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孤女修仙记   作者:洛缃月   云小喵年表   0~4岁,流浪中。出身不详。   4~6岁,被陆周氏收养。6岁时和陆周氏一起卖入群芳院。   6~8岁,在群芳院当小杂役。8岁跟云中飞闯荡江湖。   8~13岁,闯荡江湖中,13岁杀了仇人两口子。被关入死囚,又被国师收去做药人。   13~18岁,开始修行,18岁见了故人,丁狗儿和艳红一家。被国师当贡品送入青云宗。   18岁~?,半年后自爆。   ***重生分隔线***   0~1岁,从碧柳城到桑榆郡。   第一卷   一 孤女   弯月如钩,高高挂在天边,沁城高耸的四面城墙沐在淡淡的银光下,显出威峨森然的轮廊,城墙东南西北十余处亭岗上火把高悬,守城兵卫衣甲森严,盯紧了各处,而城内的军兵们也都执刀握剑,手拿火把,脚步纷沓,列成一队队的在城中各街道上仔细地巡查着。   这沁城虽不是都城,却也是南原地方最为富足之处,城中百姓生活大都过得去,多是那安分守已胆小怕事的,这三更半夜被砸门抄检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有那胆子大点的,也只是寻着熟人悄悄探问个究竟,这么大阵仗,莫不是要搜查什么钦犯?   靠南城的一条小胡同尽头,两扇门却是大开着,两只红纱罩着的灯笼半明半晦的照着门前不大的地界,大门牌匾上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正是“群芳院”。两个穿着大红衣衫装扮得很是喜庆的男子桩子一样地守在门边,一位体态丰满的艳丽女娘,罗裙华丽,满头珠翠,年纪看着二十许,皓腕圆润,指上捏着块绣帕,婀娜生姿半倚着门,此时瞧着没有客人上门,便与门卫闲着打情骂俏说几句解闷。   正笑谈的当儿,却见顺着墙根慌慌张张地窜来个黑影,临到门边一个趔趄,差点跌个狗啃泥。   那女娘起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熟悉的,可不正是群芳院里的杂役小子丁狗儿,不禁啐了声,一甩帕子,竖眉骂道:“丁狗儿你这杀材,做贼也似的跑什么!还不回去干活去。”   丁狗儿喘了几口气,缩缩头,辨道:“艳红姐姐,这回俺可没偷懒,只因客人要俺去买桂花糖片,俺在街上看见,官,官兵们正挨家挨门的搜查刺客呢。一会儿就该到咱们这儿啦。”   艳红怔了下,“刺客?”   “可不是,听说是从那郡王府逃出来的,刺杀郡王爷的!俺听了便赶紧地跑回来了,艳红姐姐,可是要赶紧告诉刘妈妈去!也好早做准备,差人们可就快来了!”   艳红一听赶紧吩咐了几句,起身匆匆跑回去,丁狗儿跟着进去,两名门卫对看一眼,心道这番官兵们来搜查,虽说那刺客断不能躲在这里,但既然有这良机,那等差人们还有不借机偕油的?只怕这回刘妈妈要肉疼好几天了。   那艳红本是这院里的姑娘,早几年也曾是当红的头牌,多少恩客哄抬着的人物,可惜了好景不长,年华不在,渐渐沦为普通姑娘,幸好她人缘不错,颇得院主刘妈妈青眼,待她倒还不坏,将迎客的重任交付于她,平时也多叫她帮着调教新来的小丫头子。   艳红自去找刘妈妈,二人如何商量应对不提,却说那丁狗儿绕过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的前厅和夜夜软香的花楼,七折八拐来到了后院角门处,黑洞洞的,灯火全无,只能靠着月光辨认出堆满柴草的院子里有两间低矮的木屋。   丁狗儿冲着其中一间大喊了一声,“哑猫儿,哑猫儿,快出来。这么早便睡了?可真是好命。”   边弯着腰,钻进另一间木屋,摸索出油灯打了火。   灯光如豆,昏黄地照亮了不大的小木屋,里面不过是个地铺,上面放着破被头,一头摆着个破旧木箱,箱上放着副碗筷而已。   丁狗儿从箱里拿出个小布包,塞进怀里,又摸了摸稳稳心神,这可是他积攒好几年的铜钱,将来要娶老婆用的,可不能被那些差人们顺手牵走了。   木屋外有些动静,丁狗儿回头看去,见门外一个瘦小少女,皮肤枯黄,乱发蓬蓬地如顶着个干草堆,衣服补丁重重,早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色儿,光着脚,呆呆地看着他,光线明暗间,那右半边脸面上的暗红色伤痕显得更是吓人。正是同住在这杂院里的小丫头,两年前和一个女子被卖来群芳院,据说是一对母女,那女子带着病,来了没几天就死了,倒是这丑丫头命硬,做着打杂的活儿,饭食不过是有一顿没一顿,好赖活到了如今。   丁狗儿闪了闪眼,啐了口道:“大半夜的,你就不能把你那丑八怪的右脸儿遮一遮?也不怕吓着你丁小爷,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无用,又丑又笨的丫头,…喂,一会儿抓刺客的官兵们就要来搜查了,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要收好,被拿去了可有你哭的。”   少女听了此话,眼珠动了动,想了想,却是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值钱的东西。   “那张婆子真个小气。”洗衣洗菜这些活儿大都是这哑猫儿做的,分月钱的时候却不舍得分她一两文,还不是欺负哑猫儿说不了话。   哑猫儿却没说什么,指指他小木屋一角堆着的衣服。   丁狗儿知是自己的脏衣,猫儿洗好了放在那儿的,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也是白使唤了这小哑女好多活计,不由脸上一热,从袖中摸出今天给客人买点心时克扣下来的糖片,放在手心里折开,扔给猫儿一半,“快吃!别教人看见。”   哑猫儿迟疑着将糖片放进嘴里,甜香化在口中,果然是从没尝过的美味,不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木然的眼睛中象是突然有了神采流光,丁狗儿在心里啐了一口,一定是眼花了,怎么会觉得这丑八怪好看起来的,眼花啊眼花。   却听前院一阵人声鼎沸,女子尖叫声,官差喝斥声,慌乱跑步声,东西摔碎声,乱哄哄地快要把个不大的群芳院给掀了。丁狗儿推了哑猫儿一把,“快回你屋里去。”哑猫儿身子一缩,老实地躲回属于自己的木屋,丁狗儿自己也缩回铺里,装作睡觉的样子,虽知差人们必不会对这杂院有啥兴趣,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   果然还没一杯茶的工夫,小杂院里就进了个官差,手里拿着火把,一脚一个地踢开两个小木屋,看到那小木屋小到只能容下未长成的少年就没了兴趣,照了照两人形容,照到哑猫儿的脸这回倒真的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啐了口,又拿着刀在院中柴堆里乱砍乱刺一回,确定里面没人才扬长而去。   哑猫儿躺在铺上,小木屋里漆黑一片,她象一具石像般一动不动,只余面上眼睛时而眨上一眨,耳听得外面由暄闹再度变成寂静,整个木屋里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双手死紧地抓着身下的破被,僵直的背上好象发烧似地,如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不止是背上,那团火也在心头烧着,越来越烈,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烧成愤怒的灰烬。   这一夜几乎没睡,听得五更时分,她便起身,小心地掀开破被,破被下是个破烂门板,门板却盖着哑猫儿在群芳院最大的秘密:一个脸盆一般大小的黑漆漆的地洞入口。   哑猫儿跳下去前把门板和被子又都盖好,在窄小的地道里爬了几十步,前方透出点光亮,渐渐地豁然开朗,竟是到了一间四方的密室。室中透着淡淡的光,一个黑衣男子倚墙盘坐,膝前摆着一个木盘,一个小粗陶罐,已是空空如也。   那男子面色苍白,双目微闭,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看见是哑猫儿,缓然道了句,“你来了?”   哑猫儿点点头,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窝头,放在男子面前的木盘子上。   那男子眼光扫过窝头,神色未动,问道:“官兵来过了?”   哑猫儿又是点头,半跪着从怀中取出水袋来,小心地将水倒在陶罐内,这才直起腰,拿一双眼期盼尊重地瞧着那男子,神态恭敬得就好象面前这位面目平凡的中年男人是天上的神祇一般。   那男子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目光微闪,方道:“小姑娘,此次相助之恩,我云中飞记下了,不知你可有什么心愿,在下必尽力帮你达成。”   此次出手,虽然重创了那老贼,但郡王府里不知何时请得了高手,救得老贼性命不说,自己胸前还中了一记七伤掌,这条老命险些就折在这沁城了。幸好还能撑着一口气,一路逃进了这院子,本想在柴堆中躲躲,却被这哑巴小姑娘看见,连比带划地带到了这地下秘室。   看这秘室形状不大,各处都简陋非常,也不知是否这小姑娘自己挖成的,若是,这小姑娘却不简单啊。   那小女孩闻言,抬头瞧着那男子,本是灰暗的眼睛霎时一亮,身子已是重新跪下,冲着男子连连叩头,嘴里却发出嘶哑无声的气音,斯斯作响,那男子不明其意,问道:“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小女孩面现焦急,边发着那模糊不清的声音,边伸手在空中比划,突然眼珠一转,福至心灵,忙伸手在面前的土地面上,划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收,我,为,徒。   二 婢女   日光照在烟青的窗纱上,那窗纱底色虽素,上头却是金线缀着七彩飞凤,在光照下便显出班驳华丽的重重影子来,屋内瑞香阵阵,暖气袅袅,靠窗的屏风后设着暖榻,榻上倚坐着位锦衣华裳的美妇,年约三十许,体态微丰,姿色妍丽,神情温和带笑,只有眼角微微上挑,少许露出些与表情不符的凌厉。   榻前的脚榻上坐着位十六七岁的俏丽丫环,身子微弯,两手仔细地捏着榻上美妇人的腿,边伺候着,边小心瞧着主人的脸色。   美妇只是闲适地坐着,时不时朝门外瞄上一两眼,若有所待。   那丫环跟在主人身边多年,对主人的心思倒也猜个七七八八,今天是二姨娘生产的日子,郡主娘娘只怕是心下不喜吧?   要说这郡主娘娘当真是金枝玉叶,本朝皇帝正是她的亲堂兄,赐封号为景娴,皇叔庆郡王就她这么一个郡主女儿,真是如掌珠一般娇养长大,光是挑婿就费了两三年工夫,京里权贵子弟的画像都编成了册,任挑任选,却是挑来挑去始终都没有中意的,最后还是郡马爷从东原泽郡进京会试,一举高中状元,不仅文才无双,那人物也生得极是英俊风流,郡主这才相中了郡马,成婚后两人恩爱非常,只美中不足的是在子嗣上头十分艰难,十年里只得了个女儿,还在周岁时生病没了,后来到第七年上头方给郡马爷纳了两妾,其中大姨娘生子时难产死了,留了个儿子郡主养活在身边,算做自己生的,如今这二姨娘生产,无论是生男生女,都及不上大少爷稀罕,只怕是…   却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个婆子匆匆走了进来,边行礼边道:“老奴见过郡主。”正是景娴郡主的心腹佟婆子。   “那边如何了?”   景娴郡主挥挥手,示意丫环退下,目光微闪,似笑非笑语气关切。   佟婆子叉手低头,神色恭敬,“那屋里是个没福的,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可惜了,还是个男胎。”   景娴停了停,长长舒了口气,似乎还发出一声微微的冷哼。   “都安置妥当了?”   “妥当了,那稳婆已经出府了,那屋里的两个丫头,因伺候不力,老奴已经罚了她们关在柴房,只等人牙子来便卖得远远的。”   景娴弹了弹指尖,嗯了一声,“既是没福的,你就打发了那一房的人,…死了的,便一张席子卷了送出去吧。”   修剪得宜的指甲滑光润泽,一丝裂纹都没有,想当年那两个贱人进府时妖妖娆娆的狐媚样子,恨得她捏断了好几根指甲,整宿地睡不着觉。现如今那张氏已化成白骨,这个苏贱人,倒是好狗命地多活了许多时候。   佟婆子点头应了,却又迟疑,“这,万一郡马回来问起,…”   毕竟是伺候郡马的人,就这么简单地发送了只怕惹恼了这府中的男主人。   景娴冷笑了声,“不怕他来问。”   知道了又如何,只要她还是郡主一天,陆怀时这个闲散五品官就不敢兴风作怪,顶天了敢背着她多摸几把侍女的手,空有贼心却无贼胆,…当年那事,还不是连一个字都不敢多提。   佟婆子却是小心地不敢多作附合,只是劝着景娴多多休息,将养身子。   景娴这半日挂着心咬着牙确也累了,便躺在了榻上,身上搭着轻软的金蚕丝绣被,温软舒适,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突然一阵寒气袭来,半梦半酸之间,似有个满脸是血的黑影冲她恶狠狠地扑过来,她身子沉重,如被山镇着般丝毫动弹不得,欲叫无声,欲躲无能,…幸而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总算脱了那恶梦。然而…   外头的日光依然明晃晃地,她面前架着的短刃却更是亮得刺目,森森寒气几乎沁入了她脖子上娇嫩的肌肤,榻前立着个着粗使丫环服色的少女,面目丑陋,一手上持着刀,而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   刚要尖叫,声音就被脖子紧着的痛感吓回了肚里,那小丫环冷冷地瞄了她一眼,她这才看清那小丫环的模样,阔口塌鼻,面目焦黑,而投过来的目光却冰寒似刀,生欲将仇人刮成千片万片一般。饶是她身份高贵,平日动动嘴,就能任意打杀下人和庶民,这十几年来称得上手下人命无算,但如今被这样充满冷酷仇恨的目光盯着,景娴冷硬的心头也不禁起了阵阵凉意,这,…这却是哪一路的仇家派来的?   想她身为显贵,也很少跟人结仇,左不过在家里打杀个把贱婢罢了。   朝门口巴巴望去,那些守在门外的婆子侍女们怎么也没个机灵的过来瞧瞧,怎能把这个丑鬼罗刹放了进来?   “不用看了,都睡着呢。”   小丫环声音低沉地嘲讽,稚嫩中带着与年纪不符的冷峻。   “谁派你来的?你要什么,金银财宝,富贵身份,本,本郡主都能给你,…还不放开!这可是灭,灭九族的死罪。”   景娴本来抱着的指望破灭了,马上便转了口气,只是她这辈子都被人巴结捧着习惯了,这几句软话说得生硬之极。   她这才将将说完,那丑丫环便冷笑一声,“我只要你的命!”   单手上劲力微吐,那利刃已是深深刺进了景娴的咽喉,景娴痛得面目狰狞,双手双足不断挣动,欲叫不能,一道血线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洇红了地上的雪白丝毯,那丑丫环却不使足了劲,象是特意留着景娴郡主一口气。   带着淡淡笑意的嘴角弯起冷冰的弧度。   “还记得东原泽郡的陆周氏吗?”   正在乱挣乱动的景娴闻言身子一震,面色霎时变得惨白,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丑丫环,目光里满是恐慌和惊骇,一只手抖着指向手上持刀的少女,另一只手却在身边暗自摸索着什么,丑丫环却是冷笑一声,手上力道加重,在那致命处轻轻一划。   景娴一声也没出便软倒下去,右手散开,掉落了支一头尖尖的赤金珍珠长发簪。血泉自喉头向外奔涌着,狰狞面容却是定在半空,显然人在黄泉路上了。   猩红的血从刀尖上滴下来,少女在死人衣上擦净了武器,静默数息,足尖轻点,便从窗子中跃了出去。转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三 罪女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石室里暗黑如漆,死一般的寂静。   这室中无门无窗,不大的空间里,唯一的出口就是厚厚的石门,用重铁浇铸的门锁,这地底深处的牢房,真可称得上插翅难飞。   胸口如同被重压着破旧的风箱,微弱地一呼一吸间牵扯着钝闷痛意,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想来她也快十四岁了,算算这十四年里,似乎喜乐之事委实不多,如果就此死掉的话,倒也一了百了,解脱了呢。   而且,她在娘亲坟前立下的血誓,要杀掉那两个仇人,也终于在多年的谋划下实现了。只是有些微憾事,没能在娘亲坟头上再去看看,亲口告诉娘亲这消息。   娘亲…   猫儿来陪你了。   闭着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弯弯,仿佛陷入了梦中的温暖,那昏黄的灯光下,秀丽慈和的织补妇人,…抬头对她笑,招手,…猫儿,…来,…试试这件衣裳…   一阵刺目的光突然将她从迷梦中拉了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冷冷响起,“云猫!睁开眼,看看谁来看你了。”   这个声音她认得,乌衣局的总头领风昭棠。她被捉来的第二天就是被他审的,她也没劳他用啥大刑,把刺杀郡马府那一对夫妻的事儿全招了,连因果都连带着讲了个清楚,这人倒也爽利,看着她伤重奄奄地,也没再动刑,只说了她这弥天大罪,就决不要想活命了,等着上头拿主意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吧。   反正都是一个结果,谁来看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话说,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儿来的人来看她?   她眼皮抬也不抬,闭目装死。   只听风昭棠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你可知这位便是当今的国师,多少贵族子弟想求国师大人看一眼都得不着,你倒是赖在地上装死。”   国师?   倒是听说过,传说那玄昆老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那是得道的仙人,会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仙法,连皇帝老儿也在他面前执弟子礼,每有重大不决之事,都会到专给国师修的铜仙台去请教。   只是,…看老娘做啥?   想想自己逃亡数月,终是不敌那些皇家的鹰犬被捉拿,那背上中的深深一剑,两腿俱断,下颔骨脱臼,右手被挑断的手筋,这付半死不死,一只脚已经快踏入阴阳界的凄惨样子,便是有一丝半丝侥幸活命的念头,也都烟消云散了。   接着装死的她听到一声苍老的笑,“这小姑娘身受如此重伤还能撑着一口气,着实心志坚强啊。”   “呸,”她心里暗骂,“老娘早盼着赶紧咽下这口气,可惜身子不能动才不能如愿的,臭老道,你才心志坚强,你全家都心志坚强。”却不去想这出家修道之人是否有全家了。   风昭棠接话道:“国师大人,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倒是心狠手辣,郡主与郡马都是伤在咽部,一刀封喉。说起来,那郡马还是这丫头的生身之父呢。”   那苍老的声音透着动容的惊奇,“哦?这小女娃竟然弑父?”那可真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了。   “正是,这也算得我朝第一奇案了,原来那郡马在娶郡主之前,家中已经有妻有女,为娶郡主便谎称自己未娶,过得几年,待听说原配陆周氏的消息,郡主与郡马却是夫妻同心,不约而同都派了人去老家除掉这母女,…却不想被这云猫逃了出去,还学了那江洋大盗云中飞的功夫,又卖身进了郡主府当扫地的粗使丫环,隐忍一年多,才看准了空子,将郡主夫妇二人都刺死。别看这小小年纪,心思手段倒也深沉毒辣。”   平摊在地上某人忍不住嘴角微牵,露出一丝冷笑。   “云猫,你笑什么,难道老夫说得有差不成?”风昭棠脸色一沉,质问道。   “陆,陆怀时杀妻害女,背信弃义,景娴身份贵为郡主,心地还不如乡间村妇,手段下作,欠下人命无数,我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以牙还牙,要说毒辣,也该是他们两个。”声音虽嘶哑,却是越说越畅快。   一对狗男女,终于得报应。   老娘活了十来岁,忍苦受罪,艰难学艺,为得不就是那一朝手起刀落,世界落得个干净?就算为了那两条贱命搭了自己进去,那也是一个字,值!   风昭棠摇摇头暗想,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倒真有些肝胆豪气。   却听那国师道:“小丫头,你如今身犯重罪,命已不久,我那炼药室却还需要一个药人来试药,试药虽也危险,却总比你现下能多活几年,你可愿意?”   云猫仍然闭着眼,嘿然一笑,“不愿意。”   那国师奇道:“这却是为何?”   “这人间太无趣啦,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曾对她好的人,都挂了,曾害过她的人,被她挂了,…要留下来天天喝苦药再死,这买卖亏哇。   唉,说话也累人,还是睡吧,再醒来,许就是平静黄泉了,云猫紧闭了双唇,头向一旁歪倒,不听不看不言不语,放任自己沉入黑暗梦乡。只留下被晾在一边儿气歪鼻子的两人。   ……………………   恍惚里烟光弥散,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朝自己飘过来,发出阴测测冷凄凄的哭泣之声。   “陆猫,你竟然犯下杀父的罪孽,我是你亲生的父亲啊!我是…”   云猫本来无精打彩地闲闲游荡着,此时却如被激醒,抬手便是啪地一掌,利落地将那影子打飞,冷笑道:“老娘姓云!什么亲生,你亲生的早被你派去的杀手除掉了,骨头都没剩下,…老娘是天生天养,后来才被娘收养的,跟你这般无耻人渣没半分干系!”   陆周氏从陆怀时的杀手刀下逃过一命,却痛失了唯一的亲女,神智不清的她看到路边的小叫花,便搂住认成自己的女儿,后来偶有清醒,也是将错就错,自欺欺人地认为亲生女儿尚在。   说起来,她和陆周氏也不过相处了三年多,但她在心里早已经把这个苦命而又心善的妇人当成亲娘,至于说那负心男人,幸好那渣爹不是咱的,跟咱没半毛关系,真真算得老天保佑!   正庆幸间,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声长叹。   是谁?   云猫倏忽转身,却见背后有一老公公,白胡白发,伛腰驼背,老态龙钟,手里柱着一根破烂木棍,身上的麻衣破洞绽线,色泽难辨,身子颤颤微微,勉力立在地上,苦着张核桃脸望向自己。   “云猫儿,是谁说要姓我家的姓,学我家的武功,将来要给我云中飞养老送终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云猫张大嘴,半响才呐呐道:“师父。徒儿没忘。”   记得分别时,师父还是生龙活虎的中年,怎么一下子老成这样了?   老公公气愤地顿了顿手中木棍,责道:“那师父我这五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不见你来养老送终?”   云猫额现冷汗,“师父,我,我这不是,是…”   “是是,是什么?”声音虽苍老,主人却仍是个急性子、暴脾气。   我这不是挂了么?   挂了?挂了?!   …悚然从迷梦中惊醒,眼前骤然大放光明,各色景物历历呈现。   我…这是…在哪里?   地府难道竟然是这般的么?   云猫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瞧着面前的桌椅和四面墙壁,这分明是个小房间,虽然小,一应陈设俱全,壶子茶杯摆得整齐,墙上甚至还挂着画轴,她躺着的床上被衾都是新的,两边还挂着轻纱帐子。   云猫暗自惊异,长了这么大,还是头回住这么好的屋。难道竟不是地府,是天堂?   在看看身上,原本可以致命的伤竟然都好了七八成,断骨都接上了,呼吸也舒畅许多,本来不能行动的她,也可以自己坐起身…   云猫试探着伸脚下地,居然也能走路了!   她惊喜地又伸出那只被伤过的手,动动手指,挥挥掌,也象没受伤过般轻快,顿时欢呼了一声。   只听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自空中响起,却是清楚如在耳边,“丫头,醒了就来药房。”   云猫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呸,老娘原来还是当了那老道的药人啊。   四 学道   推开房门,外面却是个园子,整齐地种着大片药草,有几样柴胡,丹参之类她倒也认得,当中一条小路直直通向园子尽头,尽处是两层的青色小楼。她四处看看,也没有见着人影,估计着就那小楼,便走到了小楼前。   楼前台阶两边摆着半人高的铜孔雀,云猫走上台阶的时候,两只铜孔雀突然齐齐发出了清越的鸣叫声,倒吓了她一跳。再移目去看,那孔雀的眼中竟是放着绿色光芒,好象在细细打量着她。   云猫冲着孔雀做了个鬼脸便继续走过去。   台阶是青一色的石板铺成,光滑平整,一尘不染,各处的门都是开着,空无一人。   楼前回廊尽处是一间大屋,巨柱飞檐,两道大门上都有个大如盘子的八卦图案,细细瞧下,却是黑晶与白玉拼接而成,日头下透着莹润的宝光,黑白阴阳,竟似旋转流动不息。   只是盯着看了一瞬,眼都有点花花的,云猫揉了下眼,暗道果然古怪。   却听门内老者催道:“还不进来。”   正是那天听过的国师老道的声音,云猫应了声,心想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么,便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果然很大,淡淡的烟气中带着清草般的药香,却是几乎空无陈设,只在地上摆着两三个蒲团,靠窗的蒲团上坐着个老道士。灰青色的道袍,须发皆白,倒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膝前摆着个小鼎,那小鼎只如人掌般大小,精致得倒更象孩童的玩具,而那一室的烟,却正从中缓缓逸出。   老道士微抬眼皮,瞧了她一眼,指着那小鼎:“把那两粒三清化尘丹吃下。”   但见烟雾中裹着两粒紫红色泛着幽光的丹药,约摸有小手指头大小,那药香味便是从此散发而来。   心知避无可避,她伸手抓起,三两下便扔入口中。边问道:“这药是做啥用的?”   老道半眯着眼,意态懒散,半晌方慢慢悠悠地道:“才炼出的新丹,当是有涤尘清体之用…是洗髓丹的改良方。   洗髓丹?   她跟着云中飞在江湖中游历多年,见识也算广的,这老道说的还真听说过,据说洗髓丹是传说中的极品宝药,服之可以伐毛洗髓,大大改变习武的资质,这样的好东西几百年来,现世的也不过三颗,有两颗被习武之人服下,那两人都先后成了当时无人能及的绝世高手,有一颗却是在现世后引来了重重浩劫,腥风血海,无数的武林高手为了能得到它智计百出,阴谋阳谋算尽,最后却都落了个空,枉自丢了性命,那第三颗却也就此下落不明,从此近百年,再无洗髓丹的踪迹。   如此稀罕之物,这老道会这么大方么?   她半是惊半是疑地看着老道,“改良方?”   面前老道仍是半闭着眼,面上极是慈祥,长长胡子拖到胸前,根根雪白光亮,纤尘不染,却有几根微微颤动,透着那么些狡滑的味道。   老道也不理她,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挥挥手,“回你房中去吧,三天后再来试药。”   三天后?   听着就有些不妙之感啊。她试着感觉了下,好象还没甚难过之处,便起身对老道行了个礼,“小女这便告退。”   回到她屋里之时,两个老仆妇正把一大木桶的水抬入其中,还留了换洗衣服和澡豆之类,一名体态微胖的老妇道:“姑娘若用完了,告老奴一声,俺们再来抬走。”   走前还指点给她哪里是膳房,哪里是茅厕等等必要之地。   云猫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浴桶,不由摸着鼻子思忖起来,这药人的待遇,似乎还不错啊。正胡思乱想间,腹中突然一阵巨痛,象是好几把小刀子在身体里乱捅似地,她哼了声,捂着肚子一跤坐到地上,迷糊里想,难道是每月一次的好朋友来了?算起来自入了死囚,好象很久没有过了…哎哟不对,这怎么连四肢头颈都剧痛起来了?   强自咬牙忍着才能不在地上乱滚的人终于想起了那粒三清化尘丹,…这痛,简直要人命啊,这狡滑的老道,这该死的改良方?什么天杀的三清化尘,分明是要人命的断肠蚀骨丹!   她终于忍不住滚倒在地上,剧痛之下,她用头手奋力捶打着砖地,发出呯呯声响,虽然皮破血流,跟那剧痛比起来,却全然感觉不到了。   比起这全身无处不在的折磨,倒是死了还痛快些,就知道老道没安什么好心。她咬破了嘴唇,在这儿当口,也无力去咒骂那老道了。直接艰难地伸手去床边桌上摸索着,呸,居然连个碗什么的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利器之物…   渐渐地似乎连筋骨都在血肉之下被猛烈地抽动,意识在折磨中渐渐迷失,眼前的光亮也渐渐暗了下去,她摊平在地上,连打滚也没了力道,象是垂死在岸上的枯鱼…   也不知过了多久,阵阵凉意让她睁开双眼,她有一瞬间的愣怔,还活着?   先前那死去活来的痛苦如同梦中的幻觉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她动了动手指,然后是一条手臂,从地上坐了起来,再站起身,动动腿脚,好象是先前受过那剧烈的痛,如今百痛全消,倒似乎身体有一种异样的轻飘飘之感。   难道这药效就过去了?   云猫左右打量自己,但见全身尘土污泥,肮脏不堪,尘土也罢了,当是她方才在地上打滚沾上的,可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满是灰的红的湿乎乎的东西,散发着血腥酸臭的怪味道。   再看房中摆的大桶,登时了然。忙跳进去清洗一番,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水该早冷了,没想到还是温的,嗯,许是痛苦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慢吧。   看着桶里变成黑不黑,红不红的洗澡水,顾猫抽了抽嘴角,这是象几年没洗过澡了啊,正郁闷着,听得房门外仆妇出声道:“姑娘,老奴们再送桶水进来可好。”   这时辰拿捏得,…   云猫让她们又送了水,换了桶跳进去,这回总算是洗得干净多了,出来擦干身体,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间摸到手臂,不觉咦了一声。   凑到光线更亮处去看,但见肌肤白嫩如玉,光滑如丝,哪里还能看到她原来的那条蜈蚣状的旧疤?   说起这疤,还是当年初学刀法没多久,就急于进山间杀猎物练手被狼咬的,后来在人在江湖飘,挨了不少刀,那伤痕疤拉什么的,哪条胳膊腿儿上没有,可如今对着阳光察看,竟是光溜如玉,全无痕迹了,看得她心里直嘀咕,倒想找面镜子照照,看看她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个云猫儿?   这便是三清化尘丹的效果?想起那些传说,她又到门外院子里找了块大石头,一掌劈了过去,石头登时碎成几十小块,果然比起从前来,她的力气大了许多。   这老道号称国师,果然有些门道。   她这近十年来,日夜苦练武功,也不过是比普通武人进境稍快些罢了,这一料小小的丹药就能抵得上她十年的功力啊。   对着碎石眯起眼,既然活下来,就学道吧。   五 故人   春去秋来,光阴似水,云猫进宝光观那年是十三岁,如今五年过去,已经到了女郎们正青春妍好的年纪,当年她面有丑陋的红斑,身材如柴禾般瘦小伶仃,伤口无数,却在这皇家道观里幽静而平稳的日子里,几乎是改头换面,亮丽变身,但凡见过当年她那模样的,决不会相信这个身段修长,眉眼如画,红唇若樱,肤光如雪似玉,满身仙灵之气的美少女和那个半面如鬼的小丑女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身为一个药人,起初每个月老道都会让她试一种新药,那药多会让人痛苦不堪,但往往过后又会有些好处,幸亏云猫少年时代那段坎坷经历,倒也咬牙坚持下来,还能将服药的感受详细地描述出来,供老道参考以改进配方。果然这一强悍的忍受能力很得老道赞赏,三个月后便赐与她一本修行入门的口决,名为小自在决,让她自行修练。   云猫原就生性坚毅,学武功的时候就是如拚命一般,如今有了这小自在决,也便和当初习武一般,日夜苦练,正好身为一个药人,也有大把的时间,便都拿来修练,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服下的那些药的作用,居然半年后,她便练到了小自在决的第三层。   就因为她有修练颇有天分,那老道倒对她另眼相看,偶而也会指点个几句,一年后,发现她已经是练气期四层,便收了她做弟子,传授些口决和粗浅的炼丹术。   后来的四年里,她试药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倒是多了增加灵气的丹药供给。吸纳灵气愈加顺畅,修练起来事半功倍。如今她已经到了练气十层,接近练气大圆满了。   修道之人到了练气四层便可以使一些小法术,运用灵符,使用低阶法器。进了练气八层便可以施放大些的法术,比如唤雨术、落雷术,疾风术之类,也能动用神识察看身周一里的景况。老道玄昆身为国师,除了一年中皇室祭祀大典里露下脸,平时需要亲自出面的场合极少,但若遇上不好推辞的差事,比如什么某地亢旱三年求雨啊,某某王府内邪灵作恶啦,少不得也得展示一下国师大人的无边法力。   从前不知老道是怎么应对的,现下有了这个偏宜徒弟,这些跑腿的辛苦活儿便都交了给云猫。   云猫正处于修练成痴的阶段,有什么活儿都乐意去,让下雨就下雨,让收妖便收妖,样样做得,一来二去,那外界的人倒都相传,国师大人收了个小仙女做徒弟,本事也跟国师大人仿佛差不离儿。又有几人能想到这飘然若仙的美姑娘,竟然曾是当年杀死皇亲的丑陋死囚。   这年夏天雨水格外的多,许多洲县都受了洪灾,云猫这个国师手下的长工又忙了起来,几天时间,就去了三处地方帮着驱退洪水。控水术不象唤雨术那般简单,要将洋洋水波导向合适之处,最是耗灵力,三个地方连转下来,一身灵力几乎耗光,但这还不算完,还有最后一处处地方去了才能回宝光观向老道交差呢。   这处地方正是沁城,当年她遇到师父云中飞的小城。说起来自当年随师父走后,也有好多年没有去过沁城了,那些在群芳院的熟人也不知如何了。   沁城外半里有条沁河,连日大雨使得沁河水漫过了河堤,涌入了沁城,有些地势低的人家都受了灾,但河水水位还在上涨,城中人心慌乱,有那富室人家早就收拾细软,走避外地,只有那些无处可去的平头百姓还在洪水的阴影下苦苦求存。   连下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云层转薄,日头看样子也要出来。   城里许多为洪水所困的百姓终于能松了口气,回屋里烧起香烛,念着仙师保佑,感谢恩德的话。   城中积水开始渐渐退去,家家都在清理着房中院内的积水,而街道上还是水深过膝,那水发黄黑,里面不知漂着多少污泥和死物,要想恢复成往日干净繁华的模样,只怕也要数月之后了。   群芳院大门紧闭,那牌匾上的字早都落了色,若不细看几乎都看不出那三个大字,   后院角门处的破院子,正传来低低压抑的哭泣。   一个形容憔悴,面目枯槁的中年妇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幼童站在院中,那幼童苍白瘦弱,气息微微,显然已经是病重难治了的。   那妇人边哭边轻轻摇着怀中幼童,喃喃道:“宝儿好孩子,你爹爹就请大夫来了。好孩子…”   听得院外水声做响,妇人希冀地抬起头,眼中放光,果然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汉子跑进了院,却是只身一人。后面并没有跟着盼望中救命的大夫。   那黑瘦汉子满面愁苦,目光呆滞,盯着病儿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大,大夫呢?”   汉子摇摇头,“都嫌钱太少,不来。”   那些大夫一听是群芳院就跟见了脏东西一样推他出去,偶有肯来的,却是要平时三倍的现钱才肯来。他手里就积年攒下的五十文加上跟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三十文,哪入得了他们的眼,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可有什么用,为这还差点被医馆的人打了。   妇人一听这话,哭得更是厉害,脸贴着幼童的额头。   她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住在这群芳院的缘故,可她们夫妇两个都是在群芳院做粗活为生,累死累活才能挣口饭吃,这小院里的柴房虽破,不下雨的时候也算个栖身之地,若是离了群芳院,难不成要住街上要饭不成?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好歹有个儿子,再穷再苦也是个指望,可如今若孩子去了,她还活什么呀。   汉子捏紧了手,咬呀道:“我再去借借…”跺着脚正要出去,却突然一僵。   那汉子惊讶地张大了嘴,抬头瞧着那破烂的小院的墙头上,站着的青衣女子。   那女子衣裙飘飘,盈盈立在墙头,眉目如画,神色淡淡,看向院中人的目光里隐隐有一丝波动。   那汉子惊愣过后,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传说里那国师仙人的高徒,可不正是如此形象么,慌忙一扯妇人,也不管地上泥水,扑通跪倒,“仙子大慈大悲,求您救救我儿,丁狗儿给您叩头了。”   那女子反应稍慢,却也是忙举着儿子跪在泥水中,“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吧,艳红来生愿给您作牛马,救救我的儿子吧。”   艳红与丁狗儿?   果然是故人啊。十年不见,这模样竟都是变化巨大,虽觉得这两人年岁差得有些大,但一想青楼女年老色衰后也常有嫁给楼中杂役的。   若当年她没有跟着师父走,现在也是跪在这泥水命如草芥的一员吧?   这些念头瞬间如电光闪过,她冲着两人微微点头。   “你们先起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挥手间,孩子便从艳红手中飞出,越升越高,稳稳当当地停在她手中。   艳红与丁狗儿的目光充满了希冀与敬畏。   六 蝼蚁   那孩子落在手中很轻,长相小巧五官清秀,想来是随了艳红,因病得久了,小脸青白,瘦得皮包骨,紧闭着眼,也无一丝哭声,呼吸都是似有若无。   云猫伸指抚上那孩子的额头,从阳白穴处微露一丝灵力进去,在小小的身体里游动一周。   这孩子倒无什么大病,只不过是长期饮食不周加上受寒引起的寒症,只是拖得久了,又没有好的调养环境才变成沉疴难治。   她一眼望过去,那低矮破旧的柴屋上铺着好几块破油布,但也挡不住连日的阴雨,有些木板泡在水中都变得发黑生霉,想来屋内也是潮湿阴暗的。   这孩子,生在这样的地方,可惜了。   方才她探查的时候,居然发现这孩子体内有木火双灵根,比起自己的五行灵根来不知要好上多少。   她甚至起了把这个孩子带回宝光观的念头。   若是此时,她开口说要带这孩子进宝光观,想必艳红和丁狗儿多半是千肯万肯的。但看着这一对粗服乱头,挣扎求生的夫妻脸上对骨肉的惦念慈爱之情,若是就这样带走了这唯一的孩子,对他们也太残忍了些。   云猫将一粒清灵丹化开,喂给了孩子,伸手捌开孩子小嘴时,孩子费力地睁开眼,一双大眼如点墨,迷茫地看着云猫,也不挣扎哭闹,乖巧地咽下了喂给他的药水,云猫看着心里倒起了怜惜之意。   那清灵丹见效极快,只不过片刻,孩子的脸色就好转起来,呼吸也有力了些。   孩子想是觉得舒服了些,又象是明白云猫是救自己的人,竟然大睁了眼,对着云猫绽开了灿然笑容。   云猫见了也不禁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块玉坠,挂在他的小脖子上。   “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你们好好养着他。”   手一伸,幼童的襁褓便飞回到他父母的身边。   “这银子拿去换个住处,这院子,…对孩子不好。”   二十两银虽不多,也够一家人生活五六年了。   那两人一直仰望着,神色恭敬,大气都不敢喘,此时见仙人将孩子治好了,还有银两赠送,不由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跪在污水中连连叩头。等到云猫飞身不见了,还要互掐几下确定不是好梦没醒。   ***   因有神行术,虽有数百里之遥,云猫还是在一天之内,回到了宝光观。   天色已暮,云猫在房中沐浴更衣已毕,半躺在床上,忽想起那孩子病愈后的天真笑容,不由唇边也浮起了笑意,希望他能好好的长大,平安过此一生罢。   又想起十来岁的丁狗儿,那时他就努力的攒钱,说长大了要娶个白胖好看的姑娘当婆娘。还要在街尾开个面摊,以后想吃几碗白面条就吃几碗,想加多少葱花就加多少,还要多多的放香油。   也还记得艳红的梦想是存笔钱当嫁妆,给自己赎身,开个脂粉铺子,嫁人当正头娘子,再生几个听话的儿女。   如今这样,是否也算梦想成真,只是折扣打得太狠?   正思绪万千,只听仆妇在门外唤道:“云仙师,观主命你去铜仙台。”   以往她外出回来,若是晚了,老道也不会召唤她过去的。今次倒是反常。   铜仙台是整个宝光观地势最高的一处,高有九层,全是大块的青金石砌成,据说光修成这铜仙台,就历时两代皇帝,一个铜仙台差不多抵得上三年的全国税赋。   铜仙台修成之后,天圣朝皇室每三年一次的祭天便都在此。平时老道也不过每月望日才会来此修练,除他之外,此处是宝光观的禁地,就连云猫,也不过是在祭天随着观中众人来过一回。   台中阶梯都是九九之数,若要步行上去,就要走上八十一层石阶。若是没些体力的,还坚持不来,想是为宣扬仙宗之神迹,台前正中特意修建了青云石。想上铜仙台的人只要站在上面,就会触动机关,青云石就会徐徐飞起直至与顶层平齐。   尤记得去年祭天,那青年皇帝想是第一次经历青云石凌空飞起,脸色吓得苍白却要在万民面前强自镇定,待从青云石上下来,看身为国师的老道更多了几分敬畏。听说那皇帝本来还打过自己的主意,想让老道送她进宫讲两天的经,经过那次之后就再没听过类似的传闻了。   这如三四张胡床大的厚重石头在空中飞行,若是不懂道法的人看着确实骇然,但其实不过是个小小的阵法,阵中放了几块下品灵石罢了。灵石上的灵力用尽,也还是要换的,就和油灯烧光了油要添是一个道理。   青云石飞行得慢而稳,云猫长身玉立当中,感觉微风拂面,衣袂翩然。等青云石停稳了后,她看见玄昆站在高大的仙人像面前,正朝这边看着。   仙人像是青铜制成,外包纯金,高约十几丈,玄昆站在那里,也不过刚到仙人的小腿而已。   虽是夜晚,但铜仙台上却装以九块大如桌面的明晃晃的月光石,据说这种石头可以吸取月光之精华,在没有月光之时大放光华如明月。   玄昆看着她微微点头,“那四地水患如何了?”   “回观主,已毕。”   她恭身行礼。   玄昆抚须微笑,“很好。这几次你得做不错,为师须得奖赏你些什么…”   从袖中摸出一物,拿在手中放出莹然光华。正是一枝七宝莲花发钗。   “此物是件下品法器,兼有防身和攻敌之用,给你们小姑娘用最是合适。”   说着示意云猫近前,云猫走上前几步,那宝光流动的莲花发钗平平地向她飞来,不知为何,本该有得到宝物的惊喜,她却突然有种隐然的不安。好象有另外一种超乎寻常的威压在夜空之中监视着她一般。而对面的玄昆,也好象有些与平常异样了。   云猫动作极快地从身上翻出一个玉盒,朝着发钗扣过去,然后啪地一声盖住再将玉盒收好。   露出欢喜的神色,“谢观主赏。”   玄昆露出一个笑容,“这件法器要滴血认主才是。”   云猫应了声是,显得心动难耐,“正是,如此宝物,待弟子回去后就好好参详一番。”   玄昆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云猫,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云猫,你是本观收过的最聪慧的弟子。要把你送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七 贡品   终于来了。   云猫心里一紧,却是面上一片迷茫。   “观主何出此言?…要送弟子去哪儿?”   玄昆盯着她看,过了几息,才道:“上月那皇帝还曾问起过你,想让你入宫讲经。”   “弟子才疏学浅,不敢有污圣听。”   玄昆冷笑一声,“你倒自谦。”   停了停方道:“在这天圣朝,皇帝是数千万子民的天,而草民百姓,在皇族中人眼中,都不过是蝼蚁。”   云猫半低着头,想到那作恶多端的庆郡王和他的女儿郡主,不由在心底哼了一声。   “可是在本道看来,皇族亦与蝼蚁无异。”   想他玄昆,寿数一百八十岁,历经五朝皇帝,皇帝换了又换,但国师却始终是他。哪任皇帝,在他面前不是毕恭毕敬?   “本道身为国师七十年,在天圣朝,受万民供奉,国君尊崇…”   玄昆有几分傲然的语气陡然一转,低了低,带了几分苦笑,“在宗门仙师眼中,也不过蝼蚁耳。”   “你当年人在死囚,身受重刑,若非本道选了你做药人,你早已是泉下枯骨了,是也不是?”   云猫头始终低着,答了声是。   “如今又到了给宗门仙师进献贡品之时,你的命是本道所救,本道只是令你前去宗门侍奉仙师,想来也属应分。”   云猫在袖内握紧了手,却没有出声。   心里暗骂一声老道无耻,又骂自己犯蠢。   还是大意了。   当年能在入群芳院时自毁半面,怎么到了宝光观就松懈起来。   “你也莫在心头怨怼,入了宗门,可是修道中人的大机缘,你日后得了好处,可莫忘了本道今日成全之力。”   玄昆抚着长须,说得仿佛是真心为面前这个小女子着想一般。   云猫暗暗冷笑,信了这番鬼话可就是傻子了。   云猫自小流浪江湖,见惯了世情冷暖,进了宝光观也时时留心,步步在意,那些老仆妇们虽然口风很紧,还是被她知晓了这宝光观每隔六七年,都会入一两个新的女药人,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四五年后就会突然消失,然后再周而复始。   什么样烂污的宗门,要这么多妙龄女子去作侍女?只怕多半就是做传说中的炉鼎了。   见她沉默,玄昆冷笑道:“怎么,莫非还想着逃走不成?”   “莫非以为我宝光观这些年来的补气丹都是白费的不成?你若离了它们,三月后仍是一堆白骨。”   心头一震,怪不得老道每两月会给一粒吃起来没有任何可怕效果的补气丹,反而会让人增长灵气,原来不过是控制人命的毒药。   她强忍着说了声不敢。   她苦练修行,如今也不过练气期十层,对上筑基期的老道,远如婴儿与壮年的差距。   “算你有自知之明。这便去吧…”   玄昆一挥衣袖,她脚下的巨石突然发出道道白光,亮得刺目,她还来不及躲闪,已经是身子一轻,眼前白茫茫一片,瞬间消失在铜仙台上。   ***   双足再度踏到了实地,她还来不及打量身处所境,就感到了五六道慑人威压,在这种威压之下,她觉得自己好象头顶负着千均重的大山,要强撑着才能不跪倒在地。   只听一个阴柔的声音笑:“玄昆这回倒是送了个不错的来。虽说这灵根资质太差,这模样还真得我意。本道就勉为其难收了。”   却听另一个粗豪的声音抢着道:“放屁,这些年送来的贡品,就属你清松峰拿去的最多。这回可得轮到老子了。”   “陆老怪你尽会暴殄天物,贡品到了你手里都活不到三天。还不如送到我流云谷调教。日后你们来也有的人服伺。”第三个声音听起来温和,说的内容却令人心头阵阵发凉。   云猫听得面上阵阵如火烧,心中愤怒已极,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倒成了这些人随意品头论足决其生死的“贡品”。   她强自咬着牙向周遭看去。   却见自己原来身处一个大殿的中央,大殿两边都设了座位,那座位也怪,离地足有一人高,靠背上描金雕花,珠光宝气,那坐在上面的人便都高高在上,地位尊贵。   左边坐了三人,右边坐了两人,一个空着的座位,还有一年长道人坐于上首。   右边的一个是穿白衣的俊美青年,只是神色阴冷邪气,似乎对贡品不感兴趣。一个是青袍中年人,看着四十多岁,微有胡须,身形显得高大微胖,刚才那粗豪的声音便是他发出的。   左边第一个是位老者。他只是微带笑意瞧着众人争执,未发一言。   第二个是身着华丽的丝袍,头戴金冠的男子,相貌如好女,看不出年纪。说送到流云谷调教的便是这位。   第三位是位看上去三十余岁,面目阴沉,一双细长眼透着欲色,死死地盯在她身上,好象在打量着过会能从哪里下嘴一般。适才头个说要勉为其难收了的便是他。   以她可怜的练气期十层的修为,根本感知不到这些人到了何种境界,只觉深不可测,想必至少也都是金丹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尽量缩起身子,低下头,显得楚楚可怜,极度害怕无措的模样,好掩盖自己愤怒的眼神。   听得那三人在那儿争执来去,心里不禁盘算着,若是落到那姓陆的中年胖子手里,估计自己就没戏唱了,与其受辱,不如早求了断。若是到那清松峰或流云谷,许还能有些转机。   三人接着争了一番,最后是流云谷的金冠男子柳栖烟道:“陆老怪,你不是一直念着秀青么,本座令她过去侍奉你三日如何,只有一条,不许弄死。”   陆道人想了想,又讨价还价到五日才松了口。   至于那清松峰的无尘道人,柳栖烟许给他十粒叫什么升仙丹的,看那两人的神色,想来也不是正经的丹药。   柳栖烟看向默然不语立在场中的美丽少女,虽是显得瑟缩害怕,却还是不象其他人那般,要么强笑作逢迎媚态,要么吓得颤抖哭泣。倒是个可教之材。   他满意地点点头,唤了门人进来,指着云猫,“带她回去,先送到霞姑那里学两天规矩。”   那门人用轻蔑地眼神扫了下云猫,示意她跟在后面。   八 师姐   出了大殿门,那门人带着她前行数百步,来到一处平台之上,那平台上刻画着五行八卦阵图,门人站在阵图之上,瞪了她一眼,“这是传送阵,哪来的土包子,…白长了张脸。还不快站上来。”   云猫暗自腹诽,闷声站了上去。   思量了一番,露出胆怯已极又不得不讨好的神情,低头施了个大礼,怯生生地问,“这位仙师,小女子见识浅薄让您见笑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送阵么,听说这传送阵,能传千里万里,只要闭上眼,念一声地名,就哪里都能去得?”   那人看起来三十余岁,修为刚到筑基期三层,也就是比二层的玄昆老道强些,听得这些话,心头也有些得意,“哼,这传送阵不过是在我青云宗七处山峰之间传送罢了。用之前,还要先对好了地名…你知道这些也无用…反正又出不了谷。”   说着手指在阵中一处橙色石块上轻点,果然她那种熟悉的白光自下而上,将两人笼罩在中间,瞬间阵盘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两人的影子。   云猫睁开眼睛,瞬间发亮的眸光中充满了惊憾,眼前的景物只能用仙境来比拟!   但见身处深谷之中,身前一望无际的桃花林,开得恣意怒放,红艳似天上云霞飘落人间,遍地黑土如墨,却是温润松软,其上碧草如茵,一尘不染,白云淡雾在树间氤氲来去,象是伸手便能扯着,纵身就可扑进那朵朵洁白如绵的云团。更令她吃惊的是,这里灵气浓郁,竟是从前在宝光观的三四倍,须知宝光观可是玄昆老道在天圣朝精挑细选才定好的风水宝地,当是天圣数得着的灵气充裕之地。   那门人瞧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更为鄙视地哼了声,催促她快走。   实力悬殊,云猫也只得忍气跟着他疾走,听着他一路上的唠唠叨叨。   两人来到一处小山包前,这小山包旁有一潭碧水,潭边是郁郁竹林,林间错落有致地搭着三五座小楼。   “霞姑,霞姑。谷主命我带新人过来给你调教。”   “哟,有阵子没见过新人了,待我瞧瞧。”   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子话音响起,小山包前的景物开始变化,山包从中裂开,一座洞府显露出来,府门上有三个大字:司花府。   门内迎出一个四十许的女子,虽有些美人迟暮,但身段婀娜,形容间仍颇有韵味。   见了云猫,便带了几分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好一个妙人儿,这便是玄昆送来的贡品?这老东西,难为他从哪儿搜罗来的。哎,瞧这身子骨。瞧这小腰…”   云猫低眉顺目,咬紧牙关,任那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捏去,心道这霞姑倒有些群芳院的作派,呸,修仙修成个老鸨形,白瞎了一身筑基期的修为。   那一边等着的门人有点不耐烦,“行了,人我是交给你了,怎么教就看你的了,我这便回去复命了。”   霞姑停下手上的动作,对着准备坐上飞行灵器的人道了声,“林师姐慢走不送。以后有空再来啊。”   林师姐?   林师姐!   本来被骚扰得浑身别扭的云猫有如天雷震耳,要强忍着抬头去看一眼的冲动才能保持面上仍是恭顺平静。   方才行了一路,虽然没有盯着看,也能记得那厮身形壮硕骨架高大脸似圆盘五官开阔,唇上还有两撇销魂小胡子,走路大摇大摆双足外八,怎么倒是林、师、姐了?   等估摸着林师姐已经走远,她才敢抬起头来,远望在天边已经缩成黑点的背影,眼神不禁有点缥缈。   霞姑见她如此,笑了声,“别不信,她以前可是个美人儿,比你不差的。”   说着,指着竹林间一栋小楼,道:“你以后就住那儿,来,我领你去看。”   云猫随着霞姑进了小楼,这一进去,差点被里面各种华丽精致晃瞎了眼,虽说在修道人的眼中,金珠宝玉不值什么钱吧,但以清一色白玉作砖铺地,黄金托夜光珠当灯台,阳绿冰种翡翠的床,…等等这般,也太奢侈了些。   霞姑大概说了几项,丢给她一个玉简,让她自此开始修仙这玉简上的功法。每三日都要检查功法进度。除此之外每晚要花两个时辰跟霞姑学习“规矩”。   霞姑念在她新来,头天就免去学规矩,只让她先熟悉下功法便离开了。   云猫看着霞姑走远,方才松了口气,坐到了铺满织锦翡翠床上,心里盘算着。   那林师姐若从前是个美人儿,却是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付模样?   不管是外力所致,还是她自愿为之,细一想都教人不寒而栗。   这霞姑初见倒不凶恶,但此人既然专司调教,想必那狠辣手段也不少,那群芳院里的老鸨,哪个不是身怀变脸绝活,惯用那打一巴掌给个糖的伎俩。   别看当面跟人笑眯眯亲如姐妺母女,翻脸时恨不得各种手段折腾得人死去活来。   想了想来时路似乎也没有什么漏子可寻,不禁有点泄气,认命地拿起那丢在床上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查看。   只看了几瞬,就忍不住呸了一声,象扔掉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它摔到了角落。   原来,那玉简里的功法是,姹女真经。   第一页还好,开宗明义讲明这是一部适用于女子的功法,第二页说了如何引气入体。第三页赫然便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春戏图。   这他大爷的就是炉鼎功法啊。   原来想着先虚与委蛇,再寻机脱身,如今看来,只怕是难之又难啊。   一想到要强迫自己练那个功法,她胸口就怒火中烧,直欲玉石俱焚。   想了想,她起身将自己手上的攻击法器和符箓清点了下,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引雷符和一柄破旧飞剑。这引雷符,还是她按图摸索,自学成才不知写坏了多少张符纸用秃了多少符笔才得了的,连品都算不上。她要是不怕被速灭地胆敢拿出来的话,估计在筑基期前也就是放个炮丈。   至于那旧飞剑,黑漆漆的短剑,上面还有道小裂纹,看不出什么材质,许是用的寒铁,本是去京城一个没落世家帮忙收妖,虽然后来她去了才帮着查明那府里根本不是妖物作乱,而是人祸,但那世家还是大方地让她去旧库中自行挑选谢礼,当时她瞧着这把剑的材质很特别,虽是卖相不佳还是索为谢礼,后来她比照着铸剑之法,自己瞎琢磨,用了些有灵力的材料熔到了剑上,使得这剑能顺着她的意思飞起,攻击,但却毫无传说中那些仙剑的各种神奇威力,估计连下品法器都算不上。   想来想去,终是无法,云猫叹了口气,盘腿坐上了床,还是练小自在决吧,这里灵气浓厚,正是修练之人梦寐以求的,在这里修练,想必要数倍速于往日。   云猫苦中作乐地想,万一自己这三天里突破了大圆满,升级成筑基期了呢,不就有一拼之力了么…   九 乱练   这一整夜云猫都在修练,果然灵气充足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她练气期十层后期快要到达顶峰,照这个速度下来,许是几个月内就能试着冲关筑基期了呢。想到时间,她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忍着装装样子,至少争取到一月?   又从角落里翻找到那玉简,尽量平和心情,先将那功法从头到尾扫过了一遍。   遇着那有图的云猫就快速翻过,遇到关于引导灵气的就多看几眼,(编外按:谁能想到这习惯到多年后竟然调了个儿呢?唉,每个女牛芒当年都是清纯女纸啊)   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个印象,看来这炉鼎功法果然以如何引气入体为重点啊。   若是抛开炉鼎不谈,这法门倒也是个快速提高灵力的好办法。   云猫将其和小自在决相对照着来看,果然,小自在决只是初级的练气功法,最高也不过练气顶峰。而这法门,却是可至金丹期甚而元婴期。   云猫有些恶意地想,若是都元婴期了,还给人作炉鼎,这得悲摧倒霉成什么样儿啊。   恶趣归恶趣,这高几阶的功法确实要精妙上许多。   云猫挠着下巴盘算着,若是只修练引灵的部分,不修其它的部分呢?   有了这心思,云猫再仔细地看了遍,这功法重点在于引气,而致命的在于藏气之所…按这上面所言,女修辛辛苦苦吸取了各种天地灵气,却将它们藏在几处穴位中,专等云雨之时好被对方吸取,…这还敢再无耻些不?   而且还有一要命之处是这能篇里也没有说如何应用灵力,若是女修只练习这功法,怕是永远也别想能攻击和防身了。   云猫又将那功法反复琢磨,心想若是我引灵入体,却不藏入丹田气海这些穴位,而是别处呢?   至于运用灵气,她何不借鉴云中飞传给她的内功,将灵气如同内力一般地运用出来?   原本修练若是没有人指导,自动修练往往难见成果,而且极易走火入魔伤及性命,但如今云猫头悬利剑,危机在即,也只能铤而走险,尽力一搏了。   一想到办法,云猫就坐不住了,出了小楼,进了竹林,左右四顾,挑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盘膝而坐,专心照那姹女真经里的引气入体法门修练,果然进境很快,很快就能感到四肢百骸都暖洋洋地充满了灵力,她小心地引着这些灵力汇于一点,经过七经八脉,寻觅着最隐匿的藏气之所。   终于被她找到一处,不属于奇经八脉中,当是她自体独有的阿是穴,便将所有灵力汇集过去。   至于那灵力攻击,她看了又看林中碗口粗的青竹,终于不敢用砍竹来练习,动静一大就易被发现,她可不敢小看这些动动手指就能致她死地的修士。   正纠结间,面前一片竹叶刚好随风而落,在空中翻卷着,几息间才着了地,盯着那竹叶她忽然灵光一现。   不能有大的动静,那小的动静如何?   她伸手遥指地上竹叶,一道劲风将绿叶齐齐划成两片。   这种程度,不用灵力,武学好的人有内力的也能做到,但若是她只用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灵力呢?   若是她的灵力能运用灵便,收缩自如,如内家功法的劈空掌,拈花指一般,兴许能在危机关头,救自己一命。   这一练便是将近一天,眼看天色将暮,想起每晚要去学规矩,便那些被她练过功的小树枝,树叶,石块什么的都收拾好,掩去痕迹。才去司花府见霞姑。   霞姑见她如此听话,倒也满意,在教规矩之前,大致说了下青云宗的情况。   却原来青云宗是天圣朝势力最大的宗门,占据了位于天圣南部最好的灵脉青云岭,宗内分为七峰,其中宗主为紫云洞的岳天河,修为到了金丹后期,如今已是八百多岁。   其它各峰都有峰主,流云谷峰主柳栖烟,为金丹中期,有三百余岁。   清松峰峰主赵松,金丹中期,四百余岁。   赤沙谷峰主马昆,金丹后期,七百余岁。   玄机峰峰主元枫,金丹中期,是最年轻天资最好的一位,只有一百三十多岁。   金光峰峰主陆元恒,金丹中期,四百余岁。   碧影涧峰主高沁如是唯一女修,也是金丹中期,六百余岁。   各峰峰主都有亲传弟子若干,除了这些亲传弟子,还会有一些记名弟子,这些人平日里还要做些杂事,如接待、管理、收集等事务。   记名弟子之下还有各司其职的大小管事,管事再往下,就是杂役和侍者了。   霞姑第一天教的规矩,便是如何称呼各色人等,如何行礼,特别是见了峰主所行之礼,进屋退下都各有不同,云猫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光是下跪就不知重做了多少次。两个时辰比一整天修练要难熬得多了。终于在云猫快要崩溃之前才放了她回去。   云猫一回到小楼,便开始加紧各种练习。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先积赞够一拼之力再说吧。   也不知算否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天里她的进境果然不少,不仅小自在决已经练至顶极,那引灵入体也一日千里,阿是穴处积累的灵力已经快要可以筑基了,至于灵力控制,更是有惊喜,她已经可以用千万之一的灵力控制着她那旧飞剑在翡翠床靠里的一面不声不响地磨出碗口大小的洞,只须用数息的时间。   三天过后,是霞姑来检验姹女真经修练进度之时,云猫站在这老女修面前,心下忐忑不安。直担心她发现自己故意乱练,待霞姑收回握在她手腕处的双手时,云猫刚要松口气,便觉面上一痛,胸口便挨了一记重记,身子横飞出去,血气翻腾。   而心头更是翻起惊涛骇浪,难道她看出来了?   我命休矣!   正要控制她的旧飞剑做困兽之斗时,却听霞姑道:“三天了,你练得这叫什么东西?灵气乱成一团,虽说你的五灵根是资质最差,但也好歹给我弄得有点用。再去练!下回再这样,休怪老娘下狠手。”   十 小墨   忍着翻腾的血气回到小楼里,还来不及坐到床上,她就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沫子。   握紧的双手在白玉地板上撑了片刻,干脆放弃地趴平在地面上,玉质冰冷之气沁入身体,却让处于肉身之痛与精神之痛的她稍感镇静。   藏气入体这个法子看来破绽太大,今日若不是霞姑对她太过轻视,没有细细察看她体内混乱灵气的分布,也许那阿是穴就被她发现了。   思绪万千,却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好办法,只能按原先所想继续下去,只是所引灵气,要分出三分来作掩护,就不知这样能坚持多久了。   她从地上爬起,擦去面上血迹,看着自己身上丝衣也沾上点点血痕,就连腰上那把破剑上都有。   她脱下外衣,反正这楼里的丝衣多得是,都是凡间物在这里也不值钱,便用外衣去擦试剑身。   擦着擦着,忽觉不对。   咦,这剑柄上本有一道裂痕,如今却似小了许多。   难道她看花眼了?   她把手中剑拿到窗台边上细细检视,果然,剑柄中间那道裂痕本有一指长,如今却只有半指长了,而这把剑原本是灰黑色,总象蒙着一层灰似的,如今好象那灰气淡去了许多,色泽光亮了些。   哎呀,她登时心中一阵扑通乱跳,莫非…这不起眼的东西是个宝物?   想起方才擦血才引起的变化,便毫无迟疑地用刀在自己臂上划了一道,让鲜血滴在剑身之上,想了想,又怕错过关键,将自己的血涂遍了整个黑剑。停了会儿又用衣服擦去。   然后就瞪大眼睛瞧着,只见剑身上的灰气越来越淡,色泽却越来越黑亮,如同新打造的一般,她惊喜地捧着,忙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没有什么发现。   想了想又将灵力输了几分进去,这剑竟然如同黑洞一般,全都吸了进去。   这倒底是个什么物件?以前她也曾经用灵力试过,那时可是一点也不能吸灵的,如今这样,定是以血认主的缘故。   她又加大了灵力,这回几乎用上全力,本以为可以看到变化了,却不料依然如故。   试了一会儿,全身的灵力都用尽了,她还是没有看到传说中宝物出现的大神通。   什么须弥空间啊,剑中器灵呀,但凡她碰到一样,这眼前的危机也就能逃过了。   叹了口气,她停下了输灵力。   也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想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还不如多吸取灵力,练习控术呢。这下三天多辛苦得来的灵力全不知去哪儿了,还得从头引灵…   她正想着引灵,突然手指接触墨剑之处一阵暖意,大量的灵力从剑身处回流至她体内,甚至比她原本输出的还要加了两成!   她瞪大了眼瞧着手上的物件,心头狂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这把剑虽然没有须弥空间,剑中器灵,却也实是修练至宝啊。更解了她燃眉之急。她只要在测试的时候将灵力输到剑中保存,等用得着的时候再从剑中吸取。神不知鬼不觉,哈哈…   她惊喜之下,又来回试了几次,熟悉了这剑的用法,果然是隐藏灵力的好东西,她爱不释手地拿着它左看右看,连亲好几下。   唉,以往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让宝剑蒙尘这么久,…这墨剑这么珍贵,也该起个名字,…小墨?嗯,就小墨吧。   有了小墨,日子一下子明媚起来,接下来的三天她进境更快,再次测试的时候,霞姑倒没有责罚,只是测试完了以后,吩咐她到另一座小楼去照顾秀青。   还记得秀青这个名字,正是六天前她作为贡品初来时,流云谷峰主送去服侍金光峰峰主陆元恒的那个秀青。   走进同样是珠光绮丽的小楼,正房内的翡翠床上,一位年轻女子平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绡丝被,床边坐着位青衣女郎,正在照顾她喝水。   两位女子看上去都是绮年玉貌。只是眼下一个面色苍白,脆弱如纸。另一个面有忧色,眼中带泪。   云猫估计着这两人都达到了筑基期。   见有人进来,那青衣女郎回头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云猫,初始愣怔过后,想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骤然一冷。   “你就是新来的?”   说话时那墨黑秀发间的七宝莲花发钗微微摇动,放出莹然光华,衬得更是娇容如仙,云猫看得却是心头一跳。这位,就是老道从前送过来的贡品之一?   云猫微微福身,规矩地道了声是,“霞姑命我来接替着照顾秀青姑娘…”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一片热辣刺痛,那青衣女郎抬手就是几个疾风术,冲着云猫脸上就招呼过来。云猫突遇这连串的攻击,身子微动,就要避开,却是心念一动,强自忍着,东躲西闪,发出低声惊叫。   这样不过几息间,云猫的脸就红肿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破皮渗血,青衣女郎见她这样,便停了手,指着鼻子骂道:“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秀青怎么会这样…”   那床上的女子听得动静,挣扎着要起身,“秀心不要…”   说着话,却是咳了起来,听得声音空洞,却是十分不好。   青衣女郞想就是名为秀心,见她这般忙过去扶住,不让她起来,“你别动,…你受此大难,皆是因她而起,我只是替你出口气,跟你比起来,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那秀青咳了阵,喘了口气,才道:“这…只是我的命罢,跟她…没什么关系。你这也太…”   云猫静下来,这才看清秀青面上不仅惨白,有些地方还透着青色,本来精致妍丽的五官上蒙着层灰败的死气,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万事皆休的绝望。   一个修仙者到了这样的境况,估计离殒落也不远了。   想到若是自己到了金光峰,只怕比她现在还惨,不由心中恻然。   “既是来伺候的,还呆站在这儿做什么?去,把这盆水倒了,再打新的灵泉水过来。”   秀心横眉竖目地指使着,云猫也不吭声,接了那盆脏水便出了屋,朝竹林中的灵泉水而去。   十一 流年   灵泉就在竹林深处的一块巨崖下,冒着缕缕雾气的泉水带着细小晶莹的气泡涌出青墨色的石隙,汇成了一小池清可见底的泉水,多的便成溪流,涓涓向林间流动,滋润着林中青葱参天的千万碧竹。   云猫其实很喜欢这仙境般的地方,若是没有炉鼎的阴影,让她能一辈子居于此地,都是极情愿的。云猫以手掬起灵泉,这灵泉似是从地底千里万里之深处涌出的,极寒极冷更胜于冰,她小口喝着,感觉随着冰洌的泉水入腹,那缕缕纯正的水灵气也滋养着全身骨肉。   这灵泉里的水灵气丰富,对水灵根的修士是最好不过,若是没有水灵根,这灵泉就和普通泉水无异。云猫是五行灵根,所以各种灵气都能吸取。然而五行灵根也是最难进阶的,就如同考试,那单灵根双灵根的只要考一两科,五灵根则要五科全开,且每一境界的升级都要如此,所以五灵根往往止步于筑基,运道好的能成金丹,再往上,那便是异想天开了。   云猫也知道自己能在几年就成为练气期十层,并不是她天资好修练勤,而是靠老道各种丹药填出来的,这样的出来的修为没有根基,并不是好法子,…但对于未来的弃子炉鼎,这样的速成却是正好。   静等所有的水灵气都吸收完毕,云猫才去打水,水面清澈,映出一个面目全非的猪头脸来,她看着水中倒影,唇角倒勾出一抹笑。   有些时候,你不对自己狠心,那自有人为你代劳。   笑容未落,水中却又倒映出另一张面容来,云猫悚然一惊,差点丢了手中的盆子。   背后立着个白发飘萧,面目枯槁的老妪,上身穿着嫩绿滚碎黄花边的丝绡长衣,下系着石榴深红暗花八幅锦的裙子,虽是干瘦如柴,那胸前仍露着一段桃红绣碧莲的抹胸,腰间环佩叮当,完全是青春妍好美少女的装扮。穿在这枯干如髑髅的老人身上,更显森然诡吊。   那老妪冲着云猫露齿一笑,“姐姐你不接水,让让姗儿好不?”   在云猫呆愣的目光中,那老妪已经是弯身,用个玉瓶打满了水,站在水边,优雅地品了一小口,显出欢畅来,又看向云猫。   “姐姐你也是水灵根么,姗儿也是呢,姗儿最爱这里的灵泉水,…柳郎每天都让人给我打好送来的,…今天许是那人偷懒,姗儿等不着,就自己来了…”   云猫讪然傻笑几声,脚步向后挪移,冲着老妪点头,“我还有活儿,先…走了。”   “姐姐再见…柳郎这几天闭关,姗儿不去打扰他,…姗儿最听话…”   说着再见,老妪冲着她招手。   云猫疾步如飞,却还是能听到身后的老妪拍着手,唱起了曲来。   虽然看上去已经是八九十垂老之人,那歌声却还是清亮如少女,宛转含情。   歌声唱得是:   一百年中是一春,不教日月辄移轮。   花下偶然吹一曲,人间因识董双成。   天外凤凰何寂寞,世间乌鹊漫辛勤。   倚阑殿北斜楼上,多少通宵不寐人   云猫已经奔去数百步之外,猛见空中飞来两道青色身影,看方向正是落在灵泉处,云猫忙躲在竹丛之后。   歌声戛然而止,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云猫再也没有听到那老妇发出的任何声音。   两道青色身影又御剑飞行在碧蓝的天空上,在其中一人脚边,似乎还能看到一点嫩绿与石榴红。   云猫的手握紧了盆沿,脸上觉得冷冷的,几滴水珠落在盆中,盆中的灵泉水泛起微微波动。   回去时,会打骂人的秀心已经走了,秀青还是躺在那儿,目光空茫地看头顶上的纱帐。   云猫放下手的水,立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秀青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她,努力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你坐吧,谢谢…你来陪我。”   云猫想了想,从怀中摸出瓶丹药来,“秀青姑娘,我修为低微,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你看这养心丹可有些用处?”   这瓶养心丹是她偷着自学练丹出来的无数失败的成品之一,可以做灵力不足时补充灵力之用,一直珍藏着没舍得用。   秀青看了看那丹药,轻轻摇摇头。   “不用啦,这养心丹我用了也是浪费。收起来吧,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云猫心头沉重,还是点点头,听秀青断断续续讲她的事。   秀青原是青云岭山脚下世俗人家的女儿,娘亲早逝,爹后娶的继室又生了几个儿女,更是容不得她,便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流云谷的小管事正好那时到世俗界去挑选侍人,见秀青生得好,又有四灵根,便从那人牙子手里买下带回青云宗,秀青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筑基,筑基过后便成了柳栖烟的侍妾。   又过了二十年,柳栖烟又有了许多更年轻美丽的侍妾,她的地位就更低下,成为专门服侍客人的炉鼎。这之后又是二十年了。   “我已经六十五岁了。”   秀青这样说着,面上现出沧桑的疲态,“若在世俗,我已经是当了祖奶奶了。”   “所以,我不怕死。”   秀青如同梦呓般自言自语,“下辈子,我要托生个好人家。”   秀青死在两天后。   云猫看着两个青衣侍人将秀青带上飞剑,朝着桃花林方向去了,原来,所有死去的侍人和炉鼎,最后都是要埋在桃花树下的。   原来,那美如仙境的桃花林,竟然是用血肉滋养而成的。每一棵盛开的树下,都有一个凄然死去的亡魂!   受此刺激,云猫此后更是加紧修练,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安排得满满的,她自身的灵气已经可以筑基,但是她从秀青的故事里看出,一旦筑基,自己只怕就是那养肥的猪,就要被拖去宰了。   但是如果不筑基,万一那些人没了耐心,自己的下场许会更惨。   思量过后,云猫还是在两月后把自己就要筑基的消息告诉了霞姑。   霞姑对她的修练速度很满意,大方地给了她三颗筑基丹,看来是觉得她资质太差,一颗远远不够。还准她在小楼中闭关可以不用学规矩。   十二 筑基   躲入小楼,将门窗都闭得紧,服下第一枚筑基丹时,她能感到如江水奔涌的灵气顺着经脉流向全身,如激流激荡在丹田处,又仿佛一团火在越烧越旺。随着一次次的激荡和火烧,她全身的经脉都开始一波波地撕裂和胀痛,好象在渐渐碎裂,胀大后却又缓缓愈合,如同小溪扩大成了河流。就这样周而复始,中间灵气难以为继之时,她又用了第二枚筑基丹,终是在一个月后,筑基成功了。   有了筑基修为,才算一只脚真正踏入了修仙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引灵之力都如飞跃般提升,过去会的几个小法术,如今使起来的威力让她自己也感到惊喜。   然而喜悦在近在眉睫的阴影下显得有些微茫了。   霞姑在她筑基后第二天就通知她去峰主身边服侍了。看到她这么快就能筑基,显得有点惊讶,不过看到她的脸后,那表情更为复杂。   她的脸比之刚来时,额角多了块灰一般的印记。这是自那天被打成猪头脸之后留下来的,使得本来应该清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怪异,虽然也不甚丑,但却说不上美了。原本经过她的努力之下,面上印记甚多,不过筑基成功后,也改造了面上的肌肤,只留下这一小块。   柳栖烟身为峰主,所居洞府自是全谷灵气最好的地段,周边一些的小的洞府便供他的侍人和侍妾所居。云猫就是要换到其中一个洞府去。   来接她的人居然正是那位带她来流云谷的林师姐。一路上,她几乎都忍不住要开口相询,想知道林师姐是吃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指了一处山洞,林师姐道:“这便是你以后住的洞府了。”   这洞府就不象小楼一样,任意便进去,洞外布着禁制,只有洞主人才能出入,林师姐将禁制的主人设为云猫。云猫谢过她,进了洞,发现这里倒是什么都有,看着不如小楼那边华丽精致,却才是有了些修仙者的气象。有简易的避尘阵,月光石布的灵光阵,打坐用的灵草席等物。   “这里的每一样,都有助于修为,能用就赶紧用吧……”   林师姐也跟着进来,说着半酸不醋的话。   云猫心里微微一哂,“谢林仙姐教诲。”   林师姐见她如此低眉顺目,心里非常满意,“你如今是侍人了,每月可以领到月例,五块下品灵石,还有三颗聚灵丹。这是你这个月的月例,我先帮你领了,以后你自可到顾管事那里去领。”   说着递给她一个袋子,却是拿目光直直看着她,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都微微抖动。   云猫见惯世情,哪有不知道的,忙将袋子双手奉上,“林师姐辛苦了。我初来乍到,还要师姐多多教诲。”   林师姐虽没将这点东西看得太重,但见她如此大方,还是心满意足,露出一丝笑容。   “好说好说。峰主这几日闭关,应该还不会见你,你只好做好管事安排的事务就好。”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若有什么不懂的,可去右边第四个洞府寻我,洞口上写着个林字的便是。”   云猫一听,心里暂且安定下来,再谢过了林师姐并且送她出去。回来细看这洞府。一切物件都摆放的井井有条,玉石的书架上居然有几本关于灵植灵药的初级玉简,桌案小几上甚至还摆放着灵草灵花,种在玉盆里,更显得清灵可爱。云猫瞧着那花草,只有五六十年,年份不够做灵药,本身也不珍贵,只是枝叶婆娑,开的花也赏心悦目。   云猫看着这明显是前人居住打理过的洞府,不由叹了口气,这洞府原先住的,定是位年轻女修了,不知现在人还在否,是否也在桃花林下。   感伤也不过是片刻,云猫仍是加紧修练,有空时也去看那几本有关灵植的玉简。不过这样全部自主的时日也不过两日,很快,顾管事便传信给她分派活计。每两日给洞府山后的药园浇水。   后山的药园里种了些柳栖烟这几百年来收集的灵植。不过因为流云谷并不善于炼丹,所以这药园也没有太多用武之地,最多是柳栖烟想起来时,过来看看而已。云猫在世俗界长大,很多灵植都是闻所未闻,不过有了那些灵植的玉简做对照,倒是长了不少知识。   云猫盼着峰主闭上个几百年的关,这样就不会想起自己来了,不过她这愿望很快便落了空。柳栖烟出关了。   据说这回闭关,柳栖烟已经成了金丹中期顶峰,离后期只有一步之遥。   柳栖烟出关后的第三日,云猫听到林师姐在洞外的声音,“峰主要见你。”   云猫心头一沉,终于来了。   她进入峰主洞府之时,柳栖烟正半卧在千年寒玉榻上,头枕美人膝,两名美人正给他按着肩,一名美人喂着他灵酒,还有一名在给他捶着腿。   四位美人都是衣着轻薄的淡月华的天蚕丝衣,勾勒出美好的身形,其中一位,云猫还认得,就是那个对她打骂过的秀心。   柳栖烟衣衫半敞,露出一段白玉般的胸膛,而俊美面容上因酒意浮起淡红,细长凤眼中眸光流动,若不是那淡然的刻意收敛的高阶威压,只怕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不过是个皮相俊美放浪形骸的俗世浪子。   柳栖烟手指微勾,示意云猫上前,云猫小心地走上前,心里暗自痛恨着,这是什么该死的规矩。   云猫跪在榻前,柳栖烟偏头打量了片刻,伸出手去。   心跳加快的她强自忍着不去躲闪。   果然柳栖烟做了个无赖恶少们的最爱动作,两指勾起低眉敛目的人的下巴。如同看货品一般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两道浓眉长,略直,眉心甚至有些连眉,据说这样的女子个性倔强。   鼻子小巧而挺,红唇若樱,面上肌肤若雪,只是额上有一块指头大小的黑灰色印记破坏了整体的秀美,显得有些不足。   柳栖烟长指在她脸上摩挲了几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旁边四女静悄悄地,无一敢出半声。   柳栖烟挥了挥袖,四女无声无息地退下。只有那秀心,多看了云猫一眼,目光带着妒意,可云猫正中心战战,全身发冷之时,哪有工夫注意她的眼神。   十三 奇遇   “可惜了。”   柳栖烟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伸出一指点上那处黑灰色的印记。   她眼睁睁地看着柳栖烟的手指挨上她的额头,一道冰凉的气息顺之而下,瞬息间已经在她体内绕行一个周天,她心中一片空白,好象一切都已经无所循形,在高阶修士面前,她这点能力果然是只如蝼蚁,生死间只能任由摆弄操纵。   “修为尚浅。”   柳栖烟那只似能定她生死的白玉长指在她面上轻轻一勾,便收了回去。   靠上身后玉床,只余下那邪佞目光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下去吧。”   她低头退了出去。等出了洞口,便急急而去,如身后有猛虎紧追。   等回了住处她才长出一口气,感觉方才是在鬼门关处徘徊而回。定了定神才在灵草席上盘膝坐好,加紧修练。   然而方才的惊悚让她有些心浮气燥,难以入定,几次急燥地睁开双目,感觉心神不宁。   数次失败后,她放弃了引灵气入体,而是驭使起了小墨。   她这里虽然是众多小洞府中边远的一间,却也离得柳栖烟不过数里,如果有什么大的灵气波动,只怕立时便被发现。即使她想挥着剑将洞中一切都砍个粉碎,也还是有理智地只是让小墨在空中浮起,如飞般旋转,小墨身罩灵气,越转越快以至于剑影消失在了空中,用肉眼都难以辨认。   一腔怨愤无处宣泄,只能选了床后的角落,让小墨如金刚石钻,飞速磨着钻了进去。   即使这样,还要施放几个消音符和化尘符以免得动静太大。   她控制着小墨朝着远离柳栖烟的方向飞旋,小墨果然坚硬之至,在地下深处穿行着,有如热刀切在了牛油上一般锋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灵气已经耗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收回小墨的力气都快没了。   小墨估计已经离开洞府十里之遥,等它徐徐回来也得半个时辰。   她也不再静坐,累得躺倒在床上,心里发狠,若是她有一天被迫作炉鼎,除了大半灵气要转移到小墨上,她剩下那点灵气也要耗光,决不给那些无耻之徒占了偏宜去。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现。   小墨可以离开洞府,也许也可以出了这流云谷呢。若是剑可以出去,人呢?   当然流云谷和整个青云宗定然在边界处设有禁制。但青云宗占了青云岭这么大的一片地界,她若能找到隐蔽处,躲上几十年,总能寻机逃出去。   唉呀,早怎么没想到这法子,当年在群芳院,她都能挖出一个密室来,如今也可故事重演啊。   正想到激动处,却听顾管事的声音在洞外传来。   “云猫……”   她一个激灵,忙从床上爬起,为怕顾管事看出什么来,急忙奔出洞外。   那顾管事是名笑眯眯地中年胖子,修为据说是筑基后期,管领着所有侍人。   顾管事看了眼云猫,见她这灵气用尽的模样,虽有些吃惊,却也只当她刚刚见过峰主,在高阶修士威压之下抵抗不住的结果,微微一笑,“云猫,方才峰主召见你,可有说些什么?”   她低下头,手拈着衣带,羞愧不已,“说我修为不济。”   顾管事点点头,“你的资质是差了些,难怪修为增长太慢,……峰主适才召我过去。吩咐说若是你三个月内灵力还是这样没有起色,便要用你去换清松峰的松风草,……那清松峰的赵松,听说正是需炉鼎来提升境界之际。而峰主如今也需松风草去炼凝婴丹。在咱们流云谷,峰主一向怜香惜玉,最不济的女修也能过个五六十年,若是去了清松峰,听说炉鼎都是当日即亡的。话我是带到了,怎么做你当心中有数。”   她头更低了,带着哭音道:“多谢顾管事提点。我……自当努力。”   怜香惜玉?   被当成利用五六十年的工具再死,和当下再死,听起来好象是差得很大。   可惜,这两条路,姐我都不想走。   顾管事见她这样,还当她已经想通,传过话便施然离去。   她目送着顾管事乘飞剑离开,此时她主意已定,便不再象以前那样纠结不安。   小墨终于从床后的深洞中飞回到她的手中,那剑身虽在深处破土削石,却丝毫未损,连一星半点灰土都不见,而那蕴蕴灵气,似乎更深了。   果然是属于她的宝物啊。   想到就做,接下来她每日便扩大那个地底洞好可以容下一人身形。不过数日,便已经有了二里的长度。   这天夜里,她正指挥着小墨,却突然遇到阻碍,停滞不前。   难道是禁制?   带上月光石,第一次进了自己打好的地洞,她因为怕被追踪,所以有意弄得很小,只能让身材瘦小的人通过。   原来那处阻碍是个石牌。大小不过四掌大,虽然在地底深处,却是光洁如玉,上面隐隐有着字迹图样。图却是五行图。那字却是古体,为“入我门来,五灵皆通”八个大字。   云猫睁大了眼睛,心头一阵砰砰乱跳。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隐世高人所居之地?   狂喜之下,她便伸手推,那石牌纹丝不动。换个方向,仍是不动,云猫想了想,又试了拉,旋转,用刀点那图和字,皆是无效。   最后细琢磨那八个字,想着莫非是要在石牌上注入灵力?而且是五种灵力?   这回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石牌在五种灵力注入之后突然大放异彩,五色光华将云猫映得睁不眼,当光华散去之时,在地道的尽头,出现了个半明半暗的石穴。   穴中空气清新,不冷不热,两边的洞壁似是晶石铺就,明暗间更显得玲珑剔透。   洞穴内有云猫住处三倍大小,分成三处相连的石穴。   洞内空空,只在石室角落有些散落的物件,能感到灵气波动,想来都是灵器。   云猫也不急着去看,先在这三间空室里查看了一番。   哪有什么隐世高人的影子,不但没有,连洞壁上都是空白一片。她尤不死心,用灵力在各处探测一番,也毫无发现。初时的激动登时息了一大半。   幸好还有那一堆灵器聊可安慰。   那些灵器零乱地散放着,上面蒙了厚厚的灰尘,她掂起来一件件地看着。   绣凤纹天蚕丝裙。居然是中品灵器!抖开再看,下摆破了好大一片。要想实用,恐怕还得修复才行。   百花镶赤炎石腰带,也是中品灵器,应是有防护之功用,可惜五块赤炎石里掉了三块。既减了功用,看着也难看。   踏燕云头履,上面用灵丝绣着风行阵法,可以加速,左看右看居然什么毛病都没有,云猫试着穿了一只试试,居然能自行合脚,果然是宝物。   然而,云猫内心流泪,只有一只啊……   十四 秀心   扒拉来翻过去,终于找着了实用些的,一只储物袋。虽然上面不知被什么污了一大块,颜色委实难看,但好在不影响储物。须知她身为筑基,却是穷的连储物袋也没有啊。   用灵识打开储物袋,里面有些零散药材,都不是珍贵的。但也聊胜于无。   她一边看着,一边将看过的那些破烂灵器扔进去。   这里想必曾是位女修的洞府,但也废弃许多年了。   最后的物件是一支玉简。她现在急需一部筑基期能用的功法。   云猫将灵识探入其中,想着若是一部功法,此番也算大赚了。   才看了几眼就心就凉了。原来这只是那女修的记事玉简。里面内容颇多,从女修练气开始,直到元婴期,大约九百年的经历,大事小事都有描述。   那女修应该是在一千年前离开此地的。玉简中最后说,青云岭来了群修为低下的修士,在地面上闹哄哄的,令她不胜其烦,便要离开此地。想来那时正是青云宗建宗之时。   没有最想要的功法,云猫叹了口气,真是命运弄人啊。   不过有这些也算是小有收获吧,她把玉简收入储物袋。这玉简里记载着九百年的修练经历,对她大为有用,只可惜不能解眼前之难。   回到地面上她的住处,已经一整夜过去,按时间该是去药园里照看灵植。   出了洞府,向着药园而去,一路上她还在思量着,如何利用这个洞府逃出流云谷。   若是躲入地下洞府再将地道封住?柳栖烟可能找到她么?   突然背后一道劲道袭来,她警觉地向旁一纵,她方才站的地方已经被轰出了个大坑。本来她已经筑基,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但若是被打中的话,也不会好受。   山道上一名青衣女郞双手叉腰,横眉冷目,斜睨着她,手里捏着三张符。正是那个对她有敌意的秀心。   “喂,新来的!”   她心头涌起怒气,这秀心一再找她麻烦,先前她别有用意,忍一时也就算了,没想到秀心倒来了劲头了。   须知她云猫可不是那忍气吞声的善男信女。如今观秀心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初期,有何资格在自己面前横行?难道是因为柳栖烟特别宠爱?   抱着手臂,等着看秀心意欲何为。   “方才只是下品风术符。”伸手将其它的符在云猫面前晃晃。云猫看清,那是三张中品落雷符。   “你能躲过下品符,还能经得住中品符三张齐发么?”秀心洋洋自得。   “不能。”云猫摇摇头,唇角暗暗藏起冷笑。   倒要看看你想什么幺蛾子。   秀心得意一笑,“你给我弄来紫云芝。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我没有紫云芝。”云猫沉下声音。   紫云芝可以美肌肤驻容颜,是女修们的最爱,可惜此物却是珍贵,在药园里,也只有七八株。   “药园里有啊,你给我弄来,我饶你一命。”   说得倒是理直气壮。   “紫云芝是上品灵草,园中只有几株,药园管事看得很严。”云猫为难地摇摇头。   秀心作势要扔手中符。“那我可不管。”   云猫终于道:“好。你可莫要告诉他人。”   秀心哼了声,“你去吧,我在此等着。”   云猫看了看她手中的符,点头道,“好,你等着。”   秀心立在道中,看着云猫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个新人据说资质差,修为进境太慢,连峰主都对她不满意,那面上又有印记。如今自己让她盗灵草,若是真成了,自己驻颜有方,又拿捏着这新人的把柄,定不会让新人代替旧人了。   她想得正美好,却见不多时云猫去而复返,看着她,手心摊在面前,紫云芝光润新鲜,泛着浅浅紫色的灵光。   秀心伸手去拿,紫云芝却被云猫收了回去,面上带着笑,“秀心姑娘,这紫云芝我可是冒着大险得来的,你是不是也给我些好处才是。”   “你,你要什么?”   “你给我说说出谷的途径就好。”   秀心冷笑道:“好,好,原来你打着这主意,我便说给你听。”   秀心把三条路都说了一回,原来除了传送阵之外,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山下。一条水路通向山外,当然都是有禁制的。   云猫递过去紫云芝,笑了一笑,“拿去吧。”   秀心迫不急待地将它拿起,瞧着这紫云芝仿佛看到了自己不老容貌的美好未好,手臂却是一麻,那三张符和紫云芝都掉落在地上,“你!……”   云猫伸指点上她的几处穴位。   身为筑基期,攻击力却是其差无比,肉身也是弱点。这就是身为炉鼎的可悲啊。   云猫使足了劲儿,给了秀心一记耳光,让那娇容也变成猪头,“这是还你的。身为炉鼎已经可悲,而你甘之如饴使尽手段更是可笑,你口口声声维护秀青,当初是谁设计让金光峰的人看中秀青的?”   云猫拾起那三张符,笑道:“再也不见了,秀心!!”   秀心瞪大眼,直直地看着她,朝着那条小路方向奔去。   云猫奔出秀心的视野,却是转了个弯,回了自己住处。   收拾了几样东西,进了地道,却是用碎石将入口封死。一路走一路封。想必就是修为高的人要想通过也是困难重重了。   秀心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用来布个疑阵,最后躲入地穴。   她住进石室,也不急着修练,只是拿出那记事玉简来看。   这九百多年的修练经验,正好可以借鉴。   十五 玉石   原来这位前辈在两千年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因为身有五行灵根被修仙者看中便收为弟子,两千年前灵气不象现在这般稀薄,所以五行灵根修练起来也不算艰难,而且五行灵根全修要比单灵根双灵根什么的要更全面些,修行的法术也更广一些。   这位女修得师父赐名为绛河,起初修行很顺利,二十岁就到了筑基期,因为天资高,长相美貌,修仙界里还得了小小名头为云河仙子。为许多名门大派精英弟子所爱慕,她师父也对她关怀有加,在她二十八岁时,帮她定了另一宗门的精英弟子为双修伴侣。然而好景不长,她的师父在一次历练中意外殒落,这位女修的好运气就到了顶。   先是未来的双修伴侣翻脸无情,反与别人结成道侣,更无耻地要她过去当个侍妾,而她的同门师妺,早就妒嫉她的天资与美貌,也趁她不备将她打伤,把师父留下的所有灵石灵器及玉简等物全都据为己有。   绛河从此就成了无依无靠,势单力薄的散修,为避欺辱保全自身,她便常利用土灵根在地底深处开辟洞府。天长日久,倒也给她琢磨出一些在地底隐藏踪迹的法门出来。   这些倒是眼下云猫最能用得上的,她也照着那玉简所述做了一番布置。心里暗自盼着能躲过此劫。   安然无事过了半月,云猫料想大概风声过去,便开始放心继续修练。那记事玉简倒是全都看过一回,果然与修练大有助益,而在这地下深处,灵气似乎比地面上还要浓厚。她已经快要突破筑基二层,照这个速度下去,过个五六十年,等她结了金丹,也许就能脱困而出了。   这天她正盘膝吐呐导引灵气,却突然胸口一闷,霎时间体内气息全乱,丹田中如几万根钢针在扎,剧痛难忍。   难道是走火入魔?   她心头骇然,停下导引,用神识自省内身,却发现丹田外有一团黑气,黑气包裹着丹田,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振动,而那剧痛也随着这振动加剧。   这是什么东西?   她握上小墨,试着用小墨里储存的灵力去化解这团黑气,初时似乎强大的灵力将黑气压缩得越来越小,快成一个小指头大小的黑点时,剧痛果然稍缓,然而只不过数息,那黑点突然爆发出四个金色小字:青云禁制。   那四个金字很快包围在丹田外,转瞬又化成了一团黑气。那欲生欲死般的剧痛又来了!   青云禁制?   不知何时她被下的禁制?想她自来流云谷,一向都小心地从未吃过谷中饮食,唯一的例外就是服用筑基丹…   是了,定是那筑基丹。   想明白了此节,她不禁万念俱灰。原来费尽心思,终不过是徒劳!   有了禁制,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想必这么久才发作,也是因为他们这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又或者,有禁制在手,他们根本不用费太多心思去找一个逃走的修为低下的炉鼎。可惜,你们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姐就是死,也不会偏宜了你们这帮猥琐无耻的东西!   她料想的没错,此刻在峰主洞府中,柳栖烟正与顾管事说着话。   “回峰主,属下已经发动了那云猫的禁制,想必过不了一时三刻。她定会承受不住,自动现身。”   顾管事拿着一个白玉星盘,盘上密密地布满了红色的小光点,其中一个光点上,正插着根玄针。   柳栖烟冷然一笑,“这回的贡品看来倒还有些小聪明,能躲得这么久,等她出来,本峰主倒是舍不得拿去换灵草了,倒要留在身边逗个趣。”   顾管事擦擦额角的汗,陪笑道:“峰主说得是,这云猫资质差,能得峰主青眼本是荣幸。”   柳栖烟凝神片刻,仿佛在听着各处的动静,“秀心那边,可都处理了?”   不安分的炉鼎,他从不放在身边烦心。   顾管事连连点头,“已经换回了三百中品灵石。”   柳栖烟突然面色一变。   顾管事还以为他是嫌灵石太少,忙欲解释,“这个价已是不错…”   话未说完,他也察觉到了不对,不禁面色大变,仓皇地看着柳栖烟,“峰主,这…这…”   地底深处,隐隐传来怪异的声音。   那象是极遥远极深暗处传来的轰隆声,如同大地剧震的前兆,又如天雷将至的预告。   且声声阵阵,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竟是迫在眼下,就在脚底下的地面。   柳栖烟面上一整。手上连挥,已经在身周布出了结界,将顾管事也包在其中。   不过数十息间,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开裂,洞府的一面向着他们轰然倒塌。   柳栖烟一手抓着顾管事,冲天而起,突破烟尘石块灰土而出,立在洞府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游目四顾,但见流云谷这片最好的灵脉上的大小洞府,十不存一,洞中的修士修为高又机灵的自然无事,顶多灰头土脸而已,那修为低,反应慢的就惨了,不是被打破了头,就是砸伤了脚,尤其是那些娇滴滴的没什么攻击和防卫力的炉鼎侍人们,满身灰土,血糊半身的有的是。此刻都是望着柳栖烟,哭得好不凄切。   柳栖烟面似玄坛,一言不发,用神识搜索着方圆百里的灵力波动,却是一切都如死寂,再无动静了。   而那入谷的禁制还是完好无损,想必方才也不是外敌入侵。   顾管事从手中拿出禁制星盘,赫然发现那代表着云猫的红色光点已经变成了无光亮的黑色。“啊,这…”   柳栖烟再糊涂,也明白这场大乱与那个逃走的炉鼎脱不干系。而这个炉鼎,此时已经身灭。   只是,谁能相信,一个筑基修为的炉鼎的自爆,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而那竹林深处的灵泉,就在这一次巨震中停止了涌流,原本常年满水的小池突兀地见了底,那冒着灵气的寒泉水好象突然间消失了,后来流云谷中人挖开山石,发现原来在侧面突然漏出了个暗道,泉水正是顺着暗道流向了流云谷外了。   十六 再世   天色睛好,秋高气爽,青云岭东麓山脚下飞仙镇上正是半月一次的集会,这集会不仅本镇的人乐得出来凑个热闹,就是附近十里八乡的农人也多有挑了自家出产的山货土产趁着大早来的,镇上最大的一条青石街两边都摆满了摊位,各色小吃,田间出产,家仕农具,布匹绣线等五花八门。有那来得稍迟的没占上街边位置,便在街角土路上找块平整些的地,货物摆好,自己蹲在一旁,也照样做买卖。   边老三笼着袖子,蹲在自己的鱼摊前,眼巴巴地瞅着面前来来去去的路人,天性木讷地也不知道呟喝,他脚边上放着个两个大木桶,一个里面盛满了哂干的小鱼,另一个装了清水,几条个头不大的鱼在里面懒懒地游来游去。   偶然有路过的看了他这鱼,见个头小价钱高也不甚中意,便都走了。   这半天过去了,边老三做成的唯一生意便是卖出了一包小鱼干,才不过两文钱。看着这摊上的东西就有些愁人,想着家里婆娘还等着他得钱买盐和布回去,那眉头就皱了起来,让本来就显老相的人更象是四十来岁。   “大叔,你这鱼这么卖?”   好容易来个问价的,边老三登时来了精神,忙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抱着木桶,恨不能举起来让客人看清楚,“您瞧,这都是活的,…只要…”   打眼看了看面前客人是个年青小爷,眉清目秀长得精神,穿着干净斯文,那腰上还系着玉佩,想来也是富家公子,想起婆娘叮嘱,便道,“十文一条。”   话说出来,见年青小爷沉呤不语,心里没底,又讨好地加了句,“小公子,您要是都包了,八文一条也成的。”   那年青人笑了笑,仔细看着那桶中鱼,见那些鱼最大不过手掌长,都是粉白色,鱼头很小,连鱼眼都没有,鱼腹倒是鼓鼓的,便暗中点点头,问了声,“这鱼买回去能养活不?这可是泉鲤?”   边老三忙点头,“可不正是。这鱼在家里养了有十来天了,喂些米里的小虫子就成的,好养活…这鱼汤最是养人。”   他住在青溪边上,这种鱼往年很少见,只有今年才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多了起来,只是听旧年老人说过。这种大肚子没眼儿的鱼最适合给产妇补身子了。   “就怕买错了回去。”   见年青人看着那鱼,好象有些犹豫,边老三忙拿起放在一边儿的家伙,从水里抄起一条泉鲤,几下划开肚子,给年青人看,“错不了,这泉鲤肚子上里有一条银线,肉是白色的,骨是金色的,您看看,是也不是。”   年青人看着点点头,“好,既然是泉鲤,我就全都包了…咦,你这刀模样倒怪。”   边老三看看自己手中的东西,灰不灰黑不黑,刀不刀剑不剑,柄上还有老长一道裂痕,搓着手笑道:“这是从溪边拾的,看着结实就使着来剖鱼。”   那天溪水突然就大了一倍多,过后再去摸鱼,就发现岸边有个黑灰色的物件,虽有些钝,用来刮磷剖鱼还是趁手的。   “能给我看看么?”   边老三忙用袖子擦擦手中刀,双手递了过去,“小公子喜欢,就送与小公子也使得。”   年青人接过来,也不嫌腥,用手敲敲刀口,听着声音有些不一般,“这个物件用得材料不错,大叔这么大方,我怎好白拿的,再多给你二十文钱罢。”   说着将鱼的个数点了点,拿出一串百来文的钱来交于边老三。又到旁边摊位上买了装鱼的盆子,边老三一下子得了这许多钱,乐颠颠地帮着把鱼倒置好,又挑着鱼给送到了年青人坐的马车上,谢了又谢自飞奔去给婆娘买布不提。   却说年青人,带着十来条鱼,坐着马车出了飞仙镇,行了一天一夜,才入了碧柳城,一直来到城西云府。   这碧柳城是天圣朝数得着的十座大城之一,地处西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来往客商如云,这城中也是豪富众多,能住在城西的大都是非富即贵。云家世居碧柳城,也算得望族。   这年青人却是姓王,名璋,有个大姐嫁在了这云家,姐夫便是当家老爷云启的嫡出二儿子云晨,他今日便是来探望家姐。   他走的是侧门,门前的守门仆人认得他,笑嘻嘻地请他进去。   有仆妇引他进了二少爷所居的绿雅阁,他坐在前厅品茶等候,不多时,就见一个眉眼带笑的年轻妇人扶着丫环的手快步走了进来,正是他姐姐。   王璋的大姐闺名瑞,在家中都称为瑞娘,嫁入云家已经有五年,有一子已经三岁。王璋忙带笑站起与大姐见礼,见瑞娘体态微丰,小腹微凸,显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子了。姐弟大半年没见,分外亲热,各说了些家中人和事。   王璋见瑞娘虽然体态微丰,但以往秀丽的面容却有些萎黄,眉目间带着郁色。正待询问,却听门外远远地便传来幼儿稚嫩的叫声,“小舅舅,小舅舅…”   瑞娘笑道,“这是那小魔星来了。”   说话间便见一个全身上下穿着红通通的白胖小不点边喊边跑,如一颗小火炭一般扑入王璋怀中。王璋喜得抱起小不点,连亲了几口,乐滋滋地,“涛儿真乖,还认得舅舅,舅舅可没白疼你。”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匣子,在小不点云涛面前打开,却是满满的各种金银玉打成的小锁片,小马小兔之类。小娃娃双眼一亮,伸出两只小胖手就去抓,瑞娘在一边笑道:“涛儿还没谢过舅舅呢。”   小云涛扬起笑脸,咧着小嘴冲着王璋笑得欢,“谢谢舅舅…舅舅,这个涛儿要。”   原来转头的时候,小娃眼尖,王璋怀中露出的黑色小剑便被他瞧见。   瑞娘脸一板,正要训儿子不懂规矩,王璋却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那个黑色的小剑,在小云涛面前晃了晃,“不愧是小男娃,就是喜欢这些小刀小剑的,舅舅把这个送给你了。”   瑞娘要拦,王璋却摆摆手,“这个东西是从飞仙镇上几十文淘来的,刀口钝,弟弟又给配上了鞘,小娃娃玩玩也弄不开,不妨事的。”   小云涛接了黑色小剑比看到那一堆金银玉的还高兴,拿在手里东摸西看,时不时还挥动两下,“娘,舅舅,看,涛儿会使剑了。”   瑞娘也不好再拦,使了眼色让仆妇带小云涛到外间玩,却被小娃娃手里挥着的黑色小剑碰了一下,不由叫了声。   王璋忙扶住姐姐,“姐姐可是被碰到了?”   其实小娃娃力道小,那剑又在鞘中,被碰到了也不痛不痒,偏偏瑞娘好象觉得一阵暖流极快地流向腹部,细细感觉,却又没了。因此以为是正好赶上了胎动,便挥挥手,笑道:“没事,肚子里的这个,也想见舅舅啦。”   十七 胎息   瑞娘说着玩笑话,她当然知道四五个月的胎儿不可能有这般的意识,若是在方才确实如她所说,然而此时,她却不知,她肚子里那团小小的血肉,虽然连眉眼都还没长出来,却已经具有了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的全部记忆。   这个十七八岁少女就是把流云谷闹得一团大乱的云猫。流云谷收了她这个炉鼎,可算是损失惨重,搭上许多丹药不说,还伤了不少低阶修士,塌了无数洞府,谷中灵泉也改了道,地脉中的灵气纯度也有了变化,恨得流云谷峰主心理都有了阴影,一连数月都不能入静修行,看见侍人炉鼎就想起云猫这个麻烦精,要不是云猫已经灰飞烟灭,柳栖烟简直要把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一百遍啊一百遍。   云猫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象躺在柔软厚实的丝棉被中,比在小墨里呆着要舒服多了。自爆那天,她一时发狠,想着老娘死了也不让你们消停,便强忍着剧痛多打了几条分支地道,将那落雷符设在各处,从小墨那里一下吸取了全部的灵力,发动丹田之力,然后,…   本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再醒来却是身处一个灰黑色浓雾笼罩的结界,自己已经毫无形体,却能看清外界的景物,几番观察,原来自己已是一缕魂体,寄居在小墨之中。以前就知小墨是个宝物,没想到还有养魂这般逆天改命之能。   小墨顺着灵泉流到凡人地界,为山民拾得,日日所见,便是剖开的死鱼,虽无五觉不闻腥臭,也让云猫颇以为苦,幸好王璋将小墨淘去,小墨日日在英俊公子怀中,时而被拿出抚摸,云猫虽有些发窘,习惯了倒也安然。   本来还以为就永远是只孤魂了,没想到小墨一触及瑞娘,她就象是被一个巨大漩涡猛然吸进去,晕晕乎乎地突然间就有了知觉。   云猫傻了一会儿,想睁眼,却感知不到眼睛在哪儿。   欲张嘴,嘴里塞着满满的。   待要伸伸手,手上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却听外面传来声音,正是王璋在和王瑞娘说话。   “听说泉鲤汤对孕妇极好,这几条是弟弟专门去飞仙镇上买的,还寻了认得的人来看过,姐姐放心用,用完了再去找就是…姐姐眼下还要放宽心怀,安心调养身子才是。”   听王璋说话,象是蒙了层东西一般,再听瑞娘说话,就清楚了许多。   “唉,难为你这片心意…可不用再千里迢迢的去弄这鱼了,半月炖一条也尽够了,璋弟你明春就要参加春试,莫耽误了学业。”   云猫虽目不能视,此时也明白自己是附身到瑞娘腹中胎儿上了。常听说过修仙者可以以魂夺舍,也不知此番算不算夺舍。不过小胎儿四五个月也未开灵智,自己这般也不算做了坏事吧。   听了一会姐弟两人的对话,云猫此时有了肉身,也感到有些困倦,便沉沉睡去。睡梦中好象那暖洋洋的感觉更是明显,好象有一团热气从她的顶门流入,偱环一个周天后归于丹田处。等她再醒来时,惊喜地发现五觉更加灵敏了,隐隐能觉出丹田处有了一团如黄豆大小的光团。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天之胎息?据说以先天胎息修练之功,是后天凡息的数十倍,且有淬练身体之效力。如今因缘际会,她可不是因祸得福?再细细内息全身,原来这个小身体也具有灵根,和从前一样,也是五灵根。   哈哈,姐可以重头再来了?从娘胎里就修练,这回怎么地也能结成金丹,不,结成元婴才是…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姐…   沉浸在喜悦之中,耳听得母体的声音温柔清婉,时不时还能感到温热的手掌在隔着肚皮轻轻抚摸,让她想起了只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养母陆周氏,心底也似有暖暖的风吹过,这就是娘亲么?猫儿又有娘亲了啊…   “弟弟,弟弟…”软糯的童音在左近响起,小肉手也抚了上来,定是那小胖子云涛了,想想这小家伙长得还满喜人的,有心想踢下腿给点回应,一想自己明明是女的,这小胖子喊什么弟弟,笨…不是都说小孩子叫的都很灵么?   变成小胎儿的云猫把脸扭到了一边,来个不理不睬。   本是满怀期待的小云涛无辜地望着娘亲,“娘亲,弟弟怎么都不动的?”   瑞娘抬起云涛的小胖手放在唇边亲了下,笑道:“弟弟想是睡着了。涛儿等弟弟醒来时再跟弟弟说话罢。”   小云涛点了点头,“嗯,让弟弟好好睡。”   一名年约五十的嬷嬷端着汤碗进来,正是瑞娘的奶娘于氏,于氏黑瘦的脸,个头不高,穿着身青绸袄裙,收拾得干净利落,满脸带笑,“哥儿恁般懂事,知道疼弟弟啦。”   将汤碗奉给瑞娘,伸手抱起小云涛哄逗。   瑞娘见那奶白色的汤中飘着翠绿的葱花,点着红红的枸杞,切成丝的豆腐,香气扑面,顿时食指大动,尝了口咸淡,滋味鲜香正好,便将一碗汤连汤带肉吃得干净。便觉腹中温暖,四体舒畅。   “这可是璋弟带来的泉鲤?确是吃着不错,味道可比前几日的燕窝汤好多了。”   于嬷嬷笑道:“正是哩,且不说这泉鲤汤有多难得,就冲着璋少爷对少奶奶这一片心意,少奶奶也该养好身子,再给哥儿添个大胖弟弟才是。”   醒着的云猫正竖起耳朵听,却觉得淡淡的灵气顺着脐阳流入丹田处,这灵气虽然微弱,却是极为纯正,云猫忙将这股灵气练化吸收,顿觉全身一阵舒畅。   嗯,这泉鲤想必是生活在地下灵泉中,所以才带有了少许灵气,难怪对孕妇大有助益。   这偏宜舅舅真是个大好人啊。   跟着瑞娘沾光的云猫如同飨尽美味般满意地伸了伸小拳头,踢了下小腿,听得瑞娘惊喜地叫声,在心里嘻嘻一笑便又呼呼大睡去了。   于嬷嬷轻轻地把哄睡着的小云涛放在塌上,细心地盖好了小被子。   早有小丫环们把盘碗收了下去,瑞娘坐在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针钱,于嬷嬷也在塌前脚踏上坐了,拿过一样针线来做,边陪着瑞娘说话。   于嬷嬷小心起意,尽挑些趣闻轻松的话儿来说,见瑞娘面色比起前月已是好了不少,不由略放了心,想到姑爷虽是有了新人,但小姐娘家有璋少爷依靠,又有小少爷傍身,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怕得甚来,那桑榆郡的小贱人,就算能生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子,哪抵得上涛小少爷一个手指头,小姐先头为这生气,可真是不值当。   十八 危机   日子一天天地过,云猫享受着猪一样的幸福时光,每天有各种各样的补汤入得瑞娘的口,补的却是她这个修练的小胎儿,特别是每隔几天还有带着灵气的泉鲤供她吸收,她现下从头修练,一星半点的灵气都能让她受益良多,所以每回瑞娘喝下泉鲤汤,云猫练化灵气后全身舒爽忍不住得瑟,往往轻巧地动一两下小胳膊腿儿,母子连心,瑞娘也似能感觉这泉鲤的不凡,腹中孩儿的茁壮成长,眼看着泉鲤越来越少,便忙差人去飞仙镇采买,那人寻来寻去,却是无功无返,泉鲤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既寻不到这罕物,瑞娘也只得作罢。   在七个月时,云猫的活动就是修练,睡觉,听八卦,这么逍遥着已经是突破了练气二层,这可不比从前靠着丹药堆起来的修为,这回的根基更扎实稳当,因为修为增长,她每天醒着的时间更多了,从瑞娘和仆从的对话里也能了解身处的云家的大概。   这云府当家老爷名为云启,早年读书不成,便弃文从商,挣下了诺大的家业,娶妻赵氏,生二子,老大云昂,老二云晨。纳妾高氏,生了一子一女,庶子比云昂云晨都小,名为云曙,庶女名为云晚。三个儿子都已经娶亲,只有女儿还未嫁。   云猫这偏宜老爹云晨在半年前考中进士,授职桑榆郡郡守,九品职位虽小,却是实打实的一方土地爷,桑榆郡离碧柳城大约有四五天的路程,瑞娘因为怀胎未稳,身子经诊断说是不宜奔波,才没有随夫上任,婆婆赵氏便指了个身边的大丫头兰香给二儿子开了脸,跟去服侍,没料到去了不过三个月就传回消息来说是有了身子,赵氏便发了话将她抬成姨娘。瑞娘先时心头郁郁也正是因此。   云猫心里对这些情形大致有了数,对投生到瑞娘肚子里还是很乐意的,要是投生到那兰香的肚中岂不悲摧,毕竟她虽是修道之人,但出生后还要有好几年不能自保,再说拜前生经历所赐,她对那些小妾通房神马的也通不待见,在女的里厌恶程度仅次于公主郡主的,要是让她老子娘是一小妾可真叫个郁闷。还好老天保佑啊。   云猫正在感谢上苍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有一道极不舒服的寒气透过脐阳侵袭而来,云猫的小手小脚象是被什么在慢慢噬咬,丝丝的刺痛。   这是怎么回事?云猫立即运起灵力将那寒气包住,本想逼退,转头一想逼回瑞娘体内不是更糟?只能花费水磨工夫慢慢地化解,一边想着方才瑞娘是做了什么?   哦,方才瑞娘是喝了杯蜜水,又用了燕窝汤。蜜水是天天喝的,只有燕窝汤,是因为断了泉鲤,才改回的。云猫运用内视细细观察从脐阳过来的寒气,果然是带着黑色的毒素,量是极小的,母体一时难以感受到,只有胎儿弱小娇嫩,当时就会被这毒素侵害,天长日久,不但胎儿危险,母体也怕是难保。   云猫登时警觉起来,握着小拳头,本来还以为可以重新作人,安稳修行呢,可咱这还没出生呢,就有有黑手想断咱的命啊。   看来还是得加紧修练才是,不能再象先前那般有些松懈了。   而且这毒燕窝,偏宜娘又不知道,怎生想个法子让她察觉才是,不然,她这边解毒,那边又喝进来了,万一生产时出个意外啥的…啊,呸呸呸。   云猫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个好办法,以她现在的灵识,已经可以离体…呃数尺了,等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她就用灵识偷偷地侵入瑞娘的灵识之中,然后…哼哼,就把毒燕窝的事告诉她,…这也就是俗话说的托梦。   想到就做,待得夜里,听得一切动静皆无,只有瑞娘轻微的呼吸声,和母体传来的平稳的心跳声,云猫屏气凝神,分出一缕神识寻至瑞娘的的灵识,将自己幻化成一个两三岁的漂亮小女娃,入得瑞娘梦中。   才一立稳身形,就见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瑞娘眉目含笑,立在一株花树下,花面相映,人比花娇,倒是比她见过的模样年轻了几岁,面色也如雪如玉,唇色若樱,虽不是貌若天仙,也是难得丽色。   偏宜娘真好看,云猫偏头打量了一下,整了整身上碧色小衫裙,嗯,瑞娘穿着一身天青烟雨的长衫裙,颜色看起来很是搭配的。   云猫迈开小腿,正欲大喊一声飞扑过去,却见花树后转出一个着石黄袍子的英俊男子,年纪不过二十,身形洒脱,手里松松拿着一枝桃花。   那男子眼角带笑,唇边微勾,一手作出搂人的动作,另一手风骚无比地将花递与瑞娘,瑞娘接过桃花轻嗅,面上却更是笑得甜蜜。   呃,…云猫微微迟疑,这位莫不就是那远在桑榆郡的偏宜爹?   自己这么扑上去,好象有点煞风景啊。   可是若是不扑,自己这回不就白来了,用一回灵识得费掉好几天吸取的灵力呢。   扑!人命关天才是大事…   云猫小碎步跑上前去,那二人已经坐在花树下的石椅之上,脸儿对着脸儿,肩儿靠着肩儿,喁喁私语,轻声浅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云猫站到二人膝前,小小的个头刚到膝头,那沉浸在甜蜜中的俩人一点都没发觉面前多了个小人儿,云猫仰起头,期待被发现的愿望就这么无情地落空了。   “娘亲。”   无视。   “娘亲~”   仍是无视。   “娘亲!!!”   那两人终于转移视线,云猫心中流泪,“娘亲,你喝的…”   那偏宜爹打量着云猫,皱着眉头打断了云猫的话,“哪家下人的孩子,怎地乱跑到这里了。于嬷嬷,于嬷嬷…”   云猫心中那个怒呀,“我不是下人家的孩子…我是…”   于嬷嬷应声而出,“少爷。”   偏宜爹又没让云猫接下话去,指着小女娃道:“带这小家伙下去。莫扰了少奶奶…”   哎呀,不好,赶紧说吧。   “燕窝有…”   毒字被于嬷嬷的大手捂在了嘴边,云猫小小的身子又挣又动,却是奈何不得于嬷嬷的利落威武的身手。   不过一瞬间,悲愤中的云猫就被踢出了梦境。   十九 警觉   这个偏宜爹!   尽坏姐的好事,姐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娃模样还有八分似瑞娘怎么就象是下人的孩子啦!有眼无珠不识真仙的老糊涂!   费尽灵力的云猫咬牙切齿了一会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睡了。不过还留着一根弦来听动静。一听到瑞娘又要喝燕窝汤了立马精神抖擞地坐直。   瑞娘斜倚在榻上,大丫环缨儿轻轻地给她捏着腿,于嬷嬷正端起了细白瓷碗要送上,云猫小拳头突然挥出,瑞娘哎哟一声,于嬷嬷吓了一跳,差点拿不稳汤碗,还洒了些到大红地毯之上。   “少奶奶怎么了?”大丫环和于嬷嬷都赶忙上去询问,瑞娘也是肚皮上突地一阵疼,鼓起个小拳头来,现下倒是慢慢地回去了。   瑞娘抚着那鼓起处,眼角温柔,笑道:“没事了,是小东西打拳呢,这调皮的小东西,好大的劲头。”   于嬷嬷也凑趣,“这小少爷也定是个壮实伶俐的…哎呀,看我这老手脚笨的,一点动静就慌了,好好的上等官燕,这却是洒了不少。少奶奶先用了这些,老奴再去炖些来。”   瑞娘止住了她,“就这些罢了,早前一直用着,也没觉出好来,如今喝两口,不过是个意思罢了。”说着接过汤碗,舀了一勺,正要喂到唇边。   云猫估摸着正是时机,忙乎着又踢了一脚出去。   瑞娘又是哟的一声,手上的勺子叮当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两截。另一手的汤碗洒出了不少,若不是缨儿手快接住,只怕也要跌碎。   两人又忙着问情况,瑞娘抚上肚皮,这回是鼓出个小脚来,瑞娘轻轻抚着小脚形状的肚皮,似乎母子连心,小脚慢慢地缩回去。瑞娘微微一笑,心中略有些奇怪。   缨儿叫了小丫环来收拾地上,于嬷嬷见那碗中已经不剩多少,便要出去再炖些,却听瑞娘道:“不必麻烦,被这小东西一闹,倒有些困意,我先歇歇再说,…缨儿你去把我那些不穿的旧衣里寻些柔软贴身的来。”   缨儿应声去了,瑞娘唤了于嬷嬷近前,低声吩咐了句什么,那于嬷嬷听了一惊,却是也不多说,小心地端起那汤碗出门而去。   瑞娘躺在绣榻之上,微微闭起双目,心头隐隐浮起昨夜里的梦境,那个看着似曾相识的小娃娃最后说着什么燕窝,本来也没往心里去,但对上今天两次的巧合就有些怪异了。   那官燕是从婆婆赵氏那里送来的。按说赵氏虽待她不过面上情,但也还过得去,这肚子里的又是她亲孙儿,不至于会有什么坏心吧。当年生涛儿,也用的是婆婆给送来的补品啊。   想着想着神思困倦,似睡非睡之前,还想若是再见那小娃娃,定是要好好问个清楚…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那小娃娃却是再也没有梦到。睁开眼,奶娘于嬷嬷已经是守在塌前,面色黑沉,神情又是气愤,又是担心,红着眼,抹着泪。   她心头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嬷嬷?”   于嬷嬷扶着瑞娘起身,又小心地出屋看了看,吩咐了小丫环们守好门,这才进来,拉住瑞娘的手,说了她这两个时辰暗中派人去查那燕窝的结果。   原来,那包从赵氏那里送过的燕窝,果然被人动了手脚,那种毒药歹毒之极,量下的又少,无色无味很难发觉,是专门用来毒害胎儿的,日积月累,轻者影响胎儿生长,落下残疾,重者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瑞娘听了恨得咬紧银牙,…好毒的心思!想到自己腹中孩儿不知有无受害,又心头大骇,不由一阵眩晕,于嬷嬷赶忙扶住她的身子,劝道:“小姐别慌,幸亏璋少爷中间送了泉鲤,断了这毒物,想必也不妨事的,今儿小少爷不还是打拳踢腿的,…老妈已经请了位名医过来给小姐诊诊,这会儿就在前厅候着。”   瑞娘想到一向给她诊脉的那位刘大夫每回来都说是无妨,多用些补品即可,唯一的例外就是云晨要赴任时,她打算跟去,刘大夫却说她此胎不稳,不宜远行。想必也定是被人收买过了,自己的奶娘也多是想到了此节。   果然那位名医诊过脉后,发现瑞娘有轻微的中毒,便开了些解毒的食物方子,让瑞娘按时服用,至于胎儿有未受损,脉相上看胎儿还好,至于有没有少个指头,脚趾,智力受损之类的,就只能生下来再看了。   前头那些话倒也罢了,只是听了最后那句生下来再看的话,瑞娘登时就眼前一暗,差点晕过去,…于嬷嬷见机行事,给名医封了厚厚的红包好生相送了出去。才回来好言好语替瑞娘开解。   瑞娘压低声音恨恨道:“原本不过是看在长辈的面上,对这起老仆容让一二,想不到反给他们添了胆子,连主人也敢谋害起来…不处置了这帮黑心的,我就不叫王瑞娘!”   于嬷嬷也心知必是赵氏身边的几个老奴作怪,虽是一般地愤恨,却也担心瑞娘冲动,“小姐现如今就快到月了,还是暂且忍下,等生了小少爷再说。”   确实是这个理,然而这口恶气,却是怎么也忍不下,“那起子老奴才暂时动不了,那个姓刘的庸医总可拿来出口气,奶娘,你把这事派人悄悄地给璋弟说说,我如今也就这个弟弟还能指望了。”   王瑞娘本还有位大哥,却是为人胆小懦弱,偏还娶了位极小气财迷的厉害妻子,跟她这位妹妹,一向是有好处就上,遇事就躲远的。   于嬷嬷听了吩咐,忙出去办事不提,却说王瑞娘在房中,气也气过,哭也哭过,思绪终是慢慢地清楚起来,从窗子瞧着房外的丫环们各司其职,景然有序,心道这些丫环有几个是从赵氏那边赏过来的,说不定其中就有那黑心肠的,以前总是给婆婆留分体面,不好打压这些人,今后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不然害得还是自己孩儿。   想起肚里这个自上午动了那两下就再没动静,又想起梦中的漂亮娃娃,瑞娘心里就揪得难受,…这孩儿万一要是被那毒害了,可怎么活啊?   二十 出世   第二天一大清早,二少爷所居的绿雅阁里就传出消息说是二少奶奶病了,不止那位常来的刘大夫,还同时请了数位城内有名头的大夫,由王家舅少爷陪着一同前来。这消息一传出去,各房主子们都立时有了相应的动作。   陆陆续续探病的就都来了。夫人赵氏,大少奶奶朱氏,三少奶奶姚氏三人前后脚进了内堂,见着卧塌上的瑞娘面色青黄,双目浮肿,显是病得不轻,便都安慰了几句,赵氏身为婆婆,眼见就快要临产的媳妇这当口生病,虽不甚喜这位儿媳,心下也是焦急不已,正要问个详细,却听门口小丫头禀道刘大夫来了。婆媳几个便都避到屋内屏风后。   大丫环缨儿和络儿放下帐子,将瑞娘的手轻轻放在迎枕上,于嬷嬷招呼着刘大夫坐下诊脉。那刘大夫尖瘦的脸,一双细眼眯着,低着头边诊边转着眼珠,半晌才收了手,斯条慢理的说:“少夫人这是风寒入体,湿邪入侵,待我开个方子服几回试试。”   于嬷嬷满面恭敬,小心地探问着,字句却是清清楚楚,“刘先生,我家少夫人半月前您来诊脉时还是好好的,这突然就病倒了,饭食都吃不下…先生是不是再细查查,可还有别的症侯?”   刘大夫眉头微跳了下,随即摆摆手,“倒没有别的症侯,就是这风寒入体,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少夫人体质偏弱,怀相不好所致。好好调养,用些补品就是,贵府这样人家,也少不了那些人参燕窝的。”   说罢拿起备好的笔,飞笔写了个风寒方子,就要告辞。   于嬷嬷冲缨儿使了眼色,缨儿忙取了个荷包塞给刘大夫,陪笑道:“刘大夫辛苦,请到偏厅喝茶,舅少爷还有点事想请教。”   见刘大夫走了,婆媳三人正要出来,却见于嬷嬷闪身进来施了礼,小声道:“夫人,大少奶奶,三少奶奶,还请稍待,二少奶奶这病来得突然,为图个稳当放心,老奴又请了两位名医,这便过来了。”   这三人有些意外,赵氏有些不悦,但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孙儿,也便点点头,不说什么。   另外两位是一起进来的,把完脉之后却是互看一眼,都有些犹豫。   于嬷嬷再三相问,才说这脉相是轻微中毒了,而且看来时日不短,已经有半年了。这毒弄不好还会有损胎儿。   于嬷嬷又问他们是否是因为体质偏弱风寒入体,那两人都肯定地说二少夫人身体底子很好,眼下也没有风寒。   