还称得上是商铺林立。林林总总卖什么的都有。   突然,瑶音发现,在街拐角处有一孩童形似云漠,她立刻冲了上去,谁知还未接近于他五步之内,便被劲气所震,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撞在一棵大树上。   瑶音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那小孩回过头,对她狡黠一笑:“娘亲说过,不要同陌生人接触。”又忽的脸色一变,如同小恶魔一般,大声喊道:“你是陌生人,离我远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瑶音勉强支撑起身体,暗自叹道:“这里绝不是人界,人界哪里会有如此多性情乖僻,行事野蛮之人?”只得摇摇头,自认倒霉了罢。   ……   全身骨头似是要散架了一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瑶音四处打听,才终于寻得一间客栈。奈何她们身无分文鬼族钱币,好说歹说,掌柜的死活不肯收受人间钱财,硬是吩咐小二要将她赶出门去。   “滚远些,没钱住什么客栈!”   瑶音本就身子不爽利,走得慢了些,小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真野蛮!”瑶音忍着疼痛,捡起地上的包袱,将散落的物品一一拾起。她正暗自疑惑为何鬼族连个小二都如此彪悍时,客栈里却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静得连绣花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瑶音将最后一件物品——闻人怜生身上摸来的玉牌拾起后,站起身子拉着拖车,便是要告辞,谁知大堂内却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姑娘留步——”掌柜的一个箭步冲过来,跪在瑶音面前赔笑道:“小店专门为大人准备了上房和上好的酒菜,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务必赏光留在小人店里……”   瑶音狐疑,“怎的突然天上掉馅饼了?且看你玩什么把戏。”   小二将他们带去了最好的天字一号房。房间自然是顶好的,小二也是毕恭毕敬的,可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们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若不是有求于自己,定不会这般,呵,她等他们自个儿来找她。   瑶音赶紧叫了几桶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身体开怀了,心却依旧绷得紧紧的。   “阿漠到底去了哪里,莫不是被拐卖了?将紫宸独自留在闻人府上,他醒来后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害怕?”脑子里突然蹦出云漠和紫宸被恶鬼分尸吃掉的画面,只剩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瞪大了盯着自己,似是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救他。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绝不会有事的。”瑶音掬了一捧清水,洒在面上,努力让自己不要瞎想。可无论如何,她的心还是揪在一起,自己到底能力不足,无法保护他们,这感觉令她十分难过。   云娘临死前,将云漠交与自己之手,自己却没能力保护好他,这让她如何心安?在水里泡到水冰凉之后才失落的起身,换了一身鹅黄的纱裙走下楼,只见大堂内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莫非要办喜事?   瑶音走下楼梯,人群便立刻自动让出来一条道。   将将在餐桌旁坐定,“小——”二字还没喊出口,三个伙计便拿了许多吃食,瞬间便摆满了瑶音身前的整个桌面,道道菜都是色香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只可惜,瑶音太久未进油水,看着这满桌的菜式却是无胃口动筷。   “姑娘不满意?”   “呃,不是。”   “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小店必将竭尽所能,让您感觉宾至如归。”   “我想……要一碟清粥。”话音刚落,只见掌柜的使了一个眼神,小二的便立刻端上来四五碟粥品,有鱼片粥,皮蛋粥,玉米蛋花粥,各式各样,看得瑶音眼花缭乱。   她吃了一口,甚觉美味,却又让人觉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想了半天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放下了勺子,苦笑地摇头。   “姑娘不满意?”掌柜的如履薄冰。   瑶音摇了摇头,忽然拍案而起,愠怒道:“你有这么被人盯着吃过饭吗?你吃得下吗?”   四周围观的人群立刻作鸟兽一般散去,速度之快,令人叫绝。   整个大堂内,忽地就只剩下三个战战兢兢的伙计和一个冷汗直流的掌柜。   瑶音忍不下去了,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几人互看了一眼,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大人,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计,饶恕小人吧。”   瑶音疑惑,“什么再生父母?”   “大人您就不要谦虚了,有谁不知紫玉符是大明宫的象征,能拿到紫玉符的人便是大明宫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这个镇子虽身处鬼界,可我们终究也只是个凡人,在人间受尽了欺凌,寻死也无门,是十宴鬼君救了我们呀……”   瑶音讶异,这块紫玉的威慑力居然如此之强,更加奇怪的是,闻人怜生居然有紫玉。还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十宴居然会救人。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遇着特别多。紫玉代表大明宫,云漠会不会在那里?   瑶音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淡淡地吩咐了一声,“送我去大明宫。”   “……大人您在同我们开玩笑么?”   “我像开玩笑么?”   “您太为难我们了,大明宫离这少说十万八千里,哪是说去就能去的?”   瑶音惊,“这里不是重明城?”   掌柜的点头,“这里是重明城,可重明城离大明宫,那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呀。”   “……”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最新消息,你们猜怎么着,十宴鬼君居然自动退位,在大明宫做起了杂役,说是为了忏悔她杀了什么都什么城的官员……”来人是个少年郎,手握长弓,身形看上去有些柔弱。   他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客栈内空空如也,只剩下瑶音同掌柜的一行人在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了?”他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们。   “子夜!”   “爹,你、你们怎么了?”   “你还站着做甚,快些过来拜尊使!”掌柜的一招手,名唤子夜的年轻男子便立刻走了过来,虽是满脸疑惑,却也还是恭敬有礼向瑶音作揖。   “本尊许久未回鬼界,觉得一切煞是陌生,你将将说十宴鬼君出什么事了?”瑶音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遂又喝了一口茶,一脸平静的扮猪吃老虎。既然决定装,就要装得像,装得淡定。   子夜挠挠头,重又回复兴奋样,口若悬河说了一堆。   瑶音揉了揉太阳穴,消化了一会,才将他的话语给理了清楚。   大意是:鬼君十宴前不久在天界闯了祸,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大明宫主花君宴将将回宫,听闻此事后郁郁寡欢。为何郁郁寡欢不得而知,但根据可靠人士爆料,天宫遭横祸的一家是花君宴宫主的初恋情人的二舅妈的小姑子。十宴内心深觉自己闯了大祸,便自动退了位,在大明宫内做起了杂役赎罪。   而新任代理鬼君的是四大护法之首的落玉。   瑶音心下有了眉目,这宫主花君宴应当就是云岭上的黑衣男了,瑶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他同漓落在云岭上卿卿我我的画面……男人啊,只会被美色所迷。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花君宴本身就美得惊心动魄,没必要流连于美色罢,如若只是为了皮囊,那还不如考虑跟紫宸玩断袖。而且,他因初恋情人而郁郁寡欢,想来该是长情之人。   不管如何,既然到了鬼界,先去大明宫找云漠,顺便看看能不能去御厨房里偷几颗巴蛇蛋。瑶音顿时觉得前景一片光明,很有可能完成任务,从此跟云漠紫宸三人云游四海,潜心修行,过上幸福生活有肉吃的好日子。   瑶音从云漠房里出来,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闻人怜生。二人擦肩而过,瑶音刚想打招呼,哪知他看也未看瑶音一眼便匆匆进了云漠的房间,不多时便将昏睡的云漠抱了出来。   “你干什么!”见他面色不善,叫他也不理,瑶音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立即跟了上去。   瑶音一路跟着他们来到后院偏殿,在一棵老槐树下有一个巨大的树洞,洞里散发着森森鬼气,隔了老远也能闻见一股血腥味。在树洞旁伺候着几名婢女,小青也赫然在列。闻人朝他们点了点头,抱着云漠便是要跳进洞里。   “住手!”瑶音大惊,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可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掠过闻人的衣角,扯落一块紫玉牌。二人转眼便消失在树洞中,瑶音的半个身子也没进了黑暗。   “这般着急,不如你也进去罢。”小青吐了吐蛇信一般的舌头,瑶音一脸震惊的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推进了树洞,失重感传来,黑暗淹没了她。   瑶音再次睁开双眼,下意识用手遮挡住刺眼的光,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过来。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身下是厚厚的枯草堆,周围的景致在缓慢的后退,想来自己应当是在一辆牛车上,可自己不是在闻人怜生的府里么,怎么会到马车上?阿漠呢?她四下搜寻了几遍,仍旧没有发现云漠的影子。   “阿漠——阿漠——”   没有任何回应,空荡的田间小路,四周空无一人,瑶音当下觉得心急如焚,闻人怜生你把阿漠拐到哪儿去了?!   运送枯草的牛车忽然间停了下来,只见从前边走过来一个带着斗笠的老伯,他抬起头万分吃惊地盯着瑶音,长大了嘴,过了许久才大声喊道:“你、你是怎么上去的!”   瑶音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小心翼翼走下枯草堆,却发觉受伤的脚腕已经不疼了,灵活如初,竟似从来未曾受过伤一般,这是怎么回事?楞了一会,随即向老伯行礼道:“小女子瑶音。”   他像是看怪物一般,眼睛发直,愣了半晌,清了清嗓子,“姑娘你躲在我草堆上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您的车上,醒来便是这般了。”瑶音有些窘迫,遂又着急道:“老伯你可曾见过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子?身高差不多到我这里——”她边说边比划着自己的腰。   老伯摇了摇头,白了她一眼,便是要离去。   瑶音连忙拦住他,“老伯可否告知一声,这里是哪里?”   他皱眉,满脸狐疑,“整个鬼界就只有重明城四季如春,温暖如一,你不知道?”   “这里是鬼界?!”   老伯怔住,点头。   “……”瑶音忽地祭出一把剑,架在老伯的脖子上,“说!你将阿漠带去了哪里?从前我便听闻鬼族之人最是喜欢小童子,你莫不是将他吃了?”   老伯眼里忽的灵光一闪,两手指顺势夹住剑身,将之从自己脖子上移开,笑道:“姑娘为何说出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罢,他无奈地转身离去。   “哐啷——”一声,剑掉在地上,随即便消散在空气里。   瑶音连忙跟上去,央求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唯一的亲人如今也消失不见了,老伯您行行好,切莫将我一人丢在这里呀……”   他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上来罢。”   “多谢老伯。”瑶音喜极,说着便跳上了牛车,坐在老伯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道旁的田园风光,心思却如何也离不开云漠,看着手中的紫玉符,心中疑惑重重,闻人怜生拐了他到鬼界到底有什么目的?!   鬼族的天总是阴晴不定,将将是万里无云,这一刻便乌云遮顶,连路旁的野草也随着天气变成了黝黑。老伯说,这里庄稼虽是长在地里,却是不可以吃的。   这里,是一个同人间相平行的国度,唯一欠缺的便是万物生长的阳光,现在高挂天空的日头,全是靠大明宫万魔殿上的祭祀鬼灵集聚而成,空有形,而无福泽。   许多年来,鬼族右翼分子野心勃勃,蓄势待发准备吞噬九天,其中以大护法烟鬼为代表。而主张平和的十宴鬼君,则决定无限期的休养生息,慢慢为鬼族带来了新生和希望。在这魔物丛生的世界里,总是充满了血腥杀戮,大家嗜血的本性却是如何也改不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在鬼族,所有人都憎恨仙家神族,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神,自身力量决定待遇。   如今鬼族上位极尊之人统共五位。   鬼君十宴以及四大护法,分别是烟鬼,闻人通天,漓落以及落玉。   十宴一般不出手,力量到底如何不得而知。闻人通天则是历届万法会的头筹,毫无疑问的鬼族至尊,力量最为彪悍,可一直都得不到重用,反倒是烟鬼较得十宴宠幸。落玉的生活较为清闲,每日栽花弄草,闲来无事就去天宫或者人间钓钓美男子,玩完就吃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漓落则是深居简出,一般见不到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神秘的人物,没有人见过他,可他却是大明宫的主人,这个人叫‘花君宴’,是鬼族最特别的存在。   近日鬼族疯传,大明宫四大护法排行第三的漓落为救人性命,被天雷劈中,当场毙命,烧得焦焦的连脸都看不见了,而大明宫主花君宴也消失数日不见踪影,鬼君十宴对此毫无表示,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成日与烟鬼在宫内下棋。   也许这正是酝酿着暴风雨的平静。   牛车慢悠悠晃晃荡荡进了城,期间老伯几次欲张其口,却又欲言又止,瑶音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二人便一路沉默。不久后,前方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墙建筑,由青黑色的砖块整齐划一堆砌而成,城楼上的牌匾上书了三个大字:重明城。飘逸的字体让她顿感熟悉,却又一时忘记了在哪里见过……   才将将进了城,老伯便下了逐客令,将瑶音一人丢在街道上,驾着牛车自顾自的消失了。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的两侧,虽不似人间那般热闹,但也还称得上是商铺林立。林林总总卖什么的都有。   突然,瑶音发现,在街拐角处有一孩童形似云漠,她立刻冲了上去,谁知还未接近于他五步之内,便被劲气所震,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撞在一棵大树上。   瑶音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那小孩回过头,对她狡黠一笑:“娘亲说过,不要同陌生人接触。”又忽的脸色一变,如同小恶魔一般,大声喊道:“你是陌生人,离我远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瑶音勉强支撑起身体,暗自叹道:“这里绝不是人界,人界哪里会有如此多性情乖僻,行事野蛮之人?”只得摇摇头,自认倒霉了罢。   ……   全身骨头似是要散架了一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瑶音四处打听,才终于寻得一间客栈。奈何她们身无分文鬼族钱币,好说歹说,掌柜的死活不肯收受人间钱财,硬是吩咐小二要将她赶出门去。   “滚远些,没钱住什么客栈!”   瑶音本就身子不爽利,走得慢了些,小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真野蛮!”瑶音忍着疼痛,捡起地上的包袱,将散落的物品一一拾起。她正暗自疑惑为何鬼族连个小二都如此彪悍时,客栈里却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静得连绣花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瑶音将最后一件物品——闻人怜生身上摸来的玉牌拾起后,站起身子拉着拖车,便是要告辞,谁知大堂内却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姑娘留步——”掌柜的一个箭步冲过来,跪在瑶音面前赔笑道:“小店专门为大人准备了上房和上好的酒菜,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务必赏光留在小人店里……”   瑶音狐疑,“怎的突然天上掉馅饼了?且看你玩什么把戏。”   小二将他们带去了最好的天字一号房。房间自然是顶好的,小二也是毕恭毕敬的,可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们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若不是有求于自己,定不会这般,呵,她等他们自个儿来找她。   瑶音赶紧叫了几桶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身体开怀了,心却依旧绷得紧紧的。   “阿漠到底去了哪里,莫不是被拐卖了?将紫宸独自留在闻人府上,他醒来后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害怕?”脑子里突然蹦出云漠和紫宸被恶鬼分尸吃掉的画面,只剩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瞪大了盯着自己,似是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救他。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绝不会有事的。”瑶音掬了一捧清水,洒在面上,努力让自己不要瞎想。可无论如何,她的心还是揪在一起,自己到底能力不足,无法保护他们,这感觉令她十分难过。   云娘临死前,将云漠交与自己之手,自己却没能力保护好他,这让她如何心安?在水里泡到水冰凉之后才失落的起身,换了一身鹅黄的纱裙走下楼,只见大堂内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莫非要办喜事?   瑶音走下楼梯,人群便立刻自动让出来一条道。   将将在餐桌旁坐定,“小——”二字还没喊出口,三个伙计便拿了许多吃食,瞬间便摆满了瑶音身前的整个桌面,道道菜都是色香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只可惜,瑶音太久未进油水,看着这满桌的菜式却是无胃口动筷。   “姑娘不满意?”   “呃,不是。”   “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小店必将竭尽所能,让您感觉宾至如归。”   “我想……要一碟清粥。”话音刚落,只见掌柜的使了一个眼神,小二的便立刻端上来四五碟粥品,有鱼片粥,皮蛋粥,玉米蛋花粥,各式各样,看得瑶音眼花缭乱。   她吃了一口,甚觉美味,却又让人觉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想了半天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放下了勺子,苦笑地摇头。   “姑娘不满意?”掌柜的如履薄冰。   瑶音摇了摇头,忽然拍案而起,愠怒道:“你有这么被人盯着吃过饭吗?你吃得下吗?”   四周围观的人群立刻作鸟兽一般散去,速度之快,令人叫绝。   整个大堂内,忽地就只剩下三个战战兢兢的伙计和一个冷汗直流的掌柜。   瑶音忍不下去了,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几人互看了一眼,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大人,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计,饶恕小人吧。”   瑶音疑惑,“什么再生父母?”   “大人您就不要谦虚了,有谁不知紫玉符是大明宫的象征,能拿到紫玉符的人便是大明宫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这个镇子虽身处鬼界,可我们终究也只是个凡人,在人间受尽了欺凌,寻死也无门,是十宴鬼君救了我们呀……”   瑶音讶异,这块紫玉的威慑力居然如此之强,更加奇怪的是,闻人怜生居然有紫玉。还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十宴居然会救人。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遇着特别多。紫玉代表大明宫,云漠会不会在那里?   瑶音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淡淡地吩咐了一声,“送我去大明宫。”   “……大人您在同我们开玩笑么?”   “我像开玩笑么?”   “您太为难我们了,大明宫离这少说十万八千里,哪是说去就能去的?”   瑶音惊,“这里不是重明城?”   掌柜的点头,“这里是重明城,可重明城离大明宫,那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呀。”   “……”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最新消息,你们猜怎么着,十宴鬼君居然自动退位,在大明宫做起了杂役,说是为了忏悔她杀了什么都什么城的官员……”来人是个少年郎,手握长弓,身形看上去有些柔弱。   他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客栈内空空如也,只剩下瑶音同掌柜的一行人在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了?”他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们。   “子夜!”   “爹,你、你们怎么了?”   “你还站着做甚,快些过来拜尊使!”掌柜的一招手,名唤子夜的年轻男子便立刻走了过来,虽是满脸疑惑,却也还是恭敬有礼向瑶音作揖。   “本尊许久未回鬼界,觉得一切煞是陌生,你将将说十宴鬼君出什么事了?”瑶音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遂又喝了一口茶,一脸平静的扮猪吃老虎。既然决定装,就要装得像,装得淡定。   子夜挠挠头,重又回复兴奋样,口若悬河说了一堆。   瑶音揉了揉太阳穴,消化了一会,才将他的话语给理了清楚。   大意是:鬼君十宴前不久在天界闯了祸,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大明宫主花君宴将将回宫,听闻此事后郁郁寡欢。为何郁郁寡欢不得而知,但根据可靠人士爆料,天宫遭横祸的一家是花君宴宫主的初恋情人的二舅妈的小姑子。十宴内心深觉自己闯了大祸,便自动退了位,在大明宫内做起了杂役赎罪。   而新任代理鬼君的是四大护法之首的落玉。   瑶音心下有了眉目,这宫主花君宴应当就是云岭上的黑衣男了,瑶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他同漓落在云岭上卿卿我我的画面……男人啊,只会被美色所迷。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花君宴本身就美得惊心动魄,没必要流连于美色罢,如若只是为了皮囊,那还不如考虑跟紫宸玩断袖。而且,他因初恋情人而郁郁寡欢,想来该是长情之人。   不管如何,既然到了鬼界,先去大明宫找云漠,顺便看看能不能去御厨房里偷几颗巴蛇蛋。瑶音顿时觉得前景一片光明,很有可能完成任务,从此跟云漠紫宸三人云游四海,潜心修行,过上幸福生活有肉吃的好日子。   ☆、chapter 11 牧场   翌日清晨,天光将将放亮。   流彩似金的晨曦映照在空中,满布朝霞,这让瑶音顿觉回到了天宫界内。一直以为只有九天之上的云彩最是好看,却不想,在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族界内,竟然也能见到如此美妙的景象,叫人拍案称奇。   瑶音靠在窗边,看着这连天的云霞魅景,心中怅然若失,若是再有得几只飞凤翱翔,那便是完美无瑕了。   “真奇了,鬼界已经百十年没出现过朝霞了。”   “就是,上次见到朝霞,是百年前漓落大人生辰呢,今天是谁的好日子?”   “没听说有谁婚丧嫁娶,只听说失踪多日的大明宫的主人回来了。”   瑶音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楼下的人八卦,空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红点,自天边疾驰而来,她刚觉得太小看不大清楚,却在下一秒,窗边突然出现了约莫有一人高的红色凶兽的脸,黑色的眸子同那马车车轮差不多大小,突起的鼻梁正吐着粗气,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瑶音,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东西?   将将不过是天边的一颗星辰大小,眨眼之间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如此速度,真真让人震骇无比。   “大人——您没事儿吧?”门外传来掌柜的声音同那敲门声,瑶音含糊应了一声,道了句:“没事,沐浴摔了,替我重新打几桶热水来。”   “大人请稍候,小的马上去取。”   “有劳了。还有,别总大人大人的叫,叫我瑶音吧。”   “是,大人。”   瑶音无语,擦了把汗,站起身看着窗外不断喘着粗气的凶兽,它正目不转睛的瞧着瑶音。瑶音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同他对视,谁知它鼻子一哼,喷了瑶音一身唾液,便摇头晃脑地消失了。   瑶音胃里一阵翻涌,干呕了几声,周身是一股难以抑制的腥臭味,就在她几欲昏倒的时候,掌柜的适时嘱小二送了几桶热水上来,真真可谓是将她解救于水火,于是立刻跳进了浴桶。泡在热水中,瑶音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叹道,“这等凶兽,在天界决计没有、决计没有。”   因的这只异兽,瑶音耽搁了不少时间,来到楼下,发现大伙果然已经在大堂内等候了多时。她瞥了一眼子夜,只见他双目赤红,印堂发黑,想是昨晚没睡好,他正怯生生地瞧着阿爹。   瑶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罪恶感,这样……算不算硬拆散人家享聚天伦?   “大……”人字还没说出口,瑶音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将‘人’字生生憋了回去,“时日不早了,瑶姬请早些启程罢。”   “瑶姬?”这称呼真别扭。   “这是对女性的尊称,我们委实不敢直呼大人名讳。”   “罢了罢了,反正我马上就走了,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瑶音颔首作揖,“辛苦各位了。”   “瑶姬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客气什么?”众人笑得一脸无害。   瑶音微笑点头走出了客栈。   街道上红彤彤的一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客栈两旁各站了两位小童子,他们高举炮竹,见瑶音出来,便立刻点燃了炮竹,噼里啪啦,响作一堆。   瑶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远处的街角,停靠的有一驾‘马车’,然拉车的并不是马,正是那通身赤红,形似狼犬的巨型妖兽,不是一只,而是三只,每一只都至少有两层房屋那般高。在它们的颈上,各自系了一根金色的绳子,在阳光下显得耀目生辉,绳子的另一端握在一名身着斗篷的人手中,斗篷外露出的手臂上没有血肉,确是森森白骨,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马车’前部。   瑶音下意识裹紧了衣襟,虽是艳阳天,可她总觉得在他的周身定是阴寒无比。   “瑶姬大人,小的特地请骨玉大人备了三匹地狼,可助大人减少些旅途劳顿。”掌柜道:“骨玉是前任鬼君跟前的红人,深受宠幸却从不端架子,对我们很是照顾。您跟她一起,一定会非常愉快。”   “有劳。”瑶音心惊,地狼后面的话她全然没听进去,只知道地狼又名诛仙兽,专噬仙人魂魄,是魔族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从前只闻其名却不见其身。   “马车已备好,请瑶姬大人放心。”   “如此便多谢了。”瑶音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鬼族她一刻都不想待。   在众人的欢送下,瑶音上了‘马车’。在经过诛仙兽时,它们纷纷俯下头来在瑶音身上嗅了半晌,却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摇头晃脑缩了回去。车身外观打造精致,车内装潢华美,流光溢彩。   “尊使坐好喽——”话音刚落,马车便像离弦之箭一般腾空而起,瑶音重重跌坐在后座上。   “不是让你坐好的吗,怎么还是摔了?”前方再次传来骨玉银铃般的声音。   过了半晌瑶音才微微缓过神,立刻挑开了车帘瞧着窗外的事物,只见地上的景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整座城镇四方尽收眼底,而阳光愈演愈烈,温度越来越高,白光笼罩了整个视野,眼见他们便是要撞在日头之上,却在一瞬间过后,昏黄阴暗充斥了整片天地。   嘈杂声传来,漫天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形貌离奇,凶神恶煞,嘶吼翱翔。整个天空被阴暗笼罩,只有微弱的光芒发自天边,让人既可以看得见,却又无法看得清,就如整个天空一般,混沌不堪,这里才是鬼族的聚集地——大明宫。   地上是蜿蜒的河流,四周是崎岖的山谷,在空中更有成千上万的妖兽厮打其间,鲜血淋漓,甚是残忍。   如此之多的魔障妖气,瑶音内心一阵忐忑,如此冒冒然进入鬼族领地,莫不是巴蛇云漠寻不到,却早早把小命丢了,这让自己死后如何有颜面回去见师傅?   “罢了罢了,此时想再多也无用,只得见招拆招,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法子渡过难关。”   前方的车门突然大开,那身着斗篷的骷髅走了进来,只见她掩好门便坐定,将那黑色斗篷取了下来。斗篷下是一双清澈的黑眼眸,白净如玉一般的脸庞,嘴唇苍白却不显病态,而这时,她的手也恢复了血肉。   “拜见瑶姬大人,”女子嫣然一笑,“我叫骨玉,是十宴鬼君的侍婢,经常往来重明城与大明宫。”   “嗯,掌柜的同我说过,你很平易近人,此话不假。”瑶音淡淡点了点头。表面虽不惊奇,内心却是一阵翻涌,这鬼族如今果真藏龙卧虎,这小姑娘周身鬼气尽数收敛,若不是之前见了她的白骨之躯,自己断不会发觉她是鬼族之人。   想当年自己还在清净天之时,离笙师傅说,在她小时候,每逢有人提起鬼族,所有人都是满脸鄙夷,他们的存在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因为他们阴暗,嗜血,无心向道,从而受到了三界众生的唾弃。而如今,不管是凡人,是仙,或是妖精,都有千千万万的人自甘沦为鬼族,如若不是因为鬼族的强盛,又有谁会甘心投身到这堪比炼狱的地方来呢?   瑶音暗自担心,若是昊月真的陨落了,那九州八荒内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众仙家更是岌岌可危……   瑶音觉得胸闷,便撩起窗帘。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只异兽,互相撕咬,四周的空气里尽是血腥之气,它们的鲜血在空气中开出花来,却忽然多了另一条妖兽,一口便将它俩一齐吃掉。   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霓虹,只见那光芒越来越盛,骨玉瞧了一眼,道:“我们已经快要离开牧场了。”   “牧场?”   她点头,微有些诧异,“您不知道牧场?”   “我……咳咳,本尊甚久没回鬼界,这里是人非物也非了。”   听了瑶音的话,骨玉面上忽然变得肃然起敬,“难怪尊使大人看上去如此恬静,我还以为是天界哪个不自量力的小仙人想要来我鬼界坑蒙拐骗,却不想您是魔族元老级别的人物,小女子真真是失礼了。”   瑶音微笑,没有说话。   “鹰啸谷是魔族上位之人的‘放牧场’,他们将自己驯养的坐骑或是宠物放养在鹰啸谷里,几年之后待它们长大了便是遇神杀神,遇佛噬佛的灵兽,凶猛无比。”   “为何?”   “在鬼界,妖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在这谷里,全部都是上古奇兽,嗜血嗜杀,能在这谷里活下来的,定是力量强大的生物,最是能助主人上阵杀敌。”说着,一只巨大的类似于蝙蝠的异兽划过空中,整个车身为之一震,瑶音一个不小心便跌倒在软座上,为了掩饰内心的震骇,她索性倚着窗栏,瞧着窗外。   在赤红色的山崖上,遍地都是不明生物的骨骸,下方的河水也是腥红一片。   “这里是去到大明宫的捷径,但是一般没有人敢走这条路,而我的土狼在这里活了十年,才将将成年离开,”骨玉又道:“现在正值大明宫血祭典礼前夕,大部分上位者的宠物早已召回,想来没有人敢在我的宝宝面前造次,所以这条路最安全也最是快捷。”   “大明宫血祭?”   她微微点头,“重明血祭,百年一次,您不知道?”   瑶音高深莫测的望向窗外,并不回答。她……真的不知道啊。   “花君宴宫主创立鬼族之时定下的规矩,优胜劣汰。地位靠实力取得,没有任何别的法门。前任鬼君十宴也是在血祭之时一举夺魁才被封为护法的,这一当便是千万年,在整个鬼界内,没有人敢挑战他们的地位,几位护法大人的实力到了何种地步,也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尚武大典了。”说话间,她的眸子里满是憧憬。   “我可以参加尚武大典么?”   “当然可以,”她笑的隐晦,“参加尚武大典,可以见到宫主。”   “花君宴?”瑶音疑惑,“为何你称他为宫主,而不是鬼君?”鬼君的地位难道不比一宫之主高?   “宫主甚少管鬼族之事,地位超然,不问俗事。”   “……”太上皇啊。   “宫主生的花容月貌胜似桃花,不知多少姑娘家倾心于他,他全数来者不拒。”   “滥情成性么?”   “那不叫滥情,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来说,那叫风流。”   “……”瑶音被噎住,一时没了话语,与骨玉辩驳鬼族之神的对错无异于同仙族之人谈论昊月的好坏,那本来就是不成立的命题。   瑶音看着窗外渐渐趋于平坦的地势,渐渐清明的河水,还有那河边开遍的血色花朵,思绪渐渐飘远。   如今自己关心的,除了巴蛇,还有云漠和紫宸。   希望他们好好的……她突然发现,人生有一份憧憬,委实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chapter 12 栅栏   ‘马车’稳稳停在一座城墙前。   此城墙高越万丈,站在城墙下抬眼望去,一眼望不到边,只觉青黑色的砖墙分外庄严,让人肃然起敬。在他们前面,是一扇赤红的铁门,铁门上钉了十八个黄铜质地的金环,在昏暗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   待他们三人一并下了车,骨玉便一挥手将马车缩小了来,然后俯下身拾起黄金质地的小马车别在了腰上。那三只土狼也随之缩小身子,到最后竟比那刚出生的小狗更小上些许,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被骨玉抱在怀里,看上去甚是惹人怜爱。   瑶音伸手便是要去抚摸那小土狼,谁知还没待她接近骨玉三步之内,便被土狼们吐了一身的口水。   骨玉大笑:“大人可得小心着些。”   瑶音汗颜,感叹自己居然被它们的外表所欺骗,委实道行不够……   在大门的中部有个匙孔,骨玉从袖子里抽出一截白骨钥匙,然后将钥匙插/进小孔内,微微转动了一圈,足有十人高的大门便径自向内大开。城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是不知名的呼气声,重重叠叠,似乎有千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前方突然多了一点光亮,只见骨玉扬起右手,手掌顿时化作白骨,一团绿色的鬼火自她的手中燃气,她转过身,微微一笑:“看来掌事的还在睡觉。”在鬼火的映衬下,她的脸显得惊骇不已。   “这是哪里?”瑶音定了定神,淡淡问了句。   “这里算是大明宫的境地,出了‘栅栏’便是大明宫的前殿,莲华殿,”骨玉顿了顿,又道:“血祭就在莲花殿举行,距离祭典还有三天时间。”说着,耳边突然出现一声嘶吼,那嘶吼犹如狂雷一般在耳边炸响,声音响彻山谷,震撼了整座城池。   瑶音顿时愣住,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   骨玉皱眉摇了摇头,耸肩道:“看来花君已经驾临莲华殿了……”   随着那声嘶吼,四周忽然多了几百只眼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什么东西!”瑶音大惊。   “大人莫紧张,不过是孩子们睡醒了。”她笑笑,“想来是狻猊的嘶吼声吵醒了它们。”   瑶音疑惑,暂且收起了剑。   她又道:“这狻猊啊本是上古奇兽,奈何花君大人竟然将它赐给了花漓落,真真是暴殄天物,谁人不知,四大护法中只有她是最无用的废物,邀宠卖笑的玩偶。”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大亮,一排一排的火架一齐燃烧起来,延绵不绝,瞬间照亮了整座城池。瑶音这才看清楚四周的事物。   耳边传来各式各样的吼叫声,震慑心灵。在她身旁,是一个又一个看似木质的栅栏,栅栏层层叠叠依次向上延伸,数了数竟有九层之高,而每一个栅栏里都关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妖兽,它们多是面露不善瞧着他们,而此刻,他们站在它们的脚下,竟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是骨玉丫头吧?”巷口走出一个身着亵衣的年迈老人,他佝偻着背脊满是慈爱的唤了一声。只见骨玉立刻浑身一颤,立刻抛下土狼,迎了上去,扶着老人亲切的喊了一声:“渊爷爷——”   “乖,这会子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他笑着揉了揉骨玉额前的碎发,地上的三只小土狼不满的发出‘呜呜’声,他转过头瞥了瑶音一眼,“是何人?”   瑶音行了个礼,道:“我叫瑶音。”   “哼,小小障眼法,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您说的是什么?瑶音听不懂。”   “哼,有意思。”他微有些诧异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一副‘且看你玩什么花样的表情’,看得瑶音心里发毛。   “哎呀,渊爷爷您别逗她了,她是拥有紫玉符的人。”说着,骨玉同那老者在前边带路,二人有说有笑似是全然忘记了瑶音。她也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于是默默跟在二人后边。这里凶兽甚多,看上去危险重重,保不齐这些‘栅栏’什么时候失了效,那些兽类便会跑出来伤人,尽快离开为妙。   这座城里,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城墙,城内是成千上万的妖兽。四面八方,布局规整。   那老头将他们送到门口,便离去了,骨玉依依不舍道了句:“下次再来看您。”老头提着灯笼,不多时便消失了。   “你们似乎许久不见,为何不邀他一同参加血祭典?”   “渊爷爷从来不踏出‘栅栏’一步,任谁游说都无用。”   “这样啊……”瑶音‘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出了‘栅栏’便是一条宽阔的林间大道,青石板的街道两旁布满了火盆,由于鬼族时常天昏地暗,这些火盆便恒久保持不灭。一路走来,便进入了大明宫正殿境内。   没有预想中的琼楼玉宇,殿台楼阁,却也不似传说中的那般阴寒血腥,只是普普通通的二层木屋,依着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而建,河边垂柳依依,青松翠竹,景色倒是相当不错。想来此时大家多是还在睡梦中,城里灯光昏暗,鲜少有光亮。适逢重明血祭,人数众多,而房屋稀少,四周多有人支起帐篷席地而卧。   瑶音惊讶,血祭重头戏便是尚武会典,想这些人多是为了比武而来,鬼族内地位竞争可真真激烈。不像仙界,一纸封神,大局初定,千万年来无所新意,躺在已有的功德薄上坐享人间香火,有点儿不思进取之嫌……   想着想着,骨玉带他们走过石桥,来到一幢木屋前,她微一用力便推开了门,屋内灯影绰绰,可以说是金玉其内,别有洞天。瞧着外头,并不觉得出彩,而屋内却装潢得落落有致,沉香木雕刻出的八仙桌放在正中,四周是编排整齐的竹藤椅,一盏琉璃灯散发出的烛光煞是流光溢彩,显得这屋的主人品味不凡。   “这是渊爷爷的屋子,渊爷爷足不出‘栅栏’,这屋子由我打理,尊使大人如若一时无处落脚,便委屈您住这间屋子了。”   “你住哪儿?”   “我太久没见到渊爷爷了,今晚同他说说话。”   “嗯。”   “大人早些休息,我先退下了。”   “你也是,晚安。”   骨玉点了点头,退出了屋子。   ……   *********   一大早便被嘈杂声吵醒,闹腾得人好不神伤。窗外似是突然间放亮一般,白晃晃的光芒晃得眼睛生疼。瑶音匆匆换了衣服便下了楼去,大堂里已经备好了早点,她正觉得惊奇是谁做的,便见骨玉端着一碗清粥自后堂走了出来。   只见她面色沉重,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   骨玉见到瑶音,盈盈道了一声:“早。”   “……早。”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瑶音点头,道了声谢,便在桌旁坐下了。心里暗自感叹,这姑娘真是心思细腻,无微不至。   席间骨玉话不多,瑶音也便沉默,毕竟祸从口出,多说多错。吃完早点,她换了身衣物便是要出门,骨玉似乎也无心跟着她,自顾自的消失了。   在打开门的瞬间,瑶音便怔住了。   满天争斗的山精妖魅,嘶相喊打。其中不乏妖兽参与其中,皆是为助主人一臂之力。这便是尚武大会的前奏了。   街道上鲜血四溅,不乏伤残人士,而房屋树木却依旧巍然,丝毫不受影响,微风拂过,杨柳飘飘。   不远处两人正在斗法,其中一人飞身而起,一脚踢向对方,只见那人险险避过,腿劲便向瑶音袭来,速度之快,眼见便是躲不过,却不料那一脚在门前突然化作了无形,等到瑶音脸上之时,她只觉一阵轻风拂过,发丝微有些凌乱。   真真好险,看来,这个城里的建筑花草,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啊……   瑶音捋了捋头发,信步走了出去。作为一个经历过风雨的女人,她必须淡定。   沿着河流往上走,有一个大平台,平台上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石头,石头的光芒四散开来,越是接近,白光越盛。想来,这便是昏暗的鬼族内,大明宫却独独亮如白昼的原因了,怪不得天是一瞬间放亮的。瑶音正感叹着,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处恢宏的建筑群,隐隐约约,乍然看上去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悬浮在半空中,深紫色的城墙下,立了一块四人高的白玉石,石上镌刻了三个玄色大字——莲华殿。   原来这才是大明宫正殿,瑶音讶异,却见大石旁围着一堆人,他们面色或兴奋,或阴沉,更多的是自信。她走了过去,才发现是尚武会典的招募处。没有人管理秩序,也鲜少有人排队,瑶音便是如何也挤不进去,只得在外边干等,身边一群人饶有兴致的瞧着她,眼里多觉惊奇。   “在鬼族哪有人不争不抢的,她怕是脑子坏了。”   “连报名都不积极,她来参加血祭作甚?”   “大概是一心寻死罢……”   瑶音在报名处晃悠了一会,很有自知之明的打算离去,谁知被身边一人撞个正着,紫玉符从兜里滑落。   紫玉一出,四周突然响起一片低呼声,立刻又安静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人群中立刻自动让出一条道,报名处的鬼族妇人咽了口口水,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瑶、英。”瑶音有些木讷。   妇人听罢,飞速翻到前一页,将瑶音的名字记上去,遂又拿了一块金色的牌子递给了她,其上刻了一个‘天’字。   “这、这是大人您的牌子,请于血祭典第七日到莲华大殿参加天元组斗法。”   “什么!”瑶音大惊,“我可不想参加比武。”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肚子里有多少货自己清楚的很,在人人都拼尽全力的比武大会上她哪敢班门弄斧。自己这点仙力刚刚能维持自己不被鬼族问到仙气,万一被人发现自己是仙家,铁定吃不了兜着走。瑶音说着便要把牌子还回去。   “姑娘既然来了便收着,不屑比武就当是拿了入场令。”妇人赔笑道。   瑶音听罢觉得也不错,便收下了转身离去。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大家震惊有余,却无暇他顾。比起八卦一个宠姬,还是自己的事比较重要。   瑶音漫无目的的在河边走着,突然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下意识往身旁一闪,只见一枚带火的羽箭稳稳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瑶音大惊,心有余悸。这剑若是射在身上,只怕自己此刻已是透心凉了。   “谁——”放眼望去,河对岸一行人三五成群,行事乖张,满目挑衅。   “就凭你也能直接晋级天元组,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为首之人啐了一口,喝道:“现在我便夺了你的名牌,替你上阵罢!”说罢他一挥手,自他身后便窜出一条黑蟒蛇,速度之快,片刻便渡水而来。   瑶音立刻撑起结界,冷笑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你们真真恬不知耻!”   “你若是弱质女流又如何能拿到天元金牌?受死吧!”   “哈哈哈哈哈——”一行人张狂大笑起来。   只见那黑蟒被挡在伞外,正吐着蛇信子瞧着瑶音。得了主人的命令便立刻吐了一口黑气,瞧那架势应是无法突破瑶音的术法,瑶音放下心来,如若能不在他们面前曝露身份那便是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突然,瑶音只觉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脑子里天旋地转,险些便是要站不稳。   “这蛇……有毒。”瑶音为了收敛周身仙气,已无多余的力气抵御毒瘴。   就在此时,身前一道白影一闪,那黑蟒便从中断裂成了两截,黑水喷薄而出,蛇身片刻后便蒸发在空气中。   瑶音定了定神,只见白衣飘飘,一个闪身飞向了河对岸,长剑直直插入为首之人脚边的泥土里,“滚——”   是紫宸的声音……   “你、你等着!”那群人生生被紫宸的气场给震慑了,落荒而逃。   瑶音第一次发觉,紫宸认真起来,气场真是太强大了,如果自己还有力气,一定会跳起来拍手叫好。   瑶音笑得很虚弱,最终支撑不住倒在他的怀里,她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清醒,却是没有做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弥留之际,似乎听到了一名女子的声音,那声音煞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我的 祝那只老鼠入你梦去! ☆、chapter 13 花君宴   瑶音再次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头还微微有些疼痛,她支撑起身子坐起来,这时门正好打开来。   “你醒了?”   “……嗯。”   “觉得好些了么?”   “……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好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紫宸皱眉,“我同小青一路来寻你,你为何会到鬼界?”   “云漠被闻人怜生抓走了,我跟着他们来的!你如今伤势大好我就放心了,要不然你们全都不知所终我快担心得疯掉了。”   紫宸扬起天元金牌,“这是你的?”   瑶音点头。   紫宸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瑶音吃痛,低呼一声,可他却越握越紧。   “你忘了你是仙人了么,道家巍巍万年底蕴,你怎可舍道入魔?”   “你放手!好痛……”瑶音挣扎了半晌,紫宸却是越握越紧,他俯下身将她逼至床角,眼神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清明,甚至变得有些邪恶,让她觉得害怕。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紫宸愠怒道:“从前我便抓不住你,让你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逃脱,然后受伤,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绝对不会!”   说着,他擒住瑶音的双手,身体贴了上来,男性气息围绕在她身边,瑶音顿时觉得脸上火烧一般,心中羞愤难当。   “紫宸!”她大喝一声,趁他恍惚间迅速抽出右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你疯了么!”瑶音怒极,自己何时遭遇过此等对待?   紫宸怔住,忽然松开手,跌坐在床沿。扶额摇头,似是头脑不清明。   瑶音连忙捋好凌乱的衣裙。   “我……”他惊讶的看着她,眼神复又回复正常,这时门打开了,小青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着急道:“出什么事了?”   瑶音沉默不语,神色微怒。   紫宸不敢看她,匆匆丢下一句:“我、对不起。”便离开了房间。   “瑶音你怎么了?”小青俯下身,一脸关心。   瑶音摇头,“我没事。”随后不再看她,只望着床帐怔怔出神。   “那您好生休息。”说罢便径自离去了。   “紫宸,他究竟怎么了?看那样子似是中了邪一般。”瑶音心下疑惑,喃喃自语,“还有,他对我莫不是……真是太可怕了,这可不是好兆头。”瑶音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瞎想,蒙头盖被,强制自己睡觉。   *********   入夜,长明石转暗,夜色昏黄——   在莲华殿西厢的偏房内,烛火跳动,气氛暧昧。   一对男女的身体抵死交缠在一起,干柴烈火,气氛淫靡……   小青娇喘连连,忽地瞥见窗外闪过一个白色身影,有些惊讶,遂嘴角微微上扬。   “何来如此开心?”   女子盈盈浅笑,眼波流转,似是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她贝齿张颌,轻声道了句:“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开心呢?”   男子宠溺一笑,对她爱怜更甚。   ……   *********   瑶音行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不远处便是河塘。   夜风拂过,略觉得有些寒凉,瑶音裹紧了衣裳。她不过将将睡醒,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过分了,想同紫宸道歉,却不想看到了他同小青正在行那苟且之事。瑶音实在不愿再回想起他们,可刚刚那幕在脑海中兜兜转转,如何也挥之不去。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却远不如今日来得震撼。   “那个前一刻还说着喜欢我的紫宸,怎么转眼就能和别人纠缠不清了?”瑶音自嘲,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而跑去道歉,可此刻真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夜色昏黄,别有一番风味,四周静谧无声,只听得树叶互相拍打的声音。   周围没有帐篷,在这莲华殿旁,没有人敢放肆。   瑶音心中有事,一时忘了警觉,突然眼前一黑,便伸手不见五指。   “谁?你们想做什么?!”瑶音大声质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布袋中,被人扛在肩上,饶是她如何挣扎都不起作用。   “你们是谁?再不说话我便不客气了!”瑶音怒吼,可依旧没有人回答。   她正想御起一个大术法,却猛地一沉,被人扔在了地上,石子咯得她浑身钝痛。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下一刻,她的腹部便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不多时,拳脚如雨下,胸腹翻涌,嘴里腥甜,便是吐出一口血来。   “看你还敢不敢嚣张!”他刚说完,瑶音便感觉自己落入水中,身体沉沉坠了去,她却认出了那人的声音——系之前被紫宸教训的一伙人,   “呵……真真是小人,只会半夜趁人不备偷袭。”   身体的剧痛加上布袋的束缚,瑶音无法挣脱,感觉空气渐渐消失殆尽,而意识也愈见薄弱,她想要呼喊,却被呛了一口水,饶是说不出话来……   “哎呀——有人落水了!”岸上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呼喊声。   而下一刻,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上了岸。   “咳咳咳咳——”她伏在地上,来不及大口的喘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还没死。”那女子又道了一声。   “别碰它,小心脏了手。”耳边又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沉着温润,略带磁性,却不带一丝感情。瑶音却觉得很熟悉。   布袋突然松开来,头顶出现光亮,瑶音立刻拂去了身上的残布,看清了眼前的人。刚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眼睛竟是不能从男子身上移开。   是漓落和花君宴。   花君宴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看得人不自觉便是要沉沦下去。在他身旁的女子着暗红色的衣裙,周身开遍了血色彼岸花,明眸皓齿,如斯美人。二人站在一起,让人难以忽视。   此刻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瑶音,而瑶音僵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   “咦,”漓落鄙夷道,“她怎么这么脏——”说着嫌恶的瞥了瑶音一眼。   “呵,”瑶音冷哼一声,擦干了嘴边的血污,“被伤成这样,还变成落汤鸡,能干净到哪去?”   “我们救了你,你却是这般态度!”   “咳咳……多、多谢二位救命之恩。”瑶音敛神,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   “这还差不多,宫主,我们走罢。”漓落亲密的抱着他的左臂,巧笑盈盈地撒着娇挽着花君宴的手离去了,末了,还转过头无比同情的瞧了瑶音一眼。   而花君宴,自始自终都没用正眼看过她。   待他二人走远了,瑶音也咳够了。全身近乎虚脱,直接就着草地躺了下来。河边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冰寒刺骨,身上疼得厉害,她却无心管顾。她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般。   她忽然觉得很泄气。哪怕生活一直都无所希望,她也总能找到安慰自己的法子,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独行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此刻,却忽然很想有个人来,安慰自己一句。   就像多年前在清净天上,每次练功练岔了,伤了自己,离笙师傅总会抚摸她的额头,把她抱在怀里。   碧水会大骂她一顿,然后给她颗糖吃。   而梦中,有个笨笨的师弟,他会把自己也弄伤了,同她说,“我陪你吃苦。”   想到这里,瑶音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可是眼角却似乎有液体流了下来。   瑶音大惊,立刻拂去眼泪,强作镇定坐起身,大笑道:“我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贴心的朋友了。   云漠失踪了,和紫宸……也回不到过去了。   昏黄的灯光映衬下,草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看那身形,应当是个孩子。   瑶音吸了吸鼻子,微笑:“子夜,是你么?”   很欣慰,起码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强支起身子,转过头,笑容却冻结在了脸上。   “阿漠……”瑶音的眼泪不自觉的涌出,“阿漠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她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强撑起身子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我很想你……”说着,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心中有诸多委屈,一齐爆发了出来。   云漠愣住,皱紧眉头,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几次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   “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正当云漠不知所措之际,瑶音经历了大喜大悲,导致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他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草地上。   “结,”云漠低声唤了一句,只见自他的影子中走出来一只面露煞气形似土狼的凶兽,而区别是在它的四肢,有四团火焰,一步一个脚印,竟然烧毁了千年不变的离子河畔的青草。   它将她驮在背上,跟着云漠一齐,走回了莲华殿。   不是西厢,而是正殿。   *********   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倚着一名绿衣女子。   她手持青藤柳叶鞭,肩胛骨一枚绿藤萝在昏暗中散发幽光。   “哎,明明自己很开心,却还要拿我出气,你真是越活越别扭了!”她扬起嘴角,叹了口气。说罢,哼着小曲,顾自挥舞着藤鞭,步履轻松,沿着河岸向下走去。   十宴拐了个角,发现了昏迷在墙角里的漓落,只见她周身遍开的曼珠沙华花忽明忽暗,在夜里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到底是个美人儿啊,真可怜……”十宴感叹,语气尽显惋惜,可眸子里却是幸灾乐祸,“今晚你就同我住吧。”她大笑地甩出柳叶鞭,藤鞭立刻束在漓落的细腰上,将她拖在身后。一路拖过来漓落簇新的衣裙被磨得残破不堪,彼岸花瓣也凋零了满地……   十宴觉得心情大好,一扫前几日的阴郁,哼着歌儿回到了离子河畔的小木屋。   “有人。”十宴面色一沉,在推开门的一煞那,提高了警觉。昏暗的房间内本应当是空无一人,而此时却有一个不属于这间屋子呼吸声,气息内敛,让人不易察觉,确是高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通天大护法呀——”她捕捉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放下了警惕,重又变得欢乐无比。   十宴食指一挥,房间的烛火便跳动起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   “不敢当,大护法可轮不上我。”桌旁,坐了一青衣公子,一把折扇其上书了四个字‘闻人怜生’。   “怎么,想我了?”十宴径直坐在闻人腿上,而他也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闻人通天忽的从她腰间取下了一块木牌,其上刻了个‘丁’字,他一脸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木牌。   “几日不见,高高在上的鬼君沦落成了扫地门童,你吃掉的仙界官员,到底是何人?”   “我哪里会记得吃过哪些人?主上此刻罚我,不过是因为我撒了个小谎,演了场好戏,让他受了几天的委屈,不过……”十宴顿了顿,一把夺过木牌,抚摸着它,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不过主上迟早会感谢我。”   “再者我甚久没有去参加比武了,以最下层的身份去玩玩也未尝不可,漓落为人乖张,这次我少不了要赏她苦果子吃。”   “怎么,受委屈了?”闻人通天爱怜的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十宴大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受委屈,你也太瞧得起漓落了罢,小人得志,迟早阴沟里翻船!”   “她即将成为大明宫的女主人了,别招惹她。”   “你心疼了?”十宴挑眉。   闻人笑而不语,捧起十宴的面庞,俯下头便是想要吻上她的唇。   十宴身形灵巧闪身躲过,站起身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力道不重,却是小小惩戒,“闻人公子红粉佳人多如碧海之水,我就不掺和了。”   闻人摇头苦笑,这老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脾性,真真叫人难以捉摸。他委屈的瞧着十宴,“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真忍心次次拒绝与我,那些山精鬼魅,妖魔鬼怪哪里比得上我?”   “谁和你老夫老妻!”十宴啐了一口,柔声道:“滚吧。”   闻人默,扶额起身,出了门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漓落,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你把漓落怎么了!”   “哎呀,我把她给忘了!”十宴一惊一乍,形态做作,连将她‘拖’进了屋。   “你闪开。”闻人通天一把拂开十宴的手,紧张地抱起漓落,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用得着这么紧张么,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十宴一脸淡漠。   “我知道你十分讨厌漓落,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般明目张胆的伤害她。她可是主上的宠姬。”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若是被主上知道了,你又得受罚了。”   “又不是我打晕的,我将她收留,主上保不准还会奖赏与我。”   “这大明宫内,除了你还有谁有贼心有贼胆?”   十宴噗嗤一笑,一挑眉,“也许是主上自己呢?”   “……主上?”闻人沉默,有些诧异,却还是没再问什么,“你好自为之,漓落虽有金身护体,可到底旧伤未愈,我带走了。”说着,抱起漓落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快滚吧。”十宴冷笑一声:“宠姬?莫要变成了叫花鸡。”十宴拂袖,独自回了房。   *********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整个鬼族,只有大明宫能遥望星辰,确切来说,只有莲华殿可以瞥见繁星,真正的繁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院子里曼珠沙华花开正艳,盈盈间似有彩蝶在丛中飞舞。   道旁松竹常年翠绿,小楼上倚着一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容貌俊逸,温润如玉。   他手执一只白玉酒杯,其中液体早已空了,可他却依旧握着。   他正瞧着楼阁间的木窗栏,怔怔出神。   “主上,她醒了。”   在灯光的映衬下,男子的影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知道了。”他淡淡道了一句,接着起身。转头,瞥见院子里那一簇簇盛开的曼珠沙华,愣了一会,神色忽然变得温柔似水,不再疑惑。   瑶音再次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头还微微有些疼痛,她支撑起身子坐起来,这时门正好打开来。   “你醒了?”   “……嗯。”   “觉得好些了么?”   “……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好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紫宸皱眉,“我同小青一路来寻你,你为何会到鬼界?”   “云漠被闻人怜生抓走了,我跟着他们来的!你如今伤势大好我就放心了,要不然你们全都不知所终我快担心得疯掉了。”   紫宸扬起天元金牌,“这是你的?”   瑶音点头。   紫宸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瑶音吃痛,低呼一声,可他却越握越紧。   “你忘了你是仙人了么,道家巍巍万年底蕴,你怎可舍道入魔?”   “你放手!好痛……”瑶音挣扎了半晌,紫宸却是越握越紧,他俯下身将她逼至床角,眼神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清明,甚至变得有些邪恶,让她觉得害怕。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紫宸愠怒道:“从前我便抓不住你,让你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逃脱,然后受伤,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绝对不会!”   说着,他擒住瑶音的双手,身体贴了上来,男性气息围绕在她身边,瑶音顿时觉得脸上火烧一般,心中羞愤难当。   “紫宸!”她大喝一声,趁他恍惚间迅速抽出右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你疯了么!”瑶音怒极,自己何时遭遇过此等对待?   紫宸怔住,忽然松开手,跌坐在床沿。扶额摇头,似是头脑不清明。   瑶音连忙捋好凌乱的衣裙。   “我……”他惊讶的看着她,眼神复又回复正常,这时门打开了,小青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着急道:“出什么事了?”   瑶音沉默不语,神色微怒。   紫宸不敢看她,匆匆丢下一句:“我、对不起。”便离开了房间。   “瑶音你怎么了?”小青俯下身,一脸关心。   瑶音摇头,“我没事。”随后不再看她,只望着床帐怔怔出神。   “那您好生休息。”说罢便径自离去了。   “紫宸,他究竟怎么了?看那样子似是中了邪一般。”瑶音心下疑惑,喃喃自语,“还有,他对我莫不是……真是太可怕了,这可不是好兆头。”瑶音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瞎想,蒙头盖被,强制自己睡觉。   *********   入夜,长明石转暗,夜色昏黄——   在莲华殿西厢的偏房内,烛火跳动,气氛暧昧。   一对男女的身体抵死交缠在一起,干柴烈火,气氛淫靡……   小青娇喘连连,忽地瞥见窗外闪过一个白色身影,有些惊讶,遂嘴角微微上扬。   “何来如此开心?”   女子盈盈浅笑,眼波流转,似是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她贝齿张颌,轻声道了句:“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开心呢?”   男子宠溺一笑,对她爱怜更甚。   ……   *********   瑶音行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不远处便是河塘。   夜风拂过,略觉得有些寒凉,瑶音裹紧了衣裳。她不过将将睡醒,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过分了,想同紫宸道歉,却不想看到了他同小青正在行那苟且之事。瑶音实在不愿再回想起他们,可刚刚那幕在脑海中兜兜转转,如何也挥之不去。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却远不如今日来得震撼。   “那个前一刻还说着喜欢我的紫宸,怎么转眼就能和别人纠缠不清了?”瑶音自嘲,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而跑去道歉,可此刻真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夜色昏黄,别有一番风味,四周静谧无声,只听得树叶互相拍打的声音。   周围没有帐篷,在这莲华殿旁,没有人敢放肆。   瑶音心中有事,一时忘了警觉,突然眼前一黑,便伸手不见五指。   “谁?你们想做什么?!”瑶音大声质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布袋中,被人扛在肩上,饶是她如何挣扎都不起作用。   “你们是谁?再不说话我便不客气了!”瑶音怒吼,可依旧没有人回答。   她正想御起一个大术法,却猛地一沉,被人扔在了地上,石子咯得她浑身钝痛。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下一刻,她的腹部便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不多时,拳脚如雨下,胸腹翻涌,嘴里腥甜,便是吐出一口血来。   “看你还敢不敢嚣张!”他刚说完,瑶音便感觉自己落入水中,身体沉沉坠了去,她却认出了那人的声音——系之前被紫宸教训的一伙人,   “呵……真真是小人,只会半夜趁人不备偷袭。”   身体的剧痛加上布袋的束缚,瑶音无法挣脱,感觉空气渐渐消失殆尽,而意识也愈见薄弱,她想要呼喊,却被呛了一口水,饶是说不出话来……   “哎呀——有人落水了!”岸上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呼喊声。   而下一刻,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上了岸。   “咳咳咳咳——”她伏在地上,来不及大口的喘气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还没死。”那女子又道了一声。   “别碰它,小心脏了手。”耳边又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沉着温润,略带磁性,却不带一丝感情。瑶音却觉得很熟悉。   布袋突然松开来,头顶出现光亮,瑶音立刻拂去了身上的残布,看清了眼前的人。刚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眼睛竟是不能从男子身上移开。   是漓落和花君宴。   花君宴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看得人不自觉便是要沉沦下去。在他身旁的女子着暗红色的衣裙,周身开遍了血色彼岸花,明眸皓齿,如斯美人。二人站在一起,让人难以忽视。   此刻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瑶音,而瑶音僵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   “咦,”漓落鄙夷道,“她怎么这么脏——”说着嫌恶的瞥了瑶音一眼。   “呵,”瑶音冷哼一声,擦干了嘴边的血污,“被伤成这样,还变成落汤鸡,能干净到哪去?”   “我们救了你,你却是这般态度!”   “咳咳……多、多谢二位救命之恩。”瑶音敛神,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   “这还差不多,宫主,我们走罢。”漓落亲密的抱着他的左臂,巧笑盈盈地撒着娇挽着花君宴的手离去了,末了,还转过头无比同情的瞧了瑶音一眼。   而花君宴,自始自终都没用正眼看过她。   待他二人走远了,瑶音也咳够了。全身近乎虚脱,直接就着草地躺了下来。河边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冰寒刺骨,身上疼得厉害,她却无心管顾。她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般。   她忽然觉得很泄气。哪怕生活一直都无所希望,她也总能找到安慰自己的法子,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独行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此刻,却忽然很想有个人来,安慰自己一句。   就像多年前在清净天上,每次练功练岔了,伤了自己,离笙师傅总会抚摸她的额头,把她抱在怀里。   碧水会大骂她一顿,然后给她颗糖吃。   而梦中,有个笨笨的师弟,他会把自己也弄伤了,同她说,“我陪你吃苦。”   想到这里,瑶音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可是眼角却似乎有液体流了下来。   瑶音大惊,立刻拂去眼泪,强作镇定坐起身,大笑道:“我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贴心的朋友了。   云漠失踪了,和紫宸……也回不到过去了。   昏黄的灯光映衬下,草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看那身形,应当是个孩子。   瑶音吸了吸鼻子,微笑:“子夜,是你么?”   很欣慰,起码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强支起身子,转过头,笑容却冻结在了脸上。   “阿漠……”瑶音的眼泪不自觉的涌出,“阿漠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她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强撑起身子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我很想你……”说着,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心中有诸多委屈,一齐爆发了出来。   云漠愣住,皱紧眉头,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几次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   “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正当云漠不知所措之际,瑶音经历了大喜大悲,导致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他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草地上。   “结,”云漠低声唤了一句,只见自他的影子中走出来一只面露煞气形似土狼的凶兽,而区别是在它的四肢,有四团火焰,一步一个脚印,竟然烧毁了千年不变的离子河畔的青草。   它将她驮在背上,跟着云漠一齐,走回了莲华殿。   不是西厢,而是正殿。   *********   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倚着一名绿衣女子。   她手持青藤柳叶鞭,肩胛骨一枚绿藤萝在昏暗中散发幽光。   “哎,明明自己很开心,却还要拿我出气,你真是越活越别扭了!”她扬起嘴角,叹了口气。说罢,哼着小曲,顾自挥舞着藤鞭,步履轻松,沿着河岸向下走去。   十宴拐了个角,发现了昏迷在墙角里的漓落,只见她周身遍开的曼珠沙华花忽明忽暗,在夜里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到底是个美人儿啊,真可怜……”十宴感叹,语气尽显惋惜,可眸子里却是幸灾乐祸,“今晚你就同我住吧。”她大笑地甩出柳叶鞭,藤鞭立刻束在漓落的细腰上,将她拖在身后。一路拖过来漓落簇新的衣裙被磨得残破不堪,彼岸花瓣也凋零了满地……   十宴觉得心情大好,一扫前几日的阴郁,哼着歌儿回到了离子河畔的小木屋。   “有人。”十宴面色一沉,在推开门的一煞那,提高了警觉。昏暗的房间内本应当是空无一人,而此时却有一个不属于这间屋子呼吸声,气息内敛,让人不易察觉,确是高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通天大护法呀——”她捕捉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放下了警惕,重又变得欢乐无比。   十宴食指一挥,房间的烛火便跳动起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   “不敢当,大护法可轮不上我。”桌旁,坐了一青衣公子,一把折扇其上书了四个字‘闻人怜生’。   “怎么,想我了?”十宴径直坐在闻人腿上,而他也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闻人通天忽的从她腰间取下了一块木牌,其上刻了个‘丁’字,他一脸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木牌。   “几日不见,高高在上的鬼君沦落成了扫地门童,你吃掉的仙界官员,到底是何人?”   “我哪里会记得吃过哪些人?主上此刻罚我,不过是因为我撒了个小谎,演了场好戏,让他受了几天的委屈,不过……”十宴顿了顿,一把夺过木牌,抚摸着它,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不过主上迟早会感谢我。”   “再者我甚久没有去参加比武了,以最下层的身份去玩玩也未尝不可,漓落为人乖张,这次我少不了要赏她苦果子吃。”   “怎么,受委屈了?”闻人通天爱怜的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十宴大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受委屈,你也太瞧得起漓落了罢,小人得志,迟早阴沟里翻船!”   “她即将成为大明宫的女主人了,别招惹她。”   “你心疼了?”十宴挑眉。   闻人笑而不语,捧起十宴的面庞,俯下头便是想要吻上她的唇。   十宴身形灵巧闪身躲过,站起身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力道不重,却是小小惩戒,“闻人公子红粉佳人多如碧海之水,我就不掺和了。”   闻人摇头苦笑,这老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脾性,真真叫人难以捉摸。他委屈的瞧着十宴,“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真忍心次次拒绝与我,那些山精鬼魅,妖魔鬼怪哪里比得上我?”   “谁和你老夫老妻!”十宴啐了一口,柔声道:“滚吧。”   闻人默,扶额起身,出了门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漓落,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你把漓落怎么了!”   “哎呀,我把她给忘了!”十宴一惊一乍,形态做作,连将她‘拖’进了屋。   “你闪开。”闻人通天一把拂开十宴的手,紧张地抱起漓落,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用得着这么紧张么,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十宴一脸淡漠。   “我知道你十分讨厌漓落,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般明目张胆的伤害她。她可是主上的宠姬。”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若是被主上知道了,你又得受罚了。”   “又不是我打晕的,我将她收留,主上保不准还会奖赏与我。”   “这大明宫内,除了你还有谁有贼心有贼胆?”   十宴噗嗤一笑,一挑眉,“也许是主上自己呢?”   “……主上?”闻人沉默,有些诧异,却还是没再问什么,“你好自为之,漓落虽有金身护体,可到底旧伤未愈,我带走了。”说着,抱起漓落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快滚吧。”十宴冷笑一声:“宠姬?莫要变成了叫花鸡。”十宴拂袖,独自回了房。   *********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整个鬼族,只有大明宫能遥望星辰,确切来说,只有莲华殿可以瞥见繁星,真正的繁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院子里曼珠沙华花开正艳,盈盈间似有彩蝶在丛中飞舞。   道旁松竹常年翠绿,小楼上倚着一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容貌俊逸,温润如玉。   他手执一只白玉酒杯,其中液体早已空了,可他却依旧握着。   他正瞧着楼阁间的木窗栏,怔怔出神。   “主上,她醒了。”   在灯光的映衬下,男子的影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知道了。”他淡淡道了一句,接着起身。转头,瞥见院子里那一簇簇盛开的曼珠沙华,愣了一会,神色忽然变得温柔似水,不再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越努力,越幸运。 ☆、chapter 14 莲华殿   瑶音睁开眼,脑子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良久才缓过神。她动了动手脚,竟发现身上一点也不疼了。没有伤疤也没有血污。   瑶音带着疑惑,四下打量着。   屋里置了几盏宫灯,灯火通明。四周陈设典雅,暗色的檀木经久传香。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河边和阿漠在一起吗?怎会躺在如此豪华的屋子里?”   瑶音感觉到锦被里的自己衣不遍体,宽大松散的白色纱质亵衣舒适得让人感觉不真实,乳白的丝带在胸前绾了个结。   床边的墙上,嵌了一枚铜镜。   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披散,纱质半透明的亵衣下依稀可见嫩白的肌肤。   瑶音只觉‘噌’的一声,面色便红得通透。   “这,这,这是性感内衣么!”她可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她觉得这竟比紫宸和小青更加让自己觉得羞愤……   一眼瞥见自己的衣物被搭在屏风上边,瑶音立刻奔下床想要拿来穿上。   将将下床,房门便打开了。   她一个踉跄,踩到了亵衣裙摆,身子径直向下倒去。   一个黑色人影,迅速跑过来想要接住她,可却反被她压在身下,当了垫背。   “阿漠?”   瑶音立刻爬起来,才发现身下的人儿是云漠,他小脸上双眉紧皱,表情痛苦。   原来……自己不是做梦,河边那孩子真的是云漠。   “对不起,阿漠,你没事吧?”   瑶音将他抱起来,仔细探查他有没有哪摔着了。   云漠趴在瑶音的胸前,愣了一会,随即立刻将她推开,只见他面露潮红,眸子里端端多了分雾气。   瑶音这才想起自己的穿着打扮什么,便立刻跳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咳——”云漠定了定神,在床边的矮榻上坐定。   “阿漠,我一直在担心你……”瑶音忍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可云漠闪身一躲,她便扑了个空,“这是哪里,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云漠瞧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几案上拿来一碗汤药,其上冒着腾腾白气,他用汤匙搅拌了一会,便交与瑶音。   瑶音捧着它,喝了一口,奇怪道:“将将我还没见这碗里的药水是热的,阿漠你什么时候用了法力?我竟一点都感觉不到。”   “先把药喝完我再告诉你所有的事。”   “哦,”瑶音淡淡说了一句,“这里可真豪华。”   “……”云漠坐在床沿瞧着她,眼眸深邃,神色躲闪。腰上一枚玉质通透的紫玉雕龙刻凤,让人不能忽视。   “这玉翡翠真漂亮,龙凤合鸣,”瑶音拿起玉佩,仔细端详,“可惜这世上不论是龙还是凤,都已随着帝宴一齐消失了。”   传说中的上古瑞兽,无分仙魔。   “不,还没有消失……”   “世上还有龙凤?”不待瑶音说完,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是紫宸。他怒气冲冲,径直来到床前,一把拂掉瑶音手中的汤药,药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让你不要与鬼族为伍,你倒是直接住到莲华殿正宫来了!”   说着一把将她提起来。   瑶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曝露在空气中,被他强行拉着,双脚踩在瓷碗碎片上,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紫宸你放手,我好痛!”瑶音惨呼,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立时跌倒在地,身体被瓷片割得鲜血淋漓,肉里扎了许多碎片。   “我什么时候跟鬼族为伍了?这是你弟弟,云漠!”瑶音正觉得寒凉,身上便多了一件衣服,云漠将她扶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检查着她的伤势。   “我那里来的弟弟?你现在马上跟我走,我们回天宫。”紫宸的声音在头顶炸响,此时就如梦魇一般,让瑶音觉得头疼。   云漠忽然站起身,挡在她身前,眸子里深邃不可见底,一脸淡然的看着他。   “我可从没把你当弟弟,”紫宸道了一句,还不待云漠回答,便一把将云漠推开,“我今天要带瑶音走,谁也无法阻拦!”   云漠被紫宸一推,整个身体撞在檀木柜上,其上的摆设多是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阿漠——”瑶音想要过去,身体却被紫宸抱住,手腕被他扣在胸前。   “跟我回离恨天,我们重新开始!”   “你放手!我才不跟你回去!”   “鬼族之人绝非善类,你别再沉沦了,现在的我,没办法护你周全。”瑶音的身体被他搂在怀里,不断摩擦,此时的姿势让她顿时想起了之前所见的一幕,心中羞愤难当,便是剧烈挣扎起来。   此时屋外走进来两人,瞠目结舌的十宴,还有紫眸妖娆的小青,她面露一抹玩味的笑意,满脸轻蔑。   瑶音胸中忽然一团无名火起,‘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紫宸面上,下手狠厉,立刻便有一鲜红的手掌印浮现在他脸上。   小青立刻便是要冲上来,却无意中瞥到了云漠,忽然停住脚步,面露难色。   “你口口声声说鬼族人不可交,可是你呢,你呢?嘴上说着要同我在一起,可不过几个时辰你便搂着她行那苟且之事,”瑶音指着小青,大怒:“重新开始?开始什么,修仙练道,还是同你双宿双栖?我爱生活在哪里那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说完,整间屋子安静下来。   瑶音也没想到自己能发如此大的火,印象中的自己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不愠不怒。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一面容慈祥的男子温柔抚摸她的发丝,举手投足间满是宠溺,画面一转,他却声色俱厉地煽了自己一巴掌。他、他是谁,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却觉得他是如此熟悉?   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瑶音身子摇摇晃晃,险些便是要再次跌倒。   紫宸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面露疑惑,却还是大喝了一声:“你走是不走?”   “不走。”没有多余的说辞,简简单单的二字。   “你心中无我,便不要说些让人不明白的话,”他放开瑶音的手,拔出长剑斩断衣袍,“从此你我二人形同陌路,割袍断义。”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紫宸等等我。”小青急急道了一句,立刻跟了出去。   十宴知道留下没有好结果,也化作一株绿藤萝消失了。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瑶音同云漠二人。   头部的剧痛愈演愈烈,瑶音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额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润,她强睁开眼只见云漠站在身前,右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面露疼惜。   他腰间一枚血翡翠更加清晰,晃得她眼睛生疼。   “这枚玉佩真好看,”瑶音笑,将它放在手中把玩,“花君宴宫主似乎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呢。”   云漠身形一滞。   瑶音接着道:“当初云娘将你交与我,我就想,这个孩子身世可怜,手无寸铁,日后定当竭力保护与他。”   她放下玉佩,抬头看着云漠,面露微笑:“我以为你是需要我保护的,可是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阿漠,不对,应当是花宫主?”   他僵在那,良久不语。   半晌,忽的笑了笑,“你为何要揭穿与我?”他小嘴张阖,声音煞是好听。   “我不想再次被欺骗,被耍弄。”瑶音顿了顿,“想来,这一切都是谎言罢?云娘不是仙界的歌姬,更不是云都城主的二房小妾,而是鬼君,十宴。”   云漠不说话,身形忽的变得恍惚,瑶音定了定神,待她再次睁开眼,眼前出现的赫然便是花君宴那张绝美的容颜。   瑶音微笑,“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这样做,可是我想,我是没有能力保护你……”她顿住,只觉身体突然被他抱在怀中,他动作轻柔,将自己放在床上。而后,他则坐在床沿,握住瑶音的双手,将她的手翻转过来,一点一点剔除镶嵌在肉里的碎瓷片。   周身充斥着他的气息,瑶音心跳的厉害,身体如同火烧一般。她试图抽出手,却忽然听得他一声如呓语一般的呢喃,“不要动,你发烧了。”   “发烧?”瑶音脸一热,立刻停止了挣扎。   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可手里还是不时传来微微的疼痛,气氛安静得诡异。   “手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说着便是要掀开被子,瑶音连忙拦住。   “我自己来……”   他停手,转过头瞧着瑶音。   良久,瑶音咽了口口水,只觉得不甚自在,便移开了双眸。   “罢了,我去弄些吃食来。”说完花君宴站起身,离开了房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瑶音如何也不能将他同云漠联系起来。   “你为什么要承认呢,你若是没有承认,那该多好?”   手心里还残留有他的温度,可心里却是结了冰一般。   房间里陆续走进来几名侍婢,她们端来了吃食,打扫完房间,替瑶音包扎了伤口。可是云漠……应当说是花君宴,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   床前月光幽幽,瑶音很难想象自己正躺在大明宫宫的正殿里,这里是多少仙家嘴里唾弃之地,说它千万年来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也毫不为过。宸辉殿不过在昊月天君登极时建立,而大明宫,却自天地混沌初始便已存在了,自古正邪不两立,它同碧海相伴,相生相克。   沉香木床生硬寒凉,瑶音辗转反侧,在床上躺了一宿也未能入睡。   脑子里挥散不去的是紫宸决绝的身影,可是转念一想,又是他同小青的抵死交缠。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可心却落得生疼。   手心里还一直残留有花君宴的温度,轻柔却不带一丝感情。云漠别扭的关心同花君宴的冷漠相重叠,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对自己的好与坏,真真像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让人捉摸不清。   从未有过的心悸,心尖微微颤动的感觉,让瑶音失了分寸。   “这鬼界果真妖邪得紧,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   翌日清晨,梳洗完毕,瑶音将将想要离开,却忽然听得一阵嘈杂,一尖细锐利的女声划破了小院的沉寂。   “漓落大人,主上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您……”   “我说了多少次,让你们叫我夫人,你们还是如此‘大人’‘大人’的叫,不要将我同那群武夫划在一起,不长眼的狗东西!”   “是是,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那个小贱人呢?”   “主上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是这大明宫的女主人,想去哪便去哪,你们胆敢拦我?”   瑶音推开房门,却看见院子里,花漓落正插腰指着一护卫的鼻子破口大骂,披头散发,身上的衣物残破不堪。   “是你?”花漓落转过头,愣了一会,遂挑眉冷笑,怒道:“洗白净了倒确实像个狐狸精。”   瑶音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这才知道她嘴里的狐狸精指的是自己。   “说,你们昨晚都干什么了?”花漓落走过来,同瑶音面对面。   瑶音讶异,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一问,遂怔怔道了句:“……夜晚,自然是歇息了。”   “歇息?你同他……你、你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花漓落顿时勃然大怒,高高扬起右手,眼看巴掌便是要落下,可却在离瑶音不到半臂之时停下了。   只见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饶是如何也挣脱不开。   “一大早发这么大火,莫不是吃大蒜了?”来人一袭绿衣娉娉婷婷,肩胛骨一枚绿藤萝相互交缠,她面带微笑放开花漓落的手,可漓落的手腕已经多了几条深红的印记。   “她勾引主上,我有权力处罚她,关你什么事!”花漓落不依不挠。   “哦?您倒是说说,您有什么资格处罚她?”   “就、就凭我是大明宫的女主人。”   “是吗?我在大明宫千万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主上娶了妻,就连小妾那都是从来没有纳过呀。”   花漓落气结,憋红了脸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你等着,我定让主上治你们的罪!”   “哎哟,花漓落,奴家真的好怕,如果你这副样子也敢去见主上的话,那我便不说什么了。”说着,十宴摸出一面藤编的小镜,放在了她面前。   “啊——”漓落顿时神色大变,一声惊声尖叫响彻大明宫,“怎么会这样——”   众人耳边还回荡着她的尖叫声,可身边却已然没了她的踪影。   “这回耳根子清净了,”十宴满意的笑了笑,收起藤镜,转过头来对瑶音说道:“大明宫宫莲华正殿里多了一名女子,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鬼族,日后你要当心些。”   “多谢十宴鬼君。”瑶音颔首作揖,实在想不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自己和花君宴未有交集,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早已退位了,这里没有什么鬼君。”十宴笑笑。   瑶音嗯了一声,“那我便叫你云娘罢。”   十宴怔住,看了瑶音半晌,突然转过身,对着天空无限陶醉地大笑道:“今天天气是真真不错啊……”   “是啊,万里无云。”   “……”   十宴转过头。   瑶音微笑以对。   “整个鬼族,只有大明宫城和大明宫宫可以瞥见日月星辰,蓝天白云,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瑶音摇头,她也经常疑惑,大明宫给她的感觉,就如同人间一般,她还想,这里也许本就如此。   “千万年来,主上致力于将鬼族改造的同天界一般,他喜欢天宫,只因思念天宫一名女子,虽然这位神女已经死去很多年,可是主上一直在等。”   “所以?”瑶音思前想后,“你别告诉我我就是那位女神。”   “当日在六欲天,我见着水镜里的你,确切说是你的前世,我便将你变作镜中人的模样,不出所料宫主对你很感兴趣。中间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宫主非但没有把你带回来,反而自己身受重伤法力尽失。天族也应当损失惨重,否则不会派出那么许多追兵,花漓落带人善后,我为了掩人耳目护宫主周全,便将他变成了孩童模样。”   “……”瑶音心中恍然,面上却表现得平静。   “莲华殿的后院有一处禁地,禁地里挂着神女的画像,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次,因为误闯禁地,我被罚关在禁地一千年,那一千年里我潜心修道,出来后便在血祭上拔得头筹,顺理成章成了鬼君。”十宴正色道:“画像里,画得正是你前世的模样。”   “是吗?你还想骗我到何时?我是梧桐树的果子,我生来便没有前世。”瑶音压抑住心中的疑惑,坚定的告诉自己果子,只是一颗果子。   “此事究竟如何,主上自己也不清楚,我也便不敢妄下论断,但我想,如果是有缘人,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如若有缘无分,那也只能叹一声天意难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瑶音心中愈加困惑。   “十宴,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么?”还不待瑶音说完,众人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厉喝,那声音冰寒刺骨,不带一丝感情。   “落玉?”十宴抱头,大声哭喊:“我这不是想你们了么?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主上了,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那还不快滚?”   “你真讨厌,人家不过是好玩罢了,用得着如此生气么,我这就走,”十宴声泪俱下,好不惹人怜:“大姐,您替我求求情吧,这主上到底要罚我到何时啊,别真让我杀光了血祭的人,那我可就太风光了,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十宴说的语气是悲壮愤慨,可私下里竟然朝瑶音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那得看主上心情,你且快快离开罢。”说完,众人脑子里的轰鸣声消失了。   十宴直起腰,呼了一口气,“还好落玉用的是摄魂魔音,本尊不在这,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你是鬼君还怕小小护法?”   “她的资历比我年长许多,鬼君也是她传位与我,不说这些前尘往事了,我还需去打扫前院呢,我先走了。”说着她扭摆腰肢,给了瑶音一个无限妖娆的背影,末了天外来音一般道了句:“对了,这个送给你,想法抓住主上的心呀,他可是个绝世好男人……”   瑶音看了看凭空出现的小镜子,只觉嘴角抽搐……这鬼君和传说中的可真真不一样!   瑶音走回房,留了一封书信在桌上,大意是盛情难受,不论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窝好之类的话语,简而言之就是她要回家了。   写完信后,她将镜子也留在了屋内,独自走出了院子。   瑶音睁开眼,脑子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良久才缓过神。她动了动手脚,竟发现身上一点也不疼了。没有伤疤也没有血污。   瑶音带着疑惑,四下打量着。   屋里置了几盏宫灯,灯火通明。四周陈设典雅,暗色的檀木经久传香。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河边和阿漠在一起吗?怎会躺在如此豪华的屋子里?”   瑶音感觉到锦被里的自己衣不遍体,宽大松散的白色纱质亵衣舒适得让人感觉不真实,乳白的丝带在胸前绾了个结。   床边的墙上,嵌了一枚铜镜。   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披散,纱质半透明的亵衣下依稀可见嫩白的肌肤。   瑶音只觉‘噌’的一声,面色便红得通透。   “这,这,这是性感内衣么!”她可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她觉得这竟比紫宸和小青更加让自己觉得羞愤……   一眼瞥见自己的衣物被搭在屏风上边,瑶音立刻奔下床想要拿来穿上。   将将下床,房门便打开了。   她一个踉跄,踩到了亵衣裙摆,身子径直向下倒去。   一个黑色人影,迅速跑过来想要接住她,可却反被她压在身下,当了垫背。   “阿漠?”   瑶音立刻爬起来,才发现身下的人儿是云漠,他小脸上双眉紧皱,表情痛苦。   原来……自己不是做梦,河边那孩子真的是云漠。   “对不起,阿漠,你没事吧?”   瑶音将他抱起来,仔细探查他有没有哪摔着了。   云漠趴在瑶音的胸前,愣了一会,随即立刻将她推开,只见他面露潮红,眸子里端端多了分雾气。   瑶音这才想起自己的穿着打扮什么,便立刻跳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咳——”云漠定了定神,在床边的矮榻上坐定。   “阿漠,我一直在担心你……”瑶音忍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可云漠闪身一躲,她便扑了个空,“这是哪里,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云漠瞧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几案上拿来一碗汤药,其上冒着腾腾白气,他用汤匙搅拌了一会,便交与瑶音。   瑶音捧着它,喝了一口,奇怪道:“将将我还没见这碗里的药水是热的,阿漠你什么时候用了法力?我竟一点都感觉不到。”   “先把药喝完我再告诉你所有的事。”   “哦,”瑶音淡淡说了一句,“这里可真豪华。”   “……”云漠坐在床沿瞧着她,眼眸深邃,神色躲闪。腰上一枚玉质通透的紫玉雕龙刻凤,让人不能忽视。   “这玉翡翠真漂亮,龙凤合鸣,”瑶音拿起玉佩,仔细端详,“可惜这世上不论是龙还是凤,都已随着帝宴一齐消失了。”   传说中的上古瑞兽,无分仙魔。   “不,还没有消失……”   “世上还有龙凤?”不待瑶音说完,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是紫宸。他怒气冲冲,径直来到床前,一把拂掉瑶音手中的汤药,药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让你不要与鬼族为伍,你倒是直接住到莲华殿正宫来了!”   说着一把将她提起来。   瑶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曝露在空气中,被他强行拉着,双脚踩在瓷碗碎片上,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紫宸你放手,我好痛!”瑶音惨呼,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立时跌倒在地,身体被瓷片割得鲜血淋漓,肉里扎了许多碎片。   “我什么时候跟鬼族为伍了?这是你弟弟,云漠!”瑶音正觉得寒凉,身上便多了一件衣服,云漠将她扶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检查着她的伤势。   “我那里来的弟弟?你现在马上跟我走,我们回天宫。”紫宸的声音在头顶炸响,此时就如梦魇一般,让瑶音觉得头疼。   云漠忽然站起身,挡在她身前,眸子里深邃不可见底,一脸淡然的看着他。   “我可从没把你当弟弟,”紫宸道了一句,还不待云漠回答,便一把将云漠推开,“我今天要带瑶音走,谁也无法阻拦!”   云漠被紫宸一推,整个身体撞在檀木柜上,其上的摆设多是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阿漠——”瑶音想要过去,身体却被紫宸抱住,手腕被他扣在胸前。   “跟我回离恨天,我们重新开始!”   “你放手!我才不跟你回去!”   “鬼族之人绝非善类,你别再沉沦了,现在的我,没办法护你周全。”瑶音的身体被他搂在怀里,不断摩擦,此时的姿势让她顿时想起了之前所见的一幕,心中羞愤难当,便是剧烈挣扎起来。   此时屋外走进来两人,瞠目结舌的十宴,还有紫眸妖娆的小青,她面露一抹玩味的笑意,满脸轻蔑。   瑶音胸中忽然一团无名火起,‘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紫宸面上,下手狠厉,立刻便有一鲜红的手掌印浮现在他脸上。   小青立刻便是要冲上来,却无意中瞥到了云漠,忽然停住脚步,面露难色。   “你口口声声说鬼族人不可交,可是你呢,你呢?嘴上说着要同我在一起,可不过几个时辰你便搂着她行那苟且之事,”瑶音指着小青,大怒:“重新开始?开始什么,修仙练道,还是同你双宿双栖?我爱生活在哪里那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说完,整间屋子安静下来。   瑶音也没想到自己能发如此大的火,印象中的自己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不愠不怒。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一面容慈祥的男子温柔抚摸她的发丝,举手投足间满是宠溺,画面一转,他却声色俱厉地煽了自己一巴掌。他、他是谁,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却觉得他是如此熟悉?   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瑶音身子摇摇晃晃,险些便是要再次跌倒。   紫宸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面露疑惑,却还是大喝了一声:“你走是不走?”   “不走。”没有多余的说辞,简简单单的二字。   “你心中无我,便不要说些让人不明白的话,”他放开瑶音的手,拔出长剑斩断衣袍,“从此你我二人形同陌路,割袍断义。”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紫宸等等我。”小青急急道了一句,立刻跟了出去。   十宴知道留下没有好结果,也化作一株绿藤萝消失了。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瑶音同云漠二人。   头部的剧痛愈演愈烈,瑶音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额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润,她强睁开眼只见云漠站在身前,右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面露疼惜。   他腰间一枚血翡翠更加清晰,晃得她眼睛生疼。   “这枚玉佩真好看,”瑶音笑,将它放在手中把玩,“花君宴宫主似乎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呢。”   云漠身形一滞。   瑶音接着道:“当初云娘将你交与我,我就想,这个孩子身世可怜,手无寸铁,日后定当竭力保护与他。”   她放下玉佩,抬头看着云漠,面露微笑:“我以为你是需要我保护的,可是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阿漠,不对,应当是花宫主?”   他僵在那,良久不语。   半晌,忽的笑了笑,“你为何要揭穿与我?”他小嘴张阖,声音煞是好听。   “我不想再次被欺骗,被耍弄。”瑶音顿了顿,“想来,这一切都是谎言罢?云娘不是仙界的歌姬,更不是云都城主的二房小妾,而是鬼君,十宴。”   云漠不说话,身形忽的变得恍惚,瑶音定了定神,待她再次睁开眼,眼前出现的赫然便是花君宴那张绝美的容颜。   瑶音微笑,“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这样做,可是我想,我是没有能力保护你……”她顿住,只觉身体突然被他抱在怀中,他动作轻柔,将自己放在床上。而后,他则坐在床沿,握住瑶音的双手,将她的手翻转过来,一点一点剔除镶嵌在肉里的碎瓷片。   周身充斥着他的气息,瑶音心跳的厉害,身体如同火烧一般。她试图抽出手,却忽然听得他一声如呓语一般的呢喃,“不要动,你发烧了。”   “发烧?”瑶音脸一热,立刻停止了挣扎。   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可手里还是不时传来微微的疼痛,气氛安静得诡异。   “手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说着便是要掀开被子,瑶音连忙拦住。   “我自己来……”   他停手,转过头瞧着瑶音。   良久,瑶音咽了口口水,只觉得不甚自在,便移开了双眸。   “罢了,我去弄些吃食来。”说完花君宴站起身,离开了房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瑶音如何也不能将他同云漠联系起来。   “你为什么要承认呢,你若是没有承认,那该多好?”   手心里还残留有他的温度,可心里却是结了冰一般。   房间里陆续走进来几名侍婢,她们端来了吃食,打扫完房间,替瑶音包扎了伤口。可是云漠……应当说是花君宴,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   床前月光幽幽,瑶音很难想象自己正躺在大明宫宫的正殿里,这里是多少仙家嘴里唾弃之地,说它千万年来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也毫不为过。宸辉殿不过在昊月天君登极时建立,而大明宫,却自天地混沌初始便已存在了,自古正邪不两立,它同碧海相伴,相生相克。   沉香木床生硬寒凉,瑶音辗转反侧,在床上躺了一宿也未能入睡。   脑子里挥散不去的是紫宸决绝的身影,可是转念一想,又是他同小青的抵死交缠。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可心却落得生疼。   手心里还一直残留有花君宴的温度,轻柔却不带一丝感情。云漠别扭的关心同花君宴的冷漠相重叠,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对自己的好与坏,真真像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让人捉摸不清。   从未有过的心悸,心尖微微颤动的感觉,让瑶音失了分寸。   “这鬼界果真妖邪得紧,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   翌日清晨,梳洗完毕,瑶音将将想要离开,却忽然听得一阵嘈杂,一尖细锐利的女声划破了小院的沉寂。   “漓落大人,主上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您……”   “我说了多少次,让你们叫我夫人,你们还是如此‘大人’‘大人’的叫,不要将我同那群武夫划在一起,不长眼的狗东西!”   “是是,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那个小贱人呢?”   “主上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是这大明宫的女主人,想去哪便去哪,你们胆敢拦我?”   瑶音推开房门,却看见院子里,花漓落正插腰指着一护卫的鼻子破口大骂,披头散发,身上的衣物残破不堪。   “是你?”花漓落转过头,愣了一会,遂挑眉冷笑,怒道:“洗白净了倒确实像个狐狸精。”   瑶音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这才知道她嘴里的狐狸精指的是自己。   “说,你们昨晚都干什么了?”花漓落走过来,同瑶音面对面。   瑶音讶异,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一问,遂怔怔道了句:“……夜晚,自然是歇息了。”   “歇息?你同他……你、你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花漓落顿时勃然大怒,高高扬起右手,眼看巴掌便是要落下,可却在离瑶音不到半臂之时停下了。   只见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饶是如何也挣脱不开。   “一大早发这么大火,莫不是吃大蒜了?”来人一袭绿衣娉娉婷婷,肩胛骨一枚绿藤萝相互交缠,她面带微笑放开花漓落的手,可漓落的手腕已经多了几条深红的印记。   “她勾引主上,我有权力处罚她,关你什么事!”花漓落不依不挠。   “哦?您倒是说说,您有什么资格处罚她?”   “就、就凭我是大明宫的女主人。”   “是吗?我在大明宫千万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主上娶了妻,就连小妾那都是从来没有纳过呀。”   花漓落气结,憋红了脸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你等着,我定让主上治你们的罪!”   “哎哟,花漓落,奴家真的好怕,如果你这副样子也敢去见主上的话,那我便不说什么了。”说着,十宴摸出一面藤编的小镜,放在了她面前。   “啊——”漓落顿时神色大变,一声惊声尖叫响彻大明宫,“怎么会这样——”   众人耳边还回荡着她的尖叫声,可身边却已然没了她的踪影。   “这回耳根子清净了,”十宴满意的笑了笑,收起藤镜,转过头来对瑶音说道:“大明宫宫莲华正殿里多了一名女子,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鬼族,日后你要当心些。”   “多谢十宴鬼君。”瑶音颔首作揖,实在想不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自己和花君宴未有交集,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早已退位了,这里没有什么鬼君。”十宴笑笑。   瑶音嗯了一声,“那我便叫你云娘罢。”   十宴怔住,看了瑶音半晌,突然转过身,对着天空无限陶醉地大笑道:“今天天气是真真不错啊……”   “是啊,万里无云。”   “……”   十宴转过头。   瑶音微笑以对。   “整个鬼族,只有大明宫城和大明宫宫可以瞥见日月星辰,蓝天白云,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瑶音摇头,她也经常疑惑,大明宫给她的感觉,就如同人间一般,她还想,这里也许本就如此。   “千万年来,主上致力于将鬼族改造的同天界一般,他喜欢天宫,只因思念天宫一名女子,虽然这位神女已经死去很多年,可是主上一直在等。”   “所以?”瑶音思前想后,“你别告诉我我就是那位女神。”   “当日在六欲天,我见着水镜里的你,确切说是你的前世,我便将你变作镜中人的模样,不出所料宫主对你很感兴趣。中间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宫主非但没有把你带回来,反而自己身受重伤法力尽失。天族也应当损失惨重,否则不会派出那么许多追兵,花漓落带人善后,我为了掩人耳目护宫主周全,便将他变成了孩童模样。”   “……”瑶音心中恍然,面上却表现得平静。   “莲华殿的后院有一处禁地,禁地里挂着神女的画像,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次,因为误闯禁地,我被罚关在禁地一千年,那一千年里我潜心修道,出来后便在血祭上拔得头筹,顺理成章成了鬼君。”十宴正色道:“画像里,画得正是你前世的模样。”   “是吗?你还想骗我到何时?我是梧桐树的果子,我生来便没有前世。”瑶音压抑住心中的疑惑,坚定的告诉自己果子,只是一颗果子。   “此事究竟如何,主上自己也不清楚,我也便不敢妄下论断,但我想,如果是有缘人,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如若有缘无分,那也只能叹一声天意难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瑶音心中愈加困惑。   “十宴,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么?”还不待瑶音说完,众人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厉喝,那声音冰寒刺骨,不带一丝感情。   “落玉?”十宴抱头,大声哭喊:“我这不是想你们了么?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主上了,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那还不快滚?”   “你真讨厌,人家不过是好玩罢了,用得着如此生气么,我这就走,”十宴声泪俱下,好不惹人怜:“大姐,您替我求求情吧,这主上到底要罚我到何时啊,别真让我杀光了血祭的人,那我可就太风光了,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十宴说的语气是悲壮愤慨,可私下里竟然朝瑶音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那得看主上心情,你且快快离开罢。”说完,众人脑子里的轰鸣声消失了。   十宴直起腰,呼了一口气,“还好落玉用的是摄魂魔音,本尊不在这,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你是鬼君还怕小小护法?”   “她的资历比我年长许多,鬼君也是她传位与我,不说这些前尘往事了,我还需去打扫前院呢,我先走了。”说着她扭摆腰肢,给了瑶音一个无限妖娆的背影,末了天外来音一般道了句:“对了,这个送给你,想法抓住主上的心呀,他可是个绝世好男人……”   瑶音看了看凭空出现的小镜子,只觉嘴角抽搐……这鬼君和传说中的可真真不一样!   瑶音走回房,留了一封书信在桌上,大意是盛情难受,不论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窝好之类的话语,简而言之就是她要回家了。   写完信后,她将镜子也留在了屋内,独自走出了院子。 ☆、chapter 15 神女   瑶音今日最后悔的莫过于没有同十宴一同离去,眼见长明石转暗,大有日薄西山之象,可她在这莲华殿内转了一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去。   一路上碰到过一些使女,她们瞧着瑶音,含笑掩嘴说着些什么。可当瑶音想要走过去同她们问路时,她们便收了笑意,板起脸孔径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步履之快,不带一丝停留。   瑶音叹了口气,只得继续一个人摸索。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笨,她就是昨晚主上亲自接回来的女人,漓落夫人现在可火大了。”   “这莲华殿就是漓落夫人的后花园,我们还是莫要同她接触,当心日后被夫人怪罪。”   “就是她呀,看样子也没什么特别呀。”   “你懂什么,看她那白衣飘飘的样儿,同咱们这的女人可是大不一样,改日我也去置办几件衣物,保不准能山鸡变凤凰……”   “你现在是山鸡?”   “去你的。”   “哈哈。”   身后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瑶音想装作没听见,可奈何声音太大,经久不消。   她不得不转过身,微笑道:“几位姐姐可还有事?”   众人一见她转身,又顿时没了话语,三三两两,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园子。   瑶音一个人越走越远,远到走了很久之后,都没有遇见过一个宫婢,只偶尔有些飞禽走兽的嘶吼传来,周围的宫殿残旧不堪,端的就是一副荒无人烟的模样。寒风拂过,瑶音裹紧了衣裳,仍旧觉得冰寒刺骨,身体单薄的像一张纸,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吹走。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一亮。   一座华美的神庙出现在她眼前。   自庙十丈内,一丝灰尘都望不见。建筑风格与鬼族迥异,赫然是天宫界内的产物。简洁大气的线条,给人的感觉明亮却不失柔和。门口的石阶上亮了两盏宫灯,没有多余的点缀却显得那般与众不同。让瑶音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十三重天。   “这是谁的寝宫?”   瑶音忍不住好奇,走过石阶来到门前。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朝里打开一条缝,瑶音提着个灯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谁!”话音刚落,一道强劲的掌风便袭上瑶音面门。   瑶音堪堪避过,心有余悸地跌坐在门槛上。灯笼倒在脚边燃烧起来,可火却没有烧起脚下的地毯,整座屋子,就像被术法保护起来一般,千年不动分毫。   “瑶音?”花君宴穿着一袭亵衣飞身到瑶音跟前,眯起双眸打量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月黑风高,出来散散步。”瑶音干笑。   “是么?真真好兴致,”花君宴面色一沉背过身去,冷冷道:“这里是禁地,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闯入,这次我便饶了你,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瑶音点头,心下只觉得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所有的温柔都荡然无存,不过这幅模样倒是让她将花君宴和云漠联系起来了,臭屁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瑶音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身上的灰。   “别拍了,这里不会有任何尘埃。”   “这样啊,习惯性动作,不好意思。”瑶音停止了无意义的行为,却从腰间拍下了那面水镜,“奇怪,我明明把它放在莲华殿了,怎么一直跟着我?”瑶音拿起镜子,看了看镜中人。还是瑶音的脸面,并不是那日云岭上看到的红衣女子。   “既然你这么喜欢跟着我,那我便收下你了。”瑶音放下心来,只当是面普通的梳妆镜,将之放回了兜里。   “你从哪里弄来的?”花君宴却一脸惊愕,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十宴给硬塞给我的,我也不想要,我出走之前明明将它放在寝宫的桌子上了,和留书一起。”   “留书?出走?”花君宴抬眉。   “呃……是的,我想回仙界了,我还要回去找巴蛇复命,这里久留不得。”   “不急这一会,既然来了,我便带你去看看她。”   “她?谁呀?十宴么?”瑶音一头雾水,但是好奇心大过天,鬼使神差跟着花君宴上了二楼。   一到二楼,便看见房间正中挂了一副巨大且华美非常的画。   画中断崖上,孤零零的立着一棵繁花盛开的大树。在圆月的映衬下,更显孤清。树下站着一位着红衣的女子遥望着明月,右手则执了一柄通体透明散发银光的长剑,剑穗、花瓣和衣摆随风飞舞。   “好美……”   瑶音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被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画中仙真真绝美非凡,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孤高大气。   “月之女神。”花君宴面上透着几分欣赏。   “画中仙?”瑶音简直快看痴了,这么美丽的画,这么绝美的人。   “不是,”花君宴摇了摇头,“那棵树叫‘月之女神’。”   “你别告诉我你欣赏的是画上的树。”   花君宴莞尔,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正常人都会被女神吸引,你真是太奇怪了。”瑶音疑惑道:“那画中的女子是谁?”   “琼华帝君。”   “帝君?!”瑶音震惊,“天界我只听闻青帝太一,白帝羲和,还有天帝昊月……,我可从未听说过别的帝君。”   “她已经死了上万年了。”   “我知道她死了,可是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在天界找不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因为……”瑶音刚想说出梦中场景,转念又想起儿时同师傅和碧水提及时她们的表情,无一人相信,便止住了,道:“因为你的神情。”   “我的神情又如何?”   “你的面上透露了千万分的想念,如果她还活着,凭你的本事不可能见不到。”   “呵,是呵。”花君宴的面上覆上一层寒霜。   瑶音默默的看着墙上的壁画,任自己沉浸在惊讶景之美,人之美中。她突然很好奇,又是谁有这番才华将之记录下来。   “作画之人是你吗?”   “不是,”花君宴一脸冷峻:“彼时我还没有发现她的好,从不把她当回事,作画之人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   “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吧。”   “你想知道?”   “非常想。”   花君宴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茶烟袅袅,茶香环绕,幽幽忆起往事。   “帝宴之名可曾听说?”   瑶音点点头。   “□神君帝宴育有一女,帝宴用一半的仙力开天辟地,创建了天宫界,而后用一半的仙力诞下女儿。在大神女降世之时,九天十地里彩霞遮天,万物复苏,金凤环绕天宫界久久不愿离去。帝宴为其取名琼华,取意为上天美玉。人人都祈盼这位福泽荫厚的神女能为天宫界带来祥和,却不料成就了一代战神。”   “帝宴陨落之后,尽得帝宴真传的慕君上神背叛仙族,化作修罗开辟鬼族,而后妖魔丛生,进而有了鬼界,人界,仙界之分。仙界有帝宴半身修为守护,在三界内最为高贵,仙气环绕的碧海沧渊确为世间最美的风景,而后帝宴羽化了,但是他与仙界共存。”   “得帝宴另一半神力的琼华立誓一统三界,让父神的天下重回归一,于是南征北伐,成为不败战神,妖界凡界皆归顺。可惜,琼华帝君称帝不过三日,鬼族叛乱,诛杀琼华于凌霄殿,自此,上天下地再无战神。”   瑶音听了失神,久久不能言语。花君宴坐在一旁顾自饮茶。   “不是,琼华不是被鬼族杀死,她是被情郎出卖……”   花君宴一脸淡然,可手中的茶水却泼洒出来,弄湿了衣襟:“你如何知晓?莫非又是猜的?”   “我……瞎说的。”   “快回床上躺着去,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委实不听话。”花君宴愠怒。   “我能多看一会么?”   “不可以。”   “……好吧。”可是她实在太喜欢这幅画了,一脸留恋的看着画,依依不舍。   花君宴无奈,像提小鸡一样提着她的衣领走了出去。   “放开我!哪有这么走路的?”   “确实不太合适。”花君宴转过身,打量了她一眼,直接打横抱起她。   “这样更不合适!”   “少废话。”花君宴看也不看她,径直抱着她朝莲华殿走去。一路上不少宫婢俯身行礼,此情此景,被众人瞧了个真真切切。   “新来的姑娘圣眷正隆呀……”   “可不是嘛,哪里来的山野丫头,太可恶了。”   “漓落夫人真可怜,好不容易等到主上收心了,又杀出个程咬金。”   “谁说不是呢。”   “下注了,是漓落夫人赢,还是她胜?”   “漓落夫人,毫无疑问,这个乡野女子不过是稍有姿色,调剂品罢了。”   “我也赌漓落夫人……啊!什么东西!”宫婢们说得正兴起,却被一只鞋子正中眉心。   “你们能不能等我走了再说?实在忍不住也小点声!”瑶音一脸羞愤,说着奋力挣脱了花君宴的怀抱,左脚上的鞋正横在宫女的脸上,自己则光着脚丫踩在地上。   “你的宫女也太没素质了,不好好管教管教?”   “人之将死,且让她们说个痛快。”   “什么意思?”瑶音惊愕。   “宫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宫主饶了我们这次罢!”   “宫……”   剩下的话却是再没机会说出口了。花君宴一拂袖,三人的身体便化作了血雾飘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为首的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多谢宫主不杀之恩。”为首的婢女条件反射一般止不住的磕头。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拿回我爱妃的鞋。”花君宴走上前,从她的手中取过鞋子,下一秒她也化作了血雾,自三界消散。   “……我并不是想让她们死,你未免也太无情了。”瑶音强作镇定道。   “多嘴的东西无需存在这个世间。”   “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你是否也会这样对我?”   “不会,”花君宴摇了摇头,笑得高深莫测:“我只会打你的屁股,就像儿时那般。”   “没正经。”瑶音白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等等。”