屏风后的三人都隐隐明白了这一出所为何来。等名医走后,三人各怀心思出来,于嬷嬷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夫人救救少奶奶,救救小少爷。”   那两个大丫环缨儿络儿也跟着跪下,几人哭得好不凄凉,而塌上的二少奶奶瑞娘,则昏昏沉沉,人事不知。   起先三人都以为只是刘大夫庸医害人,赵氏更是后怕,先前府里众人看病,可常请的是他。等于嬷嬷捧出那包毒燕窝来,赵氏的面上可就如被人打了耳光似地不好看了。心知肚明这怕是自己身边人的手脚太长了。   赵氏正在又怒又愧,其它二人也各有小算盘之时,却听一个小丫环进来报信说舅少爷将刘大夫绑了送官了,要告他一个庸医害人之罪。   赵氏心知这事捂也捂不住了,面色阴沉地丢下句,“放心,我会给二媳妇一个交待。”便匆匆带人走了。回去后便将身边一个跟了多年的得力婆子打了板子发卖了。巧的是这婆子还是那当了二少爷姨娘的兰香的亲姑妈。   大少奶奶从头到尾都是看戏的,此时见婆婆丢了人心头倒有几分暗喜,心道让你这个老婆子手伸得那么长老想管儿子房里的事,这回丢了大人也是活该。压着心头舒畅,对于嬷嬷等人安慰了一番也自去了。   三少奶奶一向是打酱油的,心想这赵氏枉为一府主母,原先还老是瞧不上自己这一房庶出身份,看她这作派又能好到哪儿去?也假意劝解了一番,自回屋去八卦不提。   那刘大夫被送到官府,有他自己这大半年来亲手开的方子为证,他虽是漫天叫屈,还是被打了几板子,令他不许在本城行医,这位刘大夫断了生计,只好收拾家当,远走他乡去了。他这番可谓得不偿失,丢了饭碗,失了名声,…当初他也不过就是收了人家二十两的好处啊。   瑞娘出了这一口气,心情舒畅了,对于腹中胎儿是否有缺陷也没那么紧张了,心想不管好坏都是我的儿,当娘的还有些嫁妆,怎么也能养得起了。   又想,幸亏璋弟提醒一定要在孩子出生前把这件事闹出来,不然,若是生出孩儿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再说,云家人肯定以为是自己找的借口。如今我儿有个什么,那也是婆婆管家不严引出的苦果,她也不敢在明面上嫌弃我儿。   想到那梦中小女娃,就隐隐觉得自己这胎多半是个小闺女,先前备下多是小子的衣物,云晨走前留了名字也是个男孩名,如今可要打发人去问个闺女名才是。   就这样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很快便到了临产的日子。   发动的那天,于嬷嬷如临大敌,面沉如铁,老眼充满了血丝,却是直直瞪着那两名寻来的产婆,生怕她们有什么花样。缨儿络儿都是未婚姑娘,不好进产房,却也守在房门口,把紧了来往人等的关。   其实这产婆还是于嬷嬷自己打听了又打听才寻到的,本来赵氏也给寻了个产婆,自从毒燕窝事发后,发现那产婆也是兰香姑妈寻的便弃而不用。   生得时候却是异常顺利,才不过两三个时辰。   听得稳婆道喜说生了个千金,顾不得身体疲痛的瑞娘便急着要看孩子。   接过小婴儿便焦急地摸来摸去,还好,小手小脚哪儿也不缺,也没多个指头出来。   这头心放下来,可没听见孩子哭又揪心了,“孩子怎么不哭啊?”   瞧着便宜娘亲着急的样子,云猫给面子地哼了几声,算是哭过了。   便宜娘亲,感谢你生下了姐,姐终于出世了,以后有姐这样亦侠亦仙的当闺女,您老可以歇歇了。   宅斗神马的,就交给姐了!   二一 婴儿   等在产房外的赵氏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等人此时也进来看孩子,听说了生了个闺女,赵氏倒也没有不喜,只是心下忐忑不安,担心孩子有什么不好,可不就是自己这个当奶奶的没管好下人的罪过了,待抱过来一看,不单身子健壮,更是生得雪白粉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葡萄般,正直愣愣地瞪着自己瞧,亮得都有些慑人。   于嬷嬷见赵氏表情不定,忙奉承道:“哎呀,果然是夫人的亲孙孙,瞧小小姐这小眼神,这可不是在认亲奶奶呐!”   云猫本来瞪着眼睛要看看这偏宜奶奶是个怎样的糊涂老太,听了这话心思一转,想着这老太暂时还得罪不起,姐还是识时务为俊杰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刚出生的小婴儿咧开了没牙的小嘴笑起来,连本来瞪大的眼睛也眯成了小月芽,那无辜又无邪的小模样十足地惹人爱。   赵氏立马心里乐开了花,搂着小孙女不撒手,没口子地夸赞,“哎哟,我的乖孙哟。”   大少奶奶本来是报着兴灾乐祸的心来的,本来准备了好些情真意切安慰宽心的话要开导弟妹和婆婆的,此时也只得即兴发挥,换了好一些恭喜夸奖的词儿。   三少奶奶也没瞧着笑话,干巴巴地恭喜了几句,再看那小婴儿玉娃娃一般,想到自己闺女那瘦弱胆小的赔钱讨债鬼模样,心底压不住的羡慕嫉妒恨呀!   待这婆媳仨走后,于嬷嬷松了口气,再看到缨儿抱着的小小姐,虽不再咧嘴笑,却是精神很好地转着眼睛四处看,心想,虽不是个小少爷,好在小小姐生得好,又没什么毛病,加上涛小少爷,正是凑成了个好字。自家小姐这一难总算是过去啦。   云猫在娘胎里闷了九个多月,虽是多在修练,也难免有些无聊,此时出世,自然要好好瞧瞧看看,先是看看偏宜娘,看着面容有些疲惫,仍是嘴角带笑地瞧着自己,两个大丫环缨儿络儿,容貌都生得清秀,缨儿看着更精明些,络儿微有点木讷。再看于嬷嬷,想是心情不错,黑脸泛着红光,走路带风,进去出来地忙个不停,此时正抓着一个梳妇人头的仆妇在角落里不知训导着什么。   等于嬷嬷带着仆妇过来,那仆妇在塌前给瑞娘磕了个头,瑞娘仔细看了看,才点头道:“大姐儿日后就偏劳你了。”   于嬷嬷示意缨儿将云猫交给那仆妇,“张家的,你来抱下小小姐。”   那仆妇不过二十来岁,面目端方,衣着倒也整齐,小心翼翼地接过粉嫩的小婴儿,心底只是惴惴不安,生怕小小姐哭闹起来,丢了自己的差事。   云猫被抱在怀中,耳听得这仆妇的心跳得好快,不过这仆妇看着不胖,身上却是肉肉的,被抱着还满舒服的,云猫觉得还算合意,打了个小哈欠,闭上了眼睛。   “哎哟,小小姐会打哈欠了。”缨儿络儿都是看着稀罕,瑞娘也心里美美的,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乖。   张奶娘也乐啊,谢天谢地,小小姐也没嫌弃自己。   于嬷嬷示意张奶娘抱着小小姐去隔间,张奶娘跟搂着个金宝贝蛋似的十二万分的小心,坐在专给小小姐打的床上,轻轻拍哄。云猫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张奶娘坐在床边,看着小小姐,心道也怪,这富贵小姐刚下生怎么就这么水灵,自己生的那个丫头,都三四个月了,吃得黑胖黑胖的,就没一个夸的,不过孩子再丑,可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唉,也不知家里婆婆有没有饿着她…等这个月发了工钱,就告半天假回去看看。   云猫是被一阵叫妹妹的童声吵醒的,刚睁开眼就看到小云涛的一张放大的小胖脸。   “小妹妹醒了,妹妹…”   小云涛见妹妹睁开了眼,亮晶晶的真好看,乐得拍着肉手,“妹妹,妹妹,我是哥哥,…这个糖给你吃。”   眼瞧着一块被握在肉爪里粘粘乎乎的糖伸到了自己嘴边。云猫只好装作不见,嫌弃地把脸扭到了一边,张奶娘忙笑着拦下,“小少爷,姐儿还小,吃不了糖。”   说着话张奶娘倒是想起了还没喂过小小姐吃奶,便抱起云猫,解开衣襟,果然张奶娘被选中自有缘由,那胸前波涛壮观,云猫心想自己不过练气五层,总是要吃凡间食物的,待要张嘴,却见小云涛瞪大眼,张着嘴,傻乎乎地瞅着自己,不禁又好笑又好气,伸出小脚丫一踢,正中小云涛脸蛋,小云涛被踢傻了,捂着脸好不委屈,心想这个妹妹好凶。   怀着一颗被伤害的小心灵,小云涛跑去跟娘亲告状,反而惹来了众人一阵好笑。羞得他躲在娘亲身后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心想都怪妹妹,再也不要理这个坏妹妹了。   云猫起初喝奶还有点别扭,习惯了也就坦然,果然人奶是小婴儿最好的食物,不过十来天云猫就胖了一圈儿,粉嘟嘟白胖胖,是个人就爱来抱抱逗逗,令云猫困扰不已。   姐要赶时间修练啊,哪有工夫给你们这些婶子堂姐,七姑八姨地应酬啊。   深受困扰的云猫采取了消极抵抗法,但凡有闲人来逗引,便开始眼皮打架,没精打采,小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倒也有奇效,给自己挣来了宝贵的修练时间。   云猫四个月大的时候,瑞娘便带着儿女打包行李,点齐男女仆妇丫环嬷嬷二十好几号人,套了十来辆车,浩浩荡荡地杀往桑榆郡。   离桑榆郡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且都是官道,一路上倒也顺利,每天都有可靠男仆在先打点好住宿,虽然客店简陋,但好在准备周全,也没亏着了两个小的。   前两天都是平安无事,到第三天上,正过午后,天色突然阴沉下来,平地刮起了狂风,眼看着就要下雨,偏偏离着最近的村镇还有两个时辰的路。   瑞娘担着心,吩咐把雨布都蒙在车上,抓紧赶路。   果然没过喝杯茶的工夫,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厚厚的云层中时不时划过闪电,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红泥路不过片刻就湿成一片泥泞。   车子里虽然阻住了风雨,但雨打车蓬的密集声响和突然间的昏暗令得车中几人都有些不安。   二二 路遇   小云涛有些害怕,扑到娘亲的怀里,小声地叫了声娘。   瑞娘拍了拍小云涛的背,安慰道:“别怕,雨一会儿就停了。”又抬眼去瞧抱在张奶娘怀里的小闺女。   见小家伙好象一点都没被雷声风雨声惊扰,兀自睡得喷香,想是怀中温热,那小脸红扑扑的,真象个苹果。   其实她哪里知道云猫是在那儿引灵入体呢,正赶上这大风大雨,水灵气倒是比寻常多出了一倍,云猫自然乐得利用。   瑞娘见雨势太大,天色几乎阴得看不清道路,便吩咐将马车都停在一边,能上车的都上车避雨,等风雨停了再继续。   然而这雨势头不减,居然连下了半个多时辰,才转为濛濛细雨。车队这才抓紧时机继续上路,可这路已经泥泞不堪,湿滑难行。马蹄打滑,车轮积泥,速度竟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足足走了快四个时辰才快到那准备住宿的古柏镇。   此时天色已暮,眼瞧着前方灯火,赶车的想是一时心急,却将一辆满是行李的车给陷入了一个大泥坑里,众男仆上去推都推不出来。   瑞娘只得令两人在此看守,其他人继续往镇里去,待从镇上雇些人力来帮着推。   好容易到了古柏镇,寻了客栈安顿下。   于嬷嬷立时领着两个小厮去寻店家帮忙。那店家一听,连声应下,说这事容易,让店里的杂役老云头一个人就能办好。   说着便高声喊老云头。   一个黑瘦老头从后堂应声而出,手里还拿着柄扫帚,于嬷嬷上下打量着这老头,见他个头不高,身形也干巴了点,年纪也有五六十了,便有些不满意,“掌柜的,我们那车可是连六七个人都没抬动,这一位老汉恐怕不够啊,掌柜的只管放心多招几个人来,我们少不了赏钱就是。”   那掌柜的却是笑眯眯的,胸有成竹地打着包票,“管事大娘自管放心,老云头可是个力气大的,让他去试试,若不成小店免你一半的店钱。若是成了,管事大娘你赏他些酒钱就是。”   见他夸下海口,于嬷嬷半信半疑地让一个小厮领了这老云头去。   于嬷嬷进了瑞娘所居的客房,刘奶娘正给小云涛喂饭,张奶娘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小姐,瑞娘由缨儿伺候着梳洗了一番,正等着于嬷嬷一同用些晚饭。   于嬷嬷吃饭的时候就把这事当笑话学给瑞娘,瑞娘想了想道,“人不可貌相,许是那老云头真有些本事也未可知。且等着看吧。”   主仆几个用过了饭,正在安排几人铺位,却听那跟去的小厮在门口找于嬷嬷回话。   于嬷嬷出去一趟,等进来便面带惊奇,笑道:“少奶奶,咱这回可是遇到奇人了,方才保良说他带了那老云头到车跟前,老云头也不要人帮,脱了外衣叫保良给拿着,说是怕污了衣裳,就那么光着膀子跳进水坑,只发了声喊便轻轻巧巧地把咱的马车给抬了起来。这不,那车和几个小子都回来了,在外面吃喝呢,老奴叫保良赏了那老云头二两银子,又叫买了壶酒送他。”   屋里听到的人都是惊奇感叹遇到了奇人。谁也没注意床上的小婴儿悄悄地睁开了眼,眼眸中星光闪闪。   一夜无话,瑞娘主仆起身收拾好,用过早饭,便要继续赶路,正要出客店大门时,张奶娘抱着云猫,云猫此时醒着,正四处张望,果然在院中角落里有个灰衣老头在扫地。   云猫登时直起身子转那个方向,那微微佝偻的背影,那走路的步态,这分明就是…   奶娘怀中的小婴儿突然发出“啊”一声大叫,令得瑞娘等人都是一惊。   瑞娘走了过来,低头看看孩子的尿布,又想着走前才喂过孩子的,却见小婴儿又是大叫一声,令得院中其它客人和干活的伙计都看了过来。那角落中的老头也拄着扫帚抬起了头。   小云猫又连叫了几声,小手指着那处角落。正指得是老头的方向。老云头见小云猫不过四五个月大,却是粉嫩可爱,双眼直愣愣地瞪着自己,象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不由得微微一笑,老脸上皱纹更多。   于嬷嬷低声在瑞娘耳边道了句,“这就是老云头。”   瑞娘多看了老云头一眼,见他看起来也是平常,见自己闺女此时可算是有些反常,平时可懒得狠,有时好几天都不见她叫一两声的。   今天这是怎么啦。   瑞娘急着赶路,却是没再多想,轻轻将小婴儿的手按回去,柔声道:“姐儿,咱们要去找爹爹啦。莫要调皮。”主仆们就此出了院门。   云猫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声嘹亮,声震屋宇,瑞娘等人怕吵着他人,忙快步疾走,上了自家马车,云猫仍是哭个不住,瑞娘心疼地自己接过来抱着哄,好容易才止了哭声,但见小家伙眼中满是泪水,小嘴委屈地嘟起,时不时地打个嗝,显是哭狠了。   瑞娘拍着闺女,同于嬷嬷说着,“这可怪,姐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哭过哩。”   于嬷嬷想了想道:“小娃儿眼灵,许是冲了什么,待到了郡府,要不请个婆婆来给小小姐收收惊?”   云猫打着嗝,心道:“收个鬼!姐是见着我师父了,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姐的意思呢?这样的奇人还不请回家去,看个家护个院什么的?真没慧眼啊。”   又想,师父你咋混得那么惨呢,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都没认出姐来。   等姐长大了,一定回来接你。   想着想着,哭累的云猫又睡着了。   接下来的路倒都平顺,云猫睡睡醒醒,进桑榆郡都是一路睡过去的,一睁开眼,已经是躺在了郡府后院的床上了。   结果都错过了与偏宜爹的第一次照面。   据说,虽然咱睡得跟个小猪一样,偏宜爹见了,还是夸咱长得好看来着,给起了名字,咱以后就有了正式的大名了,叫云妙,以后家里人都得管咱叫妙姐儿,呵呵,喵啊喵的,还是一只猫。   二三 郡府   一早起来,张奶娘就给小云妙喂好了奶,换好了一身正红绸绵的小衣服,挂上了镶嵌七宝珠的亮闪闪的小银锁,小手腕上一边带了一串黄豆大小的红珊瑚珠子。   云妙知道这是要带自己去偏宜爹那儿,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有些无语。   张奶娘抱着小云妙朝正房走,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丫环,是专门给奶娘当帮手,伺候小小姐的。   过了正房的月洞门,就瞧见前面有个年轻妇人抱着个孩子,也跟了个小丫头。   那妇人转回头来,见是她们,便朝边上让了让,打了个招呼。   张奶娘面上客气地回了句,便抱着小云猫往前走。   打了个照面,云妙见这年轻妇人大约刚刚二十,比瑞娘看着年轻个两三岁,长相不过清秀,面带谦恭,眉尖微蹙,面上不施脂粉,双目看人的时候都是水汪汪地,必是那位因生育有功被抬成姨娘的兰香了。   她抱的孩子大约两个来月,包得严实也看不见小脸长得如何,不过云猫知道这是个女孩。当时报信的到云府,瑞娘和于嬷嬷两个都是略松了口气。   云妙看着这姨娘作派没来由的就有些腻味,心里对偏宜爹一点期待都没有。   张奶娘抱着云妙前脚进了正房,兰香抱着孩子后脚就进来了。   瑞娘和云晨早已经起来收拾停当,正坐在外间圈椅上等着孩子们呢。   云妙一眼就看见了云晨,大约二十四五岁,仪容俊朗,正和瑞娘梦中见到的一样,不过此时比梦中略带些岁月风霜。云晨看见女儿进来,目光带笑地瞧了过来,正要说点什么。   小云涛却比他快,他一早就被刘奶娘带过来给爹娘请安,云晨见儿子眉目清秀,口齿伶俐,才不到四岁就认得了好些字,心情大好,将早已经备好准备儿子启蒙再送的东西先拿了出来,是支楠木彩画云纹紫毫笔,小号的正适合孩童用,小云涛拿在手上舍不得丢开,见妹妹来了,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上去显摆。   “小妹妹,看,爹给我的。”举得高高的,好看吧?好看吧?   瑞娘一见就暗笑,涛儿这孩子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这作工,这花样,确实精巧。   云妙不客气地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了那笔,用力往回扯,小云涛傻眼了,回头看看爹娘,不象有阻拦的意思,只得万分不舍地放了手,心头难舍却还故作大方的说,“妹妹给你玩一会,等哥哥写字用的时候再还吧。”   这话令得看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于嬷嬷夸道:“小少爷一向懂事,从来都知道让着小妹妹。”   小云涛内心委屈,眼巴巴地盯着妹妹,云妙抱着紫毫笔,笑得眯起了眼,有这孩子在,日子就没那么无聊了啊。所以呢,这小哥哥,只可以自己欺负,别人要想动手脚,哼…本是一派天真的大眼睛里寒光一现。   “快让妙妙来见过爹爹。”   瑞娘笑着示意张奶娘,眼角余光若无其事地扫过角落里当背景的兰香母子。   张奶娘抱着小云妙给云晨磕了头,云晨看着大闺女如玉娃娃般,又有几分与瑞娘和自己相像,心头爱之不已,眼角眉稍流露出的都是喜意。   正要接过女儿抱上一抱,却见云妙抱着手里的紫毫笔,啪地朝地上一摔。那笔虽是木制,却做的细长,按说掉到地上也应无事,此时却是从中断为了两截。   堂上众人都愣了。   小云涛傻愣愣地看着地上摔坏的紫毫笔,眼泪叭嗒叭嗒地掉。刘奶娘忙心疼地给他擦,却是不敢多说什么。   瑞娘心里有些怪异,想着听说小娃儿都有一段人憎人嫌的时日,过了也就好了。平日里妙妙抢了哥哥的东西也就是玩一会儿便罢,无故摔坏这倒是头一遭。   莫非妙妙就是到了那段时日?可是今天第一天见她爹,又有兰香那女人在,还真是让人给看了笑话。   于嬷嬷见机快,忙训斥张奶娘,“你怎地也不看好了小小姐,这小奶娃手软,哪里拿得稳东西!”   张奶娘低着头,喏喏连声,也不敢说自己委屈。   云晨有点意外,倒也没想太多,小孩子天性就爱摔手上的东西,只是这支笔也是花了番工夫才挑到了,收藏于书房好一阵,就等着儿子来了给他的。   云晨起身,拍拍小云涛,柔声道:“爹再给你找一支比这个还好的好不?涛儿可不要怪妹妹,妹妹还小,不懂事。”   再看看摔了东西还一脸无辜样的小云妙,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好象在纳罕众人这是怎么了。   云晨也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没存在感的兰香,看她抱着孩子低眉顺眼大气不出的也满可怜,便叫了声,“兰香带妍儿来见过少夫人。”   兰香面上一喜,应声来到瑞娘面前,磕了两个头道,“兰香见过少夫人。妍儿也给少夫人请安。”   瑞娘打眼略瞧了瞧,“嗯,好,起吧。于嬷嬷把见面礼拿来。”   见面礼是个小金锁。兰香代女儿谢了,要退下的时候,经过那摔坏的笔,眉尖忽地一跳,似无意中低声道:“奴把这地上收拾了吧。”   说着将怀中婴儿交给身边的丫头,自己就伸手去捡,瑞娘瞧着她这动作皱了下眉,本待她去,却突然眼光一肃,高声道:“兰香且慢,这些活让丫环们做就是。”   兰香微怔了下,小意笑道:“奴也是顺便。”手上却是朝地上抓去。   于嬷嬷人老成精,早觉得不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握住了兰香的手,却是笑道:“兰姨娘歇歇吧。”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看那地上的东西,那地上本是两截断笔,于嬷嬷轻轻推开兰香,挽起袖子,将那断笔拾起,来到瑞娘和云晨面前,双手呈上。   瑞娘和云晨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断笔杆处,塞了团黑黑的东西。因笔破开,那黑色东西也散发出微微的香气,闻起来倒有点象墨香。   瑞娘立时想明白过来,怒气上涌,心头火起,就要发作,于嬷嬷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瑞娘才暂稳下,目光寒冷如刀,瞪向自己的丈夫。   心想好你个云晨,纵的奴才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主子了,这回我看你怎么交待。   二四 波平   云晨拿过断笔,细看那黑黑的东西,看着象一团污泥,放在鼻前嗅了下,也不知是否心中有疑,登时觉得头晕眼花起来,赶紧放下,深吸了口气,见妻子瑞娘已经是面如玄坛,眼含刀剑,心里格登一下,心道只怕此番难以善了。   再看兰香,面如土色,低着头都不敢看人,想着这笔放在书房也有半月,有机会,有由头的人也只有兰香了,他身为一方郡守,平日里也负责断案的,在心中稍加推测便能想明白关节,不由无名火起,冲着兰香就是一脚,喝道:“来人,把这坏了心的奴才关到柴房,快叫田嬷嬷来!”   兰香被踢了一脚倒没吭声,听了这话连声大哭起来,说是涕泪滂沱也不为过,偏还能把字句说得清楚,“二少爷,奴冤枉啊,…少奶奶,奴只是个姨娘,决不敢有二心啊,少奶奶饶命啊…”   瑞娘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着脸,将小云涛搂在怀里,心下只是后怕不已。   兰香边哭边爬过去抱住云晨大腿,云晨见她头发散乱,满脸狼狈,心中倒是闪过一丝不忍。但又转回头去看瑞娘与云涛,想想又觉得既愧且恨,便发狠仍是一脚将抱大腿的踢开。   这时兰香生的闺女想是被惊着了,在小丫头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小丫头哄也哄不住,兰香泪眼模糊中回头看见闺女,灵机一动从地上爬起,抢过孩子哄起来,边哄边哭,“二少爷,孩子还小,离不得亲娘…少奶奶慈悲…”   瑞娘只是冷笑,挥手让奶娘们把小云涛和云妙抱走,免得受了惊吓。   云妙一看这光景,心想,嘿,难道就你会哭,姐也会啊…   当下张嘴就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啊,那边的云妍和兰香就悲摧了,本来兰香想把孩子哄好显得妍儿离不开自己这个亲娘的照顾,现在可好,云妍听了更是哭得厉害。   田嬷嬷进来时,这堂屋里就是一团鸡飞狗跳,大人小娃哭成一片,田嬷嬷的头皮都炸了,硬顶着上前,云晨见自己的奶娘来了,便指一下于嬷嬷,道,“你们两个,带上几个丫头去搜一下兰香的屋子。”让自己的奶娘去,也有免得真冤枉了兰香的意思。   奶娘们把有点受惊吓的小云涛和仍在努力哇哇大哭的云妙抱走,云妙是真心不想走哇,还有好些哭腔没使出来呢,兰香姨娘的八卦也没看够呢,可惜她人小力单,终是给抱回了分给她住的小院。刘奶娘这回有些吓着了,满腹话要找人诉,便带着小云涛也跟来了这院子。   进了院,云妙就消停了,白净净的小脸一点都没花,只有几滴眼泪挂在浓黑的睫毛上,要不是年纪小,真可算得上是梨花带雨了。   张奶娘拍拍胸口,又摇摇云妙的小肉手,“哎呀我的小祖宗,真是又机灵又惹人疼。”   刘奶娘拉着小云涛坐在院里,才喘了口大气,面上忿恨,“那黑心的东西,亏得她也想得出来这害人的鬼花样,…要不是妙儿小姐摔了那害人的东西,…哎呀,都不敢想啊。”她还指着小少爷将来成家立业了,自己这个奶娘也能水涨船高,享大福呢。   小云涛困惑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奶娘奶娘,妙儿妹妹摔了我的毛笔,为什么爹爹给的毛笔是害人的东西?爹不喜欢涛儿吗?为什么爹要打兰姨娘?妙儿妹妹怎么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妙儿妹妹是喜欢涛儿的吧?那个妹妹不是我娘生的,为什么也叫她妹妹?”   刘奶娘一听我滴个天儿啊,这么多的为什么,只得一一胡乱解释。   小云涛听得似懂非懂,跑到云妙跟前,拉起云妙的小手,纯真的小眼神里闪着星光,“妙儿妹妹,哥哥以后也要保护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你。”   云妙哭笑不得,你个小屁孩,才多大点就要保护人呐,不过心中却也有莫名的欢喜,听了那句好吃好玩要分给她的话,眼光一亮,心想,别的都不说,把小墨给姐才是正经。   当晚小云涛闹着要跟妹妹一起睡,奶娘也由得他,云妙倒无所谓,就是可惜小墨不在他身上,不然这可是个好时机拿回小墨。   第二天起来,再去给爹娘请安,偏宜爹面上有些尴尬,但见了他们也还欢喜。瑞娘的脸色就淡淡的,好象都不怎么搭理偏宜爹。一边伺候的于嬷嬷倒是精神着,跟服过大补丸喝过鸡血似的,面色又是黑中透红,与往日十分不同。   倒是再没见着兰姨娘和云妍。   后来听奶娘们八卦说,那天在兰香房里搜出了一包黑色的药,就是在笔杆里藏的那种,本来那东西放在一个盒子里,藏在一块挖空的地砖下,很隐秘,谁知于嬷嬷精明,去跟邻居高家借了条狗,给那狗一闻,就找着了。   于嬷嬷威武。经此一役,二少爷完全认可了于嬷嬷的才干,好些人情往来府内事务都打算交给她管,连自己的奶娘田嬷嬷都要排在她后面。于嬷嬷一下子成为张刘两位奶娘奋斗的榜样。难怪于嬷嬷精神焕发,原来是多了粉。   至于那兰香,听说给卖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想回来啦,她生的云妍,二少爷给找了位当地奶娘,整天就看孩子,也不用带着过来请安。   桑榆郡府后院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瑞娘冷淡了云晨几日,禁不住云晨小意殷勤又是送东西又是温柔话的,半推半就地和他和好了,看上去两人又恢复了旧日的情意。   云妙心想,这个偏宜爹有点渣,但是渣得也还可忍受。要是换个陆怀时那样的当亲爹,姐可不干。   平静中,云妙长到了一岁,要准备抓周啦。   因是在外地,长辈们都不在,所以也没办得很隆重,只请了几位交好的人家还有左邻右舍,碧柳城云府赵氏和两位少奶奶都捎来了礼,赵氏的是只玉佩。大少奶奶的是个金项圈,三少奶奶送的差点,是对小巧的金镯子——是够小巧的,估计放在水上能漂起来啊。   二五 复得   大清早奶娘就带着小丫环好一顿忙乱,总算给云妙收拾好了装束,云妙此时已经能走路走得很稳了,不过奶娘总怕她摔着,一直跟在她身边。   云妙走到落地铜镜前头,镜中小女娃粉妆玉琢,肉肉的小脸和身子,已经开始留头,在脑袋两边各扎了个整齐的小包包,上面用红艳艳的珊瑚串子绑了。身着织锦缎广袖短曲裾,正红上衣,粉红下裙,没有腰身可言的小腰上系着墨锦打底的腰封,上面用红丝线绣满了小蝙蝠,腰带用墨绿色的丝绦,丝绦下系了块通体莹润的白玉佩,却是做成了适合孩童的小巧如意形。   这正式严肃的礼服穿在还没有大人膝盖高的小娃娃身上显得妙趣横生,也能看出家人的重视关爱。   云妙看着自己的模样有点走神,前生自己的这个时候是在哪儿呢?是谁在养着她?怎么就让一个四岁的小女娃在外面流浪了呢?   心底的微酸还不及细品,就听见云涛的喊声,“妹妹,妹妹。”   小云涛五岁了,个子长了不少,撒欢地跑起来,刘奶娘哪里追得上,只有那一同伺候的十三岁小丫头才能跟在他身后。刘奶娘就只能在十来步远处跟着。   小云涛跑了进来,看见云妙这身打扮,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妹妹真漂亮,象小仙女。”   他现下总算多了些词来夸赞,不总是用好看二字了。   云妙也冲着他一笑,见小云涛也换了正式的朱红色小礼服,因他的头发已经长了,居然还梳成了发髻,戴了顶小玉冠,倒有些美公子的雏形了。   “妹妹,妹妹,这是我送的礼物。”   伸出的小手虽不如以前肉乎,但还没脱了胖形,掌中是个碧绿的小玉兔,精巧可爱,听说小女娃们都喜欢。小云涛瞧着妹妹双眸明亮,闪动着期待。   云妙看看小玉兔,摇摇头。   小云涛失落地收起了手掌,愁眉苦脸,“妹妹你想要什么?”   这小玉兔还是从小舅舅给的礼物里挑出来最好看的一个,妹妹为毛不喜欢啊…   等得就是这一句啊…   云妙笑脸如小花,指指小云涛的怀中,小云涛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怀中,原来是那柄黑色小剑,不禁深悔不该带着出来想跟邻居家的小兄弟显摆,有些心疼地摸出来,试探地劝道:“这个不好看,是男孩子玩的哦。”   云妙两只小手已经紧抓住剑身,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衣襟里塞,直接用行动表达了意见。不过,还是笑眯眯地说了几个字,“谢…哥哥。”   小云涛受伤的心立时被治愈了。须知小妹妹虽会说话了,可是惜字如金,只开口叫过一两声娘,连爹都没叫过呢。   美滋滋地他就拉起云妙的手准备走到宴客的大厅去。张奶娘忙劝他说,小小姐年纪小,还走不了这么远,还得奶娘抱着。   小云涛这才放了手,跟在张奶娘身后,对着她怀里的云妙做着各种好笑鬼脸,务必要引的小妹妹多叫几声哥哥才算。   厅上宾客齐至,虽然尽量简单地通知了几家特别交好的,还是来了二三十位宾朋,瑞娘与云晨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着亲朋好友,诸般物事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着宝贝女儿来了。   奶娘抱着云妙,身后跟着云涛走进来,众位亲友见了都是眼前一亮,好一对金童玉女,那夸赞的词儿更是毫不吝惜地往外倒。   厅子正中已经摆好了宽大的桌子,桌上分散着放着好些物事。   云晨致了几句词,大意就是感谢众宾朋来参加他女儿的抓周。之后瑞娘便示意奶娘把小妙儿放在桌子上,那些爱凑趣的宾朋们便都围在桌边,笑嘻嘻地等着看郡守大人的小姐会抓个什么。   云妙趴在桌子正中,抬眼四处一望,见前头摆了五样:印章、经书、笔、墨、纸、砚,左边摆了三样:算盘、钱币、帐册和酒杯,右边是金钗、胭脂、糖糕、泥人玩具,脚后头放的是铲子、勺子、尺子和绣花手帕。   这一看就是精心备下的,一众物品里就是经书和手帕的色泽最为抢眼,糖糕虽看着香甜可口,但桌上放的却是她最不爱吃的种类。   嗯,给偏宜娘长长脸,就挑了这两样吧。她伸手抓过了经书,瞧得众人都是一乐,有人小声地赞道:“这是要作诗书才女啊。”   回身又去拿了手帕,又用手帕把书包起来,这动作引的大家伙都笑了,“这是女红上有出息啊。”   云妙当着众人的面,从怀中摸出失而复得的小墨来,压在手帕上。冲着大家咧嘴一笑。   众人都有些愕然,一般女娃抓周,桌上都不会有刀剑之类,谁竟知这小女娃自带了过来,还当着大家伙显摆,这是个什么情况?莫非要做女侠不成?   看到那眼熟的黑色小剑,想也知道是妙儿又欺负涛儿了,瑞娘瞪了张奶娘一眼,暗想,这小剑倒是招孩子们喜欢,抓就抓了也是无妨。   耳听得众亲友又是指着桌上大笑,瑞娘忙去看女儿,原来云妙已经把选好的三样都塞进了小衣襟里,小衣襟鼓鼓的,象揣了个大柚子,塞完了还用小手拍一拍,一付此物归我,你们谁都别想抢的架势。直看得众亲友哈哈大笑。   一位三十许的伶俐夫人笑道:“哎哟,这将来可是一位文武全才又精通女红的美人小姐哩,哪家才有福娶回去哟。”又向瑞娘道,“云家妹子,我家那两个小的可着你随便挑,不拘哪个,能给我娶回好媳妇就成啊。”   另一位同瑞娘相仿年纪的夫人也笑道:“高夫人好精明,偏生我家也有个小子,要来和你家小子抢一抢咧。”   瑞娘自然知道这都是讨好凑趣之语,忙笑着答话,却不敢真的应承了去。   小云妙看着众人的目光和话题都是自己,心升退意,于是打了个呵欠,眼皮点了几点。瑞娘便示意奶娘上来抱云妙回去歇息,陪客自有大人们。   二六 文卿   奶娘将闭着眼的小云妙放在了床上,给盖上了小被子,取了针线在一边边做边守着。忽听窗根下有窃窃私语声。   “方才那个漂亮小妹妹就住在这里么?”虽是自以为是的压低声音,但奶娘又不年老耳背,还是听得清楚的。   “是啊。我妹妹睡了,你小声点,不要吵醒了她。”   “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小妹妹。”带点讨好的童音又低了几分,“我轻点看。”   奶娘肚子里暗笑,听得涛小少爷似是想了想,才道:“嗯,…好吧,你走路可轻些,进去也不能说话…”   “好,不说话。”信誓旦旦地保证。   “还有,把你的小木剑借给我玩三天,嗯不,五天。”开始卖妹求荣了。   “行,给你。还有,你想去看我妹妹也可以的,我带你去。”不过说的有点心虚。   “…看你妹妹就不用了。”老是口水嗒嗒的丑娃娃谁要看呀。就象自家那个妍妹妹,涛儿才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奶娘捂着嘴才能不笑出声来,手上装着继续做针线活,只眼角余光扫过窗台,见窗台上探出两个小脑袋,一个戴着小玉冠,另一个则是小金冠,容貌倒一般的清秀俊俏,只是涛小少爷的凤眼显得更机灵些,那边那个浓眉大眼更英气些。   “走吧,我带你进去。”   “涛儿哥哥慢点,等等我。”   说着悄悄话的两个小男童闪身进了门,挨着墙跟两只小壁虎一样潜行过去,到了床边。   奶娘这才抬起头朝他们看去,云涛立时竖起小食指放在嘴边作嘘字。挤眉弄眼地让奶娘不用说话。   张奶娘乐不可支,果然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倒是紧着看着别让两个大的惊着了小的。   看那进来的小男童衣着锦绣,年纪跟涛小少爷差不多,听刘奶娘说过,涛小少爷跟邻居家的高三少爷倒是能玩在一处,想必这位就是了。   那高家小少爷瞪大眼盯着小云妙看,见她小脸雪嫩的皮肤里透着粉红,好象桃子,忍不住伸出一指想戳戳看是不是能滴出桃子汁来。   小云涛啪地打掉高小少爷的手,怒目而视,“不许碰。”   高家小少爷委曲地收了手,心想你刚才只说不能说话,又没说不能动手摸。   本来云妙也没有睡,现下这么多动静也只得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清俊小脸,年纪小小,那眉毛就已浓黑如墨剑,大大的眼睛,浓黑的睫毛,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着。   咳,这谁家的孩子。差点吓到姐了。   却见那小童笑颜如花,道:“云家小妹妹,我是高文卿,是隔壁高家的老三,以后你叫我文卿哥哥就行啦…”说着环顾自身,抓起在腰间系的小物件,拽了好几下,终于拽下来个小金猫,殷勤地递了过来,“这个送给你玩,我家里还有好些玩具,小妹妹去我家玩吧?”   小云涛见他这样有些不顺眼,忙拉开高文卿,“我小妹妹还小,不能出门,…”   哼,想拐我小妹妹,做梦。   “那我在这儿陪小妹妹玩也可以的。”说着就趴在了床边,将那只小金猫讨好地系在了云妙的衣带上。   云妙有些无语,不过看着这么俊俏的男孩对自己小意讨好,那心头也是有些小欢乐的——虽说这男孩也太小了点。   于是对着高文卿回以一笑,又冲着奶娘招手,指指柜上搁着的桂花糕,奶娘恍然明白这是要让自己拿给小客人吃呢。   于是乐颠颠地取了盘子下来,“高小少爷,我家小小姐请你吃桂花糕呢。”   “啊?”高文卿兴奋地两眼放光,“谢谢小妹妹,…”一手抓起一块吃起来,究竟是大家子弟,吃得斯文,边吃边笑的得意。   云涛觉得他笑得刺眼,心想下次可不能再带这家伙进内院玩,看这架势,来了就不想走了,还不是看我小妹妹可爱?   云涛赌气也拿了块吃,那桂花糕做得小巧,也不过大人的拇指大小,高文卿吃掉了一个,又拿了第二块,小云涛见状忙用空着的手去拿,高文卿见盘子里也没几块了,赶紧又多抓了块。你一块我一块,两个小童竟然抢起桂花糕来。   云妙看得欢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却听门外也传来爽朗的女子笑声,“哎哟,我说我家的淘气包儿一个错眼就不知钻哪儿去了,原来小猴儿们都在一处抢吃的呢?”   “难得这几个小的在一处投缘,我家涛儿好容易遇上了能在一处玩的伴儿了,先前在碧柳城他就不爱和几个堂兄在一处,我还怕这孩子不随和呢。”   说着话,瑞娘陪着高夫人走了进来,云涛和高文卿已经把一盘子吃得差不多了,见两个娘亲进来,都规矩地行了礼。   虽是看着规矩,看那嘴边,腮边糊的糕屑跟两只花猫似的,两个娘都笑了起来。   “平日多少点心也不爱吃,偏是到了你们家倒露了馋相,这皮孩子,丢人不丢?”   高夫人指着高文卿笑骂。瑞娘摸出手帕搂过面显愧色的高文卿来,给他擦了脸,又拉过自家儿子来擦。   小云涛老实不动任娘亲动作,心情低落,想着,“给他擦过的又给我擦!”   高夫人一双眼又瞧着床上坐着的小云妙,赞叹不已,“快给我抱抱,先头抓周的时候,我就爱得不行,一直没得机会,…哎呀,瑞娘你是怎生的好福气啊,这小仙女是怎么生出来的,…可羡杀我了。”   抱着小云妙,眼尖地发现小云妙身上系的小金猫来,高文卿立马显摆地说,“娘,你看,这是我送小妹妹的礼物。我给系上的。”   高夫人眼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怀里小玉娃,心里有了计较,拉起瑞娘的手,“先头我说的那些话可是当真的,你看我这老三怎么样?可够格给你当半个儿?”   瑞娘虽有些意外,但女儿这么小就有了提亲的还是很高兴的,这高家家里可是正四品的京官,当家老爷丁忧这才回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回去了,这高家老三生得好,又是嫡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不过这种大事也得问问云晨才是。   于是满面欢喜地称赞着小文卿,“太够了,我是顶顶喜欢这孩子的,说起来真是高攀,…不过孩子都还小,这种大事也得当家的男人们作主,咱都回去商量下。”   小云妙竖起耳朵,哎呀,大事不好,姐就要被定出去了呀。   不过转头看见小文卿那俊美的样儿,心想,要是能一直这么漂亮,姐也就勉为其难了吧…   二七 中元   接下来的几天,云妙有些担心怕瑞娘真的给自己定了亲,虽说她是修道者,以她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独立自保,就算定了亲,她将来想不承认也有的是办法,但是如今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一年多,有了些亲情,让她不愿意看到家人反目那一步。   幸而一连数月过去,都没听说有定亲之事,倒是那两个小的常来她这里,一呆就是半天。有时她高兴了就逗下他们(虽然在小云涛和文卿眼里是他们在陪小妹妹),不高兴了就装睡。白天人来人往不好修练,只能在夜里奶娘睡着之后,加上小墨的帮忙,如此进境迅速,三年后,她也终于快要筑基了。   云妙有些犯愁,筑基之时会有大量的灵气波动,而且耗费时日少则三天,多则数月,又不能受到打扰,如今却怎样才避开府中人的视线,找个能独处一两个月的地方呢?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索性抛开,反正至少等自己十来岁了就可以托词去寺庙道观等处拜佛学经。这六年就当是打好基础吧。   这天她照例起床梳洗后去正房给爹娘请安,请安过后一家五口在正房摆饭。自满了三岁,云妍开始每日请安,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云晨的骨血,瑞娘也便留她一起用餐,之后便成了惯例。   也不知是否小云妍能感觉到桌边的四人都对她不大热络,坐在云妙边上,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饭碗,象是在数饭粒,吃菜也只敢吃自己碗里的,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云妙看她那样子,也觉得蛮可怜的,有时也会示意丫环们帮着把远处的菜换到云妍面前来,不过这偶而的示好就象是大海里扔进去一块小石头,云妍总是维持着那一付木讷的模样,连个感谢的眼神都没有过。久了云妙也懒得当好人。   今天一落座,就觉得有些不一样,桌上比平时里多了好几道菜,还都是耗工夫的大菜,云妙嗅了嗅,“好香啊。”   “妙儿,今天是中元节,爹答应带我们晚上去看桑林池看水灯和放焰口。”   云涛已经八岁,从七岁起家里就送他去郡里开设的官学蒙童部读书,正好与邻居家的小文卿是同窗,据说两人都常受先生夸赞,说是天资优秀努力向学。   在本朝,道教为国教,中元节也是大节,桑榆郡这边没有什么大江大河,只有一个大约几十来亩的小池,得名为桑林池。因此水灯和放焰口也都选在了池边。   云晨微笑地看着三个儿女,点头道:“你们娘身子不便,只有爹带着你们去,到时候你们可要跟紧了大人,不可乱跑,不可调皮。”   原来瑞娘如今又有了身子,大约三四个月了。   云涛和云妙都应了声好。,只有云妍抿紧了嘴,点点头。   云妙用过饭便回到自己房中细量,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家远行闭关修练?然后留个字条自称世外高人收她为徒,等十年后再送还女儿?   奶娘见云妙端坐在小桌边,皱着眉头,抓了支从哥儿那儿拿来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很是认真的样子。便走过去笑道:“妙姐儿画什么呢?”   云妙刚想收起自己写的高人字条,转念一想反正奶娘不认识字,就笑呵呵地举起让她看,奶娘看了夸道:“妙姐儿都学会写字了呢,哎呀,给奶娘学学,这是什么字啊?”   云妙指着字条念到:七月十五过中元节,放水灯。   奶娘又是一番夸,完了又道:“妙姐儿可会写黑妞这两个字?”   原来奶娘的女儿黑妞也有四五岁了,自来了桑榆镇就再没见过,只往回捎过钱和给女儿做的衣服。   云妙写了黑妞这两个字给奶娘看,奶娘拿起来左看右看,伸出手指摸摸,啧啧赞道,“真好。”看来是想女儿了。   若是自己去闭关,奶娘是不是就可以回去看女儿了?   又一想,万一奶娘丢了差事,回去是不是日子也不好过?   还有娘那边,着急上火可怎么办?   想了想云妙还是把备好的字条撕了。打算等日后有更合适的机会再说。   到了傍晚,奶娘又是给云妙梳妆打扮好,这回云妙有了自己的意见,不再穿那些太过艳亮的,只挑了浅绿搭白色的小襦裙,绵绸的质地很是舒服。   奶娘觉得有些太素,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姐儿大了有主意了。   云晨让人备了两辆车,他和云涛坐一辆,长随正安和云涛的书童侍墨坐在车前。另一车坐着云妙云妍和两个奶娘。车前坐着个粗使婆子和云晨的另一个长随正平。   云涛想跟妹妹一个车,但一想那样爹和云妍只能同车,他虽是男孩不会想什么争宠之事,这些年在奶娘等人的八卦故事影响下本能的觉得那样不妥,所以还是没吵着换车。   云妙倒无所谓,云妍只是个小孩子,与她无仇无怨,虽不觉得她是姐妹,但当路人也可。   于是上车后对云妍笑了下,云妍仍是面无表情木呆呆地,她的奶娘倒是觉得过意不去,讨好地冲着她们一笑,张奶娘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们。   车夫都是云府的,到桑林池又是熟路,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掀开车帘一看,夜晚的池边早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许多人手里都拎着花灯,准备放在池水中好许愿的,有性子急的已先放为快,令得桑林池面上星星点点地漂着各种色彩的水灯,天上也飘浮着零星的天灯。各种卖小吃玩具的小贩推着车子穿梭于人群间,车上都挂着一盏大大的灯笼,倒是给湖边添了亮光。   池子边上每隔百步,便修着个亭子,绵延在池水边也有十来座,都用锦障围起,四角悬起明灯,每个亭子都是为郡中那家富贵之家包下,专供家人内眷赏玩之用。   东边角上的一座挂着许多红莲花灯的亭子便是云家所包,早有家丁备好了茶点花灯等物。   几人进了亭子,新奇地打量着四周景物,管家把给哥儿姐儿备好的精致小花灯拿了出来,摆了一桌,花样新鲜颜色各异,瞧得几个小的都是面带欢喜。   就连总是木着脸的云妍,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二八 乱起   看着一桌精致的花灯,三小都是跃跃欲试。不过有家主在,谁也不敢先动手。   云晨满意地发话让孩子们各挑一个喜欢的去池边放了。   云涛大方的说:“妹妹先挑。”引得云晨赞赏的目光,他哪知在云涛的心中,妹妹就是指的云妙一个哇。   云妍只是不动,却不错眼地盯着一个小兔灯,这灯是用雪花纸扎了兔身,兔眼睛嵌了红琉璃珠子,那兔耳朵却是用细铁线支着雪兔毛皮所作,支愣着在空中随风微微颤动,象是小兔活过来一般。果然是番巧心思。   云妙看在眼里,只随意挑了个小童捧桃灯,云妍这才将那小兔灯抱在怀中,怕被人抢似地离着云涛云妙远远的。   云涛挑了个七宝楼台灯,那绢扎的小楼高分三层,四面都画着各色图画,最下面的是春夏秋冬,中间是花鸟鱼虫,最上面却是名家山水,难为这么小的方寸竟是模仿得极像,端地好功力。   几人都挑好了灯,管家让小厮过来把花灯一一点起,云晨大方地挥挥手让奶娘丫头们也去挑,自己倒是坐在桌边赏起了景。   云涛拉着云妙的手,指指亭边靠水处,“小妙咱们去放灯。”   这亭子一边靠水的地方有五级台阶,正好可以走到池边,两个小的朝下走,奶娘们小心地跟着,生怕这两个不小心掉下去。   桑林池本就不太大,池边挤满了来放灯的人,不过有亭子的地方因被圈住了,还是很空的,云涛把自己的七宝楼台灯小心地放在水面上,轻轻推了一把,那灯就朝池水中荡去。   云妙也把手中的灯依样施为。   两盏闪着微光的灯悠悠地飘着,池水深黑如墨,更衬得那水面上的灯光柔和旖旎,而远处,数千数万盏花灯各从岸边荡出,也朝着池水中央飘去,有那运气不好,刚飘了不过数丈就沉了,亮光瞬间淹没在黑暗中。而那能飘过池中央的花灯,承载着主人的美好寄托,与早达池中央的花灯一起绽放,如光的花丛开在了暗中。   云妙凝目注视着远处,心中似有所悟。   云涛见妹妹这般小,怎么神情倒象是有心事一般,便问:“小妙你想什么呢,方才许的什么愿?”   “我许的愿是娘亲平安地生个漂亮的小弟弟。”   这三年没有动静,据说赵氏又想弄个通房过来,幸好这当口瑞娘又有了身子,这个世间,身为女子不易呀。   当然这不易指的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若是那恶妇泼妇毒妇荡妇,一般日子过得好象都挺滋润的。   “嗯。”云涛点点头,心想妹妹真懂事。自己如今八岁了,也要担起责任来才是,将来要保护妹妹还有小弟弟。   兄妹两人在这边说话,却听左近的亭子里有童声在冲着他们喊,“云涛,云涛,你们也来啦?”   正是文卿,原来高家的大人们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来放水灯。   见了小伙伴,云涛很兴奋地就想拉着妹妹过去玩,禀了云晨,云晨一想也该过去打个招呼,便带了孩子们一齐过去。   高老爷高夫人见了云府的几个也很是高兴,招呼着云晨共坐,小辈们互相见过礼之后,文卿早等的不耐烦,拉起云妙的小手去看他家的水灯。   本是兴高彩烈地过来的云涛忍不住开始磨牙。   “小喵妹妹,这些水灯你随便挑。”文卿大方地指着自家的十几样水灯。   旁边众位高家兄弟姐妹心想,俺们还没开始挑呢好伐?   看着文卿充满期待的眼光,压力很大的云妙在边上拣了个最小最不起眼的绣团灯。   却听一个怯怯地声音道:“高家哥哥,我也可以挑一个么?”   文卿闻声一看,咦,这谁家的孩子?也管我叫哥?这手上不是已经有一个了么?   随意地摆摆手,“挑罢。”   云妍绽开笑容,好象阳光下的花儿,甜甜糯糯地叫了声,“谢谢高家哥哥。”   伸出小手挑了个鲤鱼灯,举得高高的,“哥哥你看这个鱼好看不?”   云妍你还敢再象你那亲娘的丫环作派不?   心底吐糟的云妙见到云涛已经扭过脸去,目光深远地看着池水,装作没看见这货。   云妙低下头,也好象突然很喜欢自己手上的绣团灯。   文卿则毫无压力,只嗯了声,便拉走云妙。   “走,我给你点上,咱们去池边放去。”   云涛赶紧跟上,“好好,这回可要看着放到池中间去。”   云妍的笑容暗淡下来,半低着头,目光中露出一丝恨意。   “云家妹妹,你手上这只小兔灯真好看,能让我玩会么?”   说话的是个跟云妍差不多大小的女娃,是高家女孩中的老小,也是庶出,名为高文梅。   云妍心底一阵挣扎,还是将手中的小兔灯递了过去,高文梅笑呵呵地接了过来,也邀她一起去水边放。   几个孩子都在水边放灯,却听见不远处的池子边突然起了喧嚣,扑通连声,好些人都掉下水去,顿时惊叫声哭喊声救命声乱成一团,池边上的人急着朝里冲,这边的朝那边跑,人潮涌流,乱踩乱踏,登时原本热闹有序的节会变成了大混乱。   “那边怎么了?”   文卿几人都瞧见了岸边的乱象,云涛马上觉出危险,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快上去。”又看着云妍和高家的小姑娘还在那儿玩水,便喊了声,“你们两个也快回去。”   文梅抬起头,看着那乱挤的人潮,在水里挣扎的人影也是害怕得哭了起来,拉着云妍就要朝上面跑,却是身子一歪,朝着云妙撞了过来。   文卿毕竟是大了好几岁,手一推就将文梅挡下,不耐道:“看好了路。”   文梅委屈地想说什么,见自己嫡兄面色不佳也不敢开口,只得和云妍一起上了台阶。   云涛瞪了那两人一眼,也拉着妹妹回到亭中。   云晨身为郡守,有责任保这一方平安,当下便要同长随去寻那些负责在此守卫的郡中衙役。将几个小的都留在高家这里,让人过那边亭子传话,让下人都来这边看住少爷小姐。   云晨匆匆去了。   高家众人也是面有焦色,哪里还有游玩看景的心思,可欲待回去路上又太乱。   只能叫下人们严加看守,以防坏人趁机过来寻事。   二九 强人   云晨带着两个长随,小心地避开蜂涌的人潮,终于找到了衙役班头何大虎,何大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给云晨说着事情起因。   原来是正要在池边放焰口的时候,原本围成里外三层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哭喊着丢了孩子,结果好几个人就发现原本拉着的自家里的孩子也不见了,正哭喊着乱做一团的时候,不知哪个坏事吼了一嗓子,“有强人来抢孩子啦!”   这一吼坏了事,人群立时就炸开了,纷纷乱跑乱逃,哭的叫的,好几个人就被挤下了池子。何大虎已经是派了人去府衙中调更多的人手,但眼下势态太乱,也无法控制。   何大虎苦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云晨,这回中元节出这么大乱子,自己只怕是饭碗难保了。   其实云晨何尝不是心焦如焚,他本来在这桑榆郡任满三年,考评中上,就快要调任升职了,这当口来这么个乱子,他将来的前途…   多想无用,云晨忙吩咐让现有的几十名衙役齐声高喊,“郡守大人在此,大家不要慌张!”   “老幼妇嬬都速速结伴回家去!”   “壮年们没有受伤的赶紧过来帮忙!”   “把受伤者抬到一边!不要再受了踩踏!”   “会水性的都去救人!”   就这样,几十个人包括云晨和两个长随都几乎喊哑了嗓子,秩序才开始有些恢复,再加上从府衙中调来的一百多个人手,人群也渐渐散去,总算不再混乱了。   云晨觉得得嗓子快要冒烟了,再看两个长随正安正平也都累的不似人形,便挥挥手,准备去自家的亭中喝点水,换两人再过来。   正安正平扶着云晨走到亭子,却见亭中空无一人,想起都吩咐去高家那边看着小主人去了,便又朝高家亭子过去,还没走几步,就见亭中众人气氛异常,哭声阵阵!地上好象还倒着几个人。   云晨悚然一惊,急步赶了过去。   一看见张奶娘搂着云涛在哭,云妍趴在她奶娘怀里,云晨眼前就是一阵发黑,正安忙在旁边扶住。   云晨缓了缓,才哑着声问:“涛儿,妙儿呢?”   小云涛见是爹来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妙儿被坏人抢走了。爹你快去救妹妹回来。”   那边高家人急地团团转,高老爷见是云晨,象是看到了救星,马上抓住云晨的手,“云大人,小女文樱和你家妙儿都被一个黑衣人掳去了,快想想办法吧!”   原来自云晨走后,云家下人也都赶过来,将高家亭子里的主人都围在内,来往冲撞的人群也便都不朝这里过来,一时倒是安稳,但不过盏茶工夫,就见外侧的家丁哎哟一下倒了下去,一个黑衣人身手奇诡,快如闪电地闯了进来,一把就抓起了高家五岁的女儿文樱,另一手就抓向了云妍,孩子们都吓得大叫起来,云妍不知怎地就跌倒在地,那黑衣人又看见奶娘怀中的云妙,便一掌拍开张奶娘,夺了云妙,夹着两个小女娃就扬长而去,几十个壮汉都没拦下他,他一掌一脚就能打飞那些家仆,现下高云两家都有好些家仆还倒地未醒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云晨好一会才缓过来,忙扶着正安,又返回去派出人手来寻女儿,同时派人通知镇守本郡的统领郭护,请他帮忙调查搜寻,接下来各种焦心纷乱。   单说那黑衣人掳了两个女娃,兔起鹘落,身形全无阻碍,一路疾行穿过了桑林池边的大片桑林,翻过林边的小山头,那进山的土路上停着辆黑蓬车,车前挂着两盏白皮灯,两匹灰不溜丢的老马拉着,赶车的大汉也是位黑衣人,正拿起半旧的灰粗布衣往身上套,见了他们便嘿然笑道:“得手啦?”   抓着两人的黑衣人怪笑一声,“那是自然。”说着便示意那人来看,“这两个都是美人胚子,咱这回赚大了。”   两女娃的哑穴都被点了,那高文樱口不能言,见了这阵势更是害怕,小脸上满是涕泪。   云妙也显得极为恐惧,涕泪纵横难了点,便只是在眼框里滚着泪花。   那人点点头,“还是你有眼光。快上车吧。”   两女娃被丢进马车,云妙这才发现,车中已经坐了个灰衣大汉,那粗布衣虽是普通百姓穿的,但难掩那大汉的凶悍戾气,在他脚边已经放了七八个扎好了口的麻袋。   那黑衣人也坐了进来,灰衣汉子又点了两女娃的睡穴,套进了麻袋,和那些麻袋都排在一处。   哎哟,这是碰上了拐子帮伙了?   这些拐子好高明的身手。   云猫在麻袋里听得马鞭响起,车轮轧轧,车内晃来晃去,显是开始上路了。   云猫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把这几个拐子干掉?然后假称有高人相救?   但是又觉得既然已经出来,不顺便筑基了再回去有些可惜了。   其实当时那黑衣人抓向云妍的时候,是她略用了点灵力将云妍绊倒,才让黑衣人换了自己下手的。   又多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这伙人是要去横天岭,这横天岭是桑榆郡、山北郡和南湖郡的交界地,地势偏远,多崇山峻岭飞崖深谷,路径极是艰险,只有极少的山民世居于此,却都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云妙其实很想跟着这些人去看看他们倒底为的是神马?难道是要卖孩子给那些山民?不能够啊,那些山民想也是穷苦百姓,才能赚几个铜钱啊?   这些都是四五岁的小童,真要让他们进了山,没吃没穿的,万一生病啥的可就麻烦了,就算自己能全灭这三人,可要照顾这帮哭鼻子的小鬼头可就要了亲命了。   还是现在动手吧。   云妙从怀中摸出小墨,灵气微露,小墨马上变成了蕴涵着淡淡灵光的锋利仙剑。麻袋从中破开,云妙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那坐着的两人一个在闭目养神,另一个却是张着眼,瞧着这番异状瞪大了眼,刚要有所动作,却是喉中一凉,连血都没滴出来就咽了气。   另一个也不知算是悲摧还是幸运,梦中就没了气息。   三十 侠影   云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纵身起落,正好挡在马车的去路上,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握着小墨向下斜指,目光森然地看着架车的灰衣大汉。   其实如果云妙再大个十五岁,还是满有气势的,现下嘛…灰衣大汉虽然眼瞪得老大,也觉得突然夜路上冒出个小娃来有点奇怪,但一点都没感受到云妙那凌厉的杀气。反而看这小娃娃的动作满逗人的,故而也没觉着害怕,只猛地停下了马车,嘀咕着:“哪里来的小娃娃。”   某个记性不好的人已经全忘记了片刻前他还见过同伴手中的小女娃的。   他跳下车,“莫非这里还有人家住?”   说着就准备老鹰捉小鸡一般稍带手地将云妙也塞进麻袋里,刚伸出手去,忽然腕上一凉,一只右手已经掉在了黄土道路上。   这时这倒霉摧的才意识到恐怖,瞬间而至的威压让他几乎不能呼吸,眼瞪得已经到了极限,手腕上的痛都感觉不到,双膝一软跪倒在断手边上。   此时那软软的童音听来分外惊心动魄,“你们抢来这些孩童倒底意欲何为?”   他心中骇然,觉得这面前不是人,根本就是鬼魂或者妖怪,对,也许是曾经他们绑过的孩童来索命了!   “快说。”   小墨的灵光在空中划过,另一只手也掉了下来,好象本来就脆弱如豆腐一般。   “我说,我说,饶我一命吧…”   哀求地磕着头,呯呯连声,这样的情景就是做梦他也没想过,他只希望能留下一条残命。   原本他的主人手眼通天,心狠手辣,他们这些手下人根本不敢有任何他心,就是任务失败死也不会招出什么来,但现在,这已经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了啊。   原来在这横天岭深处,有一个隐密的所在,专门从小培养一些孩童,有的当杀手,有的当间客,有的作死士,那些不能通过考验的孩童便会被淘汰,留下来的都是心中只有主人的活傀儡。更有甚者,还会被练成如僵尸般的存在。   而最近半年,主人突然要求他们多抓一些长相俊美的孩童,他们三人已经分别在相邻的两个郡抓了二十来个,剩下便到桑榆郡的上元节会上去挑。   云妙问清了那地方的大致所在,便一剑结果了最后的黑衣人。   看了看马车,放出神识探查那七名孩童都没什么问题,便割断缰绳放跑了那两匹马,将马车移到一处平缓的山坡,在坡上拣了些树枝,施了个障眼法,又简单地设了法阵不让任何活物靠近马车。   这才施展缩地术回到桑林池边,此时已近深夜子时,池边原本热闹繁华的景象变得狼籍一片,只有池中央还有零星几盏水灯散放着凄然微光,偌大的场中空无一人。   想来爹和哥哥都回府去了。   云妙身形如一只飞燕,悄声地落在正房的屋顶,见屋内灯火通明,门外仆人们都低头守着,门内瑞娘搂着云涛,娘儿俩个都面色凄然,双目红肿,云晨却是不在。   云妙看着心里酸楚难受,差一点就跳下去说一声妙儿回来了。   缓了缓心神,云妙将备好的字条包着一块瓦片轻轻地投了进去,见有丫环拾起,便悄然飞身而去。   瑞娘展开那布条一看,面色倏然一变,又是激动又是欣喜,马上站起来,拉着云涛连声道:“妙儿有救了,妙儿被云大侠救走了。快,快去前面通知你爹。”   云涛双目一亮,本是愁暗的面色豁然开朗,“真的?太好了,我去通知爹去,娘你别太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小弟弟。我这就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握紧了手里的字条,云涛撒腿飞奔出去。   那布条上写的却是,云中飞偶遇强人掳走孩童,便将歹徒尽数杀死,又见其中一女娃根骨奇佳,便将之带走收为徒弟,请转告那女娃家人,多则数年,少则几月,定会送女娃归家。至于剩下的七名女娃,都在某外山坡的马车中。请速派人解救。   云晨正和师爷班头百计难施,坐困愁城,他这边派出了几百人,还有一些孩童的亲友自发组织的七八十来人,加上镇守本郡的军兵三百人,分头出去搜寻,家里瑞娘跟云涛都不肯入睡,坚持要等消息,…现下还没有消息传回,可不愁杀人呐。   等云涛拿来那字条一看,马上如黑暗中得遇明灯,登时大喜,招呼着唤回最近的一路人马,亲自带着就上了桑林后山,小云涛也不知何时混进了队伍,待发现也来不及赶人,也就带着他一起,黑暗里也不好骑马,就都是步行。天快亮时,终于见到了那字条上说的山坡。   云妙远远地望见他们,看着小哥哥也不辞劳苦走了一个多时辰来了,心头是说不出的滋味,既开心父兄对自己这般惦念,又为自己的欺瞒感到愧疚。想着想着,泪水也湿了衣衫。   搜救队伍一走近马车,云妙就去了那障眼法和阵法,眼见得有人进了马车,等出来时便是满面惊喜,对着人群不知说了什么,众人立时发出一片欢呼!   此时东方渐白,一个个的麻袋被解开,大人们轻手轻脚地将孩子们抱起来,背着搂着,虽不是他们的父母,也能感到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有云晨和云涛,看遍了所有的孩童,也没发现小云妙,不由失望已极,难道那个被带走收徒弟的竟然是云妙不成?   云晨就着微光将手上的字条又看了几遍,每个字都快背牢了,心中空落落的,却听云涛带着哭腔小声问道:“爹,那位大侠会将妙儿送回来么?”   妙儿那么可爱,万一,万一那云中飞不肯送回来怎么办?   云晨叹了口气,拉起儿子的手,象是在给自己信心,沉声道:“妙儿会回来的。”   一大一小的背影拖着沉重的步子随着长长队伍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直在深深凝望着他们的小小身影狠狠地擦去面上的泪水。   爹爹,哥哥,对不起。   三一 深谷   天将破晓,暗蓝色的天空尽处,现出了一道淡淡的绯色。   云妙立在横天岭外围的一座小山之顶,微凉的清风拂过云妙全身,她能感到这其中极为微弱的天地灵气,毕竟她已快要筑基,对灵气的体察大大超越了普通练气者和凡人。   这横天岭离青云岭约有一千多里,从走向看,应该是青云岭的余脉,灵气与青云岭无法相比,但也许能寻到些比凡间灵气浓厚的洞天福地,那些黑衣人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从衣袖间放出小墨,小墨在空中盘旋一圈,停留在她膝前。云妙踏到其上,那小小的剑身似乎平空生出无形的空间,待云妙的身子站稳,云妙便驭使着小墨,朝重山峻岭深处飞去。   横天岭地界辽阔,境内群山如林,三条大江将横云岭众山切割成数不清的悬崖绝壁与天坑深谷,那些绝境即使千百年以来也是人迹罕至,云妙飞在云海之端,俯视着脚下的千峰万壑高山峡谷,细心体察着周边的环境与灵气。   飞了约有一个时辰,云妙在一座山峰的山腰前停了下来,这山峰高耸入云,尖顶上冰雪覆盖,山腹却象被巨剑从天劈下般一切为二,裂开一道极其狭窄的深谷,从这里看下去,只见深绿浓重,烟云环绕,有淡淡的灵气从深谷中随着雾气升腾起来。   云妙驭使着小墨顺着山腹向下直直落去,却是神识全开,警觉地观察着左近的动静。   毕竟有灵气聚集的地方,就有可能会有灵物或妖物的存在。   却不想这峡谷竟然深不可测,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下落极快,几乎比马车疾驰还要快几分了,却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看清谷底。   这高得不可思议的两边山壁上盛开着各种花,大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花形却奇异地美丽,也看到许多奇珍异草点缀于绝壁间,有在凡间千金难寻的灵药,甚而还有在灵植谱上见过的灵植,看来这回定是大有所获。   不过最紧要的是先探明了地形,她便大概记了那些方位,打算等回程的时候再去摘取。   谷底东西方向狭长可达数十里,南北却是只有两壁中间不过数百步的距离,想是因为阳光稀少,那谷底的树木都是朝阳向上长得极高,各种藤蔓纠缠其间,野草都有一人多高,就连最下层的泥土,都长着厚厚的苔藓地衣。   她让小墨停在距离谷底约数十丈的地方,感觉着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妖物,那灵气倒是越来越浓郁起来,看方向,却是在离地两三丈的地方,用神识可以知道那被大树与藤蔓掩盖的地方是个洞口,微斜着向地底纵伸。   她当即放出小墨将洞口处掩盖的几处藤蔓劈开,露出个能供自己进去的小豁口,免得将来还要再费心思遮挡。   云妙从小墨上跳进洞,将小墨收在手中,慢慢地朝洞里探去。   原来这洞大约有一间正屋那么大,里面自然一片幽深,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再朝里更是深手不见五指。   云妙施了个飞光术,将一团如鸡蛋大小的亮光悬在身前二十步远处,正好可以照亮前方道路,毕竟只用神识也太耗费精力了些。   走了大约有数千步,那灵气的气息却是更加纯正浓厚,只是有些断断续续。她心下一喜,便加紧了脚步,又走了几百步,这洞中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她的神识马上探查到了前方有大的活物!   洞的前方是个开阔得有些吓人的空间,足有大户人家的里三进外三进的院子那么大,洞中央是浅浅一小池泉水,泉水边上盘旋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看身形也有近千年了,正伸长了信子吸取,而灵气正是由泉水散发而来的,那蟒蛇一等泉水汇出,便迫不及待地吸到腹中,所以那灵气才会断断续续。   在神识里,云妙看到蟒蛇的头都比自己的全身还要大上几倍,若是具有了妖力的妖兽和灵兽,自己的小身板还不够给它当点心的。   幸好这蛇只因吞吐灵泉体内有了少许灵气,自身并没有修为,自然不能威胁到云妙。   云妙将光团放出,飞到那大洞的中央,洞中瞬间一片光亮,巨蟒警觉地停下吸取灵泉,高高地竖起头,盯向了那光团。   云妙放出小黑在身边警戒着,缓缓地走进大洞。将全身的威压外放,巨蟒虽是灵智未开,却也有着动物自身的本能,模糊地感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小团的小动物,却是能瞬间杀死自己的王者。   巨蟒两只如灯笼大的眼睛开合了几次,然后缓然将头颅低到地下,象是在俯首称臣。   云妙见这巨蟒如此乖觉,倒也收了杀戮之心,散去威压,挥挥手,道:“小蛇,你的洞府借我几日,你先到别处去吧。”   那巨蟒将硕大的头颅在空中点了两点,转而从洞口的另一处暗道游走了,走前还不舍地望了望那灵泉,象是在惋惜肉痛。   云妙走到灵泉前,见那水池不过是洞中石板自然凹出的小坑,还没有一个脸盆大,浅浅不过一指深,这还是云妙的小短手量的,可见泉水量极小。   云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水溢出半点,便以手捧水,将自己梳洗一番。却惊喜地感到这泉水中的灵气竟然比流云谷的灵泉还要纯厚许多。   将余下的水捧到唇边喝了几口,顿时觉得浑身灵脉都得到滋养般的舒展,这种浓郁纯正的灵气啊,真是久违了。   那泉水渗满一小池却是极慢,云妙打坐练化灵气都等了半天工夫,睁开眼发现才不过将将满了一半。   云妙心想,这泉水对我筑基倒是极好,不若多搜集上一些备用。   于是她在灵泉周围布了结界,以防止巨蟒或别的生灵靠近,便出了洞,准备做一些简单的用具。   谷中树木繁多,有一种像是竹子的,长有竹节,却是方形,砍倒后发现内部的中空很小,竹壁却比一般竹子厚实了许多,云妙把中间稍稍挖空一些,上下两节套起来,就是个带盖子的容器了。   三二 小雪   一连做了五个家常碗那般大小的的竹盒,又多砍倒了几棵,削去了枝叶,砍成与自己身长相高相等的几段,云妙准备拖进洞去当竹床。咳,毕竟凡人生活过久了,再直接坐在石板上心下有些不爽。   在削竹子的时候,云妙发现这谷底生活着不少小动物,这小半个时辰就看见了跑得飞快的碧绿四脚蛇,会在林间飞跃的红爪松鼠、黄肚子红脸的角雉,偶然从深草丛拱出来的小个头野猪,最可爱的是在山壁岫岩间攀来跳去的小猴群,看着一群里有二十来只,个头最大的也比刚生下来的小猫大不了多少,那小的就比云妙这个四岁小娃的手掌大一点,小猴们在在山壁间行动如飞,专门挑一种生长在崖边上的艳红如珠的果子摘,摘了就四脚环抱着小口小口地速度啃,极是憨态可掬。   看着云妙都有点馋了,于是驾着小墨飞到崖间挑那个大色红的果子摘,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细品之下果肉似乎还有带着微弱灵气,对人体有温补的作用,就摘了满满三竹盒,捧在袖中,准备回洞筑基之前当零食。虽然她现下已经可以辟谷,但作为四岁小娃还是要用些凡间食物的好。   回到洞口,准备搬运地上的各种物件之时,突然发现身后跟了个小东西。一只小不点的雪白毛的猴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她回过身来,小猴缩了下头,向后退了一步,那如黄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水汪汪地看着云妙。   云妙微微一笑,蹲下身子,看着还不如她小腿高的小雪团问道:“小家伙,你跟着我做什么?”看到那小猴转头朝向地上放着的盛着红色果子的盒子看了看,又飞速转回来看着云妙。   哦,原来是想要讨吃的呀。   云妙摘果子只要踩着小墨就可以,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到,不象小猴们,有些实在不能落爪的地方就不敢去了。   云妙从盒子里挑了个大的丢给了小雪团,小雪团吱的一声乐得蹦起来,冲着云妙唧唧喳喳欢快地叫了一阵,好象是说感谢,云妙大方地挥挥手,“拿去玩吧。”   小雪团抱着果子有点吃力,瞧着蹦得都比来时低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没入丛林中不见了。   云妙这才把东西都搬到洞中灵泉处。   她花了六天时间,才收集到了五竹盒的灵泉水,估摸着也差不多够了,便将洞口掩住,用那位前辈女修的玉简上的方法布了个简单阵法,可以阻止灵气外泄。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盘膝坐好,喝下整整一盒的灵泉水。和从前筑基相似,经脉中的灵气激荡在丹田处,承受着一波波地撕裂和胀痛,每回灵气不足,她就喝光一盒灵泉,此番比起从前,灵气更加纯正,她体内经脉又得益于先天灵气的淬练,只不过用了三天时间,就顺利筑基了。   从竹塌上站起,她能感到全身好象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灵力,经脉所受灵力又比从前扩大了数十倍,整个人飘然欲仙,直欲冲天飞去。而山洞中充满了她筑基引来的灵气,几乎是从前的百倍千倍。   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的云妙才意识到有两个活物已经等在结界边上了。   一个就是那个悲摧地被自己抢了地盘的白色巨蟒,另一个是蹦蹦跳跳的小白猴,也不知它是怎么找来的,混身白毛上沾了泥土,东一块西一块地花猴模样极是逗人。   她收了结界,先将剩下没吃完的红果子扔了个给小白猴,又走向白色巨蟒。   白色巨蟒微微低着头,两只灯笼眼里忽闪忽闪地,显得温驯无比又有所期待。   云妙对它道:“你身上没有腥膻之气,想是这许多年来不食肉类,只饮灵泉和果实之类,但你虽然终年饮用灵泉,能留存在体内的却少,所以至今也没什么修为,只是略通灵性而已。如今我借了你的地盘,就传你一点引导灵气的法门吧!”   说着将一丝灵气打入巨蟒体内,让那道灵气在巨蟒身体中游走一圈后归于一处。   巨蟒一动不动,伏在地上,两只灯笼眼却是眨得更快。想来是欢欣所至。   云妙收回灵气,“人和灵兽的修练途径大不相同,其它的只能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巨蟒将头在地上轻点,好象也是在感谢云妙,云妙看它这么老实温驯,不由顽皮心一动,笑道:“小蛇,你将来成了灵兽,肯定也要有名字的,不如我给你起个,叫大雪怎么样?”   巨蟒无辜地闪了闪眼睛,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再回头看小白猴,已经吃饱了红色果子,正摊开肚皮躺在自己的竹塌上消食呢。   云妙嘻的一声笑出声来,伸指将小猴抓过来,放在掌心,用食指轻点小猴的脑袋,“它叫大雪,你叫小雪,怎么样?”   小猴也无辜地吱了一声,在她手心里打了个滚以作回应。   云妙将小猴轻轻放回去,又看看地上的灵泉,此时她神识已经比从前强大数十倍,感知的范围也扩大了数十倍,这灵泉如此奇特,想必地下深处必有灵矿脉或者别的天材地宝。   云妙放出小墨,正要在地上挖一下看看究竟,却发现小墨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墨黑中透着灵力的短剑一下子长了三分之二,变得有云妙半身高了,剑身上充满了只有上品灵器才有的那种隐然的神光,那剑柄处也变得光亮如新,显出几许奇异的纹路,云妙大为惊异,从前她不是没有用各种法子探查过小墨,也只发觉这小墨可以储存灵气和寄魂,莫非如今因为自己修为的变化才引起了小墨巨变?   可原先筑基后也照样没有什么变化啊?   想不通的云妙将这疑问暂且按下,带着微微期待的心情将神识探入其中。   才有所见,便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   原来小墨其中,另有一片乾坤!   三三 惊喜   一个大如两间房子的空间,四面都是黑色雾气笼罩着,中央放着几样东西,看着十分眼熟,却正是云妙自爆当日身上带着的几样:储物袋,几块玉简。   云妙激动地快要跳起来,忙动用神识想试试自己能否进入这空间,却是失败了,不过倒是可以从中取出东西来,她取了储物袋出来,打开一看,那些在流云谷地底洞府得的破烂灵器都还在。   太好了,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了!   不然身为一个筑基修士,带个东西还要用包袱,说出去也太寒碜了。   云妙喜滋滋地把装着灵泉与红果子的竹盒收进了空间,想了想,把地上的空盒子也收进去。   云妙终于试完了小墨的储物空间,才想起要探测地下是否有宝物这回事,便指挥着小墨在离灵泉数十步之远处钻了下去。   那大雪自得了云妙的灵气法门就倚在洞壁边上,盘成一团,动也不动好象入了定,小雪却被小墨直钻入地的声响吓了一路,吱的一声就跳到了竹塌后,只露出两只小眼睛来观察动静。   云妙自己也坐到了竹塌上,神识随着小墨深入地下,这洞中地面的石板坚硬非常,要比起常见的石头来硬上数倍之多,色泽也有些发红黑,未知是何种材料,让本来神勇无比的小墨前进速度大受影响。   云妙推测之所以只有那一线灵气随着泉水而出,其余的便都是被这种石材掩盖起来了。想着倒要用这石材做几个盒子放在空间内以备不时之需。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云妙从神识中感到那突如其来的大片灵光,差点闪花了她的眼,是灵石矿!   云妙又惊又喜,忙将灵识附着在小墨剑身上,仔细地查看那大片灵石的分布,却原来这些灵石一块块地分散在约一亩地大小的玉髓矿上,大约也有个数万块,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她见过的下品灵石,只有少部分中品的,没看到上品的。   那玉髓矿则要多的多,入眼一片晶莹,竟是有赤绿青紫多种颜色。   云妙前生曾经听说有些火山附近,会有各种颜色的宝石,是因为地火烈焰将附近的石材熔练数亿年才淬炼而成,但此处地处深谷山腹,又哪来的地火呢?   云妙暂不去动那些玉髓和灵石,而是顺着矿脉的走向来回搜索,终于给她发现了奥妙所在。原来那玉髓矿尽头,被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挡住,那黑色石头形状如一把厚背刀,刀峰朝下,深深地嵌入地层深处,两边是散落的灵石块与玉髓。   云妙大致估计了下那黑石的长度,却是巨大无匹,几乎是桑榆城东西向的两倍。再想到这山峰被劈成两边悬崖深谷的模样,便明白了这黑色巨石正是劈山的那把大刀!   也不知当年从九天落下将整座山峰一分为二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地动山摇的壮观,但也正是那一场惊变,使得埋在地底深处的小型灵石矿被破开,巨变又催生出了那多彩珍贵的玉髓。   云妙用小墨试着在那墨色巨石上钻个小洞看看它究竟是个什么材质?能把山劈开自身却无损,却不想小墨与巨石相击,却是被弹开了数百步之远,而石面上丝毫无损。   她吓了一跳,要是没了小墨,这损失可大了。   忙细细察看宝贝小墨,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还好小墨倒也无损,云妙放弃了对墨色巨石的探究,如今她身入宝山,能有这些东西已经是作为一个修士百年不遇的好运气了。至于这神秘的巨石,等将来她修为增长,见识更广的时候再来寻访吧。   云妙将灵石矿里中等的灵石收了有近万块,又收了两万多的下品灵石,还余了一半左右的灵石没动,这也是为了能保护那大雪守护的灵泉,给灵泉留些滋润泉水的灵力。   希望大雪几百年后也能修成灵兽。   至于那些玉髓,云妙挑了些极品的玉髓放在空间里,又挑了些外观特别漂亮的,准备带回去送给家人。   玉髓不象灵石可以含有大量各种类型的灵气,它最多也只能稍稍蕴含少量的天地灵气,但玉髓佩之于凡人身体上,可以潜移默化地强健体质。   极品玉髓也可以为修士所用,作为炼器的辅料,加了极品玉髓的灵器更有抵抗法术攻击的效果。   云妙做完了这些便收回小墨,神识和灵力经过这一番辛苦,早已疲累不堪,便倒头在竹塌呼呼大睡起来,这一睡便是一天,待醒来时,大雪还在那儿静坐引灵,好象冬眠了一般动也不动。   那小雪却是见云妙醒了,立即吱吱地叫起来,在她膝头跳来跳去地讨吃的。   云妙扔了个红果子给它,伸指摸着小雪的小脑袋,看那可爱的小模样,心中一动,于是诱拐道:“小东西,你可愿随我一起到山外去?我家里有好些好吃的哦。”   小雪竖起小耳朵,耳尖动了动,冲着云妙点了点头,云妙登时笑起来,“这可是你答应了。”   云妙将小墨钻出的洞用石头埋好,尽量避免灵气外泄,这才走出洞口,又将洞口出入的痕迹尽数抹去。   站在谷底仰望天空,那高不可攀的两道石壁将碧空切成了狭长的一条,阳光成束地投进来,山崖下幽暗的森林只有树梢被阳光照亮,那幽暗之处,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珍奇?   云妙升起小墨,小墨此时已经今非昔比,蕴含着灵光,稳稳地浮在半空,已经完全是有品阶的仙剑气派了。   云妙踏了上去,手捧着小雪,又问了句,“我们要走了?”   小雪浑然无事状地从手心几下就跳到云妙的头顶上,作登高望远,吱吱叫得很是得意。一点也不管是否弄乱了云妙的发型。   玄黑仙剑在两道苍青石壁间自由地穿梭,剑上的小人儿云妙好整以暇地收了好些奇珍异草,小雪也非常勤劳地跳上跳下,帮她收东西,实在是只居家旅行逗乐主人帮忙干活必备的好猴子。   上了崖顶,云妙想到空间里满满的各色宝贝,忍不住立在崖颠大笑三声,才驾剑朝桑榆郡飞去。   三四 师父   古柏镇本是个不大的小镇,只因地处官道边上,凡从东边来去桑榆郡的都要经过这里,因此不大的镇上倒也开了家中等的客栈,有二三十间客房。   这客栈的老板姓耿,在此地经营了三十多年,也赚下不少家私,渐渐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便将这店转给了侄子经营。他这位侄子年纪不过刚满三十,正是心比天高,志在做一番大买卖,便将老店里外翻新了一遍,客房扩大到五十间,准备雇些行动灵便,眼活手快的年轻伙计,也显得他这里新人新气象。   一朝天子一朝臣,小耿老板看着他叔叔留下来的那些老伙计,自然就不怎么顺眼。于是准备给发放了最后一月工钱就都打发了。   小耿老板把三个老伙计都叫过来,桌上摆了三串钱,假意说了几句店里周转的难处,言外之意就是养活不起闲人了,你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另谋出路吧。   有一个老伙计家里有儿有女,没了活做也有家可回,拿了钱便走了。   另一个却是家境十分贫寒,虽有儿女,却也是指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的,当下便好话说尽想留下来。小耿老板却是打心里觉得这些老东西都是只拿钱不动弹的,只是不松口,两人开始打嘴皮官司。   第三个老伙计老云头,一言不发地上前取了自己那串钱,数了十来个出来,将剩下的都塞进那家境贫寒的老伙计怀中,那正快要吵起来的两个人都是一愣,眼瞧着老云头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店门,竟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老云头的腿受过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犯痛,走起路来就一瘸一拐,他孤身一人,原先便是居住在客栈柴房里,现下没有了去处,想到怀中还有几个大钱,便拐进路边酒肆,寻了条凳坐下,准备先喝点烈酒压压腿痛再说。   “刘娘子,给来碗烧刀子。”   当垆卖酒的的大嫂四十许人,眉眼精企,脆声应了,便取了个粗瓷大碗过来,满满地给倒了一大碗。“不再来碟小菜?今儿有脆咸瓜和长生豆,才两文。”   老云头从怀里抓出来自己那工钱,都放在桌上,刚好够一碗酒钱加碟小菜的。便点点头,“来碟脆咸瓜。”   刘娘子又端上小菜,笑问,“今儿不上工啊?”   “被新东家撵了。”   老云头喝了口酒,浑然无事答了句。   刘娘子微愣了下,撇嘴道:“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稳重啊。”   心里倒是顶看不上那小耿老板的,不过自己这边生意多仰仗着客店,也不好多说什么难听的。   “那老云头你去哪儿?”   这孤老头子一个,也该有六十多了吧,这把年纪被赶走,也怪可怜的。可惜自己这小酒肆只是自己和老伴,用不着伙计,不然也能给他口饭吃,有个地儿落脚。   “师父,俺来接你啦!”   老云头还没回话,却听着一个清亮的童音在门外喊着,老云头对师父两字倒是心里涌起些甜酸,但对这一整句话却是毫无反应地继续喝酒。   弄得刘娘子四下里看看,不大的小酒肆里就是自己和老云头,难不成是叫自己?貌似自己就会做个小菜,还从来不舍得跟别人说,连亲表妹来问,她都没说过呢,更不可能是什么小童的师父了。   她正浮想连翩的时候,说话的小娃娃迈着小步子走了进来,看个头也不过四五岁,她一瞥之下登时移不开眼,好一个水灵灵,嫩生生的小人儿,那粉白的小脸小手,那黑亮清灵的大眼睛,…这般漂亮的小人儿可是怎么生出来的?莫非是雪做的,玉打的,…想着想着,刘娘子觉得自己的词儿都不够用了。   眼瞧着小娃娃来到了老云头面前,还不到老头子的膝头高,见老头子只顾喝酒都没看见她,便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地抱住了老头子的膝头,“臭师父,都不理猫儿,猫儿来接你啦!”   老云头手一抖,半碗酒几乎都洒在了旧榆木的桌面上,却也不及看,转过头去瞧面前的小人儿。混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这清灵得过分的小女娃,眼角余光扫向四周,也没发现有可疑的人或物。   他这辈子,就收过一个徒弟。   挺清秀的丫头,却总是把自个儿打扮得各种丑,不爱多话,可兴致来的时候能象个小麻雀一样喳喳叨叨个不停,努力学武,为了给养活过她几年的可怜女人报仇。她还说过,她姓师父的姓,将来要给师父养老。   她去郡主府是偷着去的,等他出远门回来,已经传来了郡主郡马被刺和刺客落网的消息。他曾经夜探过天牢,却没找到小徒弟,那么多的捕快和大内高手,也许当时她早已经死去了吧?   这之后的十几年里他孤身一人,流浪江湖,仇人已死,他更是漫无目标,一日病倒在这小镇,老耿替他请医抓药,他病好之后就留在店里当杂役。一当就是五六年,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混混沌沌地过了,现在居然冒出个四岁的女娃说她就是云猫?   一边瞧着稀罕的刘娘子已经不能忍住胸中熊熊的八卦之火了,插话道:“老云头,你倒是好生想想,说不定就是你远房亲戚家的娃娃呢?…哎呀,要是这么可爱的娃娃是我家的该有多好?”   老云头心念忽然一转,被这么一说,他倒是看出来这个娃娃的眼神还真是像云猫,见此处说话不便,就一把抱起女娃出了酒肆,朝镇外跑去。   一口气来到镇外的破庙,将小女娃放在地上,却不见有人追来,心想若是那大人藏身附近,见他这么一跑,总应该追来才是,谁知还是不见有动静。   云妙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咧嘴而笑,露出一对小酒涡,“师父,别看啦,只有我一个。没有别人了。”   老云头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又惊又喜,抓住小云妙的双肩,看了又看,恍然大悟,激动万分,语音都有些颤抖,“我知道了,你,是云猫…”   云妙刚要点头夸下师父,却见老云头双目涌出老泪,语带哽咽着接下去,“…的女儿?”   三五 回府   张奶娘作为云妙的奶娘,小小姐失踪这十来天,她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一则从小看到大的宝贝蛋就这么不见了,当奶娘的哪有不伤心的,二则这小小姐据说是被那江湖上的什么云中飞带走收徒弟去了,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这万一要是不回来,她哪还能在这府里呆下去啊,可一家老小都指着她的月钱活命呢。她本指望着将来小小姐出了嫁,自己也能混个管事嬷嬷呢。   这些天她就窝在小小姐住的院子里,每日把小小姐闺房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还象小小姐在的时候那样,哪也不敢去,就怕被正难受的主子们看到,勾起伤心来。   听刘奶娘说,少奶奶这几天人都瘦了一大圈。小少爷也闷闷不乐的,老爷使了人去寻访这位云大侠呢。   说起这云大侠,张奶娘是觉得这大侠真是好厉害的本事,能一人杀掉那些挨千刀的强人们,救了那些娃娃们,可这大侠也真是,那好多孩子呢,怎么不挑别家的娃,专门挑走小小姐了呢…   想着想着,她就摸出手帕子来擦泪,却听窗根儿下小丫头青儿咚咚咚地跑得飞快,一溜烟就进了房,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喊着,“张娘子,快去…看看,那云…云中飞大侠来了,在大门那儿呢。”   原来一大早,大门外就来了个老汉,自称是云中飞。那门房自然不敢怠慢,忙派人往内院少奶奶处报信去了,正巧青儿路过,听那报信的人喊了一嗓子,便急忙跑来了。   张奶娘直念仙师保佑,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出院子,出来时正好见于嬷嬷扶着少奶奶急匆匆地朝正厅走,身边围着七八个下人,于嬷嬷瞧见了她,点了下头,张奶娘便也随在众下人身后跟去。   那正厅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脸型方正,肤色黝黑,浓眉下目光深峻,胸前长须飘拂,身形如年轻人般挺拔,身穿一身干净的青灰色布道袍,脚下是玄色灰面靴,背后背着个不大的竹筐。   “敢问老先生可是云大侠?”   瑞娘一得了消息就激动地赶来,可没看见自家女儿心下就开始忐忑。行了个礼便开口相问。   老者冲着瑞娘一抱拳,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见过云夫人。”   瑞娘又是惊喜,又是担心,“云大侠,快请上坐,…还不快上茶。”   接着又眼含期待地盯着老者看,“不知小女现在何处?”   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传说中的大侠云中飞,却见那老者解下后背上的竹筐,轻轻放在地上,揭开上面苫的青竹布,念道:“徒儿还不快醒醒,已是到你家了。”   竹筐中蜷在小棉被中睡成一小团的小女娃,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朝外面打量,却正是失踪十多天的云妙!   瑞娘忍不住欢呼一声,扑上去抱住了女儿,心头多日的阴云一下子散尽,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只喊着我的儿啊,娘可想死你了。边上服侍的丫环婆子们也都喜笑颜开,张奶娘在一边瞧着,也跟着洒泪。   只有于嬷嬷不愧是管事嬷嬷,虽然也极是欢喜,却是忙着招呼云中飞落座,上茶点等诸事。   哭了一会儿,瑞娘才省起自己只顾着哭,反将救命恩人云中飞给冷落了,便拭了泪,吩咐奶娘抱小小姐下去梳洗吃喝,自己便坐在主位相陪。   恰此时收到报讯的云晨也赶过来了,夫妻二人便一同谢过云中飞的救命之恩,云晨更是代表全郡感谢云中飞救回那八位孩童。   云晨对这等能人异士很是敬佩,加上又是救女儿的恩人,那言语中便极为客气尊敬,又简单问了几句那日的情形,便热情地邀请云大侠在府里盘桓,并吩咐管家收拾府中最好的那间客房。云中飞略作思忖便在云府中住下了。   瑞娘回到内院,又是抱起女儿亲香了一番,便搂着女儿的小肉身子,细细问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睡在哪里,害不害怕等等。   云妙靠在娘亲怀里,瑞娘身上的淡淡香气闻起来格外让人安心,心情很好地有问必答。   瑞娘的房里围了好些凑过来听的丫环婆子,这能进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那进不了门的,便在门口窗外拥着,聚精会神地听小小姐传奇归来的故事。   因是人逢喜事,于嬷嬷也不去管这些人,只要那有重要差事的人没离了位儿就行,小小姐归来这喜庆可比得年节,只当给大家伙放假了。   “那些坏人打你没?骂你没有?”   瑞娘细细地检查闺女身上,看是否有伤痕。   “…他们好凶,一个坏人张着手要打妙儿…妙儿就哭,师父就嗖地一下,出来把坏人打飞了。”   两只小肉手比划着动作,加上瞪眼吐舌扁嘴等丰富的小表情让众人仿若身临其境,为自家小主子而悬心,为大侠出来伸张正义感到痛快,心中更是将云大侠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嬷嬷念了声无量佛,瑞娘更是连声吩咐把府里珍藏的连年节也不舍得的好酒拿出来,送去客院给云大侠。   “那云大侠怎么就带妙儿走了呢?”   于嬷嬷问的问题比较关键。   云妙笑嘻嘻,“因为妙儿长大要当女侠,所以要跟师父学武,师父说妙儿有什么骨什么根…”瑞娘插话道:“根骨。”   “嗯,就是根骨,有这个什么骨,妙儿学武就能什么半半倍倍…”   “可是事半功倍?”   “就是就是,妙儿能变得好厉害,以后再有坏人,妙儿也能打跑啦。妙儿就能保护爹娘和哥哥啦!”   “那云大侠带妙儿这些天都去了哪儿?”瑞娘对这位云大侠已经是佩服加崇敬,唯一有点微词的是将妙儿带离父母身边这些天,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怎能吃得了那没人照料的苦?一个大老爷们哪能细心地照顾好孩子?   “哎呀,师父带妙儿去了山里,有好多花啊,草啊,师父说要采点药草给妙儿发水洗什么…”   “伐毛洗髓?”   “娘亲什么都知道啊,师父能在山壁上飞,能采到好多好吃的果果,还有草药。师父采够了,就带着妙儿到了镇上,妙儿想家,跟师父说了,师父就背着妙儿回来了。”   三六 朱果   “小妙!小妙回来了?哪儿呢?在哪儿呢?”   云涛的声音远远地就传过来了,下了学堂刚到门口,就见门房云福笑嘻嘻地给他报着喜,说是小小姐被送回来了。乐得他从怀里摸出个装银子的荷包,连看都没看有多少就丢了过去,发足就往内院跑。   看见一堆人都挤在那儿,云涛要费了番工夫才能到妹妹跟前,一瞧见雪白粉嫩的小妹妹好端端地坐在娘亲怀里,冲着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眶不知怎地就红了,叫了声小妙就说不出来话了。   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坏人抓走的滋味不好受,这些天里他老是梦见小妙被抓走的那一幕。他一定要快快长大,学好本事,将来才能保护家人。   “哥哥,”云妙伸出小手抓住云涛的袖子,咧开大大的笑容,“小妙好想你,小妙给你带了好吃的哦,…还有小雪,一会让你看看我的小雪。”   转头看向挤在第二排的张奶娘,“奶娘,你让人去我师父那儿把我的小竹盒和小雪都带过来。”   张奶娘眼巴巴地好容易才和小小姐说上一句话,忙点着头火速去了。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脚步也轻快起来。   于嬷嬷见故事讲得差不多了,这么多人一直都围拢着也不是个事儿,便让众人该干啥干啥去,人群散去后,云涛也坐在瑞娘身边,两个小的十来天不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不大一会,青儿拿来了两个饭碗大小的竹盒,云妙打开一个盒盖,里面有十来枚指腹大小的果子,红艳艳的,外皮光亮,一打开盒子,就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娘亲,哥哥,这个是妙儿摘得呦,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瑞娘取了一个,也没甚在意地放进口中,心想这当然是云大侠摘的了,妙儿那么小哪能够得着,殊不知,前边一长串的故事都是云妙编出来给师父造势的,只有这一句是真的,她还不信…   那果子入口酸甜,果液入腹,不多时,便觉得腹中微微温热,渐渐地全身都象变得轻快起来,这种感觉,只在当年生云妙时吃泉鲤才有过。   云涛手快,早就扔了两个进了肚,过了会儿,忽叫了声,“咦?”   瑞娘忙问,“怎么了?”   云涛挥了挥胳膊腿儿,“好象轻快了许多。哎呀,这个果子可是好东西。”   说完眼巴巴地瞅着妹妹,“妙儿,这个果子我可不可以再多拿两个?”   云妙大方地点了点头,云涛方才把荷包给出去了,便又朝瑞娘讨了个,小心地把两个都塞了进去藏在怀中。   瑞娘见了儿子这动作,想了想,吩咐取了白玉胎的小盖碗来,放了两个进去,给云晨留着。   见还余下下三四个,云妙冲着于嬷嬷招招小手,“嬷嬷嬷嬷,您也来尝尝。”   于嬷嬷一听老脸放光,笑道:“哎哟,小姐还想着给嬷嬷呢,老奴可真是好福气。”说着从中取了一枚最小的,珍重地包在了手帕里,揣进怀内暗兜。   最后三枚瑞娘没舍得吃,将它们用玉盒藏好。   云涛还记得另一个竹盒还未看,便问:“小妙,这个里面是小雪?小雪是个什么?”   云妙掀开盖子,那盒中却是放着几片新鲜的竹叶,一只雪白的小猴正懒懒地躺在里面,肚皮朝天,见盒盖掀起,便发出吱的一声叫,翻身坐起,一双小豆眼滴溜溜地观察着众人。   “啊,小猴!”   云涛惊喜地伸手去摸,小猴却极是灵活,噌地就窜上了云妙身上,扒住她的小衣襟,发出吱吱的声音,好象在求救。   云妙格格笑了起来,抓起小猴放在云涛手上,道:“小雪,这是我哥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玩。”   小猴歪头瞧瞧云涛,象是在打量,云涛赶忙露出友好无害的笑容,小雪可能觉得没啥危险,便几下跳到了云涛头上的小玉冠上,窝在玉冠中内,小尾巴垂下来,一副唯我独尊的自大样儿。逗得几人都是大笑。   这要是在平时,瑞娘定不会同意儿女养这种野物当宠物,但今天这么好的气氛,这小猴又那么小,还不到自己手掌的一半大,想来也是无害,便没说什么。   晚上,等云晨过来,瑞娘把那女儿带回来的红果给他,云晨见是女儿一片心意,也欣然服下,夫妻二人商量了半夜,觉得既然云大侠看上了女儿作徒弟,虽然闺女家家的学武不太好,但既有这种机缘,也不能硬是阻拦,免得云大侠一个不高兴,带了小闺女远走高飞,这一府的人可是拦不住他的,不如好生招待着,让他留在府里教女儿。   第二天起来,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奇怪,怎么熬了大半夜,精神头还这么好?而且脸色更红润了,早晨两人吃得都比平日多了。   等于嬷嬷进到房里来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于嬷嬷本来年近五十,脸上有了好些皱纹,背也有些微驼,今日进来,却是背也直了,脸上的皱纹浅了许多,容光焕发,简直是个四十出头的人了。   缨儿打趣道:“哎哟,嬷嬷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一下年轻好多啊。”   于嬷嬷板着脸啐了她一口,眼中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等房中只余两人时,于嬷嬷悄悄地跟瑞娘说,“少奶奶,我昨晚回去就吃了那果子,结果平日里老犯的腰疼就好了,腰上一下轻松许多,您看我这老脸也变了。小小姐带回来的那果果子,恐怕是有来历的,少奶奶可要收好,也不要往外传。”   瑞娘点点头,若有所思,那红果子用来孩子和年轻人的身上,虽是有效果,但就不如年岁大的那般明显了,难怪今天早起自己夫妻都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呢,原来是红果子的原因,既有这等奇效,只怕就是百年老参也赶不上了吧。   想着这云大侠倒是对女儿真好,自己府里就是给他养一辈子的老也值得。又想起余下的红果子,想着,怎么也得给自己兄弟留一颗才是,那两个,就送回云府里给两个老人。   三七 大侠   那传说中杀歹人救娃娃神龙不见首尾的云中飞大侠现身在郡守府了!   这可了不得了,消息一经传出立时轰动整个桑榆郡,那老百姓上街第一句话就是问:“听说了么?云大侠来咱郡了。”   可关于云中飞的模样却有许多版本流传,有说云大侠是位道骨仙风的老道的,有说云大侠是位身高八尺,气壮河山的壮年大汉的,还有说是个年青玉面书生的,更离谱的居然说他是位女扮男装的俏女侠!   郡守府里的小厮管事婆子什么的这段时间都不敢轻易走出府门,被人追着问关于云大侠二三事顺便帮忙递礼物啥的偶而为之还满自豪,可被一大群人尾随跟踪过几条街,队伍不但没少,反而越来越长的感觉太可怕了有木有。   甭管这些传闻如何,那些家中孩童被救的听说云中飞住在郡守府,陆续都拎着礼物来感谢,那穷人家里就带上只鸡鸭,拎上点地里出的秋菜啥的,那富点的便办上几色厚礼,外带几封银子,礼物最厚的那位,他家里是五代单传一个儿子,就被强人绑走了,当时感觉那天都快塌了,孩子失而复得,自然感激零涕,倾尽所能,礼物居然是郡上繁华地段的一处铺子的契纸!   云中飞瞧见这些礼物,老脸红了又红。   他心里自然清楚那些英雄事迹跟他没一星半点的关系,他这辈子都奋斗在如何刺杀仇人王爷身上了,行侠仗义的事还真没怎么做过。   云中飞就要退回这些东西,可经不住送礼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想感谢的,一次不收就再送,直接送不成就托人转送,眼瞧着不收这些更是麻烦,云中飞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鸡鸭菜这些食材,几色厚礼也勉强收了,只有银子和铺子是坚决不收。   邻居高府那里因高文樱也在被救之列,同样也派人送了礼过来,毕竟是京官出身,见识就是不一样,送来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言道宝剑赠英雄。云中飞内心挣扎良久也还是收下了。   等无人的时候就冲云妙抱怨,“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着你这个小娃儿骗人。”   云妙嘻嘻一笑,“也不算骗人,那些孩童总是被救了吧?有事弟子服其劳,就当是您没动手,当徒弟的我出手代劳的也说得过去吧?”   云中飞瞪她一眼,“花言巧语。”   手上却是在把玩高府送来的长剑,剑锋如同一泓秋水,寒光照人。   云妙挪动到跟前,眼珠打了个转,嘻皮笑脸地道:“师父这么讨厌无功受禄,这把剑就给我玩吧?”   云中飞忙把剑藏到身后,吹胡子瞪眼,“小娃儿还没剑高,玩什么剑。”   说着行到中庭,兴之所至,长啸一声,持剑起舞。   待收剑撤招,却听院门口传来两声喝采,一听就知道是云涛和高文卿来了,这两个小少年,如今最崇拜的就是云大侠,一下了学就跑到这个院来没话找话,磨着也要拜云大侠为师。   云中飞客居云府,倒是不介意教他们些粗浅防身功夫,偏偏云妙暗中使坏,道是要先磨磨他们的性子,考验一下他们,免得他们吃不了苦,半途而废。   于是每天下午就能看到两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被安排以各种各样的磨练,比如搬着四十斤重的石磨绕着院子小跑啦,站在细细高约一丈的梅花桩上保持优雅姿势一个时辰啦,等等。   今天这两个的任务倒是轻些,做踢腿两百次。   云中飞布置了任务就回到房中,吃着精致点心,喝着陈年老酒,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云妙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摸出玫瑰糖,趴在窗口上,边吃边监督得热闹,“哥哥,你刚才踢得都没过肩,不算不算得重来,…高家三哥,你动作太慢啦,这样下去踢完就到了半夜啦!加油哦,小妙看好你们。”   两位悲摧少年,“…”   瞧着两个小少年被折腾得惨样,连云中飞都有点于心不忍,“你这孩子何必要求那么严?他们都是富家子弟又不靠这个吃饭。”   云妙哼了一声,“师父你当年教我,可比这个严苛多啦。”   云中飞也哼了一声,“你的武功招式都是要用来拼命的!”   不过细想想,当年他人在中年,大仇未报,胸中充满了偏激忿恨,教起徒弟来自然严如寒冬,如今他蹉跎经年,世事遍历,早已经看淡一切,偏好的方法就归于温和了。   两个小少年如此这般被考验了一个月,终于令云中飞松了口,答应收为徒弟了。   两人又惊又喜,回去禀告了父母,两府当家人在商量过后,决定在云府里摆个正式的拜师宴,把本郡有头有脸的都请来观礼,顺便也满足一下这些人对传说中大侠的好奇心。   小云妍听说了就特意等在云晨回府的路上,眼泪汪汪地跟云晨说她也要一起学武。   云晨听了直皱眉,“女孩子家的学些女红厨艺就是,学什么武?”   云妍垂着眼,话里却是十分不服气,“妙姐姐不就能学?”   云晨心想小妙我也不想让她学呀,这不是赶上了么?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于是有些不耐地说,“你们两个不同,妙儿有习武的资质,又有机缘。”   云妍此时倒是非常大胆,直着眼睛,回嘴道:“妙姐姐有什么机缘?”   不就是被黑衣强人抓走了么?当时本来是要抓自己的,唉呀,自己怎么地就突然绊倒了呢?想到这里,便急急分辨。   “当时是妙姐姐推了我一下,我才倒了的,不然我也有机缘!”   毕竟是不到五岁的孩子,宅斗技能还处于萌芽阶段,压根不知道自己说出的完全是抹黑自己抬高他人的蠢话,云晨自然又好气又好笑,“小小年纪不念别人的好,就会争强好胜,回你屋里去好好反省,这三天不用来正房了。”   心想本来妻子就不甚待见这个孩子,但大面上都还过的去,若是知道妍儿小小年纪就存了这种心思,只怕对她更为不喜。   云晨派人把云妍的奶娘叫来训戒了几句,让她多教教妍小姐做人的本分。都没敢让瑞娘知道这件事。   三八 拜师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五,云府这天热闹非凡,待男客的正厅摆了二十桌,侧厅摆了十桌,待女客的内堂又摆了十桌,内堂离正厅不远,隔着纱帘和屏风,隐隐能看到正厅的人影。   云晨和瑞娘两人作为主家,团团转地忙着招呼众位客人,各处下人也都是忙的脚不点地。好在有各位管事嬷嬷大丫环们,平日各司其职,训练有素,倒也忙中有序。   云妙早被张奶娘打扮好了,今天的衣装可是云妙自己选着样子让几个丫环和奶娘帮着作的,上身是月白色银线绣云纹的紧身箭袖,银缎小袄,下系嫩绿色两片马裙,腰系小牛皮白玉扣的腰带,足下是米白羊皮的小靴子,靴筒内还有暗衬,放些短剑匕首什么的。   正是侠女们行走江湖必备的行头啊。   前生倒是老在江湖飘,可打扮的不是要饭的,就是个扫地打杂的,跟着师父习武那几年,穿着都是师父的旧衣改小的男装,本来云中飞一心报仇,对衣着的品味就不高,一味灰黑二色,再穿旧了改成小孩子的衣服,那更是没法看了。   当然云中飞也偶而关心徒弟的衣着,想给她买些正常女孩子的衣装,不过云妙那时也是一心习武图方便,几乎不穿那些易脏易破的新衣,久而久之,云中飞也就不在这上面费心思了。   其实爱美是女子天性,云妙当年偶然见着那些武学世家的大小姐,鲜衣怒马,劲装面纱,足下小靴,手执皮鞭,心头也会略闪过一丝模糊的羡慕。   如今有了财力和时间,还不亲自一试?   很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啊,云妙微微扬起嘴角,打量着自己这一身挺满意。边上的奶娘和小丫头们也都拍手称赞。云妙听着心里美滋滋的,小小的身子在铜镜前左照右照扭来扭去地好不得意。   等云涛和高文卿进来,瞧见小云妙在镜前得瑟,不由得笑道:“哎哟,哪里跑来个小侠女?”   二人也走过来并肩站在云妙两边,却见镜中多出两个劲装小少年,一个凤目含威,一个眉目深刻,都是一般的长身而立,譬如明珠玉树一时辉映。   被他们一比,小云妙就悲摧了,为毛他们要长那么高?   跟他们站在一处,越看越象两只小鹤中间杂了只小土鸡啊。   云妙幽怨地看着这两只,打算等会儿拜师的时候,决不要站到他俩旁边。   前厅一会儿就派人来催,师兄妹三人一起走到前厅,见厅上正中设了交椅,众位有身份的宾朋都在左右依次坐下,有些随长辈来的小年轻的就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新鲜地等着看。   云晨开场致了几句词,请云中飞在交椅上坐下,三个小的上前行跪拜之礼。   云妙边磕头边拿眼觑着师父,嗯,师父仍是一身朴素道袍,发髻插着一支墨玉簪,长须顺滑一丝不乱,根根透着精神,…仪态沉稳,颇有世外高人之韵,果然是人要衣装啊。   三叩首之后,有丫环在旁送上托盘,托盘上用大红锦缎盖着,云中飞伸手掀开,托盘中   是三套物件,云涛最长,云中飞将一柄软剑交给云涛,道:“剑为百刃之君,习之可修身养生、陶冶性情,望善用之。”云涛口称是,双手接下,眼神中喜不自胜。   云中飞又将其中的铁扇交给高文卿,“扇为文人雅物,静则名士风流,动则变化多端,藏锋其中,最适于你。”高文卿接过扇子,见这扇子画的是描金山水,十八根铁骨,入手极是沉重。心头也不禁欢喜。   最后的是一支软鞭,云中飞看着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小徒弟,心下竟是感慨万千,“小妙身为女子,行事需得外柔内刚,这软鞭正适于你。”   三人又谢过师父赐兵器,这才起身。   众人见了都是称赞恭喜不已。云晨便招呼着大家入席,请了云中飞坐上首,高家老爷作陪,正酒筵初开,宾客正欢的时候,却听厅外有人苍皇飞奔,路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个狗啃泥,却是顾不得喊疼,慌慌张张地跑到云晨边上,小声地说了几个字,云晨和附近的高老爷听了,都是面色大惊。   云晨心中惊疑不定,背后冷汗直冒,从桌边站起,深吸了口气,才能止住微微的颤抖,面向众人高声喊道:“众位,圣旨已到府衙。众位有品阶的快准备一下,随下官一同接旨。”   且不说在场众人如何忙乱,云涛和高文卿两个毕竟年纪还小,不懂得天威难测,只是朦胧的觉得好奇兴奋,两人随着大人一起跪下,偷偷地小声议论,猜测着圣旨的内容。   瑞娘一眼就找到了小云妙,忙将女儿搂在怀里,一同跪下等候,心内忐忑,不知此番是吉是凶。于嬷嬷缨儿络儿却是跪在后面,心里担扰着瑞娘的身子。   云妙倒不担心这圣旨,反正有她筑基修为在,保住所有人性命无忧自是不在话下。   嗯,如今那小皇帝也有二十七八了吧,大权应该从太后党和丞相党中收回了些,天圣朝四十多个郡,不知他是怎么会想起往桑榆郡发圣旨的呢?   等了大约半盏茶时间,一队身着各色官服的人施施然走进大厅,当先一个身着朱红武官服,手捧圣旨,年纪约三十五六,他身后有四名锦衣侍卫相随,看衣着,似乎也品阶不低。   云妙看得出来这五人都身怀武功,那四人大约比云中飞略差,那捧圣旨的,却是和云中飞不相上下。   那朱衣官员当众宣读了圣旨,云晨听了内容,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转忧为喜。   原来是数月前桑榆郡中元节孩童被劫事件过后,云晨便将事情详细经过上报给了州府,州府知府又将这些事写在奏章里,上呈皇帝。而另两个也丢失了孩童却没找回来的郡里,也不敢将消息隐瞒,同样把经过上报给上峰,辗转到了皇帝那里。   当朝皇帝高宏见同样都是丢失孩童,桑榆郡却把孩童们都找回了,虽然有大侠出力,但显然郡守也有救助之功,便下旨嘉奖郡守云晨,赐宫缎十匹,金器一对。   至于那寻回孩童的大侠云中飞也有奖励,赐金牌一只,上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有此身份金牌见官可以不跪,除此之外,还有黄金百两。   而那丢了孩子没找回来的山北郡和南湖郡,两地郡守都就地免职,另派郡守就任。   云晨惊喜的同时又捏了把冷汗,幸亏孩子们都找回来了,自家的小云妙也无事归来,不然自己现在也和那两郡守一样丢官去职。   那些跪在一边的众宾客听了这圣旨,见了那晃眼的赏赐,大都羡慕不已,心想,这可是天子赏赐啊,云大人这可是得了天家的青眼,日后指不定要飞黄腾达了,以后可得多巴结着。   各种纷乱激动中送走了宾客,云晨又亲自安顿钦差住进了郡中驿馆,那钦差姓何名峰,却是摒退左右,叫住了正打算告辞的云晨。   “云郡守,下官此来桑榆,圣上另有密旨。”   云晨一愣,忙要跪倒接旨,却被何峰拦住,“云郡守不必慌,这密旨是道口谕,令你协助下官调查横天岭强人一事。”   却是三郡接连丢失多名俊美孩童,若只是普通老百姓家的,估计也不会引起天家关注。实在是因为南湖郡丢失的十三名孩童里,有一位是上官世家的嫡子,因为跟着母亲去南湖郡的外公家小住,途中就被劫了。   这位丢失的上官家小少爷,他的亲姑姑便是皇帝高宏的贵妃,上官贵妃得知消息,日夜忧心,瞅准了时机面见皇帝,梨花带雨地哭求一番,皇帝心疼爱妃,便派了宫中武功顶尖的五位高手前来查案,务必要把上官小少爷寻回。   这五位中品阶最高的,就是这正二品带刀侍卫兼任钦差的何峰了。   三九 内卫   清晨,云中飞立在门口,背着双手,看徒弟云妙舞鞭。   这套鞭法他刚教给这小家伙才两天,她就能打得似模似样了,果然换了身世,悟性和灵活比从前更佳。   他住的独立小院内地处云府一角,比较清静,院中是一片空地,只在院的四角植了几株花树,正适合他教导徒弟们。   上午两个小子都要在书院念早课,所以这教学便成了上午教云妙,下午才是两个小子。   场中的小女娃穿着一身白色劲装,小手握着一条银色长鞭,身随意动,长鞭在空中划出一个个串字型,初始还能见到鞭梢,但那长鞭使得越来越快,渐渐地只能见到空中阵阵银光,而小女娃随着自己舞出的鞭影闪转腾挪,更显得身法柔韧灵活。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鞭响,银色长鞭有如一条灵蛇般在空中迅速回旋,在小女娃伸出的手臂上绕成数匝。   小云妙脸不红,气不喘,笑眯眯地看向云中飞,“师父,您看我这舞字诀练得如何?”   云中飞点点头,“嗯,还不错。”   不过想到面前这小徒弟可并非凡人,能做到这样也属当然。   他却不知云妙专门为了淬练自己这小小的身体,特意没用任何灵力。   云妙身为修仙者还要学武,一是想起当年在流云谷制服秀心就用的是武力,当灵力不起作用,或者与敌方极其贴近时,武力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当然这种情况在修仙界也是罕见的,毕竟有点身家的修士,身上都会有一两件贴身的护身灵具。   当年秀心就是吃了没有护身灵具的亏。   云妙学武的第二个原因是为了圆前生的遗憾。前生她身怀仇恨,跟云中飞学的都是刺客速成之术,什么隐匿,突袭,暗器,迷香之类,那些真枪实料的武功会得很少。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以之来淬练身体。   云妙将武器放好,取了帕子擦擦脸,跟云中飞一起来到小院中的饭堂,自她学武开始,每天就来陪云中飞用早餐。   师徒二人边吃边说些话,云妙瞧了瞧云中飞身上,嘻皮笑脸的问,“师父,你那块金子打的牌子呢?怎地不带在身上?”   云中飞脸皮抽动,长胡须微颤,“带什么带,嫌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让一个刺客生涯过了大半生的老头子情何以堪啊!   云妙也不怕云中飞板着的脸,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袖子,“嘿嘿,师父,你带我出去上街吧?”   云中飞仍是板着脸,“不行。要去也得是你爹娘带着。”   云妙苦起脸,撒娇地摇晃云中飞的的手,“好师父,你就带我去吧,我娘生日快到了,我想去给她挑件礼物啊。”   云中飞给缠得无法,只得挥挥手,“磨人精!走吧。”   师徒二人来到云府门外的街上,云妙跟放了风似地,东瞧西看,一会儿要这样吃的,一会要那样玩的。云中飞虽是黑着脸,却都给她买了。见她两只手都满了,还替她拿着。   云妙吃得欢快,全然不觉脸上沾着糖汁,嘴边挂着饼渣,下巴糊着油花。一张脸成了花猫脸,云中飞瞧在眼里,也不去提醒,只是心头暗笑。   等路过一家玉器行时,云妙忙拉拉云中飞袖子,“师父,我们进去那家吧。”   云中飞瞥了她一眼,无奈地走进玉器行。   云妙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师父待会看看他们家的雕工怎么样?若是好的话,我就在这里给我娘亲订做一套首饰。”   进了店里,有伙计出来招呼着,见二人衣着不菲,便以为是富家祖孙二人,忙请两人坐在内室,奉上茶水,云妙也不喝,催促着把店里的各样玉首饰都拿来瞧瞧。   那伙计再看看云中飞,见他点了头,才进去捧出了几个盒子。   云妙挑了几样,方才笑眯眯地问:“小二哥,我有一块石头,你们这里能不能给雕成一套首饰?我要送给我娘亲的。”   云中飞见那伙计有点发愣,想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女娃来订首饰。便指指云妙挑出来那些道:“样子就照这些样子就好。只要做的好,工钱好说。”   那伙计也点头笑道:“这没问题,只是…能先看看这位小小姐的石头么?”   若是小孩子在哪里玩捡来的石料,那给再高的工钱它也没法做成首饰不是。   云妙从身上背着的小挎包里摸出块玉髓,往小几上一放,“就是这一块了。”   从深谷中带回来的玉髓,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正好趁娘亲生日,做一套红玉髓的首饰。红玉髓也正好有助于娘亲养胎。   那伙计咦了一声,小心地捧起那块红玉髓,这玉髓大约比成人拳头大上一点。原本红玉髓在市面上常见,并不算多稀罕的玉种,不过这块料却是极难得的通体水润,朱色纯正,毫无半点瑕疵,玉面上还隐隐泛着晕彩,就这么看着,竟是令人心旷神怡,舍不得移目。   “这,这可是块好东西,您二位且稍等,小的去请我们老师傅来瞧一瞧。”   不多时,伙计带着位老者出来,几人见过之后,那老者也小心地捧起那块红玉髓,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了半天,才称赞道:“是好料啊。”   一想到要拆分了作首饰,就觉得有些可惜了,但听到小女娃给娘亲作生日要送的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这首饰要完工得半个月,给写了收条,让半月后来取货。工钱一共要十两银子。   办完了这件大事,心情很好的云妙跟在云中飞身后笑眯眯地走出了玉器行。   还没走几步,却见云晨的长随正安在街上匆匆地小跑着,边跑边左顾右盼。   云中飞哼了一声,“你这贪玩的小丫头,出来了就不肯回去,看你爹派人来寻你回去了吧?”   云妙吐了吐舌头,转了转眼睛,“说不定反是找师父的呢?”   师徒二人正打着嘴官司,却见正安朝这边望过来,眼前登时一亮,忙着一溜小跑奔到了二人面前,却是向着云中飞施了个礼道:“云大侠,大人派小的来接您回去。”   看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云妙笑得双肩耸动。   等回了府才知是钦差大人何峰请云大侠一见。   云中飞身为一个刺客,和官差捕快大内侍卫之流作对了大半辈子,这会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见,随即想起看见云晨的面子上,也得去见这个讨厌的家伙,便面无表情地去了偏厅。   小云妙装着傻,也想悄没声地跟在后面,被眼尖的正安笑眯眯地拦下,送到了她自己的小院交给了张奶娘看管。   张奶娘大半天没见小小姐,忙嘘寒问暖,云妙急着要知道云中飞和何峰要说些什么,便推说自己困了,躺在床上装睡。实际是分出一缕神识去偷听那两人谈话。   却原来是何峰这几天为了调查孩童被劫,带着几个手下四处明查暗访,第一天是查那辆强人用的马车,却是横云岭山脚下一户农家的,家中就一个七十岁的老汉和个十来岁的孙子,祖辈都居于此,那马车却是丢了有一阵子了,当时还向里正报了案,显然马车这条线断了。   第二天是是查那强人的尸体,那些强人已经死了有一个多月了,当时云晨寻回孩童,就派人将黑衣人搜了身,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物件,尸首都就地埋了,如今早都腐烂得不成样了,钦差们忙活着把坟堆扒开,忍着恶臭又查一遍,除了发现这些人体内都中过慢性毒“一线牵”外别无所获。这“一线牵”是种无解的毒药,只能定期服食解药来维持性命,是控制手下的必备良药。但知道这个,也用处不大,只能说明这些黑衣人都是为一个势力所控制罢了。   第三天何峰去横云岭山脚下的各处村寨查访,想问问有没有人见过可疑的人或是听过什么古怪的事,结果当然也是无功而返。   黔驴技穷的钦差们这才想到了曾经和黑衣人动过手的云中飞。   四十 地图   何峰面色不豫地大步走出了院门,本以为这个边远地方的老头子,虽有些功夫,见了这等为皇家效力的好事还不紧赶着巴结,没想到却是又臭又硬,不识抬举。   云中飞在房里好整以暇地坐着,时不时端起茶来品上一品。   却听房门外发出吱的一声,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雪白小脸,乌黑乱转的大眼睛,梳着双包包头,头顶上端坐着一只雪白小猴子,学着它主人的样子,黑豆一般的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   “师父。”   云妙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到方才那何峰的位置上,“师父做的好,就不能给他们那种人好脸色。”   皇族神马的,向来是她深恶痛绝的,那些为他们作鹰犬当爪牙的家伙们,当然更是讨厌。哼,当年她背上中剑,两腿俱断,手筋被挑,不就是这些人所为么?   也得亏当年参与的那几个大内侍卫没有来,若是来了,瞧她的手段,就算不要他们的命,也要教他们吃些教训苦头去。   “哎呀!”云妙捂着头,小雪也吱地一声跳到了一边,却是云中飞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让你偷听为师跟人说话。”   “还不是徒儿担心师父会被那些人哄骗了去嘛?”   云妙好不委屈,“那些人惯会花言巧语,哄人上当,到时候流血受罪,吃亏顶包的都是旁人,等有好处的时候却跟那蚊子见血似地死叮着不放。师父可别理这些家伙。”   “放心吧,为师心中有数。”   云中飞心头宽慰,知道这个小徒弟也是关心自己。   “徒儿,你把那日黑衣人所供的地点给为师详细说说吧。”   “啊?”云妙惊叫一声,吓得正趴在桌上茶杯伸爪试探茶水深浅的小雪扑地掉了进去。   云中飞面色如常,伸指将湿答答的茶杯猴拎了出去。   “师父你不是真的要去横云岭吧?”   云中飞从怀中拿出那块金光灿灿的牌子来,摸着上面的字,微微一笑。   “正是。”   云妙跳下椅子,跑去伸手要摸师父的额头,看看是否发烧。   结果头没摸着,又挨了一记爆栗子。   “快说那地点去。”   云妙捂着头,哀怨地瞧着师父,“师父…”   云中飞伸出手轻轻拍拍小徒的肩膀,道:“小妙,师父年轻的时候一心复仇,曾经错过了许多人…和事,如今师父老了,又有你给师父养老,衣食无忧,师父也想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你放心,师父会量力为行的。”   云妙见师父神色坚定,想来是劝阻不了,便老老实实地取了纸笔来,在桌上画了地形图,将那天黑衣人所述的地点标在上面。   “师父,那黑衣人说,在横天岭里,还有控制僵尸的巫师,我想,这巫师以前从未在天圣朝出现过,只怕也是有修为的魔修一类,若是真有魔修,凡人恐怕难以对付,徒弟也一起去吧。”   云中飞思忖片刻,道:“小妙先暂且不用动,待为师先去探一探再说。”   云妙想到自己身为小娃娃,若是跟着云中飞出门家人定是不许,还不若到了夜晚再悄悄地去会合,便从袖中拿出个玉牌道:“师父你随身带上这个玉牌,有了此物,徒儿就可以随时找到您,徒儿还在上面刻了防身法阵。危急之时,它可以保三个时辰不受攻击。”   云中飞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在怀中。   自己小徒弟有能耐,当师父的何必矫情。   云中飞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马上行动的人,当天夜里便留书在房中,准备趁夜向横天岭进发。   云妙一直关注着师父的动向,夜里仍是分出神识来看着。   这一看却是乐了。   原来云中飞临走了也不忘记去驿馆招惹一下何峰,往那厮住的房间里射了枚石子。何峰是什么人,好歹也是个正二品带刀侍卫兼任钦差,大内高手里也是数得着的,自然闻声而起,缀着云中飞的影子就跟上了。   云中飞奔出数里,方才停下,教何峰看清自己是谁。   “我欲往横天岭一探。何大人可敢跟来?”   师父恁就是来坑人滴吧?   披头散发,外袍未系,神马也没准备的何峰气得鼻子都歪了。   有心跟去吧,这啥都没准备,手下那四个也没通知呢啊…   赌气不去吧,明显这老头是知道什么,自己若是不去,到时候被这老头一个人破了案子,回去自己五个人的脸可往哪儿搁啊,这回出来,上官贵妃可是特意派人送了自己五人人手一份的厚礼,还暗示了将来的前程的。   想叫这云老头稍等个半辰吧,你看月光下那老头双眼朝天傲慢自大的德行!   “有何不敢?”再窝火也得忍下,一切为了破案。   正要试试让云老头停下片刻,好回去点齐人手,那云老头轻声一笑,却是飞身而起,“那就走吧!”竟是不给他半点时间。   这死老头,你给本大人等着!   何峰当即发足直追,心里悲愤化为动力,才能勉强缀在云老头身后。   毕竟云中飞的轻功那可是独步天下的,要不怎么叫云中飞呢?   云妙看着欢乐,捂着被子格格直笑。   张奶娘在外间睡着,听了便忙过来问,“小小姐这是怎么啦?”   云妙忍着笑忙道:“没事没事,就是作了个好梦。”   却说云中飞与何峰深夜疾行,过了桑林后山,进了横云岭,直朝西行去,足足行了有六七十里的路程,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何峰其实已经开始气力不支了,心里的悲愤都快要爆发了。自从他升了二品之后,好几年都没象今儿累得跟条死狗似的了啊有木有!都是动一动嘴,就有无数心眼灵活,能力高超的手下把事情办得漂亮还把主要功劳归结到他头上啊!个死老头,难怪一辈子都是草民!   云中飞象是身后长了眼睛,知道何峰已经到了极限,便缓下脚步,道:“云某累了,要在此歇息一个时辰,何大人请便。”说完便找了棵大树,坐到了枝桠之间,闭目养神。   何峰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去爆打这死老头一顿,但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地依样找了大树,坐上去休息。他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还看不出这云老头的功夫与他只在伯仲之间,轻功还强过他些许,他就算动手也占不着偏宜。   不过等歇过劲儿来才想,不对呀,这老头看着六十多了,怎么体力倒比我这个三十七的还好?难道他有什么养生秘方?还是吃过什么灵丹妙药?   又悲愤又嫉妒的何峰,终于真相了一回。   云妙连于嬷嬷都送了朱果,怎么会少给她师父呢?自在古柏镇重逢,她就用灵气治好了师父的旧腿伤,而云中飞服下三枚朱果之后,更是精力倍增,胃口大好,身轻体健,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自信,因此那天带着小云妙入云府时才能表现得那么好,一副精华内敛,静海深流的世外高人之态。   见师父都静坐闭目了,云妙这才收回了神识,看着趴在枕头边上睡成一个小毛团的小雪,伸指去戳了戳,小毛团晃了晃却是不醒。   快天亮了,这点时间也不够打坐练气的,云妙想了想,便从小墨中取了几小块玉髓出来,用小墨削成几个平整的小方牌。   方牌做起来简单,不象首饰还得有技艺,云妙很快便削好了。   她在每一块上都刻上了防护阵,还咬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上面。这样当带着的人遇到危险,自己就能随时感知了。   四一 礼物   第二天云妙起床用了早饭,便跑到正房去,云晨瑞娘两个人也刚刚用完了早饭,云晨正要收拾收拾准备去府衙。   看见小云妙眉眼带笑地进来,一双小手背在身后,两眼闪亮亮地看着二人,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瑞娘笑道:“这小鬼头,又有了什么宝贝想到爹娘跟前现来啦?”   云妙伸出背着的小手,“爹爹,这个是小妙做的,送给爹爹。师父说这种墨玉髓是可以辟邪的哦。”   白白嫩嫩的小手捧着一块跟小手掌大小相似的墨玉牌,瑞娘先拿起来打量了一番,见这牌子做工极为简单,只在背面刻画着一些象是云纹的花样,但那玉料却是难得的通透无瑕,水色均匀,握在手中,就有一种冰凉舒心之感。   “快看看你闺女给你的礼物。”瑞娘把玉牌递给云晨,却是佯装不悦,“只有你爹爹的,小妙可是忘记了娘亲了。”说着就摸出手帕来擦不存在的泪,扭脸坐到了一边。   云妙趴到瑞娘膝头,偏头去看瑞娘脸色,撒娇道:“小妙没有忘记娘亲,娘亲的礼物还在玉器铺里没做好呢…”说完仿佛才惊醒过来似地捂住小嘴,“哎呀,本来还说要给娘亲一个惊喜呢。”   瑞娘看自家闺女这小模样,心里软得都快要化了,脸上哪还装得住,搂着小云妙就是亲了一大口。   云晨接过那玉牌,才一入手就觉得玉润沁凉,墨色难得的古柮大方,心下很是喜欢,也乐滋滋地搂过小云妙亲了一口,连声道给他找根系绳来要佩在身上。   瑞娘忙唤了缨儿来,在箱笼里寻了相配的青色丝绦,给云晨佩在身上,云晨春风满面地出了门。   其实夫妻两个都没觉得那玉牌会是小妙亲手做的,只以为不定是云大侠从哪儿淘来的给了小妙,小妙又拿去铺子里加工的。但即使这样,也是女儿难得的一片孝心。   等中午吃饭之时,从府衙回来的云晨还是笑眯眯地,对瑞娘得意道:“今天府衙的人都问我这块玉是哪得来的哩。”   其实某位郡守大人大半天就在那儿东摸摸,西摆摆他那块玉牌,跟他搭话的人除非是瞎了狗眼才看不出来郡守其实是想显摆这块玉啊!   瑞娘打趣道:“看把你美的,等我家小妙把我的礼物送来,咱也到别人面前显摆去。”   饭桌上的云涛双眼一亮,“礼物?”   “什么礼物?是小妙送的?”   云涛哀怨的小眼神落在云妙身上,云妙忙从怀中又摸出两块玉牌来,一块是紫玉髓,一块是白玉,“哥哥,这个紫玉的是给你的,师父说紫玉髓令人神清明智。”   “这个白玉的送给妍妹妹。”   给爹娘哥哥的都是从深谷中亲手挖出的带有天地灵气的玉髓,给云妍的是她在平时收藏的小东西中找出来的一块白玉牌子。表面上看起来,这白玉的价值反而是最高。但实际这白玉什么特殊功能也没有,云妙送她东西不过是为了爹爹的面子上过得去。   云涛咧开嘴收起了紫玉牌,一开始云妙还真有点担心他会去要那块白玉的,或是云妍要那块紫玉的。还好云涛云妍都对这个分配没什么异议,云妍还小声地道了个谢字。想是觉得这东西价值不菲的赶紧收在了随身荷包内。   云涛却是将紫玉牌捏在手中不舍得放开,恨不得看一眼,再下一口饭,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跟高文卿显摆去。   看了这些人皆大欢喜的模样,瑞娘不禁有点眼馋了,虽然知道自己的只有更好的,但眼下见不着可真是让人有点挠心。   想着想着,腹中忽然有了动静,“哎哟…”   引来饭桌边数人关切地询问,“怎么啦怎么啦…”   瑞娘抚着肚子,眉眼温柔带笑,“这小家伙踢腿打拳的,也着急着要礼物呢。”本来这胎有点不太稳,自从服了那朱果,倒是好了很多。   说得一家人都笑了,云妙也笑嘻嘻地,“小弟弟莫急,姐姐这里给你留着最好的。”   一家人就这么热闹地吃完了饭,云涛拉着云妙跑去云中飞的院子里,准备消完食后就练功。   知道云中飞不在,云涛也没有放羊吃草,倒是很认真地回忆着昨天师父教的两招,在院子里比划着。没过半个时辰,高文卿也过来了。   云涛见他来了,马上比平时热情得多,赶忙招呼着他,文卿受宠若惊地喝着云涛亲自端过来的茶,等云涛从荷包里拿出块紫玉牌,一脸得瑟地说是小妙送的,他才明白,哦,原来这哥们儿是特意等着跟他炫耀的啊!   他拿在手里见这玉色纯紫,面上泛着华彩,看上去就招人喜爱,握在手中还有一种淡淡的清凉之意,直沁入心底。再看云涛那嘴都咧到耳根了,不由心头阵阵羡慕嫉妒恨。   人家有妹妹,自家也有,还是俩呢,可就没一个又有小妙那般可爱贴心的,看看连送的东西都是这么可人心啊…云涛这是什么好命啊。   回头见小云妙坐在小凳子上,正拿着点心逗小雪玩呢。有心想开口也讨要一份,却是张不开这个嘴,这东西看上去也应该价值不菲,怎能空口白牙地就讨啊。   显摆完毕,虚荣心得到满足的云涛收回了自己的玉牌,便拖着有点神游天外的文卿到院子里一齐练武去。   云妙隔着窗见这两只比划着,倒是比一个月前强了许多,已经有些似模似样了。   又抽空感知了下师父的行踪,嗯,原来师父已经是走完了大半的路,想必今夜就能到了那处地点了。自己也该准备准备,过去会合了。   这天夜里,云妙就说自己困了要早些上床睡觉,等张奶娘去了外间榻上,她便悄悄地下了床,点了奶娘的睡穴。从窗子溜出去,放出小墨,趁着夜色,朝横天岭飞去。   云中飞和何峰,从桑榆镇运用轻功赶到那处所在,大致要用一天一夜,而驭剑飞行的云妙,只须用喝杯茶的工夫就可以到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云中飞先把路探好了,云妙只需要按照玉牌的感应找到师父就可以了,这样也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她终于在一处山峰的石洞附近找到了师父的行踪。   凝神细听,却是何峰和师父在说着什么。   “既然找到了巢穴,云大侠何不与在下一同回去,调集兵马人手将这个贼窝一网打尽?”听得云妙暗自发笑,这一天一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本来有些傲慢的何钦差说话变得这般客气?   云中飞发出一声笑,“何钦差千金之贵体,为免有失倒不妨先回去,这贼窝既然让老夫发现了,那必是要先探个虚实的。”   “…云大侠的心意在下也明白,但你白日也观察过了,那贼窝位于对面悬崖上,四周根本无路可达,难道云大侠还能飞上去不成?还是等调集云梯勾索加上神箭手护甲队作掩护再动手也不迟。”   升官发财固然重要,但老子的小命更重要。这般高达数百丈的悬崖,让老子徒手攀爬啊,这般卖命的事自从老子升了品以后,一般都是让属下去干的啊啊啊!   云中飞淡淡地丢下句,“老夫自有办法。半个时辰后动手。何大人自便。”   说完便袖手出去。   何峰在洞里恨得磨牙。整整一天一夜呀,在荒山野岭累成这个散样,连热饭都没吃,就只啃了个云老头丢过来的冷馒头,老子不干了,才不陪这老小子在这里送死。还是先回去…   四二 悬寨   瞧在师父站在一株高大的竹子前,背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妙赶忙轻轻叫了声师父。   云中飞打眼一瞧,一个小不点的黑影子正躲在草丛之中,那草丛本就茂盛,小云妙若不出声还真认不出来。   走近了一看,顿时有些无语。   只见小云妙一身紧身黑衣短打,脸上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亮闪闪正自兴奋的大眼睛,倒是行走江湖的必备的刺客装扮。   可有谁见过不到五岁跟个小团子模样的刺客么?   “师父你想到办法怎么进到那悬空寨子里了么?要不等小妙先上去,扔下吊索…”   还未说完额头便挨了一记。   “不就是个悬空寨,恁地小瞧了你师父。”   敲完了这一记,感觉心情格外的好,指着那竹子道:“一会儿给你开开眼。”   云妙苦着脸,捂起额头,再看看那竹子,恍然点头,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师父,我看那对面的寨子好象分了三处院落,一会上去,我们分头行事可好?”   师父这种脾气,定是不愿意自己跟着的,还是早点说了以免又挨打。   云中飞对着那悬空寨子里若有似无的灯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道:“好,中间的我去,左边的你去。右边的…”   还没说完就见何峰也从洞里走出来,“云大侠,莫为难了,还是先回去再…”   云中飞打断了他的话,指着那灯光道:“何大人,待会儿到了上面,你去查右边,我去中间。”   “哎,我没…”何峰正要说他其实是来告辞的,却见云中飞突然飞身而起,单手扯住了旁边的巨竹,整个身子便随着巨竹摆动。那摆动越来越大,但听得呼的风声一起,云中飞如同黑夜中展翅疾飞的鹰鹞一般,直直滑翔冲向对面的悬空寨子,却是落地无声,影子瞬间就不见了。   何峰心头暗惊,这云老头子果然有两下子,这玩命的法子让他运用起来倒是顺溜得很,再看看那兀自晃动不已的巨竹,瞧瞧从这边山头到那边山崖的远近,心里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当下便运用轻功,准备下山找人。   谁知刚一发足,却是鬼使神差地落到了那巨竹之上,正是云老头先前所在的高度,还没来得及惊骇,就见那巨竹如被人猛地向后拉扯,蓄足了势,然后…   悲摧的何峰被高高地弹了出去。   何峰的身子在空中飞,心里紧张害怕愤怒各种纷乱,不过还好他也是有真本事的,强忍着没在半空哇哇喊叫,引起敌人注意,那就真是找死了。   但见他的身影落在了悬空寨的右边某处,楞了楞神,还是摸进去了。   这位大内侍卫的应变力也不差啊!   从巨竹后缓缓走出的黑衣小刺客微微一笑,在心中表扬着何峰。   随即一道小小的黑影浮空而起,顺着高高的山崖越飘越高。直降落在最左边的院子里。   用神识黑暗中也能视物,院门口那两个守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想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太过险要,居住在此的人并没想过会有人敢来,只在门口设了区区两人,身手还不算太好。   走进院中,她略微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地方还不小,只是个左跨院,就有十来间房,里面还有一进,大约也有四五间,也不知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地势又如此高,是怎么修建成的。   外院的靠边的几间房里,住的应该都是那些强人,听起来毫无动静,想是都睡着了。只有靠里的两间里,共住有十来个孩童。一间是男童,一间是女童。云妙给那些住有强人的屋子外都布下几张囚笼符,让他们困在其中。   内院的一间屋子隐隐透出灯光,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云妙走近了,运用神识观察里面的动静,却是心头格登一下,赶忙闭上了眼,等闭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好吧…   原来里面这间屋子阵设倒是与其它屋子相比要华丽许多,屋中竟然还有一张架子床,云妙暗自腹诽,这么高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上来的!床帐居然还是轻云香纱的!   床脚绑着一个七八岁的娇美女童。全身衣服散乱,上身赤果果地,如雪肌肤上道道血痕。   当然旁边就站着个中年猥琐男子,一双罪恶之爪捏着女童的下巴,道:“你既然不肯好好学,那本座留你何用?”   女童瞪大的墨色眼眸中充满着恐惧,泪水打着转,却是语出决然,“你杀了我吧!”   猥琐男发出一声怪笑,“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人儿,就给本座当玩艺儿吧!”   说着,便邪佞地在女童的如细瓷般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就要压倒过去。   “…无耻!”那女童发出一声呜咽般的斥骂,却是无力阻挡即将到来的恶行。   姐最恨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猥琐变态恶心的恶徒啦!   云妙也几乎同时发声骂了句无耻,小墨在空中一闪而过,那男子但觉后心一凉,好象有一股巨力将他向后拉扯开去,整个人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那一双睁大的眼中淫邪未退,才显惊怖便再也不动了。   那女童黑手逃生,惊喜地望着四周,想看看救兵自何处而来。   云妙盘算了一番,想着这女童已经七八岁,这衣衫破碎的模样让师父过来看到可是不妥,当然让那何峰看到更不妥。   自己这么个小豆丁的样子现身,可不就暴露了身份了么,可若是用神识控制着解开这女童,屋中空无一人,绳索却自个断掉,似乎也有点乱力乱神的惊悚。   “是谁?请您救救我…”   听得那女童带着颤抖和期盼的求救声,云妙不及细想,挥挥手打灭了屋内的灯。   粗着声音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说着进了屋,用神识将那绳索解开。   那女童刚被放开,想是捆的时间长了,又精神疲惫,身子一晃软倒在地。   却是放松一口气般地道了声谢谢,见这屋内漆黑一片又害怕地环抱着缩成一团。   云妙的神识能察觉出这女童非常虚弱,似乎几天都没有进食了。   便从空间里摸出一枚朱果,塞在女童的手中,“把这个吃了。”   女童倒是满听话地吃了下去。缓了缓,扶着床栏爬起,虽是看不清,仍朝着云妙的方向说,“大侠,你是我家人请来救我的么?”   云妙心想你是哪家的姐都不知道啊。   吱吱唔唔地说了声,“嗯,本大侠其实只是路过,顺便救人,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却听那女童失望地应了一声,便抖抖索索地穿起了衣服。   云妙见这女童应对倒也不象一般人那般胆小懦弱,想来家中也不是平民百姓。便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一打量倒是心中暗惊了。   玉雪般的肌肤,楚楚含泪却隐忍的明眸,修长挺直的身条,虽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好一个美人胚子啊!这般秀美的仪容身姿,虽然只是个未长开的小童,也是如稀世珍宝,令人眼前闪亮呀。   怪不得那个猥琐男要起色心呢。云妙倒是庆幸自己来的及时,没有让明珠蒙尘,香花着粪。   云妙看着美人儿有点发愣,却见那女童从桌上摸起烛台,扔掉蜡烛,拿在手里当武器,看着云妙语带怯意地问,“大侠?接下来该怎么办?外面还有好几十个贼人呢?”   云妙赞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还知道自救,不是一味哭哭涕涕的,正要答话,却听从左边院子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却是何峰的声音。   四三 僵尸   云妙对那女童说:“快躲起来,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有人来带你走。”说着随手塞给她一个护身玉牌,便闪身奔向惨叫的方向。   一进左边的院子,云妙就感到有阵阵阴森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左边的院子格局与右边有些相似,然而在这数十间屋子中,她竟然没感觉到有活的生灵——当然在里院里东躲西闪的喘着粗气的何峰除外。   难道何峰就如此悲摧地碰上个有僵尸的院子?   云妙在自己身周布下的护身法阵,用神识探查着内院,果然何峰半身是血,拼命挥动着手上的短剑,边抵挡时不时暴击过来的利爪,边朝外院退过来,可惜的是他四周围了约摸十来个高低不等的僵尸,正把他当成美味大餐,就等着用利爪抓牢扭断然后啃咬新鲜血肉。   这些僵尸还基本能看出生前的模样,大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青白布满尸斑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活着时的俊美,而如今却是眼珠凸出,獠牙沾血,活脱脱是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   云妙知道最厉害的不是这些僵尸,而是操纵这些僵尸的人,传闻中有些邪修会将死人炼成僵尸,然后又将僵尸中的最戾者挑选出来炼化成行尸、飞尸、鬼将尸,依次进阶,最后是最高级别的鬼王尸,这鬼王尸大约实力都能与元婴期的老怪物相比,不过因那炼成条件极难,自有记载以来,三千年内也就有一个邪修成功过。   眼下若是真有邪修的存在,想必他的修为至少也到练气十层了。   云妙扩大神识的搜索范围,将三个院子都过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有异常的灵气波动。倒是能看到师父也从中间的院子朝这里过来了。   而此时,何峰脚下一绊,身子躲得稍微慢了分毫,却是被一个僵尸的利爪擦中,巨痛之下,他的身形又滞后几分,一个少年僵尸拦在了他的前方,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冲着他的右脸就咬了下来!   何峰此时心头惊怖欲死,万念俱灰,什么猜心算计,什么功名利禄,到头来竟都抵不过这可怕僵尸的一咬…   正闭目待死的何峰没等着僵尸的利齿,却听见扑扑连声,离自己最近的两三个僵尸象硬木头一样都倒在了地上。   何峰死里逃生,喜出望外,精神一振便挥剑将一名僵尸砍翻在地,夺路而逃。身后紧追着七八个张牙舞爪的僵尸。   一个黑色身影自外院跃入,何峰定睛一看,依稀是云中飞的模样。不由得大喜,哑声叫道:“云大侠,来…得正好!快,快…这些是僵尸。”   云中飞也没理会他,飞身纵起,身影在何峰面前一闪,却已经是在每个僵尸的后脑用手上的短刀各敲一记。那些僵尸就如同被抽去了控制的黑手,象一块块的死木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何峰张大嘴,瞧着这一幕都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云中飞果然邪门,有些门道,自己当初可是将他瞧小了。   又想,自己好歹也是在内卫中数得着名头的,几个僵尸就差点要了老命,而这云中飞一来,几下就搞定,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云大侠,多谢出手相救。”   何峰捂着被咬了一口的左臂冲着云中飞道谢,这会儿情势略缓,他倒觉出左臂上一抽一抽的痛。   云中飞淡然道:“不用客气。中院有贼人十三名,都被我迷倒。右院贼人十二名,也尽数被困。这左院都是僵尸,想必也都在此了。”   何峰拱手道:“此番幸得云大侠出力。”两个人就能这么快就控制局面可是他想也没想过的,他很自觉地把自己也归在了出力的人里了。   何峰心想,此地已经拿下,只要能寻到上官小公子我就是大功一件,这云中飞是一个江湖散人想也不会跟我争功,那自己这次回去还不是前程光明?他此时倒又把遇到僵尸的心思全抛开在脑后了。   何峰有心想让云中飞去报信带官兵来,看着一地的僵尸,他又担心万一哪里还躲藏着一群僵尸,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不是小命休矣。   便打个哈哈,笑道:“云大侠,你今夜辛苦了,不如就由我回郡中带人手过来,你暂且留下看守如何?”   云中飞微微颔首,“就听何大人安排。”   何峰见他如此通情达理,心里也舒畅许多,举目四顾,见寨边崖上设着长索,一头空着,另一头却是牢牢地绑在了几株巨树之上,便知这正是悬空寨来往的工具,便将长索一头系在腰间,手扶绳索下崖而去。   等他走了,云妙才现身,笑着问师父,“师父你是怎么制住那中院的贼人的?”   云中飞哂然一笑,“不过几根迷香而已。”   云妙无语,心想,师父以前可是很不屑用这些的,现下倒是改了性子了。   想了想道:“师父,那何峰要带人来估计还得不少时候,这些僵尸的来处有些古怪,我便在这里察看下,那边院里有十几个孩童被关着,还有一个漂亮女娃被我救下藏在内室,还要烦师父去救她出来。”   云中飞点头应下,却是突然忧虑,“你没有在人前显身吧?”   云妙笑道:“师父放心便是。”   师徒二人分头行事,云妙在左边院子里细细搜查,终是在内室的一间石室里发现了条暗道。   那暗道的尽头通向一个地底山洞,洞中有几具行尸巡来走去,要比僵尸厉害许多,被她一一尽数灭掉。   越往前越能感到有阵阵阴寒的灵气波动,云妙虽是不惧,却也忍不住心头的阴沉烦恶之感。   洞的尽头却是在凡人看来堪比人间地狱的景像!   白骨堆积如小山,中间是暗红色的血池,血池中浸泡着五座棺木,阵阵死气从棺中飘散出来,云妙心头一懔,这莫非就是炼尸阵?   运用神识感知那棺中之物,果然是五个行尸,而且比先前她见过的品阶要高上许多,居然已是到了练气八层了,只怕时间再长些,这些行尸就会变成飞尸了。   要知道在凡间,有练气六层就能使些法术,可为凡人眼中的神仙了。当年云妙身为宝光观门人,到了练气六七层时,就被尊为仙师了。若是这些飞尸被放出去,那将是附近百姓的一场天大的灾难!   而除了这个炼尸阵,云妙倒也未见其它的灵气痕迹,想必那布阵之人已经外出一段时日。云妙当即退开百步之地,伸手放了个烈火之术将那血池白骨烧得一干二净,只余下黑色灰烬。   出了暗道,云妙见天色已有些微白,便放出小墨,驭剑返回云府。   回到自己的屋子,给奶娘解开穴道,躺到自己香软的床上,深吸了口气,唉,还是自己的床舒服啊!   打僵尸什么的,太费姐的功夫了!   云妙搂着自己的丝绸绣花熏香小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待得第二天,张奶娘起身,看见小云妙四脚成大字,头都歪到了床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不由得笑道:“哎呀,我的小小姐呀,怎么睡得这般香甜。快醒醒,该吃早饭了。”   云妙迷蒙中半睁开一只眼,见是奶娘,便撒娇着嘟哝着:“奶娘,小妙不吃饭了,要睡觉。好困啊。”说着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   张奶娘却是极少见过云妙这样,往日里都是按点起来,这两月还陪云大侠吃早饭呢。诧异不已地又叫了云妙几声,云妙只是不醒,张奶娘倒是担心起来,摸摸额头也不烫。便也不再叫,只是守在一边,谁知云妙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四四 佳人   终于睡醒一觉的云妙张开眼,瞧见房里有好几个人不由小小地惊了一下,“咦,娘,哥哥,你们怎么一大清早在这里。”   瑞娘原本还担着心事,见了云妙这迷糊样不由笑道:“傻妞妞,还清早呢,这天都快黑了。”   原来见云妙一直不醒,张奶娘不敢瞒下,派人去禀告了瑞娘,瑞娘一听便赶来看女儿,也试着喊了几声,小云妙迷糊里应着,却只是一派困顿之态。   瑞娘心下担忧,就一直陪在房里,连午饭都是叫拿到这边来的。   云涛下了学,见妹妹这般,也很懂事地守在一旁。   本来瑞娘打算若是到了晚上再不醒,就要叫个大夫来看看的。还好云妙及时醒来。   云妙听了呵呵笑,搂住瑞娘的腰,“娘不用担心小妙,小妙壮得很哦。就是昨天半夜里醒了几次,想着师父刚教的武功哩,想着想着就误了睡觉的时辰,所以就觉得困啦。”   云涛听了很是兴奋,“怎么小妙也半夜里会想那些招式么?这两天我闭上眼,那些招式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那套点墨剑法我已经学会八招了,小妙你快起床,我练给你看。”   瑞娘赶忙拦下,“先吃了晚饭再说,小妙这一天都没吃什么呢。”   有丫环们把晚饭端到了云妙的房中,云妙见了便问,“爹爹呢?”   云涛抢着答道:“爹爹去忙公事啦。听说是陪钦差大人去了。”   想是何峰已经回到了郡里,许是爹爹要随同人手去那悬空寨也未可知。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晚饭,又说了些话,才各自回房睡下不提。   云妙睡了一整天,夜里就不再犯困,便起来打坐修行,想是因为前夜里打僵尸打得多了,竟然好象境界略有提升,引灵也比从前顺畅许多,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一早起床,早饭过后,她便跑到瑞娘房中,算算时间,那些人今天就能到了。   果然还没一会儿就听小丫头来报信儿,说是郡守大人和钦差大人已经回衙,还带着二十来个孩童。云先生已经回到了府内小院,正在补眠,郡守大人使人带了信来说,今天要忙着安置那些孩童,怕是很晚才能回来。   云晨的长随正安却是先回府来了,还带了个孩童,说是云晨吩咐要好生照看,这位可是上官世家的嫡公子,名为上官衡,因在去南湖郡的途中被劫到山中,还受了伤,一会还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瑞娘一听忙让将上官家小公子请来。   待那上官小公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坐在一边塌上逗着小雪玩的云妙瞪大了眼,有点傻了。   咦,这不是那天夜里她救下的小美女么?怎么是个小公子啊?   那天夜里匆匆一见,都给云妙留下了惊艳之感,如今光线明亮,时间充足,再打量过去更是令云妙心中赞叹,这小男孩都漂亮成这样,女孩们在他面前压力好大啊,幸好姐现在比他小,不用跟他比。   堂中众人也都是一惊。   瑞娘见那上官衡面色苍白,嘴唇紧闭,举止虽还有礼,却是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戒备之色。身上穿了件过于宽大的灰色衣服,袖子都挽起了好几匝,偏偏绕是这般也有明光照人之感。   瑞娘忙吩咐去将云涛的衣物找几套新的出来,亲自同于嬷嬷缨儿一道,送上官衡到云涛所住的小院,云妙好奇地跟在后面,瑞娘忙着照顾上官小少爷,倒也没管她。   却不料跟着上官衡进房服侍换衣梳洗的于嬷嬷一脸无奈地出来,摊手道,“上官小少爷都不肯让老奴近身,抱着衣服躲在桌下呢,唉,可怜的孩子,肯定是被那些强人惊着了。”   瑞娘进房一看,果然那孩子躲在桌下,一双漂亮的凤眼瞪得大大的,面带防备地看着自己。瑞娘也是当娘的,见了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小少爷别怕,我是本地郡守夫人王氏,我已经派人通知你家里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家了…现下你先同我儿子住一个院子,看你的衣服都不合身,先换了衣服,咱再去用饭,好不好?”   鬼头鬼脑跟在后头的云妙见老娘的一番亲情攻势好象不奏效,便探身进来,一本正经地道:“娘亲,小哥哥想是不愿意换衣服的时候有人在边上,不如咱们都出去,等衣服换好了再来叫哥哥去吃饭吧?”   上官衡自从云妙一开口说话,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凤眸中闪过惊喜,复又转为疑惑。   瑞娘想了想也是,这么大孩子想必自己会穿衣的,便点点头,“那小少爷便自己穿吧,一会再去前面用饭。”   瑞娘拉着云妙的小手出去,上官衡的目光却是一直在云妙身上,云妙见他看自己,便冲着他一笑,那一直坐在云妙肩头的小雪似也喜欢看漂亮人儿,应景地对着上官衡欢快地吱了一声。   前厅里已经摆好了饭桌,瑞娘想起那小公子面色憔悴,想来这几天也是缺少饮食,便让厨房中准备的都是好克化的汤粥,又让人把云涛正房边上的厢房收拾了出来,床具被褥一概都换了新的。   待那上官衡沐浴更衣出来,瑞娘瞧着心中忍不住地赞了声,这换好衣装又不一样了,好个俊秀灵气的娃娃,这等眉眼,真是美得雌雄难辨,自家两个娃虽也是粉妆玉琢,可跟上官衡一比,就略逊一筹了。   上官衡虽是一言不发,行动间小心防备,却毕竟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倒也没失了礼,见着瑞娘还不忘记施以晚辈礼。   瑞娘招呼他坐下吃饭,见他小口小口斯文地吃着饭菜,倒也心疼,再转头见自己家的小魔星,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另一边,手上端着碟子点心,自己吃着,还喂着小白猴,那点心渣子糊了一脸,小白猴也可笑,竟和主人一般,不过鸡蛋大小的脸上倒也沾上几片渣子。   上官衡咽着粥,眼角余光偷偷瞧着侧对面的小女娃,见她一人一猴吃得这样欢乐,那心下的紧张恐慌倒是莫名地安宁了许多。   瑞娘将他这神情看在眼里,心想,孩子们之间倒是容易说得上话,自己这大人若老在一边看着,恐怕这孩子还是要紧张,不若让他们自个呆会儿。   “小公子,这个丫头是我家的闺女,单名妙字,快五岁了,却是最调皮不过的…”   听到说起自己,云妙抬起头来对着他们一笑。   上官衡紧抿着的唇也松动了些许,微微弯起个弧度。   瑞娘看着便放了心,给闺女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当好小主人,又交待了旁边丫头几句便回正房处理琐事去了。   上官衡不过一会便用完了饭,他吃得不多,只用了几个鸡丝卷儿喝了一小碗粥。边上缨儿还要劝他再吃些,上官衡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缨儿只得让人收了桌子,云妙见了便跳下椅子,道:“上官小哥哥,我带你去看新收拾的卧房去。”   上官衡看着云妙,也不说话,点点头便跟在身后,待进了屋子,云妙瞧着簇然一新的摆设暗自吐舌,心想云涛的房间都比不上这儿啦。看来上官家果然来头不小。   “小哥哥看看可还中意,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只管跟小妙说就是。”   小小的女娃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听得后面跟着的缨儿等人忍俊不禁。   上官衡打量了四周一眼,显得很满意,对着云妙感激地一笑,倒有一种春光忽至,百花盛开的风致。   啊呀呀,这娃才七八岁就有这么大的魅力,长大了可还了得,那就是倾国倾城的妖孽了啊!   四五 上官   云妙见他满意,便道:“上官小哥哥你远路过来,肯定累了,你先歇歇,等晚饭时小妙再来看你。”   上官衡见她要走,眼光流露出不舍,手微微伸了一下,却又落下。   恰在此时,那请来的大夫也到了,要把脉的时候上官衡迟疑了下,云妙在一边笑嘻嘻地说:“小哥哥别怕,这位苏爷爷是我们郡里的有名的老大夫,人很好的,从来不给妙儿开苦药喝的。”   那苏老大夫听得笑了,“云姐儿这话说的好,莫非老头子开了苦药就不是好人么?”   这一打岔,上官衡也消去了紧张,伸出手来给大夫诊。   却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血虚弱,心神惊悸。老大夫果真没开什么难喝的药,只是写了几个食疗的方子交给了一边伺候的缨儿。   缨儿谢过大夫,细心地发现上官小少爷脖颈上似乎有血痕,便试探地问了句,“上官小少爷,是否还有外伤?也让苏老先生瞧瞧可好?”   上官衡却是面色大变,忙着摇头,双臂环抱着,象是担心缨儿非要看自己的伤。   云妙却是知道上官衡身上有不少伤痕的,想来是这小少年面皮薄,不愿意让人看见,便歪头道:“小哥哥有伤口可以涂药,小妙房里有一瓶,小妙去拿来。”   那老大夫见上官衡行动如常,即使有些小伤口想来也不碍事,便止住了云妙作势的举动,拿出一瓶药膏来,“若有小外伤,便搽些这个药罢。”   待老大夫走后,云妙便欲和缨儿一道退出房间,却是身子一滞,一边的袖子被扯住了。   转头去看时,见上官衡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如水明眸中星光点点,很是不舍的样子。云妙道:“小哥哥,你可是害怕一个人在这里?想要小妙陪着?”   上官衡眼睛一亮,忙点头。   云妙眼眸一转,道:“那小妙在这里,小哥哥可得搽药啊。”   上官衡有些犹豫,雪白的脸上却泛起红晕。   云妙见这小少年有趣,不由得想逗逗他,便鼓起脸,佯作生气,“小哥哥不搽药,小妙走了。”转身就要走。   上官衡急忙拉住云妙,拿起药瓶子点了下头,意思是他搽药。   上官衡慢慢地褪下衣裳,露出玉色肌肤,云妙装作逗小雪玩,眼角儿却瞄了过去,见那雪白的底子上横七竖八的红色血痕,不知怎么地,看上去不仅不丑陋,反倒有些眩目的艳丽,云妙忙收回视线,心道自己这么小小一点年纪,心思倒歪了。   上官衡将前胸的伤处都涂上了药,那药清清凉凉地倒可以止痛,背上还有些,他便伸长手臂估摸着乱涂,却见一直低头逗小猴子的小女娃抬起头来,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小哥哥,小妙帮你吧?”   上官衡眼见这小女娃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唇,圆嘟嘟的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肉涡。心中那愁闷之意似也被她这一笑化去不少,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将药瓶递给她。   云妙伸出小肉掌轻轻地帮这小美男上着药,心里想得乱七八糟。   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现在换个丑些的少年在这里,只怕自己早跑得不见人影了,哪还有这么好的耐心给他上药啊。   唉,希望这小美男长大以后,自己还能再见着,就是什么也不做,养养眼也好啊。   呸,又想歪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啊…   不过,说起来有点奇怪,那天夜里,还听到这小少年说话来着,怎么今天一句话也不说了?   上官衡坐在椅上,只觉得背上的轻触如羽毛般柔和,细细的呼吸喷在背后的肌肤上,却是心里有些异样的痒痒。脸上却是莫名的有些发热。   云妙给他上完了药,“小哥哥,搽好了。”   上官衡穿上衣服,却是有点奇妙的失落,看着小不点的女娃,精神其实已经非常困倦,却仍是不想让这个小家伙离开视线。   云妙也看了出来,便道:“小哥哥你累了便睡会吧,小妙晚点再过来看你。”   上官衡紧张地握住小云妙的手,哑着嗓子说了句,“不要走。”   哦,原来是因为嗓子哑了才不说话啊。   云妙想着那天夜里受那么大惊吓,哭坏了嗓子也是有的。   于是便很有耐心地哄道:“小哥哥你睡吧,小妙就在这里陪你哦。”   上官衡欣喜地微微一笑,倚在床头,终是渐渐合上双眸。   却是时不时地惊醒,待看见小云妙就安了心,如是几番,终于沉睡过去。   见他睡得香,云妙自己有些困意,搜寻了下见窗前有张卧榻,便爬了上去,小雪这小家伙早看了一处位置,先团着身子倒下,睡成个小毛球。   再醒来却听见云涛大呼小叫的声音,“上官家小公子在哪儿呢?我瞧瞧去!”   缨儿在门口拦下他,笑道:“小少爷,上官小少爷想是正歇息呢?等他醒了再见也不迟。”   云涛眼尖,从窗子里瞧见云妙,便道,“小妙怎么也在这儿?快让小妙出来。”   缨儿有些着急,“哥儿悄声些,看惊了小少爷,妙姐想也是睡着呢,怎么好让她出来。”   云涛比她还急,“缨儿姐姐,你好糊涂,妙儿怎么能跟那上官家的小公子共处一室?我们先生才教过,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不能随便呆在一间屋子的。”   云妙听着这话,有些无语地下了榻,轻声地出了门,“哥哥你说什么呢?”   云涛拉过妹妹,郑重地道:“小妙,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男娃和女娃是不能单独共处一室的。”   云妙听得暗笑,却是故作惊奇,“那爹娘怎么能共处一室?”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因为爹娘是夫妻。”   云妙啊了一声,“是不是小妙以后也不能和哥哥共处一室了?”   “这个…亲哥哥当然可以了。”   给妹子普及着成人教育的云涛感到了压力。   却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上官衡光着脚就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瞧见小云妙,惊喜地拉住了小云妙的小肉手,云涛瞪大了眼,一时没反应上来,眼瞧着一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家伙就这么大喇喇地将他妹子拉进了房中。   这是什么状况?这哪儿来的家伙?不会这位就是上官家小公子吧?   傻了几瞬的云涛终于反应过来,一头冲了进去。   晚饭时,云涛气鼓鼓地看着上官衡抢着坐在了云妙的身边,原本那位置可是他常坐的好伐?   再看娘亲,只忙着给这小子挟菜,都不理自己兄妹了。还有小妙,为毛对那小子那么和气,还递点心给他。   偏偏瑞娘还叮嘱他,“涛儿,你是当哥哥的,上官小公子和你住一个院子,你可要好好照应。”   云涛不情不愿地应了,心里却想,好讨厌,怎么和我住一个院子!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和小妙一个院子那就更糟。   瑞娘看着上官衡行止有礼,吃相斯文,那目光却只是围绕着自家女儿,心想,这孩子果然有眼光,我家小妙就是招人疼,…嗯,这上官家是世家名门,若是将来小妙能嫁进去倒也不错。   云妙突然发现瑞娘云涛还有上官衡的目光都是瞧着自己,不由地挠了挠头,感觉压力倍增。   等晚间云晨回来,瑞娘侍候他歇下,二人床头共话,瑞娘把晚饭间的心思跟云晨说了,云晨忙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快歇了这等心思吧,那上官世家是何等的门弟,咱们云家也就是在碧柳城还算得大家,到了京城哪还能被那些高门世家看在眼里?还是好生招待着这小公子,也算卖个人情。”   瑞娘一听也是,虽觉得自家孩子千好万好,就是做个世子妃也不差,但上赶着让人家嫌弃那就还是算了。   四六 事了   云中飞既已回来,每日的武课便又继续。   云妙又拎着银色长鞭在云中飞的小院里挥舞,云中飞今天新教了她一个点字诀。   鞭子这等兵器本是柔韧之物,对力道的控制要求极高,但一旦掌握了,便可意如臂指,凡可及之处,便可攻击,而这点字诀,更是要求力量精准,做到臻致时,可以隔着花窗打灭烛火。   云妙觉得这种技巧倒和她当年在竹林中练习灵气的控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反复试了几百次,倒也若有所得,便得意地叫来师父,轻巧地打落一株树上的花叶,显摆道:“师父,你看,我已经会用点法了。”   云中飞哼了一声,回身从房里取出个装满水的碗来,放在窗台上,当着云妙的面,将一段枯枝放在水面上,示意云妙将枯枝打飞还不能碰洒水,“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云妙苦起小脸,师父也太苛了。   若不用灵力,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云妙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练起了基础工夫。   云中飞暗自弯起了嘴角,眼角余光却是发现了院门口多了个人影。   云妙顺着云中飞目光看去,见上官衡正站在门口,不错眼地瞧着自己练鞭。   见院内一老一小都发现了自己,上官衡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一步,与云中飞见礼,“云师父早。”又看向云妙,“云妹妹早。”声音虽还是有些沙哑,却比昨天好上许多。   想来是在云府过了一夜,此时面上倒是少了初来时的紧张与惊惧,整个人放松下来更显得气质高华温润如玉。   云中飞温和地对他点点头,他如今年事已高,无烦无忧,看到后生小辈都是很随和的。   上官衡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小子想来看看云妹妹练武,冒昧了。”   云中飞瞟了眼一板一眼地练习的小云妙,道:“不妨事。”   指指院中石凳,“坐吧。”说罢进房捧出了茶具和点心。   见这两位竟然打算一边闲坐喝茶吃点心,一边欣赏她傻乎乎地苦练,云妙心中有些无语。坚持了不一会儿,便收了鞭,也颠颠地跑过去喝茶。   上官衡一会看看小云妙,一会儿再看看云中飞,总象有什么话要说。   犹豫半晌,才终于起身对着云中飞施以大礼,“云师父,能不能也教小子功夫?”   云中飞扶起上官衡,道:“小公子出身世家,想找好的师父自是容易的很,估计你家人十来天内就会接你回去,这几天我教你些强身健体的套路倒也不妨,不过,依我看,小公子的体质并不适合习武。”   就他收的三个偏宜徒弟里,除了云妙外,云涛资质最好,高家小子就差了些,但也能和普通人平齐。而眼前的这个世家小公子,可能就是那种天生的完全没有资质的人。   上官衡眼神中闪过失望,但还是坚持要学点拳脚。   云妙觉得他肯定是因为这次被劫,心里有了阴影,想有些自保之力。   果然云中飞教他一套长拳,上官衡学得极为认真,将每一招式都做得非常精准,若只看外形,倒是比云中飞打得还好看许多,不过想来毛病就在于此,空有其形啊。   等下午云涛和高文卿过来,见上官衡也在,云涛心中暗自嘀咕,怎么小妙在哪里,这厮就跟到哪里呀?   等听说他也要跟着学武之后,心中更是郁闷。   等晚饭时便觑了个无人时跟瑞娘说,“娘亲,上官小少爷要在咱家住多久啊?”   瑞娘笑道:“他是嫡子,家中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估计用不了五六天。”   云涛转了转眼珠,道:“娘亲,你说是不是上官世家出来的人,是不是学识一定比常人强些?”   瑞娘摸摸儿子的头,“那倒是有可能,他们请到的都是名师,…你放心,我儿子也不差啊。”   云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哎呀,娘我不是说这个,…上官小少爷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让他也去官学上课去,儿子也好比比差距。”   瑞娘一想也是,这小少爷在自己家里,因云涛要上学也没个年纪相当的作伴,肯定闷着难受,不如让他也去学堂呆几天。   云晨一听这主意不错,便让上官衡和云涛一起每天上午去学堂。上官衡虽是心里不大情愿,但毕竟寄人篱下,只得从命。   却不想这上官衡学武不行,那文才倒是极好,刚去了两日就得了学堂先生满口称赞。先生布置的文章,他总是第一个完成,还总是得优,就连云晨见了,也觉得此子不凡,不愧是世家名门。   人比人气死人,再看自家儿子,就有些求全责备了。   云涛那个后悔呀。   幸好没过几天,那上官衡家就来人了,是上官衡的大舅,来的时候还带了整整两大车的谢礼,好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   上官衡的外公家钱家在南湖郡,也是当地有名望的大家族,上官衡的大舅钱启,是个年约四十的高个子,说话办事老道,对着云家夫妇很是感谢了一番,还分别设宴请那些内卫和本地守军统领,还不忘送上厚厚的谢礼。   随着前来的还有位年长的赵嬷嬷,却是上官衡亲娘身边的老嬷嬷,一来就给瑞娘两口子磕头谢恩,搂着上官衡哭得老泪纵横。   呆了这么多天,知道这位美少年要走了,云妙心里倒有些不舍。   钱家人只待了一天就启程回去了,临别时,上官衡趁着没人注意,给云妙塞了个物件,双眼红红,“云妹妹这个送给你。日后你若是到了京城,一定记得来我家作客。”   云妙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你家门第那么高,只怕我就算进了京也见不着你。”   上官衡被赵嬷嬷伺候着上了马车,还拉开帘子瞧着云府大门的方向,泪花闪闪。赵嬷嬷连忙拿帕子给他擦,心想,自家小少爷向来冷清清的,很少这么外露真性情的,这云府中人肯定待小少爷极好,不然也不会这般不舍。   云妙回到自己房中,打开那个小物件一看,却是一幅画,画中人是个正在练鞭的小女娃,可不正是自己。虽是白描,却也勾画得灵动有趣,形神相似。   云妙忍不住地喜欢,连连叫张奶娘过来一起看,张奶娘见了也夸个不住。唤了青儿来送出府外正经的装裱起来,最后挂在了卧房的墙上。   瑞娘云晨有时过来见了都觉得此画灵气十足,大有童趣。   唯有云涛,心下不忿,也取了笔墨,誓要画出个更好的来,结果撕了画,画了撕,折腾了几日,最后还是没拿得出手去。   上官衡既被救出,那些内卫们也就回京去复命,临行之际,何峰还专门请了云中飞到郡中最好的酒楼去喝酒,云中飞也没跟他客气,尽挑着最贵的酒菜点了,与何峰喝得烂醉,酒后吐真言,那何峰一会儿骂云中飞害他,一会儿又道云中飞救了他的命,哭哭笑笑一番。云中飞倒是好得多,没说什么醉言醉语。   第二日,何峰几人便押着几名从山寨活捉的犯人回了京。   至于那些被救回来的孩童,也都陆续由家人一一领回,自此三郡都称颂云郡守爱民如子,云中飞侠义心肠,却是少有人提起何峰等人。   该走的都走了,桑榆郡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云府也安生下来,准备着给瑞娘过生日。因瑞娘身子不便,已经七个多月,也不耐劳累,就商量着还是一切从简,只在自家热闹一下就好。   四七 生日   云妙先前订做的整套首饰前两天就被送来了,看着做工也还不错,云妙又花心思在其中的镯子内侧刻画了防护阵,带着这个镯子的人若遇到危及性命之事,便会自行发动。实在是居家旅行宅斗宫斗必备的好东西。   因是自家热闹,也就没有做过多的铺陈,只是午间饭菜丰盛了些,正堂里摆出喜庆的物件,下面伺候瑞娘的丫头婆子们都有打赏,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和大丫头们也都奉上了自己的心意,或是衣物,或是刺绣,其中多是给未出世的小宝宝准备的小衣服。   做得各种精致,云妙看了都觉得可爱,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云晨送了瑞娘一串珍珠,难得的个个大小如一,毫无瑕疵。   云涛则准备了一盒香脂,据说为买这个,小少年站在胭脂铺子外鼓了好大勇气才进去,被铺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脸都红成一片了,最后扔下银子抓起东西就落荒而逃。可给他出主意让小厮去买吧,他还偏要为表示心意,一定要亲自去。   这个故事说得众人都是哄然大笑,云涛再次红了脸。   瑞娘却是心里甜滋滋的。   云妍也送了绣的一条帕子,虽不能和正经绣娘做的比,但在五岁孩子里,也算是不错的了,瑞娘今天心情好,便也夸了云妍几句。   等轮到云妙那真是众人瞩目,因云妙早就透了话出来,要送一套首饰的,瑞娘也盼了好久了,有回想先看看样子都被云妙打了回票,此时便瞪大眼,微微笑地等着宝贝女儿的礼物。   云妙从身边张奶娘手上接过雕花香樟木的小匣子,笑眯眯地摆到了瑞娘面前的桌子上,再轻轻打开盖子,那淡灰色丝绸底子上,齐整地摆放着一套红玉的首饰,垂珠耳坠,银包尖的玉钗,雕牡丹花的玉镯,缀红玉珠的银项圈,样式虽不华丽却是清雅别致,而且那玉红得纯正自然,灵光微蕴,越看越是移不开眼。   “娘亲,这个红玉是小妙随师父在山里捡回来的哦,听铺子里老师傅说,这种红玉最适合年轻夫人带,可以滋养身体。”   瑞娘拿起一只玉镯戴在手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透过肌肤传入心头,仿佛小闺女说的滋养身体马上就能见效似的,心里欢喜不已,又想起数月前女儿丢失不见的事,那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啊,娘亲,你怎么了?”   不会是失望了吧,这个红玉与银饰是不太值钱的,可是用金色配红色也太俗气些呀。   瑞娘笑着擦去泪水,“哎,娘亲这是高兴的。娘亲很喜欢这礼物,小妙好懂事。”   谁家的小孩子象小妙这样,从来不让大人为难,还总是这样的体贴?   瑞娘将另一只玉镯也戴上,但见皓腕如雪,红玉泛霞,果然是饰物衬人。   一家人正自欢喜,却听屋外小丫环喜滋滋地来报,“禀少奶奶,王家舅少爷来了。正在前厅呢。”   啊,小舅舅来了,云妙云涛对视一眼,笑嘻嘻地,“走,迎小舅舅去!”   两人拉着手朝前厅跑去,本来瑞娘要亲自过去,云晨笑着冲着两小的身影示意,“有他们两个呢,咱们等着璋弟过来就是。”   瑞娘想到弟弟也有两年没见过了,心里更是高兴。   只有云妍,躲在角落里,如隐形人一般,表情淡淡地,不悲不喜。   几年不见,王璋还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清俊明朗,见了两个小的,登时笑容满面。一手拉着云涛,一手抱着云妙,边说话边来到正堂。   “涛儿长高了,都到舅舅的胸口了,不得了。”   “那当然了,小舅舅现如今我拜了云大侠为师,每天学武,长得自然就快些,我们学堂里好些同学都没我高呢。”得了机会就开始显摆。   “小妙也更漂亮了,上次见你才是一岁大,如今也长成小姑娘了,好几年不见,倒是还认得舅舅,没白疼你。”   “嗯,小妙记得舅舅。”   要不是你,姐哪能重生啊。你就是姐的亲舅呀!   等到了正堂,姐弟姐夫相见,又是一番欢喜热闹。   原来王璋就要娶亲了,日子就订在半年后,未婚妻也在碧柳城,是个殷实人家的二女儿。本来要派人过来通知姐姐一声,因想起近日便是姐姐的生日,便亲自过来了。   他也带了给瑞娘的生辰礼物,却是个白玉的仙童捧桃摆件,还给两个小的带了许多孩子喜欢的小东西,又送了云晨一方难得的香墨。   瑞娘瞧着自家这个兄弟,做事总是这么贴心,娘家也就他能依靠了,弟弟已经得了举人功名,却是不打算再进一步,只乐意做个富家翁,守着田产铺子逍遥过活,如今再娶个弟媳回来,夫妻同心过日子,可不正是好事。   只娘家大哥大嫂都是小气刻薄的,与璋弟早分开了过,恐怕不会给璋弟帮太多的忙,还好那时自己这孩子估计已过了三个月,还是可以回去帮衬一把的。   热闹欢欣了一天,第二天王璋便要回碧柳城,瑞娘十分不舍,却想着王璋的铺子须离不了人,便只得垂泪相送,觑着无人时,王璋与瑞娘道:“姐姐,听说碧柳云府里大房和你婆婆赵夫人闹了一场,现在还是很不愉快哩。”   瑞娘听了一楞,“倒没听那边过来的人报信。”   心想,管他的,反正自己一家离得远,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王璋也就是提了一下,“姐姐,昨天你家小妙可真可人爱,还偷着送了我一块玉牌,说让我带在身上,可以辟邪趋吉,…就是这块了。”   瑞娘见那玉牌样式和给云晨云涛的差不多,却是块水色上佳的碧玉,不由得一笑,“这孩子跟他师父不知在哪儿得来的玉料,这不,做成玉牌,只送了她爹和涛儿哩,如今又给他舅舅了。虽不值什么,也是孩子的心意。”   王璋笑得开怀,珍重地收起玉牌,“真是没白疼她。”   送走了王璋,瑞娘本没有多想关于碧柳云府的事,想着大房跟婆婆之间的事,自家也沾不着,然而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过来,原来碧柳城云府这场大闹,还真的和二房这边有关系。   数月前小云妙带回了十来个朱果,当时瑞娘云晨也没在意,只是当成小闺女的一片心意,大家分着吃了,后来才发现这小小的果子对年长的人倒是有奇效,但也只余两三枚了,瑞娘便派人将一枚送去给自家弟弟,另两枚送到碧柳城云府给公公婆婆。   朱果是和其他礼物补品一起送的,派来的下人虽郑重其事的传了瑞娘的话,说是对年长者有补身奇效,但婆婆赵氏素来不喜瑞娘,又有点眼高挑剔,只看了那红色小果子一眼,便想着这东西不过是小孩子在山里摘的东西,听都没听过,又不似人参灵芝般值钱金贵,定是儿媳舍不得花银子买好东西,便编了好话哄骗自己两口。   赵氏当时拉下脸,说了不少连讽带刺的话。   云老爷倒没那般事多,笑呵呵地拈了一枚尝了,还夸奖这果子味道很好。   赵氏黑着脸还讽刺了几句,说什么都敢乱吃,也不怕闹肚子。   正好大儿媳朱氏前来请安,听明白前因后果便道母亲不想尝,不如赏了儿媳吧。赵氏当时也没在意,随手便让大儿媳拿回去了。   结果不料第二天起床,老爷子神清气爽,面色红润,连皱纹都似平了许多。赵氏这才想起那朱果来,悔之不迭,忙回头去找大儿媳妇,朱氏那是多鬼精的人儿那,进了手的哪舍得再送出去,便道已经派人送给自己娘家老娘了。   赵氏无法,只能悻悻而回。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赵氏十来天后出门作客,正遇见亲家母朱夫人,只见不过两三月不见,本和自己同岁的人却似比自己年轻了十岁有余,旁边不知情的人还夸赵氏的大儿媳朱氏孝顺,赵氏那心里呀,跟打翻炭火盆子似的,那叫一个火气翻腾啊。回到府里便叫来儿媳训斥了一顿,说她有好事只想着娘家,只知道搜刮夫家。   那朱氏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即又哭又闹,把云老爷都请来做主。云老爷倒是明理的,说了老妻几句。才把事态平息。   但赵氏深觉自已既丢了里子,又没了面子,第二天便卧床不起,请医问药的,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这真是一枚朱果引发的血案呀!   四八 长大   岁月悠悠,转眼间便是十年过去。   这十年间过的倒也安稳,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云晨这些年仕途顺利,一路从郡守升迁到州府,任职六年,终于攀升到六品京官,带着全家准备北上京城。   瑞娘十年前生下了小儿子云澜,现如今大儿子十八岁,云妙十五岁,都变成了俊美的少年和少女了。   云晨早派了正安到京城购买房舍,打点住处。自己则带着妻子和四个孩子和一众下人并行李物品整整十辆马车,倭俪向京城而去。   小云澜自小记事起便居住在州府,从未出过远门,此时便掀开车帘,兴奋地向外张望,看见略微少见的景物,什么牛呀羊啊,一棵大树啊都要大呼小叫地惊叹一番。   瑞娘笑骂,“这猴孩子,就不能消停些,吵得人头疼。”   云晨跟瑞娘云澜坐在一辆车上,见了便笑道,“这是头一天,他还新鲜着,等过几天,这孩子就又该喊累了。”   瑞娘透过窗帘看着都骑在马上,一前一后的一对儿女,马俊人更精神,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无敌的笑容。   身段都若春柳,只是哥哥更壮实些,妹妹更窈窕些。骑在马上都是英姿飒爽,风华非凡。   云晨打趣道,“你这当娘的,看自家的孩子都看傻了,也不怕人笑话”   “那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家的小妙和涛儿就是比别家的强。这回咱们上京,可要赶紧把孩子们的亲事定下来,尤其是涛儿,这都十八了。大房家的云泫,十八岁己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说是这么说,瑞娘可一点也不羡慕大房的朱氏,两个儿子虽是都成婚了,可却没一个学好的,整天就是惦记从他娘亲那儿骗点钱好去吃喝玩乐,屋里媳妇娶回来还没半年,倒纳了三四个通房,嫡的庶的生了不少,整天鸡飞狗跳,打吵闹反的,还不够添乱的。   这孩子啊,不在多,有一两个好的就行。   云晨正在思量,却听小儿子插话道,“娘不用担心妙姐姐,高家三哥定会来娶妙姐姐的。”   瑞娘与云晨对看一眼,云晨板起脸,“小孩子家的,这些话也是乱说的?”   云澜扁起嘴,看了云晨一眼,小声道:“我才没乱说,高家三哥每年来咱家,都偷偷问我妙姐姐可定亲了未?”   瑞娘伸指点了他额角一下,“那也不能说他就要娶你姐呀?”   云澜得意道:“高三哥偷偷地问我可欢喜他当我姐夫?还送我好些物事哩!”   高家五年前就因为高老爷复职回了京城,但逢年节倒还有书信节礼往来,高文卿则是以习武为由年年要在云家呆一两个月。   瑞娘拍他一记,嗔道:小坏蛋,为点东西就把你姐卖了。”   心下却想,高家早好些年倒是有意结亲,可这几年高老爷升了四品,他家在京城又有些根基,不知现下可还能看得上自家否?   云晨却是笑问:“那澜儿是怎生回答的?”   云澜转了转头,笑嘻嘻地道:“我自然说欢喜了,拿人手短么。”   看了看两人脸色,又加了句,“不过我又说,我欢喜没有用啊,得我妙姐姐乐意才行啊。”   瑞娘轻笑道,“你倒会说。”   云澜道。“高三哥一听这话就愣了,也不知后来去问过妙姐姐没有。”   他们在车内闲话,车外的人也没闲着,不一会儿,云涛掀开帘子,探进一只手,手上却是拎着只小小的黄兔子,小兔子大概刚出生没多久,嫩嫩的四肢在空中弱弱地挣扎着。   云澜眼晴一亮,“啊!小兔儿,大哥你从哪儿抓来的?”欢喜地接过来,搂在怀中左瞧右瞧。   “刚刚从草窝子里跳出来的。”   云涛放下帘子,拍马追上前面的云中飞和云妙。   云中飞骑着一匹黑色大马,腰背挺直,虽己是年近七十,却是老当亦壮,精神比不到四十的云晨还好。本来此次出门,是让他坐车的,然而云中飞却嫌车里太闷,执意要骑马。   两个小徒自然要跟着骑马了。云妙一路指着风景跟师父谈笑,时不时地甩个鞭花在空中拍死个飞虫什么的。   这官道看起来还很是太平的,连个拦路劫道的都没有啊。   忍不住向师父抱怨,换来一声嗤笑,“你若是闲的难受,不若到那前面的山中去看看可有什么好材料。”   自从这小丫头说那盒朱果是和他一起采的,云家夫妻当然认定是他这个大人所为,又因朱果引发了一连串的故事,以至于朱果奇货可居。   后来云晨还时不常地跟他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东西可还能找到,还是他说那几个朱果也是因缘际会才采了些,以后再去,早己经寻不到了,这才消停。   云妙眼前一亮,好主意!   当下便挥鞭催马,喊了声:“师父,小妙在前面等你们。”   眼瞧着妹妹向前跑去,云涛也忙道:“小妙等等我…”可惜云妙比他的骑术好的多,终是将他远远落在后面。   云妙纵马飞驰,用神识感知了下前面的官道,倒是没有什么岔路口,便跳下马背,拍拍马儿,道:“到前面山口等我。”   那马儿一个喷鼻,也不知懂没懂她的意思,反正背上轻松,撒着欢儿向前跑了。   荒山间四下无人,云妙驭起小墨升空而起,这一个多月忙着帮瑞娘打包行李,都没空驭剑飞行,如今又重新在风中飞翔,这感觉就是自在啊。   这十年来,她白日里就和一个普通富家女儿无异,除了清晨和云中飞练一个时辰武功之外,便是和于嬷嬷学点厨,和张奶娘学点女红,跟着瑞娘习字算帐管家,闲时逗逗弟弟小云澜和小宠物小雪。   说起小雪,这小东西象是感觉到身处高空,奋力从云妙腰侧的口袋里扒了出来,只露出个小脑袋,小眼睛瞧着山中景象兴奋不已。   十来年过去了,也不知这小东西是不是吃多了灵果之类的东西,看着还是那么小小通灵的一团,不生长也不衰老,只吃些新鲜的水果和干果之类,偶而有香喷喷的点心它也能吃一点,云妙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家里的人都挺喜欢这机灵的小家伙,它也随和,有人逗就跟着玩一会,唯一例外的是有点怕小云澜,一听见他的声音,立马躲得不见猴影。可小云澜还偏偏喜欢和它玩,好几次吵着要姐姐把小雪送给他养,每次都被云妙一顿暴力的脑瓜崩给镇压下去。   后来小云澜便转而求其次,也想养一只类似的小猴。可惜家人没有一个支持他,云晨更是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了半晌玩物丧志的大道理。   云妙点点小雪的脑袋,笑道:“小雪等会可要帮忙哦,看看能不能找到炼宠灵丹的材料。”   在记事玉简上,那位女修前辈曾经写过一个方子,炼出的低阶宠灵丹可以给灵宠用,若是有灵脉的灵兽用了,可以启智洗髓,唤醒血脉。那些材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寻的,也不一定非得灵草,有些凡间上了年份的药草也可以代替。   按说象小雪这样个头小,又没什么战力的,根本不会被当成灵宠养,也只有云妙,觉得小雪陪着她长大,好象亲人朋友一般,若是它也能变成一只灵猴,就能陪着她度过这漫漫修仙路了。   小雪似乎知道宠灵丹的魔力,冲着她发出吱吱欢叫声。   云妙在高处,俯视下去,寻了处草木幽深,地形险绝处,降下高度,一人一猴一剑便落了下去。   四九 群殴   她停留的地方是三座不知名的山峰交会之处,山泉从右边山峰淙淙而下,至陡崖处如素练披撒而落,将近低处却又被山石分为数道,如一帘不断滴落的水晶珠玉,颗颗汇入崖下深碧色的水潭,潭水幽暗沉静,形状好似一块巨大的油绿色如意葫芦翡翠。   云妙站定在潭水边,能感到这幽幽碧潭年代已经久远,无人打扰的绝境中蕴含着淡淡的天地灵气,虽然不能被修道者吸收,但是生长这此处的生灵想必也会比别处要有灵性一些。也可算得一处洞天福地了。   她注视着面前的瀑布水帘,神识已经感到了帘后其实是个不小的山洞,洞内有些生灵…   小雪从她腰间一跃而下,在她脚边的大石上欢快地蹦了几下,然后便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又是用力嗅闻,然后突然绷紧了身体,盯着水帘,冲着那个方向发出一阵严厉的叫声。   没过片刻,就听洞内有动静传来,吱吱哦哦的叫声此起彼伏。   这听着好象是一群猴子?   却见水帘忽开,一个影子从洞内激射而出,水花四溅中,几个纵跃便窜到了她们站着的山石上。   见是普通的红毛猴子,虽然个头也快有半人高,云妙便没打算动用灵力,只伸手去摸腰间的长鞭,她自学了鞭法后还很少实战呢。   不料小雪冲着她吱吱一通嚷,外带比手划脚的,她还没整明白,小雪已经象飞箭一样地冲了上去,两猴狭路相逢,体形相差数十倍,却都是毫不示弱,咆哮了几声,那红毛一掌就朝小雪拍过来,那手掌竟比小雪的个头还要大个一倍多。   小雪却也丝毫不怵,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后便直窜了上去,身形灵活,不仅让那红毛一掌落空,还几个窜跳,站到了那大猴子的脑袋顶上。   云妙心中好笑,这跳到脑袋顶上可是小雪的拿手绝活啊。这十多年来没白练啊。   那厢小雪和红毛的恶斗刚刚开始,但见小雪身影灵活地上窜下跳,在红毛身上东抓一把西挠一道,仗着身法灵活,把红毛气得嗷嗷直叫,有时拍小雪却误拍到了自己身上,又是疼得尖嚎。   云妙都不忍心再看,憋着笑把脸扭到了一边,小雪啊小雪,你这是倚小欺大啊!   却听得洞内叫声四起,又是几道影子从水帘后飞射了出来,看来是给红毛当帮手来了。   云妙怕小雪有失,正要上前去帮忙,却听小雪冲着自己吱吱得意叫了几声,这些年朝夕相处,虽然言语不通,云妙也知道这是小雪在显摆得意时的声音,便暂且按鞭不动。   那后来的几只红毛猴子个头也都不小,嗷嗷乱叫着也加入了战团,但见红毛翻滚,白影闪动,还不到喝杯茶的工夫,那几只猴子都身上挂了彩,喘息地趴在了石头上。   小雪站在一只猴子的肚皮上,小爪子学着云妙抱着手臂,绿豆小眼里闪着光,吱吱地叫着,显得极是得意。   云妙失笑地夸赞它,“小雪真厉害,姐以后一定把你培养成战斗灵宠。”   小雪翻个跟头从它猴的肚皮上跳下来,来到早先的那只红毛猴子面前吱吱连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只红毛猴子竟然低下了头,发出轻轻的和声。随后便带着七八只猴子进了洞,不一会便又出来,每只都是手捧着东西,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小雪面前,老实地排成一排。   原来这是上交保护费来了。   云妙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再看那些东西,有山间野果子、药草、野葫芦、小鱼干还有些晶晶亮的小石头,云妙仔细瞧了瞧,居然还真有些好东西。   那野果子里有可以练灵宠丹的化生果,还有味道很好有助于开胃的莓果,嗯,这个莓果可以拿回去哄云澜。   药草里也有练灵宠丹的回珑叶,可以练辟谷丹的肉芝草。   那野葫芦里却是满满的,入口处用乱草堵着,凑上去一闻,居然是清香的酒味。早就听说有些山间的猴子通灵,会用野果酿酒,出来的酒千金难得,俗称猴儿酒。莫非这就是?   小鱼干可以略过,晶晶亮的小石头里多是没什么价值的石块,只有一块材料看着有些特殊的红色圆石,云妙想了想收了起来。   看这些被打得挂彩掉毛的猴子们也怪可怜的,何况还拿了人家那么些有用的收藏,云妙想起当初动身的时候,为防万一,在小墨里存了好些食物,便挑出了些点心鲜果之类的拿出来放在岩石上,算是送给这些猴子的。   这些猴子东嗅嗅,西看看,眼巴巴地瞧着这些香喷喷的东西不敢乱动,急得抓耳挠腮。   小雪得意地冲着猴群吱吱叫了几声,那些猴子才一哄而上,各自抢到怀中,先尝为快。想是初尝人间食物,觉得味道棒极,各个发出欢喜的呼噜声。   小雪跳回了云妙身上,云妙驾起小墨,带着猴群们的孝敬满载而归。   她的坐骑小红马在前面山口的山坡上自在地啃着青草,不过看到主人过来,倒是老实地溜答到了大路边上。   “乖马,听话的有糖吃。”云妙摸了摸小红马的背,伸手掏出块糖来喂马。马儿看到有糖吃,欢喜地甩了甩马尾巴。   云妙喂着马,听得来路上有马蹄声声,还以为是师父和云涛他们过来了,待近了再看,却是两个骑在马上的劲装男子,一个年青约二十几岁,一个约四十出头,两人都有些功夫。   那年青男子见路边的少女眉目清秀,单人独马地,不由得蠢蠢欲动,想上前搭几句话。   却听那四十多的男子咳了一声,瞪了年青人一眼,那年青人才有些不甘地跟着走了。   云妙本来还以为遇到了调戏少女的恶棍二人组,总算可以试试她的鞭法了,见状不禁无聊地又喂起了马儿。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工夫,才看见了打头的云中飞。   云中飞摸着胡须呵呵笑了笑,“看你这模样,可是有什么收获?”   “收获大了,而且都不用徒儿我动手的。”云妙将小雪的英勇事迹夸赞了一遍,小雪还应景地在云妙腰间的口袋里洋洋得意地歪起小脑袋,想是知道正在夸它。   云中飞听着也乐了,“这小家伙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云妙把那野葫芦奉上,“这个便是那些红毛猴子上贡给我家小雪的,师父你瞧瞧这可是传说中的猴儿酒?”   云中飞自她一拿出来就吸了吸鼻子,两眼放光,待接过来打开一闻,顿时精神大振。“就是这个,这就是…啊。”也不嫌那葫芦肮脏,就着便喝了一大口,云妙在边上盯着,问,“师父味道怎么样。给我也尝尝?”   云中飞忙将葫芦塞进自己怀中,吹胡子瞪眼道,“小小女娃子,喝什么酒。渴了就喝水去!”   自家师父越老越象个顽童样儿了。   云妙装作郁闷地鼓起腮帮,其实看见师父喜欢这酒是满高兴的。师父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爱好,吃穿都不讲究。能喜欢喝点小酒,自己这当徒弟的还不赶紧着弄来。   云涛这时也赶了上来,他鼻子灵,疑惑地问,“怎么有酒味,好香啊,师父你喝酒了,什么酒给我瞧瞧?”   云中飞挥挥手,另一手却掩住胸口,“瞧什么瞧,早喝没了。”   云妙暗自发笑,却是打马向来路,迎接自家的车队去了,这边一个老小孩,那边一个真小孩,都得哄好啊。   五十 古镇   云澜见了那红红的莓果子果然很喜欢,听云妙说这是小雪给弄来的,更是望着小雪,两眼闪闪发光,吓得小雪躲在口袋里面装死,头也不敢露,哪还有方才力挫群猴的威风。   说起来,这个小弟因是家中最小,得的关注最多,却养得有些娇气了,胆子也小。当年他五六岁时见哥哥姐姐都随云中飞习武,便吵着也要学,可还没扎两天的马步,就哭着喊腿疼,最终是放弃了学武。   还好这孩子习文倒不差,教他的老师说他比云涛小时候还要聪明些。   若是能改去那娇气爱哭的毛病,倒也是个极好的孩子。   云妙活了两世人,性格却一直都是简单直接,最烦那哭哭涕涕的小家子气作风,可因为这是自己亲弟弟,倒是容忍很多,有时见弟弟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还会心疼不已,想办法哄他开心。   云家赶了一天路,临近傍晚之时便歇宿在路过的镇上,因为有官家身份住的是驿馆,只是这个镇子虽年代古老,却早在数十年前就没落了,连带着驿馆也年久失修,有些破败。   能供给云家的房舍倒是有十来间,自成一个院落。   仆妇婆子们把房舍先去打扫一番,倒是干净许多,但仍是有些潮湿阴暗。云府众人几乎都从来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   本来安排着小云澜和哥哥一起住一个房间,可是这娇气的小家伙进屋里一看,那屋内阴暗潮湿,还略有霉味,就红了眼框,怎么也不愿躺在那张老旧木床上头,宁愿在自家马车上睡。   马车上说起来倒确实比这阴暗发霉的屋子强得多,可大家伙儿都住院子里,既使把车放在院子当中也不安稳,至少得好几个下人守着,可下人就那么些,大家赶路都累了一天了,好容易有个地方歇息,且以后的路还有好几天呢。   见爹娘为难,云妙对云涛使了个眼色,拉起小云澜的手,道:”澜弟,爹娘正想办法呢,姐姐哥哥先带你去这镇上逛逛吧?方才来的时候,好象看到有个捏糖人的,咱们去瞧瞧吧?“   云澜正嘟着嘴垂着眼,听了这话,还挂着泪花的眼晴登时一亮,忙点头,“好啊好啊。”   云涛伸手刮了小弟的小脸一下,也拉起他另一只小手,“走喽。”   云晨瑞娘还有些不放心,要派些仆人跟着,云涛拍拍胸口,打着包票,“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儿子这些年的武也不是白学的,况小妙的本事也不差,不过是逛一会子就回来,不用人跟着。”   晚风习习,兄妹三人在街上闲走,这个镇名为双星镇,虽然没落了多年,但早先留下的底子还在,贯穿全镇的十字路全用大块的青石板铺成,虽是有些地方已经落了青苔,有的石板已经碎裂,但道路看着还是平整洁净,两边一溜的房舍修得齐整,只是有些不在中心的屋子象是荒着没人住,房顶上的草都快有半人高了。   街道的两旁开着店铺,想是快到晚间,来来住往的人不多,云澜东瞧西看了半天,想起卖糖人这回事来,“姐,卖糖人的去哪了?”   云妙挠挠头,也四处张望一番,“咦,奇怪,哪去了。”   云涛似笑非笑地,象是在说看你从哪儿变出个卖糖人的来。   急中生智,看到边上似有一家茶面小吃铺子,便道:“我们去尝尝茶面,再问问店老板吧。”   这家小店只有一间,半间是灶台,半间摆了四张小桌并长凳,收拾的倒也干净,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坐在角落里喝着油茶。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一身灰竹布衣,腰上系着条围裙,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看着炉子上的锅,店内油茶香气扑鼻。   见三人进来,婆子忙起身招呼,问他们要喝什么样的油茶。   原来这店里的茶面分几种,那甜的是加了红枣鸡蛋红糖的,咸香的是加了碎炒米花和豆子用肉骨汤冲制的,那酸辣的却是加了粉条青菜豆腐丝和胡椒的。   三人各要了一碗,小云澜喜欢吃甜的便用了甜茶,云妙挑了酸辣的,云涛就点了咸香的。又见店里还有刚炸好的馓子,金黄的看着煞是诱人,便又要了盘馓子和一碟青菜。   等端上来,小云澜一看那碗是粗瓷大碗,颜色也不甚亮,就有些嫌弃,偷着看了看哥哥姐姐,见他们都不以为然地大口喝着,想了想还是老实地喝了起来,也不知是否因为路上辛苦,还是果然这家店里做的香,竟是觉得味道很好,比中午在路上吃的干粮就热汤强多了。   云涛是个能说会道的,夸了几句店里的油茶好,就和那婆子唠上了。   那婆子是本地人,姓卫,镇上的人都喊她卫婆子,这个小店是家里上辈老人留下的,靠着小手艺谋生,前几年老伴刚刚过世,这小店就由她一个人照应着,还有个儿子,二十六七了,还没娶上媳妇,眼下正在街拐角的张记铁器铺里当伙计。   云澜还惦记着糖人的事,那婆子却是摇头,“前几天倒是有货郎来卖过糖人,可今儿倒是没见着,想是天晚了就家去了。”   指指街尾,“从这直走到头有家糖饼铺,有好多种糖呢,现做现卖,娃娃们都爱吃。”   小云澜有点失望,云妙宽慰他,“吃完了茶,咱们再去那糖饼铺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糖,也顺便看看这糖是怎么做的去。”   云澜想一想,虽是在家里各种点心糖果见的多了,但看做糖还真没有过,便高兴起来,三口两口喝完了自己那份,乖乖地等着兄姐。   那婆子见他们几个衣着富贵,又眼生,笑道:“几位小爷小姐可是刚来咱这双星镇吧?咱这双星镇有好些好吃的好玩的哩,…如今是不如以前了,人也少了,要在四十年前,那镇里可热闹着呢,天黑了街上也有好些人,俺公公说那时他一天都卖出去两三百碗油茶哩。”   云妙突然有些好奇,“卫婆婆,这双星镇为何不如以前了?”   从前倒是也偶然听过有些上了年份的有名头兵器都是这双星镇出产的,近些年倒是没听过了,却不知是何掌故?   卫婆婆叹了口气,“听老人们说,咱这双星镇附近的双星山有一种稀罕的铁矿石,用来打造兵器物件水火不侵,削铁如泥,咱这镇上便开了好些个铁器铺,兵器铺,那些矿主、工人都在这双星镇上采买,那些想买好兵器铁器的也来得多,渐渐咱双星镇就热闹起来了,…可后来,那矿石山突然着起了大火,当时死伤了好些人,到如今那山上还时常冒烟呢。没人敢去采矿,那些铺子就都开不下去了。双星镇也就冷清啦…”   见云妙云涛都听得认真,似乎意犹未尽,便指指铁器铺,“张铁匠家世代是做这营生的,对这些事最清楚不过,一会几位小爷小姐要是有工夫,去那儿听他说说也成,我那小子叫卫小虎,就在那铺里头当伙计。”   云涛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等来历,等路过的时候倒要去看看,许还有些留下来的好物件。”   云妙却是心想,自己前生炼丹都是用的宝光观的丹炉,重生后也积累了点材料,都想开始炼丹,却苦于没有合用的丹炉,不知这双星山的特殊铁矿,能不能制出耐得灵力淬炼的丹炉来?   因这家店里的馓子和油茶味道确实很好,云涛便多付了些钱,请卫婆婆送几碗到驿馆去给云晨和瑞娘等人尝尝,卫婆婆自是满心欢喜地应了,乐颠颠去准备碗碟不提。   五一 张记   云涛云妙心里都打定了主意准备去张记铁器铺去看看,但是眼下还是让小云澜开心为第一要事,便先领着他来到街尾,都不用打眼去寻,那糖饼铺子就在门外支了口大铁锅,焦糖的香味远远地就飘过来,小云澜见到那大铁锅,新奇地跑了过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离得十来步远垂涎地看着。   见哥哥姐姐都走近了,小云澜才跟着又靠近了些,那大铁锅里满满的都是大块大块的糖,有个年轻小哥用个长柄大铲,离着五步开外,满头大汗地翻炒着糖块。那糖块似乎掺杂了碎花生芝麻核桃等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几位小公子小姐,可是要来几斤刚出锅的七里香糖?这热乎乎的正酥脆着呢!小公子先尝尝,尝好了再拿。”店里迎出来个大婶,笑呵呵地招呼着,看见这里就数小云澜最小,便端了几块切好的糖让他尝尝。   小云澜见哥姐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取了块放进嘴里,果然还带着微热,咬起来甘甜酥脆,满口生香。   “好吃。”边赞边拿眼瞧着云涛,这里面就数哥哥最有钱了。   云涛大方地让称了两斤,却是包成四小包。大婶见他买得多,又殷勤介绍其它的种类,什么玫瑰糖,果子糖,薄荷脆之类,云涛想着云妙爱吃玫瑰糖,刘奶娘爱吃果子糖,便各样都包了一小包。   云澜捧着糖包吃得美滋滋地,又在一边看了会儿伙计切糖,才意犹未尽地被兄姐领回去。   等回去时,那云澜云涛的房间已经被奶娘领着小丫头们用香熏过两回,又一直开窗透气,那旧木床也被两三层的丝绵单子包得露不出半点来,云澜想是在外面吃饱喝足,又玩得累了,也不再嫌弃这屋子,老实地上床去睡了。   云家人都是松了口气,云晨瑞娘也尝了那卫婆子送过来的茶汤和馓子,都觉得味道不错,便约了明早请她再送几份过来当早饭。云妙将买回来的糖与众人都分了些,大家都道果然这现做出来的口味更好些。   云妙见众人都打算去睡了,便偷偷溜出了驿馆,直奔着张记铁器铺而去。   她刚出了驿馆没多久,却见云涛也悄悄地溜了出来,一抬眼看见云妙,不由相视一笑。   “小妙也想去问问那玄铁的事么?”   云妙笑着点点头,兄妹两人边走边说笑,并肩走在街上。   “这个时候去,就怕那铺子已经关门了。”   云涛担扰着,云妙却道:“不妨,若是关门了,我们还可以明儿早点来。”   等到了那铁器铺,却见大门果然已经关上了。   两人都有点失望,正要返回去,云妙却突然停下了步子。   刚刚好象里面有一声闷哼,充满了痛苦之意,倒象是被人捂住了嘴,挣扎着发出。   云妙低声道:“哥,里面有动静。象是进了贼。”   云涛轻轻地啊了一声。云妙倒觉得他这语气里惊喜里多过惊讶,这家伙自学了武以后早就想找个机会一试身手了。她觉得云涛心里一定在激动:终于让哥给赶上了!   云妙问:“咱们进去?”   云涛点点头,却是叮嘱着,“小妙你只能在一边看哦。万一里面的贼太厉害,咱们赶紧扯呼,回去叫师父当帮手来。”   云妙忍住笑应了。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跃上墙头进了院,现在天色还不算太黑,能看见一点,却见这个铺子并不算大,格局却很方正,两边厢房,前边铺子,中间是院子,正房居于正后方。   那动静却是从正房里传出来的,正房里也亮着灯,听得隐隐地拍击声,还有几声不高的训斥。   “张拐子,还不快说!再嘴硬,老子废了你这只手,看你还怎么打铁!”   云涛趴在窗口朝里望去,却见屋里有四个人,却是两个男子被绑着,半躺在地,两个劲装男子手拿利刃正在威逼。劲装男子一个年约四十,另一个大概二十几岁。   那两个被绑着的男子一个年纪约四十,身村五短,却是肌肉虬结,十分壮实,那粗大的麻绳在他身上绕了好几圈,都快勒进了肉里。他颈前就对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想必他就是张拐子了。   而另一个被绑着的男子年轻些,看着不到三十,黑黑瘦瘦,被麻核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云涛猜着这位该就是卫婆子的儿子卫小虎了。   张拐子又是愤怒又是焦心,道:“我家里果真没有什么玄铁宝刀,你们不信,尽管去搜便是!”   那年青贼人冷笑了一声,飞起一脚踢到了张拐子的背上,张拐子倒也硬气,只闷哼了一声。   “你这厮是想让爷爷们耽误了时间好让人逮住吧?赶紧地交出玄铁宝刀,爷饶你们两条命,不然爷生气了,将你们一刀一个,再点把火烧了这烂铺子,神不知鬼不觉,哪个知是爷做的?”   光天化日,这贼人竟然如此猖狂!   云涛听得生气,一脚踢开房门,抽出腰间软剑就刺向那个年长的贼人。   那两人猝不及防,一时倒给他杀得手忙脚乱。   云妙在一边观战,心想,哥呀,你也太冲动了。怎么也该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先放倒一个再说,现下你以一敌二,输赢还两说呢,何况地上还有两个不能动的。   手下暗自弹动,将那两人的绳子弄断。   果然还没几十招,那年轻贼人就想到了用人质。伸手去抓张拐子,那张拐子见贼手过来,身子疾向后躲,却感觉全身一轻,束缚尽去,惊喜之中随手抄起边上的矮凳便朝贼人砸去。   那贼人顿时杯具了。因为全然出乎意料之外,反被砸了个正着。恰此时,云涛已经刺中了年长贼人腿上的血海穴,再回剑刺上年轻贼人的脚腕。   嗯,看这几下倒是利落干净,哥哥的武功学得还不错啊。   卫小虎此时也感到自己身上一轻,挣脱了绳子,却是动作利索地帮着把两个贼人都用绳子绑了,再去扶张拐子,张拐子方才被贼人逼供挨了好几脚,此时刚缓过气来。   云妙见里面都搞定了,才探身进来。细看那两个贼人,却不正是那在山道上遇见的两个骑着马的人?   卫小虎和张拐子望着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命的少年少女,心下虽是感激万分却也疑惑不已。   云涛忙把他们是听卫婆婆的介绍来的前因说了一遍。   卫小虎和张拐子这才放了心,再看这两人穿着非富即贵,仪表非凡,应不是什么坏人,听说是为了打听双星山上的稀罕铁矿而来,那正好说到了自家的老本行,便将这玄铁矿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双星山上有一处铁矿,自古以来就被用铸造铁器,而双星山脚下有一股泉水,更是淬炼利器必不可少的好水。双星山中的铁矿石之所以稀罕,是因为偶而会在采出的普通黑铁矿石中夹杂些玄铁矿石,虽然出现的机会不过百分之一,但亦是世间难得的炼器材料了。   双星山这百年间就因这玄铁矿出了不少神兵利器,双星镇也是因而兴盛,那时长街两侧,大多是各色的铁器或兵器铺子,来往客商络绎不绝。那时双星镇出产的物件,哪怕不是玄铁的,只要带上双星二字,就都能卖个好价钱。他们这张记铁器铺,便是其中之一,从老辈人传下来都四五代了。   可谁知好景不长。三十年前那双星山突然爆发出轰天巨响,随后那铁矿便着起了熊熊烈火,里面的矿工都没能逃出来,生生送了命。后来那双星山南侧便化作一片焦土,寸草不生。炽热无比,时不时还会喷出浓烟,所以再也没人敢去那儿挖矿,双星镇从此就衰落下去。   而张记铁器铺也就随之衰落下去,人手越来越少,到现在只余下张拐子和卫小虎两个人了。   五二 玄精   而今夜来的这两个贼,不知是从哪儿听说张记有把祖传的玄铁宝刀,便装成要买东西的客人,等快天黑时才来,佯装要看各种铁器样式,结果一进了院就持着刀将他们两个给制住,威逼那宝刀下落。   张拐子叹着气,“不瞒二位恩人,我家祖上还真弄到过玄铁,也打制过几样东西,大件的这些年吃用,早就出手了,现下只有几个小物件是我留着想当个念想的。可真没有什么宝刀啊。”   他说着便起身在屋内角落里掀起一块地砖,从里头摸出个小盒子来,开了盖子给云涛云妙看,“如今就只剩了这么几只七星钉和一把匕首。”   云涛和云妙一人拿起一只七星钉来,见这七星钉还没有常人手指的一半长,造型精致小巧,七个角边缘处打磨得十分薄快,触手森寒,果然是暗器中的利器。那匕首也是短小轻薄,刃口极是锋利。   “两位救了我二人的命,我老张无以为报,就将这几个小物件送与二位吧,也省得老是招贼惦记。”   云涛有些心动,却还是推辞一番,最后只取了一枚七星钉。云妙却因为这东西于自己用处不大,便没有拿。   云涛云妙从铁器铺告辞出来,已经是深夜了,云涛打了个哈欠,手心里握着那玄铁七星钉,自觉有些行侠仗义的意思了,见云妙若有所思,便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吧,知道你方才定是没好意思拿。”他现下已经养成了习惯,有好东西先给云妙,有好玩的先给云澜了。   云妙莞尔一笑,“哥哥你留着玩吧,我又不常出门和人打架,要来也无用。”   云涛默然收回了手,心想,哥也不常出门和人打架好伐?   待回到驿馆,瞧着云涛进了房,她也回自己的房间,奶娘丫环们一直在等小姐回来,又不敢去告知老爷夫人,正提心吊胆呢。   云妙佯装老实地在床上躺下,待睡在外间的奶娘丫环们睡着,便又故伎重施,偷偷从窗子跳了出去。   夜深人静,云妙踏足墨剑之上,身在百丈之颠,轻云遮月,身影若仙,不过是几十息的工夫,便来到那双星山的南侧山峰。   双星山得名为双星,便是有两座相似的山峰并肩矗立,而如今,这两座山峰却全无相似之处,即使在月光下看,那北面山峰郁郁葱葱,林木茂盛,山形如稳坐宝台的神像。而南面,却是荒凉一片,草木不生,只有些焦黑的残木突兀地竖立着,还有大片倒伏的枯草。那山形,更是如被砍去了半个肩膀般的残缺破碎。   云妙运用神识体察着这南侧山峰,发现在山腹中央是最为酷热之处。   便运起灵力护体,朝那山腹落下。   待到近前,才发现这里已经向下深陷了数百尺,如一个狰狞豁开的巨口,朝外吐着足以烤焦皮肉的热气。   坑底黑黝黝的用目视什么也看不清,云妙第一次来到这种险恶之境,心里微有些发毛。   深吸了口气,稳稳心神,才觉出这火坑大约三百尺左右就已经见了底。云妙小心地朝坑底一点一点的下降,作好了一有不适,马上驾剑飞逃的准备。   渐渐地快到了底,然而温度却是越来越热。即使用灵力护体,云妙也学得十分难受,汗出如雨。   若不是她已经看见了坑底的东西,她便打算放弃打道回府了。   那坑底的两侧壁上,似乎嵌着几块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红光的石头!   这种石头云妙倒也见过,她当年在流云谷地底洞府捡到了那些破烂灵器里,就有一条百花镶赤炎石腰带,而这石头,正是下品赤炎石!   惊喜之下,云妙用灵力将几块浮在面上的挖了出来,也不敢上手去摸,直接扔进了小墨里。   然而这里酷热难当,呆得越久,越是难受,云妙渐渐觉得心火烦恶,直欲呕吐。情乱已经到了极限,便赶忙向上飞起,落在坑边不太热的地方缓缓。   云妙稍一放松,便觉得全身的皮肤都有些灼痛了,觉得这赤炎石得来也太不易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犯不着为了这点赤炎石受伤冒险…   可要走还是有些不舍,毕竟自己在凡间修行,本来凡间的灵气就少而杂,自己除了小墨就没有什么象样的灵器用具。这赤炎石本身就可以用来布置成火灵阵来吸收火灵气,还可以镶在护具兵器上,实在是用处很广的材料,如今好容易才发现了赤炎石,若是不多采些,实在是有些难舍。   云妙为难地思量着,忽然想着,自己不是有条百花镶赤炎石腰带上缺少了赤炎石么,不如先装上一颗试试看。   她从小墨里把赤炎石和腰带都取了出来,但见腰带上少了赤炎石的位置上有个底托,却是秘银所制,云妙比了比大小,将刚采到赤炎石硬是安了上去,腰带上一共少了三颗,而云妙采到了四颗,就是大小有些不配,云妙有些心疼地用灵力将一颗大的切开,才算凑全了腰带上的五颗之数。   虽是形状不匀,大小也不甚均等,那腰带却立时有了变化,似乎原本死板的东西一下子就充满了灵力,五颗赤炎石交相映衬,在暗中发着淡淡红光。云妙将这中品灵器系在身上,顿时感到了不同,那四面隐隐侵袭来的酷热一下子消失了。好象所有的热力都被这小小的腰带吸收了去。   云妙登时大喜,有了这个宝贝,她再下去不就轻松多了么。   云妙马上又返回坑底,这次有余暇去细细观察坑底,却原来那坑底的中央却是隐隐流动的熔浆,正是个深不可测的地火池。   云妙从空间里取了个瓷杯子扔了进去,那杯子瞬间就熔成了飞灰,看得云妙直咋舌。   这地火果然猛烈,即使是金丹的修士,只怕没有防具也不敢靠近的吧?   云妙注意到在地火池中,有些墨色的块状石砾在沉沉浮浮,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在这种高温下完好无损。   若这是一种材料,用来作炼丹炉想来定是极好。云妙小心地控制着灵力,忍受着烈火焚烧的恐惧,从那地火池里捞出来几块大如瓜的墨块来。   温度炽烈得让她不敢随便朝空间里乱放,只先将它们放在坑底的地上,又小心地探查着坑壁的赤炎石,惊喜地又发现了两三颗中品的和四五颗下品的,都丢进了空间去。   那些墨块渐渐冷却下来,云妙小心地将它们带了出去,在南侧山峰上找了些大石头破开,削成石头匣子,将这些仍然能烧着东西的墨块装了进去。   她驾着小墨离开南侧山峰,来到北侧山峰,寻了处山泉溪流,准备将自己一身臭汗洗洗。   见这冷泉清洌,水花微卷,忽想起那张拐子的话来,说这里有一股泉水,更淬炼利器必不可少的,突发奇想,将一个还是热气腾腾的墨块丢到了水中。   却见墨块入水,发出哧哧作响的长声,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歇了声,云妙将它捞起来一看,却见那墨块已经变成乌黑油亮的颜色,质地平滑细密,竟然和那玄铁入手的感觉有些相似。   但云妙可以肯定这不会是玄铁,以方才火池那种极度的高温,就是玄铁也会熔化。这个应该比玄铁更珍贵才对。   想到玄铁,云妙却又有了个念头,取了块如两个拳头大小的墨块,用灵力不断地击打,将它中间打出个凹形来,一直到看着象个小锅模样才停下,再扔进泉水中,等冷却了再捞起来看,呵,一个小药炉就做成了,虽然模样着实难看了点,但好歹也算是个能抗住丹火的物件了不是。   云妙宝贝地将余下的墨块收好,还给这种没听过的材料起个名儿,叫玄精。   五三 进京   云妙赶在天亮前回了自己的屋,想是耗费灵力过度,居然沉睡过去,连清晨张奶娘唤她都没醒。好容易睁开眼,却是吓了一跳,却见床前围了好些人,瑞娘居然就坐在床边,眼中带泪。   云妙半坐起来,这一动才觉得腰酸背疼的,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怎么了,娘亲你怎么在这儿?”   瑞娘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的儿,怎地好端端地就病了?”   云妙纳罕道:“我没病啊。”   说着确实觉得身体有点沉重,那耗费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全。抬手之时发现自己的手变了色儿,成了黑不溜秋的焦黑色,心里不由格登一下,坏了。   “奶娘帮我拿镜子来。”不会吧,难道是昨夜被烤的?   张奶娘迟疑着拿了手镜过来,云妙端起来一照,登时被吓了一跳,嚯,镜中好一张黑脸啊。   瑞娘眉头紧皱,“妙儿别怕,娘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   说话间,那双星镇的大夫就到了,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看了看云妙的黑脸,又把了脉,说只是有些上火,倒没什么毛病,至于为什么突然变黑,恕他也无能为力,看不出来什么了。   送走了大夫,见瑞娘仍是着急,云妙忙宽慰道:“娘亲,我没事的,可能是这几日在外头被晒的。想来养养就好了。”   瑞娘直说要到前面的大城里再去找高明的大夫,云妙自己的情况自己知。体内经脉都无事,只是灵力耗费有些多了,昨夜那地火池边温度太高,给肌肤留下了暗伤,想必过些日子有灵力滋养也就好了。再说云妙两世为人,对容貌并不十分在意,反觉得容貌太美会招来祸事。   待到启程上路,瑞娘说什么也不同意云妙在外面骑马了,单独清了一辆马车出来,让云妙跟个病人一样躺着,边上有张奶娘和小丫环随时伺候。   云晨云涛也为她这突然的变故忧心忡忡,独有一老一小例外:小云澜觉得脸全黑了挺有趣的,而云中飞早见惯了这小徒弟的各种古怪,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后路过几处大城,瑞娘都要打听一下当地的名医,再使人请了来给云妙瞧病,那些大夫却都是看不出来什么病因。见娘亲这般关心,云妙虽然对自己突然成黑人儿不甚在意,却能感到母爱拳拳爱子之心。   心想,娘亲这般为我操劳,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啊。   又想这女子一过三十就开始容颜衰老,气血不调,何况娘亲都三十五了,再美也有些迟暮之态。而男子就不一样了,四十之前都不会显老,象老爹云晨虽已三十八了,但看着却只是显得成熟稳重,风采翩翩。   这去了京里,老爹又升了官,还不定又有人打送妾的主意呢,听说这回来京城前,赵氏就又想送个身边的丫头过来伺候,好险被老爹婉拒了。不过那丫头也不算多美貌,就是嘴甜讨了老夫人的欢心,若是换个秀美温柔的来,老爹也难保会动动心思,突然犯点渣。   嗯,得想个办法让娘一直都年轻漂亮才是。驻颜丹倒是对凡人有奇效,但姐活了两世,从来也没见过那东西呀,炼制的材料都是等阶不低的灵草,自己又没有,朱果倒是有点用处,可惜只对上了四五十的人才有明显效果。   哎,还是去那前辈女修的纪事录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凡间的法子吧。   云妙黑着脸想着心事,在旁边的奶娘看来,就是小姐正在烦恼着肤色的问题哩。她也为小姐愁啊,她的亲闺女黑妞人如其名,也有小姐现在这么黑,就为这,亲事都不好说,至今还没定出去呢,这都十六了,唉!   云妙趁奶娘不注意的时候摸出了玉简,将玉简抵在头顶处,用神识翻阅着。   奶娘看着自家小姐对着块白色石牌子发起呆来,更是愁得不行,却又不敢随意出声,只好忍着在一边给小姐绣着贴身衣物。   那位前辈女修那几千年的阅历真是丰富多彩,包罗万象,果然让她找了几日,终于看到了一个低阶的炼制回春丹的方子,用的十种材料都是凡间上了年份的药草,炼制的人修为也不用很高,炼气期就行,据玉简记载,几千年前还有低阶修士靠出售这种低阶回春丹来维持修练呢。这回春丹不象驻颜丹,即使服下一枚最低品的最少可以保持百年青春。   最好的回春丹一枚也只能保持二十年的驻颜,不过它也有比驻颜丹强的地方,就是它还有让凡人返老还童之力,对修仙者这点倒是无效。   心里有了谱,云妙便盘算着弄那些草药,因此每每入了夜,她都要到附近深山中去寻摸一圈,渐渐地京城将近,她的回春丹原料已经备好了许多份,就等着有了自己的地盘后偷偷着试炼呢。   经过十来天之后,云家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正安几个月前就领着四五个伶俐的仆从小厮和精细婆子进了京,买下一处小宅子之后就分派活计收拾房子,添置家什,待觉得云晨一行人快到了,便日日在城门口守着,果然云家车马赶中午入城,正安一眼就看到了,忙上前来招呼,引着路到了那小宅子。   原来京城物价贵,原本在碧柳城够买一处带花园的里外三进的大宅门的银钱,在京城里只能买个独门的一进小院,还是在不大繁华富贵的地段。   正安也是挑了许久,才选中这处小宅子,外面两进,里面三进,有五个独立的院子,带个不到半亩的园子,房舍都还齐整,周围也都是有些富贵的人家。   在云妙要求下,她分得了个比较角落的院子,云妍一处,云涛云澜一处,瑞娘与云晨一处,还有外院也专门隔出来个小院给云中飞。   云妙一住下,就专门让收拾出一间静室来,吩咐了人不许打扰。便一头钻进静室,开始炼丹大计。   她果然没有料错,那玄精做出来的小炉子用来炼丹确实极好,比上世她在宝光观用得要强许多。不过她这一世第一次上手炼丹,还是炼废了好几炉。   等她终于成功地制出十颗回春丹来,已经是两天后了。望着那绿油油的小药丸,她心里有些没谱。这东西不知吃了会是什么效果呢,没有试一下,怎好拿来给娘亲用啊。   她还在琢磨办法,瑞娘这边一通忙乱后,又想起女儿的黑脸症来,于是各种大夫轮番往府里请,云妙实在有些吃不消,后来还是云涛帮忙,说这样大张旗鼓的,很容易就把妹妹的事情传出去,到时影响亲事可就不好了。瑞娘才算消停,但还是时不时地炖些养颜的补汤给女儿喝。   云妙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先来试试效果。   云妙扮作少年溜出府里,到街边乱走,好搜寻目标。   她先是找了个乞丐婆婆,给了她几两银子,告诉乞丐婆婆吃了这种药可以回春,只是效果有多少就不知了,但肯定不会对人有害。那乞丐婆婆倒不在乎回不回春,只要有人给她银子就很乐意,于是服下一颗。   结果云妙第二天来看,那乞丐婆婆果然看着年轻了十来岁。   云妙心情兴奋地又找了位因为男人看上了年轻漂亮小寡妇要自杀的三十来岁的大婶。讲明情况后,大婶全无犹豫地吞了一粒,甚至还意犹未尽想让云妙多给几粒呢。   第二天云妙又去看结果,那大婶一下子年轻了六七岁,倒象二十七八般的模样。一下子精神了,他男人见她这般变化,惊奇之下倒也回心转意,远了那小寡妇。喜得大婶逢人便夸有个热心助人的小后生,手上的药灵得不得了。不过只有有好运气的人才能见着他。   五四 回春   云妙觉得找上十几个人试试这回春丹应该就可以了,除了服下短期的效果,还得多等一两个月看看能坚持多久才成,不然若是刚刚变年轻水嫩了,才过了三五天就打回原型,反差太大更让人难以接受。   见找的前两人都初见成效,而且后一位大婶还因此绝处逢生,挽回家庭,云妙倒是心头颇为得意,劲头更足,一到了夜里,就换了装出去寻找试药人,晚出早归,仿佛成了一项营生。   因恐高门大户会惹来麻烦,她挑的都是那平头百姓家,考虑到找的试药人都是中老年妇人,她改为装扮成一个年轻少妇,盘起头来,又用纱巾蒙着面。   起初她只是在大街上溜答,用神识注意听着两边人家里可有女子哭泣或是打闹之类,却是常常听了一阵才发现原来是人家夫妻亲热,不由大窘逃之。   这才觉得自己这法子实在太过蠢笨。   夜里乱逛之时,想起这京城繁华之地,全城被官家划出好几块地方作为夜市,深宵不禁。   那平头百姓最喜去的一处夜市名为安乐坊,占地有两条长街,一条玉带河从中流过,将安乐坊分成南北两处,一道十八孔的石桥横卧碧波之上,一到夜晚,那长街两侧,桥上桥下,河中小船,俱摆满了摊贩货物,亮起了篝灯,直将个安乐坑照得犹如白昼,那来往的人流也穿梭不息,极为热闹。而各色物品如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在这夜市上也是应有尽有。   云妙便在那安乐坊寻了处地方,乃是玉带河边一棵垂柳之下,在地铺了旧席,将几个不同颜色的瓶子一字摆开,树下悬一盏气死风灯,灯下照着布作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祖传秘方,回复青春,专供女子,当面施药。”   云妙端坐摊前,也不吆喝,微微闭目养神。   一开始无人问津,只有几个好奇的闲人过来问个究竟。   云妙粗着声音道,“小妇人家传秘方,可令女子驻颜回春,可保三天见效,但需当面看相,对人施药,各位家中内眷若有需要,只管过来相见。”   那闲人们听了,都觉得有趣,却是半点不信,来往人等见了云妙这摊位卖的是这听来就玄的东西,也都是一笑而过。   大半夜下来,云妙都没有开张,离云妙十来步远是个卖竹器的大娘,身高体胖,嗓门哄亮,她的生意虽不甚好,却也卖出了十几个小件去。此时见来往的客人渐少,觉得无聊了,又见这位蒙着脸的妹子奇怪,一粒药都没卖出去也不急,便上前攀谈了几句。   “大妹子,你这卖的药管用么?真能三天见效?为啥还要当面看相咧?”   云妙睁开眼睛,对着大娘微微一笑,“这位大姐,我家祖传秘方自然是管用的,若无效只管来退钱。至于这当面看相是因为我这里药分好几种。”指指各色小瓶,“每种适合不同的人用,所以一定要看了相才能知道应该吃哪一种。要不这位大姐来试试,这大半夜的,还没开张,不用钱白送您,如是管用,还请帮我传扬下。”   说着,便挑了一个白色小瓶,从中倒出一粒白色小药丸来,递给那大娘。   其实若是那有家底的人家,见了陌生人给的东西,都会有些戒心,不会轻易地吃下,可对于这位身为市井贫民活了大半辈子的大娘来说,白送的东西还是很诱人的。   有句俗话不是说么,白给的砒霜都是酸甜的。   大娘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问道:“这药可要怎么吃啊,是饭前吃呢还是饭后?是就着热水还是冷水?”   云妙挠挠头,这大娘问得可够细啊,“这药什么时候吃都行,不用水,咽下去就可以。”   想了想又道:“大姐你明晚还来这里么?”   大娘道:“我隔一天便在此摆一回摊。”   云妙道:“我这药最慢三天就有效,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看下效果,若是有效,还须再服几粒用以巩固。”   大娘听她说得这般肯定,不由得有些信了,“好,到时候我要是变样了,一定还来找你。”   一时又觉得白拿了云妙的药有些过意不去,从自己摊上拣了个小巧的笔筒,塞给云妙,云妙道了声谢,也便收了。   终于有了第一个顾客,虽则是免费的,但好在云妙不是为了挣钱,也便心满意足地撤了摊回家睡觉去也。   云妙到家中,因见天已经快亮,便只是打坐一会儿。   想起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炼药,都没陪过师父了,便跑到云中飞的小院里跟他一起用早饭。   吃饭之时,云妙把自己炼好的回春丹拿出来给云中飞显摆,“师父,要不你也来试试。”   “不试。”云中飞摆摆手,他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很满意,老人就要有老人的样儿。他一个七十的老头子,若是有张二三十的脸,不成妖怪啦!   云中飞倒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云妙好几眼,欲言又止。   云妙问,“师父你怎么啦?”   云中飞叹了口气,“我听说修道之人都要清心寡欲,不能痴迷于外物,否则大道难成,但你现在父母俱在,有兄弟手足,难道就一直打算作这富家小姐不成?听说你爹娘已经准备给云涛看亲事了。恐怕过不了几个月便又轮到你,到时你又当如何?”   这些话,恐怕已经憋在师父心里很久了,今天才忍不住说出来。   云妙低下头去,其实她何尝不知若要修道进境快速,最好是到那修仙界去,那里灵力充足,资源丰富,有着各种机会,或者次等的办法是寻一处洞天福地,比如那横天岭的深谷中,潜心修炼,也未始不能到结丹。   这种在凡间诸事纷扰,灵力稀微的环境,其实是最不适合修道中人的。   以她先天灵体之身,到如今不过筑基三层,是有些缓慢的。   云妙闷声道:“师父,其实我也想过这事,我如今已经筑基,至少有三百年寿数,但父母亲人都不过是凡人,我若是离家修行,也许等我略有小成再回来之时,已经人事全非,子欲养而亲不待了。所以,我想待百年之后才离开凡间,以免心有遗憾。”   想到百年之后,所有的亲人都逝去,她孤独一人离开凡间寻那修仙之路,就心下酸涩,觉得空落落地,怆然欲泣。   看着徒弟神色含悲,目光带愁,云中飞哼了一声,伸手在她脑门敲了一记,“又在乱想什么,离百年还有好多年呢!你即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再提了。”   云中飞象是想起什么来,“你这黑不溜秋的色儿是自己弄的吧,该不会是怕说亲事吧?”   云妙心下微松,笑道:“虽是无心之故,倒也可因势利用。”   她可不想被定给某家,然后打包外嫁出去,拘在后院里头,轻易不得回娘家,那可就有违她想陪伴家人的初衷了。   如今她这黑炭样儿,哪家夫人能看得上?所以她一点也不急着恢复啊。   她这边报定了主意,到了中午,却是听瑞娘说了个消息,原来高家听说云家也来了京城,这两月也安顿得差不多了,便要过来拜访呢。   瑞娘心里倒有些矛盾了。高家还愿意和自家保持来往确实是好事,可是让高夫人见了自家女儿现下的模样,又怕影响了女儿未来的亲事。   那就只能让女儿称病,先不见面,等日后好了又再说?   五五 高家   瑞娘跟云妙说起的时候还生怕女儿心有疙瘩,想多了,哪知云妙全不在乎地应了,神色间似乎还满高兴的。不由心想,这闺女还小,只怕压根就没对那高家老三有什么心思呢。   不过高家老三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哎,反正闺女还小,也许还有更好的也未可知。倒是儿子云涛年纪不小了该抓紧了,可惜的是高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庶出的,不然娶过来多好,这么多年了,都是知根底的。   高家太太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庶女,高文樱和高文梅。她打的主意倒跟瑞娘颇有相通之处,却差得有些远。   她家现在在京城也算中上人家,儿子生得仪表堂堂那是不愁媳妇的,虽说老三高文卿早就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地透露出想娶云家大姐儿的意思,可是最近好几家家世都不错的人家来问自家老三,若是老三能娶个娘家得力的媳妇岂不更好?   至于这云家,若是能将两个庶女不拘哪一个嫁过来,倒也算是好的。   高家太太领着两个女儿和瑞娘见了礼,妍儿也在一边见过,高太太和瑞娘也有几年没见,便聊些乡里旧事京中见闻,让妍儿陪着高家小姐们到自家小花园里散散。   云妙正在自己的静室里琢磨怎么改良一下自己的丹药,就听到外头有点闹腾,不一会儿张奶娘就过来敲门,“大小姐,外面是妍小姐陪着两位高家小姐,说高家小姐听说大小姐病了,就想过来探病,正等在院外呢。”   云妙微微冷笑,这个云妍那点小心思动的,本来让高家人见到自己的黑脸也无所谓,但是想到会气到瑞娘,云妙就不打算让云妍遂心得逞。   “就说我这病不能见风,不便相见,等日后好了再去谢过高家小姐关心。”   张奶娘应声去了。云妙放下手中的药材,用神识听着外面的动静,云妍和高家两位小姐听了张奶娘的话也不好再坚持,云妍便邀她们去自己的院子里坐坐。   等到无人处,云妍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抹抹眼角,“我姐姐她这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见你们呢,…唉,好好的怎么就…”说着忙掩住自己的嘴,“没什么,两位姐姐可别多想,妙姐姐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   这般欲言又止,呼之欲出地不就是想让这两人知道姐毁容了么?   云妍就跟她那亲娘一个德性,都是天生有戏子本事的啊,在这小小的云府太屈才了。   云妙都懒得多看,收回了神识。因为一整天都不用出门,她倒是又炼出了一炉回春丹,这回想是手法熟练,火候恰当,出来的成品色泽温润如玉,粒粒光滑均匀。看着倒像是上等的玉珠一般。   等到了夜里,她又去摆摊。仍旧是原来的地方。刚刚铺好摊子,就听背后一声呼喊,高若洪钟,差点吓了她一跳,回头却见是那天卖竹器的大娘,上来就拍着她的肩,笑成了一朵花儿。   “哎呀,大妹子,你那药可真神了!我前夜回去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起来,我家老头子说,老婆子你怎地变了个样儿,倒象是年轻了好几岁。”   大娘说的兴奋,比手划脚地指着自己的脸,“你瞧我原来这儿好深一条皱纹哩,如今只有浅浅的一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哩。”说着,面上带了些娇羞,声音也有点荡漾,“我家老头子说仿佛回到了我年轻时的模样,呵呵呵…”   说实话,大娘您这体格,年轻时也…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倒也不必深究了。   云妙见这大娘果然年轻了约有八九岁的样子,也微笑道:“恭喜大姐了,若要想一直保持着这样子,还得一个多月后再服我的药一次,到时候您来找我就是。”   其实须要再服药那都是哄人的,主要是想看看这药能持久多长时间。   因她的嗓门哄亮,动作夸张,倒引来不少围观路人,便有那来逛的媳妇子上来打听,“你这药是什么价,我这个年纪能吃么?”   云妙打量了这妇人一眼,见她身穿青色比甲,衣料不错,打扮得象是个高门大户里的得脸仆妇,便装作认真地看了看她的面相,“哎呀,可真是对不住这位大姐,我这药却是对您无效。”   又指指着旁边的大娘,“这位大姐的体质,属于可变化的,服药还有用,您这般的,却是不成的。”   那媳妇子听了只得悻悻然走了。   云妙心想,这位还不知是哪家的仆妇,万一用了药有效,再去她主家那里一说,我这想闷声找试药人的盘算可不就得落空么。   卖竹器的大娘听了沾沾自喜,道:“果然大妹子这药是有来历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这可是个稀罕事儿。”想着自己定是命好,不然方才那个媳妇怎么就不能用呢?回去倒要跟邻居们显摆一番去。   旁边围观的人顿时有些激动了,这什么药啊,这么神奇,还挑着人来!   便有一位中年男子上来问,“这药只能妇人用么,有无男子用了能年轻几岁的药?”   云妙摇了摇头,“这祖传秘方只有妇人用的药,那男子用的早就失传了。”   那男子失望地走了。   围观路人中顿时走了一大半,清一色都是男子。   却也有边走边说赶明儿要带夫人来的,还有人听了这话故意打趣说要带妾室来的。   呸!来了姐也不给你药!   云妙心里翻着白眼,只见人群中有一个青衣妇人怯生生地上前一步,轻声细气地问道:“这位妹妹,不知我可能用你这药么?还有,敢问这药价钱几何?”   云妙打眼一瞧,见这妇人约摸三十出头,五官倒也清秀,只是面色苍白,容颜憔悴,身上的衣衫半旧而整洁,有些破损之处也用线缝补得很齐整。   云妙问道:“敢问这位大姐年纪几何?”   那妇人咬了下嘴唇小声道:“二十六了。”   围观众人有小声惊呼地,“看着倒老相了。”立时就有人用肘顶了她一下,这位嘴快的大婶才省得,忙向后躲了躲。   哎,年纪轻轻就为生活所迫,青春飞逝,红颜易老啊!   云妙点点头道,“可以。我这药也不贵,这位大姐是第二位买我这药的,便给你打个对折,只要…二十文钱便好。”   本想说两文的,后来一想咱是卖的回春药又不是耗子药,也不能贱得太离谱了。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   这个价显然低得不可思议,围观群众都发出一声惊叹,那妇人似松了口气,从怀中取了荷包,细细数了二十文出来,交于云妙,云妙倒了一粒红色的药给她,交待了第三天过来看下效果。   那妇人谢过云妙才离去了。   她刚一走,就有人道:“哎,这谢娘子也怪可怜的。嫁了个那样的人家,当牛作马,累死累活,好容易日子好过些了,男人就要娶二房了。”   旁边的人也纷纷点头应和,骂那负心男人不是东西。   此时又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婶,也要买药,云妙见她打扮是普通人家,便也给了她药,后来再有来问的,云妙便都推说不适用了。   云妙收了摊子回家,那卖竹器的大娘热情地又塞了个竹蜻蜓给她,她看着做得挺精致,想着这个倒可以给弟弟玩,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回到自己屋内,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所见所闻,不由感慨万千。   小小一枚回春丹,倒试出来多少人间冷暖,世情百态!   五六 作客   高太太带着庶女们从云家回来,高文卿听说了便兴冲冲地跑过来。   “娘,您今日可见着小妙妹妹了么?”   他已经有两年都没见着小喵妹妹了,本来听说云家人进京了,他忙打听着去了云家在京里的住处,倒是见着了师父云中飞和云涛,打听小喵妹妹,却被云涛无情地拒绝了,云涛拒绝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如今都大了,可不能再象小时那般不拘礼数,小妙正在家里学女红规矩呢,是不好见外男的。”   任他怎么说都没用,他一个发狠,心想,等我娶了小喵妹妹家去,我天天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再不用看你这偏宜大舅子的脸色了,哼!   于是便在家旁敲侧击,暗示明示地,想让他娘去提亲。高太太被他缠不过,便有了这一次的云府之行,不过高太太心里别有算盘就是高文卿不知道的了。   高太太道:“这回去,云夫人说妙姐儿病了,就没见着,只见着了妍姐儿。那妍姐儿现如今真是大了,生得眉眼倒好。”只可惜了是个庶出。   这天下的正室夫人们天然地就不大待见那些庶出的,当然,有些读女则女戒读傻了的例外。   文卿心中着急,谁耐烦听云妍眉眼如何了,“小妙生病了,可知是什么病?请的哪家大夫?”   高太太没好气地回道:“都没见着,谁知道是什么病,云夫人说是风寒,看云夫人模样,想必也不严重。”   文卿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蹭了几步上前,小声道:“那,…娘可说了求亲的事?”   高太太心中好气又好笑,见儿子脸都红了,放柔了声音道:“娘不是答应你,等先见了妙姐儿再说么。”   好些年不见了,得看看那孩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若真是特别好的,便说了给三儿子也不妨。就是可惜了前几日别家夫人给提的那头亲了,那家里可是跟皇后娘家沾亲的。   文卿心中失望,又随便说了几句便告退,回了自己书房,拿了本书,却是书上的字在看他,他在想着心事。   却听一把温婉的声音在旁道:“三少爷,这是刚泡好的参茶。可要喝一点儿?”   文卿也没抬头,只是在琢磨着,“参茶?好象不能治风寒。”   那声音有些着急,“风寒?三少爷得了风寒?”   一只白嫩的手就朝他额上试过来,文卿好歹也是练过的,偏头一躲,站起身来,将放在桌边的参茶一饮而尽,便似想到什么,匆匆出门而去了。   只留下俏丽丫环在身后落下幽怨的目光。   文卿一鼓作气地来了云府,找到了正在书房里用功的云涛,云涛和文卿在老家时就已经已经考过了秀才,来了京城之后,文卿因为家中有门路,去了国子学继续念书,准备接着在京里参加科举。而云家不过六品小官,又是初来,还没能让云涛也进国子学,只好在家里用功。   云涛正自无聊,比起学文,他更喜欢习武。见了文卿,便乐得丢下书,笑问,“你怎么来了?”   文卿着急地问,“小妙妹妹可是生了病?什么病?严重不?请的哪家大夫,现下可怎么样了?你就带我去看一眼吧?”   云涛翻了个白眼,把着急地在地上打转的文卿按到桌边椅上,“看你这着急慌张的样儿,小妙又不是你妹子,…”   见文卿又要反驳,云涛笑道,“别急,我妹妹只是因为路上被日头晒着了,有点中暑,大夫都说没事了,就是不好出来见客。”   文卿听了才放心,但想到不能见到小喵妹妹,便幽怨地看着云涛,云涛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心想,这毛头小子当我妹夫虽然有点勉强,但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儿上,还是…帮他问问妹子的意思吧。   想着久不活动拳脚,便拉着文卿到院子里对打,文卿学武不象云涛那么用心,当初的动机其实是想多见见小喵妹妹来着,所以只学了个半吊子,因此不过几十回合,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云涛见了呵呵笑,“文卿你这功夫不行啊,在家里肯定没有常练。”   这样倒也好,将来万一成了妹夫,在家里他都打不过妹子,想到小妙挥鞭发威的模样,云涛就乐不可支。   文卿无奈地一摊手,“家里丫头婆子一大堆,管东管西的。”他早上还没练一小会儿,就有人过来说该这样了那样了,烦死。   瑞娘听说文卿过来了,便派人过来传话,留文卿在这里用晚饭,文卿当然乐得留下,礼数周全地过去给瑞娘请安,瑞娘见文卿这一年不见,个头高了许多,和自家儿子并肩而立,都是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不由心中暗暗点头。   高夫人过来这趟,虽说没提起什么亲事,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亲热,还邀请自家一个月后去高府作客,想必也不会嫌弃自家比他家门楣低的。嗯,得赶紧给小妙多补补,把皮肤养回来。   于是云妙第二天便收到了瑞娘派丫头送过来的珍珠粉和人参片。说是让内服外敷,可以令肌肤白皙水嫩。张奶娘马上遵照着给云妙泡了珍珠参茶,云妙喝着不由得苦笑,自己可是卖回春丹的啊…   到了晚间夜市,这回云妙的生意突然一下子火了,刚准备摆摊就有好几个妇人围过来问。   却原来是前几位用过药的人都有了明显变化,听说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便都来了。   云妙还是照常见那衣着平常的才给药,有那看着象是富贵人家的便婉言拒绝。   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先前那四十多岁的大婶笑眯眯地过来了,果然一下年轻了快十岁,拉着云妙谢了又谢,还送了云妙一包自家枣树上结的枣子。云妙跟她约了一个月以后再来。那大婶春风满面地回去了。   又等了片刻,却见那夜的谢娘子也迟迟疑疑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   灯光下那谢娘子果然已经跟原来的未老先衰大不一样,原来年纪二十六,现在看着倒只有二十四五,倒是个清丽佳人了。只是和别的试药人的喜气洋洋不一样,谢娘子眉间仍是笼着悲苦。   她还没说话,却听她身后的妇人开了口,嗓门有些尖利,说话也快,“她就是在你这儿买的药?”   云妙打量了这人一眼,见这人二十五六岁,肤白丰满,桃眼杏腮,双眉微吊,眼神荡着骄色。衣着鲜亮,崭新的桃红绸袄搭葱绿长裙,头上插了好几支鎏金银钗,耳边斜带着朵大红的绢花。   这哪儿冒出来的花蝴蝶?看了伤眼。   云妙眼角跳了下,理也不理她,只是摆弄着自己摊上的东西。   那妇人眉梢一吊,就要说什么,却是那谢娘子忙接过话道:“正是在这位妹子这里买的。这位妹妹,你的药果然有奇效。多谢啦。”   云妙微微一笑,“有用就好,记得一个月之后再来,还有其它的药要用的。”   那妇人从怀中拿出二十文钱扔在摊子上,尖声道:“喂,卖药的,把你这儿最好的药给我拿一颗来。”   云妙把那二十文钱扔回去,淡淡道:“不卖。”   那妇人登时朝地上啐了一口,指着谢娘子嚷嚷道,“凭什么卖给这老丑婆都不卖给我!”   说着眼珠一转,斜睨着云妙道:“你是嫌钱少是吧,再给你加十文!”   云妙把地上的药用一块布卷了,冷冷道:“药施有缘人。这药对你无用。”   那妇人见她这要走的架势,便叉着腰,气势汹汹地高声吵闹,“什么有缘无缘,有用无用,我交钱你给药就是。自来没见过这般的,有钱不赚!可不是傻的么!”   五七 妾论   这妖娆妇人这么大声地嚷嚷,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不过是片刻,就已经有里外三层的人群了。冲着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谢娘子见这么多人都围过来,不由得有点怯意,便小心地劝那妇人,“眉娘,…还是先回去吧。”   那妇人蛮横地推开谢娘子,差点将谢娘子推倒,犹自不解气,跳着脚大骂,“滚开,装什么好人,你自己变年轻漂亮了,相公现在也拿正眼看你这老丑婆了,暗自得意了吧?说不定就是你这老丑婆早和这卖药的串通好捉弄老娘,等我回去让相公怎么收拾你!”   旁边上的围观群众纷纷议论,有那认识这两人的便小声跟旁人说,原来这气势凶凶的妇人正是谢娘子相公纳的新妾,虽则谢娘子变年轻好看了,但她相公还是纳了妾,这位进门才不过两天。   云妙心下冷笑,这男人若铁了心要三妻四妾,又岂是妻子稍年轻美丽一些就能拦得住的?   当下便清清嗓子,高声道:“各位,大家一定奇怪为何小女子同样是摆摊做生意,却偏不做那人的生意吧?”   人群里就有人点头道:“正是,这位娘子快说说这是为何?”旁边也有不少人附和。   那正骂着谢娘子的眉娘也停了口,听云妙要说什么。   云妙正色道:“我家这祖传秘方,却是有个由来,当年我家祖上也是富家大族,家有良田百顷,仆从如云,偏偏因为家主好色,纳了个美貌小妾,便为败家之始,…”   云妙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大富之家如何因一小妾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财产尽归背主恶仆和那恶毒小妾私通所生的孽种。那侥幸逃得一命的家主之女如何拜师习艺,独创出回春丹,专为天下间那些辛辛苦苦操持家务,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养育儿女,艰难挑起家业的正室主妇们所制。   那回春丹练制极难,其中一十八种药材,若是那草木,便须开春第一枝新芽,若是活物,则需得成对的药虫,而这成对的都必须是原配,炼制之时,百步之内都不得有妾室通房佞幸这类卑下之人靠近,以免污浊了这回春丹的一派忠贞浩然之气…   “大家伙评评,这等良善忠贞之药,小女子可能违背祖训,售与这位当街辱骂正室的妾室?”   云妙瞟了眼那听得傻眼了的眉娘,最终反问了这么一句。   而那围观群众便如听了一场精彩讲唱般目眩神迷,尤其是那已经嫁人的妇人们,觉得这回春丹真是我等女子的知心丹啊,自己这许多的辛苦不易,终被这位小娘子堂堂正正地说了出来,都说到了心坎里啊!好多大娘大婶们心头感慨,勾起多年的心事,竟是湿了眼眶。   那卖竹器的大娘抬起袖子擦擦眼角,支援云妙道:“大妹子说得好,这等神药,可不是给那些下贱人准备的。”   几个大婶也高声附和,“就是就是,那等骚眉搭眼的小蹄子也配,赶紧滚回去别来丢他主家的脸了!”   人群中的男人们听了倒没有出声支持的,好些人都是若有所思,有几人却是默默走开了。   那眉娘见众怒难犯,投过来的目光都是万分鄙夷的,有好些剽悍的大婶们已经冷眼瞧着她互相说着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眉娘丢下句,“好你个…你且等着。”便也不理谢娘子,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跟后面有狼追似地跑了。   谢娘子听了云妙的话便双目蕴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见眉娘跑了,便冲着云妙施礼,“给这位妹妹添麻烦了。”   云妙摆摆手,“不用客气。”   边上有人道:“谢娘子,你再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自有管妾室的权柄,若他谢家再宠妾灭妻,你便豁出去告他,咱这些人都是证人,这宠妾灭妻可是大罪,若谢家没了举人的功名,看他还能猖狂!”   