花君宴一把拉住她,蹲下身捧起她的左脚,将鞋穿在她的脚上,末了,还系了三枚蝴蝶结。   “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当你是珍宝。”   “甜言蜜语对我可不管用,还有,谁是你爱妃,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   “总有一天会嫁的,我先叫叫试试感觉。”   “你……不要脸!”脚心传来的温度让瑶音顿时羞红了脸,穿好后都便不敢再直视花君宴。于是更加快速的往前跑去。花君宴则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后面。   一个飞奔,一个慢慢飘。二人的距离却始终只有三步远。瑶音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  欢脱版~ ☆、chapter 16 人祸   瑶音被花君宴半推半就的送回了寝宫,并嘱咐一众女婢备好高床暖枕,一桶接一桶冒着腾腾雾气的热水被抬进来,倒在浴桶里,本来冰冷的寝宫变得雾气环绕而温暖起来。   “你到底是谁?究竟为何对我这般不同?”瑶音看着一众宫女忙上忙下,只觉得眼神如果能杀人的话,自己已经被她们眼角的余光杀死了。   花君宴悠哉地削着苹果,道:“这几日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将不在大明宫,你尽量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可若是你走了,我怕是走不出这个门了。”   “放心,我已经嘱咐过十宴,若我回来时你少了一根头发,那便让她提头来见。”   “噗嗤——”   “你笑什么?”   “没什么。”瑶音强忍着笑意。   “说。”   “好吧,我只是想到十宴鬼君提着自己头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说罢不再隐藏笑意,笑的前仰后合。   “……”花君宴无语,将苹果递给她,淡淡道:“吃完苹果赶紧睡觉,过两天我就回来了,这期间你要好好活着。”   “知道了,你快走吧。”   “那我走了。”花君宴起身。   “不送。”瑶音低下头,默默啃苹果。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唯一可算作亲近稍许的人也离开了,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过了良久,开门关门的声音没有预期传来,瑶音抬起头,正对上花君宴关切的脸,二人咫尺相隔,彼此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花君宴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上覆上一吻,“等我。”说完便凭空消失了,这一切都被来往的宫女看在眼里。瑶音双颊绯红,满脸崩溃,索性将被子盖在头上,面对周围杀人的眼光眼不见为净。   “姑娘,请沐浴更衣。”   “我已经睡了,你们都退下吧。”   “诺。”   一行人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瑶音在被子里喘着粗气。   “主上是怎么想的,这么脏的女人也往宫里带。”   “我还从没伺候过就寝不洗漱的女人。”   “难怪宫主不跟她睡,肯定也是嫌她脏的。”   “就是就是。”一群人在门外叽叽喳喳,说的十分兴起。不多时,嘈杂声便越来越小,想来已然走远。   瑶音真恨自己的耳朵生的太过灵敏,想不听到都难。她将头探出被子,双眼有些迷蒙,鼻头也微微发红,似是哭过。   “可恶的云漠,不对,可恶的花君宴。我为了你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你却百般戏弄与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害我被这群八婆羞辱,我招谁惹谁了?”瑶音义愤填膺的跳下床,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走到门口,打开门却发现有两名婢女看守。   “姑娘,主上吩咐了不许外出,您有事请吩咐奴婢们去做罢。”她们见了她表面还是低眉顺目的模样。   “……没事!”瑶音本就很火大,懒得跟她们玩阳奉阴违的把戏,直接‘啪’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瑶音关上门,思索了一会。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在纸上用血画了几笔写上自己生辰八字,朝窗边扔去。纸片在飞起的过程中化作了瑶音的模样,破窗而出。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门外的侍婢。门立刻被二人推开来,却没有发现瑶音的身影。   “不好了,她从窗户逃跑了!快通知漓落大人!”十余宫女闻声赶来,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而此时真正的瑶音已化作蜜蜂从大门正大光明的飞了出去,而所有人的目光却盯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纸人。瑶音心下庆幸,守门人居然是漓落的人,还好自己溜得快,若是落在她的手里铁定没好果子吃。   瑶音飞呀飞,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飞往何处,只知道远离花君宴的寝宫。那里对她来说,简直是所有是非的起源。   瑶音飞了好一会,发现前边居然膳房。她突然想起当时云漠所说:“大明宫的莲华殿有巴蛇蛋。”于是在膳房的门口停了下来,偷偷摸了进去,正巧遇着一人手捧六颗蛇蛋走过。   “主上最近可真奇怪,这几颗宝贝蛋放了很久了,最近却嘱咐我孵化出来,这都冰封了几百年了,还能吃嘛?”   “你且试试罢,孵得出最好,孵不出就白水煮,功效是一样的。”   “主上到底年纪大了,那方面还是力不从心了罢,这次新召回来的姑娘,听说长得特水灵,听说是妖族的公主。”   “妖界的女子最为耗人体魄的了,难怪把这大补之物翻出来了。”   瑶音听着这番对话,起初觉得很好玩,后来发觉他们口中的妖界公主可能就是自己之后,只觉得特无语,感叹谣言委实太可怕了。瑶音玩心骤起,决定戏弄二人一番。况且来鬼族溜达一圈,空手而归实在太亏了,遂掐了一个法决,化作了花君宴的模样。   “咳——本宫近日体力不支,我的蛇蛋可备好了?”   “主上?”两名杂役张大了嘴,像看到天神降临一般。   “您不是离宫了么?”二人中,稍显年长的一人一脸疑惑的盯着她,瑶音佯装大怒:“放肆!本宫想去哪就去哪,你们有资格问么?回答我的问题!”   “主上赎罪,奴才已经把巴蛇蛋从冰窖里取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查探虚实。”   “直接交给我吧,近日体虚得很,等不及了。”   “诺。”   “你们就跪在这里反省罢。”瑶音接过蛇蛋,高傲的扬起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诺。”待瑶音走远了,两名奴才依旧头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发抖。   瑶音离开膳房之后,便由于灵力不济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好在离她不远处便是后门,门外正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顺着河流便能出大明宫。走在离宫的路上,瑶音心中隐隐不安,她明白花君宴完全可以不需要自己,可紫宸呢?自那日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虽然觉得他不想再见到自己,但仍旧心系他的安危。   “去看他最后一眼吧,知道他没事我才能安心上路。”瑶音心下决定后便折回,从正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瑶音来到一座二层小楼下,正是紫宸的居所。瑶音躲在对面的墙角偷看。   二楼的窗户开着,瑶音依稀能看见桌边的烛台上,烛火跳的正欢,紫宸坐在桌旁,一脸凝重的批阅着什么,严肃而认真。那么认真的紫宸,瑶音不自觉的看痴了。她甚至觉得这么漂亮的樵夫,三界难寻,配青帝的女儿也该是绰绰有余,怎么会被退婚呢,青帝委实有眼无珠。想到这里,瑶音不禁笑出了声:“假如我有情根,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原来在这里。”随着一声冷笑,瑶音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禁锢,身体无法动弹,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贯彻全身。   花漓落自黑暗中现身,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女人,女人的面冷若冰霜,漆黑的眼眸闪着寒光,盯得瑶音不寒而栗。   瑶音奋力挣扎,没有丝毫作用,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全身在术法的控制下微微发着红光,惨白的面容在红光的印衬下显得更加苍白,眉头紧皱,双眸迷蒙,痛苦溢于言表。一众侍卫看呆了。   “你们站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把她给我拿下!”花漓落大喝,一众侍卫这才回过神,立刻追上前。这时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道闪电,径直劈在瑶音身前,侍卫踯躅不再上前。   “滚。”十宴从天而降,喝退了一行侍卫,接着连忙查探瑶音的伤势。   众人呆愣,一脸为难,前有上任鬼君,后有花漓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家相互对视了几眼,拿不出法子。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一不算严厉的女声打破了场内的沉寂,声音阴寒彻骨不禁让一众人等汗毛倒立。正是漓落身旁的女子。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质,行走间果断刚毅,来人正是现任鬼君落玉。   “此女化作主君的模样骗走大明宫之宝,此风不能长,此女不得姑息。”落玉幽幽道,语气虽不严厉却是让人无法忽视,“把她关到水牢去,交由……花漓落处置。”   漓落闻言,立刻笑逐颜开,似是从心底里开出花来,连身边的藤椅上也不禁冒出来几朵盛开的彼岸花。立刻指挥一群人将瑶音带了下去。瑶音渐渐昏迷,她的眼神穿过一众侍卫,见到对面二楼,紫宸手挽着小青,正一副看戏的做派,眉宇间尽是嘲笑,瑶音再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十宴大惊:“鬼君,她……”   “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包庇仙人的罪名我以后再跟你算!”   十宴看着这一切心里觉得十分疑惑:“这瑶音到底犯了什么错,竟逼得落玉亲自动手?若只是为了花漓落,落玉不会几次三番插手此事,真真奇怪……难道她已经知晓瑶音的身份?”十宴念及此便不再反驳,向落玉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不得姑息,我被拎小鸡一样拎回来了~~~~(>_<)~~~~ ☆、chapter 17 折磨   翌日。   石阶向下延伸了十一层,每隔百十来步才有一盏烛火,视野十分昏黄,阶梯两面的石壁上布满了水汽,四周静谧,只剩水滴在地面上滴答作响。大明宫的地牢最底层便是水牢,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魂飞魄散,不论你是帝王将相抑或是神人散仙,若你进了此门,此生就休想再出去。   花漓落一路向水牢最深处走去,周身遍开的赤红彼岸花照亮了昏暗的石板,两侧多是年代久远的木质牢房,其上照影斑驳,血色淋漓,在莹莹花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幽森可怖。自从十宴上位鬼君,已经鲜少有人被关进水牢,陈年的牢房无一丝人气,花漓落信步穿梭其间,步子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在那张快要开出花的脸颊上,扭曲的五官满目兴奋。   她要去看看,那贱婢可消受的畅快?   在水牢最里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一潭发黑的死水旁,摆满了各式刑具,其上遍布阴寒彻骨的幽光,靠墙处,置了一尊铁盒,铁盒的顶部有一处开口,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在黑暗的牢房内,倒不失为一道风景线。   花漓落将双手覆在那铁盒之上,微笑道:“近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入水牢的女人。”   “可还开怀?”   空荡的水牢里尽是回音,难掩的兴奋之情充斥了整个牢房,而回答她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说过……我没有勾引花君宴,你何苦为难我?”   “花君宴……花君宴?他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说着花漓落一掌拍在铁盒之上,盒内之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哼,听到这一声,花漓落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回眸一笑不疾不徐从墙壁上拿来了钥匙,在打开铁盒的一刹那,盒内流出了众多血水,漫过花漓落的脚跟朝死水潭流去。   铁盒内正坐着一名女子,她双目圆瞪平视着前方,在她的肩胛骨两边各插着一枚发黑的骨头,这便是死去的诛仙兽的肋骨,不论是大罗金仙还是山魅小妖,只要被诛仙兽的死骨锁住琵琶骨,那身子便是同凡人无异,丝毫法力也施展不出。   在铁盒的四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刀,刀片通体幽寒其上布满了腥红的血液,端坐在刀刃之上的女子,十指不自觉的颤动着,突兀凹陷的十指尖已然被拔去了指甲盖,只见女子面无表情,浑身颤抖,汗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本是洁白的衣裳。   花漓落看着这一切分外受用,昨夜已经折腾了一晚,今天本想来收尸,不料,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想自己虽在大明宫享受主上宠爱千年,可花君宴终究没给自己任何名分,到头来却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抢了先,心里自是多有憋屈,再加上十宴那婢子处处给自己气受而又无处发泄,这千年的怒火憋到此时,便是全数发泄在了女子的身上。   花漓落想着,胸中又是一团无名火起,顺手揪起瑶音的衣领,连拉带拽将她生生拖出了铁盒,那些刀片本已同瑶音的血肉相连,不料再次被割裂开来,‘嘶啦’一声,本就遍体鳞伤的瑶音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身下又是一股血液喷涌而出。   “为什么不叫!”花漓落看着眉头拧成了一团却仍是不吭一声的瑶音,扬起手便是落下了重重的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清寂寒冷的水牢里,让人心头一颤,“你求我,我便让你好受些!”   瑶音苦撑,未知可否的惨笑一声:“我对宫主当真无意……”   花漓落等了良久,不想等来的还是这句话,盛怒之下又是好几下掌掴,连带手掌充血变得血红,而瑶音的脸颊想是身体失血过多,却是如何也红润不起来,满布血污的面上独独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带一丝晦意。   “哼,当真无意?明明是天族仙人却洋装鬼族,”花漓落捏住瑶音的下巴,冷笑道:“睁眼说瞎话,你这双眸子,怕是要了也无用罢!”说着,手锋一转,下手狠厉,两指径直剜下了瑶音的双眸。瑶音通身猛然一震,单薄的身子趴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口齿模糊断断续续闷哼出声,却竟是不能成话。   “看你这般还如何能勾引主上!”说罢,花漓落一脚踩碎了瑶音的两枚眼珠,她双目赤红,似是上瘾了一般,转过身,在身后的一堆器具里挑拣了半天,终是寻得了一个圆形烙铁,在火上烧灼了半晌立刻毫不犹豫印上了瑶音的面颊。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股烧焦的气味,瑶音全身痉挛,四肢不自禁的震颤。   “我同你无怨无仇,你倒是真真心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瑶音怒喝一声,抬头望着花漓落,那空洞的眼眶内不断涌出血水,就算失去了眼眸,可那股恨意竟是让花漓落有了一瞬的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趣,但又不愿就此算了,当下又提了气力在那瑶音的面上狠狠掴了几掌。   “你就认命成为这千古怨气池里的一缕亡魂罢,也省得我再费心了。”   地上的人眼眶空洞,全身痉挛,如走肉一般的躯体,看过的人只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怕是谁都无法升起怜爱之心。   花漓落看着这一切,甚为满意,想到曾经如花美眷落得这厮模样,出自于自己的手笔,她觉得十分兴奋。   “今晚便是你的死期,现在暂且放过你。”   临走前,漓落一把揪起瑶音的衣领,将她扔进了死水潭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空荡的水牢内,又只剩了瑶音一人。   水声仍旧滴答作响,水牢里重又回复清寂,只是她那残破的身躯,怕是回不去了。   “我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这点伤痛有何惧……”水牢里响起一阵诡秘的笑声,瑶音笑着,双手不自觉剧烈的颤抖,只觉自己周遭是越来越冰寒,想来,自己应当快要死了吧?紫宸不再需要自己,云漠就更别提了,人世走一遭,到最后却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好失败啊……   “瑶音,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定来救你。”   耳朵里响起一阵急切的男声,那是紫宸的声音。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了呢,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被我欺负的人,这世上,真正关心我的,他是么?   瑶音周身充斥着腥红发黑的液体,漫过她的鼻腔,让她浑身污秽不堪,而伤痛带给她的折磨让她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她面无表情的浮在水面之上,空洞的眼眶向上望着,也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昏黄的水牢内,突然有一团白光骤起,那团光亮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紫宸刚一落地,定睛一看便立刻跳下死水,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捞起。   他一路尾随花漓落而来。   “瑶音——瑶音——”   瑶音在弥留之际,听到紫宸的呼喊,心中顿时一暖,他终还是没有那般冷血,之前那般对我,想是有原因的罢……瑶音伸出手去,却是因的眼睛看不见,手不知该往哪放,颤抖着在空中挥舞着。   紫宸看着她,内心如刀削凌迟了一般,一把握住她被拔掉指甲盖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我要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他抚摸着瑶音的头发,将自己的下巴枕在她的前额之上,感觉的是她冰冷的身躯,他只想尽自己所能给与她一丝温暖。   瑶音嘴角浮现一抹微笑,这些温暖便也足够了,一个人孤零零下黄泉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身边有个人陪着,比什么都好。   “谢谢你,紫宸……”   感受得到怀里之人身体越来越冷,紫宸听到这句话立刻如遭雷击,愣了一会,似是鼓足了勇气,满脸刚毅,安抚瑶音道:“你不要怕,你没了眼睛,那么便拿我的去用,你受的苦,我替你承受。”   ……   瑶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便觉得不再清明,只觉得自己全身呼吸一滞,待能再次呼吸之时,自己已经浮出了水面。   天空月朗星稀,四周和风吹拂,离子河畔的杨柳随风轻扬,好一派惬意之象。   身上再不觉得痛楚,一切似是一场噩梦般,从未发生过,身上已经没有斑驳的伤口,没有了锁住琵琶骨的诛仙兽骨,双手如葱白可拧水,而她更是能清楚的看见眼前一切景物,比平常更清晰。   只不过身上满布血污的衣裳提醒了她,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她记得在昏睡前,自己似乎见到了紫宸。   瑶音游上岸,虽然身上无一伤痕,可却觉得心力交瘁,像是死过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四周人声嘈杂,从莲华殿那头传来,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   “听说花漓落大人要车裂那个女仙。”   “哪个女仙?”   “伪装鬼族勾引主上那个,叫什么瑶音。”   “这下有好戏看了,哈哈。”   “这种极刑,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瑶音听着路人的对话,立刻觉得汗毛倒立,伪装鬼族的女仙不就是自己?自己现毫发无损站在这里,而马上要被处斩的人,又会是谁?   瑶音心神恍惚,趴在岸边就着灯光打量着水中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满布血污的面颊,她立刻掬了一捧清水仔细的将自己清洗干净。   水里,自己面上那颗独好完整的眼珠上布满了水汽,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这双眼睛她自然是认得的,每每紫宸都会用这样的神色盯着自己,以前不明白他是何感情,而此刻,感同身受一般,他的情愫如海水一般将自己充斥包围,心里抽痛竟比那凌虐更让她寒心。   紫宸……莫不是代我承受了所有的伤痛,而这双镶嵌在自己眼眶中清澈深邃的眸子,却是他生生剜下了自己的双目而给予自己的么?   如此这般,她宁愿不要。   自己承受过的苦痛,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别人再受一次,这样的情,她还不起。   瑶音跌跌撞撞,和着人群朝莲华殿走去。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花漓落站在殿堂之上,一身华丽大气的衣裙映衬得她面若星辰。   她面露微笑,落玉的侍女不日前同她说:“只要在宫主回来之前杀死瑶音,那么就算宫主真的对那贱婢有好感,也顶多是伤心几日,终是寻不回来的,而您是宫主的宠姬,主上断不会忍心惩罚你,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笑得五官近乎扭曲,周身的花开得如火如荼,竞相绽放。   “用车裂之刑对待一个女人,是否过重了?”一旁的闻人通天眉头微皱,   花漓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听到闻人通天的问话。   “杀一儆百,若不能震慑人心,那刑法也是如同虚设了,何况,她是高高在上视我们为下界的女仙。”回答他的是鬼君落玉,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连闻人通天都觉得寒冷。   “这些女人是不是都疯了?”闻人通天腹诽:“十宴不对劲,花漓落更加不对劲,就连落玉都如此反常,她可从来没有对花君宴以外的事情关心过,何况,这次对付的只是一介小仙,未免也太郑重其事了!”他实在不明白,处决一个犯人,何来的如此兴奋?   当犯人瑶音被侍卫架上来时,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接连起伏着几声惊呼,众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闻人通天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被凌虐过的人他见了不少,可这个确是真真让他觉得恶心了,这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清丽可人的女仙的影子?   根本就是一团烂肉。   “得最谁都不能得罪女人。”闻人通天抹了一把冷汗。   围观的鬼族越来越多,都在揣测这个犯人的身份,盛况空前,足以媲美白日的血祭典。   花漓落不无骄傲的扬起头,指挥着众人将五匹嗜血兽牵来,每一匹分列各方且五根绳子分别系着瑶音的四肢及头颅。   她吃力地扬起头,望向花漓落所在的方向,表情一派淡然。空洞的眼眶内还残留着鲜血,面容上的血污衬托着皮肤更加惨白。她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即将到来的下场,可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那份沉着冷静的气魄,与以往的瑶音截然不同。   冷漠高贵,不怒自威。   那气魄哪里像阶下囚?分明是个帝王!   “有意思。”闻人通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开始欣赏这个女人了,怪不得主君会对她另眼相待。   “行刑!”   随着花漓落一声令下,五只巨兽收到命令,腾空而起。   “啊——”瑶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再没吐露出半个字。她的身体被拉扯到极致,却是不能立刻断裂,需得在空中停留许久,借以威慑人心。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君上也听着觉得是男人?”花漓落本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落玉倒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便立刻飞身而起,落在瑶音的背上查探。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她长剑一挥,似是发疯一般,同时五道剑气飞出,径直割裂了绳索然后穿透了巨兽的身体,天空爆出五朵绚丽的血花,‘瑶音’的身子径直向下落去。   女子立刻御剑上前,一手抱着‘瑶音’,一脚将花漓落踩在脚底,花漓落惨哼一声,被二人压在身下,直直落在地上。   血雾被吹散以后,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相貌身材一摸一样的女人。   不同的是,一个眼眶内空无一物,一个亭亭玉立,毫发无损。   “怎会有两个瑶音?”   闻人惊异,落玉皱眉。   翌日。   石阶向下延伸了十一层,每隔百十来步才有一盏烛火,视野十分昏黄,阶梯两面的石壁上布满了水汽,四周静谧,只剩水滴在地面上滴答作响。大明宫的地牢最底层便是水牢,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魂飞魄散,不论你是帝王将相抑或是神人散仙,若你进了此门,此生就休想再出去。   花漓落一路向水牢最深处走去,周身遍开的赤红彼岸花照亮了昏暗的石板,两侧多是年代久远的木质牢房,其上照影斑驳,血色淋漓,在莹莹花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幽森可怖。自从十宴上位鬼君,已经鲜少有人被关进水牢,陈年的牢房无一丝人气,花漓落信步穿梭其间,步子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在那张快要开出花的脸颊上,扭曲的五官满目兴奋。   她要去看看,那贱婢可消受的畅快?   在水牢最里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一潭发黑的死水旁,摆满了各式刑具,其上遍布阴寒彻骨的幽光,靠墙处,置了一尊铁盒,铁盒的顶部有一处开口,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在黑暗的牢房内,倒不失为一道风景线。   花漓落将双手覆在那铁盒之上,微笑道:“近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入水牢的女人。”   “可还开怀?”   空荡的水牢里尽是回音,难掩的兴奋之情充斥了整个牢房,而回答她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说过……我没有勾引花君宴,你何苦为难我?”   “花君宴……花君宴?他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说着花漓落一掌拍在铁盒之上,盒内之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哼,听到这一声,花漓落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回眸一笑不疾不徐从墙壁上拿来了钥匙,在打开铁盒的一刹那,盒内流出了众多血水,漫过花漓落的脚跟朝死水潭流去。   铁盒内正坐着一名女子,她双目圆瞪平视着前方,在她的肩胛骨两边各插着一枚发黑的骨头,这便是死去的诛仙兽的肋骨,不论是大罗金仙还是山魅小妖,只要被诛仙兽的死骨锁住琵琶骨,那身子便是同凡人无异,丝毫法力也施展不出。   在铁盒的四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刀,刀片通体幽寒其上布满了腥红的血液,端坐在刀刃之上的女子,十指不自觉的颤动着,突兀凹陷的十指尖已然被拔去了指甲盖,只见女子面无表情,浑身颤抖,汗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本是洁白的衣裳。   花漓落看着这一切分外受用,昨夜已经折腾了一晚,今天本想来收尸,不料,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想自己虽在大明宫享受主上宠爱千年,可花君宴终究没给自己任何名分,到头来却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抢了先,心里自是多有憋屈,再加上十宴那婢子处处给自己气受而又无处发泄,这千年的怒火憋到此时,便是全数发泄在了女子的身上。   花漓落想着,胸中又是一团无名火起,顺手揪起瑶音的衣领,连拉带拽将她生生拖出了铁盒,那些刀片本已同瑶音的血肉相连,不料再次被割裂开来,‘嘶啦’一声,本就遍体鳞伤的瑶音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身下又是一股血液喷涌而出。   “为什么不叫!”花漓落看着眉头拧成了一团却仍是不吭一声的瑶音,扬起手便是落下了重重的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清寂寒冷的水牢里,让人心头一颤,“你求我,我便让你好受些!”   瑶音苦撑,未知可否的惨笑一声:“我对宫主当真无意……”   花漓落等了良久,不想等来的还是这句话,盛怒之下又是好几下掌掴,连带手掌充血变得血红,而瑶音的脸颊想是身体失血过多,却是如何也红润不起来,满布血污的面上独独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带一丝晦意。   “哼,当真无意?明明是天族仙人却洋装鬼族,”花漓落捏住瑶音的下巴,冷笑道:“睁眼说瞎话,你这双眸子,怕是要了也无用罢!”说着,手锋一转,下手狠厉,两指径直剜下了瑶音的双眸。瑶音通身猛然一震,单薄的身子趴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口齿模糊断断续续闷哼出声,却竟是不能成话。   “看你这般还如何能勾引主上!”说罢,花漓落一脚踩碎了瑶音的两枚眼珠,她双目赤红,似是上瘾了一般,转过身,在身后的一堆器具里挑拣了半天,终是寻得了一个圆形烙铁,在火上烧灼了半晌立刻毫不犹豫印上了瑶音的面颊。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股烧焦的气味,瑶音全身痉挛,四肢不自禁的震颤。   “我同你无怨无仇,你倒是真真心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瑶音怒喝一声,抬头望着花漓落,那空洞的眼眶内不断涌出血水,就算失去了眼眸,可那股恨意竟是让花漓落有了一瞬的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趣,但又不愿就此算了,当下又提了气力在那瑶音的面上狠狠掴了几掌。   “你就认命成为这千古怨气池里的一缕亡魂罢,也省得我再费心了。”   地上的人眼眶空洞,全身痉挛,如走肉一般的躯体,看过的人只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怕是谁都无法升起怜爱之心。   花漓落看着这一切,甚为满意,想到曾经如花美眷落得这厮模样,出自于自己的手笔,她觉得十分兴奋。   “今晚便是你的死期,现在暂且放过你。”   临走前,漓落一把揪起瑶音的衣领,将她扔进了死水潭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空荡的水牢内,又只剩了瑶音一人。   水声仍旧滴答作响,水牢里重又回复清寂,只是她那残破的身躯,怕是回不去了。   “我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这点伤痛有何惧……”水牢里响起一阵诡秘的笑声,瑶音笑着,双手不自觉剧烈的颤抖,只觉自己周遭是越来越冰寒,想来,自己应当快要死了吧?紫宸不再需要自己,云漠就更别提了,人世走一遭,到最后却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好失败啊……   “瑶音,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定来救你。”   耳朵里响起一阵急切的男声,那是紫宸的声音。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了呢,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被我欺负的人,这世上,真正关心我的,他是么?   瑶音周身充斥着腥红发黑的液体,漫过她的鼻腔,让她浑身污秽不堪,而伤痛带给她的折磨让她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她面无表情的浮在水面之上,空洞的眼眶向上望着,也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昏黄的水牢内,突然有一团白光骤起,那团光亮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紫宸刚一落地,定睛一看便立刻跳下死水,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捞起。   他一路尾随花漓落而来。   “瑶音——瑶音——”   瑶音在弥留之际,听到紫宸的呼喊,心中顿时一暖,他终还是没有那般冷血,之前那般对我,想是有原因的罢……瑶音伸出手去,却是因的眼睛看不见,手不知该往哪放,颤抖着在空中挥舞着。   紫宸看着她,内心如刀削凌迟了一般,一把握住她被拔掉指甲盖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我要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他抚摸着瑶音的头发,将自己的下巴枕在她的前额之上,感觉的是她冰冷的身躯,他只想尽自己所能给与她一丝温暖。   瑶音嘴角浮现一抹微笑,这些温暖便也足够了,一个人孤零零下黄泉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身边有个人陪着,比什么都好。   “谢谢你,紫宸……”   感受得到怀里之人身体越来越冷,紫宸听到这句话立刻如遭雷击,愣了一会,似是鼓足了勇气,满脸刚毅,安抚瑶音道:“你不要怕,你没了眼睛,那么便拿我的去用,你受的苦,我替你承受。”   ……   瑶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便觉得不再清明,只觉得自己全身呼吸一滞,待能再次呼吸之时,自己已经浮出了水面。   天空月朗星稀,四周和风吹拂,离子河畔的杨柳随风轻扬,好一派惬意之象。   身上再不觉得痛楚,一切似是一场噩梦般,从未发生过,身上已经没有斑驳的伤口,没有了锁住琵琶骨的诛仙兽骨,双手如葱白可拧水,而她更是能清楚的看见眼前一切景物,比平常更清晰。   只不过身上满布血污的衣裳提醒了她,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她记得在昏睡前,自己似乎见到了紫宸。   瑶音游上岸,虽然身上无一伤痕,可却觉得心力交瘁,像是死过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四周人声嘈杂,从莲华殿那头传来,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   “听说花漓落大人要车裂那个女仙。”   “哪个女仙?”   “伪装鬼族勾引主上那个,叫什么瑶音。”   “这下有好戏看了,哈哈。”   “这种极刑,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瑶音听着路人的对话,立刻觉得汗毛倒立,伪装鬼族的女仙不就是自己?自己现毫发无损站在这里,而马上要被处斩的人,又会是谁?   瑶音心神恍惚,趴在岸边就着灯光打量着水中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满布血污的面颊,她立刻掬了一捧清水仔细的将自己清洗干净。   水里,自己面上那颗独好完整的眼珠上布满了水汽,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这双眼睛她自然是认得的,每每紫宸都会用这样的神色盯着自己,以前不明白他是何感情,而此刻,感同身受一般,他的情愫如海水一般将自己充斥包围,心里抽痛竟比那凌虐更让她寒心。   紫宸……莫不是代我承受了所有的伤痛,而这双镶嵌在自己眼眶中清澈深邃的眸子,却是他生生剜下了自己的双目而给予自己的么?   如此这般,她宁愿不要。   自己承受过的苦痛,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别人再受一次,这样的情,她还不起。   瑶音跌跌撞撞,和着人群朝莲华殿走去。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花漓落站在殿堂之上,一身华丽大气的衣裙映衬得她面若星辰。   她面露微笑,落玉的侍女不日前同她说:“只要在宫主回来之前杀死瑶音,那么就算宫主真的对那贱婢有好感,也顶多是伤心几日,终是寻不回来的,而您是宫主的宠姬,主上断不会忍心惩罚你,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笑得五官近乎扭曲,周身的花开得如火如荼,竞相绽放。   “用车裂之刑对待一个女人,是否过重了?”一旁的闻人通天眉头微皱,   花漓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听到闻人通天的问话。   “杀一儆百,若不能震慑人心,那刑法也是如同虚设了,何况,她是高高在上视我们为下界的女仙。”回答他的是鬼君落玉,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连闻人通天都觉得寒冷。   “这些女人是不是都疯了?”闻人通天腹诽:“十宴不对劲,花漓落更加不对劲,就连落玉都如此反常,她可从来没有对花君宴以外的事情关心过,何况,这次对付的只是一介小仙,未免也太郑重其事了!”他实在不明白,处决一个犯人,何来的如此兴奋?   当犯人瑶音被侍卫架上来时,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接连起伏着几声惊呼,众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闻人通天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被凌虐过的人他见了不少,可这个确是真真让他觉得恶心了,这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清丽可人的女仙的影子?   根本就是一团烂肉。   “得最谁都不能得罪女人。”闻人通天抹了一把冷汗。   围观的鬼族越来越多,都在揣测这个犯人的身份,盛况空前,足以媲美白日的血祭典。   花漓落不无骄傲的扬起头,指挥着众人将五匹嗜血兽牵来,每一匹分列各方且五根绳子分别系着瑶音的四肢及头颅。   她吃力地扬起头,望向花漓落所在的方向,表情一派淡然。空洞的眼眶内还残留着鲜血,面容上的血污衬托着皮肤更加惨白。她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即将到来的下场,可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那份沉着冷静的气魄,与以往的瑶音截然不同。   冷漠高贵,不怒自威。   那气魄哪里像阶下囚?分明是个帝王!   “有意思。”闻人通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开始欣赏这个女人了,怪不得主君会对她另眼相待。   “行刑!”   随着花漓落一声令下,五只巨兽收到命令,腾空而起。   “啊——”瑶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再没吐露出半个字。她的身体被拉扯到极致,却是不能立刻断裂,需得在空中停留许久,借以威慑人心。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君上也听着觉得是男人?”花漓落本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落玉倒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便立刻飞身而起,落在瑶音的背上查探。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她长剑一挥,似是发疯一般,同时五道剑气飞出,径直割裂了绳索然后穿透了巨兽的身体,天空爆出五朵绚丽的血花,‘瑶音’的身子径直向下落去。   女子立刻御剑上前,一手抱着‘瑶音’,一脚将花漓落踩在脚底,花漓落惨哼一声,被二人压在身下,直直落在地上。   血雾被吹散以后,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相貌身材一摸一样的女人。   不同的是,一个眼眶内空无一物,一个亭亭玉立,毫发无损。   “怎会有两个瑶音?”   闻人惊异,落玉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8 求婚   瑶音收起剑,将化作瑶音身体的紫宸好生安置在一旁,转而提起花漓落的衣领,抽了她几十记耳光,莲华大殿前静谧无声,只有空气中回响着一阵噼里啪啦声。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转折,花漓落面颊肿得如猪头一般,顿时花容月貌竞相失色。   “欺负我可以,欺负关心我的人,那便是触了我的死穴!”瑶音完全超越了临界点,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惹她如此生气的,便就是这朵花了,说着两指直直插入花漓落的眼眶内,两枚眼珠直接在瑶音的手里化作了烟灰。   “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云霄,惊醒了众人。   瑶音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好熟悉,那是一种将他人性命捏在手心的感觉,这样的感觉非但没有让她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兴奋。   “你们还愣着做甚,快将她拿下!”落玉大声道。   “不要动!”瑶音厉喝,掐花漓落的脖子,“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便拧断她的脖子。”   一众侍卫踌躇,不敢上前。   瑶音原以为花漓落本事了得,却没想在她的身上竟探不到丝毫灵气的影子,“我还以为你法术了得才敢在鬼族横行霸道,没想到只不过是绣花枕头!”   “呵,你敢动我一根指头,宫主不会放过你的!落玉姐姐救我——”   “闭嘴!”瑶音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花漓落吃痛闭上了嘴。   “花漓落救了也没用,不必管它死活。”落玉冷冷道了句,花漓落立刻心头一颤,这句话让她从一开始的怔忡中惊醒过来,顿时觉得自己为何如此可怜,被鬼君嫌弃还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当众羞辱。   众人接到指令,立刻围了上去。   瑶音御起仙气,可自己能力有限,并不是品阶高深的上神,怀里还抱了个花漓落,终于不敌,便要败下阵来。   “都给我住手!”天空中突然一声厉喝,纷乱的莲华殿立刻安静下来,谁人都认得,那是宫主的声音。待花君宴和十宴赶到之时,莲华殿前遍布血水,血泊中的三人惊悚骇人。   “一不做二不休。”落玉暗道不好,于是径直从手中射出一道寒光,那一剑连着花漓落一起,穿透了她二人的心肺,瑶音胸口一凉,跪倒在地。   “啪——”花君宴盛怒,一记掌风煽在落玉面上,沉重的声响掷地有声,让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仿佛不止是打在鬼君脸上,更是打在所有人心上。   十宴立刻凝气为瑶音止了血。   花君宴飞身上前,落在瑶音的身旁,轻轻得将她托起,抱在怀里。柔柔的白光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气泽带动了周身的空气,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轻轻漂浮在空中。   “紫宸……救紫宸……”瑶音意识迷糊,昏昏沉沉间,只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极其熟悉的怀抱里。在他的怀里,自己完全放心的昏睡过去。   “那是仙族的法术……”   “没错,宫主为什么会仙法,那跟鬼族的法术相背离!”众人惊呼,今晚这台戏真真有血有肉,峰回路转,看得他们群情激昂,好不快活。   “都给我住口!”十宴大喝,森然看着四周,“闹成这幅样子,成何体统!”四周立刻安静下来,虽然十宴已不是鬼君,但她的威慑力早已根深蒂固。   花君宴见瑶音已经没有性命之忧,遂将她放下,道:“鬼君,你没听到我的命令么?”   落玉单膝跪地,“属下情急之下,未曾听见。”   “你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仙人不可入鬼族,这是死罪其一,乔装宫主盗取至宝,系死罪其二,再则毁伤花漓落金身,罪无可恕。”   “她的生死,我说了算,与你无关,”花君宴双目冰冷,“本宫最忌多管闲事。”   “……”落玉闻言,沉默地跪在地上,帽檐挡住了面,看不见她的神色。   闻人通天走下台去,探了探地上血肉模糊的紫宸的鼻息,发现还没死,便捏了两个纸人将他抬去了后院。花君宴若有所思的看了紫宸一眼,道:“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以后落玉便负责瑶音的安全,若她有事,我拿你是问。”   “是……”   “治好瑶音和紫宸的伤,否则你就准备陪葬罢。”   “是。”落玉语气无力,有些落寞。   花君宴将瑶音交到落玉怀里,而后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捞出了一朵红灿灿的曼珠沙华花骨朵儿。前一刻还是盛怒的模样,在见到凋零的花瓣时,眼中多了些许怜惜,立刻用法术续了花漓落的性命,然后凭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闻人跟我去救人,十宴你留下善后。”   “是。”二人颔首。待一众鬼族高层走远,十宴扫视了一眼围观的起哄人群还有他们脚下满地的瓜子壳,气便不打一处来,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把扇子,飓风平地而起,所有人连同地下的垃圾一起直接被大风刮到了天边。   “这下清净了。”看着莲华殿又恢复了以往的干净,十宴满意的收起扇子,随后立即向内殿赶去。   *********   瑶音惊醒,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紫宸呢?”   “不要动,你的伤口还未愈合,”花君宴坐在床边,拿着将将洗好的丝帕,为她擦了擦手心以及额头的汗水,淡然道:“他有闻人通天照顾,你大可放心。”   “我如何能放心?他为了我变成那副模样,我怎能心安?”瑶音挣扎着要下床,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身上又被换上了那身让人脸红的睡衣,姣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她立刻脸红到脖子根。   花君宴看着瑶音窘迫地模样,幽幽道了句:“侍女替你换的。”说着,从架子上重又拿了一套衣裙,将瑶音抱在怀里,细心替她披上,遂轻松的将她打横抱起来,道:“外头天寒。”   “去哪里?”瑶音怔住,僵在那动都不敢动。   “你不是担心紫宸么?”   “……”瑶音心头一紧,想起紫宸,便是一阵难过,遂将头埋在花君宴肩窝里,任他抱着走进了别院。   不同于正殿的清寂,别院里人头攒动,侍女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惨雾,凝重不堪。说到底,魔界之人伤人容易,救人倒是不甚擅长。   瑶音挣扎着想要下地,奈何却被花君宴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不要去添乱了,有通天在,阎王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瑶音不听,饶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屋,花君宴无奈,只得抱着她进了屋。   屋子里站满了人,见宫主驾到立刻便让出一条道来,闻人通天以及另外两名巫医围坐在床边,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清洗紫宸身上的每一片刀伤,而他的眼睛已经缠绕了几层厚厚的纱布,可还是能依稀看见点点血红。   花君宴将瑶音放下,她立刻便蹒跚着上前紧紧握住紫宸的右手,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温暖,脉搏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趴在床边大哭。花君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紫宸背上密密麻麻的刀伤触目惊心,也不怪她会哭成这样了罢。   “身上的伤多是皮肉伤,只是这眼睛……”   “把我的剜给他!”瑶音神色激动,打断闻人道:“我的眼睛本就是紫宸的,他替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能再夺了他的眼睛!”   闻人恍然大悟,花君宴也猜到了发生了何事。闻人即同情紫宸,又揪心瑶音,可是眼睛已经没有了,主子又怎能允许瑶音没了眼睛?   “这……”闻人通天有些为难,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杀人容易,救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还是个仙人,他看了花君宴一眼,花君宴挑眉道:“他既已性命无忧那便无大碍了,眼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我宁愿没了眼睛的是我,我也不愿欠他这份情。”瑶音怔忡。   “也许这是他该还的呢?况且于普通人而言,眼睛至关重要。于仙人而言,身体里的守护石便是心眼,心眼比双目看得通透得多,你不如剖开他的心看看?”   “剖心?”瑶音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开玩笑的。”花君宴耸耸肩,笑道:“你还没完全恢复,不宜太过劳累,我送你回去罢?”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陪紫宸。”瑶音牵着紫宸的手,坚定的摇头,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瑶音姑娘您先去休息吧,紫宸这有我在,您大可放心。”瑶音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小青,只见她面露微笑,可垂在腰间双手却布满了青筋。   瑶音大骇,她这是有多恨?   瑶音不明白男女之情,不明白什么叫吃醋,但是只要想到紫宸虚弱之际陪在他身边的是小青而不是自己,她也觉得胸闷。   “我不走,我要在这陪他。”   花君宴看着瑶音坚定的眸子,叹了口气,“闻人通天,照顾好瑶音,我去看看漓落。”   “是。”   “花漓落没死?”瑶音愤怒,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宫主那么宠漓落夫人,怎么舍得夫人死?”小青在一旁笑得狰狞。   “漓落只是个小孩子,你不必同她一般见识。”花君宴语气轻松。   “小孩子?小孩子能将人伤成这幅模样?”瑶音用力握住的紫宸的那只手关节泛白,“我同你本无半分关系,何故被污蔑至此?”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红衣小女孩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头扎进花君宴的怀里。   “主上,人家好害怕,一觉醒来到处都找不着你,周围好黑好黑……”小女孩的脸型很漂亮,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眸,波光盈盈,深邃狡黠,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人家的眼睛好痛,胸口好痛……”   “身上的伤好了?”   “有主上为我医治,阎王爷也不敢耐我何。”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抬头便看到了一脸震惊的瑶音。   “花漓落?!”瑶音怔住。   “你怎么还没死?”变成小女孩的花漓落张大了嘴,指着瑶音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瑶音冲上去一把揪住漓落的衣领,刚想对她不客气,高举的右手却被花君宴握住。   “别闹。”   “她把紫宸伤成那副模样,难道不该死吗?”   “紫宸是替你承受了伤害,他的伤不该归咎在漓落头上。”花君宴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无忧无喜。   花漓落躲在他身后挑了挑眉头,笑道:“就是,他自己愿意替你承受,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   “可我的伤也是你没理由的加在我身,我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下得去手!紫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刚刚飞升上界!”瑶音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小女孩同那个蛇蝎心肠的花漓落画上等号。   “你本来就对主上图谋不轨!我的眼睛也被你毁了,我们算扯平了,我的新眼眸漂亮吧?这是三界最美的眼睛,尔等小民羡慕不来的。算你运气,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   “行了,漓落你别说了,等眼睛的主人回来了,你要还的。”   “那个老女人死了那么久,回得来就怪了……”花漓落翻了个白眼,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瑶音看着他们公然打情骂俏,心中更加恼怒,紫宸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罪魁祸首却活蹦乱跳带着新眼睛招摇过市,她只恨自己太弱,完全无法保护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瑶音双拳紧握,强忍着泪水,她不希望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为了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趁大家都在,本宫宣布一件事,”花君宴察觉到瑶音的不对劲,遂将瑶音的手攒在怀里,道:“图谋不轨是有的,不过不是瑶音对我,而是我对瑶音图谋不轨,只要她点头,她就是大明宫的女主人,任何人不得再对她无理。”   “什么……”众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花漓落如受到晴天霹雳,笑容僵在脸上,双眸里写满震惊:“怎么……可能?”    ☆、chapter 19 戒指   “您、您别开玩笑了……”瑶音干笑,一屋子人盯得她背脊发毛。   “我没有开玩笑。”花君宴一脸无辜:“我是认真的。”说着手中便出现了一枚指环,正是曾经戴在瑶音手中的那只,“它代表大明宫的无上权力,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了。”   “主上!您不可以这样,那是属于我的!”花漓落神情激动,作势来抢。瑶音下意识夺了过来,道:“只要我戴上了,在鬼族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是吗?”   “嗯。”花君宴温柔如水,回之一笑。   “不可以!我不同意!”花漓落张牙舞爪向前扑去。瑶音闪身躲过,将指环高举过头顶,狡黠一笑:“我要她的眼睛。”   “可以。”   “花君宴!”漓落气的直跺脚。   “不过不是现在,等时机成熟了,这双眼睛自会给你。”花君宴抚了抚漓落的头发,笑道:“别像长不大的孩子,遇事急躁,一点沉不住气。”   “我等不了了。”瑶音看向紫宸,他的双目缠着层层白布,布上浸满了鲜血,想到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了,瑶音的心情便无比沉重。   “你现在的眼睛比从前更好不是吗,急什么呢?漓落已经尝到教训知道错了,不过是小孩子,你不要同她计较。”   “又是小孩子,我可不认为她是小孩子!”瑶音指着紫宸,怒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嫁给你,你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紫宸重见光明!”   “这个容易,剖开他的心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刚刚飞升,哪来的守护石?你剜他的心不是要他的命么!”瑶音拦在他身前。   花君宴并不理会瑶音,顾自上前,右手高高举起,五指上的指甲应声变长,锋利的指甲犹如刀片,眼见便要触到紫宸的心胸。   “主上不要!”小青跪倒,扑在紫宸胸前,哭道:“求主上饶紫宸性命,奴家已经怀了他的骨肉,求您别让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   “……”瑶音的泪水停留在眼眶里,愣住了。   “孩子?”花君宴收起手刃,嘴角含笑:“真有意思。且罢,既然你已有孕,那我便将你许配给他,紫宸有了小青照顾,瑶音可放心?”   瑶音见小青哭得梨花带雨,不像是虚情假意,只得呆呆地点头。同小青相比,她似乎没有资格插手。   “你可以安心嫁给我了?”   瑶音完全沉浸在小青的话里,没有理会花君宴。   “主上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一旁的花漓落神情激愤,黏在花君宴身上哭诉:“您不能这样——”   这时,床上的紫宸动了动手指,眉头微皱,显得十分痛苦。   “花宫主,紫宸需要静养,您和漓落夫人出去谈可以吗?”小青为紫宸拭了拭额头的汗,一脸关切。   花君宴闻言,点了点头提着花漓落的衣领,将她拎了出去。就像曾经拎着瑶音那样,不过比之更多了分爱怜,而花漓落在他的手里也十分顺从,到底是在一起千万年的两人,默契十足。再看看悉心照料着紫宸的小青。无论哪一对都让瑶音觉得格格不入,两个字:多余。   “我先走了,紫宸交给你了。”瑶音说罢,起身快步离去。小青的眼睛则自始至终没从紫宸身上挪开过。   闻人看着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女人顿时觉得头痛,揉了揉额头也出去了,不料一出门就撞上了僵在门口的瑶音。   “你怎么了?”   寻着瑶音的眼睛望去,只见变成小女孩的花漓落骑在花君宴的脖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你还娶不娶瑶音了?”   “不娶不娶,漓落说不娶就不娶。”   “我就知道,宫主对落儿最好了!”   二人的对话稀稀拉拉的传来,瑶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没事吧?”闻人尴尬:“他们一直这样,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你别在意。”   “在意?我以什么资格在意?”瑶音笑着耸了耸肩,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发现又取不下来了,“你们的游戏我玩不起。”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回到寝宫后,瑶音解下外套便瘫倒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球。   她觉得好虚幻,这一切走马观花似的玩命登场,连最深的痛苦经历过后也只觉得像梦一场,短短不过月余的时间怎么能发生和改变那么多事?   “云漠不是云漠,而是花君宴,鬼族之主。紫宸虽然还是紫宸,可他没了眼睛,更多了妻儿。自己呢?身体现在毫发无损,可千刀万剐的凌迟的的确确经历过,累吗?有一点。”瑶音看着左手手指上的指环,只见她安安静静的躺在中指上,古朴低调,丝毫看不见出彩之处。   “奇怪的东西,到底做什么用的?”瑶音转了转戒指,一圈光晕划过,耳边响起了玩味的女声:“是不是想我了?”   “什么人!”瑶音吓了一跳,良久才平复过来。   那声音似乎是从戒指里发出。   女子的声音宛转悠扬,笑似银铃,虽然从魔物里发出,可瑶音不得不承认,光听声音只会认为那是某位出尘脱俗的上神。   瑶音试探似的再次转动了戒指,“你是谁?”   “师傅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你要是同意呢就戒指往左转三下,你要是不同意呢~我就再想想办法。”   瑶音听到这里,居然被女子的声音逗乐了,于是向左转了三圈,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都没有吗?”瑶音观察了一阵,确定什么都没有了便觉得无趣,刚想和衣睡觉,可就在这时,绚丽的白光冲天而起,以戒指为中心,五彩斑斓的烟火飞散在空中,照亮了整个大明宫。   待瑶音适应了白光,才发现在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位身体几近透明的青衣女神,只见她青丝如缎,头顶绾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端的是年少青涩的少女模样。   在她的手中,一系列焰火冲天而起,不是普通的焰火,而是法术。各种各样的大魔法接连从她手里飞出,全都是瑶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级法术。而这样的法术在她的手里却像玩具一样,信手拈来。   绚丽缤纷的焰火照亮了整片天空,大明宫乃至整个鬼族的人都和瑶音一样瞪大了双眼抬头望天。   什么叫高端洋气上档次?这就是了!   正在和好友喝茶的闻人通天看着天空啧啧称奇:“这是谁家的公子在追女孩了?手笔够大的。”   “真浪漫。”十宴一脸憧憬,“真想把那些星星都摘下来。”   “那不是星星,那是远古的法术,”落玉抿了一口茶,淡然道:“碰不得。”   “鬼族谁有这本事,能弄出这么大阵仗……”闻人咋舌。   “除了主上还能有谁?肯定是花漓落那小妮子又闹别扭,求着主上陪她玩儿呢。”十宴没好气道。   落玉头也不抬:“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一次,主上看完之后待在寝宫里整整一个月没出来,焰火也随之飘了一个月。”   “主上有那么看重花漓落么?”   落玉笑:“那时候花漓落还没出生呢。”   “还好,还好。”十宴闻言放下心来。   “我算是学到了,”闻人满意的喝了口茶,“以后到天界给那群小仙女放放烟花,一准一上钩。”   十宴和落玉同时白了他一眼,继续饮茶。   同一时间,莲华殿后殿的河岸旁,花漓落躺在花君宴身边,跟他一同看着天空的焰火。   “什么时候你会亲手为我放一次烟花呢?”   “小孩子的把戏,有什么好看的。”花君宴闭目养神。   “你的戒指就这么给她了?”花漓落抚摸着他的左手心,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小物件,有些失落,更有几分妒忌。   “物归原主而已。”   “你真的不娶她了?”   花君宴笑了笑,并不作答。   “你说呀,我要你亲口再告诉我一遍,你、不、喜、欢、她!”花漓落不依不挠,“你喜欢的只有我对不对?”   花君宴睁开眼,“景色很美,专心一点。”花漓落被他一盯,神智便不太清明,不多时则靠在花君宴的身上睡着了。   “总算安静了。”花君宴看着空中的焰火,思绪渐渐飘远。从前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可唯一确定的是,那个青衣神女已经不在了……   焰火持续了一刻。   一刻后,瑶音房里,青衣神女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遥远,最终消失不见。可她的笑意却似乎永远停留在那里。   “这个戒指真好玩,”瑶音又向左转了三圈,之前的一切又重复上演了一次,“看来是只留音戒指,这种法术耗费的法力颇多,她是怎么做到的?”瑶音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看着看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转醒,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瑶音睁开眼,入眼的便是花君宴苍白的脸以及满布血丝的眼。   “你、你怎么在这里?”瑶音立刻清醒,着实被他吓了一跳:“脸色这么差,没睡好?”   “谁教某人昨晚顽皮,放了许久焰火。”花君宴微笑,看得瑶音脸有些烧,“聘礼不错吧,答应嫁给我了?”   “一个破戒指罢了。”   “它代表本宫,本宫拿整个鬼族相聘,还不够么?”   “够是够,只是,”瑶音正色道:“你为什么几次三番提及婚嫁,我们并没有熟到你说的这个地步,我身上也没有可以让你窥伺的东西。”   “嫁给我不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么?”   “我再说一遍,我是梧桐树上结出的果子,生来没有前世,你所看到的镜像只是十宴搞的恶作剧。即便真的有前世,前世的一切我也都记不得了,如今我只是瑶音。”   “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爱逞强。”   “……你这人怎么一根筋说不通呢?”瑶音扶额,“行,不说前世,我们说今生。”   花君宴双手环抱,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娶了我,花漓落怎么办?”   “我只当她是妹妹。”   “可是昨天你妹妹说,娶了我她就自杀。”   “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花宫主,凭您的力量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您是夸我还是贬低自己?”   “真不好玩,女人太聪明男人会讨厌的,”花君宴摊手:“漓落跟了我很久,前日还为了我散掉了一身修为,我不可能抛下她。但是婚礼,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我已经负了你一次,不想再负第二次。”   “上辈子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求宫主放了小人我,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真心话?”   “比金子还真。”瑶音扬了扬手中的戒指。   花君宴定神,沉默了半晌,道:“好,我放你走。”   “这么干脆?”瑶音愣了愣,答应的这么轻易,让她有点难以置信。   “可是你要答应我,戒指会好好戴着。”   瑶音看了看手中的指环,没觉得有多碍事,笑逐颜开:“一言为定。”   “来日方长,只要你还活着,我们的时间就很多。”   “……”瑶音不置可否,她现在唯一的愿望是带着那几只巴蛇蛋回去复命,然后辞职,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修炼,在获得足够大的力量之前,她不认为自己有命陪他们玩。   就在这时,一张信纸伴着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花君宴眼前,花君宴扫了一眼,便捏碎了纸头。起身对瑶音道:“紫宸醒了。”   “真的?我要去看他!”瑶音披着被子跑下床,鞋也顾不得穿,一路小跑着出门。   花君宴一把将她拎回来,“从前的你不梳妆绝不见人,现在竟然连鞋都不穿了。”说着,悉心为她穿好鞋袜,这才放她下地跑。   “谢谢。”瑶音脸一红,一溜烟跑了出去。    ☆、chapter 20 浮屠花蜜   瑶音推开门,便见紫宸无所表情的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只洁白温润的茶杯,杯里盛着少许茶水,正腾腾向上冒着热气。小青则在一旁摆弄着熏香,丝丝烟雾飘散,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恬静,安逸。   紫宸面上覆着的白纱干净且柔软,看不到一丝血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那些痛苦瑶音自己曾承受过,她知道这只是表面强作的镇定,紫宸的内心应是疼到了骨子里。   “瑶音?”他皱了皱眉,抬起头面向门口,像往常一样嘴角含笑,“怎么站在门口发呆,不进来?”   “亏你笑得出来。”瑶音擦了擦眼角的泪,走到床边坐下,右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他眼上的白纱,柔声道:“疼吗?”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住,”紫宸打趣:“我这不是好了吗,还哭?”   瑶音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在哭。”   “我能看见呀。”紫宸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比哪里都看得清。”   “别装大神了,”瑶音接过紫宸的水杯,又往里添了些许温水,送到紫宸嘴边 ,“我的心眼还未开,就凭你能看见什么?”   紫宸享受着瑶音的服务,嘴角含笑不再回答。   “就算你心眼开了,我也不要你没了眼睛,”说着,瑶音眼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气:“以前的你已经够丑了,再没了眼睛就没有人肯嫁给你了。”   “那我下半辈子就只能赖着你了。”紫宸语气尽是无奈。   “你有小青陪着,我就不添乱了。”   “什么小青小红的,我只想要你陪着!”紫宸着急,快速而准确地握住瑶音的手,握得十分紧,生怕她又消失了一样。   “你别激动,待会伤口又要裂开了,到时候疼的是你,移形异位这种禁术我可不会,没法帮你。”瑶音顺毛摸着他的发丝安抚他,两人交叠的手心的温度感染着对方,让二人十分安心。   这一头,小青见二人看似疏远实则亲密的模样,恨得牙痒痒,手中精致的香粉瓶子‘咔嚓’一声,被她捏得粉碎。   花君宴悄无声息地飘到她的身侧,指着她的手心道:“这是什么?”   “主、主上!”小青看得太入迷,未曾察觉,花君宴突然说话,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这只是紫鹃花的香粉,放在熏香炉内能、能凝神静气。”小青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拿给我看看。”   “瓶子碎了,上面都是贱妾的血,怕污了殿下的眼,改日我再给您送一瓶新的过去。”   花君宴不等她说完,便径自掐了个法术,小青手中的玻璃瓶便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花君宴的手中,花君宴闻了闻,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   “浮屠花的花蜜孕妇闻不得,对孩子不好。”花君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小青听了如晴天霹雳,惊得险些跪下,“宫主恕罪。”   花君宴将瓶子抛还给她,“你好自为之。”   “……是。”小青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握着瓶子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花君宴淡然道:“让他们单独聊会。”说完便往外飘。   “可是……”小青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花君宴,随即愤恨得看着床边的瑶音,“可是紫宸是我的夫君,我理应陪在他身边,宫主放心让他们待在一起?她可是您的女人。”   “你也未免太小瞧本宫了,”花君宴抬眉道:“本宫看上的女人,还用得着提防他人?”   “您是宫主,您当然不用提防紫宸,可我不是您,我没有您的力量和权力,我只是只鬼妖。昨日您赐婚之后,我便告知了父母亲朋,我即将完婚,我必须嫁给紫宸!”小青咬了咬牙:“宫主恕罪。”说完,向瑶音走去。   “呵,有意思,”花君宴停下脚步,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贪心是没有好结果的。”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阻止,反而托起手一副看戏的模样。如果这个时候十宴也在,一定会贴心的为他献上一盘瓜子。   “瑶音姑娘,紫宸该喝药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您尽管放心。”小青走上前,低眉顺目夺走了瑶音手中的茶杯,顺带分开了二人紧握的手。   “……”瑶音皱眉,虽然自己没有情根,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明白小青的意思,“确定了紫宸的安危我也放心了,先告辞了。”说着,看了紫宸一眼,想退出去却有些依依不舍。   “别走,”紫宸一把拉住瑶音,声音有些焦急:“你舍得丢下我?”   瑶音看了一眼小青,“不舍得也要舍得。”   “为什么?”   瑶音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她即将成为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虽然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想,也许你做这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报答我当初的救命之情,是吗?如今你还了,我们互不拖欠了,小青怀了你的骨肉,你该对她们母子负责。”小青顺从地在一旁倒腾药水,始终没有抬头。   “等等等等,我没听懂。”紫宸揉了揉额头,一脸不解。   “公子,该喝药了。”   紫宸皱眉,将小青递来的汤药拒之门外,露出十二万分的无辜表情问道:“你是谁呀?”   ‘哐当——’小青手里的药碗应声落地,她一脸震惊,“我是小青啊,你不认得我了?”小青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芒,身体作势往上扑。   “小姐自重,”紫宸嫌恶地将她推出去,生怕被她碰到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你是小青,可是我何时有了妻子?何时有了孩子?”   “我肚子里的千真万确是你的骨肉……”小青捂着肚子,神色闪躲。   “不可能。”紫宸斩钉截铁,认定此事与自己无关。   “你身受重伤忘记了些许事情我能理解,这事瑶音姑娘可以证明!”   “瑶音如何证明?”紫宸侧目,干净的白纱下仿佛长了一双眼睛,小青被他一盯,说话渐渐失了底气:“那日、那日我同你……”   “那日你与小青行/房,我看见了。”瑶音闭上眼,缓缓道:“这些你能否认?”   “公子你不能不要我,求求您。”小青趁紫宸不备,扑倒在他身上。紫宸一脸厌恶想要将她推开,二人推搡间,小青精致的玻璃瓶掉了出来,瓶身幽幽散发着紫色的烟雾。紫宸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将瓶子拾起,小青脸色大变,作势来夺,紫宸却先她一步,打开了瓶子。   小青放弃了挣扎,她只求紫宸认不得那是什么东西。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瑶音觉得香味很熟悉。   这几天,每每见到紫宸,都会在他身上闻到这股味道。   “浮屠花蜜,这东西很稀有,送给你当礼物了,”紫宸嘴角含笑,盖上了瓶盖,将之抛给瑶音,转头对小青道:“姑娘没有意见吧?”   “……”小青认命地低下头,双拳紧握,“没有。”   “这是什么?”瑶音研究着玻璃瓶,只觉得很漂亮。   “浮屠花蜜,闻之能使人忘忧,出现幻觉。能搞来这东西,你让我惊讶。”   “能认识这东西,公子也不是普通人呵。”小青泄气,“我承认,我用浮屠花蜜让她看见了幻像,可我的出发点是因为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她是我们的绊脚石。”   “你才是绊脚石。”瑶音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若不是你,我们之间哪来的误会,我早已跟他走了!”   “是么?宫主大人会放你走?”小青惨笑,对紫宸道:“在你受伤的这两天,她已经成了宫主夫人,这就是证据!”小青抓住瑶音的左手,亮出了她手上戴的指环。   “我不会相信你。”紫宸一脸淡然。   “你自己说!”小青怒目而视。   瑶音正色道:“戒指我收下了,可宫主已经答应放我离开。”不远处坐着地花君宴闻言,配合地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怎么会这样……你会拒绝宫主的诱惑?不可能!没有人会这么做!”   “你是鬼妖,我是仙人,我们本质不同,无法沟通,紫宸定也不会想留在这里,是吗?”瑶音回望紫宸。紫宸稻米似的点头。   “我不管!宫主已经为我们赐婚,你必须跟我回去成婚!”小青完全失去了理智,走到床边将他拉下地。紫宸的脚刚着地,就像踩在冰刃上一般,闷哼一声,软倒下去。小青不顾紫宸的痛苦,强行将他往外拉。   瑶音大步上前,刚碰到小青的手,就被一股强大的劲力推了出去。看到紫宸痛苦的眉目,瑶音情急之下拿出刚刚那瓶浮屠花蜜全数浇上小青的面门。   “啊!”小青惨烈的叫声响彻大明宫,她再顾不得紫宸,双手掩上面颊,她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脸……不要!”   瑶音趁这个空档赶紧将紫宸扶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只见小青周身散发出紫色的光晕,烟雾笼罩下整个人变得不太真切。在浮屠花蜜的侵蚀下,她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   花君宴揉了揉眉心,“我就说贪心没有好下场嘛。”   “……她怎么了?”   “她只是想变漂亮而已。”花君宴透着一分淡漠:“画皮鬼妖一族生来丑陋,面目狰狞,本该一生待在禁地内守护浮屠花。想来,她应是偷了浮屠花蜜易了容貌溜出来,想找个郎君回去振兴族人罢。”   “所以她执意抓紫宸?”   花君宴点头,喝了口茶,道:“只要有貌美之人愿意与之成婚,后代之人就能摆脱族人的诅咒,不再丑陋。紫宸公子颜色倾国,能力低下,自当是首选。”   “能力低下……”紫宸听到花君宴的夸赞,强忍痛楚,笑了笑:“在下不敢当。”   花君宴睨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地微笑。瑶音看着他二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二人虽然都嘴角含笑,可感觉似乎正你来我往地做着生死搏斗,她觉得有千万把利刃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直指对方面门。   “嗷——”就在瑶音夹在二人中间享受着眼神的厮杀时,小青适时地发出一声嚎叫。烟雾散去,露出小青的本尊。   青面獠牙,双目赤红。   瑶音第一次真实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妖精,往常只在壁画上见过。彼时在清净天藏书阁翻到过一本禁书,书中所写皆为下界至宝,鬼族的浮屠花便是其中之一,那时对这方面没有兴趣,便草草翻过,内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书中有一副插图,图为六只厉鬼护着一朵花瓣娟白花蕊赤红的果子。   “你跟不跟我走?”小青面目狰狞,声音嘶哑,说话间露出她泛黄的獠牙,让瑶音几欲作呕,“我不会让紫宸跟你走的,你死心罢!”紫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整个人软倒在瑶音身上,一脸柔弱。   “贱女人,全都因为你!”小青张牙舞爪向瑶音袭来:“只要你死了,紫宸就是我的了!”   瑶音下意识支起结界将小青阻挡在外,可是她的力量越来越大,瑶音渐渐不敌。   “嫁给我我就救你,”花君宴顾自饮茶,“别挣扎了,你嫁给我,紫宸娶了小青,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答应过不逼我。”   “我没有逼你啊,我只是让你自己选择,死还是嫁?”   “……”瑶音为难,紧咬牙关着全力迎敌。   结界越来越弱,小青的气泽已经漫过了护壁,迎上瑶音的面颊。   “当然不嫁,我的女人我来保护,用不着你插手!”紫宸淡淡道,说着双手搭上瑶音的肩,用力将她转过身,下一刻便与瑶音换了位置。   “紫宸!”瑶音大惊   “啧啧,年轻人年轻气盛,盛气凌人是要吃大亏的。”花君宴笑得风轻云淡。   小青蓦地睁大了眼,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瘴气迅速覆盖紫宸的周身,下一刻他便软倒在瑶音身上,不省人事。   “你宁愿死也不跟我走吗?”就在小青失神自责的刹那,瑶音背起紫宸飞出了窗外。   “站住!”小青回过神,立刻追了出去,“他中毒了,你不想他死就把他放下!”   “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又怎么能让他落在你手里?”瑶音用尽了全力向前奔逃,心想:“惹不起我总躲得起罢?当初在清净天最拿手的就是跑路,她坚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以为他爱的是你吗?别做梦了。”小青追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只定定飘在空中,大笑道:“他连做梦都叫着‘夜九’的名字,你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我管他爱谁?我只知道他现在陪着的是我!不跟你废话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瑶音脚底抹油,一溜烟飞了好远,渐渐地再看不到小青的身影。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你、你怎么跟上来了,你不是说放了我?”瑶音转头,就看见花君宴正慢悠悠地飘在她身边,当下便愤恨不平了,自己用尽全力的逃还抵不过人家慢慢悠悠的飞。   “我哪像你那般狠心,离开也要道个别呀。”   “花宫主,再见。”   “这么绝情,你不想我救他么?”花君宴指了指瑶音背上半死不活的紫宸。   “不用了,您是鬼族,我们是仙人,术法本就相克,就算救了也治不了本,还要欠您一份情,怎么算都是不合适的。”瑶音兜里揣着那六枚巴蛇蛋,心下早已有了救人的主意。   “那好吧,祝你好运,再见了。”花君宴微笑,一闪身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真的走了?”   “真的。”   “谁!”瑶音大惊,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花君宴,可是将将明明是他的声音。   “你别找了,我只是通过戒指跟你说话。以后遇到困难,戒指向右转三圈,我会立刻赶来帮你。”   瑶音汗毛倒立,当下便落了地,想将戒指扔出去,可是用尽了方法,那戒指仍旧纹丝不动。   “你答应过会好好戴着它的。”   “……”她委实讨厌一切都被别人掌握的感觉,却也只得认命了,“好吧,你赢了。”   “不逗你玩了,我先走了,有事记得转三圈。”手中的戒指散发金光,一闪而过。   瑶音见他真的消失了,这才抬起头,想看看自己在哪再做下一步打算,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扇熟悉的大门前,这正是骨玉带着她进入大明宫的地方。   “这是哪儿?”一声迷迷糊糊甜甜腻腻的声音传来,瑶音下意识回答:“鬼族上位之人的放牧场。”   “不是花君宴?你是谁!”   “我是紫宸啊~”   “紫宸?”瑶音疑惑,声音的确来自身后,只是声音酥酥软软哪里像成年男子?就在这时,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覆上了瑶音的脖子,瑶音一个机灵,将那双爪子抓到跟前。   “好痛,你不要那么暴力好不好,我是病人!伤患!”   瑶音看清了手中的东西,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只鸟,一只跟鹦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鸟。他通体火红,额上长了三枚银色的翎羽,尾巴上有几条分叉的长毛。眼睛上覆着白纱,同紫宸一样。   整只鸟看上去病蔫蔫的,有些营养不良。   “你是紫宸?”   病鸟抖了抖翅膀:“千真万确。”   瑶音推开门,便见紫宸无所表情的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只洁白温润的茶杯,杯里盛着少许茶水,正腾腾向上冒着热气。小青则在一旁摆弄着熏香,丝丝烟雾飘散,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恬静,安逸。   紫宸面上覆着的白纱干净且柔软,看不到一丝血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那些痛苦瑶音自己曾承受过,她知道这只是表面强作的镇定,紫宸的内心应是疼到了骨子里。   “瑶音?”他皱了皱眉,抬起头面向门口,像往常一样嘴角含笑,“怎么站在门口发呆,不进来?”   “亏你笑得出来。”瑶音擦了擦眼角的泪,走到床边坐下,右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他眼上的白纱,柔声道:“疼吗?”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住,”紫宸打趣:“我这不是好了吗,还哭?”   瑶音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在哭。”   “我能看见呀。”紫宸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比哪里都看得清。”   “别装大神了,”瑶音接过紫宸的水杯,又往里添了些许温水,送到紫宸嘴边 ,“我的心眼还未开,就凭你能看见什么?”   紫宸享受着瑶音的服务,嘴角含笑不再回答。   “就算你心眼开了,我也不要你没了眼睛,”说着,瑶音眼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气:“以前的你已经够丑了,再没了眼睛就没有人肯嫁给你了。”   “那我下半辈子就只能赖着你了。”紫宸语气尽是无奈。   “你有小青陪着,我就不添乱了。”   “什么小青小红的,我只想要你陪着!”紫宸着急,快速而准确地握住瑶音的手,握得十分紧,生怕她又消失了一样。   “你别激动,待会伤口又要裂开了,到时候疼的是你,移形异位这种禁术我可不会,没法帮你。”瑶音顺毛摸着他的发丝安抚他,两人交叠的手心的温度感染着对方,让二人十分安心。   这一头,小青见二人看似疏远实则亲密的模样,恨得牙痒痒,手中精致的香粉瓶子‘咔嚓’一声,被她捏得粉碎。   花君宴悄无声息地飘到她的身侧,指着她的手心道:“这是什么?”   “主、主上!”小青看得太入迷,未曾察觉,花君宴突然说话,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这只是紫鹃花的香粉,放在熏香炉内能、能凝神静气。”小青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拿给我看看。”   “瓶子碎了,上面都是贱妾的血,怕污了殿下的眼,改日我再给您送一瓶新的过去。”   花君宴不等她说完,便径自掐了个法术,小青手中的玻璃瓶便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花君宴的手中,花君宴闻了闻,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   “浮屠花的花蜜孕妇闻不得,对孩子不好。”花君宴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小青听了如晴天霹雳,惊得险些跪下,“宫主恕罪。”   花君宴将瓶子抛还给她,“你好自为之。”   “……是。”小青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握着瓶子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花君宴淡然道:“让他们单独聊会。”说完便往外飘。   “可是……”小青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花君宴,随即愤恨得看着床边的瑶音,“可是紫宸是我的夫君,我理应陪在他身边,宫主放心让他们待在一起?她可是您的女人。”   “你也未免太小瞧本宫了,”花君宴抬眉道:“本宫看上的女人,还用得着提防他人?”   “您是宫主,您当然不用提防紫宸,可我不是您,我没有您的力量和权力,我只是只鬼妖。昨日您赐婚之后,我便告知了父母亲朋,我即将完婚,我必须嫁给紫宸!”小青咬了咬牙:“宫主恕罪。”说完,向瑶音走去。   “呵,有意思,”花君宴停下脚步,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贪心是没有好结果的。”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阻止,反而托起手一副看戏的模样。如果这个时候十宴也在,一定会贴心的为他献上一盘瓜子。   “瑶音姑娘,紫宸该喝药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您尽管放心。”小青走上前,低眉顺目夺走了瑶音手中的茶杯,顺带分开了二人紧握的手。   “……”瑶音皱眉,虽然自己没有情根,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明白小青的意思,“确定了紫宸的安危我也放心了,先告辞了。”说着,看了紫宸一眼,想退出去却有些依依不舍。   “别走,”紫宸一把拉住瑶音,声音有些焦急:“你舍得丢下我?”   瑶音看了一眼小青,“不舍得也要舍得。”   “为什么?”   瑶音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她即将成为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虽然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想,也许你做这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报答我当初的救命之情,是吗?如今你还了,我们互不拖欠了,小青怀了你的骨肉,你该对她们母子负责。”小青顺从地在一旁倒腾药水,始终没有抬头。   “等等等等,我没听懂。”紫宸揉了揉额头,一脸不解。   “公子,该喝药了。”   紫宸皱眉,将小青递来的汤药拒之门外,露出十二万分的无辜表情问道:“你是谁呀?”   ‘哐当——’小青手里的药碗应声落地,她一脸震惊,“我是小青啊,你不认得我了?”小青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芒,身体作势往上扑。   “小姐自重,”紫宸嫌恶地将她推出去,生怕被她碰到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你是小青,可是我何时有了妻子?何时有了孩子?”   “我肚子里的千真万确是你的骨肉……”小青捂着肚子,神色闪躲。   “不可能。”紫宸斩钉截铁,认定此事与自己无关。   “你身受重伤忘记了些许事情我能理解,这事瑶音姑娘可以证明!”   “瑶音如何证明?”紫宸侧目,干净的白纱下仿佛长了一双眼睛,小青被他一盯,说话渐渐失了底气:“那日、那日我同你……”   “那日你与小青行/房,我看见了。”瑶音闭上眼,缓缓道:“这些你能否认?”   “公子你不能不要我,求求您。”小青趁紫宸不备,扑倒在他身上。紫宸一脸厌恶想要将她推开,二人推搡间,小青精致的玻璃瓶掉了出来,瓶身幽幽散发着紫色的烟雾。紫宸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将瓶子拾起,小青脸色大变,作势来夺,紫宸却先她一步,打开了瓶子。   小青放弃了挣扎,她只求紫宸认不得那是什么东西。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瑶音觉得香味很熟悉。   这几天,每每见到紫宸,都会在他身上闻到这股味道。   “浮屠花蜜,这东西很稀有,送给你当礼物了,”紫宸嘴角含笑,盖上了瓶盖,将之抛给瑶音,转头对小青道:“姑娘没有意见吧?”   “……”小青认命地低下头,双拳紧握,“没有。”   “这是什么?”瑶音研究着玻璃瓶,只觉得很漂亮。   “浮屠花蜜,闻之能使人忘忧,出现幻觉。能搞来这东西,你让我惊讶。”   “能认识这东西,公子也不是普通人呵。”小青泄气,“我承认,我用浮屠花蜜让她看见了幻像,可我的出发点是因为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她是我们的绊脚石。”   “你才是绊脚石。”瑶音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若不是你,我们之间哪来的误会,我早已跟他走了!”   “是么?宫主大人会放你走?”小青惨笑,对紫宸道:“在你受伤的这两天,她已经成了宫主夫人,这就是证据!”小青抓住瑶音的左手,亮出了她手上戴的指环。   “我不会相信你。”紫宸一脸淡然。   “你自己说!”小青怒目而视。   瑶音正色道:“戒指我收下了,可宫主已经答应放我离开。”不远处坐着地花君宴闻言,配合地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怎么会这样……你会拒绝宫主的诱惑?不可能!没有人会这么做!”   “你是鬼妖,我是仙人,我们本质不同,无法沟通,紫宸定也不会想留在这里,是吗?”瑶音回望紫宸。紫宸稻米似的点头。   “我不管!宫主已经为我们赐婚,你必须跟我回去成婚!”小青完全失去了理智,走到床边将他拉下地。紫宸的脚刚着地,就像踩在冰刃上一般,闷哼一声,软倒下去。小青不顾紫宸的痛苦,强行将他往外拉。   瑶音大步上前,刚碰到小青的手,就被一股强大的劲力推了出去。看到紫宸痛苦的眉目,瑶音情急之下拿出刚刚那瓶浮屠花蜜全数浇上小青的面门。   “啊!”小青惨烈的叫声响彻大明宫,她再顾不得紫宸,双手掩上面颊,她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脸……不要!”   瑶音趁这个空档赶紧将紫宸扶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只见小青周身散发出紫色的光晕,烟雾笼罩下整个人变得不太真切。在浮屠花蜜的侵蚀下,她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   花君宴揉了揉眉心,“我就说贪心没有好下场嘛。”   “……她怎么了?”   “她只是想变漂亮而已。”花君宴透着一分淡漠:“画皮鬼妖一族生来丑陋,面目狰狞,本该一生待在禁地内守护浮屠花。想来,她应是偷了浮屠花蜜易了容貌溜出来,想找个郎君回去振兴族人罢。”   “所以她执意抓紫宸?”   花君宴点头,喝了口茶,道:“只要有貌美之人愿意与之成婚,后代之人就能摆脱族人的诅咒,不再丑陋。紫宸公子颜色倾国,能力低下,自当是首选。”   “能力低下……”紫宸听到花君宴的夸赞,强忍痛楚,笑了笑:“在下不敢当。”   花君宴睨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地微笑。瑶音看着他二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二人虽然都嘴角含笑,可感觉似乎正你来我往地做着生死搏斗,她觉得有千万把利刃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直指对方面门。   “嗷——”就在瑶音夹在二人中间享受着眼神的厮杀时,小青适时地发出一声嚎叫。烟雾散去,露出小青的本尊。   青面獠牙,双目赤红。   瑶音第一次真实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妖精,往常只在壁画上见过。彼时在清净天藏书阁翻到过一本禁书,书中所写皆为下界至宝,鬼族的浮屠花便是其中之一,那时对这方面没有兴趣,便草草翻过,内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书中有一副插图,图为六只厉鬼护着一朵花瓣娟白花蕊赤红的果子。   “你跟不跟我走?”小青面目狰狞,声音嘶哑,说话间露出她泛黄的獠牙,让瑶音几欲作呕,“我不会让紫宸跟你走的,你死心罢!”紫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整个人软倒在瑶音身上,一脸柔弱。   “贱女人,全都因为你!”小青张牙舞爪向瑶音袭来:“只要你死了,紫宸就是我的了!”   瑶音下意识支起结界将小青阻挡在外,可是她的力量越来越大,瑶音渐渐不敌。   “嫁给我我就救你,”花君宴顾自饮茶,“别挣扎了,你嫁给我,紫宸娶了小青,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答应过不逼我。”   “我没有逼你啊,我只是让你自己选择,死还是嫁?”   “……”瑶音为难,紧咬牙关着全力迎敌。   结界越来越弱,小青的气泽已经漫过了护壁,迎上瑶音的面颊。   “当然不嫁,我的女人我来保护,用不着你插手!”紫宸淡淡道,说着双手搭上瑶音的肩,用力将她转过身,下一刻便与瑶音换了位置。   “紫宸!”瑶音大惊   “啧啧,年轻人年轻气盛,盛气凌人是要吃大亏的。”花君宴笑得风轻云淡。   小青蓦地睁大了眼,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瘴气迅速覆盖紫宸的周身,下一刻他便软倒在瑶音身上,不省人事。   “你宁愿死也不跟我走吗?”就在小青失神自责的刹那,瑶音背起紫宸飞出了窗外。   “站住!”小青回过神,立刻追了出去,“他中毒了,你不想他死就把他放下!”   “他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又怎么能让他落在你手里?”瑶音用尽了全力向前奔逃,心想:“惹不起我总躲得起罢?当初在清净天最拿手的就是跑路,她坚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以为他爱的是你吗?别做梦了。”小青追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只定定飘在空中,大笑道:“他连做梦都叫着‘夜九’的名字,你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我管他爱谁?我只知道他现在陪着的是我!不跟你废话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瑶音脚底抹油,一溜烟飞了好远,渐渐地再看不到小青的身影。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你、你怎么跟上来了,你不是说放了我?”瑶音转头,就看见花君宴正慢悠悠地飘在她身边,当下便愤恨不平了,自己用尽全力的逃还抵不过人家慢慢悠悠的飞。   “我哪像你那般狠心,离开也要道个别呀。”   “花宫主,再见。”   “这么绝情,你不想我救他么?”花君宴指了指瑶音背上半死不活的紫宸。   “不用了,您是鬼族,我们是仙人,术法本就相克,就算救了也治不了本,还要欠您一份情,怎么算都是不合适的。”瑶音兜里揣着那六枚巴蛇蛋,心下早已有了救人的主意。   “那好吧,祝你好运,再见了。”花君宴微笑,一闪身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真的走了?”   “真的。”   “谁!”瑶音大惊,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花君宴,可是将将明明是他的声音。   “你别找了,我只是通过戒指跟你说话。以后遇到困难,戒指向右转三圈,我会立刻赶来帮你。”   瑶音汗毛倒立,当下便落了地,想将戒指扔出去,可是用尽了方法,那戒指仍旧纹丝不动。   “你答应过会好好戴着它的。”   “……”她委实讨厌一切都被别人掌握的感觉,却也只得认命了,“好吧,你赢了。”   “不逗你玩了,我先走了,有事记得转三圈。”手中的戒指散发金光,一闪而过。   瑶音见他真的消失了,这才抬起头,想看看自己在哪再做下一步打算,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扇熟悉的大门前,这正是骨玉带着她进入大明宫的地方。   “这是哪儿?”一声迷迷糊糊甜甜腻腻的声音传来,瑶音下意识回答:“鬼族上位之人的放牧场。”   “不是花君宴?你是谁!”   “我是紫宸啊~”   “紫宸?”瑶音疑惑,声音的确来自身后,只是声音酥酥软软哪里像成年男子?就在这时,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覆上了瑶音的脖子,瑶音一个机灵,将那双爪子抓到跟前。   “好痛,你不要那么暴力好不好,我是病人!伤患!”   瑶音看清了手中的东西,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只鸟,一只跟鹦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鸟。他通体火红,额上长了三枚银色的翎羽,尾巴上有几条分叉的长毛。眼睛上覆着白纱,同紫宸一样。   整只鸟看上去病蔫蔫的,有些营养不良。   “你是紫宸?”   病鸟抖了抖翅膀:“千真万确。” ☆、chapter 21 玉凰山   “你怎么变成鸟了?”瑶音瞪大了双目,顺便用手戳了戳紫宸额心的三枚翎羽,虽然病态的耷拉着,可手感还是相当不错,“质感真好。”   “可能要死了……”紫宸费力地拍动着翅膀,让自己保持飘在空中。   “呸呸呸,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我也希望这是玩笑,”紫宸勉强笑道:“被打回原形这样的事只发生过两次,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回到原形才得以休养生息。今次,情况也该差不多,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今次没有神女续命了……”紫宸作势擦了擦眼角,本想掬一把辛酸泪博同情,谁知没了眼睛不说,手也变成了翅膀,停止了煽动便直直向下坠去,瑶音眼疾手快将他接住,抱在了怀里。   “没有神女你还有我,虽然我没有青帝女儿那么有本事,但是我还有救命稻草。”瑶音说着,从兜里掏出六枚巴蛇蛋,献宝似的递到紫宸嘴边。   紫宸两眼放光,毫不客气,一口一个,边吃边咂嘴:“关风摇筝什么事?”   “你当我是傻子吗?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你的身份?”   “……你都知道了?”紫宸闻言,停止了进食,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她。   “当然,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等我恢复……”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等紫宸说完,瑶音便打断他:“当初你被打回原形,救你的就是青帝的女儿风摇筝对不对?你也并不是什么凡人,你是妖精,一只鸟精。”   “鸟精……”紫宸愣住。   “是妖精又如何,我不会看不起你,天族大多数仙人都是从下三界飞升上来的,你不需要自卑,妖精想要修炼得道,比原始的贵族要付出多得多的辛劳,你可以很自豪的跟我说,我是一只鸟精,一只积极向上修炼得道的鸟精。”   听完瑶音一番豪言壮语,紫宸激动地脸都绿了,一副谁都不要理我的表情一个接一个的闷头吃蛇蛋。   “你怎么不说话了?”   “喂……”   “紫宸?”   被瑶音烦得没法了,紫宸没好气道:“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不说我是鸡精。”   “因为鸡不会飞啊。”   “……难得你知道鸡不会飞。”紫宸扶额,“我吃得有点饱,让我消化一会,有这六只巴蛇蛋续命,我不会死得那么快了……”说着,紫宸便耷拉着肩,将自己缩成一团钻进了瑶音怀里。   瑶音知道紫宸体力已经透支到临界点,不忍再打扰他,于是将外衣合在胸前抱着他,想着给他多一些温暖,将严寒挡在外头。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瑶音生怕是鬼族之人前来追杀,便悄然隐了身形躲在树后。   来人是一年迈的长着和年轻的小妖。   “我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丝毫紫殿的消息也没找到,他真的在这里吗?”   “不会错,在花君宴身上有他的气泽。”   “可都过去几千年了,他若真在这里,我们不可能找不到。”   “殿下的气息几千年前出现过一次,近来又出现了,并且离我们并不遥远。”   栅栏的朱漆大门从里打开,瑶音这才开清楚,二人正是鬼族放牧场的看守者,骨玉和风渊。   “渊爷爷,我不想待在鬼族了,人家的羽毛都快被瘴气腐蚀干净了。”   “嘘……有人。”风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在朱漆大门前站定。   风渊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使,本是低垂的双目在看见地上的一滩鸟毛时突然大睁开来,一伸手,羽毛尽数落在他的手心。   “这、这是凤凰的羽毛!”风渊双手颤抖,兴奋地难以自制。   “真的吗?这是紫殿的羽毛?”   “凤凰?”瑶音疑惑,下意识脱口而出。   “谁在那里!”风渊疾言厉色,一记掌风迎面劈来,瑶音闪躲不及,为了避免怀中的紫宸受到伤害,情急之下转过身,背后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招,一口鲜血喷出,瑶音显出了形态。   “你是何人?”风渊抬眉,打量着她。   “尊使大人?”骨玉率先认出了瑶音,“你怎么落得这幅模样?”   瑶音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没好气道:“拜你渊爷爷所赐。”   “哼,鬼鬼祟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风渊恶狠狠瞪了一眼瑶音,便继续研究着手里的羽毛。   瑶音对这个脾气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长着没话说,见他们并不想为难自己,便强忍着痛苦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摸了摸怀里的紫宸,发现并没有什么一样,当下才放下心来。   “尊使大人您要去哪里?”   “回天宫。骨玉姑娘可否指个路,如何才能离开鬼族回到凡间?”   “本来我可以送你出去,可是……”骨玉面露难色,看了一眼风渊,道:“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办法送你了。”   就在这时,瑶音怀里掉出了一枚翎羽,银色的耀目生辉,正是紫宸脑门正中那三根。   “紫宸!”瑶音大惊,连忙将他抱出来,“紫宸你怎么了?”只见紫宸全身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羽毛抖一抖便散落一地,连额头的三枚羽毛也落得只剩了两根。   “渊爷爷,你过来看。”骨玉吃惊地盯着瑶音怀里的紫宸。   风渊瞥了他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他、他是谁?”   瑶音心系紫宸的安危,哪里听得见风渊的话,风渊焦急,走到她跟前悉心探了探紫宸的脉象。   “求求你们,救救紫宸。”瑶音明显感觉得到紫宸的气息越来越弱,可是此刻的她根本束手无策,眼见风渊探着紫宸的脉息,她也不加阻止,她只求风渊能有办法救他。   “你给他吃什么了?”   “巴蛇蛋……六只。”   “胡闹!”风渊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他本就体虚,虚不受补,你这不是送他去死!”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中毒了,我只是想救他……”瑶音闻言十分着急,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前辈您有法子救他吗?只要您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渊不再理会瑶音,转而御起灵力,为紫宸做了一个结界。   乳白色的光晕就像一枚蛋壳笼罩着紫宸,保护着他。蛋壳中的紫宸不再发抖,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详,就像回到了母体中的孩子。   三人见紫宸似乎脱离了危险,松了口气。   “他没事了吗?”瑶音急道。   “暂时安全罢了,”风渊一脸不耐,“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一只鸟精,我的恩人。”   “鸟精?”风渊闻言,气得连背都不驼了,站直了身体指着瑶音的鼻子,大怒:“有你这么报恩的?你分明是将他往死路上推!”   “我知道错了!”瑶音吓了一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三的往下落,她下意识紧紧抱住紫宸的蛋壳,生怕下一刻紫宸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罢了,你说过只要我能救他,什么都愿意做?”   “是!”   “那好,只要你以后世代为奴为婢,终身不踏出凤隐村半步,我便救他,你可愿意?”   “我愿意!”瑶音不假思索,“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眼下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瑶音踯躅,有些无奈道:“那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治好紫宸的伤,我愿终身禁足凤……”   “凤隐村。”风渊眯着眼睛提点她。   “我愿终身、终身禁足凤隐村,世代为奴为婢。”   “好,一言为定。”风渊收起怒容,与瑶音击掌盟誓,“给你盖个章,以后你就是凤隐村的人了。”   瑶音只觉得掌心一阵发麻,随后便出现了一只凤凰图腾,颜色暗红,与天奴的纹章一般无二。   “……”瑶音心中惴惴不安,可在看到怀中沉睡的紫宸后便不再忐忑,“只要能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从天族上仙沦落到凤隐村的奴婢,一个名不见经传,闻所未闻的村落。   风渊朝骨玉点了点头,骨玉收到命令,遂将双手放唇边。一声尖啸地口哨声起,自地里钻出了一只诛仙兽,霎时变大了身姿。骨玉将瑶音拽上诛仙兽的背脊,三人连同一颗蛋朝放牧场飞去。   一路上空无一人,可耳朵里却传来一阵又一阵振聋发聩的嘶吼声,同无人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身边是一个接一个的牢笼,笼子里不时发出两枚幽森的绿光,瑶音有些担心那些牢笼的可靠性,不自觉裹紧了衣衫。   “不用担心,这些东西跑不出来的,”骨玉笑道:“我在这待了几千年,从来没见哪只妖兽越狱成功。”   “几千年?”瑶音有些吃惊,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容貌清丽,端的是一幅少年风姿,哪里像是活了几千年的鬼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仙人还是鬼妖?”   “等到了凤隐你便明白了。”骨玉一脸高深莫测。   “……”瑶音压制住心中的疑惑,转而留心观察着路上的一切。   三人转过几条小巷,路过几条长廊,又飞了一阵,来到了一棵老槐树下。槐树在鬼气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虚无。槐树的枝叶郁郁葱葱,可树干上却有一个巨大的树洞,差不多等人身高。   三人在槐树前落定,瑶音跟着二人走过去,瞥了一眼树洞,却发觉自己是再也移不开眼睛。那树洞里漆黑一片,却又似乎有那么双眼睛在吸引着你,让你无法离开。一团团紫黑的瘴气自里散发出来,使人心悸。   瑶音有些退缩,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被骨玉推了一把,整个人朝树洞扑了过去。   瑶音紧闭双目,抱紧了怀中的紫宸,失重感传来,她便觉得自己落入了水中,眼看便要溺水身亡,却在最后时刻浮出了水面。   重新呼吸的感觉就像重生。   瑶音大口大口的喘气,睁开双目的一瞬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四周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水中映着晚霞,空中盘旋着数种飞鸟。啼鸣婉转,绕梁不绝。山脚下坐落着村庄,正值傍晚时分,村子里各家各户炊烟袅袅,一派安逸地繁荣之相。而瑶音正落在村子正中的泉水里,寒冬腊月天,她却并不觉得冷。周围稀稀拉拉围着几个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骨玉后她一步出现在泉池里,而她显然做好了准备,周身有一道无形的护壁,将泉水挡在了外边。此时的她换下了那身黑色的衣裳,着了一身五彩的衣裙,一扫之前的鬼妖扮相。绝代的风姿,刻骨的风情,柔媚却不显造作的五官,处处彰显高贵优雅,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眸。此时的瑶音跟她比起来就像一只落汤鸡。   骨玉微微一笑:“欢迎来到玉凰山。”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2 凤凰族   风渊从瑶音怀里接过紫宸便匆匆离去,留下骨玉为瑶音带路。瑶音跟着骨玉走进村子。   村子四周青山水绿,鸟语花香,与瘴气外荒芜的昆仑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玉凰山坐落于三十三重天与凡间的交点昆仑墟。四周有沼泽瘴气保护,外人进不来。”   经过骨玉的介绍,瑶音大致摸清了此处的底细。   这里是创/世神君帝宴亲赐于凤凰一族的领地,曾显赫一时。而后帝宴羽化,凤凰族跟着凋零,天生的优越感致使族人不愿与外界来往,玉凰更名为凤隐,终成了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凤凰族当真绝迹了?”   骨玉摇摇头:“世上还有三只凤凰,你已经见过其中两只。”   “你是凤族?”   骨玉驻足,回眸一笑,“你看我像吗?”   “像。”   “可惜我不是。”骨玉有些失落,“刚刚你抱着的,是其中之一。”   “紫宸是凤凰?”瑶音震惊。   “多年流落在外的世子紫宸,长老风渊,还有族长风白容,是世上仅存的真正来自远古的凤族,百鸟之皇。”和骨玉一路走来,不时有村子里的人向她问好,她在此处的人缘倒是极好的。   “既然凤凰不是传说,那龙呢?世上还有龙吗?”   “龙有很多啊,鬼族多有妖兽,天生龙形。”   “不是妖龙,是真正主宰世人命运,与帝宴同脉的龙,神族。”   “那是真真绝迹了,我亲眼见到她被剥皮抽骨,断了龙筋。”骨玉表情有些凝重,听到这里瑶音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得失落了。   “啊,我们到了。”骨玉在村后的一座茅屋前站定,笑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和令玉一起负责族长的日常起居。”   瑶音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她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地朝骨玉哭诉:“我不干了!这是人干的活嘛!一个没落的族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玉儿别哭,我这不是给你找了个帮手么?”骨玉笑着指了指瑶音。   令玉抬头看了看,“那你让她去伺候,我坚决不去了!我要回家!”   “好好好,你今天先休息,我让瑶音去服侍便是。”骨玉好说歹说才将令玉平静下来,转身对瑶音道:“不好意思,舍妹有点小姐脾气,本想你们二人一同服侍,如今只能你一人去了。”   “好……”彼时瑶音在清净天也经常照料师傅的饮食起居,处理起这方面的事情应当是驾轻就熟,她不多想便应承了。   “我能不能先去看看紫宸?”确定了他的安危,她才能放心工作。   “关于紫宸你大可放宽心,他现在正在凤巢休养。凤巢孕育了无数的凰族,那里的灵气可以让他犹如回到母体,但是外人……”骨玉看了一眼邋遢的瑶音,不无骄傲地抬眉,“外人不得探访。”   “那我先去干活了。”瑶音一脸失落,朝骨玉指的屋子走去。   “等等,你先换身衣裳,你这样过去,他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哦。”瑶音听话的进去换了身令玉的衣服,粉绿的青衫,料子极好。   “改日我换下了再给令玉姑娘送过去。”   “不用了,衣服送你了,外人穿过的我怎么可能继续穿,我又不是乞丐。”令玉早已停止了哭诉,转而坐在一旁悠哉地修着指甲,“这么好的料子第一次见吧?这可是白帝专用,好好享受。”   “那多谢姑娘了。”瑶音低眉顺目,并不想与她做争辩,她现在满脑子只有那个化为原形的紫宸,只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你从哪找来的?太无趣了。”令玉嗔怒。   骨玉淡淡地微笑,并不回答,转而对瑶音道:“我带你去见族长。”   “是。”   在村子的正中有间屋子,周围收拾的十分整洁,与这里懒散的民风大相径庭。   骨玉挑开帘子,二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落了窗帘,光线昏暗。   瑶音依稀只看得清床榻上斜躺着一个人,正单手撑着额头,假寐而眠,长长的发丝散落一地,有些骇人。   “风族长,骨玉来看您了。”骨玉一脸甜腻腻地微笑。   “我饿了。”风白容眼皮都没抬,打断她,“晚饭呢?”骨玉尴尬,不知如何接下去。   瑶音闻言道:“那我先去做饭了,骨玉姑娘指个路。”   “你跟我来。”骨玉如蒙大赦,赶紧拉着瑶音退出去,“他脾气有点怪,你多担待。我先走了,以后你只需要听他的差遣,他是……紫宸的父亲。”   “好……”瑶音呆呆地点头。   ……   瑶音在后边的屋子里忙活了半天,烧好了三菜一汤。   “晚饭吃这个?”风白容嫌恶地看了一眼,捏着鼻子将它们推到一边:“我要吃面条。”   “您刚刚还说要吃饭……”瑶音瞪眼。   “我说要吃晚饭,没说晚饭吃米饭,我要吃面。”   “……我再去做。”瑶音认命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再次端了面来。   “我不吃葱,”风白容看了一眼,捏着鼻子道:“重做。”   瑶音耐着心思当着他的面悉心将葱花都剔除了。   “我一点儿葱味都不能闻。”   “你不早说?”   “我以为他们都跟你说过的呀~”   瑶音再次来到厨房。   ……   “再加个鸡蛋。”   “太咸。”   “太淡。”   如此反复十余次之后,风白容托腮一脸无奈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瑶音,“……你还是包饺子吧。”   瑶音‘啪’地放下筷子,“不会!”   “那就学呀。”风白容眨眨眼。   “……”瑶音咬牙,再次来到厨房,研究了半天发现没有面粉,便出去找人借,逛了一圈也无人理她,她便回去找族长。这次没有请示,直接闯了进去,正好撞见了大快朵颐的风白容,他的嘴里还挂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猪蹄。   “你你你……你不是不吃饭吗!”   “我太饿了就先吃了,你做的饭挺好吃的,谢谢。”风白容一脸无辜地笑了笑,脸上不见丝毫歉意:“你饿吗?那边有很多面,给你吃。”   “不用了,我饱了。”气饱了。   “那你先去休息吧,今天初次见面,我就不为难你了,晚安。”风白容伸了个懒腰,又道:“把这些碗拿出去洗了。”   “是。”瑶音强压怒火,端着大盘小盘退了出去。   将这些洗掉擦干净整理好之后,月亮都快落山了。   瑶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令玉的影子,连她的行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怪不得令玉那么生气,这样的主子谁受得了?”   瑶音实在太累了,沾到床便沉沉昏睡过去。   梦里又是那片熟悉的火海,火海中多了一条巨大的银龙痛苦嘶鸣。她身上大多数的鳞片都被摘去,龙身鲜血淋漓。   画面一转又来到王宫,男子一刀直命心窝。在他漆黑如瀑的长发下,赫然是紫宸的脸!   “紫宸!”   瑶音惊醒,大汗淋漓。发现只是梦一场,心下渐渐平复。   “太可怕了,怎么会是紫宸……谁在那里!”瑶音转头,发现床边幽幽一张人脸,美则极美,细看下来同紫宸有七分相似,只是略带两分女气。   “我是风白容。”   “族……族长?”瑶音彻底清醒了,“你怎么在这里!”   “天亮了,起床陪我散步。”   瑶音拖着疲惫的身体,看了眼窗外:“鸡都还没叫呢!”   “这里是凤族的地盘,没有鸡。我醒了你就得醒,快起床陪我散步!”风白容大力摇晃着瑶音。   “别摇了!我马上起来!你出去等我,我换衣服。”瑶音无奈。   “快点。”风白容满意的走了出去。   瑶音快速洗漱完毕走出门,却发现天光微亮,霜露深重,冻得她只哆嗦。而包的跟粽子似的风白容一脸春风得意地信步走在田间,不时停下吟诗,抒发着心中对大自然的美好爱恋之情。   “你怎么看?”   “好诗,好诗。”瑶音无奈,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在他身后,不时还得配合的大声叫好。   “你好像兴致不高啊,很累?”   “不累。”瑶音强撑起精神,一脸谄媚。   风白容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是紫宸的什么人?”   “朋友。”   “只是朋友?”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喜不喜欢他?”   瑶音怔住:“什么是喜欢?”   “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风白容拔高了声音。   瑶音摊手:“我是梧桐树上结的果子,生来没有情根。”   “真是太可怜了。”   “我不觉得我可怜啊,看着世人被情所困,我乐得清闲。”   “我不是说你可怜,我是说紫宸真可怜,啊哈哈。”风白容一脸幸灾乐祸地微笑道:“我困了,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你去做早饭。”   “……是。”   “这就是凤凰?高贵典雅的凤凰?”瑶音心中呐喊着,一边淘米,一边望天。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3 凤还巢   瑶音风急火燎做了一堆早点,摆满了整个桌子,为的是等族长醒后无可挑剔,可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日上三竿了也没等到他起床。   瑶音等得不耐,敲了敲门,许久不见应答便闯了进去。只见风白容披头散发衣冠凌乱地坐在床边的地上,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族长您起来了怎么不叫我?不要坐在地上,地上多冷。”瑶音作势去扶。   “青衫?”风白容见了瑶音,目无焦距的看着她,急道:“青衫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说着,牵起瑶音的衣摆大哭。   “什么青衫?您认错人了!”瑶音焦急,不知如何安慰。   “你且让他哭罢。”就在此时,骨玉挑开了帘子走进来,无奈道:“他已经疯了很多年了,见谁都是青衫。”   瑶音愕然:“青衫是谁?”   “死去的族长夫人,紫宸的生母。”   “昨天族长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突然……”   “他本就如此,时而疯癫时而痴傻,昨日你见到的也未必就正常,哎,真真浪费了凤凰的好胚子。”   “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他好歹是一族之长!”   “一族之长又如何?到底是个疯子,若不是为了与紫宸成婚才可诞下凤族后裔,我才不会在这里受这许多年气。”   “你!”瑶音闻言大怒,“紫宸才不会娶你!”   “是么?不娶我难道娶你么?”骨玉笑道:“我劝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奴婢,同我斗气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啦啦啦~好多花花,青衫最喜欢花花,我给带你去摘花花~”就在二人像火药桶一样随时炸开的当口,风白容拉起瑶音的手,将她带出了屋子来到后院。   后院本是花圃,冬天来临变得满目疮痍,四下连一片嫩绿的花都不见,更别提花了。   风白容摘了一堆又一堆的枯草丢到瑶音头上,瑶音灰头土脸避之不及。   “就说是个疯子了。”骨玉靠在墙上,笑得前合后仰。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划破苍穹。   三人同时向上望去,只见一片赤红遮天蔽日而来,转瞬即逝。直至那片赤红消失,空中似乎还残留着漫天红霞。   “那是什么东西?”骨玉喃喃。   “……凤还巢,”风白容一改之前的痴傻,看着天空若有所思,“应当是紫宸醒了。”   “紫宸醒了?”瑶音大喜,“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不可以,这是雀族圣地,外人不可入。”骨玉浇了她一盆凉水,瑶音哦了一声,淡淡拂去身上的杂草:“那你们快去看看,顺便替我问好。”   “这个没问题,如果我记得的话。”骨玉微笑,架起风白容向凤巢走去。   “凤巢是我凤族圣地,外人不便入内,雀族再高贵,同凤凰比起来始终还是有差距。”风白容整个人软软靠在骨玉身上,笑道:“请孔雀公主同瑶音一起在外等候吧。”说完,丢下骨玉径自离去。   骨玉当下哑然。   瑶音‘噗嗤’一声,低头暗笑,“原来姑娘也是外人。”   “有什么可笑的!闭嘴!”骨玉在凤巢外,气得直跺脚,“疯老头,若不是看在风渊的面上,我早将你大卸八块!”   瑶音听话的闭上嘴,瞬间觉得心情十分好。   ……   凤巢内摆了一桌酒席。   菜是上等佳肴,酒是千年珍酿。   人物,凤凰族的族长风白容,紫宸以及风渊。   天气很好,巢内冬暖夏凉。   在这里,风渊的资历最老,紫宸见了他,尊称一声:“渊爷爷。”   “当年你出生之时,还是我替你洗的第一个澡,那时你才这么点大。后来帝宴羽化,三界大乱,你的母亲为了保护你丢掉了性命,你父亲也因受不住打击而变得疯疯癫癫,大部分的时间都过得痴傻,”风渊边说边比划,“这些年我和幺雀一直在寻你,从你走失之时就一直在寻找,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当年你的母亲替你许下了一门亲事。”听到这,紫宸眉头皱了皱,一会又放开了去,风白容将这一表情看在眼里,顿时笑逐颜开,一副看戏的模样。   风渊又道:“如今这个孩子已经等待了多年,已然已经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只道她是遭人抛弃的老姑娘,宸儿啊,该是时候大婚了。”语重心长加之他一脸慈爱的表情,白容都觉我见犹怜,便是玩味地附和了一句:“是啊,宸儿,你该大婚了。”   紫宸望天感慨:“我是该大婚了。”   风渊一时间喜不自胜,“那……”   “但是,”紫宸即刻打断他的念想,道:“绝不是跟幺雀,我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风渊声音突然拔高,收起慈爱一脸愠怒道:“你是我们凤族的希望,振兴凤族的大任全都放在你的身上了,我们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全都白费了?”   “渊爷爷,振兴凤族和我娶谁有什么关系?”紫宸冷冷的看着他,那眸子里散发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幺雀是凤族的公主,他的父亲是三十三重离恨天上三君之一的白帝眼前的红人,同她联姻你们必能生下强大的后裔。”   “白帝?”紫宸皱眉。   风渊点了点头,狭小的眸子里闪耀着光芒:“白帝羲和乃是天君昊月的直系下属,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够了!”紫宸听不下去,打断道:“请您不要再说了,我敬您一分,不代表您可以欺我十丈,于我而言,您是我敬重的长辈。能否请您摆正自己的位置?如今区区白帝、哦……不对,是白帝的下属就可以让您卑躬屈膝,凤族在您手里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乃是意料之中。瑶音还在等我,紫宸告退。”说罢起身离席。   “哎呀,儿被激怒了,”风白容饮尽杯中酒,朝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吾儿真了不起。”   “站住!”风渊大怒:“什么叫区区白帝?白帝的名讳怎可随意辱没?如今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就该事事以凤族为重,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连累的是整个凤族!”   “凤族?呵,”紫宸冷笑:“如今一个年迈一个疯,唯独剩我一人,我即凤族,凤族即是我,何来连累之说?”   “你!你喜欢的人可是瑶音?她已经签了永久的卖身契,今生不得离开凤族,世代为奴为婢。你若喜欢,收作小妾也无不可,可是幺雀必须是你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   “笑话!如果凤族的兴起只能靠女人,那就算兴起了也会再次没落。”紫宸边走边说道,“再者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做的,没有人能阻止,我不想做的,旁人也无法逼迫。”   他的眼眸覆着白绫,看不清喜怒。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头发随风翻舞,一丝一丝从漆黑逐渐变白。不多时,他一头漆黑的长发全部变成了银色,恰与正午的艳阳相互辉映,耀目生辉。   “瑶音才是我今生唯一会娶的女人。”紫宸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道:“希望你们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风渊看着他的背影,表情难以言喻地震惊,“银发……”   呆傻的风白容此时亦停下了独酌,痴痴地看着他。“原来是昊月天君,”风白容裂开嘴大笑:“吾儿真真了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4 幺雀   紫宸大老远便看见瑶音在门口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喃喃自语道:“以前的你多冷静,现在跟小孩一样。”紫宸见了她便心情大好,立刻用法术收敛了满头银发。如今他的天劫已然平稳度过,伤势也已痊愈,法力较之从前更加精进。   凤巢外,一身着五彩衣衫的女人盛装而行,她已在门外徘徊了多时,为的只是等待未来夫君——少君紫宸的出现。   她正是孔雀族族长的女儿,幺雀。抑或叫她骨玉。她腰间挂着古意佩环,头戴三枚珠玉,配上那娇媚的容颜,端端一个绝世大美人,此时的她同之前大相径庭。当时她不过是乔装过后隐藏在鬼族的小侍婢,而如今,她乃凤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娇贵堪比公主。   见紫宸迎面走来,幺雀抬了抬眉,一脸骄傲道,“别以为我会嫁给……”   ‘你’字还未说出口,紫宸已经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你竟敢无视我!”幺雀气极,“我乃雀族长公主!你不过是流落在外的世子,凤凰族都快绝迹了,装什么冷艳高贵!你站住!喂——气死我了!”幺雀再不顾什么禁地与否,直接闯了进去,却在碰到大门的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护壁震了出去,当场昏迷。   紫宸挠了挠耳朵,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话?咕~~(╯﹏╰)b管她呢。   “紫宸?”瑶音揉了揉眼睛:“刚刚我明明看见一个银发的人走出来,难道是你?”   “你看错了。”   “是吗……”   “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紫宸转移话题,见她浑身邋遢,一脸鄙夷道:“我最讨厌女人不洗澡了。”   “你才不洗澡!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瑶音淡笑。   “下次小心点。”紫宸揉了揉她的头发,悉心帮她一缕一缕理干净,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屋子里收拾的十分妥帖,床边还放着一个摇篮。   “这是哪儿?”瑶音一脸好奇,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而紫宸只是趴在桌子上发呆。   瑶音走过去,将紫宸翻来覆去的查探,确定他除了眼睛其他都已痊愈后才落定了心。   “你真的活过来了……”   紫宸转过头微笑,一脸宠溺:“傻瓜。”   “恭喜啊驸马爷。”瑶音戳了戳紫宸的肩膀,一脸媚笑。   紫宸闻言,顿时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   瑶音继续喋喋不休:“凤凰族可是名门大户,上古贵族,离恨天那堆老头子见了估计都会礼让三分,以凤凰族长的身份去见青帝太一神君,一准让他后悔不迭。”   “肤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内涵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幼稚。”   “嘭——”瑶音抬手又狠狠的敲了他的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虽然现在你麻雀变凤凰了,可你欠的债还没还呢,依旧还是我的下属,对待主人不恭敬,该罚。”   “是~主人。”紫宸不甚在意,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哎,这可不像你,你到底怎么了?”瑶音在桌旁坐下,斟了一杯茶。   “……”   “说吧,我帮你分析分析,凭咱俩的关系我不会害你的。”   “是吗?”紫宸闻言,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忍笑道:“……好吧,我告诉你。”   “我出生就被父亲抛弃,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对他们也没有感情,可以说与陌生人无异。可是风渊长老却告诉我,母亲为了保护我甘心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本来孑然一身,如今为了母亲的愿望而去娶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未免有些荒唐。还有那个拈花惹草的父亲,间接害死了母亲的父亲,这对我来说不可原谅,无法接受。”   “没有人可以逼你接受,这么多年来你都活得很好,没有人可以改变你的生活,除了你自己。”瑶音淡淡道。   “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什么是父亲?都道父爱如山,父亲是撑起孩子一片天的人,可他有为你撑起一片天,可有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吗?紫宸,我发现你突然变可爱了,以前的你可从来不会优柔寡断,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母亲承载的那份希望,我没办法不在意。而且,因为我有在乎的人,我就更加不能娶幺雀,虽然那是为了我付出生命的母亲的愿望。”   “……”瑶音想了想,郑重道:“虽然我还未为人母,但是我知道,一个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孩子幸福,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你母亲如果在世,她一定希望你开心,更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是这样吗?”   “风渊长老拿凤凰族的未来逼你,这是作为世子该承担的责任。”   “……”紫宸沉默了半晌,突然咧嘴笑道:“脱线如瑶音居然能条理分明的分析人伦纲常大爱无私,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吗哈哈哈哈——”   “嘭——”毫无疑问,紫宸又吃了一拳,重拳。   可惜这次却没有打到他的头,瑶音的拳头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   紫宸用力一拉,瑶音整个人顺势扑倒在他的怀里。   瑶音的脸‘噌’地一下就红透了,干笑道:“以前想打你,随便就能让你鼻青脸肿,最近倒是再没见你受过伤,呵呵……”说着,挣扎着起身,可她的手腕被紫宸仅仅扣在胸前,丝毫也动弹不得。   “不要再玩火。”紫宸半垂着眼眸,冷冷道:“不要再试探我的耐心。”   “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嘛,我开个玩笑罢了,”瑶音狡黠一笑,倒是安静的趴在他胸前。她第一次发觉,紫宸居然高她那么多。二人紧紧相贴,紫宸呼出的热气晕红了瑶音的脸颊。   “你为我放弃了花君宴,我自当为你放弃幺雀。”   “别、别开玩笑了,我不同花君宴在一起,可不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我?”   “当然,龙配龙,凤配凤,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我可不认为鬼族君主会对一介小仙一见钟情,我不要当玩物,我要的是唯一。”   “你不会觉得爱情需要门当户对吧?”   “当然需要了,我有自知之明。”   “好吧,老土。”紫宸抬眉,“那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原因?”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   “那你怎会一个人偷偷跑到我楼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大半夜不睡觉,散步么?”   “你都看到了?”瑶音大惊,“你看到了不叫我上去,我在楼下都快冻成冰棍了!”   “彼时我们吵得厉害,我怎知你是来寻我的?按照你的性子,如果来找我会直接踹开我的门,哪里会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躲在角落看。”   “那是因为……”   “嗯?”   “我以为你和小青……”瑶音剩下的话,都被紫宸的唇堵在了嘴里。   紫宸的动作极尽温柔缠绵之能事,瑶音脑子里就像断了的弦,完全思考不能,任由紫宸摆布。   过了良久,他才将她放开。   “嫁给我,当我的王后。”   瑶音还处于呆滞状态,靠在紫宸的怀里,让她觉得十分温暖,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   “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啊,什么,你刚刚说什么?”瑶音反应过来,“当你的王后?鸟族的王后?”   “喂,我们是凤凰族,不是鸟族。”   “凤凰就是鸟类,这点你承认吗?”   “那你还是梧桐树的果子呢,梧桐树不就是期待凤凰栖息的树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挣扎了,乖。”说着,捧着瑶音的脸,又是要吻下来。   瑶音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噌’地一声,化作一只蝴蝶溜走了。   紫宸看着跌跌撞撞飞出窗外的蝴蝶,扬了扬嘴角,只觉心情突然舒畅了许多。想要驯服这匹野马必须趁热打铁,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骗到手,这样一辈子都飞不掉了。   紫宸掐了个术法,化作了一只毛毛虫寻着瑶音飞了出去。   ☆、chapter 25 吾妻   是夜,空中升起一轮新月。   瑶音同紫宸手拉着手并躺在村后的枯草堆上,宁静安逸。   “转眼都二月了。”瑶音语气带了分失落:“不知道离笙师傅过得好不好,我很想念她。”   “现在才二月?你觉不觉得虽然我们只相识两个月,却像认识了许多年?”紫宸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瑶音点点头:“觉得。”这张脸像极了梦中人,可她打死也不相信紫宸会伤害她。瑶音看着他面覆白绫的双目,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一个愿意为了我去死的人,怎么可能会亲手要我的命?”   “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心好痛。”   “心痛?”紫宸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会心痛?严不严重?”   “我只要一想到我们会分开,我的心就很痛。”瑶音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安,她被那个梦境困扰了太久太久。   “傻瓜,我们怎么会分开?我不会再让心爱的人离我而去,”紫宸将头放在瑶音肩上,鼻子恰好抵住她的脖颈,轻轻亲昵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然后生一堆孩子,好不好?”   “生、生孩子?”瑶音闻言惊愕。   紫宸重重地点头,鼻尖搔得瑶音直痒痒,不自觉的便往外躲,紫宸寸步不让二人贴得越来越紧。他的手抚上瑶音的身体,轻轻摩挲。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你的也很红啊!”说完,瑶音直接缩到他怀里,紧张得一动不动。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碰你,等到来日回到三十三重天,我必以銮驾相迎,三界为聘,那时,你才是我明媒正娶唯一的妻。”说完,亲吻着她的额头。   瑶音‘噗嗤’一笑,捏了捏紫宸的脸,“从鸟精变成凤凰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有气势,声势如此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君娶妻呢。”   “以天君之礼娶你,你不开心吗?”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如何我都开心,假如不是你,就算拥有天下,又有何意义?”瑶音牵起紫宸的手,十指紧扣。   “这是爱情吗?”瑶音眨了眨眼。   “大概吧……”   “你也不知道?”   “我活了这么许多年,没有谈过恋爱。”   瑶音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玩笑道:“原来是个雏儿。”   “谁教你的话?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紫宸佯装愠怒,松开了瑶音转过身去。   “开个玩笑还不行嘛,我跟你不太一样,我生来没有情根,你教教我,我该怎样去爱你?”紫宸闻言心变得更加柔软,转过身单手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做真实的自己,不要为了对方改变,你需要做的只是快乐,享受我能给予你的我的一切。”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紫宸哑然,思索了半晌吞吞吐吐道:“第一次见你,我算出帮助我历劫的人会在六欲天的南方,当时荒原百里只有你一人,除了跟着你我别无他法,我承认因为你像故人所以我对你格外关注些,但是我发现自己爱上你,是因为那时你同花君宴在一起,我,我居然吃醋了,这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事,久到我自己都忘了,原来我还会心动。”   瑶音疑惑,“什么是吃醋?”   “吃醋就是……比如,你一想到我和小青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就叫吃醋。”   “可是我没有不舒服啊。”   “没有不舒服?”紫宸怒,“……那你不爱我。”   “是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不过我知道,”瑶音将手心放在紫宸心上,微笑道:“你同我是换命的情份,我在你心里占据的位置比你自己还要重要,我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瑶瑶……”紫宸用力回抱住她,就像想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我爱你。”   瑶音一动也不敢动,身下似有硬物抵着自己,让她有些害怕。可紫宸并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用力的抱着她,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让她感到安心,只要有他在身边,不管过去将来,她都不会害怕,哪怕身后是火海,她也不会恐惧。   “我带你去见家长。”   “见什么家长?”瑶音愕然。   “我的父亲,还有凤族的长老,见完家长我们就回天界去见你师傅,她同意将你嫁与我了我们就结婚!”   “可是你的家人我都见过了。”瑶音摊开双手,露出手中的天奴印记,淡淡道:“而且,我同风长老立了誓约,今生永不踏出凤隐。”   紫宸冷下脸,面容冷峻:“为什么?”   “为了……救你。”   “他们果然为难你,”紫宸的食指一寸寸划过瑶音的掌心,“疼么?”   “不疼,”瑶音摇头,“彼时一心只想着你的安危,其他的东西顾不上了。”   “走。”   “去哪?”   “让他们血债血偿。”紫宸一把抱起瑶音。   “呀~不要,快放我下来!”瑶音用力捶打,可她的力量比之紫宸,连搔痒都够不上。瑶音被他一路抱着一路尖叫着来到凤巢。   而此时的凤巢外,正闹得鸡犬不宁。除了幺雀一眼便看见怀抱瑶音的紫宸,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以令玉为首,约莫二十来个姑娘将风渊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不要以为我姐姐脾气好就可以随意欺辱,你们耽误我姐姐上万年的光阴,最后的结果就是退婚?”令玉双手叉腰怒骂道:“想退婚可以,拿紫宸的命来偿!”   风渊被她逼到角落里,一脸难过:“我知道你姐姐委屈,可自古儿大不由娘,紫宸的主,我们没法做。”   “结婚的事暂且不谈,我姐姐的伤又怎么算?”令玉将幺雀搀扶起来,指着她额头的肿块道:“你们未免欺人太甚!对待恩人是这样的态度?”   “幺雀的伤势确实不是凤族所为。”风渊看着幺雀,一脸心疼,“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模样?”   幺雀颤巍巍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瑶音。   风渊大惊:“雀儿你千万别指错啊。”   “就是她将我打伤,”幺雀一脸愤恨:“她怕我抢走紫宸,于是暗算我。”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强闯凤巢而被护壁震伤的!”瑶音辩解。   幺雀还想反咬一口,令玉抢先道:“我姐姐说是你那就是你,抵赖也无用。来人!把她带走,我要将她碎尸万段,让世人都知道,凤族连一个奴婢都保护不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隔空打在令玉的脸上,鲜血四溢。   谁都没有看见她是如何受伤,只知道声音过后,她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五指印。   “谁!”幺雀大怒,眼见自己亲妹子被打,再忍不住,一改往日柔弱的模样,“敢做不敢认么!”   瑶音推了推紫宸,小声道:“是你么?”   紫宸摊手,耸了耸肩,“她还不配我出手。”   瑶音睨了他一眼,“小样越来越高贵典雅了。”   “嘘,我们只管看戏。”紫宸微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风渊将这一幕切切实实看在眼里,忍痛道:“是我。”   “渊爷爷?”幺雀一脸不可置信,“您、您为什么?您不是站我这边的吗?”   “就因为我站在你这边我才不能让她再说下去,”说着,风渊看了一眼紫宸,见他无喜无怒才稍稍放下心,“我是为了你们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应当拿出长老的威严将那小贱婢处死!只有我才有资格做紫宸的妻子!”   “这……”风渊看了紫宸一眼,见紫宸无所表示,他也只得沉默。   “我再问你一遍,婚约算是不算?”   “……”   “当然是不算。”紫宸牵起瑶音走上前,微笑道:“你不用为难老人家,我的婚事我说了算,瑶音即将成为吾妻,请你们不要再称呼她为贱婢之类的话术,身份高贵的人字典里不该存有那样的词语,想必您父母也是这样教你的罢?”   “你!”幺雀愤恨,“好,从此雀族与凤族再无干系,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帮你延绵后续!凤族若在你手里断子绝孙,那才真是极好的!我们走!”   “姐姐你能善罢甘休?”令玉驻足,不肯离去。   “人家摆明了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你还想在这丢人现眼?”幺雀大喝,拽着令玉离去,待走远了才小声道:“我们不是风渊的对手,待父亲处理完翊圣上神的婚事,再来算账也不迟,且让他们高兴一阵便是。”令玉闻言,这才放下愤恨,带着众姐妹离去。   这厢紫宸带着瑶音去凤巢内见风白容,风渊一脸倦容地跟在二人身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瑶音满目新奇四处张望,疑惑道:“凤巢不是外人禁止入内么?”   “你身上有凤族的印记,自然就是自己人了,可见我的家人有多喜欢你,”紫宸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风渊一眼,“渊爷爷,您说是吧?”   “那是,那是。”风渊不住的点头,“瑶音姑娘以后就是三界……”   “咳咳……”紫宸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道,佯装咳嗽。   风渊一惊,立刻转道:“你以后就是凤族未来的王后,怎么会是外人呢?”   紫宸则紧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不安:“我的命是你救的,这一切是你应得的。”   “哦。”瑶音闻言,脸色一红。   风白容见二人携手而来,一脸媚笑。   “吾儿,你回来啦。”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翊圣不日即将大婚,我们须得回天族。”紫宸面无表情,缓缓道:“其实,我本不需要来见你,可出于对瑶音的尊重,我必须来。”   “哈哈,果真是吾儿,”风白容笑道:“你还记得你母亲说过‘把自己喜欢的女孩介绍给妈妈,是一个男人最值得骄傲的事’,为父很欣慰。”   “可惜母亲已经不在了。”紫宸神色淡然。   “瑶音你答应嫁给他了?”   “嗯……”瑶音呆呆点头。   “好福气。”   瑶音一脸幸福的点头:“能嫁给紫宸这样的人,我福泽深厚。”   “笨,我是说这小子有福气,你怎么永远搞不懂我在说什么?”   “这就叫代沟,你已经老了。”紫宸撇嘴。   “难道你很年轻?”风白容寸步不让:“三百岁的幼女,亏你下得去手。”   “你!”紫宸气得牙痒痒,“紫宸告退!”说着,不顾瑶音的感受强行拉着她离去了。   风白容一脸笑意目送二人离去。   “哎……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风渊满目担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内心的忐忑无法言喻,笑则为凤族出了天君,哭则为自己得罪了未来天后。   “有什么可担心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确是如此,我只叹世事难料啊。”   ……   ☆、chapter 26 日出   紫宸抱着瑶音飞身而起,在他们身下,黑压压的一片,昆仑墟已经变得遥远,漫天沼泽瘴气延绵不绝,似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们一口吞下。   “我们用得着这么急嘛?”瑶音嗔怪,双手紧紧环抱住紫宸的脖子,瑟缩在他怀里,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我只想早点把你娶进门。”紫宸一脸凝重。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这里临近修罗道,天门不好入。”   “修罗道?”   紫宸点了点头,“下界妖魔时常会走修罗道上天界,这里被三殿布了天雷劫,一会可能会有些麻烦,待会你要抱紧我。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话音刚落,“轰隆隆——”数百道天雷应声而下,响彻天地。   一道天雷稳稳落在二人头顶,二人闪躲不及,紫宸失去了意识,二人直直向下坠去。   “啊——”瑶音吓得紧紧抱住紫宸,神色大惊,片刻后,二人稳稳落在一座山头。紫宸全身就像烧焦的碳,瑶音却被保护的毫发无损。   “紫宸!紫宸——”瑶音摇晃着昏迷不醒的紫宸,急道:“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见紫宸毫无反应,她伸出手颤抖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果然没气了,惊得缩回手,趴在紫宸身上大哭:“你怎么能死,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瑶音正哭得梨花带雨,紫宸‘噗嗤’一笑,一把将瑶音拉到怀里,坐了起来,“别哭了,鼻涕都流出来了。”   瑶音瞪大双眸,不可置信:“你活过来了?”   “我本来就没事,这点伎俩我可不放在眼里。”   “……你骗我?”瑶音一脸楞楞。   “这叫闺房情趣。”紫宸咧嘴一笑,替她擦了擦眼泪。   “你怎么可以骗我!我真的以为你又……你又……”瑶音大怒,窝在他怀里朝他拳打脚踢:“你吓死我了……”   “好了,其实我是想给你个惊喜,你看。”紫宸扣住她的双手,将她抱起,手指向了天边。   山顶上,坐看云起云涌。   苍穹上方是成片落下的天雷,脚下是翻涌的瘴气,在天雷与瘴气之间,有一片红霞,日出东方,朝霞四溢,景色是说不出的宏伟壮观。   “玉凰山虽已匿迹多时,其上布有天雷,其下多有沼泽,可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日出之境无出其右。”   “太美了。”瑶音惊叹,“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带我看日出?”   紫宸点头,“儿时最美的记忆皆出于此,我想同你分享。”   “真美,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看不见。”瑶音失落,“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失去眼睛。”   “你怎么又提到这个了,眼睛于我而言哪有你重要,何况没有眼睛,我也能看清这世上所有事。”   “是吗?”瑶音不想再煞风景,转而道:“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景色只存有一线?那些沼泽和天雷太煞风景了。”   “这有何难?”紫宸自负一笑,配上他黑漆漆的面孔,说不出的滑稽。   “你笑什么?”   “嘘,闭上眼睛,我给你变个魔法。”   瑶音听话的闭上双眼:“好。”   紫宸素手一拂,天界云起云散,朝霞霎时明媚百倍,眼下从此变得清明。   “好了吗?”   “好了。”紫宸松开覆在她眼上的手。   漫天彩霞,遮天蔽日,惊得瑶音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抒发心中的惊叹。   “你怎么做到的?而且天雷是三殿所为,白帝羲和,青帝太一,元帝翊圣在天宫的地位根深蒂固,你动了他们的法障,会不会……”   “你大可放心,这本就是我凤族的地界,我想怎样,他们无权过问。”   “可是……”   “不要可是了,亲爱的,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聘礼,喜欢么?”紫宸从后面环抱住她,瑶音靠在他的怀里,说不出的甜蜜:“喜欢。我真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等回清净天见了师傅,我们就到这里隐居好不好?”   “区区一个玉凰山就满足了?我要给你我的全部。”   “我只要你就够了。”   “傻瓜……”二人就此相依偎,直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在此期间,紫宸的周身萦绕着许多信件,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紫宸看也未看一拂袖让它们全数消失了。   “那是什么?”   “大概是情书。”   “情书?”瑶音大惊,“情书你不看吗?”   “那么多情书我哪里看得过来?而且,我有你了,我们走吧,回清净天。”紫宸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拉起瑶音的手,抱着她飞往天门。   不多时,天门便近在眼前。   天门外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只有仙家可入内,二人手牵手信步跨过。清净天内,四处可见白玉的雕花栏杆,象牙色的玉砖,清净天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   依着白玉栏,远望凡尘。下界便只能瞧见那白茫茫的一片了。   天门外传来一阵阵巧笑,银铃般的声音。瑶音回头,瞥见那是几个刚刚飞升的妖精,刚刚褪去蝶形的翅膀,顾盼间洋溢着对天界的向往。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久违了,六欲天。久违了,师傅。   瑶音心情激动,一步三跳地拉着紫宸去见师傅。   “我这个样子见家长不太好吧?”紫宸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身上的焦黑。   “没关系,等到了离笙府,我找师兄给你拿换洗衣服!”   “那可不行,”紫宸看着瑶音像个孩子似得,笑得一脸宠溺,“我怎么能在你的师兄弟面前失了礼数?”   “那我陪你去置办衣裳。”   “瞧你的兴奋样,让你陪我去换衣服不是为难你?你先去离笙府,一会我会带着礼物过去找你,乖,别难过,给你抱。”   瑶音也不客气,直接钻进他怀里,笑道:“那你快点哦。”   “嗯。”紫宸亲吻着她的眉心,然后放她离去,瑶音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得离开。   待她走远,紫宸信手拈出一张鎏金地信笺,然后飞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最后落款刻上了天君的印鉴,一式两份,一份送到了离恨天,一份送去了离笙府。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7 昊月   就在瑶音回离笙府的路上,一条长长的银线划破天空,数只天马疾驰而下,留下一道闪亮的光辉,浩茫连绵。瑶音见状,想起这样的场景在初见花君宴之时也曾见过,那是天君昊月的仪仗队。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昊月帝不是从不来下三天吗?”瑶音心下疑惑,再联想到那个梦境,心中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得赶紧回去见师傅,然后带紫宸离开。”瑶音加紧了步伐向离笙府赶去。   离笙府坐落在云雾缭绕的浮青山,山里安逸闲适,不甚惬意。而今日瑶音刚踏入山门便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肃穆庄严,就像一只信步悠闲的小猫突然被穿上礼服打上领结,别提多奇怪了。山路人头攒动,几步便有一身着灰色道袍的童子在清扫台阶上的落叶,瑶音从没见过离笙府有这么多的人,似乎全院都出动了。   瑶英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头,“这位小师弟,你们在忙什么呢?”   “瑶音?你是瑶音师姐吧?”童子神色疑惑,一看就是新来的。   瑶音诧异:“是,你认识我?”   “他们说这里最漂亮的就是瑶音师姐了。您可算回来了,您失踪这么久,六欲天派人来寻了好几次,碧水师姐已经替您去领罚了。”   “碧水代我受罚?怎么回事?”瑶英大惊。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人是翊圣神君府上带走的。”道童搔了搔头,“您快去见师傅吧,刚刚上头下通知,明日天君昊月要来巡视清净天并且下榻离笙府,整个清净天都疯了,师傅已经激动地快晕过去了。”   “我去看看师傅。”瑶音听到这,再顾不得其他,径直御起法术向山顶飞去。   在离笙府的大殿内,供奉着神态端庄的三位神尊。玉清元帝翊圣,青帝空青太一,白帝朝华羲和,庄严且肃穆。上百道童跪坐在地上,悉心擦拭殿内每一处角落。巨大的神像下,离笙仙人一脸紧张,认真侍弄着神坛上的供品。   “师傅!”   “瑶音?”离笙闻言抬头,停下手中的活:“你怎么回来了?这两个月你去哪了?”   “我……弄丢了翊圣元君的至宝,去寻了。”   “糊涂,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为师卖了好大的面子求了各种人情都没能将这事压下来,你得罪谁不好?得罪翊圣神君的二舅妈?元鸿真人这人最是小气难缠,碧水自告奋勇为你承担责罚,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哎……”   “碧水为何要替我担此刑罚?”   “她说是她逼你上了六欲天才犯下此大错,自当担受责罚,哎,她就是傻,一直逼迫你的是为师,若不是还惦记着这几百口人,去翊圣府的自然是我。”离笙仙人扼腕长叹。   瑶音闻言,‘啪’地一声双膝跪地,“师傅,是瑶音的错,连累你们许多人!”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若传了出去,元鸿又要不死不休了!”   “这是徒儿犯的错,徒儿自当承担,我回来看看师傅,待会紫宸来了便同他告别,然后去六欲天将碧水师姐救回来。”瑶音说着磕了三个响头,额上立时红了一块。   离笙愕然:“谁是紫宸?”   “是……”瑶音脸色蓦地一红,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了,离笙仙人满门因她而闹得沸沸扬扬,而她却跑去谈恋爱,这如何说得过去?   离笙见她的模样,当下了然,“情郎?”   瑶音红着脸点了点头:“此次他前来便是为了提亲,我自幼将您视为师父,我的事由您做主。”   “此事先不急,你的事暂且缓一缓,”离笙脸色缓和了些,“刚刚离恨天传来信件,昊月帝明日将驾临清净天,为师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先帮为师去前院置办几盆花草,尽量挑鲜亮的。”   “哦,好。”瑶音听话起身,一路小跑到了前院,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人人面上皆是一脸期待。   “你看我妆化得好不好看?明天昊月帝会不会多看我几眼,然后把我带到离恨天上去?”一个小师妹笑得似要开出花来。   “好看。”瑶音边插花边道。   “师姐您头都没抬呢!”   “不用看都知道好看,你看这满院子的姑娘有谁不是盛装而行?”瑶音撇嘴。   “有啊,就是你呗。”小师妹疑惑:“瑶音师姐,能见到昊月天君你不开心吗?”   “开心。”瑶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内心却想哭,梦中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这样的感觉十分糟糕。看着其他师姐妹的兴奋样,她只觉得是煎熬,心中想着:“只待紫宸回来,我便可速速离开。”可她等了一宿都不见紫宸的踪影。   第二日一早,瑶音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被师傅强行拉到了大殿。大殿内左右各坐满了人,却静谧无声,所有人皆是一副翘首以盼的表情,除了瑶音。   此时启明星还未升起,外头依然灯火通明。   “紫宸去哪儿了?”瑶音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小声问道:“没有人找我吗?”   旁边的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现在所有人的心里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天君昊月,谁有空管其他不相干之人?瑶音叹气,只希望这个‘瘟神’赶紧来了赶紧走,紫宸不知所踪,她的师姐此时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她可顾不上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天君。   三刻后,启明星划破夜空,天光放亮。瑶音与师傅及几个资历较老的师姐弟在山门外迎接。远远望去,浮青山下白茫茫一片,代表着天君的银丝带竞相飞舞,场面十分壮观。   正在大家肃然起敬之时,瑶音发自内心的嘟囔道:“太骚包了……”毫无疑问,吃了师傅重重地一拳以及大伙的白眼,瑶音眼冒金星再不敢乱说话。   一行人缓步上山,在众人的簇拥下,昊月的辇驾不多时便到达了离笙府前,为首的女仙身披七彩流苏坎肩,腰垂掌宫使令牌,身后跟随了十二名上等仙官,最后是身穿银色鎏金大氅的天君,一行人昂首走进大殿。   大殿内,上百道童跪坐一地,在巨大的神像下,昊月背对着众人,及腰的长发果如传闻所言,尽数银白,发尾处一根银色的丝线将它们拢在一处,高贵优雅。在昊月的周身,似乎有隐隐的光芒透出,面颊苍白却不显病态,微微上扬的眼角,坚/挺的鼻梁,嘴唇犹如鲜血一般殷红,全身散发一种媚气却不显女态,风姿高雅,顾盼生辉。   昊月嘴角含笑,慢慢转身。瑶音分明听到了众人的抽气声,而自己也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并且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可惜昊月一直闭着眼,如果睁开双眸,想必在座众人全都会晕过去。   “模样真俊。”瑶英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不小,只是整个殿堂内的人都能听清而已。众师兄瞪着她,旁边的师姐踹了她一脚。瑶音自知犯错,无颜面对众人,于是乖乖地低下头。   “小徒顽劣,请天君海涵。”离笙仙人一脸无奈的垂下头。   昊月轻笑出声:“不碍事。”   话音刚落,殿内的师姐晕了一半,有几个师弟也一脸幸福的快昏过去。   瑶音心下更加奇怪了,连他的声音似乎都很熟悉,可自己一时又想不起来身边何人有这样的磁性。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就算是官腔也让你觉得是在你耳边对你说情话的声音,听了就觉得暖意融融,犹如和煦的春风。   “你,那个低着头的,抬起头来。”昊月转头,对瑶音微笑。殿上几百双眼睛向瑶音投来注目礼。   瑶音指了指自己:“我?”昊月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她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就是你,”昊月温柔一笑:“你可愿跟我去离恨天?”   众人抽气,却碍于天族颜面,不敢议论。   “为什么是我?”瑶音大惊。   “姑娘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昊月卖萌。   “没见过,肯定没见过。”瑶音背脊发冷,突然觉得有些昏天黑地,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她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见天君一个箭步冲过来,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这是梦吧?肯定是……”然后她就如愿以偿地当着几百人乃至天族第一人的面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经历了业火,熬过去的便成了凤凰,涅盘重生,熬不过去就烧焦了,成了烤凤凰。 ☆、chapter 28 天君   瑶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高床暖枕,正是师傅的卧房,自己儿时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此度过。童年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那时师傅百分之一百的疼爱自己,天天将她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不似后来那样对自己百般要求,而那时的自己也确不负神童之称,再比之现在,简直活脱脱一个闯祸头子。   “哎……”   “瑶音姑娘醒了?请您更衣吧。”   好听的女声传来,吓了瑶音一跳,她这才注意到床边站着的女仙。   盛装华服,面无表情,正是昊月的掌宫仙官。   “你怎么在这?”瑶音大惊,这才想起昊月一行,“原来一切不是梦?老天爷,杀了我算了……”瑶音将脸埋在枕头里,欲哭无泪。   “奴婢空桐,伺候姑娘更衣。”空桐语气无悲无喜,神色淡漠,配上现今的天气,冻得瑶音直发抖。   瑶音起床,随口问道:“几更天了?”   “三更。”   “三更!”瑶音颓然拔高了音调:“大半夜的去哪?”   “天君在等您。”   “他不用睡觉么?”瑶音哑然,“他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空桐像看怪物一样白了她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她。一群仙婢在她的调度下鱼贯而入,将瑶音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绫罗绸缎一层又一层地往她身上裹,全是见所未见的料子,真丝缎面看上去水波粼粼,流光溢彩。   “太漂亮了……”瑶音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本以为雀族小公主令玉的衣服就已经很美了,可和这身行头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瑶音可怜地看了一眼自己原本穿着的灰色道袍,摇头叹道:“虽然你很丑,但是我不会喜新厌旧的。”   空桐抬眉,横了她一眼,冷冷道:“请姑娘入座。”   “要干嘛?”   “梳妆。”空桐押着瑶音落座,随后,两名婢女迎上来替她梳头,又有两名婢女为她上妆。空桐从身后两名女仙捧着的托盘里拿出一顶金冠,金冠上缀满了珠玉,数条流苏垂在两边,高端大气。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后礼冠了吧?瑶音看着就觉得头重,当场拒绝道:“太隆重了,我受不起。”   空桐依旧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这是天君的吩咐,请瑶音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天后的金冠能随便送人吗?”语罢,一屋子奴婢低声窃笑。   空桐一脸惊讶:“谁跟你说这是天后的金冠?”   “难道不是?”瑶音眨眼,这么华丽的礼冠,她只在画里见过。   “这只是朝见天君时三品夫人最起码的行头,请您不要误会。”空桐抬起头,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姑娘想当天后想疯了……”   瑶音低下头,觉得脸有些烧。   “好了,姑娘请跟我来吧。”空桐转身,向门口走去。瑶音顶着巨大的礼冠,被两名婢女扶起身,晃晃悠悠地跟着她走出去。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摔倒,只不过摔倒方式有所不同,但原因不外乎两种,要么是因为礼冠太沉无法保持平衡,要么是因为礼服太长而被绊了脚。   一行人来到大殿,两名侍婢扶着瑶音跪倒在殿内的蒲团上,“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奴婢去通传。”空桐淡淡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硕大的殿堂上只孤零零跪了瑶音一人。   瑶音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另外,冷,很冷。   外头的鸡叫了好几遍,窗外渐渐有了人声,瑶音身体单薄,晃了晃身子礼冠便歪了一半,耷拉在头上。瑶音见状,索性将之摘下来丢在一旁,可摘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数根头发连带着被扯了下来,疼得瑶音龇牙咧嘴。   “可恶的昊月。”瑶音撇嘴,气得牙痒痒。   “这么讨厌我?”   瑶音一回头,便看见昊月一张极美的脸正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   “你究竟是人是鬼?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瑶音惊得站起身,却因为跪太久的缘故一个踉跄向后仰躺倒去,眼看便要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下一刻却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昊月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住。   瑶音脑子一片空白。   “这么不小心,恩?”昊月的唇在她耳边呢喃,吐气如兰。   瑶音像触电一般瑟缩站起身,道:“多谢天君相救。”瑶音像见到瘟疫一般,能躲他多远就有多远,二人隔了约莫一丈远。   “有必要离这么远吗?”昊月一脸微笑,始终并未睁开双眼,却像什么都看得见似得。   瑶音干笑:“有的。”   昊月沉下脸,一步步靠近,瑶音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最后,退无可退。   昊月一把将瑶音逼到墙角,居高临下。   “我很可怕吗?”   瑶音干笑摇头,“您很漂亮。”   “那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天君威严,不敢直视。”瑶音只觉得二人的姿势令自己十分不自在,便往旁边溜,昊月索性单手扶墙,彻底绝了她想溜的念头。   “抬起头来。”   “不太好吧?”瑶音心中腹诽:“如若抬起头,自己的额头定会碰到他的下巴,和天神接触,会折寿的……”   昊月一脸不耐,直接挑起她的下巴。二人近在咫尺,她惊讶地发现昊月的眼睛到现在都还闭着。   “这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瑶音突然玩心大起,颤悠悠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昊月一把握住瑶音的手腕,将她压在墙上,“我看得见。”   “呵呵、天君神识惊人,什么都瞒不过您。”瑶音挣扎着缩回手,手却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   昊月将她的手掌反过来,手心朝上,露出了那枚凤族的天奴印记。昊月看了半晌,突然低下头,亲吻。瑶音大惊,情急之下‘啪’地一巴掌煽在他脸上。   昊月低头失笑,肩膀微微颤动。   “对、对不起,我……”她刚刚干了什么?打了天君?瑶音心中呐喊,这是梦吧,老天爷救命……就在瑶音手足无措时,昊月突然抬头,吻上了瑶音的唇,将她剩下的话全数堵在了嘴里。   舌尖辗转,连绵悠长。瑶音瞪大了双目,她非但没有觉得很抗拒,反而觉得这个吻好熟悉,熟悉到自己都不舍得离开。   “喜欢吗?”昊月停下,在她唇边呢喃,“我们再来一次……”昊月刚想再次索取,瑶音下意识擒住了他的双手,一个后空翻把昊月侧摔了出去,昊月未曾提防,狠狠地落在地板上。   “你……”昊月无语,慢慢爬起来,回过头却发现瑶音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落。   “请天君自重,瑶音以许婚配,请您不要为难……”   “好了,我不逗你了。”昊月惊讶,起身替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乖,笑一个。”   可不管昊月怎么哄,瑶音都只闭着眼哭,“我要紫宸。”她只觉得自己很可耻,明明已经有了紫宸,却还对他人生了情愫,这人还是自己历来最讨厌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昊月扶额,一脸挫败:“你啊,太笨了,我该怎么办……”   “我要紫宸——”瑶音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   良久后,待瑶音哭够了,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了昊月的影子,大殿重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空空荡荡的,有些骇人。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传来师弟的声音:“瑶音师姐,有个自称紫宸的人找你。”   “紫宸?快让他进来。”   看到完好无损一身风尘仆仆的紫宸,瑶音大喜过望,一把环抱住他。   “你去哪儿了?我担心死了。”   “咳、清净天有点大,地方不好找。”   “我就知道你迷路了,你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瑶音恶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紫宸也不喊疼,闭着眼睛让她咬,“你的眼睛好了?”瑶音伸手,摸了摸他的双眸,眸子上的白绫已经解去,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   “见家长自然要收拾妥帖,倒是你怎么哭得如此伤心?”紫宸一脸关切。   “还不是那个天……”瑶音刚想发牢骚,才觉得妄自议论天君似乎不太好,“哎……”瑶音泄气,看着满堂神佛,双手合十哀叹道:“求三殿赶紧把昊月弄走吧,被十宴抓去当男宠也无所谓,加速消失吧。”   “你那么讨厌天君?”   “不是讨厌。”瑶音下意识回答,“是厌恶。”   紫宸将将有所缓和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我们去见师傅,然后赶紧离开这里!”瑶音拉着紫宸往外走。   “为什么?”   “天君居然让我跟他走,这全天下皆在他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瑶音想起昊月霸道的吻,脸上就觉得烧得慌,再待下去,不知道昊月还会对她做什么,她只想离那个奇怪的、却可以在天下为所欲为的人越远越好……   “被天君看上不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吗?”   “荣幸?”瑶音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道:“如果他要我为妃,你也觉得荣幸吗?”   紫宸摊手:“只要你开心。”   “可我并不会开心,我习惯了底层的生活,突然让我到三十三重离恨天上去,我能受得了吗?那里没有你也没有师傅。我跑上去不是自讨没趣?”瑶音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你见过这样的料子吗?我从未见过。那个金冠,在空桐眼里是最起码的装扮,可我却误以为那是天后礼冠,在那群宫女面前闹出了不少笑话,我可不想让自己天天活在不安里,我不想被人拿来比较。”   “原来是空桐,”紫宸叹了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什么?”瑶音没听真切。   “亲爱的,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如何开心如何过,你表面呆呆傻傻愿意被所有人踩在脚底,可你才是真正的心高气傲唯我独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愧是我选的好夫人,我以你为荣。”紫宸大笑,张开双臂:“来,给你抱。”   瑶音也不客气,直接倒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给的安全感:“因为我没有自卑感,我不需要跟任何人比,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我,无所谓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9 酒肆   瑶音同紫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腻歪了半晌才舍得打开门,一开门却发现师傅离笙仙人正贴着门探听着屋内的声响。   “师、师傅?您在这里做什么?”   “呵呵,这不是刚好路过嘛,看看你们在做什么。”离笙干笑,作势要走,瑶音一把拉住她:“师傅您来的正好,这是紫宸。紫宸,这是我师傅离笙仙人。”   离笙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会便瞪大了双眸,眼看便要跪下了,紫宸一把扶起她的手,笑道:“师傅这是做什么,行此大礼紫宸担当不起,该是我向您请安才是。”紫宸双手作揖,九十度鞠躬道:“师傅在上,请受紫宸一拜。”   “你好你好,”离笙干笑,嘴角抽搐,面上十分不安:“你们这是……”   “紫宸是我的未婚夫,本想经的您同意后我们就成婚,但是碧水师姐在六欲天受苦,我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而忘了她还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瑶音眼神坚定:“我们要上六欲天救师姐。”   “就凭你?”离笙看了眼紫宸:“你也跟她一起?”   紫宸摊手,耸耸肩,表示默认。   “瑶音啊,不是为师泼冷水,此事并不简单。碧水出生很好,但其实早已家道中落,如今族人只剩她一人了,而为师,同元鸿交恶已久,她这次找准机会,一定不会简单放过碧水,你就不要去撞枪口了。”   “如若不试一试,我良心难安。”瑶音失落。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离笙看了看紫宸,继续道:“天君看上你要你去离恨天,如若跟了他,想必这点小事绝不在话下,你看……”   “不行!”瑶音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不想看到他。”   “哎,为师知道难为你,可是这是唯一的法子了。”离笙一脸痛心。紫宸在一旁不住点头,“我也觉得你跟昊月走比较妥当。”   “我宁愿找花君宴帮忙也不会找昊月。”   紫宸闻言,脸色一沉,森然道:“为何?”   “他……”瑶音欲言又止,紫宸的脸色更加难看,离笙叹道:“紫宸有所不知,瑶音自幼讨厌天君,这样的情绪已经根深蒂固,一时难改了。”   “没来由的厌恶?”   “以前是没来由的厌恶,现在是……是……”是因为他不安好心,瑶音想到今早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烦乱,“总之我不要去离恨天,那里的人都没有心的,一个二个面无表情,不接地气。”   “哎,”离笙一脸无奈,拍了拍紫宸的肩:“我没办法劝了,你自求多福。”   “什么自求多福,你们认识?”瑶音不解。   紫宸扶额,“不认识,师傅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六欲天后要注意安全。”   “是、是、没错。”离笙止不住的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瑶音想了想:“越快越好。”   “那你先去,这些天我落下了太多东西需得处理,随后便去寻你,我先走了,你和师傅说说悄悄话。”紫宸淡淡道,然后一脸失落地走了出去。   “他怎么了?”瑶音一脸莫名。   “大概是内伤吧。”离笙目无焦距,觉得浑身有些虚脱,“为师也乏了,这些天信息量太大,你让为师缓缓,晚上一起泡温泉。”瑶音点头,退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昊月的影子,他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真的消失了。山下大部队也全都撤走了,宫婢仙官一个不留。瑶音暗自开心,找了一圈却发现连紫宸也消失了,她想不到举目无亲的紫宸在清净天能去哪里。   傍晚,在后山的泉眼里,师徒俩安逸地泡着。瑶音将这些天发生的经过同她娓娓道来,离笙听完后,长叹道:“傻人有傻福啊。”瑶音不懂其意。离笙无语,扼腕长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索性将瑶音赶去睡觉了,权当眼不见为净。   第二日一大早,瑶音收拾妥帖行装便独自上路了。   走到一半,路上杀出来一辆马车,马车里走下来两名白衣人。为首的全身都缩在斗篷里,看不见脸,在他身后跟了一个提着熏香的小童子。   “末童?你怎么在这里?”瑶音吃惊,半晌才认出那是自己的一个小师弟末童。   “瑶音姑娘好巧,这是要去哪儿?”斗篷男一开口,瑶音如临大敌。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三殿开眼了呢。”瑶音嘟囔,此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昊月。   昊月笑的高深莫测,“三殿归我管,你求他们没用。”   “你怎么知道我求三殿?”瑶音惊讶:“你这是去哪?那群骚气的仪仗队呢?”   “三十三重天大好河山,下三天的路程独自走走也是不错的旅途,我要去六欲天参加元帝大婚,姑娘呢?”   “那正好同路,不介意的话一起走吧。”   “不用了……”瑶音犹疑,末童一把上前拽着瑶音的衣服便将她强行拉上了马车,车里很宽敞也十分精致,昊月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摘下斗篷闭目养神,末童则在前面驾车。   车内气氛非常尴尬。   “我去前面看看末童。”瑶音干笑,走了出去。一接触到车外的新鲜空气,她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前天不是还在山门扫地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被天君拉来做掌宫了。”   “空桐呢?”   末童一脸问好。   “就是之前那个掌宫。”   “天君说她不接地气,开了。”闻言,瑶音内心深处突然多了丝惴惴不安,她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了?   天马疾驰,不多时便飞上了六欲天。   六欲天繁华依旧,车水马龙。   “瑶音就此拜别。”瑶音正儿八经朝昊月行礼告别。昊月微微一笑,将她扶起,指了指一旁的酒肆,道:“天色不早了,一起吃饭吧。”   瑶音摸了摸肚子,有些踯躅。   “大庭广众吃顿饭而已,不会对你做什么。”昊月径直牵起她的手,走向酒肆。   酒肆就在街边,正对了一颗常年开花的桃树。此时铺子里没多少人,但都穿着娟白的斗篷,质地上乘,可与昊月的比起来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卖酒仙十分貌美,三人要了一壶茶,三碟小菜。待她上完菜,顺势便摸上了昊月的手,“这么多年了,数你的扮相最像了!”   昊月削葱的指尖在快要被她碰到时,嫌恶的躲开了,“滚。”   “哟,脾气不小,你扮成这幅模样不就是想学昊月勾引我么?天君的面子我也不给,如今对你侧目,你应荣幸才是。”   昊月闻言头都没抬,倒是吓得瑶音和末童一身冷汗。   昊月和卖酒仙的故事早已传遍了四海八荒,没想到还能在同一时间见到男女主人公,可实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昊月会调戏她?昊月比她漂亮千百倍好不好?”瑶音腹诽,只希望卖酒仙不要死的太惨。   “你真无趣,我……”卖酒仙说到一半,突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无论怎么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昊月,然后跪倒在地,不肯起身。   “世界清静了,我们吃饭。”昊月淡淡微笑,夹了一块肉放到瑶音碗里,餐桌上无人再说话,气氛很尴尬,瑶音如同嚼蜡。   ‘噗嗤’昊月掩嘴一笑。瑶音抬头,不禁看痴了,这么漂亮的人,看久了没有人会不动心。   “你嘴边有饭粒。”末童低声,暗自踹了她一脚。   “啊?”瑶音回过神,尴尬地拿出了十宴送的小镜子,将唇边的饭粒擦掉。就在瑶音收起镜子的当口,一老头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瑶音手中的镜子。他难掩兴奋,冲过来,一把夺过去,拿着它兴奋地手舞足蹈,“是了是了,这便是‘水镜’了!”   “你认得它?”瑶音错愕。   “既然你我有缘,我便不瞒你。”老头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壶酒。”   卖酒仙颤悠悠起身,去拿了一壶酒然后迅速退下,再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0 翊圣   老头独自斟了一杯,又打量了几眼昊月,有些疑惑也为他斟了一杯,然后缓缓道:“我本是帝宴座下的神君翊圣,是专门教导大神女礼仪的神官。”   “你就是翊圣?”瑶音暗自心惊,一个嗜酒成狂的糟老头子就是三殿之一的元帝?在离笙府的大殿里供奉的三殿可都端得神韵风流,本尊却与神像大相径庭,这简直是个糟老头子!   “你怎么这幅表情?”   “没、没有,由于太敬仰您了,所以有些吃惊,”瑶音干笑,转而道:“琼华已经死了很久了罢?”   “你知道琼华?在天族,她的名讳是禁忌。”翊圣疑惑,“你不过三百岁的年纪,如何得知琼华之名?”   “我……”瑶音挠头,不知当讲不当讲,说了,人家以为她勾结鬼族,不说,这怎么圆过去?   翊圣看了一眼昊月,又一副了然的表情,嘟囔道:“颁布禁令的是你,开先河的也是你,这可怪不得我了。”   “恩?”瑶音眨眼。   “当年鬼族作乱,琼华并没有死,她只是被打散了元魂。”说到这,他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昊月。斗篷下的昊月看不清表情,他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顾自饮酒。   “在上古的神界,仙人并非长生不死,是帝宴运用他的无上法力,庇佑了整个十方天界的仙人,帝宴羽化之后,他的身躯化作三界的山脉,血流成了江河湖泊,他为世人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大公无私的帝宴,古来传颂。”瑶音一脸向往,“我错过了天界最繁荣的时期啊。”   老头儿又摇头,“虽然我不待见昊月,但是他登极后,天界确实被治理的十分好,只可惜,物是人非了……”瑶音心中惊吓,暗自为翊圣捏了把汗,偷偷瞄了一眼昊月,只见他姣好精致的下巴露在白纱外,唇角微微上扬,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帝宴也有私心。他留用自己一半的法力为琼华制了金身,如今琼华魂魄早夭,金身下落不明,可以说得金身者可得天下。所有人皆赞誉空青太一的女儿风摇筝美貌非常,九州之中无人可及,我却道,她连琼华的头发都比不上。”   “……”神君,想来你是对琼华倾慕不已呀,这句话瑶音放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昊月成了天君之后,将一具尸身置于月宫中,我不过想去瞧上一眼,便被他找了个原由,谪贬六欲天,虽然我也乐得清闲,但到底心中还是多有愤恨。”   “究竟是何许人伤了大神女?”   老头怔住,良久不语,只一个劲的喝酒,酒壶见了底便拿起水镜,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瑶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难过,“都过去了。”   她俯下身子,瞥了一眼镜中的他,起先有些惊愕,遂又笑开了,打趣道:“翊圣神君,想不到你的模样比神像更加俊美?”   “都是我不好,做了帮凶……”他说了一句什么,瑶音听得不是很真切。   “你说什么?”他突然转头,看着瑶音,满脸震惊,“你从何得到这件宝物?”   “鬼君送的,丢也丢不掉。”说着,瑶音收回镜子。   翊圣老头凹陷的眼眶微红,立刻背过身去,虽然是一瞬间的事情,可瑶音分明见了,在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缓缓道:“我问你,如若有人欺你,骗你,负你,你当如何?”此时,昊月也放下了酒杯看向她。   “心太小,装不下太多人,”瑶音思索了一会,“我只会在乎对我好的人。负心之人,死生不复相见便是。”昊月手一抖,杯中酒洒出大半,沾湿了袖口他也不加擦拭。   “如此这般……甚好。我本是戴罪之身,无颜再见君颜,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翊圣哽咽了一声,“他是你什么人?”翊圣话锋一转,指向昊月。   “什么?”瑶音一脸错愕。   “你喜欢他?”翊圣又道。   “不是!”瑶音的头摇得像筛子。   翊圣高深莫测的笑道:“呵。有意思。”   听到这,昊月突然站起身,“瑶音姑娘,在下先走了,就此别过。”声音里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   “再……”瑶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没待她说完,昊月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瑶音看着昊月消瘦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个人就算坐拥天下,却只是坐拥了无边寂寥,享受着无边孤寂。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总之,离他远点。”翊圣看着瑶音,一脸严肃。   瑶音呆呆点头。   “上神,我想求您一件事!”瑶音回过神,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急道。   “什么事?”   “我本是清净天离笙府上的仙官,后被遣到您府上看管元鸿真人送给您的巴蛇蛋,但是我不小心把它们弄丢了,如今元鸿真人抓了我师姐替我受罚,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求您帮帮我师姐。”   “这事有点麻烦,”翊圣思忖了半晌,狡黠一笑,“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再加上她同你师傅离笙是死对头,估摸着凶多吉少。你先跟我回府,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瑶音像是看到了满天希望,用力点头:“好!”   翊圣满意大笑,佝偻着背,领着瑶音离去。   “神君您再跟我说说琼华帝的事情吧。”   “你感兴趣?”   瑶音点头,“这些历史,我们已经接触不到了,能听你说说也过瘾啊。”   “好吧,”翊圣满口答应,思绪渐渐飘远……   初见琼华之时,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比传闻中的不羁之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身红衣似火,从天边疾驰而来。执长鞭的右手整只胳膊裸露在空气中,裙子将将及膝,赤着双脚。乌黑的长发直顺的垂下,只用红绳松松的绑起,腰上别着一面漂亮的小镜子。在天界,只有她敢如此穿着。天帝慕君在一旁,笑的十分慈爱,“这是小徒,琼华。”   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条龙骨制成的褐色长鞭,抬手便向我劈来,我顺势接住,笑曰:“在下翊圣,奉神君之命来与殿下切磋一二。”   她松开长鞭,转而温顺道:“你就是慕君找来教我礼仪的天族战神翊圣元君?”   “正是在下。”   “久仰大名,琼华定当专心向神君学艺。”琼华温顺有加,哪里有半点桀骜的影子?   慕君在一旁笑得高深莫测。   本以为她真表里如一,对我恭敬景仰,哪知时日久了她竟三番四次公然戏弄与我,让我翊圣之名威望扫地。   青帝太一听闻后只笑道:“那琼华不过是孩子心性,虽平时对你不甚恭敬,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对你是仰慕有加,况且,那些也不算什么大事,莫要同一个孩子计较许多。”   “此女性情顽劣,我定要教训与她。”每每念及此,我都不禁悔恨当初,若听了青帝之言,便不会酿成日后的惨剧。   后来慕君羽化,三界大乱,我奉命镇守天门。   彼时的鬼族与仙族并没有如此鲜明的敌友划分,我的挚友花君宴乃是当时的鬼君,他同我说,素来倾慕琼华帝姬。   于是我便介绍了花君宴与琼华。毫无悬念,感情一片空白的琼华完全不是久经欢场的花君宴的对手,一颗心就这么献了出去。适时,琼华继位天君,却定要做那鬼君的妻。昊月来找过我,说只要让琼华成了花君宴的人,那天界少了琼华,定当要清明干净许多,没有了她,天族便不会整日有那一滩一滩的浑水。   于是我制造了他们单独外出的机会。   那一整天我都呆在房间里,脑子里不停想着,高高在上的大神女被一个鬼族欺压在下,不知日后她可还有颜面当众驳斥我的说法?念及此我便心情畅快得紧。   再后来是青帝派人来告诉我,琼华薨。   说是鬼族大规模叛乱,诛杀琼华于凌霄殿,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待赶到凌霄殿时,已经人去楼空了。据说她死时连尸体都没有,魂魄四散飘零在凌霄殿上,驻足了一会便随风散去,昊月看到的一瞬间头发便全白了。   我惊愕不已,立刻去寻花君宴,哪知他躲在鬼族,一躲就躲了万年。听说他娶了一堆貌美如花的妻子,呵,真真可笑,我原是被人利用了。   青帝偷偷给了我一个大红色的荷包,他道:“这是琼华在刚及笄之时托我赠与你的荷包,你是我的得意弟子,我不想你早早因情爱而荒废了前途,便没有交与你,你现在该明白她对你是怎样一番情谊了?”   我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琼华、琼华……为何当初我就忽略了那个满是戏谑的眼中的丝丝眷恋,她是如此信任我,我却将她推向了不归路。   琼华已经消逝,再回不来了。   “琼华喜欢你?”瑶音问道。   翊圣摇了摇头,“不知道……”   故事说完,他们也到了翊圣府,巍峨的红底白墙被风雨吹得多有沧桑之感,如今府内外张灯结彩,端得是一派喜庆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1 赌约   时隔数日,瑶音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台阶上的管家,元曜。不过元曜似乎记不得她了。元曜看也未看跟在翊圣身后的瑶音,满脸急切,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天君下了旨,召您觐见。”。   “知道了,”翊圣转头,对瑶音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去就回。”   “嗯。”瑶音点了点头,自然知晓天君为何召见。   “你给她安排个住处,带她去见元鸿。”翊圣说完便信步走了出去。   “是。”元曜这才注意到瑶音,“你是离笙府的小仙婢?让你跑了这么许久,到底还是抓回来了。跟我来。”元曜转身,带着瑶音朝西厢走去。   西厢的边角落里有几幢院子,门前有荷塘但花草多已枯败,端的是一幅凄凉之景。   “府里办喜事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就住这吧,把行李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元鸿真人。”   “有劳总管。”瑶音施礼,走进里屋。   屋子里倒没有杂乱不堪,收拾得当,非常简单,只是窗棂上的遮挡物损坏了些,总体来说还不错,瑶音心中十分感激。   瑶音放下东西便随他去了正殿。   “好多人啊……”殿里殿外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瑶音惊叹:“两个月前府里可没有这么多人。”   “青帝嫁女儿,自当要风风光光,怠慢不得。”   “翊圣神君娶的是青帝的女儿风摇筝?”   “正是。”   “真好,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夫人,其他人家该羡慕死了。”紫宸前女友嫁人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吗?瑶音心中窃喜。   “哼,其他人家可羡慕不来。两殿缔结姻亲,门当户对,该是三界同欢的盛事。”元曜一脸‘还算你有眼力界’的模样,昂首走在前头。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女神,容貌俊逸,穿着十分简洁,端的是一副干练的模样。   “参见夫人。”元曜拉着瑶音一起躬身行礼。   她就是风摇筝?瑶音悄悄瞥了她一眼,真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若给雀族公主打六分,那风摇筝至少也有十分。   瑶音当下不禁唏嘘,家世确是门当户对,可人品相貌就不敢苟同了,翊圣端的一副年迈的模样,如何配得上如花娇妻?真真让人扼腕长叹呐,紫宸至少甩翊圣九条街,摇筝公主什么眼光?   风摇筝点了点头便快速离去了,在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众女婢,走在末尾那人十分吃力的抱着等身高的物件,衣衫单薄,面如枯槁,定睛一看,正是瑶音的师姐碧水。   瑶音立刻迎上去,轻声急道:“师姐!”   “瑶音?你怎么在这里?”碧水有些失措,连忙侧过身,似乎在掩盖什么。瑶音不顾碧水的闪躲,细细查探,这才注意到在她的手上,脖子上满是淤青,显然是被人虐/待过。   “师姐你怎么这幅模样?”瑶音大急:“都是我的错,害你承担了许多责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求元鸿,求她放了你!”   “没那么简单,你快走吧。”碧水皱眉,嫌恶的躲开,“别挡着我,我还要干活。”碧水未敢停留,快步追上了前人,步履蹒跚的模样看得瑶音一阵心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瑶音一直都觉得碧水是最漂亮的仙女,在清净天上,她永远妆容精致,穿着最上乘的衣服,姿态高贵,步履优雅,儿时她就是瑶音心中的女神。   “你还去不去了?”元曜一脸不耐,催促道。   “去,当然要去。”瑶音心下发誓,定要将师姐救出来。幼时的女神因为自己而落得这幅模样,她实在无法接受。   元曜带着瑶音东绕绕西走走,最终在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前站定。   “翊圣神君吩咐我带瑶音来此参见元鸿真人,劳仙友通传一声。”   “稍等,小人去通传。”看守的小童作揖后便走进里屋。不多时便退了出来,道:“元鸿真人正与道友议事,此时不便见客,且劳瑶音姑娘稍等片刻。”   元曜点头,对瑶音道:“你且在此等候罢。”   “好。”瑶音颔首,目送元曜离去。   瑶音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日头,她想到师姐消瘦的模样就一阵心疼,风摇筝作为世家神女的表率,却有虐待婢女的癖好?这真是匪夷所思。大半日过去,不知道师姐又遭受了多少虐待。   屋里不时传来笑声,哪里是在议事?分明是一群八婆在家长里短。   看门小童面无表情,就像一个蜡像,立在那一动不动,瑶音狐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居然睁着眼睛睡着了!瑶音当下便绕过他,闯进了里屋。   三五个神女围坐在桌旁,有说有笑,见瑶音进来,皆投来注目礼。   “放肆,未经传召岂容你私闯?”坐在正中的女神一派仙风道骨,面相十分凌厉,正是元鸿真人。   瑶音径直跪下,磕头道:“罪女瑶音自知犯错,求真人放了师姐,瑶音自当承担责罚,绝无怨言。”   “你就是瑶音?”元鸿打量了几眼,“抬起头来。”   瑶音闻言抬头。   “哼,离笙府里净出些狐媚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元鸿满目鄙夷,同四周道友调笑:“上次来了个碧水,这次又是瑶音,离笙仙人为了上位还真是不择手段呐。”   “可不是嘛,这么不要脸的女神天界找不出第二人了。”闻言,一众人等打量起瑶音,见她一身质朴毫无亮点,有些失望。   “不过这个虽然模样不错,但是未免太清淡了些。”   “这你就不懂了,上次那个碧水太过妖娆不惹神君垂帘,此次当然吸取教训换个清新的来,还真是费尽心思。”元鸿嗤笑。   瑶音咬紧牙关,双拳紧握:“道歉。”   元鸿挑眉:“你说什么?”   “我要你向师傅道歉。”瑶音一字一顿,“这三百年来师傅终日悉心教导,教的皆是治世之道警示之言,你何故凭白诋毁她!”   “哦?那你的意思是离笙府多出了像你这样的名媛?”元鸿摊手,嘲笑。   “名媛不敢当,但与上三天的世家小姐想比,我也并未觉得输了什么。”   “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元鸿笑了笑,喝了口茶,“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下月中旬有花神祭,上三天的世家小姐皆会参与,若你能拔得头筹,我就前事不计放了你师姐,并且公开向离笙仙人道歉。如何?”   瑶音强作镇定,笑道:“术法方面可能跟上三天没法比,但花神祭比的不过就是些琴棋书画的技艺,这有何难?”   元鸿抬眉:“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四周窃笑四起,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小姑娘,虽然此次青帝的女儿已嫁,但你也莫要小看了上三天的女神。”左侧的神女忍不住调笑。   “哼,乡野村姑也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元鸿嗤之以鼻,“如若输了,你当如何?”   “但凭真人处置。”   “好,够爽快,”元鸿满意的笑了笑:“这样吧,我也不要求旁的,我看你的眸子不错,如若输了,便将双眸剜给我,如何?”   “眼睛是……”瑶音踯躅。   “不敢了?”   “就按真人说的办。”瑶音急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小小贱婢还敢提要求?说来听听。”   “真人海量,小人希望在花神祭典之前,不要再虐待碧水师姐了。”   “笑话,我什么时候虐待过她了?”元鸿一脸诧异,“我可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想是狐媚过了头,得罪了旁人。我且答应你,花神祭前护她周全。你且走吧。”   “谢真人成全。”瑶音颔首作揖,退了出去。   临走时,听见屋里人一阵嗤笑:“离笙府出的仙女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有心机。”   “花神祭最是公正,三界诸神皆汇聚于此,且看她如何耍手段。”   瑶音退出门,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一般,双手已经被自己握得发红,手心里都是冷汗,她第一次见识,门第之分在上三天原是这般重要。花神祭曾经偶然有听人说起,但诉说之人皆是一副向往的遥不可及的模样,瑶音觉得今日自己确实是冲动了些,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如何能收回?   瑶音有些无力的走回房。她房间在西厢,虽然已是傍晚,可太阳西晒,日头正旺。   瑶音虽已疲累至极,但看着这幅景象发现就算睡也睡不好,索性决定外出逛逛。花神祭,怎么想都是件麻烦事,需得早做打算。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离恨天晨辉殿上,天君昊月斜靠在御座上,双目微闭看着阶下所立之人——元帝翊圣。   “天君传召,不知所谓何事?”   “我们多久没见了?”昊月并不答话,反问道。   “好些年头了,自那事发生之后便无过多交集。”翊圣不卑不亢,“其实今天就算你不召见我,我也会来找你,我想……”   “如果是想悔婚,我劝你就此打住,”昊月眼也不抬,淡淡道:“摇筝痴心侯了你万年,你此时负她,天界将再容不得你。”   “你能把我怎么样?”翊圣摊手,“我负过的女人何止她一个?再多几个我也无所谓。”   “琼华已经死了,你莫要再妄想。”   “是我妄想,还是你?当年的事情你我都有参与,谁都脱不了干系,如今你已坐拥天下,就莫要再打她的主意了。她说了不爱你。”   “你指的是谁?瑶音么?”天君语气淡然,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原来她叫瑶音……”翊圣喃喃。   “我不管你知道些什么,总之瑶音只是瑶音,你若将她当成了什么人,那是自寻烦恼了。”   翊圣闻言大笑,“到底是我将她认错还是你?若她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原谅你。”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瑶音的事总该与我有关了,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我有追求她的权力。”   昊月沉下脸,森然道:“你可以试试。”   “我有何不敢?论容貌实力,我也未必比不过你。”翊圣直起背脊,长臂舒展,一阵火光从他周身涌出,火里的人慢慢变大了身形,片刻后,自火里走出一身披火红铠甲的神君,战戟一端立在地上,将晨辉殿砸出了一个窟窿。   此时的翊圣端的是年少风流的模样,如刀刻的五官霸气外露不减当年。   “不愧是司战之神,你与这模样去见瑶音,想必她会多看你几眼。”昊月的脸愈发阴沉,语气虽然听不出喜怒,可翊圣明明闻到了一股醋味。   “好了不逗你了,”翊圣耸肩,“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摇筝对我是如何的情谊我自当了解,定不相负。今日我来,是关于瑶音。”   “哦?”   “我劝你打消那个念头,她绝不属于你。”   “呵,我倒想听听看,她为什么不属于我?”   “天机不可泄露。”翊圣自负一笑。闻言,昊月皱眉。数十道闪电突然凭空落在翊圣站立的地方,翊圣一个侧翻,险险避过。身上的衣服却烧焦了大半,看上去狼狈不堪。   “我明天要当新郎官,你怎能毁我容?!”翊圣怪叫。   昊月微笑:“摇筝定不会嫌弃与你 。”   “你!我知你成功渡劫,术法精进不少,可没想到已经如此深不可测,算我怕了你了,”翊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撇嘴道:“我不跟你唠叨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日后若有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管好你自己。”   “哼。”翊圣满脸怒容,拂袖离去。   ☆、chapter 32 花神   瑶音在附近的街上游荡,挑了间看上去不那么高端的裁缝店走进去。   “老板娘,你这有没有花神祭可以穿的裙子?”   “哟,姑娘模样真俊,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这儿做礼服是出了名的好。”老板娘笑逐颜开地将她迎进里屋,里屋的四周置了若干柜子,老板娘掐了一个响指,柜子便应声全都打开了。   每一个柜子都挂了一件精致的礼服,虽然没有空桐给的那件华丽,但表面上看去也没差太远。   掌柜取了一件鹅黄的缎面珠光长裙来,笑道:“姑娘天生貌美可不能埋没了这幅好皮囊,穿我们家的衣服参加花神祭最适合了,一准能相上个好人家。您试试?”   “嗯!”看到满屋子的漂亮衣服,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心动,瑶音内心早已跃跃欲试。   掌柜的唤来两名奴役,伺候瑶音梳妆。换上礼服,再绾了一个弯月髻,瑶音就像变了一个人。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仙子摇身一变成女神了,”掌柜的眼前一亮,止不住的夸赞,“喜欢么?”   喜欢!   瑶音面色平静,强压住心中的欢喜,淡淡道:“这件多少钱?”   “不贵,只要这个数。”掌柜的竖起三根手指。   “三百?!”瑶音大惊。   “三千。”掌柜微笑:“是付银票还是票号转账?”   “……”瑶音尴尬,想了想自己可怜的积蓄连一只袖子都买不起,无力的围着镜子转了几圈,道:“我觉得这个料子摸上去不是很好。”   “这是市面上最好的华光缎,怎么会不好?”   “……太富贵了,不适合我。”   “您穿着很好看呀,而且,这已经是最低调的了,参加花神祭谁人不是隆重其事,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穿身上?要的就是高贵端庄艳压群芳,没有气势的衣服怎么能烘托姑娘的美貌呢?”   瑶音咬了咬牙,无奈摊手,诚实的看着她,道:“我没有钱。”   “……”掌柜闻言,看着瑶音的面庞,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了,似在思索什么。   “瑶音告退。”瑶音顾自脱下了衣服,将它们摆放整齐,抱歉的看了掌柜一眼便起身离开。   “等等,”掌柜的叫住她,“你可是离笙府上的瑶音?”   “是我。”瑶音狐疑点头,“你认识我?”   “一见你便觉得眼熟,果然是故人,”掌柜的叹气,“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你且跟我来。”   瑶音未加思索,跟着她上了阁楼。   阁楼里光线昏黄,只在最里面放置了一个衣柜。掌柜的锁上门,阁楼内便伸手不见五指。她走过去,打开靠墙的衣柜,霎时房间内便充斥霞光,光彩四溢。   衣柜里静静躺着一件五彩的衣衫,衣衫上缀了上百种花朵,本该是杂乱无章的颜色,却在它的搭配下显得并不突兀,各种花朵交相辉映,自它身上发出的彩光可与明月争辉。   “这是当年花神留下的衣服,名唤霓裳,便送与姑娘参加花神祭奠罢。”掌柜一脸憧憬的抚摸着霓裳,可手指却始终未敢碰触,好像碰到了就会碎一般小心谨慎。   “瑶音何德何能……”   剩下的话,瑶音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顺着掌柜的手指看到了墙上的画——万花丛中,自己身穿‘霓裳’巧笑嫣然,顾盼间美不胜收。   “……这是我?”瑶音一脸呆滞。   掌柜摇了摇头:“这是花神夜九。”   “太像了……”瑶音走近画像,忍不住惊叹。   “我叫离辰,是离笙的师妹,”掌柜的思绪飘远,缓缓道来:“彼时我们一同飞升,那时的我们年轻气盛,志向高远,但现实却让我们受了不少上位仙家的闲气,后来听说白帝办了花神祭,如若拔了头魁,便可直接受封上神,再不用在底层游离。”   “于是我托了不少关系,终于有资格参加祭典,但是进去之后我才明白,我等同上三天的神女根本无可比之处,接连遭受打击于是我便想走捷径。”   “那时你的师父离笙仙人已经升到月府做了掌事,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我央她带我到禁地玩耍,然后我们见到了死去的花神,她静静的在棺椁里,就像睡着了一般。可是她们都说花神失了魂魄,就算尸身保存得再好也是活不过来的。”离辰看了瑶音一眼,继续道:“听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知晓自己的来历?”   “你的意思是,我是花神转世?”   “没错。”离辰郑重点头。   “不可能。”瑶音急道,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我是梧桐树上结的果,不会有前世,我不要当别人,我只是我。”   “我本也不相信,可与离笙仙人通过书信,看到你的画像后,也不得不信了。”离辰叹了口气,看了眼画像,“越长大越相像,如今已是一般无二。”   瑶音仔细打量起画来,只见画像右下角写了几个烫金的小字:‘赠予吾妻夜九’,在字的旁边还有两个小字,由于太小不好辨认,细看之下才看出那是‘昊月’。看到这里,瑶音胸口一滞,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可转念一想,终于明白为何天君昊月一眼就相中了自己,对自己百般不同原是认错了人。   “这两件宝贝原是存放在月宫中,是我偷偷盗取而连累你师傅被谪贬清净天,当我看到她被送上诛仙台碎石的时候,我才幡然悔悟,如若老友皆去,我有什么脸面穿着这身衣服参加花神祭?于是这件衣服一直被我保留在此,如何处置也成了一番难题。”离辰拉着瑶音的手,细细诱导:“如果是旁人穿了它,一定会被当成小偷重责,可若是你穿着它,绝不会有人敢质疑,一来我出手了这块烫手山芋,二来花神之位必然落入你手,到那时受封上神,将会对离笙府上下带来无上殊荣。”   “那便多谢离辰师伯了。”瑶音颔首。   且不论她的身世与否,她内心其实早已对那件衣服动了心。她明白,凭自己的能力绝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件可以与之媲美的衣服,不,该是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件了。再加上离辰的再三劝说,瑶音经不住诱惑,将‘霓裳’小心装在箱子里带回了府。   瑶音回房后,将衣箱妥善安置在了衣柜最底层,洗漱完毕刚想和衣睡下,便发现房内有另一人的呼吸声,呼吸均匀,没有敌意。瑶音找了一圈,最终来到床前,掀开被子,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的紫宸。   “紫宸?你怎么在这里。”瑶音喜出望外,一把将他扑倒。   “唔,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老半天了,”紫宸睡眼惺忪,“近日积压了太多事情,处理得有些累。”   “累也要洗澡!”瑶音打来热水,将他从床上拖起来,三两下剥光了扔进水里。   “噢亲爱的,你太奔放了。”紫宸躲在浴桶里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脱我的衣服……”   “少废话,你看这一地的灰,天知道你跑到哪个泥潭里打滚了。”瑶音一边擦地一遍吐槽,“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同旁人打听的,现在谁不知道清净天的小仙女瑶音扬言要夺花魁?亲爱的,你出名了。”   不提还好,提起来瑶音更崩溃了,没好气道:“洗完了没,洗完了赶紧滚过来睡觉!”   “来了。”紫宸火速起身,赤条条钻到被子里。   “哎,你今日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应该就不会冲动了,”瑶音牵着紫宸的手,呆呆道:“我居然拿你的眼睛做赌注,万一输了……”   “怎么会输呢?”紫宸摸了摸下巴,一脸媚笑:“我夫人这么漂亮,夺魁该是轻而易举。”   “说得轻巧,花神祭里群芳争艳,虽然这次风摇筝不参加了,但是三界美人不计其数,哪里轮得到我。而且祭奠人人需得穿正装,那种能朝见天君的礼冠,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次,”瑶音嘟囔:“六欲天物价贵的离谱,我把存了数年的小金库翻了个底朝天也买不起一颗玻璃珠。”   “真可怜,”紫宸深表同情:“可我没听说过有这种规定啊,花神祭就是羲和弄出来祭奠花神的节日,别人也许要费尽心思夺人眼球,但是你不需要。”   “为什么?”瑶音沉下脸:“就因为我像花神?”   “你知道夜九?”   “人人都说我像她,就连你,”瑶音幽幽地看着他,“也认错过。”   “傻瓜,”紫宸单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想太多,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小样儿越来越会说话了。”瑶音脸一红,钻到紫宸怀里。   紫宸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花神祭正是你绝佳的机会,夺魁之后你便算是平步震惊三界了,离笙仙人会以你为荣。”   “你不以我为荣吗?”   “我一直都以你为荣,无论夺魁与否。”   “我也是。”瑶音快速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亲爱的,说个正经事。”   “嗯?”紫宸腻在瑶音身上,一脸娇俏:“我想买个窗帘,白天太亮睡不好。”   “都这么穷了,买什么窗帘啊,我教你个办法吧。”   “什么?”   “买个眼罩,便宜实用。”   “……”紫宸皱眉,“被子太窄了,两个人盖不住,那买条被子吧?”   “都这么穷了,买什么被子,多穿一件衣服睡觉吧。”   “……”紫宸一脸无语,嘴惊讶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瑶音拉过被子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淡淡道:“睡觉!明天早起找工作去!”   紫宸掀开被子,看着一脸红透的瑶音,“找什么工作?”   “唔,赚钱买首饰,我总不能披头散发了去吧。”瑶音眨了眨眼睛。   “亲爱的,你当我是死人吗?”紫宸失笑,“这个我来办,我会给你弄来最美的头饰。”   “你?”瑶音看了一眼紫宸穿来的粗布麻衣,一脸狐疑。   “我好歹是只凤凰呢,这么不相信我?”   瑶音大惊,“凤凰族已经很穷了,你千万别跟家里人伸手,他们会觉得我这个媳妇很难缠。”   “笨蛋,这事你别担心了,”紫宸狡黠一笑:“我呢,负责赚钱养家,你呢,只需要貌美如花。”   瑶音又被他逗乐了,满口答应道:“好啊!”   紫宸一见她这幅蠢萌蠢萌的表情就越发不可自制。一把环过她的头俯身吻住她的唇,舌尖在她嘴里辗转,肆意索取。右手绕过她的腹部,解开了她的睡衣,探到她的亵衣里,轻轻揉捏。   瑶音推搡了两下便不再挣扎,她的身体早就被他一寸寸点燃,她总觉得眼前人爱不够,希望能跟他亲密一点,再亲密一点。   “好小。”   “什么。”瑶音惊愕。   “胸太小了,”紫宸松开瑶音,一脸正经道:“没发育好?”   话音刚落,瑶音‘啪’地一巴掌便落在了他脸上。   “唔~还是那么暴力,”紫宸捂着脸哭诉,“你就不能温柔点么。”   “懒得理你,我睡觉了!”瑶音转过身不再看他。良久后,她的脸色还依然绯红,胸口起伏不跌,端的是一幅情动的模样。瑶音见身边没有声音,轻轻转身偷偷看了一眼紫宸,发现他正神情严肃的看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不困吗?”   “困,但是二弟不肯睡。”   “二弟?”瑶音疑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流。”   “拜托,我是正常男人,正直壮年的正常男人!跟自己喜欢的人睡一张床不动情的只有可能是太监了,谁让某人不肯嫁给我。”紫宸叹了口气,牵过瑶音的手放在胸前,“亲爱的,花神祭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瑶音伏在他胸口怔怔点头。   “可那时你若成了三界风云女神,还会要我么?”   瑶音想了想,“无论那时我是谁,你是谁,我们都不顾一切的在一起吧,谁也不能阻止。”   “一言为定。”   瑶音看着紫宸正经的模样,‘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说的花魁跟探囊取物似的,哪有那般简单?”   “我必然不会让你再失了眼睛,”紫宸一脸宠溺,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亲爱的。”   “嗯,我相信你。”   瑶音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3 元帝大婚   翌日清晨,瑶音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前院里鼓吹喧阗,礼炮齐鸣。身边的紫宸依旧熟睡,想是累极所致。瑶音不忍打扰,独自走出门,远远便见紫徽上神制的祥云红透了半边天,天空中透红的火烧云,延绵不绝,从离恨天一路烧到了翊圣府前。   青帝嫁女儿,众仙给了十足的面子,就连天君也特命以公主之礼送嫁。八匹天马昂首在前,六十四人抬驾,三十六名女仙随侍在侧。这么大的场面,千万年来确实从未出现过。前院里已经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瑶音如何也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瞧见花驾从天边缓缓而来。   突然,前面爆发出惊天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姑娘们红着脸尖叫,已经盖过了礼乐的轰鸣。   “你们快看,元帝出来了!天呐,总算见到本尊了!”   “太帅了,怎么会那么帅……”   “帅到没朋友啊!”   在人群的欢呼中,翊圣身披战甲出现在台阶上,一身英武,等待新娘。   瑶音吃惊,元帝的身形相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可谓腰不酸腿不疼背也不驼了,胡子旮旯什么的也没有了,整个人看上去英俊潇洒,风流不羁,正是昨日见到的镜中人的模样。   不多时,花驾来到殿前。   翊圣不顾礼节,径直走到花驾前,挑开帘子将新娘拦腰打横抱出,大红的盖头被他扯了去,露出一脸娇俏的风摇筝。   “吾妻貌美,何故遮了脸?繁文缛节乃是凡人的事,我要让大家一同见证,我也要让你看清,我以娶你为荣。”翊圣一脸自负,抱着新娘走进正殿。   正殿之上,满座神佛。 二人并排作揖,道:“翊圣、摇筝拜见父神。”   “甚好,甚好。”青帝端坐高位,抚着花白的长胡子一脸慈爱。   白帝羲和坐在对面,单手撑着头满目不耐,显是等了许久:“拉扯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虚的,折腾。”   风摇筝白了他一眼,“你这种纨绔神君是不会懂的。”   “没大没小,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白帝冷笑:“爱情不过是女人家幻想出来的玩意,本君可没空跟你一样一耗就几千年!不过还是要恭喜你,皇天不负,你的心愿今日终于达成了。”   摇筝低身行礼,一脸幸福地摸了摸肚子吗,笑道:“多谢白叔提点。本宫实也无法想象几千年来不停的换女朋友的神君是什么心态~不过我也要恭喜你,你马上就是爷爷辈了。”   白帝在听到‘叔叔’这个称谓时眉头已经微皱,当他知道青帝很快将有孙子,元帝也将有儿子后,彻底不淡定了:“你你你……没大没小!既然叫我叔叔自当知晓你我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在此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这是最后一次叫您叔叔呢,三殿中您的资历最浅,如今我是翊圣的妻,也就是你的长辈,说到这,你该叫我一声嫂嫂~”   闻言,四周一众上神掩嘴嗤笑。   天界谁人不知风摇筝最是牙尖嘴利,白帝同她斗了这么许多年,还没尝到教训,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算你厉害!娶妻就是自掘坟墓,弱水三千,脑子坏了的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哎~”摇筝摇头叹息,摊手:“您把这话说与君上听听?好歹我们的爱情算是开花结果落地生根,君上可是天天守着个死人情啊爱啊的,想来,他才脑子烧坏了。”   “你你你……”白帝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最后默默收回手仰头喝了一大杯酒,平静了片刻方道:“好男不跟女斗。”   “是好弟弟不跟嫂嫂斗。”   “……”   “顽皮。”翊圣调笑,搂住摇筝的腰,在正中的席位上落座。   “他先招惹我的!”摇筝毫不避嫌,整个人吊在翊圣身上:“倒是你,怎么想通了变回来了?你不是发誓见不到她便终身一副烂皮囊么?”   “没错啊,”翊圣淡淡道:“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风摇筝怔住,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翊圣点点头。“   “她回来做什么?抢亲?你不可以爱她!你只能爱我!”   翊圣‘噗嗤’一笑,“瞧你那点出息。”   “她死了之后,我便是天族第一美人。她若回来了,人人眼里又都只有她了!连你也是!”   “夫人,你要记住,你跟她是不一样的,没有可比性。”翊圣牵起摇筝的手,柔声道:“她再美,在我心中再是重要,那也只是君臣之仪,仅止于此。何况出了当年那件事,我怎会对她存有念想?”   “她知道当年的事吗?”   翊圣摇了摇头:“转世重生,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好。我不准你再去找她!”   “亲爱的,你觉得我会自己往刀尖上撞吗?”   风摇筝撇嘴:“那可不一定,老男人都是神经病。”   “乖,不说她了,今日是我们大好的日子,要开开心心。”   “嗯!”摇筝破涕为笑,扑倒在他怀里。   白帝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表面嗤之以鼻,嘴角还是含笑,对青帝道:“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啊,这么许多年来委实伤情。”   白帝左顾右盼:“小月月呢?不来了?”   “今日是摇筝大婚,他来了全都看他去了,不来更好。”   “也是。”   青帝一脸乐呵呵,与众仙家寒暄。   ……   正殿里的成亲礼便不是瑶音等围观群众能见到的了。瑶音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本想着撤退,可四周此起彼伏的八卦声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青帝,白帝都来了,怎么不见天君?”   “听说帝君前阵子渡劫失了眼睛,不方便行走。”   “真的假的?”周围响起一阵哀叹。   “此事千真万确。我姑妈的表弟的夫人的师傅在离恨天上当差,亲眼所见,眼眶内空无一物。”   “天呐~太可怜了,那他以后都看不见了?”   “哪儿能啊,天君神识覆盖三十三重天,哪会因为眼睛不方便走动~”   天君渡劫……没了眼睛?   听到这里,瑶音疑惑,细想之后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便无法再思考。   莫不是……紫宸就是天君?瑶音背脊发凉,手心满是冷汗。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将瑶音环抱。瑶音惊愕回头,入眼的便是紫宸温润如玉的面孔。   “亲爱的,你怎么不叫我?害我睡过了头,错过了元帝的婚礼。”   “……”若是平常的她此时定然笑逐颜开,而今她只觉得更加紧张了。她为何从未想过,紫宸的黑发若换成银发,再加上淡淡月辉,那通身便与昊月一般模样了……   于是,天君不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睡过了头么?瑶音腹诽。   “亲爱的,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在发抖?病了?”紫宸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瑶音心神恍惚,一个都答不上来。   “我没事……”她只觉得胸闷气短,无法呼吸。   “真的?”   瑶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真的。”   “那就好。”   四周的小仙还在乐此不疲的八卦着。   “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天君,哎~~”一众女仙感叹,“不过还好,见到了翊圣真容,不枉我子时就来排队了!”   “你说天君为什么不来?”   “怕失了面子呗。”   “失什么面子?”   “白帝一直嘲笑天君和元帝是万年老光棍,如今元帝大婚,天君落了单,参加婚礼不是平白招人笑嘛。”   “天君为什么不大婚啊?这九天十地里谁家的姑娘不是随他挑?多挑几个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啧啧,你们太天真了。”   “你又有内幕?”   “株晟宫的掌宫从来都是女仙,何故突然换了男童?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清净天上的小仙,天君何故看上他?这其中的道理实是断袖情深,他们已是几世姻缘。”   “不会吧!”   “原来如此。”   “不可能!”   “好恶心哦~”   “我也是断袖,我也爱天君~”   “我也想跟天君睡!~”   四周议论四起,瑶音偷偷瞄了眼紫宸,只见他脸都绿了。   “咳咳,婚礼看不到了,我们回去吧。”瑶音尴尬,按照从前听到的关于昊月的传言来看,她委实担心他一怒之下荡平了六欲天。   “亲爱的,我不太舒服,先走了。”紫宸黑着脸,十分不耐。   “去哪?”   “有一些事情需得处理,我晚些再来找你。”紫宸声音稍显疲累。   “等等……”瑶音拉住他的衣袖,   紫宸驻足,回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亲爱的?”   “你有没有骗我?”   “没有。”紫宸微笑,斩钉截铁。   “我相信你,”瑶音点头,飞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你去忙吧,记得想我。”   “傻瓜。”紫宸脸色有所缓和,微笑转身离去。   瑶音目送他离去。   当她心中有了稍许眉目之后,竟然连背影都觉得这般相似。以前只当紫宸是只凤凰,乃天生的贵族,故而气质高贵,步态优雅,自己竟从未将他想做旁人。而今,到底是也不是,瑶音也拿捏不稳。不是最好,如果是……想到曾经的种种,瑶音直觉得心发慌。   传说天君是只笑面虎,皮笑肉不笑,且最是小气。位高如三殿者,不过是调笑了他几句便被罚了禁闭,那自己……   她打过他多少巴掌来着?几十?还是一百?好像有两百吧?   瑶音望天,无语凝噎,内心犹如一万头花君宴狂奔而过。   ☆、chapter 34 司音神君   此后的几天,紫宸没有再出现,反倒是风摇筝天天来寻她。   瑶音心下腹诽,大婚之后不该是蜜月么?怎么成天往我这跑?   大婚后的第二日,风摇筝便带着两名婢女出现在瑶音的门前,双手叉腰,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你就是瑶音?”   瑶音楞楞点头,躬身行礼:“瑶音见过姑姑。”   “别叫我姑姑,太老气。”风摇筝皱眉,悉心打量了瑶音几眼,便低头沉思,喃喃自语道:“奇怪,是不是搞错了……”   瑶音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自己衣饰妆容有何不妥,“敢问上神,哪里奇怪?”   “行了,听你叫我上神,我担待不起。叫我摇筝吧。”   “您是上古神君,直呼您的名讳,实是折煞瑶音了。”   “你真的是瑶音?”风摇筝瞪大了双眸,向两侧的婢女问道:“我们没走错?”婢女摇头。   “我是清净天离笙府的瑶音。”   “离笙府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摇筝凑近她,细细端详,良久才摸着下巴咋舌:“像,真像。”   “像花神么?”   “你知道夜九?”   瑶音点头:“很多人都说我像她,但我没有前世,只是一颗无根的仙果。”   “啧啧,看来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也好。”风摇筝隐秘地笑了笑,命一众婢女抬来古琴,琵琶,笛子等一系列数百种乐器,瑶音惊得嘴里都能塞下鸡蛋了。   “你运气不错,此番我来寻你便是为了助你花神祭夺魁。”风摇筝搬来一把凳子,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像你这种下三天出身的仙子,想要夺魁简直是痴人说梦,真不知你从哪来的底气,敢同舅妈打赌?”   “事情的起因本就是我的错,为了救碧水师姐,豁出命也不冤。”瑶音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神女。她悠闲地嗑着瓜子,可就算是随性的动作看上去也觉十分典雅,光是上神那分浑然天成的气场就能把她甩到天边边去。   “哎……”瑶音哀叹,自己跑去花神祭,分明是找死嘛?   “你是那贱婢的师妹?”   瑶音闻言抬头,不卑不亢:“我是碧水的师妹,不是贱婢的师妹。”   “也罢,这不是重点。今日我来是要交代你,乐器只不过是入门,大致可分为吹拉弹三种,我便给你三天的时间,熟练它们。”   “三天?”瑶音大惊,“这如何可能!”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你不如现在就把眼珠子挖给我,也省得他们一个二个的都跑我那去央我教导你,我也乐得清闲了。”风摇筝翘着二郎腿,一脸挑衅,竖起食指道:“当年我不过花费了这么点时间便能全部融会贯通,想要当花魁,你也不能输我太远了去?”   “一天?!”瑶音望天,“这绝不可能……”   风摇筝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孕妇要回去睡觉了,学与不学是你的事,能不能赢也同我没多大关系,你好自为之。玉书,你留下教她。”   “是。”   “谢上神恩典。”瑶音躬身行礼,定了定神,目送她离去。   “瑶音姑娘,我们从哪儿开始?宫商角徵羽是何物需要我跟您解释吗?”玉书双手环抱揣在袖子里,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一众小仙在一旁围观,或交头接耳,或掩嘴嗤笑。   “音阶就不必了,瑶音在下界也曾听闻些皮毛,烦劳姑娘教一下指法便可。”瑶音拿起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笛子,外形俊俏,十分养眼,美到她都不舍得碰触,生怕将它摸脏了。   她知晓乐器之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宫商角徵羽之间的变换,只要指法够纯熟,音感不要太差,学起来也并不困难。可是,这个东西要怎么吹响呢?它表面上看去只是一支笛子,可用笛子的吹奏方法根本行不通。   瑶音扶额,无奈。   “那您自个儿先研究研究,能吹响了我再教你旁的技巧。”玉书掩嘴偷笑,与一众女仙围坐在桌旁嗑瓜子聊八卦。   “你听说了没?离恨天要办喜事了。”   “谁家要办喜事?”   玉书抬头,指了指天。   “天家要办喜事?莫不是迎娶天后?”   “八成是了,离恨天上红绸遍地,彩霞遮天,紫徽上神忙着布置,累得连头发都掉了大半。”   “天君怎么突然要娶妻了?他不是断袖吗?”   “想是玩腻了罢。”   “谁家的神女这么好命?”众女仙满目憧憬,端的是一幅花痴样。   “这个还说不准,据说此次花神祭谁能夺魁谁便是未来三十三重天的帝后。”   “当真?”   “千真万确。”玉书瞥了一眼乐器堆里的瑶音,嘲笑道:“哼,就她这样的能夺魁,那咱们也去参加好了,指不定能当太后~”   “你的嘴也忒毒了!”   “谁说不是呢?”女仙们笑的前仰后合,连最基本的姿态都失尽了。   瑶音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刚想继续埋头研究,却不想瞥到了紫宸的衣角。   瑶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更不知她们说的话是否全被他听了去。抬眼望去,紫宸沉着脸看着玉书等一众女仙,冷厉的神色让她想到了花君宴。   那时的花君宴便是如此,当场让那群宫女化成了血雾。   “不相干的人,莫要太在意。”瑶音一只手紧紧抓住紫宸的衣角,满目乞求。   “这话是我该对你说才是,”紫宸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笑道:“夫人,几日不见,为夫想念得紧,快让为夫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我好难过。”瑶音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病蔫蔫地看着前方,目无焦距。   “怎么了?”   “不会吹……”   “我道是什么大事,这东西不会就不会罢,我也不会,这不好好的?”紫宸调笑道:“宫商角徵,打一成语。”   瑶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无所表示。   “来嘛来嘛,猜猜看~”   瑶音叹了口气,换了个单手撑下巴的姿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吧,珰珰珰~谜底揭晓,答案是五音不全!你看我五音不全,有谁会说我吗?”   你是天君,谁敢说你?   瑶音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紫宸扳过瑶音的肩膀,正色道:“亲爱的,怎么开心怎么玩,你不用跟旁人比。”   虽然瑶音现在很泄气,可看着紫宸想尽办法耍宝的模样,心中还是十分感动。   他对自己,应该是一等一的真心罢?   就因为他是真心,她便更要赢得这次花神祭奠。如若有一天就这样跟他上了离恨天,没有人会把她放在眼里,甚至会有人在背后戳紫宸的脊梁骨,嘲笑他娶了下三天的小仙。   真正的天长地久,就该是双方一齐向同一个方向看,并肩看楼上月下,三界繁华。   “夫……君,”瑶音呆呆开口:“我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永远只能活在你的保护伞下。我不想只能看着你的背影,我希望有一天,当他们提到我,不是轻蔑地说‘这是紫宸的妻子’,而是当他们想起你,会羡慕的说‘这是瑶音的夫君啊’,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紫宸温热的双手附在瑶音手背上,重重点头。   “所以,花神祭便是第一步,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下三天的女仙也能做到最好。”   “傻瓜。”紫宸会心一笑,宠溺道:“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放手去做罢,我今天有些累,先去休息了,不要太晚,注意休息。”   “我知道。”瑶音有些不舍,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袖。   她总觉得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够,见面了就不想分开,永远不想分开,这样的感觉似乎从上辈子就带了来。紫宸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下了然,遂站起身,隐匿了身形,大摇大摆的从书玉等人身边走过,进了里屋。   瑶音窃喜,知道他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陪着自己,心里就像打翻了蜜罐子,瞬间充满动力了!   “师妹。”   “师姐?”瑶音回头,只见碧水穿着粗制的衣衫走到她身后。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瑶音脸红,搔头道:“他是……”   “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以后跟他断绝来往。”碧水声音冰冷,听不见丝毫温度。   瑶音怔住:“为什么?”   碧水俯身拿起玉笛,细细端详,道:“在清净天时,你确实绝顶聪明,灵根乃是闻所未闻的强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是也不是?”   “是。”   “我知你志向不在此,所以故意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可如今你已入了上界,代表的便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师傅和整个离笙府,而你自己也为了花神祭奠奉上了双眼做赌注,是也不是?”   “是。”   “出了清净天,唯一的念想便是离恨天。为此次花神祭拿出十分的努力,就算不为嫁入豪门,也要为了自己的眼眸打算,明白吗?”   瑶音怔忡点头。   “那就请你跟那些下等人断了往来,莫要让感情蒙了心智,否则日后会影响你的名誉,离恨天上,门第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没有背景,更不可让他人拿住错处。”碧水将笛子凑到嘴边,三两下便吹出了声音,她擦了擦,然后递给瑶音,道:“以前学这些,你总比我先学会,这笛子名唤玉抚,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器,在一二孔之间有一层薄膜,气息需得穿透过去,才能发出声音,也因得这个原由,笛声比一般笛子大许多,再加上神器的法力,如若奏得好,可传遍六欲天。”   瑶音接过笛子,刚吹响第一个音,便觉得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整个笛子都变得有了生命力一般,通体散发荧光。她平时听得最多的便是司音神君谱的《清净赋》,熟悉的曲调自然而然便吹奏出来,似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魔力牵引着。   笛声惊动了六欲天的众神,大家皆抬头寻找悠扬的笛声从何处飘来,此首乐曲又名唤几何?   碧水一脸骄傲的看着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风摇筝同翊圣闻声而来,玉书几人这才从惊愕中醒来,躬身行礼。   “选个乐器都能一眼挑中那一个,当真是她。”摇筝暗自诧异。翊圣闻言,放在摇筝肩上的手便微微发紧。   瑶音抬头,忽然瞥见紫宸低头斜倚在门廊上,由于光线太暗辨不清脸色,可情绪应该不是很高涨。见他如此模样,不知怎的,她突然吹不下去了。笛声戛然而止,一部分仙人从天籁中惊醒,可大部分还沉浸在笛声中,仿佛看到了清净天的山水鱼虫,花鸟走兽。   “继续啊,你怎么不吹了?!”这时,从天边传来一声咆哮,自一团祥云上飘下来一位仙人,鹤发童颜,身形娇小,他急道:“本君有好些年没听到这首曲子了,小仙子,你笛子吹得不错,可想拜我为师?我必将全身技艺传授与你。”   碧水戳了戳瑶音,“还不快拜师?”   瑶音呆道:“您是司音神君?”   “正是,本君当年谱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未当回事,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却是这般婉转,这般玲珑,甚为欢喜,甚是欣慰。”   “能得仙君指点,瑶音必当十分用心。”   司音上神大笑地将她搀扶起身,二人一见如故,旁若无人的教导起来。说是教导可能还不太恰当,切磋倒更为合适。所有的乐器,只要司音过一遍,瑶音便能掌握其中要领,融会贯通。再演奏便是有八九分相似,百十来种乐器,前后不过两天时间,瑶音便掌握得通透。   风摇筝来验收成果之时,只得苦笑,摇头叹息:“哎,灵根这东西,真是吾等羡慕不来的。”   “这里任何一件乐器,我都买不起多谢上神培育之恩,”瑶音拱手作揖:“还是神女比较有灵气,不过一日功夫便学全了,我还需十分努力。”   “一日?”翊圣闻言,狐疑道:“她学了足有一整年,也不过会了一半。”   瑶音闻言,瞪大双目不可置信。   “闭嘴!你是谁的夫君?”风摇筝朝翊圣丢了个白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走了,太伤自尊了。”   “夫人我错了,等等我——”翊圣快步追上,没想风摇筝却突然驻足,二人便撞在了一块。   “你怎么这么笨!”摇筝坐在地上,一脸不耐:“还是没成婚的时候好些,现在怎么看怎么两两相厌。”   “都说婚姻是面照妖镜,古人诚不欺我。”翊圣眼中瞬间充满了豆大的泪花:“夫人婚后完全变了个人,从前是小鸟依人,如今只怕比鬼都的凶兽梼杌也少不了几分。”   风摇筝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远处的碧水,对瑶音淡淡道:“她的心思比较重,你小心点。”   “师姐志向确是高远,但本性还是不坏的。”   “你自己把握。”风摇筝说完,便提起翊圣,打道回府。   “糟了!”瑶音这才想起,自己竟激动得两天未合眼,紫宸在屋里等了两天,不知现在还在否?瑶音激动地一路小跑进屋,可屋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了紫宸的身影,心下不禁有些失落。   窗外月上柳梢,正是睡觉的时辰。瑶音累极,沾到床便沉沉昏睡过去,连被子都没盖。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紫宸有着一头耀眼的银发,替她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了她整夜。   此后的几天,紫宸没有再出现,反倒是风摇筝天天来寻她。   瑶音心下腹诽,大婚之后不该是蜜月么?怎么成天往我这跑?   大婚后的第二日,风摇筝便带着两名婢女出现在瑶音的门前,双手叉腰,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你就是瑶音?”   瑶音楞楞点头,躬身行礼:“瑶音见过姑姑。”   “别叫我姑姑,太老气。”风摇筝皱眉,悉心打量了瑶音几眼,便低头沉思,喃喃自语道:“奇怪,是不是搞错了……”   瑶音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自己衣饰妆容有何不妥,“敢问上神,哪里奇怪?”   “行了,听你叫我上神,我担待不起。叫我摇筝吧。”   “您是上古神君,直呼您的名讳,实是折煞瑶音了。”   “你真的是瑶音?”风摇筝瞪大了双眸,向两侧的婢女问道:“我们没走错?”婢女摇头。   “我是清净天离笙府的瑶音。”   “离笙府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摇筝凑近她,细细端详,良久才摸着下巴咋舌:“像,真像。”   “像花神么?”   “你知道夜九?”   瑶音点头:“很多人都说我像她,但我没有前世,只是一颗无根的仙果。”   “啧啧,看来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也好。”风摇筝隐秘地笑了笑,命一众婢女抬来古琴,琵琶,笛子等一系列数百种乐器,瑶音惊得嘴里都能塞下鸡蛋了。   “你运气不错,此番我来寻你便是为了助你花神祭夺魁。”风摇筝搬来一把凳子,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像你这种下三天出身的仙子,想要夺魁简直是痴人说梦,真不知你从哪来的底气,敢同舅妈打赌?”   “事情的起因本就是我的错,为了救碧水师姐,豁出命也不冤。”瑶音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神女。她悠闲地嗑着瓜子,可就算是随性的动作看上去也觉十分典雅,光是上神那分浑然天成的气场就能把她甩到天边边去。   “哎……”瑶音哀叹,自己跑去花神祭,分明是找死嘛?   “你是那贱婢的师妹?”   瑶音闻言抬头,不卑不亢:“我是碧水的师妹,不是贱婢的师妹。”   “也罢,这不是重点。今日我来是要交代你,乐器只不过是入门,大致可分为吹拉弹三种,我便给你三天的时间,熟练它们。”   “三天?”瑶音大惊,“这如何可能!”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你不如现在就把眼珠子挖给我,也省得他们一个二个的都跑我那去央我教导你,我也乐得清闲了。”风摇筝翘着二郎腿,一脸挑衅,竖起食指道:“当年我不过花费了这么点时间便能全部融会贯通,想要当花魁,你也不能输我太远了去?”   “一天?!”瑶音望天,“这绝不可能……”   风摇筝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孕妇要回去睡觉了,学与不学是你的事,能不能赢也同我没多大关系,你好自为之。玉书,你留下教她。”   “是。”   “谢上神恩典。”瑶音躬身行礼,定了定神,目送她离去。   “瑶音姑娘,我们从哪儿开始?宫商角徵羽是何物需要我跟您解释吗?”玉书双手环抱揣在袖子里,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一众小仙在一旁围观,或交头接耳,或掩嘴嗤笑。   “音阶就不必了,瑶音在下界也曾听闻些皮毛,烦劳姑娘教一下指法便可。”瑶音拿起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笛子,外形俊俏,十分养眼,美到她都不舍得碰触,生怕将它摸脏了。   她知晓乐器之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宫商角徵羽之间的变换,只要指法够纯熟,音感不要太差,学起来也并不困难。可是,这个东西要怎么吹响呢?它表面上看去只是一支笛子,可用笛子的吹奏方法根本行不通。   瑶音扶额,无奈。   “那您自个儿先研究研究,能吹响了我再教你旁的技巧。”玉书掩嘴偷笑,与一众女仙围坐在桌旁嗑瓜子聊八卦。   “你听说了没?离恨天要办喜事了。”   “谁家要办喜事?”   玉书抬头,指了指天。   “天家要办喜事?莫不是迎娶天后?”   “八成是了,离恨天上红绸遍地,彩霞遮天,紫徽上神忙着布置,累得连头发都掉了大半。”   “天君怎么突然要娶妻了?他不是断袖吗?”   “想是玩腻了罢。”   “谁家的神女这么好命?”众女仙满目憧憬,端的是一幅花痴样。   “这个还说不准,据说此次花神祭谁能夺魁谁便是未来三十三重天的帝后。”   “当真?”   “千真万确。”玉书瞥了一眼乐器堆里的瑶音,嘲笑道:“哼,就她这样的能夺魁,那咱们也去参加好了,指不定能当太后~”   “你的嘴也忒毒了!”   “谁说不是呢?”女仙们笑的前仰后合,连最基本的姿态都失尽了。   瑶音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刚想继续埋头研究,却不想瞥到了紫宸的衣角。   瑶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更不知她们说的话是否全被他听了去。抬眼望去,紫宸沉着脸看着玉书等一众女仙,冷厉的神色让她想到了花君宴。   那时的花君宴便是如此,当场让那群宫女化成了血雾。   “不相干的人,莫要太在意。”瑶音一只手紧紧抓住紫宸的衣角,满目乞求。   “这话是我该对你说才是,”紫宸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笑道:“夫人,几日不见,为夫想念得紧,快让为夫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我好难过。”瑶音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病蔫蔫地看着前方,目无焦距。   “怎么了?”   “不会吹……”   “我道是什么大事,这东西不会就不会罢,我也不会,这不好好的?”紫宸调笑道:“宫商角徵,打一成语。”   瑶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无所表示。   “来嘛来嘛,猜猜看~”   瑶音叹了口气,换了个单手撑下巴的姿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吧,珰珰珰~谜底揭晓,答案是五音不全!你看我五音不全,有谁会说我吗?”   你是天君,谁敢说你?   瑶音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紫宸扳过瑶音的肩膀,正色道:“亲爱的,怎么开心怎么玩,你不用跟旁人比。”   虽然瑶音现在很泄气,可看着紫宸想尽办法耍宝的模样,心中还是十分感动。   他对自己,应该是一等一的真心罢?   就因为他是真心,她便更要赢得这次花神祭奠。如若有一天就这样跟他上了离恨天,没有人会把她放在眼里,甚至会有人在背后戳紫宸的脊梁骨,嘲笑他娶了下三天的小仙。   真正的天长地久,就该是双方一齐向同一个方向看,并肩看楼上月下,三界繁华。   “夫……君,”瑶音呆呆开口:“我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永远只能活在你的保护伞下。我不想只能看着你的背影,我希望有一天,当他们提到我,不是轻蔑地说‘这是紫宸的妻子’,而是当他们想起你,会羡慕的说‘这是瑶音的夫君啊’,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紫宸温热的双手附在瑶音手背上,重重点头。   “所以,花神祭便是第一步,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下三天的女仙也能做到最好。”   “傻瓜。”紫宸会心一笑,宠溺道:“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放手去做罢,我今天有些累,先去休息了,不要太晚,注意休息。”   “我知道。”瑶音有些不舍,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袖。   她总觉得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够,见面了就不想分开,永远不想分开,这样的感觉似乎从上辈子就带了来。紫宸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下了然,遂站起身,隐匿了身形,大摇大摆的从书玉等人身边走过,进了里屋。   瑶音窃喜,知道他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陪着自己,心里就像打翻了蜜罐子,瞬间充满动力了!   “师妹。”   “师姐?”瑶音回头,只见碧水穿着粗制的衣衫走到她身后。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瑶音脸红,搔头道:“他是……”   “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以后跟他断绝来往。”碧水声音冰冷,听不见丝毫温度。   瑶音怔住:“为什么?”   碧水俯身拿起玉笛,细细端详,道:“在清净天时,你确实绝顶聪明,灵根乃是闻所未闻的强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是也不是?”   “是。”   “我知你志向不在此,所以故意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可如今你已入了上界,代表的便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师傅和整个离笙府,而你自己也为了花神祭奠奉上了双眼做赌注,是也不是?”   “是。”   “出了清净天,唯一的念想便是离恨天。为此次花神祭拿出十分的努力,就算不为嫁入豪门,也要为了自己的眼眸打算,明白吗?”   瑶音怔忡点头。   “那就请你跟那些下等人断了往来,莫要让感情蒙了心智,否则日后会影响你的名誉,离恨天上,门第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没有背景,更不可让他人拿住错处。”碧水将笛子凑到嘴边,三两下便吹出了声音,她擦了擦,然后递给瑶音,道:“以前学这些,你总比我先学会,这笛子名唤玉抚,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器,在一二孔之间有一层薄膜,气息需得穿透过去,才能发出声音,也因得这个原由,笛声比一般笛子大许多,再加上神器的法力,如若奏得好,可传遍六欲天。”   瑶音接过笛子,刚吹响第一个音,便觉得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整个笛子都变得有了生命力一般,通体散发荧光。她平时听得最多的便是司音神君谱的《清净赋》,熟悉的曲调自然而然便吹奏出来,似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魔力牵引着。   笛声惊动了六欲天的众神,大家皆抬头寻找悠扬的笛声从何处飘来,此首乐曲又名唤几何?   碧水一脸骄傲的看着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风摇筝同翊圣闻声而来,玉书几人这才从惊愕中醒来,躬身行礼。   “选个乐器都能一眼挑中那一个,当真是她。”摇筝暗自诧异。翊圣闻言,放在摇筝肩上的手便微微发紧。   瑶音抬头,忽然瞥见紫宸低头斜倚在门廊上,由于光线太暗辨不清脸色,可情绪应该不是很高涨。见他如此模样,不知怎的,她突然吹不下去了。笛声戛然而止,一部分仙人从天籁中惊醒,可大部分还沉浸在笛声中,仿佛看到了清净天的山水鱼虫,花鸟走兽。   “继续啊,你怎么不吹了?!”这时,从天边传来一声咆哮,自一团祥云上飘下来一位仙人,鹤发童颜,身形娇小,他急道:“本君有好些年没听到这首曲子了,小仙子,你笛子吹得不错,可想拜我为师?我必将全身技艺传授与你。”   碧水戳了戳瑶音,“还不快拜师?”   瑶音呆道:“您是司音神君?”   “正是,本君当年谱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未当回事,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却是这般婉转,这般玲珑,甚为欢喜,甚是欣慰。”   “能得仙君指点,瑶音必当十分用心。”   司音上神大笑地将她搀扶起身,二人一见如故,旁若无人的教导起来。说是教导可能还不太恰当,切磋倒更为合适。所有的乐器,只要司音过一遍,瑶音便能掌握其中要领,融会贯通。再演奏便是有八九分相似,百十来种乐器,前后不过两天时间,瑶音便掌握得通透。   风摇筝来验收成果之时,只得苦笑,摇头叹息:“哎,灵根这东西,真是吾等羡慕不来的。”   “这里任何一件乐器,我都买不起多谢上神培育之恩,”瑶音拱手作揖:“还是神女比较有灵气,不过一日功夫便学全了,我还需十分努力。”   “一日?”翊圣闻言,狐疑道:“她学了足有一整年,也不过会了一半。”   瑶音闻言,瞪大双目不可置信。   “闭嘴!你是谁的夫君?”风摇筝朝翊圣丢了个白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走了,太伤自尊了。”   “夫人我错了,等等我——”翊圣快步追上,没想风摇筝却突然驻足,二人便撞在了一块。   “你怎么这么笨!”摇筝坐在地上,一脸不耐:“还是没成婚的时候好些,现在怎么看怎么两两相厌。”   “都说婚姻是面照妖镜,古人诚不欺我。”翊圣眼中瞬间充满了豆大的泪花:“夫人婚后完全变了个人,从前是小鸟依人,如今只怕比鬼都的凶兽梼杌也少不了几分。”   风摇筝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远处的碧水,对瑶音淡淡道:“她的心思比较重,你小心点。”   “师姐志向确是高远,但本性还是不坏的。”   “你自己把握。”风摇筝说完,便提起翊圣,打道回府。   “糟了!”瑶音这才想起,自己竟激动得两天未合眼,紫宸在屋里等了两天,不知现在还在否?