谢娘子谢过这些人,终是面带忧色地离开了。   人群中马上出来好些大婶大姐的,围着云妙要买回春丹。   云妙心情不错,见着顺眼的便都给了,可乐的是一般买药的人还要自豪地加上一句,“我可是原配。”   把前几日炼的药清售一空,云妙收了摊子,心想今日这么一闹,只怕这名头就打了出去,嗯,今后便不来了,免得惹麻烦。只要一月之后,来看看那些试药人的效果如何就可以了。   云妙跟卖竹器的大娘道了别,说近日都不会再来,只等下个月的这天再过来。   她背起东西离开河边,转过夜市长街,正待找个无人的角落,把东西往空间里放,却听身后有声音道:“这位娘子且留步。”   云妙转过身来,却原来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了褐色潞绸道袍,国字脸,面有微须眉目精明,瞧着她的目光中透着威势。   在这男子身后,一左一右地跟着两个黑衣穿着短打的大汉。   云妙一下子明白这人来意不善。   不由得乐了,来了这么好几天,如今才遇到恶霸,她已经觉得京城的治安不错了。   “这位有何见教?”   云妙也不打算装柔弱小女子,站定了冷淡地问。   姐想找个人来练手好久了。   “在下是兴业堂的掌柜姓马,想跟这位娘子商量一笔买卖。”   那男子见云妙丝毫不惧,说话间便带了几分商榷。   “什么买卖?”   兴业堂?没听过。   “我们兴业堂乃是京城有名的大药铺,听说这位娘子手上的回春丹十分灵验,就想全部收购下您所制的全部回春丹,价钱方面好商量,您只管开价。”   云妙摇摇头,“没兴趣。”   那马掌柜还没说话,边上一位大汉怒斥,“敬酒不吃吃罚洒!不识好歹…”   他还没说完就被马掌柜瞪了回去。马掌柜对着云妙倒是笑眯眯地。   “我这位弟兄说话不知轻重。您别介意。”   云妙微微一笑,“不介意,你让他来跟我比划一下,能打得过我,我就把全部药都给你如何?”   说着双拳在袖中跃跃欲试,她可不是打算仗着灵力欺负凡人哦,她打算用云中飞教的正经功夫来着。   马掌柜一瞬间真想应了,那位大汉也蠢蠢欲动,就等他一声令下便上前动手。   但这位掌柜,打理兴业堂十几年,见多识广,经验老道,常听说在江湖上有三种人不好惹,老人,小孩和妇人。   但凡这三种人单身独行,又全无所畏,那必是有无人可及的本事在身,轻易是不能得罪的,不然便可能有大祸!   唉,也是他想得简单了,还以为只是个有点家传药方子的普通妇人,没想到碰上个扎手的硬点子。   那回春丹之事,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打定了主意,马掌柜一拱手,对云妙道:“原是在下冒昧了,不敢打扰这位娘子,娘子请便,不过若是您哪天手头紧了,尽管到兴业堂找在下,在下随时欢迎。”   说罢便挥了挥手,带着两个大汉转身而去。   云妙撇撇嘴,落寞地看着这仨人的背影,这,这也太郁闷了。   还是京城有名药铺的大掌柜呢,要不要这么斯文有礼貌啊?您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杀气的打手难道是摆好看滴么?   唉。姐想找个人打一架,肿么就这么难哩?   五八 教弟   喝了快一个月的珍珠参茶,云妙的一身黑皮总算颜色浅了些,从黎黑变成了古铜色了。   云妙每回照镜子都自觉浑身铜皮铁骨,一抖喽都能掉下点铜沫子似的。   云涛倒是挺羡慕的,钢筋铁骨的,多有男子气概啊,也时不常地在院子里日头下晒晒,被瑞娘发现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教训了一通才作罢。   虽然云妙有所好转,但离能去高家作客还是差了好远,瑞娘应约去高府作客只得带了云妍和小云澜。   等从高家回来瑞娘脸色有些不豫,直过了晚饭时,还是兴致不高,早早就道乏地回屋睡去了。   云妙便把小云澜拎过来问究竟。   云澜想了想道:“今天都挺好啊,高家伯母见了我们很热情地招呼,就连高家两位姐姐也挺热情啊,尤其是那位文梅姐姐,一直在娘身边端茶添水,说着笑话,不过也不怎么好笑就是了。”   哦,高家两位庶女,高文樱十四岁,高文梅十六岁跟哥哥在年纪上倒是合适,那高文梅莫非是有什么心思才这般殷勤,而高夫人又不阻止所以娘才不高兴的么?   也是,虽说自家比高家门楣差了点,但也不至于嫡长子要去娶一个庶女,何况那庶女也没多出色,长相不过清秀,言谈显得小气,个性又带着阴沉,怎么看也配不上云涛。   这么一想,云妙心下也有些不爽起来。   我哥哥虽说有时呆了一点吧,但好歹也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自然配得起那家世大方,才貌品性都好的…嗯,怎么想法子给哥寻摸一个好嫂子呐?   云澜犹自兴奋地比手划脚:“高家的园子比咱家的大多啦,还有个小湖,能划船的,姐,你快点白起来,以后咱们一道去高家划船去!娘亲说没有姐姐看着,不让我去湖边。”   云妙无力地白了这小弟一眼,这小弟是挺可爱挺天真的,就是太天真了,遇事都不带过脑子的。“就惦记着去别人家里划船,有没有点出息呀,过两天姐姐求了娘亲带你去京西栖霞湖去玩。”   云澜一听乐得蹦起来,抱住云妙的胳膊蹭呀蹭的,“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可要说话算话啊。”   云妙捏住云澜还带点小肥的白嫩小脸朝两边一拉,“只要你好好念书,每天早上过来跟我一起打拳,坚持十天姐就保证带你去玩。”   这个弟弟其实根骨很好,就是天性太懒了,而且不象云涛云妙小时候还有些危机感,他生来就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对练武什么的兴趣不高,有时逼着他早起动一动,这孩子就眼泪汪汪地垂头丧气跟受了多大委曲一样,搞得云中飞老早就放弃了教他。   云涛倒是开玩笑地说,有兄姐保护,云澜就是一直享清福也可以。   云妙也拿他这惫懒性子没办法,不过即使不学武,每天起来动弹一下,对身体也有好处不是。   云澜眼珠溜溜地转了转,想了片刻,“那每天我来的时候,你叫小雪陪我玩一会儿行不?”   虽则哥哥给他抓了小兔子当宠物,可小兔子还没几天就吃成了一个大胖球,每天只知道吃和睡,实在太不可爱了,哪比的上姐姐养的小雪机灵?   呵,这是讨价还价啊。   “你来的时候,我叫小雪不要躲你,不过你也不能伸手去摸小雪。”当然了,以这懒弟弟的身手,他能摸到小雪那才叫奇迹。   两姐弟谈妥了条件,云妙想起从夜市上带回来的竹蜻蜓一直放着还没给云澜呢,云澜拿了竹蜻蜓,试了几下,飞得又高又轻,很是喜欢,宝贝一样地捧着回去了。   云澜一走,只听吱的一声,从床下探出个雪白毛球来,正是鬼头鬼脑的小雪,探了几下头,确认云澜走了,立即撒欢地蹦出来,直跳到云妙肩头,云妙摸出一颗鲜果来喂它。   见小雪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果子啃得欢实,云妙也不禁面露微笑。   本来小雪是以朱果为生的,到了凡间只能吃些普通果子,也不知道对它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影响。这几天炼丹,那回春丹已经炼得差不多了,等明夜去看了那些试药人的情况就可以给娘亲用了。现下可得给小雪炼些灵宠丹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云澜倒是守时地来了,云妙也不要求他做什么难的,只是挑了几个简单的类似五禽戏的动作教他,还让小雪坐在院子的树杈上看着他们练,果然有了动力,云澜把这几个动作倒是做的象模象样,云妙夸了他几句,云澜的劲头更足,练完后,姐弟俩便一起用饭,云澜吃的都比往日多了些,直嚷着明天接着过来。   送走云澜,云妙就一个人到静室,将灵宠丹所用到的材料准备好,又在心里默想了几遍炼制的手法,用量和火候。才开始动手,将一份份的材料投入药炉,再施以繁复的手法,用火系灵气结出真火,将药炉包裹在其中,慢慢地升温淬炼。   小雪象是知道这炉里的药是给自己的,乖乖地蹲在一边,两只小爪子垫在脑袋底下,瞪着绿豆眼巴巴地瞅着。倒是好耐心,就这么着保持着过了两三个时辰。   到吃饭的时候,云妙特意吩咐了自己要练功只让把饭菜放在窗台上送进来。   张奶娘见小姐这么长时间也不出来,心里虽干着急,却也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小姐越大越有主见,有时那剪水双曈朝人这么一瞥,似乎就凭空生出几许上位者的威严,因此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下人们,即使小姐一向和气,也从没有人敢有丝毫轻慢之心。   云妙的神识能感觉到药炉中的药材已经变成药液,在炉中飞速地上下沸腾着,有微微的清香从炉中逸出来,在一边等待的小雪更是伸长了脖子去嗅,一副陶醉之态。   这灵宠丹在丹道里算是最下阶的丹药之一,所需时间自也短得多。云妙估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可以准备收丹了,便控制着丹火,将那药液一点点地凝结成固状。   等觉得差不多了,云妙徐徐收回丹火,等着药炉渐渐冷却。   小雪在边上早就急的抓耳挠腮,云妙动手打开药炉之时,一股带着些微灵气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小雪只不过吸了一口,便如喝了琼浆玉液一般激动地吱吱乱叫。   云妙朝炉中一看,不由苦起了脸,原来这第一炉灵宠丹还是没怎么成功啊,灵液倒是结成块了,可那一团团的跟压扁了的泥巴似的东西实在不能称之为丹啊。   云妙想把这废掉的丹给扔掉,小雪却急地扒到了她的手上,冲着那药泥就是一大口,差点没给噎着,还是云妙忙取了水来给小雪喝,小雪才顺利地咽下。   “别急,又没猴跟你抢。你既然不嫌弃,就都给你吧。”   云妙把余下的药泥都倒在一个小碗里,放在角落小雪常呆之处,自个去取了饭菜来吃,小雪这回对她的饭全不感兴趣,只是护着宝一般地守着那小碗,生怕被人抢了去。   云妙吃完了饭打算再炼第二次,却见吃饱了药泥的小雪正团成一个小团子,躺在碗边呼呼大睡着了。   云妙笑了笑也没在意,接着炼灵宠丹,这回有了经验,再出来的成品就强得多了,十粒黄豆大小的灵宠丹虽然还算不上品阶,却是正宗的专喂给灵宠的丹药,小雪第二天醒来后,见到这些成品更是兴奋,不过云妙怕它一次吃太多,就自己收着,一天只喂给它一粒。   五九 扬名   小雪每次吃完灵宠丹都要沉睡半天,云妙猜着可能小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炼化药力。将睡成一小团的小东西小心地放到自己床边,希望这小家伙通过灵宠丹真能变成自己的灵宠。   到了夜间,云妙仍是偷溜出去,这回去夜市,她就不打算再支摊子了,遇到那些试药人,她看完效果之后,若是不太理想的,她就再给一粒回春丹,若是已经很不错的,她给上一粒别的消食的药丸糊弄过去就是。   然而还没等走到河边柳树下,就见她原先摆摊子的位置闹哄哄挤了许多的人,打眼一瞧,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号人,还有许多正朝那个方向走的。   云妙吓了一跳,当下便想溜之大吉,偏那眼尖的已经发现了她,一指云妙,“那不是神药娘子来了?”   云妙抚额哀叹一声,下回可不能做这类惹眼的事了。谁能想到只是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支个小地摊都能引来这么些人啊?   她刚走过去,就被围得水泻不通。好些人都是一手拿着银子,一边嚷着要买回春丹,云妙一看,大多数都是年纪不等的男子!   云妙大声道:“回春丹只对女子有效,请各位让开些!”   那些男子却道就是买来要给自家娘子的。   云妙没好气地说,“回春丹只能当面施药,不然用错了药不但无效反而有害!请各位男客官回去吧,让大娘大婶们过来。”   场面闹哄哄的,好些人推来挤去吵吵嚷嚷的,云妙在地上用树枝划了个圈子,高声道,“各位非请莫入,不然休怪小女子不客气了。”   说着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在手中拈成细粉,这一手暂时震住了场子,当下果然安静了许多。   扫视了几眼,见那卖竹器大娘也在人群之中。   本来挤在前边的多是力气比女子们大的男子,但这位大娘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居然也力挫群雄占得一席,果然厉害。   云妙对卖竹器大娘道:“大姐您先来,我瞧瞧看情况如何。”   卖竹器大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意地走了上去。   云妙观她面相,似乎药效略有所减退,但还不明显,想到早期出的丹可能品质还不大稳妥,便又给了她一枚,道:“大姐这个你拿回去用,切记只能自用,对旁人无益有害。”   大娘美滋滋地谢过,拿了药冲着人群昂头扭身走了。   云妙又在人群中挑出她见过的试药妇人来,后面这些试药人用的是第二批第三批回春丹,效果比早期的强许多,便一人给了一粒助消化的药丸子。   而有五六个大婶上来一看,却是和从未用回春丹一般,云妙心想,这人定是根本没用过,如今又想再领一回。   “大婶似乎一点也没变化,看来我这药对您不管用,您是来退钱的吧,真是对不住,这是二十文钱,您收好。”   那人手里拿着钱,面上讪讪地走了。其余此类的也照此办理。   她记得共有二十二个试药人,如今除了这五六个根本没用过丹的,共来了二十一人,略一思忖,其中却是少了那位谢娘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云妙发完了药丸便准备撤人,却听人群里几位妇人着急嚷道:“我们也要买这回春丹哩,出双倍价,不,十倍价也行啊。”   云妙摇头道,“这回春丹炼制不易,一年只得一回,今年的已经没有了。各位请回吧。”   说着,忽然足尖轻点,身形已经是飞在半空,如飞燕盘旋,轻轻落在了玉带桥上,三步两步,就不见了人影。   藏身在河边暗处的人影急忙挥了挥手,人群中立时便有几个大汉排众而出,显露轻身工夫,紧赶着朝桥上追去。   云妙走出了夜市,进了一条黑漆漆地暗巷子,往常她都是在这里施展缩地术回云府的,今天身后却缀了几条尾巴。   云妙心中一乐,呵,今天姐可以练手了。正待拿出鞭子,却听那身后的人道:“女侠留步。”   说话的语气还是挺客气,令云妙正待抽鞭的手不由得一僵,转身冲着那四名成合围之势的大汉冷冷哼了一声,示意这些人有话快说,有架快打。   这一看,倒有点微讶,这四位的工夫比那天跟在兴业堂掌柜身边的两个大汉不知强了多少倍,应该算得上一流好手了,而且这气势身法,绝不会是普通的武者!   云妙按在鞭稍的手放松了,这些人许是大内侍卫,那便不能露出表明身份的兵器了。   却听那人继续道:“女侠身怀奇药,本不该埋没市井之间,如今有一个天大的机缘,女侠若是顺势而为,必能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云妙心神一动,听这语气,这些人果然十有八九是大内侍卫。   便问,“什么机缘?”   “女侠的神丹,据说是当面看相才能对人施药,如今有一位贵不可及的人,特意派我等来请女侠去作客,好当面施药。”   云妙心想,莫非这位贵人便当今皇后?   本待打一顿架再扬长而去,可又一想,这些人已经在追查回春丹的事,那些没有服下回春丹却又来领药的试药人,想必已经把回春丹转手给了这些人,他们既然花大力气追查这事,想必自己每出手一颗药,他们都有跟踪。   万一自己将来给瑞娘用药,他们由此盯上云府可就麻烦了,自己虽然不惧,但云府众人还要在凡间生存,岂能因这一件小事惹来事端。   看来又打不成架了。   想了想,便伸手取了一粒后期练的丹,这后期炼制出来的品相极好,如玉丸般温润,道:“山野之人不识礼仪,不敢见贵人当面。这是我家祖传一粒极品回春丹,我便卖于你,拿二百两黄金来换。这极品若是服下无用,那小女子也无计可施了。”   那人听了一喜,却又作难,“此时在下身上却没有那么多钱。不如…”   “唉,算小女子做个亏本生意,就当交个朋友了,你们把身上值钱的都拿来就可。”   云妙说完了这句,觉得自己怎么象个打劫的了。不由心头暗笑。   那几个东掏西摸,终是七拼八凑地拿出一堆东西来,用一块帕子包好,交给云妙,云妙略微一瞥,只见金锞子,银元宝,玉佩,珍珠什么的花样还挺多,心想这些大内侍卫的工钱还挺高哈。   便接了东西,另一手将极品回春丹装在一个小瓶里,人家出了大价钱,就免费送个小瓶吧。   云妙拎着这意外之财飞身而去,那四人也不再追赶,反是小心翼翼捧着小瓶,眼中放光,如同见到了升等进品的希望。   云妙回了屋里把那堆东西打开细数,发现收获还真不算小,金子有二十两,银元宝四十两,四块品相不错的玉佩。指头大小的珍珠一串。这些东西加起来,最少也值个一百两黄金了。   嗯,自来了京城,府里开支颇有些吃紧,听说碧柳城那边赵氏小气,不舍得给二房拨银子,每年的年礼却要得不少,娘亲都打算动用当年陪嫁的嫁妆了。   既然这回春丹都在京城现了眼,不如索性用它来挣一笔大的!   云妙想到便开始动手,又炼了四十几粒品质不大好的,寻了个深夜,敲开那兴业堂的门,以一粒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卖给兴业堂十粒。   又把余下那些分别卖给京中的三家大商号,这下子,不过数天的工夫,两万白银就到手了。   云妙躲在被窝里数银子的时候,她可想不到,京中将在数十天后,因回春丹引来无数的波澜起伏,政局变幻。   六十 灵兽   云妙把得来的金银拿出一小部分来,让云涛出面在外面买了两个小铺子,也不经营只是租出去。云涛对妹妹言听计从,让去买铺子就很用心地在外面打听,买了两个地段不错价格合适的,又寻中人把铺子租了出去,每月加起来也有近百两的租子,回来把契书交给妹妹,还没多想地夸妹妹就是比自己会攒钱,自己的月钱可都是月光的。   咳,哥哥喂,您觉得一个十五岁小姑娘靠月钱能攒到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么多么?   云妙觉得云涛这样倒是也不错,不斤斤计较,心胸开阔。不过将来娶媳妇就得娶个精明贤惠的来了。   云妙把契书给瑞娘的时候,瑞娘马上就觉着不对,“小妙你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云妙掰起手指数着,“我从小攒的月钱和压岁钱啊什么的加起来有五百两,还有五百两是从前和师父一起去捡回来的玉卖掉换来的,还有五百两是师父给的,他说他吃住都在府里,也花不着,还不如给我,反正以后也是要让我养老的。”   现如今还正是缺钱的时候,瑞娘看着这契书,想着女儿就是贴心懂事,不象儿子,虽然也孝顺,却总不会想到细致之处,欲待拿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妙你这孩子也太节省了,月钱以后可该花的就花,还有,怎么云师父给你你就接了?”   云妙嘻笑道:“没关系的,我已经跟师父说过了,将来要给他老人家伺候到老的。既是他一份心意,小妙不接还惹他生气呢。娘亲,听说府里用度有些吃紧,有了这点月租子,大小也是个贴补。”   瑞娘摸摸闺女古铜色的小脸,叹道,“还是我闺女贴心啊。”   心想着,这两个小铺子就先替小妙管着,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再当陪送。   不过云妙这个做法倒是提醒了她,既然用度只出不进有些艰难,不如也在京里正经地开个小铺子,好贴补一些家用。   娘儿两个说着话,于嬷嬷端着碗汤进来了,“夫人,这个汤可是照大姐儿说的法子熬的,方才大姐儿还在厨房亲手洗果子呢,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得。”   瑞娘接过来一看,清淡的汤里飘着红色的果子和雪白的百合,闻起来有一种果子的甜香。不禁夸了几句,将一小碗都喝下。   云妙本是个不喜欢进厨房的,不过为了哄瑞娘喝下回春丹,她还是找了个汤方子出来,在厨房装模作样了半天,把十分之一粒的回春丹混在了里面,这样一天一点的量,瑞娘即使有变化也会慢慢来,不至于太打眼。   见瑞娘喝下了回春丹,云妙在心里暗笑,一粒极品回春丹要价二百两黄金,这一小碗就是二十两黄金啊。幸亏瑞娘不知道啊…   “娘,大姐姐,…这是吃什么好东西呢,怎么也不叫我呢?”   小云澜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见了空空的碗底,不由得有些不满。   云妙暗自无语,幸亏来得迟,不然瑞娘一定心疼小儿子就分给他了。   “这个汤是女子喝了补身子的。”   特意加重女子二字,她还真怕每次小云澜来和瑞娘抢,到时他这九岁大的小屁孩回了春可就坏事了。   小云澜一听便有些讪然,哦了一声。却只是在云妙跟前磨蹭着,一双眼眨呀眨地。   怕云妙不明白,还用手比划着划的动作。   哦,这是提醒那天答应去栖霞湖的事啊。这小鬼头算得倒精,今天刚好十天了。   云妙捏捏他的小肉脸,便和瑞娘说了带他去栖霞湖玩的事。   瑞娘想了想,觉得自家来了京城就一直窝着哪也没去过,京里的人家除了高家和云晨的同僚之外就没有来往,就是同僚家中,也因为不熟之故来往不多,倒是该让孩子们去散散。   瑞娘其实自己也想去看看风景,不过想着若是自己去的话,就要带上许多人,云涛这两天刚刚找个了京城的书院每日过去读书,让他去怕分了心,还有那云妍也势必得带上,近来这个庶女好象也有点小心思了,真去了还得让人盯着她,想一想都觉得不够麻烦的。还不如就只答应云妙和小云澜两个人去算了。   到时候请云师父一道,有他在,两个孩子的安全起码无忧。   听说瑞娘同意了,云澜欢呼一声,在房中跳来跳去,倒是颇有小雪的模样。   商定了明天要跟着的几个人,云澜的奶娘,一个云澜房里的小厮,还有跟车的车夫。   云澜兴奋不已,都到了夜里了还赖在云妙院里咭咭咯咯地说个不停,一会说要带风筝去放,一会又说要拿上个捞鱼的网子,还没安静片刻又吵着要带上小雪。   最后还是云妙威胁他说再不好好睡觉明天就不带他玩,这小家伙才老实地回了自己院子。   云妙看着仍是睡着的小雪团,神识能感觉到这小东西里居然有了微弱的灵气波动!   想来小雪也是有灵脉的,这回醒过来,不知能不能进阶为一阶灵兽,虽说一阶的灵兽连修士的练气三层都不到,但总是有踏入修仙门坎的希望了。   云妙守着小雪,也端坐床上开始了修练,这几个月来杂事一摊,都没怎么修练了,虽然在凡间进境缓慢,可也不能就此虚度时间。   将体内灵气运转三个周天,感到丹田处的灵力似乎几不可见地增长了点。   云妙这才睁开眼,此时天已经变亮了。那在枕头边上睡着的小雪身子动了动,又接着睡去了。   还是当灵兽省力啊,睡着就可以修练。   云妙伸指轻轻摸了下小雪白白软软的背毛,却见小雪身子打开,伸长了四肢,象个懒猫起床一样,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黑豆般的小眼睛里灵光微闪。   云妙又惊又喜,小雪果然已经变成了一阶灵兽!那灵宠丹没白用啊。   “小雪你真棒。”   云妙将小雪捧在手心里,用一只手指轻轻点它的小额头,小雪似乎灵智初开,对云妙多了一种特殊的依恋,也更加善解人意。   小雪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云妙的手指头,眯起眼睛歪头在上面蹭着,似乎很喜欢云妙的亲近。   云妙绽开笑容,似乎看到了未来小雪变成了高阶灵兽,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美好前景。   据那位前辈女修的玉简记载,有些灵兽修练到三阶就会有独特的技能,不知道小雪若是能成了三阶,又会有什么本事呢?   云妙起了床,梳洗一番,转头发现小雪也模仿着自己在抓着身上的毛,不知从哪儿顺来了一块帕子,团成一团在面上乱蹭。引得边上伺候的丫环都低着头偷笑,云妙道:“小雪现在聪明了,知道爱美了,…兰儿,你以后打水的时候也给小雪备一碗水和布条吧。”   兰儿笑着应了。伺候云妙的丫头自从青儿出嫁后,瑞娘便又买了个和云妙年纪相仿的丫环兰儿,如今伺候云妙已经有三年了。   云妙收拾完毕后便去寻师父说了会儿话,同他一起用了早饭,听得管家已经把车马准备停当,便去叫了云澜,一起到正院跟瑞娘说了声。云涛一大早得知他们去玩又没自己的份,不由得很是哀怨,眼巴巴地看着瑞娘。瑞娘笑道:“莫羡慕了,娘准你等京试完,随你去玩个够。”   再有两个月就是春试了,云涛若能考中举人,那在云府这一辈里可就是独一份的,此时紧张些也应该的。   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车夫和小厮坐在车外,云妙云澜云中飞还有周奶娘四人坐在车里,正好紧凑的一车人。瑞娘送出二门外,又吩咐了几句,才看着这一行春游的马车,朝栖霞湖出发了。   六一 栖霞   小云澜昨夜里太兴奋,据他的奶娘说他躺在床上还激动地睡不着,所以今天一到马车上没一会就困了,奶娘忙给他铺好被子,让云澜能躺着睡一会儿。   云澜睡前还再三叮嘱,“一会儿到了千万要赶紧叫我。”   赶马车的是云家的家生子,有三十五六岁,赶车也算是赶了快十年了,经验老道,将马车赶得既稳又快。不过两个时辰,就能远远地望见山丘起伏,平湖如镜,湖岸边绿草如茵,苇丛飘动,一行行的各种飞鸟在空中飞过,远远地落在湖边沼泽中栖息觅食。   湖边平坦处修建了一座六角亭,小亭背靠树林,亭角开着大片的黄色野菊,花树相映,衬托着飞檐翘角的深灰色屋顶。亭中设着石桌石椅,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片开阔处,云妙叫醒小云澜,众人皆下了马车。   小云澜一下车就撒欢地在草地上疯跑了起来,后面跟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厮来顺。   周奶娘却是忙活着收拾东西,准备茶水和点心。   云中飞则四处望望,一眼就选中一处地方,拿了鱼杆临水而钓。他一身青衫,长须飘洒,倒真有些世外出尘之态。   云妙抱了酒壶和茶点帕子等物过来,一一安置在他身侧,云中飞手执钓竿,回身看云妙,见小徒弟只梳了两条简单的发辫,身上全无饰物,只在手腕上戴了串碧玉钏。过了这些时日,原本古铜色的皮肤转为了小麦色,在花样年纪的少女身上,倒是显得亲切可爱。   云中飞又朝远处望了望,小云澜已经和小厮放起了风筝,碧绿草地上还有一个雪白小团子在窜来窜去,也不知小雪在忙乎着什么。   云中飞挥手道:“我自在这里钓鱼,你去看着你弟弟去吧。”   云妙点头笑道:“好,师父可要钓到条大的,咱们一会儿好烤来吃。”   云中飞抚须微笑不语,自是对自己的钓技深信不疑。   云妙也寻了离云澜放风筝不远的一处柔软草地,仰天躺下,望着如洗碧空上飘着的丝丝白云,耳听得云澜和来顺的叫闹欢笑声,不由得微眯起了眼,惬意地放空心思,什么也不想,物我两相忘。   湖上不知何时传过来一阵萧声悠扬,原本萧音大多为凄清幽怨,低回如咽,而这萧声当此风和丽景,却是难得的清净明快,迷茫里自有一种爽朗欢欣,仿佛在思念远方的故人,而回忆中却全都是欢乐往事。   云妙坐起身,朝萧声传来处张望,却是湖水澄净,远处无人,想来是被山形挡住的另一侧了。   却见湖边芦苇丛中惊起一片飞鸟,惊惶失措地叫着,扑楞楞地朝四面飞去。   这是有什么野兽出没了?   云妙正准备过去看个究竟,却见一团雪影跳跃在芦苇丛之颠,奔来窜去地好不欢快。   云妙看得好气又好笑,这不正是小雪这小猴儿么。   “小雪,快回来!”   听得主人呼唤,雪影速度如飞,几十下跳跃便回到了云妙身边。却见这小猴儿小眼中放着光,嘴边还叼着一支五彩的鸟毛。   小雪跳到云妙手心,将得来的战利品五彩的鸟毛放在云妙手心里,乖巧地望着主人,云妙拿起羽毛,轻点点小雪的额头,笑道:“你这小淘气,看把那些鸟儿吓得。你现在可是灵兽了,欺负凡鸟可是有失身份的哦。”   小雪伸长了脖子象是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云妙放下小雪,小雪东看西看,见云中飞似乎钓到了鱼,好奇地奔过去瞧热闹。   那边云澜和来顺儿玩了一会儿风筝,云澜想是累了,便让来顺儿收了线,自己跑到姐姐身边坐下。   云妙见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一派兴奋喜乐,额头上都是跑出来的汗,头上的发鬏也散开了。便摸出帕子来给他擦汗,又叫他老实地坐好,帮他重新梳头发。   “姐,这湖上怎地没有船啊?”   云澜还惦着要划船呢。云妙想到听说爹爹云晨已经在附近找好了适合八九岁蒙童的学堂,云澜这种悠闲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象这般出来痛快的玩恐怕机会难有了。便道:“一会儿我带你去湖边上仔细找找,看有没有渔家的船。”   云妙拉着云澜的手,在湖边四处搜寻着,云澜忽指着湖上的一处,欢叫一声,“船,船!在那儿!”   云妙顺着手指望过去,果然清波之上,青山转折处,悠悠地荡着一只小船。   云澜冲着小船拼命摆手,叫道:“快来!快来!…”   云妙在他的小脑袋上轻敲一记,“是不是爹娘不在,你就没规矩起来,快放下手。”   指着小船道,“你看它的方向正是朝这里的,等一会儿就会过来了。你现在摆手,哪里看得见?”   云澜哦了一声,老实下来。   姐弟两人到亭中坐了,周奶娘和来顺儿忙送上茶水点心等物,云妙挑了块小点心吃了,云澜跑了半日也饿了,抓起点心就着茶水猛吃,后来还是周奶娘怕他吃太多坏了肚子,赶紧把点心收了。   云澜趴在亭栏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小船渐行渐近,终于等到能看清船中人的时候,忙跑过去,轻轻扯扯云妙的衣衫,“姐,船来了。”   云妙站起身来,走到亭边朝湖上看过去,却见那小船已经离湖边不过百步之遥。   船头站着一位蓝衫少年,身形若玉山修竹,面如美玉,色若春晓,眉目清俊无匹,手握一管紫竹,实乃云妙生平仅见的美少年。云涛高文卿在他面前,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少年见亭中有人,又见云家姐弟看过来,便微微颔首,行止优雅中带着清贵矜持之意。却是回过头去,冲着船舱内不知说了什么。那小船便欲调头远去。   云澜大急,抱着云妙的手臂摇晃,却是记得吩咐不敢出声。   云妙无奈地出了亭,走到湖边,对着船上人道:“这位公子且住。”   蓝衫少年转回头来,四目正好相对,云妙心头竟然有一丝微妙地跳动,见少年目光微讶,云妙不由得解释,“冒昧打扰了,舍弟年幼顽皮,极欲坐船,方才寻遍湖边都没有找到船家,不知公子可否将小船暂借?”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衣着看着虽不华丽,但每一样都是上品,绝非平常富室所能穿用,自己这么冒昧地就要借船,只怕多半会被拒,不过这样也好,小云澜死心了也就算了。   船舱中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冷然道:“我家公子正待回返,恐无时间耽误,这位姑娘还是另寻他法吧。”   这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衣,年约三十正值壮年,身形不高不矮,长相也极为平常,然而往船头一站,却带着森然肃杀之气,而此时看着云妙姐弟的目光冰冷中还有些微嘲讽之意。   此人一出,云妙便知他身怀上层武功,估计也能和云中飞相持平了,能有这样的人为侍卫,想必这位公子身份非同一般,实在是自己冒昧了。而小云澜本来跟在她身边,对小船垂涎三尺,此时也被吓得躲到了姐姐裙裾后。   云妙一手拉住小云澜,一边行了个礼,道,“是小女子失礼了,公子请便。”   那灰衣人点了点头,似不欲多言,又回了船舱,但听桨声乃乃,小船继续远去,那清俊少年仍立在船头,却是背向亭子,面朝远方,而脚下湖水映着碧空白云,还有悠悠远去的玉影。   六二 重逢   小云澜悄声道:“姐,刚刚那个人好凶啊。”   那个大哥哥生得真好看,可是他那么傲慢,都不理人的。因此云澜决定还是自家哥哥和高哥哥更好看了。娘亲教过人不可貌相,想必就是这么道理了。   云妙趁机教育小弟,“澜儿要记住,在这京城有许多达官贵人,有权有势,一旦遇到那不进道理欺负人的坏人,可千万要躲远些,躲不开也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不然就有祸事临头。”   云澜点点头,眼皮垂下,抿着唇轻声道,“姐,我方才错了,不应该只想着划船的。”   “嗯,没事,别想太多,方才那二人只是冷淡了些,并不是那般的恶人。”   见小云澜能学个教训,云妙倒是很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姐弟二人都望着清澈如镜的湖水,水中倒映着日光白云,蓝天飞鸟,仿若藏着另一个全然相同的美景世界。   云妙心中一片宁静。小云澜也似看得呆了。   却听苇丛边上云中飞垂钓的地方,发出一阵吱吱乱叫,一听就是小雪的声音,却见小雪的小身影在草地上飞奔,几个蹦跳纵跃,利落地朝她扑过来,一阵的比手划脚,模仿着甩和拉的动作,云妙拎起小雪,笑道:“你是说师父钓到鱼了?”小雪乱点几下头。   小云澜趁机摸了一把小雪的背毛,他容易么,这些年都没得逞过啊。   云妙绽开笑容,拉着小云澜,朝云中飞坐的地方走去,洒落一串清脆微甜的笑声。   “师父,小雪说你钓到鱼了?”   云澜也边走边笑道:“哎呀,云师父真厉害,快让我看看。”   少女小童的笑语,小雪的吱呀欢叫声交汇在一起在湖上回荡着,那无忧无虑的快乐也仿若这湖水和白云般的纯净透明。   云中飞果然钓到了鱼,而且还是一条老大的鱼,几乎都有半人那么高,那鱼在水中挣扎,力道大得惊人,要不是云中飞手上有功夫,还真不一定能将这鱼拖起来。   几人围观着这条倒霉的大鱼,却见这条鱼足有十几斤重,全身青黑色,是常见的青鱼。那大鱼身在岸上仍是鱼尾用力地拍打着岸边草地,云中飞索性一掌敲下,将大鱼震晕才消停了。   云妙伸出大拇指夸赞着,“师父果然是老将出马,厉害厉害。徒儿这便带过去烧烤了给师父下酒去。”   云中飞抚须但笑不语,神色间却是颇为得意。   云澜伸出手去摸那鱼,一边的小雪故意吱的大叫了一声,倒把云澜吓得朝后跌个屁蹲,小雪恶作剧得逞,欢乐地在几人间窜来窜去,小云澜扁起了嘴,坏小雪,全家人里就会欺负他。   众皆欢笑之际,云澜坐在草地,正待爬起,却忽然指着湖上,“姐,那船又过来了!”   果然,如镜般的湖面上,小船轻松地滑行其上,速度却是快了许多,船头仍是那俊美少年,虽看不清神情,却是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云妙微微讶然,“莫非方才这两人落下了东西又回来寻找的?”   云澜方才经过了一番教育,却是有些忧心,扯扯云妙的衣角,“姐,他们不会是想做坏事吧?咱们赶紧回家吧?”   云妙和云中飞都笑了。   不过片刻,小船便靠了岸,见那少年弃船上岸,那个灰衣护卫也跟随旁边。   少年朝着云妙他们一路走来,步态从容洒落,如玉面容上一抹浅笑,却隐带着急迫热切,眸光轻扫,望向云妙的眼神如笼轻雾,似惊似喜,悦耳动听的声音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温柔和激动。   “这位小姐,可是…云家妹妹?”   云妙眨眨眼。   这谁呀,能叫出自家姓氏又这么熟的称呼?   云妙点点头。   小云澜抓着姐姐的衣袖,在背后猛作鬼脸,他不喜欢这个人。最好姐姐也不要理他。   那公子上前一步,笑容加深,却是突如其来的灿烂耀目。令得云妙心头又是微微乱跳。   “云妹妹,我是上官衡啊。”   上官衡是谁?没听过,云澜在背地里撇撇嘴。   云妙却是立时想起了当年在横天岭救出又在自家住了近一月的小美人儿。   果然小美人长成了养眼的美少年啊!   云妙也绽开笑容,“原来是上官哥哥。”   上官衡抑制着自己想多看几眼纯净少女的念头,转过去先冲着云中飞行了个大礼,“云师父,一向可好。”云中飞这十年变化还是不大的,方才若是看见了云中飞,便不会有那失礼地行船离开了。云中飞点点头,认出了他,道了声,“还好。”   小雪也在一边草地上盯着上官衡发出一声吱。   上官衡冲着小雪亦不吝耀目笑容,小雪可是大功臣啊,若不是它在草地上大叫大跳,还和十年前一般无二,他又怎么会认出十年不见的小妙妹妹?   见云妙身后的小少年,约摸八九岁,正是和当年自己在云家那般年纪,模样和云妙有几分相似,上官衡冲着云澜温润微笑,“这位便是云家弟弟了?”   云澜眨眨眼,手心被姐姐捏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云妙道:“这是我们家老小,名唤云澜,最是顽皮不过的。还不快跟上官公子见礼。”   云澜有点不情愿地施以一礼,上官衡知他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笑道:“方才不知是澜弟,多有得罪了,那船就停在那边,随云小弟用可好。”   说着还从腕上取下一串沉香手串,亲切地递过去,“澜弟,这个拿去玩吧。”   云澜的小脾气还没消,不过听到船可以给他随便用,这个串珠闻起来也很香,心下挣扎几个来回,却听云妙道:“既然上官哥哥给你,便拿着吧。”   云澜接了手串,一双眼直是盯着那小船,心想,奇怪,这个上官公子方才那么讨厌,现下又这么大方,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他。回去倒要问问大哥。   上官衡微微一笑,邀请三人同上小船边游湖边叙话,云中飞摆摆手道自己要接着钓鱼,便只有云妙姐弟上了船。   那个灰衣侍卫坐在船舱之内,双手划着桨,面上还是冷冷的,只是偶而看着这对姐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云澜心里其实很想也去划桨来着,只是因为忌惮着那灰衣人才忍着不说,想了想便坐在船边,伸手去拨水花玩。   云妙跟上官衡说着话,一边还要留意着云澜别掉下水去。   上官衡很是体贴地坐在了云澜的另一侧,这样两侧就都有人护着。   云妙暗自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唉,美人如玉近在侧啊。这回游湖,倒是值得了。   两人说了些别后的事,上官又问起了云府众人,云妙一一答了。却是不好反过问上官府里的情况,一则都不认识,二则上官府算得是高门望族,也不能随便动问。   上官衡暗自打量着对面的少女,见她一身半旧月白的裙衫,淡绿半臂,束着银灰色腰带,脸型小巧带着圆润,五官清秀细致,蜜金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亮的两条长发辫随意地搭在身侧,笑容温暖,明眸皓齿,那小酒窝仍旧可爱,这样明快的美丽,虽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有些差异,却也是他所喜欢的,对着这样的笑脸,仿若所有的烦恼都不翼而飞了。   上官衡觉得在云妙身边,时光似乎过得极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象歌唱般的动听,她的每一次笑容,都让他想收藏起来,永远只给他一个人看。   六三 攻心   时已正午,云澜过足了坐船的瘾,便对云妙说,“姐,我好象饿了。我想回去了。”   还不等云妙开口,上官衡忙道:“定风,将食盒拿来。”   那灰衣人应声递过来一个硕大的食盒。   上官衡打开盒盖,一股热气混着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云妙打眼一瞧,原来这食盒底下有奥妙,最下层却是放着个小炭炉,中层隔着水,最上面是饭菜,那菜却是四荤四素,边上还有一筒汤。那饭菜如何精致考究自不待言,云澜闻着味儿已是吞了吞口水,只是看着姐姐的眼色才不敢乱动。   上官衡体贴地问,“在这里用还是到岸上?”   云妙想了想便答回岸上。   小船靠了岸,上官衡亲自提了那食盒送到亭中,连灰衣人定风要帮忙都没让。   见他拎着重物毫不吃力且精神很好的样子,云妙心想这些年过去,当初的小少年体质倒是好了许多。   亭中的周奶娘和来顺儿见了上官衡都有点好奇,却也不敢多言,只在一边伺候着。   其实她们来的时候也是带了饭菜的,多是点心包子一类,有个小炉子也是用来烧茶水的,准备的那些跟上官衡带来的一比,简直是粗陋了。   云妙却大方地让周奶娘将自家的食物和食盒里的菜都拿出来摆在石桌上。让来顺儿去喊云中飞回来吃饭。   一切准备妥当,云妙,云中飞,云澜加个上官衡四人坐在桌边,云妙让周奶娘和来顺儿拿了些吃食去车上和车夫一道吃。至于那灰衣人定风,云妙问过上官衡,这位侍卫不上桌便也给他留些饭菜让他自便。   小孩子心眼少,也总是觉得别人家的饭菜香,小云澜尝了几口便眼前一亮,小声地道:“好吃。”   上官衡一扫初见时那冷静自持的矜贵之态,瞧小云澜多看哪个菜几眼,便为他殷勤布菜,小云澜心想,这个哥哥倒不象刚见那么讨厌了。   上官衡也为云中飞和云妙布菜,只是在给云妙夹菜的时候,总觉得脸上微热,好象心事昭然若揭一般。   小雪也来凑趣,它倒是还能记得上官衡的气味,时不时地跳到上官衡的肩头,上官衡也似很喜欢地喂给它一两个果子。   旁边看着的定风忍不住眼角直抽。   他家那气度高华清雅淡漠讨厌动物的贵公子何时居然能忍受一只猴子趴在身上大吃大喝,那猴毛、果子屑和汁水都沾到公子衣袍上了有没有!那衣料可是皇家专用千金难得贵妃赏下来只有一匹府里众人都眼红最后落到受宠嫡子身上刚做好才第二回穿的啊啊啊…   而且他家公子居然用手拿起了个包子,一边啃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小屁孩云澜啊!   太崩溃了。看那个貌似农家女的少女也就算了,好歹也有几分姿色,但公子您讨好这小屁孩子为哪般啊为啊般?   云中飞倒是吃得自在,冷眼旁观,这上官衡也和高文卿的心思一样,可惜仙凡有别,只怕最后都是一场空。不过若徒儿有那成亲之念,这两人却倒都是不错的人选。   上官衡这顿饭自己倒没吃多少,只顾忙活了,然而能看见小妙,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这一顿饭总有吃完的时候,上官衡瞧着周家的仆人过来收拾桌子,心念忽动,道:“云师父,云妹妹,澜弟,我家的庄子便在这附近,近日里海棠开得正好,可愿到庄上去小住几日?”   云中飞不置可否,心中自然知道这正主不是自己这老头子,云澜一听有好玩的,心中蠢蠢欲动,但还是只听姐姐的。   云妙其实也想去见识一下豪门家的别庄,而且上官衡丰神如玉,态度亲切,想必也是个好主人。只是还没有跟家中报备,有些犹豫。   “可是担心家中,不妨事,待回了庄上,派人到府上说一声就好。”   云妙终于点头笑道:“那便要打扰上官哥哥了。”   上官衡心下释然,满眼春风,见这马车不够许多人坐,便让定风回庄上唤了车马过来。   定风有些犹豫,上官衡笑道:“定风放心吧,这位云师父就是当年救我的云中飞大侠。有他在还怕什么。”   定风不由自主地望了云中飞一眼,原来这位就是云中飞,年过七十里,身板倒如此硬朗,那十来斤的大鱼轻松地就钓起来,果然是有本事的。   定风去了不过片刻,便有辆马车赶了过来,云妙总算见识到何谓宝马香车,四匹高头大马浑身雪白无一杂色,那香车却是外型并不打眼,细看却是由黑色香檀木打造而成,无多余雕饰,坐进其中则发现内中铺着雪白狐皮地毯,座榻宽大舒适,暗格内各色物品齐全方便。   云中飞还是用的云府马车,只有云妙云澜和上官衡上了这辆大车,云澜坐进里面就东张西望,看着哪样都很新鲜。   上官衡从暗格里找出几样物事什么九连环、傩面具给他玩,云澜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马车走得平稳,不过喝杯茶水的工夫就看见了上官家的别庄。   却见那别庄依山而建,屋舍掩映在绿树之间,一片海棠林开得正艳,如红云落在庄子东边。庄子前头有一大片青石铺就的空地,大门前站着四个衣着整洁的精干壮汉作守卫。   上官衡引着云府众人进了庄子,叮嘱了好好安排云府的车夫并给云府报信。那给云家人住的三个小院已经收拾好了,每个院子都是清雅讲究,花木扶疏,房内陈设亦是疏朗高爽,精细中不失气度。   上官衡见众人在外大半日,想也累了,便请他们略作歇息,待傍晚再去赏花。   周奶娘和小厮同云漾一处,云澜到了新的地方看着什么都有趣,周奶娘哄了好久才肯上榻躺下,却还是抱着他那个面具不肯丢手。   云妙在客房中只略作一观,陈设虽是古玩珍奇,对于她来说还不如一块灵石来得有用,院中安排了两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丫头伺候,小丫头们分明对云妙好奇万分,却是垂目敛眉不敢放肆。   小丫头们铺好床塌,一应物件看上去都是簇新的,云妙躺了上去,床塌松软,被衾之间暗香阵阵,视线所及之处,床架内侧刻画着雕金彩画,画的是七彩祥云中飞天神女洒遍香花。女神画容姣好,唇带笑意,长衣飘然在云中漫舞…忽而床内暗了下来,却是小丫头们轻轻把松绿绡的帐子放下了。   云妙虽然不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有了些睡意,当下便闭上双目,在微微的甜香中,沉入了梦境。   一觉醒来,刚刚坐起,听得帐外有声音细声唤道:“云小姐可醒了?”   云妙应了一声,那小丫头忙缓缓打开帐子,另一个小丫头端着银盆进来,伺候梳洗。   这世家的下人就是不一样啊。   云妙心里暗叹着由小丫头们给她梳了头,那梳头的丫头手法轻柔又灵活,只不过片刻,便给她梳好了个适合少女的双挂髻,还打开妆盒,给云妙挑了配饰。云妙看了眼那明显是全新妆盒,还有其中不菲的首饰,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却也未曾多想。   待梳好了之后,那梳头丫头还要给她上胭脂,云妙忙道不用。   丫头微微一怔,才道:“云小姐莫担心,这是新开封的没人使过。”   其实是公子差人在这短短一个多时辰内去城里最好的胭脂铺买的,连那些妆盒中的首饰也是,还吩咐不让乱说。这位小姐如此得公子看重,莫非将是未来的少夫人不成?   六十四 花下   丫环引着云妙穿过长长的游廊,经过几处转折,穿过镂花格子窗的月洞门,便看到那一片正开得繁花绚烂的海棠林,此时夕阳未落,那红艳缤纷就好像是西天的晚霞偶然在人间失落的一角。   而林间深处,上官衡一袭青衣淡然而立,身后是万千花树拥簇,那如玉身影便如司花使者般与花与树同化为这如梦如画的美景,云妙心下竟有些微憾动,霎那间呼吸都有些发紧。   “云妹妹。”眸光星沉,唇边带笑,似是独立花间,若有所待,待那故人含笑而来。   霎那间的惊艳过后,云妙也冲他微微一笑,“师父他们呢?”   先时丫环过来就说云中飞和云澜已经先到了。   “已是先到了,我来领云妹妹过去。”温润平和的嗓音听来就让人心头有一种宁静温暖。   不过云妙觉得云妹妹这个称呼有点窘,便笑着让上官衡叫她云妙或者小妙就好。   上官衡从善如流,便改口称她为小妙,却也让云妙称他表字子平。   嗯,叫子平也不错,不然每回喊上官哥哥,云妙都觉得自己被云妍附身了。   讨论完了称呼问题,两人已是走到了海棠林正中处,却听水声淙淙,却见前方是一处不高的假山,流水从假山片石间绕过,九曲八弯,围绕着假山边的小亭,那小亭却是青竹搭成,虽不华丽,却极具自然雅趣。   亭边清出一块空地,上铺着厚厚的丝毯,设着酒筵,远远地有几个灰衣仆妇垂手静立于树后,看着一点也不显眼。   毯边却是设了各种游艺用具,如投壶、棋盘、古琴,甚至林间还设了个不高不低的秋千坐椅。此时小云澜就坐在上面晃来晃去,笑声不断,来顺儿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时而推两下。   云中飞端坐在棋盘边上,他对面是那位灰衣侍卫定风,一执白,一执黑,两个武学高手安安静静地在棋盘上厮杀着。   二人走上前去,突然一团白影从青铜双螭投壶里跳将出来,却是兴奋得黑豆眼闪闪发亮的小雪。   猴纸啊,投壶不是这样玩的啊。   看看云家人和云家的猴在这里玩得多么欢乐,云妙不由得微窘。   “好精心的布置,让子平费心了。”   简单的夸赞,倒是让如玉面庞酡红了脸。   “不过小事而已。”上官衡走到放箭矢的木盒旁,“小妙可有兴趣。”   云妙微微颔首,“好。”   上官衡数出十二支羽箭,将红色羽毛的六支递给云妙,自己留下黑羽的六支。   约定三局两胜,输者奏乐一首。   云妙两世为人,上辈子就不提了,这辈子好象不是在学武就是在修练,玩这种纯消磨时光的游戏几乎就没有过,不过倒底是习武之人,试得几下便几乎全中。   上官衡其实投得也很不错了,十八次里只有四五次不中的。不过遇到云妙这样的,也只得认输,不过他输得倒是满乐意。   云妙笑道:“子平在湖上的萧音令人闻之心醉,不知是何曲子,可否再奏一回?”   上官衡便招呼仆人端着银盆过来净手,还有仆人过来点起沉香,上官衡端坐在琴前,微垂着头,身姿闲雅,修长手指如玉般完美,灵动地拨着琴弦,弹得正是湖上的萧曲,换了古琴,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而曲音比之湖上,又多了几分欢喜缱绻之意。   上官衡弹得专注,并未抬眼瞧向云妙,可她听着那琴音,脸上竟然有些微微发热。   一曲终了,上官衡抬头微微泛起笑意,“这曲名为思远人。”   他是在说我么?   不会吧,十年前只不过都是小孩童而已,应该不到思念的地步吧?   再说这些年来,他不是也没有传什么信儿过来么?   云妙心里嘀咕着,却露出大方的微笑,“子平的琴音,更胜于萧。今日小女子有耳福了。”   上官衡目光微闪,笑容不变,正待接话,却是小云澜从秋千上下来,几步跑了过来,看看两人的面色,笑嘻嘻道:“上官大哥,姐姐,…席上的烤小猪好香啊。”   一句话提醒了上官衡,今天的正菜便是这果木烤茯苓乳猪,此时正菜已好,便可以开席了。   其实他们正主儿也就四个人,倒没有那么多次序讲究,四人各据一角,上官衡举杯开席,便请大家随意。   有仆人用银刀将乳猪分割好,在小云澜面前的盘子放好,那切得薄薄的肉片外层金黄,内层鲜嫩,还滋啦地冒着油气,甜白瓷点红梅的浅口碗中放着红色的酱料,小云澜迫不及待地尝了一片,登时眼花亮光,几下就把自己盘中的吃光,而细心的仆人马上又给添上。   如是几番,云妙实在看不去,才出言阻止,“少吃些吧,当心积了食又闹肚痛。”   说着给他夹了些青菜,小云澜只好苦着脸吃了几口青菜。   其实席上也有其它繁复精美的菜品要比烤茯苓乳猪少见得多,不过云澜小儿心性,喜欢那看起来是只整个的小猪而已。   云中飞却是对席上的梨花白酒比较喜爱,这梨花白可是贡酒,市面上有钱也难买的。只一会儿的功夫,仆人已经给他添了五六次杯了。   云妙捂着额头,这老人孩子都不省心啊。   “师父,饮酒须有度。”   云中飞嗤笑一声,“这点小酒喝不倒你师父我。”   上官衡挥手示意仆人将最后一杯满上便退下,“云师父喜欢,走时便带上些。”   云中飞嘿然一笑,目光在上官衡和云妙面上打了个转,“那老头子便笑纳了。”   云妙早就可以辟谷,如今用凡间饭食不过掩人耳目而已,她在席上挑了几样入口,果然味道非常人家所及。但也只是尝过就算。   临近夜晚,日头已经是彻底落山,暮色四合中,那繁花绚烂的海棠林也染成了墨色。   四人都已经用罢,仆人们将席面撤去,换上各色香茶。   而林中也在此时星星点点地亮起朦胧灯光,那些半开的花蕾,全开的花朵,嫩绿的枝叶,全都被灯光照亮,好象点染上了微微金光。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好巧的心思啊!   云澜吃饱喝足本有点困了,见了灯光又是精神一振,从席上起来,钻进林中仰头瞧瞧这盏又看看那盏。   云中飞望着花灯相映的美景,不由得欣赏地一笑,走到云澜身边,一老一小品评着各处灯笼,渐渐远去。   “小妙,我们也去看灯可好?”   上官衡长身玉立而起,望着对面的少女微笑地邀请着,云妙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灯下的海棠林,一时有些微怔,上官衡心底却是只有自知的忐忑不安,在听到少女轻声回应时,却是如万千繁花盛开,春光明媚了整个心田。   二人并肩而立,漫步花间灯下。   这小小的琉璃灯笼并非每棵树下都挂着有,而是十步一灯,位置高低错落有致,衬得夜色下的海棠花更加妖娆绝艳。   上官衡的心却不在海棠花上,玉人在侧,但觉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可惜如今不象小时,可以随便握住那一双白嫩小手,…如今却不知握上去可还是那般柔软而令人安心?   云妙也有些恍惚,美景美人当前,几令她怀疑身在梦中。   却觉右手触到了片温暖光滑,她还在怔忡,一只手已经被轻轻牵起,那作乱的人正深深地凝望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表示,眸光亮如星辰,竟然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云妙微微低头,唇角带起一丝笑容。   她的手被惊喜地握紧了。   六五 门第   二人并肩漫步在林间花下,微微松柏的气息自身边人而来,呼吸可闻,她一时间有些晕晕的,两辈子以后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想到两辈子,便想到他两人之间巨大的差异,那处于萌动期的心意忽然就冷了下来。   先不说修士几乎不会与凡人嫁娶,就是她是凡人,身侧这位贵公子,他上官家的门楣比爹爹只是六品工部小官的云家要高得多,他们俩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心头有些微涩意。听得远处云澜的笑声传来,云妙道:“我去看看那小淘气在做什么?”说着自然地抽回了手,脚步微急地朝云澜的方向走去。   上官衡微怔之下,只觉手上空落落地,但笑容不变,应了声好便跟着云妙并肩而行。   云澜正在绕着树乱跑,追着灵活蹦跳在花树枝叶间的小雪。云澜跑得气喘吁吁,偏小雪这精猴子每当云涛追不上的时候,它还要故意停下来歇一歇,做个怪模怪样的鬼脸逗云澜。   云中飞负手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童一猴嬉戏,面带微笑。   云妙走过去唤了一声,云澜和小雪才算消停,却见地上落英缤纷,瓣瓣残红,正是这两只追闹间残害的海棠花。   云妙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向上官衡道:“我弟弟太淘气了,可惜了这些花儿。”   上官衡笑道:“无妨,这海棠花林久无人赏,如今倒是添了些人气。”   几人又看了一回花,见夜已深,才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日云家人走的时候,却见车内已经是摆了好几坛酒,还有一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几样玩具。想也是给云澜的,云澜惊喜不已,却是忍着才能不伸手去拿出来看看。   云妙回身看向上官衡,“子平,这…”   上官衡微笑,“些微薄物而已,小妙何必客气。”   说着指指自己的马车,“恰好我在庄上也住了许多时日,该回城中了,正可以和你们同路。”   云妙眨了眨眼,“…也好。”   上官衡又以云家车内摆了酒坛为由邀云家众人上自家马车,云中飞便道他不介意亲自看着酒坛,反正也是给他的。云澜很喜欢那舒适的马车,暗中拉拉姐姐的衣角,云妙想了想,便点头应了,带着云澜与上官衡同坐一车。   一路两个时辰过得很快,车行至云府门口,上官衡道:“正该去拜见云伯父伯母。”   云妙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便大方地请他进去。   云晨自然是不在家中,瑞娘瞧着面前俊美无俦优雅有礼的贵公子,初见也为之震憾了一下。回过神来忙道:“上官公子请勿多礼,快请坐。”   问了几句当年别后的情况和少少两句大略模糊的话,比如,“家中可好?”“在哪里读的书?”   “兄弟有几个?”之类的,瑞娘就有点词穷,其实面对身份高的人,她也有些微的怯场。   上官衡只略坐了片刻,便称今日来得冒昧,只是刚刚听说云家也来了京中,想着当年伯父伯母救助之恩,便先过来给二人请个安。   瑞娘心里觉得这孩子身份虽贵倒是不忘恩,不由得好感倍增。热情地留他在府中用过午饭才送他离去。   回过头来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娇俏可爱,心想若是自家老爷的官位再升个两品,只怕这上官衡还真就能变成我的好女婿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家女儿若存了这心思,可是注定会伤心的。   瑞娘小心翼翼地道:“听人说这京城高门,数得着的有六大家族,其中之一便是这南乡公上官家,上官衡的爷爷上官良便是南乡公,当年是先皇登基时的佐政大臣之一。上官衡的爹上官寿是上官良的三儿子,官居礼部侍郎,二十年前可是有名的少年探花郎。其余上官家位居三四品的都有五六位。上官衡在家是老四,身为最小的儿子,上面还有两位庶兄。”   见自家女儿那懵懂的小眼神,瑞娘心中微叹,接着说道:“听说上官家的老夫人最喜欢这个孙儿,爱如珍宝。还有宫里那位上官贵妃,也是最喜欢这个侄子的。因他人物清贵,好些高门贵女都打着主意要嫁呢。”   停了停,见女儿并无异样的神色,心下松了口气,“这孩子倒也实心实意,十多年前的事还记在心里,大老远的还送你们回来。”   云妙点点头道了声是。心想老娘这言外之意就是你别想多了,人家这是在还十多年前的恩情呢。   瑞娘很满意闺女的懂事,若是象那等起了心思哭死哭活地女儿家自己可就要愁死了。   云妙歪头笑道:“娘亲咱们家不过初来京刚两月,你都知道这么多事啦?”   瑞娘捏捏云妙的小脸,也笑道:“还不是大都是听你高家伯母说的,还有一些是去你爹同僚家中拜访听来的。”其实还有好多八卦狗血秘闻轶事,有些实在不适合未出嫁小女儿听的,也就很少提起。   云妙点点头。瞧着瑞娘脸上似有微微的变化,似乎皮肤细腻了些,气色也红润了。心想我那回春丹开始生效了。   瑞娘却是看着女儿的肤色也顺眼了许多,心想等再过个十来天,我就可以带着小妙出门作客了。京中好人才的公子多的是哩,一定能给小妙挑个好的。   云妙回了自己房里,却瞧见张奶娘躲在里间角落里暗自垂泪。便问道:“奶娘这是怎么了。”   张奶娘忙擦擦眼,强笑道:“回小姐,老奴没事,就是迷了眼。”   云妙想了想,这些天有从老家府里上京来送信的,莫不是张奶娘家里有了什么事儿?   “奶娘可是家中有事儿,便和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得上。”   张奶娘眼睛一亮,这才把事情说出来,却原来是她家中一儿一女,儿子二十了,最近刚刚娶了媳妇,女儿黑妞十六了,却还没定亲,因为生得黑,个子又壮,去说亲人家都嫌弃,因此在左邻右舍间传为笑柄,这黑妞一气之下就吃了耗子药,幸而那药不知放了多久,早就没了效,黑妞只是拉了两天肚子便又活蹦乱跳的了,却整天窝在家中不愿见人。本来自家人体谅一下也就罢了,偏那新媳妇是个多事眼浅的,时常在家里连讽带刺,摔摔打打给脸子,现在家中是诸事不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云妙略一思忖,笑道:“原来是这事,奶娘莫急了,…娘亲一直说要给我添几个丫头,我嫌麻烦就没要,不然让黑妞上京来,在我这院里吧,…就是可能当不了大丫头。”   张奶娘喜出望外,感激地直搓手,“哎呀,那感情好,我家黑妞那长相,老奴哪敢指望当什么大丫头,能来府里烧个火扫个地都是极好的。谢谢小姐。”说着便跪下给云妙磕头,云妙忙扶起她来。让她去看看那送信的人走了没,自己便去把这事跟瑞娘说了,瑞娘听了也不作难,叫来于嬷嬷吩咐了几句,于嬷嬷自去办事不提。   眼见得云妙的肤色越来越浅,瑞娘一边忙活着出门作客惦记着给儿子相个媳妇,一边张罗着给女儿打首饰裁新衣,准备让女儿靓丽亮相于众家夫人面前。   云妙自己也在忙,忙着炼制灵宠丹,小雪三天就得一颗灵宠丹,虽没了也能用其它果子代替,但那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人,仿佛会诉说着委屈一样,让云妙心里实在不忍,只好一次多炼些备用。   六六 宴会   除了灵宠丹她还试着炼了些低阶聚灵丹,用的材料都是她带着小雪半夜在京城周边的深山间找到的,大都是略带灵气的药草。小雪自从成为一阶灵兽后好象更具灵性,有时能帮着找到她都略过去的灵草。   其实要说京城附近最有灵气之地当属宝光观,自来京城,才知道如今宝光观已经换了观主,那玄昆在数年前便已经坐化,如今新的观主名为玄云,据说是那玄昆的师弟。   云妙明白玄昆身为筑基期,按说寿数至少还有三十多年,如今提前坐化,不知和自己在流云谷的自爆有无关系,以那流云谷主的性子,定不会把一个在长驻凡间的外门弟子放在眼内,想必也是教训了玄昆一番。至于那玄云,想来是青云宗派来接替玄昆的另一个外门弟子了。   再想那玄昆,他以自己为药人,虽是利用却也救了自己一条命,但后来将自己当贡品赠送导致最后的玉石俱焚,反过来又连累他自己。   如今两人都是人死身灭,过往恩怨就此也算了结。   宝光观中有筑基修士在,虽然云妙不怕筑基修士,却怕因此露了相,引来青云宗中人的注意就坏了。   因此她从来都不敢到宝光观方圆二十里的地方去。   但是只全靠自己去采集还是有些不足。云妙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而瑞娘的变化却是明显的,一个月过去,已经象是年轻了四五岁。这还是只是服了半粒回春丹,云妙打算歇上三五个月再加上另外半粒,这样看着不那么惊人,就不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云妙自己的肤色已经变浅了许多,只象是细白瓷底子上蒙了层淡淡的蜜色,反而更显得健康活泼。瑞娘给她制的新衣也送来了,却是京城时下最受小姐们青睐的留仙裙。   这留仙裙制作不易,乃是用绫作底,外罩以两层各色极薄的素纱,纱上随喜好用极细的丝线绣出花朵,层层叠映,各色花朵儿若隐若现,穿在妙龄女儿身上更是花衬人娇,人美似花。   兰儿服侍着云妙穿上做底的杏色绫衣裙,捧起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的素纱衣,动作格外地小心翼翼,不住口地赞道:“那锦绣坊做的衣裳果然名不虚传。这件纱衣叠起不过半个手那般大,重还不若一条绢帕,这般地拿着,奴婢可担着心事生怕挂着扯着了。”   这一身衣裙,先不说好不好看,只花费,据说要二百两纹银,她当初卖身进府,身价银也才十两,要真有个闪失,只怕是卖了她也赔不起啊。   云妙又穿上两层纱衣裙,在镜前比比,果然是人靠衣装,这般一打扮,倒显得娇俏亮丽,身姿曼倩。   “嬷嬷瞧瞧,我家妙儿象不象个小仙女?”   瑞娘正好扶着于嬷嬷的手进了她这小院,远远地瞧见,不由得眉眼带笑地对于嬷嬷夸着。   于嬷嬷凑趣道:“依老奴看,仙女儿只怕也没咱小姐俊哩。”   云妙有点脸红,跺了跺脚,“哎呀,娘亲,嬷嬷,哪有你们这样夸人的。”   瑞娘上前执了女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嗯,好,去荷香宴就这么穿。”   这荷香宴乃是京城名人杜夫人在每年六月十五办的赏花宴,这位杜夫人的相公杜纶曾任工部侍郎,因上了岁数退休在家,两女都已经出嫁而且过的不错,两儿都有出息一个外放一个在京,都是四五品的官,家中儿媳能干,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儿孙也没有那特别不肖的,因此这杜夫人生活安逸之余,便想起开一个赏花宴,为亲朋好友互相认识交际提供方便。   而且这杜夫人性格开朗,为人热心,专爱做那女中月老,这些年来促成姻缘少说也有三四十对了,在京中也得了个杜月老的美名。   因此好些京中的中等人家若想给儿女寻亲事,便首选荷香宴。   本来云家初来京城,自是无门路识得杜夫人,当然也不会有邀请贴子,不过瑞娘自高夫人那听说了这事后,便极上心地四处托人送礼,终于也弄到了一张贴子。   本来瑞娘只打算带云妙去,谁知云妍不知从哪儿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在云晨休沐那日全家共用午饭时,怯怯地问云晨,她可不可以参加那荷香宴?   云晨虽不甚喜欢这个庶女,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看着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心软,便点头应了让瑞娘也带上她去。   瑞娘心里郁闷,却也只得答应。   这答应倒是简单,后续的事却麻烦,去参加宴席,总得有能见人的新衣和首饰吧?若是庶女太过寒酸,丢人的还是云家。   可原本府里的用度就有些挪不开,云晨那点俸禄都不够一家人的生计的,上回闺女懂事拿了铺子过来,一月还有百来两的帮补也算是有些助益,但要办新衣新首饰却是不够。   本来给云妙制新衣打首饰的钱就没用公中的,还是瑞娘想着这是闺女在京里头一回亮相,砸锅卖铁也得置办齐了行头,才从自己的嫁妆银子里拿出来的。   瑞娘郁闷了半天,最后还是从公帐上划了三十两银子买了衣料给云妍送过去让她自己做,做不好就别想去什么宴会,至于首饰,也给她准备了一套金头面,却不是给的而是借她戴的,当天用完就得还回来。   云妙知道了此事不与置评,跟自己的二百两银子的衣裙比,三十两是少了很多,但须知三十两够个中等平民人家过上一年的。   云妙心里觉得,作一个当家主母可真不易啊。这还是云府人口简单些的呢。   各种忙乱激动中,时间到了六月十五赏荷宴那天。   张奶娘和兰儿忙着给她收拾好,她穿上新衣,打扮停当就去了正房。却见云妍早已经候在房中了。   瑞娘收拾停当出来,细细打量了自家闺女,却是娇美可人,再看云妍,倒底是给她自己做衣裳,真心卖力气,身上的衣裙做得非常合身,手工不错,颜色看着也宜人。   说起来这云妍倒也生得清秀,一副柔柔弱弱病美人之态,可看见她总能想起那心底藏奸的兰香,瑞娘就恨不得赶紧把这个庶女嫁到天边去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云家三人上了马车,瑞娘和云妙一辆,云妍一辆。瑞娘身边带了个大丫头线儿和一个婆子,云妙带着兰儿。云妍也带着她的丫头燕儿。   她们出门得早,却是因为听了高夫人的经验谈,说那些身分贵重的人一般都会晚些到,到时大门口闹哄哄的,肯定要万事都先仅着他们来,等轮到她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因此很有必要提前一会儿去。   果然她们到了杜家在城外的别院时,去的人还不多,杜家家仆收了贴子,便派了个婆子来引她们进去。   那杜家别院倒不十分的华丽,却胜在占地广,有一个不小的湖,湖中植满各色莲花。如今大半都已经开放,朵朵亭亭出水,映着连天碧叶,倒时令人心旷神怡,浊气尽消。   这湖中莲花开得好在京中也是有名的,据说杜家专门请了几个花农在打理,每年花费在这别院上也要好多银子。幸而杜家还可以靠这个别院得到贴补,每一位来的客人都会送些礼品,这礼品一般都是金银,也不知是从哪时兴起的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自然这规矩也是由高太太学给瑞娘听的。   园子里已经有少许客人了,都是象瑞娘一般,带着一个或几个妙龄少女。   六七 人群   瑞娘带着的那个婆子身高体壮,孔武有力,专门为云妍准备的,因着这些时日以来,云妍的言谈举止很有些朝歪路上去的意思,因此带个婆子来以防万一。   瑞娘带着女儿们,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秀丽面容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她双目顾盼着寻找熟悉的夫人们,好赶紧展开此行目的。   终于给她看见一位工部郞中的夫人正在一处亭中和三五位夫人谈笑。立时眼前一亮,迈步走上前去,与那夫人见礼。那位夫人见过,又给她引见旁边的夫人们,倒都是家中相公为五品官的,家世并没高出云家多少。   夫们见过之后,便是小姐们,那些夫人也都带了女儿,数数共有六七个十五六岁的的少女,都是温婉乖巧地跟在自家母亲身后。看上去其中应该也有庶女,因为嫡庶的衣着明显要差着一个等次。小姐们也是由各自母亲介绍着给众夫人见了礼。在这种场合,大家除了有特殊目的,一般都不给见面礼,人太多了也给不起啊。   因此众夫人也就是口头夸赞一番就算。若是哪位夫人突然赏给小辈一样见面礼,那就暗示这位小辈被看中了,若是接下,多半会有媒人上面提亲,若是婉拒,那也就表明了自家的态度是不同意的,双方也就作罢。   你见我,我见你的就用去了一柱香的时间,瑞娘观察了那些少女,其中倒有几个生得尚可的,可惜神情显得有些木讷,一起到自家儿子那般人才,真心觉得不配,而观这几家夫人的面相,也都有些平庸,估计家中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便有心想转移战场。正在想借口之际,眼角忽瞥到高夫人带着两庶女缓步而行,忙告了罪,上前去打招呼。   高夫人是头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云妙,见云妙头梳双挂髻,脸型小巧而饱满,肤色带着些浅浅蜜色,又透着健康的粉红,五官清丽,目光清澈如水,头上是套淡粉色红玉的首饰,虽不贵重却也精致协调,身穿合体的留仙裙,举止间大方自然,透着嫡女的气度,将那三个庶的都比到不知哪里去了!   不由心下暗暗点头,心想怨不得云夫人花血本给闺女置办这么奢侈的衣装,若是自己有亲闺女生成这般,也要咬牙置办啊。   高夫人拉着云妙的手夸奖了半天,又取下手腕上一个玉镯给云妙戴上,云妙心中一跳,正要婉拒,却听高夫人道,“好孩子,快拿着,这是补上次的。”   意思是这见面礼可没有特殊含义的哦。   瑞娘轻轻点了头,云妙才谢过收下。   一边的云妍看那玉镯可比上回高夫人给自个儿见面礼时的一对银镶水晶的钗强多了,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绢帕,垂了头看向地面。   高夫人笑道:“咱姐妹去那边荷香榭看看吧?好些熟人都在哩,这几个小的就让她们自己逛逛去,一会儿让她们到荷香榭那边找我们也就是了,妹妹你看如何?   高夫人带这两庶女来宴会纯属尽当家主母的义务,因此就放羊吃草了。   瑞娘却有些不大放心,不过看到自家女儿因为方才见礼太多,神色有点怏怏的,便道:“也好,小妙,妍儿,你们小姐妹们自己逛一会儿,便到荷香榭了,切记不可淘气生事。”   又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婆子,那婆子便随在了云妙云妍身后。   高夫人和瑞娘边说着话边向西边荷香榭去了。   高家姐妹因和云妍熟悉一些,身份又相同,故而跟云妍很快就谈到了一起,相约去观鱼池去看鱼,云妙看了高家姐妹一眼,又看看云妍,心底叹了口气,真心不想和这些人呆在一起,便道:“你们去吧,我觉得有些累了,要到那小亭中歇歇。”   云妍觉得自己能跟高家姐妹谈得来,而云妙不行所以才妒忌,便笑着答应,自同高家二女去了,那婆子自然双目灼灼如临大敌地跟在后面。   云妙带着兰儿来到湖边,寻了处大树下的石凳坐了。   凉风从湖上吹来,花叶微倾,带起阵阵荷香,云妙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见礼时的心烦,此时仿佛涤荡一空。   那迎面而来的风中,竟有一丝极微弱的灵气。   云妙放出神识在整个荷花铺就的湖上扫过一遍,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天材地宝,想来这凡间草木若是生长得好,也会有些造化赋与的灵秀。   却在无意中听得了回春丹三个字。   云妙心中一动,便着意倾听,原来说话的两个人都是三四十左右的贵夫人,正坐在一处小亭中,亭边侍立着她们的侍女,她们所在的小亭离云妙约有五百步,若从视线上看是看不到彼此的。只有云妙用神识才能看到听到这二位之间的小声谈话。   “赵夫人,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何必藏着掖着,我看你这突然年轻了十岁的模样哪象是吃了什么上好的补品,应该是那价值千金的回春丹吧?”语气充满着羡慕。   “哎呀,瞧你精明的,让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是我家大儿子弄来孝敬我的。开始也没当回事,当天服下,第二天起来都吓了我自己一跳。”   以手抚面,心花怒放,哪个年华将将老去的妇人不想青春重来,从四十变为三十,本来都难见一面的相公也来正房中安歇了好几夜,让家中妯娌们羡慕妒忌的呀,而相公那些三十上下的姨娘们从此都歇声息气,别提有多爽快了。   “赵夫人就是好福气啊,儿子也有本事。我家相公倒是舍得花千两给我也弄一粒,可惜去得晚了,早被那贵人们抢去了。听说连皇后娘娘都服下了这回春丹,果然变得年轻水嫩,将那受宠多年的上官贵妃和柳贵妃都比下去了呢。”一个看着二十来岁的少妇,天然就比三十多的黄脸婆有底气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似乎宫中的风向都有些个变化了呢。”   “哎,可不是,我还听说其实那上官家和柳家也弄到了回春丹献给宫中贵人,只是都不敢用罢了。”   “啊,这我倒没听说,既然有了,为何不敢用啊。”   “还不是那瑞安伯府家那事儿闹的。”压低了声儿,作神秘状。   “啊?什么事,快给我学学。”   “老姐姐,想是这几天你都在别院住着,还不知道这京里的新鲜事儿,…是这般的,那瑞安伯家里是有名的没有规矩,主母软弱,瑞安伯又耳根子轻,家中的小妾们都反上了天,张狂的直把自己当正室了,那瑞安伯夫人娘家早就不忿,这回听说了有回春丹,便花了银子买了来送给瑞安伯夫人,也是盼着瑞安伯夫人能争点气,谁知伯夫人还未来得及用,便被一个最得宠的小妾知道了,便买通瑞安伯夫人房中的仆妇,把那回春丹偷了来,自己着急忙慌地咽了。”   “哼,这都叫什么事儿呀,若是我们府里有这般的小贱人,早就一顿乱棒打死了,那瑞安伯夫人也太无用了!”   “哎,我的老姐姐呀,好戏还在后头呢,管教你听了解气!…那小妾当时以为自己第二天定会变得年轻貌娇,谁知第二天起来一看,我滴个天儿啊,那满脸的红点啊,又痛又痒,不但没年轻,反是毁了这张脸了,请大夫来看,开了许多药也治不好,不过三五天,那脸上就发脓流水,跟鬼一样吓人,瑞安伯只见了一回,就吓得再也不想照面,派人把小妾贴钱发卖得远远的,…那人牙子也看不上这样的,到了手里不过挨了几日,一条命就断送了。”   “该有此报!不过这却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那回春丹…”   “哎,老姐姐你就没听说么,传说那神药娘子曾经说过,回春丹只配正室,正室用了,青春永驻,小妾用了,肠穿肚烂!”语气那叫一个解气啊,这神药娘子真是个妙人,可惜就是做的丹药太少了。千金一粒都是有价无货啊。不然你说跟同龄姐妹站在一处,看着人家硬是年轻了十岁,自己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六八 八卦   云妙在一边听得炯炯有神,貌似她当时只是暗示了对小妾一类人不管用吧,没说肠穿肚烂这类惊悚的话吧?   其实那回春丹是无差别的回春啊有木有,谁想到会有这一出?   云妙想了想,多半是那位瑞安伯娘家有宅斗高人作推手,故意弄了猛药来,放出消息,引得那小妾自投罗网下场杯具。   却在侧面印证了云妙当时那话的威慑力。所以连宫中的贵妃,也不敢拿自己的花容月貌去当赌注。毕竟皇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哪个敢自称正室?   云妙收回神识,不再听她们的八卦,一边的兰儿上来提醒她,该去荷香榭了。   一想到要被一群夫人们品头论足地打量,云妙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还是慢吞吞地起身朝荷香榭走去。   不过走了几十步,却见那跟着云妍的婆子匆匆地跑过来,一脸惶急。   “大小姐,妍小姐她…”   “她怎么了?”云妙见她只是着急,并无恐慌之色,想来也不是性命交关之事。   那婆子歇了口气,这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却原来三位小姐到观鱼池去看锦鲤,只不过看了一小会儿,就遇到一位贵妇,这几位都是庶女,最会察言观色,见那妇人是三品服色,便都有心巴结,只是不敢上前行动。后来还是那高文梅年长,胆子也大,上前去给贵妇行礼。本来那贵妇见了高文梅这般恭敬,还是脸上风光月霁,待听得高文梅不过是四品官员家中庶女就有些不耐烦,随口敷衍一句便转身离开,谁知这一转身,脚下一滑,滚了几滚,倒跌进了鱼池。   当时贵妇带来的丫环婆子们都目瞪口呆,纷纷乱喊着救人,也有好几人跳下水去,却不料都是不会水的,不但救不了人,反倒也在水里扑腾去了,危急时那云妍却是灵机一动,将自己腰带解下,一头栓在树上,另一头绑在腰上,也跳进水里去救那贵妇,果然这个法子有些用处,虽然云妍也不会游水,但她紧抓了贵妇的手,而婆子和丫头们拉着那腰带,将二人一起拉了出来,如今那云妍和贵妇都安然无事,只是衣服湿透,只得暂时歇在池边的客屋内。   这婆子便是出来给云妍取备用的衣物的,她们来的时候每人都有备用的替换,都放在马车上。   云妙挥挥手让她去了。心里却是哂笑,为了求个好前程,云妍倒是够拼命的。   云妙也不去荷香榭了,反是去了观鱼池,心想出了云妍这事,她们也得提前回去了。   见到浑身湿淋淋地坐在椅上的云妍,小脸青白,冻得浑身直发抖,但那眼神却闪闪发着兴奋的光芒。而高家两女在一边嘘寒问暖,眼里却带着几分妒意。   云妍的那个小丫环燕儿,则是傻了般,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哭个不住。   云妙让兰儿拿了帕子帮着云妍擦一下湿得滴水的头发。   那小丫环燕儿仿佛才省过来,也拿出自己的帕子来帮忙给云妍擦。   没过片刻,瑞娘已经得了信儿赶过来,见到云妍那落汤鸡的模样不由得又气又笑。   云妍帮忙救的那位可是开阳候谢夫人,开阳候谢家可是京中六大家族中的一位。这位谢夫人有三子一女,在候府里也是实权的当家夫人,云妍若能攀得上,也算是她自己出息有本事,可是闹了这么一出,好容易让云妙在京中各家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也就泡汤了。   等婆子取来衣物让云妍换上,再不情愿,瑞娘也只得带着女儿们提前退场了。   回程的路上,瑞娘搂着云妙,挽惜地说,“我儿莫急,娘亲一定给你找个好前程。”   云妙笑嘻嘻地表示一点也不在意,“娘亲,人家还小,才不希罕什么好前程哩。”   难道只有嫁个好人家才算好前程么?云妙觉得有些无语。   京中人向来八卦,何况是在那专事交际,聚集人群的地方发生的稀奇事儿。   云妍勇救落水贵夫人一事很快在京中夫人圈中传开了,云妍也落了个机智善良的美名儿。   眼下这位机智善良的庶女小姐却因湿了水受了风寒,正卧床养病,云晨还亲自去看过两回,想是觉得这个女儿给他挣了光。   那开阳候谢家也派了夫人身边得脸的老妈妈来云家送礼表示感谢,还表示等云妍好了,要接这两姐妹到谢家去玩耍。瑞娘客气周到地送走了这位老妈妈,心思却是复杂起来。   能去谢家露面,自家女儿就更能在贵夫人面前露脸,可一想这机会是因为云妍才来的,瑞娘心里就有些别扭。   云妙听说了很是郁闷。   这位谢夫人也是多事,单独请一个便好,还叫上姐做什么呀?姐也是很忙的!   那些送来的礼物,瑞娘看也没看便让人送到了云妍房里,云妍撑着病体,捂着嘴,将那些包装精美的雕花礼盒一一打开,却见是一套宝石头面,两匹素纱,两匹绫罗,还有一包人参和一包燕窝。   一边的燕儿惊得张开了嘴,“哎呀,这宝石真好看,一定很贵重,还有这个,跟大小姐那穿的一样。这下小姐也可做件留仙裙了。”   说着要上手去摸那素纱,却被云妍打开了手,斥道:“这素纱最易勾破,你这般冒失去摸,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燕儿讪讪地收了手,云妍将那些东西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最后才将这些东西收到自己柜中,钥匙亲自收好,只取了四五片燕窝出来让燕儿拿去用小炉子给自己炖了。   自那开阳候家来送过礼之后,云妍的病倒是好的很快,高家二女过来探病,高文樱也还罢了,高文梅却是忍不住地语出讽刺,恭贺云妍攀上了高枝儿。   云妍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就反刺了几句,劝高文梅不要灰心,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高文梅恼羞成怒再也不来了,云妍失了个谈得来的闺中密友,倒也不在意,只是每天动针引线,果然将那送来的衣料制成了条留仙裙,就等着开阳候府派人来请她去做客。   开阳候府果然也未负云妍的期盼,当真派了两个婆子和马车来请她和云妙一同过府。   云妙想装病不去,却被瑞娘识破,强制地命丫头奶娘给她妆扮了打包和云妍一同送上了开阳候府的马车。   云妙和云妍一辆车,那开阳候府的婆子坐在车外,这两姐妹自出生,单独呆在一处这还是头一遭。云妙也懒怠说话,微微靠在车位上,闭目养神。   云妍则有点得瑟,一反往日的怯弱,时不时地还要找云妙说上两句。比如说什么,开阳候府肯定比咱们府里要大得多吧?这次去了不知能不能见着开阳候小姐啊,听说是京城有名的端庄美丽的名媛呢?   云妙则兴趣缺缺,只一概以一个字的嗯,哦,啊回应。   在烦人的对话中,这坑姐的开阳候府总算到了。再不到,云妙只怕都忍不住想跳车了。   马车从角门进去,一直进了二门,两人下了车,由婆子们引着,进了内堂。   婆子们安排姐妹两人坐在小花厅等候,香茶细点倒是上了不少。   云妍眼中闪着光亮,兴奋得脸上微泛红晕,方才一路进来,那占地之广,布局之精,陈设之贵,都令人感到震惊兴奋,如今可算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原本觉得云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谁知跟这候府比起来,竟然是判若云泥!   六九 候府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云妙只当闭目养神了,心想这候夫人打的什么算盘,摆谱么?   云妍坐得一派端庄,衣袂不动,只是那眼神却微显焦急。   云妙心想,瑞娘从未在衣食上克扣过云妍,也不曾打骂,最多就是无视罢了,即使云妍什么也不做,云家也会给她找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她这般的钻营,也未必就落了什么好。   唉,算了,人各有志,随便她怎么折腾吧。   终于等来了一个衣着显得华丽的媳妇子,来领着二人又进了内室偏厅,只见那候夫人谢田氏端坐在主位上,边上站了两个年轻小姐,估计着也就比云妙大个一两岁。几个丫环婆子垂首站在谢田氏身后,静无声音。   二人上前见礼,谢田氏显得很是慈和,忙让身边的丫环把两人扶起,却是笑道:“可把你们盼来了,哪位是那天的小姐,快过来我好好瞧瞧。”   云妙静立不动当背景。   唉,合着人家都没记清云妍长什么样儿。   云妍上前几步,谢田氏亲热地拉住了云妍的手,将云妍好生打量了一番,又夸了云妍生得好还稍带着夸了云妙一句,将手上的玉镯给云妍带上,便指着边上两个年轻小姐道,“这是我生的二姑娘瑶儿,这是大姑娘琳儿。”一句话点明了嫡庶。   四人相互见礼,都落了座。   谢田氏又夸云妍人机灵心地也好,云妍得体地自谦了几句,却是含而不露地捧着谢田氏,而谢田氏看起来似乎也十分受用。   云妙都不知云妍何时学得这么会说话了,不由得对这位庶妹刮目相看。   坐了不一会,就见那先前引她们进来的媳妇子微笑着进来道:“回夫人,那几位管事都在议事厅候着了。”   谢田氏抚了抚额,叹道,“本想好生跟你们说说话,却是事赶着事儿,瑶儿琳儿你们小姐妹好好说说话,领着云家小姐去园子里好生逛逛,中午让我院子里的小厨房给你们单整出一桌来,就送到瑶儿的院里,瑶儿可要千万招待好两位娇客。”   谢瑶应了,几人都起了身送谢田氏出去。   谢瑶客气地道:“两位妹妹,我们这便去园子里走走吧?”   云妙云妍当然不会反对,四个人一同出了厅,就见厅外停了两顶小轿,谢瑶笑道:“因园子稍远,故而坐一段轿子,好节省些力气。”   谢瑶拉着云妍的手上了第一乘小轿,谢琳倒没这么亲热的动作,只是微微带笑地看了看云妙,二人同上了第二乘小轿。   本来若是换了其他人在此,让一个嫡女和庶女坐在一处,定会心有不忿,不过云妙来这候府本就是打酱油的,也懒得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每一乘小轿都有四个健妇抬着,抬得又轻又稳。   不过杯茶的工夫轿子就到了园子,几人都下了轿,云妍一下子就有些惊住了,本以为那天荷香宴见着的园子已经是精致华美气派非凡了,未料这里竟还要更胜一筹,真个是十步一景,处处匠心,亭台楼榭,四时花木,都安排得令人惊叹。   云妙也抬眼四望,但见花木森森,阴凉之气扑面而来,心下微微一动。   谢瑶给介绍着各处景观,云妍时不时发出赞美,恰到好处地恭维着两位谢家小姐,几个边逛边说笑着,行过了碧竹园,蘅香院,奇石亭,大半个时辰下来,倒只逛了三分之一。   这还是谢瑶提议不到水边的结果。   谢瑶笑道,“几位妹妹可是累了,不如到前面闻莺轩坐坐。”   云家姐妹自然无有不从,四人漫步走去,身后跟着几个丫环婆子,闻莺轩顾名思义,当是一处位于林间的所在,果然,不远处一片参天竹林,听闻水声淙淙,却是一道人工修成的浅不过膝的水渠从林间穿过,林中露出红墙绿瓦,飞檐翘脊。   云妙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分明感到前方屋内有人,而且是男子。   一时间她有些怀疑这谢家小姐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想来想去,自家门第不高,姐妹二人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被人惦记,上门作客第一回便遭算计,想来那谢田氏也不会这般愚蠢。   云妙离得最近的谢琳回头看向云妙,“妹妹可是累了?”   云妙摇摇头,跟了上去。   众人刚到了闻莺轩前的花径边上,却听院内声响,有人边走边说着话,朝外而来。   云瑶微微一愣,便朝四面望去,见都是山石树木也没个回避之处,便只得回头对云家二人笑得一笑,“妹妹们莫急,这是我家三哥的声音,想必他不知今日有女客。一会儿我与你们引见便是。”   说着话,那轩中的说话的人已经出得院门,却是三个人影。一位道人,一位贵公子,还有个青衣小厮随在后面。   那贵公子年约二十三四岁,身形修长,袍服是通身的墨色,领口腰封都以银线装饰,腰系玉带,手持一把白羽扇。容貌俊朗中略带些沉郁之气,乌发于头顶束起,只插了毫无纹饰的白玉簪子。   而那道人比贵公子还显得年轻几岁,身高于贵公子相等,着一袭暗青道袍,背后背着两只交叉的桃木剑,再看他的面容…   四姝都是微微一怔。   云妙微惊倒不止是因为这道士俊美得出奇,气质仿若谪仙,而是这位居然是个修仙者。从灵气波动来看,至少也有炼气十层的修为!这还是她重生以来头一次遇到的修仙者。   贵公子见了院门口这些人也是微微愣了下,谢瑶忙上前道:“三哥,这二位妹妹是云家小姐,那位云妍妹妹就是上次在荷香宴上帮过母亲的。这位云妙妹妹是云妍小姐的嫡姐。”又对着云家二人道,“这位便是我家三哥。”   云妙听了微窘,神马时候自己的身份要介绍成云妍的嫡姐了?   谢三公子冲着云妙云妍施以一礼,更是特意转向云妍道:“多谢云二小姐对家母施以援手。”   云妍目光含笑,在谢三公子面上不过微转,便急垂下眼帘,曼声道,“不过些微举手之劳,小女子何敢居功。”   云妙虽是在思量着那道士的来历,却也为云妍的表现喝了声彩。   这款清纯善良娇羞含情的少女最易得谢三这种成熟贵少的青眼啦,一旦看中,混个小妾那是必须的。   谢三倒是没表现出看没看中来,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看身侧的年轻小道士,向谢瑶谢琳介绍道,“这位是宝光观玄云国师座下大弟子慕仙道长。”   谢瑶谢琳云妍也朝年轻小道士敛衣为礼,云妙慢了一步,也跟着学样子。   云妙心中一警,果然和宝光观有关啊!   云妙虽是提高警觉,却也不甚担心,毕竟自己的修为比他高上许多,他还看不出来自己的底细的。云妙这一放松,倒有闲心恶意乱想。   听听这小道士的名字,摆明了就是慕着修仙而去的啊?就不知这名字是生来就取的,还是后来自己改的呐。   呵呵,怎么青云宗对贡品的口味发生了变化,不要美女要美男了涅?   云妍身处深闺,又来自小城,不象谢家姐姐般识得宝光观的威名,看了看那小道士虽比谢三公子英俊许多,但想着不过是个道士,便没有多注意,只是打点精神竖起耳朵观察谢三公子的一举一动。   那谢家二姝却是知道国师乃是连皇室都不敢得罪的极清极贵,他座下的大弟子那更是可随意在皇宫行走的人物,从前国师弟子都是女仙师也就罢了,如今这位男仙师风华若仙,超凡脱俗的俊美更是将自家的兄弟都比了下去,不由得面泛红晕,心思都有些蠢动。   七十 慕仙   “不知哥哥与道长欲往何处?”   谢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谢三却微微皱了眉头,淡淡道:“大妹二妹还要招待客人,为兄和道长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不过,这园子今日最好不要逛了,即使要逛,也在前面几处看看也罢,竹林那边就不要去了。有些地方正在修缮,已是派小厮带着工匠正忙着。”   谢瑶面露失望,“既是如此,那便听哥哥的。”心想等回了自己院,倒要派个能干的丫头去打听一下小道长是为着什么来的府里,若下回再来是何时。   谢琳也有些失望,却是低了头,用眼角偷瞄着那如仙人般的小道长。只盼着他能朝自己望上一望,可惜那小道长却是眼朝着竹林方向,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云妍并不直盯着谢三看,而是时而明眸一抬,满怀钦慕地在谢三面上一卷,偶而与对方目光相对,便娇怯怯受惊似地收了回去。   云妙谁也没看,却也是望着竹林深处,隐隐觉得那阴冷之气便是从这里传来。再看道旁几块石头上不显眼处的符文,心里便有了数。   这正是辟邪符阵,专门用来克制阴灵死气之物,怕是这园子虽华美,却不知背后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暗故事。这位慕仙,想必就是候府专门请来做法的吧?   这种活儿,当年她在宝光观也做过不少。那些贵府豪门,少有真正清白干净的,往往就算没有那真正妖鬼之事,因亏心事做的多了,也疑神疑鬼起来,当年小墨可不就是帮人家镇邪得来的谢礼么。   这位慕仙小道长,画的符文倒是利落干净,都能看到那些符在山石表面隐现灵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灵根资质。云妙忽然心中一动,决定跟着此人看看虚实。   谢三似乎心事重重,只耐心交待了谢瑶几句便带着慕仙道长离开。   见那仙人般的道长匆匆而走,连眼角也未多看自己一眼,谢瑶不由兴致全无,正好谢三吩咐过园子些时不适宜再游,便有些心不再焉,“逛了这大半天的,几位妹妹想也乏了,正好回我院子里歇歇,一处坐着说说话。”   谢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云妍芳心萌动,连连称好,心想,一会可要多探探话才是。   云妙的神识已经跟了上谢三与慕仙一行。一心二用,这边反应就慢了,在三人都投过讶然的目光过来时,方才也应了一声。   云妍微垂双目,心下冷笑,还以为有多清高,还不是见了谢三公子人物风流便神魂不属了,哼,可惜这回在谢府,当主角的不是你。   却说那谢三和慕仙两人走出数百步之外,谢三方拱手施礼,“此番多谢仙师援手之恩,救得我阖府性命。”   慕仙还了个修士礼,声音却是清冷如玉珠相击,略无情绪变化,“谢公子客气了。”   谢三又道:“先前答应仙师自我家大库中取一合眼之物,仙师请随我来。”   修仙之人要金银珍玩几乎无用,因此收取报酬便是到主家大库中挑选谢礼,偶而还能拣个漏,不过一般都是实在没有什么天材地宝,便只好随意挑一两样看的顺眼的带走把玩。想不到这位慕仙也是是循的她当年的旧例。   谢三带着慕仙在府中东折西拐,穿过重重守卫看着的大门,终于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院子一色青灰,全是厚石头彻成,大门也是铁皮包了厚重的木头,要好几个人同时才能推得开。   谢三显然在候府中快有当家人的地位,一路所过关卡都是一路顺畅。   进了大库的门,外面看起来不大的屋子内里却别有乾坤,露在外的是明面的,更大的收藏空间却是在地下,地下的部分倒是地上的三倍大。   慕仙已经练气十层,可以神识外放,但也只能感知离自己百步远的物事。   见库中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的实木架子,那些候府的家中珍藏,有些是直接摆放在上面,有些刚是放在盒中,靠近墙的地方又推了许多大铁箱,每一个都足以装下两三个人。   慕仙的目光从前三排扫过,那些不过是些普通的玉器金器。移步来到第四五排,这三排又都是古玩字画。他又朝库中深处走去,这里的架上却是摆着一个个的匣子,神识扫过,原来都是珍贵的药物之属,忽然他感到一阵异样,仿佛有什么在窥视着他似的。他警醒地四处张望,神识全开,却是毫无所获。   正在用神识跟踪着慕仙的云妙神情有些木讷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因为方才坐在她边上的谢琳问她可是不喜这种茶。   这个小修士倒还满灵敏的,云妙都没品出这茶是什么滋味来便放下。   慕仙有些心神不属,这异样的感觉若有若无,也不知是何原因,而这谢家的珍宝库并没有他们修仙者需要的东西。还是随手拿一样就回去吧。   他走在大铁箱边上,略静默了片刻,便指着其中一个道,“谢公子,小道便要这里面的一件凤冠吧。”   谢三知道这墙边的几十个大铁箱乃是他谢家历任已故主母的嫁妆中精选出来的,虽也是不菲之物,但一顶凤冠,即使材料再精贵,也不会希罕到哪儿去。   这让他本来抱着大大出一回血的紧张一下子放松下来,指着身边亲信的小厮上去把箱子打开,果然一堆珠玉头面中有一顶被丝绸包得很好的凤冠。   谢三将丝绸揭开,那凤冠上部六凤齐列,点翠金丝。凤口衔珠宝滴串,冠的下层饰以珠花,中间镶嵌各色宝石,虽是不知已经沉寂在这口大铁箱中多少岁月,此时丝绸已暗淡,那凤冠却金翠艳丽,光彩照人。   谢三问道,“道长看着可还满意?若嫌不好还可再换。”这里的凤冠应该不下五六个,只要能与国师大人套上交情,这点东西算得什么。不过面前这位仙长看着十八九岁,要这女子成婚之物,莫非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慕仙微微点头,“就是这顶吧。”   谢三使个眼色,自有小厮跑着上前找出了个楠木匣子出来,用丝绸仍旧将凤冠包好,仔细地放了进去。   谢三双手将匣子奉上,那慕仙也双手接过,然后单手抱在怀中。   几人走出了大库,那守门人忙将铁门关好,记下谢三带走之物,便给大门落了三道大锁。   谢三直送慕仙出了候府大门,礼数周到客气之致,慕仙见他如此,便道,“府上那处阴地,已用辟邪阵封好,只要不动小道所画符文,便可保无事,…不过一旦有什么意外,谢公子可随时上宝光观来找小道。”   谢三再度谢过,慕仙转头大步而去。也不见他怎么发力,却是几息之间,人影就不见了。   谢三看得心中羡慕,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可惜自己没有那传说中的灵根。不然也有这等神通,可不比在候府自在么?   云妙将身子侧靠在玫瑰椅的椅背上,装作和云妍一般,仔细倾听着谢瑶说着她家的三哥。   “我家这位三哥是同辈里最出彩的,老候爷和候爷也最看重他,可惜就是姻缘不顺,我那三嫂嫁过来不过三年,生产时去了。只留了个哥儿,养在娘亲身边。这一晃已过两年,三哥身边只有个通房伺候,我娘亲正张罗着再续个新三嫂呢。”   云妍双眼内爆出个亮花来,只不过她一向微垂眼帘,才不为人所见,此时便带着同情之意地问道:“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真真可叹,…不知这新嫂子人选可定好了?”   七一 荒坟   本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云琳闻言朝云妍投来一瞥。   可笑!一个不知因自己的话语,让嫡亲哥哥如肥肉被苍蝇盯上。一个不知自己身份,竟做起白日梦来。   倒是这位木讷的云家嫡小姐,还算守规矩。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可笑,嫡母担着贤名,去个荷香宴都因为嫡女病了不能成行就边没病的自己也不带,还体贴地笑着说,怕自己一个人去了不自在。   自己心知肚明,却又能如何呢?   被认为木讷的云家嫡小姐,此时神思已跟着慕仙走过京城的大街,出了北城门,一路向北,来到一座不算太高的荒山间。   荒山南坡正对着京城,坡上静静地立着一处孤坟,整齐的石碑上一字皆无。   慕仙就站在坟前,默然静立,神情孤寂冷然,目光落在石碑上,久久不移。   他将那匣中的凤冠捧出来,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又将它原样放好。却是在坟前挖了个深坑,将匣子埋了进去。   云妙看见慕仙在坟前喃喃自语了几句,却被山风吹得破碎难辨。   这孤坟中的是谁?以凤冠为祭品,想来是位女子了,是他的亲人?还是情人?   慕仙又在墓前深思片刻,方才运用起缩地术,又返回了京城。   而此时几位小姐的谈话已暂结束,小厨房送了席面过来,摆在谢瑶院中的小厅。   谢琳见得那菜色丰富,色香俱佳的席面,心里暗叹,自己倒是跟着这两位乡下来的云小姐沾光了。   四人客气一番分了主次坐下,云妙仍旧是只挟两筷子装个样子。   那边慕仙进了城,却是到了城东的一所宅院前,那宅院地处城内平民富户区,看着大门有些不起眼,内里倒是颇为讲究。   慕仙站在大门口,沉默地看着门上的门环,似乎很不情愿去扣响。   倒是那大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一个穿着一身绸衣的中年男子来,一见慕仙,马上笑成了一朵花。   “少爷回来了,快请进,老爷这些日子正惦记您呢。”   慕仙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大步朝正堂走去。   那中年男子先是一喜,后是突然想到什么,马上追了过去,陪笑道,“少爷少爷,要不先到厅里喝些茶歇歇,老爷想是昨夜着了凉,今天睡得晚了些,小的这便去伺候老爷起床。”   慕仙的眼神中清冷如冰,寒光慑人,只盯着那中年男子面上几息,那男子便心虚不已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他的目光,但也不敢说老爷都这个点了还在卧房,其实是在和新来的姨娘鬼混…   身为修仙者,不必去看,也能感知那正堂中不堪入目的荒唐。唯其如此,他已经对那个名为父亲的凡人,陌生如路人。   慕仙淡淡地说了声,“不必了。”   那男子如蒙纶音,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却又似想到什么,眉头紧皱,做出愁苦模样来。“少爷,这个月老爷又典出去一家铺子。家中用度…”   新姨娘是畅春楼红牌,身价不菲,这一折腾,府里就不剩多少了现银了,幸好还有个作了仙师的少爷可以填补,要不是能时不时地过手府中银钱捞些油水,自己才不乐意伺候那个好色粗俗的爆发户呢。什么能耐也没有,就是仗着有个好儿子的整天花天酒地的货色。   慕仙眉尖微挑,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扔给他,“这半年之内我不会再过来,你让他自己惦量吧。”   那银票面额是二百两,那男子既喜又愁,这半年之内不来,万一钱又不够了怎么办?他可是不敢叫人去找少爷的。   别看少爷年轻,身为仙师杀人无罪,狠起来那真是阎罗附身,上回秋姨娘撺掇老爷差了人去宝光观门口跟少爷哭穷,被少爷一个弹指扔到了几百步外去,差点一命呜呼,足养了三五个月才好利落。而后少爷回来算帐,立即吩咐把秋姨娘发卖,连老爷也不敢吱声。不过老爷也正好乐得再买个新的回来。   慕仙却不管他心中的弯绕,已经是拂袖大步而去,那男子忙要追上去,却见慕仙已经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云妙看到此处,不觉轻叹了口气。有家若此,难怪道心坚定!   云妍抬起柔情如水的眼眸,关切地问,“大姐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谢瑶谢琳也看着云妙,都有些不悦,这桌席面对于她们出身候门的正经小姐来说也是色味俱佳,并非平日里都有的,可这位木讷无趣的云大小姐,却是对着菜品时不时的发呆,偶而才尝个一两口,倒象是这些菜有多不堪似的。可谓无礼之极。   云妙心想姐还真是懒得陪你们。便捂住了额头,虚弱地道:“的确是有些晕眩。”   说着运气将脸上血色褪尽,果然面色苍白,身体不适。   云妍见她这样,心中格登一下,这位大姐好计策,装病好留在候府…自己怎没想到,倒被她抢了先机。   不过若是云妙留下,自己也可以借口要照料大姐不走。   谢瑶谢琳观她面色,果然是身体不适,心中不悦也减了些,却觉得有些晦气,“云妙妹妹不若先到房中略躺躺。”   云妙挥挥手,强自忍着,道:“不必,却要劳烦瑶小姐安排尽快送我回家去,家里都有常吃的药丸,服了就好了。”   谢瑶正不耐烦应酬这等小门小户出来的,也顺水推舟道:“既如此,两位妹妹便赶紧回府吧。日后再来玩耍。云妙妹妹这身子不好可要注意些,莫要劳累了。”   她这几句话倒是把不想走的云妍也赶走了。   云妍还想说什么,那谢家姐妹在此事上倒是同心,二人忙张罗着送云妙云妍出了院,坐上来时的马车,挥手作别。   云妍坐在车中还是气闷不已,事情全被这位给弄砸了。可她是嫡姐,自己也只能暗自骂几句罢了。低着头,咬着牙,一双手几乎把手中帕子扯得稀烂。   云妙闭目靠在车壁,心想不过是提前退场而已,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么?   瑞娘见她们好象提早回来了有点讶然,等听了是云妙身体不适便紧张地送女儿回院,又命人请大夫,嘘寒问暖。   云妍本来把候夫人给的玉镯戴在腕上故意把袖子撩开,想好好地在嫡母面前显摆一下来着,可瑞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到云妙那里去了,本来准备好的夸奖候夫人如何端庄慈祥,两位谢小姐如何热心,谢公子如何清贵,谢府是如何的富丽辉煌的满肚皮的话,这下子全都憋在腹中了。   只能回到自己院中,跟自己那个蠢丫环燕儿说说了。   瑞娘见女儿躺在床上,脸色渐渐如常般红润,笑嘻嘻地道:“娘亲,小妙无事,就是找个借口想早点回来而已。”   瑞娘又气又笑,一把拧住云妙的腮帮子,云妙双手护着雪雪呼痛。   “这皮丫头,让你去候府见识一下有何不好?”   “娘亲啊,那高门大户规矩多,又多见高踩低之辈,女儿不愿意陪小心扮笑脸。”   瑞娘想了想,紧张地问道:“可是在候府受了委屈了?”   云妙笑道,“那倒没有。那候府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罢了。…不过,娘啊,那云妍只怕是铁了心要攀高枝了,那谢家三公子年纪不在,死了元配没几年,正要续弦哩。”   瑞娘放了心,听得云妍对谢三公子打主意,不由冷笑道:“她有那个心尽可以去试,看看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不过那谢家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家,今日里我才听说,谢家三夫人死得蹊跷。好象是为什么人挡了灾。还有那谢家每年都要死上几个小儿,也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人祸。”   七二 琐事   想起那竹林中的辟邪阵,云妙暗自摇头,能用得到辟邪阵对付的一般都是厉害角色,而且练气期修士所设的辟邪阵最多只能维持个十来年。谢家只怕后患无穷,除非肯舍了那偌大的府第。   瑞娘又捏捏云妙的小脸,这孩子,总是爱走神,“小妙,又想什么呢?别怕,以后娘亲再也不让你去谢家了。”今天头回听说此事,她这心里就直犯嘀咕。还好小妙回来的早,不然还不知要怎么担心呢。   却是想起一事来,唇角带笑,从袖中拿出一物来在女儿面前一递,“南乡公府的贴子,也是今天才送来的,要请咱们娘仨去作客哩。”   云妙愣了下才想起南乡公就是上官家。想到那个俊美贵公子上官衡,不由得微微笑道,“娘亲你不是说上官家门第太高么?”   瑞娘瞪她一眼,“这是人家请咱们,又不是咱云家硬扒过去的。怕什么?你爹见了这贴子,也很是高兴哩。”也没再说什么要带着云妍一起之类的话,毕竟贴子上写明的是请瑞娘云妙和小云澜的。   瑞娘搂着云妙正说话,却听于嬷嬷在一边道,“夫人,那碧柳城老府那里来人了。”   又看看站在门口伺候的张奶娘,笑道:“你家的大妞子也跟着来了。我让人领着洗刷一下,等会子便带到这院来,正好让夫人过过眼。”   张奶娘一听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谢过,人虽是站着端正,心下却是急不可待了。   瑞娘瞄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却问于嬷嬷,“老府那边一切可好?”   于嬷嬷道,“倒是没什么大事,老太爷老夫人身子都好,就是大房里两位少爷有些闹腾。”一个跟人喝酒打架,躺在床上将养着,另一个夫妻不和,整天打吵,听说最近又闹和离。   瑞娘听了,微微撇了嘴,“还是我家孩子们省心。”当然那个云妍除外。   于嬷嬷接话道:“那是,方才听跟着大少爷的小厮回来说,学堂里的先生都极是看重大少爷呢。这场必中的。”   瑞娘也笑道,“这回无论中与不中,都得赶紧定门亲事了。再耽误下去,我们小妙都要被拖累了。”   一边的云妙忙举手道:“小妙不怕被拖累。”   房中几人都笑了。   却听线儿在门外道:“回夫人,张奶娘家的大姐儿带来了。”   瑞娘让张奶娘和她闺女都进来,见是个黑不溜秋的年青闺女,个头不算高,生得倒很结实,五官细瞧着也算是耐看,那一双眼睛倒生的好,干干净净,显得纯朴老实,跪在地上磕头,也是规矩不错。   瑞娘点了点头,笑道:“常听说张娘子家中有个丫头只比我家小妙大一岁,今儿算是见着了,丫头倒是个好的。于嬷嬷,赏孩子个荷包。”   黑妞紧捏着荷包,只觉得荷包里硬硬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又咚咚地磕了几个头,道:“谢夫人赏。”却是声音都有点颤抖。   瑞娘笑道:“快扶起来,这孩子倒是实在。以后便留在这院里,好生伺候小姐就是。”   云妙见着这个黑妞倒是印象不错,等瑞娘她们走后,便对张奶娘道,“奶娘黑妞第一天来,这半天你就陪她说说话,也顺便认认人。”   奶娘再三谢过,方才带着女儿去了自己住的小耳房。母女两人多年不见,相互说着家中之事,哭哭笑笑,除了吃饭,竟是直说到半夜。   等第二天,云妙院中众人起来一看,都有些愣住了。   却见整个院子青砖地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那种着花木的土地上,也是一片叶子枯枝都不见,连三级的台阶,都是微湿的透出原本的青色。   看样子是人用抹布沾水擦过了。   洒扫的小丫头都快哭出来。   这谁呀,把她的差事都抢着做了,还做得这么…吓人的细致。呜…她不要没差事啊,这个在小姐院的活儿还是她表姑托了关系才能抢到的。   到了云妙用早饭的时间,云妙三两口的都尝了尝,便叫撤下。   却见黑影子在门口探头探脑,欲言又止的,便叫了黑妞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黑妞憨憨地笑着,伸出藏在背后的双手,手上却是拿着几个香囊,布料不算好,那做工却极细致,配色大胆鲜活,透着天真野趣。   “听说小姐开恩,让奴婢跟着上京里,奴婢就在家里绣了几个香囊,想送给小姐,小姐莫嫌弃。”   云妙接了过来,细看看确实很喜欢,闻起来还有艾草的香味,“黑妞的手真巧,这香囊我很喜欢,便收下了。”   黑妞听了极是开心,没想到小姐也这么随和的,果然是个好心肠的,咧开嘴一笑,小黑脸上露出两排白得发亮的好牙,“小姐喜欢,黑妞就多做些给小姐,黑妞还会做鞋子,袜子,枕头,好些东西咧。”   云妙还未回答,一边的兰儿哀怨了,张奶娘呀,您怎么也不管管您家这小黑妞,早上才抢了扫地丫头的活儿,如今又要来抢我的了啊啊啊…   张奶娘刚刚进门,正听得黑妞这番话,不由好气又好笑,上前道:“小姐,我家黑妞不懂事,给小姐添麻烦了。”   黑妞听了很委屈,却是吓得站在一边不敢乱说话。云妙笑道:“黑妞很好,黑妞以后就在后院种花养草吧。奶娘看可好?”   这后院有约有半亩空地,初来时诸事忙,也没人手打理,如今正好可以种些花草之类。   奶娘笑道:“黑妞在家时也爱种个花草,别的精细活儿她未必做得,这活计定错不了。”说着就使眼色,黑妞忙跪下,“多谢小姐。”   云妙让她起来,见这小丫头皮肤虽是漆黑如墨,倒也透着光泽,便道:“黑妞这个名字一听让人想到是个黑的,不如改作玄儿吧。”   奶娘和黑妞自是欢喜,其实这黑妞的名字还是当初刚生下她时,她奶奶一看是个丫头片子,还这么黑,就不高兴地说了句,怎地就生了个黑妞儿。这一来二去地就叫成了名字了。   至于黑妞,那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她老早就想改名了,她一直觉得,她这么黑定是旁人老叫她这名儿才给叫黑了的。   一边的兰儿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没人抢自己差事了。   吩咐了奶娘叫人去买些花草树苗回来,奶娘母女二人欢喜地去忙不提。   闲来无事地云妙忽然想起,好久都没有见过哥哥了。   算算他还有半个月就要下场了,自己倒是得给他准备些用品才是。   这夏试,比春试秋试都要难捱,据说一个人住在小单间里,天气炎热,屋内潮闷,还有蚊蚁滋扰,偏还要自己带干粮,一连三天,煞是难熬。   穿的用的想来娘亲都会准备好,不如自己就做点吃的?   什么东西又省事,又经放,还顶饿?   云妙正琢磨着呢,一边的小雪不知从何处玩够了跑过来,跳到她的膝头,后腿半趴,单伸出一只小小的手爪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这小雪不知何时学会了这一招,每次想要灵宠丹,就来扮乞丐猴。   云妙从小墨里摸出一粒灵宠丹扔给小雪,心中忽灵光一现。   辟谷丹可不是省事经放也顶饿么?那些略上了品级的辟谷丹,一粒可以顶一个月。   自己现下炼的因原料差些,一粒只能顶十天不饿。   自己不如把一粒分成小份,再加些蜜糖熟粉揉成普通大小,让一粒顶一天,给云涛三粒,这样既不显眼又有效果。   说做就做,云妙当下让兰儿从厨房拿些蜜糖和炒好的面过来,自己一个人关在静室,鼓捣了半天,终于做了十来粒出来,放在一个小瓷瓶里。   七三 定心   等到了傍晚估摸着云涛快回来了,便兴冲冲地跑去。   因快要下场,云涛每天早起夜晚都温书破题,很是辛苦,瞧着人也黑瘦了些。   刚从学堂回来,云涛累得坐在椅上不想动,见了妹妹倒是很高兴,打起精神笑道:“小妙怎么想起来看哥哥了?”   “我是来给哥哥送定心丸的。”说着摸出那个小瓷瓶来在云涛面前晃了晃。   “定心丸?”云涛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又倒出来一粒放在手心。   “这是能吃的?”云涛闻着有点香味,“糖豆子嘛,怎地叫定心丸?”   等云妙把这小药丸的用处说了,云涛有些半信半疑。   云妙笑道,“哥你明儿早上试一粒不就知道了。”   云涛想着无论真假,反正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便点头应了。   “哥这个东西不要跟别人说哦。千万要保密的。”   再三交待过,云妙方才回去。云涛看妹妹这么郑重的样子,倒也重视起来,小心地将放在枕头边上。   等第二天一早,就着水便吞了一粒。   等丫环把早饭拿来,云涛先喝了碗羊奶,再吃了个三鲜包子,又用了点小菜。跟平常一样的饭量。吃饱了就收拾东西去学堂。心想,虽是吃了那药丸,自己不还是能吃早饭么,哪有一粒能饱一整天的神奇之物,还不知是小妙从哪弄来的这东西,说不定也是被人哄了呢。   这临近考试,每天的课业都很累,云涛在学堂忙到中午,小厮把饭送上,望着平时挺喜欢的饭菜,云涛却是觉得腹内满满的,毫无食欲。   心想莫非还真管用?   有意夹了几口菜,却也是吃来没滋少味的。遂放了筷子,命小厮收起,小厮还当云涛是身体有了不适,忙问是不是跟先生告假,回去让大夫来看看。   云涛忙道是早上吃多了,现下还不想吃,才算应付了过去。   云涛下晌念书便留心自己身体可有不适,却是精神很足地坚持到了傍晚回府。   等用晚饭之时,果然跟午时情况一般,全无食欲又精神头十足。便大喜过望,马上兴冲冲地跑到云妙院里,却见云妙一个人坐在屋里,正拿着片绸布摆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妙,那定心丸…”   云涛刚大声说了半句,见云妙鼓起腮帮子瞪他,便收了声,见左右无人,才小心道,“那定心丸是真管用的。”   云妙呵呵笑道,“我早知道管用才拿去的啊。哥千万要记得保密,这个是师父早年在江湖上遇到一个仙师,仙师赠与的,前几日被我发现,想着哥哥你要下场,才半抢半要来的,世上仅此一瓶。”   云涛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啊,这么珍贵,那还是留着吧…”   还记得当年那朱果,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一个人就要了三枚,后来到了学堂,为了显摆稀罕物,还将两枚分与小伙伴们吃了。可没过多久,就听说在老府,奶奶赵氏还因为一枚朱果跟大伯母大闹哩。吓得他都没敢说过自己的朱果是分给伙伴们了,幸好也没人问起。   “哎呀,哥你想,咱们平时有那么多好吃的,这个东西再好用处也不大,只有你下场考试,里面没人给整治饭食才能物尽其用的。”   云涛一听,说的有理,便心安地收了,跟妹妹说了几句闲话,见她在那儿摆弄绸布,便问道:“小妙这是又想做女红了。?”   当年抓周,小妙可是抓了绣花手帕来着,这些年虽也跟着学女红,不过这上面天分却是不高,只能过眼而已。平时也多关在静室里说要练内功,要不就是练鞭子。做女红的次数少得可怜。   云妙眼睛一转,道,“哥你整天出门,可知道这京中最好的织纺是哪一家?”   整天出门?哥是去念书好伐?怎么说的跟哥不务正业似的。   云涛心底窘了一下,默然片刻,方道:“只听说过锦绣坊和天衣坊都不错,不过锦绣坊以衣服样式新颖闻名,天衣坊以织料奇特见长。小妙可是想做新衣啦,哥这个月的月钱和下个月的月钱都给你吧。”   难怪他每月都月光呢,原来出手这么大方的。   云妙笑道,“我不要,哥你自己还不够花呢。不过你得答应我,等考试完了,陪我去天衣坊看看。”   云涛自是答应下来,想想再有十来天就可以放羊了,不由心情很好,哼着小调一路回了自己院子。   听得云妙直乐。扔了手里的绸布去了静室修练,服下一粒自制的劣品聚灵丹,开始引灵入体,等睁开眼已经是天亮了。察觉体内灵气虽有增加,但还是有些缓慢了。不由得心想,要不要去找个有妖兽的地方去试炼一番?毕竟自己已经筑基了,还是有些自保之力的,可是爹娘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出远门的吧?   要不再让师父出面?   不成,师父都七十多了,老人家不适合长途奔波的。   要不咱昼伏夜出,去那有怪异的地方,看能否遇到机缘?   嗯,这个办法应该可行。等哥哥考试完,就让他帮着打听去。   对了还有师父,师父不是最近常常混迹小酒馆么,也让他给帮忙。   想明白了事儿,云妙走出静室,此时天色还早,院内大多人都没起来,却听得后院有些响动,   间或杂着小雪的吱吱声。   云妙穿过小侧门进了后院,却见一个青布衣的身影正在给院中花草浇水,小雪则满院子乱跑,东挠一下叶子,西撩一下小苗,完全不干好事。   “小雪!别捣乱。快过来。”   小雪正在伸出去的爪子瞬间定住,那青衣身影也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中的水瓢。正是改名为玄儿的黑妞,她回头见是小姐,忙放下手中的水桶,给云妙施礼,“小姐。”   小雪几个纵跃就跳到了云妙肩上,爪子上还抓着一朵小花,讨好地递了过去。   云妙没好气地接了过来,却是瞪了小雪一眼,小雪立时屏声歇气,乖巧地蹲着一动不动。   云妙见这原本荒芜一片的小院里如今大变了样儿,各种花木小苗都整齐地栽好。刚浇过透水的土地湿漉漉的,有些小花苗已经发了嫩绿的新芽。   云妙点点头,夸赞道:“玄儿真能干,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我这里也有个小花园啦。”   玄儿被夸了,又是害羞又是欢喜,两手微微绞在一起,低下头去,“玄儿一定好好照看这个园子。”   云妙见她这般努力,心念忽起,不如找些药草来给她种种看。自己没事儿的时候也炼些凡品药丸给家中备用,不是才听说最近有些大药堂以次充好,坑害病者么。   念及此处,云妙假意在袖间掏摸,却是从小墨里取了几样药草的种子来,交给玄儿,笑道:“这是几样药材种子,试着种种看,若是种得好,我就让于嬷嬷给你长月钱。”   玄儿小心翼翼地接过,将种子都放在自己的小荷包内,却是摇头道:“小姐,黑…嗯不玄儿的月钱已经很多了,不用长。”   本来种花这个活儿就比起先在老家时轻省得多啦,想着这里管吃管住还能跟娘在一处,就已经觉得日子过得很美了,昨天娘还给了一百文,说是府里发给自己的月钱,让随便花用。哎呀,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有这么多钱呢,以前在家绣花卖个十来文,都被奶奶要去了,说是帮她保管着,怕她小孩子家大手大脚乱花。有时自己偷落下一两文,买个糖啥得被奶奶发现了都要好一顿骂的。   如今这样,已经是从前想都想不到的了,怎敢再贪心不足啊。   七四 心事   云妙想着要和师父说事,便直接跑到师父所居的小院,准备和师父一起吃早饭,顺便说说让师父出门的时候帮着打听奇闻异事,自己好有个寻找机缘的线索。   刚进院子,却不见师父的人影,往常他都是要早起练几路剑法的。   云妙纳闷地找到一个在院里伺候的小厮问,“我师父呢?可起来了没?用过早饭没有?”   小厮小心地道,“云师父他老人家天不亮就出去了,…早饭,…小的劝他等用过了再出去,云师父还是没理会小的。”   云师父这种高人,都是有脾气的,虽然平时比较随和,又不多事,可一旦决定的事,那是决计不改的,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小厮哩?   云妙微微皱眉,“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好象是朝南城去了。”   云妙略一思量,“云师父这两天可还好,没什么事儿吧?”   小厮吞吞吐吐地道,“他老人家精神看着还好,就是总象是在想些什么,这两天出门的时候多了,也总是在大早上出去,很晚了才回来,晚饭都没在府里吃。”   云妙沉下脸,盯着那小厮看,“你们这院里没有人惹师父生气吧?伺候得可周到?”   小厮吓得马上摇头,“小的们哪敢惹他老人家生气,伺候一直是和刚来时一般的。”   好家伙,云师父虽然听说都七十多了,可就冲着他每天早上练的一手利落工夫,谁活得嫌命长了敢在他眼前偷奸耍滑?   云妙挥挥手,放小厮去做事,心里思量着师父的异常。   师父这么大年纪了,这几年行事一发豁达从容,有回云澜淘气,把他收藏的宝贝酒坛子打碎了也没见他生半点的气。   云妙等了一会儿,见云中飞还没回来,便留下话,一见师父回来就来通知她,才回自己院里吃了早饭,中午又正堂去和瑞娘他们共用午饭。   云晨云涛一个工作,一个上学都不在,云妍居然也不在桌边。   云妙奇道,“云妍呢?”   瑞娘轻笑一声,“早上开阳候府的谢小姐给她送了贴,请她过府去玩耍呢。”   想到云妍拿着贴子,眉开眼笑,暗自得意的样儿倒觉得有些可乐,想是贴上只请了她没有小妙就觉得压了嫡姐一头吧。   原来如此,云妍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小云澜却问道:“娘,是南乡公府厉害,还是开阳候府厉害?”   瑞娘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道:“本朝爵位排行顺序是公候伯。你自己算算是那家厉害。”   云澜苦着脸咬了口青菜,“我知道了,南乡公府厉害。”   似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娘,怎么才能做变有什么公的?念书考试行不?”   瑞娘扑地一声笑出来,“哎哟,我儿知道上进了,…念书考试只怕还远远不够,要考上了进士,得了官,当官当得好了,为皇上立了大功,皇上许会赐个什么爵位,要想有公这种爵位,那还得立下好大的功劳才行。”   云妙纳闷地问,“你怎地想起问这些来了。”   云澜眨眨眼,“前天我躲在园子里的小山后头,听见路过的妍姐姐的丫头燕儿跟一个婆子说,开阳候家的人,一只小指头都能顶得过咱们云家,将来妍姐姐嫁过去做三夫人。等三公子承了爵,妍姐姐就是候夫人,到那时再回咱家,云府全家都得听她的,大家都得向她行大礼呢。可是我不想给妍姐姐行大礼,所以就想当什么公啦。”   瑞娘冷笑一声,啪地放下筷子。   云妙微微一笑,劝道:“娘亲何必理会这些混人混话。”   瑞娘却是手指点点云澜额头,“你这傻孩子啊,等去过南乡伯府,赶紧的去给我上学堂去,少听那些乱传的闲话。”   云澜见娘亲生气了,吓得低了头老实地吃饭。   瑞娘心想这云妍莫非失心疯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还想当候府嫡出受宠谢三公子的正妻,这什么朝代也没听过这事儿呀。原先还以为她不过是想着做个妾,现下想来倒是小看了这位的志气了。   原本瑞娘是要好好和云妙商量一下明天去南乡公府的事儿,结果被这么一打岔,想说什么都忘了,只得吃过饭便道头痛去歇着了。   云妙趁机抓住小云澜,给他普及了下本朝的各种爵位,又举了现在的几个有爵位的作例子。   小云澜才算弄明白了,晕头胀脑地,也回去歇着了。   云妙本想回自己院,却见一个小丫头过来说师父回来了。   忙直接去了外院师父的小院。   云中飞靠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盯着远处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妙叫了两三声师父,云中飞才恍然若觉,向云妙投来一瞥。   “哦,小妙。坐吧。”说话的兴致好象也不高。   “师父,您这两天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云妙坐在云中飞边上,摇摇云中飞的胳膊,撒娇地问道。   云中飞精神头似乎又回来了,啐了一口,“哪有什么为难事。莫乱说。”   “没有为难心烦之事,那怎么每天连早饭都不吃,早出晚归的,师父可是要做什么难事?还是要找什么人?徒儿都可以帮忙的。”   这回云中飞倒是眼光微亮了下,思忖了良久,才有些不自然地说,“其实为师我近日来总是想起四十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也不知她/他现下过得可好,才出门去大大小小的同乡会馆里去打听的。”   故人?还是四十多年前?那就是云中飞还没有见到云猫儿之前的事喽。   云妙八卦之心顿起,凑上去问,“那故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儿,祖籍何处,只要师父你一开口,徒弟马上就给您找去。”   云中飞这才把四十多年前的事大致说了。   原来云中飞本是位富户少年,因为喜爱武学便拜东原泊郡的武学宗师楼之望为师,长年住在师父家中。而自己家中有父母高堂,还有一兄,新娶了嫂子,只因家中有十几亩地邻近风景秀丽的望月泊,被庆郡王府看上,就派下人来要以贱得不可思议的价来买,他家兄长只不过略犹豫了下,便被王府的下人打成重伤吐血,云中飞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和他们理论,却不料那些狗奴长更是气熖嚣张,竟然将云中飞家里给砸了个遍,还点了把火,不让府里的人逃出来,就那么活活地灭了一家子的满门。   云中飞当时听说了自然目睚欲裂,五内俱焚,便发誓要找庆郡王报仇。可是庆郡王权势滔天,身边高手如云,云中飞第一次刺杀就无意外地失败了,不仅没摸到仇人的一根汗毛,还自己身受重伤,差点就逃不出去了。   可等他好容易逃走,想在师父楼之望处暂躲时,楼之望反而将他赶出了门墙,生怕被这大逆不道的刺客连累。   前边这段是以前云中飞给云猫儿大致提过的。这后面的故事却是云妙从未听过的美人救英雄云中飞亲历版。   云中飞当时身负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拼着一口气,寻了个破庙栖身,但一进去就失去了知觉,命悬一线。   若不是有个年轻女子给他治伤喂药,这回儿云中飞早就是黄土中的人了。这位救英雄的美人儿正是楼之望的女儿楼芳娘。   七五 再见   楼芳娘是云中飞的小师妹,早就对他情愫暗生了。   待云中飞伤势将愈,便大着胆子跟他告白,可云中飞那时一心报仇,哪有闲心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就拒绝了小姑娘的心意。   楼芳娘却道她愿意等云中飞报完仇之后再来寻她,就算是要跟着云中飞流浪江湖也心甘情愿。   云中飞虽然并未答应,但心里其实也是有所触动,想着若是真有报完仇自己还活着,便来看看这小师妹过的可好。谁知其后的岁月里,他不断地提高武功,不断地刺杀失败,那边王府里则不断地被刺杀,不断地加强防卫,小师妹一直等到芳华不再,年近三十。   云中飞不忍见小师妹这般蹉跎下去,便托了人假称自己已经死了,还把自己的贴身信物让人拿给她看,小师妹痛哭一场,第二年终于嫁了个鳏夫,云中飞听说后曾经偷偷地去瞧过一眼,见小师妹怀中抱着个婴儿小心呵护,看着小师妹嫁的这家人家境也还可以。便放了心,又接着投身他的复仇大业去了。   后来他年近五十的时候,那庆郡王才因旧年被他刺杀的伤势突发而死。当年那些参与害死他全家的王府走狗们也都被他除得一干二净。他才算把多年的恩怨了结,有心想去看看小师妹,又想已经这么些年了,何必再去打扰小师妹的生活。   云妙听了这前因后果,眨眨眼,问:“师父,那您如今怎么又想起来要去找小师妹的呢?”   难道是想焕发第二春?   云中飞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方有些别扭地道,“前些日子,突然梦到小师妹,小师妹哭得很伤心。”所以才想着,要去看看她。   看看如今那个性格爽朗直来直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小师妹过得如何?是不是儿孙满堂,日子舒心。   云妙点点头,“嗯,师父,小师妹…哦,不,小师姑对你有情有义,是该去看看她。”   云中飞叹了口气,“当年听说她嫁的那姓钟的一家人已经搬到了京中居住,但我这些日子到各处同乡会馆里问过,却是有只有一家姓钟,可年岁都对不上。”   “会不会他们又搬回老家去了?”   云妙想着,这都快四十多年了,也许他们在京中住得不如意就返乡去也不一定。   云中飞点点头,“你说的对,为师这就收拾东西,回东原泊郡一趟。”   眼瞧着师父一下子精神抖擞地就要回屋收拾,云妙忙拉住他,“师父且慢,等明日小妙从南乡公府回来,咱们一道收拾,回去找小师姑去。”   云中飞一愣,“小妙你也去?”   云妙笑着点头,“我陪师父一起去,找人也快些。”   回身看四周无人,又小声道:“徒儿正愁想出去历练找不着借口呢。这下可好了。”   云中飞沉吟片刻,想到这位徒弟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只要她能说明她爹娘,与她同行自然也方便找人。便道,“你爹娘那里…”   云妙忙道:“师父放心,我自会说服。”   第二天便是去南乡公家里作客的日子,瑞娘一大早的就收拾好过来云妙这里盯着,见各样装扮都得体才算松了口气,那边云澜的奶娘也给他打扮好了送过让瑞娘过眼。   娘仨收拾停当朝门外赶,路上遇到云妍,见了瑞娘便娇怯怯地行礼,眼带羡慕地目送他们出了府门。那一副把天大委屈藏在心里眼中带着泪光的模样着实恶心了瑞娘一把。   瑞娘娘仨上了马车,瑞娘靠着椅背,瞧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大的一会照看着小的,那小云澜也乖乖地坐在云妙身边,拿着本连环画看。   想起云妍近日的各种小动作,不由得叹了口气,一个是削尖了脑袋奔高枝去,一个则是风轻云淡全无所谓,有时她都忍不住想着要是把云妍那满腔的争竞之心匀出一星半点的给小妙就好了。   昨夜里还跑来说要和她师父一同去东原泊郡老家拜访故人。自己当然是不许了,偏这孩子就有许多大道理,说什么师父年事已高,就这点心愿,当徒弟的总得在一边伺候吧,当年可是云师父把她救回来的,按说哥哥云涛当然也可以去,但马上就要考试了,自然不能分心。   何况她学武多年,早有自保之力,根本不用担心安全。   云晨被她缠不过只得应了,自己也不好继续反对,只能生点闷气。   但瞧见一大早的闺女对自己笑得那小心讨好样儿,再有气也给她笑没了。   马车总算在南乡公府角门前停下,娘仨下了车,早有那候着的婆子媳妇上前来带笑迎进了府,那为首的婆子打扮精细,头上戴着做工精致的镶兰宝石银头面,观其行事和周边下人对她的态度,想来是个在主人身边得脸的管家婆子。   那婆子却是笑着介绍了自己,原来她姓郑,府里多称她为郑妈妈,是跟着钱夫人陪嫁过来的,这一向都在钱夫人身边伺候,今天云家人要来,钱夫人便特意遣她来迎。   瑞娘心知这是钱夫人特意给自己一家长脸的,便笑着谢过郑妈妈,送了她一个十两的荷包,郑妈妈推辞两下也就接了,那笑容更是欢快。   一行人进了内院,不过走得数百步,却见迎面来了位贵夫人,身后跟着四个丫环,见了她们便停下脚步。   “哎哟,郑妈妈这是往哪儿去,这几位客人是…”那贵夫人说着便上下打量着云家三人,无论是语气还是目光都有些不善。   瑞娘观这贵夫人年近四十,样貌倒是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可惜被额上眉间还有鼻侧的横纹破坏殆尽。双眉画得斜飞入鬓,口脂搽得很是艳丽,虽说不上难看,却也给人以些微不舒服之感。一身华丽的蓝色织金的轻纱长袍,头梳牡丹髻,发上金凤钗衔滴翠珠,打扮得好不雍容华贵,可惜配上她的面相和微胖的身材,就是有些悲摧了。   瑞娘听她语气,想着这位多是上官家钱夫人的妯娌,想到自家老府那些妯娌们,也就了然了。见这位语气不佳,倒也不气,微微点头为礼。   郑妈妈忙上前施礼,“见过大夫人。”又介绍道,“这三位都是我家夫人请来的客人。”   “哦,原来是三夫人的客人来了。郑妈妈何不先为我引见引见。”   郑妈妈是多年的老人精了,还看不出来这位是要借机奚落一番,自家夫人派自己过来,可不能让客人委屈了,便笑嘻嘻地又是一福,“大夫人若想和客人亲近,只管来芝兰堂便是,眼下我家夫人可是急着要见客人哩,迟了恐夫人着恼,…你们几个还不快送客人们到芝兰堂去。”   郑妈妈几句话搪塞过去,那位大夫人面色有些不悦,却道:“那好,待会子,我得空便去芝兰堂凑凑热闹去。”   郑妈妈陪着笑辞了这位,待走出数十步,折向另一条道路才对着瑞娘解释,“刚才儿是我家大老爷家的正房太太,这位大太太…”想了想还是没接着说,笑道:“我们三太太一大早就惦记着您几位呢,还在琢磨,不知小姐和这位小少爷喜欢什么点心,让他们各样都预备着一些呢。”   本来瑞娘有些不悦,刚进南乡公府就见着了这么个盛气凌人的,心下正晦气呢,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由头心头舒畅许多。   那郑妈妈一会儿赞叹云妙生得跟小仙女儿似地,一会儿又夸云澜小哥儿俊俏又懂事。几人说话间进了芝兰堂,堂前数十步,一群丫环媳妇们簇拥着位贵妇,年约三十七八,容貌端丽,衣饰简单而不失气派,着淡紫色襦裙,看着七八成新,披着米白色纹金的轻纱大袖,通身都显得素雅大方。   此时正面带微笑地望了过来。   七六 芍药   有了那位大夫人作对比,瑞娘一见这位三夫人钱氏就心生好感。二人相互见过礼,瑞娘又让云妙云澜见过三夫人,钱氏细细打量了云妙和云澜一番,赞不绝口,随即请云家三人进了正厅,各人分主宾坐下。   钱氏才笑着让郑妈妈去把准备好的见面礼拿来。   给云妙的是一只七宝盘螭戏凤金项圈,云澜的是一方金星龙尾砚和几个玲珑可爱的玉摆件。   姐弟二人接了礼,谢过三夫人。   钱氏说话声如其人,也是温温柔柔的,“云夫人,前些日子才听说云大人携家眷进了京,就想请你们来坐坐,当年跟云夫人说句谢,我家衡儿当年落难,要不是你们家帮忙,…”说着眼圈都红了。   见她如此,瑞娘忙笑道,“三夫人太客气,我家老爷他身为一方郡守,那些事都是应该做的,就是衡公子在我家住了几天,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啥好招待的,难得那时衡公子年纪小小的就聪明懂事,什么也不挑,不吵不闹行事稳重,倒真是有大家气度。后来钱大爷来接衡公子来硬是留下那么些的礼,我们老爷都说实在是受之有愧呢。”   听得夸赞自己儿子,当娘的总是心里高兴,钱氏接过丫环递来的帕子,沾了沾眼角,转而笑道:“云夫人太谦了,衡儿当年回来可说,云家婶婶对他很好,还说了好些在你们家吃过的物事让厨房做呢,照他说的做了,却一尝就说没你们家的好吃。…还总是说小妙妹妹长,妹妹短。如今可算是见着了这位妙小姐了。果然生得好,又惹人疼,云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二位夫人你来我往地夸赞一番,彼此都多了些亲近,钱氏便道:“咱们说话,可别闷着孩子们,我这芝兰堂后面倒是有个小园子,让孩子们去逛逛吧。”又指了个大丫头道:“秋荷,你好生伺候着云小姐云少爷去咱那园子里逛逛,那些花开得还好,云小姐喜欢的就帮着剪些戴着玩。”   秋荷领命带着云妙云澜出了厅,钱氏才叹了口气,“我这膝下单薄,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若不然,小姊妹们在一起说笑可有多好。”   瑞娘笑道:“以衡公子那般的人才品貌,怕是一个能顶旁家的三个呢。”   当然话虽是这么说,她其实还是对自己家的三个很满意的。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头秋荷已是引着路,将云家小姐弟带进了后园子。   果然公府中的园子就是不一样,竟是比之开阳候更为精致讲究,那园中芍药花开得正好,在园中的一角用白玉栏杆围起,只留着一个过人的口子,内中盛开着各色的芍药,不只有常见的红白黄色芍药花,还有嫩黄绿色、紫色和复色的,但见微风吹拂过,群花微动间,暗香怡人,云妙和云澜都看得着迷,流连不去。   秋荷见他们喜欢,便指着那些有点名头的介绍着,什么“玲珑玉”、“砚池漾波”、“红雁飞箱”、“银针绣红袍”,“黄玉簪”的,说得极是耐心,因为三夫人的话,她便道:“云小姐这般喜欢,不如选些喜欢的剪下来戴。”   云妙还没说话,云澜早就手痒了,望着云妙,跃跃欲试,“姐?”   云妙不由得微微一笑,便拍拍他,“好,那你便去挑两三枝吧。让秋荷姐姐帮你看着,小心莫要损伤了花枝。”   一边伺候的花仆递上小巧的花剪,云澜乐颠颠地接过来,就要大显身手,待见得姐姐使得眼色才收敛了些,走到花丛深处,看着这枝玉洁如冰不染凡尘好看,再转过眼见着那枝红底儿上带着紫圈显得俏皮可爱,东张西望,都不知道从哪枝下剪子了。   云妙笑道,“既是都好,便随便选三枝吧,再犹豫天可都黑了。”   却听一阵朗然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小妙,澜弟,总算又见着了。”   却是上官衡的声音,云妙回头去看,正见着上官衡一身青衣,轻袍缓带,自园子的另一头大步而来。俊美无俦的的面容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双眸湛湛,显然是心情愉悦。   云妙此时身在花圃边上,便欠身向上官衡行礼,“上官公子。”   上官衡眉头略蹙,想是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疏,“小妙叫我子平就好。”   云妙看了眼秋荷,见她无异样的神色,方才从善如流地又唤了声子平。   云澜在花丛中提着花剪,笑嘻嘻地问道:“上官哥哥,那我也叫你子平…哥哥可好?”   上官衡冲着他笑道:“当然好。澜弟可是正要挑芍药花?”   云澜点点头,苦恼地皱起眉头,“我想给姐姐挑朵可以带在头上的,可是看来看去,都很好,不知道哪个最好了。”   上官衡笑道:“不如我来帮你选如何?”   说着他的目光从头到脚地看向云妙,面露欣赏之意,却是道:“澜弟,你姐姐今天穿的是湖兰色,头上的饰物也都是珍珠,不如就选这个黄玉簪如何?”   那黄玉簪是花分内外,花內瓣细密狭长为淡淡粉嫩的黄色,而外瓣却是宽大舒展,为冰清玉洁的纯白色。既有白芍药清冷如仙般的气韵,又有黄芍药色泽浓丽惹人注目的亲和。   云澜想了想,便道:“好,就这个吧。”将花剪在花枝上比了比,见一边的花仆点了点头,便咯嚓一剪刀下去,将一朵黄玉簪剪了下来,拿在手中瞧了瞧,便递与云妙,“姐,你戴上看看呗。”   云妙大窘,要不是看着小云澜脸上那真诚的神情,云妙几乎以为这小子就是故意看笑话的。   姐可从来不在头上顶大花啊…   上官衡似是知道云妙的心思,笑道:“这芍药花结于裙裾间也是不错。”   云妙一想这倒还行,便将那朵花结在裙带的一端,那湖兰色的轻纱映衬着雪白嫩黄,果然十分雅致。   云澜看了也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选了,娘亲今天穿的是石青色,那就选这个墨紫的吧。”   说着便将一朵墨紫芍药也剪了下来。   想着娘亲姐姐都有了,虽然还是想再多玩会儿,可是惹得姐生气就糟了。   便要将剪刀还给花仆,却听上官衡笑道:“澜弟有劳你再帮我剪一枝淡紫的来可好。”   云澜依言而为,将剪好的花递给上官衡。   上官衡手指修长,色若白玉,轻拈花枝,玉面含笑地看着云妙,云妙心头又是不挣气地跳乱了几下,哎,不能怪姐啊,实在是美色害人啊。   再看那位方才一直都很得体的丫环秋荷,见到这般模样的公子也不禁微红了脸,眼神也有点呆滞了。   心想,公子今天怎地如此爱笑,平日里不总是冷若冰霜的么。   几人又看了一回芍药花,上官衡吩咐将两朵剪下来的花送到前厅给两位夫人,便自任向导,引着云家姐弟四处游玩,时不时地妙语如珠,与二人谈笑风生,仿佛已经熟识多年的亲切,被迫下岗的秋荷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老实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想,什么时候公子也平易近人了起来。居然偶而看到我的时候,眼中还是带着笑的啊…   当下就打算等回去以后一定跟姐妹们显摆一把:公子对我笑了!   要知道公子可是从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除了三夫人和老夫人,就没见他对谁笑过。   就连老夫的娘家侄女程小姐来芝兰堂,打着老夫人的招牌,死乞白咧地想让公子带着她看下园子里的景色都被公子一句话“找旁人去吧!”给顶回去。   七七 表妹   “衡哥哥,衡哥哥…”   娇唤声在左近处响起之时,秋荷抬眼一望,心里格登一下,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表小姐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公子刚来这园子里一会儿,她就也来了。   上官衡面上神情未变,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厌色。   云家两人都朝声音来处望过去,见一位丽色少女自他们来时路,脚下匆匆而来,面上带着笑容,却是人未到,那声娇哝的“衡哥哥”已经先出口了好些回。   她穿着一身华丽精致的水红绡洒金线的襦裙,腰身纤细若柳,腰间紧紧束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丝绦,脚下生风,更是裙裾与丝绦齐齐飘飞。身后跟着的丫环都撵不上她的身影,远远地落在十步开外。   上官衡无奈地对云妙道:“是祖母娘家程家的一位小姐,有些多话,等会儿小妙莫要多搭理她便是。”   云妙还未答话,云澜却点头道:“嗯,我也不搭理她。”   倒引的云妙与上官衡俱是一笑。   说话间,那程小姐已经近前,未语先笑,“衡哥哥,可是正在赏花呢?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娇容以前没见过哩?”   云妙见这位程小姐年约十七八岁,面上甜笑,虽是提到自己,却只是看着上官衡,目光中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哎,每一位贵公子身侧,都有一位少女情怀的表妹啊!   上官衡向云妙道:“这位是程小姐。”   又转而对程小姐道:“这两位是云小姐和云公子。”   简单的两句就算是介绍任务完了,随即看向云澜,“澜弟逛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有些累了,不如到我的住处去歇息会儿吧?”   云澜倒确实是有点累了,想起上回坐上官衡的马车,听上官衡说过他在自己院子里做的小木屋,风车什么的,不由得跃跃欲试,再看看自家姐姐的脸色,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好的。”   上官衡又问云妙,“小妙可要也去歇歇?让秋荷带你去正堂边的厢房坐坐吧?”   云澜心想子平还真是不给程小姐留情面,也点了点头,“也好。”   程小姐听着这安排,竟是将自己抛闪在一边了,原本听大夫人说起,三房这边有位夫人带着女儿来做客,她便来探探虚实,等听说表哥陪着那家小姐在逛园子,心中便顿生醋意,赶忙跑过来想也陪在表哥身边,却是遭此冷遇。   眼见得上官衡领着小云澜就走,瞧都没多瞧自己一眼,不由得心下气苦,眼中浮起一层水气。   云妙见这架势,这位只怕随时都会爆发,自己没必要留在这里找麻烦,还是走为上计。   便抬脚朝来时路行去,都不用多说,那秋荷自然跟在身边,果然是有眼色的大丫环啊。   耳听得身后传来哭泣之声,云妙更是头也不回,走得更快。   秋荷倒是有点担心地朝后望去,可见云妙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便只得加紧跟上。心想这程表小姐倒真是一番孤勇,公子从来都不对她假以辞色,连老太太让公子喊程娇容为表妹,公子都没答应,道还是称程小姐更正式些。平时里见了程小姐都是点头为礼,话都不多说的,这程小姐偏偏就是屡败屡战,每回落了面子哭哭啼啼,可没等多久就又笑脸迎上来了。真是让人无语。   瑞娘与钱氏相谈正欢,却听外面来了个小丫环报道:“回夫人,衡少爷领着云少爷去幽玄馆了。云小姐让秋荷姐姐送到厢房歇着呢。”   钱氏听了便笑道,“云夫人可要也去歇息片刻?厨下已经在整治酒席,约莫半个时辰便可。”   瑞娘自然点头称好。   等到了厢房,见云妙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呢。   见了瑞娘进来,云妙才睁开眼,对她笑道:“娘,你也来歇歇吧。”   瑞娘说了这半天的话,虽是宾主尽欢,也是劳神,便在那窗下的卧榻上靠了会儿。   半个时辰后,酒席却是摆在一处小亭中,此时正值夏季,在亭中倒也凉爽开阔,既无日头暴晒,也无屋内气闷。   豪门酒宴,菜品器具自然不凡,瑞娘也算是富户出身,然席上好些菜品却都未曾见过。因怕失礼,便只敢挑自己认识的食用。   倒是女儿云妙,落落大方,随手挑拣自己喜欢的菜式,既不落相,也不拘谨。   那上官衡带着云澜坐在离女客稍远些的位置,却是为小云澜夹菜解说,照顾得好不细致。   钱氏看着都有些惊奇,自家儿子何时也会这么照顾人了,平时里大房二房家的孩子们想和他亲近,他都不爱搭理的,这府里也早有流言说衡少爷性格古怪,还好有老太太疼爱,那些眼红的才不敢多说什么。后来衡儿一路考中了秀才举人,最后成了上官府里百年来出过的最年少的进士,虽是不愿做那些官场上的差事,只在工部挂了个闲职的名儿,那也够教府里各房人羡慕忌妒的了。   大房二房还有老太太的娘家程家,这些天都打上了衡儿的主意,想方设法的要把娘家亲戚塞过来,可惜衡儿这个天生冷清的性子,对送上门来的女子,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的。前两年,衡儿房中有个丫头,年纪到十五了,生得有几分姿色,就成天拿腔作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衡儿面前晃,只不过晃了两回,就让衡儿赶出了幽玄馆。   至于如今那什么程小姐,卫小姐之类,更是避而远之。弄得自己曾经有一度怀疑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断袖之好,如今冲着他对云家女儿这番心意,自己倒是可以放心了。   再看云妙,正是少女如花,清妍中透着灵气,应对大方自然,全然不象一些小官家的女儿,带着缩头缩脑的小家子气。若是云家门第再高些,倒是儿子的良配。不过若是她家愿意,给儿子当个贵妾,自己也是欢喜的。   云妙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只道席中菜式精美可口,主人热情相待,临走时上官衡还问云妙什么时候再去栖霞湖可好?   得知云妙要陪师父去东原泊郡,不由得有些失望。却是叮嘱她要路上小心,早日回来。   等上了马车,朝自家出发,还能看到青衫玉立,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远望着,瑞娘叹了口气,可惜呀。   云澜却是贼兮兮地从座位下摸出一只小盒子,宝贝般的搂在怀中,笑得合不拢嘴。   云妙纳闷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子平哥哥给我的。”   瑞娘有些不悦,“莫不是贵重物件吧,若是贵重的,咱可不能再收了。得还回去。”   这前前后后拿了人家多少,可不要让人觉得云家人眼皮子浅。   “不是不是的。是子平哥哥自己做的小玩艺。”   云澜一听要还回去,忙打开盒子让娘和姐姐看,“子平哥哥很厉害,这些都是他做的,你看这个小鸟可以不停的喝水。还有这个小船放在水面上会自己走。还有这个小球,放在日头下就变色。这个蜻蜓拧几下就能在天上飞好一阵。”   瑞娘看了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也就不再计较,心下却想,这位贵公子,倒是爱琢磨这些,也算是个怪人了。   云妙拿起那个竹制的蜻蜓,见蜻蜓腹下有个用来拧的小把手,那蜻蜓翅膀却是用薄如纸的精钢所制,轻轻一拧,四片翅膀便在空中发出振动,向上飞起,却没飞到马车顶便落了下来。   云澜忙接在手中,生怕摔坏了,“姐你拧得太少了,要多扭几圈,它才能飞高哩。”   云妙却是惊叹于这物件的精巧复杂,没想到上官衡居然还有这般的才华?   七八 飞剑   云澜见云妙仔细瞧着很有兴趣的样子,本想送给姐姐算了,可是又实在肉痛,便呐呐道,“姐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但是先给我玩两天,不,三天可好?”   云妙笑道:“澜弟现在倒是大方了么,…行啊,也不用三天,你什么时候不想玩了就给姐姐吧,姐姐倒想琢磨一下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   云澜凑上去笑道:“姐,子平哥哥的院子里可多有趣的物事了,还有会动的假人哩,可惜太大了,拿不动,不过子平哥哥答应给我做个小点的。”说着双手比划了下大小。   瑞娘啐了他一口,“头一次上门就要这要那的,也不臊的慌。以后再不许你跟别家哥哥们随便乱要东西。听见没,明儿就给我去学堂念书去。”   原先在老家也是上着学堂的,自来了京城,因觉得他还年纪小,容易受影响,定要挑个先生好,里面的学风正的学堂,才拖了这几个月的。   云澜一下子苦起了脸,云妙捏捏他的小脸,道:“乖,你现下成天呆在府里只有来顺儿陪你玩,可有多闷,去了学堂不是能认识许多新朋友么?”   云澜一想也是,又想到自己搜罗了那么多的好东西,都没个同年纪的人听他炫耀也的确无聊,这么想着,倒是高兴了许多。   云家仨人回了府,到了夜里,云晨问起经过,瑞娘大致说了,听得上官三夫人对他们很是客气周到,也不由得欣喜,毕竟能有这么一条跟权贵交好的路子,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不枉他们当年看顾上官公子一场。   瑞娘也很满意这一次做客,夫妻两人谈了会儿上官家,云晨说起云妙要和她师父去出远门的事,瑞娘直到现在还是很不情愿,也不放心让女儿离家那么远,而且还不打算带丫环婆子!   云晨当然心底也是不大赞同的,但想想这个女儿自小就有些不一般,他也曾见过云妙使鞭,说不上是出神入化,也算得炉火纯青…云妙曾经玩笑般地演给大家看,她可以隔着十步远打灭同一香炉里的香,旁边的香却丝毫不动。   这种本事,他见过的人里(当然云中飞除外),还真就没人有。   听说习武之人,都是要在江湖上历练一番,不知这回云中飞是不是也有些这个意思呢?他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安慰了瑞娘几句,夫妻二人亲热一番也就睡去了。   再不情愿,瑞娘还是给云妙师徒二人收拾了些行李用品。   送他们出府之时,恨不能千叮万嘱,云妙少不得一一答应,终于和师父两个坐上了远行的马车。   到了京郊东铺镇,云妙就打发了府里的马车回去。师徒二人漫步在黄土路上,远处的小镇隐约可见。   云妙笑道:“师父可喜欢坐船?”记得师父好象没有晕船这个毛病。   云中飞瞟了她一眼,“还可。”   “那咱们坐一下飞剑如何?”云妙微笑地放出小墨,透着灵力微光的墨色长剑,浮在半空如一柄藏锋的飞舟,这些年来随着云妙修为的缓慢增加,小墨的空间也变大了许多,放出飞剑后的剑身也变成了原来的四五倍。足以坐得下两三人了。   云中飞目光一亮,望着这对于凡人来说神奇的一幕,若是当年在他年轻的时候叫他看见,他定不会要坚持习武而去修道了。而对于已到人生暮年的他,这一幕只是让他大开眼界,赞叹世界之玄奇。   云妙踏上剑头的位置,将小墨稳住,笑看着师父。   “师父,请!”   云中飞一派沉稳地迈上了空中的仙剑,看着不大的空间,却在多了个人之后,又无形地向外延伸了些许,云中飞感受着脚下的平稳,只听云妙发出一声清笑,“要起喽…”   随着笑声,那墨色晶莹的长剑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不过数息二人一剑已经是身在云层之中,那些大团大团各色各异的云朵,眼看着直欲扑面而来,却是被剑身周围护着的灵气击得散成缕缕雾气。   剑身在长空划过,所到之处,有几只正自翱翔九天的飞鸟惊得错了节奏,象被击中了般直直坠落了下去,在将及低空之时才振动双翅重新飞起。   云中飞盘腿坐下,放眼四顾,万里河山尽在眼下,天上星辰日月,似乎也可触手以及,只觉心胸涤荡,尘事皆空。不由得从怀中摸出一只酒壶,大大地饮了一口,笑道,“想不到我云中飞浪荡江湖六七十年,临老还能过一回仙人的瘾,哈哈哈…”   见师父开心,云妙也不禁微笑,道,“原本到东原泊郡,飞剑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师父既然喜欢,不若我放慢速度?”   云中飞略一思忖,咳了一声,“那倒不必,还是原先的速度就好。”   呵呵呵,坐飞剑的感觉再好,也抵不上师父去找小师妹的急切呀…   云妙笑得滑头,惹来云中飞不满地一瞪,便老老实实地辨别着方向,直向东原飞去。   到了东原泊郡,云妙寻了处泊郡附近的荒山按下飞剑,师徒二人走着进了泊郡城中。   虽然几十年没有再来过,但泊郡城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城中的人物,都不相识了。   云中飞走向记忆中的师父家的楼氏镖局。那熟悉的院子格局并未变化,只是匾却换了。   云妙纳闷地问,“咦,怎么是孙家客栈,莫非师父你记错地方啦?”   云中飞又看了看院前那三棵毛桃树,如今已经长得一人抱不过来了,院右边的向下延伸的青石阶,阶的尽头一条小河,…没错,就是这里。   “不如进去问下吧。”   二人进了院子,就有那店小二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云妙道,“先用饭再说吧。”   随手扔给店小二一小锭银子,那名年轻小二哥登时乐得眉开眼笑,殷勤地引了他们进了厅中,选了个好位子,张嘴就是报出一串菜名。   云妙挑着师父常吃的点了几个,方问道:“小二哥可是本地人?”   “正是哩,这位姑娘可要打听什么消息?”当店小二每天最快活的事就是碰上打赏了,一般打赏的,多数是要打听什么消息新闻,所以他自入这一行以来,就以搜集各路轶闻八卦为已任。   云中飞自进了店就是面色沉静,瞧着物事人非的院子,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此时他便开口问道:“小哥,当年这里记得是家楼氏镖局,你可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客栈?那楼家人都去了哪里?”   哎呀,小二哥挠头了,“客官,小的是住在附近的,打小记事,这里就已经是客栈了。”   云妙问道:“请问小二哥贵庚?”   “…二十一岁零两个月了。”还没娶媳妇呢,被一个漂亮小姑娘问年纪,哎油,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云中飞挥挥手,“算了,小哥自忙去吧。”   点的几样菜陆续上来,那先前的小二哥送上最后一道菜时,热情地补充着这一小会儿的工夫,他自旁人那里补充得来的消息。   “客官,方才我问了我们店里年纪最长的杂役,果然二十六年前,这里是叫楼氏镖局,不过那年楼家当家的过世,他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便关了镖局,把这处院子卖掉了,据说那大女儿嫁到了附近的王家镇。”   七九 闹事   “那二女儿呢?”   云妙替师父发问,那小二想了想,又跑出去一会儿,回来道:“那二女儿嫁到了外地,后来听说进了京,就没有消息了。”   看来只能去王家镇找大师姑了。   看着师父有点胃口不佳的样子,云妙安慰道:“师父放心,肯定能找到的。”   师徒二人用过了午饭便去了王家镇,因路近,也没有坐飞剑,而是雇了马车,花了半个时辰便到。   打听得大师姑嫁的这家人姓赵,也算是镇上的大户,就住在镇东边青石街顶头,二人依言寻过去,刚看到一条宽畅的青石街,就见许多行人纷纷朝街内走,一边还议论着什么。   “这位大叔,请问这些人都是去看什么的?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么?”   云妙寻了位四五十岁的老者问道,那老者瞧了瞧师徒二人,道:“今天是赵老爷的五十三岁大寿,请了许多宾客,偏偏有不知哪来的对头领着人在酒宴上大闹,赵家的老少爷们和家丁们都打不过,这事闹到了现在,那对头抓着赵家四少爷在大门口对峙哩,非要赵老爷给他叩头认错,送上三千两纹银才能罢休。这不,左邻右舍,街里街坊的,都要过去看看哩。”   王家镇也不甚大,这等异事自然是镇上大半的人都来围观了。   “啊?”   云妙听得精神一振,目放亮光,“大叔,还有这事?快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对头和赵家有什么仇恨要这样大闹,还有,镇上的官府不管这事么?”   那老者见这般清秀灵气的小姑娘竟然这么爱听热闹,便也耐心地给她解答。   却原来赵家老爷赵继贤年轻时是做贩生丝生意的,他和两个朋友合伙一起去进货贩卖,结果有一回就亏了血本,赵家家底厚,虽是血本无归,元气大伤,也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偏他那两个朋友,虽是只点本金里的五成,却是家里全部资产,其中一个倒是想的开,回家过苦日子去了,另一个姓罗的素来就有些心眼窄,如今见家产赔光,便埋怨赵继贤当初不该叫他一起做这生意,赵继贤本来就心情郁闷,便也不客气地顶了几句,道当初是谁见生丝生意好,便一再地过来求着要加进来。姓罗的被堵了回去,一时想不开,就在自己家里上吊了。   那姓罗的妻儿便用块破门板抬上死人到赵家大门来哭闹,说是赵继贤害死了当家的,还寻了外郡一个会武的亲友打上门去,那时赵家人口不象现在这么多,也没几个家丁,都不是那人的对手,正危急间,赵继贤的娘,听说姓楼,是震东南楼之望的女儿,那时已经年过五十,正在家里后院领着媳妇们做饭,听到前头在闹事,拎着擀面杖就出来了。   那罗家亲友还在大发神威,瞧着赵家父子兄弟几人有被打趴下的,挂彩的,心生怵意不敢上前的,不由得洋洋得意,正指手划脚,狮子大开口要赵家赔五百两银子时,猛地当头一棒就罩了过来,那楼大娘将擀面杖使得虎虎生风,霹雳啪啦一顿擀面杖,直把那来惹事的人打得全无招架之力,东挑西窜。   那楼大娘打人也不打致命处,专门挑背上,腿上,膀子这些地方,那罗家亲友只不过挨了几下就顶不住了,听得自己骨头都是咯吱作响,连忙抱头鼠窜得无影无踪,连那罗家妻儿和地上尸首都不管了。   那楼大娘见人跑了,看着坐在地上已经被吓傻了的罗家人,见他们也不再打滚撒泼,便扔了五两银子出来,叫他们以后别再来,不然可就不止是只打那一个了。   那罗家人没占着什么偏宜,镇上的人也都觉得他们无理,灰溜溜地搬走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那时罗家儿子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道罗家儿子在哪里学了武功,带了帮手,又回来找赵家的麻烦了。   要说官府,这镇上的统共就那么五十来个衙役,还是有好些托人情混进来吃皇粮的,平时也就是收个税,拘个良民百姓啥的威风凛凛,真的遇到江湖中人,那是恨不能都人都死完了才会装模作样来问话拿人。赵家家大业大,家丁护院三四十个都不管用,他们更是不会露面的。   那给云妙讲古的老者边说边走,云妙和云中飞也跟着走,等说得差不多时,已是能望见街顶头的大宅院门,人群围着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爬在街边的树上墙上看的。   听得里面一个阴恻恻地声音道:“赵继贤,你再不老实地叩头赔罪拿银子出来,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宝贝儿子可是要考秀才举人的,废了手,可就全没了指望。”   他说着,就听一声男子的惨叫和哭声,“爹救我啊…我的手我的手!…”   云中飞面上显出一丝怒气,身形欲动,却听云妙道:“师父,放着徒儿来。”   她身形灵活,几下便钻进了人群之中。   被人群围在当中的两方人马人数和实力显然不对等,一方只有四个人,为首的是个褐衣中年人,身形结实正当壮年,面上左脸横了道疤,眉目透着凶悍之气,目光傲慢又阴狠。   围观群众中有人认得他便是那罗家儿子罗保柱。   罗保柱身边还跟着三个与他年岁相当的壮汉,也都是身怀武功,混身透着蛮悍之气。罗保柱手上提着一个年轻男子,文士打扮,不过十八九岁,右手腕被罗保柱扭着,已经有些弯曲变形,疼得男子涕泪交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向他爹求救。   赵继贤这方倒是有三四十号人,却都是狼狈不堪,有的站都站不起来,有的捂着伤臂拐着腿,还有些虽还能再打,可眼中却透着害怕。   赵继贤被大儿子扶着,一张老脸气得青白相间,听得小儿子求救,他也是又心疼又焦急,三千两银子虽然多,但凑一凑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是给了这些人,自己一家老小七八十号人吃啥喝啥。还有让人打上门来,赵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若是就这么示了弱,赵家人从此以后也别想在这镇上抬起头了。   越急越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却听院子里哭天喊地地扑出来一个身着绫罗的妇人,连滚带跌地冲出了大门口,冲着赵继贤就跪下了,“老爷,老爷,四儿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您可得救救他啊。还有大少爷,您大人大量,往日里都是奴不长眼,惹了大少爷生气,可是四少爷他是您亲弟弟,您就劝劝老爷,救救他吧。”   说着就从身上头上撸下些金银首饰,搁在地上,冲着那罗保柱连连磕头,“这些您拿去。不够的我再给补,求求您放了我儿子吧,他不过是个奴才生的,如今才十几岁,您家那事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啊。”   扶着赵继贤的大少爷憋着一口血没喷出来。这都什么玩艺儿,这什么场合,弄这么个东西出来既不顶事又丢人,还他娘的不忘记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好象罗保柱抓住赵小四是自己指使的一般,刚才在酒宴上,那罗保柱出声发难,爹还没说话,这赵小四自己找死,凑过去说了些酸话被人家拿住了当要胁关自己什么事儿?还说什么十几岁不关他的事儿,合着莫非是要罗保柱抓着自己才算是有关的?方才那罗保柱踢爹一脚,还是自己因早年跟奶奶学过几招才挡下的,如今两臂还酸疼着呢。   这位姨娘又整这一出,难不成真要全家脸面丢光,赔上全部家产就为了换这么个没眼色的东西?   八十 长鞭   赵继贤方才见了有人从大门内冲了出来,一时恍惚,竟然无比怀念起当年自己老娘挥着擀面杖的英姿来,待见得平日里素得自己宠爱的莲姨娘这般作派,反差太大,竟然觉得头目森森,眼前发黑,要不是有大儿子扶着,就要栽倒在地。   想起平日亲娘常说的,那些个姨娘通房什么的,都是不干正事,尽靠卖笑吃闲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活着的时候自己根本就不敢动纳小的念头,两个姨娘还是老娘过世了才纳回来的,平日里温柔小意,说的话都能甜进了自己心窝,这一到关键时刻就给老子掉链子啊!   娘啊,儿子不孝啊,后悔啊,不该没听您老的话啊。   想起当初娘让学武,自己怕苦不学,还找了奶奶来当后盾,害得奶奶和娘的关系冷淡。让自己儿子学武,自己当面不说什么,背地却不支持,总是说,有钱了多找几个家丁护院就是。气得老娘都不搭理自己。   如今才算明白,不错,有钱了是能找家丁护院,可自己那俩钱找来的家丁护院遇到横的他也护不住院儿呀。   望着小儿子痛苦的神色,赵继贤咬了咬牙,大喝一声,“住手,要磕头不是,我磕了,但三千两银子我赵家没有,顶多一千,你要答应就罢了,不答应,今儿赵家人也豁出去了,拼个鱼死网破!”   那罗保柱听了这话,跟边上的同伴挤眉弄眼地对了下神色,心下其实有些动意,手上也放松了些,赵小四略缓了缓,哭声也小了许多。   罗保柱正准备再还价到一千五的时候,忽然迎面就是一道银光袭来,暗暗无声,那速度却是诡异绝纶,如同一条在暗处窥伺了许久的毒蛇,张口便是敌人的致命处。   他习武多年,自然晓得利害,也顾不上手中的人质,朝前一推,借着力向后翻滚了好几圈,才算逃过这一下。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方才他领着人大闹赵家,三四十号人围着他,他都跟玩乐一般轻松,而今这一下便让他脊背发了毛。   待定睛一看,面前却是站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模样清丽,着一袭淡绿衫子,手上提了支银色长鞭。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而那个哭哭涕涕的赵小四,早被自己一推之下,跌到了对方人群里,被那地上的妇人搂着正安慰着。   罗保柱心想这哪儿来的小丫头来搅局,来闹事之前明明就打听过那母老虎已死了十好几年了。赵家也没有习武的好手。怎么又多了个使鞭的?   不过看这小丫头年纪小,鞭法虽好,总是好对付些,再朝人群里扫视,除了个青袍老头子外,也没看有哪个是身怀武功的,看这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弟兄四个怎么也能打得过了。   这么一想便底气十足地喝道:“小丫头,快闪一边去,不相干的事少参和。”   说着给三个弟兄递了个眼色,四个顿成合围之势。   却说突然横出一个小姑娘进来,围观群众都是激动地瞪大眼瞧着好戏,有那离得远的还大着胆喊声,“小姑娘好样儿的!”   赵家这边的人都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人质在那姓罗的手里,怎么都好办。   赵大少见那四个人围着一个热心帮忙的小姑娘,便放开掺着他爹的手,从家丁手里接过一根棍棒,站到了小姑娘的身边,表明态度。登时也有那热血家丁上去几个与罗家的人对峙。   这小姑娘自然便是云妙,云妙将手上的鞭梢指向罗保柱,“什么不相干,你们四个泼皮竟敢上门欺负我大师姑家,若不磕头赔罪,拿三千两出来,瞧你们还能不能囫囵地走出去!”   “什么大师姑小师姑的,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再不闪开,可休怪爷几个不怜香惜玉!”   围观群众对这个大师姑一说都很是纳闷,各自纷纷求解答,可惜不止他们,就连站在一边的赵家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师姑是赵家的哪个女子?   云妙微微笑着,却是盯住了罗保柱,“不然你们几个不妨一起过来一试。十招内若赢得过我,就放你们走,不然没银子,一人就留只手罢!”   姐不欺负凡人,只用武功就好。   罗保柱听了便冷笑了一声,已是扑身而来,“那就不客气了!”   而那三位似乎也和他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攻了上来。   众人还来不及为被围攻的小姑娘惊呼,却见银影飘闪,接着是四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但见那四个原本横眉冷目,张牙舞爪的恶汉此时如叠罗汉般齐整的摞在一起。   围观群众不知是哪个带头拍了手,“小姑娘好本事啊!”   顿时一阵掌声响起,赞扬如潮。   云妙有礼地朝众人点头致意,将银鞭在空中一甩,顺势绕上腰间如一条银色的腰带。   “你们还不快滚!”   本是略带稚嫩的少女声音此刻听来却如魔音穿耳,四个大汉挣扎地爬起来,二话不说都是捂着一只手腕,灰溜溜地离去。却原来方才那一瞬间,四人的手腕腕骨都被折断。此生的武功也就算被废了一半。   虽然已经不再有打架,但围观群众的热情不减,反是更为好奇。   这位少女侠士倒底跟赵家是个啥关系么?快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认一下亲呗!   可惜那赵家家主赵继贤却是对云妙和后来走出的云中飞拱手施礼道,“两位恩人请进赵家一叙,容赵家大礼相谢!”   云中飞与云妙也不推辞,直接跟着进了大门。   赵家其它老少爷们和家丁们随后跟上,大门吱呀一声紧紧关住了,也隔绝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围观群众这才散去。不过就先头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也够说上一阵的了。   赵家格局不错,里外三进显得格外宽敞。可惜的就是里面一团混乱,花木折断,盆景翻倒,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杂物,还有些血迹随处可见,也有那坐倒在地自己起不来的家丁。   赵继贤如若未见,只是殷勤地将两人迎进了一间会客小厅,将外面的狼籍留给儿子们去收拾。   谢了又谢之后,赵继贤终于问起二人与赵家的关系,“适才听这位小侠说起大师姑,敢问这大师姑指的是赵家何人?”   自家娘确实是有两个师兄弟的,可惜早年间奶奶不喜自家娘一个女人家舞刀弄枪,总是指桑骂槐,刻意阻挠,娘和两个师兄弟也很少来往,后来娘过世后更是断了联系。但眼下这位老者看着一点也不眼熟,并不是那两位师叔。   云中飞沉声道:“我是你外公的大弟子,你亲娘楼大娘是我的师姐。你外公早年对我有些误会,所以我离开得早,那时候你娘还未成亲呢。这个小丫头是我收的小徒弟,所以她称你娘亲为大师姑。”   赵继贤这才恍然,想起当年确实曾经听娘提过一半句,她还有个师弟,可惜被外公赶走了。   那这位小姑娘按辈份岂不是与自己平辈?   虽说跟这么小的姑娘平辈有些窘,但是一想到她方才那一手惊人的工夫,也就服了气。当下便先给云中飞行个晚辈礼,口称,“原来是师叔到了,继贤见过师叔。”   云中飞扶他起来,赵继贤又要向云妙施礼,却被云妙抢了先去,“见过赵师兄。”   赵继贤觉得这姑娘又厉害,又懂礼,笑呵呵地道,“见过小师妹。”   八一 霜鬓   云中飞却有句话,自见了赵家这乱局已经憋了很久了。   “继贤侄儿,老夫有些奇怪,我那大师姐一身武功,竟没教给你么?”大师姐那一手棍法出神入化,早年自己跟师姐对练的时候可没少挨,后来自己武学精进才算好了。   看这位师姐家的侄儿,不但没有武功,身体底子也差,脚步虚浮,面庞泛青,分明有点酒色过度的模样。   赵继贤一张老脸顿时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只得呐呐地说道,“赵家原先都是习文,所以男子们都没有练,只有我大儿跟我娘学了几天。”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云中飞脸色微沉。   云妙也很是无语。   您家学文,貌似也没出个举人当官的啥吧?那大师姑当年后继无人,不知有多失望呢。   云中飞想了想才道,“继贤侄儿,虽是家学渊源,但我师父当年名震东南,堪称一代高手,镖局行走东南,从来也没有敢来捣乱的。如今他就只有你家和小师妹家的血脉了,总得有人继承楼家武学才是。以后再有今日之事,也有人出手应对。”   赵继贤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应声称是,道:“小侄的两个大孙子看着都机灵,往后便让他们学武去。”   云中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妙却见缝插针问了句,“赵师兄,不知我那小师姑现在何处,如今可好?我和师父也打算去探望的。”   赵继贤微微一愣,象是有为难,云中飞心中一跳,莫非是小师妹过得不好?   云妙抢先问道,“赵师兄,可是有为难之处,我小师姑现下如何了?难道…”   “芳姨现在身子还好,就是孤身一人居住在陪嫁田庄上,我早年曾想接她到赵府里来养老,她直是不肯。”   云中飞深吸了口气,尽量沉静着声音问道,“她,她怎会孤身一人?她的相公儿女呢?”   语气虽是沉静了,但那面色还是露出些许焦急。赵继贤心中暗叹,果然是师兄妹手足情深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关心着。   “小姨自嫁到那钟家,为钟家抚养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还收养了个捡回来的弃婴,倒是个儿子,也是如珠如宝的养大,那钟家姨夫却是生意做得大了,进了京城,又在京里买了两个妾,生了几个庶子女,一屋子乱纷纷的。后来过得十来年,生意又不好了,才搬回老家来,那钟姨夫四十五岁时没的,小姨那会儿也才三十多,竟是没一个亲生的骨肉,那些继子继女又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只有养子还亲些,可惜在十五六上生病没了。钟姨夫去了后,继子们和庶子们争产,差点没打个头破血流,小姨也懒得理会他们,自己住到处僻静的小庄子上,这小庄子还是当年外公给的陪嫁。”   云妙听着听着,这心就往下沉,这小师姑的命怎么这般苦哩?怎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让她给赶上了?   再看师父,那本来还能维持平静的脸上忽青忽白,眼神变幻不定,种种痛惜、悔恨、自责、焦急、气愤汇集在一处,那袍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云妙拉住师父衣袖,轻声道,“师父,咱们去看小师姑吧。”   云中飞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对赵继贤道,“那庄子在何处?”   赵继贤道,“离这里不远。坐马车一两个时辰就到了。师叔和小师妹若是要去,我派个家仆赶马车送你们过去,不过师叔和小师妹还是先在这里歇息几天吧,也让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们认认师叔和小师妹。”   云妙知道自己师父的心情,忙笑道,“赵师兄,我师父这次回乡就是想见见故人,这人上了年岁,就想见见旧时的老人,还是烦劳师兄先送我们去看看小师姑,日后我们再过府拜访多认认师兄家里的人。”   见他们坚持,赵继贤也只发叫来了个精干的小厮,套上车送他们出了镇,直奔小师姑所住的庄子而去。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着,简直能把人晃闪了架,好容易捱到远远地看见了个小村庄。绿树人家,炊烟阵阵,鸡鸣狗叫之声不绝于耳。   赶车的小厮将马车赶进了村,村里好些在外玩耍的小孩子都停下来看着稀罕。有几个走在路上的村民也站住了瞧着。   “定是楼老太太家里来送东西的。”这村小穷地的,也没别人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   “嗯,这马车我见过,是镇上赵家的。”   “楼老太太的儿女不孝顺,外甥倒是还不错。”   “咳,孝顺什么呀,又不是亲的。”这人没个亲生的子女就是不行啊,看,老了都没个依靠。   “不是亲的,也有养活的恩情啊。”听说这楼老太太嫁过去的时候那继子继女也不过五六岁。   马车直驶到一处宅院门口,这院子是一水儿的青砖瓦房,看着倒是比村里其它家的泥墙房或石头房要强一些,但跟郡里和镇上那些家户却是不能比。   小厮停了车便跳下去拍门,“马大娘马大娘,开开门,是镇里赵家的派来探望姨老太太的。”   过得片刻,那黑木板的两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只将门半开,探出身来,望了望马车和一行三人,又狐疑地望着小厮。   小厮拍拍胸口,“马大娘,不记得我啦,过年的时候送节礼,我不是还跟着大少爷一起过来的么?”   那婆子盯着小厮看了半晌,才点点头,道:“哦,是有些眼熟。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姨老太太的师兄弟和师侄女。马大娘,别在门口站着啦,赶紧让贵客进门吧?”   云中飞和云妙这才进了院子,进去一看这院子不算太小,却是有些简陋。只分了里外院,外院三间房子,里院四间,里外院间有个小门,此时那门是开着的。   能看得到里院里种了几颗桃树,此时枝头上已经是青桃累累,桃树下放着张竹榻,一位妇人穿着家常的淡灰色细布衣裙,坐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本经书,正自观看。若不看微有皱纹的面貌和有些白发的发色,那身姿倒是修长曼倩如好女。   那妇人放下手中书,也抬头看向外院,问了句,“红叶,谁来了?”却是声音清脆,毫无苍老之态。   云中飞心头激动,忙向前一步,他的目光正与对方穿过里外院的距离相遇,二人心头都是一震。   那妇人手上的书无声地掉落在榻上,她直直地瞪着云中飞,面上依然白晰的肤色却显出了激动的红晕。云中飞站在当地,动也不动,眼神也是缠绵如胶,凝在那坐直不动的人脸上。   “你是…,你…”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些年来,只能相见在梦中的人,如今却变成了白发苍苍双目带泪的老人。   “师妹,我回来了。”该说造化弄人么,当年仇人死的时候他也刚五十出头,若是能早些回来,也不会荒废这么些年。   当年怎么就见了个小婴儿就以为师妹过得很好,从此下决心不再去打扰她了呢?   “师兄?”真是师兄,真是他回来了,当年那人是骗她的。师兄没死!他来找她了!想到此处,她不禁紧张地用手去整理头发,却又放下,心中苦笑,都六十多的老婆子啦。满是皱纹,白发苍苍的,还计较什么呀。   云妙轻声给师父支招,“师父快进里院去呗。”   云中飞象是刚被提醒了才想到似地,步子僵硬地迈了出去,想是心情太过激荡,进里院的时候都被门坎绊了下,还好他身手好,才没有跌倒在小师妹面前出丑。   两位师兄妹的手,跨越了四十多年的风霜岁月,方在今日,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八二 嗔怨   外院的小厮和马婆子瞧着都是目瞪口呆,云妙机灵地上前把内院内轻轻掩上,回头对马婆子笑道:“马大娘,您这里可有水么,倒要讨杯水喝哩。”   那马婆子楞了楞,方道,“有,有,姑娘等等啊。”   小厮也回过神来,笑道,“马大娘小的也要讨水喝。”   马婆子答应着进屋倒了两杯茶,那茶水是晒干的野菊花泡的,用白瓷杯盛着,倒是干净又有野趣。   小厮喝完了水,将马车上赵老爷顺便带给姨老太太的东西一一搬了,马婆子和云妙也来帮忙,那些东西多不过是些油盐酱醋茶布匹这类实用的,马婆子看得很是欢喜。这偏远小村,这些东西可不好买哩,那走村串户的货郎可不是天天来,且货郎带的东西也远不如赵家老爷送的好啊。   小厮任务完成,便跟云妙告辞回去,云妙大方地赏了他五两银子,那小厮喜出望外,连声谢赏,才出门驾车而去。   云妙就在外院找了个小板凳坐了和马婆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马婆子人上了年纪,就想跟人说说闲话,平日自家小姐跟自己兴趣不同,能说到一处的时候少,如今有个漂亮小姑娘愿意听她唠叨,自是相见恨晚,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   云妙听着倒是把小师姑这几十年来的经历大致了解了下,跟赵继贤说的没有太大出入,只是详细了许多。   原来这位马婆子闺名叫红叶,是小师姑的陪嫁丫环之一,当初一起陪嫁的共有四个小丫环,另外三个都放出去嫁了人,有了各自一大家子人,只有这位马婆出嫁没多久,男人就病死了,因此又回小师姑跟前伺候。   据说钟家老爷,也就是小师姑的相公,跟小师姑刚成亲那会,对小师姑还算可以,后来进了京花花肠子就多了,在家里娶了三个姨娘不说,还在花楼包了姐儿,那时小师姑就已是对他彻底冷了心,早就不许钟老爷进自己房了,夫妻俩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小师姑甚而连管家大权都懒得理,直接交了出去,带着陪嫁的几个仆人住到了独立的小院里,让三个姨娘互争。   后来钟家老爷酒色过度,淘空了身子,四十来岁就过世,那钟家乱成一团,嫡子嫡女和三个庶子两个庶女还有姨娘们你争我抢,最后才发现经过这些年的败家,钟家已经没多少家底了。   还有庶子见小师姑膝下无子,手里有些嫁妆,便打起主意,装得情真意切地要接嫡母和自己一起过活,给嫡母养老尽孝。   小师姑却不是那软心肠的烂好人,直接回绝道不用别人养活,一丝一毫钟家的的财物都没带,爽利地搬出了钟府居住。钟家那几个儿女却是烂泥一堆,只想着从旁人手中抠钱财的主儿,平日年节时该给嫡母孝敬的都装做记性差,没一个上门的,等借粮借钱托人办事儿的时候却又想起这嫡母来,小师姑不胜其烦,索性卖掉在郡中的所有陪嫁产业,搬到了这边远乡下来住,只带着个马婆子随身伺候,其余仆人都遣散了去。   这边住着倒也清静,这处小院带着三十亩地都是当年小师姑的陪嫁,那些地佃给了这村中的几家种着,平日里有活计也是雇这几家的人来做,这村中的人倒还良善,偶然有个把泼皮的见这户只有两个老婆子想动点歪心思,也被小师姑偶而现出的一手长鞭绝技给吓了回去。   长鞭?   想到自己每次练鞭的时候,师父都爱在一边看,目光象是在思考着什么,原来都是在怀念小师妹啊…   二人正在闲话,却听院子里传出一声怒斥,“你这骗子,给老娘滚!”   接着就听见院子里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声,还有鞭子破空的脆响,还夹杂着师父心虚的解释声,“师妹,我不是成心的…”   马婆子哎哟一声,担心地就要起身去看,“好好的怎么就动起手来?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闪着腰腿啥得可怎么好?”   说起自家小姐这个爆炭性子,说好也好,在钟家虽不得钟老爷宠,可愣是没人敢来招惹。说不好也不好,落得个悍妇的名声,钟老爷一直拿来当借口不喜小姐。今天这位老爷带着晚辈大老远的专程上门探望,小姐怎么说打就打,多伤人的心啊。   云妙却很淡定,悠闲地喝着茶水,还拦着马婆子,“大娘莫担心,我师父他身板好着呢,师兄妹嘛,在一处练练武功也没啥。”   想也知道,师父当年托人骗小师姑说他挂掉了那件事被说漏了。小师姑生这么大的气也是应该的。   院子里的热闹又持续了一会,却以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告终,听得院里云中飞可怜兮兮地喊了两声师妹,却是毫无动静。   过得片刻,里院的门从中开了,云中飞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云妙打眼一瞧,云中飞原本一身整洁的青袍上已经破碎成了乞丐装,下摆少了一大块,前襟沾着污迹,双袖被抽成了布条,显得老胳膊很是瘦骨伶仃,那原本梳得很气派的道髻披散开来,上面的长簪也不知掉在了何处。   想起云中飞来时道袍整洁,长须飘飘,一副道骨仙风世外高人的形象,现在则看着跟入了丐帮一般,云妙得努力强忍着才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师父,而不是笑喷出声。   马婆子张大了嘴,傻傻地说了句,“这,这是怎么话说的…”   云中飞低着头瞧着自己袍子上的烂布条,偶而抬眼,哀怨又期盼地瞧着云妙,象是等着小徒弟给他出个主意。   云妙忍笑问马婆子,“大娘可有空屋子,让我师父换个衣服?”   马婆子忙寻了外院的一间屋子给他,又自己不放心地进了里院,却是一地狼籍,连那小姐平时最爱用的竹塌此时变成了一堆碎竹片,桃树上的青桃桃枝桃叶什么的也都被抽下来不少,落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云中飞衣服上的布条。   而小姐卧房房门紧闭,门上的帘子掉了一半下来,想是被方才那一声摔门给震落的,马婆子贴在门口细听了听,似乎能听到小姐低低的哭声。   马婆子想想这些年小姐的不易,也不由得眼眶湿了,用帕子擦起泪来。   抬起眼却见着云妙在院门口冲她比手划脚,示意她过来。   马婆子走了过去,云妙拉着马婆子退出了里院,小声在马婆子耳边说了几句,马婆子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折而进了里院,在小姐卧房门口大声道,“小姐莫要难过,这几个骗子惹小姐生气,红叶这便把他们都赶走!”   房中哭声忽然停了,楼芳娘却也没有说话。   马婆子踢踢踏踏地出了里院,站在门口高声道:“你们快走吧。我家小姐不欢迎你们!”   云妙眨眨眼,上前拉住马婆子,低声下气地求道:“大娘,你看我们大老远的来了,天都快黑了,就留我和师父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可好?”   语气虽是可怜兮兮,声音却说得清朗。   马婆子哼了一声,“不行!赶紧的给我走!哪怕你们睡野地里哩,惹了我家小姐生气,柴房也不给你们住!”   云妙又求几句,马婆子只是大声不依,云中飞此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出来,低落地朝里院方向瞄了眼,沮丧地说,“芳娘,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便走了…你,多保重身子。”   云中飞转身便要出院子。   八三 黄昏   “红叶。”却听里院里传来一声唤,马大娘与云妙对了下眼色,忙答应着进了里院,来到卧房门口,又被叫进去不知小师姑吩咐了些什么。   马大娘出来时板着脸,眼中的笑意却隐藏不住。   “哎呀,算了,看你们大老远的也不容易,就先住下吧。”   云中飞面露喜色,云妙则是眉眼带笑地双手合十,冲着马大娘拜了拜,马大娘再也绷不住,面露笑容,道,“哎呀,快该用晚饭了,你们先坐坐,老婆子去做饭去。”   云妙笑嘻嘻地跟着,“大娘,我也来搭把手。”   两人在厨房忙活,马大娘看着这小姑娘很是喜欢,倒不是因为她给自己帮忙,而是有个人跟自己一边做着活儿一边唠着,感觉过得又快又有劲头。而且也不端着架子,不让称她小姐,说就叫小妙就行。   “小妙,你和你师父这回来,能在这里呆几天?”   虽然小姐那边还是生着气,但心里肯定还是不想让这位老爷走的。   这么多年孤老的日子,好容易有个亲人来看,怎么也得多住些时日。   云妙正帮着择菜,想了想便道,“大娘,你说小师姑可会愿意跟我师父一道去京城?”   “啊?”马大娘愣住了,进京?这位老爷看起来倒是很在意小姐,可是…   马大娘悄声问,“小妙,你师父可有家没?”这冷不丁的带个师妹回去,他家人能同意么。   “师父就孤身一个人住在我家。要是小师姑也能去就太好了,终于有个人可以和他作伴了。”   马大娘有点不信,“那,那他就没有妻子儿女?”   云妙叹了口气,“哎,我师父孤身一人,从未成亲,何来儿女。不过我这当徒弟的也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   马大娘眼神闪了闪,“哦。原来是这样。…唉,可惜了。”   若是早个二三十年,这两人倒是能凑成一对,现下却是晚了,这二人的年岁也都太大了些。   云妙却是笑道,“大娘你看他师兄妹在一起多热闹。”   马大娘一想也是,好久不见小姐这么大动肝火,挥鞭打人多有生气啊,好象又回到了好几十年前那个小姐。   两人边说边干活,倒整治了六个菜,有荦有素,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看着就色香俱全。吃饭的时候,云妙还以为小师姑估计不会出来了,没想到小师姑还是从里院出来,坐到了桌边,云妙忙上前给她行个大礼,“云妙见过小师姑。”   楼芳娘面色已是如常,只是眼皮微有些肿,此时看着这小姑娘给自己行晚辈子侄之礼,也很是慈和地点点头,扶起云妙,见云妙腰间缠着长鞭,那眼神便闪了闪,从袖中取出三支一模一样的金钗来,送给云妙当见面礼。   云妙谢过小师姑,见那金钗却是一套的,不知是金和其它什么材料混合而成,坚硬非常,有一端锋利尖锐,显然是专供女子防身用的。云妙很是喜欢,将金钗宝贝地收好。   马大娘见自家小姐生气归生气,却还是不忘记给小云妙见面礼,给的还是她最心爱之物,想必小姐跟云中飞呕气也不会太久。   因只有四人,便没那么多的讲究,于院中摆开一张四方桌,四人都各坐一头,马大娘和云妙一起把饭摆好。吃饭的时候,楼芳娘不言不语,只有马大娘给云妙夹菜的说话声。云中飞只是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粒,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上了楼芳娘。   楼芳娘的胃口却还好,眼光却是谁也不瞧,不过吃过饭后,楼芳娘倒是亲自去马大娘准备的两间客房看了看,见屋子也还整洁,被褥都换了新的,似乎放了心就要去里院。   云中飞跟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楼芳娘去哪儿他就跟到那儿,一等楼芳娘扭回头来看到他,马上冲着楼芳娘露出讨好的笑容,也跟着进了里院,却被一把推了出来,呯的一声关了院门。   一边的云妙看着眼角直抽,走到被拒之门外有些沮丧的师父跟前,小声道:“师父,已经不错了,小师姑这不是留咱们住了么。你好好的表现,师姑兴许气就消了呢。”   云中飞想了想也是,便拉着云妙悄悄问道:“咳,你那个…什么回春丹还有没有,拿两颗给为师。”   云妙眼睛放光,拿了两颗出来,问,“师父你想通了?嗯,你们一人年轻个十岁,还是很般配的。”   云中飞老脸微红,咳了声,“什么般配不般配的?小孩子尽瞎说。这两颗都是给师妹用的。”师妹年轻二十岁,不就是四十岁的模样?   “师父,用两颗是没有相加的效果的啊,再说小师姑看着跟你差太多了,老夫少妻的多…”   云中飞在她头上轻敲一记,“胡说八道,我,我可没想…”都诺大年纪了,他只是想照顾一下小师妹而已,这孩子怎么尽往歪处想。   云妙捂着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师父,“师父啊,你都耽误小师姑这么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还不趁着机会了却心愿,莫不是还想等来世不成?再说小师姑就算年轻二十岁,这荒野小村又给谁看去,唉,枉你浪迹江湖十几年,连这都想不通…唉…”   云中飞被说得哑口无言,云妙趁机道:“师父你可得拿好了主意。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这句诗貌似在这里用也不大妥当吧?   云中飞挥挥手,踱进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大概要好好思量去了。   云妙也进了自己的客房,从身侧的小袋中将小雪拎了出来放在床上,这小雪最近大约又要进阶了,这三天一直在沉睡,云妙让奶娘帮着做了个小袋子,里面衬着棉花,正好可以放的下小雪,这小袋子跟修仙界的灵兽袋自然没法比,但也聊胜于无。   云妙觉得自己应该想法子到修仙界一趟,至少弄些必须的材料和法器什么的。   不过眼下她知道的修仙界就只有青云岭,可以通过宝光观的传送阵进去。她自然不会没事自投罗网了。嗯,说到宝光观,那个慕仙小道士看着倒是还不错。可惜,以宝光观的惯例,那小道士只怕最后也会变成贡品,下场堪忧。   云妙夜里略微修练了一两个时辰,便起身出门在方圆百里处搜寻一番,倒也没什么发现,又回来继续修练。   到得天刚亮,云妙便听得隔壁师父房中有动静,云中飞悄没声地出了房门,因院门没开又跳出了院子,过得小半个时辰,就见云中飞原路跳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大把各色花朵。   云妙收了功,饶有兴趣地瞧着云中飞轻手轻脚地跳进了内院,做贼般地猫着身子将那花束放在了楼芳娘的窗台上。   放了花,云中飞便跳回到内院,在角落里寻到扫帚,将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厨下劈了柴,从院内井里打了水将厨下的水缸打满。   云妙瞧得直点头,师父倒是真想通了。   得亏他身怀武功,不然一大把年纪了跳上跳下还做这许多活计可真不容易。   果然鲜花攻势起到了效果,一大清早,睡在内院的楼芳娘和马大娘一起来就见到了那带着露水的花。   马大娘故意赞叹道,“哎呀,这花真好看,不知是哪个放在这里的,待老婆子去寻个瓶儿来插上。”   石青柳叶瓶衬着梅红嫩黄两色的花格外鲜亮,马大娘就摆在窗前的小几上,楼芳娘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唇角也露出微微笑意。   八四 喜事   崔王庄本是个地处泊郡边远山区的小村,不过四五十户人家,一半姓崔,一半姓王,村中田不多,还有许多是山地,出产不丰,各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好在靠着大山还能挖些山珍野果子打些野味来贴补生计,许多村人都是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百里的地方,去一回最近的王家镇都算是稀罕了。   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村,这几日却是因为两个外乡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轰动。   那个本村最富有的寡妇楼老太太以六十来岁的高龄居然再嫁啦!   说起这位楼老太太,那可真是本村百年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听说她娘家是郡里有钱人,这里不过是人家的一处陪嫁,楼老太太先夫死了后,带着婆子搬到崔王庄就为图一个清静,风景好。   这楼老太太不但有钱,心地也不错,租她家的地只要交三分租。若遇到荒年时,还能减免。更神奇的是这位老太太居然还会武,曾经有一回村里的少年从外婆家回来,路上贪耍误了点,天色有些黑,就被两头狼给盯上了。眼瞅着就要命丧黄泉,偏巧赶上楼老太太从镇上回来,跳下马车,挥手甩几下鞭子,那两头凶恶的狼就倒地咽了气,那少年才被救下。那狼皮和狼头还被村上人炮制好了送去楼老太太家,楼老太太不收,那些东西便被供在了村庙里。   早年楼老太太四十来岁的时候,这附近村落和镇上,还真有好些见钱眼开想好事的人打她的主意,有那生得面相好的,嘴巴活能说会道甜言蜜语的,还有仗着人多势众想硬来的,最后都是算盘落空灰溜溜地歇了心思。   村里传言这位楼老太太可是走过南北,见过大世面的,什么人到了她那火眼金晴里,那都得现形的。因此,这位楼老太太安然在村里一住就是二十来年,虽和村上不甚来往往,但左邻右舍红白喜事时,她家的马婆子也会来送份礼,说几句话,只不来上席罢了。村上的人说起这位老太太,都是敬重里加了几分好奇。   那日马车载着两个看着就非同一般的人进了村,好些人就在猜测着他们的身份,这会才知道,原来那看着气派的老爷子是楼老太太的师兄,这次来便是专程来求亲的,那个跟小仙女似的小姑娘不是他孙女,而是他的徒弟。   他们来了村不过两三天,马婆子就到相识的人家里去通知,她们家要办喜事了,楼老太太要再嫁给这老爷子啦。因两人都一大把年纪了,也就不拘那些俗礼,只是请左邻右舍相识人家到场吃顿酒宣布一下也就算成了。   不过据有幸进楼家小院里亲眼看见婚礼的人讲,那婚礼可真是十里八乡,前后数十年的头一份儿,两个老新人,新郎虽七十了,腰板挺直,精神十足,看着也不过刚六十的模样,新娘子更显得面嫩,面上红光焕发,眼睛亮闪闪的,身段也跟年轻人差不多少,看着也就是三十多,近四十的样子。而那新娘子一身凤冠霞帔,锦绣灿烂耀目,珠光宝气闪闪,竟是村人从未听说见过的华贵,足见得新郎新娘虽都年过花甲,但对于这场婚事都极是珍而重之。   女方的亲友就是她的外甥赵老爷,是王家镇的数的着的人家。男方家的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那天在院子里开了几桌,凡是上过席的人都赞不绝口,回来要吹嘘好一阵子。   那个漂亮小姑娘还在院子外给来看热闹的村里小童们大方地发糖果,那糖果看着都是城里的好东西,孩子们见都没见过,好些孩子领到好几块都舍不得吃准备攒到过年哩。   这会儿那村中热议的楼家小院里,大红的双喜字还贴在门窗上,红色的小圆灯笼都还挂在门楣上,院内的家什好些都换了新的,似乎那一天的热闹喜庆还久久未褪。   马婆子一大清早便在外院里收拾,小姐这些天的喜悦她这个贴身伺候了多年的老仆也看在眼里,这些年了,小姐何尝这般高兴过,每天跟新姑爷两人形影不离,有时早上还要在内院一起对练一番,或者二人一同去附近的山上看风景,说说话。   看得她这个当奴仆的也是欣慰不已,做起活来格外有劲头。   云妙起床出来就看见马大娘在那儿笑眯眯地擦那个新桌子,这些新家具是赵继贤听说了以后特意自木匠铺里买回来的现成的。这位当外甥的虽是对自己小姨的婚事感到有些吃惊,但还是大力支持,不但派了人手过来操办婚宴,还送了不少吃食用具。到了婚礼那天特意带了大儿子和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孙子来参加。   还说想等过两月,就把孙子送过来跟小姨和小姨夫学武。看来吃一堑长一智,这赵老爷终于想通了。   不过云妙可犯了难,看样子师父师娘在这里过得挺满意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去京城了。想到自己以后要和师父远离千里,就有些不舍。   唉,师父这算不算是娶了媳妇忘了徒弟呐?   云妙和马婆子聊着天,马婆子知道云妙最爱听奇闻异事,便专门把自己听过的都讲给云妙听。   却是那离此处近百里外的泊郡最西边有个小村,地处高山之间,交通难行,与世几乎隔绝,小村中人口也不多,按说这村中的人应该是没见过世面,生活艰难吧?可那村却十分古怪,村里的人都生活得好,衣食似乎总是无忧,而且男的英俊,女的秀气,也不知是否水土好的原因。   偶然有见过这小村的外村人想娶他们村的姑娘,却是出再多的聘礼也不答应,有那看上这小村中英俊小伙的外村姑娘想嫁进去,也是挺难的,要经过小村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摸骨之后,若是骨相合适,才能嫁进去成为小村的人,可一般合适的人少而又少。   不过十多年前,有一位外村姑娘经过相骨,终于嫁到了那小村,当时婆家居然出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还有牛羊猪好几十头。可把那姑娘娘家给乐坏了,登时好些人都打着把女儿嫁进去的主意,可惜此后几十年,再也没有外村姑娘能和小村中人通婚的。   有传说那小村中的人是上古遗族,人人都有通灵念咒之力。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这快百年来,从没有人敢打那小村的主意,传说百年前有一伙盗贼听说这小村人少富裕,便明火执杖,在夜里进村,打算来个大洗劫,可转来转去,一整夜都发现村中空无一人,屋舍都是大开房门,似乎专门等着人进去,看得这些盗贼心中发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想逃出去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后来直到天亮,才逃了出去,没过多久,这伙人一个个的突然都暴病身亡。   因了这离奇的传说,此后近百年这小村都安然无恙。   这小村的名字,就叫做通微村。   云妙一听这故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村子里的都是修仙者。那让老人摸骨,便是探测有无灵根。因为父母都是有灵根的,生出的孩子也有灵根的可能才更大些。   这通微村这些年来与外界也有交往,却是除了神秘传闻外再无其它不好的评语,想必这个村子的修仙者多为谨慎和善,并不倚着修仙者的能力去欺负凡人。   这些年来,她总算找到了疑似修仙界的地方。   八五 通微   云妙这么一想,便再也坐不住了,等师父师娘回来便交待一声,出了崔王庄,于僻静无人处驾起小墨,直向西边飞去。   因有方向指引,云妙只飞了片刻便到见到数十座山峰峻拔秀丽,如锦绣画屏横在泊郡与相邻的泽郡之间,但见壑幽谷深,峰岭对峙,森林茂密,堆苍叠翠,只是在远远的上空,便能感到阵阵的清凉舒适之意。   云妙放出神识感知周围的灵气波动,却发现在一处深谷悬崖之上困着一个人,这人身怀灵气,似乎有练气四五层的修为。   云妙在附近降下,用缩地术赶到那人头顶上的悬崖。   却原来那是个青衣少女,身上背着个小药篓,一只脚踩着悬崖凸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另一只脚没个着落,只能贴在山壁之上,一手拉着山间长出的一株小树,另一手也是紧紧地扒在山壁,才能维持着不掉下身后的万丈深谷。然而那小树细如儿臂,看着就不牢靠,不定何时就会被连根拔起,就算小树能坚持,这位少女这般的姿势也坚持不了许久。   那少女已经是满头大汗,全身僵硬,有心想喊叫几声,又怕错了力道自己失手跌下去。   忽然一道银色长鞭自上方垂下,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从上空传来,“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少女登时如闻天音,心头大喜,空出的一只手便抓住了长鞭。正待放开抓着小树的手,忽想起听得的那声音也是个少女,不由得就有些犹豫。   只听那崖上的少女似乎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发了声轻笑,道,“不用担心,别说你了,就是一头牛也拉得上来的。”   崖下少女:“…”   虽然有些悬心,少女还是放了手,两只手都拉住了鞭子,显是将身家性命交到了那崖上人手里,却是身子一空,随着银鞭向上急升,顷刻间已经到了崖顶。   终于见了实地,青衣少女腿一软,跪坐在地,拍拍胸口喘着气,后怕之下,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哭了一会儿,方想起还有个救命恩人在边上呢,这下子这副蠢样子全被看去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正待用袖擦脸,却见面前递过来一块雪白的帕子,“擦擦吧。”   青衣少女接过帕子在脸上擦试,方才一头的汗水,一脸的泪水,擦过之后果然舒爽许多,这帕子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丽少女,着一袭淡绿衫子,那条救命的银鞭就缠在她的腰间,正微微笑地瞧着自己。   青衣少女这才站起身来,冲着对方施以一礼,“多谢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   云妙忙扶起少女,“不过是路过搭把手而已,姑娘不必在意。”   观这位少女,面若满月,浓眉大眼间英气勃勃,身材高挑健美,看着就是个爽朗的性子。   少女与云妙互通了名姓。原来这位少女正是通微村人,姓容名小鸾,十四岁了,今天来这村外深山采药,却不料一时失手掉到了崖下,还好及时抓住了崖间小树,这般被困在崖间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幸好有云妙相救,不然这里荒山野岭的,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云妙也诚实地说了自己的名字,道自己是一名散修,因机缘巧合得了本修仙功法才开始修行,但是因为无人指点,进境始终太慢,所以想四处寻找修仙同道,好提升修为,在这附近听说了通微村的玄奇想着有可能会找到同道,便上山来碰碰运气。   她此时刻意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练气十层左右,容小鸾也能感到她身上的灵气,只是看不出修为,见她也是修仙者,容小鸾想了想,才道:“云姐姐,我们村中有防护法阵,一向不许外人进入的,不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跟村长爷爷说说情,让你进来可好?”   云妙自然大喜谢过容小鸾,陪着她来到通微村的村口,看着不过是山峰环抱的一处谷地,零零散散地有几间茅舍,道路也是黄泥土路,端地是一副穷山荒村的模样。   容小鸾却笑道,“云姐姐,莫看着我们村这般破落,其实这都是障眼法,等你进去就知道了。”   又指了一处大树道,“姐姐莫要越过那棵树,且在这里稍等,我去找村长爷爷去。”   云妙看着容小鸾走到那棵大树之下,身形不过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而大树那头的村落景色仍是不变。   心想这简单的防护法阵自己倒也会,但是也不过能覆盖一两间屋子那么大的地方,若要将一个村子都罩在其中,却是远远不及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容小鸾象去时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大树下,笑嘻嘻地跑过来,“云姐姐,村长爷爷说可以请你进村。快跟我来吧?”   云妙跟在她身后走到那大树之下,容小鸾把一张符递给云妙,“云姐姐,拿着这个就可以进防护阵了。不过这个只能用三天。时间到了还得再去领新的。”   云妙接过符来,同她一道在树下向前跨步,只觉得身子似乎碰到了一阵柔和的阻挡,好象是迎着风又象是水流一般的屏障,她穿过那道屏障,眼前突然一亮,四面景物豁然开朗,仿佛一下子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但见一片谷地之中,列着整齐的排排村舍,那村舍都是用整块的大青石垒成,屋顶上是排列得好似八卦阵一般的鱼鳞瓦,村中沿着村舍有两条大道平行,中间有一条小径相通,把村子分为东西两半,看着倒象个工字型。   这哪是个小村,说是个小镇都够得上了。   村子边上是块块整齐的田地,地中种了谷子,云妙随着容小鸾走了几步,离得那谷子近了,却是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眼下时值夏末,这谷子怎地还能种?再一细看,却发现那谷子枝叶都和普通谷子有异,却是蕴有淡淡的灵气。   容小鸾见她好奇,笑着解释,“云姐姐莫不是没见过,这是灵谷,最适合我们修仙中人食用,有滋补灵气之效。不过我们村上种的不多,大部分人家只能省下来供家中资质高的人用。象在我家,我奶奶都是省着给我弟弟用的。不过我弟弟也很懂事,总是偷偷给我留下些。”   容小鸾说起自己家中只有三人,奶奶弟弟和她,她和弟弟是双胞胎。她是四系杂灵根,所以修练起来很慢,现在也刚到练气五层。她弟弟是二系金木灵根,现在已经是练气九层了。   通微村都是修仙之人,几乎或多或少都有灵根,那灵根好的便可以每日到村学去听村老们讲学,灵根差的便在家中自学,做些养家的营生。   象容小鸾家就是她奶奶养着灵蚕,弟弟在村学学习,她就只能弄点药材来贴补家用。   云妙自村中大路上走过,看到有些屋舍的门口挂着招牌,或是杂货,或是打铁,或是药,容小鸾指给云妙说这些都是村中的店铺。   “这些店铺里有凡人用的,也有修仙人用的灵器,若是凡人用品,便可用金银来买,若是灵器之类,那就要用灵石了。”   “那边就是我家了。”容小鸾指着右手边的一座村舍道,“云姐姐去我家里住吧。”   云妙心想自己在这里谁都不认识,还好一来就有容小鸾领着,不然真是不得其门而入。便道,“那便要叨扰了。”   容小鸾笑道,“叨扰什么呀,我成天一个人也没个伴儿,你来了正好。”   两人说笑着进了容小鸾家的小院。   八六 灵器   容小鸾家院子前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荫几乎将院子遮去了一半,她家的小院也有些象小师姑家的院子,分成里外院,她们进去的时候,外院里摆满了木架,架子上摆满了绞好的丝线,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婆婆正在忙活着,听见她们进来却是头也不抬,手上活计不停。云妙能感觉到这老婆婆也有练气七八层了。   容小鸾轻声叫道:“奶奶?奶奶?我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来,这位云家姐姐在山里救了我的命,不然我就掉到崖下去了。”云妙也适时地行了个晚辈礼,喊了声,“容奶奶好。”   老婆婆听了身子微微一僵,才抬起头来看了二人一眼,见云妙也是和容小鸾一般的小姑娘,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倒是多谢这位云姑娘了,快请进院里喝杯茶吧。”   容小鸾似乎松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云姐姐快来。我倒灵茶给你喝。”   老婆婆道:“云姑娘别客气,让小鸾陪你说说话吧,小姑娘们能说到一块去。”说着便又忙起了手上的活。   云妙直觉得这位老婆婆并不怎么欢迎自己,而且她对自己的孙女也不大关心,方才容小鸾说她差点掉到崖下,老婆婆作为奶奶都没问一声啊。莫非不是亲生的?   容小鸾领着云妙进了自己房间,云妙见她的房间不大,家具也只有木床和桌子椅子,墙角还放着口木箱,收拾的倒很整洁,那小方桌上还摆着盆花,淡紫色的小花,花形五瓣,散发着清凉的芬芳之气。云妙仔细一瞧,竟然还是株灵草,名为十香梅,可以驱毒虫的,若用来制药,可以制成解毒丸。   容小鸾见云妙盯着她的花看,便道,“这十香梅是我自己种的,云姐姐莫不是也认得药草?”   云妙笑道,“只粗浅识得一些罢了,这十香梅的花开得这样好,可见小鸾是用心养着的。小鸾你也莫叫我云姐姐了,唤我小妙就好。”   容小鸾呵呵笑道,“好,小妙,这样叫起来更亲近呐,你坐一下,我去倒一杯灵茶给你。”   云妙依言坐桌边,从窗子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对面的房间,倒是比这处大多了,而且似乎里面摆了聚灵阵,灵气浓度是整个小院里最好的。   聚灵阵顾名思义,自然是会将散乱的灵气集中到一小块地方,很多修仙者为了加快修练,都会给自己的住处加上这种阵法,但这阵法须要消耗灵石,所以只有比较富有的修仙者才用得起。   容小鸾端着茶水进了屋,将两只白瓷杯摆好,倒了两杯茶出来,清香四溢。   云妙喝了一小口,果然那淡淡的灵气入腹,很是受用,有点吃朱果的感觉。不过这茶水的灵气自然是比不上朱果的。   见容小鸾也是很小心地捧着茶水慢慢地喝,看见云妙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不瞒小妙,我家的灵茶都是留给弟弟,还有客人喝的,平时我和奶奶都舍不得用的。”   云妙也笑道,“嗯,我这也是头一次喝到灵茶呢,可得好好品品,…对了,那对面的房间是容奶奶的么?”   容小鸾摇头道,“是我弟弟的房间。我奶奶住在另一间。”随手指了指,却是个同样没有灵气波动的小屋子。   云妙心想这家里重男轻女,而且灵根好的孩子把好处都占尽了。   但看容小鸾倒是乐呵呵地毫无忧郁之色,喝完了茶便又拉着她去后园子里看她种的灵草。   她的小药园不过半亩地,却是种了十几种灵草,年份都不大,最高年份的也不过是株百年的罗叶草,可以制成补灵气的化虚丹,看罗叶草的顶上用木条搭了顶子,又用草叶编的席子盖在上面,想也知道容小鸾对这株药草多么看重了。   “这罗叶草是我十岁的时候无意在山间发现的。一直没舍得卖掉,就种到了现在。”   云妙见这里的灵草有些低阶的长得很好,那些略为高阶的就看着有些灰蒙蒙的,显得没精打彩。容小鸾见云妙看着那几株长得不大好的灵草,便也叹了口气,“这些高阶灵草不好养活,得用灵雨决浇灌才行。可惜我的四系灵根里没有水灵根,学不成灵风雨决。”   云妙点点头道:“我倒是会灵雨决,现下帮小鸾浇一下可好。”   前世在青云宗流云谷,她也曾打理过药园,灵雨决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容小鸾眼光一亮,高兴地跳起来,“好啊,小妙你快布雨吧。”   云妙默然地念动咒语,双手结印在空中勾画,体内水系灵力流转,将四面的水灵气吸收过来,在小小的空间里凝出了雨滴,细细地洒落下来,那些灰蒙蒙的灵草沐浴在其中,好似如饥似渴地在吸收着这难得的甘霖,不过一杯茶的时间,灵草中有的都已经褪去了那灰绿色,转而变成了青翠欲滴,一掐就出水儿般的鲜亮。   容小鸾喜不自胜,等云妙施完了雨,乐得抱起云妙来转了个圈,倒让云妙小吃一惊。   两人看完了灵草,云妙就想去看看那些店铺,容小鸾也热心地陪着。   云妙先去了铁器铺,果然这里和凡间的铁器铺不同,多了灵器。虽然都不过是中下品的灵器,那也让云妙开了眼界。云妙有了小墨,不再需要飞剑,可是还没有防御法器。这店里最偏宜的灵犀甲,也要花五十个灵石。   云妙身上倒是不缺少灵石。不过她初来此地,倒是不好冒然露富,她准备先观察一下再说。   出了铁器铺,又进了杂货铺,那杂货铺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老爷子,看着跟容小鸾还很熟悉,笑眯眯地招呼着她们,不象铁器店那位中年黑脸汉子,只是板着脸,任她们自己看。   杂货铺里倒是五花八门一应俱全,什么空白玉简啊,玉盒啊,传讯符啊这些常用到的都有,而且都不贵。一个下品灵石可以买上一打。   云妙便拿出三块下品灵石将玉简玉盒传讯符各买了一打。   容小鸾见她买的都是常用的,心想果然这位姐姐是个散修,连这些东西都高高兴兴地买下来。   方才没有买飞剑和防具,想是囊中羞涩,她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可惜自己也是穷得叮当响,不然倒是可以买下来送给云妙作谢礼。   要不然自己拉上云妙一起去灵虚境中试炼好挣些灵石?   自杂货铺出来,边上便是一家成衣店,见云妙要进去,容小鸾嘴唇动了动,倒度也没开口拦下,这家成衣店的物品更比铁器铺还贵上许多呢。不过云妙进去看看稀罕也行。   这成衣店里看着就比其它店光鲜亮丽许多,几颗荧石嵌在屋顶上,将店内的用细竹架子撑起的各色成衣照得很是漂亮。那些凡间的衣物都挂在右边的一根长杆上,而称得上灵器的衣物则分类码好挂在左边的细竹架子上。   细看之下,什么束发水灵丝带,轻风面纱,步风鞋,青玉袍服,天丝衣,无不是带着属性的灵器。   店中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丽色女子,看修为有练气八层了,见着容小鸾倒是认识,还聊了几句,原来容家奶奶养的灵蚕最后结出的丝都是卖进了这里。   看着这些漂亮又实用的穿戴类的灵器,虽则容小鸾买不起,单是这么看着,也很是喜欢。   那女老板笑道,“小鸾可是很少来我这里,你们看中了什么,姑姑都给打个对折!”   八七 试练   容小鸾鼓起腮帮子,扁着嘴,苦哈哈地道:“绢秀姑姑莫要笑话小鸾啦,我一天到晚的卖些灵草药草一月也才赚一两块灵石,你这店里就是一根带灵气的丝带也要五十块灵石。小鸾哪里买得起呀。”   那丽色女子笑道:“你奶奶每月来送灵丝,也进帐不少呢,怎地这般小气,不舍得给孙女买条灵丝带?等下回她来了,绢秀姑姑倒要帮你问问她。”   容小鸾闻言更是慌忙摆手,“好姑姑,可千万别,我奶奶整天都在发愁灵石不够用呢。让她听了又该骂我。”   绢秀瞧了瞧容小鸾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瞧着云妙道,“这位小妹子倒是面生得紧啊。”云妙回以一笑。   容小鸾拉起云妙的手,转为笑脸道:“这位是云妙,我的救命恩人。她是个散修,来咱们村里买些修仙器具的,现下住在我家里。”   又对云妙道:“这位是绢秀姑姑,针线手艺是村里最好的。姑姑还曾经用灵丝制出过中品灵器的衣服呢。”   云妙微笑地行礼,“绢秀姑姑好。”能制成中品灵器的衣服啊,想到自己那件中品灵器的绣凤纹天蚕丝裙,破烂得厉害要修补才能用,这位绢秀说不定能帮着修补,不过中品灵器防护衣物价值昂贵,自己若是轻易地拿出来,说不定反而带来祸事。   绢秀冲着云妙点头笑笑,“好个灵秀的小姑娘。”却又道,“莫听小鸾吹牛,我这辈子就做出过一件中品灵器的百花天丝裙,还是因为那材料送来的时候本就是上阶的天丝了,费尽心血这才替人制出来的。”   容小鸾笑嘻嘻地道:“那也很了不起了。什么时候我要是变成练丹师,能炼出中品灵丹来我就做梦都要笑啦!”   绢秀也笑道:“小鸾去原老头那里当学徒吧,慢慢地学总能成练丹师的。”   容小鸾点头道,“绢秀姑姑说的是,上个月我刚刚升到了练气五层,原师父答应我升到五层就收我当学徒呢。”   云妙在一边听得心中一动。心想不知绢秀肯不肯教自己制灵器衣物的本事?   三人又聊了几句,此时正有人进店来挑东西,绢秀忙上前招呼,容小鸾便拉着云妙出了店。   云妙感叹道,“绢秀姑姑真能干,那些店里那么多漂亮的衣服用具都是她一个人做出来的么?”   容小鸾道:“可不是么,从前绢秀姑姑还有相公和她一道做,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相公呢?”   “绢秀姑姑的相公在五年前升到了筑基期,就去了宗门。”   宗门?   莫非也是青云宗?   云妙心中一凛。“宗门?什么宗门啊?”   “宗门就是玄英宗。我们村上的人若是在六十岁之前能筑基,就有资格加入玄英宗的。”   原来这个通微村,便是玄英宗中修仙者的亲属后代,每隔得十年,便会有宗门仙师前来挑选出资质好的带走,其余灵根不大好的若是六十岁前自行修练到筑基,也可有入玄英宗的资格。   比如容小鸾的父亲和绢秀姑姑的相公,就都是到了筑基期,便前往玄英宗了。   云妙一听不是青云宗便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孤陋寡闻,只知有青云宗不知有其它。   想起那位前辈女修留下的手记里曾提过当时有许多修仙门派并立,还要分为大中小三等类型的宗门,却不知现世却是如何?   便问道:“小鸾你多给讲讲关于宗门的事吧?除了玄英宗可还有其它的宗门?我一个人独自修练,闭门造车,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呢?”   容小鸾却是挠挠头,“哎呀,我也只知道玄英宗呢。村长爷爷肯定知道的多,等哪天咱们去请教村长爷爷去,对了小妙,我看你身为散修,身上也没什么灵石,想来也买不到多少东西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灵虚境试炼去还能挣点灵石?”   “试炼?”   云妙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拉住容小鸾,“什么试炼?怎么去?”   姐就是出来寻找机缘的,有试炼提升修为的办法自然要去了。   容小鸾看她兴奋的样子也乐呵呵地,拉着她来到了村子东南角,指着一个有两个村民把守的小寨门,就是好一通解说。   “这就是灵虚境入口了,只要交上一块下品灵石就能进去,灵虚境是我们村几百年前一位前辈所制,他把一些低阶的妖兽放在灵虚山上,整个山设下了结界只进不出。那些妖兽就在里面天生天养。通微村的村民可以进里面去试炼,猎杀妖兽,就能得些妖丹和妖兽身上的其它材质,有时也能找到珍贵的灵草呢。”   容小鸾正讲得眉飞色舞,却见从灵虚境入口处走出了一行三位少男少女。肩背手提着,显然是得了不少战利品,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到近前,容小鸾瞧见这几人,忽然就哑了声,不由自主地朝边上让了让。   那其中一位少年眼尖,看见了容小鸾,笑道:“容小鸾你又想来碰碰运气啊?”   另一位少年也跟着笑道:“容小鸾你这是又找了谁和你搭伙呀?”   中间的少女柳眉杏眼,生得很漂亮,却是眼珠一转,冲那二位少年道,“你们少说两句,也许保不准小鸾妹妹这回就有好运气了呢?哪能回回都背运呢。”   虽是说得好听,却也隐约点出了容小鸾过往背运史。   几个人说笑着离去了,身上背的布袋里还往下滴着血,在沿路的青石上留下一线红迹。   容小鸾咬了咬嘴唇,“小妙,我从前跟别人来过几次试炼,但运气都不好,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灵草,也没有合适的灵兽,跟着我同去的人都受连累,差点连一块灵石的本钱都没赚回来的,你…”   云妙拉起她的手,道:“你肯带我去我就很高兴啦。我云妙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块灵石还是赔得起的,有收获固然好,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就当是去玩呗。”   容小鸾这才转忧为喜,握住云妙的手,“小妙你真好。走,我们这就去跟奶奶说说去。今天已晚,明天咱们一早就来。”   容小鸾跟容家奶奶说了试炼的事,容家奶奶的态度也不太热心,叹了口气,才道:“你想去就去吧。”   这天晚上容小鸾和云妙住一个房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事,有她小时候发生的事,有她爹当年怎么成为筑基的事,还有她外出采药发生的故事,仿佛将云妙当成了个知心姐姐一般。   云妙也挑了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讲。两个人说到高兴处,便一起捂在被子里咭咭乱笑。   咳,活了两辈子,却是从没有过和同年纪的女孩子这样亲密地谈天说笑呢。云妙睡着前心想,嗯,有个闺中密友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一早,容小鸾都差点睡误了时辰,还是云妙将她叫醒。   云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放在门口的小桌子上,人却不见,云妙很是不好意思,容小鸾道自家奶奶总是每天都早早起来做了饭就去采桑叶喂灵蚕了。平时容小鸾也是要一道起来去采桑叶的,想是容奶奶知道她们要去试炼就没叫她们。   正用着早饭,却听对面那个有烧钱聚灵阵的房间里传出了声响,房门开处,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那少年眉清目秀,跟容小鸾相同年纪,长相也有些相似,只是少年却比他姐姐还显得秀气清冷一些。修为达到了炼气十层。   八八 虚境   容小鸾对少年笑道:“小麟,你吃过饭了么?来一起吃吧?这位小姐姐是云妙,是外地来的,她是散修,在村外还救了我一命哩。”   云妙觉得有点窘,这小鸾也不用总是把救命这件事挂在嘴边吧,她就是过去拉了一把而已啊…   容小麟瞧了云妙一眼,微微点点头,看到云妙也是身负练气十层的修为有点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不必,我已经在房中用过了。你们坐,我上村学去了。”   容小鸾对弟弟的冷淡不以为意,反是笑得很灿烂,“小麟你去吧,今天我和小妙打算去灵虚境试炼,若是能打到妖丹就可以给你留着炼筑基丹用了。”   容小麟的脚步微微一顿,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出去。   容小鸾叹了口气,自嘲道,“你看,连我弟弟也不信我能试炼找到好东西呢。”   云妙安慰她道,“呵呵,等咱们去了,万一机缘巧合得个天材地宝的,回来可要好好显摆。”   容小鸾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嗯,以前是我的运气不好,这回就看看小妙你的了。”   二人吃过饭,带了些采药的工具和袋子玉盒等物就去了试练地。   看守灵虚境的守卫是两个练气八层的村民,见着容小鸾便笑呵呵地,“小鸾你又来了?”   容小鸾脸上一红,嗯了一声。云妙从袖中摸出两块下品灵石头递了过去,那守卫接过灵石,一人给了一个小木牌,道是规矩容小鸾都知道,就不再多说了。   二人进了门,容小鸾忙拿出一块灵石要还给云妙,云妙不收,笑道:“不过是一块灵石,不用这么见外了,我还在你家白吃白住着呢,你也没收我钱啊。”   容小鸾这才作罢。   两个人朝前走了几十步,面前景色忽然一变,原本是条上山的小径,却是如被狂风吹过的纸上图画一般,扭曲晃动起来,而二人手中的小木牌也放出微微的光芒,与那晃动的图景相呼应。   二人都觉得身子一轻,身周景物已经是同方才全然不同了。   但见脚下山石磷磷,二人正处在半山坡上,四面都是怪石环绕,抬头可看见远处森林覆盖的山顶,向下俯览,能见到谷地中绿草如茵,山花烂漫,有些小动物在草地上奔跑嬉戏着。   看着似乎和普通的山间没有什么两样,云妙却能感到这里的灵气不仅比凡间强得多,比起通微村也是好上许多。   心想若是能长住这里,又何必在家里摆聚灵阵呢。   她刚把这疑问说了,容小鸾就笑道,“当初不知村里的老祖是怎么考量的,凡是进来的人都最多只能呆两天,时辰一到就被传送到入口去。所以总不能天天这么花灵石吧。”   容小鸾从前来过,对这里的地形略有所知,这半山坡是整个虚境中最安全的所在,没有妖兽,不过也没什么好东西。过了这座山,就会陆续有些妖兽了,越往后,妖兽的级别越高,不过还好,若是危急之时,可以手握传送牌,心意一转就可以回到入口了,所以村里的年轻人来试练一般不会有危险,家中人也放心。   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进,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山顶,自山顶向下看,但见五座山峰如手掌的五指般将一大片谷地拢在掌中,谷地上空飘着厚厚的云雾,将那山谷笼罩着,只能隐隐看到谷中有茂盛的森林和湖泊。   容小鸾指着山下一处快接近森林的滩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哎,上次我就是在那里,突然跳出个尖牙妖猪来,冲着我就顶过来,吓得我跌倒在地上,幸亏有传送牌,不然怕是要被那妖猪给顶个透明窟窿啦。”   云妙点点头,“咱们这回小心点,小鸾你注意看左边,我注意看右边。若有妖兽,也好早作准备。”   二人一路下山,刚到半山腰,就见路两边的崖上里长着几颗灵草。容小鸾很是高兴,见那崖边也不危险,便要去采,她们两人已经商量好,见到的灵草各采各的,若是打到了妖兽便平分。云妙大致扫了眼,那些药草虽是灵草,却不是什么珍贵的,她从前在凡间的山中也采到过,便不打算跟容小鸾抢。只是帮她看着四周的动静。   却感到自己腰间动了动,却是一直在布袋中熟睡的小雪醒了,小雪睁开眼瞧着四周陌生的景物,疑惑地发出一声轻叫。云妙摸着它的小脑袋,很是开心,原来小雪已经升级成二阶灵兽啦!   小雪从布袋中跳了出来,熟练地趴在了云妙的肩头。小脑袋转来转去四处张望,似乎对这个灵气充足些的环境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容小鸾将那几株灵草采下放在玉盒内,心想这几样加起来,也快够值一个灵石,这回应该不会折了本了。   等瞧见云妙肩头上的小猴子,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啊,小妙,妖兽跑你肩膀上了,快快甩开它!”   说着就要拿手上的药铲来帮忙,云妙忙闪开,笑道,“这是我的灵宠,小雪,刚刚才睡醒。”   小雪似乎很不爽有人把自己看成妖兽,冲着容小鸾吱吱乱叫了几声,还扮了个呲牙的鬼脸。   容小鸾这才放了心,细看这小猴儿,生得通身雪白,一双豆大的小眼乱转个不停,好象还能听懂人言一般,不由得也很是喜欢,“可不是我眼花了,这般可爱的小猴子,肯定不是妖兽了。”   小雪这才满意地眯起小眼,嘀咕着吱了一声。   听云妙说小雪已经是二阶灵兽,容小鸾心里很是羡慕,边走边偷瞄着小雪,想着若是自己也有一只灵宠该多好,以后出去采药就有伴儿了。   忽然见前方山坡上跳着几只白影,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雪白的小兔子。   容小鸾倒是认得,这种小兔子是虚境里最弱小的妖兽,名为雪花兔,动作灵活,若是身手不好的根本抓不住它,雪花兔也不大会攻击,只是若要被抓住,它会突然一口咬向敌人的手,常有来试炼的人被咬了的,不过咬一下也就是破点皮出点血,所以很多修为低的人来了都喜欢猎杀它们。   容小鸾以前也曾经去抓过这雪花兔,不过她修为差,速度也赶不上雪花兔,所以从来没有成功过。   容小鸾想着自己前段时间刚刚升为练气五层,应该比从前强些了,便准备再去试一回,这种雪花兔的皮毛在杂货铺和成衣店里都收,做出的物品一般也带些灵气,有个一二阶。   却见一道白影从身侧冲了出去,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那几只雪花兔。   但见山坡上几道白影四处乱窜,奔入了旁边的灌木丛中,而草地上,趴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雪花兔,而小雪这小猴子,就站在比自己还大的雪花兔的头顶上。   两只小动物都是雪白的毛一尘不染,两只黑亮亮的眼睛,还有一个粉红的嘴。   小雪,这小兔子是你的远亲啊。看哥俩多像啊!   云妙见着这可爱的一幕不由得指着两个小雪团笑起来,“哎,这是两个小雪团啊,小雪快下来吧,莫要欺负弱小。”   两人说着就走到近前,容小鸾羡慕不已,“小妙你养的灵宠真厉害,都会帮你抓妖兽了。这雪花兔的毛皮值一块下品灵石呢。”   那小兔子听了发抖得更厉害了。   云妙拎起了小兔子,容小鸾正要提醒她小心兔子咬,却发现那小兔子根本就没有攻击云妙,而是四只小肉爪在空中不停地踢动。尤其是两只前爪合在一道,上下摆动。黑亮亮的小眼睛里满是害怕祈求之色。   容小鸾笑道,“小妙,这小兔子在作揖呢。”   八十九 解意   云妙觉得这小东西很是可爱,便将它放在地上,“小兔儿,以后出来要离人远一点,不然被抓去了可就小命没有了。”   容小鸾觉得一块灵石就这么没有了有点可惜,不过看到那小兔子,在草地上蹦跳了几下,又打了几个滚,露出淡粉色的小肚皮就觉得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应该和小雪一样,被好生养着才是。   小雪见小兔子这般模样,也吱吱地叫着,伸出爪子去调戏,小兔子东一跳,西一跳地躲着,却也不逃开,象是知道小雪在和它玩。   云妙和容小鸾看着都乐了。容小鸾蹲在草地上,双手托住下巴,看着两只小家伙打闹的样子,羡慕不已,“我要是也能有只象它们一样的灵宠就好了。”   灵虚境中有妖兽,早年村中人也不是没打过收为灵宠的主意,可是那些被活捉的妖兽,根本就野性难驯,捉回去养几天就死了,要不就是逃出来反而伤着主人家。所以后来村人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云妙在一旁道,“你这么喜欢,不如问问这只雪花兔,看它愿不愿意作你的灵宠?”   “啊?”   容小鸾一愣,还能这么办?这雪花兔能听得懂么?   不过反正试试也不打紧,容小鸾便对着小兔子柔声道,“小兔儿,你愿意作我的灵宠么?”   雪花兔停下了身子,歪起头打量着容小鸾,容小鸾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摸它的长耳朵,那小兔子嗅嗅容小鸾的手,伸出两只小爪子抱住,还头靠在上面,好象撒娇的样子。   容小鸾心中登时软得一塌胡涂,乐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后头,“小兔儿,你这是愿意啦?哎呀,太好了,小妙,你看,小兔儿愿意作我的灵宠了。”容小鸾一把抱起小兔儿,放在自己的怀里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小雪左右瞧了瞧,不甘示弱地也跳到了云妙的肩头,居高临下地对着小兔子作怪脸。   云妙也很替她高兴,伸手从袖中拿出了一小瓶灵宠丹,道,“小鸾这个送给你,这灵宠丹可以提升灵宠的灵力,我家小雪也是吃这个的。”   “吱!”小雪一见自己的食粮被送出去了,着急地叫起来,还伸出爪拨拉着,想夺回来。   云妙点了点小雪,嗔道,“小气鬼小雪,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小雪这才消停,但仍是生气地把后背对着云妙。   容小鸾小心地接过灵宠丹,道了声谢,便取了一粒来放在手心喂给小兔吃,那小兔子鼻子一动,闻着味儿就精神了,迫不急待地将那粒丹吞了下去,不大一会儿,小兔子头一歪,趴倒在容小鸾怀里。   “小妙,你看小兔子这是怎么了?”   “放心吧,这小兔子大概是要升级了,睡着了。”   升级?现在这小兔子是一阶,升级之后就是二阶,二阶灵兽可就比一阶的要灵活聪明许多,自己这回可真是幸运之极。小妙就是自己的福星啊。   容小鸾解下自己背上的药篓,从怀中取出块帕子来,铺在里面,又将小兔子轻轻放在里面,再重新背好药篓,云妙点点头,“小鸾你做得对,自己的灵宠就得好好的照顾,你看我的小雪,平时虽然淘气了点…”小雪听着叫到了自己,刚转过头就听到不爱听的,立马又扭到了一边。   “可是,我去采药四处游历的时候,小雪总是陪在我身边,可帮了许多大忙了。”   小雪的小尾巴登时骄傲地甩来甩去。   容小鸾点点头,郑重地道,“嗯,我一定好好照顾它。”转而一想,“小兔子还没有名字呢,叫什么好呢?雪花?不好,小白?也不好,啊,不如叫朵朵吧。”   容小鸾打算等小兔子醒来,若是它不反对的话就叫它朵朵。   二人继续朝山下走,这回有小雪在,路上若是看见了药草,都是小雪第一个窜出去,二人说两句话的工夫就采了回来,容小鸾哪见过这阵势,自是一迭声地夸赞,小雪自然更是得意洋洋。云妙将小雪采回来的药草分成两份,自己和容小鸾各得一半,容小鸾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如此她们出来不过两个时辰,所得已经超过了一块灵石,更别说容小鸾还收了个灵宠。   容小鸾觉得就是此时回去也完全够本了,心里登时压力全消。放松地与云妙说笑起来,时不时还看看朵朵醒了没。   到快中午时,她们已经到了一片滩地,正是容小鸾说过在那儿遇到一头尖牙妖猪的地方,云妙见地势平坦,容小鸾的肚子也咕咕作响了,便提议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容小鸾还有点心有余悸,云妙笑着指了块巨石道可以在石下歇息,这样背后有靠,前方有妖兽来了也能尽快准备。   容小鸾这才放心,二人正要向巨石走去,却听林中声响,一只有半人高的尖牙妖猪从林中踱步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头半大不小的妖猪。   那尖牙妖猪应是三阶,身后的三头却是二阶。   容小鸾登时吓了一跳,刚要大叫,却是云妙拉了她一把,“别怕,能应付得来。”   云妙自己是筑基,当然不会把三阶妖兽看在眼内,不过在容小鸾面前还是表现得很是警戒。那一大三小的妖猪,也是发现了二人,那头大妖猪停了下来,一边发出哼哼的声音,一边似乎在打量着对手。忽然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声,扭头便转回林中去了,   那三个小妖猪自然也跟在身后。   不一会,四只妖猪便消失在了林间。   容小鸾抹了一把汗,“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要被传送出去了呢,没想到那猪妖今天不知道是怎地,竟然没攻击我们。”   二人还按着原来打算的坐在巨石边上吃些干粮。   云妙拿起一小块干粮,味道虽然不坏,不过她只是装装样子,一边问出心头疑惑。   “以前你们来时,那些妖兽都是一见就会攻击,还是有时攻击有时走开啊?”   “低阶的都会逃走,高阶一点的,象这尖牙妖猪都是一见着人就冲上来的。”   容小鸾啃着饼子,一边瞧着睡着的朵朵,怎么也瞧不够似的。   云妙心道莫非是尖牙妖猪觉得自己修为实力超过它太多,所以才逃走的?   容小鸾道:“村上以前也有人猎到过妖猪,那肉很香,微微带着灵气,皮可以作灵具鞋子,防护很好的,还有那尖牙可用来炼成月牙刀,也是下品灵器,有的妖猪还有妖丹,不过能碰到的极少。我们村有人一年花了上百灵石进灵虚境,也才得过一回妖猪的妖丹。”   小雪突然在边上发出一声吱的声音,扒在容小鸾的药篓上探头朝里看,容小鸾和云妙也才发现药篓中有动静,却是雪花兔已经醒了,那混身的雪白皮毛更加一尘不染,茸茸的毛尖上好象都带着一层通透的灵光,果然已经是升成二阶了。   容小鸾惊喜地叫出声来,伸手将雪花兔抱在怀中,雪花兔的小眼睛眨呀眨的,似乎能听懂人语,容小鸾问它可喜欢朵朵这个名字,竟见它眯起眼在容小鸾怀中蹭蹭,好象还很满意自己有了新名字。   云妙也赞赏地看着朵朵,夸了几句,却惹来了小雪这小心眼的妒忌,趁着二人不注意,在朵朵背上一爪子揪了几根白毛。惹得容小鸾心疼不已。云妙又气又笑拎着小雪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布袋中,严令它不许出来。   朵朵倒是不在意,在容小鸾怀中挣扎了几下要下地,被放下之后,就跟在容小鸾左右,好象一团云朵一样飘在青衣少女的脚边。   九十 一念   看着朵朵这么乖巧,容小鸾简直乐得不行啦,再看看虽然是放在袋子里,却还是不老实的小雪,顿时觉得还是自家的朵朵好,完全忘了数个时辰前自己还在那儿猛夸小雪呢。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朵朵却是张开小兔嘴,咬住了容小鸾的裙子角。   容小鸾回身看着朵朵,以为是小家伙想要抱着,便心疼地就要抱它起来,朵朵却是向后一缩,不要她抱着。容小鸾不由一愣,这是怎地了?   云妙却道,“小鸾你且放开朵朵,看看它要做什么。”   却见小小的雪花兔却是朝那巨石后面一跳一跳地奔过去,跑几下,还停下来回头看看二人有没有跟来。   云妙与容小鸾对望一眼,“走,看看朵朵要带我们去哪儿?”   其实自见了那尖牙妖猪,云妙就有一种隐隐的领悟,如今朵朵这般行动,许是真有可能让她猜中了真相。   朵朵绕到了巨石后面,不知怎地,那巨石后就多出了条小径来。   方才观察地形的时候,明明看着巨石后面是紧挨着山壁的!想来这里竟有一处障人耳目的幻境。这条小径四面的景象明显和来时路上有很大不同,两边的树木更加茂盛灵秀,而山石的形状也有些非同寻常,阳光从树木的间隙照下来,那些形色各异的树叶都被照成了透明带金光的,在地上映出明暗相间的影子,或浓或淡的云烟雾气时而从路的前方飘来,带着淡然的灵气和微凉,打湿了走在路上的人的脸颊和衣衫。   行走在小径上的两个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激动,好象忽然来到了一个梦幻世界。   接下来的发现更让两人惊喜,这小径就好象从来没有被人走过一般,周边的灵草随处可见,甚至在山壁上还能看到嵌着的炼器矿石。   不一会儿,容小鸾就采到了十株上百年份的灵草,云妙也挖到了四五块在凡界绝难寻到的矿石。   容小鸾仍是意犹未尽,看着五六十年的灵草也想采,云妙劝道,“小鸾算了,前面许还有更好的呢,你看朵朵已经等得着急了,我们在这虚境里可只能呆两天的。”   容小鸾想想也是,看着自己的篓子都是半满了,若是再遇到许多好的,可都快没地方放了。便收了药铲,同云妙跟着朵朵走。   这小径倒也奇怪,走了许久都没见有妖兽出没。只是时不时的看到灵草灵果,简直就是为修为不高的修士们准备的,不用战斗就有好处,真是做梦也要笑啦。   云妙奇怪之余,将神识外放想观察一下附近有没有险境。却是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感应不到外界了,不由得大是紧张,忙问容小鸾这是怎么回事,等听容小鸾说这个虚境就是会限制神识之时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捡着象是白送的灵草和矿石,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径的尽头却是一个不大的湖,湖水蔚蓝蔚蓝的,色泽鲜艳的有些怪异,还没等她们两个看清湖上景色,就听到一声声粗犷的野兽呻吟自湖边传来。   容小鸾吓了一跳,拉着云妙就要往后逃跑。   云妙按住她的肩头,低声道:“若真是厉害的妖兽,跑是跑不掉的。不如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着那叫声混厚中带着嘶哑痛苦,容小鸾就吓得脸色发白,向后直扯着云妙,“我们还是回去吧,采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云妙突然想起,轻声道:“嗨,怕什么啊,有传送牌呢。”   容小鸾也是恍然想起似地,“我一害怕就忘记了这码事了。”两个人虽有底气,却还是轻声轻脚地朝那声音来处探过去。一只手都是紧紧抓着腕上系着的传送牌。   湖边是一片碧绿的草地,一望可见,只在靠左边横了块巨大的山石,那怪声便是从山石后发出来的。   悄声地摸过去,云妙神识用不成,只能自己探出头用目力去观察,却见山石后面倒着一头庞然大物,蛇形带爪,体长是成年男子身长的三倍有余,大半个身子趴在岸上,长尾却落在水里,正在翻滚着,发出可怕的呻吟声。   看这模样,象是传说中的蛟妖,正是妖兽中的高阶啊!   容小鸾也看着了那蛟的模样,悄悄对云妙道,“看起来好象受了伤的样子。”   蛟是小龙呢,那一身都是宝啊。蛟皮蛟须蛟血蛟骨都是上品材质,还有那蛟丹更是百年难得一见,有价无市呢。   “人类,出来吧!”   那突然出现的女子声音令二人吓了一跳,却见那痛苦打滚的蛟妖停了动作,象是强忍着剧痛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高阶的妖兽或灵兽会通人言,云妙是见过手记中记载的传说的,但亲耳听到这还是头一回。   云妙站了出来,望着爪子在草地上划出泥坑的蛟妖。这蛟妖的肚皮前是黄色的,背后有一片蓝色,而腹部却是鼓起很大的一块来,好象…象凡人的孕妇。   云妙忽然明白为什么蛟妖在痛苦了,原来它在产子。   “人类,救救我的孩子,只要救了我的孩子,我死后的所有你们都可以拿去!”   容小鸾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救?”   这条蛟妖是要死了么,那,她们岂不是要发财了?   云妙却没有答话,只是小心地观察着这条蛟妖。   “我们蛟类生子本来是需要大量的灵气,因此在生产之前都会准备足够的灵草和灵石,可是我的孩子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生了三天还没有动静,我原本准备的都耗光了,再没有灵气供应,我的孩子和我都要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它吧。”   那蛟妖庞大的头颅触到了地面,对着二人行起了大礼,声音中满是祈求和哀伤。   云妙问道:“需要多少灵草和灵石?有了这些你和你的孩子便都能平安么?”   蛟妖抬起头,决然道:“还要一百块灵石,一百株灵草。有了这些我的孩子就能降世,我生产之后,灵力是最弱的,那时你们就可以动手,我这一身皮肉和妖丹也能值回你们付出的了。”   听这话语,竟然是要用自己来换孩子的命!   云妙又问,“你不怕我们杀了你之后,又对你的孩子下手?”   “死的幼年蛟根本不值钱,活的对人类才有用,你们只要不杀害我的孩子,让它给你们作灵宠都可以。”   云妙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转头对容小鸾道,“小鸾,灵石我这里有,你可以把那些灵草…”   容小鸾不等她说完便将背篓取下,“小妙你作主吧。只是我怕灵草可能不够一百。”   方才一路上最多也就五十来株,加上云妙那里的二十来株,也还差着三十之数。   云妙拍拍腰间小雪的头,“小雪,看你的了。还差三十株,快去块回啊!”   小雪吱地一声跳了出来,冲着来时路就白影一闪,飞奔而去了。   云妙从袖中摸出个脏兮兮的储物袋来,将灵石哗拉拉地倒了出来,数了数,刚好一百零十块。   一边的容小鸾看得张大了嘴,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灵石呢。   云妙拿出一百块灵石来,肉疼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我江湖流浪十多年全部的积蓄啊。”   依依不舍地将灵石和所有的灵草都推在了蛟妖面前。   “希望你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吧。”   那蛟妖低下头去又对着二人行了个礼。   小雪叨着灵草来回的跑,三十之数很快就齐了。望着面前价值不菲的一堆,蛟妖张开大嘴,将这些东西都吞进了腹中。   九一 蛟螭   蛟妖吞下那堆东西之后,只不过静默得片刻,它背上的那片蓝色皮肤就开始变色,渐渐地变成了血红,蛟妖铜铃大小的眼珠也变成了可怖的血红,在这血红之中还闪着一明一灭的寒光,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起来,听起来既象是发怒的闷吼,又象是痛苦的呻吟。   “快走开,凡人…”   傻子也看得出来眼前的蛟妖正处于狂暴危险之际,云妙拉着吓傻了的容小鸾远远地避到了百步之外。容小鸾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紧紧地握着传送牌。声音带着哭腔,“小妙,我,…我害怕。”   云妙拉着她的手,双目只是盯着已经开始继续在草地上翻滚扑腾的蛟妖。   “没事的,生子的母兽就是这样的。握好传送牌,不行我们就回去。”   容小鸾见她这般镇定,心下也放松了许多。忽觉脚边温暖,却是朵朵小小的一团倚在她旁边。容小鸾忙将朵朵抱起,想着万一蛟妖食言,凶性大发起来,可要带着朵朵一起传送出去。   而此时,那蛟妖的翻滚更是剧烈,草叶泥土都被带了起来,四处飞贱,就连躲在远处的两个小姑娘,头脸上都被沾上了。两个人互帮着把头脸上的污物清理着,只听蛟妖发出一声嘶吼,响如雷震,直令人心神胆战。   而那蛟妖嘶吼的同时,长尾在湖水中狂暴地拍打,激起冲天浪花,直飞入数百尺高空,才势尽化成千万雨点,洒在了方圆数百步之内。   二人二灵兽都很悲摧地被洒了一身。那水滴落下来之时似乎还带着未泄完的威势,打在皮肤上还是生疼的。   蛟妖连声嘶吼,在泥水中扑腾的身体开始被染成了红色,扑腾的动作也小了许多,渐渐地不动了,只是越来越多的红色在它身周漫延开来,那蔚蓝色的湖水靠近蛟妖的一侧也被染成红色,血红交织着蔚蓝,色彩看着诡异而华丽。   “啊,血!”容小鸾轻声道,“蛟妖不会要死了吧?”   只听说女子生孩子就象进了鬼门关,难道妖兽也是如此吗?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那蛟妖仍是不动,云妙道,“我去看看。”   容小鸾想了想还是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好朋友就要患难与共的,关键时候自己躲在一边算怎么回事。   二人轻手轻脚地朝蛟妖走去,待近了些才发现蛟妖没死,还有呼吸,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只到近前才能听到。而蛟妖的身侧多了一枚大如南瓜的白白椭圆的蛋。   容小鸾惊喜地叫道,“生了一只蛋。”便想过去用手摸摸。   却被云妙拦住,“且等等。”   只听云妙对着那蛟妖叫了声,“你还好么?”   本已经闭上的眼睛此时慢慢睁开,那可怖的红光已经褪去,现在里面只有一片暗淡的灰色。   “你们动手吧!但是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蛟妖的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   啊?真要杀蛟取宝么?