瑶音激动地一路小跑进屋,可屋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了紫宸的身影,心下不禁有些失落。   窗外月上柳梢,正是睡觉的时辰。瑶音累极,沾到床便沉沉昏睡过去,连被子都没盖。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紫宸有着一头耀眼的银发,替她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了她整夜。   ☆、chapter 35 红人   瑶音醒后,发现紫宸单手牵着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瑶音小心起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瑶音看着紫宸疲惫的脸色心疼之极:“你怎么睡在这?”   紫宸睡眼惺忪,还有些不清醒,无力道:“昨晚处理事务晚了些,到这见你已经睡着了,便不忍心打扰你。”   “那你可以睡到床上来,趴一晚上多难受啊……”   紫宸伸了个懒腰,扯着哈欠道:“亲爱的,你知道你的睡相有多可怕吗?我要是会画画便画下来让你瞧瞧,那有多丧心病狂。”   瑶音怔住,突然想到了‘吾爱吾妻’昊月书写的画像,心中似乎有一处地方在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   瑶音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问道:“你真的不会画画吗?”   “不会啊,”紫宸想也没想,道:“不过不会画画也没关系,我给你示范一下好了。”于是紫宸将瑶音赶下床,自己爬上床,一会仰躺,一会俯卧,一会大字型,一会虾米型,看得瑶音眼花缭乱,眼角抽搐。   “我的睡相有那么不堪嘛!”   “还有更不堪的。”紫宸眨了眨眼睛,将两条腿放在床下,上半个身子则放在另一侧,姿势极尽扭曲,撑了一会便坚持不住,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在睡觉的时候把腿搭在床下的?我帮你抬上去两次了你还是往地上跑,我索性趴在床沿,省得你顽皮。”   “不会吧?”瑶音闻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相互交替,十分有趣。   紫宸洗漱完毕,看了眼窗外日渐升起的日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记得要开心的活着,万事有我,别一个人撑着,见你前两日那么辛苦的苦练乐器,我很心疼。”   “你都看见了?”   紫宸点头:“我每晚都会来陪你。”   瑶音闻言,只觉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十分温暖。一个人有多爱你,那他就肯花多少时间陪你。眼前人的身心全都系在自己身上,这样的幸福和归属感简直不可思议,她有什么理由畏惧旁的莫须有的东西?瑶音慢慢环住他的腰,将额头抵住他的下巴,脸埋在他的胸口,柔腻道:“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谁让你是我夫人呢?”紫宸亲昵地亲吻她的发丝,然后邹了邹眉,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瑶音惊愕,一把推开他:“再见。”瑶音心下尴尬,自己确是好些天没洗了……   “傻,我怎会嫌弃你。今晚洗香香了等我~”紫宸笑着飞吻道别。   瑶音看着他渐渐透明的身躯,失落道:“早点回来,我会很想你。”   紫宸微笑,嘴唇张合,听不够到声音,但看嘴型瑶音知晓,他说的是:“等我。”   不多时,紫宸便彻底消失了。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她突然整个人又不好了。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情爱是把双刃剑,她现在有多幸福,就有多害怕。她很怕紫宸有一天会像刚才那般,彻底消失,永不能再见……   不过这份担心到了晚上就成了多余。每天日落,紫宸必定准时出现在房里,时不时会带些精致的糕点与她,皆是亲手所做,瑶音乐呵乐呵,全部吃光。晚间则安心躺在紫宸怀里,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一个月来皆是如此。   白天她被各处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大神小仙悉心教导,皆是掌握那门技艺里最为精湛的神仙。有些神仙初见到时,不太把她当回事,就像被人赶鸭子上架,脸上分明写着:“教导你,吾很吃亏,吾很不爽。”但瑶音天资聪颖一教就会,时不时还能举一反三,各路神仙便打心底里钦佩,欢喜得紧。   瑶音的名声越来越响,俨然成了风云人物,当选了本届花神祭的热门。成为话题之后的好处便是她不认识别人,但别人都知道她。同那些年纪大关系硬的上三天神女相较,也不会少了群众基础。且这万年来,下三天的女仙从未在花神祭上被人关注过,此届可谓是未开始,人已红。   从前历届花魁必是风摇筝,今次摇筝出嫁,其他神女总算熬出了头。奸商纷纷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开设外/围赌局。有一神秘人下重盘赌此次花神祭赢家乃是瑶音,到底下了多少本金商家没有透露,只道如若天族人手买一支不是瑶音的赌注,只要不是她夺魁,那便可以抱回三倍的本金。数额之大,令人咋舌。这等好事谁忍错过?于是许多神仙倾家荡产来买旁的女仙。   此次花神祭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壮观和激动人心。   风摇筝请来最好的裁缝,嘱婢女为瑶音置办新衣,被瑶音婉拒了,只道欠的人情太多了,不能事事倚靠旁人,自已备好了衣裳。   碧水不理解,十分生气:“如今你的学识,容貌皆不输上界神女,独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衫,你怎么会有衣……”说到此,瑶音将花神遗留的‘霓裳’取出,霎时亮瞎了碧水的眼,惊得她良久不能自已。瑶音将事件和盘托出,但是隐匿了昊月倾慕之事。碧水神情激动,久久不能平复,激动道:“我的未来就交到你手里了,去到离恨天以后记得把师姐也带去。”   “万事俱备,只待头饰了,”瑶音笑了笑,一脸甜蜜样:“他说过今晚会拿给我。”   “又是哪位神秘人给你送礼物?你的运气真好,好到让我嫉妒得发疯。”碧水调笑了几句便退了出去,临走前特意嘱咐花神祭将至,需得好好休息。   瑶音下午便没有出门。今日紫宸来的稍微晚了些,带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紫宸似乎很着急,留下盒子便离去了,临走时急道:“它是我特地命人赶着打造出来的礼冠,上面缺了一颗宝石,宝石已经在打磨了,明日便是花神祭,我怕你担心所以先来跟你说一声,明日一早必可完成。”   “嗯!”   “今夜我亲自去督促,你一个人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小心生病。”说完,便快速离去了。   瑶音盒子里装了一个精致的头冠,通体是墨色的玉石所制,看上去质地不错,但卖相平平无奇,而且在冠头似乎还掉了一颗宝石。瑶音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实在看不出其中的奥妙,狐疑道:“这个真的是头饰?怎么黑糊糊的。”   “你打算用它去配‘霓裳’么?”窗外传来碧水冷冷的声音。   “师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瑶音大惊,礼冠险些落在地上。   “你所谓的神秘人就是那个小散仙?”碧水推开门走进来,直逼瑶音的面颊,“我同你说过多少次,跟那些下三滥的人断绝来往,你倒好,把希望寄托在那等人身上,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瑶音悉心将头冠放回盒子里,淡淡道:“紫宸不是下等人。”   “呵,我只问你,你到底是断还是不断?”   瑶音摇了摇头,“……花神祭后,我们必会成婚。”   “好好好,真是个好师妹,原先教了你那么多都算是白费了,我替你受的苦也都算是白受了!算我看走眼下错了注,今日你我割袍断义,永不来往!”碧水盛怒,拂袖而去。   瑶音失神,呆立原地,双拳紧握,心道:“待紫宸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师姐自然会原谅我,那时我再向她解释。”瑶音想通后便和衣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未亮瑶音便被风摇筝拖起来丢进了泉池,一众人等服侍她沐浴焚香后才放她回去梳妆,瑶音生怕紫宸已经回来,好说歹说才将那群婢女挡在了外头。   刚进屋果然便见紫宸坐在桌旁摆弄着那顶墨色的发冠。   发冠中心已经嵌了一颗赤红的宝石上去,顿时显得高端大气了许多,可还是没有很出彩,与衣服更是极不相配。   “喜欢么?”紫宸献宝似得笑道。   瑶音迟疑,道:“很漂亮,但是跟我的衣服不太衬。”   “什么样的衣服?拿给我瞧瞧。”   瑶音心中迟疑,怕他见了衣服睹物思人。可见他一脸宠溺的模样瑶音确是不想再瞒他,无论他是不是昊月,今日都说开来比较好。于是打开衣柜,刚想拿出盒子,却惊讶的发现,衣柜里除了自己两件灰袍外已别无他物。   瑶音强定下心神,在四周找了找,确定盒子消失之后,才坐到紫宸身边,失神道:“衣服不见了。”   “不见了?”   瑶音点了点头,一脸怔忡:“昨天我还拿给师姐看过,今天怎么就没有了……”   “除了碧水,还有旁人知道么?”   瑶音摇头,“我没有告诉过第三人。”   “那就是她拿了,我去帮你拿回来。”   “来不及了,外头的仙婢已经等不及了,花神祭马上就开始了,没有时间了……”   瑶音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紫宸看着十分心疼,道:“衣服本也不算事,只要有后冠、不,礼冠在,你穿什么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它会随着你的扮相变换色彩,亲爱的,你信不信我?”   瑶音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信你。”   “那我先走了,你尽管让她们进来为你梳妆,放宽心,实在不行,还有我呢。”说完,紫宸便微笑离去了。   一众婢女鱼贯而入,见她没换衣服皆是大惊,瑶音失神道出原委,玉书连忙请来了风摇筝。   风摇筝叹了口气,命人取来了一间衣裳,通身大红,缀绣鎏金龙纹,豪华程度堪比龙袍。   “这是礼服吗?怎么像龙袍?”瑶音看着那件衣服,直觉得心发慌。通体用色高调且形状多显男儿气场,绝非寻常女子可以驾驭,这感觉,就像九五之尊登极所用。   “这就是龙袍。”   瑶音大惊:“我穿这个不合适吧?是不是太夸张了?”   “哪那么多废话,不想输就穿吧。”风摇筝睨了她一眼,一脸淡漠。   “哦……”瑶音垂头,任婢女将它往自己身上招呼,本以为穿戴会很繁琐,却没想质感厚实的大氅穿在身上不过就两层,但她丝毫不觉寒冷,反而是说不出的舒服。   “虽然衣服不属于这张脸,看着有点别扭,但好歹也算拿得出手。”   “敢问上神,这是哪家神女的衣服?”   风摇筝见她一脸好奇,便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帝君,琼华。”   瑶音闻言,呆立当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卖了……   “没反应了?哎,真无趣,果然说了你也不记得,”风摇筝哈欠连连,道:“你们给她梳妆,我去睡个回笼觉,鸡都还没叫呢,一个二个死命的催,真烦人。”   “是,奴婢恭送夫人。”   风摇筝临走前拍了拍瑶音的肩膀,道:“不必感谢我,把你嫁掉比成天唠叨他管用,还用,让你家那位别三天两头的跑我这来秀恩爱,孕妇经不起折腾,拜托了。”   “我家那位?”瑶音疑惑:“我自小便是孤儿,唯一的亲人只有师傅……”还没待她说完,风摇筝早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6 花神祭   瑶音收拾好仪容后,在玉书一众女仙的带领下,穿过几条小巷,走过几条长廊,来到了翊圣府正殿。一路上众神侧目,神色惊羡。   瑶音已然一副上神模样,尤其那身惹眼的红衣更为她增添了不少英朗俊逸,气场十足。   今次花神祭恰逢翊圣大婚,所以将地点定于六欲天的寒衣殿。六欲天本就繁荣,再加上花神祭每逢百年举办一次,此次盛况尤其空前。   苍穹满是各家仙神的马车座驾,也多有为了博眼球之人骑着鬼族妖兽疾驰而过。瑶音术法不精,若单独出行恐怕会有危险,于是与元帝夫妇同乘一部马车,向巍峨山顶驶去。寒衣殿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宽阔的广场上俱是想趁机蒙混进入后殿的仙族小辈,三殿的车驾无人敢冲撞,于是几人一路平稳抵达了目的地。   大家见到元帝的马车便纷纷让出一条道,翊圣牵着摇筝下车,围观人群皆是一副欣羡的模样,他二人痴缠万年的情爱纠葛终于尘埃落定,让不少人松了口气。紧接着瑶音低眉顺目,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人群立马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那是瑶音吧?”   “是了是了,就是她,那双眼睛可漂亮了!”   “瑶音加油!为我们六欲天争口气!”   口哨、尖叫声四起,瑶音受宠若惊,与他们一一行礼问好。   风摇筝走在前头,对此行径嗤之以鼻:“村姑就是村姑。”以往花神祭大家都是来看她的,今次备受冷落,不免吃味。瑶音对她的嘲讽只当没听到,继续欢脱的点头道谢。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正殿门前,进入殿门,外界的嘈杂便被隔绝在外,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外边能听到里面的声响,并且各处都有天幕实况转播,园子里的一切都逃不过群众的眼睛。   后花园里,有众多神女。她们或池边梳妆,或在迎风舞剑,也有抚琴弄筝读书之人,美女如云,应接不暇。人多,神女多,但也没一个特别出众的。全场观望下来,反倒是瑶音衬得最为抢眼,那身火红大氅着实为她加了不少分。   翊圣偷偷瞄了几眼,笑道:“如若你能再自信几分,就更吸引眼球了。”   “哎~真无趣,翻不出新花样了,我乏了,晚些再来吧,”风摇筝瞧了一会便一脸哈欠,“扶我进去休息。”翊圣闻言,立刻搀着摇筝进后殿休憩。临走前嘱咐瑶音,花神祭的评委共十人,每年都有不同,可能是神君也有可能是扫地门童,他们手里握有玉牌,到今晚子时止,获玉牌最多者获胜。   瑶音落了单,不免有些觉得势单力薄。每位神女身边都围了一众仙家,大多都是生面孔,应是从上三天下来的,她一个也不认识。瑶音在河岸旁的秋千上落座,瞧着这满园春色,真真是景美人更美。她拿出玉抚,幽幽奏出了司音神君与她共谱的新曲《花神》。   笛声传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寻着声音望向瑶音,天幕里也都切到了瑶音身上,她手持白玉笛,身穿红衣坐在秋千上,分明是端庄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婀娜。   《花神》前奏乃是黎明时分之境,霜露威重,百花含苞待放,前奏结束时的高音就犹如独有昙花一现,开败后便是黎明,百花争相怒放,景色十分壮观,曲调也随之变得高亢昂扬。瑶音那时想得极好,《花神》之曲奏的便是满园的美人,争奇斗艳,而自己身着‘霓裳’演奏《花神》,必当出挑,一举夺魁。   瑶音想到这里,不禁失落了,原本百花争艳的曲谱终章被她即兴改成了凋零,颇有零落成泥碾作尘之感,她的神情亦是说不出的落寞,一部分仙神居然落下了泪。   一曲终了,轰动三十三重天。   离恨天上,青帝空青太一府。   “老头子你哭什么?”   “哎,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啊。”太一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像,太像了。不看眉目还真以为是故人。”   白帝羲和一脸鄙夷的看着青帝太一,“你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他瞥了眼天幕上的瑶音,因隔得远了所以看不真切,远远瞧去还算是眉目清秀,他失笑道:“这样的货色多了去了,你是太久没谈恋爱了,改日我选几个好的来让你挑。”   青帝咧嘴大笑:“你啊,迟早会因为这张嘴栽个大跟头。”   “我看谁能奈我何。”白帝嗤之以鼻,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我们也去瞧瞧?”   “你也要去凑热闹?这次是刮了什么风,小月月昨日也下界围观花魁了,还找我讨了一枚玉牌,他单身了这么久去去也还情有可原,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而且……”白帝瞪大了眼睛:“花神祭都是我玩烂了的东西,前女友太多,不敢去。”   “这才是根本原因罢?怕她们打你?”   “怎么可能!”白帝抬眉,“我是怕她们自、相、残、杀。”   “别废话了,走罢。”青帝起身,一拂袖:“今次翊圣连琼华的帝袍都拿出来了,这小姑娘不简单。”   听到‘琼华’二字,羲和眉心一跳,便不再推脱,跟着青帝一同下界了。   寒衣殿后园里,瑶音被人群团团围住,人气之高令人咋舌。一曲终了,这样的结果为大家所乐见,可谓是名副其实,众望所归。   几名仙人神色激动,高举玉牌往前挤,众人立刻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十枚玉牌就这样递到了瑶音眼前,瑶音强忍住心中的诧异,起身微笑。   瑶音行礼作揖,双手伸出刚想接过,安静的人群后却忽然爆发出惊天欢呼。   “你们看!”   “她才是真正的花神!”   仙人们闻言回头,远远只见一女子缓缓走来,她穿着七彩的衣衫,花团锦簇。来人身着‘霓裳’,走近了瑶音才看清,此女正是雀族小公主令玉。   花枝摇曳,美人如斯,一件衣衫便将她衬成了俯瞰众生的女神。令玉嫣然一笑,向众人躬身施礼:“令玉给众仙君请安了,请大家多多照拂。”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大家惊声尖叫,山呼女神。   几枚手握玉牌的仙人毫不犹豫将之转赠到了令玉手里,令玉巧笑,安然收下。   “哎呀,一下子就这么多,真是太谢谢各位仙君了。”令玉一边收着,一边神色挑衅看着瑶音。   瑶音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淡然道:“不要脸。”   瑶音说完,四周便安静了。大家都在围观,两匹黑马如何厮杀。天幕实况转播着这一神转折,众人本来皆为瑶音捏了把汗,当这句话传出去后大多便转投了令玉的阵营,因为输不起便用‘不要脸’这种词汇形容对手,那分明就是自己落了下乘。   众人摇头,果然下三天的仙女到底不如世家女神。   “你说谁不要脸?”令玉面色不善,显得有些心虚。   瑶音不卑不亢,寸步不让:“你明白我的意思。”   “放肆!哼,不过三百岁的小仙,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今日我便教教你,什么叫尊卑有别!”令玉一拂袖,两枚石子便疾驰而去,落在瑶音双膝之上,瑶音措不及防,跪倒在地。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发现膝盖使不上力气,才发现原是被点了穴道。   “按规矩,你该躬身行礼,唤我一声姑姑。”   瑶音淡淡一笑,“你若值得尊敬,我必会尊称‘姑姑’,你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偷罢了!”   “哟,你可不要无赖好人。”令玉拍了拍手中的玉牌,唤来身后的婢女,将玉牌交予她,笑道:“来数数,有多少了?”   “回姑姑,有九枚了。”   令玉的婢女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瑶音本还没认出来,听了她说话才知道这人正是碧水师姐。   “师姐?你!”瑶音大怒,不可自制:“你如何负我?”   “姑娘自重,我同你素不相识。”碧水的眼神从她头上飘过,就像没看到她这个人。   令玉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俯下身轻声道:“当初在凤族地盘我还给了你几分颜面,今次你自己撞到枪口上可就怪不得我了,等你被剜双目,我会为你开晚宴庆祝,哈哈哈哈——”令玉收起玉牌,带领一众人向花园中心走去,那里有茶点椅凳,可供大家喝茶谈天,切磋技艺。   天幕一路随着令玉,将她的一容一笑传遍了四海八荒。   瑶音目无焦距看着碧水的背影,她可以忍受令玉的奚落,但是不能容忍师姐的背叛。如若不是为了碧水,自己跑来花神祭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殊荣么?她自小便没有什么大志向,那些虚名同自己又有何关系,呵呵,可笑至极。   就在瑶音失落之际,一枚玉牌递到了瑶音面前,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传来,“纵然她拿了九枚,只要拿不到我这一枚,那便是白费。”瑶音失神抬头,入眼的便是紫宸微笑的脸,紫宸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乖,别哭了,妆都花了。”   瑶音怔怔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亲爱的,新来的掌宫不识路,迷路了还不敢说,这才耽搁许多功夫,让你受委屈了,我的错。”   瑶音看着手中的玉牌,一脸悻悻:“师姐骗我,你也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紫宸讶异,一脸委屈。   “你真的只是紫宸吗?”   “……”紫宸沉默,不再说话,眉目则变得更加温柔了:“你知道了?”   瑶音点头。   “皇天不负啊,我的傻夫人终于开窍了。”紫宸松了一口气。   瑶音面色一沉:“你在骂我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的夫人最聪明了,聪明到经过我前前后后数次提醒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这样的智商,让人望尘莫及。”   “你绝对在骂我,我听出来了。”   “傻瓜,”紫宸又见蠢萌状的瑶音,内心一软,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你又不问,我如何说,吓着你如何了得?”   “你早点说我不会嫌弃你,我知道给人打杂很丢人,但是那是为天君打杂,那就不叫打杂,叫掌宫,当然凡间称之为总管太监。”   “啊?”紫宸一把推开瑶音,极端震惊的看着她。   “你就是天君的掌宫是不是?所以你总是白天夜晚那般分明,天君夜晚自然不上班了,所以你也能休息,抽空来陪我,是也不是?”   “你……”紫宸听完,脸色可谓红尘蓝绿青靛紫交杂而过,色彩十分绚烂。他哑然,无语问苍天。良久后才沉静下来,一脸悲愤道:“很为以后我们孩子的智商捉急啊……”   瑶音见他这般模样,‘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道:“我开玩笑的。”   “嗯?”   瑶音的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脖颈,来到胸口,指着他,轻声道:“你,是昊月。” ☆、chapter 37 盛宠   瑶音的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脖颈,来到胸口,指着他,轻声道:“你,是昊月。”   紫宸先是惊异,然后心领神会,宠溺一笑:“顽皮。”   “就许你玩我?”瑶音傲娇,翻了个白眼。   “我真没有,”紫宸拉着她的手:“好了,不闹了,亲爱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元帝大婚,我听旁人说,昊月天君因渡劫失了眼睛……”瑶音单手覆上他的眼睛轻轻摩挲,道:“这是你替我受的。”   “痛苦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只问你,当日你说花神祭后不论你是谁,我是谁,必与我成婚,还话还算不算数了?”   “自当、是算数的。”瑶音脸一红,黯然道:“可是我只拿到了一枚玉牌,那件‘霓裳’本来是我的,我当真想不到师姐会背叛我,如今我同元鸿真人的赌约已经传遍天族了……你真的不介意娶一个瞎子吗?”   “说你傻还真是抬举你了,简直是智商捉急。”紫宸扶额:“你觉得我会让自己的帝后失了眼睛么?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记住,是你的永远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你就知道安慰我,我不想事事倚靠你。”   “这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倚靠我什么,待会~你切看她。”紫宸神秘一笑。   瑶音怔住:“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是他。”紫宸抬头,指向天空,空中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换言之,就是什么也没有。   “谁?”瑶音寻了许久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那是白帝的车驾,马上就该到了。”紫宸嘴角含笑道:“先不管羲和,且说她令玉不就胜在衣着华丽么?我的帝后自当胜她千百倍。”紫宸说着,右手指向瑶音头冠的中心,食指刚一碰到血玉,一圈光晕便荡漾开来,似水波在二人周身散开,紫宸发丝飞舞,黑发慢慢变长,渐渐从根部变成了银白,淡淡的银辉从他身上透出来,不多时,瑶音的眼前就像换了一个人。   “你怎么了?”昊月在她眼前摆摆手。   瑶音这才从震惊里回过神,她定了定,道:“下次变身之前先通知一声,我好去戴个眼罩什么的。”瑶音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周身也似有淡淡的光晕,她这才注意到,头上的发冠已经变换了形态,几条散发着淡金色光晕的流苏垂在两侧,就像缀了璀璨的星光,周身围绕着天河里的银丝带。琼华的帝袍在它们的衬托下,多了几分柔和。发冠墨色的基座已被莹润的白玉取代,将冠中血玉的赤红烘托得出挑且不落俗。   “白帝也该到了,走,我们去看戏。”昊月牵起瑶音走向人群。   花园一角,有几个穿着纱织白裙的女官与一名童子,她们神色漠然,谈笑低调,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四人正是昊月的贴身女官,童子则是新上位的掌宫末童。   令玉带着人群闻风而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敢问仙君是否天君驾临?”   其他几名女仙继续淡定的喝茶,末童则乱了阵脚,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在众人围攻之下,末童很快便和盘托出了。   “天君命人造了后冠,今次夺魁者将是天后。”   令玉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当真。”末童想了想,天君是这么说来着:“瑶音将夺魁,我将迎娶为后,赦三界,普天同庆。”,他没说错吧?嗯,没错。   天幕将这一消息转播出去,三十三重天的女子皆扼腕连连,紧接着黄金单身汉元帝脱单,钻石王老五天君昊月不日也要大婚了,这这这、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小伙伴们报团哭诉,眼泪连连,小姐妹握爪,安慰道:“没事,成亲了还能离,离不掉还能立侧妃,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人群后,昊月与瑶音牵手而来,见到他们的人纷纷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呆立当场,脸上写着四个字:不可思议。   “是天君……”   “如此近距离接触,我闻到他身上的熏香了,是梧桐!”   “才不是,明明是叶兰!”   “天呐,他对我笑了,我要晕了……”   昊月所经之处,花痴倒了一地。   昊月过后,众人看到跟在他身后有些呆傻的瑶音,当下寒了脸:“她是谁?”   “谁家的神女,从没见过她呀?”   “她好像是之前吹笛子那个,清净天的瑶音?”   “她怎么能牵天君的手!”   “你们看她的头冠……”   末童一脸雀跃:“那正是天君命人赶造的后冠,师姐你要当天后了~”天幕似有了灵性,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传了出去。三十三重天里大小神仙的心肝儿又被狠狠的震了震。   神转折一个接一个,接下来还有么?   令玉一脸微笑,迎接天君前来,却不想看到了昊月瑶音二人携手而来。天君似曾相识,一时半会认不出来,可当她看到身后的瑶音,令玉立刻如醍醐灌顶。   虽然他与从前的气场截然不同,可五官分明就是当初在凤族的落魄世子,紫宸。   “令、令玉拜见天君。”令玉背脊发凉,冷汗淋漓,行跪拜之礼。   昊月嘴角轻扬,笑道:“起来吧,都是老熟人了,不必行如此大礼。”昊月语调温和,如春风拂煦,他走上前将令玉扶起。   令玉心中一暖,又觉充满了希望。   昊月拿出手绢,擦了擦手,道:“你可还有心愿未了?同我说说,兴许能帮上你一帮。”   “什么?”令玉闻言,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天君饶命!”   “饶命?呵,我可不稀罕你的命,至于旁人我可就拿不准了……”还不待昊月说完,令玉就平白无故飞了出去,就像被巨大的灵力震飞了好远。   令玉落地之时,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白孔雀,花神的嫁衣‘霓裳’则被一道透明的护臂护在里头,幽幽漂浮在空中,白帝羲和疾步走来,将‘霓裳’抱在怀中。疾声厉色怒喝:“花神的衣服你也敢穿,怕是不要命了!”   白孔雀耷拉着脑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鼻孔里泛出了大片的鲜血,眼看便要活不成了。   羲和举剑,想要给她个了断,刚要动手便被昊月制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她是孔雀族的小公主且年幼无知的份上便放她一条生路罢。”   “雀族又如何?盗我至宝一万个她都死不足惜,若我再狠几分,便要那雀族陪葬!”   “大错已铸,杀了她也无用。”   令玉闻言挣扎着起身,看那模样似乎是想谢昊月不杀之恩。   “那你说如何处置?”   昊月看了一眼瑶音,见她衣服但凭你处置的模样,便会心一笑,道:“今日我便做主了,孔雀族小公主令玉偷盗至宝冲撞天后,但罪不至死,便小惩大诫,贬去夜摩天跪坐于修罗道口两百年,终日乞讨,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衣不可避寒,白帝你可解气?”   众人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算你狠,”羲和竖起大拇指:“到底最爱夜九的还是你啊。”   瑶音闻言,胸口一紧,便觉呼吸困难无法自抑。   昊月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扶着她:“怎么了?不舒服?”   瑶音面色苍白,摇了摇头。关于夜九,始终是她心底的一根刺。自己的脸生来便是这般模样,她也并不想被人认作旁人。   “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昊月顺势牵起瑶音的手,自负一笑,向四周乃至三十三重天所有人朗声宣布:“她,将成为吾妻,成为天族之后。你,”昊月看向角落里的碧水,道:“余下九枚玉牌,你知道该给谁了?”   碧水咬牙,捧着盛有玉牌的托盘颤悠悠走到瑶音跟前,双膝跪地,道:“天后风姿过人,花神祭魁首当之无愧。”   昊月满意的笑了笑,道:“其他人可有不服者?”   四周寂静,没有声音。天君要做的事,谁敢说个‘不’字?他们可不想像令玉一样罚跪夜摩天。   羲和盯着瑶音瞧了半晌,皱眉怒道:“哼,我还当那只雀族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还有更无耻的!你倒是直接便作花神的模样了!我最恨的便是小辈拿夜九做文章,今次你们俩落在我手里,绝无好果子吃!你便同令玉一起罚跪修罗殿罢!”   白帝居高临下,作势便要掌掴瑶音,昊月当即擒住他的手,幽幽道:“瑶音只是瑶音,她不是任何人。”   “只是瑶音?哼,这话你骗骗小孩子我还信,你看看她的脸,你敢说娶她不是因为夜九?”   “我再说一遍,她只是瑶音,我从未透过她的脸看见任何人。”昊月面色坚定,握住羲和手腕的手稍加用力,羲和面上便一阵红一阵白,“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其他人也听好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将她同夜九相提并论的言论,敢以身试法者,我必让其下场定比令玉更凄凉,懂了么?”   众人已经被他冷厉的模样震慑住,不知作何反应。   瑶音吞了口口水,她第一次见到昊月动怒的模样,着实有些惊吓,这般昊月当真与嬉皮笑脸的紫宸是同一人么?瑶音心中有所期待,又有所不安。期待他銮驾相迎天界为聘,又不安于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偏偏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瑶音美则美矣,但在天族,皮相就没有不好的。她出身低微,术法不精,可谓无一可取。究竟怎么就成天后了?后来的一段时间,这简直成了众人传颂的未解之谜,不仅存于瑶音心中,更存于日后所有仙神心中。   ☆、chapter 38 前夕   花神祭后,瑶音的名字传遍了九天十地,四海八荒。   昊月天君本想择日不如撞日,当天就拉着瑶音去离恨天举行仪式完婚,无奈离笙仙人直摇头道:“不妥。瑶音虽是孤儿,可也不能不明不白的上了天,我自小将她当女儿照拂,绝不会委屈了她,天君需得准备一百二十八匹銮驾相迎,从清净天一路抬上离恨天,纳彩,聘礼,迎亲,一件都不能少。大婚前二人也不可见面!”   于是,瑶音被师傅带回了清净天。   天君的聘礼很快便送到了,銮驾也已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婚期。半月来,着实苦煞了昊月,相思之苦犹如抓心挠肝,却又碍于对离笙师傅的尊重,答应不见面就不见面。而此时的瑶音身价倍增,谁还敢同她甩脸色?唯一敢说教自己的师傅终日被各路仙家包围,根本没功夫理会她,于是她每日悠闲地在院子浇浇花种种树,累了就躺在吊篮上看看画本读读小说,日子过得也算乐呵乐呵。   直到有一日,元鸿真人带着碧水来到离笙府求见瑶音,瑶音这才不得不抛头露面见到了故人。   元鸿真人坐在客座,瑶音同离笙坐在上座,碧水则跪在地上,看不清神色。   “此次我来,是兑现那个赌约,你若拔得头魁便还碧水自由身,不必再做天奴的粗活,我把她还给你了。”元鸿真人语速平稳,不卑不亢,不似旁的仙家那般谄媚。   碧水的事离笙仙人已有耳闻,除了扼腕叹息也别无旁的念想,道:“瑶音,你怎么看?”   瑶音喝了口茶,耸肩道:“此次花神祭令玉其实早已取得了玉牌的十分之九,若非白帝出手,花魁之名也落不到我头上,所以头魁之称瑶音担待不起,今次就算扯平了,你不剜我的眼睛,我也不要碧水的自由身。”   碧水惊愕抬头,一脸乞求。   “那便将她发配夜摩天与令玉去作伴罢,省的她成日痴心妄想,竟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还做了什么?”   “也不过就是投了些催/情的药到元帝的茶里,被发现了赏了顿板子,小伎俩罢了。可这样的婢女留在身边也是祸害,还是早些扔了为妙。”元鸿真人见瑶音铁了心不再念旧,于是带着碧水匆匆离去了,至于她以后的下场几何,瑶音着实是不关心了。   “真的不能原谅她吗?”   瑶音摇了摇头:“从小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你永远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师姐从小到大就要强,儿时欺负我我只当是玩笑,后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陷害我,此事我实在无法容忍。她明明知道如果没了‘霓裳’我便会失了眼睛,而那时,我也并不确定紫宸是否就是昊月。”   离笙仙人眼眶一红,将她抱在怀里,“委屈你了。”   “不委屈。”瑶音摇了摇头,这样的温暖让她想起了儿时师傅也经常这样抱着她读书识字,那时的师傅能将她抱个满怀,如今瑶音都已经赶超她半个头了,瑶音回抱住离笙,道:“师傅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出嫁那日你送我上轿可好?”   “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哭嫁?”离笙捏了捏她的脸蛋:“嫁人之后别淘气,以精进法术为主,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成问题,自古天家波谲云诡,你莫要大意。”   “紫宸、不对,昊月会保护我的。”   “你啊,从小到大就没依赖过旁的什么人,看你这次完全将自己交付在他身上了,为师也不知是喜是忧,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好啦师傅,别担心了,昊月是天君,嫁给他我便是天后了,没有人敢得罪我的,出门吃包子都不用付钱!”   “瞧你那点出息,哎~”离笙叹气:“你们这几个师姐妹,数碧水最聪慧,你最不要好,没想到最后却是你成了人上人。”   瑶音最见不得离笙感叹世事,于是找了个由头逃了。   又过了半月,大婚前一夜。   瑶音泡在池子里看画本,边看边笑,乐不可支。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哈哈哈,深八天君二三事,光看这名字就觉得很好笑了……”说到这,瑶音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她猛然一回头,发现花君宴正坐在对岸的石头上对着自己微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瑶音大惊,立刻拉过衣服将自己团团裹住。   “几月不见,你都不找我,本宫很是难过。”花君宴作势擦了擦眼角,笑道:“我来看看我家娘子,顺便问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断不会跟你走!”   “那你承认你是我娘子喽?”   “无耻,我懒得理你,你喜欢坐就坐着罢。”瑶音转头,继续看画本。   “好了,我不同你开玩笑,”花君宴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瑶音跟前,他居高临下脸色冷峻,道:“你不能嫁给昊月,他会负你。”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事实。”   “你到底想怎样?”   “跟我走。”   “宫主莫要开玩笑了,你那莲华殿里虽无正妻,可侧妃小妾多如江河之鱼虾,数之不尽,这就不是负我?”   “你若入主东宫,我必遣散后宫。”   瑶音嗤笑:“散尽后宫就不必了,我只要花漓落一人的性命,你可做得到?”   “……”花君宴闻言沉默,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快滚罢,明日便是出嫁之期,我可不想节外生枝,昊月乃我本命,让我离开他不若杀了我来得更容易。”   “好吧,若以后出了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花君宴耸了耸肩,无奈笑道。   “昊月必会护我一生无虞。”瑶音突然似想起什么,急道:“你倒是把这破戒指拿走啊喂——”   花君宴来去匆匆,早已没了影子,耳边却依稀回响着他的话语:“戴着吧,那本就是属于你的。”   被这么一折腾,瑶音也没了心情,确定四下无人了便起身上岸,回到了房里。表面上她并不将花君宴的话放在心上,可细细回想之下着实有不少隐患,加之二人一月未见,瑶音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这时,一封银质信笺飞到她身边,瑶音见了便会心一笑,知是昊月所谓,这一月来,二人皆是以此办法相联系。   瑶音拆开信笺,入眼的果不其然是昊月帅到令人嫉妒的瘦金体。   “娘子,猜猜看为夫现在在哪?”   瑶音立刻在桌上拿了张宣纸,写道:“茅厕?”写完后迅速拈了个法送去了昊月身边。不多时便收到了昊月的回信:“你抬头看。”   瑶音立刻走到院子里,看向夜空。空中是连接成片的繁星,在黑幕上熠熠生辉,就在此时,星星们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渐渐朝一处汇去,不多时便形成了一个爱心,银色的光辉也渐渐开始泛红,最终成了一颗红心挂在天幕。   瑶音受宠若惊,又写道:“你这样挪动神仙们的府邸,他们会有意见吧?”   “不会,他们很乐意博天后一笑。”   “专/制。”   “瑶瑶~我爱你。我现在在四王天呢,这里离清净天最近,明天一早便来迎娶你。”   瑶音受宠若惊:“你亲自来清净天接我?”   “我的天后必须盛宠,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今晚如何熬过去?”   “为了表达对你到来的欢喜之情,我也送你一份礼物,你往下看。”瑶音将手中的戒指转了三圈,耳边便响起了青衣女神的笑声,火光四射,焰火满天,盛世豪景将众多仙家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出来欣赏。   “漂亮吧?”   “喜欢么?”   “你怎么不回话了?”   瑶音本来十分骄傲,可接连写了好多张信笺送去昊月那里,久久都没有回信之后,便有些焦急了。焰火结束,正在她打算偷偷溜去夜摩天见昊月的时候,她收到了他的回信。   “我有些累,先睡了。”语气冰冷,全然不似从前。就连历来画在一旁的笑脸这次也没有了。瑶音有些不开心,回了一个:“好。”   ☆、chapter 39 月府   第二日清晨,九天十地彩霞遮天,铺天盖地的红绸系在白色的旗杆上飞舞在空中,给人的感觉不止是办喜事,更是一种庄严肃穆,令人巍然起敬,这是天帝娶妻,不比寻常。三十三重天上的各路神仙早已将清净天通往离恨天的一路围得水泄不通,与离笙仙人交好的仙人已经踏破了离笙府的门槛。   瑶音凤冠霞帔穿戴妥善,来到山下。透过红绸,她依稀只见华丽的鸾驾,不见昊月的身影。   “娘娘,该动身了。”离恨天来的接引仙子低眉顺目,态度恭敬。   “天君呢?”   “天君自当在离恨天上恭候娘娘嫁临。”   “他昨日说亲自来迎娶我,这会怎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曾听闻天君要下清净天之说,是不是有人传错话了?”   瑶音心下失落,心中隐隐不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娘娘,误了吉时奴婢担当不起,请娘娘上驾。”   “嗯。”   在众人的欢呼下,瑶音乘百人鸾驾轰轰烈烈被引上了离恨天。   到了离恨天,瑶音入眼的便是同清净天上一模一样的场景。云雾缭绕的浮青山赫然立在眼前,瑶音大惊,还以为许多路途之后,自己居然还在清净天上。   婢女掩嘴一笑:“娘娘,这是我们天君的大恩德,他两月前便嘱人在离恨天上将浮青山离笙府再造了一座,命人将离笙府上下接到离恨天,抬三百名仙人仙籍的旨意也已经拟好了,就等大婚过后让娘娘自己发呢。”   瑶音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听婢女如此一说,心中已然幸福的快要晕过去。   “昊月待我如此之好,我心中所想皆瞒不过他眼,此生能与他牵手,瑶音死而无憾。”   “娘娘别说傻话,这只是幸福的开始,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娘娘且在离笙府内歇息,接受众人朝贺,晚上天君会接您上株晟宫举行完婚,那时您就是真正的天后娘娘了。”   瑶音颔首,在仙婢的搀扶下入了府。   瑶音在府里落座。府内一切皆与离笙府一般模样,只是更加簇新。离笙仙人紧随其后到了离恨天,见到眼前的景象激动得不可自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直道谢天君大恩大德。   一众女仙鱼贯而入,手里捧了各种宝贝,看得瑶音目不暇接。   “娘娘,这是紫徽仙人赠与的琉璃配,九微真人赠的朱雀火,和苜上神赠的目合果……”   瑶音听得昏昏欲睡,虽然全是以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各路大神的名讳,可听来听去也就是各种礼物,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自己的夫君去哪儿了?分明每日都是朝思暮想的模样,如今怎的不见人?   “还有这枚灵渊果,是青帝赠与娘娘之物,吃了可以增加两千年的道行。”   “两千年?”听到这,瑶音倒是有了些兴趣,于是拿了过来把玩:“怎么长得像馒头?捏起来软软的。”   “吃起来更像。”   “真的?你吃过?”   婢女点了点头:“奴婢见过最多的也不过数十年,两千年的着实罕见,青帝待娘娘也是极好的。”   瑶音看着乳白色的馒头状果子,还真觉得有些饿,于是找了个空档,偷偷掀了盖头塞进嘴里。果真,就像馒头一样,软软糯糯,不一会就消化了个干净。   嗯……好好吃,头好晕……瑶音只觉心肝气躁,全身滚烫,便支撑不住昏倒在高塌上。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一众婢女十分震惊,赶忙将她抬进了里屋,然后请来医官,并奏明天君。   医官很快为瑶音疏通了脉络。直道她是果子吃多了,消化不良,休息一会便好了,不影响今日大婚,众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瑶音下午便醒了,睁眼便见昊月端坐在床边,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么?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不开心了?”瑶音大喜,连忙坐起身握住他的手,在离恨天上她只有他这一个熟悉的人,他的陪伴能让自己安心。   昊月微笑,不动声色抽回手,道:“没有的事,见到你我十分开心。”   “你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昊月正色,道:“你吃了灵渊果受不了其中的灵力,如今身体有些吃不消,今日的婚礼便取消罢,待你身体养好再说不迟。”   瑶音怔住,笑了笑:“你、你在开玩笑的对不对?”   “昊月不敢。”   “我没事啊,你看,”瑶音下床转了一个圈,道:“我身体很好,没有问题,吃了果子我只觉得精神百倍。”   “大婚之事,还是容后再议,昊月告退。”说完,昊月低头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大婚,你现在说不办了?好,不办就不办,可你对我说话为何如此生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很害怕……你不要离开我……”瑶音拉住昊月的袖子,神色乞求。   昊月却始终没有回头,驻足了半晌,快步离去。   瑶音失魂落魄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婢女们一件一件卸下自己的凤冠霞帔,然后将它们整理好塞进了箱子,又来了一堆人抬走了琳琅满屋的饰品。   “要将它们拿到哪里去?天君说大婚推迟,但应当不会推迟许久才是……”瑶音语气颤抖,底气不足。   婢女欲言又止,犹疑了半晌才道:“天君说,瑶音姑娘用不着这些了。”   瑶音心头一颤,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众人将房间内的一切搬走,众人离去后,她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妆前妆后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个面容青涩,一个华丽高贵。   浮华过后,青涩那个才是自己,那些奢华的东西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同自己没有半点干系,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   现在就是梦醒了。   而她,到底不甘心。   不为后位,只为她同昊月的感情,怎么突然就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弄清楚。”瑶音披了一件白纱裙便跑了出去,鞋子都忘了穿。   如今离笙府里已经人去楼空,连师傅的踪迹也遍寻不到,瑶音走了许久才从过路的门童口中探听到,离笙仙人在她昏睡之时被白帝派去的人押走了。瑶音立刻赶去白帝府,却吃了闭门羹。   门童说:“白帝留了口信,让瑶音姑姑只管去月宫看看,便一切都明白了。”   瑶音本想再去求求昊月,可写了几十封书信也不见他回只言片语。于是她想直接去找他。在离恨天的中心最高处的山尖上是天帝昊月的居所株晟宫,瑶音还没靠近山腰便被天兵拦下阻挡在外。她刚报上自己的名字,便被押回了离笙府。   瑶音见四下无路,只得偷偷上了月宫。   月宫里还是那样的通透,遥望下界的繁星总能够一览无余。道旁的翠竹常年嫩绿,昏暗的宫灯总让人想起人间的烟火,脚下的莲盘路一格接一格,与银河内的星辰交相辉映,这里是唯一能够瞥见凡间的地方。   微风吹过,传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   瑶音就像被指引一般,丝毫没有绕路便找到了桂树林中的陵墓。   她犹疑了一下,便推开了门。没有费什么气力。   正如白帝描述的那般,在屋子正中,静静地放着一口水晶棺,棺材四周花团锦簇,绿叶鲜活,似乎有了那些枝叶,棺中的她便能不再寂寞。   瑶音抬眼望去,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壁画。画像中的内容全是夜九的一颦一笑,坐着的,站着的,抚琴的,浇花的……等等等等不胜枚举,与曾经看到的花神像一般,皆出自昊月之手。   瑶音胸口一滞,险些要晕过去。她强撑着身体,踉跄地走到棺椁旁,棺内雾气弥漫,女神躺在里面,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瑶音鼓起勇气,用力推开棺盖。   烟雾散去,入眼的便是花神夜九极美的容颜。她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尸身完好,就像睡着了一般。   美则极美。   瑶音的五官与她的长得十分相像,可是气场却完全不同。若说瑶音是稚气未脱的花骨朵,那棺内的女神就是一朵盛放的牡丹,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吊梢的眼眸却又带了丝丝妩媚,勾人魂魄。   瑶音觉得夜九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的脸,每天照镜子都会看到。单凭容貌来看,说她不是夜九转世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可当她真的看到夜九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心中居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   瑶音看见在夜九的双手之下,露出一点被挡住的伤痕。瑶音心头一颤,想起了从小伴随自己的梦魇,于是强作镇定,颤抖的拨开夜九交叠的双手。   在双手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疤痕四周还残留着凝固的鲜血以及被烧灼的皮肤,显是刀锋带火所致。瑶音想起梦中人一剑刺透自己心口所用的剑,正是透明且通身带火的神剑,诛仙。那是天君昊月的兵刃,上古神君帝宴亲手所制。   自己果真是夜九?前世死于昊月剑下?   正在瑶音失神之际,夜九突然睁开了双目,双目圆瞪,神色凛冽地盯着她。瑶音震惊大骇,夜九苍白的手迅速准确地擒住瑶音的双手,将她拉进了棺椁。   夜九咧嘴冷笑:“熟悉么?心痛么?”   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就像在照镜子,瑶音面色惨白,不比夜九好上多少。   “放、放开我!”瑶音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她的束/缚,可饶是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夜九的双手就像压在身上的千斤顶,纹丝不动。   她抓住瑶音的手,将之覆在胸前骇人的刀疤上,瑶音触手所及皆是刺骨冰寒。   “你、你到底是谁?”   夜九诡秘一笑,露出了满嘴尖牙,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我是谁?”   瑶音只觉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chapter 40 蔽天刑罚   瑶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高床暖枕之上,什么水晶棺什么夜九,似乎只是一场梦。   房间内漆黑一片,窗帘很严实,看不清外头是何光景。   一切都很静,静得有些怕人。   瑶音撑起身子,走下床,不小心绊倒了床边的人。   “师姐你怎么就醒了?”   床边的人立刻摸索着点亮了烛火,瑶音这才看清床边之人。   “你是……末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末童神色闪躲,有些不自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瑶音晃悠着披上外衣,作势要拉开窗帘,末童连忙阻止她:“师姐,现在天还没亮呢,你再多睡一会吧。”   瑶音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末童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她。   “怎么这么安静?”   “大、大晚上的当然没有人了……”   瑶音放下了窗帘,在末童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刺目的阳光霎时充满了屋子,轰天的礼乐交杂在一起,震颤着整个三十三重天。   “怎么、回事?”   “天君说,不让师姐出这个屋子。”   “我问你怎么回事!”瑶音强作镇定,指着天边漫天的红霞。   末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天君大婚,他怕你激动,所以让我不要告诉你。”   “昊月大婚?不告诉我?如若我不知晓,他同谁结婚?”   “好像是……花神。”   “夜九?”   瑶音心中一惊,想起棺椁中狞笑的女人。难道不是梦?瑶音飞身而起,向礼乐的中心飞去。吃了果子后功力大进,一会功夫便将末童甩了老远。   离恨天的主峰上,株晟宫晨辉殿内,天君昊月怀抱夜九站在台阶之上,正接受四方朝贺。   夜九身着‘霓裳’嫁衣,此时的‘霓裳’与令玉穿着时又有不同,每一朵花都盛放着,花蕊闪着珠光,在后冠的映衬下耀目生辉,比之前更华丽十分。   只见她脸色红润,神色欣喜欢愉却又略带了几分茫然,端的正是一幅小女孩做派,与棺椁内狰狞的女鬼姿态大相径庭。   “礼成——”   随着礼官一声高喝,昊月宠溺的捧起夜九的脸,作势要吻她的唇。   “且慢!”瑶音在众人的惊诧中落在殿前,“你不能娶她!”   夜九惊讶,瞪大了双目捂着嘴疑惑道:“你是谁?你怎么同我有一样的脸?”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瑶音急道:“昊月,我是瑶音,我才是花神夜九,她是冒牌的,她是鬼族!”   “大胆瑶音,休在此胡言乱语!”白帝闻言大怒,一道天雷落在瑶音身前,瑶音不及闪躲,脸上及肩上立刻泛出了血花。   昊月的双拳握紧又放下,叹道:“瑶瑶,我想我搞错了。”   “什么?”瑶音怔住。   “我爱的,是夜九。”   瑶音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是夜九啊,我有她的记忆,我记得前世死于诛仙剑下,我看到了水晶棺里的花神,她的胸口也有一般模样的伤痕。”   昊月摇了摇头:“她才是花神。”说着,他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女子颤悠悠的趴在他的胸口,汲取着他的安全感,一如曾经的瑶音。   “她不是!她是鬼族,你不要被她骗了!我亲眼见到她口中的獠牙!”瑶音神情激动,作势往前扑去,“不得无礼!”白帝眼疾手快,一道掌风将她煽了老远,瑶音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大殿之内除了青帝,其他众神无不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其中的原委。天族的其他人正透着天幕看着这一切,他们心中都为她捏了一把汗,他们目睹了她从小透明到盛宠的过程,如今却是盛宠而衰,这一切的发生前后不过月余时间。   瑶音忍痛,满目哀求:“昊月……你信我,她绝不是花神。”   “哼,无知小民,花神嫁衣‘霓裳’乃是我亲手所制,只有真正的花神穿着它才能耀目生辉,她不是花神难道你是?”白帝冷哼一声,笑道:“此事本还没有调查清楚我不便公布于众,可是今日你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怪不得我了,来人!把罪婢离笙离辰带上来!”   瑶音吃惊的看着天兵将满身鲜血的师傅带到大殿,脑子里轰然一想,再顾不得其他言语,吃力地爬到师傅身边,探查的她的伤势:“师傅,您怎么了?师傅?”   离笙仙人奄奄一息,闻言才抬起头,爱怜地看着瑶音,似乎在做最后告别。   白帝挑眉,怒道:“罪婢离笙伙同离辰盗取花神至宝‘霓裳’,本殿以为将二人谪贬清净天可以反思己过,不料千年后却伪造仙胎,意图勾引天君,做出此等荒诞之事,实是罪不可恕!来人,赐二人诛仙台天雷劫,碎尸万段!魂魄堕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天兵将二人拖了下去,地上只剩一滩血水。   “不要——”瑶音震惊,连连摇头,对昊月道:“不可能,师傅绝对不会这样做,昊月你信我,你信我啊!”   昊月神情神情淡漠,就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夜九皱眉,颤颤道:“虽然我不喜欢她,可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诛仙不吉利,明日再说吧。”   昊月点了点头,摇手示意天兵将她拖走。   “昊月——”   瑶音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宸辉殿外,众人皆远离于她,指指点点。她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盯着昊月与夜九二人相互依偎,受众神朝拜。而后礼成,送入后宫。   良辰美酒,春宵一刻。   瑶音四神无主,只求唯一的至亲离笙师傅可以平安,她绝不相信师傅会处心积虑千年而利用她,瑶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身下界,来到了翊圣府。   翊圣府的门童听闻来人是瑶音后立刻紧闭了大门,无论瑶音如何哀求如何哭诉也不开门,瑶音无法只得再想法子求他人,可一圈绕下来,无论是司音神君还是过去同师傅交好的衡水仙人,皆让她吃了闭门羹。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瑶音和离笙的事迹早已传遍了三十三重天,现在哪里有人敢与她有牵扯?   瑶音跌跌撞撞回到离恨天,由于仙力不支一口血吐出来,险些要晕倒过去,她悄悄绕过正殿爬向后宫,侍卫婢女看到她也当没看到,嗤笑着想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昊月的寝殿。如今能救师傅的,只有他了。   瑶音进不去,便在门口跪着,只求昊月能想起自己,心中若有一丝怜悯,那师傅就还有活的希望……   瑶音在殿外跪着,眼看着昊月进了寝殿,可他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宫内的宫人退了出来,寝宫熄了灯,院子里的灯也一盏一盏接连熄灭,就如瑶音心中的希望一分一分递减。   第二日一早,天边下起了红雨,天色昏暗。   红色的雨水落在她脸上,衬得她满身更加污秽,宫人们接连醒来,见瑶音还在跪着,皆嘲笑她不自量力,自找死路。   又过了两个时辰,雨依旧凄凄厉厉的下着,寝宫的宫门大开,昊月爱怜地搀着夜九走出来,羽衣华服,二人正准备去祭天。   “求天君放了我师傅,她是被冤枉的!”瑶音连忙磕头,一声一声,震彻人心。   夜九被她吓了一跳,惊道:“她、她怎么在这里?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女鬼呢,夫君,她吓坏我了,你快把她弄走。”   昊月一皱眉,瞥了眼瑶音,嫌恶道:“本想念旧情放了你,既然生路不走,那便让你死个明白。”   昊月嘱人送来一堆字画,又命人唤来一名仙婢,婢女抬头,瑶音发现她正是师姐碧水。   “这些是你师傅与离辰的书信来往,其中不乏你的画像,离辰与离笙一早便打算将你送入花神祭,碧水也可作证,是你偷了‘霓裳’欲在花神祭假扮花神,我本念旧情只当你不知情,如今看来你也预谋已久。”   “没有……我没有……”瑶音看着那些书信,信中皆是夸赞自己越来越像花神之言,可谓证据确凿,可要她相信师傅骗自己,那如何都不能相信,如果师傅是骗她的,她从小做的梦境又如何解释?梦也能伪造吗?   瑶音失神哭道:“昊月你信我,这其中必有误会,你信我啊……”   夜九的婢女一脸怒容,道:“大胆,天君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把这贱婢拖去诛仙台与离笙一并处死!”   “不得越礼。”夜九轻声斥责婢女。   “是。”婢女低眉顺目,不再多言。   侍卫们踯躅,不知现在到底该不该把她拖下去。瑶音见昊月无所表示,心中又燃起了丝丝希望。   昊月神色淡然,走下台阶来到瑶音跟前。   瑶音抬头,满目乞求。   她颤抖着伸出手,牵起昊月的衣角:“求求你……”   “别碰我!”昊月一脚将她踢开,道:“若不是羲和将引魂灯内的魂魄放出,我还当真被你骗了去!”   “你说过你从未把我认做他人!”   “那不过是戏言,岂可当真?”   瑶音趴在地上,抬头盯着他,道:“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我说过我信你,我就会信你到底,除非你杀了我。”   昊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死在你手里,我也不怨了。”瑶音咧嘴凄凉一笑。   “这双眸子在你眼眶里真是极不相称,我可不想让你带了去,如此便还回来罢。”昊月抬手,在瑶音的惊愕下生生剜下了她的双眸,瑶音吃痛,险些要晕过去。   “本、本就是你的……还给你也不冤,求求你相信我,我才是夜九,我才是花神,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鬼族!”瑶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趴在地上,再无法抬头。   天边的红雨淅沥沥的下着,混合着瑶音面上的血水,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血,抑或是泪?   “把她拖下去,赐蔽天刑罚。”昊月语调里听不出丝毫温度,一夜之间,推翻了之前的一切。   “夫君等等。”夜九闯进昊月怀里,柔声道:“我不想她死后还带着我的脸招摇撞骗,我要褫夺她的颜面。”   “九九想如何就如何,你是我的妻,这点小事不比支会我。”   呵……九九……瑶音惨笑,之后的一切,她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胸口一颤便再无知觉。   侍卫将她扔去了诛仙台,在那里,她见到了正被处以极刑的离笙师傅。   师傅死前,用尽力气说了一句话,   她说:“徒弟,你信我,我没有编纂任何。”   瑶音微笑,觉得一切都不再惧怕。   “师傅,我信你。” 中 卷 · 情 深 不 寿 ☆、楔子 彼岸花   黄泉路一直沿着三途河延绵着,一路上漫山遍野开遍了火红的曼珠沙华,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似是与昏暗的天空接壤一般,无穷无尽,它是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在路的两旁,在彼岸花花丛间,飘荡着无数颜色几近透明的魂灵,他们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他们是死于非命的魂灵,阴阳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上不得入九重天宫,下不得进紫陌黄泉,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个游魂野鬼,一遍又一遍回忆往昔,好不凄凉。   这里阴魂众多,喧闹嘈杂。   他们大多记不起来时的路,更加弄不清以后该去哪里。   瑶音浑浑噩噩的飘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喧闹的黄泉路因为瑶音的飘过而变得安静下来,四周满是阴魂,却静谧无声,每只魂魄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她,却没有人敢靠近她,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他们应当觉得很可怕吧?   自己的脸,没有五官啊。   犹如白纸一般的脸颊,那形状应当比骷髅还要可怕上许多罢?   瑶音笑了,周遭的魂灵一个二个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奇怪,她应该没有嘴唇,他们看不见自己笑才是。   瑶音抬头看着常年没有白昼的黄泉路的天空,漆黑的空中繁星密布,星星点点,甚是美丽,绝不逊色三十三重天上的夜空,不同的是,她在三十三重天上看到的最亮的那颗定是昊月居住的离恨天,而在这里,所谓的星空不过都是鬼君做出来的障眼法。   她是梧桐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她的守护石已经被夜九捏碎了。她再做不成人,更加修不成仙,再也看不到三十三重天的星空了。   她把一切都还给夜九了。   她的脸,她的地位,以及她的男人。   全部都还给她了。   自己因为一时的贪婪,赔上了永生的自由。   可她是夜九,那我是谁?   昊月说,吾愿死生不复相见,汝永世不得超生。   呵,比起临死前他给自己下的咒,天雷焚身时的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里,心依旧很痛。就算她的心已经被夜九捏碎了,可腹胸内空着的那处地方还是莫名牵引着自身的每一处感官。没有守护石,自己应当当场魂飞魄散才是,没想到竟还能有魂魄飘进鬼界,着实令她讶异。   瑶音漫无目的飘在忘川河边,每走一步,脚下便传出剧烈的疼痛感,犹如走在刀尖一般,同时,脚边便会生出一朵簇新的彼岸花,鲜红且妖异。   据说每一朵曼珠沙华里都结着人生前的一段记忆,开心的能让人愉悦,不开心的结出来的花也是痛苦。   瑶音回过头看到来时的路上开遍一路的彼岸花,微微有些惊叹,原来自己的痛苦往事竟有那么多。   瑶音捧起脚边的花,鲜红的花瓣似要滴出血一般,慢慢的在她的手里融化。   她突然想起来很多事。   比如说,她其实并不是梧桐树上结出来的没有根的果子。   她也不叫瑶音,更加不是夜九的复制品。   自己的名字,在上界被视为禁忌。   新人不知道她的存在,老一辈的仙家根本没有人愿意提起她的名讳,因为提起来就是悲伤。   她是父神亲封的嫡长公主,拥有最多的支持者,三界中最强的战神,一个用自身性命拯救了整个仙界的,只存在了三天的上任天君。   帝君,琼华。   那个永远身着一袭火红长裙的女神。   那个世人永远只敢俯身相迎的上古神君。   在彼岸花的世界里,倒映出三十三天众神齐声高呼,三呼万岁的情景。   瑶音将来时一路的彼岸花一朵一朵的捧起,仔细端详,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   瑶音失神跌坐岸边。   那些记忆似乎太过久远,她无法立刻接受。   她唯一能感同身受的,只有数万年前昊月最后直命自己心窝的那一剑,就如同昨日,他站在株晟宫的大殿前,宠溺的怀抱着夜九,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如同自己与他毫不相干,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可以眉头都不皱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把那一切的温柔全部给了另一个人,前后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昨日,他送自己凤冠霞帔告诉我即将成为仙界之后,今日,却被他褫夺颜面,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夜九在昊月怀里,面带微笑,昊月为了博她一笑,为了宣示自己对夜九的宠爱,向三十三天万民宣布:“瑶音触犯天条,赐蔽天刑罚,天雷劫,碎尸万段。”   他瑶音,贪慕虚荣,痴心妄想,鹊巢鸠占,仙身将死无葬身之地,魂魄将永世不获超生。   “昊月,我信错了你。我原以为你会护我一世周全,却不想你因为这张脸而要了我的命,原是我错了,但你欠我一生。”   瑶音失笑,经历了太多,她放弃了。   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为什么。   “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如你所愿,不复相见。你永不再出现我心上。”   她,已经没有心了。 ☆、chapter 01 阎罗   酆都鬼城,阎罗大殿之上。   十殿阎罗今日只到了两殿,一曰秦广王,二曰卞城王,前者中年身姿,目光如炬,后者年少英伟,面露狡黠。   阎罗大殿外,排队的魂灵多如春日的飘飞的柳絮,究其原因,便系卞城王。   这上天入地,谁人不知卞城王生性顽劣,每每游走人世,捣乱凡人阴阳寿命,幸得生魂入了枉死城,还有九殿阎罗为其弥补过失,而近些日子,他却一改往日飘忽的行踪,转而收心天天值守在阎罗大殿之上,一个魂灵要审视数遍,导致人口积聚,弄得众殿苦不堪言,纷纷遁逃。   平日里九殿齐聚,独缺卞城,而今日卞城驾到,便众殿退避,只留下一殿秦广王坐镇,若不是怕卞城王捣乱阎罗,乱判阴阳,他也决计不会留下伺候这小祖宗,秦广王扶额,无奈摇头:“下跪何人?”   “禀尊上,此女徘徊在鬼门关前,小的们发现后便立刻押了她上殿受审。”   “嗯,”秦广王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是个缺了魂魄的生魂?”   只见判官桌前,跪着一名谪仙她的神色却是飘忽不定,空洞犹如没有六识。   卞城王一脸凝重,从判官手中夺过生死簿,边翻看边道:“姓氏名讳,生辰八字,速速报来。”   那名谪仙不说话,淡漠的看着四周。   “你怎的不说话?”卞城王阖上生死簿,道:“生死册上没有你的记载,想必不是凡人亦非鬼族,你若不申冤,过了此处便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从此便再莫想回到阳世了。”阎罗殿上冷风过境,无人说话,过了半晌,卞城王自说自话道:“莫不是个呆子?”   秦广王额头上青筋突起,抽搐道:“这缺了魂魄的灵魂本就是有口不能言,你朝她问话岂不是自降身份?”对于这个六弟,他是真真无奈,平日里游戏人间也便罢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可近日来了阎罗殿,重掌阴殿之事,指手画脚打乱了原先的平衡便是有些让人难以原谅了。   卞城王反驳道:“也许只是痴傻,若是主魂,也是能说话的。”   “摆在明面上的事,需得多言么?”秦广王猛地一拍桌子,整个阎罗殿也为之一震,“将她给我押入枉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殿,这样做是否太草率了?要不要通知鬼君?”   秦广王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喷薄而出:“你自己看看,门外头积压如山的生魂等着过枉死城,你何苦为了个散魂浪费时间?这样的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个个都通知鬼君,鬼君岂不要烦死?还有你们,愣着做甚?立刻把她押下去!”   两名鬼差得了命令,立刻押着她退出了大殿。   卞城王不依不闹:“我觉得她……”秦广王白了他一眼,厉声喝到:“六殿你是否太婆妈了?唧唧歪歪好不罗嗦!”卞城王被这一吓,顿时没了话语,竟是神色委屈狂奔下殿入了内堂。   秦广王不耐,右手四指轮流敲打桌面,翻着白眼看着众人。众人心有戚戚,不敢与之对视,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看到一殿发火,以往他作为十殿阎罗之首,不怒自威,处事总归从容,今日竟然被逼至此,这卞城王果真名不虚传,众人捏了把汗,叹气哀悼。   “下一个——”   判官淡定地在薄子上随意记下一笔,便是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   *********   当瑶音再次有意识之时,她发现自己正全身虚浮。在她身边,挤满了魂魄,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列成一队牵着一根铁链,跟着排前的鬼差走着。而在她身后,上刻枉死城的那座古城门依旧庄严肃穆,冷冰冰的立在那里,提醒着过往的魂灵,自己阳寿已尽,从此人世喧嚣,再不相干。   瑶音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鬼差锁着魂魄来来往往,枉死城三字如咒魇一般,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终是眼前一黑,颓然跌坐在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瑶音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种接近于透明的肤色,而自己身上更是珠玉环佩,触手琳琅,这分明就是当年在九重天上帝君的衣饰。瑶音飘然而起,急急飞向忘川河边,河水两岸络绎不绝的渡魂船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死魂的存在。   瑶音怔怔看着水中倒映的容颜,自己俨然已经变回了琼华,轮廓分明,霸气十足。同夜九娇柔的脸再没有丝毫干系。   她突然想起,前世人人都爱夜九,喜欢她的柔弱娇态而忌恨自己的运筹帷幄,就连一直待自己如至亲的昊月最终也拜倒在夜九的柔媚下,自己被昊月刺死前,许了一个愿。   她愿下一世能如夜九一般,得他怜爱。就因这个愿望,她化作了同夜九一般模样的瑶音,而师傅离笙显然同此事毫无干系。   “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杀了夜九?昊月因为夜九而杀了我?”瑶音抱着头,只觉得头疼。她很想记起来一切,可记忆里似乎有一片空白,她怎么努力也想不出任何。瑶音失神跌坐岸边,喃喃不已,而这却惊动了四周的鬼差。   “怎么跑了?”   “她是被判入枉死地狱的散魂,千万不能让她过了三途河!”   “快把她押回来。”   鬼差立即上前架住瑶音双手,往轮回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那里,正是十八重地狱的入口处。   只见十八个地狱口围成一圈,而正中是一口灼热的油锅,其上嗞嗞冒泡。那森森狱火灼热不堪,四周都是滚烫的熔岩,烧得瑶音魂魄生疼,这才让她清醒过来。看着周遭的景致瑶音当下便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这一入地狱,便是再难脱身,自己怎能葬身于此?   “放开我!”瑶音当下便是挣扎开来,可鬼差拘灵锁魂最是拿手,又岂会让她逃脱?   三人推搡间却是引来了更多的鬼差。   瑶音见了他们,着急道:“放开我,我不是生魂!”   “不是生魂又怎会入了地府?”   瑶音哑然:“我……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没有前世之人,入了枉死狱也不冤。”黑无常吐着长舌头,道:“不老实的魂魄下一轮油锅自当变得安分,你们把她扔进锅里,过个十天八日再捞出来,快!”   “你!放肆!”瑶音大怒,“十殿阎罗和一众鬼差都是如此不长眼睛么?”   鬼差自是见多了此种场面,不急不徐押着瑶音接近正中的那口大黑锅,锅里不断翻腾着气泡还有时不时露出挣扎的人。   眼见着瑶音便是要被扔下去,众鬼差当下切切私语,多有些同情的意味。   “如此姣好的胚子怕是要焦了。”   “她怎会轻生导致阎罗判定入了枉死狱?”   “真真不该啊……”   黑白无常转过身瞪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噤了声。谁知,却在下一秒,油锅便端端被踢翻,鬼差一个没躲过,滚烫的油水便是溅到了身上,众鬼差被烫得直跳脚。   瑶音没了肉体的束缚,仙法反倒大增,一众鬼差无一人是其对手,过招间伤了不少人,可她并不恋战,匆忙间一路向上飞去,众人欲跟随,却卡在了阴阳道上,鬼差受束缚,不得上人间,只有阴司二人能一路跟着瑶音,径直飞上了九重天,却也还是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多时,瑶音便上了清净天。可清净天上已经空无一人,连那常年彩灼春融的十里蟠桃林都变得颓败不堪,这才立刻起身赶往离恨天。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山魅妖精,神仙道人,可却无一人敢靠近于她,想来是因的她周身所散发的气势,让不明所以的人不敢靠近,只得远远观望暗自揣测。   九天十地里的光芒依旧闪耀夺目,远远便可看见擎天的玉白石柱,一根一根矗立在天地之间。阴司二人根本想不到,她竟然会飘飞到天宫界,心里暗自翻涌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得罪了仙家而不自知,还有这仙气环绕之间,竟让他二人不甚好受,归根究底,阴司又怎可上天宫?二人不觉间,已然是大汗淋漓。   天门下,为首的两名侍卫剑戟交叉,生生阻了瑶音去路:“来者何人?”   “叫昊月来见我!”   “放肆!”天兵大怒:“天君名讳何以直呼!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瑶音负手而立,目中无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哼,本君的名讳又岂能为你所知?”   “小小贱婢……”   一旁的另一侍卫戳了他一下,小声道:“你看她的样子,会不会大有来头?我们要不要通传一声?”   “怎么可能?”那人哂笑,“长得好看就能私闯离恨天?传出去上头必定怪罪于我等,我们如何担待的起!”转而对瑶音道:“走走走,山精小妖速速退散,莫要污了仙家重地。”   就在此时,六欲天的主神翊圣巡游至此,他径直落在南天门下,不怒自威,朗声道:“怎么回事?”   “禀殿下,此女扰乱天界,我正要驱逐于她。”   瑶音见了翊圣,立刻站直了身子,挑眉道:“翊圣神君,我是谁,你可还记得?”   翊圣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像被摄去了魂魄,良久才平静下来,道:“当然记得。你们先下去。”   侍卫们对看了一眼,低头退开。   瑶音抬头,淡道:“本君日前无故被冤,险些入了枉死地狱,让昊月速来见我,昨日种种须他交代清楚。”   翊圣并不正面回答她,转而道:“你可知你眉心那三点朱红为何消失了?”   瑶音怔住,摇头,自己来去匆忙,根本未注意这些琐事。   “你早已被褫夺了仙家金驱,而今又被除了仙籍,天君下令,命你永世不得再入天宫。”   瑶音英气逼人,冷哼,“笑话,放眼三界谁人可除我仙籍,你莫是年纪大了有些痴傻?”   “过去种种是我们欠了你,可天界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你现在的身份,只是瑶音。”   瑶音拔高了音调:“你一早便知我是琼华?”   “是。”翊圣点头,转过身,选择不再看她熟悉的眉眼:“从第一眼你拿出水镜我便知晓,那枚镜子只有你能使用。旁人拿了不过就是面普通的梳妆镜,而它在你手里就是无上法器。”   “昊月知不知?”   翊圣摇头:“起先不知。”   “何时知晓?”   “大婚前日。”   瑶音冷笑:“所以,他因惧怕我的力量,想要保住帝位便又一次将我打入深渊?”   “你可以这样理解,所以天宫界你留不得,你只能当鬼族。”   “我若不呢?”   “你有选择的权力么?你空有琼华的脸却没有她的力量,我说的是也不是?”   瑶音运气,发现自己确实力量大不如前,从前三界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念生一念灭,可如今自己与天界再无任何共鸣:“怎么会……这样?”   “这张脸留着也是祸害,万不能叫人瞧了去。”翊圣扬起手,一阵青烟拂面而去,瑶音的面容重又恢复混沌,五官不辨,同刚被褫夺颜面之时一般模样。   “来人,将罪女瑶音打入鬼界,永世不得入天族。”   侍卫领命,便要上前押解。   “一定有哪里弄错了,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瑶音怒吼,满腔怨气无从发泄,便是要硬闯入内,只想寻得天君问个明白,可翊圣神君怎会给她这个机会?当下命令一众守卫拘了瑶音的魂魄,再令两名侍卫紧随其后以防万一,一行人越走越远,渐渐便消失了踪影。   “不让你入内是为了你好……”   翊圣叹了口气,决定去找青帝喝一杯。 ☆、chapter 02 徘徊   自瑶英从地府逃脱之后,崔判官便亲自委任牛头马面,准备上人界逮人,正在一众鬼差摩拳擦掌之际,阴司便携着瑶英回到了阎罗殿上,而他们身后紧随的天兵天将更是震动了整个冥府。鬼族历来喜欢与天界作对,判官立刻改了瑶英的判决,命其经由黄泉路过奈何桥,而后喝忘魂汤转入轮回。   瑶英自当不服,一路试图逃脱,终在轮回口——盛满忘魂汤的那口黑锅之前爆发了全部的怒气。她一手摔碎了盛汤的碗,一手运气将束缚她的二名鬼差推开了老远,而后围上来的一众鬼差被她生生推入了三途忘川河。   “天下人负我,我独不负天下人,我本无意伤你身,更加无心取你命,你们为何逼我至此?我只道从此天宫成陌路,珠玉佩环再不与我想干!”说着,瑶英一把撕下身上的绸缎绫罗,虽是魂灵体,可那些珠玉断裂颗颗落地之声却是清脆在耳,震慑心魂,“我宁愿做一只孤魂野鬼常伴三生石旁,也不愿喝了忘魂汤忘尽前缘。”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连回忆中的人事都丢失了,那倒不如让我灰飞烟灭来得更加痛快!”瑶英黑发如缎直垂于腰间,白衣胜雪,身上确是再无半分饰品。只因她生来仙胎,飘然间就算已经沦落成孤魂也丝毫不减她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仙气,加之那张惊悚骇人的脸,她的魂灵立在三生大石旁,于众野鬼在一起无异于鹤立鸡群。   十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自然的情愫,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么许多,只多看了几眼便又转身离去了。她自从被贬后,便管辖轮回道,三生石,只有她能够上前拘魂,其上多有些前缘过重之人的魂灵,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十宴从来都不会过问他们的故事,也从来不去阻挠他们的选择,毕竟,谁心中没有一根永远拔不去的刺呢?他们愿意等,那便等着吧……虽然,等待大多只是一场空。   三日后——   地府分上下两层,其上以鬼门关为城门,名曰枉死城,城内空无一人,清冷寂静,只偶尔有鬼差拘送魂魄走上黄泉路。其下以阎罗殿为始,其后院乃系十殿阎罗的私宅,而此刻,在这终日阴森的冥府内,四周充斥着幽冥鬼火的后院中,花君宴正在同十宴下棋。   “你把她收下了?”花君宴执黑棋,不疾不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十宴眉也未抬一下,淡然道了句:“嗯,是。”说罢,紧随花君宴的招式在右上角落下一子,可却在下一秒转而惊呼道:“糟糕。”   “嗯?举手无悔才算得真君子,”花君宴看了一眼棋盘,眉开眼笑:“你陪我下了千年的棋,而今我总算能赢你一局了。”说着,抬手便收了棋盘上一半的白棋。   “罢了,罢了。”十宴哀声叹气,可眼神中却是无半分无奈。那含笑的眉眼总是让人觉得欢喜。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十宴顾自清理着棋盘,也不看他,只轻声道了句:“她愿意徘徊在奈何桥便由得她去罢,时日一长沦入修罗道成了修罗恶鬼,到那时,鬼族便能再添一名猛将。”十宴淡笑,她其实不大愿意谈论那名女鬼,三日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花君宴看着十宴消瘦的面容,思绪慢慢飘飞回了从前。他记得,在几千年前,有一天,地府内来了一名女鬼,容貌约是二八年华,一双勾魂的紫眸媚眼生生夺去了地府内多数人的目光,也包括了他。   当时的阎罗判了她轮回,而她却拒绝了投胎,只终日徘徊在三生石旁,喃喃自语。地府内的鬼气沾染上身,变了许多,而再次相见,她偷入禁地,被自己关了禁闭。再后来摇身一变已然成为夜修罗,位分在所有人之上。若非那双眉眼,花君宴是决计认不出她来的。而现在,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她的面上已经许久不见笑容了。   “十宴是越发消瘦了……”   十宴神色木然:“谢鬼君赞赏。”   “你觉得这是赞赏?”   十宴笑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无脸谪仙你打算如何处置?”   “且让她待着吧,前世种种前世休,想不透谁也帮不了她。”   “你认识她?”   十宴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像极了从前的我。”   “那她可没有你命好了,”花君宴笑得高深莫测:“你长得美,被我瞧了去,而她连脸都没有……”   “哼,没有脸却还有一身气魄不是?那分气场放眼三界有几人可及?”   “难道一直只看背影吗?背影确是极美,那脸可就吓人喽。”花君宴笑笑。   十宴撇嘴:“男人真肤浅,连主上也不例外。”她顿了顿,轻声道:“气场与旁人不同只因她是名谪仙,气力大得惊人,当初一众鬼差都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被天兵打下来的,拘她的鬼差说她被翊圣上神褫夺了容颜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哎。”十宴一声叹息,摇头扼腕。   花君宴听到这倒是多了几分兴趣:“天界三殿之一的翊圣神君?”   “鬼差确是如此交代。”   “一名小小谪仙能惊动上神,此女来历不小。”   “她来的时候身披琳琅,珠玉佩环,端的是上神模样,如若加以调教,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花君宴摸了摸下巴,笑道:“有意思。”   “对她感兴趣了?”   “你且将她养着,本宫近日纳了许多妃嫔,漓落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若非焦头烂额我也不会来寻你下棋。”   “真不知你养着那疯丫头作甚!”十宴皱眉:“刁蛮骄横,端端惹人嫌,休了拉倒。”   花君宴扶额摇头,笑道:“不可不可。”   “那就别抱怨,人是你自己选的,”十宴叹气:“不知瑶音过得如何了……”   花君宴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森然道:“若昊月待她不好,我定让他拿命来偿。”   十宴见花君宴一脸冰寒,便立刻闭了嘴。她曾偷偷溜上天去,亲眼所见瑶音已经成了天后,昊月每日侍于左右,待她如珠如宝,她已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会不好?   十宴一脸玩味:“别担心瑶音了,你先想想怎么搞定你后宫那只母老虎罢。”   “我就喜欢看漓落吃醋。”   “你是纯属自虐。”十宴眼一横,收好棋盘拂袖离去。 ☆、chapter 03 修罗   时间匆匆一晃,百年时间过去。   百年间,昊月与花神伉俪情深,成为天族人人赞颂欣羡的情侣,出入必成双成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么许多年过去,夜九的肚子不见丝毫变化,众神期待的小天君迟迟没有到来。白帝解释流言,只道是沉睡太久,需要时间调理。   而鬼族这百年间闭门造车,断了同外界的一切往来。传闻是因鬼族四君少了一人,落玉百年前弃冠而去不知所终,十宴鬼君自退于轮回司不问世事,闻人通天耽于享乐对政事不闻不问,而鬼君花君宴沉迷于美色不可自拔,后宫闹得鸡飞狗跳好不欢乐。总之是一幅颓败之象。   这百年是鬼族与仙族从未有过的和谐期,世人皆夸赞自从花神为后,三界和睦,是福星。   十宴又陆续上过几次天宫,发现了瑶音同过去大不相同,这才知晓当初立天后时所发生的故事,瑶音原来早已被褫夺了面貌,打入鬼界。   十宴并未将此事隐瞒。花君宴知晓后,神色淡然,只道:“待血祭重选四君。”   十宴心中豁然:“偃旗息鼓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摩拳擦掌,静待此次大明宫血祭,四君之位,怎可缺了她?   三途河边,无脸的谪仙静静打坐。她的身体变得青紫,指甲发黑且修长,爪牙在白衣的印衬下更显可怖,出尘脱俗的她不过百年光景已然化作了修罗。鬼差们见了她一个二个充满了欣羡,区区百年便化作修罗,要知道在鬼族,除非天生的修罗道恶鬼,若想单凭自身戾气化形,这万年来做到的只有前任鬼君十宴一人。   瑶音的这分悟性和修为羡煞了旁人,可她自己似乎并不这么想,每每看到自己的身体愈发青黑,她便觉得十分厌恶。   “不喜欢么?”十宴绕到她身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调笑道。   瑶音头也不抬,道:“你教我修炼,害我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但愿你说的修成修罗便可上天入地无人拦阻是真的,否则,我要你陪葬。”   “啧啧啧,说的这么严重,瞧这皮肤多漂亮?比那些神仙漂亮多了~”十宴摸了摸瑶音的脸,瑶音面色一沉,一道寒光直射向十宴面门,十宴堪堪避过,却还是在脸颊上留了一道不小的血痕。   “你的脾气何时变这么大了!”   “我真正生气的模样,还没有人见过。”虽然瑶音没有五官,可十宴分明看到她冷笑,森然的面色显得更加冷艳。   “啧啧~到底是灵力深了说话也变得这么有底气,以前你在我面前就像一只小绵羊。”   瑶音低头,不再理会十宴。   曾经她确是一只小绵羊,在他们上位之人眼中就像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可人活两世,她到底有了些改变。现在她不似琼华那般骄傲,那般目中无人,也不似瑶音那般任人践踏。她想要的,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无论是这天下,还是男人……   十宴见她这副模样,连连摇头:“为了个男人弄得自己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无趣,真无趣。”   瑶音脸色一沉,又是想要教训于她,十宴连忙告饶:“姑奶奶,我现在打不过你,欺负我没意思。今日我来是通知你,下月是花君宴重掌鬼族之后的第一次血祭大会,届时会将鬼族四君重新洗牌,你若当上四君,届时冤有头债有主,你大可带兵打上离恨天,找昊月理论理论。”   瑶音这才抬头,轻声道:“知道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冰得如三九寒天。   “真可怜,好好的一姑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变回去~”十宴转身离去。   瑶音看着三途河,怔怔发呆。   曾经她双目不辩,无口不能言,如今初具神识多年,却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多少年都无法习惯。她心心念念的,是天宫界内浩茫连绵的繁星似锦,是接连成片的白玉上的精雕玉琢,而不是这鬼气森森的无间鬼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昊月送给她的!瑶音紧握双拳,鬼气从她周身发散,腐蚀了周围的土地。   瑶音叹了口气,松开双拳,笑道:“呵,只怨自己痴心错付……”并且不止一次,是两次。都说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第一次可以怪坑,第二次就只能怪自己蠢钝了……   大明宫血祭如期而至,鬼君不日前颁下法典,鬼族四君将重新选举。这是他重掌大权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高台之上,花君宴将将坐定,主会场上便出现了一名穿戴斗篷的女子,她扬起手中的金质小牌,指了指端坐在上位的花君宴,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花君宴站起身,淡然的顺了顺头发,欣然应战。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花君宴本就为世人所不多见,今日一见,发觉端端是个大美人,好奇他之余更有神秘女人出现,大家纷纷猜测这名女子是谁,可终是得不出结论。   金质小牌本就难得,多是历届比武逐渐积累而来,也只有持金牌的人有资格直接挑战上位者,如若赢了,自己便成龙成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输了,演武台上不计生死,下场定是相当难看。可以说这是不成功便成虾仁,一场赌局,无名小辈若想一战成名,这是最快的途径。   身处下位的十宴嘴上浮现一抹深深的笑意,“她居然直接挑战花君宴,这可真真有趣。”说罢,顿时失了耐性同虾兵蟹将们搏斗,一把青藤柳叶鞭使得出神入化,顷刻间便解决了同组的一干人等,遂起身飞往主会场,稳稳落在斜靠在椅子上的闻人怜生身旁。   “有好戏看了。”   闻人笑:“不是每个穿斗篷的人都似大姐那般彪悍,也许这个只是扮老虎反被猪吃。”   十宴哼了一声:“结果尚未可知,你言之过早了。”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讨论这位神秘人之际,花漓落端坐一侧,一锤定音,淡笑道:“又一个不自量力的想博得主上的注意力罢了。哼,哗众取宠的把戏。”那声音优雅孤傲,俨然将自己摆在了宫主夫人之位。   十宴扫了她一眼,推了闻人怜生一把:“这里哪轮得到一朵花说话,快去煞煞她的威风。”   “你们女人真难养。”   “特别是一群漂亮女人。”十宴狡黠一笑,接道。   闻人怜生瞧着她,轻笑出声,遂摇头无奈地站起身,收起折扇,缓缓走向花漓落。他的身形渐渐变得虚无,待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锦衣华服,俨然已经变成了闻人通天。没有了那把折扇,俊逸不减,更平添了几分邪魅,饶是同样一张脸,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将他二人联系起来。   只见他信手拈来一只玉质茶杯,递给花漓落,微笑:“口渴了罢?喝杯茶吧。”说罢,将茶杯递与漓落,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花漓落接过茶杯,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憋了半晌愣是没敢说句反驳之语。于是喝了口茶,呆坐在藤椅上,不再多话。   花君宴缓缓落在演武场正中,穿斗篷的女子随之落下。   “姑娘莫不是生相丑陋,不敢见人?”花君宴抚弄青丝,盈盈浅笑。整个主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在场之人当即晕倒的也不在少数。   “废话少说,接招便是。”说着,只见她斗篷翻飞,两枚手刃同时离手,直奔他面门而去。飞刀破空之声直指花君宴,劲气所到之处空气中俨然被割裂了几道光束,他不疾不徐,拂袖便将两枚剑气重又投向对方,斗篷女身形一滞,立在场内没了动作。   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闻人通天耐不住性子脱口而出,被十宴瞪了一眼后便咳嗽了两声,连道:“好、好冷……”说着裹紧了衣服,擦了把冷汗。   花君宴轻笑,扬起下巴,挑眉看着斗篷女。   “莫小瞧了我。”斗篷女忽然祭出一把长剑,转瞬间便出现在花君宴面前。   花君宴愣住,满目不可置信。只见那斗篷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周身的鬼气与仙气交相呼应,上天入地,拥有夜修罗本尊的谪仙只有瑶音一人。   瑶音趁此机会,长剑一挥,花君宴突然反应过来,身形一闪,险险避过了一剑封喉的噩运,可肩膀却仍是被带出一道血口,鲜血涓涓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裳滴落在地,更是染红了四周围观人群的眼,群情激奋恨不得将斗篷女碎尸万段,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突破比武台的界限,只因尚武大会流传了几千年的法则——比武二人不计生死,任何人不得干预。   花君宴面露惊惧,神色略显慌乱:“你是何人?”   “故人,”瑶音嘴唇上翘,“只要赢了你,我便是鬼君。”   “你是瑶音?”花君宴听完,忽然变得不再紧张,释然地笑道:“我们何必自相残杀?嫁于我为后,鬼族自当听命于你。”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不若靠自己,永不会失望!”瑶音说罢,忽然飞身而起,黑色的裙摆随着旋转向四周扩散开来,在场之人这才看清,斗篷下的女人根本没有实体,不过是只死灵。   随着瑶音周身发散的鬼气,空气中弥漫起一阵浓郁的花香,在场之人闻到后,眼神多变得迷离,俨然一副沉浸在幻想中,飘飘欲仙不可自拔之象。   花君宴嘴角浮现一抹轻笑,看着瑶音一系列的法术施展,这百年的她成长得令他惊。   她当真用了十分的努力啊……   可当了鬼君又如何?自己当了千万年的鬼君,统领的终只是十方寂寞,而不是天下苍生。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弄得会场里乌烟瘴气……”十宴捏着鼻子,走到闻人通天身后,从他怀里摸出一把折扇扇着,好半晌才缓过气。   闻人笑看她道:“原来你也有梦魇?”   十宴回了他一记白眼,懒得说话。   瑶音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便是想结束这场比斗。   长剑刺出,花君宴单手掐住剑身,硬生生将剑拦腰截断。还不待瑶音讶异,花君宴左手便顺势扯下了她的斗篷,瑶音想收过剑,却发现身体如何都动不了。花君宴笑了笑,身形一闪来到瑶音身后,将她的白纱衣拉到了肩下。   只见肩膀上有一枚烫金的印记,图腾上书古语缠缠绕绕,端的是鬼族堕天之印。   花君宴将她的衣服穿好,闭上眼一声长叹:“果真……”   瑶音发现自己能动了,立刻转身给了花君宴一巴掌,花君宴也不躲,当着众人的面被她甩巴掌也并未觉得不妥。   “怎么了?”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看到,你看到了吗?”   在场之人多数已恢复神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都甚觉稀奇。   “打吧,你想怎么出气都行。”花君宴闭目,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你!我们在决斗!有你这么侮辱对手的么!”瑶音气急败坏,各种法术往他身上扔,花君宴被他戳的满身都是窟窿,却始终没有还手。瑶音打到后面,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停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瑶瑶,你打够了么?”   “够了,所以呢?”   花君宴咧嘴一笑:“天后的位子也未必比我鬼族之后高出多少,你想当鬼君,我便给你当鬼君就是,但是有个条件,要娶我当王后。”   “你!不知羞耻!”瑶音大怒,“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几次三番戏弄与我,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同你有什么干系!”   花君宴神色一暗:“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 ☆、chapter 04 金身   花君宴神色一暗:“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   “……”瑶音看着眼前笑的痴傻的花君宴,突然觉得提不起任何怒气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瑶音握拳,心下疑惑:“他同我到底有什么渊源?为什么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翊圣说我被花君宴杀死,可、可我明明记得,杀我之人是昊月……”   “世人皆赞颂昊月为当世第一人,同他比起来我也并不觉得逊色什么,”花君宴一脸宠溺,朗声宣布:“瑶瑶,夜九自诩三界最幸福的女人,但我要你比她幸福百倍。”说着,花君宴解开发端末尾的红绳,一头乌黑的长发四下散开来,一阵耀目的银光闪过,头发由根部开始蔓延,直至满头银发,耀目生辉,刺疼了在座所有人的眼。   所有人都一脸不可置信,包括瑶音。   银发是力量的象征,从古至今银发之人只有三十三重天上的帝君昊月。   花君宴抚了抚银发,将它们重新绑回一处,淡然一笑:“银发是力量的佐证,我不过是太低调才让昊月抢尽了风头,今后他便没那般舒坦了,你失去的一切,我会帮你拿回来,相信我,把你的未来交给我,做我的王后。”说完,花君宴单膝下跪,手中无端出现了一束鲜花,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与银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瑶音颤悠悠伸出手,接过了玫瑰花。   花君宴顺势亲吻了瑶音的手背,刚想站起身给她一个拥抱,瑶音愤然将玫瑰砸在了他身上:“我最讨厌花!”   花君宴耸了耸肩,大笑:“脾气还真是收敛了许多,若放在从前,你早将这一城人一齐送上了西天。”   瑶音看了看在座各位,淡然道:“我倒是想,可惜差了点力量。”   “想要力量有何难?我给你便是。”花君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在众人的惊讶中大步离去。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又是哪里来的狐媚子,没有脸还能将他的魂魄勾了去!气煞我也!”花漓落最先反应过来,张牙舞爪的追了上去。   花君宴不顾瑶音的挣扎,将瑶音抱到了神殿,神殿大门‘嘭’的关上,将外界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花君宴将瑶音放在落地镜前坐定,又走到里头拿出一只镀金的盒子。盒子表面瞧去煞是好看。   “瑶瑶,这是我给你做的肉身。”   “你也嫌弃我没有脸么。”瑶英不带感情的笑道。   “我不在乎你的模样,就算和现在一样,也没有关系,”花君宴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通体散发耀目光芒的金漆面具,双手覆在瑶英眼前,温柔的说道:“可是我知道你在乎,我再不能忽视你的在乎。”   听到他宠溺话语,瑶英不再言语。她好久没有听到这般温柔的话语了,那种被人放在心尖,视如至宝的感觉。她只是奇怪,花君宴说的是‘再’,可她并不记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   花君宴将面具覆上瑶英的脸颊,一阵金光过后,她的双手四肢都开始生出雪白的肌肤,片刻过后,她不再是那般几可透明的魂灵状,她有了实实在在的皮肤,冰肌胜雪,纤若无骨。原本将将合身的衣服这会子功夫便显得小了,肩膀小腿手臂都露在外头,瑶音震惊,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花君宴很体贴的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瑶英身上,笑道:“真美。”他的双眸写满了宠溺和欢喜,看得瑶英毛骨悚然。   “比夜九还美么。”   “那是自然。”   “你除了安慰我,还会说什么?”   花君宴失笑摇头不再回答,直牵起瑶英的手将她带到寝宫后边的落地镜前,道:“我只会说实话。”   瑶英神色怔忪,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有着一头散发着透明光泽的银发,随意的散落了一地,微微张开的双唇在如雪般剔透晶莹的面颊上显得更加嫣红,如同散落在雪地里的两瓣桃花。双眸清澈透亮而又深邃,让人望了便再移不开眼。   什么叫女神?   这才叫女神。   绝代风流,冠绝天下。   “这张脸……分、分明是……”   “琼华帝君,三界第一美人,”花君宴面向寝宫内高挂着的琼华画像道,“我根据她的脸为你造的。”   “是吗,谢谢。”瑶英闭上眼,淡淡道:“可我不是琼华。”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琼华这个名字。   “我知道,琼华从不与人说谢谢。”   “你给我如此绝美的仙身有何用,就算拥有她的脸,我也没有她的力量,我只是个连守护石都没有的游魂,这改变不了我的命运。”   花君宴微笑,搂住瑶英的腰将她揽在怀里,在她的耳边呢喃道:“从今以后,上天入地,我都会陪你走,我会是你的力量,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负你,我喜欢看你笑。”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琼华从不说对不起,”花君宴捧起她脸,在她额上轻吻道:“既然你已拥有了她的肉身,便要努力做到像她那般对人处事,她的字典里只有四个字,唯我独尊。”   “你很了解她?”   花君宴但笑不语。   瑶英见他不想回答也没有深究,只当他是曾经爱慕过自己的众多仙神之一罢。以前的自己的确唯我独尊,睥睨天下,谁也不放在眼里。不是不软弱的,她也有极想得到的东西,却碍于身份不敢表达。   看着这张脸,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彼时在离恨天,琼华仗着位极而尊,从未正眼瞧过他人。昊月作为小师弟,成日屁颠屁颠的跟着她,她却从不将他当回事,终日颐指气使。   后来当琼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要同夜九成婚了。   琼华不是不遗憾的,可骄傲决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因为妒忌而伤害他人的事情。于是昊月与夜九之情,她权当眼不见为净,反正喜欢一个人只是她自己的事,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其实并不打紧。   直到有一天,夜九周身散发出的鬼气晃瞎了她的眼。她亲眼见到夜九毫无顾忌的吸取着昊月的灵魂,昊月变得日渐虚弱。   有一日,她问昊月:“假如有一天我杀了夜九,你会如何?”   昊月双拳紧握,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好。”琼华淡然一笑,转身出门。   夜九迎面而来,琼华御起诛仙,当着昊月的面,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夜九当场毙命。   再后来,鬼族叛乱,自己殒命诛仙台,可由于心系昊月安危,便与过路的鬼族做了交易,用自己毁天灭地的力量换取了三日性命,只为赶回凌霄殿相救昊月。   而昊月一见到琼华,起先是震惊,而后便是贯穿身心的一剑,琼华当场便魂飞魄散。   想起这一切的瑶音只觉全身发寒,如坠冰窟。   她到死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昊月满目恨意,直道:“吾以心血诅咒,你必永堕轮回,一生孤苦。”   瑶音只觉得自己很可笑,笑自己转了一圈回来,到底还是做了夜九的替身。   昊月彼时的一切爱怜皆是因为自己的脸同夜九的一般模样。   “呵呵,我有资格恨昊月么?”   瑶音自嘲一笑:“大从始至终,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chapter 05 故人   瑶音觉得很悲凉,现在的她徒有浮华躯壳,内心却什么都不剩了……她淡漠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眼睛似乎有什么不对……   “这眼睛……”   “金身的眼睛我借给漓落了。如今你的眼珠是我从碧海之中精挑细选的琉璃珠,同样十分貌美,漓落身世可怜,你且不要同她计较了。”   瑶音哑然,半晌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我累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好。”花君宴叹了口气,“这本就是为你修葺的神殿,以后你便住在这里,旁人不会来打扰。”   “嗯。”瑶音淡淡道了句,目送花君宴离去。大门‘嘭’地关上后,她才起身,上了二楼。   神庙里的一切还同百年前一般无二,二楼入眼便是那幅月之女神画像。   画中明月树下的红衣女神,画的正是自己。而作画之人的笔迹也十分熟悉。   拥有这分笔力,又会偷偷画自己的人,只有一人——昊月。   彼时,昊月成天满心欢喜献宝似的围着自己转。   “师姐……这个你喜不喜欢?”   “师姐……你渴不渴?这是我从沧渊里采来的泉水,美容养颜最是有用了。”   “师姐……这是你最喜欢的蟹黄粥,我特意嘱咐了厨房不放姜末,葱段是我自己栽的,保证没有泥沙。”   “师姐……你不要爱他了好不好,见你这样,我心疼。”   “师姐……师姐……师姐……”   曾经,她对他所有的好都视而不见,她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对昊月。她只记得,她从来只把昊月对自己的好解读为讨好和谄媚,但是,后来当她发现讨好和谄媚可以有另外一种名为‘宠溺’的解释时,昊月已经不再叫自己‘师姐’了。   他只会称她为‘殿下’。   他把所有所有的好,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一只被自己从乱葬岗里救回来的小花妖——夜九。   记得那时慕君上神将将陨落,三界大乱,自己南征北伐从不曾歇息,昊月终日陪伴左右,悉心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可谓无微不至。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瑶音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唯一能记得的是昊月对她的宠爱曾经到了极致,自己对他也是忽略到了极致,当她终于开始正视他了,他却已经成了夜九的未婚夫。自己连说爱他的勇气都没有。   瑶音失笑,只怪当时年纪小,不懂情爱。今世过往,多为自己自作孽,与旁人算不上什么干系,怨不得昊月,怨不得夜九。她唯一伤心处,是连累了师傅离笙仙人,她对自己百般疼爱,最终却因为她落得满门被罚诛仙台,遗臭万年,这笔账,确是要跟他们算清楚。   瑶音将身体内的灵力运行了十二周天,发觉自己虽然没有从前那般毁天灭地的力量,可魂魄同身体重回统一,力量也不可小觑。瑶音当下隐了身形,飘到了殿外。   神殿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以花漓落为首,站了十几名如花少女,全是花君宴的姬妾,众人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团结了?真稀奇。”花君宴坐在吊椅上,手托着腮,一脸似笑非笑。   花漓落叉腰大怒:“我可以接受她们,但是绝对不能接受你把金身给瑶音!”   “哦?”花君宴挑眉:“你怎知她是瑶音?”   “没有脸的女人,除了被昊月抛弃的瑶音还有旁人吗?天族最恶心的人扔掉的破鞋,你怎能捡来穿?”   花君宴脸一沉:“你说她是破鞋,可我却说是昊月有眼无珠,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可是……”   花君宴打断道:“没有可是,我为你造的身体未必就比琼华金身差,你且知足罢。”   “你!”花漓落剩下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嘴里,花君宴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深深的吻住她的唇,良久过后才放开她。   花漓落面颊绯红,像熟透的番茄,一脸娇嗔道:“讨厌……”   “你看旁人再是貌美,我最爱的始终是你,万花丛中过,只有你永远在我心上,就算情敌三千又何妨?”花君宴调笑:“就算是瑶音,也不及你万分。我对她,亏欠多过爱情。”花漓落沉浸在刚刚的深吻中不可自拔,根本听不见花君宴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此时也想不起瑶音是圆是扁了。   瑶音隐着身,在他们身边飘来荡去,静静的看完这一幕,直觉得自己真无聊,竟然可以看着两个同自己不相干的人打情骂俏,有这分闲心还不如上天瞧瞧昊月。   瑶音想到便做到,刚要飞身而起,耳边却传来了花君宴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要去招惹昊月,他绝非现在的你可以招惹。”花君宴怀抱花漓落,有意无意的看了瑶音这边一眼,花漓落一脸茫然:“你说什么?你在跟我说话吗?”   花君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笑着摇了摇头。   瑶音翻了个白眼,不顾他的警告,径直飞上了界,不费吹灰之力便冲破了鬼族压迫天地的鬼气,来到了人间。人间往上,避过雷区后,便是晴空万里。   清净天近在咫尺,可清净天上却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瑶音不想故地重游触景伤情,便径直飞上了离恨天。   镇守离恨天的天兵丝毫没有发现外人的入侵,瑶音踏着规整的步子大摇大摆走进了株晟宫的后宫。并非瑶音自大,如今三界中,拥有银发的人只有昊月,花君宴和她,旁人断无法识破自己的隐身术。而且来时看到昊月的銮驾停在宸辉殿,知道昊月不在此,她才敢如此招摇。   一群宫女嘻嘻哈哈的从瑶音身旁走过。   “陛下对娘娘可真是一等一的好,这么多年过去宠爱丝毫没有减少半分。”   “可不是嘛,今天同三殿议事,才不过晚了些时辰便嘱咐我们做了这么多吃食,真羡慕娘娘~”   “我们娘娘也担得起这份荣宠,单凭美貌这一条,就远远超过这漫天神女。”   “还找得出比他们更相配的夫妻吗?这是三界典范,比鬼君好太多了。”   “就是,听说鬼族的男人尤其好色,府里姬妾小倌多不胜数。”   “哎~还是天族好,鬼族就是低等下贱……”   瑶音看了她们一眼便移不开眸子,只见她们端着的盘子里盛了许多糕点,玲琅满目,羡煞瑶音。她摸了摸肚子,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百年未进食天。这百年来都是以魂魄的形式存在,理论上确实不需要吃东西,可看不见还不打紧,如今见了却是十分想念。   瑶音便一路隐身跟着她们,边走边偷吃。   宫女们互相打趣调笑,倒也没发现自己手里的糕点正慢慢减少。不多时,来到后宫的一座院子前,门上赫然挂着凤栖宫的牌匾,正是天后的居所。   瑶音吃完最后一块,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发现自己已经随着众人进入了殿内。   殿内装饰得别具一番风味,金屋锻造却不显浮夸,木质的桌椅摆放有序,数种花草点缀其上,在儒雅的风范中又带了丝小娇媚。   “参见娘娘,天君嘱我们送了糕点于您,今夜陛下与三君议事,不能回来陪娘娘了。”   夜九端坐在案桌上抄写佛经,并未抬头看她们,只是柔声道:“谢天君赏赐,碧水,替我收下。”   听到碧水的名字,瑶音心头一颤,比起多年前的故人如夜九,还是碧水更能触动她的心。   “是。”碧水闻言上前,刚想去接,一行人这才发现盘子里全都空了,哪里还有半块糕点?   “这是怎么回事?”   “糕点呢?”   一群人皆乱了阵脚。   ‘嗝~’瑶音忍笑,却不小心打了一个饱嗝。她立刻捂住嘴,看了一眼互相责怪的婢女们,见她们没有发现自己,这才放下心。都怪自己,一不小心居然全吃光了。   夜九见她们吵吵嚷嚷,这才抬起头,刚想说话,却呆住了,惊愕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只见夜九嘴角上扬,笑道:“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难道她看得见我?”瑶音心下吃惊,暗自心虚,连忙翻身上了房梁,发现夜九并没有再看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碧水疑惑,走近夜九,“娘娘,谁来了?”   夜九面露微笑,摸了摸肚子:“月月送来的糕点终于来了呀~本宫好饿,快端来。”   “这……”碧水为难:“糕点都被那群贱婢吃光了,我立刻命人将她们押下去,打入天牢以示惩戒。”   “这样啊……不必劳师动众,我只当糕点都被老鼠偷吃了便是。”夜九并不生气,有意无意向瑶音瞥了一眼,道:“让她们再去做些来就是。”   “是。你们还不快去!”碧水立刻指挥婢女离开。宫女们如蒙大赦,立刻作鸟兽散。   瑶音对夜九着实没有好感了。   当初初见夜九,她不过是乱葬岗上被人百般欺凌的小花精,不懂人情世故,不懂贪嗔痴恨,见她可怜,便带回九重天上抚养。却不想到头来被她撬了自己墙角。   瑶音胸闷难当,只觉得在这屋子里待得浑身不舒坦,便也匆匆跟着她们离开了。 ☆、chapter 06 慕君心   宸辉殿内,白帝羲和,青帝太一,元帝翊圣正吵得不可开交。   羲和道:“前日鬼族血祭,花君宴重选四君,得了一员猛将代替落玉的位置,此人来历不明,术法却在前任鬼君十宴之上,我们不得不防。”   翊圣点了点头:“我派去的探子没有一个回来,我们需得早作打算。”   “陛下,你怎么看?”   “兵来将挡便是。”昊月托着腮,顾自饮茶。   “睥睨天下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确是天君当有的气魄,可是花君宴不一样,”青帝抚了抚胡须,将一张卷轴打开来,“这是我的一老朋友传来的画像,花君宴在血祭上扬言,要娶新任四君之首为后,并且要让陛下血债血偿。”   “银发?”   “银发?”   羲和同翊圣连连大惊,唯独昊月似乎早知道一般,无甚反应。   “他怎么会是银发?”   昊月淡笑,“你们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么?”   翊圣闻言,拿起画像,左看右看,觉得越看越熟悉:“主神……慕君?”   昊月点头。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很早就羽化了?就像帝宴一样,仙身化作十方天界,庇佑众神。”   “仙身羽化是不错,可他是化作十方鬼族,当年三界大乱,慕君功不可没,是他一手创建了鬼族。”青帝叹了口气:“他不是羽化,他是堕天。”   “……”翊圣跌坐在椅子上,失神道:“怪不得琼华见了他就跟丢了魂一样,原来他就是慕君上神。”   “呸,什么上神?不过是天家的叛徒!”羲和双拳紧握,一把砸碎了茶杯:“当年鬼族叛乱,枉大神女对他痴心一片,到头来竟是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上!”   昊月和翊圣闻言,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我说过琼华之名是禁忌,此事以后不要再提,”昊月淡然道:“不论花君宴从前是谁,现在的他只是鬼君,我同他的师徒情分已断,下次再见,我绝不会留情。”   “你们以前见过?”   “见过,打了平手,不过那时我尚未渡劫,如若他日再见,胜负还未可知。”   “……”三人闻言,皆神色凝重沉思不语。   就在此时,昊月突然睁开了微闭的眸子,神色一紧:“有鬼族。”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大殿之上。   “鬼族?为何我们感觉不到?”   “来人术法之高深,非吾等可以察觉,鬼族之人能拥有此等灵识的,恐怕只能是花君宴本尊了。”   三人念及此,立刻跟了上去,可出了大殿却连昊月的影子都见不到了,徒留下三殿面面相觑……   瑶音闲适的漫步在凤栖宫的后院里,隐匿了身形旁若无人。   后殿里,晾着许多宫女的衣服,色泽红艳,正是天后祭天时宫女所穿。   赤红,正是她最钟爱的颜色。   “你为何素喜红衣?”   “等情郎与我求婚,我便能第一时间嫁给他。”   瑶音想起曾经跟昊月的对话,不由地轻笑出声。彼时慕君师傅羽化,自己做好了一切嫁于昊月的准备,可惜迟迟都没有等到他的求婚……   瑶音被那些火红的颜色晃得十分心动,于是隐去了满头银发,现了身形。趁四下无人,走过去换下了身上的白袍。她满意的看着自己一身红纱,突然觉得心情十分不错。不由地牵起裙子转了一个圈,惹得周遭繁花四下飘散,如玉般温润的身段,如花绽放。   “你为何素喜红衣?”   身后传来十分好听的男声,瑶音怔住,连忙扯过一片白纱覆在脸上。转过身,身后果然便是她魂牵梦萦之人,昊月。   “姑娘为何喜着红衣?”   瑶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等情郎与我求婚,我便能第一时间嫁给他。”说完,睁开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的将自己的喜乐展现在他面前,虽然隔着一层面纱,但眸子里洋溢的幸福却如何都遮掩不住,一眼便望到了昊月内心最深处,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的地方。   “那你嫁于我,可好?”   听到昊月温柔的话语,瑶音微闭的眼睛里有了丝丝雾气,便将头别至一旁,努力地抬头望天。   天空繁星点点,天地连成一线,美不胜收。   “你怎么不说话?”   瑶音不敢再看昊月的眼睛,可她知道此刻他正凝视着自己。   面纱下的她挂着一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殿下闲空时间的调味剂,万万不敢当真。”   “我没有说笑。”   “殿下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做出这样的承诺,承诺于你只是玩笑罢?”   昊月不说话,随手变出一朵花来。   花形似百合,却有曼珠沙华的蕊,通体晶莹,散发幽幽银光。   “这朵花名叫慕君心,千万年前一位故人相赠,她说,应赠与吾妻。马上她便要大婚,我也该舍弃这段感情了,一直停留在过去实属不智。如果你愿意,我便将她送给你。”   “你还有除花神之外的感情?”   “……”昊月不说话,只盯着瑶音。   瑶音凝视着他温柔的双眸,一时意乱情迷,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昊月梳起瑶音的鬓发,将花别在她的耳后。   “吾妻,让我看看你的脸,可好?”   瑶音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清泪顺着耳际流下。   “你会后悔的。”   “……不会。”   瑶音右手摘下花朵,在触碰到花的一瞬间,花瓣化作剑柄,花蕊化为长剑,剑穗随风而摆,红衣美人周身瞬间多了分桀骜的孤清。   长剑通体泛红,正是神剑诛仙。   “如此这般,你还要看么?”   昊月双眸不自觉浸了水,双目微红。   “……要。”   “我们的身份戳破了,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能再见你一面,知你安好,我也不再念了。”   “好。”   瑶音单手覆上昊月的双眼,道:“闭上眼睛。”   昊月照做。   瑶音摘下面纱,在他唇瓣浅浅印上一吻。   昊月立刻瞪大了双眼,可眼前却没有了瑶音的身影,若不是花丛里跌落着那朵名为慕君心的花,他会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chapter 07 先神   昊月拾起掉落在花丛里的慕君心,回头便见夜九站在他身后,满眼噙着泪水。昊月立刻将‘慕君心’收起,走过去轻轻揽住夜九:“你怎么来了?”   夜九双目冰冷:“你手里拿的什么?”   “乖,别闹……”   夜九一把甩开他的手,一脸森然:“你答应过我忘了她,你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昊月闭起眼,淡淡道:“我和你的约定只是娶你为后,至于旁的,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一百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我给了你无上荣宠,你该满足了。”   “你娶我难道不是因为你爱我?”   “我为什么娶你你比谁都清楚,何必多此一问?我爱的人从来只有一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你也爱她,你们都爱她,钻石般闪耀的女人,理所当然让所有人爱慕,哪怕她那样对你,那样对我,你也无所谓是么?”   “我曾经怨过,也曾报复过。可换来的却是千万年的思念和不安,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是,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慕君都爱那个除了嚣张跋扈其他一无是处的女人!就因为她是帝宴的女儿?就因为她的无上高贵?你明明爱的是我,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我睡了一觉醒来……你就不是我的了?”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有所误会,那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我要的是你切切实实回到我的身边!”   “九九你到底怎么了?过去你从不会问这些,我知你明事理才对你如此,你今日怎么……”   夜九打断他:“我从来都不想明事理!我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来到你的身边,为你付出了一切甚至于我的生命,羲和,太一,他们所有人都在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一百年了,我当了一百年的活寡妇,哪怕你天天睡在我身边,也从未碰我分毫,你怎能这般对我?如果我生不出孩子,我还有何颜面活在离恨天上?你不如再将我关进月府里,让我寂寥终身!我宁愿当个活死人,也不要成天被他人嘲笑!”   “对不起……这是误会。”   “呵,误会?当年在碧海旁,是谁双膝跪地祭起满池嫣花向我求婚跟我说一生一世的?既然你不愿履行诺言,却又为何要给我希望?”   “当年不懂情爱,负了你,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会补偿你。”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要你像从前一般爱我!”   “我爱的,只有瑶音。”   “瑶音?那个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的散仙?你莫要说笑了!你的宏图大志怎许你真心爱那个普通女子,你爱的明明是她前世的影子,琼华帝君!”   昊月耸肩,摊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现在都不爱你了。我当初对你的也不是爱,经历这几千年的思念与煎熬,我真真切切的明白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是琼华,你只是替代品。这些天与瑶音相处,让我感受到情爱真正的美丽,为了补偿你,我放弃了她,你该满意了。”   夜九定定的看着他:“我要一个孩子。”   “你适可而止罢。”   “我这就去告诉她,你为了我,为了帝位,勾结鬼族,诛杀琼华于凌霄殿,最后也是你,亲手将她打入黄泉!”   “呵,”昊月一脸风轻云淡:“她即将成为鬼族之后,有花君宴照顾,我十分放心,只要她嫁给了心爱之人且过得幸福,她如何看我又与我何干?你尽管去说罢,只是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夜九失了分寸,一把抱住他:“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昊月闻言驻足,但没有回头。   “如果我是你,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乖乖当好天后,此生高床暖枕衣食无忧,否则……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你毁掉的了。”昊月说完,头也不回地淡漠离开。夜九则跌坐在草丛里,笑得一脸狰狞。   瑶音见到昊月后便逃也似的回到鬼界,待静下来便觉得十分不开怀。欠了债的是他,怎么见了他自己反倒更害怕?   瑶音委实想不开,良久才放开紧握的双拳:“如今他怀抱娇妻坐拥天下,我也确实不该再沉湎于过去了。下次再见,我必要将他欠我的,十倍讨回来。”   “贱人!你给我出来!”   “贱婢瑶音,我知道你在里头,别装死!”   “不过是个弃妇,凭什么跟我抢花君宴!”   窗外传来花漓落的叫嚣,她语气尖锐,用词刻薄,劈头盖脸将瑶音全家骂了个遍。   瑶音本不想理会,可叫骂声越来越难听,实在忍无可忍。瑶音一把拉开窗户,轻佻地看着她:“花夫人找我什么事?没记错的话我的位分比你高,你这样谩骂不太合适罢?”   “你在我眼里永远就是个低下的贱婢!”花漓落怒急,恶狠狠地瞪着瑶音。此时的她依旧是孩童的模样,勾魂摄魄的眸子在她脸上显得极不相称。   “放肆!”瑶音一拂袖,掌风带着十分凌厉呼啸而去。掌风过处寸草不生。只有花漓落一脸惊怕地立在原地,其他不论树木花草皆东倒西歪。瑶音淡然一笑:“放心,我的眸子还在你的眼眶里,我怎么舍得伤了你?若不是因为怕眼眸沾了你的怨气,我早就抠下来了,且让你先帮我养着,等以后你死得瞑目了我再拿回来不迟。”   “哼、你、你少得意,等主上给我做的金身长大了,我必将你剥皮拆骨。”   “谁拆谁还不一定呢,哈哈哈哈……”瑶音的眼里充满了不屑。   “你笑什么!”漓落见瑶音突然癫狂的大笑,心中有些忐忑。   “哼,我笑你什么都不知道,”瑶音一脸嘲弄:“你真以为自己得到了金身?”   “如假包换,三界第一美人。”   “哦?那为何我在你身上,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你胡说什么!”   “我告诉你,真正的金身上,”瑶音飞身而起,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肩,“在这里有一块堕天图腾,而你,白肌胜雪,哈哈哈哈……”   “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你已经信了。”   “我不会相信你的挑拨离间,花君宴说过,他会把金身送给最爱的女人,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他最爱的人,你!只是一个短暂新奇的调味品罢了!能陪他到永恒的人,只有我花漓落!”   “呵……”瑶音面色略有些黯然,可依旧充满自信不输阵势:“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他爱我比爱你要多,你喜欢他,他喜欢我,就凭这一点,你永远都输了。”   “什么让女人变得美丽?幸福,还有……力量,”瑶音挑眉道:“幸福能带来无上优雅,再看看你?完完全全歇斯底里的疯女人,爱上花君宴究竟有什么好处?莫不是被魔障迷了眼?在我看来,鬼族之人再美也是低等。”   “你如今也是鬼族,真不知道你那份仙人的骄傲是从哪来的!”   瑶音摊手:“这就叫天生~”   “哼,你少得意!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我不准你再找花君宴!更加不准你嫁给他!”   “我可以不找他,但是你能让他不找我吗?”瑶音一脸无辜:“还有,谁跟你说我要嫁给他了?”   “自从血祭后,鬼门大开,你当上新任护法之首,所有人都说你会嫁给他,成为鬼族之后,此事三界都传了个遍,你还狡辩?”   “哼,我可从未想过要嫁他,不过……”瑶音转而一笑:“如果嫁给他能让你不开心的话,那我很愿意嫁给他啊。让你活着受煎熬,比杀了你要好得多。我这就去告诉他,我要当鬼后。”说完,她身形一闪,便决定去找花君宴。   花漓落气得直跳脚:“你!你站住!你不许去,你给我回来——”   瑶音她看见花漓落那副模样就反胃,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怎么能爱得连尊严都没有了?瑶音掏了掏耳朵,索性眼不见为净,径自飞了老远。   在鬼族的放牧场里,花君宴正百无聊赖的驯狻猊。狻猊一身火红的皮毛,只有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乍看上去就像一条围脖。十分俊美,十分潇洒。就和他臭屁的主人一般模样。   瑶音不动声色,稳稳落在花君宴身后,细细地打量着他。回想起与他相识的全过程,她委实想不起自己同他有任何关系,可从他的反应以及那枚指环来看,自己同他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来了也不说话,想跟我玩捉迷藏不成?”花君宴并没有回头,继续给狻猊梳毛。   “什么都瞒不过你,谁让你的力量在我之上?”瑶音耸肩:“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你完全不记得我了?”   瑶音摊手,摇了摇头:“不记得。”   “你还真是狠心啊~当初我不过是拿了你的金身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怎知你却自断情丝,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花君宴站起身,向她走去,抚摸着她的下巴,道:“你害我这世过得如此伤情,真淘气。”   “你离我远点,谢谢。”瑶音不知为何,对除了昊月外的碰触都倍觉恶心。   花君宴叹息:“……彼时,他们都叫我上神,慕君上神。”   “你是慕君?”瑶音拔高了音调。   “如假包换。”   看着花君宴一头银晃晃的长发,瑶音这才惊觉,如果在他的眉心加上三点朱红眉心玉,确是端的与主神慕君极为相似。只是经过万年鬼气的熏陶,他的身上再看不见丝毫仙家的气息。   瑶音一脸狐疑,心道:“在我的记忆里,慕君师傅的模样早已模糊,我只记得他终日抱着双手,高深莫测的站在离恨天的最高处俯瞰众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他到底只是远古的先神,跟我没什么关系。”   瑶音淡淡道:“我不管你以前是干嘛的,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你……”花君宴一脸打击:“还真是忘得很彻底。” ☆、chapter 08 鬼族王后   花君宴走近瑶音,勾起她的脖子直接吻上了她的唇。瑶音起先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花君宴巍然不动,瑶音的力量在他身上就如隔靴搔痒,丝毫不起作用。   瑶音更惊讶了,她能笃定,如若这道掌风落在清净天上,那整个清净天都会跟着沉下去。可是落在花君宴脸上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于是她只能挣扎,但双手已被他牢牢铐住,丝毫动弹不得。   “不要挣扎了,你前世所有的力量都交易给我了,你打不过我。”   瑶音大惊,想起了自己前世用全部的力量跟鬼族换取了三日的性命,原来那个鬼族就是他……瑶音紧握双拳,良久才又松开,剩下一脸释然的冷笑。   与此同时,在她唇上辗转的花君宴也讨不到其他好处,他的舌/尖如何也撬不开瑶音的唇。过了半晌,他只能作罢。   花君宴深感无力,失笑道:“以前你求着我吻我都不吻,如今你这么讨厌我了?”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瑶音冷笑:“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   “你太无趣了。”花君宴放开她,摇头叹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你若真不想嫁我,我不勉强你。”说完转身,继续给狻猊梳毛,狻猊翻了个身,把肚皮朝上让他梳,边梳边舒服得直哼哼。   瑶音看着眼前这一人一兽,只觉得十分神秘。曾经的天帝居然羽化堕天创立了鬼族,还机缘巧合拿走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这一切的一切真是令她叹为观止。可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并没有被他影响什么,似乎不管他做什么都提不起自己任何兴趣。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眼下唯一能与昊月抗衡的人,嫁给花君宴,对她并没有坏处。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何时大婚?”   花君宴回头,一脸调笑:“谁大婚?”   瑶音挑眉,指了指双方:“自然是我们。”   “你愿意嫁给我了?”   瑶音点头:“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洗耳恭听,我的王后陛下。”花君宴凑近了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一,不能碰我。第二,废黜后宫,独尊我为后。第三,”瑶音顿了顿,缓缓道:“我要天后的位置。”   “这有点难办了……”花君宴眯着眼,思索了一会,“你这是让我当和尚?”   瑶音淡笑摇头:“私底下你想爱谁就爱谁,但是表面上,你只可娶我一人为妻。如何?”   “成交。”   “这么爽快?”   花君宴大笑:“这么多年,再美丽的风景我也看腻了,如今我只想安定。”   “那第三条可不能让你安定了,与昊月为敌并不轻松。”   花君宴一脸淡淡:“他再强到底也是我教出来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弄来给你。”说完,他捧起瑶音的脸,作势要亲吻她的面颊。   瑶音闪身躲过,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希望你说到做到。”   “啧啧,真无情,”花君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背影,“你为何不想要回自己的力量?亲自去取他的性命?”   瑶音驻足,回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既然当初愿意用一切同你交换三天的时间回去救他,我就做好了从此沦为普通人的准备,你完成了你我的约定。至于旁的,只要我想要,我会自己想办法得到。帝宴的神力,假以时日我必能重修回来。我也并非想要他死,我只是希望,你以德服人,让我名正言顺重新回到离恨天上。”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我与他兵戎相见,你还在为他着想,我好伤心啊。”花君宴作势提着袖子抹眼泪,眼角却弯成了一条缝,笑意止不住的往外流。   瑶音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在为父神的天界着想。”说完,转身飞走了。   “哎,徒弟们都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喽。”花君宴牵起满目不舍的狻猊慢悠悠回到了莲华殿,下了废黜后宫三日后大婚的诏令。   大明宫一夜之间从沉寂的黑色变作了喜庆的大红,赤红赤红的曼珠沙华从莲华殿一直开到了天边。红彤彤的一片接一片,绚烂了整个鬼族。   凤冠霞帔当晚便送到了瑶音的寝宫,一系列的动作令她措手不及。   瑶音问十宴:“是不是太快了?”   “这正说明了鬼君在乎你啊,他准备了好些日子了,就等你点头了。”   “哦。”瑶音随手拿起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掂量了几下,满目狐疑:“这东西放几百颗在头冠上,我还能走路嘛?”   十宴摊手:“他说昊月大婚时,后冠有三颗,他要自己的王后百倍与他,于是……手下人就这么干了。”   “天后的后冠……明明只有一颗血玉,哪里来的夜明珠?”   “你看错了吧?夜九的后冠就是三颗夜明珠,还没这个大呢。虽然面上瞧去很惹眼,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摆明了糊弄人嘛~真不知道昊月怎么想的。”   “他大婚仓促,来不及罢了。”瑶音点头,漫不经心的应答。   想来,血玉后冠曾被自己用过,便不能再为花神所用了罢?   “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瑶音大笑:“花漓落昨日来找我麻烦,绝不许我嫁给花君宴,她不让我做,我偏要做。我如若嫁了花君宴一准能气死她。”   “没准现在已经七窍生烟了。”十宴掩嘴笑了笑,又道:“只是这样?”   “……”瑶音沉默了半晌,道:“这个世上有太多更加值得我关注的东西,昨日种种昨日休,我不该一直停留在过去。”   十宴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但愿你是真的放下了。”   “快帮我穿嫁衣,这衣服真漂亮。”瑶音拿起嫁衣,一眼便被她的红艳似火所惊艳,立刻迫不及待的往身上套。整套穿戴整齐后,美翻了一屋子的人。   婢女呼吸急促,抑制不住的欣羡。十宴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太美了……你要是这么出去,鬼族和天族都不用打了,所有人皆拜倒在你的脚下。”   瑶音一脸骄傲,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论貌美,我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十宴呸了她一口:“不要脸。”   “你敢说不是?”   “是是是,谁都比不过你。”十宴牵起她的裙子,若有所思道:“可惜鬼族没有阳光,若在阳光下出嫁,必当美之更甚。”   瑶音笑了笑,不再说话。其他人再恭维了几句也便退下了,偌大的神殿又只剩了瑶音一人。   夜晚的鬼界十分骇人,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几声凶兽在嘶吼,瑶音很难习惯这里的黑暗,她是生在光明的神女,到底该活在三十三重天。可是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将自己称之为神女了,三日后,她的身份就只是修罗,鬼君花君宴的发妻,鬼族之后。   瑶音突然十分怀念凤凰山上看到的朝阳。   于是她一念起,说走就走,决定再放纵自己一次,去看她最后一眼。 ☆、chapter 09 同欢果   巍峨的玉凰山经过百年风雨的洗礼变得更加苍键,刀削一般的山壁拔地而起,险峻的峭壁阻隔了外界的凡人,将这片圣地与世隔绝。五针松在岁月的养护中愈加茂盛,傲立在悬崖上,翠绿的颜色为玉凰山增添了一分鲜活,不似从前那般凋零。   日出东方,朝霞如青云出岫,照亮了十方天界。瑶音恰在这时落在了玉凰山顶上。可朝霞台上并不如瑶音所想一般空无一人。在朝霞台的边沿,坐着一个背影清瘦的人,他将双脚吊在悬崖外,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动着。虽然背影孤清,可心情似乎不错。   瑶音定睛一看,细瞧之下认出了眼前人。   “族长?”   风白容一愣,回头。见到瑶音就像见鬼了一般,一个不小心从朝霞台上掉了下去,杀猪般的嚎叫惊天而起:“救命啊——”瑶音这才想起自己的银发以及琼华的五官,便立刻敛了容貌化作瑶音的模样,飞身翻下朝霞台,一把将风白容捞起,片刻后,二人稳稳落在地上。   风白容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瑶音扶额,十分不解。   “你不是凤凰么?”   “呃……我忘了,”风白容尴尬,这才镇定下来,下一秒,他却扯着瑶音的头发仔细研究:“咦?我刚刚看你的头发明明是银色的,难道是我看错了?”   看着风白容与昊月七分相似的模样,瑶音很难不触景伤情。再加之他的一双咸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若放在从前,她定会将他整双手砍了去,可如今的自己同过去到底不同了。   瑶音躲开了些,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和颜悦色道:“是,您看错了。”   风白容狐疑的翻开她的手掌,看见了她掌心里凤凰族的印记,这才恍然:“你是儿媳妇?”   “呃、我是瑶音。”   “刚刚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看见这个印记我就能肯定了,”风白容的双眸里立刻涌上泪花:“我和风渊天天盼着你们来,一百年了,你们总算来了!”   “紫宸……后来再也没来过?”   “没有,我欠他许多,他不愿意原谅我我能理解,但是我真的很想抱孙子!”风白容摸了摸瑶音的肚子:“怀着吗?第几个了?紫宸呢?他跟你说的今日是我生辰?”   “今日既然是您的生辰,自当是紫宸同我说的。”瑶音尴尬,闪身躲开来:“但是我没有怀孕。”   风白容神色一暗:“你生不出孩子?”   瑶音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夜九似乎确实怀不上孩子……   “他对你不好了?”   瑶音一怔,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紫宸对夜九是十分的好,对自己……不提也罢。如今自己在风白容面前,究竟是瑶音的存在,还是夜九的存在,这让她十分困惑,不过反正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再放纵一次也无伤大雅。   瑶音笑了笑,道:“紫宸待我十分的好,可是我的肚子百年来没有动静,确实急不来,可能他有他的思量。”   风白容皱眉,叹了口气:“他能有什么思量?不过是当初我待他不好,从此让他生了嫌隙,将骨肉之情看得太淡,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啊……否则他也不会待在离恨天万年都不肯下来看我一次。”   瑶音想了想当初紫宸同她说过的话:“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然后生一堆孩子。”   瑶音摇头,道:“不可能,他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过要生一堆孩子。”   “……这样啊,”风白容摸了摸下巴,“他是否不/举?”   瑶音闻言,脸‘噌’的一下便红了个透底,想起曾经同紫宸朝夕相对的那些时日,瑶音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知道了,生理上没问题那一切都是小事,此事我同风渊商议一下,你不必担心,”风白容说着,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他淡淡道:“给我煎几个饺子,要外焦里嫩,不要葱姜蒜。”   “……好。”瑶音看着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心道:这老头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没变呐。   二人一边向村里走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不知道啊,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就再没找到一个顺眼的使唤丫头,她们一个二个都家里惯大的,娇气得紧,还是你好,草根出生,随意使唤。”   “……”瑶音哑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生活在离恨天上的时候,每天随侍在侧的宫女仙官少则上百,多则上千,就差没让婢女帮她吃饭了。瑶音看着肮脏的厨房里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突然很想咆哮一句,“我也是娇生惯养被全天下捧在手心里,最最最顶尖的名媛!我也是帝君!”瑶音在心中发泄完毕,认清现实后便继续洗碗刷锅。   而此时的风白容拍了拍翅膀,飞去了后山。在后山有一方不大不小的瀑布,瀑布的水帘后藏了一个山洞,洞内滴滴答答冒着水汽,曲径通幽,在最里头养着一株通体荧光的树。   风白容将叶子扒开,便露出里头朱红的果实,果子被几片巨大的泛着荧光的绿叶包裹着,保存得十分完好。风白容笑意盈盈的将它取下,飞回凤巢,找到了成日吃斋念佛的风渊。   风渊瞪大了双眸:“这是同欢果?”   风白容一脸骄傲的点了点头。   同欢果又称送子果,男女双方分食吃下,会产生催/情的效果,并且开花结果,珠胎暗结。   “帝宴当初不是下令毁掉了所有的同欢树?你从哪弄来的?”   “这种宝贝怎么舍得毁掉?当初青衫怎么都不肯生第二个,我便偷偷存了一颗,本想用它给紫宸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哪知还没派上用场青衫就已经去了……”风白容神色暗了暗,重又恢复兴奋道:“不过今日它总算能派上用场了,紫宸和瑶音结婚一百年了还没有孩子,如今正是做公公的出马之时了,他们结婚我们也没送什么礼物,今日便送他们一个孩子罢。”   “紫宸和瑶音来了?”   风白容点了点头:“瑶音先来了,紫宸这孩子从小跟我就别扭,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如尘似风,也该淡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既然瑶音来了,他必然也会来。”   此时,凤巢外传来了瑶音的呼喊:“族长,饺子煎好了,快出来用早饭罢。”   风白容愣了愣,大声道:“谁跟你说早上要吃饺子?我不要吃饺子,饺子太腻了,我要吃面条。”   “……”瑶音将饺子丢在一旁,眼看便要爆发,可她转念一想,今日是他的生辰,百年来也没什么人为他庆生,于是又压制住了掀掉凤巢的满腔怒火,转身回到了厨房,开始做面条。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早当家,这个媳妇甚合我意甚合我意。”风白容笑着勾过风渊的肩膀,道:“今日陪我喝一杯,孩子们既然肯回来,那就是原谅我们了,你也无需再吃斋了。”   风渊扶正了白容,淡淡道:“一心向佛,人心向善,多念念也没坏处。”   “走罢,装什么装。”风白容翻了他一记白眼。   二人走到凤巢外的石凳上坐定,风白容对着厨房间大喊:“瑶音呐——把酒窖里的女儿红都搬出来,再给我煎几个饺子当下酒菜。”   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厨房化成了灰烬,瑶音一脸墨黑全身散发着修罗鬼气,自灰烬中走出。她手捧着两碗亮蹭蹭的面条,将它们丢在桌子上,森然道:“你吃不吃?”   风白容吸了吸鼻子,吞了口口水:“我就是要吃面条来着。”   “那就快吃。”   “好!”风白容立刻垂下头,快速扒着碗里的面条,三两下便吃完了。   瑶音满意的咧嘴一笑,如春风拂面:“乖~你们慢用,我去抬酒。”   二人见瑶音离去,皆长舒了一口气,她的气场还真心有些怕人。   “儿媳妇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吾甚满意、甚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情节有点狗血 ☆、chapter 10 良宵   瑶音从酒窖里搬来了十坛女儿红,皆是半人高的酒缸,酒缸质地黝黑发亮,在地底待了万年也没有改变。   “青衫喜欢女孩,她便将紫宸当做女儿养。这些女儿红皆是她亲手所酿,就等在紫宸大婚时所用,我一直都没勇气喝它们,今日心情好,来~我们不醉不归。”风白容将十坛女儿红尽数打开,酒香瞬间飘散到千里之外。   “紫宸什么时候到?”   瑶音被他问住了,怕他失望只得含糊道:“应该快了,许是他政务繁忙,耽搁了,你们先喝吧。”瑶音将酒浆撇开,舀出下面清冽的女儿红,为风渊和风白容各斟了一杯酒。   “谢娘娘,”风渊低眉顺目,对瑶音十分客气,转而对白容道:“天君自当不比我等闲人,他既然嘱咐瑶音来看你,你也该知足了。”   “是,我该知足了。”风白容与风渊干了一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天色渐晚,不多时已经月上柳梢,眼看便要到子时。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风白容一脸黯然,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却丝毫没有醉的意思。   瑶音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下去,“我去做些宵夜。”   瑶音刚走,村口便出现了一白晃晃的人影。耀眼的银发,娟白的纱衣,举手投足间气场十足,来人正是天君昊月。   风渊一怔,放下了酒杯。   风白容喜出望外,整个人扑上去吊在昊月身上撒欢:“吾儿,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为父的生辰。”   “你的生辰?”昊月一脸疑惑,摊手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吊唁亡妻,恰好闻到酒香才过来看看。抱歉,让你误会了。”   “亡妻?”   昊月点头:“瑶音已经逝去百年。明日她便要嫁于鬼君为后,从此同我再无瓜葛。”   风白容捂着嘴抽笑:“你们演的这是哪一出?都不对对台词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昊月沉下脸,好不容易将白容从自己身上推开,自己则在桌旁坐下,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酒。”   “这是你母亲亲手所酿,万年过去第一次开封,必当是天下间最好的酒。”风白容神色渐渐有些动容:“能与你一起饮酒,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   昊月没有接话,不过却为三人斟满了酒杯。就在此时,瑶音捧着一个大盘子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盘子里装了三叠小菜,卖相精致,勾人食欲。   瑶音见到昊月便呆立当场。昊月举着酒杯,怔怔地看着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咳咳、”风白容咳嗽道:“不过才几个时辰没见,你们不必搞得像几辈子没见过一般罢?这里只有两个万年没恋爱过的老头子,你们秀恩爱给谁看呐?快坐下,喝酒。”   瑶音怔怔地被风白容按在昊月身旁坐下,昊月颤抖地将酒杯送入嘴边饮尽。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没有什么比儿女陪伴身边更令我开怀的事了,来,为了一家团圆干杯!”   “……”   “……”   昊月举着酒杯站起身,瑶音被他拉扯着一同站起。   “光喝酒没意思,我们喝交杯酒罢!”风白容立刻拉起风渊,风渊一脸厌弃,却碍于今日是他生辰,不得不由着他的性子胡闹,于是皱着眉与他喝了交杯酒。   这厢瑶音根本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昊月火热的视线在自己头顶飘来荡去,气氛十分尴尬。   “我说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百年过去都老夫老妻了罢,还不好意思?”风白容红着脸,显然已经喝高了。   昊月俯下身,在瑶音耳边轻言:“今日便让他高兴罢。”   “好。”瑶音点了点头,小心将右手环过昊月,尽量不让自己同他有肢体上的碰触。哪知昊月却将她整个人环过,揽在怀中,两人身体紧贴,喝完了交杯酒。   “就是嘛,喝酒就要这样才有意思,我们想些花样吧?”风白容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昊月挑眉:“是不是我们如何,你们就如何?”   风白容满口应承:“那是自然。”   昊月轻笑,牵着瑶音的手,对她道:“想不想整整风渊?”   “什么?”瑶音诧异,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风渊,如今的他已经风烛残年,比百年前相比更加苍老:“不要吧,他已经知错……”剩下的话,全被昊月堵在了嘴里。昊月将酒杯饮尽,与瑶音嘴对嘴,将酒灌进了她的嘴里。一小半的酒从唇角里流出,沾湿了二人的衣襟。   昊月极尽温柔,舌尖辗转,吻得瑶音双颊绯红久久不愿松开。   风白容看得目瞪口呆,风渊则闭上眼开始念佛经。   “咳咳……小伙子注意影响啊。”   瑶音惊醒,连忙推开昊月。   昊月扶额,有些恼火的看着自己的亲爹。他扬眉,举起酒杯道:“不是要玩花样吗?你敢照做么?”   “哼,这有何难?”风白容顾自倒了一杯酒全数饮尽,然后凑向风渊。   风渊大惊,看着他越来越近,整个脸都绿了,立刻退了老远,道:“你离我远点。”   “算了,我自罚三杯。”风白容将口中的酒吞下,又倒了两杯喝完,道:“看你们如此恩爱,为父十分欣慰,只是不得不老话重提了。”瑶音汗毛倒立,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想起身离去,哪知却被昊月紧紧拉住右手,动弹不得。   “你们结婚这么许多年,还不要孩子么?”   昊月笑盈盈地看着瑶音,牵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道:“她身体不好,此事急不得。”   瑶音通身一震,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小声道:“都说天君痴心一片,三界内只将花神奉为至宝,如果她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知会不会伤心?”   “偷情自然不能被她知晓。”   “是么?”瑶音干笑,只觉得心头发堵。   桌子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昊月突然将手放在瑶音的大/腿/根/部抚/摸,调笑道:“听闻明日你便要嫁于鬼君为后,他如果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知会不会难过?”   “您都说是偷情了,他又怎会知道呢?”瑶音索性也放开了去,揽过昊月的腰,在他腰间狠狠的掐了一下:“过了今晚,你是天君,我是鬼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那是自然。”昊月将瑶音整个人抱在身上,悉心爱/抚,不似从前那般温柔,更多了几分霸道。   风白容捂着眼睛,道:“哎,这小两口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在这委实碍眼。”风渊点头,他一早便觉得坐不住了。风白容从兜里拿出那枚同欢果,递给二人:“把这个吃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就去休息了。”   “这是什么?”瑶音看着桌上那枚鸡蛋大小的红果子疑惑道。   “过生日自然要吃红鸡蛋了,这是我们凤凰族的红鸡蛋。”   “哦。”瑶音接过,递给昊月:“你爹的蛋,你吃。”   昊月一脸狐疑:“我才不吃。”   “真淘气,”风白容大笑:“咱们凤族贫困,只剩一枚红鸡蛋了,你们是夫妻,自然要一起分着吃。”   瑶音只道吃完鸡蛋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于是不想再同他争论吃不吃这个问题,一个鸡蛋而已,正好现在也有些饿了,道:“有刀么?”   “在厨房,我去拿。”风渊起身。   “等等,不必了。”瑶音直接拿起同欢果,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给昊月,道:“你吃另外那半,不碰到中间就好。”   昊月眯起眼睛,一口将剩下的全数吃掉,笑道:“我怎么会嫌你脏呢?”   “好了好了,看见你们吃完了我就放心了,渊老头子,我们撤吧。”风白容满意的领着风渊离去。瑶音翻了昊月一记白眼,也欲起身离去。哪知风白容却杀了个回马枪,愣是将两人塞进了凤巢,临走还留下了两坛酒。   瑶音欲哭无泪,多次想要离去,都被昊月叫住了。   “老人家喜欢我们多待会,你明早再走罢,大婚前,我会放你离去。”   “我打不过你,还能说‘不’么?”瑶音气冲冲的坐在床边,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喝到后面觉得不过瘾,索性抱起酒坛对着嘴喝。   “你还是如此豪放不羁。”   瑶音已经喝大了,口无遮拦道:“你还是如此娘~娘腔~”   昊月一怔,低声窃笑:“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   “嗝~~~”瑶音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神色迷离,脸色绯红,意识已经开始有些不清醒,只觉得很热很热,心中有一股火无从发泄。   “你恨我么?”   瑶音笑,摇头:“自古有爱才有恨,我不爱你了,自然也没有恨了。”   “是,你从未爱过我,自然不会恨我了。”昊月神色凄凉。   瑶音见他耷拉着头的模样,突然心中一紧抱着他道:“小师弟~师姐以后不能保护你了,你要千万不要让夜九欺负了啊……”   昊月闻言,一把抱住瑶音,在她耳边耳鬓厮磨:“不要嫁了好不好?不要嫁给花君宴好不好?”   瑶音定定的看着他:“不好。”   “我不是你的九九,我不要做替代品。”瑶音一把将头发散开来,黑色的头发变成了银白,与昊月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眼前人早已不再是瑶音生前的模样,而是琼华帝君,那个阔别了万年的女神。   昊月颤抖着双手抚上她的面颊:“最后让我亲你一次,好不好?”   “不好。”瑶音笑着起身,晃悠悠地往外走,“如今你是夜九的夫,我即将成为慕君的妻,我们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可是今晚,你只是你,我只是我,以后你要如何对我,我都不悔。”   瑶音心中留恋,却不敢转身,她醒了醒鼻子,道:“如今三界太平,有你治理天界我很放心。如若有一天民怨四起,那时我必将取回帝君之位。而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好……”   瑶音转身,想最后看他一眼,却发现昊月跌坐在床边,早已泪流满面。   瑶音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长公主之时,将他卖到陀螺国。那时他被欺辱得很惨,险些一命呜呼。那时的他那样无助,都没见他这样哭过。   瑶音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她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比以前更加消瘦了,肩膀上的骨头膈得她生疼。   瑶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很想你……”   昊月绝望的眼神中渐渐有了生气,他径直吻上了瑶音的唇,再也不愿松开。   ……   鲜血染红了嫁衣,两人抵死缠/绵。   良辰美景,一夜无梦。 ☆、chapter 11 壁虎   翌日清晨。   瑶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蜷成一团,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四周漆黑,辨不得时辰。没有想象中的宿醉后的头疼欲裂,相反神智十分清明,身心舒爽。   瑶音张开四爪,伸了个懒腰。   嗯?   四爪?!   瑶音大惊,颓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变成了白乎乎的肉爪子,指尖肉肉的没有指甲,再摸摸身体,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条滑不溜丢的小龙!   “我怎么变回原形了?”   瑶音大惊,灵活的摆了摆尾巴,张开爪子想要双手并用爬出被子,可刚一动,便触到了另一团暖呼呼的东西。瑶音顺势整个人爬了上去,只觉得身下的东西摸上去十分细腻柔滑,且温温热热让她觉得很舒服,似乎只要贴着他便不会觉得寒冷。   瑶音不自觉的将整个身子缠绕在他身上,心道:虽然今天要大婚,但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没事……   等等,大婚?   瑶音懊恼,这才想起昨夜似乎喝多了没有回鬼族,自己难不成还在凤凰族?瑶音心中一紧,手脚并用,竟然将身下的人勒出了几道血痕。   “唔……”   身下之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听得瑶音头皮发麻。   昊月睁开双眼,窗外的阳光亮晃晃的,十分刺眼。他只觉得大/腿/根/部有什么东西勒得自己生疼,于是一把掀开被子,入眼的便是一条白蛇缠绕在自己身上,头上一对闪闪亮晶晶的眸子正傻呆呆的盯着自己。   瑶音愣住了,昊月疑惑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瑶音看着昊月突然赤/条条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跟自己同塌而眠,脑子里就像断了的弦,直觉得昨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   “哪里来的小妖精?”昊月单手将她捏起来,提在眼前打量了几眼,道:“还以为是条白蛇,原来是只壁虎。”   看着昊月近在咫尺半眯的双眼,瑶音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混蛋,本君是龙,龙!~”   “龙?”昊月狐疑,“一派胡言。龙有龙鳞,龙角,龙筋。而你最多是只四脚蛇。下界小妖,在我面前还敢妄称本君,今日念你初犯……”昊月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瑶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了娟白的床上赫然躺着一团暗红的血迹。   二人皆是一愣。   昊月再顾不得手中的白龙,手一松,瑶音径直掉在了床上。而此时的瑶音,脸就像冬天里熟透的番茄。   她心情很复杂,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瑶音挪了挪身体,打算开溜,哪知刚动就被他发现了。   昊月毫不避忌,光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何人?”   瑶音一愣,捏着嗓子干笑道:“哎哟,我跟仙君开个玩笑罢了。我本是玉凰山里的壁虎精,昨夜与好友逛街不慎走失,又冷又饿,到这来借个暖。”   昊月闻言,神色稍稍好看了些:“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鬼?”昊月顿了顿,拾起掉在床边的红嫁衣,道:“没穿衣服的女鬼。”   “没有,绝对没有。”瑶音斩钉截铁。   “……”   “仙君若没有旁的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瑶音眼看窗外大亮的天光,加上床上那团处子血,只觉心急如焚。自己今日若还错过了鬼族大婚,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过了半晌,她见昊月似乎并没有再关注自己,于是脚底抹油,从窗户上溜了出去。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了凤凰村。   出了村子,瑶音就后悔了。她还没走几步,入眼便是望不到边的沼泽地,一堆鳄鱼趴在泥里,张着血盆大口在晒太阳。   瑶音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全都汇聚到了丹田里,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依旧使不出任何法力。一夜之间,她从修罗王沦为了一条没有法力的龙,更确切的说,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一条没有法力的壁虎。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那滩血迹,瑶音想起了昨夜自己与昊月的颠鸾倒凤。可这与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干系?没听说过鬼妖同仙人上了床就会变凡人啊?   就在瑶音失神之际,几只鳄鱼发现了她的存在,缓步靠近她。当她警醒过来时,鳄鱼已经近在咫尺,眼见上颚落下她便要成为它们的盘中餐。瑶音闭上了眼,心中呜呼哀哉:“没死在夜九昊月手里,也没死在花漓落手里,最后居然莫名其妙死在了畜生嘴里,我这一生活得实在憋屈。”   就在她慷慨赴死之时,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周遭一圈鳄鱼皆成了烤鳄鱼。   “小瑶瑶,你太顽皮了。”   瑶音听到花君宴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发现花君宴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打败了众多怪兽,拯救了自己。她顿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你怎么了?”花君宴将她抱起来,放在手掌里。   瑶音缩在一团,耷拉着耳朵无力道:“我不知道……我睡醒就发现自己变回了原形,法力全无。”   “……”花君宴沉思了一会,道:“回鬼族再说。”   “嗯……”瑶音两只爪子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一人一龙一齐回了大明宫。   大明宫里灯火通明,铺天盖地的红绸在烛火的映衬下照得与天宫相仿。   回到神殿,花君宴屏退婢女,为瑶音渡了些许法力。几经波折下好不容易才让她恢复了人形。可恢复人形之后麻烦又来了,瑶音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似乎随时都有变回去的可能。   花君宴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覆上了她的脉搏。   花君宴叹了口气,摇头道:“小瑶瑶,这一日一夜你到底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   “你怀孕了。”   瑶音闻言,瞪大了眸子,激动之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嘭’地一声变回了原形。   “你别激动,我渡与你的灵力只够你勉强维持人形。”   瑶音紧紧抓住被子,摇头道:“不可能,我昨夜才与他……”   “他?”花君宴眯起眼睛:“你昨夜和昊月?”   瑶音垂着头,应了一声:“……嗯。”   “……”   就在二人沉默的当口,门外传来十宴的敲门声:“吉时快到了,新娘准备好了没?”   瑶音起身,淡淡道:“我去跟十宴说婚礼取消。”   “谁跟你说婚礼要取消?”   瑶音哑然:“可是我……”   “婚礼如期举行。”   “……”瑶音抬头,定定的看着他:“我果真怀了孩子?”   “果真。”   “……我不会打掉他。”   花君宴‘嘭’的一声,敲了敲她的头,失笑道:“谁让你打掉孩子了?”   “啊?”瑶音完全费解了,喜当爹这种事还能笑得出来?   花君宴不再回答,而是捧起她的手,渡了一口气泽与她,瑶音在他的帮助下又回复了人形。花君宴牵起她的手,吻上她的手背,温柔道:“傻瓜,只要是你生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chapter 12 抢婚   瑶音心中忐忑,觉得事有蹊跷,问道:“寻常女子怀孕,必然一两月之后才能知晓,如今不过一夜过去就能探出喜脉?”   “你昨日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瑶音想了想,道:“昨天我只是喝了几坛酒,其余的都是自己做的小菜。”   “你还会做菜?”花君宴眯起眼,一脸不可置信:“从前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最多的便是:做饭是下人的事情,我的手中只掌生杀,如今你变化颇深呐……”   瑶音没理他,思绪依旧停留在昨日,想了半晌,突然惊醒道:“我昨日吃了一枚凤族族长给的红鸡蛋!通体赤红,与昊月分而食之。”   “原来是同欢果。”花君宴恍然,“那枚果子是开天辟地之初,为了繁育后代而造,男女分食同房后必会诞下子嗣,后来此果被旁人胡乱使用,乱了纲常,就被帝宴禁了,凤凰族从远古一脉单传至此,有那等物件也不稀奇。”   “……”瑶音凌乱了,她右手抚摸着小腹,只觉腹内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凝结了自己所有的精血和力量。   那是她的孩子。   天下间唯一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孩子。   “我要生下来。”瑶音毅然决然,眉目间没有丝毫动摇。   花君宴耸肩,摊手:“这也是我的孩子,你当然要生。”   “……”瑶音眉目柔软了些,但又多了分不解:“你不生气?”   花君宴摇头:“我说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哪怕为此付出我的生命。何况此事娶一送一,我不亏。”   瑶音攥着他的袖子,心中情绪复杂,不知如何表达,良久才吐出一句:“……谢谢你。”   花君宴摸了摸她的头:“你不告诉他?”   瑶音摇头:“孩子是我的,同他没什么干系。何况,人人都道天君与天后伉俪情深,此事如若被旁人知晓,定当惹来不少麻烦。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不许任何人伤害。”   “我会是他的父亲,我会成为他的保护伞,你尽管放心。”花君宴起身,拿过另一件红嫁衣扔给瑶音,道:“好了,吉时要到了,赶紧起来换衣服,我要我的夫人美美的出嫁。”   瑶音点头,“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好。”花君宴看了她一眼,招来一众婢女为其穿衣打扮,自己则退了出去。   瑶音坐在落地镜前,看着婢女们忙进忙出,在自己身上折腾。不多时,自己已从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白皙,十分貌美,屋子里一众婢女看得眼睛都痴了。   “你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十宴满意的看着瑶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瑶音浑身无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她笑了笑。   “嫁衣都能搞丢,真有你的。”十宴嗔怒:“还好早有准备,备了两件,要不然看你今天穿什么行礼。你先坐着,我去拿礼服。”   “嗯。”瑶音点头,目送她离去。   过了半晌,十宴一改平日嬉笑的眉眼,阴沉着脸走进来,屏退了众人。   十宴站在瑶音身后,定定的看着她。   瑶音被她看得背脊发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昨夜可是你?”   “什么?”   “昨夜可是你……同我同床共枕?”   瑶音心中一紧,尴尬道:“你、你说什么?”   十宴上前,一把抓住瑶音的手,摊开她手心的凤族印记,缓缓道:“昨夜在凤族,是你与我渡了一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十宴摇身一变,化作了昊月的模样:“如果是这样,你能懂了么?”   瑶音惊讶:“你什么时候扮成了十宴?”   “这不是重点,”昊月冷冷道:“我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瑶音冷静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桎梏,道:“我要大婚了,请你出去。”   “床上留有你的处子之血。”昊月死死地盯着她,打量着她眼中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瑶音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大婚前夜与前男友春风一度,对你来说只是个玩笑?”昊月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瑶音转身,抚了抚头发,笑道:“从你将我师傅离笙仙人押去诛仙台,从你将我打下鬼族,从你同夜九卿卿我我双宿双栖之后……我发现,我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似乎一文不值。”   “……”昊月哑然,说不出话来。   “昨夜你服侍得不错,可是跟花君宴比起来还差一点。”瑶音淡笑:“你对于我只是一时的新鲜,花君宴平日里左拥右抱那么许多,我偶尔出/轨也情有可原。嫁给慕君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想必这点你也知晓,昨夜之事,你便忘了罢。对你对我对夜九……都好。”   昊月皱眉,神色痛苦:“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呢?”   “带我走,给你做侧妃?”瑶音笑得风轻云淡:“你觉得曾经的天族长公主会给一介小妖做妹妹?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第一次给了我,我必然要对你负责。”昊月神色坚定,一把将瑶音抱起,瑶音在他怀里也不挣扎,反而笑的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瑶音看着他姣好的眉目,掩嘴笑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天真。你且探探我的脉象……”   瑶音伸出手,昊月狐疑的探上她的脉搏,片刻功夫,便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你懂了么?”   “……”昊月神色痛苦,双目赤红。   “不愿承认?”瑶音淡笑道:“真相总是残酷的。我同花君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本不想这么早完婚,可是不久前他知道我已身怀六甲,这才不得不办婚礼。昨夜……我只是同你开了个小玩笑。”   昊月蓦然松开了双手,瑶音径直跌在了凳子上。   瑶音惨哼了一声,身形晃悠,险些就要保不住人形,她强忍痛苦,笑道:“昊月天君也要加油了,你们成婚百年了未有孩子,反而让我们领了先,传出去未免是个笑话。”   “……”昊月逼近瑶音,一字一顿道:“我、不、相、信。 ”   “哼,不信?”瑶音冷笑:“彼时记不得前世,对你产生了情愫,后来想起来了前世的事情,你觉得我还会爱你?古来慕君上神,琼华帝君,我们才是帝王正统,而你……不过我闲来无聊捡回来的玩物,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爱你?”   “你!”昊月双拳紧握,压抑不住的愤怒倾泻而出。   “怎样?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瑶音顿了顿:“哦!我忘了~现在你的力量确实在我之上,想要杀我不过是一念之间,如果你想要我和孩子的命的话,尽管拿去。”   昊月深吸一口气,说不出半句反驳。良久才怔怔道了句:“你对我果真无情?”   “呵~这句话我也曾问过你,”瑶音冷哼:“如果我还是瑶音,我可以说,对你曾经确有真心。可如今,我……只是琼华。”   “好,我明白了,祝你们永结同心,一生幸福。”   瑶音微微一笑:“你也是。” ☆、chapter 13 执念   瑶音强撑起身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天君好走,不送。”   “……”   瑶音见他迟迟没有迈步,又道:“难不成你这副模样还想走正门?花君宴随时会来,我可不想在大婚之日节外生枝。若你我的关系曝露,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怕被他知晓?”   “这等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么?”瑶音挑眉,挑衅的看着昊月。   昊月三两步走近,一把擒住她的双手,道:“如果我偏要让全天下都知晓呢?”   “……”瑶音干笑,“你害了我两次不够,还要第三次么?我不过是杀了夜九一次,难不成你想要我十倍奉还?”   昊月神色痛苦,许久才道:“我们离开这里,从此不问红尘事,从此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我们到玉凰山隐居,好不好?”   “不好。”瑶音微笑,斩钉截铁:“从你给我那一剑开始,你我便已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你我之间,不必讲什么情分。不是我的我不想要,同旁人分一个人的爱,我做不到。”   “瑶瑶,我……”   “你不要再说了,”瑶音打断道:“如今我身怀六甲,委实没有精力同你计较前尘过往,我欠你的也已经还了,今日是我大婚之日,希望你不要破坏我的幸福。”   昊月长舒了一口气,松开瑶音的双手,淡然道:“我知道了。”   瑶音淡笑着指了指窗户,“那,后会无期。”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带你走。”昊月再次桎梏瑶音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飞身出了窗户。   “你!放开我!”瑶音奋力挣扎,可如今的她哪里会是昊月的对手?所有的挣扎都化作无形,丝毫动摇不了昊月半分。   “救命——”大明宫内烛火通明,炮竹声声,将瑶音的呼救声淹没在了尘嚣里。   瑶音一口咬上昊月的脖子,鲜血立刻溢了出来,顺着瑶音的嘴角流淌下来,沾湿了昊月的领口,将瑶音的红嫁衣染得更加嫣红。昊月眉头也不皱,由得她挣扎。二人眼看便要飞出鬼门关,就在此时,一道火光快准狠地落在昊月跟前,阻隔了二人的去路。   花君宴环抱着双手从天而降,身形如同往日里慕君站在株晟宫上一般模样。   高深莫测,指点江山。   “就这么带走我的夫人,不太好罢?”   昊月扬眉:“我就要带她走,你能耐我何?”   “徒弟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甚欣慰,”花君宴笑了笑:“可是你别忘了,你的术法全是我教的,而今这里更是鬼族的领地,你想来去自如带走我的王后,恐怕不是那般容易。”   “能不能,比过才知道。”   “你还是这般天真,今日不论谁胜谁负,这都不是重点,”花君宴风轻云淡的回之一笑,道:“重点是,琼华自幼倾慕与我,你且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才是。”   二人一齐看向瑶音,瑶音满脸激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爱师傅,我爱花君宴,我不要跟你走!”   昊月身形一颤:“哪怕他曾经那样对你,甚至当初为了摆脱你的纠缠而堕天,你也还要跟他在一起?”   瑶音吸了吸鼻子:“要。”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   “我说过,瑶音也许爱过你,但是琼华,不可能爱你。”   在昊月失神的片刻,瑶音从他身边逃开,花君宴看准时机,祭起一张大旗,棋盘上红黑交错化成了一张网,将昊月牢牢锁在网中,网中密密麻麻的闪电和红莲业火将昊月全身烧得焦黑,鲜血霎时四溢,渐渐流成了河。   昊月从头至尾没有吭过一声,只是死死盯着瑶音。   瑶音不忍看他,便扑到了花君宴怀里,抱着他的头,将双唇送了上去。面对瑶音突如其来的吻,花君宴愣了片刻,便火热的回应她。   牵制昊月的法器不再受花君宴的控制,昊月身形一闪,便不再网中。   花君宴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继续受刑,而是忘情的与瑶音拥吻。瑶音不敢睁开眼睛,她知道自己如果睁开眼,眼泪一定会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如果你待她不好,就算失去天帝之位,我也必会来带她离开。”昊月说完,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瑶音立刻推开了花君宴,再提不起力气,化作了原形跌坐在草地里。   花君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悉心地将她抱起,一路小心谨慎地回了神殿,生怕路上会磕到碰到这位虚弱的孕妇。   神殿外,他们在墙角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十宴。花君宴将她唤醒后,她居然全然记不得将将发生了什么,只当自己是近日减肥减得营养不良低血糖才导致昏迷。   瑶音紧紧攥住花君宴的领口,心中十分忐忑,问道:“昊月的法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十宴在他面前居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花君宴淡淡道:“恐这三界在他眼中不过一念生,一念灭。”   “那刚刚……”   “刚刚不过是他心思不在我这,否则,我未必是他的对手。”花君宴转而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其他的计划都等你生完孩子再说。”   瑶音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高高兴兴做我的妻了?”   “……嗯。”   花君宴大笑,亲自为瑶音复了人形,并为其梳妆打扮,一整套凤冠霞帔穿好,二人携手来到大明宫正殿,莲华殿。   莲华殿里早已人山人海,在众人的观摩下,花君宴同瑶音行了夫妻之礼。山呼万岁扑面而来,大家纷纷祝福二人成为比昊月夜九更令人欣羡的伴侣,鬼族之王,妖界之后。   十宴看着高台上的二人,心中感慨万千,两行清泪不自觉的流淌而下:“在我还是一枚绿藤萝之时便日日见着主上对着瑶音的画像发呆,千万年过去,兜兜转转,二人最终还是走在一起了。吵不散的才是真爱啊,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闻人通天替她擦了擦眼泪,调笑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再不嫁就变老姑婆了,不如我将你娶了便是?”   十宴立刻停止了感动,转过头高贵冷艳的瞥了他一眼,道:“我就算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闻人通天瞪大了双眸。   “因为……”十宴话锋一转,笑道:“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哼,不说拉倒,今日鬼族美女齐集,你不爱我自有千万人爱我,我喝花酒去也。”   “去吧去吧,小心得病。”   闻人打了个响指:“万花丛中过,从未中过招,你且安心罢。”   十宴最后横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上了台阶,和众多婢女一起,将瑶音搀进了后殿。这就是传说中的,送入洞房。   花君宴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床边,刚想要挑起瑶音的红盖头,便见花漓落的婢女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急道:“君上,漓落夫人自杀了……”   花君宴眉头一紧,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她,马上回来。”   “……好。”瑶音在盖头下淡然点了点头,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准去!”十宴一把拦在花君宴跟前,“花漓落每年不死个一两百回就浑身不舒服,今日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怎可丢下新娘跑去看那朵花?”   花君宴森然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但是我懂你有多爱瑶音,我看着你曾经每日对着她的画像黯然神伤,可是为什么她在你身边了你却不懂珍惜!”   瑶音一脸风轻云淡:“让他去吧,我没事。”   “可是……”十宴大急,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去就来。”花君宴如蒙大赦,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   四个时辰后,花君宴一去不复返,原本挤满了人的婚房已经只剩瑶音同十宴。   红烛燃烧殆尽,房内渐渐归于黑暗。   “我去找人点灯。”   瑶音自己掀开盖头,制止了十宴,道:“不用了,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罢。”   十宴一脸颓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好。”   十宴掐了个术法照亮了房间,为她铺好了被子才离去,离开时不忘安慰道:“鬼君和花漓落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瑶音淡然一笑:“不会。”   “那晚安。”   “晚安。”   瑶音面色平静,心中无波无谰,和衣躺下后,竟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如今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好睡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是她唯一心存记挂的事情。 ☆、chapter 14 天谴   新婚之夜,花君宴跑去陪花漓落,并且月余时间皆陪着她的消息不胫而走,瑶音成了鬼族众生的笑柄。她从惊艳血祭典的新任护法一跃成为鬼族之后,又在一夜之间被冷落,俨然已经成了传奇。   本来往来瑶音宫里的人很多,可由于鬼君的不驻足以及她本身也不爱与人交流,渐渐的变得冷清,近一周只有十宴偶尔来探她。婢女见了她眼里多有同情之色。而瑶音自己却不以为然,成日悠然自得抚着肚子坐在院子里看书。   十宴每每见瑶音独自呆在宫里不与旁人走动便摇头叹息,说了她几回她也不听,于是也不说了,只是时常去寻她聊家常。   今日,十宴又来了。她毫不客气地坐下,将桌上的糕点拂到一旁,鄙夷道:“你是越来越懒了,再这么吃下去鬼君非得休了你。”   “孕妇不吃,更待何时?”   十宴一怔:“你是说……你有了?”   瑶音笑呵呵地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难怪如此仓促的成婚!”十宴一脸恍然:“怪不得鬼君这月余来都不到你这里歇息,原来是有了孩子……害我瞎操心,你瞒得我们好苦!”   “前三个月不稳定,还是不要张扬为好,”瑶音微笑着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这些都是花君宴派人从天界弄来的四季糕,可不能浪费了。”   十宴连忙把另外一盆也推了过来,“多吃点多吃点,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看花漓落还能不能那般张扬。”   “你何必同她置气?白白掉了身价。”瑶音眨巴着大眼睛,十分不解。   “你难道不生气?”十宴反问道:“鬼君为了你遣散后宫,独留花漓落,她何德何能无名无分却久居东宫?她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胸大无脑,不对,胸也不大,脑子更小!”   瑶音‘噗嗤’一笑,嗔道:“你这张嘴也太欠了。”   “难道不是?”   瑶音温柔一笑,“她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她如何烦花君宴都同我无关,我现在只希望我和孩子能一世平安。”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温暖又惬意,周身都好似在发光。   十宴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幽怨道:“哎,同是修罗身,怎么你好似女神,我却满目疮痍?”十宴撩起袖子,露出了周身鬼气,四周寒气森森。她掏出一面小镜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哀叹道:“是不是女人怀了孕就特别温暖?改明儿我也去怀一个,指不定就更美了。”   “跟谁怀?通天护法么?”   十宴大惊:“怎么可能跟他!”   瑶音眯着眼,高深莫测地笑道:“傻子都看得出,你们之间有故事,你看他的眼神就是不一样。”   “管好你自己罢,好好安胎,生完孩子就该处理政事了。你如今不止是鬼后,更是护法之尊。鬼门重开后,好些鬼族不听规劝到处惹是生非,天族凡间皆怨声载道,估计天谴不日就会降下,届时,我们必然还要倚仗你的力量。”   “……”   瑶音怔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帝君之位时,在诛仙台上颁布的法典,其中就包括一系列的惩罚措施。那些都是自己一手创立的,用以排除异己独尊天族,被外族统称为——天谴。   十宴见瑶音突然脸色变得不太好,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瑶音摆摆手:“只是今日看书看得久了,有些乏了,我去睡会就好了。”   “我扶你进去休息。”   “好。”   在十宴的帮助下,瑶音和衣躺在床上,十宴陪到她睡着了才离去。   瑶音做了一个梦。   梦中妖界陷入火海。琼华漂浮在空中,看着脚下的众生在自己的剑下灰飞烟灭,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皆逃不过湮灭的命运。   待她南征北战回到天宫之后。琼华负手而立,站在株晟宫前,迎接四方朝贺,笑得十分孤傲。那时的昊月还是一头黑发。他站在琼华身后,一脸担心道:“这样好吗?”   琼华盛怒之下,不给他丝毫颜面。‘啪——’地一声,在众神面前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自负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昊月则捂着脸垂下头,并不生气,只是悄声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忌恨。”   琼华大笑:“忌恨?就算被人忌恨又如何?他们没有人能伤害我,丝毫也不可能。”   梦到这里,画面一转。从盛极急转而下,自己在鬼族叛乱之初,被设下埋伏,打回原形后被人剔骨抽筋拔了龙鳞,从此仙身毁灭,上天入地,再无琼华立足之地。   瑶音大喘着粗气自梦中惊醒,往日的荣宠已经离自己远去,可梦中扒皮抽骨之痛却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日。想要的太多,便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彼时自己真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罢?   瑶音擦了擦额头的汗,发现院子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她强撑起身子走下床,打开门看到院子里张灯结彩,十分闹腾。十宴指挥着众人忙里忙外,将院子整个儿翻了新。   瑶音震惊:“你在做什么?”   十宴拍了拍手,笑道:“奉鬼君之命,改宜昌宫为甘泉宫,奉为东宫。”   “什么意思?”瑶音疑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将你已有身孕之事在朝会上说了,众人纷纷上奏要求将你搬去未央宫,但是未央宫一直被花漓落那小妮子霸占着,鬼君无法,只得改建东宫。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鬼君肯这么干,说明心中有你,而花漓落……以后等你身子大好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瑶音叹气,扶额:“好吧,如今的我只是想清静罢了。”   “你不开心?”   瑶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该是开心的。”   十宴抬眉嬉笑道:“不用感谢我,我很讨厌那朵花,你懂的。”   “谢谢,天色不早了,我继续回房睡觉了。”   “等等,这才几点你就睡觉?”十宴闻言,连忙拉住她:“你出来的正好,先在院子里待一会,我命人把屋里的行头物件也重新置办置办,该是你的,一件都不能少。”   “……”瑶音懒得反驳,她也没力气同她反驳,便呆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十分欢乐。而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似乎一切都同她没有干系。 ☆、chapter 15 毁容   时间匆匆一晃,六个月过去,三界迎来仲夏。   瑶音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转,过了头三个月便不再需要花君宴的帮助,自己就能维持人形。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显了,走路偶也需要扶着腰,看上去孕味十足,在大明宫里也算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好在平日里瑶音不爱出门,所以麻烦并不多,只有花漓落三不五时跑来探探,后来十宴直接在大门口竖了块牌匾,上书‘花漓落于狗不得入内’。瑶音见了连声啐她连字也写错,十宴直道:“我就是故意的。”而花君宴见了则连连摇头,笑而不语。瑶音看他高深莫测的模样觉得十分奇怪,但久而久之也便没再往心里去。   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顺风顺水的过下去,怎料突有一日,婢女端来一碗冰镇的绿豆粥,作夏日解暑之用。瑶音见那人眼生,便多看了几眼,总觉得眉目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多问了几句。   “你是新来的?”   “来了许久了,娘娘许是没留意过我。”   “抬起头来。”   “我生的丑陋,不敢污了娘娘的眼。”婢子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她。   瑶音心生警觉,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唤旁人过来侍奉,四下看了几眼,却发现院子里就只剩她二人。瑶音心道:“不好,自从自己有孕之事传出,花君宴便特意嘱咐了严加保护,安安稳稳半年过去,没想今日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这如何是好……”   平日里花君宴特意着人伺候,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今日怎会一个人也没有?瑶音心下一凉,现在的自己由于怀孕的干系,使不出力气,随便来个小喽啰只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娘娘,该喝粥了。”婢女连连催促。   瑶音虽然内心焦急,可表面上看去依旧面如平湖,淡淡吩咐道:“且让它晾一会,太冰了怕伤着身子。”   “那奴婢帮您搅一搅,让它温的快些。”婢女将托盘里的绿豆粥端起来,轻轻搅拌。   瑶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哪里是什么绿豆粥?只见冰镇的粥里居然还在冒气泡,吃在胃里只怕是要穿肠烂骨。   瑶音站起身,拿着椅凳旁的水壶,假意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这把水壶是闻人通天从天宫的园艺仙女那骗来的,水壶之水取自沧渊灵泉,源源不绝。瑶音漫不经心的浇水,慢慢向大门靠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十宴的抱怨声:“大白天的门关的死死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瑶音如获大赦,“十宴,你快进来,我好想你。”   “想我?我们上午才刚见过。”十宴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瑶音的飞扑,还有身后婢女的一碗‘绿豆粥’。   “贱人别想跑!去死吧!”   瑶音闻声回头,那碗粥便擦着瑶音的右脸划过,腐蚀了她的眼睛,剩余大半落在了地上,还有一小半落在了十宴的肩上。被粥所染之处,就像硫酸泼过,连墙壁也被腐蚀了一个坑,何况人的皮肤?   十宴盛怒之下一掌劈上婢女的面门,婢女脑浆迸裂,临死前眼中还怀有深深的恨意。瑶音不顾脸上的灼烧,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名婢女正是看守浮屠花的小青。记忆深处的人事又被勾起,瑶音感觉头昏眼花,加之身体的疼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瑶音!瑶音!”   十宴强忍住肩膀的灼痛,一把抱起瑶音将她扶进了里屋。细细查探之下发现甘泉宫内外被施了一层结界,于是立刻施法将结界破除,一众婢女鱼贯而入,将瑶音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其余的被遣去通知鬼君和鬼医。   十宴性命无碍,肩上斑驳的疤痕也只需结痂之后用术法掩盖便可。而瑶音受了惊,加之身体本就大不如前,一直昏迷不醒。脸上的伤处理的差不多已经结了痂,而眼眸就不太好医治了。   闻人通天下令彻查,严惩凶手,株连九族。   大明宫内整晚灯火通明,除了为瑶音和十宴治伤的甘泉宫,最热闹的便属善刑司了。善刑司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只要是站着进来的全都横着出去了。   通宵达旦,直到第二日,真相水落石出。行凶之人系看守浮屠花的鬼族,而打开浮屠山与大明宫的通道的系花漓落,布下结界的也是花漓落。所有的罪责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花漓落。   十宴听闻后,撩起袖子就要去找花漓落拼命。   花君宴却将她护在身后,不准十宴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三番四次护着她?她究竟有什么好?天大地大你要多少美人我都帮你搜罗来,只求你赶紧把这朵花给扔出去喂狗!”   花漓落知道事情败露闯了大祸,于是不敢反驳,只躲在花君宴身后挑衅的看着她,十宴更是怒极,指着床上的瑶音,道:“她可是你孩子的母亲,现在危在旦夕,几次三番因为她险些丧命,你还要护着她?”   花君宴耸肩摇头,叹息道:“这是当初欠下的债,我也无法。”转过头温柔道:“快给瑶音姐道歉!”   花漓落皱眉,不情不愿的小声道:“我怎么可能给她道歉?她算什么东西!”   “你!”十宴大怒,高抬双手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你怎么敢打我!连父君都不敢打我!”花漓落双眼立刻噙满了泪水,捂着左脸颊道:“你要给我做主。”   十宴见她这幅模样更加生气,眼看又一巴掌要落下,却不想被花君宴擒住了手。   花君宴笑着低头,对花漓落道:“本就是你错了,受罚也应该。”说完,看着十宴道:“她还是小孩子,你打也打过了,就原谅她罢,至于瑶音,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十宴右手腕被抓得生疼,知道花君宴铁了心不会拿花漓落怎样,于是只得作罢,临走前恶狠狠道:“哼,你最好一辈子都能躲在花君宴身后!”说完,拂袖离去。   “哎……”花君宴扶额叹气。   “好了好了,她走了,你别生气了。”花漓落扯了扯花君宴的袖子,花君宴心一横,柔声道:“今次你闯了大祸,我必不能轻饶你,瑶音没了眼眸,你这双眼睛便还回去罢。”   “什么……”   闻言,花漓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下一刻眼珠便从她的眼眶里被剜了出来,她只觉得一瞬间的痛苦,犹如针扎。花君宴到底心疼她,一来不想污了眼眸,二来不愿她受罪。片刻后花漓落便没了知觉,沉沉睡了过去。   瑶音醒来后,并不觉得疼,反而觉得视线比之从前清明了许多。   婢女拿来镜子,除了右眼角上有一道红痕外,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了,知道自己眼眸回到了身体里,容貌上的毁灭似乎并不让她感到难受了。那道红痕反而让她增添了一份狠厉,让她十分满意。   花君宴来瞧过她两次,她都还在睡梦中,后来听闻了事件的始末,瑶音却无法再淡定了。   伤害她可以,伤害她的孩子便是万万不行。   瑶音着人请了鬼君来,花君宴不多时便出现在她房里。   “宝贝~你第一次主动呼唤我,我很开心。”   瑶音淡笑:“花宫主,我们还没那么熟。”   “老夫老妻了还不熟?”   “我没心思同你开玩笑,我请你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花君宴摊手:“如果你要问漓落,那就不必开口了。我能答应你的只是尽量护你周全,旁的,只要是关乎漓落的,两个字,不行。”   瑶音紧握双拳,深呼吸,吐了一口气,笑道:“我知道了。”   “乖~不开心的事我们不要提,来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吧。”花君宴笑脸兮兮,从身后翻出来一本字典,道:“来抓阄好了?”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漓落,更加不是孩子名字,孩子是我的,他的事情不许旁的任何人插手。”   花君宴脸色一沉,合上字典,“我是旁人?”   瑶音就当没看见他的疾言厉色,淡淡道:“你确实带给我世间最好的一切,让我知道为后者的荣宠,可惜,爱你要付出太多太多的代价,我承受不起。我不要跟任何人分享我的东西,哪怕是眼前这尾凤竹,只要是我的,我就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小到手帕鞋袜都是,何况是我的男人?”   “……”花君宴定定看着她:“所以?”   “所以,不是我的,我不想要,是我的,哪怕是尘埃,其他人也别想碰,你要么别说爱我,说爱我,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花君宴冷笑:“怀着昊月的孩子,却跟我说一双人,你是否有些不公平?”   “既然你也觉得不公平,那我们就分开吧,”瑶音冷笑,“我要的你给不起,那么就放了我,我是无名小卒,不足花宫主挂齿。”   “可是我并不想跟你分开,你在我眼前,我起码能知道,你活得很好,你只要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花君宴牵起瑶音的手,却发觉她的四肢冰冷,冷到了心里。   瑶音抽出手,向他行了叩拜之礼:“谢宫主垂爱。”   “何必行此大礼?你先起来。”花君宴上前搀起瑶音,瑶音却不愿起身。   她又道:“从我跟你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需要承受的太多,太痛苦了,以前我可以忍,是因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我的孩子,可是如今,我只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安稳生下孩子。”   “你能保证自己尽全力护我周全,可是你能保证花漓落不再找我麻烦吗?这次是浮屠花蜜,下次,她还能做出什么,你能保证吗?”   花君宴沉着脸,淡道:“……不能。”   “所以……今日我求花宫主放了我,从此海阔天空,高枕无忧。”   “你一定要走?”   “花漓落与我,决不可共存。”   “……好,我放你走。”   瑶音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谢鬼君成全。” ☆、chapter 16 真爱   花君宴对瑶音说,“我会着人照顾你。”   可瑶音走时,花君宴并未相送,只因花漓落失了眼睛而在寝宫里大吵大闹,花君宴脱不开身,于是便留下安慰她。   鬼门外,只有十宴和闻人通天送了瑶音一程。   瑶音喜静,觉得这样很是妥当。而闻人与十宴的神色并不自然,看着瑶音多有同情之色。   十宴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挽起了袖子,气呼呼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就这么走了!虽然花漓落得宠,但你才是正宫皇后,生完孩子,母凭子贵,理应留下来与她斗个你死我活才是!”   “……”瑶音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花君宴此人在她心中无甚地位,为了一个男人而煞费心神,她真真没那个心思。   闻人通天叹了口气,阻止十宴再说下去,“瑶音到底不属于鬼族,强留她也并不见得是好事,你看她虽然在此待了百年,可到底还是一副谪仙模样,”他顿了顿,继续道:“瑶音怀孕之后本就身体虚弱,离开此是非之地更好,平安生下孩子才是头等大事。”   瑶音颔首,笑得十分从容:“通天护法说的极是。”   “说不过你们,”十宴摆摆手,一脸不耐:“你开心就好,等你生完了孩子,若想找花漓落报仇,待哪天花君宴不在鬼族,我们直接手起刀落阉了那朵花就是。”说着,做了一个一刀切的动作,看得瑶音背脊一凉,尴尬笑道:“再说吧,再说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闻人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他并不知晓瑶音的来头,只知一枚小谪仙短短修炼百年便爬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着实令人惊叹。对于瑶音,他是十分佩服的。   瑶音回了一礼,然后向前走了两步,抱了抱十宴,柔声道:“以后我便唤你姐姐吧。”   十宴瞪大了眸子:“姐姐?我如何担得起……”   瑶音打断她:“这几百年来你待我如何我心中看得通透,这声姐姐,只有你担得起。临行前算是了了一份心愿,我终于有姐姐了,珍惜每一次叫你的机会。”   十宴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眸中多有些雾气:“说什么傻话,以后想见面了回来就是,待你安定了,我也会时常去看你,别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受不住。”   瑶音失笑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拿起简单的包袱离开了。虽然她大着肚子,但背影依旧十分清瘦。十宴和闻人站在鬼门下目送她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穿着白纱的倩影。   瑶音挺着大肚子走在鬼门关外,幽静的羊肠小道旁时不时有冤魂出没,那些鬼灵瞪大了眸子对她垂涎欲滴,可谁也无法近她的身。瑶音十分疑惑,她看着周身围城一圈的鬼灵,仔细探了探身上的衣物饰品,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法器,她本以为是花君宴为了保护她而施了法术,那些冤鬼才无法近身,可现在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于是她更加疑惑了。   瑶音走了大半日,觉得有些累,于是停下来喘了喘气:“要是有个茶铺能歇息歇息就好了……”   瑶音话音刚落,身前不足一丈处便凭空出现了一个茶肆,雾气弥漫下,显得十分诡异。   瑶音驻足,并不上前。   茶肆内的小二升起炉灶,不一会便四处热气腾腾,他边沏茶边吆喝:“卖各种小吃糕点以及上等的安胎药嘞——不好吃不要钱——”   瑶音嘴角抽搐,第一次见茶肆里还卖安胎药,心想这小二真是太不专业了。于是更加笃定这一切是花君宴所为。于是心下反倒不疑惑了,直接走到茶肆坐定。   “来点吃的。”   “好嘞——”小二兴致十分高昂,端来了一堆吃食。   琳琅满目的缤纷小食看得瑶音目不暇接,食指大动。瑶音并不客气,直接拿起一枚绢花卷塞进嘴里,入口即化,十分可口。   “这都是你做的?厨艺不错嘛,什么时候学的?”瑶音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显然是易了容,她笑道:“还以为你只会被人伺候,没想到厨艺十分精湛嘛。”   “姑娘说笑了,我在这里待了几百年,厨艺自当是不错的。”小二咧嘴笑了笑,又盛来一碗粥来。粥里放了些肉,没有姜末,熬得十分酥稠。   “是吗?”瑶音挑眉,不想揭穿他,于是拿起吃了一口。下一刻,她却怔住了。   “好吃么?”   瑶音放下勺子,寒着脸。   小二着急:“怎么了?不好吃?是不是太烫了?我给你吹吹。”   “粥很好吃,但是我没胃口。”瑶音觉得味道十分熟悉,就像当初昊月每日熬的一般模样。   “你是昊月?”   小二摸不着头脑,歪头问道:“谁是昊月?”   “你不认识便罢了。”   想起昊月,瑶音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她看向小二,只见他憨实的外表,普普通通的衣着,整个气场同昊月有着天壤之别,她怎么会想眼前人是昊月?难道怀孕了,便日有所思,眼有所见?瑶音失笑,一碗粥而已,熬了千百年大概都差不多味道吧……   “多些店家款待,我还要赶路,先告辞了。”说完,放下一锭元宝在桌上,拿起行李欲起身离去。   “姑娘且慢!”   瑶音驻足,“怎么?钱不够?”   “不不不,”小二头摇得像拨浪鼓:“钱太多了,我找不开。”   “不用找了。”瑶音拿起行李,走出茶肆,哪知小二一把夺下她的行李,道:“不可以!我不能占姑娘的便宜。”   “没关系,钱财乃身外之物。”   “我是一个有节操的人,不能赚黑心钱。”   “……”瑶音无语:“那你把金锭还给我,我没有零钱,这顿便算请我吃罢。”   “那更不行!这是我的血汗钱。”   瑶音停下来,居高临下的打量他:“那你要如何?”   “金子我收下了,让我跟随姑娘左右,照顾姑娘饮食起居我才能安心。”   瑶音眯着眼,只觉得这人越来越奇怪,复杂的事情她没空去想,于是只道:“我独来独往习惯了,不喜任何人跟着。”   “我不管,姑娘今日要么给钱,要么让我跟随你左右。”   “……”瑶音惊讶,敢情今日遇到了一块牛皮糖?瑶音扶额,道:“花宫主,你想跟着我就直说嘛,为何前日说放我走,今日就反悔了?我不想再跟你有牵扯,懂吗?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生下孩子,带大孩子。”   这下轮到小二惊讶了,他‘嗖’地一下站起身:“你以为我是花君宴?”   “不是花君宴还会有谁?这满地冤鬼除了你还有谁能驾驭?”瑶音蹙眉:“你我已经和离,不该再纠缠对方,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瑶音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注意眼前人的神色越来越黯,小二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知道了,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小二凭空消失了,就连整个茶肆也跟着消失了,瑶音瞬间跌在地上,闪到了腰。如今肚子十分大,没有支撑物,她自己很难爬起来。瑶音大怒,方寸大乱,鬼叫道:“花君宴——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个什么意思,你给我滚出来!!”   “哎……孕妇不能生气的。”花君宴环抱双手,从天而降。   “你装什么神秘!”   花君宴上前扶起瑶音,掏了掏耳朵,笑道:“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看来并无大碍。”   “都怪你,消失也不说一声,我现在随时可能早产!”   “怪我?我何时惹你了。”   “刚刚不是你在这装神弄鬼?”   花君宴皱眉,无辜地耸了耸肩:“真不是我,”说着扬了扬手中批了一半的奏折:“我刚刚在莲华殿里批公文呢。”   “我一叫你就来了?”   “你的召唤我必然有求必应。”   “哼,”瑶音冷哼一声:“荒山野岭的不是你还会有谁?十宴和闻人刚走,不会是他们。”   花君宴神秘一笑,指了指天上:“也许是上面那位呢?”   “昊月?”瑶音拔高了音调,想起那碗粥,渐渐有些相信了他的话,急道:“怎么会是他?”   “我只是找人放了些消息出去而已,”花君宴摊手:“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你说了什么?”瑶音颤抖道:“你莫不是同他说我有了他的孩子?”   “当然不是,”花君宴淡笑:“我说你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被我休了,孤儿寡母被逐出了鬼界。”   “……”瑶音愕然,思索了半晌,道:“这也算实情,可同昊月有什么干系?”   “笨,他必然是来确定你是否安好,”花君宴笑笑:“他可有欺负你?”   瑶音摇头:“他做了一桌吃食,十分维护。”   花君宴高深莫测的闭上眼,享受着周围凄清的空气。一众冤鬼本来将瑶音围了个严实,花君宴一来倒是全都消失了。   过了半晌,他咂咂嘴,摇头感叹:“啧啧,这是真爱啊……”   “真爱?”   “可不是,知道你婚姻不幸于是立刻赶来相救,不在乎你怀了敌人的骨肉,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瑶音眼一横:“你不也不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么?”   “所以我也是真爱啊,”花君宴满脸无辜。   “……”瑶音无语,一脸木然。   “至于孩子的事情,他应当还不知道,说与不说全在你。”花君宴笑笑:“看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你大呼小叫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留下一众爱卿实属不智,我先撤了,回见。”   “快滚吧。”   “你真无情……”花君宴扶额哀叹,留下一串叹息在空气里,然后消失不见。   瑶音想起刚才的一幕幕便觉得十分恶寒,一个鬼君一个天君,这么些年始终阴魂不散。想着惹不起也就罢了,如今却连躲都躲不起了……   瑶音冷笑,只道:“琼华啊琼华,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真活该。” ☆、chapter 17 阿紫   瑶音告别花君宴后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见了不少风景,遇到了不少人……不,确切来说只遇到了一个人,昊月。瑶音想不明白他一直跟着自己到底是何目的,前几次相遇时还有面露不善,多遇见几次之后她便习惯了,也不急着拆穿他,只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半个月过去,昊月一直只是远远的跟着她。   在她想吃苹果的时候,五丈内必然能找到苹果树,无论是不是正当结果之季,万树丛里必然有一株盛满了果实,就像现在,她说了一句想吃包子了,前头的荒村便很神奇的多了一个包子铺。   荒无人烟,仅此一家。   “又是你?”瑶音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卖包子的小哥,哑然失笑。   卖包子的小贩一脸心虚,干笑道:“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麻烦你要装也装得像一点,”瑶音叹气:“鬼门关的茶肆小二,悬崖上的放牛娃,幽冥潭边的教书先生……”瑶音一连串细数出这半月来自己遇到的人,每天少则一个,多则三四个,全是他一人所化。   “这些全都是你,对吧?”   眼前人起先神色闪躲,闻言反而不挣扎了,摘下满是油污的帽子,耸了耸肩,道:“姑娘好记性,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认出来?”   “呵~你还问我为什么?”瑶音无语,笑道:“我想吃包子,荒郊野外的立马出现个包子铺?你起码也把周围变得车水马龙一点可否?还有,我说想吃水果拼盘,下一刻就出现一颗奇葩树,拜托您有点常识行吗,做戏做全套好吗?你见过一颗树上能同时结满西瓜香蕉苹果凤梨的吗?”   “不能吗?”小哥歪了歪头,呆呆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瑶音见他这副模样简直快抓狂了,急道:“你做了这么多,哪次不是惊世骇俗?哪次不是被我一眼认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昊月天君?”   小哥抬头,一脸惊愕。   “嗯?”瑶音环保双手,咄咄逼人:“拜托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跟你早已割袍断义,死生不复往来。”   小哥搓着双手,不敢看她,小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不是?”瑶音眯着眼,冷哼道:“你还当我三岁小孩?我这一路走来,一个山精鬼魅都没见到,且不说妖精,就连刮风下雨都没有,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春风和煦,从不见任何旁的东西,这正常吗?这可能吗?只有一个可能,你在我周身布下了庞大的结界,拥有改变尘世结界的力量的人,除了昊月,我想不到旁人了。”   小哥长舒了一口气,认命的回复了昊月真身,他双眸闪耀,十分真诚,摊手笑道:“相信我,我绝无恶意。”   “我真为你的智商捉急,”瑶音白了他一眼:“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对我并无恶意,能有你的保护,我相信我会十分顺利的生产。但是,你是有妻室的人,人人都道天帝天后伉俪情深,情比金坚,我可不想蹚浑水,被三界众人唾弃。”   昊月神色黯然,有些无力,“你不是从不在乎他人眼光么?”   “人都是会变的,从前不在意是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你抛下娇妻来照顾我,传出去教我如何做人?”瑶音一脸从容:“从前我都是一个人,独善其身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羁绊,如今我有了孩子,便不能再随心所欲,何况……”   瑶音话锋一转,笑道:“何况我并不喜欢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拜托别再连累我了,看在从前师姐弟的情谊上,你我互不相欠,只求从此成为陌路人。我怀着花君宴的孩子跟你有牵扯实属不智,所以……”瑶音顿了顿,忽然停住了。   “所以什么?”昊月见她不再继续说,立刻抬起头一脸期冀的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哪怕丁点的不舍,可惜下一秒他就失望了。   瑶音沉着脸,森然道:“所以,你快滚吧。”   “……”昊月只觉全身一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知道留下也是自讨没趣,于是下一刻便消失了。   诚然,面对森森然的琼华的脸,哪怕现在的她只是虚有其表,可儿时她给他带来的阴影到现在仍旧挥之不去,昊月就像老鼠见了猫。瑶音十分狐疑,仔细打量着四周,可下一秒,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于是她确定昊月已经带着他毁天灭地的力量离开了自己,心下觉得十分满意。   “总算摆脱那个缠人鬼了……”瑶音淡定的拿出包袱里的雨伞,撑起伞不疾不徐的继续前行,临走还不忘从包子铺里多捎了几个包子,瑶音咬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   “太好吃了!”瑶音驻足,看着满铺子的肉包子,突然舍不得离开了,心下道:“算你有良心,这次真走了还知道留下个包子铺给我。”   瑶音心中十分坦然,见四周景致优美,视野开阔,现成的小铺子倒也温馨。再加之自己不日便要临盆,于是,当下收了伞,搬进了屋……这铺子里的包子,够她狠吃几天了。   第二日一早,窗外依稀传来人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瑶音。瑶音走出门,见窗外阳光大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可下一刻,她便惊得浑身发冷。   只见不远处的溪水边,一堆穿着白衣的凡人簇拥着一个着红衣的少女,少女被五花大绑扛在肩头,耳鼻处皆被封死,只留一双眼眸在外头。   瑶音分明从她眼中读到了哀求。   “救救我……”   瑶音本想上前一探究竟,可奈何自己身怀六甲,那一群白衣人大多是壮汉,贸然上前定然不敌,于是只得平静的看着他们,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女孩身上绑了石头,沉入河底……   “能不能活命,看你的造化了。”瑶音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祈祷他们速速离去,一群村民笑笑骂骂,不多时便也离去了。瑶音赶紧上前,却发现河面已经没有了生气。   瑶音跌坐在河边,怔怔出神,如今的自己竟连一介蝼蚁的命都救不了……瑶音神色黯然,很是失落。   突然,红衣少女浮出了水面,腰上绑着的石头已被她挣脱了去,手脚却依旧被绑着,瑶音大喜,赶紧从芦苇丛中找来一根木棍,晃晃悠悠将她拨到了眼前,替她扯下了口鼻处的胶带。   “救我,救我!”   “别害怕,我会救你。”瑶音不住的点头,费了不少力气终于将她拖上了岸。女孩趴在草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吐出了不少污水,过了半晌才稍稍得以缓解,瑶音扶着她回到自己屋子,又为她到了杯热水。   瑶音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发现她面目姣好,正值青春却经历此等厄运,实在让人心生怜悯,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紫。”女孩惊魂未定,双手抱着茶杯,止不住地颤抖。   “阿紫?”瑶音心下一凛,第一反应便是难不成此人又是昊月所化?不会吧?这次变女人了?太没节操了吧……瑶音狐疑地看着她,只见她身材纤细瘦弱,双肩颤抖,十分惹人怜爱,怎么看都不像装的。   嗯……是我想多了吧?   瑶音结束腹诽,又道:“出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我昨日嫁于周家公子为妻,哪知他新婚之夜暴毙,大家都认为我不祥,让我陪葬……”   “陪葬?”瑶音大惊:“凡间还有这种说法?”   阿紫擦了擦眼泪,十分难过:“这是习俗,我从小便是孤儿,本以为嫁了人便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说着,她哽咽了几句,竟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见她这副模样,瑶音更坚定是自己想多了,昊月在自己面前不会有这般演技。   瑶音心中一紧,更加心疼,连连道:“我也是一个人,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被夫家赶了出来,你我以后便相依为命吧。”   “真的?”阿紫睁大了双眸,定定的看着瑶音,有些不可置信。   瑶音笑着点了点头,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别说什么伺候,如今我泥菩萨过江,大家互相照拂罢了。”瑶音呵呵一笑,起身去蒸包子,阿紫见了连忙上前,揽下了所有家务活,只道自己已经平静,孕妇该好好歇息。瑶音也由着她去,她很乐于见到阿紫忙里忙外,因为忙了,就没有时间想旁的不愉快的事了……   另一厢,一众村民脱去了丧服,回复了仙人的本尊,十二人便是昊月的亲信。   他们边走边觉得恶寒,心中很是担心。   “你说,我们今天把天君沉了河,改日他会不会把我们丢到诛仙台?”   另一人也十分丧气,道:“哎……不沉是死,沉了也是死,不若我们别回离恨天了,留在人间做个逍遥散仙也不错。”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们这就去跟白帝说,我们要离职!”   “哎,你们太天真了,”为首的天兵垂头丧气,哀道:“这是沉河的问题吗?我们见了天君男扮女装,知晓了他患有易/性/自/虐癖,他岂能留我等?他想抓我等,我等何须跑?跪着等死就行了。”   “横竖都是死,我们将此事奏报天后吧?求天后救我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侍卫长摸了摸下巴,思索了半晌,拍板道:“你说的不错,就这么办。”   …… ☆、chapter 18 早产   瑶音身怀六甲,衣物宽大,阿紫穿着她的衣服忙里忙外,多次踩尾险些致其跌倒,着实有些不便。看她又是一个踉跄,瑶音蹙眉,“别忙了,我还不饿。”   “每天吃包子怎么行?你太瘦了,为了孩子也要多吃。”阿紫定了定神,继续煮饭。   “好吧,那你小心些。”瑶音扶额,一脸挫败,本还想劝劝,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自幼孤独,这些事情想是信手拈来做惯了,于是也不再多言,漫不经心的倚着窗户吃着阿紫从山上摘来的野果。果子甘甜,香滑可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紫在瑶音床前搭了一张小床,终日衣不解带陪伴左右。瑶音被她养得极好,整个人看上去白白胖胖,气色红润,水灵了不少。   “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瑶音晃动着双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紫聊天。   “男女都好。”   “我想要个男孩,”瑶音抚着肚子,一脸宠溺,“像他。”   “孩子他爸?”   瑶音温柔点头。   “忘了他吧,弃你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瑶音神色一暗,摇头笑了笑,“你不懂。”突然,她面色一改,眉头紧皱,显得十分痛楚。   “怎么了?又抽筋了?”阿紫赶紧将瑶音扶到床上,折起了双脚,待她稍稍缓解这才退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撩起她的裤腿,替瑶音热敷。眼看不足一月便要临盆,瑶音双脚肿胀,难以动弹,抽筋是时有的事。阿紫操作起来,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娴熟,这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夫人,必须要请个产婆了。”   “……嗯。”瑶音疼得满头大汗,她自己也知道临盆在即,这里远离城镇,待发作之时再请产婆肯定来不及,不能再拖了,遂道:“你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到镇上去。”   “好,你先休息,。”阿紫替瑶音掖好被子便退了出去,将行李收拾妥帖才和衣睡下。翌日大早,瑶音睁眼便瞧见桌上捂着的蔬菜粥,心中又是一暖,当初救阿紫一命,果真是极好的。   阿紫来了这一个多月,每日都睡得比自己晚,起得比鸡早,只要睡醒,早餐必已准备妥当,这样乖巧伶俐的姑娘,日后必要为她相个好人家。瑶音心情大好,想了未来许多事情。待梳洗完毕后,将桌上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响亮的打了一个饱嗝~   “阿紫的手艺,真真是顶好的。”瑶音抚着肚子,十分享受。又过了半晌,阿紫依旧没有回来,瑶音有些担心,便出门探了探。   屋前是一条河,屋后是一座山,瑶音眺望着山林,知道阿紫经常去山里摘果子,一来一往少说要半个时辰,于是心下稍微定了定,知道她定然是摘水果去了。   瑶音转身往回走,却发现河边一娉娉婷婷的倩影正朝自己走来,步履轻缓,顾盼生姿。瑶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会见到她,以这样的姿态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夜九走近,定定的看着瑶音,缓缓道:“……你是琼华?”   瑶音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夜九拜见姐姐,多年不见,姐姐还是这么漂亮。”夜九低眉顺目,恭敬的施了一礼。瑶音见她礼数周全,心下更加生气,只觉此人阳奉阴违,教人恶心。   “姐姐不敢当,我可不年轻了,”瑶音高贵冷艳,气场上不输分毫,冷笑道:“论辈分,你该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婆婆’。”   夜九笑容僵在脸上,“姐姐说笑了,如今我位极天后,见了旁人本不用行礼,可念在您是长辈之故,我万万不能失了天家风度,您说是也不是?”   面对她的话里有话,瑶音并不生气,摊手道:“废话少说,你来此地有何贵干?我跟你……并不熟。”   夜九掩嘴一笑:“我来这里自然不是找你,我来寻我的丈夫。”   “昊月?”瑶音疑惑,“他在这里?”   “你没见过他?”夜九凝眉,“他已经失踪许久了。”   瑶音大笑:“到我这来找丈夫,传出去简直是笑话,你的夫君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夜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如何作答,思索了半晌,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紧盯着瑶音的肚子,道:“你怀孕了?”   “你不会才看出来吧?”瑶音扶着腰,面对夜九的质问,心中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是、是谁的孩子?”夜九声音不住的颤抖,有些紧张。   “这与你何干?”瑶音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并不想与她纠缠。谁知夜九却急急追了上来,一把扣住瑶音的手腕,握得她手腕生疼。   “我警告你,离昊月远点。”夜九眼色狠厉,让人胆寒。   “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我哪里招惹你们了?”瑶音奋力挣脱她的桎梏,觉得十分无语,若搁在从前,她早将眼前人剁碎了丢出去喂狗,何须同她作口舌之争?   瑶音懒得跟她纠缠,刚一转身,身后却又传来夜九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你就是这样,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不考虑旁人感受,如今你虎落平阳又想回来勾引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瑶音驻足,盯着夜九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了许久,叹道:“不要装作你很为他着想,我看了就想吐。过去我怎么会想变成你?现在再看见你这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呵,我本就不如你漂亮,但是昊月,只爱我。”   “那是他没看清你的真面目,”瑶音打断她:“你根本是只死灵,靠吸食昊月灵魂而生。我说的对也不对?”   夜九眸子瞪得老大:“……你、你如何知晓?”   “这你不需要知道,”瑶音一脸淡然:“你需要知道的是,你我如今井水不犯河水,昊月与我也只是陌路人,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的生活,也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如今只想平平静静地带大孩子。”   “……”夜九丝毫没将瑶音后面的话听进去,她吞了口口水,怔怔道:“所以,从前你杀我,就因为你想护昊月周全?”   瑶音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夜九闻言,满脸不可置信。   瑶音见她像失了魂魄一般,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从前我救你便是怜你孤单一人,如今你位极天后,想来高床暖枕十分欢欣。从前你我的恩怨,本就系昊月一人,如今我已经不爱他了,我们也不必交恶,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   瑶音看着夜九如寒霜一般的脸,突然觉得大热天身边温度却骤降了十几度,下意识裹了裹衣裳,道:“你没事吧?”   夜九一脸狰狞,狞笑道:“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的理由竟这般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瑶音扶额,觉得头痛。这个女人疯的程度,不比花漓落轻啊……   “我笑你空有满腹神力,情商却这般低下,简直是侮辱先身帝宴之名,有你这样蠢钝的女儿,他应当死不瞑目吧?哈哈哈哈……”   “住嘴!父神的名讳岂容随意取笑?”瑶音大怒,扬起右手便要掌掴与她,夜九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冷笑道:“你为了昊月杀了我,你可知他为了替我报仇,勾结神君翊圣,设埋伏诛杀你于榕树坡?”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瑶音突然有些害怕,她打心眼里不想再从夜九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字,而夜九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夜九看见瑶音的反应,觉得十分受用,继而道:“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落败?从前上天入地谁人是你的对手?鬼君根本伤不了你分毫,你……实是被自己的亲信出卖!”   “不可能!”瑶音断然不信,可心中又浮想起从前翊圣同她说过的话,他说:“都是我不好,做了帮凶……”   夜九放开她的手,瑶音没了支撑,径直跌倒在地。   “你已经信了,不是吗?”夜九从容的拍了拍手,看着地上如烂泥一般的瑶音:“昊月对我说,万年前鬼族一役,他们本已经在凌霄殿开庆功宴,热烈庆祝你仙身永逝,谁知你竟是一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知用什么法子竟然活着回来了,这才不得已又补了一刀,哎……你真可怜。”   夜九的话就像刀子一般,字字扎进她的心,瑶音脑袋嗡嗡作响,神色变得不再清明,她只觉得心好痛,牵扯着肚子也很痛……   “救我……救我……”   瑶音满头大汗,疼得提不起任何力气。她大喘着粗气,气息愈来愈弱,渐渐地只见呼气不见吸气。   夜九捏着鼻子站在一旁,一脸厌弃:“你失禁了……”   就在这时,花君宴凭空出现,三步并作一步来到瑶音身边。此时的瑶音已经完全昏迷不醒,脉搏愈加微弱。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抬回去!”花君宴站起身,淡定地指挥着夜九。   “你在同我说话?”夜九指了指自己,笑道:“我跟她不熟。”   花君宴看着地上的水渍,也有些惴惴:“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儿家,自然是你来。”   “谁说我是女儿家?”夜九脱口而出。   “哦?”花君宴笑了笑:“不是女儿家是什么?”   夜九扬了扬下巴,不无骄傲道:“我是女人。”   阿紫闻声赶来,手中本来提着一筐苹果,见到地上昏迷不醒的瑶音,立刻将它们丢在一旁,瘦弱的小身板将瑶音稳稳地抱在怀里,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前后时间不超过两秒,留下花君宴和夜九面面相觑。   “琼华呢?”夜九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下寻找,惊讶此人竟平白消失了。花君宴抬头望天,嘴唇向上扬起,微笑消失。   待得只剩夜九一人,她一改慌张的模样,抚了抚头发,笑道:“如若我是戏子,便可以封影后了。”夜九突然一改之前所有的阴霾,面上十分欢愉,她步履轻快,一路哼着歌慢悠悠地晃回了天宫。   离恨天上,宸辉殿乱作了一团。消失许久的天君昊月怀抱一个满身是血的孕妇出现在大殿上,惹来不少人议论。三界医术精湛之人全数被他召了去,众人忙活了一个通宵,最终得出结论:瑶音难产,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   昊月一气之下掀掉了宸辉殿的屋顶,着令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全数陪葬。风摇筝闻声而来,大胆将自家医官献上,昊月死马当活马医,下令让她放手而行。医官兵行险招,剖腹产子,最终产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chapter 19 梦魇   琼华只觉得疼,胸口很疼,全身都像被折断一般……   下一刻,周身所有痛楚都离自己远去,瑶音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飘荡在尸丛中。尸体堆积如山,连绵成片,其中不乏血肉模糊,辨不清容颜之人。方圆十里,无人生还。就连琼华也不例外。她怔怔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挂在榕树坡的树上,树枝穿透了胸口,死状惨烈,死不瞑目。   天边下着红雨,淅淅沥沥,将这一分悲壮渲染得十分惨烈。天族大军全数被诛于榕树坡,这是天界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失败,惨败。   “殿下请放心,宸辉殿有我驻守定保无虞,您且安心上战场。”   琼华颓然想起昊月微笑的眉目,他最后一句话久久回绕心头无法散去。前方失守,宸辉殿才是鬼族的最终目标!   “不行,我必须赶回去救昊月!”琼华飞身而起,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隔,触手便是焦灼,一个时辰后,琼华碰得满身是伤,结界却只裂了一条缝,如若想短时间突破结界,简直是天方夜谭。   琼华急的失声痛哭,这是她有记忆来第一次流泪,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她不知所措,阵脚大乱。   “美人儿~何故哭得梨花带雨?”   琼华惊愕抬头,只见花君宴妖异的眉目离自己不足十公分,琼华大惊,连忙退开来:“你是何人?”   花君宴嫣然一笑,“我是能帮助你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冲破不了的结界在我看来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化为无形。”说着,花君宴一抬手,蔽天结界皆碎成了玻璃。   “大恩不言谢,待我先去确认师弟安危,改日再来与你道谢。”琼华眼见结界已破,立刻飞了出去,花君宴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笑意盈盈。   “你为何跟着我?”   “哎,我叹你此番去了也是白费功夫。”花君宴作势哀悼,十分惋惜。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如今金身陨殁在榕树坡,徒留一个魂魄,如何与鬼族大军相较?到时别说是救人,只怕你自己也活不了。”   琼华驻足,愣了半晌,急道:“你可有法子救他?”   “救他?”花君宴一愣,“你自身难保,难道不先考虑自己的安危?”   琼华神色坚定,正色道:“我要昊月平安无事。”   “你真是变了不少……”花君宴目露惊讶,随即笑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与你而言代价有点大。”   “先生但说无妨。”   “我要你的金身。”   “……金身?”琼华错愕,“什么意思?”   “我能助你魂魄回到金身,换回三日性命,三日后,你的全部力量皆归于我手,可好?”   三日……三日够我救下昊月,与鬼君同归于尽了。   “好,我跟你换。”琼华定了定神,毫不犹豫。   花君宴满意的笑了,轻描淡写道:“那我先收个定金罢。”他打了一个响指,灵魂便回到了肉身,四周痛觉如潮水般袭来,让琼华十分难耐。   “这点痛就受不了了?那我收的利息可比这个痛苦万倍。”   琼华咬牙,笑了笑:“先生尽管拿去,本君字典里没有‘疼’这个字眼。”   “有骨气。”花君宴隐秘一笑:“我要你的龙鳞,龙筋,龙角。”   琼华颓然抬头,不待她有所准备,花君宴径直将她打回了龙形。银龙遮天蔽日穿行在暗红色的云雨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龙鳞被一片片拔去,琼华通身是血,虚弱无力。待他砍掉龙角,琼华已经气若游丝。最后龙筋被剔,琼华只觉得自己飘在云里,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待她再次睁眼,身体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力量同从前一样,运用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花君宴淡淡一笑,在琼华身后种下了鬼族的堕天印,“给你留个印记,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说完,便自琼华跟前消失了。   琼华顾不得其他,立刻赶去了株晟宫,可株晟宫外哪里有半分鬼族的影子?只有宫殿外的断壁残垣和鲜血,证明过此处不久前才经历了一番鲜血的洗礼。   琼华花容失色,连忙赶去宸辉殿,推开门,入目便是昊月惊愕的眉目。   见他平安无事,琼华喜出望外。经历过生死,她才知道,有些分离,很可能就是一生。曾经她觉得陪在他身边,看他过得幸福那么自己就会幸福,可是她很怕,以后死了,他也不知道她真的很爱他。   琼华飞扑过去,想要抱紧昊月,“昊……”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通体莹红的诛仙剑已经全数没入自己胸口。   “你怎么还不死?”昊月一脸冰寒,森然相对。   琼华将剩下的话放在了心里,只自嘲一笑,自此仙身永世,魂飞魄散。   瑶音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包子铺的木床上,这才惊觉一切只是一场梦。   夜九说的那些,全都是假的对吧?   瑶音常舒了一口气,努力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阿紫紧紧握着,而阿紫则趴在床边小憩,眼袋深深深几许,看上去像是许多昼夜不曾睡觉一般。   “这孩子,半夜又摘果子去了吧……”瑶音失笑,小心抽回了手,转头却见床头放了一张摇篮,摇篮中躺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皱着眉头,眉心三点朱红的眉心玉娇俏可人,十分貌美。   “夫人,你终于醒了!”阿紫觉察到动静便立刻惊醒,端来桌上的温水,伺候瑶音服下,“你昏迷了大半月,喝点水先。”   瑶音确实感觉口干舌燥,将阿紫递来的茶水全数饮尽后,笑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呀?真漂亮。”   “那是……您的孩子呀。”阿紫吞吞吐吐,神色闪躲。   “我的孩子?”瑶音惊讶,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肚子上层层叠叠缠绕了许多白纱带,肚子还有,但比之从前,着实小了许多。   “怎么回事?”   “那日我去山上摘苹果,回来便看你倒在草地上,羊水破了,然后恰巧路过一云游医生,是她为您接的生。”   “……”瑶音的记忆就像断了层,她只记得那日见了夜九后肚子便很疼很疼,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阿紫将摇篮中的女婴抱起,笑道:“是个小公主,你看她多可爱呀,给她取个名字吧。”   瑶音看到她的脸,只觉眉目同昊月十分相似,不觉又想起前世临死前昊月冰冷的眉眼,她只觉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摆了摆手,道:“她是你接生的,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女只怕已经死了,你为她取名吧。”   “我可以吗?”   “嗯。”   阿紫满目温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就叫你帝瑶吧。”显然名字已经想好许久了。   “帝瑶?”瑶音接连念了几遍,觉得有些太招摇,犹疑道:“是否太天家气息了些?”   “在我眼中,她比皇家公主更加尊贵。”阿紫抱着帝瑶,爱不释手。   “那便叫她帝瑶吧。”瑶音满意点头,过了一会,又到:“再取个小名吧,叫她瑶瑶便与我重名了,不妥,叫帝帝……更加不妥。”   “小名还是你来吧,怎么贴心怎么叫。”   瑶音想了想,道:“那边叫她慕紫吧。”   “木子?倒也不失可爱,”阿紫逗着小瑶瑶,笑得十分开心,“你有名字喽,大名叫帝瑶,小名叫木子。”   瑶音看她二人玩得很开心,心中到底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慕紫慕紫,她是她与曾经挚爱所生下的结晶,虽然不是爱的产物,但也算是对年少过往留下了一丝纪念。帝瑶与昊月相仿倒也不是坏事,至少看到她的脸就会让她时刻警醒自己曾经的愚钝,要时刻告诫自己,珍惜生命,远离昊月。 ☆、chapter 20 侧妃   并且不知是否因为生产时不省人事的关系,抑或是因为夜九那番话,瑶音对女儿似乎亲密不起来。那份为娘的心情,她有些难以体会。瑶音抱着小帝瑶时,经常会看着她的脸发呆,顾自神游天外。小瑶瑶好几次便要摔到地上,亏得阿紫一直陪伴左右,细心看护,这才保住帝瑶不至于在襁褓中便夭折。   瑶音每次惊醒,都觉得十分抱歉,阿紫除了要安抚嚎啕大哭的帝瑶,还得安抚满心自责的瑶音。尽心尽责,简直可以受封人间好保姆了。   瑶音站起身,凑近阿紫,逗弄她怀里的小瑶瑶,笑道:“阿紫三番五次相救与你,你便认她作干娘吧。”   “啊?干娘……”阿紫侧目,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不愿意?”   阿紫低头,喃喃自语:“帝瑶我自然喜欢得紧,认她做女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多谢夫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须同我见外?”瑶音对她的感激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从前她孤身上路,从不畏惧前路,可如今回头想来,若这些天没有阿紫相伴,日子可真过不下去。   阿紫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小汤匙,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糊状物给帝瑶喂食。   “这是什么?”瑶音尝了一口,只觉清香扑鼻,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这是藕粉。”阿紫顿了顿,道:“前日我从集市上买来的,小瑶瑶早产,体质弱,需要进补些旁的,光喝羊奶没有营养。”   “原来如此,这个挺好吃的,给我也弄点。”   “没问题。”阿紫满口应下,见瑶音光脚站在地上连忙把她赶上床,骂道:“你还在坐月子,不准下床走动,快躺下。”   “哦……”瑶音撇嘴,不情不愿又回到了床上。床头柜里放了不少小说,瑶音随手拿了一本品读,却发现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都道一孕傻三年,古人诚不欺我。   瑶音无聊,转头看向阿紫,只见她十分用心的照顾帝瑶,简直比她这个当妈的还细心。瑶音摇头失笑,只觉得自己实在不称职。她时常都怀疑,帝瑶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阿紫的孩子?   帝瑶一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奶,再加上每日需要换洗的尿布堆积如山,瑶音从窗户缝隙里瞟去,只见院子里晾满了的尿布,她打了一个激灵,这些事情让她做,她还真做不来。   当然,瑶音也曾尝试搭把手,却不止打翻了奶瓶,还烫到了自己的手。为这事,阿紫大半日都铁青着脸,瑶音不敢再乱来,于是安心让阿紫一肩挑起了所有的活,没想到,她不止从不嫌累不说,还样样都做得十分妥帖,这令瑶音十分宽心。   木屋外,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离恨天的主峰株晟宫上,宸辉殿旁,本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二层小楼,如今整片地被夷为平地,其上布满了青草芦苇,一条河凭空出现,不知所始,不知所终,就那么突兀的一截横亘在那里,涓涓流淌。河边,有一座木屋,木屋旁晒满了各式各样的尿布。过往仙家见了都觉惊诧不已,十分稀奇。   天君颁下诏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当诛。青帝白帝元帝皆没见过昊月如此上心一件事,于是在这节骨眼上只能忍住好奇,不敢违令。   天家有喜的传闻不胫而走,面对扑面而来的小三流言,夜九十分从容,并不在意。可是自古皇帝不急太监急,此事惹恼了凤栖宫的一干人。   碧水十分担心,自己荣辱与否全在娘娘一人身上,如今宸辉殿里的女人来历不明却抢先诞下帝脉,娘娘久无所出,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   “娘娘,陛下从人间救上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要不要我派人去打听打听?”   她漫不经心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道:“专心下棋。”   “您不好奇她是谁吗?”   “呵,此人你认识。”   “哦?”碧水有些惊讶,急道:“她是谁?”   夜九翩然一笑,“你猜。”   “娘娘莫要打趣奴婢,请娘娘明示。”   “嘘。”夜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娘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能讲?”碧水犹疑了半晌,夜九示意她继续说,她又到:“您不担心吗?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已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哼,你记住,女人最紧要一个‘忍’字,我现在去闹只会平添他的厌弃,我同天君在一起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自然两心相知不离不弃,但是他毕竟是男人,偶尔需要新鲜感也不足为奇。但是陪在他身边的,始终只会有我,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夜九落下一子,碧水瞬时满盘皆输。   “谢娘娘教导,碧水受教了。”碧水恍然,听得十分明白。   “你记住,有些话你们可以说,但是我不能说,懂么?”   碧水心下了然,“娘娘请放心,一切交给奴婢。”   夜九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和煦:“乖~”   十天后,小三传闻席卷三十三重天,为三界带来了不小的震荡。昊月终日留宿木屋,荒废朝政,更有甚者,将千年才得开花一次的琼花酿成的琼枝玉液全数赐给了此女,此女来历不明,神秘至极又荣宠至极,昊月将她保护的极好,木屋内外滴水不漏,连只跳蚤都钻不进去。   外界不乏好事者,将此事传得愈加难听,更有旖旎的说书人直接唤她为淫妃,只道她是天君新立的侧妃,专以色侍人,精通闺房之术。   青帝对此事并不过问,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元帝夫妇第六个孩子临盆在即,也没心情管昊月这档事。只有白帝,终日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自己的干妹妹夜九受了这等闲气,加之他本就性情鲁莽,作事不计后果,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遂带着一众仙人在木屋外叫嚣。   木屋里,瑶音像喝果汁一样喝着琼枝玉液,丝毫体会不出外头仙人千金难求一滴的痛苦。阿紫看着母女俩欢喜,自己更加欢喜。   帝瑶一天天长大,眉目与昊月日渐相像,加之她额心的三点眉心玉愈发鲜亮,可谓打小就是美人坯子,长大定然容貌倾国。   每每见到阿紫盯着帝瑶的脸看,瑶音就觉得发憷。   眉心玉是上神的标识,很少有婴孩带着眉心玉出生,就连元帝与风摇筝之女也只带着一枚眉心玉落地,而帝瑶,身带三点朱红,父母必然皆是上神之躯。而她要如何同凡人解释眉心玉?倒不如先发制人。   “这是什么?”瑶音指着帝瑶的额头问道。   “你这个做娘的也太不上心了,”阿紫情不自禁亲了睡梦中的宝宝,笑道:“你现在才看到她生了三枚朱砂痣?”   瑶音愕然,随后搔了搔头,尴尬的笑了笑,“从前没注意……”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心虚,内心暗骂自己真是智商变低了,凡人哪里知道什么眉心玉?直说是胎记便是了。   “以后你要多关心她些,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宝宝了,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跟我很像?”   阿紫点了点头:“尤其是笑起来,两个酒窝十分可爱。”   “是吗,我一直都觉得她像父亲,所以,不太想看她的脸。”瑶音松了一口气,细看之下还真是如此,也许是自己想太多,导致有了阴影。   “夫人放宽心,帝瑶还是像你比较多。”阿紫一脸正色。   瑶音失笑:“像我比较多?你还见过她父亲不成?”   “不瞒夫人,确实见过。”阿紫叹了口气,打算和盘托出:“当日你昏迷,有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来看过你,他说他叫花君宴,是你的前夫,也是他……为你请的医生。”   “……原来如此。”瑶音一怔,并不意外。   阿紫琢磨了半晌,又到:“他还是记挂着孩子的,骨肉之情必然难以割舍,待您养好了身子,再去寻他便是。求您别再无精打采了,你每日坐在床头发呆,我很难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发呆并不是因为这个……”瑶音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只是,太无聊了。”   阿紫错愕:“太无聊了?”   “成日只能呆在床上,能不无聊嘛?”   阿紫闻言起身,“我再去搜罗些小说画本子来。”   “那些东西,我看不进去。我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不必费心了,”瑶音立刻拦下他,摆了摆手,道:“我想出去走走。”   “医生说你的身体要养半年才得康复,这段时间,不能乱动。”   “院子里走走也不行?”   阿紫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   “好吧……”瑶音耷拉着耳朵,认命的回到被窝里。阿紫收拾了一番,洗完尿布晾好了才退出结界。   结界外,仙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阿紫刚出结界,便迎来了众仙的注目礼,她起先有些惊愕,刚想发火,颓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衣着扮相,于是定了定神,向众仙施了一礼,然后不疾不徐不卑不亢,淡定的消失在一众仙家疑惑的目光里。   “敢问白帝,您确定天君在里面吗?”   “那是自然!要不然还能去哪?”议论四起,面对众人的质疑,白帝气得脸都绿了。   “天君今日怕是不会出来了罢?”   “我们跪了三天了,有谁见过天君的影子?”   “别说影子了,连跟头发都没有!”   “都给我闭嘴!”白帝一声怒喝,吓退了众人的撤退之意,“要走的本殿绝不阻拦,留下的休要胡言乱语!”众人苦不堪言,但碍于白帝的颜面所以不得不留下,呜呼哀哉之声少了一半,但是怨气却愈发浓厚起来。 ☆、chapter 21 废后   白帝在宸辉殿外跪了三天的事情越闹越大,愈来愈多的仙家加入了示威,就连天后夜九也加入了此列。不论日头如何暴晒,夜九依旧跪得笔挺,眼神坚定,连眉头都不皱半分。昊月提着一袋尿布远远看着他们,本想当他们是空气,可转念一想,瑶音母女不可能在木屋生活一生,在想法子跟瑶音解释之前,必须先解决他们。   于是回复了昊月真身,如春风拂面,缓步走去,笑道:“众爱卿这是在做什么?”   众仙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他给盼来了,激动得集体伏地行大礼,三呼万安:“参见陛下。”   “你们这样我如何能心安?这是要逼宫?”   “臣等不敢。”   “不敢?我还真没看出来。”昊月摊手,淡淡一笑,“你们喜欢跪?那就跪着吧……”   白帝冷哼一声,“你究竟着了哪个狐媚子的道?那里头是谁?”   “我宠谁需要向你报备么?”昊月沉下脸:“你先管好你自己,别再让我看到又有哪家神女为你自尽而亡。”   “那只是小事,不足陛下挂齿,天家的事才是三界的大事,臣不得不关心。”   “哼,小事?我平日处理的奏章中,每十本中必有一本身系与你的桃花债,我可没有那多精力处理这些琐事,你该好好反省自己才是,”昊月理了理银发,又道:“如今正值盛夏,漠冰窟内冬暖夏凉,你便去那里歇着吧,。”   “什么!你竟为了来历不明的女子要谪贬我?”白帝气结,额上青筋暴露。   “此言差矣,”昊月一脸媚笑,轻描淡写,“如今天气炎热,日头毒辣,你看看,你都汗流浃背了,啧啧~这漠冰窟虽在下三天,可听说风景是顶好的。”   “来人——除去羲和三殿帝位,扔到漠冰窟去。”   “是。”仙官领了命便要上前羁押白帝。   “陛下且慢!”夜九匍匐到昊月身前,一脸哀求:“白帝一直忠心耿耿,为天族做了不小的贡献,看在他尽忠职守的份上,绕他一次罢!”   “从前他的所作所为我皆能睁只眼闭只眼,可今日他却是触了我的死穴,谁求情都没有用。”昊月铁了心要处理白帝,面对夜九的哀求,他全然不为所动。   “陛下,我知你心疼屋里的妹妹……”   昊月皱眉,打断她:“妹妹?她可不是你妹妹。”   “……”夜九错愕,被他当众拂了面子,百年来是第一次,不禁面色绯红,她定了定,努力保持着天后的仪态,微笑道:“臣妾知陛下对她十分疼爱,我也并不介意同她共事一夫,自古……”   “你不介意不代表人家不介意。”昊月冷言冷语,接二连三让夜九下不来台。   “那好,臣妾愿意让贤。”夜九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颤颤道:“白帝是远古上神,天族不能没有他,他为了替臣妾出头这才犯下大错。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夜九自知卑微,不足君上挂齿,今日自愿请辞后位,只求陛下宽恕白帝之过。”   夜九言之凿凿,情深意切,让闻着伤心听者流泪,在座众仙皆为其哀恸不已,赞她是三界第一贤后,齐道:“求陛下宽恕白帝——”   昊月看着下跪的百八十人口号喊得十分整齐,心中更加恼火,对夜九冷笑道:“既然你不想当天后,我便成全你。”   众人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将夜九与昊月的对话淹没在人声里。   “什么?”夜九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废后只是小惩大诫,我说过,若你乖乖的当天后我必不会动你,可你似乎按捺不住了。当日害得瑶音险些难产,我怎能放过你?这几日我初为人父,无暇他顾,今天你自己往枪口上撞,也就怪不得我了。”   此时,木屋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帝瑶在瑶音怀里哭个不停,怎么哄都没用,她只能干着急。   “阿紫怎么还不回来?”   瑶音停止踱步,抱着帝瑶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张望着,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怎么跪了一地的仙人?   只要瑶音出门,结界便不攻自破,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扑面而来。瑶音大惊,连帝瑶的哭闹都顾不上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昊月最先发现了她,四目相对,一片寂静。众仙家纷纷侧目,惊讶之情比之瑶音更甚。   这是宸辉殿里从未有过的寂静,死寂。   大殿上,只有帝瑶的哭闹回响不绝。昊月连忙飞到瑶音身侧,接过她怀中的帝瑶,哪知帝瑶一到他怀里便安静了,‘咯吱咯吱’直笑。   昊月查探了一番,舒了一口气,“别担心,她只是需要换尿布了。”   “……”   众目睽睽之下,昊月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托起帝瑶,手法娴熟的为她更换尿布,然后又将装满了粑粑的尿布丢到池子里,放水清洗了一番,最后则扔到热锅里消毒。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干练。   “我一定在做梦。”瑶音说完,淡定的转身进屋,木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将昊月拦在外头。   “瑶瑶,瑶瑶你开门呐,你听我说……”   “再废话我死给你看!”屋内传出一声怒吼,就像一道惊雷惊醒了下跪的一众仙人。昊月不敢再打扰,只能抱着帝瑶,眼巴巴的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向天后。只见夜九面色铁青,身形踉跄,右手手捂着心脏,胸口起伏明显呼吸不畅,果然下一刻她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娘娘,娘娘!”碧水连忙扶起夜九,随侍的宫女皆乞盼的看着昊月,谁知昊月只顾抱着帝瑶靠在门上发呆,丝毫没注意到昏迷的夜九。   “陛下太过分了!”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待娘娘?”   “看那女人的模样,不像仙人吧?”   “定是哪里的乡下狐媚子,勾走了陛下的魂魄……”   “哎,男人难免犯错,待他玩够了,成熟了就好了。”   “娘娘这么多年从不与陛下红脸,对待下人也和颜悦色,怎会落得如此凄凉?”   “娘娘真可怜……”   议论四起,不绝于耳。其中大多数皆义愤填膺,斥责昊月不念夫妻旧情,忘恩负义。但也不乏八卦好事之徒,瑶音的惊鸿一瞥震惊了离恨天,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绝色倾城,颜色艳丽,瞬时便得到了不少人垂涎。   “看到她的眼睛没?你见过那般貌美的眉目么?”   “果如传闻所言,淫妃之名当之无愧。”   ……   众人讨论得十分欢腾,可昊月全然听不见,他的一颗心都放在如何同瑶音解释上了。这时,他灵光一闪,一派恍然大悟的模样。众仙哪里会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小动作?本以为他是知晓了事情的轻重缓急,迷途知返要去寻夜九,哪知他却两三步走到窗前,毫不犹豫跪倒在地。   “瑶瑶,你不理我我就长跪不起,直到你肯见我!”   这算是下血本了?是的,为了瑶音,他什么都不顾了。   “陛下请自重……”众人惊呼,再次惊爆了眼球。   这时,木门从里打开来,瑶音寒着脸居高临下看着昊月。   昊月大喜,“瑶瑶……”他刚想上前,哪知瑶音却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帝瑶夺了过来,然后又如风一般回到木屋里锁上门,从此对昊月的一切作为不闻不问。   “对不起……瑶瑶,我错了。”   “我真的知错了,你相信我。”   “我再也不敢了骗你了……”   昊月声声哭诉荡气回肠,在宸辉殿上萦绕不绝。   “简直是不知羞耻!”白帝看不下去了,拂袖起身,跟着闻讯赶来的医官一同将夜九送回了寝宫。   其余仙家面面相觑,拿捏不住该何去何从。   他们大多已经跪了三天,其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不在少数,但跪了这么许久能看到昊月被罚跪搓衣板,简直是超值。好戏一出接一出,他们生怕错过接下来的偶像剧情节,所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内心十分激动,十分复杂。   从前他们被迫陪白帝跪,乃是不情不愿;如今表面虽是陪天君跪,但究其根本,是为了八卦跪,甭提多开心了。 ☆、chapter 22 变天   大半天过去,昊月说尽了好话,瑶音仍不开门。帝瑶在屋里哭闹不止,令昊月十分揪心。   “瑶瑶,看在帝瑶的份上先让我进去吧。”   “她可能饿了……”   “小瑶瑶很爱干净,稍微有些不舒服就会哭闹,许是该换尿布了,尿布我搁在她的床下了你找找看——”   “闭嘴!吵死了!帝瑶已经很烦了,你比她更烦!她是我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不想见到你,你快滚!!!”瑶音被屋里屋外的两人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你、你别生气,身体要紧,我不说话就是了,但是帝瑶还小需要多睡觉,不能老哭……”   只听‘啪’地一声,瑶音随手抄起茶壶扔了出去,正正砸在昊月脚边,可谓是清脆响亮,发人深省。众人呼吸一滞,皆被她的咆哮所惊,直叹世人果真都是生的贱,越对他不好就越是喜欢,连天君也逃不出这分定律,难怪天后不得帝心了,只因她与瑶音相比实在是太温柔!   昊月不敢再说话,单手撑头十分无奈状。虽然他现在很担心帝瑶,但也能理解瑶音此时的心情,毕竟前世今生种种过往错综复杂,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   他没办法,只得派人去请来风摇筝。同是女人,也许会有共同话题。   风摇筝闻讯而至,看昊月果如传闻所言跪了整天,一脸鄙夷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哎。”昊月叹气,并不反驳。   风摇筝在门外听了会,只闻婴儿哭啼不止,于是大怒,“门外这个不像男人,屋里那个也好不到哪去!闹脾气也不该拿孩子撒气,怎么当妈的?”风摇筝是女人,又是六个孩子的妈,脾气是出了名的大,昊月不敢破门而入但她可不怕。直接拍飞了门板,大摇大摆走进去。   瑶音回头,一脸冷漠。   “风姑娘有何贵干?”   只一眼,风摇筝就落了绝对的下风。琼华这张脸,绝对是她的噩梦。   风摇筝脚一软,直接给跪了:“摇、摇筝参见姑姑。”   “不必行此大礼,寒舍简陋,你自便。”瑶音淡笑,不再理她,转身继续研究怎么给帝瑶换尿布。   风摇筝杵在那里,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虽然知道能让昊月这般模样的女人一定大有来头,可她实在想不到,江湖传闻的淫妃竟是前任帝君,琼华。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生孩子的时候吧。”瑶音自己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换了地方,想来只能是临盆之际被掉了包。   风摇筝一脸惴惴,小心问道:“生了孩子容貌就变了?”   “容貌啊……那有好一阵了。”   “您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   瑶音想了想,皮笑肉不笑,“唔,具体时间,大概是百年前你们将我打入鬼族的时候吧。”   “……”风摇筝不敢再看她的脸,她那副笑容最是可怕,极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儿时的自己曾因抢了琼华一颗糖,结果就被她打回原形吊在树上抽,她至死都不会忘记,拿着皮鞭在一旁狞笑的琼华。从此,只需她一个眼神,她就能吓得躲到天边边去。   看到她,风摇筝立刻能理解外头的天君为何这般低声下气了。   从前昊月的地位并不比她高多少,可能还更低一些。面对琼华的喜怒无常,风摇筝的做法是有多远躲多远,若非必要的朝贺,她绝不会自己往枪口上撞,而昊月的做法则是不要脸,任凭琼华如何打骂仍旧笑着接受,不离不弃,是天界出了名的受虐狂。   而夜九什么时候撬了琼华的墙角,众人不得而知。风摇筝本以为日子会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下去,哪知她竟杀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孩子……   瑶音又是喂琼汁又是换尿布,累得满头大汗,可帝瑶还是啼哭不止,“实在无法沟通。”瑶音摊手,跌坐床头。   昊月探了个头:“她吃饱喝足就是想睡觉了,需要抱着她让她趴在胸口才能哄她入睡……”   “你闭嘴!”瑶音一巴掌拍过去,昊月立刻从窗户消失,又转头对风摇筝道:“你来。”   “哦,好。”风摇筝上前,熟练的将她枕在自己肩上,不停在屋里走动,一盏茶过去,帝瑶终于安睡了。   “姑姑有事随时可以唤我来,今日准备不周,摇筝先告辞了。”风摇筝累得不行,将帝瑶放在床上便要离去。瑶音点了点头,出于礼貌将她送到了门口,又对跪在一旁的昊月道:“把门修好。”   “是!”昊月见瑶音终于肯跟他说话了,不禁喜上眉梢,戳了戳风摇筝,笑道:“这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对吧?”   “哼,我最讨厌男人三心二意,更加讨厌男人因为三心二意而擦不干净屁股,但是,最最最最恶心的是,你自己无法善后还连累我!你、怎、么、不、去、死?”风摇筝一字一顿,怒气冲天。   “我死了瑶音和帝瑶怎么办?花君宴靠不住啊……”昊月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你!我懒得跟你争!”摇筝气结,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凤栖宫派人传来大喜,说夜九肚子里已怀有两月的帝脉。   昊月听闻后只淡淡道了句:“哦,那让她自个儿生去罢。”然后一门心思,喜滋滋的帮瑶音修门。   众仙气结,怒斥昊月薄情寡义,吵吵嚷嚷怨气冲天。昊月嫌他们太烦会打扰瑶音休息,索性招来一阵狂风,将他们吹到了天边。   宸辉殿重又恢复安静。   ……   翌日。   昊月大张旗鼓的劈腿而要废后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俨然触犯众怒,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夜摩天,四王天,兜率陀天内爆发大规模抗议,闹事仙人将天幕捅了一个洞,急需天君带八尊神一齐补天,若放任其发展,后果将不堪设想,终有一日恐怕离恨天也会随之沉陷。   青帝送来这份奏章时,昊月还在熬粥。   昊月面色凝重,“我知道了,你让八尊神在宸辉殿候着,我马上来。”   太一颔首:“他们已经在夜摩天齐集,只等陛下驾临。”   “我煮好粥就去,瑶瑶一天没吃东……”   这时,一把火光冲天而起,连炉带灶将粥烧成了一把灰,只见瑶音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恶狠狠道:“吃你个头啊吃,若父神的天界有个什么好歹,我便拿你的身子去补天!”   二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青帝,见了琼华一张脸,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便要昏死过去。   “瑶瑶别急,我马上就去,木屋有我的结界,你记住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乖乖在家里等我回……”   “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滚!”瑶音大怒,作势要放火烧了整间屋子。   三十三重天是帝宴全部的心血所化,若真出了大事,自己确实只能拿命相抵了。昊月不敢再停留,带着青帝急急飞下了离恨天。 ☆、chapter 23 苦情剧   昊月下了离恨天才发现事态远比奏章所描述的严重得多。天幕何止破了一个洞?整个下三天皆已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天边的红云一路从三十三天底部烧到了离恨天,褐红的火烧云伴随着雷电翻鸣,轰轰作响。离恨天上的仙人没有心思再过问天家的风流韵事,大多齐聚夜摩天帮忙修补。   瑶音还蒙在鼓里,但也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前几日满天神佛在脑袋顶上飞来飞去,今日却像说好了一般,集体消失,耳边只剩下帝瑶的哭啼声。就在瑶音觉着伤神之际,风摇筝派了几名婢子过来照顾瑶音和帝瑶的饮食起居。瑶音虽然和她不亲近,但也不讨厌,毕竟,她们之间没有过节,于是便接受了。   二人在一起待了几日,风摇筝觉出琼华的心性已经有了质的转变,于是不再像刚见面时那般拘谨,二人时常会聊些家常。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见到我。”   “你?我为什么不想见你?”瑶音放下画本,抬头看着她,笑道:“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之间似乎没有原则性的矛盾。若硬要说出一二,顶多是百年前你对我的落难袖手旁观罢了,但世人大都如此,我没必要因为这个恨你。”   “你能想开是最好。”风摇筝叹了口气。   “人心若不大气,那便是自找烦扰,何苦?何必?”瑶音微微一笑,风摇筝不禁看痴了,脸上竟飞起了两朵红晕。瑶音摆摆手:“你怎么了?”   “啊?我、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才配得上三界第一美人之称。”   “皮囊只是表象,莫要太在意。”瑶音低头,表面是在看画本,可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不怪任何人,却独独恨上了昊月。   从前的往事暂且不提,单说现在,他这阵子揽过了所有家务活,活生生将瑶音养成了一个废人,对照料女儿方面她简直毫无头绪。虽然自己还在坐月子,又经历了剖腹产子元气大伤,但抚育后代该是女人的天性,自己现在连母性都失了个彻底。瑶音越想越气,一脸凶狠,“用这种方法离间母女感情,昊月真是阴险毒辣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风摇筝听得背脊发凉,“他又做什么了?”   瑶音将心中所想复述了一遍,摇筝闻言‘噗嗤’一笑,直道:“他也是父爱天性使然,可以理解。”   “慕紫才不是他的女儿。”瑶音冷哼,掩饰着心虚。   “行了,这话留着骗自己罢,你看她的小鼻子小眼睛,和昊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照我说,如今他也知道错了,做了这么多事,不得已说了许多善意的谎言,也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想一定另有隐情。”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烦。”瑶音摆摆手,走出院子。风摇筝见已出来大半日,寻了个由头便要离去,瑶音应允,目送她离开。   可刚一回头,便见迎面走来一众女仙,为首之人在婢女的簇拥下,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来人又是夜九。   夜九走到瑶音跟前,与她四目相对。瑶音的眉目本就孤傲,两相比较之下,气场比夜九强了不止一截。突然,夜九神色一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娘娘!”婢女们大惊,连忙伸手去扶,可一一被夜九回绝了。   瑶音虽然很惊讶,可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心道:且看你玩什么把戏。   夜九俯下身,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夜九自知卑贱,不该动天君的心思,可当初我确实无心与姐姐争抢,若没有孩子,夜九自当愿意削发为尼,弃冠而去。如今,夜九实在无法,只能来求您念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留妹妹一条活路,我不想他出生就跟我一样没有父亲。”   “……”瑶音无语,淡淡道:“这与我何干?”   “求您不要赶我走,我自愿奉上后位,迁出凤栖宫,只求您留我在身边,伺候您……和君上。”说完,又重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别在我这演戏了,我不吃这套。”瑶音心中顿时像压了一堵墙,需要爆发,“赶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碧水见自家娘娘受了十分的委屈,对着瑶音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贱婢,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以为你是谁?天君还没封你为后便这般嚣张,若真成了天后那如何了得?”   “住嘴!”夜九大怒,“给我跪下!”碧水碍于夜九的威严,不情不愿跪倒在地,心疼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可万不能糟践自己身子啊!”   “哼,好一出以退为进,好一处姐妹情深,”瑶音拍手大赞:“照我说,你就别做什么天后梦了,去做戏子罢,肯定大放异彩。”   “你放肆!”碧水欲起身,却被夜九牢牢抓住。   “道歉。”   “娘娘为何如此委屈自己?”   “本宫让你道歉。”   “她凭什么……”只听‘啪’地一声,清脆响亮,碧水被夜九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手指印。碧水低头捂脸,不再言语。   “臣妾治下无方,都是臣妾的错,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日子无聊,我巴不得你天天来这表演,供我消闷解乏。看你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玩命表演苦情剧,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气的?”瑶音搬来一把椅子,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戏。   夜九又可劲说了一堆,大意就是长跪不起直到瑶音肯原谅她为止。   瑶音自动将她屏蔽,权当她在放屁,自顾自悠闲的晒着太阳看着画本,中途还小憩了一阵,做了个噩梦,梦里夜九抱着自己的脚踝求她把帝瑶嫁给她,瑶音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睁眼才发觉已经日落西山。   “又一天过去了……”瑶音伸了个懒腰,关门进屋,全然不理会夜九等人。   傍晚,风摇筝来送晚饭,惊见门口又跪了一群人,还是一群女人,其中竟还有她十分厌恶的碧水。她觉得十分稀奇,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听出来碧水言语之中最关心的便是瑶音的身份背景,于是做了一回好人,让碧水的心死了个透彻。   “她叫瑶音,清净天离笙府里的瑶音。”   “……师妹?”碧水神色大惊,“不可能,她早就死了!”   “瑶音确实是死了,但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找回了金身。”风摇筝掩嘴一笑,从随身储物袋里掏出一卷字画扔到碧水跟前。   字画上积了一层灰,碧水嫌恶的打开,只见纸质发黄,可内容依稀还能看清楚。画中神女一袭大红衣氅,豪放不羁,正是屋中人的模样。右下角有一排小字,上书‘我的女王’,更可怕的是,落款人是昊月。   “瑶音本名琼华,是帝宴嫡亲的闺女,天族长公主,前任帝君。”   “什么……”碧水闻言,身形踉跄险些晕过去。   “对了,我忘了说了,第三者是夜九,不是瑶音,你站错队了。”   碧水终于受不了刺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风摇筝没想到她心理素质这么差,三言两句便将她吓晕过去,心中暗爽,十分得意。   第二日,夜九在瑶音门前跪了一夜的消息传遍了天界,好不容易镇压下来的民怨再次沸腾,下三天的暴乱扩大至十九重天,昊月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瑶音刚起床,便听见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开门,便见风摇筝与翊圣一齐前来,神色凝重。   瑶音一见翊圣便汗毛倒立,半晌只吐出一个字,“滚。”木门重又关上,瑶音的心情却无法恢复平静。她又想起万年前榕树坡一役,他以假死之名瞒天过海,实则布下天罗地网,框自己为其丢了性命,昊月的帮凶,她无法原谅。   “瑶音,你开门,你听我说。”翊圣把门拍得‘啪啪’作响,瑶音被吵得不甚烦扰,不得已又开了门:“有话快说!”   “殿下,请您宽恕夜九。”   “凭什么?”   “就凭她现在还是天后。”   瑶音闻言大笑,“既然是天后还需要我宽恕?瑶音何德何能得到三界第一夫人的叩拜?我如今早已不是仙人之躯,受不起。”   翊圣沉着脸,皱眉道:“瑶瑶你别闹了,此事干系重大。”   “干系重大?”瑶音失笑,“不就是罚跪么,舍不得了?从前你们都怜她身子虚,如今我看她好得很嘛~跪一跪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想跪我还能拦着不成?”瑶音转头对夜九道:“你想怎么跪就怎么跪,要不要我给你加点料,去拿个搓衣板什么的?那样就更惹人疼惜了。”说完,转身进屋。   “瑶瑶你听我说……”翊圣情急之下抚上瑶音的肩,哪知刚一碰到她的衣服,手指就似被点燃一般瞬间化成了灰烬。   “别、碰、我!”瑶音一声大喝,连带夜九,将一众人震退了三丈。   风摇筝心疼,急忙赶去瞧他的伤势。只见他右手食指已经化成了灰,指根一圈烧焦的痕迹触目惊心。所谓十指连心,翊圣额上遍布细密的汗珠。另一边的夜九也好不到哪去,她的身下流出一滩暗红的血迹,而周遭的宫女全都昏死过去,性命危在旦夕。   翊圣强忍痛楚,道:“你快去看看夜九,节骨眼上她不能再出事!”   “可是你……”   “我没事,一切以大局为重,你快去。”   摇筝点了点头,快步赶到夜九身边,却发现她已然昏迷不醒,身下的鲜血是流产的征兆。   “怎么样?”   “……她可能不行了。”   “什么!”翊圣大惊,连忙上前抱起夜九,朝凤栖宫飞去。 ☆、chapter 24 隐情   “总算安静了。”瑶音见他们离去,这才松下一口气。生完孩子后,她的力量正在慢慢恢复,虽然还是大不如前,可好歹已经走在了康复的康庄大道上,相信不久后便能带着帝瑶离去,远离三界中的是非。   瑶音百无聊赖,起身去翻昊月派人送来的书。足有几大箩筐横亘在后院里,上头积压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瑶音捏着鼻子一脸嫌弃,随手翻了几本,发现都是远古文字所着,“该死的昊月,这都是些什么书?我说不要小说,也没说要古文啊。”   虽然瑶音的古文不错,可到底习惯了简体,看久了古言便会头疼,于是随意挑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翻阅。只见书册封面写着《鸿蒙》二字,着作人没有落款,瑶音信手翻了翻,发现是本介绍珍稀的集子,大多都是远古仙草,早已绝迹。   瑶音来了兴趣,细细品读。   翻开第四章,狐尾草。插图绘了一株娟白的狐尾盛开在绿叶丛中,姿态慵懒随意,十分妖娆。瑶音只一眼便喜欢上了,可一看介绍,顿时又黯淡了。   狐尾草,通身雪白,体有异香,花心,性媚喜,百年藏于地下,百年后破土而出,见着其第一眼之人需用眼泪为其浇灌一生,百年后可化人形。   “什么破草,需要他人百年眼泪浇灌?那不得哭死?怪不得会绝迹。”瑶音撇撇嘴,对这本扯淡书失了兴趣,于是将它扔在一旁,不多时便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梦里,她梦到自己还是孩童模样。   一日,有一只火红的凤凰,遮天蔽日呼啸而过,她好奇便去追凤凰,一不小心便跌落山崖。山崖下的世界别有洞天,一条娟娟流淌的小河穿山而过,在河边,遍地都是枯萎的狐尾草,她在草地上翻腾,就在她不亦乐乎之际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走过去,看见一朵雪白的狐尾草,顿时像失了神一般,泪如雨下。   “瑶瑶,瑶瑶,你醒醒……”   就在瑶音哭得不可自制之际,她听见翊圣的呼唤,于是惊醒。睁开眼,发现翊圣确实就在眼前,瑶音大口喘气,定了定心神,低头看,发现枕边已经湿了一片。   “你做什么梦了?哭得这般伤心。”翊圣皱眉,关心询问。   瑶音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我没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医官在为夜九保胎,我留在那里不太方便,于是来看看你。”   “我没事!你们别来烦我就是最大的恩赐了。”瑶音一脸不耐,转身回屋。   “对不起!”翊圣情急之下双膝跪地,“对不起瑶瑶,过去是我们错了,请你原谅我。”   瑶音闻言驻足,回头定定的看着他,想起当日的尸山血海都是他一手幻化而成,心中依旧留着一个死结,如何也打不开。   “为什么?”   “嗯?”翊圣疑惑,不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也因为夜九?”   翊圣摇了摇头,道:“如果我说我们是无心,你可相信?”   “从前你的性格……不是很好,得罪了不少人,昊月与夜九大婚在即你毫无理由便诛杀夜九,彻底激怒了昊月。恰巧他得到了鬼族至宝轮回石,吃了便能封印你的力量,将你送入轮回,入凡重修。你生来神女,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从来都是唯我独尊,从不体谅他人心情,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希望你能尝到人间疾苦,明白生而为人不可能桀骜一世。”   瑶音哑然,没了言语。   “就这么简单?”   “初衷很简单,但执行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不是你们计划有误,是我用无上金身与花君宴做了交易,受了剥皮抽筋剔骨之痛,换回三日性命,赶回凌霄殿救昊月,哪知……”   “什么!”翊圣大惊,满目伤痛,“你竟为了救我们,去和鬼君做交易?”   瑶音淡笑,点了点头,“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我的死,其实怪不得任何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伤了自己。”   “这都是误会!”翊圣急道:“当时你魂魄离体,我们以为你已入轮回,可不知为何你又活过来了,昊月本就忌惮你的运筹帷幄,那时他布局谨慎,废了不少精力,没想到你还是安然无恙,他是自尊心受挫才会那般对你。”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呵……”瑶音双拳紧握,喃喃自语,不多时又放开了去,淡笑道:“就让往事随风吧,我都不记得了。”   “你真的放下过去了?”   “嗯。”   “那昊月……”   “昊月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哎,你还是没想开,不肯原谅我们。”翊圣摇头叹“他爱的始终是你,从未有过旁人。那段时日他只是被夜九迷了心窍。”   “非也,”瑶音面对夕阳负手而立,思绪渐行渐远,想起他曾为夜九做过的一切,心中又是一痛,又道:“或许他曾经爱过我,但后来,他的爱的的确确都给了夜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如果成熟了,就该珍惜眼前人,不该再将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他跟夜九之间什么都没有……”   瑶音笑了笑,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当日在月宫,她亲眼目睹了昊月为夜九作的满墙画像,他们之间如果没有爱慕之情,他又怎么画得出那些画?   “他们之间如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瑶音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夜九是我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是我破例为她升了仙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表面和顺,实则身为下贱但心比天高,有一日,我见到她在吸食昊月的魂魄,那时候昊月日渐消瘦,我们又冷战多时,我脾气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于是索性将夜九杀了,一了百了。”   不顾翊圣惊讶的神色,瑶音又道:“夜九是他的初恋,是他心中一直想娶的女子,是我断了他们的情缘。从前我担心他会因夜九而死,如今我不用再担心了。夜九心高,但现在的昊月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她倚仗昊月而活,便不会再害他,当然,现在谁也害不了昊月。”   “我的离去也许曾打击到他,毕竟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我是他年少时期关于情爱的一个梦,再加上几分内疚,于是让他产生了爱情的误会,等来日夜九生下孩子,昊月还是会回到她身边,毕竟,他们才是夫妻,我只是早该死去的人,我本不该回来。”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翊圣猛地站起身,一脸激动,“我这就去告诉昊月,你不是为了让他痛苦才杀夜九,你是为了救他。”   “不用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瑶音摆摆手,觉得有些累,可还不等她说完,翊圣就以光速消失了,瑶音呆在原地,楞楞地看着。良久才自言自语道:“说清楚也好,至少我走得没有遗憾了,这一切,始终是你欠我的。”   瑶音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听见帝瑶的哭声才回屋。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从此,昨日种种,昨日休。   ☆、chapter 25 偿命   昊月一去七天,瑶音渐渐学会了独自抚育帝瑶,本想趁乱离去,可刚走到天门便被紧追而来白帝抓了回去。玲珑宝塔从天而降,瑶音没有防备,连带帝瑶一齐被关了进去。   三堂会审后,瑶音这才知晓天界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都与她有关。   第一件事,翊圣失踪三日后,尸体在紫竹林中被人发现,全身烧焦,灰烬中只留下骸骨以及额上掉落的眉心玉。   第二件事,夜九保胎三日,终是不治,滑胎。   据宫女奏报,夜九滑胎全系瑶音从中作梗。瑶音以昊月相要挟,命夜九在宸辉殿外跪了一日,然后又将她推倒,这才保不住帝脉。   宫女描绘的绘声绘色,连瑶音都觉得自己简直是罪无可赦。   而翊圣,许多婢女都看到他的食指被瑶音焚烧,与尸体的模样相仿,失踪前,风摇筝也亲耳听见翊圣是去寻瑶音。   白帝听完奏报,又是震怒,只见他双目通红,拍案而起:“大胆妖女,你还有什么话说!”   “呵,你们横竖是要我的命,我无话可说,只是若这次还杀不掉我,下次再见,我定不会放过你。”瑶音双肩被锁,脸色苍白虚弱无力,有些底气不足,又道:“若你们今天敢动我分毫,昊月回来定不会轻饶了你!”   “哼,是么?”白底冷哼,一脸嘲笑,“看来,你还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白帝一拂袖,大殿上出现了天幕,只见屏幕里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万人围着株晟宫的祭天台,而祭台上,一名女婴全身赤裸被倒吊着,太阳暴晒之下,女婴已然奄奄一息。   瑶音看了一眼便险些晕过去,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你若敢动她分毫,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现在不就是鬼么?”白帝一脸得意,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本来我还猜不到你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百年前假扮夜九的贱婢瑶音!如今你换了副皮囊卷土重来,大神女的容貌你也敢用,还真不怕死,令人佩服!”   “你快放了帝瑶!”瑶音咆哮,可不论她如何激动,丝毫也影响不了祭天台上的情景。   这时,一夜白头的风摇筝出现在天幕上,她显然是伤心过度才导致一夜白头,只见她神情悲愤,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上邢台。   “摇筝,快救救帝瑶!”瑶音大喜,止不住的呼喊,可她的呼救声可传不到远在千米外的祭天台。白帝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救你女儿?你未免太天真了,她现在吃了你女儿的心都有。”   “什么……”瑶音心中一凛,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只见风摇筝双目通红,命人在帝瑶身下堆了一堆柴火,随后,狰狞着点燃了帝瑶身下的火盆。   瑶音背脊发冷,汗毛倒立。   “不——”伴随瑶音一声怒吼,她身上的诛仙锁应声化成了灰。只见她一头青丝转瞬银白,通身鬼气冲天,令人不寒而栗。   在座众仙举皆震惊,尤其是白帝,表情复杂。   “你果真是琼……”剩下的话白帝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只见瑶音抬手便将他从中撕成了两瓣,并当场捏碎了他的守护石。从此上天下地再无白帝。在座众仙皆是胆寒,看见化作夜修罗的瑶音,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瑶音无心理会他们,于是随手放了把火便闪身赶去祭天台。   白帝府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下一刻,随着一声哀鸣,瑶音像天神一般降临祭天台。她一脚踹飞风摇筝,丝毫没有因为她身怀六甲而留情。瑶音一把接过帝瑶,将她抱在怀里悉心安抚,却发现为时已晚。   怀里的帝瑶吐了最后一口气,化作了一条小银龙,全身软绵绵的蜷在瑶音手中,尾巴则耷拉着随风摆动,毫无生气。   瑶音完全失了方寸,怔怔看着帝瑶的尸体发呆。   远远望去,只见祭台上银白的发丝翻飞,众人本以为是昊月,悉心观看下才发现是瑶音。再看向她手中化作原形的帝瑶,人群爆发惊天议论。   “快看快看,是那个小三,她怀里抱着什么?”   “……好像是一条龙。”   “如今世上哪还有龙?果然是野种,给我们天君戴了绿帽子!”   “亏陛下对她那么好,搞半天还不是龙裔。”   “巫女——烧死她——烧死她——”   群情激奋下,大大小小的火魔法砸在瑶音身上,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烧着了她身下的祭台。   这时,瑶音笑了,笑得十分诡异,十分惨淡。   “既然你们想死,我便成全你们!天下人负我,我要你们举皆陪葬!”火光冲天而起,方圆十里的土地皆在燃烧,众仙哀嚎,纷纷遁逃,可哪里逃得掉?   “哼,今日有份害我孩儿之人,一个都别想逃。”瑶音失了定身术,众人在火海里痛苦挣扎,瑶音笑得流出了血泪,一滴一滴落在帝瑶身上,谁知,怀里的小龙却又动了动爪子。   “宝宝?宝宝你还活着?”   怀中的帝瑶摆了摆手尾巴,瑶音大悲大喜,激动得无法自制,“宝贝别怕,我是妈妈,我来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就在这时,天空落下一场倾盆大雨,瞬时浇灭了满地业火。瑶音抬头,发现来人正是七日不见的昊月。   “瑶瑶,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瑶音大喜过望,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道:“我没事,火是我放的,你别担心,只是帝瑶她……”瑶音看向帝瑶,又是悲从中来,哭道:“求求你救救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昊月看了怀中的银龙一眼,面露疑惑,“瑶瑶你节哀,她已经去了。”   “不可能!她刚才明明动了!”瑶音退开了两步,觉得眼前的昊月十分陌生。   “帝瑶死了也是好事,毕竟她是你与花君宴的孩子,看见她,我就像看见了你们在床上缠/绵,这不利于我们的交往。”昊月淡然一笑,伸手过来抚摸瑶音的头发,“真漂亮,比我的更漂亮。”   “你不是昊月!你是谁!”瑶音全身紧张,高度戒备。她看不透眼前人的真身,说明眼前人的道行远在她之上。   “我如何不是昊月?”   “……昊月不会这样对慕紫。”   “哼,那是从前还要陪你玩游戏,如今玩不下去了,我不想玩了。”昊月摊手一笑,招来一众天兵:“把那个野种扔到兽栏去,还有,瑶瑶你疯了,需要休息。”   “别碰我!”瑶音大怒,鬼气四溢,四周沾染上鬼气的人皆被腐蚀,身体化作了一滩血雾。待血雾随风散尽,只见昊月毫发无损,站在原地,对她淡然一笑。   瑶音只觉自己双膝一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跪倒在地。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投降吧。”   “我、不、要。”   瑶音一字一顿,却发现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动弹不得,一丝鲜血从她口中溢出,最后,她只得放弃了挣扎,呆在原地惨笑。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界内术法在她之上的人,只有两个,这点如何也不能伪装。   “昊月啊昊月,你的演技真好,我又被你骗了一次。呵,三次,同一个坑里,我跌了三次。”   这时,怀中的帝瑶又闷哼了一声,瑶音通身一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喊道:“花君宴,救我!”   天空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劈过,祭台上出现了另一银发的男子,众人皆以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祭台便只剩下昊月一人。   昊月嘴角上扬,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扬声道:“罪婢瑶音,乃系鬼君花君宴派来的细作,二人狼狈为奸,先后杀我族元帝翊圣,白帝羲和,是可忍孰不可忍!瑶音该不该死?”   “该——”   “鬼君宴该不该死?”   “该——”   仙人们早已怒不可遏,群情激奋。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军得我诏令,即日出兵鬼族,在最短的时间内,入鬼门,一统三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十万仙家众志成城,山呼之下振聋发聩。   ☆、chapter 26 花凋   在十八层狱的下面,是一汪幽静之所,正中有着一处灵泉。灵泉是三途河的发源地,泉水涓涓不息,从下往上流去,汇入了忘川,流成了彼岸。在寂静的夜里,滴滴答答,穿行不息。   帝瑶被一朵莲花包着,漂浮在灵泉之上。   “这里是鬼族最纯净之所,灵气最盛,。”   瑶音伏在岸边怔怔发呆,右手则轻轻拉着帝瑶的小龙爪,眼中只剩空洞的慈爱,看不见其他。   “看来你这阵子过得很是凄凉,”花君宴叹息,“本以为将你交给昊月便能让你们得到幸福,对不起,原是我错了。”   “……她还活着么?”瑶音眼神呆滞,瞳孔涣散。   花君宴摇了摇头。   “……死了?”良久,瑶音才又问了一句,似乎鼓足了勇气。   花君宴依旧摇头。   “她的身体已经痊愈,只是魂魄散了,”花君宴拂袖,只见七盏水晶灯整齐的排列在灵泉四周,“我且以结魂灯铸之,至于能不能醒,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一声声浑厚的撞钟声传来,伴随着凄厉的号鸣,震慑心神。   瑶音神色一紧,“出什么事了?”   花君宴一脸凝重看向上方,空中随之出现鬼门外的场景,只见天族大军压境,黑压压的一片,场面十分壮观。   “看来大战在所难免,”花君宴沉思片刻,俯身在瑶音额上印下一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只需在这里陪着帝瑶。这里是鬼族圣地,没有人能走进来,昊月也不能。”   说完,花君宴微微一笑,提剑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   瑶音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这一眼后,将是永诀。   天幕上映着昊月的眉眼,潇洒俊逸,宛若当年。银色的发丝明明晃晃,如梦似幻。   青帝垂垂老矣,在阵前叫嚣,“慕君,你杀我爱女贤婿,今日我必要与你决一死战!”   “这里没有慕君,你们找错地方了罢?”十宴不顾闻人通天的阻拦,跳出鬼门。   “你是何人,有资格跟我说话么?”青帝吹胡子瞪眼,目露凶光,“叫鬼君出来!否则我便血洗大明宫。”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十宴冷笑,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青帝眼前,在众神面前拔光了青帝的胡子。十宴拍拍手,再次回到鬼门上,手里却多了一把娟白的胡须,“看来只是个绣花枕头。”   “你!别得意的太早,好戏还在后头!”青帝惨哼吃痛,强撑起精神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十宴手中的胡须似有了生命一般疯长,勒住十宴的脖颈。   十宴无法呼吸,险些翻下城楼。闻人大急,用尽力气拉扯为其脱困,可胡须却似长在了肉里,愈来愈坚实,随着鲜血溢出,十宴渐渐失了生气。闻人情急之下朝青帝掠去,鬼爪直扑太一面门。青帝想躲,奈何闻人速度太快,他来不及避开,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昊月抬了抬手,闻人全身在不足青帝一寸处化成了血雾,死无全尸。   只此一瞬,就此一生。   十宴双目圆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渐渐没了呼吸,她死状可怖,死不瞑目。   青帝也因惊吓过度,昏死过去。昊月命人将他抬走,又扫了一眼瑟缩在鬼门里的鬼族,“鬼族就这么几个人了么?早知如此我一人来便是,何须动用三军。”   昊月器宇轩昂,睥睨苍生。   “花君宴,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把琼华和金身交出来,我可绕你不死。”   鬼族众生闻言,皆敢怒不敢言,少数则被他周遭的气魄吓得纷纷遁逃。天族大军山呼万岁,震耳欲聋,鬼门内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群情高昂之时,天族突然集体禁声,他们捂着喉咙,发觉自己突然不能言语。   ‘啪’的一巴掌,昊月凭空受了一掌,嘴角立时涌出鲜血。随着众人的惊呼,花君宴抱着双臂从天而降。银色的发丝同昊月一样,光芒万丈。   “小徒弟,在为师面前未免太狂妄,这一巴掌是要教你,不得欺师灭祖。”   昊月擦了擦嘴角,自负一笑:“哼,偷袭算什么本事?你现在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要比过才知道。”花君宴说完,提剑相向,昊月毫不闪躲,空手接招。你来我往下,昊月渐渐落了下风。花君宴眼疾手快一剑刺向昊月咽喉,鲜血崩裂,染红了衣襟。   众人屏住呼吸,心跳加速。有为花君宴叫好,也有人为昊月不平。   “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琼华,她于你有救命之情,爱你爱到了骨子里,你却为何接二连三这般对待!”花君宴执长剑,居高临下。   “哼,她爱不爱我,与我何干?”昊月冷笑,并不慌张。   遥远的十九层狱里,瑶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胸中一痛,吐了一口鲜血。   她发现,她竟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是自己想的太简单,还是他的城府太深沉?他已统领天族万年,是三界第一人,他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她如何都想不通,他做着一切,是为了什么。她更不能相信,他曾经的一举一动,皆是演戏。   她不想承认,不愿相信,但是她再次被骗,这是事实,不止搭上了女儿的性命,还险些葬送了鬼族众生。   “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尝一尝,琼华曾为你受过的苦。”花君宴收起长剑,念咒将昊月打回原形,扒皮抽骨。   “今日我要拔了你的羽毛,斩去双翅。据说凤凰头上有三枚翎羽,我姑且将它当做龙角,从前她经历过的,我要在你身上全数拿回来。”花君宴捏了个法决,一阵金光笼罩着昊月,金光中的昊月表情痛苦,可眼神依旧带笑。   花君宴沉下脸,“你笑什么?”   “呵,一会你就知道了。”昊月眼眸一转,看向花君宴身后。花君宴回头,看见花漓落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墙头。   花漓落泪如雨下,十分惊慌。   花君宴身形踉跄,险些晕过去。   “你的秘密,我早已摸的一清二楚。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的仗么?”昊月森然一笑,“心疼么?拿她换琼华,如何?”   “不可。”花君宴眉目中失了笑意,多了几分沧桑。他丢弃了长剑,收起了对昊月的桎梏,昊月立刻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扇倒地上。   剧情峰回路转,看得众人皆看不透其所以然。   花君宴一脸淡漠,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的东西,不在琼华身上。”   “你知道我要什么?”   花君宴摇头,又点头。   “你与曾经的我一样,被世间权力所迷,贪嗔痴爱恨,想要的太多,太贪心。”   “哼,不要将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不否认你曾怀有帝王之才,可如今你的早已不配统领鬼族!琼华的金身,只有在我身上,才不至于浪费了那般力量。”   花君宴失笑,一脸嘲弄,“得到了力量又如何?身边的人都不在了,你又是为了什么在奋斗?”   “闭嘴,我的想法岂是你能明白?”昊月反手又是一巴掌,“情情爱爱从来不在我的考虑之列,我要的是三界一统,再无异心。”   “也罢,也罢,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我只希望你放过漓落和瑶音母女,她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金身,在我这里。”花君宴指了指胸口,自然垂下双肩。   花漓落远远的站在城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见花君宴一副了生死的模样,定了定神,急道:“主上,不要被他要挟了,鬼族大业不能没有你,漓落死不足惜,能在你身边陪伴你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下辈子,你一定要娶我哦。”花漓落神情悲壮,咧嘴一笑。花君宴惊愕抬头,便见花漓落的身体像一只蝴蝶,纵身一跃,翻下了城头。   “不——”   “啊哦,脑浆都流出来了……”昊月啧啧感叹,眉眼带笑。   花君宴瞬间苍老了容颜,身形佝偻,面上满布皱纹。昊月的眸子闪过惊讶,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调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她。”   花君宴像失了魂,对周遭一切都不再关心,只是怔怔看着漓落的尸体。   “别看了,多恶心啊,饭都吃不下了。”昊月掩嘴一笑,打了个响指,花漓落的身体立刻便碎成了玻璃,星星点点,飘散在空气里,变成了尘埃。   空气里渐渐浮现出一缕几可透明的魂魄,那是花漓落的散魂,模样却大相径庭。   只见那缕魂魄有着绝世的容颜,眉目同琼华一般模样。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因为魂魄转瞬即逝,如烟幻灭。   瑶音看着屏幕上的昊月和慕君,只觉得这两个人都是这么陌生,猜不透,看不清。   下一秒,花漓落的散魂出现在瑶音身边,瑶音看着眼前透明的自己,下意识伸出手触碰了她的额心,只见魂魄与身体交叠,三魂七魄重回归一,瑶音想起了许多她想不起来的事情。   那些关于慕君上神的爱慕之心,全都回来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到这般地步。   有了这分感情,难怪从前的自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昊月。 ☆、chapter 27 狐尾草   “缅怀完了?可以把金身给我了?” 昊月一脸不耐,来回踱步。   “呵,漓落一死,你还有事可以要挟到我么?”花君宴的轻笑,触怒了昊月。昊月一挥袖,地上的长剑应声而起穿透了花君宴的胸膛,瞬时血花四溅。花君宴面色从容,并不意外。   “难道你想带着金身进棺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我确定,我、不、会、给、你。” 花君宴宛然一笑,一字一顿。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哼,自作聪明。”昊月负手而立,自负一笑。   司战神君拱手上前,“陛下,要不要派人去搜?”   “不必,”昊月摆摆手,“一切都在计划中。”   这个局,他已经布了万年。   “先把鬼门给我拆了。”昊月随手放了把火,打着哈欠回了离恨天。   三军得了他的命令便火力全开,鬼族生灵知道在劫难逃,索性拼了全力抗衡。双方杀红了眼,不多时,鬼门关外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十九层狱里,天幕上映着两族大战的血腥画面,人声鼎沸。   天幕下,花君宴安静的枕在瑶音怀中,面带微笑,汲取着最后的温暖。二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旁的一切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师傅,你会死吗?”   “嗯。”花君宴闭上眼,面色恬淡。   “怎样才能救你?我不要金身了,你把我的力量都拿去……你不要死,好不好?”   花君宴沉默了一阵,睁开眼看着瑶音,“那你嫁给我,可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瑶音大急。   “你愿意为了我付出生命,却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昊月?”   “……”瑶音沉默,虽然她现在十分恨昊月,但不得不承认,她曾经爱过。   “你看,你已经变了,”花君宴失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指环,正是瑶音遗失的那只。   “现在记得它了?”   瑶音双目含泪,点了点头,“记得。”   彼时她追慕君追得紧,一日,她得知凡间的情侣定情会互赠指环,便拉着昊月一齐跑到火神宫学做戒指,她花了三天时间制了一枚,又耗费了半身修为存入了空间魔法,可戒指却被慕君毫不犹豫扔进了碧海。   “从前是我负了你,对不起。”花君宴垂下手,声音愈见虚弱,“如果我可以当做你不爱昊月,我一定会为你戴上它,但是现在……不行了。”   “师傅您别说了,您需要休息,我扶你去灵泉里好不好?”   “不必了,”花君宴摆摆手。   “昊月一定有办法救你对不对?我这就去找他,我用金身跟他换!”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你知道一切,便会知道,我没那么伟大。”   “我不管,我不能让你死。”瑶音的眼泪吧嗒而下,落在了花君宴干涸的唇上。花君宴似乎很享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将瑶音压在身下,吻尽了她眼角的泪。   “乖,”花君宴摩挲着瑶音的脸庞,“为什么从前没觉得,你这么美?”   瑶音心头狂跳,面颊绯红。   花君宴见瑶音情动,立刻放开她,转而躺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自古只有受了帝宴恩泽的仙人可长生不老,轮回转世,凡人多是匆匆结缘一世,便不可再见。我另辟蹊径开创鬼族,让众生平等,皆可轮回,”花君宴十分骄傲,鬼气森森的脸上重又浮现出仙人的气泽,他扬起嘴角,笑道:“我苟活了这么多年,心愿已经达成,已然了无遗憾,可以瞑目了。”   “不要找昊月报仇,我的死,同他无关。”花君宴说完,身体便开始渐渐散成了星星点点,飘在空中。   “……我死后,如果可以,把我带回狐尾坡。”   “好。”   瑶音洗了吸鼻子,看着空中飘散的繁星,不敢侧头。她知道,她的身边已经没有花君宴了……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慕君,她似乎从儿时开始就对他一往情深。如今她恢复了记忆,这才想起前几日看过的《鸿蒙》之书,书上记载的那棵狐尾草就是慕君的真身。   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她在狐尾坡上用了百年的眼泪浇灌,才有了后来的慕君。   后来,她被帝宴寻回,与慕君失散。再见时,他已经是帝宴最看重的弟子,可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她了。从前她心高气傲,时常捣乱,目的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从来都对自己保持着距离,一直淡淡的。直到他堕天,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她猜不透,可如今的她也并不需要知晓了。   前世种种前世休,今生他对自己可谓百般照拂。这百余年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来都是为了成全她和昊月。漓落不能弃,因为她是琼华丢掉的一魂一魄,漓落不能死,否则她会想起对慕君的倾慕,那些如潮水一般汹涌,如烈火一般炙热的,爱。   “师傅,我确实深爱过昊月,可前提是因为忘记了你。有了你,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瑶音一声轻叹,拾起地上掉落的指环,戴在无名指上,又将一旁散落的龙鳞龙角和龙筋收进体内。下一刻,巨大的能量汇入身体,她的眉心再次生出三颗眉心玉,如花绽放。   瑶音睁开双目,冷冽的目光惊起了夜里的萤火,她重又感受到了与大地的共鸣。   她身段轻盈,步履摇曳,提剑而去。   “我要昊月,血债血偿。”   ……   昊月将最后一块天幕修好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离恨天,路过天门,只见风白容提着两框红鸡蛋抱着两只老母鸡在天门下徘徊,东张西望。   “我是昊月的父亲,我来看我的孙子,为什么不让进!”风白容撩起袖子便是要与侍卫拼命,哪知侍卫完全不为所动,像一尊佛像矗立在两侧,将他拦在外头。   昊月此刻见了父亲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这些时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怎么哄瑶音,他的出现无疑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心道:“瑶音不肯见我,但对父亲从来都是百般依顺,请他们去劝瑶瑶,说不定能成功。”   昊月轻轻落在风白容身前,恭敬行礼,“昊月拜见父亲。”   风白容一惊,着实被他吓了一跳,两只鸡落在地上,四处扑腾。   “这是你第一次说人话。”风白容定了定神,道:“你来的正好,你的门卫不让我进去,快带我去看看瑶音,她生了吧?男孩女孩?”   “是女孩,”昊月说完便觉不对,皱眉道:“你怎知瑶音生了?”   “哼~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当日你们分而食之的红鸡蛋便是同欢果,吃了同房就能有孩子,世上仅此一颗。”风白容扬起眉,一脸骄傲。   “……”昊月心一紧,惊道:“帝瑶是我的女儿?”   风白容错愕,“不是你的是谁的?”   昊月心中涌进一股暖流,虽然一直都觉得帝瑶很得自己欢喜,可现在他才知道,这分情感也许就是传说的血浓于水。   昊月只觉思念如潮,一刻不能浪费,“我这就带你去看帝瑶,父亲随我来。”他提起两篮鸡蛋,走在前面,谁知侍卫就像不认识昊月,依旧支起武器,将他一同拦下。   “天门重地,闲人免入。”   侍卫就像石像,眼神空洞,没有神采。   “天君你们都不认识?我……”风白容刚又撩起袖子,便被昊月拦下。   “有些不对劲。”静,静得有些骇人。   “不对?哪里不对?”风白容四下张望,只见云海在下,如梦似幻,抬头,离恨天幕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昊月抬头看了看,试探性的伸出手,五指握拳,天幕就像一块布一般,被昊月抓在手里,捏得粉碎。   结界一破,太平假象消失,只见离恨天上遍布焦灼,满布疮痍,随处可见烧焦的尸体。   二人具是一惊。   “糟糕!”昊月心下一凛,提起风白容朝宸辉殿掠去,二人所经之处,都经过了火海的洗礼。   木屋已经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只见灰烬中坐着一命女子,背脊直挺,此女正是夜九。   昊月立刻落在她身边,发现她已经气若游丝。   “……夜九?夜九?”   夜九闻言睁开眼,咧嘴一笑:“天君,臣妾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这七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瑶音呢?她在哪里?”   “鬼君趁你不在,掳走了瑶音,还放了九天业火,烧光了离恨天,”夜九的笑容褪去,神色黯然,“青帝已经带了三军血洗鬼族,此刻应该已经到鬼门关了。”   昊月闻言,神识覆盖了三界,觉出瑶音的气泽如日中天,知道她没事,这才松下一口气,“我先为你治疗。”   夜九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不必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可你的心中始终只有她,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三个人的游戏,并不好玩。”夜九满意一笑,没了呼吸。   “走好。”   昊月心急如焚,活着的夜九都比不上瑶音一根头发,何况死了的夜九?他不做停留,立刻脚踏青云,飞身下界。   “你别走,等等我——”风白容呼喊,连忙追上去,可哪里还有昊月的影子?离恨天上,只留下风白容一人在遍地焦黑的尸体里瑟瑟发抖。   ☆、chapter 28 布局   就在鬼族全线溃败之时,瑶音提剑迎风而立。只见她长剑挥舞,剑气所指之处,数不清的仙人就在她剑下灰飞烟灭,弹指一瞬,情势急转而上,举皆欢呼。   “昊月——你给我出来!”   昊月赶到鬼门关时,瑶音正挥舞长剑杀红了眼,嘴里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瑶音浑身是血立于墙头,昊月担心不已,立刻飞到她身边,急道:“瑶瑶,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个……”   昊月说到一半,瑶音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众人惊呼。   “看——那是鬼后!”有鬼族生灵认出她便是花君宴的前妻,此时的她为鬼族挺身而出,让鬼族心中燃起了希望,众人山呼万岁。   “一命偿一命,至于你欠我的,我不跟你算了。待你轮回归来,下一世,你我不再相见。”   昊月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瑶音,“你这么讨厌我?”   瑶音摇头,“无所谓讨厌,无所谓欢喜,我说过,当有一天父神所化的仙界因你管制无方而陷入危机,我必回来,取而代之。”   “……”昊月呼吸渐弱,视线也开始模糊,他努力的想在她脸上读到丝毫的情愫,可是他失望了。瑶音的眉目无悲无喜,看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来是这样,是我自作多情了。”昊月并不挣扎,听凭身体愈来愈冷,最终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昊月盯着瑶音的眉眼,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记在心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当初死的是我就好了,如今能将一切都还给你,也能稍稍弥补我心中的遗憾了。”   “哼,你又在演什么戏?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瑶音一声冷笑,“听你的口气,帝君之位不是我凭实力拿回来,而是你高抬贵手恩赐的与我的?”   昊月心中一紧,低声摇头,“我原以为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想到结局竟是这般……罢了罢了,十丈红尘烦恼丝而已,不能得到,能解脱也是好的。”昊月扬起嘴角,握着瑶音的手,将她拉到怀里,长剑再次穿胸而过,没入他的身体,直至剑柄。   瑶音重又回到他的怀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十分恶心,拼尽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依旧挣脱不掉昊月的怀抱。瑶音瞬时大惊。她从前就知道昊月很强,夜修罗的瑶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她已恢复琼华本尊,在他面前却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瑶音更加迷惑了,“你……为什么不跟我打?”   昊月眯起眼睛,宛然一笑,“……我为什么要跟你打?在家里,在外头,夫人说了算,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是如此。”   瑶音闻言一怔,只见眼前人抬起手,将‘慕君心’插/入自己的鬓角,她却无力反抗。   “真好看,真好看……”昊月喃喃自语,声音虚弱无力,几不可闻。   瑶音用尽全力推开他,却发现桎梏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了,昊月的身体重重的飞起,最后就像一片柳絮飘落。   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瑶音看着城下的尸山血海,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不论新仇旧恨,全都去了……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琼华帝君了,她有了很多很多的羁绊,很多很多的回忆。   “啊——”随着瑶音一声悲鸣,只见她通身一闪,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银龙,遮天蔽日的在云海里翻腾,大雨倾盆落下,洗刷着三界大地的腥风血雨。   银龙的哀鸣持续了三日,大雨下了三日,三界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瑶音坐在株晟宫的大殿上,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很有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那些或开心或难过的往事都像发生在昨天。一切都与万年前一般模样,可人……都不在了。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才孤寂一生。”昊月的话回想在耳旁,她突然觉得,那些讨厌的人,再想起来也变得不是那么讨厌了。经历了才知道,一切的恨皆源于爱,哪怕他们继续在眼前晃荡继续恶心自己,也比自己现在这样一个人待着要好上许多。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怕人。   就在这时,大殿上响起脚步声,瑶音本以为是幻觉,只听脚步越来越近,瑶音这才抬起头,只见昊月眉眼带笑,站在堂下。   那一瞬间,瑶音觉得又惊又喜,可也仅限于一瞬。   瑶音恢复平静,冷眼相对,“你没死?”   “你是问我,还是问昊月?”   瑶音细细打量,查不出在他身上有旁人的气泽,“你不就是昊月?”   “哦,可能你要失望了。我没死,死的人是昊月。”眼前人拂袖间褪下了昊月的外表,露出了夜九的本尊,她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瑶音大惊,声音颤抖,“……你是夜九?为何我识不破你的易容?”   “很简单啊,”夜九眼波流转,掩嘴一笑,“你的法力没我高。”   “不可能!”瑶音断然不信,“你究竟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你还是这般自以为是,”夜九无奈耸肩,“如今我的力量在你之上,这是不可争的事实。”说着,夜九抬手一指,瑶音的身体随之飞了出去,重重撞在石柱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瑶音全身瘫软跌倒在地,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身上,她提不起任何力气。   “这些年来我日日苦修,等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将你们这些天生的优越感,踩在脚底,”夜九一脸嘲弄,“怎样?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可好?”   瑶音奋力挣扎,可压强却越来越大,她只觉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瑶音用尽了力气,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你……”   “不要觉得怨天尤人,这些年,你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聚气凝魂,而我,却从未死去。”夜九缓步走上高台,坐在帝位之上。   “当年你杀我之后,我便顺势跟在鬼君身边,这些年一直潜伏在鬼族,我们曾经见过,你也可以叫我落玉。”   瑶音大惊,“……你是落玉?”   “哼,当年你死得那般彻底,若没有我,你怕是活不过来的。”夜九摸了摸帝座上镶嵌的宝石,面露得意,只听他话锋一转,又道:“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报答你替我解决昊月的恩情。”   瑶音皱眉,不解。夜九笑了笑,“你知道花君宴为什么需要你的金身么?”   瑶音摇头,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原由。   “花君宴的元身是一棵狐尾草,你知道吧?”   瑶音怔怔点头。   “狐尾草需得旁人百年的眼泪浇灌才得以化为人形,彼时慕君喜欢的女孩无故消失,他只知晓她是神女,于是修道成仙上天去寻她。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一入天门便得到了帝宴的赏识。帝宴表面大公无私,实则却为你盘算了一切,没想到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帝宴为慕君下了一个死咒,这一生只得爱你一人,否则将万劫不复,永堕深渊。慕君心里早已有人,而你的性子又乖张叛逆,若非碍于你神女的身份,他连看都不想看到你。天族到底留不住他,他本以为舍去帝君的位子堕入鬼族便能逃过诅咒,谁知他的身体还是日渐虚弱,那时恰逢鬼族暴乱,他得了你的金身,才不至于继续溃败。”   瑶音背脊发冷,通体寒凉,声音颤抖,“这些,你从何而知?”   夜九并不答她,继续说道:“后来你死在昊月剑下,他发现自己竟对你生了情愫,狐尾草的天性花心,可爱人只会有一个。后来他听闻在碧海沧渊的尽头有一处瀑布,瀑布形成的天然水镜可以映出前尘过往,他这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小女孩。”   “……”瑶音神色黯然,放开紧握的双拳,心中颓生悲凉。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有缘无分,如是而已。   “花君宴用结魂灯凝了你的气泽,可到头来只有花漓落的那一魂一魄而已,另外的魂魄不知所终,他无心处理政事,我便接替了鬼君之位。在我的治理下,鬼族蒸蒸日上,我思量再三,觉得鬼族仙族实在没有对立的必要,于是递了拜帖与昊月,一连十二张,皆石沉大海。”夜九说到此,发出一声冷笑,让人胆寒。   “我偷上天宫,一连观察了七天,七天里昊月日日酗酒,对政事不闻不问。哼,慕君和昊月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三界生灵大多还活在水生火热里,而他们心中却只有儿女情长,根本不配做帝王!”   “但是那次上天也并非一无所获,在他的身边,我发现了你散落的气泽,那时起,我便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这一局,我布了万年。”   ☆、chapter 29 眉心玉   “你算计了我们一万年?”瑶音哑然失笑,神情淡漠,“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十分糟心,何必呢?”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对,你们不是燕雀,是龙凤。”夜九一脸坦然,“你们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活在前人的光辉里,你们不了解凡间疾苦,更加不了解卑贱底层的生活。又凭什么登极为帝王?我承认昊月和花君宴做的还不错,但是如果我为帝君,必能将三界带向新的高度。”   瑶音闻言又是一笑,唇带轻蔑,“就凭你?”   “我凭什么不可以!”夜九勃然大怒,飞下台阶,提起瑶音的衣领,与她四目相对。瑶音嘴角还在流血,可她却并不觉得痛了,依旧带着分淡淡的笑意瞧着夜九。   “收起你那虚伪的笑!你们都不配做帝君,只有我,才是天生的帝王,心系苍生。”   瑶音又是一笑,“乱葬岗上尸山血海,白骨遍地,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系苍生?”   “为了天下一统,必须有人牺牲,江山本就由白骨堆成。待我执掌大权重建天宫,他们会被载入史册,供后人赞颂。”   “死都死了,谁还会在乎什么生前生后名?”   “闭嘴!我做事轮不到你来教我。你不过是因为求不得才装作一副无所争的模样,你已经沦为阶下囚,你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我面前一文不值!”夜九一怒之下高举右手,一掌将瑶音打回了原形。只见地上的银龙通身散发晶莹,身形矫健,配件齐全。夜九单手覆上龙角,“待我得到你的金身,便将你嵌在帝座之上,我要让你亲眼见着,我是如何带领三界众生走向平和。”   “你已经独步天下,还要金身做什么?”瑶音轻蔑一笑,“你口口声声说对我们的身份嗤之以鼻,实则羡慕得紧吧?你也想要无上高贵的血统,你不想自己的原形只是一株植物,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夜九重重的给了瑶音一巴掌,扇聋了她的左耳。   “你给我记住,你不再是帝姬,更加不是帝君!世上已经没有第二个帝宴可以护你周全,就连昊月……也被你亲手杀死,你已然孤立无援,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清高?”夜九说着,高举的手又要落下,瑶音索性闭了眼,听凭处置。对她来说,她在乎的和不在乎的都已经不在了,其他身外事,真的都无所谓了。   预期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瑶音虚弱的睁开眼,却发现身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背着光,所以看不真切,只见他身材清瘦,却又拥有高大坚实的肩膀。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袍,干净素雅,还带着丝丝清香,银色的头发垂在膝下,十分艳丽。   “我死了么?”瑶音动了动爪子,扯起眼前人的衣袍,笑了笑:“原来死亡是不会痛的,又见到你了,我很开心,师弟。”   “亲爱的别说傻话,你活得好好的。”昊月打了个响指瑶音便恢复了人形,俯下身,对瑶音咧嘴一笑,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上台阶,置于帝座之上。   “你没死?”瑶音一脸怔忪。   “我死了谁来保护你?”昊月宛然一笑,翩若惊鸿,“我只不过去洗了个澡,顺便换了套衣服,在你面前,我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才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瑶音扶额,觉得头,“让我先缓一缓,”转折来得太快,她摸不清状况。   瑶音抬眼望去,只见夜九双膝跪在地上,膝下渗出了一滩鲜血,染红了宸辉殿的地砖。她的双目圆瞪,一脸惊恐,嫣红的双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到底是怎么回事?”瑶音定了定神,看向昊月,昊月温柔一笑,打了个响指,接触了夜九身上的禁咒。夜九随之呼吸一窒,惊怒道:“你没死?!”   “很显然,不是么?”   “你怎么会没死!”   “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昊月摊手,歪头一笑,“瑶瑶还活着,帝瑶尚在襁褓之中,我如何舍得死?既然瑶瑶希望我死,那我便顺着她的意去死好了,我的目的只是希望她们一世周全,我在她们心中活着或是死了,并不打紧。”   瑶音闻言,通身一震。昊月牵过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温暖她冰冷的指尖。   “这就是你们伟大的爱情么?呵呵呵,哈哈哈哈……”夜九闻言大笑,几近癫狂,“我费尽心力,就差最后一步!”   昊月叹了口气,“你与我不同,如何猜得到全部?”   “不同?”夜九神情激愤,怒不可遏,“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出生。就因为出身,就因为你是高贵的凤族,所以无论我如何努力,到头来还是及不上你。我只能倚靠琼华,替我杀了你。”   “你错了,你我最大的不同在于,你从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揣度他人,你没有爱人之心,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思。”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这万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旁的时间都在修行,这才有了现在的我,力量更在琼华之上!可你呢?终日酗酒,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可就算这样,你的力量依旧在我之上,除了出生,我想不到其他原由。”   “哎,说了你不了解我就不要妄自揣度,”昊月自负一笑,“今日我能有这样的成就,还要感谢瑶瑶。”   “我?”瑶音一脸疑惑,昊月笑着点点头,“当年我同你一齐在慕君门下修行,我又以你为马首是瞻,俨然成了慕君的眼中钉,没有十八般武艺又如何能够安稳度日?为了及格,我学会了一边吃饭一边修炼,一边帮你抄作业一边修炼,到后来我发现,我就算睡觉都依然在修炼。就连现在同你说话亦是如此。”   夜九闻言,断然道:“不可能!”   昊月耸肩,“对旁人当然不可能,但我和瑶瑶是例外,没有瑶瑶,我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昊月说着,在瑶音手背印下一吻,“谢谢你,当年将我欺负得十分彻底。”   “不必客气。”瑶音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只觉话虽然很中听,可理却不是那么回事,欺负师弟还有理了?怎么可能。瑶音这才知道他在取笑自己,不禁面色绯红,赌气抽回了手。   见二人公然调情,夜九气得浑身发抖,更加觉得他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知道自己因奇差一招,已经胜利无望,盛怒之下索性心一横,用尽全部的力量将一枚赤红的水珠射向瑶音,只见红光一闪,转瞬即逝,水珠没入了瑶音的眉心玉,而她毫无感觉。   与此同时,夜九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只见她的银发大把大把地掉落,顷刻间便没了头发,银丝散落在地上,没了生气。夜九口吐鲜血,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九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十分诡异。   “她怎么了?”瑶音心一寒,只觉身体越来越冷,不禁裹了裹衣裳。   “不知道,”昊月将瑶音护在身后,“保险起见,先杀了再说。”   “慢着,”夜九定定看着昊月,笑道,“你现在没法杀我了。”只听夜九的声音与前一刻大相径庭,从银铃变成黯哑。   昊月瑶音俱是一惊。   “你怎么变成男人了?”昊月蹙眉,一脸嫌恶。   夜九看着满地银发,摸了摸光头,对着昊月嫣然一笑:“我本来就是男人。”   “赶紧消失!”昊月只觉一阵恶寒,汗毛倒立,刚想了结他,身后却传来声声惨叫。   “啊——救我,救我——”   昊月惊愕抬头,只见瑶音面色惨白,捂着头,缩成了一团。额上青筋暴露,疼得满地打滚。“瑶音,瑶音?”昊月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渡气,可无论付出多少灵气,瑶音皆不见好转。   “别白费力气了,”夜九匍匐在地上,四下收集散落的银发,淡淡道,“她中了我的诅咒,解不开的,死咒。”   昊月一把将他拎到眼前,掐着他的脖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如今她的命与我连在一起,我死了,她必会死。”夜九眸子里闪现出妖异的光,看着昊月笑得一脸得意,“咒引是我的血,载体是帝宴留下的舍利子。也就是说,我死了,瑶音就会死。瑶音死了,帝宴所化的十方天界就会化作灰烬,什么都留不下。”   “你!”昊月怒极,接连又打了他几巴掌,将他打得眼冒金星。   “斗不过你,我能恶心你。”夜九耷拉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我现在很脆弱,说不定一个想不开就咬舌自尽了,到时候,瑶瑶就回天乏术了。”   昊月看着地上痛苦哀鸣的瑶音,强压住怒气,“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夜九一字一顿,“血咒的内容是只要你还活着,瑶音就会一直痛苦,不会晕,不会睡,只有痛,钻心刻骨的痛,从这里开始,蔓延全身。”夜九指了指眉心,“如果瑶音死了,我们都会死,但是你死了,她就能解脱。怎么样,一个换两个,划算吧?”   昊月双拳紧握,全身颤抖,眉宇间写满痛苦,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助。   “快做决定,不然她又要多疼一会儿了。”夜九理了理手中的银发,将它们编成了辫子悉心收好,放在怀里。   下一刻,昊月便长舒了一口气,放开双拳。   “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夜九支着头,一脸玩味,“值得吗?你这么爱她,但是她爱的,是花君宴。”   “哼,人妖如何能懂我?”说完,昊月便抱着瑶音消失了。   大殿上,只留下气得脸色菜绿的夜九一人。   ……   冷,很冷,越来越冷。   瑶音拖着疲惫的身体,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了昊月的声音。   他说,“我说过,你没了眼睛,那便拿我的去用,你没了性命,我便给你我的命。你痛,我比你更痛。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得救,我必不会犹疑。”   ……   然后,瑶音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昊月深情款款的拥抱着她,在她唇边亲吻。舌尖过处,柔软而又炙热。瑶音觉得这就像是最后一次拥吻一般,昊月疯狂肆虐,在她的嘴唇里汲取着温柔,丝毫也不肯放过。他的体温萦绕在她身边,让她觉得那般真实和温暖。   温柔没有持续很久,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目光醉人,流连不舍,到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对不起……”   “我一生都在尽力弥补自己曾经带给你的伤害,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昊月笑着伸出右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在胸中,有一颗跳动的七彩琉璃,他颤抖着双手,将这颗带着毁天灭地神力的琉璃嵌进了瑶音额心。她只觉得自己的额心冰冰凉凉,一股巨大的能量正涓涓不停的流入自己的身体。   “我知晓你要漂亮,所以特意为你制了一枚漂亮的眉心玉,希望你喜欢。”昊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她,亲吻她的额心,“永别了,我的女王。”   昊月面色苍白,惨淡一笑,身体就如尘埃一般散去,惊起一池飞絮。 ☆、chapter 30 紫徽坛   夜九独自神伤了一会,便起身沐浴焚香,然后又到昊月的衣柜里挑了一件最为奢华的玄底鎏金朝服,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帝王。这是他万年来第一次着男装。就算他已没有了银发,没有了舍利,但凭借自身的气场,依旧器宇轩昂,自信不凡。   夜九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上扬,十分满意。   他穿着帝袍在株晟宫里逛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空荡荡的正殿,端坐在龙椅之上。他闭上眼,似乎看到了满堂神佛在对自己三呼万安,夜九微笑拂袖,“众卿平身。”   可幻想终归是幻想。   大殿上静得可怕,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满地血污,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瑶音的。夜九并不低落,反而兴致高昂走下台阶,拿来扫帚和抹布,徒手将大殿的每一处脏污擦拭干净。   宸辉殿迎来从未有过的亮堂,每一块地砖都能映出倒影,干净得就像镜子。夜九对着君座上的夜明珠‘哈’了一口气,悉心擦拭,确保不沾染丝毫尘埃。   夜九轻叹,喃喃自语,“真正有资格坐在你上面的,只有我。”帝君这个位子,他想了一万年,可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他不悔,不怨,他只是可惜。他心中的大梦想,怕是没机会实现了,“……再见了。”   夜九转身,却发现瑶音正倚在玉柱上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夜九一眼便看到瑶音的眉心玉发生了变化,只见她眉心三点朱红的中间,缀有一颗琉璃珠,正是昊月的心玉。   瑶音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你这么想当天君?”   “心头唯一所想,亦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你我命系一线,拉我与你陪葬么?”   夜九摇头,有些无奈,“我赌尽最后一丝可能,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我果真无法理解他。”   “我赌他舍不下你,赌他想要脚踏华莲轮回重生,谁知,昊月果真一心只为你盘算。你有了他的眉心玉,血咒便只对我有用了,我的命,系在你身上,如此而已。”   瑶音心无喜怒,并不觉得意外。   “昊月失了心玉,便再无可能重生了,”夜九长叹了一声,“他跟花君宴一样,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那又如何?”瑶音神色淡漠,冷眼相待。   夜九神色一惊,反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至少现在,我并不觉得难过。”瑶音负手而立,缓步走上台阶,她能感觉到眉心的琉璃始终流淌着丝丝温暖,无名指的指环也闪亮如新。   “并不是有结果的爱情才是爱,只要他们还在我心上,死亡就不是分离。”   瑶音转身,看着宸辉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或笑或闹,如摇筝翊圣,或嘤嘤哭泣,如孩提时的昊月,还有在高台之上,慕君高深莫测的环抱双手,与自己并肩而立。潇洒俊逸,一如当年。   瑶音闭眼,淡淡一笑,“如今我依然能感觉到他们,就像从未离开。”   夜九看着高台上的瑶音,竟突然觉得瑶音一瞬便褪去了所有的稚嫩,成了真正的大地女神。她的内心不是激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反而是一片汪洋。不是不恨,而是宽广到能包容一切。   这就是无所争的境界。   “我突然想要仰望你了,”夜九释然一笑,放下心中大石,“就像你所说,达成心愿的方法不止一种,有你做天君,我也算为苍生做了件好事罢。毕竟,若没有我,你永远都是那个有勇无谋的公主。”   夜九祭出长剑,覆上脖颈,刚想自我了结,手中的长剑却弹开了去。同一时间,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瑶音飞去,重重落在她身前,跪倒在地。   “就这么死了,谁来当天君?”   夜九怔忪,不明所以。   “你既然说自己是天生的帝王,那便证明给我看。”   “你的意思……”   “你想做天君,我便成全你。”   夜九闻言,心头狂跳,生怕她是戏言,“当真?”   “当真。不过我有条件。你有你的梦想,可到底伤害了旁人。三界因你而生灵涂炭,这分债,你不得不还。”   “该还,该还。”夜九不住的点头,“我若成王,一千……不,五百年我必还你一个仙境乐土。”   “不要答应的这么快,我的条件,你未必能承受。”瑶音走下台阶,凭空变出一枚与肩同宽的水晶盆,递给夜九,“若你为帝,从此便要长跪于御座前,哪儿也不能去。你的双膝需磕于白玉之上,双手捧着紫徽坛承接天露。你的双手不可落下,却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撑着。”   瑶音一拂袖,只见一脉清水从天而降,全数落在紫徽坛里,源源不绝。   “这是天下苍生的眼泪,只要有人流泪,天露便不会少。紫徽坛虽看上去不过半人大小,可不论落下多少眼泪,它都能装的下。重量也会愈来愈沉重,接了多少水,便有几分重。这份差事,可并不轻松,就算称它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为过。你可能承受?”   夜九毫不犹疑,挺直了背脊,端端正正跪在御座前,捧着紫徽坛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神色坚定,点了点头,“能。”   “紫徽坛落下之日,便是你去跟昊月叙旧之日。”   “我对他没什么念想,叙旧就不必了。”夜九胸有成竹,丝毫不将紫徽坛放在眼里。   “……五百年后我来验收成果,你好自为之。”   瑶音走后,夜九便闭上眼,享受着宸辉殿的一切,他本以为自己也要遂慕君昊月而去,没曾想,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竟唾手可得。他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   这一刻,他等了一万年。   ……   出了宸辉殿,瑶音整个人便沐浴在阳光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空中日头正盛,空气是一等一的好。抬眼望去,一群鸟儿结伴飞过,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离恨天上,渐渐复又恢复了生气。   “紫宸,你感受到了么?今天天气真好。”瑶音张开双臂,站在崖边,任由阳光洒在身上,温暖惬意,“以后我所得到的一切,都要与你分享。”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chapter 31 水镜   五百年后。   瑶音挺着大肚子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昊月坐在一旁为她剔石榴籽。   慕紫在一旁教两个弟弟写自己的名字。风白容则手忙脚乱的在屋里给小孙女换尿布。   正可谓是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一大家子和乐融融。   ……   而这样的场景,只在瑶音梦里出现过。   五百年过去。昊月从未归来,慕紫仍旧昏迷。   五百年里,夜九不眠不休跪在御座前处理政事,心无旁骛。   三界被他治理的极好。   天下在他手中,瑶音十分放心。   这些年,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呆在十九层狱,陪不会动的帝瑶说话,做的最多的便是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慕紫,慕紫。一遍又一遍。   她也曾游山玩水,去了不少地方。其中多有年少时,她曾经答应要带他去而最终都没有去成的地方。   时间匆匆,她渐渐习惯了没有他们的日子。   三千年一晃而过,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瑶音努力想要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想起的越来越少。   这时,她想到了夜九提过的水镜。   瑶音念之所及,便飞身而起,从十九层狱底转瞬来到了离恨天的最高处,碧海沧渊的发源地,无极池。   飞流而下的瀑布便是水镜的幕,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从前不来是因不敢回忆过往,不想提醒自己,这些曾经美好的人事,已经不复存在。   三千多年过去,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孑然一身,只剩下回忆。   瑶音一念起,水镜中便浮现出曾经的种种。瑶音越看心越凉,水镜倒映出的场景都是自己在凌虐昊月,而昊月哪怕再生气再委屈,也不曾红过脸。   “从前我这般对你,你都甘之如殆?”   画面一转,瑶音看见水镜中的自己在碧海边哭成了泪人。她清楚的记得,那次哭是因为慕君扔了她费尽心力所做的戒指。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昊月面前哭。   画面还在继续,却是瑶音不曾知晓的一段。   昊月提剑去找慕君拼命,让他接受琼华。慕君头也不抬,随手便收走了昊月全部的神力,对他笑道:“一月内,若你将戒指找回来,我便答应与你。”慕君本就是有意为难,昊月却当了真,独自一人在偌大的碧海里泡了半个月,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看到这里,瑶音心中一紧,只觉心就如针扎一般,疼得她喘不过气来。羽族本就怕水,昊月没有神力在水里泡了那么许久,该是受了多大的罪?   水镜中,昊月来到火神宫,七日未眠,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递给慕君。   慕君只是拍了拍他的头,对他笑道:“好孩子,干的不错。”说完,将神力还给他,把戒指又扔出了窗。   昊月立刻捡回来,毫不犹豫注入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造了同瑶音一模一样的大魔法。当着慕君的面燃放。   慕君神色淡然,并不当回事,可还是收下了戒指。   昊月则满心欢喜,期待慕君去跟琼华道歉,可一回去便病倒了。哪知第二日,便传来慕君羽化的噩耗,琼华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着昊月又掐又打,撕破了不少皮肉,可昊月只是淡淡的笑着,听凭打骂。   瑶音看不下去了,掩面跌坐岸边,泪水倾盆而下。   思念如潮,扑面而来。   她本以为只要再看看他的脸,便能心满意足。可当她看到少年时的一幕又一幕,突然觉得,如果他还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好?她一定不会再欺负他,会好好待他。   瑶音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日头东升西落,直到一天,心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紫徽坛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瑶音心中一凛,想起五百年前同夜九定下的约定,便擦了擦眼泪,闪身来到宸辉殿。   宸辉殿里,散落了满地的珍珠,那是天露所化的结晶。除了夜九放下的双手,他的坐姿同数千年前一样,正直笔挺,庄重肃穆。   “好久不见。”瑶音微微一笑,见他又蓄了一头银色发丝,只觉十分惊异,“有头发了到底俊逸了不少,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昊月呢。”   夜九叹了一口气,“我时常看见你,在紫徽坛里。”   “哦?”   “你时常自梦里哭醒。”夜九铁青着脸,不带感情。   瑶音心头一颤,“是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夜九话锋一转,“我累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些回忆。”   “才三千年就累了?昊月可在这里待了一万年!”瑶音紧握双拳,她现在终于能体会昊月的心情,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那分微茫的期冀,期冀他涅盘重生。   “你费尽心力,只当了三千年帝君,甘心么?”瑶音走到他身侧,取下头上的‘慕君心’,花瓣化作诛仙剑,抵在夜九脖颈,“说遗言吧。”   “我叫你来,并不是赴死,”夜九推开诛仙,满目疲惫,“你说的对,过去那些人和事不论好坏,都会比后人多关心些。这些年,我在紫徽坛中看了无数人的眼泪,一开始并不当一回事,可几千年过去,尤其是最近,总会有意无意搜寻属于你的那颗,和你一同看看过去的人事。你已经把我逼疯了。”   “所以,我便送你去见昊月罢,届时,你就不痛苦了。”   瑶音再次举起剑,夜九闭上眼,任凭处置的模样。可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夜九正眼,见瑶音一脸无奈的立在一旁,怔怔发呆。   “这个世上,能跟我一起回忆的人,只剩下你了,我下不去手。”   “哎……原是我欠你们的。”夜九一声长叹,“我此番找你,是要带你去见昊月。”   瑶音一惊,定定看着他,夜九一脸正经,并不像玩笑。   “那快走吧,”瑶音一把拉起他,而他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你的腿……”   夜九摊手,淡然一笑,“已经废了。”   “我背你!”瑶音将他背在肩上,火速飞了出去,半晌才一脸楞楞,“我们去哪?”   “你刚刚从哪里来,我们便到哪里去。”   “水镜?”   夜九点点头。闻言,瑶音便有些失落,她这才知道,他所说的见昊月,是去见水镜中的昊月。   二人落在水镜前,夜九指挥瑶音飞到瀑布里。瑶音断然拒绝,可拗不过再三要求的夜九。于是她轻叹了一声,念在他鞠躬尽瘁为三界洒了几千年热血的份上,权当带他洗个澡吧。   眼见水幕近在眼前,瑶音心一横,钻了进去。   想象中的泉水没有溅在身上,瑶音睁开眼,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昊月。可现在的他同从前不一样,这时的他面带稚气,浑身散发着青涩,一看就是未成年。瑶音伸手去摸,却发现五指穿过了昊月的身体,她又来回试了几次,才知道,自己碰不到他。   “这是……”   “过去。”   “我们回到了过去?”瑶音颓然拔高了音调。   “我们只是身临其境感受过去,我们只是旁观者。”   “……原来是这样,”瑶音神色一暗,可一看到眼前真实的月月,心情还是好了不少,“能这么看他,真好。”   “这就满足了?”夜九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然呢?”   “你难道不想牵他抱他摸他?”   瑶音脸一红,不明其意。   “听不明白?都当妈了还装什么黄花闺女。”夜九翻了个白眼,瑶音刚想发作,便见他从怀里摸出一颗蓝色的珠子。   “这是?”   “帝宴的另一颗舍利。当年我寻了万年也寻不得,近日却在旁人的记忆里发现了它。帝宴本是雌雄同体,独自抚育了你,这十方天界全都靠着他的神力,你吃了它,便能触到曾经,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瑶音闻言,毫不犹豫吞下肚去。   夜九扶额,一脸无奈,“这么相信我?”   瑶音呵呵一笑,“反正我死了,你要陪葬。”   “……”   瑶音的身体慢慢变得充实,伏在桌上小憩的昊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一脸惊吓,“师、师姐,你怎么就起来了,我马上去做饭!”   四目相对,瑶音泪水夺眶而出。   下一刻,她便拽着夜九离开了水镜。   瑶音站在岸边,大口喘气,夜九递给她一方手帕,“别激动,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很多。”   “……”瑶音胸口起伏不定,擦干了眼泪,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你不想回去?”   瑶音摇头,“我只是害怕,害怕昊月再经历那一切。”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听凭自己的心。”   “你呢?可有想要改变的事?”   “没有,我从不后悔所做的任何决定。”   “……”   “但是我要跟你一起走。”夜九莞尔一笑,“这样,我便算是脚踏华莲穿越而来,同他们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瑶音闻言沉默,思索了半晌,似乎有了决定。   “你等等,我去去就来。”瑶音一闪身,凭空消失。待她再次出现时,怀中多了一个婴孩,“我要带帝瑶一起走。”   “随你,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从何改变?”   “秘密。”瑶音微笑,怀抱帝瑶,背起夜九,钻进了水幕。   三人稳稳落在天门下,只见四周白云朵朵,雾海迷蒙。   “这是……”   “还有三分钟,琼华就要出现了。”   “……你想干嘛?”   “阻止琼华救他。”   “……”夜九倒吸一口凉气,“慕君还是昊月,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瑶音神色淡然。她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戒指和眉心玉,究竟选哪个?当初她不知道手中的戒指其实并非自己亲手所制的那枚,于是它们的背后代表了不同的人,而现在,它们都只代表了昊月。选择题没有了其他选项,还需要做抉择么?   花君宴的爱是因为自己为他流了一百年的泪,是索取。而昊月不同,他的爱是陪伴,是付出,他会为了她付出自己的全部。   可是爱着琼华的昊月,过得实在太辛苦了。   就在这时,云海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一袭青衣,正是孩童时期的琼华。   瑶音笑了笑,淡淡道:“我一个都不要。我要他们全都不知道琼华这个人的存在,我要我,从不曾来过。”   下一刻,在夜九的震惊中,瑶音祭起诛仙,亲手杀死了儿时的琼华。   从此,天上人间,再无帝姬琼华,有的只是脚踏莲花归来的瑶音。   《帝君》第二卷·终。 ☆、番外 昊月(一)   “宸宸,这是为娘年轻时的偶像。”   “母亲你骗人,这是父王。”   紫宸看着眼前的男人温柔含笑的眉眼,直觉得反胃,他不顾母亲的阻挠夺门而出,离家出走。却不想,这一走就成了永诀。   他的母亲曾是凤族第一美人,青衫。她在如花的年纪与当时一文不名的风白容私奔去了凡间,从此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后来风白容去参加虚妄山的涅盘祭,便再没回来。他们都说他死在火海里了,可青衫并不当真,一直跟紫宸说,“他一定会脚踏祥云,来接我们母子。”旁人劝青衫改嫁,可她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安心在家教子,独自将紫宸带大。   这一等就是两百年。又是一年涅盘祭。   凤族要经历九天业火焚烧才可涅盘重生,成为真正的凤凰,翱翔九天。紫宸偷溜上天,报名涅盘,并顺利通过决选,可谁知主持祭奠的新任凤族之王竟与画中的父亲长了同一张脸。   风白容给每一个候选者敬酒,轮到紫宸时,他很激动,脱口而出唤他父亲。   风白容先是惊讶,然后是震怒。他身旁的女人挽着他的手,指着紫宸问,他是谁。风白容摇头,说不认识。然后命人将紫宸扔出了虚妄山。   紫宸被虚妄山的九天业火焚烧,险些丢了性命,母亲耗费大半仙力才将他救回,可到底还是毁了容颜。   一月后,紫宸在家门口又见到了风白容。母亲含泪,却笑得十分幸福。他对那场一家团聚的戏码最大的印象便是母亲的笑容,那般心花怒放,只对父亲一人。可只要有风白容在,那个家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不顾母亲的阻挠,紫宸夺门而出。   他不想打破母亲的梦,所谓脚踏祥云迎娶为后,那全是谎言。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早已娶了凤族的公主,成为了凤族之王。   紫宸离家出走,却不想那是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彼时,恰逢帝宴羽化,金身化作了十方天界,与此同时,一场九天业火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从三十三重天上烧下,一直烧到昆仑虚,与虚妄山的业火交相辉映,整个凤族付之一炬。 青衫为了保护风白,将自己的守护石为风白做了庇佑,风白逃过一劫,青衫魂飞魄散。   紫宸在灰烬里刨了七日,只找到母亲的戒指,悲恸过度,昏死过去。   “这是一团什么鸟东西?乌漆墨黑的,死了?”   待紫宸再次苏醒,他睁开眼便见一青衣女神拿着树枝在戳自己,这是他见过的除了母亲外最漂亮的女孩。   “少年,本宫乃是神族长公主琼华,特下凡间来体察民情,看你我有缘,今日便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可有想要实现的心愿?”   “……我想见母亲。”紫宸看着她,一脸怯怯。   “哦?你母亲是何人?”   “她曾是凤族的青衫郡主。”   “凤族?”琼华皱了皱眉,转而一笑,指着虚妄山口,道:“那你只能去那里见她了。”   紫宸双手抱拳,向琼华道谢,然后纵身而下,跳进了虚妄山。只见倾天的火焰窜上天际,将玉一般的人儿吞噬,转瞬即逝。   “哎,看来世人真如慕君师傅所言,长相同智商成正比。我不过是同他开个玩笑,怎知这般听话,拦都拦不住,啧啧~真真可惜了这副好皮囊。”琼华收起折扇,摇头叹息,“父神羽化,死前曾颁下诏令,凤族举族殉葬,这才有了后来的九天业火焚烧不绝,你想要见母亲,那就只能在死后相见了。”   一千年后,天边烧起漫天红莲,虚妄山火光冲天。彼时,琼华恰巧在昆仑墟一带巡视,见到了涅盘而出的紫宸,顿时惊为天人,两眼放光,直道:“这鸟儿带回去给师傅下酒,定然大补。”   “你叫什么名字?”   紫宸摇头,“记不得了。”   “看你五官精致面如润玉,堪比空中明月,我便赐你名讳昊月罢。”   “谢姑姑赐名。”   琼华满意一笑,遂将昊月绑上了离恨天。谁知慕君见了他便十分欢喜,非但没有吃他的肉,还将他收作了二弟子,为的是让他好好修习,将他那不成器的师姐琼华比到天旮旯湾里去。   慕君十分宠爱昊月,将毕生心血倾囊相授,昊月不负师命,术法日渐精进。   琼华眼见慕君不盯着自己的功课了,也乐得轻松,成日里做些小女孩的把戏讨慕君欢欣,慕君感念其不成器,痛心疾首将她罚下了六欲天,命其静思己过。   六欲天的主神司祭并不知大神女驾临,成日里依旧狐假虎威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司祭本是无名小卒,多亏娶了善见城城主的女儿元珠才得了上面人的赏识,谁知他的官越做越大,身边的姬妾也愈来愈多。元珠只育有一女,司祭的第二十九个姨太太喜得一子,司祭为了表示对她的宠爱便将常年在乡下吃斋念佛的原配请上六欲天。元珠本以为他迷途知返,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却不想迎接她的竟是一纸休书。元珠心如死灰,从城楼上跳下,被琼华接个正着。   琼华怒从中来,手起刀落割掉了姨太太的头颅,趾高气昂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却永远和身体分了家,再不会有旁的表情了。司祭惊怒,直道自己是天君眼前的红人,要上离恨天去告御状,让琼华举家陪葬。琼华哪里受得了旁人的威胁?这等人渣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污染空气,于是一剑下去,让二人做了对鬼夫妻。   这一切都被闻讯而来的昊月看在眼里,琼华天不怕地不怕誓要斩尽天下负心汉的英勇形象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自此,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琼华到哪里他就到哪里,琼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慕君扼腕长叹,直道琼华不仅杀了他一员爱将,还将爱徒带成了同她一样的学渣,于是索性眼不见为净,一狠心将二人发配去了南青天的陀螺国。   陀螺国里地势凶险,四处都是乱窜的火苗,比火更可怕的是陀螺国的族人。他们长相凶残,做事更凶残,以食人为生,但他们的手艺很好,离恨天上的神女们所用的上等服侍大多出自他们之手,陀螺人对锻造神兵更是一绝。   琼华与昊月被罚下界之时,正是神兵诛仙临世之日。琼华看见那朵被绾成了一朵花一般的神剑诛仙,顿时心花怒放,只觉将此物献给慕君他便会原谅自己,于是带着师弟蒙上面去抢那朵花。   二人双拳难敌四手,琼华夺了剑便扬长而去,留下昊月一人,受了百般欺凌。   昊月在陀螺国被关了七日,七日里受尽了折磨,在濒死之际,琼华穿了一身华服,脚踏七彩祥云降临,陀螺国人上下皆受了帝宴莫大的恩泽,一见琼华便俯首叩拜。   琼华巡视陀螺国,发现了地牢中奄奄一息的昊月,直道此人深的她心,于是假意要了昊月去,说要立他为储妃。陀螺国主自然不会拒绝,连夜便将昊月打包送到了她的房内。   “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我是琼华?”   “我不想他们觉得师姐是小偷,我知道师姐一定会回来救我的,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傻瓜。”琼华心一暖,不再言语,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只是因为不会用那朵花才回来,昊月的死活,其实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琼华看见昊月胸口的伤,于是揭开他的衣衫将他剥了个精光,发现他全身上下只有双腿间还剩一块整肉,于是戳了戳,发现此物居然立时昂扬挺立。琼华惊讶,玩心大起,戳了又戳,戳了又戳,全然忘了他身上的伤势。   昊月面红耳赤,娇喘不跌。   “师、师姐……不要……”   “嗯?这是何物?”琼华继续戳。   “这、这是……”   “快说,从哪弄来的宝贝?愈来愈硬了,好大呀……”琼华蹲下身,凑近了它捏了捏,想要细细探查究竟,不料一股火热的白浊喷涌而出,弄得她一脸都是。琼华十分生气,将他暴打了一顿,于是昊月身上仅剩的一处好皮肉也变得不太好了…… ☆、番外 十宴   (一)周庄往事。   又是一年春来晚。已过三月,仍旧是满庭飘舞着雪花。院子里的腊梅早已凋谢,只剩下突兀的枝干在风雪里摇曳,好似在嘲笑,嘲笑我这个愚蠢的女人。我发了疯似的怒吼着:“来人——把皇宫里所有的梅树全部砍掉,我不想看见关于梅的一切!”太监宫女战战兢兢的在我身边穿行,看着那些梅树一颗一颗的倒下,我的心里不自觉的舒畅。“哈哈哈哈哈——梅玉蕊,我看你怎么和我斗!”我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就像冷宫里的怨妇。我,梅玉蕊,是这个宫殿的女主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底下最可笑的女人。   红砖黄瓦的皇宫像个巨大的牢笼,黑夜日夜笼罩着我,让我辨认不清真实的自己,失去了当年所有的风姿。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背弃了当初的始终,忘记了国仇,忘记了家恨。只记得当年红缨白马上风姿绰绰的他。   十年前,九州战乱,烽火连天。秦国大将奉执缨奉皇命统领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两年间发展成百万雄师,一统中原,为秦打下万世基业。   江南,周庄小镇。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白马嘶鸣,身披坚甲的男子急转马头,马蹄急停,男子下马,站在地上惊得瑟瑟发抖的人儿面前。丫鬟央儿立刻上前扶起小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楚一,红缨白马,风流横溢。锐利的双眼,挺拔的身姿,犹如苍穹中桀骜的雄鹰,天大地大,任其翱翔。只是那一瞬,已决定了沧海桑田。就算命运的转轮不停的转动,唯一不变的,是他冰冷的双眼里,那不曾熄灭的火焰。他对我说:“我叫楚一。”略带命令的的语气,在那一刻,我俩的红线已被他强行系上。不允许我有挣脱的余地,他就这样硬闯进我的心底。   地上的人儿颤抖着单薄的身子,瞪大了双眼惊惧的看着我,姣好的面庞,眉上画了一枝青绿的藤蔓,头上碧玉的簪子前后摇晃,宛若她娇小的颤抖的身体。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眼眸。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当我停下马,她居然冲到我的脚下,将一本集子从我脚下抽离。莫名的生气,我不允许她为了别的事物忽略我,我想她的眼里只有我,哪怕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拉起她的手腕,道:“我叫楚一。”   “你叫什么名字?”   她奋力挣脱着手腕,但这对我来说只是徒劳。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人能逃离我的手掌心。我放开她的手腕,她颓然的摔倒在地上,看着她紧皱的双眉和泛红的手腕,心里隐然抽痛。那时我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情愫,女人对我来说,只是泄欲的工具。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拥有她,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我心爱的女人不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将全世界所有的幸福赠予她。   “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雪见。”她小声道。将她的名印入心底,扬鞭而去。   世上两大才女。北有秦国八王爷独女梅玉蕊,南有楚国宰相千金苏蔓菁。呵,苏蔓菁,字雪见,如果早知苏蔓菁有雪见之名,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了。或者在那日我便强掳了她去,也不会再有日后的追悔莫及。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   我的军队封锁了周庄,楚国已经名存实亡。楚国一干大小官员皆已逃难,连那个小娃娃皇帝也已死在我的刀下,唯一剩下的便是由宰相苏丞和楚将军刘茗死守的周庄。当我将苏丞和刘茗的首级装入匣子里时,我好似瞟到一抹翠绿从墙角掠过,只是一瞬。   我没有屠城的习惯,屠城是对自己的权势本领没有把握的人才做的事,我相信在我的攻打下,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叛军敢卷土重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叫蔓菁的女子。   (二)南国旧梦   国破家亡,虽然知是早晚的事,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破然这么残酷。爹爹的最后一眼我没有见到,娘亲拼死才将我送出周庄。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切相忘,勿惦念,虽国仇犹在。奉执缨,秦大将,勿记家恨未消,望儿珍重。国仇家恨怎可忘,奉执缨,我虽为一介女流,但我可比那些望风而逃的叛国匹夫。   变卖了及笄时母亲送我的发簪,凑够了盘缠,来到京都。这里确实比周庄繁华百倍,可再是车水马龙,任它喧闹,我也只觉,路上只有我一人,我融不进这个城市,融不进这个国家。   偌大京城,我一介女流,如何可以见到权倾朝野的兵马大元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满面憔悴,灰色的衣衫,随意扎起的发髻,当时的我,就算是我娘,也不会认出来,那是苏蔓菁。此时,天空飘起雪花,本是一天正午,路上却行人稀少,更多的是孩子在外玩耍,为了雪花而兴奋。   文苑。心中一凛,肃然起敬。天下才子聚集之地,文人辈出。其中不乏当朝大官员,也许……文苑大门向天下所有才子打开。那天,在文苑的寒江亭里,聚集了很多人,其中的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素衣女子眼波流转,笑道:“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众人称好,“好一个梅玉蕊。”一长相怪异,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称赞道:“将雪比作梅蕊,更将自己比作落入凡间的雪花,很好很好。”原来她就是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她微笑了一下,不再看那怪异男子。好似大家对她的称赞都是理所当然。   确实不错。不过我不喜欢她的孤傲。恃才傲物,她还不够资格。“如此这般,那今天的赢家就是梅姑娘了。”老者道。我走过去,轻声问那怪异男子道:“敢问大哥,他们在做什么?”他耸耸肩,回答道:“看谁能作出最好的诗句描绘雪,赢家又是她,哎。”他有些感叹的苦笑着。   我轻声道:“对琼瑶满地,与君酬酢,白雪嫌却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就是这首词,将我拖离我的命运,越来越远,我该听爹爹的话,从此隐姓埋名,平淡终生,国仇家恨统统忘却的。可是,我没有。   我微笑的走过去,拿起笔,在宣纸上慢慢勾勒出长空万里,三山环绕,寒梅傲雪独立,雪花兀自翻飞的画稿,最后在左上角题字:顾自飞花,满地绯华。落上署名:雪见。   “好一幅丹青妙笔,雪见姑娘,老身文渊阁大学士……”接下来他说的话我完全没有听到,我只看见,楚一自人群中走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身边,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坚强,在那一瞬间,我拥有的是天荒地老。我的身体,似要被他嵌进胸怀,他夺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找的你好辛苦。”一瞬间,三载的相思,三载的孤寂,三载的不知所措全部释放出来,泪水不自觉的留下,像要将所有所有的委屈全都告予他知。   “我找的你好辛苦。”千言万语我只能说出这一句,阔别三年,我总算再见到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雪见——雪见——   “嫁给我。”我以命令的口气道:“嫁给我!”我肩膀上的衣服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三年前的她,灵气逼人,如今的她,满目尽是疲惫,是我不好,让战火连累了她,在外漂泊,无依无靠。以后我会千倍的对你好。   我的雪见,雪见。   (三)鹊巢鸠占   楚一将我安置在一个大臣的家里,还让他收我做干女儿。大臣官拜二品,却对楚一恭敬至极。我不知何故他要这样做。也没有人告诉我原因。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的干爹将我赶出府邸,不闻不问。我跌跌撞撞的走着,八王府外,张灯结彩,红绸盖地。不远处,一队人走来,红通通的一片,好不惹眼。   为首的红缨白马,宛若三年前的他。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耳边不停回想着这句话,奉将军,奉执缨,字楚一。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知道,为什么他是杀死我父王的人,为什么他要是秦国的大将军,为什么他要迎娶梅玉蕊……   当我回复知觉时,我躺在一间茅舍里,那天的怪异男子在我身边,他道:“我欣赏你,苏蔓菁。”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见过你,在你及笄那天,你的一曲《御寒梅》,好词,好曲,好舞姿。”他笑着:“最重要的,是好人品。”   我苦笑,不置可否。“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报仇的心都没有,我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成为梅玉蕊,可以么?”我笑道,“我嫉妒她,没有国恨,没有家仇,却有他,我现在只要想起他都觉得罪恶,可是我却不能不想他。”   “把这个喝了。”男子递给我一杯酒,我一饮而尽,意识渐渐模糊,只听他道最后一句:“我叫花君宴。”   花君宴!   再次醒来,我已躺在满布红绸的房间里,大红双喜,红绸对烛。身边的他睡得正酣,眉头却紧皱着。我摇了摇头,坐起来,一定又在做梦了。梳妆镜里,梅玉蕊正苦笑地摇着头。   梅玉蕊!   是花君宴,没错,他将我和梅玉蕊的脸调换了。那个传说中拥有巫术的男人,很多年以前被烧死在刑台上的巫师。传说中的人物,真的存在?身边的他,太不真实。   未来的几个月,我一次又一次拿起匕首,却一次又一次地放下。在我们成亲,不,是梅玉蕊和执缨成亲八个月后,皇帝驾崩,未留下任何后代,由仅剩的皇家血亲八王即位,即位当天死亡,原因不明。奉执缨以雷霆之势,掌握朝纲,立八王独女梅玉蕊为皇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齐。   就这样,我成了皇后。披着梅玉蕊面皮的苏蔓菁。也许从开始嫉妒玉蕊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蔓菁,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遍地都能寻得到的小女人。   (四)宫廷争斗   本以为我的一生将在他的陪伴中度过,却不想,在我被封为皇后以后,他便再未踏入我的寝宫。   登基第二天,他便以皇后之礼迎娶了一位妃子。那个人的名字,叫苏蔓菁。苏贵妃,哈,苏贵妃。当他和她终日游山玩水,柔情蜜意时,他可曾想起过我,在冰冷的宫殿内独守空闺,帮他批阅奏章有多难受?我不怪他对苏蔓菁的好,但是我伤心他爱的是一副皮囊还是真正的苏蔓菁。   他不曾发现我眼神中的改变么?他不曾发现那个女人看着我时发出的寒光么,如果是苏蔓菁,她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可是,他却只认得那副皮囊。   三月十四日,苏贵妃小产,而我的丫鬟,受不住严刑拷打,将我告发,说我用红花配以菊茗害苏贵妃小产。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年才女的风貌,完全是一个妒妇,”执缨道:“就凭这一条,我可以将你打入冷宫,如今天下早已是我的,我不再需要你,我不会再让你伤害蔓菁一分一毫。”   再接着,圣旨到了。念及我肚中胎儿,暂时还留在坤宁宫内,但是废黜皇后之名,贬为妃子,赐号:悔妃。希望我能有悔过之心,不再兴风作浪。   同年十月十日,我产下一名男孩,取名冉稷。我只见过他一面,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全天下人只知道,他是苏贵妃的嫡亲骨肉。而我的孩子早在三月便胎死腹中,紧接着,我被打入冷宫。我不再恨,也不再念想。唯一能改变一个女人的,那便是孩子。只要他好,我怎样都无所谓。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得活下去。   次年十月,送饭的老太监着孝服,我诧异,询问之,他道:“太子离世,溺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唯一的支柱也已然倒塌。而那个男子,红缨白马上的他,早已变成双手鲜血,他不再英俊,不再潇洒。自那天以后,苏贵妃有来探望我,她说了一席话,便离去了。   “苏蔓菁,当年我让父王逼他娶我,他娶梅玉蕊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为了找个机会自立为王,是你没有等他。是你自己福薄,你怨不得人,我恨你,同时我可怜你。”   十月十日,废后悔妃缢死在冷宫中。墙上了了写了几句诗,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五)万般皆空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蔓菁猛然抬头,满脸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红缨白马上的他傲然挺立,看了她一眼,凡夫俗子,居然会被马匹吓成这样,执缨扬鞭而过,没有做任何停留。   蔓菁跌跌撞撞走回家,看到马上的男子手起刀落砍掉父亲的头颅。她的心是平静的,走过去,让他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她终于再见到他,她所魂牵梦萦的人。   那一切都只是梦,但是她不想重温。   同年,收复九州五国的兵马大元帅奉执缨,迎娶八王千金,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冉稷。   三十年后,兵马大元帅解甲归田,新皇帝赐予他御造监这一闲职。又过了十年,皇帝下令修葺皇宫,在冷宫一角,奉执缨看到墙上的一手好字,由衷赞叹,妙笔丹青,无人可及。   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是谁拥有这样的才气,是谁拥有这样的故事,是谁在回忆从前。   窗外下起大雪,惊觉春色晚,白雪穿庭作飞花。好熟悉的词,我怎么会想起这个,是谁所作呢,真的想不起来了。   *********   死后,我在奈何桥畔等了千年,却始终没有等来他的魂魄。。   怨气集聚,我竟变成了这等身姿。   我看着镜中那肩胛上的一抹绿藤萝,暗自发笑。。   身上还残留了闻人通天的气息,我多想留恋,可是却如何也没有理由,再续前缘。   情爱是什么?这一问就问了千古,可又有谁能答出个所以然?   花君宴将我从炼狱中拉起,而那时我已经变成了夜修罗。他是鬼族的君王,我尽得他的真传。   我游游走走,玩笑人间。   后重入大明宫,鬼族却已换了主人。花君宴隐居,落玉执掌鬼族。   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祭台上,我发现了他。   潇洒俊逸,宛若当年。   原来……楚一并非凡人,而是大明宫的护法之一,闻人通天。   真真假假,如幻如灭。   可是你已不记得我,你我连着的那根红线,早已断了……   (一)周庄往事。   又是一年春来晚。已过三月,仍旧是满庭飘舞着雪花。院子里的腊梅早已凋谢,只剩下突兀的枝干在风雪里摇曳,好似在嘲笑,嘲笑我这个愚蠢的女人。我发了疯似的怒吼着:“来人——把皇宫里所有的梅树全部砍掉,我不想看见关于梅的一切!”太监宫女战战兢兢的在我身边穿行,看着那些梅树一颗一颗的倒下,我的心里不自觉的舒畅。“哈哈哈哈哈——梅玉蕊,我看你怎么和我斗!”我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就像冷宫里的怨妇。我,梅玉蕊,是这个宫殿的女主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底下最可笑的女人。   红砖黄瓦的皇宫像个巨大的牢笼,黑夜日夜笼罩着我,让我辨认不清真实的自己,失去了当年所有的风姿。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背弃了当初的始终,忘记了国仇,忘记了家恨。只记得当年红缨白马上风姿绰绰的他。   十年前,九州战乱,烽火连天。秦国大将奉执缨奉皇命统领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两年间发展成百万雄师,一统中原,为秦打下万世基业。   江南,周庄小镇。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白马嘶鸣,身披坚甲的男子急转马头,马蹄急停,男子下马,站在地上惊得瑟瑟发抖的人儿面前。丫鬟央儿立刻上前扶起小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楚一,红缨白马,风流横溢。锐利的双眼,挺拔的身姿,犹如苍穹中桀骜的雄鹰,天大地大,任其翱翔。只是那一瞬,已决定了沧海桑田。就算命运的转轮不停的转动,唯一不变的,是他冰冷的双眼里,那不曾熄灭的火焰。他对我说:“我叫楚一。”略带命令的的语气,在那一刻,我俩的红线已被他强行系上。不允许我有挣脱的余地,他就这样硬闯进我的心底。   地上的人儿颤抖着单薄的身子,瞪大了双眼惊惧的看着我,姣好的面庞,眉上画了一枝青绿的藤蔓,头上碧玉的簪子前后摇晃,宛若她娇小的颤抖的身体。然而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眼眸。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当我停下马,她居然冲到我的脚下,将一本集子从我脚下抽离。莫名的生气,我不允许她为了别的事物忽略我,我想她的眼里只有我,哪怕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拉起她的手腕,道:“我叫楚一。”   “你叫什么名字?”   她奋力挣脱着手腕,但这对我来说只是徒劳。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人能逃离我的手掌心。我放开她的手腕,她颓然的摔倒在地上,看着她紧皱的双眉和泛红的手腕,心里隐然抽痛。那时我还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情愫,女人对我来说,只是泄欲的工具。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拥有她,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我心爱的女人不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将全世界所有的幸福赠予她。   “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雪见。”她小声道。将她的名印入心底,扬鞭而去。   世上两大才女。北有秦国八王爷独女梅玉蕊,南有楚国宰相千金苏蔓菁。呵,苏蔓菁,字雪见,如果早知苏蔓菁有雪见之名,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了。或者在那日我便强掳了她去,也不会再有日后的追悔莫及。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   我的军队封锁了周庄,楚国已经名存实亡。楚国一干大小官员皆已逃难,连那个小娃娃皇帝也已死在我的刀下,唯一剩下的便是由宰相苏丞和楚将军刘茗死守的周庄。当我将苏丞和刘茗的首级装入匣子里时,我好似瞟到一抹翠绿从墙角掠过,只是一瞬。   我没有屠城的习惯,屠城是对自己的权势本领没有把握的人才做的事,我相信在我的攻打下,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叛军敢卷土重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叫蔓菁的女子。   (二)南国旧梦   国破家亡,虽然知是早晚的事,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破然这么残酷。爹爹的最后一眼我没有见到,娘亲拼死才将我送出周庄。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切相忘,勿惦念,虽国仇犹在。奉执缨,秦大将,勿记家恨未消,望儿珍重。国仇家恨怎可忘,奉执缨,我虽为一介女流,但我可比那些望风而逃的叛国匹夫。   变卖了及笄时母亲送我的发簪,凑够了盘缠,来到京都。这里确实比周庄繁华百倍,可再是车水马龙,任它喧闹,我也只觉,路上只有我一人,我融不进这个城市,融不进这个国家。   偌大京城,我一介女流,如何可以见到权倾朝野的兵马大元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满面憔悴,灰色的衣衫,随意扎起的发髻,当时的我,就算是我娘,也不会认出来,那是苏蔓菁。此时,天空飘起雪花,本是一天正午,路上却行人稀少,更多的是孩子在外玩耍,为了雪花而兴奋。   文苑。心中一凛,肃然起敬。天下才子聚集之地,文人辈出。其中不乏当朝大官员,也许……文苑大门向天下所有才子打开。那天,在文苑的寒江亭里,聚集了很多人,其中的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素衣女子眼波流转,笑道:“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众人称好,“好一个梅玉蕊。”一长相怪异,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称赞道:“将雪比作梅蕊,更将自己比作落入凡间的雪花,很好很好。”原来她就是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她微笑了一下,不再看那怪异男子。好似大家对她的称赞都是理所当然。   确实不错。不过我不喜欢她的孤傲。恃才傲物,她还不够资格。“如此这般,那今天的赢家就是梅姑娘了。”老者道。我走过去,轻声问那怪异男子道:“敢问大哥,他们在做什么?”他耸耸肩,回答道:“看谁能作出最好的诗句描绘雪,赢家又是她,哎。”他有些感叹的苦笑着。   我轻声道:“对琼瑶满地,与君酬酢,白雪嫌却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就是这首词,将我拖离我的命运,越来越远,我该听爹爹的话,从此隐姓埋名,平淡终生,国仇家恨统统忘却的。可是,我没有。   我微笑的走过去,拿起笔,在宣纸上慢慢勾勒出长空万里,三山环绕,寒梅傲雪独立,雪花兀自翻飞的画稿,最后在左上角题字:顾自飞花,满地绯华。落上署名:雪见。   “好一幅丹青妙笔,雪见姑娘,老身文渊阁大学士……”接下来他说的话我完全没有听到,我只看见,楚一自人群中走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身边,他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坚强,在那一瞬间,我拥有的是天荒地老。我的身体,似要被他嵌进胸怀,他夺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找的你好辛苦。”一瞬间,三载的相思,三载的孤寂,三载的不知所措全部释放出来,泪水不自觉的留下,像要将所有所有的委屈全都告予他知。   “我找的你好辛苦。”千言万语我只能说出这一句,阔别三年,我总算再见到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雪见——雪见——   “嫁给我。”我以命令的口气道:“嫁给我!”我肩膀上的衣服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三年前的她,灵气逼人,如今的她,满目尽是疲惫,是我不好,让战火连累了她,在外漂泊,无依无靠。以后我会千倍的对你好。   我的雪见,雪见。   (三)鹊巢鸠占   楚一将我安置在一个大臣的家里,还让他收我做干女儿。大臣官拜二品,却对楚一恭敬至极。我不知何故他要这样做。也没有人告诉我原因。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的干爹将我赶出府邸,不闻不问。我跌跌撞撞的走着,八王府外,张灯结彩,红绸盖地。不远处,一队人走来,红通通的一片,好不惹眼。   为首的红缨白马,宛若三年前的他。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大将军迎娶八王千金了……”   耳边不停回想着这句话,奉将军,奉执缨,字楚一。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知道,为什么他是杀死我父王的人,为什么他要是秦国的大将军,为什么他要迎娶梅玉蕊……   当我回复知觉时,我躺在一间茅舍里,那天的怪异男子在我身边,他道:“我欣赏你,苏蔓菁。”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见过你,在你及笄那天,你的一曲《御寒梅》,好词,好曲,好舞姿。”他笑着:“最重要的,是好人品。”   我苦笑,不置可否。“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报仇的心都没有,我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成为梅玉蕊,可以么?”我笑道,“我嫉妒她,没有国恨,没有家仇,却有他,我现在只要想起他都觉得罪恶,可是我却不能不想他。”   “把这个喝了。”男子递给我一杯酒,我一饮而尽,意识渐渐模糊,只听他道最后一句:“我叫花君宴。”   花君宴!   再次醒来,我已躺在满布红绸的房间里,大红双喜,红绸对烛。身边的他睡得正酣,眉头却紧皱着。我摇了摇头,坐起来,一定又在做梦了。梳妆镜里,梅玉蕊正苦笑地摇着头。   梅玉蕊!   是花君宴,没错,他将我和梅玉蕊的脸调换了。那个传说中拥有巫术的男人,很多年以前被烧死在刑台上的巫师。传说中的人物,真的存在?身边的他,太不真实。   