容小鸾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其实她长这么大还没亲自杀过一只鸡呢。她求助地看向云妙,但见云妙却是冷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蛟妖。   云妙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一定要杀你呢?你活下来照顾自己的孩子不是更好么?”   那蛟妖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震,说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们要放过我么?”   几百年了,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带着贪欲,总想尽可能多的掠夺,根本不会在意那些被他们猎杀的无辜妖兽的死活,即使是修为最低下毫无攻击力的雪花兔,都有人为了图打斗方便,成百上千的杀戮,只为了那一小块雪白的皮子。   它怎么会相信,这两个人类,已经付出了许多灵石与灵草的代价,而且有了自己甘愿赴死的保证,竟然会对妖兽起了慈心?   容小鸾起初听云妙那样说就是一愣,等微微一想便心头通透,这个蛟妖好不容易才生下小宝宝,那颗可爱的蛋还没出壳就没了娘怪可怜的,反正自己有了朵朵就是值回这次修炼了,倒是小妙,花费了那么多灵石,眼都不眨一下地就没了,才是真正的心地良善。   “小妙说的对,你的孩子都还没出世呢,没有了娘亲多可怜,我们只是来采药的,并不一定非要猎杀妖兽。你还是振作一点吧。如果还需要什么灵草我们可以帮着找…不过我们只能在这里呆两天。”   蛟妖半闭的眼睛微微露出一丝光芒,沉默半晌道,“多谢你们的好意,我们蛟妖产子都会损伤自身大半的修为,我这次难产,更是耗尽了精力,即使没有人猎杀,我也最多只有五天的寿命。除非…”   云妙接话道,“除非什么?”   “有另一位八阶妖兽能用自身的修为帮我疗伤。”   云妙挠挠头,八阶妖兽啊,这修为已经几乎相当于筑基五层了,而自己才筑基三层啊。先不说去哪儿找八阶妖兽,就是找着了,只怕对方上来一顿攻击,自己怕是不是对手,何况还要说服它来帮另一头妖兽疗伤。   云妙道,“这个却是难了,我们倒是可以帮着在虚境中找找,但是它肯不肯来,这个我们修为低下恐怕很难说服,…哦,对了,你在这里可有相熟的朋友,我们去请他来帮忙。”   蛟妖赞许地点点头,“在虚境的另一处日影湖边,有一位与我同族的螭妖郁离,你们若是能请它过来,我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云妙奇怪地问,“既然是八阶,你们之间应该有传信符之类的吧?”   蛟妖难得地把头歪到了一边,声音居然有丝不自在地低了下去,“本来是有的,…但是因为误会,我把它…毁掉了。”   云妙心里暗想,莫非这两只有奸情?看着怎么象是情人之间闹别扭一般。   云妙点点头,“好,我们这便去帮你跟它说一声,不过,若是它不肯来…”   蛟妖低了下头,半闭着眼,“不来就算了。你们也不必求他!”声音中却多了一丝愤然。   “好的。请问我们见了他,该怎么说你呢?”   “月影湖,蓝影。”低声说完了这句,蛟妖完全地合上了眼,好象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哎,喂,醒醒,别睡啊,你还没有说日影湖在哪儿呢?”   云妙叫了几声,可蛟妖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声息。   容小鸾过来道,“小妙,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去看看哪儿有湖吧?”   二人按来时路返回到那巨石处,正要想办法找路,却见朵朵又咬着容小鸾的裙角,象是要指路的样子。   云妙笑道:“朵朵定是知道日影湖在哪里了,走,咱们快报信去!”   一只蛟,一只螭,一个住月影湖,一个住日影湖,这两只之间要是没点什么才怪哩。   有朵朵带路,果然二人节省了许多时间,有些从前容小鸾来试炼时也随着同伴走过的地方,朵朵却能在看似不通的地方七拐八拐地就绕出一条捷径来。路上也碰到过几次妖兽,但不知为何,这些妖兽都是见着他们就躲开,要不就是视若无睹地该吃草吃草,该散步还散步。   不过被无视的二人还是觉得很庆幸的,待终于远远地望见一个白色的大湖时,两个少女都是欢呼一声,加快了脚步向前冲。两只小灵宠也似在比赛脚力一般,你追我赶地,好象两只白毛球在山林间欢快地飞滚着。   九二 郁离   那雪一样白的湖渐渐近了。   越向前越觉得温度变冷,而四面的树木花草也少了许多,等离得不过百来步远的时候,才看清那湖之所以雪白是因为整个湖面都结了冰,冰上又覆盖着厚厚的雪,所以看着就是纯白一片。   冰湖位于山峰和森林之间,在湖与山交接之处的山壁上有一个大石洞。湖边都是细碎的黑砂,冰湖上却是冰雪一片白茫茫的,这光景一目了然,连个妖兽的影子都瞧不见。   容小鸾指着石洞道,“莫非在那洞里?”   等二人刚刚走近洞口,洞里猛地冲出来两只妖兽,象两座门神一般,一左一右挡在了入口处。   “人类快走开。”黑背三头,全身如两个成人大小的妖熊,吐出来的声音也是翁声翁气,三头上的嘴都在动,难为它们哥仨还能说的同步了。   “哼!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熊黑子你紧张个什么劲,这么早就拉我出来。”个头略小些,白尾长角的妖狼打了个哈欠,三角眼斜着,都不带正眼看她们的。   这两只的修为都不低,能吐人言至少也在六阶之上。再加上形象凶残,容小鸾只是瞧着,腿就有点发软了。   呜哇,…好可怕的妖兽,她有点想溜掉了。   云妙将容小鸾拉在身后,对着两只妖兽笑了笑,“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事要告诉郁离,他在这里么?”   “哼,现在人类都学会花言巧语了啊,从前可都是满身血腥,二话不说就想杀妖兽取丹的。”   妖狼冷笑着,随意地吹了口气,一团火便贴着容小鸾的身侧飘了过去,把容小鸾吓得哇哇大叫,直扑进了云妙怀中。要不是这两个小丫头身上没有血腥气,它可不会这么客气。   “快滚开,我们黑螭王是不会搭理你的!”三头妖熊粗声轰着她们,为振声势还跺了下脚。却是震得整个洞口都动了动,洞顶扑喇喇掉了许多灰尘碎石下来。   妖狼吐了一口灰尘,对妖熊怒目而视,“熊黑子跺什么跺,上次半个洞口被你弄塌了才刚修好,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记性。瞧我下回还和不和你一道守洞口!”   三头妖熊气得三个头都乱动了起来,指着妖娘大骂,“你这头就会出阴招的白眼狼,我老熊还不想和你一道哩,我这就去找黑螭王说去!”   眼瞅着这两浑兽就开始自家缠个不休了,云妙索性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郁离郁离,快出来!月影湖的蓝影就要死啦!快救…”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自洞内激射而出,两只黑色的爪子就抓向云妙的肩膀,还好云妙闪得快,向后退了一大步,不过肩膀处还是被劲风蹭得有些生疼。   “蓝影,蓝影怎么啦?是不是你们这些人类干得?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一边吼着,爪子一边抓向云妙,果然是八阶妖兽,云妙努力闪避,好几回差点就被抓到了。   “…蓝影生孩子失了生气需要八阶妖兽救命…赶快去不然就没命了我们只是来报信的…不关人类的事…”   这魂淡郁离啊,能听人好好说话不,边躲边抽空急速说话,这是要憋死姐啊。   云妙刚把大意说完,眼前一直乱闪着的黑影顿时一晃,“蓝影,你要坚持住…”最后那个住字飘散在风里,显然黑影已经去得很远了。   嘿,这么半天,都没看清那郁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啊,就见一团黑旋风在那儿扫来扫去了。   这什么妖兽啊,愣头愣脑,急三火四的。   容小鸾这时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好可怕啊。”   “小妙我们回去吧。”容小鸾抱住云妙的一只手,方才那八阶妖兽气场全开,她被扫在一边,呼吸都快喘不上来。还有可怜的小雪和朵朵,都被扫到角落里,两只小的此时十分友爱地抱作一团。   云妙拍拍她的肩膀,有点窘地发现容小鸾其实个头要比自己高,想拍她的肩膀还得抬起手来,“小鸾别怕了,那个郁离已经走了。”   说着安慰之词,眼睛看向洞口一对妖兽,那妖熊妖狼正面面相觑呢。   “你们看我们不是来做坏事的吧?记住,人类也有好人哦!”   云妙顺便教育着两只妖兽,不过,咳,自己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   “嗯,对,小丫头你说的对,原来人类里也是有好人的!”妖熊很实在地点点它那三只大头,嗡声认同着。要不是它看起来憨厚的外形,云妙直会以为这厮其实是借机嘲讽。   云妙窘了一下,学着妖狼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们信送到了,告辞了。”   容小鸾自然巴不得赶紧走,拉着云妙就朝来时的路上跑,另一只手还直冲着小雪和朵朵招呼着快走。   妖熊妖狼在后面好象想说什么话,却都没来得及说,两个小姑娘就不见人影了。   二人办完了托付,都是一身轻松,回去的路上也发现不少的灵草和矿石,想起先前损失那么多,现下自然要捞回一些来。两个人忙着动手,小雪也来帮忙,就是手脚没有小雪灵活的朵朵,也有自己的小本事,它会用后腿刨土。后来忙着忙着,两只小灵兽开始分工合作,朵朵刨土,小雪拔草,配合得不亦乐乎。   不过半天时间,容小鸾的药篓里已经多了四十来株灵草。十几株三百年以上的,还有一株五百年的紫叶草,这也是炼筑基丹必备的灵草之一。可把容小鸾乐坏了,直嚷着说这下子弟弟的筑基丹有着落了。见云妙看她,忙说道这个当然是要分云妙一半的。   云妙笑道:“这个我不要,你留着吧。”   心里却想,小鸾这姐姐当得,有什么好的先想着容小麟,那容小麟对这个姐姐反倒是淡淡的,若是我有这样的弟弟,澜儿要是敢这样,我非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唉,说到澜儿,还真有点想他了,还想娘,爹爹,哥哥,…也不知哥考试的结果如何了?   二人眼见得天快黑了,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回月影湖边看看蓝影如何了,然后就回去,有些灵草还得赶紧种上才能活。   看看,看看,果然有奸情啊。   云妙拉着小鸾,看着巨石顶上的一螭一蛟,两位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盘踞着,两颗外形相仿只是颜色不同的大头交颈相靠,混厚灵气自黑螭身上渡出,滋润着蓝蛟枯竭的身躯。两只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妖兽身周围着亮眼的光团结界,阻止着其它生灵的靠近。   云妙和小鸾站在巨石下几百步远的地方,看了这两只一会儿,小声嘀咕着,都觉得这只蛟应该是救得活了。   “小妙,那咱们走吧。”赶晚上回去,说不定奶奶还给剩着饭呢,拿这些灵草去让她高兴一下。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小麟修练的东西慢慢都会置办齐的。   “好。”拿出传送牌,四处找着两只小灵宠。宝贝们,该回去了。   却见朵朵和小雪两个正围着一颗白色…我滴个神呀,那不是蛟妖生的蛋么?   赶紧地跑过去,训戒着,“你们两个小心点,这可是高阶妖兽…啊,怎么破了?”   白色蛋壳下部明显已经淌出了液体。   这两个闯祸精哟!这可是人家拼命生下来的宝贝蛋啊,你们…气死姐了。   “谁干的?!”   见云妙气势汹汹,两只小灵兽都把身子朝后一缩,无辜地摇摇头,却见那蛋壳晃了晃,又裂得更大了,一块碎壳发出一声脆响,剥落在地上。   一个湿乎乎,分不清是蓝还是黑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九三 丑蛇   那小脑袋光秃秃的,好象没了毛的鸡头,两只眼睛倒比鸡眼睛大多了,跟两粒紫葡萄一样瞪着壳外的世界,懵懂中带着好奇,冲着壳外最大的一个活物发出声稚嫩的叫唤,“叽?”   云妙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那条小东西笨拙地扒着蛋壳,手脚并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三番两次地要从壳内爬出来,却是又跌了回去,委屈地坐倒在壳中,冲着云妙连声叫着,“叽?叽?叽叽!叽叽…”   云妙挠了挠头,心头大汗,小东西,姐不是你娘啊,你冲我叫是没用的,想到此处,她抬头看向巨石上的两只高阶妖兽,见它们似乎还没有结束疗伤,不由得苦起了脸。   蛟妖啊,你家孩子出壳了!这可怎么办啊。   容小鸾也走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啊,壳里是只小蛇!”   云妙点点头,“这可就麻烦了。”   看这刚出世的小东西那笨样儿,丢下它在这里,它娘生死还不知,也不晓得这小东西能不能活下去?   壳中的小家伙左右转了转头,见外面围着的活物倒是不少,可是都没有来帮自己脱壳出去的,不由得又抗议起来,“叽叽!叽叽!”见还是没人理,那叫声都带了些凄惨哀怨。   肚子饿了,又冷,呜呜,乃们这些家伙,为什么都不理我呀?我好可怜…呜呜呜…   云妙听着有些不忍,伸出手来将小家伙抱出壳,又拿出块帕子来把小家伙擦干净。没了浑身那粘乎乎的黄色液体,小家伙看起来清爽多了。扁脑袋,细颈,肚子圆滚滚的,四脚带爪,尾巴由粗变细,小尾巴尖缩成卷儿,还没展开。   它全身的颜色可就有点悲摧了,黑里带着蓝,蓝里透着黑,实在说不上好看,云妙忍不住瞄上了巨石上的那两只。这小家伙不但是混血,还是混色啊。   容小鸾在一边吐吐舌头,“这小蛇好丑。”   看到小家伙无辜的眼神,忙觉得心中不忍,又加了句,“不过看习惯了还挺可爱的。真的。”   小家伙可不管丑还是可爱,趴在云妙手上,小肚子一缩一缩的,发出可怜的叫声。   人家饿了,乃们怎么一直在那说个没完,人家要吃的!   云妙伸出手来点点它的小肚子,果然已经塌塌的了,还发出咕咕的声音,这是饿了么?   从怀中摸出灵宠丹来,想了想又捌成两半,只将一半喂给小家伙。那小家伙嗅了嗅,欢快地咽了下去。   一边看着的小雪却炸了毛,悲愤地叫了一声,“吱!”   几个纵跃跳上了云妙肩头,爪子一伸就将剩的半粒抢到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那小东西,灵宠丹是本兽的,先前来了个雪花兔,抢了咱的粮食,后来它成了咱的哥们,咱也就大肚的不计较了,你这么个小丑蛇也想来抢就没门儿了。   小家伙却是懵然不知,吃了灵宠丹好象饱了,便有精神琢磨别的。见小雪白白的一团呆在云妙肩上,觉得很有趣,便也伸出小嫩爪去够小雪垂下来的长尾巴。   见小雪那样子又要炸毛了,云妙拎起小雪放在地上,“小雪你放心,不会少了你的粮食的。这个小家伙才刚出世,你都是二阶灵兽了跟它计较什么呀。”   原本忿忿不平的小雪听到二阶灵兽立马昂起了头,也不再瞪着小东西了,又跑到朵朵边上,跟朵朵玩去了。温和的朵朵虽然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壳里出来的小家伙,却是没什么不悦的神态和动作。   容小鸾问道,“小妙,我们还走么?”   放这么个小东西一个人在这里可不行啊,那边的两只还不知何时才能疗完伤。   云妙看着那把头靠在自己怀中,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的小丑蛇,无奈地道,“再呆一天吧。”   希望那两只尽快能完。   可惜美好的愿望总会落空。眼看着都第二天过中午了,那两只还是没有动静。   这可怎么办?到时候她们不想走也会被传送出去的。   “要不带上这小丑蛇一起走?”容小鸾出主意道。   “那等蛟妖醒来会不会以为是咱们偷走了她的孩子啊?”   “嗯,那倒是,不过我们可以过两天再到虚境来送小丑蛇啊。”   “那也得留个信儿给蛟妖,免得着急。”   云妙心想,这蛟妖虽然会说人语,却未必能看得懂人类文字,该怎么留信呢?   忽然灵光一现,想起那日影湖的两只守门妖兽来,嗨,留什么信儿啊,把小家伙丢给他们来照看就好了。   想到了办法,二人兴冲冲地带着小丑蛇奔向日影湖。   那两只妖兽果然还在,这回见了两个小姑娘倒没有横眉冷对,态度和气许多。   云妙把经过跟他们交待一番,再把小丑蛇往他们怀里一放。   “这只小兽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软趴趴的小身子,嫩嫩的小爪子搁在妖熊粗比水桶的前臂上,两只水葡萄般的眼珠生生地对上长在三颗熊头上的六只铜铃眼,对视了不过几息。   啊呀,有怪兽,好可怕呀,救命啊!   小丑蛇凄惨地发一声喊,就从妖熊身上滚落了下来,小身子四肢并用,拼命地朝云妙的方向爬去。   妖狼斜着眼睛白了妖熊一眼,“看你那熊样子吓到了小螭妖了吧?不是头多了就好看的,还是得本狼来。”   狼爪拎起小丑蛇放在面前,三角眼眯起,冲着小蛇咧嘴一笑,自觉十分的慈祥友善。   娘呀!这个怪兽更坏,眼神这么阴险,张嘴那么大,血盆大口尖尖缭牙要吃兽啊…   小丑蛇又发出更大的一声惨叫,四肢在空中拼命地挣扎着,快来救救我啊,刚才抱着我那个香香的兽哪去了,别走啊,呜呜,快回来救命啊。   妖狼见小蛇这么剧烈地挣扎,生怕伤着一星半点的,黑螭王回来还不扒了自己的狼皮作袄子?忙把小蛇放在地下,小蛇初得自由,奋力又爬向云妙一行人。   两头妖兽对视一眼,妖狼挫败地道:“你们还是带走它回去养吧,过段时间再送回来就是了。”   这娃是咱黑螭王的种么?怎么又娇气又胆小的,跟个雪花兔一样。   云妙无奈地拎起小家伙,小家伙总算回到了满意的地方,抱着云妙的胳膊,蹭了蹭,发出娇嫩的唧唧声,听得一边的妖狼直翻白眼,这货肯定不是螭妖不是螭妖…   “那好吧,你们可得跟蛟妖说一声。过几天我们就送它回来。”云妙将小家伙抱好藏在袖中,小雪自动地跳进了专属的宠物袋子,朵朵被容小鸾小心地放在了药篓里,二人都握紧传送牌,心念齐动,白光一闪,二人都失去了踪影。   熊妖见了对狼妖道,“这些人类可也真怪,成天在白光里闪来闪去的,都不好好的呆在一地方,你看咱们,每天光看守这个门就好。稳稳当当的多好。”   狼妖哼了一声,“人类就是这么怪的。要不怎么叫人类呢?”   二人出现在虚境大门口时,天色已暮,守门的见她们除了药篓之外,也没背着什么兽皮,兽尸,很是同情地安慰了下容小鸾。   两个回到容家小院,容奶奶和容小弟刚刚吃完了饭,容奶奶正在刷碗,见二人回来了,容奶奶随意地问了一句,拿出些冷的剩饭来热了热给她们。   见了小兔子和小丑蛇,心想小孩子就是不信老人言,等养死了就知道了。不过这两个小妖兽也不是什么高阶的,养活着玩吧。   九四 灵蚕   两个小姑娘收拾这回去试炼的收获,容小鸾把一些要继续种的药草赶紧种到了后院的园子里云妙又帮着施了一回灵雨决,看着那些灵草都长势不错。   三只小兽也跟在园子里,小雪和朵朵都很老实地没有进灵草地,只有小丑蛇初生小蛇无所畏,见了一堆花花草草就要往里扑,却被小雪揪住尾巴,怎么挣也挣不开。   还好这小丑蛇似乎天生就有点少心眼,还以为是小雪跟它玩呢,转回头来也去扑小雪的尾巴,却是扑了个空,一头栽到了泥土地里。   小雪乐得在空中翻了几个空心跟头,吱吱直叫,小眼睛一转,却是瞥到园子角有个白胖胖的虫子在蠕动地爬着,便窜了过去,抓了那小白虫,放到小丑蛇面前。   记得从前在山谷里,蛇都是吃虫子的,咱喂饱了你,就不会来跟咱抢食了吧?   小丑蛇傻乎乎地瞪着小白虫,小白虫也支棱着头对看着它,一边的小雪看得着急,忙热心地做着吃的动作,教这小笨蛇。   “咦,小雪在做什么呢?”   容小鸾先瞧见这几只的异样,两个人都过来一看究竟。   “这不是灵蚕么,哎呀,定是奶奶的蚕室又没关好门窗,灵蚕爬出来了。   “这个就是灵蚕呀?”云妙拎起那白胖小虫,见这小虫只有自己的小指头那般大小,却是生得白洁如雪,光润如玉,好象是玉雕成的一般。   容小鸾从她手里接过灵蚕,道:“小妙还没见过灵蚕么,走,我们把这只放回去,顺便带你瞧瞧我家的蚕室。”   蚕室是在容家小院的后园子里独立地盖了间小房子,纵横都是十来步远,一进门都是木架子,架子上层层放着竹匾,一个竹匾里放着上百条的灵蚕和一层桑叶。   容小鸾将逃出来的灵蚕放到了竹匾里。检查了下门窗,却是窗子上有条小缝,便用布条塞住了。   云妙在一边左看右看,瞧着那桑叶倒是普通的桑叶,没有什么灵气。   便问道:“怎么这桑叶没有灵桑叶么?”   容小鸾笑道,“哪能什么都有带灵气的呢,不过若是桑树林长在灵气浓郁的地方,也能多少带些灵气,不过我家穷,只有灵气少的田地来种桑树,所以这些叶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桑叶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咦,这边的匾都已经结了茧子了?”   再细一看,还有的匾里还是黑黑细细的幼蚕呢。   容小鸾解释因为通微村四季如春,所以桑叶常有,这灵蚕也就分批养着,这样就可以随时都有灵丝出产了。   “啊,是这样,…小鸾可不可以给我几粒蚕种,等我回去也种一下试试。”   云妙想到自己那破烂的中品灵器。若是有了灵丝,自己试着织补一下,说不定还能用。   容小鸾很大方地拿了一张草纸给她,上面密密地都是蚕种,怎么也有个上百之数了。   云妙小心地收好,又跟容小鸾请教了些养灵蚕的法子。   二人这才退出蚕室。云妙想去看看那天没逛到的店铺,容小鸾也要去卖掉一些灵草好换灵石。   正要出门,那三只小兽也闹哄哄地要跟着。   云妙这才想起,应该买个灵宠袋来着,这样小雪不方便出现的时候就在里面修练啦。   说起灵宠袋,容小鸾因有了朵朵,自然也想买,不过她现下身上没有灵石,只能先去药店卖掉灵草再说。   药店是在街尾处,店面不大,进去后却很是整齐,那一排排的药柜顶着墙放着,有个黑黑瘦瘦的老者靠着柜台正打盹。   听得有动静才抬了眼,见是认识的容小鸾,便问道:“小鸾可有好几天没来了。”   容小鸾笑道:“原师傅,我这些天去灵虚境试炼啦。”   老者点点头,道:“嗯,含灵草,月见花这些天店里的存货也不多了。拿来数数,全都收了。”   含灵草和月见花这两种灵草都是最低等的灵草,一个可补灵气,另一个可补气血。一般通微村人去虚境修练,带回来大都是这两样灵草,因此价值极低,一百棵也才一块下品灵石,因此那些修为高点的试炼者都懒得去采它。只有象容小鸾这般,修为不够运气又差的才靠出点苦力来换回试炼的入门费。   容小鸾咭的一声笑了出来,面现得意之色,“原师傅这你可料错啦?我们这回带来的可是好东西。”   说着将背着的药篓朝柜台上一放,微微半倾,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拿着,一边数着,“寒冰草三株,赤炎花五株,还神果十颗,三百年份的罗叶草两株,五十年的紫云芝五株…”   那老者听到她说寒冰草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毛,等说到还神果的时候就坐直了身子,待听到紫云芝的时候马上凑过来察看。   “还有三百年的罗叶草和紫云芝?”   那紫云芝顾名思形,是紫色的外形长的象灵芝,因是紫色还要比灵芝更好看些,拿在手中好象一株紫玉雕成的如意。   老者左看右看,确实这是五十年的紫云芝,不由得抚着胡子微微笑,“老头子正要炼驻颜丹缺少这一味灵草呢,这可真是心想事成。小鸾你这回去试炼,看来是倒真交了好运了。这紫云芝一株二十块灵石如何?”   一株五十年的就要二十块灵石,比起白菜价的含灵草确实是云泥之别。   想起当初在流云谷药园里照看过的那株一千年的紫云芝,那个怕不要价值上万?又想到那位因紫云芝着了自己道儿的女修秀心,唉,不知道最后她的下场如何?   “驻颜丹?”容小鸾奇道:“原师傅你要炼驻颜丹?”   本村的人修为都不高,也不富裕,因为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倾全力供那资质好的家中人修练,最后能被宗门看中收为弟子。而驻颜丹又是中看不实用的有钱人用的,这原师傅一般也就炼些解毒药和还灵补血的丹药才有人买,如今炼驻颜丹,却不知是要卖给谁去?   正在推测着,忽见店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个人,笑道:“老原,那驻颜丹可…”   瞧着店里两个小姑娘在,便收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小鸾你们也在啊?”   却是那位成衣店的老板娘绢秀。   小鸾云妙都冲着她打了招呼,云妙心想这位老板娘年约三十,却正是到了再不用驻颜丹就晚了的时候了。容小鸾却想,这老板娘店中许多衣物都价值不菲,这下品的驻颜丹一颗要三四百灵石,也只有她才能买得起了。   原老板瞧瞧绢秀,道:“哎,原先少的那味主药紫云芝一直没有,这不赶巧了,小鸾才送了五株过来。今晚就能开始炼了。你放心,最迟五天就能好。”   绢秀却是蹙起眉头,“五天?可是后日他就回来了。老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一些,多给灵石也行的啊。”   九五 家人   原老板摇摇头道:“这驻颜丹炼制起来颇费工夫,最快也得三天。”   绢秀面现失望,原老板却道,“其实这驻颜丹你多服一天少服一天都看不出啥变化,你家相公虽是后天回来,你赶不及服驻颜丹倒也无妨啊。”   绢秀扑哧一声笑了,“老原你还当是我要用的啊?这是我家相公他要拿来送礼的。前两日,他传讯回来说后日回来看看,让我帮着备些驻颜丹。”   原老板哦了一声,本来想说点什么,见绢秀那喜上眉梢的模样便咽了回去。   绢秀见原老板也没办法,便略带着失望走了,临走时对着两个小姑娘笑道:“我家店里这两日好些东西都要赔本清货了,你们闲了来逛逛吧。”   等她出了门,原老头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小鸾她们带来的灵草。   小鸾有点好奇,打听道:“原师傅,绢秀姑姑的相公是要从玄英宗回来了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从宗门回来的人呢。她相公现在的修为也不知到什么境界了,怎么也有个筑基二层吧?”   原老头算着数目,头也不抬,“宗门的人也没什么好瞧的。家中人省吃俭用地供着他们,修为高也是应该的。”说着算完了帐,收了灵草,取了两百块下品灵石出来,见小鸾穷得连储物袋也没有,便连储物袋带灵石都给了小鸾,小鸾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巨款,直喜得两眼放光,连声称谢。   “原师傅,我现在已经到了练气五层了,是不是可以收我为徒弟啦?”   原老头眯起眼细瞧了瞧她,点点头道,“好,你空了只管来就是。”   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不说放的云妙,像是才发现她似的,“这个小姑娘可也是来卖药的?”   容小鸾笑着看向云妙身后的小背篓,那里面却不是灵草,而是三只小灵兽,因为她们要出来买东西,又怕三只小家伙闹腾,就把它们放在背篓里了,结果让原师傅误会了。   容小鸾跟他解释了云妙的来历,说了背篓里是三只小灵兽,原老头却是饶有兴趣地要看看。   三只小家伙一被放出来就兴奋的很,小雪来个三连跳就窜上了云妙的肩头,朵朵照例去牵着容小鸾的裙角。只有小丑蛇,在地上四脚并用,却怎么也爬不快。   原老头瞧瞧这只又看看那只,发出一声惊叹,“小鸾你们是怎么驯服这些灵兽的?”   这些年来,村里好多抓到妖兽想驯服成灵兽的人都失败了。这两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呢?   看那小灵兽和她们还如此亲密,原老头更是惊讶。   容小鸾挠挠头,“驯服?我没做什么呀?”   这样就叫驯服么?好象她什么也没做,就是问了下朵朵的意思啊?   瞧着容小鸾这副糊涂样子,原老头摇摇头,看这些小妖兽都是个头小型的,也许是误打误撞的也说不定。   又看向地上那小丑蛇,“咦,这是…”原老头低了身子,伸出手去,小丑蛇似乎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张开嘴就是啊呜一口,不过这出生才两天的小东西牙还没长齐呢,自然没有攻击力,还是被原老头拎在手中,仔仔细细的观察。   “这是头螭妖啊!”那螭妖在虚境中可都是八阶的妖兽,幼崽自然是会拼死保护的,怎么就被这两个小姑娘抓到了,容小鸾就不提了,就是这位姓云的小姑娘也不过是练气十层而已。怎能敌得过那相当于筑基的八阶妖兽?   “你们是怎么抓到的它?”原老头惊奇不已。   云妙担心容小鸾说出蛟妖受伤的事来,便道,“是在湖边捡到的一只蛋里出来的。”   容小鸾一听,“嗯,就是就是。”   云妙见小丑蛇被拎着四肢乱挣实在可怜,忙从原老头手里接下来,又放回药篓里。   原老头拈着胡子沉呤半晌,道:“你们将这小螭妖卖给我可好,老夫出五十灵石。”   虽是这小东西连一阶都不到,也养不活,但幼年小螭的的皮肉用来炼药,也有特殊功效。还是值些灵石的。   哇,没想到这小东西还很值钱呢?   不过容小鸾还是摇摇头,“原师傅,这只小螭不是我们的。是…”   “是别人托给我们养的。”云妙马上接下话去,就怕容小鸾嘴快,多说了不该说的话。   原老头有些失望,不过想了想又道,“这个小东西虽是养活不了,但这品种稀有,你们也别老是往外带了,容易招人的眼。”   容小鸾吓了一跳,“啊?”   云妙心想,这老爷子心地倒是不错。嗯,这个小丑蛇若是真能长大成为灵宠,倒也确实是珍稀非常,那位前辈女修的手记中就曾经记载过有修士为了抢他人的灵宠下黑手的故事,看来这小东西还留不得,得赶紧送回去才是。   二人谢过了原老头,出了灵药铺子,想着小丑蛇可能会遭人眼红,两人都有些不安,容小鸾道,“要不我们回去吧。明天就把小丑蛇送回去。”   云妙本待答应,一想灵宠袋还没买呢,便道买了灵宠袋再回。二人一起到了杂货铺子,那灵宠袋一只五十灵石,两人一人买了一只便赶紧回了容家小院。   回了院中,三只小兽又得了自由,在院里撒欢着玩儿,云妙和容小鸾试了试那灵宠袋,分别让朵朵和小雪都呆在里面,朵朵最老实,进了灵宠袋便在里面睡着了。小雪却是初一进去,还满高兴,东挠一把,西捅一下,过不得一刻就不安分着想出来。   云妙只得让小雪出来,把小丑蛇放进去,小丑蛇太小,还转不过弯来,进了袋子觉得很是暖和,也和小雪一样,呼呼大睡起来。   容奶奶背着一篓桑叶进了院子,容小鸾忙上去帮着把桑叶取下来,容奶奶看着容小鸾腰上挂着的灵宠袋,脸色一沉,“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家中灵石正少,小麟每日的聚灵阵的灵石每月就要十来块。想给他买件灵蚕丝的衣服都还没攒够钱呢。   容小鸾脸色一白,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云妙见状忙笑道:“容奶奶别担心,小鸾是卖了去试炼得来的那些灵草,得了灵石才去买的,没有做坏事的。您看,我也是用卖灵草的钱买了个一样的灵宠袋呢。”   容奶奶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去了蚕房。   临走之际却是狠狠地剜了容小鸾一眼。   容小鸾低下头去,委屈地想,奶奶每日养的灵蚕丝都用来供小弟修练用了,自己卖灵草的灵石也都贴补了进去,如今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个灵宠袋而已,本来还打算把剩下的灵石都交给奶奶花用呢。   云妙见她呆呆地站着,神色却是难得的复杂,便拍拍她的背,“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我们再去试炼,多采些灵草回来挣更多的灵石,容奶奶就会开心了。”   会吗?   容小鸾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好象很少见奶奶高兴的时候。只有偶而有人从宗门里传回父亲的消息,奶奶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父亲已经七八年都没什么消息了,后日绢秀姑姑的相公回来,倒要去问问看。   也许奶奶得了父亲的消息,就会高兴一些呢。   容小鸾想着便露出笑容,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二百灵石和小妙平分,又各买了五十灵石的灵宠袋,这里还剩了五十,也是不少了,这就把它交给奶奶去,正要动身,却停下来把储物袋换了出来,用普通的袋子装着灵石,自己还是头一回有储物袋呢,奶奶看见说不定要拿去给小弟。   云妙见容小鸾也朝蚕房去了,便一个人留在院子里跟小雪玩儿,心想,这容奶奶偏心得厉害,还好自己没有摊上这么一个奶奶,不过想想留在碧柳城老府里的赵氏,那是不跟自己一家生活在一处,若是过在一处,那估计比容奶奶还难缠呢。   其实在她心里,爷爷奶奶相处得少,对他们的亲情极是淡漠,甚至还抵不上小舅舅呢。也许是因为修仙之故吧,礼法世俗,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只有家人那样真心的对待,才换得她如今的牵挂。   嗯,明天送了小丑蛇,就回去吧,她想家了。   九六 横财   黑色螭妖伸着黑色钢铁般坚硬的四爪拎着只小不点的黑杂蓝色的小家伙,铜铃大的碧绿眼珠子瞪着在半空中挣扎着还发出可怜悲愤的叫声的小东西,很是嫌弃地喷了声,“这小家伙可真丑,跟老子一点儿也不象。”   旁边盘踞着看热闹的蛟妖呸了声,“你还嫌上了,老娘拼了命生出来,还不是跟老娘一点也不象,见了老娘就跑,这什么孩子啊!”   这是什么状况?   原本以为亲爹亲娘跟自家孩子第一回相见,怎么也要来个抱头痛哭,笑中带泪的戏码吧?   可瞧这二位话怎么说的跟后爹后妈一般地凉薄啊。   还有那小丑蛇啊,姐几个可是专门为了你跑回虚境来送你回家跟爹妈团圆的。   可你这表现也太不给力了吧,哪能一见了爹娘掉头就拼命跑,一边跑还一边凄厉惨叫跟见了夺命怪兽一样啊…   左看右看,挑剔了半天的螭妖将小家伙放在了地上,小家伙一得自由,马上爬回到“小喵”身前求安慰求抱抱。   这几天它可是记住了,他们都喊这个香香的兽叫“小喵”来着,跟着她有糖吃,虽然每回吃的时候,那个一团白的“小雪”老跟它抢,不过那个“小雪”也是个不错的兽,老是抓些小虫子来给它玩,还为了逗它呲牙咧嘴比手划脚可有趣了。   蛟妖看着自家儿子这般又傻又呆的样儿,忍不住把脸扭向了一边儿。   这货不是我生的我生的…   螭妖转头看向蛟妖,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吼声。   这是神马意思,表示螭妖对蛟妖很生气么,不过看着螭妖的爪子搭在蛟妖肩头还是很温柔的啊。蛟妖听了这一串叫声微愣了下,随后也扬起头,发出了一串高低有致,抑扬顿挫的吼声回应。   容小鸾和云妙两个人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其实那两只的话翻译为人语大意是这样的:   孩儿他妈,你看这娃铁了心地不想跟咱过了,咱就当没生过它了,再去造一个更好看更壮实的吧啊?哈哈哈…   孩儿他爹,要说这事儿可都怨你,要不是我怀着它时,你老冲我吼把它吓傻了,他能不认咱亲爹亲妈么?哎,算了,…看起来这个人类倒是也不错…   孩儿他妈,俺也觉得这个人类看起来靠谱,我好象闻着还有灵宠丹的味道呢。咱儿子跟着他,饿不着。   孩儿他爹,那成,这事儿你去说,我一个当娘的,可不好意思说让人家给带娃…   容小鸾和云妙见这两只吼完了,那黑螭妖低下头来,冲着云妙笑了一声。   它本意是想拉近关系来着,不过以它那狰狞的容貌,咧开大嘴露出的寒光毕现的尖牙,云妙虽说觉得它应该不会有歹意,还是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呵呵,人类,这次蓝影得救,多亏了你帮忙,为了表示谢意,我们决定,把这只小东西送给你当灵宠了。”   云妙,“…”   “别看它现在这么小什么也不会,等将来长大了后可是能飞天入地,呼风唤雨,还有控制梦境的螭类异能哦。”一边盘坐着的蛟妖作为当妈的,也赶紧帮着腔,又指使着螭妖,“去给这位小妙姑娘展示一下螭族的风采!”   “瞧着哈。”黑螭妖当下便站在月影湖边,抬起一只爪子,那湖水顿时暴起,象有一条鞭子在急速抽打着水面似地,蓦然激起一道巨大的水龙,那水龙在空中呼啸盘旋着,张牙舞爪。   容小鸾和云妙两个小姑娘都抬头仰望着,带着惊叹。   黑螭妖转头看向蛟妖,见蛟妖似乎不大满意,又选了处石滩作目标,将那水龙放了出去,水龙咆哮一声,势如雷霆,轰然击了上去,巨响过后,石头滩上竟然被击出了个深深的大坑,坑中积满了水龙化成的水,看这规模,足够一个成人游上数十息才能游个来回。   容小鸾有点吓到了,这样是轰在人身上,…唉,不敢想啊,这笨笨的小丑蛇长大真有这么大的威力么,嗯,小妙的运气真好。   云妙眨眨眼,这个,黑螭妖的战力果然威武!   不过,这对夫妻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想要自己收它家儿子当灵宠呐?   蛟妖见状忙道,“小妙姑娘,我家小螭妖跟着你,我们放心,不然若是在虚境,有我们护着还好,若是有一天我们不在了,它还没长大,下场可就不敢想了。”说着语气带上了一丝悲伤。   所有灵境的妖兽都不过是修士们猎杀的对象,它们能活到如今也是因为没有修为高的人来,若是哪天有个筑基后期的进了虚境,只怕首当其冲的就是要猎杀它们两个了。   收了功的螭妖也过来,大爪一挥,道,“我们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说着便递过来两块黑石头,“这里面的东西肯定有你们需要的。一人一份。拿去吧!”   容小鸾接过来左看右看,怎么也没觉得这黑不溜秋的石头有个什么用处。   云妙却是立时想起在前辈女修的记载中,有一种可以用来炼制空间灵器的材料,名为虚空石,这种石头,若是不炼制,它里面也自有空间的,不过若是经过了炼制,那空间会更大,外形也更美观,加上特殊材料还会有些别的用处。   这虚空石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云妙接过来用神识一看,果然所料不错,那黑石中有个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空间,里面放着些圆圆的妖丹,妖兽皮毛,还有骨头。虽未细看,却也能看出来,品阶都不低,大都是四五阶的。这些东西若是拿到修仙店铺中去换灵石,至少也能值个数万。而且有些东西根本就拿着灵石也买不着。   云妙看得心动不已,眼瞧着这两人是铁了心要把小丑蛇塞给自己了啊。为了小丑蛇,这么多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自己,唉,这个…咳,人爹妈都出了巨额抚养费了,咱能不给面子么?   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容小鸾还愣着,云妙悄悄对她说了几句,容小鸾忙也去看她手中的黑石,只不过瞧得一眼,便发出了声惊叫。   啊啊啊,这么多的妖丹妖骨还有皮毛…谁来掐咱一下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   “小妙,你掐我一下看看。”   云妙不客气地在她胳膊上一扭,容小鸾哎哟一声,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带着刚发的小财,二人别过了螭妖蛟妖两口子,直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容小鸾呵呵傻笑,“太好了,这下子我家小弟的修练用具都能备齐了。”   云妙蓦然清醒,问道,“小鸾你可是要把这些东西都给你家奶奶看?”   肯定也打算将这些材料主要用来供给她弟弟了。   容小鸾点点头,“当然了,我奶奶这两天正为灵石发愁呢。昨天我把下剩的五十块灵石给了奶奶,奶奶还夸我能干来着。”虽说不过只是一句夸,可这些年来她被夸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出啊。   云妙觉得有些不妙,“小鸾,你要想好了,这些不是一般的财宝,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也许会引来杀身之祸。”   容小鸾有点畏惧地点点头,“嗯,我只跟奶奶说就是。也会让她不要传给别人。”   云妙想了想,有句话不吐不快,可是说出来又有些伤人,“小鸾,我觉得你不告诉容奶奶也是可以的,若想帮衬,你也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拿出一段兽骨卖掉,再编个理由拿钱给她,…不然,若是,你奶奶将全部都用在你弟弟身上,那你岂非白做嫁衣?”   九七 龙龙   话说不是自己阴暗啊,实在是前世江湖流浪,见过父母手足间为了财富杀人起意的不在少数,那荒年时,当爹娘的易子而食也是有的。   容小鸾有些不悦,“我奶奶不会这样做的。”   当然容奶奶肯定会大半都给弟弟,但也总会留下一小半给…自己的吧?   云妙心中叹了口气,忠言总是逆耳的啊…   算了吧,也许容奶奶还是会顾念那孙女的,自己何必枉作小人?   “小鸾,许是我太多疑了,不过,你能否答应,在我离开通微村之前,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准备出了虚境再去几家铺子里买点不打眼又必需的东西就马上出村去。   明日那位绢秀姑姑的相公要从宗门回来,自己这点障眼法也许骗不过筑基修士。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啊,小妙你要走么?”   容小鸾很是不舍,自从小妙来了,自己做事都有个伴儿,而且她还给自己带来了好运气。   “是啊,我凡间还有许多未了之事,必须得回去了,将来有机缘,我再来看你。”   容小鸾答应了云妙在她离开之前不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两个人为了日后能再见,云妙把自己买的传讯符拿出来几张,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神识。交给了容小鸾,容小鸾也依样作为,将几个留着自己神识的传讯符给了云妙。   因怀着心事,云妙和容小鸾又随意采了几样灵草,便出了灵虚境,因云妙要走了,容小鸾便陪着她,云妙也不再顾忌许多,到各家店里都采买了些东西,最后去了成衣铺,却是没有买那些昂贵的灵器成衣,而是问绢秀买了几份灵器成衣织练图谱,这些图谱倒也不贵,正好赶上绢秀在清货,一张才五十灵石,云妙共买了四张。   容小鸾倒是只看不买,想着等下去卖掉一两种妖兽骨再到这里来买点不起眼的小东西比如说腰带啊,小马甲啊,这些东西可以穿在里面,免得被奶奶看见,反正都是自己赚回来的,先花上一星半点的也没关系。   她有些好奇地问绢秀,“绢秀姑姑,好好的怎么要清货了?”好些原本买几百灵石的东西,现在价都是原先的三分之一了,这些东西可都是绢秀姑姑每天辛辛苦苦用灵丝混着灵力制出来的,一件长衣都要花费半个月才能做好呢。   绢秀叹了口气,“相公明日回来,我想给他多准备些花用。”这一去宗门就是五年,将来再见还不知是何时呢。多准备些他才能在宗门过得好点,不然那宗门中人才济济,有后台靠山的,天资绝伦的,八面玲珑的,比比皆是,相公他一个二系灵根的筑基,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云妙心里暗叹,这个修仙小村,看着是世外仙源,人杰地灵,却也有着种种凡间有的算计与不如意。   只从几句偶然听到的话中,云妙就觉得这绢秀的相公不象个靠谱的。   什么样的人自己都身为筑基了,明明在宗门挣灵石的机会更多,为何还要自己练气修为的妻子帮他准备礼物?而不是反过来,他从宗门带些好东西来送给妻子,好让妻子也修练到筑基,夫妻团圆?   还有那容小麟,自己不过天姿好一点,就要全家人赔上精力赚灵石给他用。还似乎毫无感激之意,这样的人就是进了宗门,恐怕也是和绢秀的相公一样吧?   还有那容小鸾的父亲,据说他是十几年前就去了宗门,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呢?   若是修仙就是要这般的冷漠无情,那她还真不要修成这样的仙人了!   容小鸾一直送云妙出了村子,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握着云妙的手舍不得离开。   云妙也有些不舍,容小鸾这个小姑娘,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虽不甚聪明,却胜在质诚。比起那些说不到一块去的京中闺秀,她更乐意跟容小鸾在一道。   云妙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简来,这是这几天她偷偷地制好的,上面有几个简单的丹方,都是用些低阶灵草就能炼丹的初级方子,比如那灵宠丹。日后容小鸾要养着朵朵,这个可不能少的。   “小鸾,这个玉简送你,上面有几个丹方,都是咱们练气期也能用的。”   容小鸾接了过来,心里很是感谢,却是在后悔自己没有早准备些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谢谢你小妙。可是我都没有送你的东西。”   “怎么没有,你还送了我好些灵蚕种呢。”   云妙紧紧抱了下小鸾,约好了将来再见,二人扬手作别。   云妙也没有用飞剑,而是运起了缩地术,不过几个纵腾,那淡绿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青山间。容小鸾将玉简抵在额头,用神识察看,果然里面都是些炼丹的初级方子,那些材料也是自己有的,除此之外,还有些制这些丹的手法心得,果然是再实用不过的了。   容小鸾心中感动,将玉简宝贝般地收好,又怅望了一回才回得村中。   却说云妙离开通微村约有二三十里,便放出小墨,御剑飞行在空中,小雪早在灵兽袋里呆得不安分了,便将它放了出来,连带着也把小丑蛇放出来,小雪一出来就跳到了云妙的肩头,朝着下方的云彩挤眉弄眼,时而发出一两声兴奋地尖叫。   小丑蛇却是有点表现不佳,想来是头一次升到这么高的地方,吓得四肢紧紧抓着云妙的衣袖,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眼睛虽是有点好奇地看着天上的景色,但还是带着怯意。这胆小的样子惹得小雪指着它嘲笑不已。   云妙点点这小家伙的扁脑门,“你可是螭妖呢,这么胆小,…哎,不能老是叫你小丑蛇,免得真把你叫丑了,给你起个威风点的名字吧,云从龙,就叫你龙龙吧?”   小雪站在肩头发出哧声,这小丑蛇取了拉风的新名字也还是只又丑又笨的小蛇吧?   新鲜出炉的小龙龙,倒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发出娇嫩的一声,好象对这新名字很是满意。   云妙看着自己的两只小灵宠,一只调皮,一只呆憨,组合在一起倒也有趣。   忽然之间心头微动,无端感到一阵烦恶,这感觉却是…   当初她用深谷出产的极品玉髓做了些护身玉饰,在这玉上用了护身法阵,可保三次伤及性命的攻击,其上还滴了云妙的一滴精血,这样便在千里之外,若有祸事,云妙也能即时感应。   这种护身玉云家人还有师父小舅舅都人手一份,后来云澜出世,她又给小云澜也补了一块,还叮嘱他务必不能离身的。   而今她运用神识细细察别,诸人的护身玉都还完好,只有小云澜的那块,法阵损了一道。   需知要让法阵破损,那必是能伤及性命的大事发生!   云妙原本是打算先去了师父和师娘那里,问过他们是否要一道去京城,再驾着飞剑回去。   而今情势危急,倒要先行一步了。   云妙沉着脸,手一挥,将小墨的速度放到最快,也将怀中的龙龙放回了灵宠袋,小雪是个察言观色的,自动自发地也跳了进去。   小墨速度变得极快,在皓空之上,便如流星般地划过一道轻影,假使有人正在望天,必会以为是道流星一闪而过。云妙心头着急火燎的,伏身剑上,虽有防护,那高空拂来的罡风还是将剑身都震得有些微晃动。   出来时云妙和云中飞用了小半个时辰,而这番赶回去,却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工夫。   在京城郊区无人处落了剑,云妙施展缩地术,赶回了云府。   为省时间都没从大门进去,直接越墙而入,奔向小云澜的住处。   第二卷   一 玉碎   云妙走进去的时候已然神识全开,虽是知道有玉保护,小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急切地寻找着云澜的踪影。   却见小云澜好生生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本论语正摇头晃脑地吟哦着。   一抬头见面前多了个人,正是快两月不见的姐姐,此时正面带寒霜,眼神焦急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回来了?”   扔了书就跳了起来,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云妙,“姐我想你。”   云妙心思复杂地拍拍小弟的头,看到他活蹦乱跳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澜儿,姐给你的护身玉呢?”   就这么一瞬,她已经感应到那块玉并不在云澜身上。   小云澜身子一抖,眼珠四下乱转,吱吱唔唔地说道:“…我每日去学堂,怕丢了,便…收起来了。”   云妙心知他必是在说慌,便微微一笑,“你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七日一休沐,今天不用去啊。”   说起这个,云澜倒是轻松了。   云妙道:“好啊,今日你又不去学里,不如把那护身玉拿出来,姐给你配个新络子带上。”   云澜苦着脸拖长了声音道,“姐~”   云妙弹了他脑门一下,“叫姐也没用,赶紧的拿出来…”   云澜这才老实地交待了,原来是他带着护身玉上学堂,却被学里一个年长的同窗名叫刘春龙的看到了,非要借来看看,那同窗家中巨富,又有些显贵亲戚,平素在学中就有些霸道强横,云澜护着玉怎么也不给,却吃不过那刘春龙身高手快,被扯了玉去,云澜待去追要时,又被那人丢进了学堂中的井里,云澜见找不回来,只得哭了一场,到家也不敢跟娘和哥哥说。   正巧因云涛中了举,娘忙着打发人去各家亲友送信,又接待些贺客,家中事乱纷纷的,也就没注意到小云澜的异常。   云妙看着眼内蕴着泪珠儿的小弟,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自己和哥哥云涛都是强势的,自小就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儿,偏唯有这个小弟娇气又软弱,大有受气包的潜质。   云妙摸出手帕来给小弟擦泪,道:“那你把这件事跟学里的先生说了没?”   云澜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没有,想着那玉也是找不回来了。就没说。”   云妙叹了口气,“那人家欺负你就白白欺负了?下次他要再来抢你的好东西怎么办?”   那玉哪里是被扔进了井里呀,定是那刘春龙使了鬼,扔了个什么东西进去让傻小弟听个响儿,然后就昧下那块非比寻常的护身玉。若非如此,那防护阵怎地会碎?   云澜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方道,“那我以后见了他就跑,不教他有空来瞧我的物件。”   云妙笑着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个法子,…跟着你的小厮来顺儿呢?怎么也不护着些?”   “来顺儿也没刘春龙家的小厮壮。”   云妙笑了出来,“来顺儿也是仆随主人,你是个胆小的,他怕是比你更甚呢。待姐姐好好教训他一顿去。”   云澜忙给自己的小厮求情,“姐姐不要责罚来顺儿,他很是忠心的,那回他都被刘家小厮打倒,脸都划破了呢。”   云妙点点头,“放心吧,我只是要教他几招功夫。”心里却是升起怒火,何物刘家,竟然欺人太甚!   云澜松了口气,却是怯怯地牵着云妙的衣角,“姐?”   “怎么了?”每当云澜有求于人,必是这个表情,云妙差不多都要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   “那我没有了护身玉了。”其实护身玉之所以会被抢,也有自己的缘故,谁叫自己在学堂跟旁人显摆,恰好被刘春龙这个小霸王看见了呢?   那块如雪般透净的白玉雕成个小羊,正是自己的生辰属相,带在脖子上有清凉醒神舒心之效,他带了八九年了,虽说姐姐说它可以挡厄避邪,自己也还没见过它怎么个挡厄法,但是醒神舒心是确实的,因此他一直都很喜欢呢。   不知道这样说,姐姐会不会再给自己一块啊?   见云妙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答应再给自己的意思,云澜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都怪自己手贱拿去跟人显摆…这下全家人都有玉,就自己没有…等爹娘知道了,怕不又是一阵数落…   云妙见他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想说出再给他一块的话来,但又一想,这回也该让他长长记性才是。便捏捏他的小脸蛋,好言道:“莫哭了,好好看书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云澜委委屈屈地抹了泪,拿起书来看,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云妙却是出门,叫了小厮来顺过来,这来顺儿不过比云澜大着两岁,看着机灵,个头却不高,身材也是瘦小的,难怪打不过刘家的小厮。   唉,来顺是周奶娘的儿子,因周奶娘又是小弟的奶娘,当初选贴身小厮的时候就选了他,云澜也跟他处得好,可是谁能想到还有学堂这一出。   来顺一听是问护身玉的事就吓得跪下,把事情原委说了,倒和云澜说的一样。   云妙细问了问那个刘春龙的家中情况,来顺倒是打听得清楚,道他家离云府不远,只隔着两条街。这刘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开的有珍荟楼,就在京中最为繁华的长宁坊中。刘家家主名为刘得志,也就是刘春龙的亲爹,为人虽是一介商贾,却是个八面玲珑的能人,跟宫中太后跟前的红人刘公公认了叔侄之亲。因有此后台,行事越发张扬,生意也越做越大。   刘春龙是刘得志的二儿子,虽是妾室所出,却因那小妾极得宠,连带着这个儿子也得家主看重,给配了八个奴仆,天天左拥右呼地去学堂,那学里的学童们家世大都是小门小户的,自不敢惹他,只是敢怒不敢言。   先生们也不喜这刘春龙,看在他家送来的束修多出几倍的份上,才容得他每日在学中混日子,只想着反正他年已十三,再过个一两年就超过岁数得离开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份,便都不去理他。至于学业,咳,这般纨绔恶少,能不犯事就不错了。还是不要要求太高了。   云妙看着来顺脸那一道伤疤,心中也有些不忍,便道:“好了,起来吧。”   来顺这才松了口气垂手站好,心想少爷的护身玉丢了,自己也逃不过责罚,这两天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先让大小姐知道倒也好。   “从今日起,你每天晨起去院中蹲一柱香的马步,再打半个时辰的拳,练好了身手再伺候少爷。若教我知道你偷懒耍滑头,你也不用跟着少爷了,直接去厨下做粗使吧。”   来顺忙着点头应声,云妙便出了云澜的院子,也没有去正房,直接高来高去,越墙而出,过街走巷,来到了刘府所在的大街。   云妙选了个僻静无人处,在外面罩了身男装,梳成了男子发髻。才大模大样地走出来,绕着刘府走了大半圈,在离后院不远处的大树下,见了小摊子正卖鹌鹑馉饳儿,地上摆着三五只小凳子。   便去要了碗清汤馉饳,坐在小凳上等着。   那摊主是位五十来岁的老汉,手脚有些慢,将备好的馉饳盆子取出,一个一个地数着,数出十个来,款款地下到锅中。   旁边也坐着的食客不由得笑道:“老汉动作忒慢了。”   老汉却是不急不躁,道:“慢工出细活哩…”   那食客想到这老汉虽是动作慢,做的馉饳味道倒是不错。再看那等着的少年,低着头瞧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好耐性,一点也不介意老汉这斯条慢理的动作。   此时云妙神识全开,在偌大的刘府中搜索着自己要找的人和物。   这刘府果然豪富,几乎是云府的五倍大,府中豪华奢侈之处自不待言,云妙自近而远地探查过去,果然发现了自已所制的护身玉的灵力波动,却是在一处院落的正房之中。   看这院落倒是二门外的外院。   一个瘦瘦小小的老者手里拿着云澜那块小白羊的玉佩,正仔细地打量。   他边上主位坐着一个面白微胖的男子,约莫着四十五六,长相平常,唇角上弯,看着一团和气,只有眯着的细长眼中闪露着精光,衣着富贵,佩饰都是上品的阳绿翡翠,就连那白胖如白萝卜般的手指上,也戴了个绿得透水的翠玉戒指。   “怎样?”   那白胖男子关切地问道,“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那瘦小老者迟疑道:“这是块极品的雪玉髓,单论材质,放在咱的珍荟楼里不算得最好的,但也算不错了。这雕工,虽然有些意趣,但是手法粗糙,技巧不足,还不如楼中的小工。”   听到此处,云妙暗自磨牙,这块送给云澜的护身玉已经是她最好的手艺了好不好?   那时她已经有了前几块的经验,又画了可爱的小白羊图样,做出来大家都说好看,到了这糟老头手里却被说得这么差劲…   “就是这上面的刻纹,老朽做了这么多年的雕玉工,可从来没见过,瞧着好象是符文,许是哪位大师给开光刻上去的。这玉佩的通灵之处,许是在此,哎呀,可惜了,这道纹有些裂痕了。”   二 贪念   “这裂痕本是没有的,今天一早春龙那小子在花园子里玩闹,突然一棵大树就当头砸落下来,却是被一团白光罩住,令树干倒向了一边,春龙这才逃得一命,随后便发现这玉佩上有了裂痕。”虽然传说中美玉可以替主人消灾解难,但那都不过是故事而已,如今却活生生地发生了,身为珍荟楼的东家,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不少稀世珍宝了,但象这种近乎传说的宝物还真没见过。   “东家,竟有这等奇事?”瘦小老者不禁又仔细观察起手中雪玉来,却是有些半信半疑,“莫不是二少爷惊吓之下看花了眼?”他做玉器鉴赏这行也三四十年了,却是从来没听过这等奇闻。   “此事千真万确,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也看得分明。”   当时其实是春龙那小子在花园子里跟一个美貌丫环调笑,拿着这枚玉佩说要送她当定情物,结果那丫环半推半就,在园子里乱跑,不知怎地就绊到了那棵朽了根的大树,那大树倒下时玉佩的通灵异相,两人都看得清楚,后来他得知原委,还将那丫环和看园子的仆人都打了几十板子。不过这等事毕竟不光彩,那混小子才十三岁就做出这等风流事来,实在给他这当爹的抹黑,所以他才含糊其词地没说细节。   “敢问这玉佩从何而来?”瘦小老者还是有些不信地问道。   “…呃,是春龙在学堂中的同窗所赠。”当然不能说是抢的了。   云妙听到此处,不由望着自己面前的馉饳碗冷笑。这家儿子老子都够厚脸皮的!   弄得卖馉饳的老汉还以为味道不好吃,忙问云妙咸淡如何。云妙方才反应过来,收了冷笑说道很好,老汉这才放了心。   “那位同窗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东家可知道?或是珍荟楼能有这等传奇宝物,即使是售价万金也会有人捧着银子来抢啊。”瘦小老者在商言商,想的都是生意上的事。   “这个,还不知。”他已经让春龙明天去学里问那个学童了,据春龙说那小童家里还是个六品小官,若那家里还有这极品通灵宝玉,他就先礼后兵,若是那家不识趣,哼,那就怪不得他狠手无情了,一个犯官的家财,自然是要充公的,到时只要打点好来抄家的官兵,就什么都齐了。   “东家,这块玉佩您可是打算放到珍荟楼去?”若是,那珍荟楼又多了一项镇楼之宝呀。   刘得志微微一笑,却是摇头道:“这宝物我另有用处。”   这种能保护性命的东西谁不爱,可性命最值钱也出得起代价的人也就是身居高位的寥寥几十位而已。他身为一个商人,自然是要将宝物换得最大的利益了,至于这宝物来得是否光明正大,嘿嘿。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心中已有成算,不过就不能为人所知了,即使这位是他店中几十年的老师傅也是一样。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那老者见机地告退了。   刘得志手里轻抚着雪玉温润清透的表面,面上带着贪婪的笑意,仿若已经看到了因之而来的美好前程。   本来馉饳味道不错,但这姓刘的嘴脸真让人反胃,云妙沉着脸,考虑着是不是要现下就给这小人得志的刘家一个教训。   却有男仆在门口向刘得志禀报,“老爷,小的去打听过了这云家的事,特来回禀老爷。”   刘得志将宝贝雪玉收入自己怀中,示意男仆进来回话。   听得那男仆将自己家中几口人,爹爹几品官,家住哪条街,来往的高门大户有哪些都说得事无巨细,云妙不禁心头火起,这狗东西贪了护身玉还不算,这看起来还要打云家的主意呢?得亏自己回来的及时,不然云家说不定真就遭了暗算。   刘得志听完了便挥手令仆人下去,却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便起身招来管家,对管家说了几句话,那管家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却是带了两个被捆起来的人来到堂前,刘得志挥了挥手,让闲杂人等都散去,只留下管家和那两个被捆着的人,却是一个眉目妍丽的十四五的丫环,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男仆。二人背上都是鲜血淋淋,显是刚被责打过。此时被老爷召来,不知是否又要挨打,都是神情惊慌,想求饶又不敢出声,只得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管家伸手将丫环的束缚去了,那丫环惊慌地瞪大眼,“老爷?”   刘得志瞟着管家从怀中拿出一把尖刀来,丫环吓得软成了一团,梨花带雨地哭道“老爷,老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和少爷说话了…”   刘得志抚着下巴,嗯,难怪二小子看上了呢,这哭起来的小模样果然招人。等会就让人给上了药,送到房里去。   管家将刀子递到丫环身前,“怕什么,又不是要你的命!拿去在他身上狠刺一刀,你就没事了。”说着指着另一个被捆着的男仆比了比部位,正是心室所在。   那男仆一听便是魂飞天外,吓得连连求饶。   刘得志却是让管家堵上他的嘴,将怀中的宝贝取出来挂在男仆身上。   管家将刀子硬是塞到了丫环手中,瞪着她道,“快去,再磨蹭,换他来刺你,看你愿意被刺还是刺人?”   云妙看得微微好笑,这是不信宝贝,要先作个试验呢?也好,这块护身玉只能用三次,三次之后便与普通玉石无甚两样,他这般一试,便只余下最后一次也好。   却见那丫环哆嗦着双手拿着尖刀来到那男仆身前,咬着牙,闭上眼,双手狠命向下猛刺。   果然一道白光自男仆身前而起,将那尖刀裹住,闪向一边,男仆自是毫发无伤。   而此时曾令云妙心头难过的感觉又出现了。云妙站起身来,付了一小块碎银子给老汉,便朝僻静无人处行去。   而在刘府堂前,这神奇一幕清楚地落在刘得志和管家眼中,两人都是瞪大了眼,好半天合不上嘴。果然是宝物啊!   刘得志狂喜地将宝贝从那吓傻了的仆人颈前取下,略有遗憾地发现玉上又多了一道裂痕,他不知这护身玉只能用三次,还当至少可以用到布满裂痕呢。   吩咐了管家几句,刘得志马上怀揣着玉佩喜滋滋地出了府。那管家照着吩咐将丫环送到刘得志房中,却将男仆关入柴房。   那柴房名为柴房,却是一根柴火也没有,屋内倒也不小,竖着许多结实的木柱,一应绳索等物俱全,倒是个专门囚禁人的所在。   男仆手脚都被绑着,另一头拴在木柱上,好象一头被抓住待宰杀的牛马。   但听得房门外落锁声,柴房之内并无窗户,顿时屋内一片黑暗。   男仆浑身还在发着抖,只能靠在墙上,渐渐地初时那惊惧害怕都一点点地消退,只留下空洞的茫然。   自己这回怕是活不成了。   在刘家当仆人十来年,虽然差事只是个没有油水的看园子的,但这些年来,也多少听说了些刘得志的为人行事。这柴房中也不知关过多少人了,进来的时候是推着,出去的时候便是用块门板抬着,席子一卷都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想到这房中都不知死去过多少人,他的后背顿觉阵阵阴寒,黑暗中仿佛飘着许多狰狞可怖的脸,又象有无数不甘心的手爪伸长了探向自己。   他想喊叫,嘴里塞的麻核却堵住了他的声音。   他又开始瑟瑟发抖,他这回定是要死了吧,下辈子,就是做个要饭的也不给人家当下人了!可怜他三十二岁了,连个媳妇都还没娶过啊!那处林子,本就是用来砍作柴火的,不是让游玩的地方,谁知道那刘春龙会跟个丫环在那儿做好事,把树压倒了的。就为这个,就要人的命!   刘得志,这黑心肝烂肚肠的老东西,若有来世,我,…老子定报此仇!   他正在激愤之中,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你想活么?”   这声音吓得他一激伶,不由自主地朝四面看去,而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却听那声音又问,“想活么?”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   这是鬼么!   他吓得贴紧身后的墙,冷汗直出,惊恐欲死。   却听那声音道:“事已至此,怕有何用,想活就痛快地点个头!”   他终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觉得嘴里的麻核一松,竟然自己掉了出来。   “你,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对你一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分别么?你照我的话做,便有活路,…你敢不敢?”   “敢!求这位…指点小的一条明路!”人到绝境,再懦弱的也会有一拼之力。   “敢就好。你现在站起来!”   他刚要说他被绑着站不起来,却觉手脚同时一轻,那绳索松松地自己落了下来。   他当下站起身来,心中有着不敢相信的狂喜,不管这说话的是人是鬼,如今都是有意帮自己逃出生天。   他还怕个什么?   无论让他做什么,都照着做就是。   三 火起   他一得自由便急急朝门口跑去,那门却是被锁着。   才升起的希望便破灭了,他惊慌失措地小声道,“门锁了,出不去。”   “门外十来步远就有人看着,就是没锁你也逃不掉。现下你朝里走,沿着第三根柱子爬上去!”   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只能听这神秘声音的了,顺着柱子爬到顶,伸手向屋顶摸去,却是没什么天窗之类,却听那声音指挥道:“手向上顶,微用力,不用发出动静。”   果然手上那处屋顶是活的,事关他的小命,他自然小心翼翼地掀开那片屋瓦,一道亮光透了进来,仿佛是救命的一线希望,他本是绝望的心境顿时亮堂起来,好象突然明白过来似地将旁边的屋瓦也慢慢地揭开,露出一个能容一人出去的洞口,双腿一蹬便出了柴房,猫着腰趴在屋顶上察看动静。   这一看不禁暗叫侥幸,自己出来这一面刚好是对着围墙,若是从另一面出来,只怕立时就被柴房外看守的人发现了。   他小心地顺着屋顶跳到了墙头,墙的另一边就是花园子,跳进去里面又是假山又是林子,怎么也能藏匿一时。   他轻轻地跳了下去,还好此时附近无人,找了处大树,先躲到了树后。   心呯呯地跳得厉害。   却听那声音道,“园角的石屋无人,可以换身衣服。”   这句话却提醒了他,他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淋的,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发现,若是换身干净衣服,倒不容易引人注目。而那园角的石屋正是他的住处。   园角小石屋平时也只有他一个人住着,方便看这偌大的园子。   果然屋内无人,就是看起来被扫荡过了,稍有些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去。只有些不值钱的随处乱扔着,就是他平日里藏月钱的地方都被摸了个一干二净。他啐了一口,在地上挑了几件破外衣,将身上血迹略擦了擦,多穿了好几件衣服,好掩盖血渍。   “园角右边小门现在无人,快过去。”   他现在已经对这声音奉若神明,当即依言来到那右边的小门,此处本是个婆子看守,如今那婆子却不知去哪儿躲懒了。   进了小门,里面却是一座阁子,这阁子乃是刘家有外客时住的,平时看守的人不多,却也有两三个仆役,他朝里张望着,见左右无人,却是在一间耳房里传出说笑吵闹声,听着那些人都聚到一处赌牌作耍。   “放低了声,到灶房去。”   他一路猫着腰,掩息屏声进了那个已经荒了大半年的小灶房,这房中已没了吃食等物,只有灶台上还有些刀具,灶台边上放着些柴火,窗台摆着打火石,他正不解其意,却听那声音又说道,“放火会吧?”   他心头一惊,手不由得一抖,“这?”   “你以为不放火乱了刘府,你能逃得出去?”   略带讥诮的声音令他心下一横,豁出去了!   再游目四顾,见灶台上还剩了半罐菜油,便将那柴火分撒开,淋了菜油在上面,取了枯枝点着了火星子,朝柴火上一掷,回身自灶台上拾了把菜刀揣在怀中,方溜出了灶台。   “朝西走。”他听着指示直向西,每到有人之处,那声音必来指点,如此有惊无险地到了二门外。   沿路他又按照声音所示在各处都放了把火,甚至有些地方还不待那声音说,他便主动地放了,看着这刘府中四处渐渐大乱,心中倒颇是解气,想不到现世报来得快!   府中三四处地方同时起火,顿时弄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好些看守着门的仆人也赶去救火,内外松懈,正是逃走良机。   那声音甚至还指点他到一处小库房里摸了好几锭雪花银,临走自然也是放火了之。   他最后出刘府是从僻静小院中一处狗洞钻出去的,这逃生的路线如此稳妥,简直如有神助,走在离刘府三条街远的大路上,他摸摸怀中银子和刀,不过半天,他就由凡间跌至地狱,又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生死相交,恍若大梦一场。   “速出城,远走高飞去吧!”   他也顾不得身上伤痛,忙忙地自人最少的城北门出去,一路急行,直到那僻静无人处,等着那神祇一般的指示,却是再无声息了。   “您老可还在?”   他问了几声,却是毫无回应,那声音彻底地消失了!他心中骇异,却又有些隐隐地感激与信心。   跪在黄土大道上,他冲着京城方向结实地磕了几个响头,“您老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不管助他逃走的是神是鬼,总是他命不该绝,自有大造化的,从此后自当顶天立地快意恩仇过完此生,再不与人为奴仰人鼻息!从今日起,他改名为佑生!   新鲜出炉的佑生下定决心,挺直了腰板朝北一路行去,一直到北地边境,此后数十年,他刀头舔血,睡卧马鞍,做得都是卖命杀头的买卖,终成一方豪强,而此生最得意的就是微困时曾有神助命不绝生。   云妙站在半条街外,遥遥看着那刘府方向冒起的浓烟与火光,不由得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本来以她手段,就是将刘家父子灭了又何妨,不过是修道之人忌滥杀,以免日后大道将成之际引来天劫。这才借那仆人之手,对刘家施以小惩罢了。   等她回到云府,见了瑞娘和云澜,瑞娘搂着云妙又是担心,又是欢喜,“先前澜儿说你回来了,我还道他胡说哩,谁想我儿果然是回来了,这一路上可好?怎么只打个照面就又跑去了哪里?你师父他老人家呢,没一道回来么?”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云妙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只得把能说的都说了,说师父在老家寻到了师姑,便成亲了,先前回来是想跟小弟闹着玩,后来跑出去是想起有个东西丢了路上,又返回去寻。   所幸瑞娘也不深究,只是被云中飞成亲一事吸引去了注意,又细问了一回经过,才双手合十,笑道,“哎哟,这可也算得一段奇缘了。可惜离得太远,不然倒要送一份贺礼才是。”   说着又想起云涛中举这件喜事来,眉开眼笑地跟云妙好一通说。   母女二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小云澜却是心中有事,只坐在一边,可怜兮兮地瞅着姐姐。   好一会儿瑞娘才发现小儿子的异样,“澜儿今天是怎地了,和个闺女一般都不说话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云澜摇摇头,却是哀怨地瞄了云妙一眼,闷声说着要去书房看书便退了出去。   云妙瞧着好笑,又陪瑞娘说了会子话,便找了借口出来到云澜院中。   见云澜拿着本书瞪着眼看,唇抿得死紧,半天也不翻一页的,便笑道:“哟,澜弟跟书倒似有好大仇恨一般哩。”   云澜的眼睛从书上抬起,又落了回去,装做专心念书状,也不接话。   云妙从怀中取出一物,故意叹了口气道:“唉,这枚护身玉也不知某人喜欢不喜欢。”   一听护身玉,云澜的眼睛顿时发出光,扔了书就颠颠地跑过去。   “姐,让我看看。”   云妙摊开手掌让云澜拿过去看,云澜只瞧得一眼便苦起了脸,哇,好难看的玉啊。   说绿不绿,绿中发黑又透着黄色,既不通透,也无水头,分明是一块劣质的狗屎地。   “姐?”不会就要拿这个送自己吧。   瞧着小云澜快要失望地哭出来,云妙忙接过那块劣玉,笑道,“你可是瞧着它难看?唉,就知道某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参不破其中的奥妙啊。”   手指在那玉的背后微一摆弄,那块玉却是从中分开,却是个玉套子,内中还藏着乾坤。   中心却是一块小如指头的通透碧玉珠,晶莹透亮如一滴凝固的露珠儿,当中刻画着几道纹路,虽不识得,亦觉古朴大气。   云澜这才又惊又喜,“啊呀,姐你怎么想到的,真有趣。”   云妙点了点他的额头,“还不是怕人再抢了你的去,才找了这么一块难看的玉套,以后切不可把这个奥妙显示给他人,记好了么?”   云澜咧着嘴捧着玉,点头如小鸡啄米。   云妙拉过小云澜来,郑重道,“明日去了学里,若是见了那刘春龙,便尽量躲着,实在躲不过,他若是问你这玉的来历,你便说这是当年在老家的道观,主持开过光,家中花了千两银子请回来的,只此一块,万不可说咱家还有其它的护身玉,不然恐怕给咱云家招来麻烦。”   碧柳城外百里深山内的破旧道观,常年人迹罕至,只有一个老道士作主持,连个弟子都不收,听说前些年老道士也做古了。若是有人要查来历,就让他照这条线查去!   小云澜见姐姐说得严肃,也点着答应,却有些奇怪,“姐,这个玉莫非有什么来历不成?”   “这是当年云师父带着我在横天岭中无意中发现的原石,内有天地灵气,对人的身体是很好的,特别是小孩子和体弱的人,云师父还因此特意从道观中求了符文教会姐姐好刻在上面。一共也就那么几块玉,都给咱家的人做了护身玉了,以后可是用一块少一块的。”   云澜羡慕地瞧着云妙,“姐,你会的真多,怪不得云师父就最看重你一个。”那么小就能跟着云师父走南闯北了,还懂得那么多。   云妙还未答言,却听院外云涛朗声笑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体己话呢?”   四 共话   云涛一袭轻袍缓带,含笑而入。   云妙见云涛不过两月未见,似乎个头又长了几分,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眉宇轩昂,面带春风,身形挺拔若柏若松,文质彬彬之中又带了些武者的英气,端地是允文允武好儿郎啊。   “嚯,这不是新举人老爷么,恭喜恭喜。”云妙却是冲着他欠身俏皮地做了个福礼,笑眯眯地打趣道。   云涛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笑道:“这位女侠请了,听说女侠数月来行侠仗义之余,还兼任红娘?佩服佩服。”   兄妹弟三人相视都是大笑,小云澜抱住哥哥的手臂,给他看新得来的护身玉。   云涛也是赞叹了番,却转念一想,“小妙为何送他新的?莫不是原先的丢了?”   见小云澜低下头去那心虚的样子,“果然是丢了?”小妙那年随着师父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朱果自不必说,凡服过的人都身体康健,少有病痛,那于嬷嬷如今快六十的人,行动间仍是虎虎生风,听说老家祖父身体也颇佳,只有祖母,当年未服朱果,如今却是腰腿不便,百病缠身,只得在内堂中休养。   那每人一块的护身玉,当年人人玉色各异,自己还不知原因,等后来见闻得多了,才知小妙当年送的可都是因人而异,大有深意在。自来了京城,他就没有把自己的紫玉佩挂在明面上,而是让丫环做了香囊,挂在颈中。这些年小妙每拿出一样东西,都是世所罕有,让自己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哥哥,有时都觉得小妹有些神秘了。   云妙道,“正要跟哥哥说这事呢。”便将学堂中刘春龙欺负云澜之事说了。   云涛听得大怒,“待我去寻学堂评理去,若不给个交待,却不能善罢甘休。”   当下便抬脚欲行,云妙忙扯住他,“哥你莫冲动,你可知这刘家的靠山是哪个?”   忙把刘得志认了太后身边大总管公公为叔侄的事说了。   “咱家可只是小门小户,爹爹的官位也不高,若是被那公公使个坏,咱全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这话一出,云涛也还罢了,云澜却是吓得脸色发白。   “认个公公为叔,这刘得志着实无耻。”云涛思忖片刻道,“难道就咽了这口气不成。莫不如我找个时机,在暗处打这小霸王一顿?”   做这种事,他一个人就成,都不必去花钱雇人了。   云妙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堂堂举人老爷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放心罢,我早上听了这事就外出打听,那刘府却也遭了现世报,府中不知为何四面起火,想必正是烧得焦头烂额,损失惨重。只是我怕那刘家万一真是看上了我们家的护身玉,贪得无厌起来,可就麻烦了。”   说着把吩咐云澜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云涛略一思忖,却是笑道,“好,就这么说。说起来我的护身玉可得藏好了,免教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夺了去才是。”   “以哥那身手,怕是得十来个人齐上才能夺去呢。”   自小跟着云中飞习武也不是白练的。   云澜把头低得更厉害了。唉,看看当初偷懒,如今就没有哥哥姐姐厉害吧?   云妙见他这样,在他背上拍了拍,“澜弟你还小,就是现下学些防身之术也来得及,日后可要勤快些,哥哥姐姐练武时也跟着才是。”先前她在家里,还哄着云澜练了几天,估计她这两月不在,这小家伙又放羊了。   “正是,明日早起你就来我院子里一道练习就是。你若是偷懒不起床,哥就来掀你被窝子!”   云涛也在云澜背上拍了拍,笑着唬他。   云澜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好。   云涛好容易等妹妹回来,考试也过了,便想起考前心心念念想去玩的那些好地方来,上次他们去栖霞湖,自己就没落着去,这回可得补上。见说到出去玩,云澜登时就精神了,又被哥姐笑了一回,才定好后日便出去散散,也请爹娘一道去。   兄妹三人又说了会子话,云妙才辞了两人出来回到自己院中。院中诸人两月不见小姐,见小姐平安归来都面带欢喜。   云妙见自己院子打理很是整齐,卧房内和自己在时一般洁净舒服,心下满意,便吩咐张奶娘给院中众丫头婆子都打赏了,众人皆大欢喜。   那张奶娘的闺女玄儿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额外的打赏,激动得不行,直愣愣地冲着云妙道,“园子里那些花草都活了,长得可好哩,小姐可要去瞧瞧?”   张奶娘啐了玄儿一口,“小姐大老远地回来,正要好好歇歇,那些花草什么时候看不得,这混丫头,一边去。”说着看小姐脸色,生怕自己这个直眉楞眼的女儿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玄儿被骂得低下头去,双手绞着自己的衣带子。云妙却是笑了,“奶娘别骂她了,我却是不累,正好去瞧瞧园子现在是什么样了。”   玄儿一听便精神了,忙笑嘻嘻地前头带路,张奶娘有些不放心,便也跟了过去。   一进了后园子,云妙就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但见不过半亩的地上都种满了花花草草,她走时种下的那些花苗如今都长得极好,枝叶已经抽条,有些甚至已经开出了灿烂的花朵。而原本还是空着的地方,也被见缝插针地种上了各种小野花,此时已都开了。花色虽各异,却都是生机勃勃,透着鲜活野趣。   而在园子的一角,搭了个小小的竹棚子,里面不知是种了些什么,保护得这般仔细。   不得不说这玄儿果真是花了心思打理这块小园子的,不仅用心,而且富有灵性。   玄儿见云妙瞧向那竹棚子,忙道,“那棚子种得就是小姐给的药种,有些已经发苗了,这天有些晒,我就给搭了架子。”   云妙一听来了兴趣,“咦,已经发苗了?”   那棚子前已是细心地用碎石铺出一条细细的路径来,既不会让泥污了鞋子,又不会让人踩到花草,云妙走在上面心下不由得赞许。这玄儿果真是个人才啊。   棚子内果然已经有好几样药草出了苗,而且长势都不错,云妙看得点点头。   “玄儿做得很好。”   玄儿得了夸奖便是憨然一笑,却道:“小姐再给我派些活计吧,这些小半天就做完了。玄儿无事可做哩。”   张奶娘也道:“正是哩,这点活不够一个人干的。”她身为奶娘,弄个丑闺女进院子,只做这么点轻闲活儿,也怕别人说闲话呢。   云妙瞧着这母女俩,倒是笑了。当初娘亲挑人还是很有眼光的,选得都是本分人。   想起自己从通微村带来的灵蚕种,便道,“嗯,玄儿既是能干,我便交给你一个紧要的任务。”   瞧着二人紧张的样子,不由笑道:“等我想出个头绪再说吧,玄儿先清闲几天,以后有得忙时呢。”   看玄儿的样子,对农事倒是极熟悉的,正好可以让她来养灵蚕,毕竟容奶奶家的灵蚕吃的也是普通桑叶,只是村中灵气多些而已。   就是桑叶这事不大好办,若是被娘知道自己在园子里种那不吉利的桑树,还不被骂死,所以这桑树只能在府外种,嗯,要不在云府附近买个小院子专门种桑树?   云妙自身上取了个荷包,里头也有个银锞子,塞给玄儿当打赏。玄儿喜滋滋地收了,旁边看着的奶娘心里也高兴,没想到在家里人嫌人憎的丑丫头倒是得小姐的眼缘。若是让家里那眼皮浅的儿媳妇知道了黑妞如今的好差事,怕不眼红死?   一夜无话,云妙清晨便去云涛院内,看小云澜是否真得说到做到起来跟着哥哥练武,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很是勤奋地练习着,旁边还跟着个来顺儿,不由得点了点头。看来,经此一事,小云澜倒是长进了不少。   等云涛云澜练完,三兄妹又一起用了早饭,云澜带着来顺去学堂,因了昨日的事,云涛有些不放心,想跟着去送,云妙却道现下去送还不如午间过去看看情况,顺便拜访一下学堂中的先生。   云涛一想也是,便让云澜带着来顺先去了。   云妙跟云涛说了想买地种桑树的事,云涛听了大奇,“小妙你可尽是奇思妙想,怎地突然想起来要养蚕了。”   “还不是这回陪着师父去东原,无意中得了些优良蚕种,想自己试试呗。听说娘最近在发愁开铺子的事,万一这个蚕种真是养得成,咱家开个织坊岂非偏宜?”   云涛想了想,也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行,午间去了澜弟的学堂,我便去附近打听下看哪里有园子买的。”   “那小妙就先谢过哥哥了。”云妙从袖中取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哥哥,“若是有合适的,哥就做主直接买了吧。”   云涛接了过来,瞧着妹妹真是有钱,不禁摸摸头,嘀咕着,“小妙怎么总是有许多银子?”   云妙笑道,“还不是这回陪师父出门,娘给的路费,没花多少便又拿回来了。”   云涛到了快中午便出门去云澜上学的学堂,云妙也寻了个时机偷溜出去,想打听下刘府后来的事如何。   五 现报   刘得志气哼哼地躺在塌上,身边是小心翼翼服侍着的两名小妾,其中一位小妾轻轻去给他换头上盖着的帕子,却是不小心触动了他额上的伤口,刘得志疼得哎哟一声,劈手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骂道,“不会服侍就给老子滚!”   那小妾也不敢多话,含着泪捂着脸就退下了。   心想昨日府中四处起火,房舍倒有三分之一被烧了,听说财物也在大乱中损了好些,老爷昨日出门,却是带着伤回来,也不知是被什么人给打的。如今正是有火无处发的时候,自己倒还是老实地回房中比较稳当。   第二位小妾服侍得更加小心,换下帕子也没碰到伤口,可刘得志仍是心中烦燥,喊道:“叫管家过来!”   昨日本以为是个升官发财的黄道吉日,没想到喜滋滋揣了宝贝去寻干叔叔,准备通过叔叔把这防身之宝献与贵人,没想到刚一拿出来,干叔叔才接到手中,就听细碎声响,那玉就这么生生的裂成了数十块的碎片。干叔叔还当他弄了劣玉来戏弄自己,拿起手上的杯子就砸了过来,当下就要他滚,幸好他心眼灵活,忙跪下苦苦分辨道自己不是有意的,还许诺再给叔叔买一处田庄,才让干叔息怒,不然这门好容易攀来的关系就要断掉了。   等他回府,却看到府里一团大乱,好些院子都烧得焦黑,财物也折损不少,当时他死了的心都有了。   “老爷?”   管家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心中惴惴不安。昨天他就因看家不力被老爷踹了一脚,到现在腰还是疼的呢。   “查清了没有,倒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刘家放火?”   “回老爷,小的清点了各处奴仆,却是发现原本关在柴房的花园老谢不见了踪影。”   柴房的顶上破了个洞,那老谢倒也能耐,他这一跑,这回起火就算没他的事,也得安在他头上去。   “派些人手在城里找,找到了给我拖回来打死!还有,你亲自去官府报案,就说逃奴放火盗财。”   这狗奴才,竟然敢跑,还放火?等抓到了看老子让你怎么个死法。   管家只是诺诺连声,却是问道:“老爷,现如今人手有些不足,那两个派去打听云家底细的人?”   刘得志烦燥地摆摆手,“算了,还打听什么,都回来去抓那逃奴!”   若不是为这玉,也不会关那老谢,自也不会有后来起火和惹怒干叔的事了,哎,算他倒霉,再一想,这惹祸根还是自刘春龙抢别人东西而起,等那混帐回来,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身处刘府后街的云妙微微一笑,回身而走。眼下不过是小惩,等日后再来收拾这家不迟。   等回了府中,却在门口见到一辆马车,形制华丽,车驾旁挂着开阳候府的字样,不由得微微一愣。   却见云妍带着丫环燕儿款款而来,笑容甜美非常,冲着云妙就是一礼,“姐姐。”   又怕云妙不知道她是要去哪一般,忙道:“姐姐,谢家姐姐邀我到谢府小住几日,母亲也同意了,如此妹妹就先行一步了。”   瞧见那春风得意,压也压不住的张扬笑容,云妙微点点头,也不多理,径直进了府内。   云妍暗自咬了咬牙,在燕儿的服侍下上了马车,坐定身形,想着方才云妙那浑不在意的神情就心中发恨,她才不信云妙会不妒忌自己能跟谢家小姐交好。   哼,总有一天,她要当上谢家三少奶奶,身穿诰命夫人的礼服,风风光光地回来省亲,把云妙彻底的比下去,毕竟,云妙最好也只能嫁到高家去,而这还要看高夫人看不看得上她呢…   云妙进了瑞娘房中,见瑞娘正拿着几张贴子不知与于嬷嬷商量着什么,面带微笑,看来心情倒好。   见了云妙进来便道,“妙儿快来,我正在给你哥哥挑亲事呢,你也来跟着参谋一番。”   啊,原来是此事,云妙笑道,“好好,定要帮着给哥挑一个好嫂子才是。”   瑞娘笑容可掬地把那几张庚贴一一说给云妙听,原来自从云涛中举,他家世清白,人物生得好,又有功名在身,行情看涨,竟是好些人家都暗暗相中了他当女婿。那相熟的就托人来试探,还有那从无来往的也辗转相托来问话,其中还不少门第比云家高的。   那最好的一家便是礼部黄侍郎家的女儿,年岁都相合,门第高出自家许多,就是可惜是个庶出的。   瑞娘拿着那小姐的庚贴欲待放下吧,觉得有些不舍,若是选了吧,又觉得心中不甘。   云妙道:“娘可是为难?不知这位黄小姐的生母是何种身份?”   妾室也分好多种呢。   瑞娘道,“派了人去打听,只说这位小姐的生母是个得宠的贵妾。”   “不知道这黄侍郎家里有几个妾?”   于嬷嬷一向就是瑞娘的情报头儿,忙道:“有四五个妾,只有这位小姐生母是贵妾,因是黄大人的表妹,所以纳为贵妾。还听说黄夫人身子不好,长年卧病。家里都是这位妾氏在管。因此这位小姐在府中也是顺风顺水,比旁人家的嫡女还不差的。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得也是花容月貌。”   这几句一出,瑞娘倒是果断把庚贴弃了,这样没规矩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咱家消受不起啊。   “哦,这位黄小姐都位比嫡女了,在家中金尊玉贵的,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不知将来嫁过来能否适应呢,还是算了吧。”   于嬷嬷倒是有些可惜地望了一眼,却是没多话。   这第二个看起来不错的人选便是罗家小姐,这罗小姐的叔叔是云晨同僚,虽和云晨品阶一样,但罗小姐的亲父却是位致仕的翰林。这位罗小姐是嫡长女,下面还有四个妹妹。   “好家伙,这哥要是娶了罗小姐,一下子便多出四个小姨子来!”   云妙打趣道,惹得瑞娘和于嬷嬷都笑了,瑞娘作势要打她,“偏你怪话忒多。”   云妙告饶道,“娘啊,你光这么挑名字不行,咱得当面相看,我相字贴不行,相人必中的。”   瑞娘呸了她一声,“你当人家小姐是那么好相的么。”   瑞娘就把那罗小姐的贴子拿在手中,准备等云晨晚间回来商量一番,怎么挑个时机,去瞧瞧罗小姐如何,云涛可是自己的长子,娶的媳妇必要称心如意能理家的才是。   娘几个正商量着,却是听门口丫环的声音传来,“大少爷。”   只见云涛笑眯眯地进来,“小妙可在这里?”   抬眼瞧见瑞娘收起了些贴子,便道,“什么好东西见我来了便收起了?”   屋内三人都笑了。   “可不是好东西么。还是于哥哥大有关系的呢!”   云妙眨眼笑道,云涛在心里打了个转,似乎也想到了那是什么,脸上倒有些红了。   云涛急忙道,“既然娘有事在忙,那儿子便先出去了。”   说罢抬脚便走,倒似有人追一般。惹得屋中众人更是大笑。   云妙辞了瑞娘,去追云涛,云涛见了她却是埋怨,“怎么连你也来笑哥。”   最近爹娘在忙着给他议亲,他心里也知道的。也说不上是喜是忧,期待中又带着那点不甘。   云妙忙陪笑道,“这不是陪娘一起给哥挑花眼了么。”   说着拍拍胸口,“哥,你放心,有妹子在一定给把好关,务必挑得一位好嫂子。”   云涛恨得就去敲她的头,云妙机灵地一躲,笑道,“哥呀,你要把妹子打傻了,挑错了人可怎么办?”   云涛瞪了她一眼,眼神一转,却是想起什么,也笑道:“小妙不用担心,你就是傻了也有人等着娶的。”   高老三那小子,近日来已经请他吃过几回酒了,那欲言又止的小心思简直都些写在脸上了。他如今也中了举,想必给他说亲的更多,那傻小子,光自己使劲儿有什么用,也不赶紧遣媒人来提亲。   云妙啐了一声,微微撒娇道:“你倒想得美,我这傻妹子偏不嫁人,就赖着让哥哥养活。”   云涛见她这样把嫁人挂在嘴边,倒是不见半点害羞的,反比得自己不大方了。不由得一乐,“好,一言为定,这么能干的妹子就别嫁了,留在家里给哥挣家私花用。”   说着将一纸契书在云妙面前一扬,“就在府里养蚕纺丝,当个掌柜吧。哥嫂以后的生计,可全靠着你了啊。”只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云涛的脸皮也练出了不薄的一层。   “咦?”云妙眼前一亮,忙接了契书,一看正是处院落的地契,正在云家同一条街上,只是要稍偏僻些。   “哥真厉害,这才多大的工夫,就找到了合适的了。”   对云涛的办事能力,云妙简直要膜拜了。   原来云涛去云澜所在的学堂,拜访了夫子,将云澜被欺负一事说了,那夫子正是掌管学堂风纪的,立时保证日后要多注意着些。又见云涛是新举人,颇为看重,谈得也满投机。云涛便请这位夫子去吃酒,聊着聊着便说起想在云府附近买个小院子种树的事,恰好那夫子的亲戚有这么个小院子,房舍都破旧不堪了,只是园子大点,找买家都嫌那房舍太破,朝向也不好。   云涛一听便起意去看,那夫子也热心地去找那亲戚,几人凑在一处,当下便去看了院子,云涛历来是个不喜磨矶的,就拍板买了,夫子作中人,同去官府上了档。   六 救美   那院子因为不大,又有些破旧,原主人又急着脱手,不过用了三百五十两就买了下来,云涛带着云妙过去看,见那屋舍虽破些,但园子确实不小,至少也有个四五亩的样子,云妙四处看了看,决定把那些旧房舍拆掉大半,只留下三五间,这样又可以省下一亩地用来种树和药草。   云涛对云妙这种桑养蚕的想法极是支持,又跑前跑后地用余下的钱雇人修缮房子整理院子,买桑树之类,居然几天的工夫就弄得差不多了,那些桑树也都栽下了五十多株。   云妙觉得五十来株也尽够了。毕竟她的蚕种也才上百之数。   到了夜里,云妙也偷偷地跑过去施展灵雨决给小桑林浇过几次水,果然有了灵雨滋养,那些桑树全都成活,抽枝发芽,绽绿吐新。令云妙很是满意。   呵呵,咱居然在京城这样物价高企的地界儿种起了桑林啦。   云妙将灵蚕种交给玄儿,专门在自己院中辟了间屋子用来养蚕。玄儿有了新活计反倒开心得很,一天除了给后园子浇水之外,便是在那屋中时不时地看是否有小蚕蚁出,一等见着便小心地用鹅毛扫出来放到另一处盒中,再将剪碎的细桑叶铺上。   云妙见进展顺利也很是满意。   想到在容家见过的那泛着五彩光的灵丝,还有在绢秀铺中见过的那具有防护灵力的各色衣饰,就不禁期待起来。   桑林之事弄好,云妙云涛便去跟瑞娘说了栖霞湖游玩之事,瑞娘心想最近家中事忙,一直也没顾上出去看看,正好此时初秋天气出去游玩正合适,且云妍被开阳候府接去也不用带她,一家人正好趁此机会都乐呵乐呵。   云晨正好第二天休沐,于是难得的一家五口齐出动,游栖霞湖去也。   这回出去,云家一共去了两辆马车,云涛自是骑马的,云妙也便跟着骑马,瑞娘想拦着,却被云妙软磨硬泡,说是坐在马车里气闷云云,云晨便道难得高兴由她去吧,瑞娘方才作罢,只得和云晨云澜一道坐在头前一辆马车中,后面的马车里坐的是伺候的丫环婆子,随行的还有几个骑着马的家丁。   云澜望着哥哥姐姐骑在马上的飒爽英姿很是羡慕,便道:“娘亲,我也想学骑马。”   瑞娘点点他的小脑袋,“算了,娘看你不是那块材料,还是好生念书吧。”这娇气孩子,胆子又小,又不爱动,学骑马还不够惊险的。   “可是我姐姐都会…”   “哎,妙儿我都不想让她这样抛头露面的。”瑞娘也从车窗子里瞧着自己女儿的背影,“万一说亲的时候人家嫌她可怎么办?”   云晨倚在车壁上,难得不用上工,休息一回,象他这老身子骨,就乐意窝在车里歇着,听了瑞娘这话,便道:“瑞娘不必担心小妙,我看咱这闺女可不是寻常女子,将来自有慧眼识珠之人。”论长相,论气度,不是他当爹的自夸,还真是少有闺阁能及,再加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技击,做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那真是绰绰有余。   他们在车内闲谈,云涛和云妙却是并辔而行,边说着闲话。   云涛就问起师父云中飞成亲一事,云妙细细将去了东原的事说了,云涛听得有趣,特别是小师姑挥鞭怒打薄情郎那一段,更是让云涛在马上笑弯了腰。   “小师姑真是性情中人,老姜弥辣,如此爽利干脆,爱恨分明,可惜我眼下见不着,什么时候得空了倒要去东原探望师父师娘去!”   云妙点点头,“嗯,师父如今倒是老来有伴,过得滋润多了。”   她回京城时没有去知会过师父,只得后来写了信说了经过,派了个家人连着瑞娘给准备的贺礼和信一起送去了。   见云涛若有所思,云妙笑道:“哥哥想什么呢?”   云涛却是摇摇头,也是一笑,“盼着快些到湖边呢,…上回你们去玩,听说那湖边风景极美,且还有贵公子招待?”   那位上官公子来云府,自己正好赶上去学中,也没见着,当年那个看起来病病歪歪只有一张脸能看老是抢小妙的小子也不知现下什么样了。不过来了京城这么久,也识得了几个京中朋友,说起京城贵公子,这位上官衡还正是四公子之一呢。   云妙听他的话倒是有些酸溜溜的,“是啊,正好碰上了上官衡,哥可还记得十年前师父救回来那位小美…呃,那位小公子?他家在湖边有个别庄。”   云涛见妹子说的这么大方,倒是不好再多说,想起小云澜时常在他面前显摆的那几样做工精巧,匠心独具的小物件,心想这小子倒和当年一样,一心想讨好小妙,如今又知道先来拉拢小弟了。不过他做那些东西还真是巧思,难怪要在工部挂个闲职呢。   “小妙可听过京城四公子的名头?”   “四公子?”一听八卦就来了兴致,云妙双眼一亮,“快给说说?”   云涛真是考完一身轻松,很有些闲情逸志,便细细给妹妹说些京中传闻。   “这京城四公子为首的是德王,这位王爷年方二十出头,是皇上的同胞亲弟,据说人物极是丰采卓绝,气度尊贵,不过德王地位尊贵,寻常人倒是难以得见。”   云妙对王爷神马的不感兴趣,便问道:“那另三位呢?”   “第二位出自六大家族中的定国公杨家,是现在定国公的最小的嫡子杨端,据说这位公子自幼便聪明过人,五岁能诗,七岁善画,十五岁就中解元,十八岁高中探花,人称探花公子。”   云妙笑道,“如今探花公年岁几何?”   “如今倒刚满二十。”   “第三位是崔阁老家的嫡孙崔绶,这位公子年约十九,却是以音律闻名,传闻因皇帝喜欢他所作的曲子,因此宫中诸位嫔妃,为得圣宠,不惜以千金相求好得他新谱一曲。”   云妙心想不知这崔绶的曲子,比起子平却是如何?   反正在不好此道的云妙听来,子平的琴曲和箫曲,就已经是她两辈子听过的最好的了。   “那最后一位却是你认得的。”云涛冲着云妙投来大有深意的一瞥,“正是那位上官衡了,这位却是以容貌俊美身份清贵得列四公子之末。”   云妙有些无语,哥你绕这么大弯子,就是为了不着痕迹地贬一下上官衡是个绣花枕头么?   云涛却是唇角微扬,心情很好地扬了下鞭子,马儿听得响声,奋蹄向前,直把云妙甩到了后面。   云妙落在后面,倒也不急着追上,想着云涛所说的四公子,一位自己已经识得,除了德王,还有两位,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   正在遐想间,觉得腰间的灵兽袋内有了动静,却是小雪又不安分了,这小雪是猴儿天性,喜动不喜静,在灵兽袋总是待不了多长时间便要出来,云妙将小雪放出来,又特意看了看龙龙,小东西倒是在里面呼呼睡得很香,云妙能感到它体内的灵气正缓慢地增长,想是小螭妖此时正处于晋级期,便也没有打扰它,让它接着睡。   不过就算龙龙醒着,云妙也不敢放出来让家人瞧见,毕竟螭这种只在传说中有的灵兽不好冒然出现在凡人眼前,虽说他们也都未必认识。   小雪一出来就站到了马头前,神气活现地揪着马鬃毛,仿佛是它在操控着这匹高头大马一般。惹得云妙直笑。   忽然风中似乎传来一声惊叫,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停了笑声,凝神细听前方的动静。   神识同时探了出去。   在前方山岰中,有一辆疾速行进的马车,驾车的两匹好象是发了狂,赤着眼,喘着粗气,疯狂地朝前疾奔,拉着的车厢内似乎有女眷,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叫声和求救声。   云涛跑马在最前头,他也发现了前方的惊马,当下不假思索,便拍马直追了过去。   云妙见自家哥哥这般见义勇为,不由得笑了一笑。自己也不动身,只是任由外放的神识观察着哥哥的情况。   云涛的马跑得不象那发了狂的马一样快,但胜在有方向,没有横冲直撞,不过几十息的工夫便将将赶上,云涛长臂一伸,腰间软剑如匹练一般瞬间弹起,变为他手中的长剑,云涛用剑砍着套马的绳索,宝剑锋利,几下便将那三重绳索砍断,那惊马去了束缚,嘶鸣着自朝前方直直撞过去,却听马声惨烈,竟是直直地掉到了路边的崖下,虽然不算深,但看两匹马翻滚之态,料是凶多吉少。   车厢失了拉力,却是又向前直直撞向山壁,云涛一把拉住车子,使尽全身之力才将那冲势缓得一缓。饶是如此,车子还是撞到山壁上,发出一声巨响。里面又传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声。   尖叫声过后,便听得哭声连连,“小姐,小姐!”   车中却是有三人,只听一个低低的女子声音道:“我没事。”   云妙看得微微笑,哥这是少年救美啊   七 裴家   只见从车中跳出一个小丫环来,哭得满脸花,头发也有些蓬乱,只瞧了云涛一眼,忙上前来行个大礼,谢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那声音犹带哽咽,想来方才那惊魂一刻将她吓得不轻。   云涛却是温言道,“不必客气。车中可有人受伤?”   “劳恩公挂心,都无甚大碍。”   小丫环又退到车边,伸手扶出个人来,也是个丫环打扮的,比她年纪还大些,额头有一处青肿带血的伤口,想是方才撞到了车壁上。   云涛见了便从怀中找出一瓶伤药来准备送过去,却见这两个丫环一左一右,又从车内搀扶出一人来。   车中下来的是位妙龄女子,眉目清婉,人淡如菊,似乎行动间右脚有些不便,便微微倚靠在丫环身侧。虽有些眼神间还有些惊魂未定,但神态举止已经恢复了大家闺秀应有的从容仪态。   云涛将伤药送上,“这个伤药可以止血。”   见这主仆三人衣着都华贵,想来也是高门女子,便道:“这位小姐可是受了伤?我家的马车就在后面,稍待片刻便来。”   小丫环接过了伤药。   那女子望了云涛一眼,点墨如星的眸光略闪便垂下了眼,对着云涛敛衽为礼,“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姓裴,家中排行为六,家父裴伦,现任骠骑大将军。今日因从别庄返京,突遇惊马,若非公子相救,我主仆三人已命丧黄泉了。”   她说得十分平静,秀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份从容的冷静,又有些暗藏的悲愤,云涛只要微微动下心思就能想到其中必有缘故。   好好的马儿怎么会说惊就惊,还一惊就是两匹同时,这定然是有人暗中下黑手了。   云涛也客气地见礼,“裴小姐不必介怀,在下姓云,家父在工部任职,今日正好全家出游,既是遇见了也自当效绵薄之力,却不只小姐可知道,这马儿为何受惊?贵府除了三人所乘马车之外,可还有其它随行家人?车夫何在?”   骠骑大将军可是正三品之职,当今这位裴伦可是位高权重,正是皇帝看重的,他家的女儿出行,又怎会只有一辆车,两个丫环?怎么也得护卫婆子车夫十好几个吧?   裴六小姐抿了抿唇,面色有些苍白,“车夫在马受惊之时便摔下车去,还有七八个护卫婆子却是落在后面,想来要赶上还需片刻。至于马为何受惊,却是在行到半途,毫无征兆便突然嘶鸣狂奔起来,小女子也不明白缘由。”   想起马车狂驰之时,隐隐听到的后面那些状似焦急的呼喊声,只怕是做戏居多吧?惊了马,她一命难保,府中那位想必要拍手称快呢。   云涛见她说话之时蛾眉微蹙,那两个丫环又一直担心地瞧着她的脚,想必是伤着了,可自己虽略通些医术,也不能光天化日,瞧人家小姐的脚不是。   咦,小妙怎么还不过来?   他哪里知道,云妙见云涛好不容易英雄救美一回,便故意在后面拖延一阵。   云涛举目远望,终于瞧见从山岰处,悠然地转出一人一马来,马蹄得得,不疾不徐地朝这边来了。   云涛忙挥手招呼,“小妙,小妙快来!”   但见那马果然转为疾奔,那马上骑者却是身形若柳,姿态自如,待马儿行至近前,骑者一勒马缰,将马儿停下,下马时动作利落稳当,大步走近几人,笑道:“这是怎么了?”   裴家主仆瞧着这位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着一袭淡杏色衫子,形容灵秀,那一双带笑的眸子正望向自己这边,行止间英姿飒然,仿佛于世间全无畏惧般地超然。   云涛见妹子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对裴家小姐道:“这是我妹妹云妙。”   又向云妙道,“这位裴六小姐想是足下有伤,你来得正好,帮裴六小姐看看伤势,我去瞧瞧那惊马去!”   说着便冲着道边落马处走去。   他这是故意离得远了,好让裴小姐放心地给云妙看伤。   两个丫环忙将车上垫子取下来让小姐坐上去,给除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玉无瑕的莲足来。却是在脚踝处肿起高高的一片。   嗯,脚也生得和人一样好看,就不知为人如何,我可得替咱哥好好相看了。   心中乱打小算盘的云妙伸手捏了捏,想是极痛,裴六小姐闷哼一声,额头见汗,一个丫环心疼地给小姐擦汗,却是用怀疑的目光瞧着云妙,这小姑娘年纪这样小,可真得懂医术么,怎么瞧着眼珠乱转,唇边弯起呢?   云妙收了手,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来,道:“裴小姐这脚只是扭到了,并没有伤着筋骨,把这药涂在伤处,过得几日便好。”   丫环接过药瓶,口中称谢,将上面的药膏小心抹在自家小姐脚上,裴小姐只觉得原本火辣辣的伤处一下子清凉许多。   “多谢云小姐赐药,果然轻快了许多。”裴小姐心中对兄妹俩好感更增。   却听那个年纪小些丫环紧张地“啊”了一声。   裴小姐道:“轻红,怎么了?”   那个名叫轻红的小丫环指着路边云涛所在的方向道,说得有些结巴,“…云公子,他,他跳下去了。”   几人顿时都是一惊,朝那路边看去,果然原本那一袭白袍的身影却是踪迹全无。   裴小姐面色更是苍白,担心地道,“云公子他…”却是想起人家妹子还在这里,才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下面可是悬崖啊!   云妙却是毫不在意,那悬崖也不甚高,只不过是略陡的山坡而已。   自家老哥定是按耐不住地想去察看下那惊马的原因了。便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我哥定是去看那马了。看完了自会上来。”   却听来路上大呼小叫的,四人转头去看,见七八个人冲着这边奔跑过来,边跑边喊得响亮,多是喊着六小姐。有那跑不快的婆子远远地缀在后面,却是披头散发,捶胸顿足地哭号着,活象是死了爷娘一般。   “假惺惺!”   年纪略长的丫环瞧着这般人的张致作态,愤然啐了一口。   “绿烟。”裴家小姐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眸光泛冷,叫了自己的丫环一声,“待会儿你们都要小心说话。”   万事都要先回府再说。   云妙在一边瞧着热闹,却是心眼一动,笑道:“裴小姐,这些可都是你随行的家仆么?”   裴家小姐点点头,双手却是暗中捏得死紧。   此番失了马车,自己逃得一命,却不知是否还有其它招数?   说话间那一群人已经奔近前来,一名中年男子跑在最前,瞧见端坐于地的裴六小姐不由得一怔,当即面露惊喜之色,半跪道,“六小姐无事,真是天幸!裴良护卫不力,还请小姐恕罪。”   裴六抬眼打量过去,见裴良额头大汗淋漓,头上的发都有些散乱,满面惊惧担忧之色,却不知是做戏还是真心。   裴良跪着,却不听小姐叫起,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六小姐面色沉静,目光在自己身后渐渐赶来的人身上一一掠过。   后来的仆从们见裴良跪着,也跟着跪了一地,但见这些人也都是狼狈不堪,显得一路奔跑哭号,极是忠心。   云妙在一边看得真切,这里面至少有一半的人眼神都躲躲闪闪鬼鬼崇崇的,特别是那个最抢眼的婆子,瞧见裴六安然无恙,那眼中的失望也十分明显。   裴六也不发话,目光只是在这些人身上来回打量。   只不过片刻,那跪在最后的婆子便沉不住气了。   “哎哟,我的六小姐哟,您这可是怎么了,莫非是惊着了么,老妈奉夫人之命来接小姐,这出个什么好歹,老奴可怎么跟夫人交待啊。”   边嚷着就起身凑到裴小姐身边,作势欲看小姐的情况。   轻红绿烟两个马上挡在小姐身前,那婆子撇了嘴一把推开轻红,道:“你们两个小蹄子,不好好护着小姐,现下还敢挡着不让看顾小姐,看回去不禀了夫人,将你二人发卖!”   裴六顿时大怒,指着婆子道:“轻红绿烟,给我掌嘴!”   那婆子一惊,却是喊着屈,大声道:“六小姐,老妈一片好心,却为何要打老奴?莫不真是惊马失了魂不成,陈妈快来帮着给小姐瞧瞧…”边喊边推搡着轻红绿烟。   跪在人群里的另一个婆子却是身子动了动,就要起身。   却听裴六道:“刘嬷嬷,你本是坐在车辕之上,惊马之后,你不顾主子,先自跳下逃生,现下还有脸到我面前!就算你是夫人带来的陪嫁,背主之奴,其罪当诛!”   那人群中的婆子本来已经起了半个身子,听了这话却是又跪了回去。   她不象那刘嬷嬷,身后有夫人这大靠山,当时刘嬷嬷坐在车边,自己可是一路走着跟车的,追不上车也情有可缘,何必此时去趟浑水。   那轻红绿烟推搡间,绿烟已是趁空给了刘嬷嬷两记耳光,那刘嬷嬷平时在夫人面前也算是得脸的,如何肯依,当下便大哭大号起来,“六小姐可是冤枉老奴啊,老奴可是夫人派来接小姐回府的,怎地一片好心遭人冤枉啊!老奴这老脸都丢光了呀,…”   边嚎着就一头冲着绿烟撞过去,她身高马大,势如疯虎,直直冲过去,绿烟欲待要躲,可身后便是小姐,总不能让她撞上了小姐吧,这老刁奴,说不定就是直冲着小姐去的。   八 暗算   情急之下,绿烟把心一横,支起肘,准备硬接这一撞,同时大喊一声,“恶奴敢撞小姐!”   却见斜里伸出一只纤纤小手,拎住了那刘嬷嬷后衣领,也不见如何使力,那大块头就朝旁边地面上一头栽了过去。   却是一直在边上旁观的云妙,云妙笑嘻嘻地道:“裴六小姐,你家对奴仆可真宽松,敢撞小姐的奴仆,只怕是满京城都少有哩?”   裴六小姐红了眼眶,“刘嬷嬷乃是我继母刘夫人的陪嫁…”半句话留着不说,其意自明。   刘嬷嬷却是一头跌个狗啃泥,撞得有些狠了,竟然一时挣不起来。   裴良见势不好,忙道,“六小姐,刘嬷嬷举止失当,等回府禀告夫人自会发落,眼下还是早些起程为好。小的这就派人去附近村中借车马好送六小姐回府。”   裴六小姐还没回话,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后传来,“裴六小姐可坐我家的车马回京。”   却是自崖下上来的云涛,他大步走来,双手拢在袖中,原本温润平和的面色此时也带了几分寒意。   见云涛好端端地上来,裴家主仆三人倒是松了口气,觉得有这位本事超群的公子在,这些恶奴也不敢太过放肆。   裴良目光一转,“这位公子是…”   云涛却瞄了他一眼,微微冷笑,只是朝来路远望着,隐隐已经能看见家中车队的影子,便指于裴小姐道:“裴六小姐,我家车队片刻便到,可以腾出一辆来送小姐和两位随侍回京。”   又瞄一眼还跪着的仆人们,“至于这些心怀叵测的仆从,在下觉得还是将他们送交官府为妙。”   裴小姐自是一喜,刚要说话,却是那裴良听得送交官府马上心中一急,从地上站起来道:“你是何人在此胡说八道?”却是以目示意,那跪着的人里又起来两位健仆,三人目露凶光地朝云涛走去   这情形一看便知端地。裴六小姐却是冷笑道:“原来今日弄鬼的便是你们三个,怎么,还想杀人灭口么?”   却是有些担心云公子,毕竟这裴良在家中护卫里,也算是有两下子。   裴良却闷不出声,伸手便抓向云涛,心想,小姐已经知道夫人的毒计,既然已经撕破脸,如今之计,唯有先将这多管闲事的小子打个半死,六小姐自然就老实地听话了,这回京的路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再想出点别的意外也容易。   至于看上去不过是小姑娘的云妙,他自是完全忽视掉了。   云涛哈哈一笑,只挥得一拳,便将裴良打倒在地,那两个见势不妙有心退开,却早被云涛一人赏了一掌,俱都倒下。他身手利索干净,几下将三人放倒,看得众人都是惊心。   那跪地的仆从们心里都在惊骇,不知六小姐从哪儿请来的这位高手?   有些人已经后悔不该跟着来淌这浑水。   云涛向两个丫环道:“车上可有绳索之类?”   轻红绿烟齐齐回头望向小姐,裴六道,“将车内长巾扯了作绳子。”   两人上前帮着把裴良和另外两个绑了。   那刘嬷嬷好一会儿才从地上挣起,瞧这光景不妙,也吓得噤声闭口,唯恐小姐想起她来。   此时云家车队已到,车夫远远地瞧见自家小姐和少爷,还有这一班裴家的人马,想是知会了云晨,云家车队停在百步之外,云晨带着两个长随走过来。   “涛儿,妙儿,这是怎么回事?”   云涛将经过大略说一了遍,裴六小姐也忙起身与云晨见礼,云晨瞧了瞧裴小姐,又看看自己的儿女,心想这涛儿太年轻气盛了,见了弱女受难便要尽力相助,从惊马车中救人倒也罢了,也算是与人为善,但把人家仆从给打了还要帮着送官,这就牵连到人家的家务事中了,何况还是三品将军裴家?   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云晨也只得吩咐随从们给裴小姐腾一辆车,又让裴家的仆人跟在后面。出了这样的事,游玩计划自然泡汤。   瑞娘听得此事,也下车来看了看裴小姐,听了经过自然明白这定是那黑心继母不容继女的后院故事了,见裴小姐形容淡雅,人品出众,倒也有几分喜欢。心想若这姑娘门第再低些,倒正是我儿的良配,如今…唉!   云澜听说不能去玩了,不由得心下失望地扁起了嘴,但听得哥哥英勇救人的事又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自家哥哥就是有本事啊,难怪自从哥去了学堂一次后,好几个先生都对自己特别照顾,同窗们也很是羡慕哩。   却听裴家仆从中喧闹起来,云晨派人去看看情况,却是有个小厮想趁乱溜走,却被裴小姐身边的丫环发现嚷了起来。   云晨吸口气,看来这事倒不是一般的后院争斗,不然这些仆人何至于如此。他虽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见着这般明目张胆地谋害主子的奴仆们也是有着天然的厌恶。   他吩咐了几句,让人将那小厮双手捆了,只留下脚走路。   云涛找了个自家的仆人来小声说了几句,那仆人便骑了快马先行一步,自去向府衙报案。   裴六坐在云家马车内,绿烟小心地给她揉着脚,轻红却是担心不已,“这般报了案,会不会惹得老爷发怒啊?”   这种继室谋害前夫人留下的子女的家丑,一般都是关起门来家中内部处理了,少有直接报到官府处的,何况还是堂堂三品将军家?   绿烟却道:“若不报案,云家送小姐回府,这无凭无据的,将军知道了最多训斥夫人几句,禁足几天,再打杀几个下人了事,于夫人并无大伤。但一旦夫人缓过劲儿来,知道是云家相助,这云家老爷不过是六品小官,夫人都不用费多少神就能暗中打压报复,倒不若将此事闹开,老爷才会重视此事,就算不休了夫人,至少也能让她三五年内不敢轻举妄动,那云家也就不会好人没好报反被算计了,不过…就是…只怕老夫人会觉得小姐不识大体,没有维护裴家声誉了。”   轻红点点头,服气道,“还是绿烟姐姐明白。”   裴六却是沉静不语,神色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涛骑在马上,偶而回头看一眼裴家小姐所坐的马车,云妙纵马过去,小声笑道:“哥,别担心啦。这回马车是咱自家的,不会受惊的。说起来,这回虽没去游玩,却是识得了一位漂亮姐姐,倒也算是赚了。”   云涛面浮红晕,没好气地瞅她一眼,“胡说八道的坏丫头。”   云妙却不以为忤,呵呵一笑,“哎,说真的,哥,你方才下崖查看,可发现什么没有?”   云涛左右看了一看,见众人都离得远,便小声道:“那两匹马的眼睛上被扎了细针。”   瞎马受痛,自然要乱奔乱撞了。这得亏是云涛在前发现得早,不然若是迎面与云家车相撞,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云妙啊了一声,“那可要着人看好了现场。”   云涛点头道,“已经是派了人看守着了。”   云妙赞许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家小哥在这种事上倒是心细如发。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京城,云晨让瑞娘带着云妙云澜先回府,自己和云涛则带着裴家一干人等去了京城府衙。   瑞娘打发了云澜去念书,只留着云妙娘俩个在屋里等着云晨云涛的消息。   于嬷嬷因年纪大了这次没有跟去,得了信儿便也过来陪着瑞娘说话。   说起这裴家,于嬷嬷知道的倒比瑞娘云妙多多了。因于嬷嬷年纪大了,又是瑞娘倚重的,平时里也没什么活计,只不过陪着说说话,出出主意,统管着下面的丫环罢了。那耳目却最是灵便的,来京不过数月,那些说得上名头的府中的大小事,于嬷嬷倒是都搜集个差不离儿,上回开阳候府闹邪的事就是她搜集来的。   原来这裴将军是天子近臣,颇受倚重,家里娶的夫人路氏也是名门望族出身,路氏的兄弟还任着刑部侍郎一职,嫁到裴家十年,只生得一个女儿,便是这位裴六小姐,裴将军身边还有几个妾,也生了几个子女,路氏在五年前病逝,裴将军续娶了位于氏,这于氏出身门第倒不高,却是年轻美貌,入府后很得裴将军宠爱,婚后两年便生了儿子。有了嫡子,这于氏更是张狂起来,把持了内府大权,待府中的庶子庶女都很是苛刻。对嫡小姐裴六,也是多有怠慢,去年听说把一个庶女嫁给了商户中年鳏夫为继室,还贪了那商户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嫁妆却都是些不值钱的粗劣物件,听说给庶女的金头面都是黑铅包金的。   那庶女本在家中度日艰难,若只是低嫁也就忍忍算了,却不料发现那鳏夫又老又丑,于氏备的嫁妆却是那般不堪,连祖母给的添妆都被于氏暗中换成了假货,一时激愤,便上吊自杀了,留下血书尽诉冤屈。   此事一出,外界议论纷纷,那于氏的名声也臭了。   裴府老夫人一怒之下,撤了于氏的管家大权,让亲孙女来管家,将军虽是心里偏着于氏,但碍于名声,也只得同意,那于氏失了到口的肥肉,哪能罢休,几番算计下来,裴小姐身染恶疾,只能到京郊别院养病,这过了两月,却又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这般大事。   九 于氏   于嬷嬷这一番裴府八卦讲下来,听得瑞娘嗟叹不已,原以为在老府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就够糟心了,没想到这京中的高门大户竟更是充满了刀光剑影,自己经的那些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再一想到裴六小姐那端庄温婉又不失刚强的模样,倒有些替她惋惜。   “唉,那裴六小姐年纪小小的没了娘,只能被后娘拿捏,真是怪可怜的。”   于嬷嬷没见着裴六小姐,见瑞娘这般,便道,“若说裴六小姐,倒也未必没有办法制她这黑心后娘,这一回把那些恶奴送了官,万一他们吃不住打,供出些什么来,老奴瞧着这后娘只怕是三五年内是翻不了身了,那时这位裴小姐已经出嫁,还怕她甚来。再加上裴小姐的亲娘舅还是有实职的高官老爷,必能在难处时撑腰的。”   云妙却是什么话也没有接。心里在想,自己当年若是没有灵力,瑞娘遭了毒手,老爹再娶个继室,那小妾兰香还继续蹦哒着,自己和哥哥,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如今这位裴六,能混成这般已经是很不错了。   瑞娘同于嬷嬷说着话,等了许久,连晚饭时都到了,也不见这父子俩回来,正着急着要派小厮去打听,却听丫环来报说是老爷和少爷都回来了。   云晨云涛父子里一前一后地进了屋,瑞娘和于嬷嬷忙上前问候着,服侍着二人擦过手脸,略问了几句,知道这回的案子还算顺利便放了心。   云晨进去内室换衣,云涛就回了自己院中也换了家常服过来,一起用饭。   小云澜一见哥哥便好奇地打听,“哥,那案子审好了么?是不是那恶奴做的?”   云涛笑道:“那个裴良身上搜出了毒针筒,打了几十板子后招认是他做的,却死也不招背后主使人是谁。”   云妙也笑道,“这裴良做了坏事,怎么还敢在身上留着作案工具,莫非是傻子么?”   “他才不傻呢,他这是打算一次不成再用一次,哪想到会被送官,还用绳子捆着,难怪一路上一直不停地摔跤呢,可惜毒针筒藏得太好了,没被他摔下去。”   云澜双眼放亮光,“还有没有别的坏人?”   “那个刘嬷嬷是裴夫人陪嫁,看着五大三粗挺威风的,却是个怂的,还没打够十板子就哭嚎着全招了,说是她冒犯小姐都是顺着夫人的意思来的。还有其余几个小厮,有的招了,有的大约确实不知情,那些奴仆现在都押在大牢中。府尹大人派人去传裴府的管家来详审案情。裴府里来人后就要接裴小姐回府,裴小姐却认得那来的还是裴夫人的心腹,便哭道,宁愿被收监,也不愿回去死得不明不白…那外围看热闹的都说这裴家规矩全无,竟然纵容黑心继母公然残害嫡亲小姐…”   看着裴小姐那般柔弱的小女子,却是在堂上面对众人冷静自若,哭也是哭的恰到好处,又不明着怨恨父母长辈。自然搏得了舆论的同情。   瑞娘惊讶不已,“那裴小姐现在何处,不会真的住在府衙监牢吧?”   本朝虽然礼教不甚森严,但未嫁女儿若是进过大牢,那名声可就全无了。   云涛道,“那裴小姐的舅舅路大人听说此事,正好派人来接,裴小姐便去了路府。”   云妙感叹道:“有舅舅就是好呀。”   桌上几人都笑了起来。   瑞娘笑过之后又担忧起来,“我们家参和了这事,那裴夫人若是恨上我们家可如何是好?”   “出了这样大事,都闹到了府衙,那裴大人好歹也是当朝三品,就是为了脸面也不会再继续袒护裴夫人,何况我们家还救了他的嫡女?”云晨倒是不担心,反是对瑞娘道:“说不定过得几天,裴府就会来人致谢,到时若是送了礼你就收下。咱们家好歹也是辛苦一场。”   云澜点点头道,“就是就是,本来可是要去栖霞湖玩的,这下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说着郁闷地嘟起了嘴。   他们这里闲谈,而在数十里之外的栖霞湖畔别院里,贵公子一身淡雅青衣,独立庭院之内,院中秋桂已开,满院香气,而贵公子却似无所觉,只是盯着远处夜空中出现的星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边的护卫劝道:“公子,早些用饭罢,那云家今日不来了,方才有信传来说是半路出了些事,云家车队便回京了。”唉,本来听说云家要到这边游玩,公子便早早命人准备吃食用具,又派了人在湖边等候,准备请他们到庄上来,这下倒全白费工夫了。   公子对旁的都冷淡,唯有那云家小姐是放在心尖上的,这要是让府里的夫人老爷知道了,还不定起什么风波呢。   “可知是什么事?”上官衡这才从神游中省过来,忙问道。   