未来的几个月,我一次又一次拿起匕首,却一次又一次地放下。在我们成亲,不,是梅玉蕊和执缨成亲八个月后,皇帝驾崩,未留下任何后代,由仅剩的皇家血亲八王即位,即位当天死亡,原因不明。奉执缨以雷霆之势,掌握朝纲,立八王独女梅玉蕊为皇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齐。   就这样,我成了皇后。披着梅玉蕊面皮的苏蔓菁。也许从开始嫉妒玉蕊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蔓菁,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遍地都能寻得到的小女人。   (四)宫廷争斗   本以为我的一生将在他的陪伴中度过,却不想,在我被封为皇后以后,他便再未踏入我的寝宫。   登基第二天,他便以皇后之礼迎娶了一位妃子。那个人的名字,叫苏蔓菁。苏贵妃,哈,苏贵妃。当他和她终日游山玩水,柔情蜜意时,他可曾想起过我,在冰冷的宫殿内独守空闺,帮他批阅奏章有多难受?我不怪他对苏蔓菁的好,但是我伤心他爱的是一副皮囊还是真正的苏蔓菁。   他不曾发现我眼神中的改变么?他不曾发现那个女人看着我时发出的寒光么,如果是苏蔓菁,她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可是,他却只认得那副皮囊。   三月十四日,苏贵妃小产,而我的丫鬟,受不住严刑拷打,将我告发,说我用红花配以菊茗害苏贵妃小产。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年才女的风貌,完全是一个妒妇,”执缨道:“就凭这一条,我可以将你打入冷宫,如今天下早已是我的,我不再需要你,我不会再让你伤害蔓菁一分一毫。”   再接着,圣旨到了。念及我肚中胎儿,暂时还留在坤宁宫内,但是废黜皇后之名,贬为妃子,赐号:悔妃。希望我能有悔过之心,不再兴风作浪。   同年十月十日,我产下一名男孩,取名冉稷。我只见过他一面,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全天下人只知道,他是苏贵妃的嫡亲骨肉。而我的孩子早在三月便胎死腹中,紧接着,我被打入冷宫。我不再恨,也不再念想。唯一能改变一个女人的,那便是孩子。只要他好,我怎样都无所谓。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得活下去。   次年十月,送饭的老太监着孝服,我诧异,询问之,他道:“太子离世,溺死。”天塌地陷,我的世界唯一的支柱也已然倒塌。而那个男子,红缨白马上的他,早已变成双手鲜血,他不再英俊,不再潇洒。自那天以后,苏贵妃有来探望我,她说了一席话,便离去了。   “苏蔓菁,当年我让父王逼他娶我,他娶梅玉蕊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为了找个机会自立为王,是你没有等他。是你自己福薄,你怨不得人,我恨你,同时我可怜你。”   十月十日,废后悔妃缢死在冷宫中。墙上了了写了几句诗,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五)万般皆空   “小姐——”随着一声惊呼,央儿捂住双眼。蔓菁猛然抬头,满脸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红缨白马上的他傲然挺立,看了她一眼,凡夫俗子,居然会被马匹吓成这样,执缨扬鞭而过,没有做任何停留。   蔓菁跌跌撞撞走回家,看到马上的男子手起刀落砍掉父亲的头颅。她的心是平静的,走过去,让他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她终于再见到他,她所魂牵梦萦的人。   那一切都只是梦,但是她不想重温。   同年,收复九州五国的兵马大元帅奉执缨,迎娶八王千金,京都第一才女梅玉蕊。次年生下一子,取名冉稷。   三十年后,兵马大元帅解甲归田,新皇帝赐予他御造监这一闲职。又过了十年,皇帝下令修葺皇宫,在冷宫一角,奉执缨看到墙上的一手好字,由衷赞叹,妙笔丹青,无人可及。   谁染尽衣冠,谁倾尽樽前,谁画尽春风,谁调尽红颜,谁挥长剑,谁道天上人间。   是谁拥有这样的才气,是谁拥有这样的故事,是谁在回忆从前。   窗外下起大雪,惊觉春色晚,白雪穿庭作飞花。好熟悉的词,我怎么会想起这个,是谁所作呢,真的想不起来了。   *********   死后,我在奈何桥畔等了千年,却始终没有等来他的魂魄。。   怨气集聚,我竟变成了这等身姿。   我看着镜中那肩胛上的一抹绿藤萝,暗自发笑。。   身上还残留了闻人通天的气息,我多想留恋,可是却如何也没有理由,再续前缘。   情爱是什么?这一问就问了千古,可又有谁能答出个所以然?   花君宴将我从炼狱中拉起,而那时我已经变成了夜修罗。他是鬼族的君王,我尽得他的真传。   我游游走走,玩笑人间。   后重入大明宫,鬼族却已换了主人。花君宴隐居,落玉执掌鬼族。   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祭台上,我发现了他。   潇洒俊逸,宛若当年。   原来……楚一并非凡人,而是大明宫的护法之一,闻人通天。   真真假假,如幻如灭。   可是你已不记得我,你我连着的那根红线,早已断了…… ☆、番外 夜九(一)   雪国是帝宴赐予大地的一处奇景,依托碧海沧渊的庇佑,雪国的四周是冰天雪地,万物不春,故甚少有人进入。这里没有太阳,有的只是一颗颗冰晶凝成的夜明珠,为雪国带来荧荧光明。雪国的子民就是那洋洋洒洒飘散的雪花,他们落在地上,闲散安逸,过万年而不化。   我叫夜九,是雪国不起眼的一片雪融,只因我是落在那棵树上的第九片雪花,故此得名。   一日,我在最高的那颗柏树上,见到了一身红衣的女王。她手执长剑,神色凌厉,在花间舞剑。她的身影孤清骄傲,震慑心魄。   她日日都来此修炼,我每天都盼着她的身影。年复一年,我成了第一个修成人形的雪族。   族人说我的额间有一道貌美的冰晶,见过的人都很难再移开眸子。那是天底下最纯粹最干净的精魄,一旦沾染凡尘便不再散发光泽,嘱咐我万万不可踏出雪国。   他们封我为王,将命运交到我手中。我小心翼翼来到花间,躲在树后偷偷看她,目的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们叫她,琼华帝姬。从此,我知晓了天家该有的模样。同她相比,我就像毫不起眼的泡沫,根本配不起雪国君王之名。他们劝她要适当休息,保重身体,才能等到慕君。可她只说:“情爱本就无聊,该以三界为本。”那时的她是那般潇洒,那般光芒四溢。   再后来,他们发现了雪族,雪国迎来灭顶之灾。   战神领了三军铁骑踏遍了雪国的每一寸土地,族人被全数抓了去,从此雪花不再有灵,不再有生命,只为四季寒冬而生。   “咦,这有一个人。”他们抓住了我,将我献给了战神,我死也忘不了他的名字,翊圣。他手持战戟,居高临下,不带丝毫感情吩咐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之。”   “且慢。”   这时,她走了进来,阻止了侍卫。   “雪族也有灵性,如何不算生灵?是生灵便是大地之子,父神之后,如何能说杀便杀?”   翊圣拱手作揖:“公主所言极是,把他放了!”   此后,我便跟着琼华。我成日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看着她白天故作潇洒,夜晚却为慕君伤透了心。这些我都知道。我想帮她,想让她能回到从前。于是我用雪精魄封了她的一条心脉,只要不再见慕君就不会记得此人,而我因失去了雪精而被打回原形。我并不悔恨,没了爱人之心的她会是最棒的帝君。   三界有她镇守,我虽死犹荣。   我不知在碧海里待了多久,身体虽然寒冷,却日复一日好转,直到有一日,我重又有了五识,我飘飘洒洒来到花间,发现了一颗通体幽蓝的灵珠。   我饱览古籍,自然知晓那是帝宴的舍利珠,珠子里蕴含了天地间无穷极的力量,只可惜,它是一枚阴珠。食之,将异性为人,化作女儿身。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我吃下阴珠,失去了作为男儿的本身,付出一切只因我相信,琼华将是对得起三界的主神,唯一的帝君,一切会以三界为本。   可是我错了。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琼华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公主,她开始滥杀无辜,一统三界,做着同翊圣一样的事。   我再见她时,她发现了乱葬岗里的我,我本在一颗牡丹花下,可花族瞬时变成了废墟。   她在乱葬岗里笑得痴狂。   “你叫什么名字?”   “……夜九。”   “夜九?”琼华思索了半晌,喃喃道:“这名字太俗气,男人不会喜欢的。”   这一句,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她根本不记得我,更加不再心系苍生,不再维系三界,她的心思只有情爱。   红尘十丈,剪不断理还乱,终不若取而代之。 ☆、番外 花君宴   狐尾草,体有异香,生性媚喜,且花心。百年藏于地下,百年后破土而出,见着其第一眼之人需用眼泪为其浇灌百年,而后才可化为人形。因得这般苛刻的条件,我依你百年泪水浇灌而成上神,成了千百年来唯一的一株幸运草,也是世上仅存的狐尾草族。   百年来,我眼不能辩,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甜甜腻腻,一直唤我:“花花,花花~”分明是开心的声音,却一直有眼泪滴答滴答的淌下,最终流进我的血脉里。   后来,你走了,狐尾坡也付之一炬。我上天入地寻找你的气息,终究一无所获,最终,我去到了离恨天。在那里,我见到了你,长大的你。   琼华帝姬。   那时的你是那么让人讨厌。骄傲,自负,蔑视天下所有人,当然,除了我。   彼时凤族出了风白容,在虚妄山里历劫百年涅盘而出,此事惊动了天家人。帝宴曾私下同我说过,当初造凤族,便赋予了他们天赋异禀的仙格,但同时也下了一个咒。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多年来涅盘之人少之又少,在虚妄山里能待得最长的也不过数日,如今却出了风白容,他的神力深不可测,难保未来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于是,帝宴下令,在他羽化之时,凤族需举族护法。   护法只是表面说的好听,实质就是殉葬,为了三界的安定,他们需要跟那些不合理的物件一起,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很爱你,为你计划了一切,就连我,也被算计了进去。   他给我的咒是一生只爱你一人,否则仙格永失,魂飞魄散。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骗来了你的金身,我本以为有你的金身护体便能活下去,却发现,他的咒,也是烙在我们的灵魂里。我的身边没有你,没有你的爱,我还是在继续腐化。   我知自己时日无多,便看了水镜。我希望在消失之前,再见到你,为我倾尽了眼泪的你。   我在水镜里看到了幼时的你,那般可爱……那般可怕。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最爱的人就站在眼前,我却没有认出来。   呵,也只怪我当初太自负,觉得旁人爱上我是理所当然,就算是大神女也不例外。可我早该想到,只不过一面之缘,睥睨天下心高气傲的你为何独独对我倾慕有加?只因狐尾草的魅惑是烙在了你的魂魄里,你始终逃不出我的气泽。我早该想到,自古植物哪能这般容易便修炼成神?旁人连修仙都脱了一层皮,何况是上神?没有大神女的泪水,我如何修来这一身神力?   如果当时我认出你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过得这般伤情?如果当时我认出你了,我也不会堕天落得不仙不魔的模样。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帝瑶将会是我们的孩子……   可世上没有如果,我认不出你来,这是天定的结局。何况,狐尾草生性花心,根本做不到一心一意,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给不起,无论过程如何,我都只能有负与你。   我想尽了一切方法寻回你的气泽,可凝聚了百年,也只找到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有她在身边,我竟然不再腐化,她全心全意爱着我的一切,讨厌着一切接近我的女人。   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你。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无法再自私。   没有狐尾草的那分魅惑,你爱的人,将是昊月。   万年过去,千帆过尽,历尽繁华,我能还给你的,只有真正属于你的姻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在了,我无悔,也望君珍重,如有来生,请你不要再爱我了。   我不配你爱我。你真正爱的,也并不是我……   *********   瑶音在花君宴的书房里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久到她都快忘了曾经的恩恩怨怨。   瑶音将这封信收进香囊里做成了佩环戴在腰间,又将身体内属于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敛进了一个水晶球。这一魂一魄不属于她,她身不由己。   她只希望从此后,她的心里只有一人。 下 卷 · 美 人 冠 玉 ☆、楔子 三件事   瑶音回到一万五千年前,统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亲手杀死了儿时的自己,琼华帝姬。   一掌下去,时空扭曲,夜九,瑶音以及帝瑶被卷入了虚空幻境,巨大的撞击力让三人瞬间失去了意识。待瑶音再次醒来,身边已然没有了夜九与帝瑶,手中只剩下帝瑶的襁褓,以及夜九的一缕银发。   帝宴惊闻女儿死讯,悲恸不已,三十三重天一夕之间失了灵气。天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水不再流淌,青山不再翠绿,天空不再蔚蓝,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灰,火光四起,遍地流炎。   于是,瑶音做了第二件事。   她将体内自另一时空带来的两枚帝宴的舍利化作山川湖波,又用自己全部的神力重塑了九天十地,三十三重天依她而死,又依她重生。   瑶音因失了神力,只能化作一介凡人。神君帝宴寻着她的气泽找到她,瑶音事无巨细,如实相告。帝宴悲喜交加之下,竟对天下世事再无兴趣,于是他敛了周身神力,同瑶音一起隐居,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父女二人乐得清闲,在三途河边开了一家茶楼,为来来往往的魂灵送别。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曾问过父君,夜九和帝瑶还存不存在?   帝宴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语。   瑶音日夜纠结于此,帝宴无法,只得道:“夜九还在,只不过他不会记得你。改变历史的是你,他们已经被你改变。帝瑶……已经不在了。不过,我还有这个,”帝宴掏出同欢果,塞到瑶音怀里,“帝瑶,分分钟就出来了,孩子加油!”说完,他掐了个小术法将她送到了凤凰族。   瑶音无语,但心情却十分好。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玉凰山,如今的它是另一番模样。端的正是老一辈神君口中经常念叨的,一派繁荣的蓬莱仙境,凤凰族现如今正如日中天。   凤族族长风白容娶了青岚公主,可不知为何,帝宴羽化后,凤族并未跟着殉葬,于是,他接回了紫宸母子。可碍于族人的面子,他只封了青衫侧妃之位,青衫并未觉得不妥,可青岚却并不这么认为,生性要强的她将紫宸母子视为眼中钉,几个回合下来青衫已然被折磨得没了人形。   风白容很爱青衫,可他也爱江山。为了凤族他不可以处置青岚,江山美人,他只能有负美人,于是只能委屈青衫。青衫不怕受苦,她只是寒了心。丈夫的宏图大志,自己却成了绊脚石,这是她心中最难过之处。于是她留书一封,消失了。同一时间,紫宸肩上多了一只散发荧光的蝴蝶。   而青衫的信并不是写给风白容的,而是写给青岚的。她希望青岚能将紫宸视为己出,她不再跟她争,她的丈夫和儿子全都给她了。   青岚心高气傲,将这一份好心当做了挑衅,对紫宸变本加厉的不好。   “求母后让儿臣见母妃。”   “求母后让儿臣见母妃。”   ……   这日,紫宸又在皇后殿外跪了一整日,额上因磕头而磨破了皮,血花映在额上,说不出的凄凉。   瑶音恰巧见到了这一幕。屋里的人见怪不怪,过往的人就当看不见他,瑶音却已然心痛到了骨子里。她躲在柱子后面,咬牙切齿:“这是我的男人,只能被我欺负,不对,就算是我也不能!”瑶音掐指一算,才发现青衫已经不在人世。她早已被青岚折磨到油尽灯枯,离开凤族的庇护根本活不了。紫宸若是知晓青衫已死,想必也是灭顶之痛。   瑶音灵机一闪,放倒了疾步而来的医官,抢了他的衣饰,扮作了他的模样,随后从容的走上前,对紫宸嫣然一笑,高深莫测道:“太子殿下如若眼光放长远就不该计较凤族之事,求人不如求己,想见母妃就到那离恨天上去,做万万人之上的三界第一人。到那时,三界皆在你手,还怕治不住小小妖后?”   “谢先生提点,可是紫宸已被禁足,连这皇宫的出不去,又如何想离恨天?”紫宸看着瑶音,不知为何只觉面上一红,说着说着,竟生出了两朵红晕。   瑶音险些幸福的要晕过去,却还是定住了神魂,道:“这有何难,我且去劝上一劝。”说完,瑶音飞也是的溜进屋,她害怕自己多做停留就会禽兽的对幼年他伸出魔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然后,瑶音做了第三件事。   她将同欢果给了青岚,并告诉她:“想要后位稳固,必须有自己的孩子,至于紫宸……将他框去跳虚妄山最好,必定再回不来了。”青岚对这一提议十分满意,当下便流放紫宸。紫宸也毫不犹豫便跳下了虚妄山,风白容赶不及相救,眼睁睁看着儿子消失,短短几天便前后失去了两位至亲,风白容心中悲痛欲绝,一年又一年眼巴巴地等着紫宸涅盘而出。   五百年过去,紫宸仍未涅盘,凤族已经宣布了他的死讯。风白容生无可恋,辞去了族长之位。此时青岚竟传出有孕,于是腹中胎儿无论男女顺承了族长之位,青岚垂帘听政。   另一厢的离恨天上,空青太一代理了天君之位,设立了三方帝位。帝宴的得意弟子慕君出任青帝之位,白帝则是名不见经传的雪卿,元帝之位空悬,由坐下十二天的族人推选出十二位主神,最终只有一人能得元帝之位。   帝宴很好奇‘雪卿’此人的来历,几次三番邀瑶音上界去探个究竟,可瑶音并不放在心里,成日里坐在院子里对着虚妄山发呆。   又五百年过去,虚妄山火光冲天,遮天蔽日的羽翼晃瞎了凤族所有人,瑶音这才舒缓眉头,开始寻思如何同官人再遇……   ☆、chapter 01 彼岸   名曰‘彼岸’的茶楼开在三途河边,夜夜灯火通明。   茶楼的女主人常年戴着面纱,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只能看见她面上一对水波盈盈且微微下垂的眼眸,额心缀了一颗闪耀着特殊光芒的琉璃,她总是站在柜台后玩味的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她的神秘,让不少人暗自心动,可除非她愿意见,否则谁也踏不进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它从鸿蒙之初便开在这里了,主人从未变过。   茶馆的主人同鬼君交好,她会从永不得超生的死灵中选取一些魂魄替自己做事,完成了她的任务,她会放他们去投生。   三界众人对她褒贬不一,有说她是最贪婪的恶鬼,也有人说她天底下是最善的女人。可无论旁人如何评论她,她也从不摘下面纱为自己做任何辩驳。   上神中,元帝的候选人之一,主神羲和曾公开表示,只要瑶姬愿意与之相见,不论美丑,必当迎娶为妻,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千百年过去,她只当没听见一般,无所表示。   最后羲和忍不住,带了一众部下及亲友,站在茶楼外等了七天七夜。没有客人,瑶音无所事事,索性溜出来约了鬼君下棋。   十宴看着她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葡萄,心不在焉,“你在这忘川边徘徊了几千年,可等到你想等的人了?”   瑶音摇头。   “哎呀,我看主神羲和人品尚佳,又对你一往情深,不如嫁了罢。”   “……我很贵的,聘礼他给不起。”   “哦?我倒很好奇,你想要什么聘礼?”   “三界为聘。”   “我的姑奶奶,你胃口还真不小,这不摆明了非太一天君不嫁嘛。”   瑶音抬起头,诡秘一笑,趁她震惊之时落下一子,十宴眼看满盘皆输,耍赖道:“这子不算,重新来过。”   “鬼君大人,你输了,按照约定你需交个人给我。”   “你想要谁?”十宴皱眉,等着她狮子大开口。   “挽灯,你座下第一人,阿修罗王。”   “那可不行,她是内定的下一任鬼君,我不想干了还需她接班呢。”   “借来用用,不碍你几年的。”   “哄小孩子呢,你要去的人有谁回来过?‘吃人不吐骨头是瑶姬’,歌里都这么唱。”   “我有那么恐怖吗?”   “你觉得呢?凡人的躯壳,上神的眼眸,来历不明的眉心玉,认识你几千年,对你除了名字和棋艺好之外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你的容貌都没见过,反而不停的向我索要战将,一切都很可疑,未知的东西最可怖。”   “你怎么样才能把挽灯给我?”   “把你的面纱摘了。”   瑶音想了想,弯起眉眼,“你确定是要让我把面纱摘了吗?”   十宴用力的点头。   “哎,好吧,如你所愿。”瑶音笑的摘下面纱,可面纱的下面却是一面金漆面具,容貌依旧遮得严严实实。   十宴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你!你这是耍诈!”   “鬼君大人,您的要求我满足了,明天记得把挽灯送来我府上哦,瑶音先告退了。”   瑶音信步回到‘彼岸’,发现羲和还在外头站着,帝宴看着她直叹气,“荼蘼和梦渊还有执念都没有了,他在外头我都没法采茶了~”   瑶音扶额,索性打开了门,对着众人竖起三根手指,道:“三界为聘。”   众人哗然,原来瑶姬并不是无欲无求,只不过求的是人上人,动的是天后的念头,主神……她看不上。羲和大怒,拂袖而去。此事让他颜面扫地,一度成为三界笑柄。有人笑羲和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人笑瑶姬不自量力。   羲和脑子一热,荡平了彼岸楼。   彼岸楼里,瑶音穿着睡衣,帝宴绑着头带穿着凉拖在屋子里炒茶。大家这才发现,无人敢硬闯的‘彼岸’只是障眼法,主人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羲和摸着下巴看着父女二人,“你凭什么不肯嫁给我?”   瑶音叉腰,挑眉一笑:“你又凭什么娶我?”她不急不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有意思,那我便带你上离恨天看看,能被我羲和瞧上的女人该有多大的福气。”说完,羲和将瑶音塞进轿子,对此,一旁的帝宴始终未抬眼眸,只交代了一句:“早点回来,别玩得太疯。”   父女二人的姿态更加让羲和欲罢不能。轿子一路将瑶音抬上了离恨天。   离恨天上,羲和摘下瑶音的面具,却发现她面具下的颜面像被腐蚀过一般,极其丑陋,瑶音撩起头纱宛然一笑,露出一口屎黄的龅牙,凑近了羲和对着他喷气道:“你已摘下我的面具,那便是我的夫君,瑶音从此跟定您了。”   瑶音的丑陋程度已经到了完全无法直视的地步,只要想到就令他五脏六腑翻腾,这样的人如何能娶回家当老婆?羲和觉得无比晦气,只想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瑶姬美貌非凡,羲和自知无法匹配,这就将姑娘送回去。”   “慢着,”瑶音翘起二郎腿,边剔牙边道:“你我的婚事三界内都传遍了,如何堵住悠悠众神之口?除非……”   “除非什么?”羲和看着瑶音将牙缝内的异物四处乱弹,汗流浃背,直吞口水。   “除非你再找个比你更漂亮的人娶我为妻。”   “这有何难?”羲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花痴女子,打发去浴仙宫便是。”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羲和摆摆手,道:“这上天入地姿态能与我相较之人实属寥寥,不过既然姑娘发话了,我必当要满足,浴仙宫里住的现也是主神之一的凤族世子紫宸,如今我便将他许配给你。”   “凤族世子?如何能是你说嫁我便能嫁的?”   “哼,我羲和是何人?我的家族与帝宴同脉,属上古神族,元帝之位已然探囊取物,凤族如今大不如前,青岚王后已归属与我,我去同她说,让紫宸娶你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你尽管放心。”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羲和上神。”瑶音满意一笑,迫不及待想飞去紫宸身边,于是从窗户里一跃而下。这一幕被不少人瞧见,以讹传讹之下瑶姬便成了誓死扞卫贞洁的烈女,顺带还附赠不慕权贵的美名,一代传奇女子就此在江湖香消玉殒,成为了神话中的人物。   可现实的瑶音却换上了红嫁衣,被羲和打发去了浴仙宫,在任何仪式都没有的情况下成了紫宸的妻,正妻。 ☆、chapter 02 浴仙宫   十二主神由九天十地里的十二支神族推选而出,其中羲和一族势力最为庞大,加之羲和本人尽得战神翊圣真传,实力不容小觑,出任元帝之位属实至名归,故此,十二神君也都知晓,主神的选拔赛只是走个过场,目的是为羲和扬名。   羲和本是天之骄子,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最后加入的第十三名主神紫宸却似乎牟足了劲与羲和一较高下。羲和的风头被涅盘而出的紫宸压了一头别提多恼恨了,于是以离恨天住满为由,将紫宸支去了浴仙宫。   浴仙宫地处吉祥天,此地距离恨天最是相近,可到底不是离恨天,吃穿用度都差了一截。瑶音百无聊赖地在寝宫里待了大半日,别说有前来侍奉婢子了,就连看热闹的散仙都没有一个。到底是主神娶妻,却能安静至斯,可见紫宸受重视程度之低,另人咋舌。这里头的曲折除了羲和的打压,更加少不了青岚太后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瑶音越想越气闷,索性摘了红盖头撩起裙子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突又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凡间曾听闻过新娘的盖头只能由新郎来揭的说法,于是又收回了步子,重新穿戴好一切,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等他。   过了许久,红烛燃尽,启明星划过天际,惊醒了睡梦中的瑶音。她发现自己竟迷迷糊糊倚着床栏睡着了。瑶音坐直了身子,惊觉头上的红盖头已经被揭下,同跟随自己多年的金漆面具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紫宸回来过?”瑶音暗自呢喃,打量了四周,没有发现紫宸的身影,遂提起裙摆往外走去。   晨时的吉祥天别有一番光景,同离恨天的清冷不同,空中洋洋洒洒布下了暖意的朝阳,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甜腻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体验过吉祥天清朗的空气后,瑶音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清晨的天色依旧昏暗,硕大的浴仙宫缺少烛火的映衬,显得有些渗人,几乎已经到了辨不清路的地步。瑶音从随身袋里掏出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有了些许光明,这才不至被花园小径上的石子绊倒。   瑶音寻着前方的光亮走去,来到了偏殿的书房,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只见紫宸神色刚毅,表情凝重,却同记忆中的他并无区别。那般俊逸,认真,还有一分淡淡的温柔……   瑶音倚在门边,不觉看痴了过去。一切都像做了一场梦,那般不真切。好像之前发生了万年的过往只是一场梦,如今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   “夫人?”紫宸抬头,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瑶音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自己,“你叫我?”   紫宸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浴仙宫中除了我和离笙,就只有青岚太后赐给我的妃子,不是叫你,还会有谁?”   “离笙?”   紫宸点点头,“我的侍婢。”   瑶音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算了算时间,应该只是重名罢?”   “你说什么?”   “没、没,我说……你当真愿意娶我?我只是个凡人。”   紫宸‘噗嗤’一笑,“既然不能反抗,便享受吧。”   瑶音闻言胆子倒大了起来,索性牵起裙摆走进了屋内,双手托着腮,趴在紫宸的桌子上,毫不避忌的盯着紫宸,仿佛连他脸上每一根汗毛都要数清楚,“你真好看。”   紫宸被她盯得集中不了精力,索性放下了笔,同样看着瑶音,想找点话题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良久才道,“其实你……也不是很难看。”   瑶音瞬间愣住了,“什么?”说着,却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赶忙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照了照,只听‘哐当’一声,镜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这才记起自己正满脸疙瘩,面上还有几道被烫伤的疤痕,龅牙立在正中,牙缝里还略带了丝丝黄色的不明物体。   “不要看我!我们重新来一遍,我不是这样的!”瑶音心下大寒,下意识捂住脸飞也似的奔出了书房。紫宸立刻追了出去,可走廊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分明是个凡人,跑得却比仙人还快,你在急什么?我不会嫌弃你。”紫宸看着昏暗且四通八达的走廊,扶额叹息,一低头却发现瑶音正抱着双膝耷拉着耳朵坐在门边。   “你真的不嫌弃我么?”瑶音抬起通红的眼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现在这幅样子,都不敢直视你了。我幻想过无数次同你见面的场景,却如何也想不到会以这幅姿态出现在你面前……”   “傻瓜。”紫宸蹲下身,坐在瑶音身边,牵过她的手,“既然我接受了你是我的妻子,自然便不会嫌弃你。”   “你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天后?就算你能接受,三界子民也不会接受。”   紫宸闻言,面色微有些诧异,“你是第一个说我会当天君的人。”   “金麟岂是池中物,是金子总会发光,到那时,我如何配得上你?”瑶音缓缓想要抽回手,却被紫宸握得更紧。   “一日为妻,终身为妻,我认准的事情,旁人无法阻止。”   “你真的不介意?”瑶音盯着紫宸,注意着他面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只见他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不介意。”   “我就知道宸宸最爱我了。”瑶音情不自禁揽过紫宸,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你相信我,我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带给你,容我好好再想一个美丽的邂逅。”说完,便迅速从兜里掏出另一枚面具戴在面上。   “……戴着面具不舒服,摘了吧。”   “夫君稍安勿躁,日子还长,我不能再吓到你。”   “……”紫宸闻言有些尴尬,面对眼前只有两面之缘的妻子,他宁愿看到她的本尊。如她所说,日子还很长,他总要去习惯她的面容,否则,总不至日日对着个面具说话罢?再者,面具真的不舒服,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受到一点点的委屈。他能给她的,同另外十二主神相比实在太少了……   就算知道她只是青岚和羲和拿来故意令他丢脸的棋子,他也舍不得。因为,跟着他只会受委屈,他的路很漫长,是一条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路,他要做人上人,天族的君王。而妻子娶回来就是为了疼爱的。当初风白容若有他十分之一的觉悟,他就不会幼年丧母,落得这般田地。   他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江山美人,他要的,是一个家。   这时,日头已经大亮,只听紫宸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他这才打断了瑶音的花痴状,问道:“你饿不饿?”   瑶音一脸痴笑,“不饿,秀色可餐。”   “我饿了。”   瑶音闻言立马跳起来,“我去做!”   “慢着,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紫宸牵着她走回书房,将她按在凳子上坐定,“我去嘱咐离笙做饭,你在这等我。为夫目前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哦,好。”瑶音听话的目送紫宸离去,只见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这才有些焦急,走到门口张望,“偌大的浴仙宫竟只有一个下人,紫宸如今的地位到底是有多惨?”   瑶音心中惴惴,一边见不得紫宸受委屈,另一边却因久不闻世事而不知从何下手,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法子,最后只得恨恨道,“有女坐镇浴仙宫,还怕治不了那堆老骨头?何况……还有父神在呢。到时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瑶音想到这,心情突然变好了,她和紫宸的幸福小日子才刚刚开始,未来充满希冀,充满希望…… ☆、chapter 03 婆娑袋   日上三竿后紫宸终于回来了,瑶音十分兴奋的迎上去,却发现他只端来了半碟咸菜和一碗白粥,粥上面还盖了一只窝窝头。瑶音看了一眼,就觉得全身都不好了。   “这是喂猪的?”   紫宸略有些尴尬,“娘子趁热吃,我已经用过早膳了。”   “我不吃。”瑶音站起身,将托盘中的物件尽数扔出了门,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娘子……”   “从今以后你也不许吃!”瑶音恨得咬牙切齿,“堂堂主神竟是这般生活,简直难以置信!又是羲和搞的鬼,对不对?”   “……浴仙宫本是一座冷宫,输送物料的仙官忘记我们的存在是时有的是,待我去离恨天上提点他一句,不出三日就会有旁的食物了。”紫宸叹了一口气,走出门俯下身,作势去收拾碗碟。   “哟~这是哪里来的大小姐,脾气可真不小哇。”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来人几步绕到紫宸跟前,蹲下身,“你们身份金贵,这些粗活还是奴婢来做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瑶音愣了一下,只觉这声音实在是熟悉,熟悉到让她有点儿想哭。她颤悠悠的走上前,死死盯着收拾碗碟的侍婢,背影清瘦,确是她忘不掉的模样。   “你、是离笙仙人?”   “哼,仙人不敢当,奴婢只是一介仙婢。”离笙停下手中的活,朝瑶音翻了个白眼,“可就算我只是个婢女我也懂得珍惜食物,不像您,贵为妃嫔却不知好歹,我们统共就剩这么些粮食,世子不吃都要让给您吃……”   “离笙!闭嘴。”紫宸斥责了一声。   “是这样吗……”瑶音吞了口口水,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就算从前在清净天里一穷二白,也没悲惨到这个地步啊。   “她不过同你开玩笑,别放在心上。”说着,紫宸牵起瑶音的手想将她带回房,不料却被离笙拦下了,“我为什么要闭嘴?您的境况有多糟你不知道吗?他们断水断粮也就罢了,如今居然直接塞给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还有你!说不吃就不吃,不吃也没人逼你吃,可你不吃我们还要吃,何必砸了如此浪费!呵,我忘了,你是羲和他们派来的,故意的是不是?”   “好了别说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紫宸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每次跟您说到关键问题您就是这幅模样,您就是不听我的,非要跟羲和作对,跟他作对有什么好处?既然跟他作对这个女人就不该娶,您何必自相矛盾?我敢肯定,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不仅贼眉鼠眼而且大白天还戴着面具,必定非奸即盗,趁早赶出去为妙!”   “我的事自有分寸。”紫宸说完,便拖着瑶音回寝宫,离笙在后头‘哐’地一声将托盘摔得震天响,发狠的咆哮了一声便转身朝二人相反的方向离去。瑶音一步三回头,对这个性格迥异的师傅有些恋恋不舍。故友重逢,她很想秉烛夜谈。   “你先回房歇一会,我去离恨天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瑶音一愣,显得有些不在状态。   紫宸叹气,“养家是男人最起码的责任,我不能让身边的人连最起码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从前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有了你,便不能随性了。”   “现在就要去吗?”瑶音看这紫宸一脸疲惫的面容,十分心疼,“你一宿没睡了,我去给你做些吃的来,吃饱了去才有力气跟他们吵架。”   紫宸失笑摇了摇头,摊手,“刚刚你砸的已经是浴仙宫里最后一点食物了。”   “下厨本就是女人的事,若连夫君的肚子都填不饱,我如何算是合格人妻?你放心我有办法,你尽管请离笙师傅一起来,我为你们做一顿大餐当见面礼!”瑶音说着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石化的紫宸。   “离笙……师傅?”紫宸挠挠头,看着瑶音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谜一样的新娘,带给他的除了惊,似乎还有喜,敬请期待吧。紫宸笑了笑,和衣在榻上小憩起来。   另一厢,瑶音来到厨房后好说歹说才将离笙赶了出去,离笙在门外万分焦急,时不时提点瑶音几句。   “你别把我的橱子弄乱了,我才擦干净的!”   “知道了!”瑶音哼着歌,开始磨刀。厨房里的菜刀大多顿了,显然许久没有切过食材了。听见磨刀的声音,离笙更加不放心了,“菜刀和柴火是不能吃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谁都知道菜刀和柴火不能吃!”瑶音没好气道。   “那你拿刀做什么?厨房里什么都没有,空的,空的——”   “我长眼睛了!我识五谷,会下厨!”   “哼,看你那身段也不像会做事的人,你们这种娇小姐哪里懂这些,别在这帮倒忙了。”   “……”瑶音从没见过如此啰嗦且阴阳怪气的师傅,饶是她再尊师重道也没有心情搭理她了,索性将她的声音屏蔽,反正她说的也都是些没意义的对话。   磨刀,打水,洗砧板,涮盘子,点火……一切准备就绪,瑶音抬眉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流光溢彩的金色小袋子。这是她的随身空间,袋子可以通往世上任何一个角落。这是父神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依着瑶音从前的性子,她可能只是到天帝的桌子上直接扒现成的食物,可现在不同,她想亲手给紫宸做,于是,她跑到御膳房的冷库里,拿了一堆山珍海味。有巴蛇蛋,琼脂玉露,黑妙果等等,各式各样的食材拿了一大堆,忙活了半天才将它们做好,打开门,太阳已然升到了正空,早饭变成了午餐。   离笙看着这一桌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到瑶音将所有东西摆放整齐,她才稍稍回了神。   “我的神啊,你怎么做到的?”离笙在瑶音身边四下打量,“仙法?不可能呀,白帝和青帝亲自布下的咒法,你怎么可能解得开?”   “咒法?”瑶音觉得新鲜,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你不知道?主神的选拔十分严苛,为了避免大家作弊,十三主神宫都被下了咒,仙法什么的一概不能用,我们又被排挤在外,所以才落到了这般田地。”   “……原来如此。”瑶音心下惴惴,“太可怜了。”   “所以我们主神的日子过得十分不易。”离笙神色一暗,低头又看见了满桌的佳肴,瞬间神色又飞舞起来:“我去叫紫宸,他一定很开心!”   “你坐下,我去。”   “……哦,那我先吃了。”   “好。”瑶音脱下围裙,快步来到了寝宫,见紫宸还在睡觉便不忍心打扰,转而侧坐在床边支着头看着他的睡姿。只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五官上更添了几分美艳却不会让人觉得妖异。精雕细琢的面容简直是大地凝聚而成的精灵。   “这么漂亮的小月月,我当初怎么会忍心欺负你?”面前的紫宸这般真切且美得惊心动魄,瑶音只觉心中甜甜腻腻,就像泡在了蜜罐子里,“哎,夕阳红,两万余岁的我又坠入爱河了~不,我一直都沉浸在爱里,只是如今,又能得到你的回应了……”瑶音伸出手刚想去摸摸他的唇。就在这时,紫宸睁开了眼睛,准确的握住了瑶音的手,“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瑶音有些尴尬,“你醒了?”   “我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假寐罢了。”   “刚刚你都听到了?”   紫宸点点头,正色道:“什么夕阳红两万岁?你究竟是何来历?”   瑶音心中一颤,思索了半晌,“你真想知道?”   “我的夫人我该当知晓。”   “哎,那我就实话告诉你罢。”瑶音对上紫宸的眸子,一脸严肃,“我本是羲和府上的戏子,从没登过台,将将不过是将你当做了男主角与你对戏罢了,你知道的,小角色是不能跟主角对戏的,而你,比男主角还漂亮。”   “戏子?”紫宸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想来夫人从前也过得十分不易啊……”   “咳咳,是啊是啊,过去的先不提,快跟我来~我有惊喜要给你。”瑶音将紫宸拖起来,蒙住他的眼将他带到了大堂。   “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瑶音松开覆在他面上的手,笑得一脸坦然。可一看到一桌子的菜,连同瑶音一起震惊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紫宸侧目,“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紫宸震的是美酒佳肴,瑶音震的是一桌子菜居然已经近乎残羹剩饭,原先漂亮的摆盘就像狂风扫落叶般被离笙席卷一空。   “……这是我的嫁妆。”瑶音一脸惴惴,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   “还是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呐~嗝~”离笙躺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看来吃得十分满足,“鸡蛋炒的有些老,不过这酒挺好喝的,是果子酒吧?葡萄还是梨子?不会是夜摩天的大樱桃吧?”   “你你你……你怎么能全吃了!紫宸一口都没吃上!”   “我那不给他留了嘛,”离笙眨了眨眼睛,“你放心,主神他食量小,吃不了多少,到时候剩下不就浪费了?浪费粮食可耻,你爹娘没教过你?”   瑶音气结,因为太久没睡再加上大喜大悲的缘故,导致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chapter 04 玉仙   瑶音本在昏睡,突然惊觉有人在摘她的面具,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只见离笙猛地抽回手,站在床前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自己。虽然她的神色大异,但到底眉目还是依旧,瑶音差点就给‘师傅’跪了。   “你醒了正好,省的我费力气,”离笙咳嗽了一声,并不觉尴尬,“快去做饭,主神快回来了。”   “主神去哪儿了?”   “当然是去离恨天的学堂了!哎,真不知世子怎么想的,全天下都知道元帝之位非羲和莫属,他凑什么热闹?同他弟弟一齐效忠羲和才是正经。”   “紫宸有弟弟?”瑶音错愕,“我怎么不知道?”   离笙面露鄙夷,一副‘乡下丫头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盯得瑶音背脊发冷。   “不知道很奇怪吗?”   “你不是青岚太后派来的细作么?连这都不知道?行了,别装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装给谁看呐?”离笙嗤笑着打量了瑶音一眼,“青岚派你来干什么?我们这可没有情报可探,我们主神全靠自己的实力,不像某些人,背地里那么多小九九~”   “你以为我是细作?”瑶音扶额,心道:“年轻时的师傅可真是沉不住气啊,就算是细作也不会告诉你啊……”   “不然呢?看你这身段也不像个普通的凡人,把面具摘下来罢。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生了什么天姿国色青岚竟会让你来勾引我们家主神。”   “我真不是细作……不过既然您要看,那就原谅瑶音冒犯了。”瑶音说着,缓缓摘下了面具,下一刻,离笙的嘲讽凝固在脸上,脸色便开始变得不好看了,摘到一半,离笙就开始受不住了,大喊了一声:“停!”   瑶音被她吓了一跳,面具没拿稳,掉在了床上。她斑驳的面容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离笙面前,离笙整个人都站不住了,抚着床沿缓缓的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   “师傅你你没事吧?”瑶音大急,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实在渗人。   离笙已经没了旁的想法,连瑶音的口误都没有放在心上,喃喃道:“我没事,你先让我吐一会。呕~~~”   “我错了!我去给您拿痰盂。”瑶音见她吐得翻江倒海,除了伺候左右之外她想不出旁的法子了,原本只是个玩笑,却不料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好半天过去,离笙才稍稍缓了过来。瑶音立刻送上热水,离笙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背过身去,“赶紧把面具戴起来,永远都别拿下来,永远!”   “哦,好……”瑶音重新戴好面具,离笙这才敢直视她。   “主神……有没有见过你的真容?”   瑶音下意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这幅模样该是见过的。”   “难怪他对你毫无防备,”离笙瘫坐在地上,犹如一滩软泥,“历千年虚妄业火而涅盘的紫宸本该有大好的前途,哎……只怪他命途多舛,前有不负责任的父亲,后有妖后围追堵截,你这幅模样哪里会是细作?分明是青岚用来羞辱世子的手段!将天下间最丑陋的女子嫁给我们主神,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唉唉唉,罢了罢了,你就一生戴着面具罢。”   “……真有那么丑?”   “奇丑!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人族!!”   瑶音哑然,摸了摸脸颊,这是她从浮屠国里去世的花蜜使脸上扒下来的人皮面具,黏在脸上,几可乱真。   “好奇心害死猫啊,”离笙全身虚脱,看着被她的呕吐物弄得一片狼藉的寝宫,扼腕长叹,“可惜了中午那顿大餐了,我都八百年没吃过鸡蛋了……”   “我再去做。”说完,瑶音便离开了房间,她本想告诉离笙那是巴蛇蛋而不是鸡蛋,可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便不忍心再打击她了。   来到厨房,瑶音又做了满满一桌子不带重样的菜。这些年她访遍各族,学了不少手艺,从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姬已然蜕变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能好媳妇,瑶音十分骄傲,十分自豪。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她已经历遍世间大起大落,如今的她只要拥有紫宸,就算拥有了全世界。   瑶音备好一切便回房去寻离笙,来到寝宫却见她面色绯红昏倒在床边,瑶音赶紧上前,发现她只是昏睡过去才稍稍放下心。瑶音探了探她的脉象发现她体内真气波涛汹涌,四处乱窜,分明是吃多了巴蛇蛋的缘故,好在刚刚已经吐了大半,如今昏睡个大半月就够了。瑶音将离笙拖回房安顿好便独自坐在大殿里等紫宸。   时值傍晚,太阳落山,天空中彩霞朵朵霎是好看,可瑶音倒没什么心思欣赏。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紫宸的影子?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幽静得骇人。   “这么冷清,哪里像个家?”瑶音说着,摸出怀里的夜明珠,步履蹒跚的走到了仓库,仓库里积满了灰尘,呛得她眼泪直流,可将仓库翻个底朝天也不见半截烛火。   “姑娘别翻啦,这儿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瑶音大骇,惊愕回头,发现一个老头正耷拉着头坐在窗户上看着自己,面色幽青,皱巴巴的脸上堆着笑容,“你是谁?”   “我是这的土地,也就是这的管事。”   “管事?呵,你是怎么办事的?偌大的浴仙宫连根蜡烛都找不到!”瑶音被他吓了一跳,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心中别提多恼怒了。   “上头说了,国库紧张资源匮乏,浴仙宫荒废已久,如今只住了三个人,不需要那么多蜡烛。”   “呵,国库紧张资源匮乏?”瑶音音调抬高了八度,“空青太一是怎么当天君的,让国库空虚至斯?”   “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的?就算到了凌霄殿,这话我也照说不误!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天君?不若回家去种番薯,省得浪费三界的粮食。”   土地公胆小,惊闻此言便想开溜,瑶音飞速上前想拉住他的衣领,却不想抓了个空。   “你是鬼?”   “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土地回头咧嘴一笑,眼神中却充斥了哀伤,“浴仙宫本是奉帝宴之命打造,作为庆贺琼华帝姬大婚之礼,岂料帝姬帝宴前后羽化……哎,是玉仙福薄,等不到帝姬嫁临。浴仙宫是我一手打造,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灵气,如今却颓败至斯,吾真真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原来这就是浴仙宫……”瑶音若有所思,突然记起曾经父神询问过她,若大婚想要如何的房子,她说离恨天太冷清,她要一出寝宫就有能够有容下她龙身畅游无阻的温泉,还要花草树木皆能陪她说话玩耍。本以为只是闲来聊天的戏言,却原来真有此地。   “玉仙求姑娘一件事。”   瑶音眉目有所缓和,柔声道:“玉仙请讲。”   “我观察姑娘两日,知晓您有一个宝袋,求姑娘拿些烛火来,我只想在消失之前见一眼浴仙宫灯火通明的景象,哪怕繁荣只是假象,我也死得瞑目了。”   “……拿烛火不难,可偌大的浴仙宫只有我一人,点烛火和灭烛火倒是件难事,若打理得不好引起火灾就糟了。”瑶音说着,从婆娑袋里抓出一把红彤彤的蜡烛,面露难色。   玉仙闻言脸色一变,“我决不能让浴仙宫付之一炬!”   “啊,有了。烛火可用夜明珠代替。”   “夜明珠?”玉仙莞尔一笑,“姑娘能有多少颗夜明珠?”   “取之不尽。”瑶音面露微笑,念之所及,婆娑袋里的世界就变成了东海龙王的地下库。瑶音哼着歌,将一路走来的烛台上缀满了夜明珠,十里回廊霎时光彩夺目,亮堂堂的犹如到了龙王的水晶宫。整个浴仙宫焕然一新,仿佛连颓败的花草也有了生气,随着明珠散发着莹莹花火。   “玉仙终于可以安心入轮回了。多些姑娘。”最后一颗珠子缀完,玉仙已经老泪纵横。   “别叫我姑娘,我有名字。我曾经的名字,叫琼华。”   玉仙闻言瞪大了眸子,可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下一刻便消散无踪,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一抹烟花,花开无痕。下一刻,第一抹朝阳照耀在浴仙宫上,让宫中的夜明珠霎时失去了光彩。瑶音这才惊觉时间飞逝,装点宫内的夜明珠竟花了整晚时间,而紫宸竟然彻夜未归…… ☆、chapter 05 相见愁   黎明时分的六欲天最是静谧安逸,而瑶音内心却十分忐忑,凭着五行八卦之术她算不出紫宸身在何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瑶音大急,她如今已是凡人之身,若非有额间的眉心玉在,她在天界基本等于寸步难行。如何去到离恨天成了大问题,她不愿用琉璃的力量,因为那都是昊月所留下的,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完完整整的还给他。但是如果连人都没了,她还能还给谁?情急之下她只能御起眉心玉的法力,闪身飞上了离恨天。   离恨天上,十二主神宫坐落在株晟宫的西侧,外相层层叠叠十分繁复。天光将将放亮,琼楼玉宇还是一片清冷,瑶音故地重游,心中又是一番感慨。这里曾是父神建立,打算用来设立十二花神的住所。可惜前世花界被她一剑荡平了,于是这座殿宇就一直被空置,直到昊月掌权,改十二花神宫为凤栖宫,意欲作为天后的住所,最后却安置了夜九。   想到夜九瑶音心中又是一痛,他和帝瑶在很久以前便一齐失散在空虚幻境里,不复存在了。虽说昨日种种昨日休,可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心中那道鸿沟到底还是难以平息,瑶音站在凤栖宫前一声长叹,“希望来生,你们能投个好人家……”   “这位姑娘,何故在此叹气啊?”   瑶音闻言,犹如被天雷劈中,声音熟悉之极,欠打之极。一回头,正正是花君宴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只见他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天火烧焦了一般。   “看姑娘曲线优美,体态玲珑婀娜,以前没见过呀,新来的?”花君宴拨了拨头发,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故作风流的笑嘻嘻的看着瑶音。   “……”瑶音哑然,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如何作答。   “你的眉心玉真特别,竟比天君的女儿还要美上几分。我叫,呃……花君宴,是青帝慕君的弟子,今日你我有缘,敢问姑娘在哪个宫里当差?能否赏脸一起吃个早餐喝杯茶聊聊天什么的?”   瑶音眼神复杂,转过身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再次确定青帝就是慕君,慕君就是花君宴之后,她只能摇头感叹,狐尾草果真天性花心,只要一有机会便四处勾搭。想着想着便不想理他了,既然他不说自己是慕君,她也不必给他面子,正好省了她向他叩拜大礼。   “姑娘别走呀,你为何敛了神力又戴了面具?莫不是怕招了狂蜂浪蝶?有我为你保驾护航,不用怕。”   瑶音驻足,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狂蜂浪蝶?你不就是?三十三重天里我只听过慕君风流之名,没想到连他的弟子也这般不知检点,不过你是不是他的弟子还未可知,我在这里待了许多年,可从未听过花君宴之名。”   如今瑶音没了狐尾香的蛊惑,对他除了师徒之谊也别无旁的想法了。何况,花君宴也不是从前的花君宴,既然现在他喜欢演戏,那陪他演便是。   “姑娘真风趣,”花君宴掩嘴笑了笑,扯着瑶音的裙子撒娇道:“我是慕君新收的弟子,姐姐没见过我也在常理之中,我迷路了,求姐姐带我去见白帝。”   “……”瑶音被他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弄得通体恶寒,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半晌才缓过神来,“别叫我姐姐,我没空陪你玩。”   故友重逢的画面本该是温馨感人的,不说两眼泪汪汪至少也是执手相看泪眼,可如今紫宸生死未卜,加之花君宴整一副讨抽的模样,她实在无心同他废话,于是快步离去。   瑶音接连在几个院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紫宸的气泽,心下便越来越忐忑,情绪也越来越失落,而且当她发现花君宴竟然一直跟着她时,她爆发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君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摊开双手,“我迷路了。”   “迷路?”瑶音眯起眼,“迷路了总不至法术也忘了吧?”   花君宴一愣,“昨夜法术消耗太大,现在即等于无,求你了姐姐,我找白帝有要事,耽搁不得。”   “与我何干?”说到这,瑶音顿了顿,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转而道:“带你去见白帝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届时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请你师傅帮我寻夫君。”   花君宴闻言,立时犹如春山一笑,“这个简单,你看我怎么样?帅吧?她们都夸我仪表堂堂。”   “……我的意思是,我夫君失踪了,我来寻他,遍寻不着,想请青帝帮忙。”瑶音大汗,总觉得这对话有些熟悉。   “啊,这样啊……”花君宴愣了愣,“抱歉,我对人/妻没有兴趣,再见。”说完,一溜烟便跑了老远。瑶音愕然,没料到他竟然已经泡妞泡到光天化日丧心病狂的程度,心下不胜唏嘘,只觉万幸,不禁脱口而出:“还好我选了紫宸。”   话音刚落,只见花君宴身形一滞,下一秒又出现在了瑶音身边。   “你刚刚说的可是十三主神的紫宸?”   瑶音愣愣点头,“你知道他在哪里?”瑶音心下恍然,慕君贵为青帝,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带我去见白帝,然后再跟我吃个早饭喝个下午茶顺便再看看夕阳晒晒月光……”   “停,你不是对人/妻没兴趣么?”   “上一刻的我跟现在的我不是同一个我,我现在有兴趣了呀,你带是不带?”花君宴露出自负的微笑,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渐露头角。   “……带,白帝住在哪?”   “琅轩宫的碧锦阁。”   瑶音闻言,微有些诧异,琅轩宫正是自己从前所居住的宫殿,瑶音心下惴惴,却还是认命的走上前,“走罢。”   瑶音目不斜视,以最快的脚步走向琅轩宫。花君宴一路沉默,但她分明能感觉到身后锋芒在刺。不多时,二人已经站在了琅轩宫门口。   “到了。”   “啧啧,一路走来一个岔路都没走错,你真是紫宸的妻?”   “千真万确。”   “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个凡人?”花君宴摸着下巴打量她,“气泽是凡人不错,可这身段和眉心玉,着实不像凡人呐。”   “你怎知我是凡人?”   “你和紫宸的事迹已经传遍离恨天了。我不仅知道你是凡人,还知道你其丑无比。”花君宴摊手,淡淡道:“昨日他为了你触犯天条,被白帝当场擒获,现在已被关进了诛仙塔,生死未卜。可惜啊,他本是我……本是青帝的得意大弟子,现在算是夭折了。我劝你还是改嫁吧。”   “为我……触犯天条?”   花君宴点了点头,“他本就是元帝选拔中半路插进来的,再加上枪打出头鸟,他太锋芒毕露,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羲和?”   花君宴摇头,“白帝,他招惹了白帝。”   “雪卿?怎么会?”   “昨日之事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只知道紫宸涅盘振翅,化身为凰,冲撞了白帝的銮驾,被他当场罚下了诛仙塔,什么时候放出来不得而知,而诛仙塔是白帝制出的囚笼,世上一日,塔中千年。待他再想起紫宸来,只怕紫宸已经只剩一把灰了……”   听到这里,瑶音再顾不得其他,径直冲到琅轩宫宫墙下的灌木丛,往左数到第十三棵灌木丛,搬开石头,便露出了隐藏的洞。这个洞在她儿时起了不小的作用,亏了它才能天天开溜,四处撒野。   瑶音刚想钻过去,却被花君宴拎了出来,“你去哪?”   “我去求白帝,让他放了紫宸!”   “你居然钻狗洞?等等,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   “猜的。”   “猜的?”花君宴一脸狐疑,见瑶音一脸焦急,于是叹了口气,“这不是重点,好吧,我带你去见白帝。”   “你怎么不早说。”瑶音挣脱开他的桎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没给我机会说呀……”花君宴一脸委屈,带着她走进了琅轩宫。   琅轩宫里陈设依旧,只是换了一个主人,一个瑶音从未听说过的人,白帝,雪卿。    ☆、chapter 06 雪卿   碧锦阁上曲径通幽,绕过一大片花海才是连成排的木质阁楼。   “这些木屋都是帝宴亲手所制,说得好听是宫殿,说直白点就是哄小孩子的把戏,真不知雪卿怎会喜欢这处作居所。”   “或许是因为它代表曾经吧。”瑶音环顾四周,随口而出。花君宴听完却愣了愣,偷偷瞄了她几眼,发现她神色苍茫,飘忽不定。   “你不会也是雪族吧?”   “雪族?”   “看你这神态语气,简直和雪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老乡~他脾气不太好,一会我先进去,若惹急了他怕是没好果子吃。”   “那不行,世上一日,塔中千年,我若耽搁一瞬,紫宸怕是已在塔中度过了无数个春夏。所以,一刻也浪费不得。”   “……”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阁楼前,瑶音刚迈开脚准备上楼,只见一道冰锥疾驰而下,擦着她的面具而过,稳稳插在她身前的土地里。面具裂成了两瓣掉在地上,同冰锥一起形成了华丽又骇人的情景。瑶音面色一变,背脊发凉。   花君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拍了拍瑶音的肩。刚想说什么,却停住了。他不小心看了瑶音一眼,只一眼,他便惊得收回手,脸色变得十分精彩,那是红橙蓝绿青淀紫相互交错的模样,颜色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何人擅闯?”   “是我——”冰冷的声音从楼台上传来,花君宴如蒙大赦,立刻捂着脸从瑶音身旁侧身而过,低声道:“他的脾气见识到了?你还是在此等候吧。”   瑶音目光凌厉,幽幽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花君宴一个踉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你、快、点。”   “好好好。”花君宴逃也似的飞奔上去,下一秒,他的跟前接二连三落下数道冰锥,每一道都快准狠擦着脸皮而过,花君宴连番闪躲下来,已经气喘吁吁。   “如果你是来替紫宸说话的,那就不必进来了。”   雪卿的声音再次传来,由远及近,瑶音听得不甚真切,但直觉告诉她,此人,又是故人。   花君宴又恼又怒,撩起袖子便往上冲,“你简直不讲道理!紫宸何错之有?为何偏偏只罚他一人?”   “所以你就擅闯诛仙塔,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只见来人一袭素白长纱,翩然而下,落在二楼延伸出去的平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二人。   他是雪卿,却长着一张夜九的脸。   这是瑶音从没见过的夜九,不,现在该叫他雪卿,雪族之主,位极白帝。   只见他素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四周,一副素手天下的模样,让瑶音险些认不出眼前人。从前女装的夜九浓妆艳抹,气势力压全场。而后男装的他每日端正的跪坐在凌霄殿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哪里会是如今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模样?   不过,素颜的雪卿,更多了一分清冷的神韵,他比任何人都像仙人,这是当时瑶音心中所想。   雪卿慵懒地俯在栏杆上,淡淡的瞥了一眼瑶音,眼中并无波澜,“还有一个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瑶音不确定现在的夜九是不是从前那个夜九,便试探性的道了句,“我为我夫君而来,求白帝放了紫宸。”   “噢?你就是紫宸的妻?”   “是。”瑶音不卑不亢,直勾勾的盯着他,四目相对下,不知是上辈子被他阴了太多次,还是现在的他气场过人的缘故,瑶音竟觉得有些心虚,只觉这个人委实太难琢磨。   “放弃吧,他不适合你。”   闻言,瑶音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这话她以前好像也说过,瑶音气不打一出来,一脸愠怒,“不适合我难道适合你吗?紫宸不喜欢男人。”   雪卿闻言,‘噗嗤’一笑。一旁的花君宴趴在墙上,背对着瑶音,见雪卿竟能同她对视后还能笑得出来,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雪卿嘴角上扬,一脸淡然,“众生皮相在我眼中皆如白骨,你同她,没有区别。”   “好吧,你赢了。长话短说,你打算关他多久?”   “永远。”   “永远?!”   “永远?!”瑶音和花君宴皆是一愣,异口同声。   “那你不若杀了他来得痛快!”花君宴摊手。   “我先杀了你!”瑶音撩起袖子便往上冲,雪卿只动了动小指,一座冰晶的牢笼便凭空出现在瑶音四周,凝结聚团将她牢牢锁在了里面。   “我罚他并不是因为斗殴,而是为了苍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随时会魔化,若今日不将他封印,来日后果将不堪设想,你并非紫宸的姻缘,还是早些离去罢。”   “我的一切皆来源于他。离了他,我活给谁看?”   雪卿哑然,起身走到瑶音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物,不足君上挂齿。”   “……”雪卿微笑,“那好吧,本还想给你立个墓,如今看来,碑也不用刻了。”   “你什么意思?”瑶音被他激怒到了临界点,她已经做好了放大招的准备,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下一刻,她四周的禁锢却消失了。   雪卿转身迈上台阶,缓缓道:“你很爱他?”   “是。”   “有多爱?”   “十分爱。”   “那好,证明给我看。我放你入诛仙塔陪伴紫宸,兴许有一天我心情好了便会放你们出来,如何?”   “……”瑶音闻言便心下盘算起来,究竟是直接拆了塔还是进塔,这是个问题。两害相较究竟孰轻孰重,实在难以抉择。这时雪卿又道:“紫宸的力量来源于虚妄山,虚妄山的地脉连接四海八荒,他受了千年业火,若不好好培育,将来神魔只在一念之间,我可不想拿天下做赌注。如此,我不可能放他出来。如果你真爱他,究竟是进塔还是离去,自己选。”   “……我进塔。”   雪卿闻言满意一笑,“诛仙塔在离恨天边,与诛仙台遥遥相对,届时你推门进去即可。”说完,转身进了屋。   花君宴看了长舒了一口气,“每次跟他谈话都觉得倍有压力,跟先神在一起时都没有这般拘束过。你认识路吗?需要我带你去么?”   “不必。”   花君宴习惯性的想拍拍她的肩,刚抬起手,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猛地缩了回去,“姑娘后会有期,替我,不,替慕君师傅照顾好紫宸。”   “我已为人/妻,叫姑娘不太合适。”瑶音想了想,这一世,慕君是紫宸的师傅,也就是她的师傅,还是叫名字自然。   “我的名字叫瑶音。”   这时,屋子里传来酒杯落地而碎裂的声音,二人愣了一下,却也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他们在琅轩宫前分道扬镳,下一刻,瑶音便赶赴诛仙塔,想也没想便推门走了进去,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沉闷的声音犹如堵上了一道永远也打不开的墙。   ☆、chapter 07 诛仙塔   诛仙塔共八十一层,呈环形向上延伸,四周的石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阴暗且狰狞。抬眼望去,只见塔尖云雾环绕望不到底,凄厉的尖啸声从塔顶传来,不绝于耳,一声又一声在塔里回绕,震慑心魂。   那是凤凰的哀鸣。   瑶音大急,立刻飞身而起向塔顶掠去。诛仙塔里只许步行,她的行为触犯了禁忌,数道雷火轰然而下,在她身上炸出一朵朵绚烂的火花。这些雷电所蕴含的力量早已超过了上神飞升渡劫的天雷,若落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已是尸骨无存,而她有昊月的灵力护体,全然不将雷火当一回事,雷火中的她毫发无损,面色凌厉,直上云霄。   塔顶的世界不如想象的狭小,反而十分宽广。广到可以囚禁紫宸的原身,遮天蔽日的凤凰。只见他赤色的羽毛黯淡无光,散落了一地。头上原本长了翎羽的位置变成了三个触目惊心血窟窿,尾巴上最深最长的羽毛也被生生拔了去。暗金色的铁链拴住了他巨大的翅膀,脚上两枚火红的诛仙印正持续地灼烧他的骨肉。   他双眼紧闭,眼周淌着血泪,伴随一声又一声的嘶叫抖动着双翅,想要挣脱诛仙锁的禁锢,可那分明是徒劳,除了羽翼四处零落之外,起不到任何旁的作用。   这一幕险些让瑶音晕过去,“不管是夜九还是雪卿……待我出去,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瑶音怒不可遏,立刻扑上前去取紫宸的脚链,可刚一碰到比她腰还粗的锁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去,这分力量,比刚刚的天雷劫强上数倍,与此同时,紫宸发现了她,他盛怒之下全身燃起火焰,瑶音一个不慎,被灼烧了背部。   瑶音顾不得疼痛,再次凝神,眉心玉的光芒立时大盛,连带她的面容和发丝一齐改变,黑发褪去,露出满头银发,绝色的面容显得与四周是那般格格不入。她祭出‘慕君心’,花朵瞬时变成长剑,剑身带着火光朝锁链劈去。   就在这时,常年伴在紫宸身边的蝴蝶却化作了一缕魂灵,横亘在紫宸与瑶音中间。她伸开双手止不住的摇头,示意瑶音不要斩链。   瑶音一惊,立刻收回剑锋,停下来打量着她。只见她神色痛苦,表情凝重,哭得梨花带雨,几次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瑶音这才知道,眼前人并不是魂魄,她只是人生前所留下的一丝眷恋。她一袭青衣,眉目娇柔,同紫宸竟有三分相似。   “你是紫宸的母亲?”   闻言,青衫止不住的点头,瑶音见她那副焦心的模样实在不像假装,这才稍稍放下戒心,“世上一日,塔中千年,紫宸岂不是已经被关了千年?”   青衫泪如雨下,再次点头。   瑶音心中万马奔腾,“你让开,我这就救他出去!”   “如果你想他死的话,尽管放他出塔。”一个无比稚嫩空灵的声音拔地而起,瑶音低头便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仙童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五官整一缩小版的夜九。   “你是何人?”   “我是镇塔童子,你可以叫我诛仙。”   “镇塔童子?”瑶音一把将他拎起来,“赶紧放了紫宸,否则我一把火烧了这破塔。”   “好女人从不欺负小孩,你不能这么对我。快放了我!”诛仙被瑶音牢牢抓住袖口,凭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怒道:“白帝大人说了,紫宸身上集了三界戾气,若不化戾气为祥和就不能真正修成上神。不止修不成神,他还会死,惨死~~~”   “你、放、屁。”瑶音一字一顿,“再胡扯小心我扒了你一层皮。”说着,用力给了他一巴掌。诛仙双目噙泪,满眼委屈,捂着脸看了眼青衫,“我没胡扯,不信你问她。”   瑶音回头,略有迟疑地看了眼青衫,问道:“是这样吗?”   青衫忍痛点了点头。   瑶音怔怔抬头看着紫宸沐浴在火光中的身躯,无心再理会诛仙便松开了手。诛仙落在地上,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在帮他。”诛仙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抱怨,“他已经走火入魔,如今两眼不辨双耳不闻,认不得旁人,若贸然放出去,定然只会被天帝送入诛仙台碎石。看不出来吗?白帝这是在救他。”   夜九……会救紫宸?呵,笑话!   “到底怎么回事,紫宸怎么会变成这样?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瑶音冷哼一声,“挑要紧的说!”   “别急嘛,此事急不得。”小童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笑道:“跟我来。”说着,跳起来牵起瑶音的手,将她带到了角落里的一面铜镜前,青衫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眉目间有着道不尽的沧桑悲凉。   “你自己看吧。”诛仙童子掐了个手诀,铜镜里霎时映出了紫宸魔化当日之景。   十二主神宫里,紫宸被留堂。   “今日你把‘礼教四义书’背下才可离开,这是要让你记住,古来尊师重道是为人之基本。对师傅要敬,对同门当友爱。你们是元帝的候选人,元帝掌善,故读书比修法更为重要。”司墨神君腆着老脸坐在讲堂之上滔滔不绝,紫宸在堂下低头翻书。   “我的话你可有在听?”   “紫宸在听,必当谨记教诲。”   “那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司墨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可紫宸依旧眼皮都没抬,继续看书。   “你在看什么?”   “礼教四义书。”   “一会再看也不迟,你抬起头来看着为师,为师需跟你解释一下其中的道理。”   紫宸阖上古书,抬头看着司墨,“师傅请讲。”与此同时又拿起一支笔在纸上从容书写。   司墨‘啪’地将戒尺重重扔在讲台之上,“你到底在忙什么?”他走到紫宸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宣纸,看了一眼却愣住了,只见上面工整的书写着礼教四义书的第一章,通篇下来,竟一个错字都没有。   紫宸垂眸,低声道:“我需早些回府。”   司墨惊讶于他的记忆力,却对他的态度十分恼怒,“你看看你对我是什么态度?对十二主神又是什么态度?我要你背诵礼教四义书不是为了惩罚你,而是为了教导你,我希望你能尊师重道,友爱师长,你为什么这般食古不化自以为是?你在骄傲什么?”   “紫宸没有对他们不恭敬。”   “那他们怎么会孤立你?有时候你需要从自身找找原因。青容是你弟弟吧?到了离恨天你可有关心过他?同为主神,需相互扶持,互帮互助……”   “他不是我弟弟。”   司墨愕然,气得胡子在发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次都一样,”紫宸眼神冰冷,“青岚不是我母亲,我的父亲也不是风白容,我跟青容没有关系。”   这句话正好被吃完晚饭归来的羲和等一众人听见,青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紫宸,“真是忘恩负义,若没有母后的推举,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入不了离恨天!”   “我受了慕君上神的提携才得以入选,同青岚没什么干系,你不要乱说。”紫宸头也不抬,继续默书。   “你少拿青帝来压我!你就是个野种,本来父王和母后恩爱有加,都是你的出现才害得我们父子分离,母后愿意认你这个儿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怎么好意思恩将仇报!”   紫宸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宣纸,对司墨道:“礼教四义书我已经默写完毕,这里离浴仙宫有些路程,我想早些府,请师傅考教。”   司墨检查了一遍,十分满意,可面上却还端着架子,“从前你来的最早,回的最迟,今日怎么如此着急,可是家里有事?”   “师傅您不知道,紫宸昨儿个大婚了!”   “大婚?我怎么不知道?”司墨疑惑,“你确实大婚了?”   “是。”紫宸面色从容,十分坦然。   众人闻言,十分兴奋,朝他吹了几个响亮的口哨。   “怎么为师从未收到任何消息?你就算不是凤族太子也到底算个王子,怎么会这般突然这般悄无声息?”   “……”紫宸垂眸,不知如何作答。他当然希望能给妻子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全世界都知道,可这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青岚说她是他的妻,那么她的名节就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到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青容一脸冷笑,“因为他娶了世上最丑的女人,最丑,没有之一。当然不敢说了。”   羲和在一旁笑得隐晦,清了清嗓子,洋装开解道:“紫宸好歹是新婚,念妻心切才会如此,可以理解。何况,他自小生活在乡野,跟你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天壤之别,就算他不认你这个弟弟,你也该拿出太子该有的胸襟原谅他的大逆不道,我们还要在一起半年,你们握手言和吧。”   “羲和上神说的是,我何必跟小三的儿子置气,”青容一见羲和发话,立刻就转怒为喜,向紫宸伸出手,抬眉笑道:“你说是吧?哥哥。”   “……”紫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紫宸是私生子?”   “他妈妈是小三?”   “怪不得他性格这么阴暗,原来是上辈人做得不好,他真可怜。”   众神议论纷纷,青容更加开心了,露出十分的优越感,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的妈妈本是青衫郡主,是我父亲的初恋,但是她看不起当时的父亲,于是离开了父亲,和凤族的长老风渊在一起。后来风渊不知所终,父亲涅盘而出成了凤族之王,她生活穷困潦倒竟觍着脸回来了,”说到这青容顿了顿,幽幽道:“所以紫宸是不是我哥~还有待考究,但是我母后太善良了,你们懂的……”   紫宸双拳紧握,全身颤抖,“我警告你,你最好闭嘴。”   见紫宸怒极,青容越发开心起来,仗着有羲和撑腰于是愈加口无遮拦,“你们知道他母亲有多虚伪吗?她曾经刻了一块石头送给父亲,上面居然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笑死人了,在外流落那么多年,指不定已经是千人枕了……”   紫宸猛然抬头,只见他双目赤红,青容有一刹那的惊愕,着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可仗着人多势众,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   众人附和,“难怪你们同为凤凰,看起来却这么不一样,原来他不是凤王的儿子。”   火光冲天,通天的戾气惊起云霄,一干人等陷入虚妄火海,一阵慌乱过后勉强才可以自保。而青容却不那么幸运了。只见他被紫宸死死得掐住脖子,压在高墙之上,颈间已经能看见火灼的痕迹,触目惊心。青容已然吓得面色惨白,动弹不得。   “你想死我便成全你!何须废话!”紫宸大怒,五指更加收紧了几分。   “紫宸住手!他是你弟弟!”司墨大急,想要阻止却却根本近不了紫宸的身。众神都以为青容死定了,可紫宸却突然松开了手。青容直落在地上,瘫软如泥。   “我不承认你是我弟弟,可你身上到底流着跟风白容一样的血液,我不杀你。”紫宸说完,转身离去。   “呵呵,”青容刚刚缓过来些,便觉失了面子,想要扳回几分。寻思了一会才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既然你母亲训导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对着那丑陋的妻子一生一世!啊,我忘了告诉你,她是羲和神君不要的垃圾,曾经想尽了办法爬上羲和的床,如今你捡了去却当宝贝……”   青容后面的话被凄厉的凤鸣淹没,后面的情景瑶音便看不见了,铜镜里只能见到火凤遮天蔽日的双翅拂过三十三重天的夜空。   再后来,白帝恰巧经过,便祭起诛仙塔将紫宸收进塔中。   闻讯而来的青帝向其求情,白帝回之一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若留他在世间,岂不是拿天下人陪葬?”   慕君双手环抱,微微叹息,“他只是个孩子。”   “那便掐死在摇篮里。”雪卿神色冷漠,拂袖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瑶音从小就众星捧月,于是任性骄纵不可一世,经历了跌宕起伏后,她想要的只是小爱,陪伴在爱人身边,共同抚育一个孩子,如此而已。雪卿对瑶音的感觉近似恨铁不成钢,他原本是把三界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后来发觉求人不如求己,于是索性取而代之。所以雪卿对瑶音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大义。他在《帝君》里的定位只是夜九,他不会跟花君宴和昊月三分天下,他要的是灿烂的女皇,在他眼里不是白骨的只有后来居上的帝瑶了。。。O(∩_∩)O哈哈哈~叉腰笑。    ☆、chapter 08 镇魂歌   铜镜中的影像戛然而止,瑶音心中莫名一痛。   瑶音本以为没有了少年琼华便能改变紫宸悲惨的一生,却不想如今的他过得更加不易,当初只有她一人欺负他,现在却是一群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上一世青衫之死是因为父神帝宴嘱凤族举皆殉葬,她为了救风白才献出自己的生命。紫宸自当不会原谅自己的生父。但风白娶青岚也是另有隐情,起初是为了气走青衫,让她母子二人可以免去殉葬的命运。岂料这一世帝宴虽然在众神心中羽化,但实际依然存活在世间,且大隐于市开起了茶楼。凤族虽免去了灭族之灾,却迎来了后宫争宠的大戏,最终,紫宸还是成了孤儿。   那个青荣,如果猜得不错,好像还是她赠予的同欢果所得。   瑶音抚额叹息,大有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之势。   “紫宸就这样没了五识?”   诛仙童子摇头,“他会这样同白帝大人还有些干系。”   “夜九到底干了什么!”瑶音颓然抬头,心中略升起些许希望,祈祷紫宸受了这般苦难不是因为自己。   诛仙歪头,不解,“夜九?那是谁?”   “白帝,我说得是白帝雪卿!他到底对紫宸做了什么?”瑶音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   “也没什么,就是拔了几根毛。传言龙族最要紧的是龙脉,而羽族最紧要的则是翎羽,他是涅盘的凤凰,所以比一般凤族多了三枚翎羽,在额心,”诛仙童子指了指紫宸的额间,“许是灾虚妄山里受了太多的戾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若不悉心教导以后必生祸端。白帝拔掉他头上三根翎羽是为了他渡劫成神,待他再能幻化为人之日,便可以出塔了。”   瑶音暗自揣度,“这有何难,将自己的眉心玉还给他便是,届时别说是小小诛仙塔了,三界也不过是一念之事。”   诛仙童子是又想到了什么,拍手激动,“对了,修成人形前他将两眼不识,双耳不闻,认不得任何人。别说教他修炼成神了,恐怕连靠近都难。他已经这幅模样待了千年,白帝大人教我悉心教导他,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未曾同他说上过一句话。”   “白帝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将如此重要的任务派给你?”瑶音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露出满脸鄙夷,“小萝卜头仙人。”   “哼,你别小看我,我也是上神。实在是紫宸体内蕴含的力量太强大,我本以为他的怒气会随着时间消退,却不想近日已有魔化的迹象,我自知不敌,已经捎信给白帝,相信他很快会来处理。”   “塔中千年不过世间一日,等他收到信赶来,黄花菜都凉了。”瑶音走到巨大的凤尾下,看着头上盘旋挣扎的紫宸,心中痛极,怒极,“只要唤回他的五识,就有希望排解他的怒气,可是如此?”   “没错。”   “求人不若求己,还是我来吧。”   “姑娘保重。”诛仙童子扬眉,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青衫在一旁眼含泪水,可眸子里却充满了希冀。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多希望能看到奇迹,让紫宸能脱离苦海,真正得道成神。   瑶音走到凤首下,清了清嗓子,对着紫宸嫣然一笑,“夫君,你还记得我吗?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千年前我们见过的……”   “哈哈哈哈……他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们怎会是夫妻……”听到这诛仙童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瑶音随手向他丢去一个火球扔进他嘴里,这才闭上嘴,痛苦过后仍旧面露嘲讽,努力的憋着笑意。   “你上次见我的时候我不太好看,但是我真实面貌不是那样的,你睁开眼,看看我的模样好不好?”瑶音继续手舞足蹈,扯着嗓子朝他喊:“我并非丑陋不堪,更加不会去勾引羲和,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论你在这塔里待多久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陪着你!”   这时紫宸低下了高抬的凤首,虽然双目依然紧闭,但瑶音能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巨大的凤首匍伏在地上静静的待在瑶音身前,瑶音同他相比,整个人身还不足他一根眼睫毛粗,差别之巨大,让青衫和诛仙都替她捏了把汗。   紫宸缓缓靠近瑶音,瑶音心中一暖,眼中柔波四溢:“哪怕你永远这么大也没有关系,我的原身也很大,我们很相配。乖,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说着,瑶音毫不避忌地走上前,想要摸摸他的羽毛,只听 “轰——”地一声,紫宸的嘴里突然吐出一连串火焰,巨大的火焰柱瞬时将瑶音淹没。随后他重又回到空中盘旋挣扎,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鸣。   诛仙和青衫皆是一惊,都以为瑶音死定了,却不想一阵密集的咳嗽声传来,瑶音灰头土脸的从浓雾中走出,身上已经黑成了焦炭。   “咳咳咳咳……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要毁容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诛仙童子见状,滚在地上笑作了一团。瑶音气急,飞身而起落在他身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摇晃道:“很好笑吗?再笑我让你们统统陪葬!现在怎么办?白帝多久才到?!”   “你,你别急,那日窗台上正好趴了一只蜗牛,我便派了他去传信,应该很快了。”   “……蜗牛?”   瑶音本想一掌灭了他,却突然安静下来,温柔的将他放在地上,对他露出一脸释然的微笑,最后还为他理了理衣服。   “你怎么了?被烧傻了?”诛仙见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反而心下不安起来,“别对着我笑,怪吓人的。”   “没有,我就是想开了,念在你是镇塔童子的份上,给你个机会跟这座塔道别,我不可能让紫宸再这样痛苦的等白帝几千年。”瑶音拍拍手,为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着装,’慕君心’在她手中盛放,映出火红的萤光,似乎已经作好了同诛仙塔斗法的准备。   “上神息怒,万不可这样做啊!紫宸这般出去,如何见人?”   “他不需要见人,他只需要见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知真实的他是否只想见你?他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非我,怎知我不知紫宸之乐?”瑶音抚了抚’慕君心’,璀璨的花朵立时变成耀目的神剑。   诛仙童子突然神色一黯,正色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或许他从前只想见你,但现在他心中作何感想你又怎会知道?万一他不想出去呢?”   “哈哈哈——”瑶音长剑挥舞,仰天大笑,指着空中痛苦挣扎的紫宸道:“你别告诉我他这样是很享受。”   “现在的他是虚妄山中反噬的戾气,并非他本识。”   “……”瑶音收起笑容,冷冷道:“不管他知不知晓,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你闪开!”   “哎……我自知拦不住你,请你温柔一点。”   诛仙童子长叹一声,躲进了柱子。瑶音提剑上前,青衫却再次横梗在二人中间,满脸泪水,止不住的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见他这幅模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紫宸,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不让他再受任何委屈。我愿用三界作赌注,护他一世无忧。”   青衫微笑着哭泣,泪如雨下,眉目中写满感激,可仍旧阻挡瑶音的步伐。   瑶音见她的模样知道她有口不能言,定有苦衷。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您是他的母亲,你比我了解他,比我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既然你不希望我救他,那您是否有旁的法子救他?”   青衫面上露出一瞬间的讶异,随后使劲点头,双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说:“我能救他,你相信我!”   “我能帮上什么吗?”   青衫向瑶音伸出右手,朝她张开了五指。   “你要上我的身?”瑶音大惊。   青衫面露难色,点了点头。   “……”瑶音仔细瞧了青衫一眼,见她揪心程度比自己更甚,知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于是放下了警惕,诛仙剑化作雾气消散在空气里。瑶音缓缓向青衫走去,伸出五指,于青衫掌心相对。   “紫宸拜托您了。”   “谢谢你。”瑶音似乎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声在向自己幽幽道谢,与其说是道谢,听来却更像是道别。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识,灵魂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当瑶音的身体再次睁开眼,五官便瞬间改变,化作了青衫的模样。   眼中透出的更是完全不同的神态。那是一种极尽不舍的眷恋之情,仿佛即将失去世上最重视的珍宝。 那是一种绝望,更是一分勇气……   ‘青衫’迈出步子,朝紫宸走去。   她张开嘴,哼出了儿时日日哄紫宸睡觉的摇篮曲。   声音之空灵,曲调之温和,仿佛化作了春风席卷诛仙塔,吹走了这里的一切狰狞。   火凤停止泣鸣,收起羽翼,随着青衫的曲调竟慢慢变小了身子,缓缓落在青衫身旁,在她身边撒娇,在她的裙摆上厮磨。   诛仙童子忍不住从石壁里探出头,本该关心紫宸,却一刻也无法从青衫身上移开眸子。   他呆呆的看着青衫,不由地听痴了。   “我也想有个母亲。”诛仙掏出纸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大意是请求白帝给他再造个母亲送进塔,写完又托了一只蜗牛将信送了出去。   紫宸渐渐从凤凰化作人形,在青衫地怀里睡着。   她继续唱着,尽管神态哀哑,歌声却一刻不停。 她知道意念体一旦化为人形结局便是魂飞破散,所以,她很珍惜现在的时光。   她希望能这样一直唱下去,永远守护着她的孩子……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她能找到寄体永久地容纳她的灵魂。就像现在这样,便再也不用离开……   ☆、chapter 09 诛仙童子   紫宸体力消耗过多,在青衫怀里昏迷了很久很久才醒来。   这段时间,青衫不小心窥探了瑶音的记忆。   她本不想这样做,可脑海中一直跳出成年后的紫宸,银发耀眼,光彩夺目,这令她十分好奇。   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琼华欺负到绝望时,她下定决心不会离开这个身体。再到后来琼华为他奋不顾身赶回凌霄殿时,心中又略微开始动摇。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给了琼华一剑,而琼华最后的遗愿竟是下辈子要化作他最爱的夜九的模样时,心已经痛到不能自已。   再后来,是万年之后的重逢,她的儿子已经修成了三界第一人,天君昊月。她本以为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骄傲的事了,所以这段记忆,她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最后,昊月为瑶音一人生一人死,她这才惊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念更能打动她的心。   于是她彻底原谅了琼华。   就算儿子没有过那段经历,并不知道瑶音的存在,她也不能侵占瑶音的身体。她会没有脸面面对自己的儿子。儿子爱的,就是她该爱护的,她又如何能霸占瑶音的身体?   怀中的紫宸动了动身体,睁开迷蒙的双眼,青衫激动得泪如雨下,无法自抑。   紫宸亦是如此,他扑在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生怕她是幻觉,在下一刻就会消失。   温存还不足片刻,青衫却已擦干了泪水。她狠心将紫宸推开,站起身来。紫宸不顾身上的伤痛连扑带爬的挪过去,牵着青衫的衣裙,可怜兮兮的求她回头看自己一眼。   “母后您要去哪里?你不要丢下紫宸!”   “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把眼泪擦干再跟我说话!”青衫背对紫宸说着狠心的话,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淌。   “紫宸不哭,紫宸只是太高兴了,太想念您了……”   青衫洋装不耐,打断他,“你记住,你是男人,是女人的依靠,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倒下!更遑论失去心智让天下人为你担心。紫宸,你让为娘失望至极,心痛至极,你可明白?”   紫宸紧咬下唇,刺破了皮肤,鲜血一滴滴顺着嘴角滑落,落在青衫心上,煎熬着她的心。   可她依旧板起脸,怒不可遏,“你明不明白?”   “……紫,紫宸明白。”紫宸忍痛,耷拉着耳朵,就像儿时被训诫过后想吃饭又没得吃的模样,青衫很心疼,但她不得不狠心。   “为娘能救你一次,不能护你一世。我要你答应我,若不修成上古神君,若不修成银发,若不能将三界众生放在心头,便永不踏出此塔。”   紫宸颓然抬头,眼含笑意,“那您会陪着我吗?”   “不会。”青衫冷着脸,斩钉截铁。   “……”紫宸再次愕然,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男人,就要有承担一切的勇气。现在,我要告诉你实情,”青衫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你听清楚,我早就不再人世了,当初我油尽灯枯,离开凤族便失去了庇护,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听到这里,紫宸瞪大了眸子,完全无法相信母后已经故去的事实,“你骗人!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   “我不过是借尸还魂。”   “那就待在她的身体里,永远不要离开。”   青衫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看了她的记忆,她才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女人。”   “最爱我的是您。”   青衫一脸苦笑,“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您一定要走吗?”   青衫点了点头,“将你交给她,我很放心。”   “我不想你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终须一别。”   “您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青衫蹲下身,对着他微微一笑,“我再陪你吃顿饭。”   “好!”紫宸脱口而出,细想下来才发觉有哪里不对,“您吃完饭就走?”   “嗯。”   “我不要!”   “你这样为母如何能走得心安?”   “……”   紫宸跪在地上,长久过后,他才接受了现实,缓缓轻言,“……好。”   青衫转身,在石壁上敲了敲,诛仙童子露出半截身子疑惑的看着她。她向他借了厨房,做了一桌简单的家常饭,又陪着紫宸吃完。   一顿饭下来,紫宸已经憋得双目赤红。   “母后,我想哭。”   “不许哭,”青衫说着,自己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赶紧擦了擦,道:“哭可以,你要跟娘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哭。”   “……好。”紫宸再忍不住泪,抱着青衫哭得稀里哗啦。   “……只要我在你心上,死亡就不是分离。记住,你是我的骄傲。”   青衫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这时,她的五官也开始变化,紫宸怔怔地看着母亲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一个美艳绝伦的凡人。   真是匪夷所思。   细看之下,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瑶音……别睡了,你该起来了。”   瑶音正觉自己处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前方骤然出现了一稀光明。   青衫正站在圣光中朝自己微笑,“我不能再陪伴紫宸,以后他便托付给你了。”   “您要去哪?”   “我已经死了,早该离开这个世界。”青衫说完,便转过身打算离去。   “等等,你别走,我去求父神,他一定有办法!最不济也能将你送入轮回!”瑶音急忙向前跑去。   “意识体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留下,你便永不得活。若没有看到你的记忆,我想我不会离开,但正因为我看了,我便不得不承认,他最爱的是你。能看到紫宸未来的成就,已是我永生修来的福,就算魂飞魄散,我也无怨无悔……”   “你不要走——” 瑶音来到青衫身前,刚伸出手将要碰到她的身体,便见她的意识顷刻间化作了繁星散落在黑夜里。瑶音一个踉跄,跌入光明。   感官瞬时回到身体,与灵魂合而为一。 瑶音双目通红,布满了泪水,这一切的发生只在顷刻之间。   她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刺眼的烛光与紫宸疲惫的脸,他正绕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紫宸?”瑶音跳下床,仔细查探着紫宸身上的伤势,见他除了额间有三枚血色疤痕外其他地方均已大好后便欣喜若狂,“你真的好了?你认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但我记得你。”   紫宸的一句话让她跌入谷底,又从谷底爬到了半山腰。   瑶音一脸惴惴,“你记得我?”   “当年是你告诉我母亲在离恨天等我,你果然没有骗我。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母后现在在哪里?我还想见她。”   瑶音颓然看着身后的铜镜,镜子里正映着琼华那张惊世绝艳的脸,她再次落到谷底,粉身碎骨。瑶音一脸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她的智商明显已经不够用了, “咳咳,这个……她……她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诛仙塔再讨论这个问题。”   紫宸摇了摇头,“我答应了母后会在这里修习,直到生出银发才会离开。上神如果忙就先走吧……”   “我陪你!”瑶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为了怕紫宸伤心,瑶音灵机一闪,下意识牵起紫宸的手,满眼希冀道:“你母后临走前跟我说要盯紧你的功课防止再发生魔化的情况,于是嘱我陪伴你。无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好。”紫宸一脸错愕,慢慢抽回双手,“敢问上神如何称呼?”   “我的名字叫瑶音,你可以叫我瑶瑶,也可以唤我音音,但是你以前最喜欢叫我亲爱的……”   “……紫宸见过瑶音上神。”紫宸谦逊有加,对瑶音恭敬行礼,与她拉开了一定距离。瑶音的一脸媚笑,总让他有一种被人贩子拐卖到妓\院的错觉……   “紫宸先告退了。”   “去哪儿?”   “修习。”   “哦,好吧,那我去做饭。”   紫宸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蒲团上坐定,不多时便入了定,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哪怕他知道瑶音三不五时就跑来给他擦擦汗,洗洗手他也无心理会。瑶音一会来叫他吃饭,一会问他要不要喝水,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并不能回答。他有几次很想告诉她,她这样会让他走火入魔的,但最终还是忍下没有说出口。塔里就他们三个人,他再不让她’玩’自己的话,那她该多无聊啊……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日复一日,外面的世界里,才将将过去十日。而塔里的日子却已经转了一万年。   这一万年来,紫宸除了入定修炼外另一节目便是’扫塔’。八十层塔里藏尽天下书,书的内容有好有坏,好的例如一个叫’昊月’的作者写的《三界赋》,坏的例如《金\瓶\梅》,他事无巨细,尽数收之脑海。哪怕看到面红耳赤也在所不惜,因为瑶音上神说,男人就得多看看,这样才能造福女子。   虽然他不太懂这其中的道理,但他相信上神说的话总该是没有错的。   而瑶音的日子就显得丰富多彩许多。她每日的任务除了做饭和写给父神的一封信外,其余时间便伙同诛仙童子一起赌博,斗蛐蛐,斗草……总之世上能玩的不能玩的这万年来都被他俩玩了个遍,日子倒也过得潇洒惬意。   今日,二人又在打双人麻将。   诛仙十分激动的大喊,“胡了!我终于胡了!”   “行啊小子,终于赢我一次了。”瑶音摸了摸下巴,从身后堆成山一样的账本里翻出最新的一本,笑道:“还剩六十四亿五千九百六十两。”   诛仙童子输给瑶音不少钱,大致是国库现储金量的五倍。   “你欠我这么多钱,你家主人知道嘛?”   诛仙摇头。   “那你拿什么还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诛仙淡定一笑,“来来来,趁我手气好,再来一把。”   “好!”瑶音十分豪气,开始洗牌。   她本来十分讨厌长了夜九脸的小童子,可万年生活下来,她发现,他还是挺可爱的……   这时,一道璀璨的银色照亮了诛仙塔顶,二人被满目银光刺得睁不开眼,银光过后,紫宸一头耀目的银发无风自动,飘散在空中。   “好漂亮……就像雪卿大人一样漂亮……”诛仙童子张大了嘴,喃喃自语。而瑶音则开心过度,并未将童子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快速地飞奔到紫宸旁边,挽起他的手,笑道:“恭喜你,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塔了?”   “嗯。”紫宸一脸淡然,看不出任何喜怒,瑶音有一瞬的错觉,竟觉得他瞬间变得沉稳内敛高大上,都快赶超父神了……   “那我们快走吧,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浴仙宫泡温泉~~”   “你怎知我住在浴仙宫?”   “呃,”瑶音有一瞬间的失身,摆手笑了笑,“我算出来的。”说着,便跟着紫宸向下飞。   诛仙童子飞在二人身前,显得十分兴奋,“我给你们开门!”   沉重的石门朝里大开,惊起一堆灰尘。诛仙不顾一切,冲出了诛仙塔。   “你怎么比我们还激动?”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诛仙欢快的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圈,呼吸着新鲜空气。第一缕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居然开始冒青烟……   “诛仙,你……”   “我怎么了?”诛仙回头,并未察觉异常。   “你在冒烟。”   “嗯?”诛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见身体越来越干,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他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雪卿大人造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银发出,诛仙落,这就是我的命呀。”   “对不起,我骗了你……一开始我就打算赖账来着,欠你的钱我压根没打算还,反正,出了塔,你就看不见我了……”   话音刚落,诛仙童子再撑不住笑意,化作了一片雪融花蒸发在空气里。他身后的诛仙塔也随之轰然倾塌……   ☆、chapter 10 祥云   琅轩宫里,雪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他强忍住胸口的痛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窗前。只见高耸入云的诛仙塔轰然倾塌,天边燃烧的红莲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大有蔓延三十三重天的趋势。   门外传来童子的敲门声, “启禀白帝,天君急召。”   雪卿似乎早已料到,并不觉得意外, “知道了。”   离恨天本就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的气氛。此时天光将将放亮,清晨时分更显冷清,一切显得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大多数的仙人此时还在睡梦中,只有值夜班的低阶仙婢正忙着打扫各自的院落,她们打扫完毕便可回去睡觉,日复一日都是如此。她们中大多数可能一生都无法见到上位的神君,可今日,神君们就像集体打了鸡血一般,要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要么穿着睡衣,急急从她们头顶飞驰而过,尖叫声此起彼伏,仙女们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而神君们的表情就不是那般好看了,大多是灰头土脸,面色紧张。   白帝在许多年前就曾颁下《神君法典》,其中洋洋洒洒数万字,总结起来就是一句:上位先神当以身作则,呕心沥血,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但离恨天上大多懒散惯了,连天君也觉得苛刻,于是便将朝会定在了巳时,白帝成日忙于政务,也没闲功夫一个个查考勤,于是一般也没人会起得比鸡早。   而今日,天君居然提前开朝会,辰时还没到,启明钟便敲响了十二下,沉闷的钟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诸神。 衣衫不整最多是罚抄书,迟到……估计就是降阶了。于是,他们拉起裤子便飞上了株晟宫。   天界谁人不知白帝最是冷情冷血,对待同僚绝不手软,且位越高刑越重。就算是位高如战神,只要落了错处在雪卿手里,免不了都得脱一层皮。   翊圣就曾经栽在他手里。   彼时,翊圣刚受圣封,帝位加身,显赫一时,风头险些超过慕君上神。本来白帝之位已经非他莫属,可就因一次早朝迟到,被当时刚刚飞升上界且明不见经传的雪卿当朝痛批。翊圣面上挂不住,一怒之下,同雪卿打了个赌,赌注正是白帝之位。谁也没看清雪卿是如何出手,以不败战神扬名的翊圣便双膝一软,再也起不来。   他在凌霄殿外跪了三日。三日里,他饱受众人非议和耻笑,眼睁睁看着雪卿荣登帝位,同慕君两分天下。   而短短千年过去,名不见经传的雪卿已经一手遮天,包揽了天界大小事宜。空青太一愈加看重雪卿,将自己的独女送入琅轩宫,表面是学习,实则是为了赐婚。大家都知道,下一届天君必是雪卿无疑,大婚之日,就是他登极之时。   凌霄殿上,天君太一神色凝重,端坐帝位之上。他扫了一眼下殿众神,发现独不见白帝,免不了有些惊讶, “三帝呢?”   众神面面相觑,皆不知其所踪。   “禀天君,三帝想是有事耽搁了,吾等稍待便是。”   众神附和,齐刷刷地点头。   太一摆摆手,“不等他了,此事我再私下同他们说一遍便是。”   “今日我召众卿家前来是为了’琼华’帝君归来之事。”   “琼华?”   “长公主琼华?”   “她不是羽化了么?”   众神闻言,议论纷纷,皆一脸震惊。   ‘琼华’之名在天族是一个传奇,从不曾被遗忘。创\世神君帝宴在她身上集结了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事物,本是天君第一顺位继承人,却不幸夭折,身形俱灭。帝宴想尽办法也寻不回她,导致一夜银发,生无可恋,没熬过一个冬天,也跟着去了。   从此,帝星消失至今。   “她确实去世许久,”太一说到这,双目微微发红,显得十分自责,“我奉帝宴遗命看守琼华帝姬的凝魂灯,可凝魂灯在前日被小女摇筝不慎打碎。摇筝冲撞了琼华的精魂,昏睡至今,直到昨日下半夜才转醒,是本君照料不周,辜负了帝宴的嘱托。本君自愿请辞,辞去天君之位。”   众臣闻言皆是一脸紧张,太一退位,帝位不就落到白帝手上了?他们可不愿白帝登极,不说其他,就为了能睡懒觉也不能让他当帝君啊!   “陛下——”   “万万不可!”   “这不是您的错,琼华帝姬就算有凝魂灯可供她的神识栖息,世上也没有金身可容纳她的灵力,陛下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一抚额,显得十分疲惫,“众爱卿不必相劝,今晨’红莲’天象昭示,定是’琼华’帝君归来无疑。本君代理帝位已久,是时候归还前人了。”   “启禀陛下,”司命神君走出队列,作揖道:“昨夜我夜观天象,发现启明星旁出现了一颗耀眼的紫星,正是消失已久的帝星。而今晨的’红莲’天象此前只在琼华诞辰才出现过,我认为,正是摇筝公主吸收了琼华的精魂,这才造成了今日奇景,陛下得女继承帝宴遗志,正是做了造福全天下得大喜事。吾等恭贺天君不及,又如何会怪您?您不必自责,吾请愿,立摇筝公主为长公主,统领十方天军,将来继承天君之位,实至名归。”   众神瞧瞧打量太一,见他面色虽然凝重,可眼神中却十分欢喜,纷纷附和,“吾等请愿立摇筝公主为长公主,统领十方天界。”   这时,慕君与翊圣因通宵畅饮,姗姗来迟,恰巧见到了这一幕。   他们本来心中打鼓,生怕因迟到而触了白帝的逆鳞,可到了凌霄殿才发现,众神皆来,却独独少了雪卿,他们长舒一口气,刚放下了心头大石,却不想见到了众神三呼万岁的情景,心中不免又吊起了更大的石头。   “他想把代理天君的’代理’二字去掉。”   “他想让摇筝取代琼华在三界子民心中的位置。”   “老狐狸……”   翊圣与慕君交换了眼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太一喜形不露于色,对姗姗来迟的青帝道:“慕君上神,你是帝宴的嫡传弟子,你怎么看?”   慕君耸了耸肩,摊手道:“我无所谓啊。只是如果师傅泉下有灵,应该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罢。”   这一句,激起了千层涟漪。众神纷纷侧目,尤其是司命神君,简直想吃了他。   “哈哈哈哈,爱卿真会开玩笑,”太一笑得有些尴尬,转而对翊圣道: “神君你怎么看?”   “我对立帝女没意见,但是对帝夫有很大意见。”   “哦?帝夫是何人?本君没听小女说起有过恋爱倾向。”   翊圣摊手,打哈哈,“反正我不要起得比鸡早。”   众人点头,都明了他言语中的意思。   太一笑了笑,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听从各位爱卿的意见,立小女摇筝为帝女,封号琼华帝姬。待本君百年之后,统领十方天族。”   众神俯首,山呼万岁。   这个结果比太一退位要好许多,至少,雪卿不会这么快继承大统,他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会起得比鸡早,还能多活些日子……   “不可以。”   这时,一个疲惫的男声打破了众神的平静,也打破了太一的美梦。   白帝迈着小步,缓缓而来。   太一眯起眼,“爱卿,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以。”雪卿抬起眸子,不卑不亢,“启明星旁的紫星分明是妖星,司命却说是帝星,扰乱五常你目的何在?”   司命被白帝瞪了一眼,顿时吓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微,微臣没有胡言……”   “没有?”雪卿拂袖,掷出一堆破碎的残片,“此系诛仙塔的残片。诛仙塔是本君为镇压三界妖邪所制,今晨却轰然倾塌,此等逆天凶兆你却在此胡言乱语称其是吉兆,我看你修为不进反退,不如到夜摩天重修再造罢!来人,把他给我丢到夜摩天去,百年内不得再踏入离恨天一步。”   司命顿时脸色惨白,俨然吓得不轻,“天君救我,我没有乱说,救我——”   “慢着,”太一强忍怒气,淡淡道:“今日红莲天象有目共睹,此天象只有琼华出世之时才会显现,你又如何解释?”   “红莲天象确实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琼华出世,一次是琼华’出事’。当年长公主夭折之日,天象与如今相似,凭这一点就断定吉兆,天君您也有些武断了。”雪卿扬起嘴角,面露嘲讽, “摇筝公主打碎至宝凝魂灯,理应重罚,一命偿一命,请’代理’天君秉公处理。”   “你,你大胆!”太一盛怒,指着雪卿说不出话来。   面对太一的震怒,白帝显得从容不迫,太一被他的眼神压制,竟落了下风,在气势上被他压了一大截。   慕君双肩颤抖,低头窃笑,翊圣掐了他一把,低声道:“我突然开始喜欢他了。”   “嘘,别太早下结论,我们只管看戏。”   众神面面相觑,再次糊涂。一大早把他们叫来看这出天家内斗的大戏是为哪般啊?他们私下没商量好么?   “摇筝公主年纪还小,不懂凝魂灯也情有可原,且放过她罢。”雪卿的亲信暮阳神君拱手作揖,向天君求情。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出苦肉计,白帝这么做是为了让大家更同情摇筝,让她走得更加顺风顺水,实至名归,于是纷纷附和。   “请白帝不要同摇筝公主计较。”   “请白帝不要同摇筝公主计较。”   ……   太一天君脸色稍有缓和,摆了摆手,“白帝觉得如何?”   “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轻饶。”   “你!”太一身形踉跄,险些瘫倒在帝位上,气得不轻。   “我是摇筝的师傅,摇筝犯错便是我教得不好,理应代为受罚,”雪卿面无表情,一脸坦然,“我自愿辞去白帝之位,入凡重修。”   太一颓然抬头,神色复杂,他实在不明白雪卿到底在想些什么。   “雪卿白帝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本就有损天威,今日门下弟子犯下大错,震惊天界,若不以身作则必当留下话柄,有辱摇筝公主名声。雪卿自愿领罚,请天君允准。”雪卿跪倒在地,第一次俯首称臣。   太一闻言,先前的气已经烟消云散,雪卿在他心中的形象俨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真是好爱卿啊,原是我思虑不周了。”太一站起身,走下台阶,将雪卿扶起,拍手赞道:“入凡重修就不必了,今日本君便除去你白帝头衔,将你罚入十二宫,列雪族为第十三支上古神族,与另外十三主神一齐竞选元帝之位。”   “谢天君成全,陛下万岁。”   雪卿宠辱不惊,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退朝。”   众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慕君走在最后,跟在雪卿身后,打了个哈欠,一脸悻悻道:“你真无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从紫宸入选主神后便视其为眼中钉。”   “是吗?何以见得?”雪卿一脸淡笑,高深莫测。   “若背后没有你推波助澜,羲和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他。”   “那是他自己不会为人处事。”   “所以你就将他关进诛仙塔,教他为人处事?”   “你想多了。”   “你们之间究竟有何纠葛我不得而知,但是你做这么多,似乎只为了一件事。”慕君顿了顿,咧嘴一笑:“你要跟他一较高下。”   “你这么喜欢推理不如辞了青帝的位置,去当捕快好了。”   慕君快步上前,堵住了白帝的去路,“经过今日朝事我就更加确定了,表面你在维护摇筝,可实际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怎么样,我看人是不是很准?紫宸是可造之才,足够当你的对手。”   “是是是,你看人很准,准到认不出来。”   慕君愕然,“什么认不出来?”   雪卿诡异一笑,“我不告诉你。”   说完,雪卿闪身消失在凌霄殿上,留下慕君一人百思不得其中之意,郁闷了许久。 ☆、chapter 11 涅槃   诛仙陷落。废墟犹如融雪,见光即化。   诛仙童子的灵魄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紫宸神色淡漠,伸手拂去漫天彩霞,只见霞光异彩的天空刹时恢复常态。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生死轮回,不坠修罗。”   “什么意思?”瑶音被紫宸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   “来世,希望他能修成上神。”紫宸思绪飘渺,指尖所向之处星火莹莹,赫然便是诛仙的生灵。诛仙依旧一副顽皮的模样,调笑着一蹦一跳走向远方,不多时,便再也看不见。   “生死一瞬,只在你一念之间,我的宸宸终于回来了。”瑶音十分自豪,朝紫宸飞奔而去,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想被他躲开了去,扑了个空,灰头土脸摔在地上。   “姑娘自重。”   “你叫我姑娘?”瑶音顿感胸闷,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前你明明抱着我直唤我瑶瑶,现在居然叫我自重?”   “姑姑救我两次,与我有再造之恩,紫宸没齿难忘,他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恩。”紫宸说完,便朝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距离似乎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远。   瑶音愕然,瞪大了双眸:“我不要你结草衔环,我只是……”   “嗯?”   “我只是……想和你睡。”   紫宸见瑶音倾城的面上露出两抹绯红,便知晓她并非开玩笑,立刻正色道:“在下已有妻室,她还在家里等我,紫宸先告退了。”   “等等!你别走……”瑶音说到一半,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笼罩着自己,便是再也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   紫宸本想离去,却见瑶音的模样似有蹊跷,便上前一探,“姑姑?”   瑶音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与周遭的一切处于不同的空间,没有交集。   “你怎么了?”紫宸上前去牵她的手,谁知还没靠近她半分,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弹开了去。灵力之大,令人咋舌。紫宸皱眉,立刻运起十分的灵力牢牢牵住她的手,可另一端的力量似乎遇强则强,单手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眼看瑶音便要被不知名的力量带走,紫宸情急之下,张开双臂将瑶音整个人环抱在怀里。二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倶是一怔。   瑶音神色痛苦,看着紫宸依依不舍。但下一刻,她还是消失了。   紫宸衣带翻飞,巨大的力量还环绕在身侧,瑶音的音容还在眼前晃,可怀中早已没了人影。前所未有的感觉在紫宸心里萌了芽,开出了花。他只觉心上好像缺了什么,空荡荡的,感觉十分不自在。   “你到底是谁……”   日出东方,天光大亮,耀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与银发交相辉映,紫宸敛了敛心神,从容信步走向主神宫。   周遭的一切并未不同,可于紫宸来说却是恍如隔世。   天宫十日,塔中万年。   经历此劫,他才算真正涅盘,修得上神。   十二主神宫里,沐笙堂上众神正在做早课。夫子在堂上侃侃而谈,诸神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听着他说教,突然,远处一抹银光绚烂了他们的眼。   银发由远及近,众神看清了来人。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紫大公子回来了。”羲和收起惊讶,抬手推了推青荣的肩,“你哥毫发无损,你可不这么幸运了。”   青荣本就愠怒,被羲和一说更加气上心头。只见他全身缠满了白纱带,显然伤势还未复原,这些,都拜当日紫宸所赐。青荣一脸阴阳怪气,十分嚣张,“哼,也没多好吧?这不头发都白了么,诛仙塔的滋味如何?白帝肯放你出来了?”   紫宸抬头望去,神情坦然,不急不怒,不卑不亢。   “见过各位主神。”   羲和走下台阶,在他身边来回打量,见紫宸依然低眉顺目,止不住点头笑道:“才关了你十日便恭顺了许多。关你一两百年,指不定就彻底没脾气了。”   “我们同为主神,理应友爱互助,从前是紫宸的不是,请您原谅。”紫宸躬身行礼。羲和本想奚落他,却不想他是这般反应,顿时也失了兴趣,尴尬的笑了笑,拂袖走开。   另一边,受尽了痛苦的青荣就不那般淡定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冲下台阶对着紫宸就是一拳。紫宸并不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嘴角立刻溢出鲜血。   “没脾气是吗?道歉!”   “……”紫宸扬起嘴角,缓缓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你,从前是我的不是,对不起……弟弟。”   “谁是你弟弟?你根本不配做我哥!你应该该跟你母亲一样,死到天边去,为什么还要回来!”   紫宸伸手揽住青荣的肩,青荣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手臂重如磐石,任他挣扎依旧纹丝不动,“血缘之情割不断,你永远是我弟弟,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你有什么资格原谅?我才是凤族世子!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放开!”   “你永远是世子。”紫宸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松开手。   “……”青荣被他的笑弄得不知所措,只觉通体发寒,没了与他再辩的兴趣,转过头低声恶狠狠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紫宸微笑,并不生气,“你还年轻。年轻气盛,盛气凌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走着瞧。”   看着他们‘兄友弟恭’,这一系列的举动让远处的司墨神君十分受用,摸着胡子很是赞叹,只差没有向他竖起大拇指。   司墨朗声道:“紫宸啊,想必你在诛仙塔里受了不少苦,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再回来上课。大家也先休息罢。”   “是,那紫宸先告退了。”紫宸泰然从容,缓步离去。   不同任何人交恶,如今的他收起身上所有的刺,反倒让人再抓不住任何弱点。   众神看着他的背影,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十分火热。   “看来他是真变了。白帝真厉害。”   “古来犯在白帝手里的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他运气真好。”   “哼,真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哎,他变成这样以后都不好玩了,刺猬什么的最有爱了,看着他剑拔弩张的模样最可笑。”   羲和若有所思,打断道:“别言之过早,再看看。”   “看什么呀,已经废了,”羽族公主骨玉笑骂道,“你若还不信,改天我替你试一试。”   “保险起见只能牺牲你了。”羲和回头,牵起她的手,轻轻在手背印上一吻。   “交给我便是。”   骨玉一脸娇媚,十分自信。   ☆、chapter 12 信笺   三途旁,“彼岸”茶馆。   “您怎么如此着急把我召回来?我还没和紫宸道别!下次别用这招,怪疼的。”瑶音一边揉搓着肩膀一边抱怨,向帝宴表达着心中的十分不满。   “你还好意思说?”帝宴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满头大汗,“我不过外出采茶半月,回来就看见这满屋子的信,随便拣起一封,开头就是‘父神,救命啊’,你教我如何不担心?”   “那你应该看完嘛……”   “看完?”帝宴眯起眼,指向身后堆成几十座山的信笺,笑道:“这里有几百万封罢?粘起来可以绕离恨天三十三圈了,你让我从哪里看起?看到哪儿才是个头?”   瑶音立马想起什么,吐吐舌头,在帝宴跟前蹭道:“父神,对不起,害您担心了,是瑶音错了。女儿是想你了才给您写信嘛,怕您担心。”   帝宴长舒了一口气,叹道:“说吧,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瑶音收起玩笑,将这些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白帝雪卿,有古怪。”帝宴听完,一脸凝重。   “他会不会就是夜九?”瑶音从第一眼见他,便觉得很熟悉,但除了那张脸,他实在没有任何地方像夜九。他没有夜九的媚,也没有夜九的阴狠,反倒是一身正气,高贵得像个王子。   “不会,”帝宴摇摇头,“这个世上发生的人事,没有人能瞒过我。我找不到你说的夜九和帝瑶,换言之,他们根本不存在。”   “是吗……”瑶音有些失落,虽然早知便是如此,但再次燃起的希望破灭终究还是会让她觉得难过。   “不过至少他还不算坏人,紫宸因祸得福获万年修为,元帝之位该他莫属了,”帝宴笑了笑,“恭喜你,帝妃。”   瑶音笑逐颜开,喜形于色,“同喜同喜,元帝的岳丈。”   “当个帝妃就这么开心?待我回到离恨天,分分钟让你变公主,怎么样?”   瑶音立刻垮下脸,“公主我当够了,我只想当紫宸的妻。”   “女大不由父哎……你开心就好。”帝宴摊手,一脸无奈,“等等,这么说来你给我写这么多信,不是因为想我,而是因为,无聊?”   瑶音被戳中脊梁骨,很是尴尬,“哪有,父神您误会了。”   “是吗?”   “好吧,一半一半。”   “很好,你把这些信清理掉,否则不要回去了。”   “紫宸还在等我,他肯定很着急……”   “不要讨价还价,否则我让你一封一封念给我听,念完了再回去。”   瑶音瞬时挤出两滴眼泪,婆娑道:“这都是我写给您的信,您不看看就清理掉吗?还是慢慢看了再边看边扔嘛,我去去就回。”   “慢慢看?那我们来奇文共赏罢。”   “父神,晚安。今天吃了豆浆,是诛仙养的牛下蛋了,牛奶好好喝。”   “父神,早安。今天紫宸对我笑了,他是不是想起我来了?”   “父神,午安。天气晴朗,电闪雷鸣,风和日丽,雨势惊人。”   ……   “停!不要念了!”   “你也觉得这些很奇葩对吧?”   “……”瑶音大囧,这才发现自己写的竟是如此惊悚的东西,那时的自己肯定已经被关得神经错乱了,“一把火烧了吧,别让我看见它们!”   “好了,不为难你了,你去吧。”帝宴叹气,一拂袖,信笺山便齐齐在眼前消失,化作了一颗细小的珍珠坠在帝宴耳垂。   “父神……”瑶音张大了嘴,很是吃惊,“那些信都是胡言乱语,不要留下了。”毁尸灭迹,才是根本。   “终究是你写给我的,我怎么舍得烧?”帝宴笑了笑,“倒是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跟紫宸解释你就是‘瑶音’!”说完,他打了个响指,瑶音下一秒便出现在离恨天上。   眼前人突然从父神化作了来往的宫女仙官,在瑶音震惊的同时,人群也有了不小的反应。瑶音大惊,立刻掏出一块面具戴上,飞快的离开了此地。   ……   紫宸回到欲仙宫时,已是晌午。   初夏时节,暖意席卷大地,可浴仙宫里却是一片沉寂。紫宸走进内殿,四周扬起的灰尘熏得他双目发红,他有些惊讶,惊讶于不过十日时间,浴仙宫便积了许多灰尘,更惊讶的是那份人走茶凉的死寂。   宫里早已没有了新娘的影子,只剩红盖头被整齐的摆放在几案之上。紫宸走上前,拿起那枚红帕子,将它收在怀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黯然……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在此时,吉祥天的古钟敲响了十二下,一下一下撞击在他心上。   往常这个时候,离笙必定准时出现督促自己吃午饭,而如今,又只剩他一人了。   仙婢离笙从前在警幻仙子处当差,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后来被青岚太后假意赐给紫宸,表面是给足了紫宸面子,可实际是想让他更加不好过罢了。   离笙没少给他脸色看,但该给的起居饮食却从未落下。   古来被白帝带走的,甚少有活着回来的,她们的离开在情理之中。再者离笙本就该前途远大,这些时日实是委屈了她。他不怪她们。   紫宸漫无目的在浴仙宫内走动,走着走着便来到后院。浴仙宫后有一片汪洋,琼珠清泉,波澜浅碧。岸边高柳新蝉,薰风徐徐,初夏的蝉鸣舒适又惬意。   自从修得银发,白帝设下的禁制便不再对他起作用,就算很久不吃东西他也并不觉得饿。紫宸在岸边随意找了棵柳树,仰躺在草地上小憩,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他突然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瑶音一定喜欢这里……”   紫宸心一惊,“怎么想到她了?”   微风吹过,杨柳轻拂面颊。他发现,浴仙宫其实挺美的,从前自己行事匆匆,从未停下来看过眼前的风景,实则错过了不少东西。那些人,那些事。   有多久没有放松过了?很久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他曾经是否开心过……   紫宸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睡意正浓便听见前院里噼里啪啦,人声鼎沸,十分喧闹。不得已起身,赶去前殿便见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大大小小的箱子抬了几十只往西厢去了。为首的仙官忙里忙外,将所有行礼一件不落收拾妥帖。其余人则开始打扫,不多时整个浴仙宫便焕然一新,亮晃晃犹如到了龙王的水晶宫。   “敢问仙家,是谁搬进来了?”   仙官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第十四位主神。”   “第十四位主神是?”   “雪卿。”   “哪个雪卿?”   “前任白帝,白帝雪卿。”   这时,雪卿身着一袭血色长衫,漆黑如缎的长发落在身后,迎着众人缓步而来,在紫宸身边站定。来来往往的仙子婢女跪了一地,紫宸神色坦然,不为所动。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落下风。   “快跪下。”管家拉了拉紫宸的袖子低声训斥,示意他跪下。   “如今我已不是白帝,紫宸与我同为主神,尚且比我早来浴仙宫一些时日,地位旗鼓相当,自然不必行礼。”雪卿摆了摆手,看着紫宸皮笑肉不笑,“日后你们见了他,也要恭敬些。”   “是。”   “你们先下去罢。”雪卿屏退了众人,大殿上便只剩了他与紫宸。   “你不走?”   “您还有话跟我说,我怎敢离去?”   雪卿轻笑一声,面露嘲讽,“听闻你自诛仙塔出来便性情大变,温驯了许多,可在我看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莫不是扮猪吃老虎?”   “紫宸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的。”雪卿绕到紫宸身后坐下,又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在我面前能心怀坦荡不急不慌的,你是第一个。”   “众生平等,我从不觉得你可怕。何况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紫宸今日能得此修为,瞒不住您,何必自讨没趣?”   “哼,后生可畏。从前你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如今你胸有成竹,自然不怕了。喝茶。”雪卿回眸浅笑,随手将茶盏朝紫宸掷去。看似简单,实则暗含了几分劲气。紫宸不加闪躲,徒手去接,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却已虎口发麻。   “以后我们既是同窗又算同寝,该好好相处才是。”   “能与白帝结识,是紫宸的福气。”   “哪里哪里,你太谦虚。不过就算你是小辈,帝位之争,我也不会相让。”   “紫宸亦当尽力而为。”   “如此甚好。”   二人表面友善,实则暗潮汹涌,针锋相对。就连空气都随之剑拔弩张一般。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吵杂,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二人表面的平静,但相隔太远故听不真切,雪卿皱眉,唤来管家。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殿下,不知哪家豢养的凡人小妾在外头找相公,扰了殿下清净,我立刻命人将她轰走。”   “嗯。”雪卿摆摆手,不再当回事。   紫宸闻言却通体一震,急急赶往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3 玩笑   大门外站了一个戴面具的女子,手里还提了一篮青菜两篮鸡蛋。   “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你们是谁?我来找我相公,为什么不让我进!”   “给我把她的嘴堵上扔出去!”   “放开我!呜——”   紫宸赶到之时,瑶音正做了个后空翻,被扔在大马路上。鸡蛋散落在一旁,碎了一地。瑶音披头散发,满身脏污。   “住手!”随着紫宸话音刚落,只见一股强大的劲气震退了众人。   “夫君?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又要见不到你了!”瑶音脱离了束缚,见到紫宸就像见到了救世主,立刻奔上前去,却因太过激动忘了膝上的伤,踉跄下眼看又要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在众人的惊愕下,只见紫宸飞身上前将她牢牢接住,拥在怀里。鸡蛋和菜叶沾染在他月白的衣衫上,显得突兀又凌乱。   “宸宸……”瑶音激动之下,在紫宸面上印下了一吻,紫宸通身一震。   “主神的夫人怎么会是凡人?”   “从前只听闻凡人做妾,紫宸怎会娶为正妻?”   “看她戴着面具,莫不是因为很好看?”   “再好看也不能娶个村妇啊,今儿个这是什么扮相?从娘家提来鸡蛋接济夫婿?”   “紫宸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刚被我们殿下放出来罢了,二人倒是相配。”   “哈哈哈,就是就是……”   众人轻笑,窃窃私语。   瑶音闻言有些尴尬,笑了笑,挣扎着从紫宸身上下来,替他拂去了身上的菜叶,“鸡蛋暂时弄不掉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瑶音拉着紫宸的手朝里走,可刚走一步便觉膝盖钻心的疼。   见她皱眉,紫宸心下了然,不顾众人的嘲笑,一把将瑶音打横抱起。   “你快放我下来。”瑶音大囧。   “不给抱?”   “不、不是,可她们都看着呢。”   “她们喜欢看尽管看。你是我夫人,我想抱你,谁都不能阻止。”   “哦,好吧,”瑶音想了想,喜笑颜开,“夫君,人家好想你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时辰,他们可以说是一年半没见了。   “傻瓜。”紫宸扬起嘴角,难得发自内心一笑。虽然对他而言,已经过万年不见,可他突然觉得怀中娇笑着的人,也许是世上最后一个真正需要他的人了,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紫宸抱着瑶音刚迈上台阶,便见雪卿站在台阶之上,对他们笑道:“又见面了。”   雪卿?他怎么在这里?   瑶音原本满含笑意的脸立刻没了血色,立刻别过脸,将头深埋在紫宸怀里,“我不认识他。宸宸,我好痛,快带我回宫休息。”   “好。”紫宸未加细想,便径直走进浴仙宫。雪卿含笑,未加为难,做了个请的手势。紫宸朝他低头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过后,瑶音才敢偷偷抬起眼,只见雪卿背着双手看着他们,眸中星星灭灭,神色莫测。瑶音心中大急,不知如何面对。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就是瑶音?如何以一个凡人之躯活了千年后又能跑到诛仙塔里不靠外力活了万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觉自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我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发现大不了就是跟他说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的。瑶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雪卿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露出诡笑,伸手招来两名婢女,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回殿下,一千三百年了。”   “紫宸绝非池中物,但他的夫人不过是个凡人,终究不能登大雅之堂。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世家小姐,取而代之应当很简单。眼光放长远些,若能成为紫宸之妻,将来帝妃之位,指日可待。”   婢女面面相觑,良久才道:“谢殿下提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甚好。”雪卿抬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伸了个懒腰,笑道:“本宫乏了,你们好自为之,希望很快会传来好消息。”   “是。”   ……   紫宸将瑶音抱回寝宫,为她打来热水清理了伤口,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浴后便见紫宸被一干西厢的婢女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紫宸在里头,端坐在桌旁,微笑。   “这头发颜色真好看,怎么做到的?”   “公子要不要喝茶?沐春锦新茶,白帝最喜欢这个。”   “这些都是平常白帝爱吃的,您也尝尝?”   看着满眼莺莺燕燕,瑶音十分窝火,恨不得拿出扇子把她们全都扇到天边去。瑶音走上前,冷笑道:“你们张口闭口就是白帝,不知道我最讨厌白帝么?”   “你?”众人停下献媚,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瑶音,笑道:“你是谁?”   “我是紫宸的夫人,这里的女主人。”   “女主人?我看不像吧。”   “主神夫人又如何?到底是个凡人吧?凡人如何同仙人相提并论?你浑身上下充满了乡土气息,哪里配得上主神?”   “你们!”   “听说你们连拜堂都没有过,既无三媒也无六聘,算什么夫妻?”   “你们都给我闭嘴,这里不欢迎你们,回你们西厢去!”瑶音大怒下了逐客令,众人不为所动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气的瑶音直接拿出笤帚将她们打了出去。   “什么素质,真低贱。”   众人笑骂了几句便也离去了,对她们来说,瑶音的所作所为不是重点,重点是紫宸。她们来了好一会了,紫宸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过,着实没意思。   瑶音见她们走了,这才在紫宸身边坐下,“从前没有人跟你打交道,如今人气大增啊,可惜招惹的都是妖蛾子。紫宸?你怎么不说话?”   瑶音在紫宸面前晃了晃,发现他毫无反应,立刻又推了推,紫宸这才回过神,“你怎么来了?洗完了?”   “嗯……刚刚你在做什么?”   “修炼。”   “修炼?”   紫宸点点头,“刚刚白帝送来一群喜鹊,在外头叽叽喳喳吵闹不休,我拒绝不得于是只能入定修炼了。”   “喜鹊?”瑶音噗嗤一笑,指着满桌丰盛菜肴,“这些都是喜鹊做的?”   “大概也是白帝送来的。”紫宸一脸呆滞,不加思索。   “好了,原谅你了。”瑶音转怒为喜,弄得紫宸一脸莫名,“夫人,你为什么不开心?”   瑶音看了他半晌,道:“夫君,你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不会。”紫宸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她们都看不起我,笑我是个凡人,配不上你。”   “夫人,你记住。只要我足够强大,任何流言蜚语都不能伤害到你我,既然不能伤害,你我又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   “那,如果我有事骗了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紫宸想了想,“不会。”   “为什么?”   “你不会害我。”   “你不好奇我哪里欺骗你?”瑶音十指交叠,心怀忐忑,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跟他说,便听紫宸淡淡道:“给你坦白的机会,我就原谅你。呃,瑶音。”   瑶音蓦然抬头,一脸惊愕,“你知道我是瑶音?”   紫宸点点头,“你身上的味道,我闻了一万年。把面具摘了吧,虽只是初夏,可到底天热了。”说完,伸手摘掉了覆在瑶音面上的金漆面具,露出她原本的绝世容颜。   “你怎么都不惊讶?”   “刚刚见到你,我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紫宸别过头,上下打量她,笑道:“这几件衣服,你在诛仙塔里穿过。刚刚你连衣服都忘了换,光戴个面具有什么用。”   “……”瑶音心中惴惴,“既然你都知道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为什么?你不怕我还有事瞒着你?”   “谁都有曾经,哪天你想说了,我随时愿意听。但是我看得出,现在你还不想说。”   瑶音闻言,简直感动得快要落泪,直扑到他怀里,蹭道:“得夫如此,瑶音死而无憾。”   “说什么傻话,有我在,你不会死。”   “那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   “嗯。”   “然后生一大堆孩子。”   “嗯。”   “今晚就生。”   “嗯……不可。”   瑶音颓然抬头,“为什么?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既无三媒也无六聘,我不可委屈你。”   “那都是形式主义,我不在乎。”   “乖,一日为妻,终身为妻。我要把最好的给你。”   “……真好,你一点都没变。”瑶音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凤凰山顶,紫宸也是这样的表情,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那时的她便觉就算身后是火海,她都不会害怕。如今这分安全感更加深厚,她感恩这一切。   “你说什么?”   “呃,我说我饿了……”   紫宸指着满桌佳肴,笑道:“吃吧。”   “千万别吃白帝送来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那我去做。”   “不要,我去。男人不能下厨,我做给你吃。我学了这么多年,就想做给你吃。”   “……”紫宸闻言,想要问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最终只点了点头,“去吧。”   瑶音一蹦三跳走出门,途经西厢,偶见雪卿慵懒的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小憩,身边两名随侍的仙女正一搭一搭的摇扇子。   “真享受。”瑶音突然兴起,躲在灌木丛里拿出婆娑袋,从里头掏出来一堆蛇虫鼠蚁朝雪卿掷去,“咬不死你也能吓死你。”   “呀,这是哪里来的。”   “下界污秽怎会来到吉祥天!”   片刻后,昆虫大军已经攻陷了雪卿所在的位置,尖叫声此起彼伏,只见两名婢女已经惊得花容失色,雪卿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瑶音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受用,忍不住笑出了声。   雪卿抬头看了灌木丛一眼,心下了然。一拂袖,一干虫子便集合成团浮在空中,“下界生物也是生灵,莫要伤了性命,扔远一些便是。”说着,一大团虫子便朝瑶音飞了去,瑶音大惊,立刻打开袋子,那些虫子便从哪来回哪去了。   瑶音松了口气,心中只叹:“真是只老狐狸。真无趣。”瑶音刚想离开,便听雪卿跟两名婢女调笑道:“派你们去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那个凡人已经被姐妹们气得不轻,想必很快就会自己走人。”   “做得好。”   听到这,瑶音‘霍’地站起身,指着雪卿骂道:“果然是你在背后指使,你到底是谁有什么阴谋?”   雪卿毫不惊讶,笑道:“我是雪卿。”   “雪卿?你分明是夜九!”   “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不管你是谁。这次你休想拆散我和紫宸!”   “哦……原来你是瑶音,”雪卿笑了笑,“果然那张脸是假的。这张多好看,何必成日里戴着个面具?”   “她是那个凡人?”婢女闻言皆是大惊,比见了鬼魅还可怕。同样的穿着打扮,换了张脸就是完全不同的身板气质,直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没想过拆散你们,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你让你的婢女去勾引紫宸只是开玩笑?目的呢?”   “让你生气啊,看你生气,特别好玩。”   “你!”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还要当许久的邻居,交恶可不好。我不过还记得你当日的一往情深,生死相随。如今太平盛世一派和谐,试探试探罢了。”   瑶音盯着雪卿,恶狠狠道:“我告诉你,让这些庸脂俗粉离紫宸远些,这些都是徒劳,除非你亲自出手,否则,旁人我还真不怕!”   “我亲自动手?勾引紫宸?”雪卿瞪大了眸子,一副了然的模样,“实是断袖情深。”   “……我懒得跟你说。”瑶音翻了个白眼,大步离去。   “别停下来,继续扇。”雪卿笑了笑,继续假寐。   旁边的婢女见雪卿睡着了,便低声道:“你绝不觉得,殿下今天笑得太多了?”   “是,这辈子的笑都和在今天笑完了。”   “很好笑吗?”   “不觉得啊……”   婢女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chapter 14 探灵石   第二日一早,白帝退位的消息震惊了三十三重天。雪卿加入元帝选拔的行列,十三主神变成十四位,将从十四位主神里选出白帝和元帝。虽然大家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但对主神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不论雪卿最后能不能重新回到白帝之位,能与他同窗学习三个月对他们来说算是莫大的天恩。何况,白帝还是单身。同窗什么的,最容易擦出火花了。   十二主神宫中人头攒动,沐笙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十四位主神就像展览品一样被大家参观。除了看白帝,也有不少人为紫宸侧目。那一头闪亮的银发,实在是太骚气了。   二人同排而坐,惹得前排的主神也不时回头。司墨在台上吞吞吐吐,完全失了之前的气度。雪卿觉得十分无趣,面上表情越来越不好看。   “古来为帝王者……”   “哎。”   “为帝王者不拘……不拘……”   “哎,哎。”   雪卿眼神冰冷,直叹气。   司墨汗如雨下,更加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道了句:“我这就去禀明天君,请他另寻高明。”   “先生去哪儿?”众神倶是大惊。   司墨擦了擦汗,收拾好课案上的讲义,满脸尴尬,“我教的东西都是白帝、都是雪卿所着书上之言,你们让我当着他的面再讲一遍,这如何使得?反正我教不下去,这活没法干了。司墨告辞。”说完,拔腿就跑,留下众神面面相觑,很是无语。   紫宸叹了口气,推了推雪卿,“起床了。”   雪卿的眼神突然从凌厉变得迷蒙,一脸呆萌,“怎么了?”   “下课了。”   “下课了?这么快?”   “嗯,夫子被你气跑了。”   “我怎么他了?我刚刚在睡觉。”   紫宸毫不意外,一派淡然,“确切来说,应该是被你的鼾声吓跑了。”   雪卿一脸呆滞,半晌丢出一个字,“哦。”   “怎么办?”   “迟早要走的,我知他撑不过半日,已经安排好替补,现在应该快到了。”雪卿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你要不要来点?”   “不要。”紫宸眼也不抬,继续看书。   “无趣。”雪卿撑着头,懒懒的趴在桌上顾自嗑瓜子。   坐在前头的花族公主回过头,一脸娇俏,“雪卿殿下,我、我想吃瓜子。”   雪卿沉下脸,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只一眼,女神便吓得不轻,咽了口口水,一脸惊魂,“殿、殿下,我开玩笑的,打扰了,对不起!”   雪卿立即弯下眉眼笑道,“乖。吃瓜子会胖哦,我是为你好。”这一举动立即引发四周骚动,就连那个女神也差点晕过去。   “白帝对我笑了……”   雪卿收起笑容,对紫宸道:“学着点,想要帝位,你需要人气。”   “……”紫宸瞥了他一眼,十分无语,“谁是新夫子?”   雪卿掏了掏耳朵,只听宫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由远及近,“他已经到了。”   只见青帝慕君衣饰华丽,坐着十六步辇,被众人浩浩荡荡抬进了沐笙宫。步辇上布满了鲜花,显然是一路仙人所赐。整个人看上去一个字形容是骚。两个字是风骚。三个字是太风骚。   “大家好,本君就不自我介绍了。我是谁,三界史上都写了,你们的姐姐妹妹嘴里天天念叨的‘保佑青帝爱上我’中的青帝,就是本上神了,”说着,朝紫宸他们抛了个媚眼,“你们中有几个跟我还挺熟的。”   紫宸一脸呆滞的看着慕君,“他是慕君上神?”   “嗯。他一直都没正经,”雪卿则泰然自若,见怪不怪,“九重天上,在我面前说话能不哆嗦的,除了你就只有他了。”   紫宸点点头,定了定神,随众神一齐起身相迎。   青帝表现十分豁达,与众神一一拥抱。轮到紫宸时,眼中甚至泛出了泪花,“小宸宸,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紫宸心中惊讶,面上却不作表示,恭恭敬敬唤了句:“师傅。”   雪卿来了兴趣,“你们早就认识?”   紫宸刚想回答,却被慕君打断了,“嘘,这是我们的秘密。”   “哼,有意思。”雪卿笑了笑,继续嗑瓜子。   羲和见三人有说有笑,心中不免愤恨,刚想插进来便听慕君大喝一声,“主神们,下午好。”   众神颔首,“见过青帝。”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导师。我不跟你们说虚的,在我看来,力量就代表一切。就像能吸引我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能吸引我?漂亮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才漂亮?有力量的女人。没有力量的女人连我都无法吸引,那么没有力量的男人又如何能统领十方天界?”   “好!”   “说得真好!”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独独紫宸与雪卿一脸木然,似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所以,在我这里力量至上,谁能力强谁就能在结业时拿高分。你们可有异议?”   “青帝万岁!”羲和听了内心狂喜,这里除了雪卿,力量最强的无疑是自己,元帝之位稳如泰山。   “大家都没有异议么?”   紫宸想了想,朗声问道:“敢问神君,之前所学的治国之道警世之言又作何用处?”   众人闻言,窃笑四起。只见紫宸一脸正经,与慵懒的雪卿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个人就像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这就是拥有力量和没有力量的区别。   “你们平时成绩占一部分,两个月后,你们会历天劫。天劫将由天君亲自主持,历劫需要文武双全,那时才是定生死之时。治国之道司墨教了许久,想必你们已经听乏了,今日起,我只教实战。因为,”慕君收起笑脸,“若没有力量,你们也许会死在最后的天劫里。”   话音刚落,众神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都有些凝重。   “这不是危言耸听,为你们编织天劫的就坐在课堂最后,就是他。”慕君伸出食指,指向紫宸。   众人回头,又是一惊,“紫宸?”   “的旁边。”慕君咧嘴一笑,“年轻人不要太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再激动也不迟。”   雪卿摊手,表示默认。   闻言,大家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三界谁不知道白帝雪卿,红衣飘飘,血海滔滔。经他手上的至少都掉一层皮。沐笙宫里突然一片沉默,大家一副赴死的模样,少了许多生气。   “你们这样,看来是不想活啊……”   “慕君师傅,我们不想死。”   “那就跟我好好学!打起精神来!”慕君朗声大笑:“今天先灵力测试,然后本君才能因材施教。”说完,一拂袖,沐笙宫里十四主神便集体消失在课堂上。下一秒,他们便已置身碧海沧渊上的一座小岛。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突兀的大石。石上镌刻了三个鎏金大字‘探灵石’。   “探灵石是创/世神君帝宴留下的法器,你们运足力量向它攻击,灵力越高者越能撼动此石,就像这样,”慕君说着,朝探灵石扔去一个火球,巨大的火球在距离探灵石一米处悄然消失,探灵石文丝未动,“这样就是毫无攻击力的表现,可以自觉放弃帝位选拔了。”   众人张大了嘴,觉得慕君似乎脱线到令人发指,跟着这样的师傅真的有前途吗……   “开个玩笑。”慕君耸肩,重新驭起惊天闪电,电闪雷鸣下,天摇地动。   众人开了眼界,反应过来后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慕君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动,“好了,时间有限,羲和,你先来。”   “是。”羲和落落大方,不疾不徐,运足了气力向探灵石发起攻击,片刻后,探灵石虽不像慕君那般地动山摇,可少说也造成了不小的地震。   慕君拿出小本子,止不住的点头赞叹,“七级,很好。”   “下一个骨玉。”   “青荣……”   “浮昇……”   十二主神一一测试完毕,羲和得分最高,面上的自信更加凸显。最后剩得雪卿与紫宸二人,时至傍晚,太阳已经下山。   “你们谁先来?”慕君头也不抬,在本子上刷刷写着什么。   雪卿抚了抚长发,“我就不必了吧?”   “要的,众人平等,你就当表演罢。”   “哦。”   大家听闻雪卿也要出手,立刻都变成了星星眼。   雪卿并不急着出手,反倒转过头对紫宸道:“你先。”   紫宸侧目,不明白他的用意。   “别误会,我只是怕我出手了,你就没机会表现了。”   “未必。”   “哼,”雪卿扬起嘴角,露出招牌冷笑,“我喜欢你的自信。”说完,只见他抬起手,谁也不见他是如何出手,探灵石便在众人眼前轰然碎裂,最终一片一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寂静,悄无声息。   慕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真是个怪物。”   雪卿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看着紫宸森然道:“我代表绝对的权威,至高无上的霸权。跟我斗,没有好下场。”   “是么?”紫宸不卑不亢,“那我希望我能维系天族的权威。”说着,拂袖之下探灵石一点点集聚,顷刻间便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慕君瞪大了眸子,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才尴尬笑了笑,“没想到雪卿也会开玩笑,刚刚是他在跟我们秀灵力。好了,最后一个,紫宸。”   紫宸别有深意看了雪卿一眼,见他毫无表情稳如泰山,便随手掷去一道光,探灵石微微摆动了些许便不再摇晃。   众人大笑。   “哈哈哈哈,紫宸果然是吊车尾。”   “看来诛仙塔把你关傻了。”慕君叹气,“今天课上到这里,明日我会对你们一一指导。”   “是,多谢慕君师傅。”   “回去吧。”慕君无精打采,将众人送回了沐笙宫。   羲和走过来,拍了拍紫宸的肩,假意安慰道:“没事,跟着慕君师傅多学学,总会进步的。”   紫宸颔首,“谢师兄提点。”   青荣走到他身前,“你真丢凤族的脸。你根本不配做父王的儿子。”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风白容是我父亲。”   “哼。”青荣拂袖离去。   大殿上只剩了雪卿与紫宸。   “为什么不反驳?让大家重视不好么?”   “我只需要在历劫时表现出众,现在不必同他们置气。”   “有气量。我开始看好你了。”   “我的荣幸。”   “你不回去么?”   紫宸摇了摇头,“一会。”   “哎,学霸什么的最无趣了。”雪卿打了个哈欠,不再理会紫宸,顾自离去了。 ☆、chapter 15 锦帕   紫宸回到吉祥天时已经月上柳梢。道路愈加昏暗,于是他施法将树枝变作了一盏素色灯笼。空荡的四周一如既往的清冷,只剩初夏时节偶尔传来的蝉鸣。白衣,灯笼加银发,孤清的身影缓步穿行在长满青苔的林荫小道上。这样的扮相本该像一只鬼魅,可紫宸却浑身上下都是仙味,出尘脱俗。   浴仙宫前,瑶音换了一身靑衣在台阶上眺望,急不可耐的模样尽数落在紫宸眼里。温暖的笑意浮现在他面颊,紫宸心中突然一暖,竟有一种想要将她拥在怀中的冲动。   “瑶……”紫宸顿了顿,最终唤出口:“瑶瑶。”   瑶音惊讶回头,“你怎么走小路过来了?”   “小路清净。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等你。”瑶音一脸急切,“你去哪里了?吃饭了没有?我见你许久不回便去离恨天找你,但是他们说你早就离开了。”   “……可能是错过了。”紫宸牵起瑶音的手攥在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跟从前又有所不同,心里有些痒。紫宸分不清这种情愫,只得逃避:“我饿了。”   “我早就做好饭啦,一直在灶上热着。走,我们回家。”   “回家?”紫宸愣了愣,“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理由呢?”   “这里很漂亮。这里有很大的浴室,我可以畅游无阻。”这里更是父神送给我的结婚礼物。瑶音有些期冀,“帝位选拔之后,我们还能住在这里吗?”   “能。”   “这么笃定?”   “因为你喜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满足。”   “真好!”瑶音满脸笑容,一副小女人的做派,看上去十分幸福。   偏殿里,瑶音布满一桌佳肴,正在紫宸吃得津津有味之时,离笙披头散发一脸惨白的出现在门口,“一觉醒来,我怎么觉得自己很久没吃东西了?我好饿……”   “你醒啦?快过来吃。”   “你、你是谁!”离笙一脸震惊,指着瑶音说不出话来。   瑶音耸肩笑道:“我是瑶音,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你是瑶音?!”离笙摇了摇脑袋,“我应该还没睡醒,我回去接着睡了,晚安。”   “……”   紫宸与瑶音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瑶音摊手,将那日离笙吃多的事如实相告,就连婆娑袋在她口中也成了嫁妆,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宝贝。   “夫人容貌绝世,家底殷实,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   就在瑶音犹豫之时,离笙再次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对着紫宸大笑道:“主神,我们府上大变样啊!珠光宝气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夜明珠!我们以后可要小心些,刚刚我就抓到一个小偷。”   “小偷?”   “嗯!穿着红衣在走廊上飘来荡去,看着夜明珠不怀好意,我说他是小偷他还不承认,然后我就赏了他一大盆洗脚水,然后他就被我打跑了。穿着红衣就以为自己是白帝么,吓唬谁呢!”   “你赏了他一盆洗脚水?他还不生气的受用了?哈哈哈哈……”相较笑得前俯后仰的瑶音,紫宸则一派淡定,“他就是白帝。”   “白帝?”离笙笑容凝固在脸上,“红衣飘飘,血海滔滔的白帝雪卿?”   “嗯,”紫宸点点头,“他如今已不是白帝,天君颁布诏令,命其与我们同窗修习,重选帝位,如今他是我们的邻居,你要友善些。”   “嗯,好,”离笙笑了笑,“我果然在做梦。”说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瑶音吃惊,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真的又睡着了这才放下心,与紫宸合力将她背回了寝宫。   “这次估计又得好一会才能醒,接下来你的起居住行都包在我身上吧,我什么都会!”瑶音信心满满,拍着胸脯保证。   紫宸‘噗嗤’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你真像个孩子。”   孩子?几万岁的孩子?好吧,我就当你是夸我年轻了。瑶音在心中默念着。   二人吃饱喝足后,便去了池边散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算平静安逸。只是紫宸日日早出晚归,瑶音不免有些担心,紫宸只说自己在学堂修习,瑶音也没加多问。而今日已经临近子时,紫宸却还未到家。   瑶音在大门外焦急等待,恰巧遇到宵夜归来的雪卿。   “你,说的就是你,站住。你把我们家紫宸弄哪儿去了?”瑶音叉着腰居高临下,惹得雪卿身后两名婢女十分不满。   雪卿抬手制止剑拔弩张的三人,笑道:“既然是你家的,干嘛来找我要人?”   “明人不说暗话,自从你来了之后紫宸便日日晚归,不是你捣鬼还会有谁?”   “躺着也中枪,我未免太冤枉了。不过,”雪卿思索了半晌,愈来愈多的笑意浮上面颊,“丈夫晚归一般都是因为有小仨了。”   “无聊,问你还不如自己去找。”瑶音一副‘问你我真是傻子’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我说正经的,你问十个人九个会这么答你!女神节将近,你可要小心些!紫宸现在人气很高哦。”雪卿话音刚落,婢女们也是一惊,平日里十分正经的雪卿怎么一遇到她就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油头粉面的老狐狸,还是喜欢说笑话的那种。   离恨天上,紫宸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要往回走,便被骨玉挡住了去路。   “紫宸。”骨玉的声音甜甜腻腻,酥到了骨子里。   紫宸面不改色作揖行礼。   “不要这么见外,叫我小玉就好。”骨玉嫣然一笑凑近他,“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喜欢你。”   “同窗之谊该是相敬相爱,紫宸荣幸。”   “你知道我的意思,”骨玉沉下脸,“我是羽族长公主,如果你跟我成亲,你可以得到我父王的支持,凤族真正的王子,本来就该是你。”   “多谢公主垂青,紫宸并不想当凤族之王。”   “你当真不想?”   “不想。”紫宸神色淡然,没有一丝忐忑。骨玉盯了他一会便冷哼一声。   紫宸叹了口气,显得很是疲倦。抬头便见瑶音站在沐笙宫门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你们在干嘛?”   紫宸有些惊讶,半晌才道:“闲聊。”   “闲聊?深更半夜就你们两个人?”瑶音一步步走进,紫宸这才看见她眼中泛起了泪花,“这些日子夜夜晚归,就因为同她在一起?”瑶音指着骨玉。   骨玉抬头,面色耀武扬威,看好戏的模样。   “夫人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瑶音打断他,“我不介意你喜欢别人,只要能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我愿意接受她。把她娶回家吧,就算让我做侧妃,我也不建议。只是以后不要这么晚,不吃东西身体会虚。”   骨玉失笑,“你是不是傻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神经病!”说完,她便径直离去了。   紫宸叹了口气,环抱住瑶音,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跟她没关系。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天天这么晚回家?把我一个人扔在宫里……”说着,瑶音又是鼻尖通红,眼见又要落泪,紫宸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方锦帕,为她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瑶音惊愕抬头,只见帕子流光溢彩,星云闪耀。   “这是?”   “礼物。本来想女神节前一日再给你个惊喜,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哭,今日若不解释清楚,我罪过就大了。”   “女神节?”   紫宸点点头,“女神节各家神女都会出现,百花争艳。我要我的夫人不输旁人分毫。”   “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去找材料了?”瑶音拿起锦帕,细数上头的珍宝。一颗一颗纤细的闪耀星辰都是碧海沧渊内的初雨石,间或缀有鲛人泪,繁花梨等等,皆是上界屈指可数的宝贝物件。   “这只是面纱。衣服前几日已经制好,放在你寝宫的第二个衣柜里。我现在不能允诺你其他的,但我答应你,旁人有的,你都会有,旁人没有的,你也会有。而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你是我唯一的妻。”   “宸宸……”   “所以,不准再哭了。”   “嗯!”瑶音一把抱住紫宸,“夫君,我好爱你。”   “……”紫宸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悄悄回抱住瑶音的腰。   这就是爱么?也许吧。 ☆、chapter 16 女神节   女神节是三十三重天的传统节日,每年五月的第二周便是女神节。这一周都有灯会和焰火,男男女女可在此觅得有情郎,属于仲夏时节的情人节。   适逢仲夏,乍暖还寒。华灯初上,瑶音便迫不及待拉着紫宸来到六欲天。   六欲天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数条溪水从碧海沧渊缓缓流淌而出,直到流下六欲天,划成一片纵横交错的天河水乡。女神节的花灯便从碧海开始,布满整座碧水宫。   女神节上花灯之多犹如千树开花,与天空中的焰火交相辉映,竞相争辉。夜幕上流星划过,众多仙人骑着天马仙鹤飞过,女神的家奴驾着马车前来,碧水宫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东方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这是瑶音从未见过的景象。从前昊月每年都会邀她参加,可她只觉无聊从不理会。这么多年过去,才发觉这竟是自己第一次参加女神节,而自己却已然褪去女神的光环化为凡人,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内伤。   瑶音穿着紫宸制的素白流云锦衣,一路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到之处她便成了唯一的色彩,旁人都成了黯淡无光。瑶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大摇大摆穿梭在各类小摊贩前,并不觉着有何不妥,可紫宸却觉得压力很大。   “把面纱戴起来。”   “嗯?为什么?”   “这次灯会,天君下令所有人佩戴面纱,据说是为了和女儿打赌。”   “打赌?”   紫宸点了点头,“风摇筝囊括历届女神节的桂冠,她认为大家是卖了天君的面子,于是这次女神节命所有人佩戴面纱,以风姿定胜负。”   “我不参加比赛,能不能不戴?”瑶音吃着烤串,很是不舍。   “不可以,”紫宸从兜里拿出云锦面纱替她戴好,缓缓道:“我不想你被旁人看。”   “哦。”瑶音吐吐舌头,乖乖做个蒙面女子。却不想额心四瓣眉心玉反倒更加耀目,与流云锦衣相互辉映,摇曳生姿,更平添了一分神秘感。   “哪家的神女?”   “是风摇筝吧?”   “那衣服只有她穿得起。”   路人议论纷纷。   瑶音就像没事人一样四处乱窜,导致回头率更高了,紫宸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表示很郁闷。   “好漂亮的花灯!”瑶音窜到一摊贩前,兴奋得手舞足蹈。   摆摊的小神很年轻,一看就是新来的,从没见过离恨天来的女神,红着脸颤悠悠道:“猜、猜灯谜就能赢花灯。”   瑶音三两下拆了灯上的灯谜,看了几眼就觉得头大,看不懂便索性丢给了紫宸,“宸宸,我想要。”   紫宸见她好不容易安静了,反倒松了口气,一会功夫便猜尽了灯谜,赢了一手花灯。   “太厉害了!”瑶音大赞,从他手里挑了一枚最精致的十字宫灯把玩。正在她把玩新鲜之际,一轮启明星划过夜空,光彩夺目,绚烂了九天十地的夜空。启明星过后,是一辆鎏金的马车,金色的丝带系在马车四周,在空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光彩。   “快看,是帝女!”   “太美了,她每次出场都这么美。”   四周响起一阵崇拜,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向上瞧。   夸张的仪仗队,惊艳了大家的眼。瑶音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她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像现在这样,仰望着昊月的仪仗队。那是她前世第一次那么近的与他接触。那时觉得很遥远,仿佛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干系。而如今,他却站在自己身边,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他们还曾有过一个孩子……瑶音想着便不自觉地挽起紫宸的手,越挽越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又不见了。   “天帝和公主驾临碧涛阁,众神回避。”   司仪通报完毕,所有人都涌去了碧涛阁看热闹,原本喧闹的街道,不一会便人去楼空,连小贩也不例外。   “走,我们也去看热闹。”瑶音拉着紫宸的手,朝着人群走去。   亭台楼阁高床暖枕,大红的纱帘随风摇曳,风摇筝穿了一身大红的纱衣,面上蒙着同套面纱,箜篌四起,风摇筝舞动裙摆反弹琵琶,就算看不见完整的五官也能感觉到她的美艳咄咄逼人,摄人心魂。   这时的风摇筝,风头已经快赶超从前的自己了,瑶音如是想着。她对风摇筝的舞姿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大家的议论更为吸引她。   “风摇筝不愧是帝姬,色艺双馨。”   “快擦擦你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她再好看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她马上要嫁给白帝了。”   “白帝不是被废了么?天君能让女儿嫁给废帝?”   “你懂什么,这叫以退为进!总之你就做梦了,美人咱看看就好。”   风摇筝舞罢,天君穿着华服在宫人的簇拥下亮了相。四名宫人随侍在侧,远远瞧去依稀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可瑶音只一眼便知晓,那不是空青太一。   “空青太一为什么找人冒充?”   瑶音左思右想,正在纠结之际突然瞥见女子都戴着面纱,这才想起紫宸说过,风摇筝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决议低调行事,以平常女神身份夺得女神节桂冠,如此说来,反弹琵琶的神女也极有可能不是风摇筝,她应当隐藏了身份混迹在人群里。   正在瑶音冥想之际,一支铃兰突然落在她的怀里。瑶音惊讶抬头,入眼便是紫宸面无表情的脸:“今天你最美。”   语气平淡,平淡至极。   “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千真万确。”   瑶音大汗,甚至还觉得有些冷,“可我怎么感觉不到?”   “我感觉到了,”紫宸强忍着四周男人狼一样的眼神,淡淡道:“他们都在看你。”   “是吗?”瑶音像少了根筋,浑然不觉,扫了一眼四周,才发现周围也围了不少人,看着瑶音的眼神竟有些痴迷。   瑶音弯起媚眼,对紫宸嫣然一笑,“我都习惯了。”   这话若换了旁人说,大家早就冲上去一顿暴打,可这话是瑶音说的,那便是自信从容,高贵优雅。   “摇筝公主这次不参加女神节,我、我觉得你最好看。要加油哦!”   “也算我一份,姑娘加油!”   “谢谢。”瑶音牵起裙摆,一一向大家点头施礼。不一会,她的跟前便堆起了鲜花山,多到根本拿不下。紫宸的铃兰被压在最底下,早已不见了影子。   “我在那边等你。”紫宸指了指河边的凉亭,默默走开。瑶音被大家团团围住脱不开身,就算着急也只得随他去了。   ☆、chapter 17 错爱   外头喧闹嘈杂,凉亭里却似乎与世隔绝一般,紫宸走近才发现,雪卿着了一身红衣正在此独酌。   雪卿头也不抬,自顾自喝酒,淡淡问道:“旁人都怕我,你为何不怕?”   “白帝爱民如子,赏罚分明。紫宸未做错事,何故要怕?”   “哼,说得不错。”雪卿笑了笑,眯起眼,“你夫人真美。”   “谢谢。”   “你爱她么?”   紫宸狐疑侧目,“冷酷如白帝居然也会八卦旁人的爱情故事?”   雪卿摊手,“闲聊嘛。”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紫宸看着不远处的瑶音。她正接受着众人的花束,眉目有些娇憨,每接一朵便会与之行礼答谢,这是上界神女甚少会有的礼貌。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很完美不是么?”   “是。”   “那你为什么不爱她?”   “我没有不爱她。”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爱。紫宸沉默着,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他们把她嫁给他,他一辈子对她好就够了,不是吗?爱情与否,他好像从未想过。   “那换个话题,”雪卿望向瑶音:“你觉得她爱你么?”   “当然。”   “这么笃定?”   “嗯。”   “你有没有想过,她爱的不是你?”   “不可能。”紫宸说完,突然觉得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起来了。虽然瑶音一直说着爱说着永远,但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她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那么美那么好又那么爱自己,一切都有点说不过去。   雪卿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她真正爱的人,跟你有一张同样的脸,她全心全意的将你当成他去爱……”   “雪卿大人。”紫宸打断他,“爱与不爱是我的家事,同你无关。”   “不要生气嘛,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这并不好笑。”   “可是我觉得很好笑呀。”雪卿看着紫宸一张铁青的脸,觉得无比欢喜,“你看,你还是很爱她的,只是你从前感觉不到而已。”   “……”   “如果瑶音爱的是旁人,你会很痛苦,对不对?”   “……”   雪卿指向瑶音所在的人群,“她被别人喜欢,你也会不舒服,是吧?”   “……”紫宸虽不想答他,可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没错。   “你会吃醋就代表,你、爱、上、她、了。”   紫宸闻言笑了笑,“她是我妻子,爱她好像不丢人?”   “不丢人吗?她只是一个凡人,而你,极有可能称帝。”   “有您和羲和在,我似乎没有希望。”   “羲和?”雪卿眨眨眼:“那是谁?”   “……”紫宸无语,翻了个白眼,知道雪卿又在装疯卖傻便索性不搭理他。   “这个世上能与我一较高下的只有你,旁人无需理会,”雪卿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又为紫宸倒了一杯,淡笑地与他碰杯:“马上这里就要不安宁了,最后奉劝你一句,凡人是配不上神的,哪怕她再美再好,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人仙殊途,若想成大事,你必然要娶一位女神。”   紫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管好你自己。”   “考虑考虑我的话,”雪卿看向前方:“若要娶神女,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紫宸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紫衣女神捧着大把的鲜花娉婷而来,眉心三颗朱红的眉心玉在昏暗的街道上熠熠生光。   “风摇筝?”   雪卿闭上眼,有些不耐的点点头。   “白帝还真是大方,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能拱手让人。”   “我不会成亲,”雪卿顿了顿,加了一个期限,“永远。”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托孤’?”   “随便你怎么想,总之,她比瑶音适合你。”   “呵,不必。妻子,只会有一位。永远。”紫宸说完,来人将巧走进亭子。   路上行人那般多,敢踏进亭子的却只有她,天君之女,风摇筝。她刚踏入亭子,便将怀抱的花束献宝似的递给雪卿,随后摘下面纱咧嘴笑道:“看,就算旁人不知道我是帝姬,我也照样吸引人。”   雪卿摊手,“我从来没有否认你的美,只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人比你更美。”雪卿抬手一指,便将手中的木兰花枝投向瑶音。只见瑶音在不远处的人群中闪闪发光,周身的鲜花已经多如牛毛,洋洋洒洒堆成了几座山。雪卿的花束并未引起大骚动。   风摇筝面色惨白,险些要晕过去,“她是谁!”   “不知道,好像是个凡人。”   “凡人怎会有眉心玉!”   “也许是画上去的,也许是情郎送的,都有可能。”   “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怎么能把花给她?你明知道我的身份,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漂亮,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为了打击我故意抬高旁人对不对?这对我不公平!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女人吧?”风摇筝拉着雪卿的袖子,不依不挠。紫宸觉得身边就像有几百只麻雀在飞舞,顿时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朝二人行了个礼便要离去。   雪卿实在挣脱不了风摇筝,索性一掌击在她耳后,下一刻,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雪卿对着紫宸的背影呼喊:“仔细想想我的话,若想成大事,江山美人你只可择其一。”   “多谢您费心。我选择瑶音。”   紫宸闪身进入人群,将瑶音打横抱起,下一刻二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瑶音只觉‘嗖’的一声,再睁开眼,二人已经在河对岸的秋千上了。   “宸宸?你怎么把我带这来了?”   “这里清静,”紫宸顿了顿,“怎么,舍不得那些花?”   “怎么会?我只喜欢这一朵。”瑶音从背后摸出一束铃兰,花白叶绿,造型娇艳,正是紫宸赠予的那支,保存得十分完好,“怎么了?有话要对我说?”   面对瑶音热情如火的双眸,紫宸突然觉得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紫宸搓着双手呆呆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是我对你好像还一无所知,你……”   “嘘。”瑶音突然捂住紫宸的嘴,指着前方柳树下的八旬老翁,“你看那。”   “怎么了?一个老人家在乘凉而已,有何不妥?”   “不对,你仔细看。”   紫宸细细瞧了瞧,才发现老翁靠在柳树旁,月白的衣袖大半被鲜血染红,神色迷离,看上去很痛苦。在他的身后男男女女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低头询问。   “想是谁家的凡人家奴偷跑出来罢了,他有主人,我们不必理会。”   “不行,你必须理。”瑶音一眼就认出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头正是空青太一,现任天君,做出这般模样指不定就是想发现人心中的善,上位之人太无聊,很喜欢玩这种把戏。瑶音推了推紫宸:“你快去帮他。”   “天上的凡人一般都有主,我们这样是多管闲事。”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为什么,但是你相信我,这么做对你有好处,”瑶音顿了顿,又道:“对你称帝有好处。”   “不登帝位,行不行?”紫宸又想起雪卿的话,黯然道:“我们两找个地方隐居,永远在一起。”   “好,”瑶音心中感动,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后又急道:“不好。”   “到底好不好?”   “永远在一起很好,不登帝位不好,”瑶音斩钉截铁摇头:“你要名正言顺登极,要为你的母亲正名,要让所有人不能再忽视你的感受,不再受任何委屈。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如果登极的代价是失去你呢?”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瑶音催促他,“快去,可怜的老伯伯正在等待你的救助,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嗯……”紫宸有信心给瑶音幸福的生活,可每当他想起雪卿那双诡秘的眼睛,他便觉得事有蹊跷,并不简单。那种感觉就像一切都被雪卿控制在掌心,他在背后操控一切。而旁人,只是玩具。紫宸暗暗担心,却也没再多说,顺着瑶音所指走向岸边的老头。   “老人家,你怎么样?”紫宸蹲下身,撩起老翁的袖管,只见深红色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紫宸立刻施法为他止了血,白光闪过,伤口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恢复,最后竟连一点疤都没留下。   老翁睁开迷蒙的双眼,虚弱无力道:“谢大神搭救……”   “你没事就好。”紫宸说完便想离去,转头却见瑶音正朝自己打手势,动作幅度十分夸张,意思是让他继续跟老头扯谈。   紫宸叹了口气,只得又坐下,“老人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翁摇了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紫宸。”   老翁突然睁大了双目,眸子里清厉的目光与虚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你是凤族世子,第十三位主神?”   “嗯。”紫宸点了点头。   “你可以背我回家吗?”   紫宸本有些犹豫,可回头看见瑶音的张牙舞爪便认命的蹲下身,将老翁背上身,礼貌道:“您去哪?”   “碧涛阁。” ☆、chapter 18 织梦   目送紫宸二人离去,瑶音重新戴好面纱,突然觉得紫宸不在连世界都安静了,百无聊赖下竟荡起秋千来。周遭萤火飞舞,偶有虫鸣。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停下步伐,一脸痴傻的看着瑶音,神情就像凡人看到了天神下凡,颓然忘了自己也是神仙。   “咳咳,”两声熟悉的咳嗽声传来,瑶音转头果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来人带着一副金质面具,只露出嘴唇,右手撑着秋千端起风流潇洒的做派,左手则献给瑶音一支玫瑰。   “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戴着面纱,你都能看出我面善,不愧是慕君上神的得意弟子,花君宴。”瑶音弯起眉眼,特意在‘花君宴’三字上下了重音。   “隔着面具你能认出我是花君宴,姑娘好眼力。”慕君抚了抚青丝,不急不燥,“你是我的入幕之宾?可我完全不记得我的追随者里有姑娘这样的身姿气度。”   “不要叫我姑娘,我有名字,”瑶音微微一笑,“我叫瑶音。”   “瑶音?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听过,”慕君思忖了片刻,恍然道:“啊,想起来了。曾见过一个瑶音,是主神紫宸之妻,丑之极丑,你们应该只是同名罢?”说着,径自坐在瑶音身边,一同荡起秋千来,“瑶瑶如今年方几何?哪里人士?可许了人家?”   瑶音有一搭没一搭的踢腿,随口答道:“年龄我就不说了,省得吓着你。我祖籍离恨天,现居吉祥天浴仙宫,恰恰是紫宸的妻,正妻。”   “你真是瑶音?”慕君脸色突变,一把摘下自己的面具想要将她看个清楚,可奈何隔着面纱瞧不真切,只能看到她额上的眉心玉,确与瑶音相仿。   “慕君上神,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呀?”   慕君惊愕抬头,“你怎知我是慕君?”   “青帝的画像早已传遍三十三重天,哪怕孤陋寡闻如我也见过不少次,你让我如何不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晓。”   “……”慕君霍然起身,“你耍我?”   “上神误会了,明明是你想耍我不是?”瑶音一脸调笑,看他生气的模样觉得十分受用,“不怀好意的是你,我只是顺着你的戏往下演而已。”   慕君瘪瘪嘴,蹙眉道:“你穿成这副模样想干嘛?真丑。”   “丑?”瑶音晃了晃手中的玫瑰,“丑你还送我花?”   “你!算我倒霉,你赶紧回家玩去,别在这欺骗大家感情。”慕君说完便穿戴好面具,正欲离去却不想被瑶音拽住了衣角,“不逗你了,坐下聊聊呗。”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慕君一副‘跟你聊天我会长针眼’的表情,满脸嫌恶的瞥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本君今日乏了,尔等平民需回避,不得越礼。”   “我们可以聊紫宸呀。你是我夫君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傅。”   慕君闻言回头,瑶音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哪方面?”   “紫宸,我和紫宸。”   瑶音想了想:“全部。”   慕君驻足,“全部?”   瑶音点头,“从你在虚妄山将他救起收为入室弟子,然后又将他举荐成为主神,一路走来这些我都知道。”   “紫宸告诉你的?”   “紫宸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你如何知晓?”慕君看着瑶音一脸戏谑,只觉此人古怪得紧,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凡人。”   “凡人能知晓上下五千年?”   “我无所不知。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青帝慕君也有心中挚爱,只是此人似乎失踪了。”瑶音神色轻松荡着秋千,相较之下慕君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他冷哼道:“我的过去就算被你侥幸猜中些许又如何?”   “猜?我可不靠猜,”瑶音浅笑盈盈,缓缓道:“那个为你流了一百年眼泪的女孩,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去哪了?”   慕君像遭雷劈一般通体一震,怔怔道:“你说什么?”   “哎呀,看来传言是真的,”瑶音故作夸张,捂嘴惊道:“传闻说您是世上最后一株狐尾草,需他人百年眼泪才可化形飞升。照你的反应,看来所传非虚呀。”   “谁告诉你的?”慕君沉下脸,一步步逼近瑶音,反手便扣住了她的脉门,“说清楚,本君可饶你不死。”   “放手!疼!”   慕君稍稍松开了些,可瑶音感觉得到他的怒气值已经满槽,便不再同他开玩笑,悄然道:“我父亲告诉我的。”这么说,应该不算骗人吧?   “你父亲?是谁?”   “……帝宴。”   “谁?大点声,名字见不得人么?”   瑶音吸了口气,又道:“帝宴,神君帝宴。”   “……”   慕君闻言站直了身子,盯着瑶音看了半晌,最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瑶音连忙追上去,“我说的是真的。”   慕君目不斜视,只当瑶音不存在。   “喂,你太没礼貌了。”瑶音情急之下拉住慕君的衣袖,“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慕君转过头,神色冰冷,“帝宴只有一女,现在在苍山下面躺着,你是琼华吗?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丑陋的疯婆子?若不是看在紫宸的面上我早将你打入鬼界永世不得超生,再敢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滚。”   “我……”瑶音说到一半,便被眼前突然出现羲和打断。羲和手执一束牡丹,对瑶音笑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一下?”   慕君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消失不见,瑶音心下有气,急道:“滚开。”   “有个性,我喜欢,”羲和抚了抚头发,“可能你还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认识你,你是主神之一,羲和上神,”瑶音神色冰冷,渐渐失去耐心,“麻烦您让一让,我还有事。”   “别急着走嘛,姑娘家住何方?婚配与否?”   “哼,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瑶音冷哼一声,“当初可是你亲手将我许配给紫宸的,您都忘了?”羲和闻言,一脸狐疑的打量着瑶音,看了半晌才惊觉她额上的眉心玉十分眼熟,这才想起正是‘彼岸’茶楼的瑶姬。   “你是瑶姬?”   “没错。”   “贱妇又来装神弄鬼!上次戴着面具,这次戴个面纱,已为人妇也不知检点,真恶心。”   “嘴巴放干净点,我如何不知检点?不知检点的好像是您,”瑶音晃了晃手中的牡丹,笑道:“我绾了发髻表明已为人妇,分明是你在招惹我。”   “我招惹你?”羲和冷哼一声,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索性大喊道:“走过路过别错过,凤族世子紫宸之妻丑绝人寰,却在这装神弄鬼糊弄人,大家都来看看,看看这面纱下的脸究竟有多丑!”羲和说着,一把摘下瑶音的面纱,刹那间,天地都跟着安静了。瑶音吃痛皱眉,再睁开眼时,便听四周一阵惊呼。   羲和吞了口口水,怔怔道:“你、你是瑶姬?”   “货真价实,”瑶音一把夺回面纱,没好气道:“看够了吧?可以滚了?”   “你别走!你真是瑶姬?你之前的脸……”   “我逗你玩不行么?”   “不可能!你是凡人,障眼法瞒不过我,你站住!”羲和一把抱住瑶音,“你是我的!”   “滚!”瑶音怒极攻心一巴掌扇拍在他面门,众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可奈何此处竟无一人是羲和的对手,瑶音被他禁锢着,再使不出力气。   “都给我住手!”   一声大喝,让众神为之一颤。羲和回头,便见慕君铁青着一张脸,冷酷严峻,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放开!”   “拜见青帝。”   众神俯首,羲和也只得慢慢放开瑶音,瑶音立刻跑开了去,躲在慕君身后。   “都散了吧。”青帝发话,众神只得颔首。立刻作鸟兽散了去,而瑶音的美貌传说却从此传开了去,为众神之向往。   “多谢上神搭救,刚刚真是好可怕呀。”瑶音一脸笑嘻嘻,看得慕君也有些心神荡漾。他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行了,别装了,看你这样也不像害怕。我该叫你琼华呢还是瑶音呢?”   “你信了?”   慕君点点头。   “就因为这张脸?”   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确实如此。慕君无奈的点点头。   “早知道脸好使我就不跟你废话了,”瑶音嘟囔着,“这么说,你答应我的条件了?”   “你且说说看,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小事而已,难不倒你,”瑶音咧嘴一笑,“我要为雪卿织梦。” ☆、chapter 19 诛仙台   “织梦?”慕君眯起眼,“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据我所知,十四位主神,十四个梦境。雪卿在位时造了十三个,独独没将自己算进去。而他的梦境,天君交由你来织。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过,我无所不知,”瑶音顿了顿,笑道:“把织梦的机会让给我,我保证让他爽。”   慕君闻言浑身一抖,只觉眼前人长了一张女神的脸,却生了一颗妖女的心。   “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虐在他身,爽在吾心。你不期待看到雪卿灰头土脸么?我能让大家开心。”瑶音凑近慕君,嫣然一笑。   “休想用美人计,”慕君回之一笑,“这是原则问题。”   “夫人?”   瑶音闻言回头,便见紫宸略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和慕君。瑶音大惊,立刻拉开了自己与慕君的距离,一路小跑到紫宸跟前,“宸宸你别误会,我……”   “误会什么?”紫宸神色清明,朝慕君行了一礼,“紫宸参见慕君上神。”   “免礼。”   “宸宸,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老翁呢?”   “我将将把他送到碧涛阁便听见这边有骚乱,怕你出事便赶来了。”紫宸温柔的理了理瑶音鬓角的碎发,又重新替她戴上面纱,“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瑶音沉浸在紫宸的温柔里,心下却有些惴惴,虽然事实不是这样,可感觉就像是偷情被抓了个正着。   子夜的钟声想起,古老的钟声带来了女神节的高/潮节目——魁首之争。只见大批的人群朝瑶音涌来,还不待她来得及惊讶,便被众人高举过头顶扶上了女神花车。她是众望所归的花魁之选,当之无愧。   “花魁!花魁!花魁!”   紫宸和慕君悄然跟在人后,一个步履轻快,神色轻松,相比之下慕君却显得心事重重。   另一边,风摇筝‘恰巧’在这时苏醒,睁眼便见瑶音在一路鲜花的簇拥下被抬到了碧涛阁,端坐在女神之位上。   “她怎么……”   “她是本届的魁首哦,”雪卿笑了笑,“囊括了九成九的鲜花,包括我的在内。”   “不可能!”   “这是事实,我的公主殿下,你输了。而且,对方只不过是个凡人。”   “我不信!”风摇筝怒极攻心,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而起,径直落在瑶音身边,一脸狞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凡人!”风摇筝趁众人不备,一把将瑶音拎在手中,闪身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诛仙台。   瑶音面如平湖,十分淡定,“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风摇筝面对瑶音,一步步将她逼到悬崖边,“推你下诛仙台,看看你这副皮囊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你想多了,我只是个凡人。”   “那你便活该灰飞烟灭!”风摇筝运足了气力向瑶音袭去,哪知慕君从天而降,将瑶音抱在怀里,转身躲过了风摇筝的劲气。而风摇筝却因蓄力过猛,掌势出手便收不回,整个人向前倾去,翻下了诛仙台。   “你没事吧?”   “没事。”瑶音神色如常,摇了摇头。   随后赶到的雪卿恰巧看见这幕,嘴角浮现一抹妖异笑容,“瑶音没事,风摇筝可就惨了。”话音刚落,只见一抹月白裙摆闪过,跟着翻下了诛仙台。   “紫宸!”瑶音大急,认出将将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夫君。情急之下探出大半个身子在崖边,可茫茫云海无边无际早已没了紫宸的影子。   “紫宸——”眼看瑶音也要跟着跳下去了,慕君连忙拉住她,“你冷静一点。”   “诛仙台!他跳的是诛仙台!古来跳下去的全都有去无回,连渣都剩不下,你们教我如何冷静?”   “你别哭了,”雪卿走到崖边看了看,“他没那么容易死。”   雪卿话音刚落,只见一声凄厉的凤鸣从下方传来,紧接着一只火红的凤凰燃烧着全身的翎羽冲破云海翱翔空中,巨大的双翅遮天蔽日,朝诛仙台飞来。雪卿眼疾手快发出一道治愈之光,从凤爪上接下昏迷的风摇筝。   火凤伴随着凄鸣渐渐缩小了身体,最终昏倒在瑶音跟前。   “紫宸!”瑶音立刻上前想要抱住他,却在即将碰到紫宸的一瞬被慕君拉开了去,只见紫宸通体火红,翅膀依旧在燃烧。   雪卿叹了口气,“你想死吗?诛仙台下的戾气化为九天业火焚烧一切,亏得紫宸是凤凰身才得以存活,你现在碰他,是找死。”   “我不怕死。”   “你死了紫宸怎么办?”   瑶音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我、不、会、死。”说完,俯身将紫宸抱在怀里。   说来也奇怪,紫宸身上的火焰在碰到瑶音的一瞬便尽数熄灭。雪卿与慕君皆是一怔。瑶音神色紧张满脸泪痕,就像一件已经注定失去的宝物失而复得,牵动她的心魂。   后来的三天紫宸一直处于原形,到第四天才将将恢复人形,可依然昏迷不醒。   三天来瑶音衣不解带陪在他身边,不理会任何人,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傍晚,慕君又来探她,见她神色稍有缓和便笑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瑶音为紫宸擦拭手掌,无心理会他。慕君顿了顿,又道:“天君知晓紫宸救了摇筝,要召见他。”   “召见?这副模样?”瑶音冷笑,指着床上的紫宸。   “当然是在紫宸伤好之后。”   “那你该等到他伤好了再来。”瑶音神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是。”   “为什么?”   “若不是你,紫宸不会受伤。”   慕君一脸莫名,“冤枉,我可没让他跳诛仙台。”   “若你没有救我,风摇筝就不会掉下去,他就不会为了救风摇筝受伤。”   “这么说还真是我的错?你的逻辑真古怪,”慕君失笑,“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瑶音默然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受重伤躺在的紫宸,旁人实在是无心搭理。   “风摇筝要推你下去你尚能镇定自若,可一遇到紫宸就像变了一个人,智商为零。”   “这就是爱情,”瑶音将紫宸的手放进被子,“你不会懂。”   “你不怕么?”   “怕什么?”   “诛仙台。神跳下去都得死,何况你一个凡人?”   “不怕。”瑶音说着,从发髻上取下慕君心,花瓣在她手中化为诛仙长剑,通体火红。慕君就算离了很远也能感受到它火热的温度,忍不住赞叹:“好剑。”   瑶音笑了笑,举剑自刎。   “你做什么!”慕君大惊,想要阻止,可是已然来不及,下一瞬,却见诛仙在遇到瑶音的刹那便化为水状绕开了去。   瑶音毫发无损,诛仙落在地上,重又化作实体。   “怎么回事?”慕君定了定神,十分疑惑。   “看不明白么?”瑶音拾起诛仙,再次刺向自己,结局同刚才一样,“这个世界没有东西可以伤害我,就连自杀都不可以。当然我不会真想自杀,只是演示给你看罢了。”   “有意思……”慕君摸了摸下巴。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雪卿的天劫,由我来织。”   慕君叹了口气,摊手,“我还能说不么?” ☆、chapter 20 夜宴   三日后,紫宸身体已经大好,可还是昏迷的时候居多,瑶音不放心便终日陪伴左右。雪卿偶尔来探一次,见到蓬头垢面的她便是一脸嫌恶,“你再不去洗个澡,身上的味儿就能熏死他了。指不定就因为这个他才不愿意醒。”   瑶音闻了闻,发现确实是有些味道,“劳烦雪卿大人替我照看一会,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好好洗洗,不用担心紫宸了,烧掉几根毛而已,没事。”   “……”   瑶音满脸黑线,虽然犹疑,却还是回到寝宫梳洗了一番。梳洗完毕再次来到紫宸的房里便见紫宸穿着亵衣坐在桌前,虽然面带倦容,却与雪卿相谈甚欢,同桌的还有青帝慕君。   瑶音突然觉得这番场景让她有点想哭,于是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便强作淡定的走进去,“宸宸你醒了?还疼不疼了?”   紫宸和煦一笑:“不疼。”   “那就好……”   “雪卿上神和慕君上神同我说这些日子都是你终日陪伴在侧,辛苦夫人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们是夫妻,这是应该的。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出去一会,你就好了?”瑶音看向慕君雪卿二人。慕君咧嘴一笑:“多亏本上神从天君那弄来了对昏迷之人有奇效的月树花蜜,妙药回春。”   “月树花蜜?那不是风摇筝的宝贝么?”   慕君呵呵一笑,有些尴尬,“呃,风摇筝是天君的女儿,从她那拿来的跟天君那拿的,没什么差别,是吧?”   “你就别骗她了,这本就是风摇筝赠的。”雪卿叹了口气,一脸嘲弄,“看不出来吗?紫宸英雄救美,赢得了美人心,于是风摇筝芳心暗许,托天君设下了鸿门宴,看样子是要赐婚哦。”   “赐婚?”瑶音目光灼灼,看向慕君。慕君被她盯得不行了,只得摆手道:“好吧,事实就是这样,天君设宴今晚召见紫宸,至于是假表彰还是真赐婚我就不知道了。”   坐在一旁的紫宸闻言便道:“劳烦慕君上神回禀天君,紫宸身体不适,不能赴宴。”   “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瑶音大急,脱口而出。慕君紫宸皆是一惊,只有雪卿还面含笑意,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瑶音鼓着腮帮子,义愤填膺,形态就像个孩子,“天君设宴款待是大喜事,该让那些平日里欺负你的人看看,让天君给你长长脸。”   慕君张大了嘴,朝她竖起大拇指:“看看,这就叫气量!完全不把帝姬放在眼里嘛。”   紫宸有些无奈,“去可以,你要跟我一起。”   “可以吗?我好像不在邀请之列吧?”瑶音看向慕君,慕君看了一眼雪卿,见他无所表示便怔怔道:“好像也没说不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夫人,换衣服。”   “好嘞。”瑶音满口应下。丝毫没觉得神态有异。慕君只觉得这夫妻二人都有些不正常,正常女人听到这事早就急得火冒三丈了吧?莫不是他们跟雪卿呆久了,所以脑子坏掉了?慕君扶额,祈祷今夜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傍晚,华灯初上,凌霄殿上一派喧闹。瑶音不戴任何首饰,以一身素服赴宴,却更显得美艳绝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与她同席而坐的紫宸也好几次心猿意马,盯着她的脸发呆。   台阶之上,天君的位子空着,空青太一要等众神列席后才会出现。而帝女风摇筝则早早来到,一身锦衣华服,高贵冷艳,端坐在帝位旁。如今三殿只剩慕君一人,于台阶下独自落座的便是他。雪卿由于被贬,于是被分配到与紫宸共用一席。   “天君到——”神官敲响了钟声。大殿上众神俯首,除了雪卿。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饮酒,旁若无人。   “众仙家免礼,平身。”   “谢君上。”众神起身入席。   瑶音忍不住讥讽雪卿,“你都不是白帝了,还敢这么嚣张?”雪卿浅酌了一口,头也不抬,“白帝只是虚名,重要的是实力。拜天拜地拜帝君,可惜,他只是个代理。”   “真够自大的。”瑶音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若是我父王为天君,定然拆了你的骨头。你可别学他。”说着看向紫宸,只见紫宸面色疑惑,正盯着天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我好像见过他。”   雪卿侧目,睨了他一眼,“天君从未召见过主神,你在哪里见过?”   紫宸思索半晌,才确定道:“碧水边,柳树下,他是那日受重伤的老翁。”   “是吗?不会吧,”瑶音打着哈哈,“好巧。”   紫宸眯着眼看向瑶音,“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为何坚持让我去帮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我们该发扬美德。”瑶音心中惴惴,眼看就要编不下去了,这时天君却发话了。   “紫宸何在?”   紫宸闻言起身行礼,恭恭敬敬道:“紫宸参见天君。”   “好,真是年少有为。”空青太一捋了捋胡子,盯着紫宸迟迟没有下文,确切来说,是盯着他的头发。紫宸不急不躁,也便这样站着。大殿上没有人说话,静得连瑶音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   “父神,”风摇筝嗔怪,“你怎么能让人家就这样站着?”   空青太一这才缓过来,笑道:“爱卿免礼,快坐下。”   “谢君上。”紫宸重新落座,瑶音立刻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原以为他会有所焦急,却不想他脉搏平静,并无波澜。   慕君清了清嗓子,“紫宸,回去后把头发染一下,你这样影响不好。”   “诶,银发是骄傲,何须遮掩?”天君打断道:“这么多年,本君只见过一人有银发,你们可知晓,他是谁?”   “谁呀?”   “你见过么?”   “没有,听都没听过。”   众神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得出结论。   “不知道很正常,本君也只见过一次,”空青太一叹了口气,“创/世神君帝宴羽化时便是满头银发。他曾说过,银发是地位的象征,也是力量的佐证。可见紫宸修为之高,应当不输帝宴了。”   话音刚落,众神哗然。风摇筝看向紫宸的目光愈加火辣,恨不得要将他吞下肚一般。   “紫宸惶恐,不敢与帝宴争辉。”   “少年莫谦虚,初生之犊不畏虎,你这般年纪就该是年少气盛的模样,太老练沉稳也未必是好事,”空青太一笑呵呵的直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瑶音,“这位是?”   “这是我的妻子。”紫宸回握住她的手,让她更加贴近自己。风摇筝脸色一沉,目光凶狠,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瑶音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模样真俊,”空青太一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瑶音家中可还有亲人?”   “回君上,还有家父。”   “不若将令尊一同邀上离恨天来,一家人共享天伦岂不甚妙?”   瑶音低头,婉言拒绝:“家父经商,还有一间茶馆需要经营,脱不开身。何况,只要心中有对方,距离并不是问题。”   空青太一抚了抚胡须,笑道:“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确是出人意料。这样的气度出于凡人之身,着实令人惊讶。”   “天君谬赞了。”瑶音起身,恭敬一礼。   “爱卿不必多礼,坐下说,今日就是聊聊家常。”空青太一止不住的点头,称赞之一溢于言表。大殿上,众神侃侃而谈,无非是三界的各种问题。而风摇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紫宸,要看都要瞪出来了。   瑶音很不爽,一桌子美食吃起来如同嚼蜡,胸闷难当。两个时辰后,天君宣布退席。“众神礼敬,退席。”随着神官一声令下,瑶音如蒙大赦,拉着紫宸就往外走,却不想被天君单独留下了。   “五日后,是本君的生辰,爱卿便来寒衣殿小聚一番,与吾等老骨头联络联络感情。”   瑶音心下没好气,低头腹诽。哼,老骨头?我看你们一个二个都是老狐狸。   紫宸闻言也是一惊,“紫宸惶恐。”   “惶恐什么?”风摇筝走上前,“我父神从不办生辰宴,今次为你开了先河,难不成你想拒绝吗?”   “紫宸不敢。谢天君厚爱。”   “那,到时见了。”风摇筝嫣然一笑,眼神直接从瑶音头上略过,就像没有看到这个人,而看向紫宸的眸子里却带了些许娇嗔。那是瑶音十分熟悉的眼神,从前她看慕君就是这样的神情。   瑶音侧目,幽幽道:“我不喜欢她的眼神,很不喜欢。”   “以后不看她便是,乖。”   “嗯。”   这顿饭吃得十分不舒服。瑶音便挽着紫宸的手在林荫道上散步消食。这时,二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花香四溢,香气扑鼻。瑶音的肚子便适时的传来咕噜声。   “好想吃父亲做的月桂饼。”   “没吃饱吗?”   “我哪吃得下?气都气饱了。”   “还在生风摇筝的气?”   瑶音摇了摇头,“我生你的气,都怪你,救了风摇筝,现在她眼睛里只有你了,你看到她的眼神没?恨不得把你吃了。”   紫宸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是为了救你,风摇筝若出事,天君定饶不了你。也罢,是为夫处理不周,让夫人受委屈了,请夫人责罚。”   瑶音噗嗤一笑,“责罚就算了,不如你陪我去凡间探我父亲罢。”   “探父是假,吃饼才是真罢?”紫宸刮了刮瑶音的鼻子。瑶音不服,“当然不是,探父吃饼都是假,我就是想让父亲见见你。把心爱的人带给父王看,才是我最大的骄傲啊。”   “父王?”   “呃,是这样的。我曾经家境不错,也是王族,后来家道中落便隐姓埋名过着隐居的日子。父亲对此有心病,所以你千万不要问他以前的事情。”   “原来如此,”紫宸心中一痛,突然觉得眼前人虽然成日里笑嘻嘻,心中却不见得有这般欢喜,紫宸眉目缓和,微笑道:“我知道了。我只会告诉他,从今往后,你是我心中唯一挚爱,我会让你幸福。”   “爱……你刚刚说,你爱我?”   “嗯。”   “太棒了!”瑶音喜出望外,“那你肯跟我睡了?”   紫宸脸一红,怔怔道:“什么?睡?”   “我开玩笑呢。快走吧,再晚老人家就要睡了。”瑶音神色激动,拉着紫宸跑向天边。只见白玉栏外,便是层层云海,云海里虚虚浮浮飘着的是离恨天下三十二重天,瑶音直接纵身而起,一跃而下。   紫宸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护在怀里,“你不要命了?你是个凡人!”   “对不起,下次不敢这样了。”瑶音吐了吐舌头,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见你们都会飞,我忘了,我已经不会飞了……   ☆、chapter 21 帝宴   飞过昆仑虚,沿着黄泉而上,天色愈见昏黄。走过忘川,便能看见成片的曼珠沙华竞相开放,一簇连着一簇,神秘而又妖艳。岸边,便是帝宴开设的茶楼。瑶音兴奋得从紫宸身上跳下,一路小跑过去,顽皮的蒙住烧茶人的眼。   “猜猜我是谁呀?”   烧茶人愣了一下,‘噗嗤’一笑,“你猜我猜不猜你是谁?”   “哼,无聊,”瑶音嘟起嘴,“你都不会装一下让我开心开心。”   “你的味道隔了八百里我也能闻出来,你让我如何装?”   瑶音莞尔一笑:“那你闻不闻得到我带了谁来见你?”帝宴回头,顺着瑶音的眼神看去,便见紫宸略显尴尬的站在草棚外,神色间有些无措,有些惴惴。   紫宸见帝宴看向自己,立刻弯腰行大礼,头都快磕到膝盖了。而后,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通体火红的长剑,两手将之举过头顶递向帝宴。此剑正是瑶音熟到不能再熟悉的神剑诛仙。   “紫、紫宸拜见岳父大人,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岳父笑纳。”   瑶音推了推帝宴,“你就让人家这么站着?”   “啊,你就是紫宸,久仰久仰,快过来坐。”帝宴愕然惊醒,从紫宸手中接过诛仙,然后亲昵的挽着他的手,将二人带到桌旁坐下,“你看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就是,你都不告诉我,这把诛仙什么时候拿到的?”瑶音一脸嗔怒。紫宸挠了挠头,并不回答。   “父亲,你看紫宸这么有心,咱也不能失了礼数啊,你有没有什么见面礼之类的,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紫宸在桌下拽了拽瑶音的袖子,瑶音不加理会,继续讹父君,“紫宸可是世家子弟,寻常宝物可别拿来丢人现眼。”   帝宴一恍然,拍头道:“啊,对对对,容我想想……”   紫宸霍然站起身,“紫宸惶恐。”   “你坐下,又不是见天君,哪来那么多礼数。”瑶音撇撇嘴,好不容易才将紫宸拽下来,便见帝宴一脸腻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这个给你,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说着,顺手拔下了三根头发,郑重地交到紫宸手里。   “多谢岳父大人。”紫宸面不改色,细心将其收在囊中。   “这是什么?三根毛?”瑶音脸一沉,“你也太小气了。”   紫宸赶忙道:“岳父已经将世上最好的珍宝赐予我,紫宸不敢再奢求宝物。”   “他什么时候给你珍宝了?”瑶音撇撇嘴,“难不成你们以前就认识?”   话音刚落,帝宴与紫宸皆是扶额一叹,“傻女儿,紫宸说的珍宝就是你啊。”   “是吗,这样啊,”瑶音脸一红,不依不挠,“我不管,紫宸马上要去‘打仗’了,兴许有生命危险,你必须拿点宝贝来护他周全。”   “万万不可!”   “你又站起来干什么,坐下!”瑶音无奈,“真受不了你们,只是想回来吃个饼,弄得跟朝圣似的。我不管你们了,我去吃东西。”瑶音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瑶音走后,帝宴忽然一改笑意,眼神凌厉的看向紫宸。紫宸也直面帝宴的审视,不加躲闪。   “岳父大人,紫宸会永远对瑶音好,请您放心。”   “不要叫我岳父,”紫宸心中一紧,不知如何接话,又听帝宴咧嘴一笑道:“跟瑶瑶一样,叫我父亲,这样比较亲切。”   紫宸松了一口气,“是,父亲大人。”   “你过几日要去打仗?”   “嗯。”历劫,应该不比打仗轻松,这么说不算骗人吧?紫宸擦了擦汗,觉得心里虚得慌,直觉眼前人能看穿一切一般,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有一宝,锦蚕战衣,穿上可功力大增,刀枪不侵。今日便赠与你,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紫宸不能接受您的礼物,”紫宸抬头,对上帝宴的眸子,“我说过,瑶音跟我在一起只需要享受我能给她的全部的关爱,她不需要付出任何。我现在还没能给她盛大的婚礼便拿您的嫁妆,似乎不合情理,紫宸断然不能接受。”   帝宴点了点头,一脸释然,眸子里全是紫宸读不懂的沧桑,“她的眼光比我好。”   紫宸微笑,点了点头。二人便一直沉默,紫宸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帝宴见他这副模样甚是难过,便咧嘴一笑,眼睛又弯成了一条缝,“你想说什么就说罢,在我面前无需害怕,我不吃人。”   紫宸神色稍有缓和,“您什么都不问便将女儿嫁给我,就不怕我是坏人么?”   “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整颗心都在你身上,我怕有什么用?”帝宴摊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无权干涉她的人生。”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一走就聊得这么开心。”瑶音左手一块月桂糕,右手一壶沐春锦,狼吞虎咽外,喝茶都能喝出喝酒一般的豪气,“唔,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帝宴伸了个懒腰,“天晚了,我要睡觉了,老人家皮肤不好,需要保养。你们自便,吃完后记得帮我把桌子收了。”   “知道了。”瑶音随口应着。只见她动作麻利,顺手便将桌椅收拾齐整,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赞叹,“别惊讶,我天天在这里卖茶,习惯了而已。”   紫宸有些不确定,试探道:“你是瑶姬?”   “你知道我?”瑶音眨了眨眼,并不否认。   “传说你被羲和绑了去,然后跳楼自尽了,怎么会……”   “你都说是传说了,传说不可信,快走吧,回家睡觉了。”瑶音扑到紫宸怀里,却撞上了一物,“好疼,你怀里是什么东西?”   “岳父大人的头发。”紫宸无辜,他也不知道头发怎么会碰疼着她。   “那玩意是什么呀,扔了算了。”   “不行,那是长辈的信物。”   “什么信物啊,这你也信,他逗你玩呢。”瑶音顾自摸出锦囊,解开扣子便往外倒。只见三根银晃晃的发丝落了出来,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怎么变成银发了?”   “你看错了,就是三根白头发罢了,老年人嘛,都有这毛病。”瑶音呵呵笑着,立马将头发收在自己腰包里,“看看你还有没有藏宝贝。”说着,她又抖了抖锦囊,只见火红的诛仙剑被抖了出来,落在地上,烧焦了一片彼岸花。   “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将他送给岳父大人了。”紫宸捡起诛仙,便要往回走,瑶音立马拉住他:“三根破头发换走小辈的神剑,他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吧,于是偷偷还给你了。”   “可是……”   瑶音一脸笑嘻嘻,“没什么可是的,下次给他带点糕点茶叶什么的,他更喜欢。”   紫宸叹了口气,“也好,这把剑本来打算作为恭贺天君生辰之用。只因空手见你父亲不妥,于是便想将它赠予岳父大人。”   “你把送给天君的礼物送给我父亲?”瑶音脸一沉。   “夫人,你别误会,我拿到它的时候,天君还不认识我。”   “你紧张什么?”瑶音‘噗嗤’一笑,“获得天君的青睐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你把讨好他的宝物送给我父亲,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嗯?”   紫宸突然驻足,有些犹豫,“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么?”   “能。虽然我很好奇,但就像你说的,夫妻之间偶尔有些小秘密也不失为一种情调,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瑶音说完,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紫宸的脸颊,然后红着脸,朝他吐了吐舌头。   紫宸浑身一震,直勾勾的盯着瑶音,良久也移不开眼眸。   瑶音被他盯得脸颊通红,第一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嘟囔着,“看什么看?不给亲啊?”紫宸心中如小鹿乱撞,似有一股无名火从小腹升起,直窜到头顶。他一把拉住瑶音,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头吻上了瑶音的双唇,发疯一般在她的唇上肆虐。   瑶音惊讶了片刻,便更加火热的配合他,双手齐用,眼看二人就要将对方扒光了。紫宸却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瑶音,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你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我们继续呀。”   “不行!”   “为什么?”   “花轿,嫁衣,红盖头,一件都不能少。我还没有迎你过门,我们不能这样。”   “你!”瑶音再忍不住,只听‘啪’地一声,扬起手便赏了他一个耳光,“回家!”   “哦。”紫宸连忙捡起衣物,追上她的步伐,却不敢超越她,眼巴巴的跟在身后。   “真是个呆子。”不远处的彼岸茶楼,帝宴关上了窗,再忍不住笑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飘荡在鬼来鬼往的三途河边,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chapter 22 离间   从那日之后,瑶音两天没跟他说话。日子回到寻常,雪卿与紫宸坐在沐笙宫里,百无聊赖地听着慕君在讲堂上讲课,一个时辰过去,雪卿已然眼皮打架,哈欠连天。慕君见他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下令大家两人一组真操实练。   “你们谁想跟雪卿交流交流术法?”   众神闻言,火速找到了自己的搭档开始切磋,对雪卿是退避三舍。   慕君摇头直叹气,“雪卿休息,紫宸跟我练。”   紫宸抬头,神色平淡,“我愿同雪卿一组。”   “哦?”雪卿抬眼笑道:“被天君表扬一番就开始自我膨胀了?你不知道我出手势必见血么?”   “膨胀不敢,只不过不想搞特殊,”紫宸万年一张冰山脸,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至于见血,紫宸不怕。”   “万一我不小心送你见了鬼君呢?”   “那紫宸三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罢。”   雪卿‘噗嗤’一笑,“太谦虚。我如今哪伤得了你?顶多让你手脚残废而已。离历劫之日不到十天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比划?”   “比划不敢,切磋而已。”   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看得旁人十分揪心,慕君急道:“你俩有完没完,到底打不打了?”   二人一齐抬头,“我们已经打完了。”   “打完了?”   “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雪卿慵懒的伏在桌上,左手撑着头,面色轻松。可桌下的右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紫宸则相反,左手在下,伤的不轻。右手却依然在桌上书写,面不改色。   “不可能吧?都没见他们打。”   “紫宸怎么可能是雪卿的对手?”   四周一阵唏嘘。雪卿扫了他们一眼,大家立刻闭了嘴,“你们不知道紫宸被天君召见,受邀参加天君的生辰会么?”   “什么?!”众人大惊。羲和面色五颜六色,勉强挤出一抹干笑道:“雪卿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的还能有假?”雪卿撩起紫宸的发丝,一脸妩媚,“天君说,能有此银发的古来只有帝宴一人,我真是羡慕得紧。”   众人哗然,叽叽喳喳讨论不休。   “都给我闭嘴,课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慕君大喝一声,大家这才闭了嘴。   “青荣啊,你哥哥现在十分了得,帝位该是囊中取物才是,你该以他为荣。”雪卿旁若无人继续调笑,其他人皆是一脸菜色。   “你也闭嘴!”慕君随手抓起戒尺扔下去,雪卿轻松避过,戒尺不偏不倚正中羲和面门。雪卿一脸抱歉,“最近我有些话唠,大概是历劫之日将近。届时,在座各位到底是骡子是马便能见分晓。紫宸我看好你,加油哦。”雪卿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对了,别忘了给天君准备贺礼。”   “快滚!”慕君一脸嫌恶,就差没踹他一脚。   雪卿神色复杂,回眸一笑,“没大没小,从前你可不敢这么同我说话。”   “现在我是君,你是臣!”   “是是是,你大你厉害,”雪卿打了个哈欠,“顺便说一句,你上课真无聊,真不知从前是怎么教出昊月的。”   “滚。”慕君怒极,根本无心理会他话中的言语。听到‘昊月’二字,反倒是紫宸心头一跳。   莫不是写了《三界赋》的昊月?   紫宸抬头,只见慕君张牙舞爪,要不是被青荣和羲和拦着,便是要与雪卿拼命的模样。紫宸扶额,“该是我听错了罢。”这样的慕君确实不像有师尊之德。   待雪卿走远,慕君突然平静下来,就像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好了,大家自己看看书,紫宸跟我来。”   紫宸一怔,随他走向殿外。   慕君叹了口气,“雪卿此人我看不透,对你是亦正亦邪。明面上抬举你,暗地里却想踩死你。羲和他们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马上便是历劫之期,此时不宜树敌。一会他们若有越举,你还需多忍让些。”   “是。紫宸明白。”   “另外天君生辰,礼物可曾备好?”   紫宸颔首,“回的师傅话,已经备好了。”   “是什么物件?”   “神剑诛仙。”   慕君一怔,“陀螺国的至宝?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我知晓诛仙剑会在近期临世,恰巧在坠下诛仙台的那日,见到夜摩天上天光乍现,救了摇筝公主后便顺道去了一遭。”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原是我小瞧你了。”慕君闻言,止不住的惊叹,“你进去吧,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紫宸惶恐,连忙行礼,“您永远是我师傅。”   “我何德何能做你的师傅?如今你的法力已在我之上。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分明是想扮猪吃老虎。”   “紫宸不敢。”   “罢了罢了,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   “是,紫宸告退……”紫宸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转过墙角,便见羲和伏在墙角,侧耳偷听。二人四目相对,羲和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不、不要太相信慕君。”   “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么?”   “女神节那晚我亲眼所见,瑶音为了勾引慕君有意支开你,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紫宸一怔,随即沉下脸,“你为什么说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我没有骗你。她是我送给你的。在此之前,她便主动送上门爬上我的床,但是我不为所……”   “你若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紫宸眼神冰冷,羲和被他盯得背脊发寒。虽然他并不确定紫宸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但也不敢再说下去。于是强作镇定道:“瑶音做梦都想当帝妃!她只是把你当跳板,想要进入离恨天,嫁给慕君才是她的目的。若有一天她背叛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多谢关心,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紫宸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羲和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紫宸叹了口气,转身却看见家婢离笙。   “离笙?你怎么来了?”许久不见,瘦了一圈。   “瑶音让我来给你送午饭,”离笙走进来,面色犹疑,显得十分担心,“主神。羲和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离笙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就好。”   翌日清晨,一声尖叫打破了浴仙宫的平静。离笙一路小跑,唤醒了睡梦中的紫宸。   “主神,不好了!诛仙剑断了!”   紫宸瞬间清醒过来,披了件衣服便赶往书房。只见诛仙从中断成了两截,通体呈现死一般的墨色,毫无生气。   瑶音闻声赶来,见状亦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一早起来就见这样了,我不知道,”离笙不知所措,说话吞吞吐吐,“这里只有瑶音姑娘来过。”   “你的意思剑是我损毁的?”   “离笙不敢,只是,除了您,旁人根本不知道剑放在这里。”   瑶音下意识拉住紫宸的袖子,“不是我,我不可能这样做。”   紫宸揽住瑶音的肩膀,安慰道:“小事而已,别担心。”   “主神,这不是小事!贺礼名单已经报上去了,若换了礼物可是欺君之罪,免不了要遭人非议,您……”   “别说了,事已至此,说多无用。”紫宸叹了口气,拿起诛仙,只见剑身已毁,灵气失了个底朝天,修复是不可能的了。瑶音见紫宸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心疼道:“我有办法,可是,你不能问我为什么。”   紫宸侧目,面带疑惑。只见瑶音从发髻上摘下一朵发簪,簪子晶莹剔透成花状。瑶音稍一凝神,花朵便化作了诛仙长剑的模样,通体莹红,与紫宸手中的诛仙分毫不差。   瑶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神剑诛仙临世的消息已经走漏,天劫将近,眼红你的不少。于是昨日我来换剑,目的就是想要预防此类事情的发生。断掉的那把,是假的。”   紫宸仔细辨认一番,确定了瑶音那把确是真剑无疑。   离笙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可能!这把剑一定是假的!事有蹊跷,一定有诈!”   “你为什么总是针对瑶音?”   “主神,您不觉得她有问题吗?她来历不明,神神秘秘。自从她来了以后,府里便出了许多怪事。旁的不说,就说您。自从她来了,你为她受过多少次伤?哪次不是要命的险事?”   “行了,不要说了。这不怪瑶瑶。”   “我知道您爱她,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被她蛊惑下去,”离笙站起身,一把掰开瑶音的掌心,露出她掌中暗红的凤凰印记,“昨晚,我见到了毁剑之人。我一路尾随,看见他与羲和在争执,推搡之间被羲和击毙。虽然夜色昏黄,但我分明看见他的右手,有和瑶音一般模样的凤凰印记。我连夜查史书,才知道这枚印记其中的含义。您是凤凰族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罢?”离笙顿了顿,声音抬高了八度,“瑶音是青岚派来的细作,凤凰图腾是誓死效忠青岚的印记,这就是铁证!”   “不是这样的!”瑶音大急,看向紫宸。只见紫宸平静的站着,对此无所表示。   “主神,你早该将她赶出府去,红颜祸水,留她下来定是个祸害。”   “不是,你们相信我,我不是……”瑶音看向紫宸,发现他眼神清冽看着自己,挂在嘴边的话便说不下去了。被最重要的人误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瑶音眼圈微微泛红,一副受了伤的兔子样。紫宸叹了口气,目光温柔下来,轻轻将瑶音揽在怀里,“傻瓜,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主神!我没有说谎,你不能相信她!”   “别说了,”紫宸沉下脸,断然打断道:“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相信你们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站在我这边,紫宸很感激。但我希望你们也能信任对方,就像信任我一样。”   “我……”离笙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紫宸的眼神后放弃了。紫宸的眼中,透着一抹深深的失望。离笙心惊了,她不明白这种失望是来源于自己对瑶音的不友善,抑或是,他知道了真相……   离笙叹了一口气,默默退出去,眼中尽是失落。   “你不要怪离笙,想必,她是受了奸人的挑拨,怕你加害与我所以才嫁祸给你。”   “只要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怕,”瑶音微微一笑,“我也相信离笙仙人,她不会害你。”   “嗯。”紫宸会心一笑,拥住瑶音的双肩。他愈加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看到她,就像能看到自己。   早餐过后,瑶音服侍紫宸梳洗完毕,便送他上了天君钦赐的华光马车。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赴宴吗?”   瑶音摆摆手,撇嘴,“再看到他们,我怕我会忍不住做傻事。”   紫宸噗嗤一笑,“我会早点回来的。”   “嗯。”   紫宸上车后,便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悄然响起,声音清脆,似是一个小童子,却听不真切他在说什么。紫宸观察了些许,才确定是怀里的诛仙剑在同自己说话。   紫宸拔出剑鞘,声音霎时清晰,只见诛仙剑身莹红的血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莹润的月华。好似在紫宸手中,得到了净化一般。   “主人!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是谁?”   “我是慕君心啊。”   “慕君……心?”   ☆、chapter 23 幻梦   瑶音心神不宁了一整日,直到子时也没有等到紫宸回来。   第二日一早,她收到紫宸捎来的一封信。信上说自己在六欲天一切都好,爱妻勿念。一连数日皆是如此。除了早上一封信笺外,紫宸再无旁的音讯。天君生辰是家宴,知道内情的并不多,很不幸,除了慕君,旁人瑶音一个也不认识。   而慕君就像愣子一样,一问三不知。只说他很早就离席了,让天君很没面子。   瑶音很是担心,便偷偷下界去寻了几次,皆吃了闭门羹。寒衣殿守卫森严,除非动用眉心玉的力量,否则根本进不去。但她在与紫宸重遇的那刻就告诫过自己,若非到绝路,否则绝不借用他的力量。信笺上确是紫宸的笔迹无疑,也亏得每日这一封信才不至于让她发疯。   历劫之期转眼即到,时隔数日,瑶音才在主神祭上看见自己的夫君。   远远看去,紫宸一脸疲惫,瘦了一圈。瑶音心中泛起无数个问号,却只能挨到历劫前家眷告别时才能与他相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紫宸被安排在最后一个,瑶音才刚刚牵到他的手便听礼官吹响号角,下令众神下界。   “你去哪里了?”   “我在夜摩天的炉窑里。”紫宸显得有些犹豫,就像有诸多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我看到了诛仙剑神。”   “剑神?”瑶音皱眉,突然心头一跳,这才想起当年是昊月先碰到了诛仙,与之定下契约的,是昊月。所以,她从来都看不到什么剑神。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慕君心这个名字。”   神官再次催促,下了最后的诏令。紫宸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戒指,递给瑶音,匆匆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雪卿有意无意向这边看来,眸子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瑶音被他的笑意弄得一阵无名火起,冷哼道:“笑吧,一会你就该哭了。”   众神下界后,大多数人便散了。但在广场上搭起帐篷彻夜等待的忠实粉丝也为数不少,瑶音和离笙就是其中的两个。   “主神这一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离笙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歉意,“你不怪我么?也许是我的话才让主神不愿见你。”   “不是你的问题。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惜我猜到了结局,却没能给他一个好的开头。”瑶音看着手中的戒指,若有所思,“不管怎么样,紫宸一定会平安归来。然后脚踏祥云迎我为后。”   离笙恶寒,“你真是想当帝妃想疯了。”   “你不懂。”   “我还真看不懂你。诛仙是我亲眼看着羲和毁掉的,你却能变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来,你真是一个凡人?”   瑶音噗嗤一笑,“你看我像吗?”   “不像,”离笙斩钉截铁,“一点儿也不像。”   “那你还问?”瑶音满含笑意,却不再跟她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戒指发呆。   也不知剑神到底跟紫宸说了什么,让他看上去那么纠结……   梦中千年,天界一日。   接下来的几天,主神们陆续历劫归来,却独独少了雪卿与紫宸。   直到第十日,雪卿才晃晃悠悠的回来了,一脸胡渣竟没人认出他来。瑶音见他神色凄迷就像被洗脑了一般,突然心中一痛,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又过了三日,紫宸一脸疲惫地归来了,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魂魄,见到瑶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昏倒在她身上,瑶音将他安顿好,便怒气冲冲的跑去找慕君。   “紫宸怎么会这样?雪卿到底给他织了个什么梦!”   “你别激动,”慕君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罢。”   慕君拂袖,前方水幕的碧波上便映出了紫宸幻梦中的景象。   梦中的一切都很熟悉。除了人物都换了张脸换了个名字,女主角的脸被换成了风摇筝外,其余一切都与瑶音上辈子一模一样。昊月错手杀了琼华,琼华过万年转世投胎……幻境一直持续到昊月为了琼华放弃自己才结束。瑶音脑子里就像重温了噩梦,深有感触,气得浑身颤抖。   “这、这个梦是雪卿织的?”   慕君点了点头,“此劫马上要作为典型公诸于世,既然瞒不住你,我便提前告诉你,天君似乎已经确定要立紫宸为帝,而天后,必然是摇筝。”   慕君后面的话瑶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   夜九!你骗得我好苦!   “你没事吧?”   瑶音一脸阴冷,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她面上,看得慕君一阵胆寒。   “好了,我不说了,走一步算一步罢。”慕君立刻转移话题,“话说回来,雪卿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听人说他成日浑浑噩噩说着胡话,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让进,已经三天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瑶音诡异一笑,咬牙切齿,“本来我还觉得那样对他太残忍了些,看完紫宸的天劫之后,我发现还真是便宜他了。”看完紫宸的天劫幻境,瑶音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个雪卿就是夜九,跟她一齐穿越而来的夜九!   慕君又叹了口气,“好吧,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关心的是作为交换条件,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救我一命的小女孩究竟去哪了?”   “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要后悔。”   “做梦都想知道的事,怎么会后悔?”   瑶音收起笑意,犹疑了半晌,最终还是牵起了慕君的手,将他的食指指向自己额心。在他的手指碰到眉心玉的一瞬,只见朱红淡墨的眉心玉发出一抹华光,一闪即逝。   慕君原本大笑着,笑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爬上他的面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顷刻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一变,就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变成了历经沧桑的老翁,眸子里是大惊之后的平静,死一般的沉寂。   “想起来了?”瑶音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慕君师傅。”   ☆、chapter 24 旧友?世仇!   紫宸转醒的消息刚一传到离恨天,天君便召开了朝会。   目的是宣召三帝。紫宸被急召到离恨天,走的匆忙,去时只告诉瑶音,要在浴仙宫等他。   放榜之日,举天同庆。满天神佛皆在,独独缺了慕君与雪卿。   雪卿历劫过后便重病缠身,现在还在休养。而慕君据说是突然辞去了青帝之位,弃冠而去隐于山中修炼,至于要闭关多久,谁也不知道。于是青帝空悬,此次朝会,将会宣布三帝人选。论实力来说,三帝无疑是雪卿,紫宸,还有近日屡建奇功的战神翊圣。悬念似乎只剩帝位不同职权范围不同罢了。   风摇筝一身铠甲,英气逼人,手执玉轴圣旨,居高临下。   “青帝,雪卿。”   “元帝,翊圣。”   风摇筝宣布完前两位帝君人选后,几家欢喜几家愁,羲和自知无望,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直到风摇筝叫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缓过神,“我?”   风摇筝点点头,“白帝羲和上前听封。”   羲和大喜过望,险些晕过去,踉踉跄跄走上前,下跪接旨。   ……   三帝人选尘埃落定,羲和被封为白帝,是为禁军统帅,帝位在三人中最高。元帝翊圣掌管三军,位列兵马大元帅。而雪卿显然不如从前受宠,被天君削了军权,只给了他一个青帝的闲职。   众神齐贺,羲和已经乐开了花。他一脸自负,站在台阶上笑问紫宸:“失望吗?”   紫宸站在下方,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同,“紫宸自知自己为儿女情长所绊,担不起天下重任,如此结果,并无怨艾。”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羲和笑了笑,“从今往后,你见到我,不,见到本君便要行五体投地的大礼,恭恭敬敬称我一声,白帝。还不跪下?”   “快跪下!”同窗皆站在羲和身后起哄。   “众神留步,”这时,御座上的空青太一睁开了双目,“普天同庆是好,可本君还没有宣布退朝。”凌霄殿立刻安静下来。空青太一缓缓道:“今日除了授封三帝外,还将册立一帝。”   “还有一帝?”众神哗然。   “帝宴羽化后,我自危难中承接帝位,但终究只是代掌天君。如今我已寻得适宜人选,我宣布,凤族世子紫宸将继承我的衣钵,承袭天帝之位。三日后,赐与小女摇筝完婚,而后登极为帝,一统三界。”空青太一语毕,大殿之上是死一般的沉寂。羲和一行人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干巴巴的站在那,形如砧板上的鱼肉。   “不行。”紫宸依旧一张万年冰山脸,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坚定,“紫宸何德何能娶公主为妻?”   “诶,爱卿不要谦虚。历劫的情况本君都知晓。天界在你的打理下井井有条,而你对小女的爱更是让本君为之感动,天君之位,实至名归。”   “紫宸已许婚配,不敢委屈帝姬当侧妃。何况,天劫只是梦境,算不得真爱。”   “胡闹!摇筝嫁给你,必然是正妃。那瑶音只是一介肉体凡胎,过个十年二十年也便光华不再,让她做个填房也便罢了。你莫不是打算守着她的尸首过一生?”   “天君明鉴,”紫宸说着,直直跪下,骨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震击了众神的心,“紫宸来离恨天的初衷不过是为母后正名。母后青衫乃是凤王风白容的发妻,风白容为了名利娶了凤族公主青岚为妻,最终害得我与母后天人永隔。紫宸若娶了风摇筝为妻,此等背信弃义的行为又与风白容何异?”   “那瑶音岂能和摇筝相提并论?”空青太一神色凌冽,显然已经怒极。紫宸不卑不亢,并不打算妥协,“如若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若有一天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紫宸宁死,不为瓦全。”   “本君成全你!”空青太一拍案而起,一道红光乍现,数根红线穿过紫宸的身体,封住了他身上所有筋脉,“不要妄想逃跑,这是帝宴的发丝所制,龙须与天地成一体,任何法力都伤不到它。你便在此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你走。别怪我没提醒你,瑶音是个凡人,可等不了你几年!”   紫宸神色痛苦,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谢、谢天君。”   “哼。”空青太一拂袖而去。   众神面面相觑,默然退出了凌霄殿。此事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可说到底,这是天家的家事,他们不敢参合。若这时候去踩紫宸一脚,没准哪天他就想通了,一跃成了天君,那时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羲和顿时失了成为白帝的喜悦,胸中是说不出的气闷。   天家之事,旁人不敢妄加评论。紫宸被囚之事,竟成了机密。瑶音一连几日没有紫宸的消息,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但她发现,浴仙宫已经被重重包围,严密到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瑶音气急之下,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瑶音一脚踹开雪卿寝宫的门,入眼便是华服加身的雪卿,正悠哉的喝茶,看上去并无疯癫之像。   “疯了也是装的?”   “诶,你误会了,”雪卿星眸含笑,“我这么做也是想让你高兴高兴,消消气罢了。”   “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夜、九?”瑶音气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既然你还活着,那帝瑶呢?你把帝瑶弄哪儿去了!”   “别冤枉我。你想想,我好像从来没否认过我是夜九罢?”雪卿挑开瑶音的手,“至于帝瑶,我只能说抱歉,我找不到她。”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雪卿摊手,“此事,帝宴也知晓。”   “父神?”瑶音愕然。雪卿点点头,“帝宴一开始就知晓我的存在,他来找过我。但是我们都寻不到帝瑶的气息,为了让你宽心,我们只能骗你。帝瑶失去十九层狱的供养,已经死了。”   “……”瑶音双拳紧握,瑟瑟发抖,努力镇定了许久才重又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道:“紫宸呢?”   “在上面。”雪卿指了指天,“他要当天君了。”   瑶音狐疑,“天君?你会让紫宸骑到你头上?”   “我当天君当够了。何况,以三帝之尊也能达成我的心愿。”   瑶音冷哼一声,“紫宸上任就不会让你独揽大权了。”   “我无所谓啊,富贵闲人就此一生,也不错。对了,”雪卿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不想当天帝还有一个原因。空青太一必要人迎娶他的女儿为后。所以现在,紫宸要么是洞房花烛,要么是牢狱加身。我很好奇,江山美人,紫宸会怎么选?”   “我相信紫宸。”   “前世他在天君的位子上孤独了万年,经历过孤独,所以对他而言,你是重要的。但今生他还没有得到过权力,选择或有不同。”   “我怎么觉得你像一只老狐狸?”   “你怎么就确定昊月一定选你?”   “经历了那么多若还不了解他,我怎么当他的妻?”   “可他曾经确实抛弃过你。”   “他一定有苦衷。”   “你没有看水镜?”   “没有。”   “你不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打你下鬼界?”   “我确信我爱他,他爱我。过去你和他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不需要知道。”   “你们还真是默契十足。”雪卿笑了笑,“昊月面对三界尚能镇定自若,唯独遇到你,便只剩下卑微。彼时我同他说,你会爱他是因为你忘记了慕君,你的金身在花君宴手里,只要将你放回去,届时,你能重新回到大神女之位,也能得到慕君的爱。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他很天真,真的认为让你回到慕君身边就能让你幸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无需再提。”瑶音神色淡然,似乎一下子释然了很多事,“从前一直是他救我,如今该是我救他了。”   “需要我帮忙么?”   “不必。” ☆、chapter 25 美人冠玉(终章)   瑶音从浴仙宫消失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离恨天上。   空青太一摇了摇手中的信笺,“怎么处理?”   “杀了她不好玩,我要让她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你小心些,她没那么简单。”空青太一沉声道。   “她能复杂到哪里去?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还请父神宽心。”风摇筝狡黠一笑,化作了紫宸的模样,端坐在御座之上。而瑶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没过多久,她便出现在凌霄殿上。空荡荡的大殿,二人遥遥相对。   “紫宸!”瑶音满脸欣喜,向他跑去。   “站住,”风摇筝朗声道:“你怎可直呼本君名讳?”   瑶音凝眉,“我是瑶音啊。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但我们不熟,”风摇筝顿了顿,“不可否认你很漂亮,但漂亮有什么用?你能给我好的前程吗?娶了摇筝我就是天帝,成为三界第一人,这些你能给我吗?”   瑶音怔了怔,随后目光坚定道:“你不是紫宸。”语气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你什么意思?”风摇筝蹙眉,着实没想到只三句话便被她识破了。   “你根本不了解紫宸,”瑶音冷笑,满脸嘲弄,“紫宸的感情纯粹认真,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爱你的前提是忘记了我,当他梦醒后记起一切,他根本不会爱上我之外的任何人!”   “哈哈哈哈哈……”‘紫宸’一阵大笑过后,渐渐恢复了原形。   “果真是你。”   “是我又如何?”风摇筝面带讥讽,不无骄傲,“陪他历劫的是我,你们就算有诛仙塔上万年的情谊也抵不过我在梦中给与他的感情。”   “那都是雪卿写出来的故事,如何可以当真?”   “怎么不能当真?在梦里,他的感情是纯粹的认真的,哪怕梦醒了也忘不掉!”   “真的忘不掉吗?如果他爱你,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冒充他,何况,你的梦只做了一半。难道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么?”   “什么一半?”摇筝一怔,“别想编故事来骗我。”   “梦境中大神女坐拥紫宸的爱孤寂一生,你认为,她会甘心如此一生?”   “紫宸灰飞烟灭,活不过来了。”   “所以我说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山不过来我过去,爱就该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在一起。”瑶音悲凉一笑,“让我告诉你,梦的下半场,是什么样子。”说完,她走台阶,一把握住风摇筝的手腕,将她的食指拉向自己额心。   瑶音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入风摇筝的脑海。   风摇筝头疼欲裂,立刻甩开了瑶音的手,“不可能!妖法,一定是妖法!你骗我!”   “我就站在你眼前,我就是证据。”瑶音摊手,墨色的长发从发根到发梢,愈见银白。   “琼华早就死了!我才是长公主,这个世界是我父君的!”风摇筝勃然大怒,抄起一顶宫灯砸向瑶音。瑶音泰然自若,并不闪躲,宫灯在遇到瑶音的一瞬便化作了雾气穿过瑶音的身体,在她身后再次凝结,直至落在地上,裂成几段,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风摇筝震惊之余,拿起身边能拿到的一切扔向瑶音,可结果都一样,不管去势多凌厉,遇到瑶音的一瞬便成了棉花糖。风摇筝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如同发了狂一般,打碎了凌霄宫中的一切。   “省省力气吧。我即天地,这个世界的一切皆与我相连,我自己都无法毁灭自己,何况是你?”瑶音冷静的陈述一切,风摇筝听完,失魂落魄跌坐在地,冷笑连连,“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瑶音收起所有的表情,正色道:“紫宸在哪里?”   “哼,你们不是心意相通么?你自己去找啊,不过他被龙须封了经脉,怕是撑不到你去了。”风摇筝神色痴傻,已经疯了一半,看向瑶音的眸子里却仍旧满含恨意,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傻。瑶音怒极,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只见她脸颊立刻肿了老高,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   风摇筝冷哼一声,擦掉嘴角的鲜血,“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紫宸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需要你告诉么?”瑶音转身,肆意一笑,“还有一个梗雪卿没有写进去,那就是昊月死前,将他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全数赠予了我,我的眉心玉便是他的生魂石。”风摇筝脸色一变,只见瑶音双手一拂,平地掀起一阵风,莹润的光华自她额间绽放,霎时便席卷了整个离恨天。   探到紫宸的气息出现在诛仙台上,瑶音立刻便消失在凌霄殿上。至于风摇筝最后怎么样,她并不关心。   瑶音来到紫宸身边时,紫宸已经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他的身上缠满了银丝,鲜血顺着丝线往下淌,场面是说不出的妖异血腥,骇人心魄。   “紫宸!”瑶音大急,立刻去拉那些线,但每次触碰到它们,便会牵动全身的丝线,瑶音想尽了办法也弄不断它们。一番折腾下来,紫宸愈加鲜血淋漓。   “有你这么救人的么?”瑶音惊讶回头,便看见雪卿凝重的眉眼,“这是帝宴的头发,遇强则强,”雪卿一脸无辜,叹了口气,“我在草地上捡到的,恰逢天君生辰,我懒得准备礼物,便送给他了。”   瑶音哭笑不得,原来自己随手扔掉的物件,最后却被当成了宝物献给了空青太一,最终害得紫宸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我去找父神!”   “来不及了,他的气息已经很微……”雪卿说到一半,便见一阵刺目的光华闪过,再睁开眼时,瑶音的眉间便剩了四个血窟窿。雪卿大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   “只要能为他续命,我做什么都愿意。”瑶音神色如常,竟似感觉不到痛处。昊月的七色琉璃被她攥在手里,嵌入了紫宸的眉间。一阵光华过后,紫宸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些,可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好。   紫宸微微睁开眼睛,却因双目亦被缠上龙须而满眼血红。眼前猩红一片,辨不清瑶音的面。   “紫宸,你怎么样?”瑶音满眼期待,“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见父君,他能救你!”   紫宸晃了晃手,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从怀中拿出一物,正是染血的慕君心。   “诛仙?它不是被你送给空青太一了么?”   紫宸强忍着痛楚,挤出几个字,“敲晕礼官,改了礼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它对你有特殊的意义,我怎么能送给旁人?”紫宸咳咳一笑,却不想咳出了两口鲜血,咳嗽声再止不住,紫宸昏昏沉沉,已经近乎弥留。   “他怎么会这样?”瑶音看向雪卿,一脸焦急。   “没用的,除非,你能在同一时间焚毁所有的丝线,否则,它们便会遇强则强,越长越疯,”雪卿大骇,“你别看我,我说的是真的,你父王就是个怪物,全身都是宝。”雪卿本想同她开开玩笑,缓和缓和气氛,却不想这句倒提醒了瑶音。   “诛仙台,诛仙台的戾气足以焚毁它们了罢?”   “你想干什么?”雪卿尴尬,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吧……”   还没等雪卿说完,瑶音便抱着紫宸,自诛仙台上纵身而下。娟白的身影夹杂着紫宸的血液,雪卿呆立当场,突然有一种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幻觉。这时,凄厉的凤鸣霎时响彻九霄,火凤泣血,振翅而上,诛仙台下的景色是说不出的波澜壮阔,可他的周身,却找不到瑶音丝毫的气息。   “帝宴一定会杀了我。”   雪卿说完,一跃而下。   ……   巍巍玉凰山顶,瑶音与雪卿同台而立。   “值得吗?你什么力量都没有了。甚至,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值得,”瑶音微笑,泰然自若,“帝君在手,天下我有。”   “当日在诛仙台,不少人亲眼看见你跳下去。如今你仙格已失,紫宸根本探不到你的气息。他去忘川边找过帝宴,帝宴只高深莫测地道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所以呢?”   “所以大家都认为你已经死了。若昊月不来寻你,你便打算在此孤寂一生?”   “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找到我,”瑶音笑了笑,“我们之间的感情除了爱,还有肝胆相照的义气,不离不弃的默契,以及铭心刻骨的恩情。我相信他一定会踏着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还真是两心相知,骗不倒你,”雪卿莞尔一笑,指向天际,“他已经来了。”   宝马香车雕满路,望不见美人目。只见天边横亘了数匹天马,朝着玉凰山疾驰而来。赤红的绸带在天边飘摇连绵,场面是说不出的熟悉,气势却百倍于从前。   瑶音眼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这是……”   “天君大婚,天后的仪仗队。”   “紫宸来了?”   “不是,”雪卿摇摇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将左手环在胸前,单膝下跪,“白帝雪卿,奉天君昊月之命,协以引路人,来此迎接天后瑶音。”   “昊……月?”   雪卿点头,“紫宸登极之后,改帝号昊月。下传三界,将迎娶长公主为后,这个长公主,自然是琼华长公主。”   瑶音心中一暖,再止不住泪水,“……终于等到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红么?就为等这一天能将你送上花轿。你肯定无法想象,我有多讨厌红色,”雪卿说着拿出血玉后冠,为瑶音穿戴齐整。血玉后冠在遇到瑶音的一瞬便变换了模样。后冠白玉为底,莹润光洁,冠首的血玉妖异夺目,其上淡金色的流苏垂在两侧。身上的流云锦衣也渐渐被晕成了耀目的大红,周身围绕着天河里的银丝带,如同缀满了璀璨的星光。   “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算是还债了。”雪卿说完,抬手一指,一条彩虹桥便横埂在玉凰山巅。桥的另一头,便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昊月身着红衣大氅从天马上一跃而下,踏上彩虹桥,一步步向瑶音走来。   动作轻盈潇洒,气度非凡。   入目是熟悉的眉眼,也是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人。   “美人冠玉,当娶为妻。”   瑶音幽幽地盯着他,“可我已经没有眉心玉了。”   “那就,美人曾冠玉,必须娶为妻。”   瑶音噗嗤一笑,“还有呢?”   “三界为聘。”   “……好啊。”   ——全文完。2014年4月8日04:25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正文完结了。容我先挂上已完结的标签。等我春游回来,再补上番外。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