定风把裴家的事大致说了下,上官衡听得与云府并无太大关系,这才放下心来,却是恼恨这裴夫人作这阴毒之事,妨碍了自已见小喵妹妹的大好机会,遂命道,“找人去查查这裴夫人从出生起的龌龊密事,绘声绘影散布于坊间。”   定风哽了一下,嘴角直抽,才应了一声是,心道,这裴夫人运道不好,多少继母残害继子女都逍遥自在,独有她背运连连,谁让她做坏事碰上云家去游玩啊!   却说京中名门裴府,正堂内一个二十许的年轻贵妇正面罩寒霜,目露凶光地坐在主位上,几个仆妇都跪在两边,地上却是一堆的杯盘碎片,仔细看看,还是前朝官窑青瓷哩。   “将军呢,去请将军的人怎么还不回来!”尖利刺耳的声音已不复往日的温婉大方,反带了些市井泼妇的凶狠。   她就不信,不过是派了几个不中用的奴才作了点手脚,又没有证据,那裴良的家小都捏在自己手中,他也不敢指到自己头上来。那府里的老不死的居然派人来封了她居住的明景堂,抱走了她生的哥儿,不许任何人进出。还说等将军回来再处置?   哼,将军那么宠爱自己,还能不护着她么?再说她还生了这裴家唯一的嫡子哩。   却听门外一声怒喝,一位年约四十的男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材健硕,方脸阔口,浓眉虎目,正是壮年武夫的模样,只面上皮肉略有些松驰,想来是酒色有些淘空了身子。   裴夫人于氏飞速地将神情转为泫然欲泣,伤心欲绝状,仿佛见了唯一的亲人似地,弱不禁风地扶着桌案,正要扑到老爷怀中求关怀安慰与保护,却闻裴伦怒喝一声,“毒妇!”   一记窝心脚便将那弱柳娇花般的于氏踹倒在地。   于氏如遭雷击,胸口传来剧痛,大睁着带泪的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裴伦,梨花带雨地哭道:“老爷这是为何?妾冤枉啊。”   裴伦瞪视着这往日里疼在心尖上的小娇娇,有些事他虽是武夫不大理会,可不代表他是大傻子,心想老夫少妻,睁一眼闭一眼略让着她些也就算了,没想到这贱人倒是越来越恶毒起来,今日之事,更是将裴家几辈子的体面都丢光了。   明日上朝,他堂堂一个三品将军,还不知道会被笑话成什么样儿呢,还有那些正盯着各家短处的言官,上回一个女儿自杀,他就被参了一本,皇上念他是忠心老臣,不过略点了几句也算揭过了,这回这嫡亲的女儿被害,那路家岂能善罢甘休?   当下便取出身上带的马鞭在手,照着于氏就是数鞭,身边的仆妇赶忙来拦,于氏却还是惊叫着挨着了好几下,登时身上火辣辣地痛起来,不由得哭天喊地道着冤枉,两边的丫环婆子们也都纷纷叩头求着情。   瞧着于氏妆花发散满脸涕泪,衣破裙烂血痕满布,哭嚎起来跟个丑鬼一般,哪还有往日枕席之上身娇肉嫩顺意承怜的佳人模样,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被糊涂油蒙了心,也不再打,扔了鞭子,指着于氏道:“从今日起,你就禁足在此,身边的丫环婆子也不得出明景堂一步,若有敢犯者,军法处置!”   说罢抬脚便走,于氏不料夫君连听她分辨都不听,就这么走了,不由得心中气苦,兼身上也痛楚,更是哭得快昏死过去。   身边的丫环上前相劝,“夫人莫伤心了,保重身子为要,这伤口还得先上药才是啊。”   于氏被扶到内室榻上躺下,由得丫环婆子们给她换衣擦试上药,心里却在想着,明明计划得周详,倒底是哪里出了错,看来如今还要暂忍一时,过了这阵风头,就不信哥儿不吵着要娘亲。那老东西身边本也埋着几个人,倒是该动用动用了。   还有那个命大的小贱人,好好的坐个马车,怎么地就能被路人救下了,听说那路人是个小官家的公子,这孤男寡女的,还不眉来眼去搂搂抱抱勾勾搭搭?   此时的于氏还是斗志昂扬,一计未成,已经在酝酿着下一个计划了,然而她哪里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接下来的十几天。   十 相亲   裴家如何风云变幻,对于云家来说却是无关紧要的,第二天,云家人就似乎忘记了此事,开始了头等大事:为云涛相亲。   挑来挑去,瑞娘觉得也就是那位罗家小姐还算靠谱些,这罗小姐的叔叔是云晨同僚,也在工部任职,罗小姐父亲曾做过翰林,家中虽是清寒一些,倒也算是书香门第。   瑞娘跟那罗小姐的婶娘见过几回,也算说得来,便商议着打着请罗婶娘来家中做客的名头,罗婶娘再带上自家已定过亲的女儿和侄女罗小姐一道,也不对外声张,不管成不成的,都不会有什么传言出去。   瑞娘给云妙分了接待罗家两位小姐的活计,且喜云妍还在开阳候府住着还没回来,不用担心她会出什么夭蛾子,便一大早领着于嬷嬷将各处待客用的茶具点心饭食都细细提前检视一回,见都妥当才算放了心。   于嬷嬷道:“当年老奴刚进王家当奶娘,夫人您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小人儿,如今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夫人也快要熬出头当婆婆啦!”   瑞娘点点头,心下也有些感慨,“是啊。我也老了。”   于嬷嬷笑道:“夫人哪里说的上老,原本就看着面嫩,如今来了京了,想是这皇城的水土养人,竟似愈发年轻了。那些往来的夫人娘子,不是老奴夸口,瞧着就没一个比得上的。”   瑞娘笑道,“奶娘可莫要夸我了,这娶了儿媳就快要能当祖母了,哪还在乎这面嫩不面嫩?”   唉,想想这些年来,除了住在碧柳城老府时,上有婆婆压制,旁有兰香暗中使坏有些不顺心外,此后的日子倒都是过得舒顺。   两人感慨着坐在正堂里等着客人上门,云妙也自桑林处布了灵雨回来,用过早饭后便在自己的静室里呆着,吩咐了等客人来时再通知她。   云妙把两只小灵宠从灵宠袋中放出来,小雪也还罢了,它自己时不常地就闹着要出来,云妙也就每日散养着它,只是在出门之时才会把它放在灵宠袋中,龙龙却因为品种特异,怕招了人眼,自来京城就大半时间都在灵宠袋中睡觉,只有夜里云妙才会放它出来玩一会儿,喂一粒灵宠丹。   小雪在屋子里跳上窜下,一会儿去拨拉下云妙的炼丹炉,一会儿去挠挠地上铺的蒲团,要不就是拱到云妙怀里伸爪讨要灵宠丹。   小龙龙可就老实的多了,出生不过才十几天的小家伙五六天能吃到一粒灵宠丹就满意了,云妙把它放出来,它怯生生地先观察一会地形,见没有什么怪兽之类,才颠颠地跟在小雪后面,追着去够小雪的尾巴。   小雪跑得快,小龙龙跟不上,一急就是一个跟头,瞧得云妙呵呵直笑。   偶而小雪缓下来,龙龙抱着了小雪的尾巴,小雪便扭头呲牙对着龙龙作个凶恶的猴脸,吓得小螭妖扔了尾巴就逃,小雪却转而指着龙龙乐得吱吱直叫。   云妙笑道,“小雪不要欺负幼小哦,小螭妖现在还小,等将来它长大了,万一想起你曾欺负它来,跟你算起旧帐来可不妙喽。”   小雪歪着头,瞧瞧云妙,又看看地上笨拙爬着的还没小猫大的家伙,似乎在想这么个小丑蛇,将来能打得本灵兽么?小雪摇摇猴头表示不大相信。   孰料一语成讖,日后果然小雪就吃了好几回瘪,也算是今日欺负小龙龙的报应吧。   一人两灵宠正热闹着,却听外头兰儿报道,“小姐,夫人让你快到前厅去,罗家夫人和小姐到了。”   云妙将龙龙收到灵宠袋中,小雪却是一跳跳得老远,用行动表示着态度,云妙便道:“小雪你便在这院中呆着吧,不许出院子,也不许到院子里祸害花草哦。”   小雪瞪大绿豆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云妙这才出了自己院子,向娘亲住的正院走去。   刚进前厅,云妙不由得一愣,不是说罗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过来么,怎么竟然有四位小姐?   疑惑着给罗夫人见了礼,罗夫人又指着四位小姐一一介绍,原来是罗夫人的女儿罗二娘,侄女罗初娘,这位也就是要相亲的正主儿,还有罗元娘的大妹罗三娘和罗夫人兄弟家的外甥女梅家小姐,单名一个琴字。   小辈们也纷纷见了礼,罗夫人和瑞娘也分别给了小姐们见面礼。寒暄得几句,各自落座,罗夫人这是头一回上云家来,见云府虽然也不大,但陈设用具显然比自家要高出许多,连待客用的茶点居然也是京中老号流香斋出的二十两银子一盒的,又见瑞娘殷勤相让,云妙也是热情地劝着旁边的小姐们,想来也不是象那等死要面子的人家,为了撑门面才摆着好看,其实每次客来都用同一盒点心的。   罗夫人不由得暗自称奇,这云家老爷的俸禄和自家老爷差不多,自家人口也不多,就是四个孩子,过得却远远不及,想必是家底丰厚,要不就是云夫人会操持,自家在京里有产业。   “云夫人果是个能持家的,瞧这府里收拾得如此舒心,我家那屋子比起来,可真成了马圈了。”   罗夫人没口子地赞着,瑞娘听了很是舒坦,笑道,“我们乡下过来的,哪如你们久居京城的眼光独到,先前请你们来,这心里还直打鼓,就怕罗夫人见了要笑我们村呢。如今得了罗夫人这话,我可就略把心放在肚中了。”   她们两个说着话,瑞娘的目光也没闲着,那罗初娘坐在左首第一,身姿端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面带微笑,目光温驯地看着几个姐妹说话,要说长相也算得中上之姿,肤白眼大,只是嘴唇略薄些,显得有些苦相。不知是否知道今天是有相亲之意的,罗初娘显得有些拘谨僵硬。   倒是她边上坐着的妹妹罗三娘,年纪不过比姐姐小一岁,长相也有些相似,乌发浓密,脸蛋红润,显得朝气蓬勃,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着姐妹说的话,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倒是身体康健,能吃能乐。   罗夫人的女儿罗二娘长得也不差,不过已经定亲,就不在瑞娘重点观察的范围。   那位跟来的梅家表小姐,年纪也不过十六七,鸭蛋脸儿,凤眼修眉,笑起来自有一种妩媚风流。   瑞娘想着初见时罗夫人说是正好赶上这梅丫头在家里,便带了来让姑娘多见见世面。本是说的两位小姐,这忽然多了两位,莫不是还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瑞娘想及此,便笑道,“小妙,你陪着三位姐姐到后面园子里逛逛吧,咱家的园子虽说小,也没什么珍贵物,不过如今秋桂也开了,有几棵早菊象是也打了骨朵,你们小姑娘家的定是爱看的。”   又跟一边伺候的于嬷嬷道,“嬷嬷老成,也跟着去好好招呼姑娘们罢。”   于嬷嬷心知这必是让自己跟着随时观察的,便应声跟着去了。   罗三娘站起身来,笑道,“云家妹妹,你们家的点心真好吃,我能再拿一块到园子里么?”   云妙还没答话,于嬷嬷笑道:“罗小姐喜欢就好,老奴给拿着这一盘,小姐们随时想吃了便过来拿。至于茶水,园子的小亭里也备的有,小姐们尽管放心。”   云妙也赞同地点点头,笑看向这位娘亲倚重的老婆婆,好久都没见她这么勤快地亲自动手了啊。   几人前后走着,罗初娘暗中掐了妹妹一下,罗三娘回过头来,罗初娘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早上又不是没吃饭,三娘莫吃撑着了。”   罗三娘轻声哼了一声,加快脚步,上前伸手亲热地挽了云妙,却是离得罗初娘远了。罗初娘气得直咬牙,却是拿她无法。   云家的园子小,因此打理容易,只要一个下人便够了,那人也勤快,园中花草都生的好,两棵秋桂果然正值花期,飘得满园花香,那一垄菊花也有含苞待放的,连园中小池塘里的睡莲此时都还在开着花。   几人赏玩了一回,便在园子角落处的小亭歇坐着聊天。   罗二娘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帮着相亲的,虽说自己父亲想着的是伯父家的堂姐,自己母亲又想着娘家的梅表妹,但自己该做的可也不能省,管他云家看上哪个了呢?   唉,一路走来,云家倒真是不错的人家,家境宽裕,人口简单,听说那云公子又中了举人,人物生得也俊秀,能文能武的,这样的夫婿,难怪梅表妹起了意,就是堂妹三娘,这不,也在和亲姐闹别扭么,还故意大吃点心惹姐姐生气,连自己同为罗家人的脸都丢了。   罗二娘问云妙,“云妹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妹妹身上这个荷包真好看,可是妹妹绣的么?”   云妙有点赧然,“这个是我的丫环绣的,我手太笨,女红不怎么好。”   自己这样说,是不是阻断了这几位小姐展示才艺的机会啊,瞧于嬷嬷目光烱烱地在一边看着呢啊!   忙又加了句,“不过我是最喜欢收藏漂亮新鲜的绣品的,啊,初娘姐姐你方才那方绣帕可否给妹妹一观?”   十一 怪事   罗初娘正求之不得,闻言微微一笑,把手上的帕子递了过去。   那粉白缎的帕子上绣了枝红梅,一只鹊儿栖在枝头,取个喜上眉梢之意。   云妙也不太懂这些,只觉得这绣出来的花样子倒也好看,一针针很是细密,别的也说不上来什么了。便夸赞道,“初娘姐姐绣得真好看。于嬷嬷您老人家见的多,也来看看初娘姐姐这幅帕子如何?”   于嬷嬷正跃跃欲试呢,当下便谦虚了几句方接过来,点点头也很是赞了几句。   罗初娘被夸得有些面色微红,目光却是带着喜色的。   梅小姐眼波一转,笑道,“这位老嬷嬷说得真好,我这里也有幅自家绣的帕子,倒也想献丑哩。”   说着将袖中的绣帕取出展示在众人面前,却是一幅薄绢,正面是白色猫戏图,背面却是花好月圆,正是难得一见的双面绣!   罗初娘面上镇定,手上却是捏紧了袖口。   云妙虽然不懂绣功,也知道跟双面绣比起来,罗初娘的自然差了好大一截,见得梅小姐笑意盈盈,罗初娘暗自郁闷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   唉,当个女儿家也真是不易,为嫁个好人家就得这么拼尽全力还未必能有好的,幸好自己修的是大道,不必为嫁人所困。   罗三娘却是摸摸那双面绣,“哎呀,梅表姐真是神乎其技,这只小白猫不是堂哥送给梅表姐的那只么,真是活灵活现,跟真的一般,堂哥看了肯定喜欢!”   云妙心中暗道,这位罗三娘的杀伤力比梅表小姐要厉害的多啊。   还有这位罗三娘大概是属于本小姐不高兴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型的。方才还气着了她亲姐,现下又呛着了梅表姐了。   梅小姐那妩媚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了,半晌才强笑道,“三娘妹妹怎么不拿出你的绣活来给大家看看?可莫要藏私啊。”   罗三娘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来递过去,梅小姐其实方才一打眼就瞄见罗三娘身上只佩了个素荷包,觉得她定是女红不行,谁知接过来一看,倒不由得一愣。   于嬷嬷也瞧见了,便要了过来,对着阳光眯了眼细瞧。   原来这荷包却是用紫缎作底,用细细的紫色丝线在上面绣出了极小的字,细密齐整,只对着光才能发觉,于嬷嬷感叹一声,“罗三小姐心思好生灵巧,也好耐性!…真是老奴见所未见,老奴不认得字,小姐您可认得?”   云妙也接过来一看,却是绣的一段道家经文,清心辟邪咒。那全文上百字,要工整地绣在这小小的荷包之上,布局构思都可谓灵巧之极了。   “三娘姐姐这荷包却是上有清心辟邪咒一篇,不单样式新奇之至,还真有些清心辟邪之力呢。如此说来,这荷包倒是价值千金了。”   说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动。等灵丝出产了,自己似乎也可以试试用灵力控制丝线绣上咒符,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罗初娘与梅小姐听了都是黯然无声,倒是罗二娘惊奇地接了过来细看,还嚷着要罗三娘教自己也绣个同样的出来。   罗三娘随口应着罗二娘,却是面带讶然地瞧了云妙一眼,“云家妹妹也精通道家经文?”   云妙笑道,“哪里说的上精通,小时候在老家那儿有个古道观,曾随着家中大人去过,偶然背了一两篇道经而已。三娘姐姐可是喜爱访道求经的?”   罗三娘略一思忖,才点了点头,“近来不知为何见了经文就很觉得亲切,总想念上几遍。”说着那一张芙蓉面上显出些迷茫之色。   罗初娘在一边听得皱了眉头,就要对妹妹说些什么,却又顾忌再三,才忍下了。   罗二娘却不解地道,“三娘妹妹从小可是最不喜欢看书习字的,如今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罗三娘似乎还是有些迷糊,以手抚额,尽力回想,却发出哎哟一声,云妙离得最近,忙扶住她,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罗三娘摇了摇头,“刚才头痛了一下,如今倒又好了。”   梅小姐也真心关切道,“三娘妹妹看着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想不到却也有些娇弱啊,往后可要注意保重身子啊。”   听这话说的,真是人生处处刀剑影啊。   云妙扶着罗三娘,“想是这外头风大,吹着了,几位姐姐不如进屋里歇歇,喝杯热茶。”   三人都起了身,唯有梅小姐笑道,“云家妹妹,我倒是喜欢坐在这里看看花,你们进屋去,我在此处多坐会可好?”   罗二娘觉得有些不妥,冲着梅小姐使眼色,梅小姐只是笑吟吟地瞧着云妙,云妙只得招来个小丫环,让在这里服侍着,过会再带着梅小姐过去寻她们。   云妙其实很不想把这几人带进自己的院子,可作为主人家,邀请闺中友人进自己的院子作客似乎是常例。   进了院子,将几人都安置在待客的小厅里,厅中有榻,倒是可以随意地靠上一会儿,罗三娘半歪在榻上,却是全无方才那头痛的模样了,瞧着厅中各色摆件,虽不是价值千金,也很有些珍贵之物,不由得羡慕不已,“云家妹妹这里收拾得真好。”   罗初娘似乎已无来时的信心,话也不多说,只是点头附和。罗二娘心无挂碍,倒是同罗三娘一搭一唱地赞着。   云妙打起精神来陪着说笑,心想姐几个也不容易,便叫了兰儿来,让开箱取了些珠子绢花过来,送与四人。这些东西是瑞娘每隔一段时日,便叫人去买了时新的来给女儿,生怕让自家宝贝闺女落后于京中新潮流。但云妙却不爱这些,因此,好些东西都是崭新的。   几位小姐见那些珠花绢花都是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的,绝非世面上普通货色,不由得心中喜欢,更觉得云家家境富裕,云小姐出手又大方,见云妙诚心相送,便一人挑了一枝。   梅小姐不在,云妙便让罗二娘帮她表姐代劳挑了。   因想起梅小姐,云妙便放出神识看看这位小姐是否还在亭中。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亭中空空无人。连那伺候的小丫环都不知了去向。   云妙暗笑,这梅小姐倒比罗家三姐妹的心机深多了啊。   四处搜索一番,云府本也没多大,不过几瞬便见梅小姐进了云涛的院子,正在和云涛的奶娘不知说着什么话。云涛因为今日要给他相亲,他面薄,便托词去了桑林小院,大约不到夜晚不会回来吧?梅小姐这番心机怕是白搭了。   哥你是有多抢手啊   云妙不禁莞尔一笑,出了厅找来个机灵的丫环吩咐了几句,那丫环领命去了,这才又回到厅中,却见罗三娘指着窗子道:“啊,好招人喜爱的小猴子!”   另外几人听了纷纷瞧过去,却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白小猴正扒着窗棂朝里好奇地打量呢,都纷纷发出惊叹声。   云妙笑道,“这是自小养的,起个名儿叫小雪。”   听得叫自己名字,小雪从半开着的窗子里跳了进来,几个蹦跳便窜到了云妙肩头卧着。   罗二娘惊喜地瞧着,伸出手指想摸摸,却又不敢。   “云家妹妹,这般机灵的小猴却是从哪里寻来的,我也想养一只呢?它可咬人不?”   “不咬人。是当年从老家带来的。”   罗二娘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小雪那般机灵自是躲开了去。   罗初娘却只是带笑看着,并不动手。那罗三娘生性活泛,已是从榻上下来,也伸手过去。却听小雪尖叫一声,虽没被摸着,朝着罗三娘呲了下嘴,充满警戒之意。   罗三娘吓了一跳,不敢再乱动手,云妙却是心里一动,将小雪从窗子送到院外,道:“小雪出去罢,莫吓着了贵客。”   伸手扶住了罗三娘,关切地问,“三娘姐姐没吓着吧。”   一缕神识顺手便探入对方体内,小雪在自己身边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它对哪个人表现同这般的敌意,这位罗三娘不知有何来历,莫非也是位修道中人?   神识在罗三娘经脉周游一遍,果然发现这位罗三娘似乎有了些淡淡的修为,虽然极尽浅薄,不过是练气一层,勉强沾了点道门的边而已。   罗三娘本身倒是有四灵根,若是得了什么修练的法子,能到练气一层也不奇怪,可怪的是在她下丹田处,有一团小小的黑点,神识只是微微靠近,便能感到阵阵邪冷寒意。   这模样,倒有些象是某种禁制。   罗三娘方才只是惊了一下,倒也无事,“哎,这般可爱的小猴却是不喜欢我,真让人伤心啊。”   罗初娘意有所指地叹道,“只怕是没有眼缘吧。”   罗二娘也叹气,“可惜梅表姐只顾着看花,若是见了这小猴儿,还不知该多喜欢呢?”   话说着,却见梅小姐随着丫环进了院儿,那娇媚的面色略有些不大自然。   丫环欠身施礼,道:“小姐们都在这厅中,梅小姐请。”   梅小姐进了厅,见小丫环没有跟来,想来也不会说她是在哪儿找到的自己,不觉心下松了口气,换了笑容款款进厅。   十二 罗家   梅小姐进屋后,也跟罗家姐妹一般,暗自赞叹了番云妙屋内的陈设,见了罗二娘帮自己挑的珠花也很是满意,心内有鬼,话也变得少了。   几人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丫环请罗小姐们到前厅去入席。   一顿饭过后,瑞娘招待着客人们又闲聊了会儿,罗夫人带着几个女孩们起身告辞。   云妙跟在瑞娘后面送走客人,回到瑞娘房中,见了榻便懒懒地躺上去。   唉呀,去作客累,当主人陪客更累啊!   瑞娘也累得半靠在榻上,却还是打起精神来问一边的于嬷嬷观察得如何?   于嬷嬷想想道:“若说女红,长相,倒是那位梅表小姐最佳。不过不知梅表小姐订亲了没有。”   瑞娘笑道,“这罗夫人是个鬼的,明着答应了罗老爷给罗初娘相亲,却暗里又带了娘家侄女儿来,适才还跟我说她这娘家侄女儿也没订亲。”   云妙却在榻上插话说了梅小姐进云涛院子一事。   瑞娘微皱起眉头,有人这么看得上儿子倒有些几分骄傲,但这位小姐行事不妥却又是不能娶进家门的。   于嬷嬷也道,“正是哩,老奴瞧着这几位小姐里,行事最稳当的还是罗家大娘子。”   瑞娘也觉得是这样,就是这罗家大娘子长相还是不算太出色,而且也有些木讷了。   瞧着娘亲也不会马上定下云涛的亲事,云妙打了个哈欠,自回房中去睡。   吩咐了不要人来打扰,云妙放下帐子,微闭双目,送客时,她分出了一缕神识放在罗三娘身上,如今罗三娘已经回到了罗翰林家。   早先听说过罗翰林家是个清贫的,却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五个女儿挤在同一个小院子里,罗初娘和罗三娘年纪大的还能一人一间屋子,那三个年幼的女儿便都住在同一间里,剩下的一间却是放着杂物,住着粗使婆子和个小丫头。想来这五位小姐便只能使着这一老一小了,难怪不见她们来作客时带着丫环呢。   罗三娘的屋子也不甚大,大约放了床书桌妆台等物,也不剩余多少空地了,用具也看着简陋。罗三娘一进了屋子,就把外面穿的半新的绸衣裙脱下,换了家常半旧绵纱裙,又小心地将那见客的衣服收好放入箱中。   见门口探出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正是罗家最小的女儿罗六娘,刚满六岁。罗三娘冲罗六娘招招手,小姑娘便跑了进来,闪着眼睛道:“二姐,你们今天去云家做客,云家是什么样的?大不大?”   罗三娘摸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都六岁了,却连身象样的见客衣服都没有,还是穿着老四打下来的旧衣裤,长这么大也就去过二叔家几回。   罗三娘将从云家顺回来的点心拿给罗六娘,六娘眼睛一亮,接了便放在嘴角咬,“呀,真甜,真香,姐姐你也吃!”   却听门口传来一阵冷笑,“三娘做得好事!连偷人点心都做的出来了,莫不是咱家饿着你了。”   六娘吓了一跳,差点丢了手上的点心,回头看去,却是罗初娘堵在门口,面色阴沉地瞪着两个妹妹。   罗三娘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她,“人家既然拿出来待客,就是让随便吃的,我装几块回来给弟妹怎么了?又不是吃你的,你可还没嫁进去呢,倒心疼起婆家东西来了。六娘拿出去快吃,别理大姐。”   说着将推开罗初娘,将小妹送出房外,回身讽刺道,“长姐还有什么训诫便说吧,当妹妹的都听着便是。长姐骂不着梅小姐,可不就只能骂妹妹了么。”   罗初娘气得直发抖,指着罗三娘却是说不出话来,终是一跺脚,转头回了自己房间。   罗三娘却是望着门口方向叹了口气,将房门关了,自己上了榻,盘膝而坐,取个五心向天的姿势,闭目引气,倒是修练起来了。   云妙知道这一修练怎么也得个把时辰,便收回了神识,心想,这罗三娘果然已经会练气了,练的居然还是小自在决,当年她在宝光观,用以入门的可就是这种初级功法啊。   这小自在决,莫非和宝光观有联系?   宝光观如今的观主是玄云,据说也是位年过一百的仙师,以从前玄昆来看,观主一般都是在观中修练,很少浪费时间在俗世上,有什么外务也是着落在徒弟身上。   云妙想到了那慕仙小道士,难道罗三娘的小自在决是来自于慕仙不成?   云妙倒想去探探慕仙小道士,可对宝光观的玄云又有所忌惮,思来想去,便想着还是在罗三娘身上着手,时常地关注一下也就是了。   一夜过去,云妙起了床来到云涛的院了,见云涛带着云澜正在打拳,云澜倒是很卖力气,出了一头大汗。   等打完了拳,云妙边夸边拿帕子给弟弟,小云澜擦着脸,被姐姐一夸,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自豪。云妙问,“如今学里还有人欺负你么?那个刘春龙后来又找过你的麻烦么?”   云澜笑嘻嘻地摇头,“没人敢欺负我啦。哥这两天时常去接我下学的。刘春龙最近都不怎么来上课啦!听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哥哥能从惊马车中救了裴将军家的人,这事儿学堂里都传开了,都道云家哥哥是武功高强,能诗能剑真名士呢!”   云妙心想,刘家定是忙着修房子,没空找事了,哼,过几天,姐倒要给他们找点事。   云涛倒是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   云澜还要准备上学,便带着来顺儿先走了,院子里只留了云妙和云涛。   云妙又看向云涛,“哥,你昨天是何时回来的?”   旁边伺候的小厮倒是老实,“大少爷过了晚饭时才回的。”   云涛有些不好意思,怒瞪了小厮一眼,“就你话多!”   云妙笑道,“哥不用紧张,昨天来的虽多,但我看娘只怕是都没相中呢。”   云涛似乎放松了口气,云妙笑道,“哥可是担心娘给挑个你不中意的嫂嫂?我倒有个主意…”   云涛斥道,“谁担心了,…”说着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声音低了几分,“你且说来听听?”   “自然是你先去查访一番,自己亲眼看中了,再跟娘说,让娘去提亲,这样岂不两全其美,也省得娘拉着我,两人费心费力寻来的,你若是再不中意,岂不白费工夫?”   云涛又咳了一声,“尽胡说…”那眼神却开始飘渺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云妙再跟他说话,便是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云妙知道自家哥哥定是有了心事,也不说破只是笑着出了院子。   云妙朝正院走去,却见云涛也若有所思地远远跟在后面,心想莫非是哥已经春心萌动了?不知道看上了谁呢?   正院里瑞娘和于嬷嬷两个正议论着最新的八卦,原来还是裴家的事儿,这回却只和那裴夫人于氏有关了。   原来裴夫人出嫁前在家里是名庶女,仗着生母姨娘受宠,在府里作威作福,打死过丫环,霸占嫡姐首饰什么的这些都还是小意思,她九岁的时候就推过嫡母生的弟弟落水,那弟弟才三岁,救上来后,没过十来天也发寒症病死了。十三岁的时候,亲祖母训斥了几句,就起了毒心,给祖母的汤里下砒霜,只是幸好汤洒了被狗了喝几口便七窍流血而死,等追查时却嫁祸于庶姐头上,害得那庶姐至今在斋堂中青灯古佛。待十八岁时,因定亲的人家败落,她又闹着和那家退了亲,本来要嫁给裴家的是嫡姐,她倒使了毒计诬陷嫡姐和家中下人有私,嫡姐以死明志,这嫁入裴将军府的好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云妙云涛听得也觉得骇然,看来跟在娘家相比,这于氏在裴府里那些作为也不算什么了。   这于氏的一生,简直是祸害的一生,害完了娘家害婆家,果然是霸气外露啊。   云涛笑道,“这才几天,怎么这些事倒传得跟话本一般有鼻子有眼的。”   于嬷嬷也笑道,“少爷可说着了,正是有好些酒楼的说书先生在说着呢,题目就叫黄蜂记。虽没有指名道姓,但那派手下用毒针刺伤马的眼睛谋害继女的事一说,谁不知道就是裴家的事?那说得绘声绘影可是精彩多了,眼下京里好多人提起恶妇来就是恨得咬呀切齿的!听说还有朝中大人们准备参裴家一本呢。那于氏的娘家爹,这些天都不敢出门,那于家的小厮,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哪家的。”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这名字起的好,…这倒也怪,平民百姓怎么敢得罪将军府呢?”   这种含沙射影的事儿,一般的说书先生和酒楼老板可都没这胆子的。   云涛想着有点疑惑,不过听到那于氏名声彻底跌落泥里还是很高兴的。   于嬷嬷道,“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了。多半便是裴小姐的舅舅家了。”   几人都点头表示赞同,不要说云家人是这么想的,就连当事人裴夫人于氏,听说了这骇人故事之后,头一个想到的也是裴小姐的舅舅家。   可谁会知道,幕后人却是远在京城几十里外的别庄上,与此事八杆子打不着的上官少爷呢?   十三 醉歌   没过几天,就又有新八卦传来,裴将军被参了,罚俸半年,官降一品,圣谕让他回家好好整顿家风,裴伦内外交困,再加上裴府老夫人的施压,终于把于氏送进了家庙里给祖先念经求福去了。那于氏的父亲本是个六品小官,因此事也被以教女无方的缘由免了。   裴小姐也从舅舅家回了裴府,不过那裴小姐的未来夫家定国公杨家却是派了人上门,表示了退亲的意思。   虽然杨家找了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杨家定是听说了那关于裴小姐的传言。前一段时日于氏的八卦正盛,这几天又有了关于裴小姐的流言。   传言中裴小姐被一位公子亲手所救,也不知是什么人编的,倒把裴小姐如何从摇摇欲坠的马车中跌下来,那位公子如何扑身相救,抱着小姐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公子后背受伤,而小姐安然无恙等等说得细致入微,狗血恶俗之至。   传言中当时孤男寡女的,裴小姐芳心暗许,只恨自己已经定了亲,不敢言语表示,只能秋波传情,那位公子也异常热心地帮着裴小姐一路送回了京城,这倒也算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云涛知道了很是愤怒,恨不得去揪去那传谣言的家伙来暴打一顿。   “可恶之极,明明当时还有丫环和小妙在,后来又赶来了一堆的人,怎么就是孤男寡女了?什么扑身相救,哥要接个人还用扑身么?不行我得上杨家去说明白!”   云妙拦住他,“哥呀,这分明就是有心人造出的谣言,人家杨家又没用这个当借口,你这样冒失地跑过去,说不定反而坏了事。”   云涛有火无处发,恨声道:“难道就任流言损害裴小姐的名声不成?”   云妙见他急得团团转,心下不由一动,难道哥是瞧中了裴小姐不成?不然怎会这般着急发怒?   转念一想,裴小姐那般品貌家世,配我哥哥倒也还好,虽有个极品岳母,也送进了家庙,此生只怕也很难出来,倒不足为虑。   云涛见云妙低头沉思,知道小妙常是个有主意的,便问,“好妹妹,你可有什么办法让这流言澄清,莫要影响了裴小姐的亲事?”   那定国公杨家是京中六大世家之一,裴小姐的未婚夫是二房的嫡子,那位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杨端的堂兄杨飒,听说本来今年就要成亲的。   云妙眼珠一转,道:“你若是上定国公的门,那世家大族,人多口杂的,没有事也传出有事了,不若咱们一道去寻那位裴小姐的未婚夫去,那未婚夫不会老呆在府中,总有出门的时候,咱们找个时机跟他把事情头尾说了,也好澄清。”   云涛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咦,小妙你说咱们?你也要去?”   虽然京中的风气比较开放,但是未嫁女子还是少出门的好。特别是让娘知道了,非得臭骂自己一顿不可。   云妙道:“你不觉得当时的情景多个女子在场比较可信么?”   云涛一想也是,却道,“那小妙你可得跟紧了我,莫要跑丢了。”   于是兄妹二人以去桑林看看的名义出了云府,却是打听得定国公府的所在,一路寻去。   那定国公府却是在京城西边的石头巷子里,却是分成东西两府,中间隔着一条街。街面上直分齐整,除了穿着定国公府下人服色的就再无旁人。   那些商铺,摊贩什么的都是在对面的街上,就连讨饭的也是在石头巷口对面的小街中,生怕定国公府的人出来瞧见嫌撞了霉气。   云涛倒是胸有成竹地在附近找了个讨饭的小乞丐,给了一小锭银子,问他可知道这定国公府里少爷们的行踪,这下可算是问对人了,那小乞丐见天地守在这附近,什么时候哪位主子出来,他自然记得清楚,而且卖点消息对他们这些乞儿可真是无本万利的好事,小乞丐笑成了朵花,老练地问他们想知道哪位公子的消息,一边掂着手上的银子。   嘿,看样子这收费还分档次的。   云涛笑问,“若是打听杨端公子呢?”   小乞丐讨好的笑道,“那还得再有这么多。”说着举了举手上的银子。京城四公子呢,好些下人都会替家中小姐来打听,因此行情一路看涨,连带着他们这些小要饭的也有了固定收入呢,杨公子功德无量啊!   云涛想了想道,“算了,那我还是打听旁的吧?杨飒公子呢?”   小乞丐略有点失望,本来还以为能多赚些呢,但还是把杨飒出入国公府的规律说了。   得了消息云涛和云妙在附近找了个临窗的茶楼,边喝茶边等着那杨飒出来。   云妙道,“哥哥打听消息倒是很老辣么,倒象个老江湖。”   云涛笑道:“你忘记了师父闲时也常给说些江湖旧事的么?”   云妙忍俊不禁,“难为你都记得牢!”   却对这个哥哥是彻底放了心,若有一天自己要离家远行,有云涛在,也能顶起一家人的门户了。   二人闲话一会儿,便见得一乘小轿自石头巷悠悠而出,轿边随着个身板结实,身穿青绸衣的长随,生得有些黑黄,左脸上有颗黑痣,正是那小乞丐描述的那般模样。忙会了茶钱,下楼暗中尾随着。   眼瞧着那小轿走过几道街,七折八拐,到了一处京城有名的酒楼醉歌楼停下,小轿中的人方才出来,远远瞧着,身量中等,皮相隐约看着倒还算得俊美,想来正是杨飒了。那楼前也早有另一位锦衣公子在等候,见着杨飒便热情地招呼着,两人想是老相识,亲热地勾肩搭背,一同上得楼去。   云涛依旧寻了楼前乞儿打听方才那上楼的可是杨飒公子,确认之后,便也上楼去包了一间临街雅室坐着,恰好跟杨飒他们所在的雅室相邻,笑语杯盏之声相闻,再加上云涛自幼年习武,耳力较常人更佳,那边桌上的谈话,倒是能听个一清二楚。   云涛随意点了几个菜做样子,便是凝神细听。云妙不用费神也能听到这整个楼里的动静,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云涛更上心些,她便好奇地打量着这醉歌楼的布局。   这醉歌楼按说在京城中名头也算响亮,只是一般规矩严格的人家子弟却是很少在此宴饮,因为此地离那声色之所甚近,有时客人会点了小二去附近的堂子里召些美人来相陪弹曲儿,故而这楼中乐音不绝,得名为醉歌楼。   其实见了那杨飒来这里,云妙已大致能推测出这位是个什么人了。富贵人家嫡孙,不用辛辛苦苦的地念书也有几辈子吃穿不尽的钱粮,自小又是奴仆成群地捧着抬着,能不长歪的那真是少之又少。果然这杨飒没有辜负姐的期望真是个纨绔么?   很好很好。   那就不要怪咱哥抢你的未婚妻了啊!   果然不大一会儿,便见楼下几乘彩画小轿悠悠抬至,上面下来四位女娘,袅袅娜娜,衣饰绮丽,身边丫环们各捧着琴筝琵琶等物,轿旁还有婆子服侍,那四位女娘倒如大家小姐般,细步款款,由随从丫环们扶着上了楼,径直朝杨飒所在的雅间走去。   隔壁雅间登时一阵喧闹,见礼的见礼,嘻笑的嘻笑,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女子的撒娇。   那桌上除了杨飒,应还坐了三位,正好四个人。想是那女娘一人分得一个,顿时那打情骂俏,撒娇卖乖之语渐渐多了起来。   云涛瞧了瞧笑眯眯若无所觉的云妙,脸色渐沉,有些后悔带妹子同来,谁知道这位杨飒是这么个不检点的主儿。   云妙微微一笑,轻声道:“哥你还想跟这主儿解释么?”   云涛正要答话,却听那隔壁已经响起了琵琶乐声,一个年轻女声娇声曼唱。   “灯儿下,细把娇姿来觑。脸儿红,嘿不语,只把头低,怎当得会温存风流佳婿。金扣含羞解,银灯带笑吹,我与你受尽了无限的风波也,今夜谐鱼水。”   那声音啭得清且柔,软语带着甜意,好似情人含着糖在耳边叮咛,直把个云涛听得脸热不已,瞧见妹子却是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忙道,“小妙快把耳朵捂上,这等词可不是你听的。”   云妙见云涛着急,真的将耳朵捂上,但那也挡不住听到那小曲唱完,四位纨绔的叫好声。   云涛正想结帐走人,不能让自家纯真小妹纸污了耳朵啊!   其实他是想差了啊,要是让云妙知道他的想法,定会乐不可支。   想当年云妙在那群芳院扫地打柴,后来又混迹江湖,所见所闻可比他这个十九岁小青年多了不知几倍呢,还在乎这几句艳词小调?   却听隔壁有人道:“杨兄,听说你家要和裴家退婚,可是真事么?”   云涛心神一动,暂且按捺,凝神细听那杨飒是怎么回答的。   云妙也放下双手,只听隔壁一个声音满不在乎地答道,“确有其事,可惜裴家那边没答应呢还?”   十四 退亲   “听说那位裴小姐可是生得花容月貌啊,杨兄真是舍得啊。”   听这语气,也能想象得出说话人一副猪哥脸,嘴边挂着口水的模样。   却听一声夸张的亲嘴声,接着便是娇媚女声发出的低笑,只听杨飒满不在乎地道:“什么花容月貌,我们惜惜还是国色天香呢!来,再给爷亲一个。”   接着就是一阵嬉闹声,云涛黑了脸,看向云妙,云妙很自动地又把耳朵捂上。   “老实说吧,裴伦老儿虽说官降了一品,但还是朝中重臣,娶了他女儿还是大有好处的,那传言又不一定是真,杨兄究竟为什么要退亲?给咱哥几个说说。”好奇的人又换了一个。   那杨飒嘿嘿笑了一声,“说实话吧,我跟家中几个老的说退亲是因为那流言,不过呢,其实,小爷根本就不想现下成亲,如今这日子多好,出来喝喝酒,听听曲,抱抱我的惜惜、柳柳、真真,…成了亲,就有婆娘管着,忒煞不自由,就好比我大哥,自娶了嫂子,原本房中那几个标致丫环都被打发了出去,但凡多瞧了那个丫头一眼,就是一顿大闹,每日早晚严查细访,把个好好的爷们都拘傻了。”   “说的也有理,不过依我看杨兄分明是疼着你那个金屋里的美娇娥吧,怕娶了妻,那小娇娥不高兴吧?啊哈哈哈…”   “什么金屋,什么美娇娥,马兄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坏了小爷的名头。”   虽是否认,却带着那么股子心虚。   “啊呀,还不承认,不就是城北杏花巷…啊,杨兄莫瞪小弟,放心吧,你我兄弟肯定不会外传的,是吧诸位?”   云涛霍地站起身来,云妙拉拉他的袖子示意莫要冲动。   云涛叫了小二来结了帐,同云妙出了醉歌楼,走到僻静无人处,云涛让云妙先回去。   云妙瞅着云涛这脸色,“哥你不会是打算一会儿揍那杨飒一顿吧?咱们可本打算来澄清的,杨飒人品好坏,与咱们可没什么关系哦。再说那杨家的势力可比咱云家大多了,咱们明着也惹不起。”   云涛双拳相击,“裴小姐若是嫁于这纨绔,岂不是会毁了一生,我得好好教训这纨绔才是!”   这贪花好色的东西,敢嫌弃那清丽可人知书达礼的裴小姐?   云妙点点头道,“嗯,的确是鲜花配牛粪了。不过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两家退婚好了,我们也不用费事澄清什么的了。依我看,不如哥娶了裴小姐当嫂子吧?”   “莫…莫要胡说。”云涛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眼神躲闪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云妙抓着云涛的衣袖摇摇,“这可是金玉良言,怎么叫胡说呢。哥你也算见过几位小姐了,可有比得上裴小姐那般品貌的?再加上那日相救,可见你们又相配又有缘分。”   “那,那也不能挟恩图报啊,何况…裴将军家还是高门,他们定不会愿意将小姐许给我的。”   “哥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古板了,两情相悦,怎么就是挟恩图报了?”   云涛听了这话脸上更是烧得厉害,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两情相悦…”   说着也不辩方向,快步朝前走去,生怕云妙再说些什么令他难为情的话来。   “好吧好吧,既然哥看不上裴小姐,那就让裴小姐嫁那个混蛋,象小师姑那样毁了一辈子的青春吧。”   云妙在他身后凉凉地道了这么一句,云涛不由的停了步,犹豫着却没转过身来。   云妙唇角微弯,却是悠然叹了口气,“唉,红颜薄命嫁纨绔,姨娘通房一大把,庶子庶女排成行,夫君夜夜花街逛,外面还有小娇|娘…”   唉,世上还有比这更苦逼的新娘么?   云涛听得嘴角抽抽,反而乐了起来,转回头道,“小妙莫说了,我…我这就回去,跟爹娘说让人去提亲。”   云妙也笑了出来,“幸好哥你觉悟得早,我可就怕你象师父一样,错过了好姻缘呐。”   云涛挠挠头,心里虽是作了决定,还是忐忑不安。   “小妙你说,爹娘会答应么?就算提了亲,那裴小姐家又会答应么,毕竟门第差得远了点。”   云妙其实也拿不准,“哎,先试试呗,不是有句话叫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么…”   “咦,这句话应该是相反的意思好吧?”   “啊,相反的意思么,哦,那我再换一句…”   “…”   兄妹二人一路说着回到了云府。   云涛在正房门前徘佪着,云妙道,“要不我先进去探下口风,看看娘现下在作什么?”   云涛觉得自家妹妹简直是太善良了,点头如捣蒜。   过不到半盏茶,云妙出来道,“娘正在看新的庚贴呢?心情还不错,快去吧。”   哥的行情真不错啊。   云涛瞧着云妙冲他握起小拳头,抿着唇给他鼓劲的模样,再想到那人淡如菊的裴小姐,顿时胸中生起无限勇气,大步走了进去。   云妙在门外树下找了个荫凉处靠在树上,心想,自己家这边好说,就算不答应也多是担心高攀不起,倒是裴家那边有些麻烦。不过若是裴小姐自己愿意,这事就有把握的多,不如自己再推波助澜一下?   等云涛出来,瞧那脸色也不象喜也不象悲,云妙眨眨眼,小声问着结果。   云涛小声道,“娘说要和爹商量一下。”   哎,没有反对就是好消息。   到得晚间云晨这个一家之主回府,瑞娘把儿子想娶裴小姐的事说了。本来还担心云晨会反对,说云涛自不量力,岂料云晨却抚着胡须笑道,“涛儿勇气可嘉,此事未必不可成,不过须等裴杨两家退亲之后。”   瑞娘担心裴家看不上自己家,云晨却道,“若是退了亲,裴家自然不可能再找到同等门第的,再加上那坊间流言,即使是略差一点门第的也有可能会挑裴家这点,倒不若将裴六小姐嫁与云涛,流言也自然成了佳话。”   瑞娘一想这事倒歪打正着,涛儿若真能把大将军之女娶回家,那可是云家自记事以来身份最高的媳妇了,那几个爱攀比的妯娌们还不得眼红死?何况裴小姐人物又极好,单说人才也强过云家那几个孙媳十倍,当然了,自己儿子也是孙子中最出挑的了…到时年底就娶了媳妇过门,再生个漂亮的乖孙…哇,越想越美啊。   一路发散着想下去的瑞娘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而云妙此时可就没有那么悠闲了,故伎重施地到了裴将军府附近,放出神识察看裴府地形。   裴府位于京城西北角,面积约是数十个云府那般大,云妙探查的时候不由得嘴角微抽,唉,只从住所来看,咱家倒确实是高攀了啊,可惜自己手里那几万两银子说不清来历,不好往外拿,不然自家怎么也能扩个两三倍的。   裴六住的院子虽大,位置却有些靠角落,院中花木掩映,中间立起一座绣楼。   瞧着二楼一处房中还有灯光,细看去那房中正是裴小姐和侍女绿烟。   主仆两个手上都拿着绣花的绷子,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边说着话。   “绿烟,你让门房和厅上伺候的人机灵着点,明天若是杨家再来退亲,赶紧派人来告诉我。”   “小姐放心,那厅上伺候的婆子是咱们院子里白纱的三姨,最是个伶俐的。还有那门房也是小姐刚换上的,一心都向着小姐呢。不过,小姐,这亲事要是真的按小姐的意思退了,小姐的名声岂不…”万一说不上好门第的人家可怎么办?   “唉,我如今还有什么好名声?”公堂作证把裴家的家丑外扬,事后又避到了舅家,这不识大体,不顾家族颜面的名头早已落稳了。再加上那流言…想到那流言,不由得低下头去,心中荡起微微波澜。   “当时真不该放那婆子出去…明知道是夫人派出去散布谣言的…”继夫人大势已去,还要临死前咬人一口,只是想不到那谣言传得势头那般烈,小姐的名声又被污了一回。   “若不是这流言,杨家如何找得到借口来退亲?”淡粉色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无才无德,狎伎好酒,包养远房守寡表妹当外室,那外室的孩子都两岁了,…这就是自己亲爹给找的好良人!不过是一场酒宴上碰到了杨家当家的,随口聊了几句,就把自己嫡女的终身给许了出去,摊上这么个爹,除了怪运气不好,自己拼力谋算外,还能怎么样?   放任继夫人派人损自己名头又如何,暗中使人把这流言透露给那名外室,那外室才起了贪心,天天在杨飒面前吹风鼓动退亲,不然难道自己嫁过去就替那杨家渣男人养活偏宜儿子?还要管理后院那些通房姨娘?   “哼,那杨家可也真无耻,自家儿子一团烂泥,也好意思挑小姐的理。”绿烟不屑地啐了一声。“唉,可是小姐年纪在那儿,退了亲,一时半会的,却去哪儿寻个合适的新姑爷去?”舅老爷家的表少爷也都成了亲。“说起来,那天那位云家少爷倒真真是个好的,一表人才,心地又好,武功也高,若不是他在死马身上发现毒针,那裴良还定不了罪呢。要是小姐能嫁给他就好了。”   一边听着的云妙暗暗夸了句,好丫头有眼光,等你家小姐嫁过来,姐让嫂子给你长月钱!   十五 旁观   听得绿烟这话,裴小姐只将头略低了些,却是没出声。   绿烟却没注意自家小姐的异常,接着叹道:“可惜了,云老爷官位只是个六品,就算云家来提亲,咱们老爷也定不会答应的。”   裴小姐却忍不住道:“舅舅说过会帮我作主的。”   说完见绿烟看着自己,裴小姐脸一热,装作认真地绣着手上的绣布。   绿烟愣了一会儿,明白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定是心有所属,且正是那天的救命恩人云公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舅老爷他…”   “反正舅舅一定会有办法的。”   现成的把柄放在那儿,若不是继夫人,就不会有惊马,也不会有云公子救人,亲事不会被退,自然就没有流言,这根源还在继夫人那儿,那个散布谣言的婆子现下想来已经被舅舅派去的人拿住了吧。为了不休继夫人好保住裴家独苗的嫡子身份,爹会答应的。   云妙只听到这里便放心了,也不再继续,哼着小调就往回走。   就说么,自家老哥各种优秀,裴小姐眼睛又好使,不可能看不上的嘛。   正事办完,又想起罗家三娘那古怪之事,便绕了点路来到城东南罗家附近,还没放出神识呢,就瞧见一个黑影从罗家后院中跃出,那身法轻灵如仙,略无滞碍,决非凡人的轻功,云妙不动声色,只是将神识跟了上去,而身形却是慢慢地在后跟上。   那身影冲着城北而去,用的是缩地术,不过盏茶的工夫便出了城,一路向北,进了荒山之中。   这身影这路线倒是令云妙觉得十分熟悉,浓云遮月,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修挺的身形孤立于旷野之中,静默不动,只有长风吹动衣衫发出猎猎的响声。   原来是慕仙小道士!   果然那罗三娘会小自在决是跟他有关么,嗯,那罗三娘生得也不错,大约是慕仙跟她互相看对了眼,罗三娘又有灵根,慕仙便私下里传了她修真功法,将来好做个修仙道侣吧?   这么说来慕仙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啊,城里养着一大家人,还在外有个小情人,出入都是高门贵室,唉,这般一比,姐当年的日子就有些相形见拙么。   却见慕仙右手前伸,向地面指去,那地面轰然而开,从中飞出一道黑色长索来。   那长索本来不过是尺许,却似见风飞长,须臾便长到了百尺,如灵蛇般在空中盘旋缠绕,带起阵阵狂风,地上顿时飞沙走石。   那长索却是结成一个茧形长阵,将一大片空间罩在其中,那空间如何连云妙的神识也探查不到。云妙不由得心中一动,这长索是个灵器无疑,若是在对战中将敌人围在中间,那人无法动用神识,等于失了耳目,战力将大打折扣。   此时天上弯月从浓浓云彩中露出一缕明光,仿佛也在偷觑着人间这一场灵器试练的动静。月华照在慕仙光洁的额头上,但见那额下的眼神深黑如墨,偏又流溢着宝石般熣灿的光华,鼻梁直挺,薄唇轻抿,于俊美冷凝中透着一丝坚毅。   云妙忽然觉得这个慕仙小道士的长相有那么点似曾相识,可是在哪里见过,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道士用灵力维持着长索阵,左手也抬起,念了几个字的模糊咒语,却见空地上凭空起了一阵火雨,千千万万的碧火大如指腹,挟带着风声和微弱的炸裂之声,自高空中疾速坠下,却在接近茧阵时生生停在离黑索半臂之处,将茧阵围成个庞大的烈焰火圈。   那火圈也须用灵力维持,一柱香过后,慕仙两袖同时轻挥,灵力控制着黑索急速旋转着,凡人肉眼早已看不清那黑索的走向,只能见到黑索表面微微起伏,却是越收越紧如同绞索一般紧紧缩成了半人高的黑色圈套。而在外围的烈焰火圈也发出巨响,急速地收缩,朝中心冲撞了过去。   若是那中心是个敌人的话,此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云妙觉得,若是事先没有防备的话,就是身为筑基的自己碰上了这两路攻击,只怕也要受点伤。   算来这慕仙小道士的修练年头跟当年自己也差不多,可自已当年虽然也是练气十层左右,却学习的都是生活实用型的法术,攻击类的几乎没有,后来自己对玄昆老道有了防备,才算临阵磨枪,自制了几样,也不过是用灵力模仿刀剑的招式罢了,攻击力跟这小道士的简直没法比,莫怪玄昆挥挥衣袖就将她送入了传送阵,若换了这慕仙,只怕有一拼之力也未可知呢。   不过,看着他都是用木系和火系的攻击法术,想必他是木火双灵根,这样的资质倒确实比自己的五灵根好的多。   想到这节,云妙心中的不爽倒是好了许多。   这么长时间地应用大量灵力,慕仙似乎也觉得倦累之极,寻了个棵大树飞身坐到了树杈之间,闭目调息起来。   云妙打了个哈欠,有点犹豫是否该回去了,毕竟这修士们调息起来,一两个时辰都是少的,难道这小道士若是在树上坐一夜,自己就也看着他一夜不成?虽说这慕仙模样的确是绝世丰姿,仪容如仙,但看久了也有些神识疲劳的啊。   却见那小道士突然从树上一跃而起,象是突然树上长了毒牙咬了他一口一般,身形居然有些慌乱地朝城中疾行,似乎有了什么急火攻心之事,却不象来时那样走的是街上道路,而是走的直线,若遇房舍挡在前面,便纵身在人家的屋顶飞跃而过。   这么急着倒是去哪儿?   云妙此时反倒来了精神,神识跟着他在城中穿街过舍,停在城东的一所宅院前,这院子云妙也还记得,应该是慕仙的家了。   他这般慌张,难道是家中有事?   慕仙也不推门,直接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了进去,大步流星,急匆匆地进了正院,那院中的正堂的卧房中还有灯光,隐隐有哭声传来。   慕仙一把推开门,屋内的气味令他皱了眉头,只见床上躺着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皮浮肿腊黄,眼睛紧闭,唇色青紫,已经人事不知了。   床边跪着一名娇艳丰满的年轻少妇,衣衫不整,上身只穿了件桃红小衣,那雪白的膀子和半脯雪痕都露在外面。正摇着老者的身体,边哭边喊着老爷老爷。   这光景,显然是这老头在风流快活的时候太过激动以至于老命不保了。   云妙翻个白眼,这老头倒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哈?   年轻少妇被突然撞开的门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个年轻英俊的道人,想着自来这家后打听到的情形,便知这就是那位令全家鸡犬升天的公子了。刚要换了梨花带雨妖媚动人的表情去哭诉,便觉得胸口一沉,如同被千斤巨石压下般,而身体一轻,便飞了出去,直撞到了墙壁之上,眼前一黑登时便昏了过去。   慕仙快步将老者扶了起来,在他几处大穴推拿一阵,又犹豫了半晌,从怀中取了粒药喂了老者服下。如此半柱香的工夫,老者才算是缓过来一些,喉咙里发出几声荷荷的声音。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认出了自己儿子,登时目光微亮一下,喉间呼呼,似想开口说话,却是模糊不清,老眼中不由得流出了混浊的老泪。   慕仙继续给老者推拿着,嘴唇紧抿,神色冷凝如冰,只有那微颤的衣袖方才泄露了主人心下的慌乱。   老者努力了半晌,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字句来,气息不接,微弱地喊着,“…仙…哥…儿,将我…和你娘…葬…葬在一处,我,我,对不住…”   一句话未完,喉咙间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老者身子微弹动了一下,便如风中之烛,被猛烈的吹过,一下子熄灭了全部生息。   慕仙面上如同冻结了千年寒冰,修眉朗目苍白唇角一丝未动,身子也是一动不动地抱着老者,好象变作了一具冰雕,浸满了悲伤孤凉之气。   而门外,此时已经聚满了闻声而来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的,都在院中胆战心惊地跪倒了一地,头都不敢高抬半分。   仙人之怒,岂是凡人敢触惹的?   云妙见此,心中不知为何也浮起一阵悲伤。   按说这样一个老年渣男的死,还是那般荒唐的死法,是不应该在修道已经快二十多年的云妙心中激起半点涟漪的,但她却真实地感到了那世事变幻,生命无常的悲怆。   一般修道者都会对骨肉至亲或是相处日久的朋友爱人的殒落有着微妙的感应,但这位慕仙的父亲,一个老头子,云妙却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想来只是因见着慕仙的悲伤,才勾起自己的物伤其类吧?   云妙收了神识不再看下去,回了自已的房间,将后半夜的时辰都拿来修行,也不知是否方才的一番感悟引来了心境的变化,居然进境远远超过了平时。   十六 丁家   趁着这种进境尚快之时,云妙第二天起来也只是露了下脸便躲进静室继续修练,中午饭都是让人放到了窗台上。这一天果然收获巨大,到得晚间,便觉得丹田比之前要扩大十分之一,体内的灵气也增加了有十分之一,她终于突破到了筑基四层了!   云妙喜欢地站起身来,扬目四顾,整个屋内都弥漫着淡淡五彩的灵气,还好这灵气凡人肉眼无法瞧见,不然一有人推门,她可就要穿帮了。云妙知道随着她的修为日深,日后的突破这灵气聚集会越来越明显,会有让凡人也能察觉的异象,看来日后突破,只能去荒山野外了。趁着这个机会,她把小雪和龙龙也放了出来,让它们也好多吸收些灵气。毕竟凡间灵气稀薄,两只小灵宠进境也不快。   小雪是最机灵的,一出来就感受到了异样,发出声欢叫便寻了个垫子倒地睡去。龙龙有点憨,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还跟在小雪身后打转转,见小雪睡了,伸爪推了推小雪,小雪不理它,才有样学样地趴在小雪边上,也沉沉入睡。   唉,当灵兽多好啊,睡觉就能吸取灵气!   到了晚间出来的时候,奶娘已经是候在门外了,关切地问长问短。虽说小姐修行内力也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么长时间关在屋内,又不怎么用饭,作为奶娘,还是担心的。   其实奶娘心里在想,小姐出身官家,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将来嫁的人家也必是富贵人家,何苦学那什么劳什子的武功,又不是要行走江湖的,不过老爷夫人都没什么异议,自己当奶娘的,也就只是腹诽而已。   云妙跟奶娘应答了几句,却发现院子里的树上诡异地停着各种鸟儿,什么喜鹊、燕子、麻雀的各样有七八只,还有两只不常见的黑黄相间的红嘴黄鹂和一只啄木鸟。   再细看院中还有些淡然的灵气。想必是附近的飞禽灵觉高,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的灵气就都聚集过来了。   奶娘道,“这些鸟儿不知什么缘故过了午时便飞到这院里,赶都赶不走。”   云妙笑道,“想是咱这院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香气扑鼻引来的。”   心里却想,乃们这些鸟儿,闻着味儿就过来姐的院子里聚会,可差点暴露了姐呀。   以后再突破还是找个无人处吧。   奶娘觉得云妙这一整天都没有正经的吃饭,忙到小厨房中新做了碗热面汤来,云妙瞧着那面白细如丝,清汤中飘着青菜鸡丝葱花,香气扑鼻,看着就十分诱人,虽是根本不饿,也吃了下去。   奶娘瞧着小姐吃的香,心里也很是高兴,坐在一边说着今天白天里发生的事。   原来今日裴家派了管家来送了谢礼,感谢那日对裴小姐的相救之恩,并说日后还要亲自过府来道谢。   云妙心想,谢礼就不用了,以身相许足矣。   就不知裴家何时能退了婚?   奶娘劝云妙保重身子,今晚好好歇息,见云妙老实地回卧室躺下才放心地在旁边的厢房睡下。   云妙只是平躺着,刚刚升级的喜悦还未在心中散去,有心想起来继续修练,却又想着刚刚进过阶,此时应该作用不大,便懒懒地躺在床上发呆。   忽然想起那慕仙来,他亲人都没有了,如今可算得是尘缘已断,无牵无挂,可全心修道了。不过,算算当年玄昆对自己下手的时间,那玄云也快要下黑手了吧?   那么一个俊俏小道士,若是就此被害也有些可惜了。   要不要自己去提点他几句?看他练习攻击法术的样子,也许他自己也有察觉呢。   云妙随意地想着,神识却是无意识地外放出去,将及那城东小道士的家中。   却见大门洞开,门首悬着白幡,大门内里的二门也是大开着,院中处处皆白,一具黑色棺材停在堂上,首尾都点着长明灯,堂前左右都跪着穿着白色麻衣的人,静默地朝面前火盆里添着纸钱,慕仙小道士就跪在最前一排,白衣稿素,想是他是家中独子,故而最前面只有他一个孤零零地跪在着,腰背挺直,面上仍和那天见到的一般苍然冷寂,默然地瞧着那长明灯。案上的灵位牌子上写着先严丁公老大人之灵位,左下侧有一行小字:讳广原。   整个府里一片萧然,门房中两个头系白布的两个看门人小声地议论着未来的前途。   “丁老爷这一去,只怕这府里就要散了,咱哥俩的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唉,这两日,我们全家都在愁呢,不知少爷要将我们如何处置呢,我们家可算是来丁家早的了,一晃眼都过了十年了。”   “是啊,当年老爷他们初初从东原沁城进京,一个伺候的也没有,渐渐地靠着少爷,置下了这一份家业,府里伺候的也有二十来个,府里只有夫妻两个,本来日子过得多滋润,偏偏丁老爷舒坦日子过久了,要去那青楼楚馆中找乐子,迷上了清倌人如玉,花大价钱赎了回来,从此家无宁日,与少爷也离心离德。”   “谁说不是呢,原本丁夫人虽说年纪老了些,做事还算公道,管家也管得好,那时候少爷时常给家里拿回钱财,府里的下人只要做的好月钱赏赐就少不了。可惜自如玉进门,得了老爷的欢心,处处跟夫人对着干,后来居然起了毒心给夫人下了药。”   “那青楼出来的娘们,那有好的,那如玉心恨手辣,可也是个没脑子的,就不想想少爷身为仙师,神通广大,还查不出来她那点小手段?夫人虽然中毒身故,可少爷回来便将如玉从房中捉出,在后院用仙火活活烧死,老哥你恰好那几日病了没上工,我可是亲眼瞧见的啊。那仙火就象是凭空从天上冒出来的一般,将如玉全身都围起来,如玉就跟放在炉中的烤全猪一般,嘶嚎了整整半日才算咽了气,完了只剩一堆灰。就是老爷虽然又跪又求,又怒又打,也没有动得了少爷一丝一毫,自那日起,少爷一年最多也只回来一两次送点银子罢了。”   “是啊,这往后老爷没了拘束,更是行事荒唐,一年倒要买两三个新姨娘回来,要不是女色上淘空了身子,哪会六十来岁便故去了。”   “这回老爷在香姨娘屋里出了事,那香姨娘也没落了好,被打得昏死,现在还扔在柴房里无人管呢。”   “要不是她害死了老爷,这一府的人也不会将来没个着落了,真是活该!”   云妙随意听了几句,心道原来慕仙姓丁,全家是从东原沁城来的…   咦,沁城?   云妙忽然若有所觉,脑中回想起十六年前她重回沁城,见到的丁狗儿和艳红一家,他们的儿子便是有木火双灵根,算算年岁,如今也十九了,倒正与慕仙相合。   难道慕仙就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儿?   云妙仔细打量着慕仙的面宠,果然那眉目间依稀有几分当年艳红全盛时期的风姿,只是换在了男子面上,便显得清俊夺目,容色凌厉。   难怪昨夜心中忽起悲凉之感,果然是故人逝去。   想起当年丁狗儿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时,虽然机巧滑头,却对同住一院的自己,偶然也会有几分照拂,那年见他和艳红为孩子奔忙,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夫妻间也能相濡以沫。   而乍然富贵,反让夫妻反目,父子成为陌路,这却是该怪谁呢?   怪慕仙不该往家中带回财富?   怪丁狗儿不该有了钱就想纳个小妾?想那丁狗儿与艳红过到一处,多是为生活所迫,一旦有了机会,自然会放纵从前压抑的欲望。   怪艳红有眼无珠看错了男人?在这世道,一个年老色衰的青楼女的归宿也不会有多好。   云妙这样想着,只觉得烦闷不已。索性摇摇头,收回了神识,不再去想丁家的事。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院中月光洒落一地清辉。   云妙对着茫茫天空发了会呆,想起两只小灵宠还在静室睡着,便进去察看。   小雪还在睡着,龙龙却是已经醒过来,因无人理睬,小家伙正左顾右盼,一付小可怜的样儿,云妙一进去,虽在黑暗中,小家伙似乎也能嗅到云妙的动静,欢快地叫了一声便奔过来。云妙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惊喜地发现这小东西居然已经是二阶灵兽了。   想来螭族身上具有上古神龙血脉,资质不是一般的灵兽可比,小雪用了十多年也才升为二阶,这小家伙才出生一个多月就成了二阶,果然令人惊奇。   小家伙在云妙怀里摇头摆尾的很快活,身上的色泽也从半蓝半黑变成了纯蓝色,倒是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小雪过不多时,也醒来了,它还是二阶,不过灵力也提升了不少。以现在的速度,它离三阶也不远了,三阶灵兽会有天生的技能,就不知小雪会有什么新本事了。   小雪见龙龙被云妙抱着,也一个打滚跳到了云妙肩头,冲着龙龙作怪脸,龙龙犹自不知地傻乎乎地又去玩小雪的尾巴,两只小家伙撒娇卖萌,总算让云妙的心情恢复了许多,唇角也落出了笑意。   十七 风寒   两天后,消息传来,裴杨两家果然退亲了,云涛听了这消息就坐不住了,往正堂跑得很是殷勤,进了屋却又不直接说,东摸摸西瞧瞧,绕着弯子提醒瑞娘,瑞娘忍着笑也不说破,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两天,瑞娘才笑了儿子一顿,道已是托了人去探口风了。   按一般礼俗,两家议亲之前,必是双方都有了意思才会派媒人上门,不然若是对方一口回绝,那就容易影响两家关系。尤其是两家相差较大或是议亲的男女并不相配时,这探口风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那些仗势强娶强嫁的不在此例。   瑞娘心中其实也是惴惴,只怕裴府不应,自家脸面不好看不说,儿子显然对那裴小姐钟意的,若此事不成,岂不是要伤心?   幸好没过两天那托去的人回来传了信,说裴家松了口,答应了。   这一下子云家可就热闹了,瑞娘喜得眉眼带笑,忙派人请了京中最好的两名官媒去裴家提亲,官媒前脚才走,后脚她已经在忙着跟于嬷嬷商量聘礼的事了。   瞧着二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去哪里选衣料,到哪家铺子买时新的珠宝玉器,选什么样的茶点,一边说一边就就让大丫环翠儿开始在单子上写,不一会那单子就列得密密麻麻的了。   云妙在一边看得有些累了,便起身回了自己院子。自家哥哥能心想事成,她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那些细琐之事,可就不是她乐意关注的了。   躺在自己的床上,云妙又想起丁家的慕仙,想来他应该已经将父亲下葬了吧?一念及此,神识飘出,果见城东一队麻衣人扛着棺木撒着纸钱,出城一路向北而行。   四名男子抬着棺木,那慕仙也在其中,虽是孝衣孝帽遮住了大半的脸,那身形却仍是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云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去提醒一下慕仙,不过眼下他正忙于丧事,还是过几天吧。   又想到自己不明宝光观如今的情况,还是小心行事比较好,到时要改一下妆容,免得有麻烦。她以前学过些易容术,不算高明,只在扮成丑丫头方面比较拿手,若是想像那江湖传说中一般,可随心所欲地变男女,易老幼,转胖瘦可就不成了。   想到此处,她便又去察看那前辈女仙的手记,仙法中应该有能变身形的办法。将将看到那女仙提过有一种名为移形术的法术,可以改头换面,未及细观,便听房门外兰儿的唤声,“小姐,夫人唤小姐换了出门的外衣速到正堂去呢。”   咦,会是什么事啊。还要换出门的衣服?   云妙收拾好赶过去,却见瑞娘原本兴致飞扬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小妙,跟娘一起到开阳候府走一趟去!”   开阳候府?   是云妍出什么事了?   云妍在开阳候府已经住了有七八天了,中间曾捎口信过来,说是还要留几天,赶在中秋节之前回来。瑞娘觉得她回了云府也是死气沉沉阴郁的模样,还不如让她呆在开阳候府呢,万一她真有了本事能当个姨娘什么的,自己也不拦着这个庶女的青云路,免得遭人埋怨。   谁知这云妍又闹出了这等事!   坐上了去开阳候府的马车,瑞娘才道原来刚刚有人来报信说,云妍在谢家出了事,病倒了。   云妙问,“可知是什么病?”   这个云妍不会是想在人家多住些时日,才装病的吧?   其实云妙只需放出神识便能知道云妍的情况,不过这位不在她的关注范围,所以懒得用,也就是因为这么一懒,才有了后来的悚然怪事。   娘两个下了车,有人带着她们匆匆进了内院,进了谢家嫡小姐谢瑶的院子,那候夫人谢田氏就得了信儿就站在院门口等候。见了瑞娘两人厢见过礼,才拉着瑞娘的手,以帕试泪道,“哎,好好的姑娘在我们府里住着,突然就生了病,…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云夫人了。”   瑞娘的心里已是抱着先入为主的念头,想着这云妍和她亲娘一样不省心,这病还不知是她自己弄了什么妖蛾子呢。这次定要将她带回去,好生拘着,免得她真做出什么给云家丢脸的事来。   “谢夫人客气了,我家这个小女儿自小就失了管教,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好太过严厉,因此纵了些,此番倒是妍丫头给府上添麻烦了。”   瑞娘说得客气,同时施以一礼。那谢夫人忙扶着瑞娘,“云夫人这般说,倒让我更是过意不去,咱们这便进去看看妍姑娘吧。”   云妙瞧着谢瑶站在谢夫人身后,虽也是跟着行礼,却是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只是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还是心虚不敢与云家人对视。   云妍就住在谢瑶院内的厢房,离谢瑶的正房很近,走个十来步就能到。   瞧着安排,好象云妍与谢瑶闺中情谊极为亲近一般,若不是云妙还记得那日来候府作客,谢家姐妹的眼神,云妙还真就信了。   不过瑞娘不知道前因,见此倒想,这个妍儿倒还有几分本事,哄得候府嫡女能跟她这般亲近,也算是本事。   进了房,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丫环们打起帘帐,云妙的贴身丫环燕儿也在一边,见了瑞娘就要上前来说什么,被瑞娘一个瞪眼吓得缩了回去。   那架子床上平躺着一个人,锦被盖着大半身子。   瑞娘与云妙上前去看,正是云妍,却是面青唇白,容颜憔悴,唇角起着火泡,额上敷着冰帕,这副模样,倒不象是装的,看着果然病得有些重了。   云妍紧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   瑞娘抬眼四顾,见屋里除了燕儿还有三个候府的丫环在一边伺候。观其行动倒都是小心静默,大气不闻,心里不由得暗自点头。   虽说外界传说这开阳候府里乱纷纷的,单只瞧这几个下人也还有些世家气象。   瑞娘对其中一个衣着服饰看着有些地位的丫环道:“这位姑娘,不知大夫说我家二姑娘这是什么病症?这是睡着了还是昏着的?”   声音压低了,语气也是极为温和,那丫环施了个礼,也是低声回道,“回云夫人,大夫说妍小姐这是风寒入体,开了药让先吃三天看看,今儿是第一天,妍小姐吃了药才睡着。”   这丫环云妙却是认得,是谢瑶身边四个大丫环之一,好象是名为梅华的。   想不到这才几天,这两个就好的能把大丫环派过来服侍了,再想到谢瑶那神情,云妙就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瑞娘带着云妙退出了屋子,那谢夫人和谢瑶却是一直候在门外,没有进去。   瑞娘心道在外人面前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便忧心道,“谢夫人莫要多心,我身为作母亲的,怎么也得问问,这妍丫头是怎么了,好端端地便生了这急症?若是能挪动,我这便接了孩子回家去调养,总不能一直给候府添乱。”   谢夫人却没急着回答,而是先请瑞娘和云妙到这小院的厅中坐下,吩咐人上了茶才叹道:“云二小姐自来了我们府里,又聪明又懂事,和我家的两个丫头处得也极好,小姐妹们天天都去后院中逛逛,说说笑笑倒也和乐,偏是昨日三个姑娘坐了船在湖中采莲子,我那三儿子和他几个堂兄弟从湖岸边经过,云二小姐想是一时失手,竟然落了水,我家的大小姐琳儿也吓得跌进了水中,幸好那船上有健妇,忙将二小姐和琳儿都救了起来,前后不过一眨眼的事儿,孩子们都没事,就是湿了衣服,原以为没事了,不料这一早起来云二小姐便发起了烧来。”   说着用帕子擦擦眼睛,拉住瑞娘的手,“哎,这也是怨我没有照顾到,我这里给云夫人陪不是了。”说着便要起身施礼。   瑞娘忙拦住,说了些宽慰之语。   云妙忍不住心中吐糟,谢夫人您还能再假点么,动作慢吞吞地跟没吃过饭一般,俺娘刚伸手还没碰着你,你就趁势坐下了,您当俺娘会内力啊?   虽不知当时落水景况,云妍是见了谢公子路过才掉进水中的,这话里话外都透着别意啊,不过云妍那货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当着男子的面摔入水中,专等着意中人来救,好借机巴上当个姨娘神马的,可惜没算到旁边还有精通水性的健妇啊傻妹纸!   瑞娘也听出了谢夫人的话外音,便提出要今日将云妍接回云家去。免得留在这里显得一心攀着谢三公子,让人鄙视。   谢夫人忙极力挽留,道是云妙病得这般重,还送回家去岂不是在打她的脸,不若让瑞娘这个云家当家主母在谢府住上几日,等云妙好转了再回去不迟。   瑞娘有些为难,心想老娘忙得着给儿子娶媳妇啊,谁有工夫在这里陪着庶女,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硬是接云妍回去也显得有些不疼惜,正为难间,却听厅外那个大丫环慌张失措地跑过来,面色吓得苍白,满眼都是惊骇,“不,不好了,夫人,妍,妍小姐她…”   十八 邪灵   谢夫人身子一个机灵,猛地从椅上坐起,叫道:“妍小姐怎么了?”举止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   瑞娘也站了起来,“妍丫头可是醒了?”   那丫环嘴唇都在哆嗦,“妍,妍小姐醒了,自己跑到了院里,拉着二小姐喊妹妹,语气象变…了个人儿似的…如今,院里都乱了…”   谢夫人眉间突突直跳,吸了几口气,才扶着身边丫环的手,忙吩咐道,“快去喊几个婆子来!”面色绷得紧紧的,急急向院中赶去,竟然是忘记了招呼旁边的瑞娘一起。   瑞娘心中愈发惊疑,难道云妍还有更出奇的招数不成?转头瞧见云妙,方才心下安定了些,云妙上前扶住瑞娘,瑞娘沉声道,“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院子里却是闹成一团,云妍将谢瑶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抱在怀中,面上满是恳求之色,语气声调完全似换了个人般,连声问道:“二妹,你快叫他们把韶哥儿抱过来,我睡了这么半日,实在是想他的紧,二妹,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嫂子往日得罪过你不成?”   她此时面色青白,唇色紫红,披头散发,目光直愣愣地看谢瑶,语气虽然温和,但那与她身份不符的话却令人听着着实毛骨悚然。   被抓着的谢瑶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额冒冷汗,欲挣无力,只觉得一条手臂好似被钢爪钳着一般,又痛又麻,心头恐慌,直着声叫道,“快,快过来拉开啊…”   一边的胆大婆子伸手去拉云妍,云妍转头瞪着那婆子,目露凶光,厉声喝斥,“赵婆子你好大胆!敢碰我一下,看我不把你全家五口发卖了!”   以云妍作客谢家这十来天,是怎样也不可能认得这院外的守门婆子,还知道她全家有五口!   故而这一句话令得在场众人都是心头胆寒。   那婆子听得此言,头皮就是一炸,伸出的手打起抖来,脚下登时软了,扑地跌倒在地上,却还是拼命向后退,口里喊着,“少,少奶奶莫来找老奴…老奴什么也不知道…”   被抓着的谢瑶见了这一幕更是吓得几欲晕死,涕泪满面。   其余几个本是壮着胆子过来拉人的,见了这都是吓得魂飞天外,手上的动作也迟疑起来。   谢夫人脚步匆匆地过来,正好看见赵婆子吓倒,云妍仍旧紧抓着谢瑶,还在嚷着要把韶哥儿抱来。   谢夫人感觉眼前一黑,脚下也是一软,勉力指着云妍叫道,“快,妍小姐烧糊涂了,快把她拉开,…都愣着做什么,今日做事有功的,赏一个月的月钱!”   云妍半转过头来,瞧见了谢夫人,眼中古怪尖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森然可怖的面宠却露出温婉笑容,“母亲!您可算是来了!”   说着丢了已吓得瘫软的谢瑶,便朝谢夫人直扑过来!   “快,拦下她!”   谢夫人发出一声尖喊,吓得直往后退,幸好身边的两个大丫环都是她的心腹,虽心头发毛,还是壮着胆儿奋力挡在主子身前。   看着两个丫环挡道,云妍不由恼了,冷笑道:“金香金玉你们也敢拦我!”   扬手便是两个巴掌,只听得啪啪连声脆响,力道诡异地强大,两个忠仆一左一右被打得仆地,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线。   谢夫人见俩丫环都没能拦住,不由得惶急地看向左右的婆子们,自己连连后退。   边上那些婆子们倒是也上来拦,云妍原本个子娇小,身段苗条,却在此时忽然有了可怖的怪力,几下就扯开那些壮她一两倍的身形,朝两边掷去,但听婆子们惨呼不绝,纷纷倒了一地。   瑞娘跟在后面,离得远些,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惊呆了。   什么时候这个总是阴着脸的小庶女变得如此森然可怖了!这莫非是撞鬼了么?   云妙扶着瑞娘找了个视野佳又安全的地方,道,“娘你到那边歇着,这里太乱了,让我来!”   其实云妙完全可以在云妍扑到谢夫人面前时拦开,不过这谢家行事鬼鬼崇崇,让云妍这么一闹,也给她家一点教训。   云妍终于抓住了面上血色尽失的谢夫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恭顺地说道:“母亲,将韶哥儿抱来可好?”   云妙冷眼瞧着,这云妍聪明反被聪明误,那点小算计不成,反被人算计了去。   这模样,分明就是那邪灵附体了!   谢夫人半身僵冷,如坠冰窖,云妍的脸离得她极近,气息喷到她脸上,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原本清秀可人的脸却是骇然地与记忆中另一张秀丽端庄的面容渐渐合二为一。只见那脸上的嘴唇张开,发出一声声的悲惨呼喊,“母亲,母亲,我要见韶哥儿,求求您啦!我要见韶哥儿!他是我的儿子…不要把我们分开…”   谢夫人发出声尖利惨叫,“去把韶哥儿抱来给她!快去!快去!”   “多谢母亲!”   云妍喜极,一把抱住了谢夫人,谢夫人却是白眼一翻,登时晕死过去。   云妍抱着谢夫人,缓缓抬起头来,见一院子的人都或倒着或躲在树后墙角,都是瞧着自己瑟瑟发抖。唯有一人,立在五十步开外,淡然地看着自己。   那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袭淡绿衫子。眉目清灵,身上隐隐有一股令她不舒服的气息传来。云妍本能地扭开脸,专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院外脚步沓沓,一个年轻贵公子领着几十名家仆匆匆而来。那贵公子身形修长,容貌俊朗,眉目间带着焦急之色,正是云妍一心掂记的谢三公子谢珏。   谢珏也顾不上院中还有别府的人在,忙走上前去,高声道:“快放开我母亲!”   云妍直勾勾地盯着谢珏看了一会儿,象是突然认出了熟人,忽地绽开笑容,柔声道,“相公你终于来了?你从南原回来了?母亲让人关着我,不教见你和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的?”   说着丢了软如泥的谢夫人往谢珏怀中扑过去。   谢珏正待动作,却见眼前一花,云妍已经被拉开,手脚僵硬不动,看着是被点了穴。她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瞧着有些面熟,正是那云家嫡女云妙。   云妙本是在一边看戏,不过见着云妍扑上谢珏才忙出了手。   唉!不管是附身还是云妍发疯,若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云妍抱着了谢珏,那她云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珏虽然也会些拳脚工夫,但碰上这种诡异之事他也是心里犯怵的,见云妙出手,不由得松了口气,拱拱手表示谢意,却是向着云妍道:“云二姑娘为何如此称呼?又为何要见我家小儿?”   云妍身子被制,不由得怨恨地看了云妙一眼,却对上云妙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不由得瑟缩一下,不再敢冒犯,却是对着谢珏流下两行泪来,“三郎不认得我了,我是锦娘啊?你去南原不过三月,怎么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啊!”   谢珏额间跳得抽痛,这语气,这声调,分明就是他去世三年的妻子姚锦娘的啊!   当年他有事去了南原,等回府就闻得了噩耗,妻子暴病去世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娘谢夫人将孩子抱过去抚养,又怕他触景伤情,给他另辟了院子居住,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   这位云二姑娘他虽只见过几面,小姑娘的心思他也能猜着一两分,若是府里没有那么多的事,纳个良妾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可这小姑娘的手段也用得太多了吧?   莫非是她打听到了些府里的秘事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好嫁进来?   谢珏瞧着一地倒着的丫头婆子,又想到刚才她说话的神态语气,若只是打听就能做到这般,这位云二姑娘也太神奇了吧?   谢珏捺下心中急躁,温言劝道:“锦娘你放心,府里众人都好,母亲用心养着韶哥儿,如今也长得极好,他还年纪小,见了你怕吓着,你…还是回去吧,莫要附在他人身上了。这位云家姑娘也是无辜。”   “哈哈哈!什么无辜,这小贱人可是千方百计地想做你二房呢!哼!我要让她和我一样,哈哈哈哈…”   云妍狂笑一阵,怨毒地盯着倒在地上被谢珏扶着的谢夫人,“府里众人都好?当然好啊,总有替死鬼来挡灾,怎么会不好?哈哈哈,三郎,我是替母亲死的,母亲将那邪灵钏给了我,我是替母亲死的!”   谢珏脑中轰然一下,想到这几年来府里的不安宁,无不跟那个邪灵钏有关,难道…当初母亲当初也收到过那个要命的东西,却把它给了锦娘!?   他全身发冷,动作僵硬地看着院中众人,森然道,“无关人等都给我退出去!”   此言一出,那饱受惊吓的奴仆们只要还能动的,忙溜了个干干净净。今天这事太可怕了,不单有邪鬼,还有府里的陈年阴私,当奴仆的听了这些,还能有小命在么,自然都觉得自己是无关人等了。   十九 恶钏   云妙扶着瑞娘也出了院子,这别人家的狗血事,还是让瑞娘少听为好,瑞娘抚着胸口,方才那诡异一幕吓着了她,小声地问道,“云妍还在里面,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她倒是觉得有个武功高强的闺女在身边很有安全感了。   云妙将瑞娘抚到一处回廊坐下,那谢府里众下人乱纷纷的也没有人过来招呼她们。   云妙压低声音宽慰瑞娘道,“娘莫怕,那附身恶灵听起来便是谢三的亡妻,她把冤情跟谢三说了应该就会离开了,云妍又没与她没甚恩怨。”   只不过是掂记人家相公罢了。   有这等大事发生,云妙还是放出了神识,瞧着院子里谢三与云妍对话。   “你说母亲将那邪灵钏给了你是怎么回事?”谢三说得有些艰难。虽然知道后院中的女人都不是简单的,然而知道自己亲娘害死了妻子还是心头阵阵寒意。   云妍凄声道:“那邪灵钏本是突然出现在婆婆的卧房内的,婆婆见了心里害怕,却没有声张,却将我叫去,说有个玉钏本是祖上传下之物,赐与我戴,我那时刚嫁过来没两年,不知道这邪灵钏的利害,便收下了戴上,没想到从那之后,夜夜都从噩梦中惊醒,不过几天,我就病倒了。请大夫来看,也看不出病因,婆母也从来不敢进我的院子探望,后来我的陪嫁丫环才打听出了这邪灵钏的秘事,原来邪灵钏出现在哪个人的附近,那人就会邪灵附身而死,若要活命,便只能找个八字纯阴的替身让她贴身戴着,过了三天,那邪灵就会转而附在替身身上,那替身便成了替死鬼!”   “我知道此事之时,已经过了三天!我想出院子求婆婆看在我替她挡灾的份和韶哥儿的份上,给我找位法力高深的仙师来救我一命,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岁,我还要看着我的韶哥儿长大,…可是婆婆却命人封了我的院子,不让人进出,我的忠心丫环想出去找我娘家人救命都被捉住打死了,七天后,我终于死了,如母亲所愿,成了她的替死鬼!她怕我不死,成不了替身,那邪灵钏还会找到她身上,所以才不给我找法师救命!…我死得好冤枉啊!”   云妍一边厉声嚎哭,一边举起左臂,掀开衣袖,露出白皙手腕上戴着的玉钏,那玉乌沉沉的,偏偏又闪着诡异森冷的光泽,紧紧地箍在白皙肌肤之上,好象是恶魔的勾索,已经缠咬住了这个倒霉的猎物,要将她的血肉精魂吸食殆尽!   云妍把那只手伸到谢珏面前,谢珏忍不住后退几步,云妍突然阴测测地笑起来。   “这是报应,谢瑶也收到了邪灵钏,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她又找了这个云妍来做替死鬼!哈哈哈…心肠一般的狠毒!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附身,怎么能再见到三郎?还有我的韶哥儿?”   谢珏面色铁青,额出冷汗,喉中发紧,那声音听起来都不象是自己的。   “锦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枉,可是人鬼殊途,你…还是回去吧?若有什么未了之事,为,为夫替你办到就是,韶哥儿我会好好养大,岳家若有什么困难,为夫也尽力相帮…母亲那里,的确是做错了事,但她是长辈,我…”   “你说的对,她是长辈,我不能找她报仇,…你放心,我不会找她报仇的,…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让别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让我的韶哥儿叫别人作娘亲,本该是我的荣华富贵,为什么偏偏要偏宜了旁人?!谢郎,我要和你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   一人一鬼,怎生再续?   凡人夫妻,在世时情深意重,而一旦有一方辞世,那活着的人再是万般怀念,也少有人能撑得住白日见鬼的,谢三也不能免俗。   虽是曾经的至亲妻子,这话听着还是骇人之极,谢珏强自保持着身子站稳,定了定神才能道,“人鬼殊途,锦娘放心,我谢三不会忘记结发之情,即使再娶,那新人也会在你的灵前执妾室之礼…”   “谢郎,你就再娶我一回!这具身子虽是青嫩了点,也还过得眼去!谢郎可知我等了三年才有这般机缘…”   说着云妍已经抱住了谢珏,谢珏大惊失色,欲待挣脱,却未料那细瘦的手臂竟如结实的藤蔓一般,紧紧地将他缠绕住,不过几息,他就胸口憋闷,呼吸困难,心中骇然欲死,后悔让人都退了出去,此刻无人救援。   云妙坐在院外的亭子下,将院内二人的对话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哎,果然开阳候府后院充满了肮脏事儿么,云妍还一门心思地想要嫁进来,这回可好,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谢瑶利用作了替死鬼。   如今既然她病发,那就是已经过了三天了,不知还能不能有法子救回来。虽然咱跟她不亲,但好歹也是爹的孩子,能救还是要救一下的。   至于谢三被困住,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让他也受会子罪吧,他妻子死得那般冤屈,还是替婆婆受的罪,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云妙自是懒得去管他们在院中如何,只要不出人命就行,搂搂抱抱什么的反正院中也没人看见。   又心想这个邪灵钏的作用听着倒象是邪修的法器,如果是邪修为什么会在候府的后院里兴风作浪呢?   还有那天慕仙小道士不是已经在竹林中布了阵法,将那阴灵之地封住了么,怎么还有阴灵作崇?难道候府还不止一处阴灵?   想到这里,云妙便将神识探入那天去过的竹林,寻找着慕仙曾经布下的几处符咒。   这一看不要紧,果然在靠近竹林小路的一侧有处符文被人抹去了!   这就难怪那阴灵会突破辟邪阵,继续害人了。   是谁,居然对谢家人这般仇恨?   云妙对谢家人几乎一无所知,自然是想不出来,眼瞧着谢三和云妍在院子里折腾着,谢三倒也有几分气力,偶而从云妍的魔掌下挣脱出来,就朝外跑,却又被追上紧紧搂住,如是三番,直累得俊面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看那表情,死的心都有了啊。   就在云妍将谢三的头抱住,张开紫红嘴唇欲在三郎面上深情一吻时,谢三神色惨然,一付闭目待死状,云妙心里瞧着也着实不忍了,正待出手,却听一声清斥自远而近,飞速传来,一道白影疾奔入院中。   虽然凡人肉眼看不清楚,云妙却是看出了这来的正是丁慕仙。   慕仙一进院子,就扔出一张清灵符,那符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嘭地炸开,洒下蒙蒙水点,淋在云妍和谢珏身上,谢珏似无所觉,但那水点挨到云妍身上,就好似水滴在了烧红的铁器上,发出嗤嗤连声,冒着丝丝烟气,云妍登时象是被蛰到了般怪叫了好几声,终于痛得撒开了手。   谢珏瞧见了慕仙,就好象见亲娘老子一般,不,比亲娘老子还亲几分,俊面上差点就要飚出了辛酸泪水,也顾不上姿势是否仓惶难看,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谢珏身后,哑声叫着,“仙长救命!”   云妍怒瞪着慕仙,表情凶戾,一双眼眸竟然渐渐变成血红之色,“臭道士敢坏我的事!我自和我相公重聚,关你什么事!”   谢珏听了这话,心头倒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去。   锦娘嫁到谢家不过两三年,每日伺候婆母立规矩,还承受生育之苦给自己生了儿子,却在青春正盛之时惨死,说起来也的确是自己没有尽到保护之责。   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出远门就好了,母亲就算要找替身也不会找锦娘了,毕竟自己还是对邪灵钏知道一些的。   不过他却不敢想下去,若是他的亲娘找不到其它替身又该如何?若是谢夫人以孝道逼迫自己同意妻子以身相替呢?   慕仙长衣如雪,面上神情比之前番见到的更加冷冽,目光冷冷地看向被邪灵附身的云妍,“邪灵钏收去的魂都已经被炼化融入了邪灵,你如今不过是有些谢少夫人记忆的邪灵化身之一而已,还说什么重聚?快快回你该去的所在,不然休怪本道手下不留情!”   那邪灵似乎对莫仙很是忌惮,略顿了顿似在犹豫,忽而眼中红芒大盛,两手指甲突然伸成变成尖利黑爪,飞身冲着慕仙就是一抓!   也未见慕仙如何动作,足下却生生地平地向后移去,衣袖轻扬,那天云妙见过的黑色长索如诡魅般伸出,将云妍捆得紧紧的。但见那困于云妍身体内的邪灵发出野兽般的震耳骇心的咆哮声,在院外数百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令得原本还候在院外听吩咐的下人们吓得纷纷做鸟兽散。   云妙还怕慕仙使出那一招烈焰焚烧来将云妍也烧得成了灰,那可便不好向爹交待了,绷紧了准备出手拦挡,却见慕仙朝被困住的云妍一手扔出了道天雷符。   一般的鬼邪都怕雷系法术,这邪灵的道行也不算深,被天雷符劈中,登时发出凄厉长叫,身子剧烈地在长索中挣扎扭动着,虽然是附在了清秀的云妍身上,那狰狞的表情,充满戾气的喊叫却让人相信这就是厉鬼!   长叫声戛然而止,那邪灵终于停止了挣扎,低声微弱地念了两个字,“谢郎…”,充满眷恋不舍地最后望了谢珏一眼,宿主云妍才闭了目,软软地倒了下去,   二十 提点   云妙瞧着云妍虽是被雷劈得头发有些枯焦,额顶一片漆黑,但似乎身体机能并无甚损伤,便放了心。   谢府中人听得院中不再有动静,悬着的心都略略放下。   但也有知道内情的下人想到那竹林中的阴地还未除去,不由得都打起了离开谢家大宅的主意,或赎身或到外放到谢家庄子上,都比留在这阴灵缠身之地强啊!   慕仙扶起谢珏道,“谢公子,邪灵已经离开了宿主,这位小姐应该明日就会醒了。”   谢珏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女身体,如释重负地吐了口长气,将一丝酸楚压在心底深处。对着慕仙大礼参拜下去,“多谢仙师解我家危急。”   若是三年前慕仙就已经出师,自己的妻子是否就不会惨死?   慕仙伸手虚扶,淡然道,“谢公子不必客气。”   谢珏问道,“仙师,那邪灵可是已经被雷劈死了么?”   记得上回请仙师过府,这位小仙师就曾经说过,那邪灵在府中盘恒已久,已经炼化了十几条人命的精魂,妖邪之力深厚,与仙师亦不相上下,因此没有办法灭去,只能布个辟邪阵将它困在竹林之内。   如今看着这邪灵似乎已除,那是不是困扰开阳候府十几年的恶梦终于可以结束了?   慕仙微微摇头,“这邪灵只不过是放出一具化身而已,化身被灭,它也只是法力受些折损,并不能根除。”   却轻皱眉头,“那辟邪阵可是有人动过?否则邪灵怎么能放出来化身?”   “啊?!”,谢珏念及此处,心头也是暗惊,难道有人破坏不成?可那阵法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啊。   慕仙道,“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   谢珏陪着慕仙出了谢瑶的院子,见了那些下人便吩咐了几句,让将地上的云小姐好生照料着,便和慕仙一起去了园中竹林。   见了二人出来,外头守着的所有人都彻底地放了心,谢瑶和谢夫人受惊过度,却已在谢夫人院中休养了。   瑞娘拉着云妙进了院,看着心有余悸的丫环婆子们微微发抖地将云妍抬进房,云妙唤了人给云妍略作擦洗,看着模样不算太吓人了,便提议因谢府现在乱成一团,倒不如带云妍回云家去养病倒也偏宜。   看这乱糟糟的样儿,又想到那阴灵透露出的候府阴私,瑞娘真心不愿再在这里多呆一刻,便叫了自己的丫环来,同几个候府下人一起帮忙把云妍弄到府外的自家马车上,只寻了人让跟夫人道声别,便命车夫头也不回地驾车而去。   回到云家,给云妍请了大夫,大夫虽不知道什么阴灵附体,却也诊出了云妍体内有大量寒气,似乎病得伤到了根本,怕于寿数有妨,但那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了。另外寒气之体也须得温养着将来才能孕育子嗣。   瑞娘虽是不大待见云妍,见了她落到这般境地却也心下难过,有些愧意地对云妙道,“唉,若是我当时提醒一下她就好了,也不会有这等祸事发生。”   那时传言就说,开阳候府后院有些不干净,谢三少夫人死得蹊跷。   云妙却道,“娘亲莫要揽这责任,即使你提醒了她,她一心想着攀附,只怕还觉得你是怕她成事,才故意说来想吓她呢。”   瑞娘一想也是,叹了口气道,“希望你爹回来见了莫要怪到我头上就好。”   云妙转转眼,道,“本也怪不到娘头上。是她自己招来的祸事。”   从水中救谢夫人开始,又到谢家作客,还有当着谢三落水,哪一件不是这傻姑做的,还有她的八字纯阴,若非她自己透露又怎么会被谢瑶知道?想必谢瑶当时也是以谢三作诱珥才套得云妍的八字吧?   不过到了午后,却有令云家欢喜的好消息传来,那俩媒人带着裴家的回贴回来报喜了!   喜得瑞娘命人赏了媒人一人一个十两的大元宝。   媒人乐得直说吉利话儿,实没想到云家这小官门楣居然真能攀上将军府,还出手这般大方,就是比那三四品官家也不差什么。想到这才只是过小贴,后头还有订婚下聘好些要张罗的事呢,自己这媒人钱可是少不了挣啊。   瑞娘想着自家儿子也大了,最好是能今年冬天之前就把儿媳妇娶回来,何况裴小姐在那将军府里又没个亲娘疼,也怪可怜的,还若早早嫁过来,同自己这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多好。当下便打定主意订婚下聘都要紧着来,不过聘礼这些年自己虽是攒了些,可如今媳妇是将军府家的小姐,聘礼方面就有些不够看了,唉,少不得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用吧。   云妙见瑞娘又忙得团团转,跟于嬷嬷商量着聘礼的事,候府惊魂一刻似乎早被忘记到九宵云外去了,不由莞尔一笑,悄悄出了正院,来到自己的小院里。   云妙想着如今那慕仙尘间已无亲人,接下来只怕是不会常出宝光观,若要提点他小心青云宗之事也只能趁现在。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现身为妙,难道她要过去说,自己就是当年的宝光观弟子,还曾经抱过三四岁时的小慕仙?   她放出神识,看到慕仙已经从谢府出来,瞧着方向正是去城北荒坟那边,便先一步出了府,来到了荒坟之前。瞧着那荒坟已经新扩了一倍,空白墓碑上也刻上了丁广原和丁莫氏之墓的字样。依稀记得艳红确实是姓莫。当年的故人,如今已经沉睡在泥土之中了。   她拿出一个空白玉简来,将青云宗和宝光观间的关系和自己所知的一些秘事记在上面,又写了如何解宝光观补气丹暗藏之毒的办法,道自己是丁氏夫妻的故人。将那玉简和药瓶浅浅埋在坟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挖过的样子。   想了想,又加了几颗她自己炼制的炼气期能用的丹药,毕竟是故人之后,也算是多少帮一些吧,冲着墓碑拜了一拜,这才闪身离去。   她离开不过片刻,慕仙就到了坟前,一打眼就发现了坟前被动过的痕迹,本以为是盗墓的来过,正暗悔自己怎么没设个阵法来保护,神识却是发现了那埋在浅土中的东西。   慕仙拿起玉简和那个小瓶,察看了下觉得无甚危险,便用神识察看着玉简。   才不过看了几行,心头便是一震!   这些年来,师父玄云对自己关爱有加,传功法,送丹药,自己修道中遇到的难题也都能给以解答,可说的上是再造恩师了。   可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的眼神中有一种看不懂的东西,总是让他在夜深人静醒来之时,感到无比的悚然,那是一种猎人打量着自己满意的猎物的眼神!   可是白日里见着白须飘飘道骨仙风和气慈祥的师父,他又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岔子,几经纠结,他才偷着研习了那些攻击之术,却从未在师父面前用过,只敢在离宝光观数百里外的北山上练习。   若是和这玉简里的事情相对照,那就很明显了,这宝光观既然是青云宗在世俗的外门弟子所驻之处,那定是要尽力为宝光观搜罗宝物供宗门仙师所用,若是没有宝物,那便以炉鼎进贡,而当年那位玄昆进贡炉鼎出了岔子,最后被仙师打成重伤身殒。   而如今的玄云,却不曾见他收女弟子,莫非自从玄昆之事后,青云宗便不再要炉鼎了不成?   慕仙脑中飞速地转着,不对,师父虽不收女弟子,却还是会传授一些入门功法给凡间女子,自己还曾经替他送过补气丹给那些女子,那些人却都是长相秀美的…   难道师父并非没有送炉鼎,而是将这事做的更加隐秘?   慕仙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是相信了七八分。   这位留下玉简和丹药的人,自称是父母的故人。   在这京城,丁家左邻右舍都知道丁家夫妇是做生意赚了大钱来京中养老的。   可别人不知,自己做儿子的当然知道,父母都不过是出身青楼,因了自己被仙师玄云收为弟子,才有了富贵日子。   难道这位好心人却是当年父母在沁城结识的不成?他们又怎会结识修道中人?   想来想出,不知所以,而慕仙脑中忽然显出一个俏立云端翩然若仙的少女身姿来,梨涡浅笑,带着疼宠的目光,柔和地瞧着自己,好象是可以拯救一切苦难的九天仙女。   那是儿时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少女仙师,若非她留在自己体内的一抹灵力,自己也不会那般快地在无意间引灵入体,后来被玄云一见赏识,收入座下,从而改变了全家的命运。   待他也踏入修道门墙,才隐约知道那年所见的,也是宝光观玄昆的大弟子。可玄昆的弟子们都不知所踪,连玄昆也殒落身灭,那些女仙师的下落世上便无人知道了。   谁知竟如玉简所言,都被送去青云宗作了贡品!   那位女仙师想必也…   想及此处,不由心下一沉,胸口莫名地有些闷痛。   青云宗,好个害人的宗门!   二一 盘算   慕仙捏紧了拳头,面上冷冽如冰,直直地望向天边,那目光如淬过锋的利刃,似乎能透过云层,射向那遥远的存在于传说中的青云岭。   总有一天,我要教青云宗不复存在!   慕仙抱着玉简行了个大礼,算是多谢这位不知名的修士提点之恩,又将父母坟前整理一番,跪在坟前,默然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凭着记忆,慕仙来到离京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走到村头第二户农家小院前,见院门紧闭,院里的泥土地都长满了荒草,显然已经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附近走过的村人瞧着慕仙年少俊美,气质若仙,着一袭质料见所未见的白衣,不由得都好奇地投来打量的目光,却是心存畏惧,不敢上来搭话。   慕仙找了个看上去象是住在附近的中年村汉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家人都去了何处?”   那村汉见慕仙这通身的气质,不由自主的恭敬答道,“公子可是问赵老实家?赵家一家子前年就搬去外村了。”   慕仙修眉微蹙,“大哥可知道他们为何搬走?”   中年村汉略微犹豫了下,见这位贵公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眸光清湛如寒泉,竟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忙道,“赵老实的大女儿传说是被拐子拐走了。一直未找到,村上闲言闲语的什么话都有,赵家也是怕影响了后头几个闺女,索性搬到外村了。”   慕仙心中一动,“大女儿被拐子拐了?”   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三年前他曾经奉师命也来给这位赵家大女儿送过两三回丹药,这赵家姑娘那时年方十六岁,身有四系灵根,却是聪敏勤力,身在俗世自行修练,已经是练气三层了。   “唉,是啊,那赵大妮生的是姐妹几个里最好的,又聪明又能干,可突然有一天赵大妮就不见了。赵家亲朋好友都帮着到处找,也没找回来,有那爱传闲话的就说赵大妮是跟人跑了,要不就是被路过的人贩子给抓去了。公子可是与这赵家有故旧?”   那汉子一边说,一边却有些好奇这贵公子模样的人打听赵家做甚。   慕仙道只是有些故旧,伸手摸出一块银子给了那汉子,那汉子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锭五两的雪花银子,登时又惊又喜,连声称谢,还道若是慕仙想找赵家,自己可带路去。   慕仙摆摆手,离了那小村,心中已经确定自己师父和这赵大妮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毕竟那赵大妮已经是练气三层,能用些小法术,寻常拐子哪能拐得了她?   若照玉简上所说,玄云定是因前任贡品出了岔子,因此行事越发小心,只是在俗世中寻找有资质的少女,只教授些练气的法门,却不让她们进入宝光观,免得身处高位,将来被送到青云宗易生反抗之心,且也不会有历年弟子不知所踪的传闻出来。   慕仙却是想不通玄云为何要收自己这样一个男弟子,按照玄云的行事,若是当作贡品的,必然不会带入宝光观,那自己的用处不是贡品,却又会是什么呢?   再想到玄云这些年将观中的外务都交与自己打理,材料药品也是供给丰富,有时进宫面君,常将自己带在身边,还当着皇帝的面说过等他日后坐化升仙,就由自己这个大弟子接替来执掌宝光观…   慕仙想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悟,有如一道亮光照亮了重重迷雾,他在心中暗自推算一番,终是心下了然。   他猜出玄云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打算了!   云妙一直瞧着慕仙在坟前的一举一动,见他神态,想来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嗯,自己这一番提点,也算尽了故人之情,至于日后,就要看他自己了。   云妙回到府中自己院里,这一天之中运用神识太多,倒有些倦意,便吩咐了不用晚饭,在卧房内昏睡,让人不要打扰。   晚间云晨回来,瑞娘道,“老爷不在这大半日,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坏事,一件喜事,老爷想先听哪个?”   云晨心里琢磨一番,道,“先说坏的吧。”   瑞娘把云妍在开阳候府的事简单说了,叹口气道,“没想到开阳候府的小姐居然这般恶毒,找妍丫头做替死鬼,唉,怪我,当初来接就该不让云妍去候府才是。”   虽说她并不以为这件事能怪到自己头上,不过为了堵云晨的嘴,抢先把话说,也免得日后云晨回想起来心生不满。   云晨听得眉头紧皱,怒上心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谢家无耻!欺人太甚,这妍丫头也…”   他虽是不理后院诸事,自然知道当初云妍可是欢欢喜喜地住在了开阳候府,他当时心想,这个女儿阴沉懦弱,又是庶女,将来怕是没什么好前程,此时在家,能多识得些高门女眷对她也有好处,便没有说什么。   却想不到那堂堂开阳候,内里行事竟是这般龌龊!   还有那妍丫头,居然在人家府里搞什么落水的把戏,简直丢人啊,还上赶着把生辰八字都告诉了人,唉,庶出就是庶出,她生母兰香就爱搞些小把戏,没想到这女儿也随了娘。   他当然知道瑞娘并没有把云妍当成亲生的一般教养,但凭心而论,也从没苛待了她,此事倒真是怪不着瑞娘。   “唉,算了,这事也不怪你。今天那阴灵附身云妍,可惊着了夫人?”   一边瞧着妻子的面色,一边伸手握住了柔荑,关切地询问。   这举动倒是十分贴心,瑞娘心下一暖,道,“当时那场景真是可怕之极,现下天黑了不好说,等哪日白天空闲了再和你细说那些。谢夫人和谢小姐都被吓晕过去了,我离得远,倒好些,小妙倒是胆大,还敢上去拦着呢。老爷,妍丫头这回病倒,大夫来瞧过说是须得静养,最迟明日便可醒来。老爷若是想过去看看,最好还是等明日吧。”   说实在的,她一想到白日里云妍被附身的狰狞之态,心里就有些毛毛的,谁知道那邪灵会不会又找到云妍身上来,云晨是这一家的顶梁柱,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最好是这十天半月的都莫见她,只这话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云晨见着妻子说着话,眼中犹带恐惧之色,一想也确实是为难她一个深闺妇人了,这场灾祸非人力可为,就是一个大男人也难免惊慌无措的。   便道,“也好,明日去工部前看看就是了,小妙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是累着了,晚饭也没吃,在卧房睡着了。”   云晨点了点头,却是突然想起,“那喜事呢?”   瑞娘就等着他问呢,神色一转,喜滋滋地从一个楠木匣中取出一张贴子,双手呈上,“快来瞧瞧咱云家儿媳妇的庚贴。”   云晨接过一看,果然是裴小姐的庚贴,也很是欣喜,“没想到咱们儿子倒是有造化,还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那天咱家出游,虽没游成湖,倒捡了个好儿媳回来!”   说着就吩咐丫头,“快拿纸笔来,这般好消息,也要告诉老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   瞧着云晨那般高兴地写信,瑞娘本来还想劝他等正式订婚再写不迟,后来一想,自己正愁着聘礼,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说不得也会派人送些好东西过来给孙子成亲用。   云晨几下写好了家书,封好了交给瑞娘让明日就去送信。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几句,便梳洗了睡下。   第二日云晨早起,想起云妍之事,便过去看望,瑞娘虽然满心不想过去,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云妍还没醒来,伺候的奶娘倒是很尽心地一直守在床前。   外间还有两个丫头,刚用过了饭,正在打扫屋子。   云妍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一片焦黑,敷了层厚厚白色药膏,也还是透出来黑色。一头有些烧焦的长发被奶娘梳得整齐,但也还是枯黄难看。   见到原本清秀的二女儿成了这般模样,云晨不禁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瑞娘离得有些远,这些奶娘丫头们是没见过云妍恶灵附身的模样才能自若地照料着,若是也曾经瞧见那景象,估计也都会战战兢兢起来。   云晨探手去摸云妍的脉像,跳动倒还有力,这才放了心,起身吩咐好好照看着,便出了云妙的院子。   看着瑞娘眼中还有未退的惧色,不禁微笑着抚了抚她肩头,“多亏了夫人,日后这二丫头便拘在家中罢,也免得招灾惹祸。”   瑞娘刚要回话,却见一个丫环急急跑来道,“老爷夫人,候府来人了,管家已经让在了前厅!”   二人都有些惊讶。对望了一眼,瑞娘问道,“可知来的是候府什么人?”   云晨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是位年轻的公子,听管家道是谢三公子,还跟着个体面的管事婆子,还带了好些礼品呢。”   夫妻二人都有点讶异,那谢三几乎可算得上未来候府的接班人了,怎地会屈尊来到自家这小门小户之中?莫非是亲自来道歉?   见云晨面上还有些不悦,瑞娘拉拉他的衣角,小声道:“老爷,再怎么样,我们毕竟不比候府权势,一会儿可要留些余地。”   唉,那候府再是快要没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不要得罪死才好。   二二 继室   “晚辈特来求亲,望二位能割爱,将二小姐许给晚辈。”   谢三见着云晨和瑞娘,只略说了几句开场的话,见云晨面色不佳,瑞娘也是露出勉强的笑容。   便不见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了。   云家两夫妻被他这一句话惊得够呛,一个候府的嫡出公子,还是未来的继承人,居然亲自来求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瑞娘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迟疑着问,“是为妻还是为妾?”若是没有那档子阴灵的事,不管是为妻还是妾,瑞娘是很愿意将云妍打包送入豪门的,反正两厢情愿,让外人听了,自己这个嫡母也没亏待了她。   谢三道,“为正妻。”   这一句话令得云家夫妻俩更为吃惊,互相对望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   谢三看了一眼旁边的管事婆子,那婆子马上笑容可掬地双手奉上一份礼单并一张庚贴。   云晨接过来一看,嚯,那礼单上的东西可真不少,锦绣坊的贡缎,珍荟楼的古玩,还有好些补身的药材,这一个单子,也值得上千两了。   云晨看过便递给瑞娘,瑞娘略瞧了下,倒有几分心动,如今家里要办喜事,云妍又病了,这看病补身的,那药材正当用。而且云妍一心想嫁入开阳候府,原先所谋不过贵妾,如今可是候府正室,那云妍还不得乐晕过去。   想到此处,心头也有几分泛酸,一个庶女,若将来成了开阳候夫人,岂不是把自己这个嫡母和云妙都压着一头?   不过转念一想,这开阳候家的媳妇那是得赌命啊,云妍若是自己愿意,活下来是她该得的,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也是她的命。   反正只要不是我的小妙就好。   云晨却心里直纠结,答应吧,这好歹也是自己亲闺女,万一将来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不答应吧,这丫头眼大心高,若知道了有个嫁入高门的好机会被推了,指不定会怎么怨恨他呢。   谢珏瞧着云家夫妻二人的神色,心想,这云家的两位大人倒都还算正直,没有一听是正室便忙着把庶女推出去。自己这招也是出于无奈,还不是因为谢府里那些阴私被云家知道了,为了堵云家的嘴,只有出此下策。   从自己本心来讲,他真是不愿意再娶了,免得害了那好人家的女儿。   且不说府里那阴灵的事,就是自己的亲娘,亲妹,那心肠都是…唉!   原本还以为谢琳这个庶妹是个老实的,没想看着老实的人办起坏事来,那就是要人命的啊。   昨日同慕仙仙师过去查看竹林的辟邪阵符文,果然有一处符文被故意抹去了,因此那阴灵可以放出化身在府内害人,将邪灵钏选定了谢瑶。   仙师又帮着把符文重画了,吩咐不可再大意了。他送走了慕仙,回来听说云家人带着云妍回府了,当时就觉得不妥,可追查出是哪个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破坏救命的避邪阵才是最当紧的,便先把守园的婆子花匠都叫来,查问是那个做的好事。   这一查,才知谢琳最有嫌疑。这庶妹却是个有贼心无贼胆的,自己不过厉声喝问了几句,便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招了。   而这白痴女的动机更是令人吐血!她破坏符文却是想着阵法一破,府里又出点什么事,这样慕仙仙师就会过来,她就可以守在园子边,再见慕仙一面?!后来见事态闹大,便有些心虚,躲在屋里装病,慕仙来了也没敢出来见。   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脑子进了水啊!   记得谢琳生母花姨娘就是个只长了张脸的又傻又二的货,果然生了女儿也随娘。   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当下就命管事婆子将谢琳按住打了手心十板,又禁足在她院里直到出嫁为止。   把家里料理好了,他这就赶着来求亲,万一这云家把那些事传了出去,都不用添油加醋,他开阳候府就算是名声扫地了,姻亲们怕都要拒绝往来,妹子们别想嫁出去,兄弟们也别想娶着合宜的妻子了。   谢珏其实真心也没看上云妍,可一来形势需要,二来这云妍也算是因为谢家的事无辜受了回罪,唉,只能凑合着娶吧。   见云家夫妻俩犹豫,谢珏想了想道,“云大人,云夫人,你们放心,我们府里已是又请了宝光观仙师来布过风水阵了,日后不会再有昨日的事了。”   他已经唤了工匠来将竹林周围封了高墙,再派专人把守,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而且他也命人在京中选地皮,准备另外建个府了。   云晨还是拿不定主意,瑞娘小心道,“老爷,如今妍丫头还没醒,咱们也不能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不如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定?”   云晨一想也是,便对谢珏道:“谢公子,这件事事关小女终身,还需问问小女的意思。不若等小女醒来了,再给公子答复如何?”   谢珏略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今天就能定下来的,云晨心中明白他是为什么愿意屈尊降贵娶一个庶女,便道,“公子尽管放心,即使结不成姻亲,云家也不会流出什么传言,毕竟妍丫头也要爱惜名声。”   谢珏起身告辞,却是硬要留下那个管事婆婆来照看云妍,瑞娘心知这定是想早点知晓云妍的消息,防着云家人对外说什么,便客气了几句留了下来。   那礼单上的东西也都留了下来。瑞娘虽是看着眼热,却也没动,只将药材给云妍送去,其余的都封存着,万一云妍要出嫁到谢府,充门面的嫁妆可是少不了的。   云妙一起床就听说了这个新鲜出炉的八卦。   张奶娘撇嘴道,“哎呀,咱们府里有些个掂着攀高枝的,这不,早上刚闻得了风声,这就有人去献殷勤了,想是盼着将来能跟到候府去哩!”   云妙想起那天候府里吓得脸色发绿的众仆人,不由得呵呵一乐。   云妍是在午后醒的,瑞娘听了便同云妙一道过去看她。   见她除了额头和头发之外,其它都还好,瑞娘也放了心,便把谢珏提亲一事说了。   云妍却是一听见开阳候府几个字就吓得直往被中缩,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要,我不要嫁去谢家!”   瑞娘和云妙都有些意外,想不到经此一事,云妍倒似变了个人似的。   莫非云妍被引雷符劈了一下,反劈得开了窍?   一边伺候的云妍奶娘却是心里急得着火一般,拼命拿眼给云妍使眼色。   哎呀,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这小姐怎么偏偏就憶怔住了,反倒往外推呢,万一让大小姐给抢去了可怎么好。   本来她身为庶小姐的奶娘,以为也就这样混个月钱不好不坏了。   自今早上那个消息传来,谢家的管事妈妈又住到了她们这小院里,这小院里可热闹起来了,那些平日里不见来往的,如今倒都借着来探望的送东西的可多了!   自己身为奶娘,顿时一下子面目生光,地位陡然起来了,好几个婆子都送东西来奉承,话里话外的试探,象头上这支足银簪子,便是看园子的老王婆子才送的。   瑞娘见云妍这般,也不好再说,想着既然当事的人都不乐意,这事就算了,明日便打发那谢家的管事婆子回去把云妍的意思带到。不跟谢家结亲也好,免得真出点什么事,自己也就罢了,老爷心里头定然难过。   至于谢家,想来云家只要不外传谢家的闲话,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应该不会强人所难。说实话,那谢三公子的人物看着确实挺好,可惜了生在谢府。   瑞娘和云妙出了云妍卧房,听得云妍醒来,谢家的婆子已经等在门外了,这婆子姓谢,是谢家几代的家生子,在谢三这一房,也算是个得力人。   谢婆子上前给瑞娘见礼,“夫人,老婆子能否进去看顾妍小姐一二?”   瑞娘心想让她见见也好,免得还当是自己这个嫡母在中间作怪。便点了头,任她进去了。   瑞娘云妙各自回院,云妙心想,那天正要研究易容的法门来着,今天正好无事,倒要好好练习一下。   孰料刚坐定,便听玄儿惊喜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大小姐,蚕儿结茧啦!”   嗯?还挺快啊。云妙从床上跳下来,随着喜气洋洋的黑丫头一道去了蚕房,果然那些蚕宝宝好些都上了蚕山,正忙活着吐丝结茧呢。   看着丝的颜色,有雪白色的和黄色的两种。云妙没有养过蚕,只觉得那两种丝都很好看,带着淡淡的光,比在通微村容小鸾家里看到过的还要好。   玄儿笑呵呵的,“京城里就是好,蚕儿吐的丝都比我在老家养得漂亮好些哩!”   她生性单纯,只以为丝的不同是因为地方不一样呢,这倒给云妙提了醒,这些灵蚕可不能被外人瞧见了。   “玄儿,正要跟你交待个事,等这些茧都结好了,你便把它们都收了,却不要告诉旁人,还有这些蚕茧和蚕种万不可给其它人看,记好了么?”   见玄儿面有不解,遂道,“这些蚕儿是小姐托人从很远的边城带回来的,与咱天圣国的不同,一粒种可要一两银子呢!”   玄儿吐吐舌头,“啊,这么金贵的蚕儿啊,难怪丝都更好看些。”却也有些后怕,幸好这蚕儿她养活得好。不然若是养死了,卖了她也赔不起呀。   二三 灵丝   云妙让玄儿等蚕茧都结好了,便留下二三十对最好的做种,余下的都缫成丝。   忙了这一个月,终于见着了成果,玄儿也是精神百倍,满口答应着,不过知道这蚕种昂贵,心想这缫丝的时候可得十二万分的小心才是。又怕被旁人偷着进来瞧见了这珍贵物,便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做着针线活儿守着,一点也不敢大意。   见灵丝有了着落,云妙心下也很是高兴,仿佛看见了闪着灵光的各种衣物在她面前飘啊飘的。原本蚕丝就比普通织物来得昂贵些,具有护肤养颜之功效,那有着灵气的丝线更是好处多多,不仅可以缓慢地滋养体内灵力,还能清凉心志防止入魔,做成衣物,还有些防护各系法术攻击的效用。除了这些,外表看上去也是晕彩淡淡,华光隐现,一看就不是凡间所有之物。   只是这灵蚕养起来费心费力,有了蚕茧还要缫成丝,织成绸布,再制作成衣物,每道工序都是细致费时的活儿,修道之人最重的就是修练时间,因此很少有修士亲自做这些,只有那眼看着升阶无望的低阶修士为赚灵石头,才会以此为生,就如那通微村的容奶奶和绢秀一般,为了亲人辛勤地做活赚灵石。   云妙心想,自己当大小姐还是有好处的,这不,想要灵丝,便有玄儿来帮忙养,自己也就是花点时间去桑林布下灵雨罢了。   若是可能,这织绸布的活儿也能找人来做就好了。眼下自己身边的丫环们,兰儿年纪比自己大一两岁,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显然不合适,玄儿还要接着养蚕也没时间,其余几个,都是家在京中,在云府的时日也短,未免不大牢靠。   嗯,看来倒要想个法子培养几个得用的人才是。   云妙回房接着把那易容的法术研习一番,原来那前辈玉简中所记载的易容术主要是用法术改变面部肌肉的走向和血气流通的速度,还有表皮层的缩张,肌肉可以改变脸型,血气可以变化肤色,表皮的缩张可以变出皱纹来,这三样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将一个的面容变得截然不同。   云妙一边照着镜子一边练习,反复几百次,将脸都快练肿了,才算是略有所得,入了门。如今她再出门,就可以换张没人认识的脸了。只是身形还无法变化,那只有留待日后慢慢揣摩了。   一日倏然而过,待第二日起来见瑞娘时,瑞娘却道,那云妍又派了她的奶娘来说,她改了主意,愿意嫁进开阳候府了。   云妙有些无语,原本还以为经此教训,云妍总算开了窍,却不想过了一夜,可能恐惧渐去,云妍那争名好胜的心思又占了上风,说不得那位谢家的婆子也在其中穿针引线,口绽莲花,故意引得云妍心动。   云妙的猜测和真实情况倒是八九不离十,瑞娘对云妍改口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是那谢府的婆子透露着谢家想早些娶人过门,可云妍是妹妹,云涛未娶,云妙连亲都没定,难道就反倒让妹妹先嫁出门不成?   瞧着自家闺女的清丽模样,心想,妹妹高嫁了,小妙这个当姐姐就算嫁不到类似的候府里,最好也挑个高点的门第,免得将来见了云妍,落差太大。   其实来问这孩子的人也尽有,只不过都和自家老爷一般的五六品门第,要只是门第普通些倒也罢了,关键是那些人家的公子,都不过默然无为,最好的也只是个有秀才功名的而已。比起自家的儿子都差远了。   首先自己这当岳母的就相不中,更不用说小妙了。   云妙见瑞娘眉头微皱,也不知在愁什么,还道是跟前两日一般,担忧着聘礼的事,在心中思量了半天,方才笑道,“娘,小妙跟你说个事。”   说着瞧了左右伺候的人一眼,瑞娘有些纳罕,还是让房中下人都退了出去。   “娘,这个给哥哥置办聘礼用。”   见云妙从衣袖中拿出一叠银票,瑞娘还当是她小娃娃家存了个十几二十两的,最多加起来不过百两,笑道,“我儿很是贴心,知道你哥哥要娶媳妇,娘正愁着呢,…不过,这都是你的零花钱,还是留着买个花儿零嘴的吧。娘知道你有这个心意就是了。以后你嫂子娶了进来,让你哥嫂也多疼你些。”   又想起云妙曾经给过家里两个小铺子,遂道,“小妙那两个小铺子娘可一直都看顾着呢,每月出息娘也都记在帐上,等日后家中宽裕了,都折到你的嫁妆里。”   唉呀,家中三个孩子,就只有小妙是个攒钱的。   云妙将那些银票都推过去,笑道,“娘,你看看么。”   瑞娘便随手拿起来瞧,这一瞧却是有些吃惊,原来那面额都是三百两一张的,共有十张,合计竟有三千两银子。   “小妙哪来这么多钱?”   云妙早已想好了说辞,“上回我同师父回乡,路上遇到强盗打劫过路的客商,师父就出手救下了他们,他们就送了师父谢礼。”   瑞娘有些无语,“送给你师父的,怎么倒是你拿着。”   云妙笑道,“送了好些呢,师父随手抽了几张给我,道是赏给我买花带的。”   她这么一编,瑞娘也有些信了,心道这位云师父倒是个世外高人脾气,钱财不入眼的,这些年教两个孩子,又不收束修,还时不常地有些珍奇之物送给女儿儿子,云家受惠良多,如今快入中秋,倒要派人厚厚送份节礼过去。   云妙坚持让瑞娘收下那银票,她手上拿着数万银票呢,怎会在乎这三千两,心想有这些给哥哥成亲贴补,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还别说有了这些,瑞娘再作筹备之时,便觉得得可以放开手脚添东西,不必事事精打细算了。   云妍那头,这边云家把庚贴交由谢府婆子带了回去,第二天聘礼就由着谢府的管事带着人送了过来,候府出手果然阔气,在外院里摆着,满满当当的大小箱子,差点都没地方放了。   云晨因知道今天要送聘礼,也就告了假在家,接过礼单一看,光那聘金就有好几条金子,足值两千两白银,其余四季衣料绫罗绸缎等也有几百匹,还有好几箱金银首饰,余下便是喜饼细茶,海味山珍,干果贡酒之类。   云晨瞧过,便给了瑞娘,瑞娘瞧着也只是暗惊,这两趟下来,候府为娶云妍,倒是花了有七八千两银子了。她虽来京城不久,但为着云涛婚事,也打听过行情,一般中等人家,聘礼全部加起来,有个三千两就算是婆家丰厚,看得起媳妇了。   如今往裴家送聘礼,倒也要参考这候府一二。只有些珍奇之物不足,便添钱补上就是。   收了聘礼,这云妍的婚事也算是铁板钉钉了。   云家两个儿女都阴差阳错觅得了好姻缘,云晨每日去工部当值,遇见的同僚都要多瞧他几眼,看他是否鸿运当头,羡慕有之,妒忌有之,却都是给他个笑脸,毕竟有那些不得了的姻亲,云家这也算是从默默无闻的小官家成有了靠山的幸运人家。   有平时相熟或不太熟却是消息灵通的人家,便都上门来贺,可把瑞娘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的。   高夫人亲自上门,这回她可是拿定了主意,准备给儿子高文卿定下来,眼瞧着云家的儿女们都嫁娶高门,想必日后还有大造化,儿子又喜欢得紧,趁着这喜庆劲儿,赶紧地定了,娶了云妙进门也好早些抱孙子。   她见了瑞娘便送上贺礼,恭喜了几句,便把来意说了。   瑞娘一听也很是高兴,这不是瞌睡遇着枕头么,若是能把小妙的亲事也订下来,那云妍是否在小妙之前出嫁也就无关紧要了。   当下便要一口答应,却忽然想起云妍的亲事都问过那丫头了,怎么我亲闺女的终身大事,自己倒忘记问下她的意思了。   遂对高夫人笑道:“高家姐姐,咱们两家可是老交情了,文卿这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人才品行那真是百中挑一,没得说的,我是一万个愿意这孩子当我女婿的,只是还要和我们老爷商量一下才能给个准话儿呢。”   送走了高夫人,瑞娘更是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畅了起来,三个孩子都各有了好归宿,果真是老天保佑,忙命于嬷嬷去点香给仙师,自己要好好地拜一下才是。   而在自己院子里正忙着的云妙,全然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快要被定出去了,还在蚕房里愁着。   原来那些蚕茧都已经摘下,共有三百多只,白色黄色各有一半,玄儿依照吩咐将品相最好的留种,把其余二百多只蚕茧放入滚水中准备抽丝。   孰料煮了多时,那蚕茧竟然还是形状如常,没有一点化开的迹象。   玄儿急得直抹泪,还道是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才会这样,哭着就去找云妙。   云妙一听便跟了过来,看那些在滚水中屹然不动的蚕茧们,不由得有些无语。心想,自己还当是灵蚕抽丝的做法也同普通蚕丝一般,竟然忘记问这一节了!   二四 传讯   云妙思来想去,捞起一只来仔细观察,神识绕将上去。   啊,居然那其中的蛹还是活着的,额滴神呀,这都已经煮了一个时辰了!   这灵丝的能耐果然不小啊。   一边哭成一张小黑脸的玄儿却是突然想到,“小姐,听老人讲故事,说是有一种深山老林里产一种天蚕丝,那丝就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莫非这个蚕就是那种?”   说着自己也激动起来,天蚕那可是传说中才会有的,只有皇帝才能穿一两件天蚕小内衣来当护身宝甲的呀!   不得不说玄儿猜得也有七八分准了,这灵蚕虽不如天蚕丝好看,却在防护力上更强于天蚕丝,当然若是有灵种天蚕丝那就另当别论了。   云妙让玄儿把那些蚕茧都捞起来,见蚕茧出水即干,果然不是凡物,心下也很是高兴。   对着忐忑不安的玄儿很是夸赞了几句,又从自己的袖中取了锭大元宝赏她。还把一粒清热解毒功效的丹药给了她,这个药她炼出来很久了,也没用上过,如今见玄儿皮肤黑中带青,而奶娘却并不是如此肤色,听说他们全家也只有玄儿是这般,便想到可能是她从胎里带了些胎毒,这个丹药说不定能有些作用。   玄儿喜出望外,药是赶忙接了,可瞧着晃眼的大元宝,却是不敢伸手,直道,“这么大的银子,玄儿不敢收哩,小姐还是换个小些的,或是赏玄儿几串钱就好。”   云妙逗得乐了,这小丫头耿直憨厚,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将银子硬是塞到了她怀中。   “这个月你起早贪黑的,很是辛苦,就拿着吧,日后养了更多的蚕儿,本小姐还有更多的赏你呢。到时候玄儿就成了小富婆喽!”   小丫头喜得黑面生光,原先吓的泪水还没擦去,倒又欢喜地流出了泪花。   想想几个月前她还在家中被嫂子冷嘲热讽是嫁不出去在娘家吃白食的丑丫头,来了京里,却是小姐看重,给她安排了轻省活计,有好吃有好穿,还有亲娘在一边照应,这日子真是象到了天堂一般,现下就是让她出嫁,她都不舍得了。   云妙将那二百多个灵蚕茧用个大包袱包好,吩咐玄儿照看好那些用留种的蚕茧,便带着包袱走了。她倒是不担心那些留种的蚕茧,灵蚕肯定能自己咬开茧儿的,不然灵蚕岂不是都要灭绝了?   她的大丫头兰儿见着云妙拿着大包袱往静室走,忙过来欲接过,云妙却挥挥手道不用,自己进了静室去了。   兰儿望着静室关紧的门,不由得心里暗叹一声,这位大小姐人倒是好,可惜就是和常人家的小姐不同,总是要习武修练什么的,还有一些奇怪的点子,比如说让玄儿养蚕种药之类的,一开始院中众下人还当小姐是为了给玄儿找个事做才想起要做这些,没想到小姐倒是十分上心地每日去察看。   象平常人家的小姐,不都是绣花做女红或琴棋书画之类的么,小姐这种奇怪的爱好,将来会不会嫁出去了以后为婆家不喜?   这几天,妍小姐那边的下人走路都带着风,象那燕儿,原先见自己都是讨好的上来喊姐姐,如今倒是头上戴着几样妍小姐赏的首饰,四眼向天,见了自己也不喊姐姐了,倒是拼命地显摆她那几样宝贝,好让自己羡慕一回。   唉,说真心话,自家小姐都不知赏过自己多少支那样档次的东西了!   她只是为自家小姐担忧啊,小姐这样子,完全没有对未来的打算啊!   关在静室的云妙不知道丫环兰儿已经开始为自己将来的婆家生活操起了心。只是盯着摆在桌上的一堆茧儿,心里想着抽丝的办法。   她将两只小灵宠放了出来,小雪眼尖地瞧见那一大堆好看的黄白色小球,欢叫一声便扑到了灵茧堆里,钻上跳下,一会儿把自己埋进堆里,只露个小脑袋出来,滴溜溜地看着外面,又哗地一声跳出来,带起了无数茧儿。   要不是知道灵丝结实,云妙才不舍得让它这么糟蹋。   龙龙就胆小多了,只是伸爪去拨拉着一只茧儿,见没有危险便放心地搂住,张开嘴就是一口。   云妙瞧得捂额,龙龙啊,你就是一只小吃货啊!   龙龙咬了一口没咬开,不由得执着起来,这神马东西,看着白白软软很好吃的样子,为毛咬不动,我咬,我再咬咬咬…   小雪瞧着龙龙滴着口水的样子,不由得嫌弃地指着龙龙,发出吱吱乱叫声。   看这货没出息的样儿!   龙龙看见小雪指着自己,却毫无自知自己被鄙视了,反是屁颠颠地将自己咬的那只蚕茧送到小雪面前放下,双目亮晶晶地,充满期盼地望着小雪,象是在说,大哥,就看你的了!   瞧着小雪那无奈又冏的猴模样,云妙忍不住地呵呵笑起来。   小雪本待不理,龙龙却是发出声娇嫩叫声,好象在奇怪这位猴大哥怎么也弄不开么?   小雪怒了,伸爪捞过一只灵茧,另一只爪就在灵茧上一划。   果然小雪不愧为二阶快要冲到三阶的灵兽,但见爪下有淡淡的白色弧光闪过,那灵茧便轻松地被划成了两半。胖胖的灵蛹跌了出来。   大哥威武!   小龙龙兴奋地跳了起来,娇嫩的吱吱声叫个不停,崇拜地望着小雪,小雪得意之极,伸爪又划破一只灵茧。大有不辞劳苦,准备将这一堆灵茧都处理了的架势。   云妙忙喝住小雪,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都给划破了她拿什么来做灵丝衣料?   云妙想了想,将一只灵茧收入小墨空间,她一直都没有将活物放进过空间,如今倒是可以一试。   但见灵茧在空间里安然无恙,云妙又将它拿了出来,用神识体察,那茧中的灵蛹还是活着的。便很是开心地将其它的灵茧都收了进去,只留两个已经被小雪划开的。   转念一想,既然小墨空间可以收入灵茧,那是否也可以让灵宠进去?小墨空间可比灵兽袋大多了,两个小家伙肯定会喜欢。   可是让她冒然地把两只小灵宠放进去,她又不敢。   想了想,还是先找个活的鸡鸭什么的试过了万无一失再说吧。现下还是先研究这灵茧。   小雪划出的口子十分齐整,看来若是遇到有强烈灵力的外力,这灵丝还是会断的。   可是她虽然没有做过养蚕这一个行当,也知道把灵茧强力弄开不是个好法子,也太毁灵丝了。   嗯,看来,只有发传讯符给容小鸾问问看,她家是怎么做的吧?   云妙从空间取出一枚传讯符,先问候了下,便问起那灵蚕结茧之后如何抽丝,还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等等,才把传讯符发了出去。   小雪见那些好玩的茧子都被收去了,有些无聊地左顾右盼,可龙龙这个吃货却是瞧着地上的灵蛹有了兴趣,先试探了下,嗯,这胖胖的小东西不会咬兽,闻起来好象还有一丝香味,不管了,先咬一口再说!   云妙回过神来才看到龙龙正在吃灵蛹,她刚要阻止,就见龙龙已经把第二只咽进了肚,还意犹未尽地冲着云妙叫了一声。   云妙有些无语地拎起小东西,数落着,“真是个小吃货,也不看看那有毒没毒就往肚子里咽,万一拉肚子怎么办?”   龙龙的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乱舞,眼睛无辜地望着云妙。云妙见它暂时还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便把这小家伙放下。   小家伙打个哈欠,在云妙脚边蹭了蹭,睡着了。   云妙把龙龙轻轻放到了灵宠袋中,那小雪却是在静室里四处乱跑着,见着窗户开了条缝,便从窗户中溜出去玩耍了。   云妙在蒲团上坐定,开始引灵入体,一个时辰后,她收到了容小鸾回过来的传讯符。   那传讯符在云妙面前呈一个小小光团状,一闪一闪地好象只大个的萤火虫,云妙将手指在上面一点,那光团便化成一纸信笺落在云妙手上。   粗眼一瞧,嚯,容小鸾写了好多内容啊。   不但将如何对灵茧抽丝说了,还说了好些自别后通微村里发生的故事。   原来这灵丝水火不侵,便只能用一种香熏的办法,在灵蚕茧旁点上一支带有浓烈气味的香,那灵蚕蛹就会自行破茧而出,这时出来的灵蚕不会破坏灵丝,只要将这破开的茧子用带有灵力的风吹过,就会化成柔软的丝了。   那通微村发生的事却是十分令人气愤。   原来那绢秀的相公回到通微村,还带了个筑基女修,那女修生得虽是妖艳,却是心地狠毒,行事恶劣的,她自称自己是绢秀相公的双修道侣,说绢秀不过是相公的侍妾罢了,而且还年老色衰!   绢秀相公带着那恶女修在绢秀家中住了不过两天,就把绢秀这许多年积攒的灵石和稍微值钱点的货品都收走了,那女修是看上了店里哪件就穿哪件,还要绢秀给她作奴仆伺候,绢秀忍无可忍,跟她顶了几句,就被那女修打成重伤,而绢秀相公就在一边看着,也不过问,后来还是村长爷爷来才制止了那恶女修。   二五 明志   绢秀相公和那恶女修在通微村住的这两天,在村中横行霸道颐指气使,惹得人憎鬼厌,可村中人大都是练气期,而这一对男女却是筑基,实力相差太大,好些人都吃了亏,幸好村上还有几个筑基的老人在,这一对狗男女才没有太放肆。   绢秀相公和恶女修走了之后,通微村中就象是被强盗扫荡过一般似的,众人都咬牙暗恨,村长决定将绢秀相公从村中除名,这样他以后再想进村,那防护阵就会将他挡在阵外,除非他日后升到金丹期才有能力破阵而入。   绢秀姑姑经过此事,连伤带气,便生了重病,差一点连命都送了。   如今总算身体大致恢复了,却是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触景伤情,已经于两天前出村去俗世生活了。   容小鸾提到她已经在原师傅的店里做了学徒,如今已经可以炼低等的灵宠丹了,只是品质没有云妙的好,不过还好雪花兔朵朵一点也不挑剔,吃得也是津津有味。她自己的修为也有很大提高,已经快能冲击练气六层了。   最后容小鸾让云妙过几年再去通微村,到时她们再一起去灵虚境。   云妙看着信,一会儿咬牙冷笑,一会儿又会心展眉,既同情绢秀的遭遇,又欣喜好友容小鸾的进步。可惜传讯符用一张就少一张,得留着到要紧的时候,不能给她回信了。   云妙将信笺收在小墨空间里,取了十来个灵茧和一盒香料出来。   将灵茧放在一个小坛中,在旁边点起了香。这个香是浓香型,云妙自己却是不喜欢闻的,只远远躲在一边,观察着灵茧。   过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灵茧果然开始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个的灵蛹笨拙地钻出茧儿,却无法爬远,只是落在坛中微微晃动。   又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灵蛹都钻出了茧儿,且都不再动弹。   云妙走过去,看着那些茧儿果然并没有破损,那开着的口子好象是灵丝自动向两边避开一般,想来这灵蛹为灵丝之主,自然可以控制它们的。   云妙又将其它的灵茧也依法炮制。   再将那些开口的灵茧照小鸾说的办法用含着灵力的风吹过一遍,果然都化开成了一条条的灵丝,只是刚开始云妙的灵力风力道没有拿捏好,弄得灵丝跟乱麻窝一般,虽然是灵光闪闪的乱麻窝,窘!   如何把灵丝收拾好,这又是个费心思的细致活,云妙把死掉的灵蛹收进了空间,准备给龙龙当口粮,这么一堆可以吃上好些天呢,倒省了云妙炼灵宠丹的麻烦了。   把那些乱了的灵丝拿去给正好闲下来的玄儿整理,再三交待了不能给外人看到。   做完了这些,云妙心情非常不错,刚才她留了三四根灵丝(注,一根灵丝便是一只灵茧,丝是不断的。),如今可以拿来编个什么简单的带灵力的饰物。   往榻上一坐,云妙开始试手,先将那长长的四根灵丝绞在一起拧成丝线。绕啊绕的费了好半天工夫才终于绕成了一个核桃大小的线团儿。   哎呀,做这点活儿可真累啊。云妙收了线团,四肢成大字躺在塌上,心想容奶奶成天做这个,可真不容易呀。   却听房门外兰儿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夫人来了。”   云妙火速地从塌上坐起,瞬间恢复了端庄的仪态,心想娘亲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的闲工夫过我这里?平时也最多一周过来一次,大多都是自己跑到娘亲那儿去的。   瑞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看着满面春风,心情很愉悦的样了。   “小妙,来,娘跟你说个事儿。”   瑞娘拉着云妙坐在榻上,拿眼上下打量着自己女儿,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云妙看着瑞娘瞧自己的眼神,怎么心里有点发毛啊。   “娘?”   “今日你高家伯母来了咱家,跟娘提了,想把他家文卿说给你。小妙可是愿意?”   云妙一听居然是这个事,不由得有点傻了。   瑞娘却是笑了起来,“小妙莫不是害羞了?”   哎,平时多胆大的闺女遇到了婚姻大事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啊。   云妙心里思量着,摇头道,“娘可不要答应了,我,我只是把文卿当成哥哥一般看待。”   瑞娘笑道,“当成哥哥一样有什么不好,他若成了你相公,自然会更疼你,这些年,文卿的心意,咱府里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听说有些乡间,妻子管相公就叫哥,相公叫妻子为妹呢。   云妙一冏,坚定地摇头,“娘千万不要答应,女儿这三年不想嫁人!”   本来想直说不打算嫁人来着,但怕说了吓着瑞娘。还是徐徐图之吧。   瑞娘其实也觉得云妙才十五岁还小了点,“没关系,可以先定亲,三年后再成亲啊。”   云妙乐了,“娘啊,文卿跟我哥同岁,您想啊,他娘会让他等三年么?”   瑞娘一想也是,“可是文卿这孩子我是看着真好,万一如今错过了,三年后没有如他那般好的怎么办?”   见云妙态度坚决,心想先忙过了这段再说吧,晚上再和云晨合计合计。   瑞娘是兴冲冲而来,满腹疑惑而走,云妙摸了把头上的汗,心想,是不是找个时机把自己是修道人的事情给他们说了?   可是,如今的日子过得这般舒心,若是说了,在家中还能这般自在么?   不管是视她为异类,相处间有了隔膜,还是对她小心翼翼,奉若神明,都是她所不乐意的。   唉,云妙叹了口气,又躺回塌上。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却听云涛的声音自院门传来,“小妙呢,小妙,哥来了。”   云妙做了个鬼脸,这两天是怎地了,怎么都跑我这屋里来了?   云涛自是不好象瑞娘一般直接推门就进的,只是在院里喊着她的名字。   云妙慢吞吞地出了院子,云涛乐呵呵地道:“小妙,换身衣服,哥带你去五岳居尝尝他们的招牌菜。”   云妙其实如今已经不怎么用凡间的食物,只是偶而做样子尝尝。对那招牌菜自然没什么兴趣,不过能正大光明地出去看看,还是不错的。   当下便换了身浅绿衣服,跟着云涛出门。   兄妹两人也没坐轿子,只是步行着去,一路上走街过市,瞧着世情百态,倒也有些意思。   那五岳居倒也离的不远,只不过走了一刻钟多点便到了。   五岳居是一座三层的酒楼,粉墙乌檐,高挑着青色招子,招子下一溜小红灯笼,看着十分典雅别致。看着生意很是不错,虽不是饭点,一楼大堂里也坐满了大半。   云涛已经订了最高层的雅间,小二一听到云涛报出姓氏便知道了,领着二人朝上走。   这里虽云妙没来过,想也知道越是层数高的雅间越是贵,这月光的云涛怎么有实力出这份血?今天可是月中过了没几天啊。   云妙小声问道,“哥怎么突然阔气了?”不会没带够钱,让自己掏腰包吧?   “嘿嘿…”云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去就知道了。”   看这模样,必有鬼。   等进了雅间一瞧,嘿,原来里面早有位年轻公子在,见了云家兄妹忙站起来,“云兄,小喵妹妹。”   嗯?会这么称呼地,也只有高文卿了。   果然是他,两三年不见,只见高文卿出落得更是眉目轩朗,气质沉稳,一袭月白长衣更显得丰神秀逸,手上拿着把描金山水铁骨扇,正是当年拜师时云中飞所赐。   云妙惊喜地叫道,“高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才意识到这必是云涛搞的小把戏了,这个家伙!   回头似笑非笑地瞧了云涛一眼,云涛有些脸上发烧,讪讪道,“呵呵,…这个,都先坐下吧。”   要不是看着高老三再三求他,他才不会做这种替别人约会自己妹子的傻事呢。听说高夫人昨儿还过来专程跟娘说亲事呢。看在他家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自己也不会把妹妹带出来跟这小子见面。   云涛故意坐到了高文卿的边上,让小妙坐在自己身边,自已把两人隔开。不过这桌子有点小,这样小妙和高老三倒是有点面对面了,还是有些不妥。   唉,哥开始后悔了。   瞧那高文卿还是小时候的毛病,一见小妙妹妹便两眼泛光,周围的人就都成了背景了。瞧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的热闹,云涛心中就泛起酸意。   等菜上齐了,哥能打包也带妹子家去不?   “恭喜文卿哥哥进了二甲,很快便是官老爷了。”   他和云涛同年,云涛只是刚中了举,而高文卿已经成为了进士,虽在二甲之末,也很了不起了,多少三四十,五六十的老举人一辈子也取不中呢。   不过记得高文卿当年文才就比自己哥哥要强些。   高文卿见小妙夸自己,俊面上微微泛红,心里却极是开心。   “不过才是二甲之末罢了。”   云妙笑道,“只要是进士,就很了不起了。”说着端起桌上酒杯,“小妙敬你。”说着拿眼瞧着云涛,“哥,你也一起啊。”   二六 桑林   瞧着云妙虽是数年未见,却还是待自己如当初一般,高文卿心里乐滋滋的。   云妙和云涛敬来的酒都是来者不拒,恨不得一杯接着一杯,只要是他心底的人儿开口的,喝下去都不觉得辛辣,只觉得甘之如饴。   云涛见他这傻样,不禁在心里暗自摇头,瞧高家老三这样儿,将来若是真成了自己妹夫,还不被云妙给吃得死死的?   高文卿又向云妙问起这两年来的经历,其实好些事情,云涛都跟他讲过了,这人打听云妙的事可勤快得很呢,可这高老三偏还要装出一副头一回听说感兴趣得不行的姿态来。   唉,都是哥们,云涛也不好意思戳穿他,只在心里吐糟。   不过还没吐糟几句,那两人就提起了云涛的婚事,纷纷打趣着向他敬酒,恭喜他快要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云涛登时面红耳赤地,只知嘿嘿傻笑,浑然不觉自己跟刚才高老三的傻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欢快,两位公子都有三分醉意,眼神有些发飘,面上带着红晕,只有云妙若无其事,三人出了酒楼,高文卿直送到云家所在的街口,那期盼的小眼神似乎还想等着云涛请他进去坐坐,最好喝个茶,聊个天,还能顺便混个晚饭什么的。   可惜云涛只冲着他拱手作别,便领着云妙走入了街中,完全没有领会他期盼的心声。   高文卿若有所失地怅然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而并肩走在小街上的兄妹二人却也有一场谈话。   “哥——”   微沉的神情,拖长的声线,都表明了这个妹妹大概现下有些不好惹,云涛有些心虚,抚着头,脚下步伐开始凌乱,声音也含糊不清,“小妙,怎么了…哎呀,这头好晕,想是方才吃酒太多的缘故。”   云妙捏捏白玉般的小拳头,目光似笑非笑,阴森森地问了句,“哥,要不要妹妹我帮你醒醒酒?”   云涛马上挺直了背,头也不晕了,脚也走直线了,连连道,“不用不用。我走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妹妹不好惹啊,云中飞虽是收了三个弟子,其实真正学到师父本事,资质最好的只有云妙,象自己和高老三都还要分出一大半精力来习文,就只能是半桶水了,不过可以安慰的是高老三比自己还不如。   万一将来他成了自己妹夫,夫妻两人吵架,动起手来,那可不得了,自家妹子那一手鞭技,高老三,你就自求多福吧!   云妙道,“好久没去桑园了,哥,咱们去桑园吧,也正好醒醒你的酒,免得一会被娘亲看见数落。”云涛知道这必是妹子有话跟自己说,在府里人来人往不方便,那桑园地方偏僻,却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   桑园就在这条小街的顶头。自云涛买了又帮着种了桑树之后,就很少过来了。   如今这桑园是让一房老仆人在看着,只有老两口,平时也就是看个门,打扫一下,没多少活,倒是个清闲的差事。   兄妹两人进了桑园,冲着老家人打了招呼,便朝桑林走去。   这桑林,云妙常来布灵雨,自是见惯不惊。   那边云涛却是瞪大了眼,神情显得不可思议,微张了嘴,发出一声惊叹。   这才两个多月,当时这些桑树还不过是刚栽下的小树苗,高刚过他腰际,枝条细如手指。如今他却是得抬头仰望,而树干也有碗口粗了。阳光照进林子,新叶嫩绿,老叶翠碧,深深浅浅的都象是镶了层金边,透亮得如同碧玉雕刻而成,只是走近林子,就有一种清灵入体,心旷神怡之感。   “好一个桑林啊!小妙你是怎么打理的,怎么长得这般好。这林子就是不用来养蚕,光是拿来观赏,也是极好的。”   云涛连声称赞着,走到一株桑树下,深深呼吸,感觉全身都似沐浴在了一汪清泉之中。   云妙微窘,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好吧?   老哥你别以为转移了话题,姐就不追究你隐瞒真相,私下拐骗自家妹子去和高文卿见面的事实了?   云涛在云妙那清湛的目光注视压力下终于自己主动坦白,“咳,那个,小妙啊,…哥这不也是瞧着高夫人也来过了咱府了,高老三整天想见你一面,都跟我唠叨快小半年了,才一时心软就…”   “哥好胡涂呀,若是平时倒也罢了。正是因了高夫人过了府,才不应该在这当口上见高家三哥,万一让他误会了可怎么办?”   刚才在酒楼里,她倒是也可以态度冷若冰霜,不言不语,那样高三哥就知道自己对这婚事的态度了,可是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又是这两年头回见面,高家三哥又一真对自己真心不错,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自己,她哪能那样做,不是伤人的心么。   只好当做多年不见的朋友重见,故做不知有议婚之事,气氛热络态度大方地聊天了。   云涛嘿然一笑,“误会什么啊,反正你们迟早是要定亲的。”   云妙恼怒地一跺脚,“谁说要定亲了!我已经跟娘亲说过了,这门婚事我不应!”   这个粗枝大叶的哥哥呀,自己这些年来,可曾表露过一丝一毫对高三哥的情意?怎么就自以为是起来?   什么?   云涛一个激灵,本来还有三分醉意的心神登时清醒了,“小妙你不答应?”   本来觉得小妙这些年见过的年纪相当的也就那一个,而且家世人品都不错,满以为是小妙会高高兴兴地同意了这婚事的,没想到小妙却是拒绝得如此干脆。   云妙点点头,“是,我已经跟娘亲说过了,十八岁之前绝不谈婚事。”   十八岁之后,再考虑看看要不要把自己修道人的身份告知家人。   “啊,这,这也太狠了吧,一竿子支到了三年后啊。高老三哪能等得了那么长时间。”   因高家老大老二都资质平常,同进士出身,都外放做了小官,只有高老三是高家最出众的子弟,中了进士,怎么也能弄个京官,高夫人还盼着高老三能早日成亲,媳妇早日给生个孙子,好相夫教子呢。   “哥,且不说三年后的事情,高三哥的确是良配,可妹子我却没有动过什么心思,一直是当做哥哥一般看待的,这件事,还请哥找个机会私下里透露给高三哥,莫让他一直误会下去,最后反而不好收场。”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传话的人就让云涛去吧。谁让他多此一事哩。   被分配了任务的云涛傻愣愣地张大了嘴,不知该怎么回应。   唉,怨自己,早该想到的,自家妹子的想法本来就和普通闺阁女子不一样的,倒是自己弄巧成拙了,可怜的高老三啊!   云涛倒没有瑞娘想那么远,没去想三年之后云妙是否能找到如高文卿一般优秀的人选,只是替自己哥们感到惋惜,自己若是跟他一说,还不知道怎么样伤心呢。   云涛犹自垂死挣扎,弱弱地问,“小妙你就不好好考虑一下么,若是…文卿愿意等你三年呢?”   云妙摇摇头,“哥哥不必劝我,小妙意已决,更不愿意耽误旁人。”   只是对着哥哥说出拒绝高家三哥的话,就已经觉得心中沉重,颇有负罪感了,若是当着高文卿的面,岂非更是难以开口?   云涛见妹子语气坚决,不由得暗自叫苦,这可叫自己怎么跟高老三说呀。   兄妹二人出了桑林,回到云家,一个是面色沉重,一个是垂头丧气。   云家这天晚饭是叫了所有人一同吃的,云晨也是想着云妍半月后就要出嫁,也在嫁前跟家人多见见。   云妍却是一改往日低调阴沉之态,话多了起来,面上笑容不断,一会儿夸这道菜做的好,要赏厨娘,一会又道在候府中吃过个什么,等日后命那厨子过来教教云府的厨娘,好孝敬给爹娘也尝尝。   瑞娘冷眼瞧着这庶女的表演,她也在这里蹦达不了几天了,送离了眼前,自己可就真清静了。这么一想,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云晨却一直皱着眉头,忍了再三方道,“妍儿还是赶紧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别去了候府还是这样,倒教笑话我云家教出来的女儿没规矩。”   云妍却泫然道,“是妍儿多话了,以前母亲也没有说过这样不对,妍儿还当别府也都是这般呢。”   嘿,这真是飞上枝头便胆壮了,当着面就敢给老娘上眼药啊。   瑞娘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我的错么,一直想着妍丫头倒底不是从我肚子里生的,平时高声说一句都不曾,就怕被人说了我这嫡母苛待庶女,如今看来,倒是错的了,…老爷,既是这般,不如派了人去候府请谢夫人指个教养嬷嬷过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十来天,倒这能学个似模似样,不至于丢了我云家的脸了。”   云妍虽曾经救过谢夫人,但谢夫人却未必还能想得起来这节,只怕正暗恨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居然也能配自家优秀的儿子吧,再加上那些阴私事儿全都被前谢三夫人附身的云妍揭穿,只怕连云妍也恨上了,正愁拿捏不了这偏宜儿媳呢,这还不是磕睡遇到枕头?   云妍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惊之下便忙看向当家人。   云晨却是略一思索,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待嫁日子,云妍又由云端跌回了泥地。   二七 三喜   谢夫人得了信儿果然火速派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那婆子满脸横肉,目光尖利,据说是从宫里退役的宫女,自她来了之后,云妍的作息就全由那婆子掌控了,时不常地在房中苦练站姿坐姿吃饭姿,还要练步态声音微笑,总之云妍的一切都被挑了个遍。   从那房中时不时传出来细竹板啪啪打在肉身上的声音,令得在外面来往的下人们也是胆寒心惊,顿时巴结着想跟去谢府陪嫁的人都少了一半。   瑞娘也听说了,却只是由得那婆子行事,只把该给的嫁妆准备出来,也只是把候府送来聘礼添上点再送回去就是了。   瑞娘把嫁妆单子给了云晨过目,见瑞娘一点也没贪谢家的聘礼,云晨表示很满意,这钱虽然惹人眼,却来之不是正路,自己也不屑于将这卖女儿的钱留着。   云妙和高家的亲事让两夫妻很是发愁了一阵,按说这么好的亲事,实在拒绝了有些可惜,偏偏小妙又是个有主意的,怎么也劝不通。   唉,儿女个个都是债啊。   只有云涛的亲事最是顺利,下的聘礼也都预备齐,往裴家送去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六。   因再过十来天便是中秋节,瑞娘好不容易把家中这一嫁一娶的事理得差不多了,又忙起了打点人情往来的节礼。   一日云晨喜气洋洋地自工部回来,带回个好消息,原来工部一位五品官要退休了,便要在工部这些六品里挑一个顶上,就恰好选了云晨,现下云晨己是五品工部郎中了。   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原本结亲的两家,跟自家相差太远,总有人说三道四,说是云家不定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才得了这两门好姻亲,如今缩小了差距自然是好的。   瑞娘双手合什,向天拜了几拜,口称,“真是仙尊保佑,我们家如今也算是三喜临门了。”   云晨却是摸着下巴想,自己来工部也不过半年多一点,根基未稳,也不曾给上峰送过什么厚礼,只是随着大流送些平常节礼罢了,这升职的好事落在他头上,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好些同僚都在明里暗里打听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门路呢。   这事会是谁做的呢?   难道是两位姻亲?裴家和谢家倒是有这样的本事,不过裴将军只是迫于无奈才应了这门亲,对云家其实是不满意的,应该不会帮忙。谢家夫人就不用提了,谢三公子倒是有可能,但谢三已经送来了大手笔的礼物,看着也不象要帮着自己升官的样子,再说若真是他跟上面的人打了招呼,也总要暗示自己一下的,可是至今也没什么暗示。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论,云晨便丢开了。他虽只是升了一品,却是好处不少,俸禄一年多了二百两银子,也能给瑞娘请封个诰命,以后可称为宜人了,原来云晨是六品的时候,瑞娘只能称安人,差不多是最低等的品阶。有了诰命,以后出门见那些夫人什么的,总算不用当那垫底的了。   瑞娘一高兴,吩咐给家中上下人等都发了赏钱,厨房连着三天都加了菜,云府中人俱是一团喜气。   不过云家人在欢乐的同时也有点小烦恼,原来自送了信回老家之后,老府里回信道听说云涛要成亲了,亲家还是裴将军家,都替云涛高兴不已,云老太爷和云老夫人本来就要动身上京,参加孙儿的婚礼,但临来时,云老夫人犯了旧疾,身上有些不好,才打消了进京的主意,不过云家大伯和大伯母朱氏一家人都要上京来参加侄儿的婚礼,也算是代表了云老太爷了。   瑞娘见信上写着大伯一家人,心想云大伯家两个嫡子,一个嫡女,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那些儿子们又都成亲了,生得嫡庶的孩子们也有好几个,若真是一大家子来了,自己这府里本就不大,可往哪里安置呀。而且以往跟他们打交道的经历可着实的令人头疼。   求神保佑,云大伯只跟朱氏来就好啊,不要一长串都跟来吧?   十天转眼即过,到了云妍出嫁的日子,   云妍一大早就起来了,瑞娘派了几个婆子伺候丁姝,加上谢府来的两个婆子,一堆人围着云妍梳头上妆,再换上大红嫁衣,那嫁衣是宫缎所制,纯正的红色,衣襟上绣着两只彩凤,凤眼点缀着宝石,凤尾分出五彩随着衣摆曳地,光华耀眼,端地衬得人珠光环绕,华贵非常。   云妍瞧着菱花镜中的盛装美人,凤髻云鬓,珠玉满头,身着一袭炫目的正红,昭示着自己将来的身份,是明媒正娶的候府正室夫人!她终于做到了。   想到候府那惊人的富贵,那谢三公子儒雅的风度,云妍觉得自己这一步,选得实在是对极了。富贵险中求,有阴灵作崇又如何,自己好歹也是经过一次的人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况谢三公子与那慕仙仙师交好,一有动静就能请来相助,听谢婆子说,相公他还打算另找地方建处新府,等好了就和自己先搬过去。   到时自己为一府的当家主母,满府下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手,看看还有谁敢瞧不起自己?就是这边的嫡母,为了云涛的前程,也要巴结自己看自己脸色的,哼,若是她识趣,自己倒是可以吹吹枕头风,让相公给云涛寻个好差事。   相公他久不娶妻多年,定是自己只要略施手段,就…看他还不是言听计从?   脑补得正美的云妍想到此处,不由脸上发烧,还好脂粉厚重,也看不出来。   耳听得房中丫环们道了声,“大小姐。”   果然从镜中看见云妙拿着只小盒子走了进来。衣着朴素,不过是件浅黄色的襦裙,少有首饰,只在裙角压了一块雪玉,头上用金环束了发。   瞧着虽是简单,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清灵之态。   云妍咬了下牙,这位嫡姐总是那一副万事皆不在乎的态度,总是显得自己营营汲汲,心机算尽,如今自己嫁入高门,本以为这位嫡姐总该不再淡定了吧,该口出恶言或面露妒意什么的,没想到她还真能沉得住气,从不踏足这院子一步,即使在饭桌上见了,也是态度如常的冷淡,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哼,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求着我,看你那时还是否这般云淡风清。   云妍故意迟了一小会儿才缓然转过头去,瞧着云妙,面露微笑,刻意地端庄贵气,“姐姐。”   见云妍被打扮得如个穿着锦绣的精致木雕一般,偏还露出那些四五十岁的诰命夫人才有的例行公事般的笑容,云妙不禁眼角微抽。   “妍妹妹今儿大喜,姐姐特来送上薄礼一份。”   云妙将手上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准备等她看了便回去。   “哦,不知姐姐送的什么?”云妍如今财大气粗,已经看不上云家这点小财物,想着云妙能送什么好东西。随手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个红玉雕成的巴掌大小的如意摆件。想起嫡母瑞娘也有一套红玉的首饰,经常拿出来戴着,看这摆件的成色材质倒和那个很象。   “多谢姐姐费心了。”只是瞧了一眼便合上了盖子,如今她已今非昔比,只用个不值钱的红玉就想打发了自己么?   其实云妙送这个完全是一片好心,因那日大夫说云妍寒气过重,怕不利于生养什么的,自己想着她好歹也是爹的女儿,就当做件好事吧,才从当年自深谷中挖出来的千年红玉里挑了块出来拿到玉器行里做成了摆件,虽然上面没有自己刻划的阵法,也有微弱的天地灵气,若是常放在卧室内,可以缓慢滋养身子的。   现在看云妍这样子,定是不感兴趣了。其实她只要上手摸一下就能感受到不同的…算了,有眼无珠之辈,也不值得自己费心去提点了。   云妙心头微哂,微笑道,“妹妹这里人多事忙,姐姐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云妍回应,便转身出了房门。   她这头出去,正赶上高家姐妹俩进了院,两人都是盛装而来,神色间有掩不住的不甘。   嗯,是了,同为庶女,云妍的地位本还不如她们,可是却嫁得这般好,这两个如何能够淡定啊。   云妙跟这两人打了招呼,便回了自己院,料想在云妍的房中那又是一番的言语机锋,好戏连台,不过自己也不感兴趣就是。   云妙的院中没几个人在,因是云妍成亲,家中来客众多,活计一下子多了数倍,便都被抽去临时帮忙了。   只有玄儿还在蚕房中看着那些做种的蚕茧,眼瞧着就快要出蛾了,玄儿也不敢大意。坐在门口,手里编着丝线结。   原来是玄儿帮着把乱纷纷的灵丝理好,缠成一个个的小线团,拿出交给云妙,云妙瞧着她看着灵丝那垂涎又不敢开口的模样,便赏了她两股灵丝,随便她做什么都可以。   玄儿就用普通的丝线和灵丝混在一起,试着打各种络子。前儿还送给云妙一个,是蝴蝶花样,用来挂玉坠正好。   二八 嫁事   灵丝和普通丝线混在一处,灵丝的淡淡光华就被普通丝线所掩盖,只有对着阳光才能看到微微华彩,倒是个不错的运用灵丝的办法。   云妙便多给了她一些灵丝。让她也给老爷夫人还有云涛云澜都编一个。   这种用灵丝编出来的络子却是除了好看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效果,两三根灵丝上的灵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瞧着玄儿手指灵活,那五彩的丝线在她手下翻飞着,那漂亮的络子渐渐地就成形了,能做出这样好看的络子来,玄儿其实也是颇有灵气的呢。   嗯,这两天看着玄儿面上似乎有了丝光彩,比从前亮白了一点,不知是不是自己那解毒丹的作用。   云妙看了会儿打络子,回到自己屋里,外面的喧嚣热闹时不时地传到她这寂静的小院中,听来却格外的令人感到孤独。   听着锣鼓鞭炮声响,想是迎亲的谢家队伍已经过来了吧。   本想把两只小灵宠放出来逗着玩,云妙又一想还是作罢,今天宾客来得很多,万一这小雪跑到外面去惹麻烦可就不好了。   她躺在自己床上望着床上帐子只发了一小会儿呆,就被瑞娘派人叫过去见见来的女客们。   因为云家这回嫁女,是嫁到了高门中,所以来的贺客可真不少。工部里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来了,大多也都带着女眷。   云妙保持着笑脸,见了不下五十位夫人,二十来位小姐,光是见礼就是很累人的活儿,这还是云家是小门小户,若是到了那等公候之家,岂不更是累人?   云妙对这种日子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因此她完全不能理解云妍的选择,若易地而处,自己不是修道者,她会挑一个家世简单的人家嫁了,而不是光想着攀高枝。   也有那夫人瞧着云妙清灵俊秀便打上了主意,问瑞娘云妙可曾定亲,瑞娘见自己闺女被看中,心里自然是乐呵的,“她年纪还小呢,就没给她定亲。”   高夫人今天也来了,坐在一边,却是有些不悦,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想到云家夫妻商量了后,却是道曾有道长给云妙排过命盘,说云妙到十八岁出嫁为最好,因此不敢耽误文卿。   若是再等三年,自家儿子都二十一了!高夫人气哼哼地想,莫不是这云家高攀上了瘾,还想着给云妙也找个世家候门的不成?   旁边一位夫人端起茶杯,半掩着唇笑道,“哎哟,我们上京可是有姐姐先嫁,妹妹才能嫁的规矩的。想是云夫人初来京城,还不晓得吧?”   她这话一出,登时许多夫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瑞娘和云妙身上。   瞧着这姐姐生得比妹妹还好,身份也高些,怎么那嫁入候府的好事就落在了庶女身上?   这云家运道这般好,儿子出息中了举,老子半年就升官,庶女高嫁入候府,儿媳又是裴家女,怎么好事都让他们给赶上了?   说不得大家心里都有些羡慕嫉妒恨的,而这云家做事低调,内宅治理得又好,也挑不出什么可以说道的,这不,就有人想起了这岔事儿来说。   云妙心里翻个白眼,心想您是哪根葱啊,姐乐意什么时候嫁人就嫁,不乐意就不嫁,你管得着么?   瑞娘笑道:“本来也不想让妹妹比姐姐先嫁的,不过既然妙丫头要到十八才能嫁,总不能让妍丫头也等到那时,所以才没有按规矩来。倒让夫人们笑话了。”   瞧着方才那位还心不甘,意欲继续说点什么,瑞娘忙让云妙带着那些小姐们,有愿意出去园子里逛逛的就出去走走。   这么一说倒有七八个小姐起了身。有那不乐意起来的,自然是想混在夫人们面前,好有机会被挑去当儿媳。   云妙瞧着那些小姐们就觉得眼晕,不过自己是主人,不能临阵脱挑,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人在自家小园子里逛。   那些小姐们有好几位从前也见过一两次,就是在刚来京城的荷香宴上,如今桂花盛开,倒是三四个月过去了。   云妙觉得跟这些小姐们无话可说,只能劝她们喝点茶水吃点心什么的。偶然夸夸哪位的衣饰什么的,那些小姐们倒也不用云妙过多招呼,自动分成三两人的小团体,聚在一处说说笑笑。   一开始还有人想跟云妙套话,想知道云妍是如何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在云妙装傻充楞了地回答了几句之后,见挖不到什么有用的内幕消息,便也歇了心息,反而一小会下来,云妙身边倒没了人,都各自扎堆去了。   云妙摸摸鼻子,咳,自己这是什么人气啊,当主人都没有理。   算了,咱做好招待客人吃喝就行了。   哎,这些大家闺秀啊,怎么瞧着就一点都没有想跟她们当蜜友的心思呢。   容小鸾啊,姐好想你。   幸好很快新娘云妍顺利地被谢家迎走了,云家两位小舅子也丝毫没有为难谢三的意思,当然若是成亲的是云妙可就不一定了。   新娘接走,酒筵便正式开始,这个招待客人逛园子的活可以暂时歇一歇了,却又有新的事,比如给各位小姐安排座位,除了要将门第相当的放在同一桌外,还要注意不要让互相不对付的小姐坐在一起什么的。   都安排妥当了,云妙才在末座坐下,幸好她不吃凡间食物也不觉得饿,这才能撑这么久,若是换个人,只怕是早已肌肠漉漉了。   有小姐们见云妙这般,还似真似假地夸着云妙身为嫡姐,却对妹妹婚事如此热心,果然有长姐风范,而且庶妹嫁得如此之好,也证明了瑞娘这个嫡母为人大度贤惠,想必将来云妙也能如女承母学,当个贤妻的。   云妙保持着微笑,心想乃们这些小丫头,不就想着当嫡姐的反而争不过庶妹,丢人掉份么,俺都不介意,你们倒是说个没完了哈。   没想到云妙这般一直微笑大度的模样,倒是惹了好些夫人的注意,觉得这个丫头象是个好拿捏的,娶回去以后也不会拘着自家儿子,不让纳小妾通房什么的,可以考虑娶来当儿媳。   云妙因此行情大涨,云妍婚礼过后,倒有好些人家透着话想议亲的。等云妙弄明白缘故之后,不由得哭笑不得,姐不说话,倒被你们当成好拿捏的包子是吧?   瑞娘却是欣喜不已,这里有好几家门第很好的呢,比高家还强些。待让云涛一打听,额滴个神呀,原来那些人不是在家里有三四个通房,整天在内幄中厮混的,就是已经纳了个姨娘生了庶子庶女,嫁过去就当现成娘的…   自然是统统都拒掉,完了又怨上云晨,若不是他跟兰香生了这么个庶女,还好好养着嫁进了候府,人家也不误会咱母女都是包子,也来欺负一把了。   云晨真是躺着也中枪。   可这事居然还有余波,一日,云晨就心虚地进得门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年青美貌女子,道是上峰所赐。可把瑞娘气得倒仰,咬着银牙把这两人盘问了番,原来这两个是工部侍郎家中的丫头,因有姿色想爬少爷床,便被侍郎夫人当中秋节礼准备送人,正好听说云晨家有贤妻,这不,就把这俩丫头送到云家来了。   瑞娘瞪着云晨,云妙似笑非笑,云涛一脸阴沉,云澜直冲着云晨作鬼脸,自云妍出嫁之后,这一家人现下聚在一起的时候比从前多了许多。   云晨本来那点隐隐生起的小心思在全家人的打击下熄灭了。   云妙开口就把两美貌丫环要到了自己院里,道是自己大了,院中也要添些人手。   于是云妙院里多了一个扫地的,一个烧水的。美貌丫环不愧是从侍郎府里出来的,扫个地,烧个水也很赏心悦目,云妙院里的下人们如今闲着没事就去观赏美人扫地烧火玩。   这些纷乱杂事过了后,很快便是中秋。   临近中秋前一天,上官家居然派了人来送节礼,上官家送节礼的管家婆子正是那位钱夫人身边的郑妈妈,上次瑞娘带着云妙去上官府做客,正是她在门口迎接的。   郑妈妈面带笑容,说话也很是得体客气,道是从前不知云家也在京城,年节时就没有过来,如今知道了,自然是要送点薄礼表示心意的。请云家人不要嫌弃云云。   瑞娘再看那礼单,唉呀,这要叫薄礼,那真不知什么叫厚礼了。   各样流香斋上品点心二十盒,燕窝鱼翅鹅鸭猪羊腿肘子什么的这些都见过就不提了,还有云家这种家世很少有的,象鹿肉驼峰这些,除此外还有整整十匹的各色衣料。   瑞娘真心觉得这礼太厚,正想推辞掉一部分,那郑妈妈却道,夫人特意嘱咐了,因从前离得远,也都没送过,这回也算是补上了点从前的,还请云夫人莫要客气。   瑞娘只得收下,给了郑妈妈厚厚的一个赏封。   那郑妈妈笑容满面地收了,却道钱夫人上回见了瑞娘和云妙,便觉得很是投缘,还请过了中秋,再到府里去坐坐。若是瑞娘忙着没时间,就是请妙小姐过去做两天客也是好的。   二九 中秋   送走上官家来人,瑞娘和云妙一同去看那些礼物,果然公府出手,品质都是上好的。   瑞娘笑道,“没想到上官家却是一直记得当年那点恩情,这几番厚礼,收得我都于心不安了。”   云妙看着一个箱子里还放着个小盒子,上面专门写明是给云澜的。   想着这个小盒子多半是上官衡的手笔,因想起他多有巧思之作,便好奇道:“我来看看给了澜弟什么好东西。”   打开一瞧,却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小船,大小约有两个手掌那么大,材质是橡木的,打磨得很光滑,还上了清漆,船中橹桨船舱俱全,比例与真船一般,那船上还有帆,也是可升可降的。   云妙赞叹不已,这小船怕是放在水中也能划起来的,若是有人能坐得进去的话。   云澜见了这个,定是要欢喜得跳起来了。   瑞娘笑道,“澜儿那个小猴儿,见了这小船定又勾起玩性了,这个得收着,等他学堂小考完了再给。”   “娘,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就给澜儿玩一天吧,过了您再收回去就是了。”   云妙也是想着最近云澜在学堂中很是用功,天天早出晚归的,回来也是在书房里看书写字,云妙都担心云澜快学成个小老头了。   果然云澜晚间回来,拿那小船爱不释手,双眼就是一亮,“子平哥哥真好,上次见我喜欢小船,这回就送了我这个,等下回见着子平哥哥,可要好好谢谢他。”   看着云妙,眼珠一转,腆着脸笑道,“好姐姐,可否把小雪借我两天?”   “小雪?这是作甚?”   云妙狐疑不已,这云澜打小雪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小雪就爱和他作对一般,全家人里就只时不常地欺负一下云澜。   “哎呀,姐你就叫小雪过来一下,不就知道了。”   云澜拉着云妙的手摇啊摇的。   云妙招呼了一声小雪,小雪也不知正在哪儿玩呢,不多时从窗子里跳了进来,嘴里还叨着一片草叶,不用说,又是祸害那片小药园去了。   如今玄儿有了养蚕的活计,云妙就又找了个小丫环来打理小药园,反正她这院里添了美貌丫环扫地烧火,也不怕没有人手。   云澜冲小雪招手,“小雪,快来,有好玩的。”   小雪歪头瞧瞧云澜,想是在考虑这话的可信度,云澜亮出手上的小船,在小雪眼前晃了晃。小雪吱地一声就扑过去。   却见小雪跳到了小船上,东摸西挠,云澜心疼得直抽气,双手合什恳求道,“小雪乖啊,千万不要碰坏了这小船,我也刚拿到手呢,就来和你一起玩的。”   小雪歪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话也有理,便收回了爪子,见那船舱大小正好可以容得下自己,便窜了进去,伸出小爪把船舱中的小小窗户打开。露出一张猴脸来,黑豆眼对着云澜,发出吱吱地得意叫声。   别说云澜瞧得发笑,就是云妙也是忍俊不禁。   云澜兴冲冲地带着小船和小雪,道,“走,咱们去小池中试一回去!”   因家中园子里小池水浅,都没有云澜身高深,云妙也没去管他,只叮嘱着让这两只不要玩太晚,也不要弄湿了衣服,就自在房中打坐。   谁想小雪到了半夜才溜回来,想是累得狠了,趴在窗下的软榻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云妙微微一笑,也不去理它。   一夜过去,正是中秋佳节了。   京中人家多富庶,逢这等大节,更是要备上各色时令鲜果点心美酒等物,家中饰以彩灯绸饰,放上烟花,于夜间全家男女老少齐拜月神,特别是那些未嫁女儿,还要奉上自己亲手所做香包丝络等物,以祈得月神保佑,好让女儿家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将来能嫁个好郎君。   有那富贵的人家更是为过个中秋,要耗费千金之巨,除了中秋节令时鲜美酒之外,还要搭起望月花台,请来小唱戏子吹拉弹唱,笙歌通霄。   云家这是在京中过的头一个中秋,因有喜事连连,瑞娘手上也没那么紧巴巴的,便也随着大流,添上各种中秋用品,家中下人们都有份例两块月饼,和五十文钱。还给家在京城的下人们都放了半日假,准他们回去与家人团圆,第二天清晨回来即可。   至于那些从老家带来的下人们,也让厨下备了好饭菜,准后半日可在房中歇息,不过有职务在身的还是不能歇着,可以拿到赏银,故而不管是歇着的,还是做事的,这天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云家这天也是在各院子里都挂了彩灯绸饰。特别是正厅,更是装扮一新,正厅院当中设了大香案,摆了月饼、西瓜、葡萄等时鲜果当祭品,那西瓜还切成了漂亮的莲花状,两边红烛高燃,香烟袅袅。   待得月儿升起,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瑞娘亲手切开团圆月饼,给五人各分一块,因云妍已经出嫁,就没有留她那一份,瑞娘将切好的饼依次分给家人,每人都是喜笑颜开,神清气爽,瑞娘笑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家就要多人口啦。”   云澜拍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明年就多了新嫂子了,说不定我还有小侄子呢!哥,我说的是不是?”   云涛脸上一红,伸指点了点云澜的头,“就你口快。”   瑞娘却是心喜,心想小孩子的话最是灵,说不定明年还真能抱上孙子哩。   云澜却是心急地扯扯云妙的袖子,挤眉弄眼地,云妙才笑道,“澜弟有个好把戏要给大家看哩。”   云晨抚须问道,“是什么?”   云涛笑道,“莫不是要给大家练你新学的拳法?”   云澜咧嘴一笑,“就在后园子里呢,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几人对视一眼,笑眯眯地跟在云澜身后进了后园。   那后园也被打理得精致,有几棵开花的树上也挂了彩灯,瞧起来又喜庆又好看。   云澜将云家几人带到小亭中坐上,亲手倒了茶给爹娘兄姐,面上挂着笑容,“你们就瞧好吧。”   说着从腰间取了管笛子来,吹起了欢快的小调。   瑞娘轻声笑道,“这个小猴儿,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笛子。我当娘的反不知道。”   云晨觉得小儿子一团孩子气,却也充满童真之趣,不由得笑道,“儿子大了不由娘,将来还会学好些你我不知的本事呢。”   就比方说妙丫头吧,自己都不问她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了,免得被惊着。   还有涛儿,来京里不过半年,交游广阔,人缘颇佳,很是识得了好些名门公子,有时自己在官场上见了不熟悉的人,对方问起来,倒十有八九是见过自家儿子云涛的,自己这老子还不如儿子有名气呢,再加上娶了裴家女,云涛日后更是前程一片光明,果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云澜吹着笛子,眼珠却只是瞧着那一泓池水,待从山石后转出来一个亮点,便吹得更是起劲,还挤眉弄眼地示意众人去瞧。   亭中人的目光自然都随着去看,见那亮点其实是一团烛光,自池水远处悠然而来,待近了些,才看出来其实是个小小的船儿,船头点着支红烛。   瑞娘见了笑道,“哦,原来衡公子送的船儿用到了这里啊。只是这船在水上,好好的怎么会动呢?”这浅浅池水中没有暗流,此时又无风。   云澜放下笛子,得意不已,“这还是我想出来的好主意,一会等船来了就知道了。”   果然小船悠悠近了,大家借着烛光,却是能看到船两边的桨在水中划动,操桨的却是只小白猴——小雪。   除了云妙早知道以外,那三人都是忍不住笑出声了,亭中顿时欢笑一片。   云涛拍着小云澜的肩,笑道,“好个精灵小弟,还知道给小雪分派差事,这倒是奇了,小雪这回怎么肯听你的。”   小云澜拍拍胸膛,“以前不听我的,那是因为我还小,如今我长大了,小雪自然就听我的了。”   云妙见他这般自信,也不去吐他的糟,小雪从船上跳到了岸上,几下就纵进了亭子,小云澜忙去收拾他的宝贝船儿。   云妙将手里月饼捌了一小块喂给小雪,小雪叨了几口吃掉,在几人面前跳来跳去,吱吱喳喳地叫着很是快活,这家伙也是个人来疯,刚才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回划船的本事也觉得本猴很了不起,求打赏求夸奖来了。   云涛也拿手中的月饼小块逗它,小雪都很给面子地叨走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回,才各自散去,回到自己院里歇息。   此时夜已深,云妙回了自己房里,猴儿小雪早就睡得呼呼的了,想起还在灵兽袋里的龙龙,云妙忙用神识去察看了下,这小家伙却是还在睡着,云妙在它身旁放了粒灵宠丹和一颗灵蚕蛹。算是给小家伙的过节礼了。   云妙坐在自己的床塌上正打坐着,忽然听见窗棂一声响,一个东西打在了窗格上。   云妙飞身去瞧,却见地上的是一粒小石子,而对面房顶一道黑影,冲自己挥了下手,旋即飞身而去。   三十 夜会   见那黑衣人离去时不慌不忙的样子,云妙心道这些年还从来没见过敢到姐的院子撒野的呢,这谁呀,这么大的狗胆?   云妙气得都忘了用神识,倒是亲自缀了上去。   但见那黑衣人奔出数百步,从墙头跳入了巷子中,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看模样倒是有点熟悉,那黑衣人也在马车旁站定,瞧着云妙过来,便一拱手,道了声,“云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听声音,倒是熟人,正是上官衡身边的那个护卫定风。   但见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一角,车中人端坐其中,笑容清雅,目光灿若星辰,一身淡衣,仿佛满天的月华都落在这小小的车中,望向云妙,唇边带着浅笑,但声音却于清朗中微微喑哑,象是担心被拒绝的紧张。   “小妙,如此良夜,同去游安乐坊如何?”   云妙愣了半天神,好象是被迷惑住了般,不由自主地就上了车。   上官衡星眸带着欢喜,这一路上还真担心小妙不肯陪他一起去呢。   车还是曾经坐过的那豪华舒适的马车,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这会没有小云澜在中间插话,车上的两人互相都瞧着对方,却都是脉然不语。   远处传来隐隐的乐歌欢笑之声,也不知是哪家仍在欢庆良宵,而车内一片安静,带着一种令人着魔的气氛,云妙觉得,光是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就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听得鞭声清响,马车遽然发动,引得车内两人都是身子一倒,云妙本不至于保持不了平衡,但见着上官衡关切的伸出了双臂,便也由得对方扶住。   上官衡将那个纤妙身子微微揽在肩头,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松,心中却是欢喜之极,只想找个无人处大喊大叫一番,小妙并非对我无意的!小妙也是喜欢我的!   淡淡的松柏之香自上官衡肩头传来,云妙微微靠在他身上,那晕眩之意仍未散去,反是愈加强烈了。   车外的定风会心一笑,继续赶着车,本来不错的赶车本事,如今反暂时倒退了好些。   嘿嘿,为了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咱也是要出力的。   安乐坊原本就是夜市,中秋节这夜,这里更是热闹非凡。   有全家男女老少都在大街上边说笑边逛的,也有好些平时从不出现在夜市的年轻女子带着幄帽出来游玩,身边多有年轻男子相陪,也许是夫妻,也许是小情人,反正在这种节日欢乐的气氛之下,那些礼法规矩,好象也刻意地被人忘到了脑后。   定风将马车在略偏僻些的地方停了。   上官衡与云妙下了车,云妙正瞧着这与往常夜里大不一样的安乐坊,心道如今的年景倒比当年好多了,看来这个皇帝当的还不错。   正乱想间,上官衡将一顶蒙着淡绿绡的幄帽递给她。   他倒是好细的心思,准备这般齐全。   云妙莞尔一笑,接过来戴上。   二人并肩走在安乐坊的长街之中,那长街两边都挂满了彩灯,往日里那些摊贩象是齐齐约好的一般,在摊前都要挂几盏精心扎制的花灯,笑容也比平时多了几分,这天出手买物件的,也往往都是大方痛快的,并不去斤斤计较。   这满眼的热闹上官衡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喧嚣热闹,华灯明月好象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遮住了,他能瞧见、听见的唯有身边那人。   眼瞧着上官衡走路心不在焉,差点就被迎面走过来的路人给撞上了,云妙忙拉了他一把。   “小心。”   上官衡心下好象吃过了蜜般的甜,只是笑得眉眼弯弯,带了些痴意地握住了云妙还没缩回去的手。   “小妙。”   这般傻乎乎的动作,却让这容如冠玉,唇齿含笑的绝世美人儿做起来,显得格外动人心神。   云妙一瞬间就被迷惑到了,心想,姐修行了这么多年,可谓是道心坚定,如今怎么倒这般容易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坊市中有条穿行而过的河,此时河中也被放满了各色彩灯,那些相携游玩的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们都在河边放盏花灯,似乎还要在灯上提写些字,然后两人一齐放在河中,任花灯飘远。   上官衡想起那中秋节的风俗,遂拉着云妙也去买花灯。   那桥下卖花灯的却是一对老夫妻,笑眯眯地做着生意,买灯的人很多,老夫妻一个管收钱,一个管取灯,点灯,交到买灯人的手中,配合得很是默契。   收钱的婆婆笑得眉眼弯弯,冲着每一对来买花灯的小青年们说着吉利讨喜的话,端地是好口彩。而那位老公公却只是忙着手上的活计,偶而憨厚地瞧着自家婆娘微微笑一下。   啊,云妙仔细一看,竟然还是熟人,这婆婆不正是那位卖竹器的大娘么。   嗯,咱的回春丹效果就是好啊,这么久了,还是跟刚服的时候一样。   又看着老公公那模样,嘿嘿,看来卖竹器大娘家中生活很是美满啊。   上官衡排着队终于买到了一盏精致的重瓣莲花灯,见云妙点头表示喜欢,心头一热,摸出一锭银子就塞给了老公公,倒把老人家吓了一跳。   卖竹器的大娘忙要找钱,上官衡忙摆手道不用,拉起云妙就跑,两人来到了河边,齐齐将那盏灯放在河水上面。   但见河水沉沉如墨,那千百盏彩灯却好象墨色底子上缀满了星辰一般,顺着河流,载着有情人的欢乐和期盼,缓缓地行向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   上官衡抬眼瞧着身边的少女,那玉雪的面容,清灵的眸光,微微带笑的唇角,看着河灯的神情专注却又若有所思,她在想什么呢?   是和我一般,满心想的都是她么?   若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云妙转回了视线,对着上官衡微笑道,“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吧。”   她手指的是河边的柳树林,此时那边倒是人少。   上官衡自是无有不从,估计这个时候就是云妙指的是乱坟岗,他也会欢天喜地跑去坐一坐吧?   二人找了处人少的,却又能看到河上彩灯风光的地方。也不甚交谈,只是靠坐着,瞧那各处的风景。   夜空中时不时地升起一朵朵的烟花,那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夜空,在空中清脆地炸响,极尽灿烂,而又不过数息即灭,如此短暂而美丽,就好象那繁花易落,柔情易冷,一切美好的,都是要终将为时光这把无情刀毁灭的。   上官衡瞧着云妙眼中似有泪光闪亮,正要询问,却听那边林中传来喁喁交谈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一对男女,边走边说着情话。   上官衡微微一愣,倒想叫一声,这边已经有人在了,你们往别处去吧,却是云妙伸出一只小手过来,微微扯了下他的衣袖,带笑的眸光露出几分狡狭,示意他先莫要作声。   却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柔地道:“美儿,就在此处吧,这里倒是清静无人。”   “嗯。”回应的女子声音也是娇柔无限。   听得那两人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最多也只离得二三十步远,只不过他们坐在河边坡下,而那两人却是在坡上,中间隔着一道坡还有十来棵树。   “哎呀,洛郎,你做什么?”女声娇嗔,似是欲拒还迎。   “美儿,好些天未见,可想杀我了,我只抱抱,别的都不做,可好?”   略带急迫的甜言蜜语,任是哪个小情人听了也不忍心拒绝。   坡下的上官衡听得耳热,却是隐隐羡慕那男子的大胆。偷眼朝云妙望过去,见云妙一脸促狭地听得有趣,自己倒是先红了脸。   那一对儿很快就不光抱着,还亲来亲去的,啾啾有声,直听得上官衡面红耳赤,偏偏心中又似有小蚁在慢慢爬过,痒痒的好似促着自己也想动些歪念头。   上官衡终于忍不住,也把云妙的小手拿过来握在手中捏着,那柔嫩若无骨的纤掌令他感觉心中的燥动似降低了许多。   心想,万一那一对忍不住,真地…要那啥了,可就莫怪自己就要大声咳一声,将这对野鸳鸯惊散了。   不过那坡上的男女好似也知分寸,情热一会儿,便在一处说起了话。   “洛郎,你究竟啥时来提亲啊,我娘可是想把我嫁给娘家表哥哩。”   娇声幽怨中还带着那么点威胁。   “好美儿,你也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娶那楼家女了,一等她进了门,我就叫媒人上你家去好不好?当时候你嫁过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我就禀了爹娘,立你当平妻。”   听男子的话音,倒是先用缓兵之计,再加上描绘未来,就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唉,只怕你娶了楼家姐姐进门,夫妻情浓,恩恩爱爱,就把我这旧人抛闪在脑后了。”   那女子含情带怨地,声音到得最后,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莫哭啊,我的好美儿,你这一哭,可是哭得我心疼啊,你也知道,我娘嫌弃你家门第太低,所以才定要聘了楼家女为正室,说你只能为妾,可我这心里,却是只有我美儿一个的啊,你若不信,我便发个誓…”   三一 定情   但听得那男子赌咒发了无数誓言,小心着意地温柔,那女子终于被哄得转嗔为喜。   不过一会儿,两人又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上了。   这两只亲来亲去还不算,闻得衣衫扯裂,声音作响,不知是谁把谁的衣服撕破了,只听声音,想是战况还满激烈的啊!   云妙和上官衡都是一窘,上官衡面上早已红晕满布,且因那二人的说话又勾起了他一段心事,心头不由得深恨,拾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头就朝水中用力打去。   扑通一声,石沉水底,河面上激起几朵浪花,这声响虽然不算太大,也足以惊醒那对野鸳鸯了。那两只吓了一跳,虽是那啥情热,也忙慌里慌张地整理好衣服,狼狈地跑开了。   云妙忍俊不禁,但瞧着上官衡却是神情严肃,目光对着河水,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子平,你怎么了”   上官衡却是想起自己和母亲钱夫人的一段对话。   “衡儿,娘知道你喜欢那云家闺女,娘也觉得她很好,云家看着也是良善儒雅之家,但他家门第太低,当不起我南乡公府的主母啊。你姑妈贵妃娘娘还有意将意云郡主许给你呢,老太太又一门心思惦着娘家那位侄孙女。你爹呢,魂都在那两个娇滴滴的姨娘身上,本来就不怎么看重你,这个家里,若不是还有老太太和贵妃给撑腰,咱们娘俩早就没了立足之地了。你若是在这娶妻上头失了她们的欢心,咱们娘俩个在上官家的日子可怎么过?”   “衡儿听娘一句吧,不管是程娇容,或是意云郡主,你先娶进来给个正妻之位,再抬那云小姐当贵妾,若是将来生了儿子,还可以抬成平妻,有娘亲护着,你宠着,也不会让云小姐受太大委屈。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衡儿说可好?”   上官衡觉得一点也不好,他不想让一个莫名其妙的旁人横在自己和小妙之间,那些妻妾之间,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斗争,这些年在南乡公府见的难道还少么?就说自己父亲,娶了娘还不够,还要纳两小妾,生了一堆的庶子庶女,整天为了钱财吵来吵去,娘亲这正室当得又何其烦心。小妙能对自己青眼有加,自己就觉得已经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了,还敢拿什么贵妾去恶心她?   若是自己能娶到小妙,旁的人,他是再也看不进眼里的。才不会让小妙受自己母亲受过的罪!   因此方才听到那一对男女在说什么贵妾平妻的,他就只觉得阵阵烦恶。   上官衡转头看着云妙,那清丽面容上仍带着微笑,似乎一点也没有被那两只的话影响到。   “小妙,我…”   怎么话到了嘴边,偏象是被卡住了一般,就是说不出来。   上官衡一急,额上都冒出了汁。   云妙也看着他,那美少年一张白玉般的面容上红晕未褪,双眸闪着星光,瞧着自己欲言又止神情急切,果然是月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云妙伸出手,拿着帕子给他擦去额上的汗,趁机多瞧几眼。   上官衡心头登时欢喜无限,恨不得多流些汗,让小妙好一直擦下去。   眼瞧着小妙那白细如玉的手腕,鼻际闻到她襟袖间若有似无的暗香,上官衡的心越跳越快,忽然双臂一伸,终于将那朝思暮想的曼妙人儿紧紧抱在了怀中   云妙依偎在上官衡的肩头,却是毫无反抗之意,心下想着,没想到当年看着那般瘦弱,如今却是结实了许多,靠上去刚刚好。   上官衡见小妙并没有推开他,或翻脸走掉,这般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显,心头简直是难以形容的狂喜。好象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千年的宝贝般,目光一点也不舍得移开,双眸烱烱,死死地瞧着云妙,那贪婪的态度,好象瞧一眼就少一眼似的。   云妙觉得他这傻样子很有趣,便微微俯过唇去,在他光洁的下巴上轻轻啄了一口。   上官衡微微发出一声细细的哼声,身子一僵,眸中却似如迸出万千烟花般地灿亮。   啊,被亲了啊!   瞧着他这个样子,云妙忍不住发出轻声的低笑。   上官衡却是俯低了身子,眼睛晶晶亮地瞧着云妙,把整个脸都恨不伸到云妙面前,那意思就是还要啊还要。   云妙带着笑又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上官衡兀自不满足,委屈地指指着双颊和嘴唇。   云妙却不肯再如他的意,而是伸出两只爪在他的俊脸上捏弄一气,呵呵,当年她就想这么做了,如今可算找着了机会。   上官衡却是傻笑着任她欺负,云妙过足了瘾才罢了手,却觉得眼前一黑,上官衡已经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在她的脸上落下如急雨般的亲吻。   最后却只停在那一点红唇之上,辗转反复,力道虽是轻柔,却是流连忘返,极尽缠绵。   云妙只觉得心头晕晕沉沉的,全身都热乎乎的,已经不能如常般思考,什么灵气,神识,似乎都被忘在了脑后。胸中好象有一团火苗被慢慢地点起,将整个人都要焚烧成灰烬!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妙才彻底清醒过来,却还是靠在上官衡的怀中,上官衡瞧着自己,笑得一脸傻兮兮,气息还有些不匀,这家伙,定是亲得喘不上气来了才舍得放开。   小美人儿,这你可就比不上姐了,姐有先天灵气运转,不呼吸也是可以的!   上官衡略平了平呼吸,轻声道,“小妙,我有话要说。”   双眸相对,上官衡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这辈子,我只要娶你一个。”   云妙听得心热,却也有着隐隐的疑惑。   南乡公高门大户,怎么可能让上官衡任意而为?   只听上官衡道,“小妙你要三年后才肯出嫁,在这三年之内,我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成为我上官衡唯一的妻子。”   咦,三年的事情,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云妙却是给他泼冷水,“若是找不着办法呢?”   莫非也和刚才那两只一样,搞个什么贵妾待升级的把戏?   云妙决定,若这家伙敢这么说,就一脚把他踹到河里让他好好清醒一番。   “小妙,若是找不着办法,我,我,就终身不娶…你…你嫁给旁人好了。”   说到最后那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心如刀割。   上官衡想到自己的心尖肉披上新嫁衣,靠在旁的男子怀中的画面,真要是有那一天,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瞧着上官衡星眸蕴泪,薄唇紧抿,云妙也有些动容,伸出手轻轻抚上小美人的脸,轻轻道,“子平,你放心,我若是嫁不成你,这一世,也永不会另嫁了。”   本来就没打算嫁人的,若是为了我的小美人儿,倒还可以考虑一下,若是不成的话,也没关系。收了色心,老老实实地修道去吧。   此话一出,但见上官衡面上神情立转,由阴云密布变为艳阳晴好,笑容灿然,抱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死紧。   “小妙…”   见他这般感动,云妙心中有点发虚,自己这算不算是欺骗感情啊?   上官衡默然片刻,却道,“小妙这么说,我好生喜欢,…不过,若真是那样我们做不成夫妻,小妙也不要一个人,这世道,孤身女子生活不易,我可不舍得你被人欺负。”   这句话好象击中了她深藏在心底那不可言说的一角,直令云妙心中一暖,鼻子微酸,泪水夺眶而出。   “小妙,你这是怎么了?我…”   上官衡一见她的泪就心慌意乱,七手八脚地给她拭泪,“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   云妙按住他的手,道,“子平说得很好,处处都是为我着想。子平,我也有几句真心话要说。”   “子平知道,我是云师父的弟子,从小就学武,师父一生漂泊江湖,自由自在,我也跟着耳濡目染,心向自在,本来那三年后才出嫁一说,只是个缓兵之计,我的真心是想到这世上名山大川,沙漠边境四处畅游的。如今为了子平,我愿意一试,不过子平若是此事不成,我们也不须强求,各自珍重,相望于江湖罢。”   柔情易冷,烟花易逝,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长地久,还不若把握现下的美好,珍惜眼前的人。   海誓山盟又如何,任何情比金坚刻骨深情也比不上时光的无情!   而能抓住的,只有眼前这瞬间的美丽,拥有过的,永远的存在记忆里,没得到的,亦无需苦苦追求,得失有分天注定。   相爱时真情以待,拥有时倍加珍惜,离别时也不必彼此怨恨。   这一番言语说得冷静而现实,上官衡却是听得心中百味交陈,好象那相望于江湖的可怕现实就冰冷地摆在他的面前一般,心头有如坠入了冰窖,他微微一颤,不由得将怀中娇躯抱得更紧。   他不要相望于江湖,两人各寻归宿,那样的人生,还有何意趣?   小妙喜欢四海云游自由自在,他就陪着她到各地去走走,绝不拘束着她,至于南乡公府,他总有办法能解决此事的。   而此时,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他自要暗中谋划,用事实来让小妙看清他的决心。   三二 天衣   云妙从马车上下来,挥手与车中人作别。   那马车在巷口还停了一会,直到看见她跃入高墙才发动离开。   此时已是接近临晨,她一点也不觉得困倦,胸臆间满是初萌爱意的甜蜜。   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闭上眼,清俊笑容却在眼前挥之不去,呵呵,这才不过刚刚分别啊!   云妙最终却也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个好梦,醒来时天光大亮。她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起床,只有她最晚。   云妙让兰儿给梳着头,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   兰儿频频瞧着自家小姐,觉得好象小姐今天心情格外的好。眼角眉梢带着喜色,唇角上扬,也多了种别样妩媚。好象,比从前更好看了,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清冷,多了些温和可亲的俏丽。   “小姐,好象更好看了。”   兰儿给她梳好了一个双挂髻,又照云妙的意思在发间只别了珍珠银簪,虽然没有多余的饰物,但乌发堆云,珠光一点,衬着云妙面容更是清灵绝艳如明花晓露一般。   云妙照了下镜子也觉得很满意,伸手在兰儿的圆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兰儿也变好看了啊。”   伸手从妆匣中拿了朵珠花,别在兰儿的发间。兰儿还没愣过神来,云妙已是出门去了。   哎呀,小姐这么这样?   兰儿脸上一红,手抚着被捏过的地方,心想小姐方才那动作怎么倒象是哪家的风流公子做的?而自己还可耻地心头乱跳了一把…   云妙一早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先去后园视察了遍药园,那新接手的小丫环也做得不错,原本那些带着灵气的药草长势都还好,就是要变成能用的只怕还得再等等。   听得云妙夸赞了几句,还赏了个荷包,小丫环更是乐得咧开了嘴,满心欢喜。   云妙又去蚕房看那些灵蚕种,如今留种的茧子已经都化蛾,得了上万的的灵蚕种,以后就可以多养一些,好给自己做件真正的灵衣了。   将灵蚕种放上几天,就可以出新的蚁蚕了。如今却正好是空闲时期,玄儿把蚕房门关紧,自己坐在一边,打着灵丝络子。   果然是认真的姑娘最好看么,瞧那专心凝神的样子,灵活翻飞的手指,便是原来被人诟病的黑炭样的皮肤,现在微微变浅,隐隐透出健康的光泽,让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大不一样了。   难怪曾听院里的丫头们说笑,现在的玄儿人送外号,黑里俏!   玄儿瞧见小姐,面上绽开笑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说话。   “小姐,这几样络子都打好了。”说着将放在一边的针线篮递了过去。   云妙将那些络子都拿起来看,果然有的飘逸雅致,有的天真童趣,还有的典雅大方。   越看越喜欢,便又狠狠夸了玄儿一番,直把个小黑妞的黑脸都夸得透出了红色,才将那些打好的包了,带了往正院而来。   瑞娘送嫁了云妍,打点了中秋,脚不沾地的忙过了这一阵,如今离云涛的婚期还有半个多月,聘礼酒席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妥了,只等着到时接新娘子了,现下总算偷空可以歇歇了。   瑞娘半闭着眼躺在榻上,小丫头给捶着腿。   捶着捶着觉得力道变了,手法也不同,似乎更知道哪里最酸痛最疲乏,不由得夸道,“嗯,绣儿长进了,捶得越来越好了。”   耳听着细细压着的笑声,瑞娘睁开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捶腿的人已经换了云妙。   云妙笑嘻嘻地道,“娘亲,我可是捶得好,正要讨娘亲的赏哩。”   瑞娘捏捏她的小脸,道,“给自己的亲娘捶腿还要赏,羞是不羞?”   话虽是这般说,瑞娘还是怕女儿累着,只捶了一小会儿,便让她歇了手。   云妙从袖中取了那些络子出来,在塌上一字排开,献宝道,“娘,这是我前些天让玄儿养的蚕丝,混了其它的丝线编的,你瞧好看不?”   见自己闺女一脸求夸奖的样儿,瑞娘看着那些络子果然打得精致,拿起一个放在手中细细观瞧。   见丝线中间有一股隐隐闪着光华的线,不用问也知是云妙前些日子神神秘秘鼓捣出来的了那蚕丝了。   “娘,这些络子随你挑,下剩的再给爹哥哥和澜弟。”   瑞娘拿了个如意祥云纹的络子,点着云妙额头,笑道,“你这丫头今日恁般讨巧,定是想求什么事了?”   云妙嘿然一笑,“看娘亲说的,我哪天不是都要讨娘亲的开心,哪里就是心有所图了。嘿嘿,…不过,今儿还真是要和娘说,一直听说京城中锦绣坊和天衣坊的衣料极为有名,小妙这不是正鼓捣蚕丝么,就想过去瞧瞧,若有好的衣料,也替娘买匹回来。”   瑞娘想了想,点头道,“嗯,去吧,多带几个伺候的人去。有什么看中的就买回来。若不是娘这几日累着,倒也想和你去瞧瞧。”这京里的风气和碧柳城不同,闺中女子倒不会死死拘在家中,有些大家小姐戴了幄帽就带着丫环在街上逛哩。   说着就吩咐人去给云妙拿些零花银两。   云妙忙推辞了,笑嘻嘻地道自己还有好些没花完的呢。   云妙答应得很好,说是要带上几个伺候的人,实际出门的时候还是自己一个。   咳,其实也是怕麻烦啊,万一碰上个什么事,自己一个人说闪就能闪,带着丫环就太不方便了。   在京城中天衣坊和锦绣坊齐名,不过天衣坊更注重衣料的珍稀,锦绣坊则主要在手工技艺花样上下工夫。这两家的后台也都很硬,传说锦绣坊靠的是皇后娘家,天衣坊却是闻名京城四公子之首的德王爷的产业。   锦绣坊位于城东,天衣坊却位于城西,占地约二三十亩,左临着丞相府,正门对着大街,右挨着尚书府,京中向来就有东富西贵的说法。能在寸土寸金有时连银子也买不到的地方的城西开铺子,这位德王爷果然有手段,连皇后娘家也无法与之相比。   云妙走到天衣坊门口的时候,那门口有一大片专门用来停马车的地方,有几辆很华丽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靠墙修着一溜小亭,亭中有石凳石桌,跟来的马车夫们都坐在里面喝着茶水,这家想的倒是很周到啊。   云妙走进去的时候,那些马车夫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倒不是因为瞧着云妙的长相,而是因为进天衣坊的人极少有不坐马车靠地走来的。且不说那些出入天衣坊的小姐们身份都是尊贵且富,缺一不可,就是小姐身边来取衣饰的侍儿们,那也是要坐了府里的马车过来的。   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的两个英俊小伙计也是楞了下,有一个人嘴唇动了下想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拦下了。   “小姐可是来挑衣料的,快里面请。”   笑容可掬的小伙计忙弯腰行礼,声音清亮中带着欢快,仿佛云妙来他们店里好象是他们天大的荣幸一般。小伙计偷眼觑着这位步行来的小姐虽是戴着幄帽,看不清面容,衣饰也不华丽,但瞧这身姿仪态,就不是凡俗之女,那衣料也相当考究,虽比不上天衣坊的精品,却也比那些下品绰绰有余了。   云妙可不知道自己一时图省事的步行,居然会引来这么些的好奇,若是,就算不带丫环,好歹也要坐辆车吧。   跟着伙计进了大门,见这天衣坊一进去就是间宽阔的大厅,里面有五六位服饰统一的年轻女子正候着,看来是坊中的女管事,伙计将云妙送进了大厅,行了个礼又回大门处去了。   云妙倒是对这伙计很有好感,这天衣坊的东家从哪招来这些品貌口才风度俱佳的人才,难怪在京城享有盛名呢。   这大厅中装饰得美仑美焕,各色华美绚丽的衣料自墙顶垂下,形成重重帘幕,依着不同花色,帘幕中还隐隐显出名色珍玩字画,也都是能和这衣料相呼应的。   云妙还在游目打量,一名坊中女管事带笑迎过来,动作优雅地施了个福礼,语调欢快,“这位小姐,奴家有礼了。不知小姐是想看看衣料还是要订做成衣?奴家可以给小姐介绍一二。”   这坊中的女管事看来都是身负接待之职,衣着是利落的红黑二色窄袖短襦长裙。这样服饰一水的穿在数位年轻女子身上,倒显得十分别致整齐,再细瞧这些人的长相,都是中上之姿,既不会让人觉得丑陋跌了天衣坊的份,又不会国色天香长相出众反而喧宾夺主。   云妙笑道,“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衣料。”   那女管事其实也瞧见云妙并不象其他豪门小姐一般,前呼后拥地带着好些丫头婆子出门。   这位倒是清爽,看着许是家境中等的闺秀,便微笑地将云妙带到那中等的待客间里。   云妙其实看衣料是假,想趁机偷学点人家的技艺是真。   自她有了那些灵丝,她就用灵气将灵丝织成了绢料,虽只有一小块,连半张床单都不够,却已经能觉出不凡了,就是她的手艺还是太差,那卖相着实难看,东一个结,西一个结的,有的地方稀疏,有的地方又过密了。汗啊!   二三 暗争   女管事抱着一册厚页,放在云妙面前的小桌上,那厚页翻开,每页中都夹着衣料小样,下面还有衣料的名称,价格。云妙心想,不愧是京城中有名的天衣坊,这法子倒是一目了然。   女管事抱过来的都是坊中价格适中的,还道若是云妙看中那种,她在一边也可以详细介绍。   云妙笑道,“我只怕要多挑一会,管事若忙只管自去,我挑好了再叫你也使得。”   那女管事察言观色,见云妙衣着虽不甚华贵,但见到自己家出的衣料,神色之间只是淡然,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似的。并不象那些大家小姐,一见新鲜绮丽的衣料,面上神情虽还镇定,目光却总会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她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位小姐该不会是来者不善吧?   这么一想,她就算本有心走开一会儿也不敢了。   云妙却是打定主意要偷师的,目光虽在册页的衣料上,神识却已经探入天衣坊的后院了。   那后院中却是织坊的所在,一排排的织机架在大厅中,女工们正劳碌地织着丝绸,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正在四处巡视,看样子是个监工。   云妙看了一会儿,虽然似乎若有所得,不过她们织丝是用的织机,自己则是用灵识,能借鉴的还是不多。   这么一想,云妙就有点失落,嗯,还是随便给家人各挑一匹拿回去好了,也算不白来一趟。   神识随意地扫过织厅隔壁,那里却也有个大厅,却是用木门分出许多小屋来,每个小屋内都有位女工在剪裁缝制衣裳,那些衣裳所用织料果然都十分美丽,风格也各不同,有的华丽灿烂,有的却是英华内敛。   对这些千姿百态的华服霓裳,云妙也不过一扫而过,只在到最后一间小屋内,才微微一惊。   那坐在小榻上正低头缝衣的女子,分明是个熟悉的人,通微村的绢秀!   想起容小鸾信中说起绢秀因为心灰意冷,不愿留在伤心地,便离了村子去俗世了。没想到却是来了这里。   再一想,绢秀以制衣为生,到这全朝最有名气的天衣坊来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的女工月钱高,后台是德王爷,也无人敢来欺负这些女工,据说这两大制衣坊里,不少手艺好的女工都不愿意嫁人,当伺候公婆一家子的老妈子,宁愿在坊中自梳不嫁。也有那不容于家人的弃妇,若是手艺能被看上,也能在这里找到处安身之所。   云妙心中一动,既然绢秀来了京城,自己倒是可以向她请教些灵丝制作上的问题。她现下手头上也攒了些低阶丹药,给练气期的人用正好,绢秀练气八层,应该正用得着,自己就用这些跟她换灵丝纺织的手艺好了,甚至可以将灵丝交给她代为制作。   一想到此处,云妙不禁面露喜色。   旁边的管事还当云妙喜欢翻到的这页衣料,心想,这位总算有看得上的了。   “小姐可是喜欢这种轻云绡?”   云妙觉得长期以来困扰她的难题解决了,心情很好,点了点头道,“就要一匹吧。”   然后随手指了几样给家中其他人,一共五匹。   管事没想到这位小姐出手却也大方,面上笑容更深,算好了一共三百零八两,自动把零头给抹了。   天衣坊的东西,果然价钱也是不菲,这三百两若是到普通衣坊,够给全家人做一年的衣服了。   云妙从袖中取了银票付了,写好了地址让管事的派人送到云府去。管事的见这地址,并不象是特别富贵人家的,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云妙站起身来要走,却是听见外面大厅中有人在高声争执。   “咦,裴小姐这就要走啦!怎么也不和我杨家妹妹打个招呼再走,怎么说也是差点成了人家嫂嫂的啊。虽说是杨飒哥哥退了亲事,可那也是因为裴小姐自己个不检点,名声有损引起的,后来不是也聘出去了么,哦,听说那云家不过是六品小官家的门第,莫非是裴小姐因此心有介蒂?”   说话的人听着也是个年轻女子,声音清脆尖利,说的话也是极尽刻薄。   “郡主何出此言,六娘不过是方才急于回家,才没有看清杨小姐而已,既是郡主有言,六娘便在此见过郡主和杨小姐了。听郡主所言,似乎听了不少流言非语便信以为真,裴杨两家退亲书都已经写下,上面可并没有提及原因是因六娘名声有损,郡主却是从何处得知的?我未来夫家云家,也是碧柳城名门望族,家世清白良善,能得此夫家,还真是要感谢杨公子成全之德呢。”   裴六小姐这一番话说的也是不卑不亢,暗含讥讽。   说完了这番语,裴六小姐微微福身,“郡主,杨小姐,六娘家中还有事,不便奉陪,这便告辞了。”   说着,便带着身后的两丫环轻红绿烟就要离开。   那杨飒的妹妹杨如柳却上前一步,堵在了裴六小姐的去路上,面带笑容,“裴姐姐莫急着走,小妹好容易见着裴姐姐一回,可是盼着多说几句话的,日后等姐姐出嫁,那些宴席,姐姐估计是去不了,就连这天衣坊,姐姐只怕也难得进了吧,可不是更见不着了么。”   她这声音更高,引得本是在两边的客室里选衣料的夫人小姐们都派人出来看看究竟。这话里话外,还是嘲讽裴小姐低嫁寒门,未来的相公没有官职在身,不但那些高门聚会没资格参加,日后只怕连天衣坊的料子都用不起了。   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轻红性子有些急,就要上前替小姐说话,却被绿烟在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裴六小姐深吸一口气。面上微笑未变,正要开口,却听后方传来清脆笑声。   “真是好巧啊,裴姐姐也来了。”   裴六一听这声音却是熟悉,转过头来见是云妙,不由得绽开真心笑容,如春花初绽,明艳非常。   “云妹妹。”裴六拉着云妙的手,见云妙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想到云涛,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烧,微微低下了头。   云妙笑道,“裴姐姐来得正好,我正给全家人挑了几样料子呢,这位管事,烦你去把那上好的图册拿来,让我裴姐姐好好选一匹,就当是我这当小姑子的给未来嫂子的见面礼了。”   此言一出,那在一边找碴的意如郡主和杨如柳都是一惊,心想云家不是寒门小户么,怎么也有银子到这天衣坊来了。   杨如柳瞧着云妙全身上下,虽是穿着朴素,但那清丽的长相,通身的气质却令人妒忌,不由得心头泛酸,牙根发紧。   “哎哟,这位管事,这天衣坊莫不是也可以赊欠了。可要小心某些打肿脸充胖子的赖账不还哦。”   那管事心知这些贵家小姐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一个小小服侍客人的管事,却不想参和。   遂笑道,“杨小姐说笑了。方才这位云小姐选了五匹衣料,银子都已付过了。”   抬眼看见杨如柳和意如郡主的身边,也站着位天衣坊的管事,姓赵,大家都在坊中共事,自然是认得的,便朝那赵管事瞧了一眼。   那赵管事却是心中称苦,这两位娇蛮小姐可是不好伺候,每次来都挑来捡去,嫌这嫌那,要求一堆,最后也买不了一匹料子,伺候的人态度还一丝不能松懈,不然她们就要一状告到总管那里去,是故每回这两人来,都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前,只是自己倒霉,才被总管抓过来的。   杨如柳心里更是愤恨,她自己一个堂堂嫡女,要真的买下一匹衣料也要积攒好几个月的月钱,恁什么一个穷酸小官家的女儿,一出手就是五匹!还有余力轻轻松松地送未来嫂子?   云妙身边的管事见机行事,忙便眼色让人去拿了新图册过来,道,“云小姐,这是新图册,可要到房中细细挑选?”   云妙拉了裴小姐,笑道,“裴姐姐,请吧。”   裴六觉得自己能嫁到云家真是明智,婆婆小姑都是识礼善良的,而且云妙还对自己这么好,在郡主面前都敢挺身而出为自己出头,果然有胆色。   她却不知,云妙可是对郡主公主这些字眼极其愤恨,每逢见着必要想法灭一下的,更何况还有为嫂子出头的借口。   那杨如柳还待上前说话,却见云妙望了杨如柳一眼,向裴六笑道,“裴姐姐,这位可是裴姐姐的闺中好友?这般不舍地拉着姐姐说话?”   裴六还未答,杨如柳却是冷笑道,“自是好友了,你这位未来嫂子,可是当初差点成我杨家媳妇了呢?”   哼,你家巴巴要娶的,可是我家不要的!   云妙面上微惊,“原来是杨家小姐啊。”   露出真心的笑容,“多谢杨小姐大方,把这么好一个嫂子让与我了。”   说着便是福身一礼。   “杨小姐可是也来此挑选衣料?杨小姐兄妹情深,想必也会给嫡亲侄子添置一身的吧?”   “方才我倒是瞧见了好几件适合两岁孩童的,价格也不贵,一匹不过八十两,杨小姐可一定要看看哦。”   杨如柳不明其意,冷笑道,“什么嫡亲小侄子,我就一个亲大哥,又没成亲哪来的侄子?”   云妙拉着裴六走进客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城北杏花巷第四户人家,杨小姐一访便知。嫡亲骨肉,流落在外,听着着实让人于心不忍啊!”   三四 破财   杨如柳眼皮一跳,暗自心惊,听着这小贱人言之凿凿,莫非自家哥哥真的在外面有了外室和私生子?   须知世家子弟若是未娶正妻便有了庶子庶女,那就象是跟天下人宣告这家规矩太乱,子弟浪荡一般,更惶论是有了外室和私生子。   除非是爹娘存心要把自家闺女推入火坑,同等家世的嫡女是不会愿意嫁给这种人的。或者降一个档次,那样杨飒就只能娶个庶女回来。   而作为杨飒的妹子,杨如柳的亲事也会受些影响,世人会想,这种家风出来的女儿,只怕也是不会持家的。   见好些会客室的门口都出来了丫头婆子们,都瞧着自己这边的热闹,杨如柳面如火烧,心里把云妙恨了个死。   可云妙已和裴六小姐进了会客室,她也不可能冲进去跟人对质,即使对了质,万一是真的,自家的名声可就…   意如郡主跟杨如柳本是站在一处,在众目之下,此时也不禁朝边上退了退,刚才她还杨家哥哥长哥哥短的,一想到那长得英俊的杨飒居然已有了外室子就觉得恶心。   那杨夫人可是刚到自家求过亲的!   父王母妃都觉得还不错,正在考虑呢。   自己堂堂郡主差点去给私生子当嫡母,意如郡主的脸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瞧着杨如柳这个好姐妹的目光也不善了起来。   本来是相约来挑些新鲜衣料的,眼下瞧着杨家人便失了胃口,可来都来了,什么也不买,更让人笑话,便朝侍立一边的赵管事道,“找个最好的会客室,拿新鲜样子来本郡主瞧瞧。”   赵管事心里松了口气,这位贵主可算想到正题了。   毕竟咱天衣坊是卖衣饰的,你们这些小姐们尽在这里斗嘴皮子算怎么回事?更别说还影响了其他贵客。   赵管事笑容可掬,恭恭敬敬地领着路,将意如郡主带入了贵客室,意如郡主提裙大步而入,都没有招呼愣在一边的杨如柳一声,杨如柳心知这是恼了自己家了,心中又羞又恼,但还是叫了声,“郡主且等等妹妹。”   终是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裴六和云妙那边,却是一室生春,笑言晏晏。   裴六笑道,“好妹妹,多谢你替我解围。”   心里却想,云家妹妹好神通广大,居然知道那杏花巷的事。   云妙也笑道,“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说着拿起那册页,“姐姐尽管挑,妹妹可是说了要送的。”   裴六其实也奇怪,云家应该不算豪富,可云家妹妹出手之大方,比起自己来也是毫不逊色。   见她这般热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随意挑了款价钱还算中等的。   心里却想,等…嫁过去给见面礼时,再加厚些就是了。   挑完了衣料,裴六见云妙只是孤身一个,还道云妙的下人们都在坊外等候。   “云妹妹怎么也不带个丫环来。莫非是在坊外等着?”   云妙笑道,“只得我一个人来。一个人倒还清静些。”   裴六想起那日在城外,云妙露出的一手功夫来,心想云家兄妹倒都是本事了得。   她的两丫环轻红绿烟却是在心里嘀咕,云家虽不是世家名门,怎么也由得小姐一个人出门的?身上还带着这么多银两?   云妙用神识听了下那边杨如柳和意如郡主的动静,面上微露出一丝笑意,现下出去,正好赶上看戏。   于是便拉着裴六出门。   却见那娇横二人组也一前一后的出来,两人面上都是气急败坏晦气模样,好似霉运当头,衰神附身,脚步匆匆而出。   见了裴六和云妙也没顾上找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冷哼一声,便火速出了天衣坊。   那赵管事面上却似笑非笑,态度仍是恭恭敬敬,边送边道,“郡主,小姐放心,你们看中的,一定留着,只需下回再来取便是。”   虽然没做成生意,但想到方才那一幕还是隐隐有点兴灾乐祸的小兴奋。   原来那二人挑好了便取银票出来要会账,才发现手中的银票都被蛀满了大洞,压根看不出是什么面额,自然也就是废票了。   丢了这么大人,又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估计这二位,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好意思到天衣坊来晃悠了。   裴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了赵管事这句话,也大致能猜出可能是这两人忘记带银子或是银子不够。   边上的轻红却是笑出声来,小声嘀咕,“方才还提醒管事的不要赊欠呢,这会儿可是自打自脸了。”   此时那二人已经走远,裴六唇边勾起一丝笑,却也没斥责轻红。   她的家世足以与那二人匹敌,也没必要怕她们。   云妙和裴六相视一笑,携手出了大门,裴六小姐这才发现云妙居然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连马车也没带。便执意要送云妙一程。云妙无法,只得坐了车,又和裴六说笑了一路。   将至云府巷子口,云妙笑道,“裴姐姐放我下去吧。不过若是想进府里喝喝茶歇下脚,妹妹我也是极欢迎的。”   裴六哪能真去,笑嗔了几句,送了云妙下车,云妙叮嘱她道,“裴姐姐,我看那杨家来者不善,说不得还要起什么坏心,云姐这几天千万小心行事,莫要着了歹人的道儿。”   就差个十来天了,只要这十来天不出什么错,等进了云家,就有云涛和自己护着了。   裴六点头应了,二人挥手作别。   轻红在车里吐吐舌头,道,“云家这位小姐可真厉害。”本以为自家小姐能管家算帐,震慑住一府下人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这位云小姐更厉害,对着郡主和世家杨家也毫不怯场,把她们损得灰头土脸。   绿烟也笑道,“正是呢。也不知道云小姐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心里却想,云小姐这般厉害,自己可要劝着小姐嫁进去后时时跟小姑亲近些。   云妙回了府没多久,那些衣料也送过来了。给裴小姐的那匹自是送到了裴府,云妙让把这些衣料都拿去给瑞娘收着。   正躲在塌上闭目养神,却听门口有说话的声音。   “兰儿姐姐,小姐可曾回来,我,我有事要回小姐。”   这是玄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出了什么事么?   云妙让兰儿放玄儿进来,只见玄儿双眉皱成一团,满面焦急,却又怕惹了主子生气。   声音怯怯地说,“小姐,蚕房里好象被人动过了。”   云妙蓦地睁大眼,“你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可丢了什么东西么?”   如今那蚕房有的,便是些出过蛹的灵蚕茧和蚕种了。别的也没什么值钱的,难道是有人打起了这灵蚕的主意?   “今天早上起来,数着那些蚕种好似少了一张。那些蚕种我都作了记号的,放在香灰盒子里的。”   玄儿心中忐忑,这蚕房平时都是自己看着,就是自己去茅厕,也要将房门锁了再去。夜里也是一样要锁门的,怎地就偏丢了一张蚕种呢。   云妙从塌上下来,“走,看看去。”   云妙带着玄儿进了蚕房,这蚕房不大,里面就是一排木架,此时上面都是空的,窗下放着柜子,玄儿道蚕种就是收在柜中的。   云妙见窗户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再去瞧那门锁,心下了然,这种门锁,稍有点手段的都能打开。   还是自己大意了啊。   应该蚕种一出来,就收到空间里去,等要出蚁蚕了再拿出来的。   这个想必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偷着来打开了锁,又取走了蚕种,怕被发现只取了一张,还想着那些张,应该看不出来丢了的。只是玄儿每张都做了记号,也数得清楚,这才发现了。   做的这等悄然无声,定是院子里的内贼了。   而自己这院里,一向都是老实人,除了那两个前阵子送来的美貌丫头外也就别无他人了。   想到此处,云妙微微冷笑,让玄儿去叫了张奶娘,吩咐把院子门锁了,不许出进。   再把院中二十大小来人都叫到了院中。   二十来号人都站在当地,互相看看,心中都有点不安。   大小姐平时最是好伺候,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有一条,不能进静室和蚕房,如今这般阵仗,莫非是出了贼不成?   张奶娘也面若玄坛,那蚕房可是自家女儿守着的,如今丢了东西,少不得也是个看护不力。   自己管着小姐院里的事也好些年了,从来就没出过大差子,如今倒是头一遭了。   张奶娘点了两个平时信得着的婆子,让从下人所居的小院里挨着搜起。   那些平时本就老实本分的人倒不怕,坦然地站着,有几个可能是房中放了什么不入眼的,心下都有些打鼓。   那两名美貌丫头面上也有些惊疑不定,但看着也还镇定自若。   搜了一回,却是没有找到蚕种,其实云妙放出神识,早已经在院子里察看过一遍,灵蚕种上可是带着微弱的灵气的,但在自己的院子里并没有发现。   那婆子们搜过一回,前来回禀,灵蚕种没有找到,却是在扫地丫头袖香的床下,找到了个小药瓶。扫地丫头袖香正是美貌丫环之一,另一个名叫雪玉,分的是烧火的活儿。   云妙接过那药瓶,打开一闻,便知这是什么东西,冷笑道,“好一个能耐大的丫头。”   三五 偷卖   袖香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云妙一个小姑娘,未必知道这是什么,可以蒙混过去,还直嚷着,“那不过是治风寒的药。”   云妙冷笑,“全给她灌了,关到柴房去。”   袖香大惊失色,刚要嚷嚷,张奶娘已经是一个大耳光打过来,指挥着两个婆子动手,灌药,堵嘴,拖着死命挣扎的袖香送柴房去了。   见处理了袖香,没自己什么事,院中众人好象都松了口气。   但只有烧火丫头雪玉眼神中露出了微微的得意。   云妙早就重点盯着这两只呢。   吩咐去请了于嬷嬷过来,又问,“今天都有谁出过府?见过府外的人或是托人送东西出去的?”   众人都摇头道没有。   兰儿却指着雪玉道,“雪玉,你今天早晨还和采买上的婆子嘀嘀咕咕来着,还将一个小包交给她,怎地又不说出来?”   本来若是其他人说了谎,兰儿碍于情面也不好揭穿,不过这两个丫环本来就是小姐吩咐过要重点防着的,她们自己又自恃生得颜色好,虽做着粗使活儿,还要时不时地摆谱,瞧不起院里其他人。如今一个被抓住,另一个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揭穿她,兰儿觉得毫无压力。   雪玉忙跪下叫屈,“那不过是我几件不穿了的旧衣裳,托那婆子送给我姨家,并没什么见不得人东西啊…”心想反正那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你们也不可能去我姨家搜去,即使搜也找不到,看你们还能给我硬安罪名?   云妙微微一笑,“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先不说,你既然递了东西,方才问时,怎么不承认?这就有背主之嫌了。”   指了两名婆子道,“先掌嘴二十。再接着问话。”   于嬷嬷来时,就见云妙院里丫环婆子们都齐齐站着,那个云晨上司给送的妖娆丫环雪玉正被婆子按着掌嘴,那嘴上还不停地叫着屈,什么她是侍郎大人家里出来的,打她就是不敬侍郎大人云云。   于嬷嬷嘿然一笑,“嗬,雪玉姑娘好大的体面,这府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被送来的,打你就是不敬侍郎大人?你是侍郎府里什么身份?爬床未成的丫头?”   那二十下打完,雪玉那一张娇媚脸蛋已经肿得老高,因那下手的婆子们早就看不惯这两只很久了,如今得了机会,那还有客气的,自然用老了力气。   虽是形容狼狈,那雪玉却仍抬头瞪视着云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仇恨。心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翻身出头,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于嬷嬷皱起眉头,见到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货也确实难办,杀了吧,有违天和,留着当粗使吧,又不知何会反咬主人一口,卖了吧,依这货口无遮拦的样儿,定会在外头败坏云家名声。   难怪侍郎夫人要把她们当礼品送走呢。   云妙见她那刻骨的眼神不由心头一动,心想这两个丫环不能再留了。   便微微一笑,“把雪玉和袖香关到一处吧。”   既然那灵蚕种落到了雪玉姨母手中,只要还没脱手,她就能找回来。   婆子们将雪玉也押走。   于嬷嬷关切地问,“大小姐,可是院里丢了什么贵重物件?”   云妙点点头道,“丢了件玉佩。”   遂把搜查发现袖香藏药瓶的事也说了。于嬷嬷一听就知道这袖香定是备着那下作东西,想去勾引老爷或是少爷的。   不由得双眉倒竖,咬牙恨声道,“这两个小蹄子,没一个好东西。”   云妙道,“这几日府里事多,娘亲已经是劳神费心的,就不要拿这事去烦她了,嬷嬷跟娘亲说一声,就说这两丫头做活不力,我要撵了出去,拿了她们的身契,明儿就唤人牙子来,卖到京城之外去吧。”   云妙命院中人都散去,单独唤了那给玉雪捎东西的婆子过来,那婆子却是胆小,一问就什么话都说了。   原来那雪玉从侍郎府里过来,随身也带着些值钱物事,本以为自己貌美如花,虽是不能侍奉大少爷,但料想到了那小官家中,还不是对自己高看一眼,宠爱有加?   谁知老爷还没发话,就被大小姐要到了院里,每日做的竟然是最下等的粗活,她原先在侍郎府里伺候大少爷,有大少爷娇宠着,那可是呼风唤雨,穿金戴银,吃穿用度跟个副小姐一般。如今有如自天堂跌到了烂泥地,自然是怀恨在心,伺机图报。   她观察了些日子,发现采买上一个婆子是个眼浅好说话的,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时不时地送一两件给那婆子,一来二去,那婆子就帮她递些东西给她在外面做小买卖的姨妈一家。起初不过是旧衣饰,那婆子见无什么风险,也乐得做个人情,捞些好处。   今晨雪玉找到那婆子,将一个小包给她让带出去,说是里面只有件旧衣。却是给了她一对银耳环当谢礼,那婆子捏了捏,也打开看了眼,确实是件旧的袄,便出去采买的时候顺便给她姨妈送了过去。   云妙只问清楚了那雪玉姨妈的居处,便将那婆子交给于嬷嬷处理。那婆子估计这采买的肥差是要丢了的,月钱说不定也要扣,这就叫贪小偏宜吃大亏。   云妙见天色还早,便跟张奶娘交待了声,出府而去。   雪玉姨妈住的地方在北城一条小巷子里,这家人姓葛,临街开了个小杂货铺。   葛老娘便是雪玉的姨妈,早年守寡,有一儿一女。她家里虽有小铺子,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嚼用,加上这葛老娘也不是个守本分的,牙尖嘴利,身兼多职,做媒婆卖婆牙婆,走家串巷,全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云妙见那巷子肮脏黑窄,也不愿进去,便在附近茶摊找了个位置,叫了茶水坐下。   虽是衣着尽量朴素,云妙那通身的气派也引得那卖茶老汉心里讶异,这附近可没有这般水灵灵的小姑娘啊,怎么她家大人也放她出来抛头露面?   云妙却是端着茶水,神识已经然飘入那葛家。   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汉子在外面拍着门,“娘还不开门。我回来了!”   一名半老妇人应声开了门,这老妇人穿着紧身小袄裙,头戴绢花,手指上套了几个金戒指,虽已经年老,仍能看出年轻时生得有些姿色,跟玉雪还有几分相似。正是那葛老娘了。   “怎么样?那东西?…”   葛老娘赶紧关了门,拉着儿子进了房,神神秘秘地问。   “咳,娘,今儿可算把我跑断了腿了。累死了,先给倒杯水来,加些蜂蜜啊。”   那汉子摊开手脚,懒散地坐在椅上,模样极平常,估计混在人群中很难找出来,只眉眼间有些鬼崇之态,一看就不似正经人。   葛老娘低声咒了一句,却还是依言端来了蜜水。   “赶紧说说,那东西那底脱出手了没,是不是值钱的?”   她那个外甥女,最是个鬼精的,自被她亲爹卖进了侍郎府就跟她爹断了来往,倒是跟自己这个姨亲近,当初在侍郎府里伺候大少爷,正是风光的时候,可没少夹带些侍郎府里的好东西出来,让自家寻个地方脱手,得的钱平分。   这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自然不做白不做,算下来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了。   就是可惜冷不丁的换了主家,是个穷小官,差事也不行了,这送来的东西就少了。   不过今儿一早就送来了件旧衣裳,做了暗记的老地方里是一张纸样的东西,细看却是蚕种。   这个乡下养的东西也值得巴巴送来一遭?   葛老娘有些不信这东西能值钱,还是她儿子葛老大觉得既然表妹这么费劲地送出来了,定是个稀罕的,当下便袖了出去找路子出手了。   瞧着儿子那得瑟的样子,葛老娘也知道必有收获,忙在一边催问。   葛老大放下水碗,道,“哎,今天我先去了当铺,那老家伙说这东西最多值个十来文钱。”   葛老娘失望地嗳了一声。   “娘甭急,听我慢慢说,我一想十文的东西表妹可不值得送这一回。又换了家当铺,那家天杀的也只给十文。我就寻思,这东西只有养蚕的人家用的着,这京里养蚕的地方可不就是那几家大织坊么。”   “我就先去了个小织坊,寻了那管事的,那人好一阵细瞧,说给我十两银子。”   葛老娘惊叹一声,“哎哟,那看着不起眼的,居然还能值这许多,真是财神保佑啊,我的好儿,还不快拿出来给娘瞅瞅!”   这儿子虽然能说会道,可也是个大手大脚不存钱的,只怕有点银钱就拿去喝酒赌钱了。   “嗨,娘听你这口气就是没见过世面的,那小织坊既然能出十两,大织坊不是出的更多?你儿子我可是精着哩,也没卖,就拿着去了天衣坊…”   “啥,天衣坊?”   葛老娘呆住了,虽然这辈子也没有去天衣坊买件衣裳的命,但她走街串巷,见多识广,也知道这天衣坊可是不得了的大铺面,后台还是王爷,这小王八犊子,胆儿可真肥,连那天衣坊也敢去。   “正是哩,瞧瞧,娘可得稳住了,别闪花了眼!”   说着葛老大,一锭一锭地往外掏银子,一共在桌上摆了有十锭,一锭就是十两。   葛老娘张大了嘴,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奋勇地一个纵身就扑了上去,拿拿这锭,摸摸那锭,心里乐开了花。   三六 访旧   葛家娘两个正自欢喜着,却听见房门被人一脚自外踢开。   一个蒙着脸的灰衣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柴棍。   这灰衣人个子不高,一身灰衣也有些过大,不太合身,一片灰布蒙了脸,只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眼眸,冷冷地瞧着他们。   葛老娘一把扑到银子上,尖声叫道,“你,你,…有强盗,快来…”   那葛老大也随手抄起桌边的小凳,“…别过来!不然老子不客…”   他话音未落,那木柴棍子已经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几下就将他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天衣坊的银子,也是那么好拿的?”   那蒙面人冷笑一声,手掌轻挥,将葛老娘推开,桌上银子尽收于衣袖内。   瞧也不瞧那地上的母子俩,竟然扬长而去。   葛老娘滚倒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嘶心裂肺地嚎着,“强盗啊!天杀的强盗啊!”   葛老大瘫着身子,痛得一时半会地起不来,心里嘀咕,“听那强盗的口气,莫非是那刘管事当面大方,给了一百两,背地里却找人来抢回去?不行,我得找他去。”   此时的灰衣人已经站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将身上灰衣蒙面布什么的几下扯了,露出真容,自然是云妙了。   虽然教训了那葛老大一顿,抢了银子,可灵蚕种还是没追回来。   天衣坊啊天衣坊,看来今天晚上不去还不行了。   而那葛家小院里,葛老大到后厨摸了把菜刀别在腰间,外面用大衣服盖住,抹了把脸就气势汹汹地朝外走,葛老娘哭得满脸花还没擦呢,见了儿子这般,唬得上前一把扯住。   “你做什么去?”   “找那刘管事去!定是那老小子叫人来抢银子的。”   难怪给银子那般痛快,原来还有后招在等着呢。   葛老娘顿了下,想起那白花花的银锭子,都没捂热就给抢了去啊,心上有如刀割一般。   “那,…把刀放下!”若是平常的铺子,她也敢让儿子去耍横放刁,可那是王爷的铺子啊。   葛老大瞧着老娘夺回了菜刀,也没阻拦,推开老娘便出了门。   一路憋着火气便到了城西天衣坊,来到后院处,寻了看门人,请刘管事一见。   原来刘管事见他手中的蚕种非同一般,给他留过话,若是还有可再送来。所这这回看门人也没为难,直接就派人去通传了刘管事。   那刘管事却是天衣坊的三当家,专管着天衣坊名下的织户,到时收取生丝的。因做着这行对各类蚕种都有些见识,葛老大今天拿来的那张,卵粒较寻常的要大两倍、卵色匀整黑亮,竟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们天衣坊这些年一直在培育新的蚕种,好在丝色上花样翻新,见这个自然肯出大价钱买,听说那姓葛的汉子又来了,刘管事便兴冲冲地出来见面,还当是他又得了新的来送货。   将葛老大带入了坊中的会客小厅,那葛老大却是哭丧着脸,把银子被抢的事说了。   葛老大本是气势不善地来算帐,可一见了那天衣坊的巍峨气派,那一排排身高腰圆的壮汉护卫就自心虚了,只能改演苦情戏。   刘管事面色一沉,“本管事已经付了你现银,你自家保管不力,与我何干?”   目光落在葛老大面上,哼了一声,“丢了银子不去报官,来这里作甚?”   葛老大唯唯诺诺,心里却想,那蚕种来路不明,加上盗卖侍郎府的财物之事,正是做贼心虚,自家哪敢报官,遂陪着小心作揖,笑道,“这不是,想着刘管事人面广,说不定瞧着小的可怜,就能帮小的寻回失银…”   刘管事啐了一声,丢了块碎银出来,道:“快滚吧,有了新的蚕种拿来就是,还付你那些,有空哭穷不如想办法找蚕种。”要不是看在这厮还有可能帮着弄来蚕种,这等泼皮货,早就让打一顿丢出去了,还给他银子?   葛老大见那一小块也有个二两,也算是不无小补,点头哈腰地谢过告退。   等出了天衣坊大门,心想,这一趟倒是不白来,这二两还够一次的赌本。先去试试手气,然后就去那云府附近转转,看能不能勾联上表妹,怎生再弄一注银子才是。   刘管事冲着葛老大的背影,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自回到房中,将那百两纹银换得的蚕种拿出来,又细瞧了瞧,越看越学得不凡,当下便叫心腹进来,把蚕种交给他,让他去坊中蚕户里寻一家可靠细心的,把这蚕养起来,再时时派些人盯着。   心里盘算着,若是能培育出新的品质更好的生丝,自己这个三当家还不越过那老二去?在王爷面前也能挣个脸面。   云妙却在外面微微冷笑,就在刘管事跟葛老大的说话的工夫,她已经找到了那张灵蚕种,用灵力凝成的真火微微烤过了,这样的灵蚕种能出了蚕才是奇怪呢。   今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真让这天衣坊养出了灵蚕,见了那异样的灵丝,只怕就会追究来源,到时云府可就入了德王爷的眼了,怀璧其罪,祸福难料,虽然自己有仙法,但能让家人如常人生活还是最好。必竟他们也没有灵根,只能过凡人的生活。   看来以后自己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云妙又在天衣坊外盘桓了些时辰,天色渐暮,神识觉察出绢秀已经出了做活的大厅,与那些做工的女工一道,三三两两自天衣坊的小角门出去,各自回家。   绢秀住的地方离天衣坊不算太远,是城中西北角一个独门小院。   这小院布置得很是精致,庭院中种着几丛菊花,两棵石榴树,过道上用碎石子平整地铺了,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另一边还独盖了个小厨房,但瞧着其中十分干净,想是自主人住进来就没开过火。   也是啊,毕竟是练气期八层的,若是要用凡间食物,自是可是去买一堆放在储物袋中,想吃了就拿出来,修练时间宝贵,哪能用来浪费在做饭上头。   绢秀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肩膀,眼下的日子过得紧张而有序,白天去坊里做活,夜里回来打坐修练,跟从前在通微村是全然不一样了。那时候为了赶制含有灵气的衣饰,常常连着几天都在用灵力控制着灵丝,一件下品灵器的长衣,往往会让自己灵力耗尽,疲惫不堪。   当年那人升为了筑基,就要到宗门去之前,自己不眠不休,拼尽了灵力,将积年留下的最好材料给他做了件雪色月华道袍,居然达到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灵器之一(中品灵器的百花天丝裙除外),下品八阶灵器,差一点就可以到中品了。那雪白的灵丝闪闪生光,一尘不染,既能抵御筑基初期的全力攻击,又有吸收月华中灵力之功效。   穿在那年轻英俊的男人身上,有如仙人降世,说不出的清华雅致。   她眼看着那男人一步步地走上传送阵,冲着她笑道,“绢秀,等我回来接你。”   当那传送阵闪着亮的白光,那熟悉的身影消失之后,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也不知怎么回到的家中,当天就晕倒了,大病数月方好,修为也掉了一层。   药铺的原老头说她太傻,练气与筑基的差别,和修仙者与凡人的差别也不差多少,将来她寿元将尽,她相公还会再觅良缘,她又何必如此拼命呢。   其实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想着,至少在十年之内,相公还是她的吧,若能偶然回来看看,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谁能想到只不过五年后,人还是当年的人,形容一丝未改,月华袍还是当年的袍子,雪色洁白光彩如新,那颗藏在腔子里的心,却是变了个彻底!   绢秀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房间,香楠木的家具,绿雾纱的床帐,锦缎织金的被褥,碧绡的帘幕,桌上的鎏花银镜与紫金烛台,这等摆设,就是京里一个中等人家的夫人小姐也不过如此了吧。天衣坊的工钱,也足够维持这般的生活。   既是离了那一心修道的环境,便享受世俗的繁华吧。   云妙站在院外,刻意将自己的修为表现为练气期顶峰,接近大圆满,灵力外放少许,让绢秀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却是清声对着房门道,“绢秀姑姑。我来看你了。”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绢秀站在门口,看见来的是云妙,不由微惊。   “云妙?怎么是你?”   不过数月未见,当初那小姑娘不过练气十层,如今看着,倒要快大圆满了!   “是啊,真是好巧,偶然在街上看见绢秀姑姑,还道是认错了人,没想到跟来一看,果然是的。”   喝着绢秀给倒的茶水,云妙一语就将自己为何能找到这里的原因给带过。   绢秀倒也没多想,只是问,“原来你住在京里。”   云妙点点头,道:“正是。原本我有一个大难题,正不得解,幸好见到了姑姑。”   说着便将自己那块织得惨不忍睹的灵丝布料拿了出来。   三七 车中   绢秀把那块灵丝料子举了起来,放在眼前观看。   虽然面上没笑,那眼神中的笑意却令云妙红了脸。   绢秀前后打量了一番,才忍笑道,“呃,其实第一次做,已经还算可以了。”   这个,就当在夸自己好了。   “姑姑能否指点一下云妙?”   绢秀也不藏私,将那用灵力控制灵丝织成绢布的关键几处技巧说了。   云妙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绢秀感激不已。   “多谢姑姑指点。这里有云妙自己炼的几样丹药,许是姑姑用得着。”   望着摆在桌上的几个小瓶子,绢秀拿过来一看,却是练气期合用的几样,有些甚至比那通微村原老头炼出来的品质还要好些。心想这个小姑娘,年纪也不过十五,倒进境飞快,还会炼丹的本事,通微村这百年来,都没有出过这等人才呢。   当下也不推辞,收了起来。   “以后若是有灵衣缝制方面的问题,尽管来找我吧。”   她虽然离开了通微村,但毕竟还是修道中人,若能有好的丹药相助,早日提高修为也是好的。   先前是她太傻,只知为良人奉献,却荒废了自身的修为,是那个刁蛮女修的欺侮,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知道,这世人,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   “呃。绢秀姑姑,若是我能找到足够的灵丝,你能帮我做一件灵衣么?我手上还有些灵石,肯定能付得起手工费的。”虽然她自己在学,但指望她的速度,要能做出一件能穿出去的灵衣,只怕还得好几年练手。   绢秀苦笑着摇摇头,“云妙,不是我不想帮你,一来我已心灰意懒,这几年都不想再去碰那灵丝灵衣了。二来,自…那次被打伤,我的灵力也下降了好些,就算想做,只怕都不如从前的技艺了。”   那店中数年积攒的各种精致灵衣被那刁蛮女修一扫而光,全收进了她的储物袋,自己上前阻拦,却被她用随身灵器镇仙印打伤在地,那女修还道什么既然你是他的侍妾,那这些东西就都属于他,而身为他的正妻自然有权力收走家中的财物。   就这样还不算,那刁蛮女修还将她店里所有的漂亮衣物全都毁去,说这些凡间之物留着也是无用,其实,她就是为看自己心痛的模样吧!   而那所谓的良人,就穿着她当年所做的月华袍,在一边袖手看着,一丝要为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那一刻,她才醒悟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碰那些为她带来痛苦不堪回忆的灵衣了。   云妙默然,也能理解绢秀的想法。算了,还是自己动手好好学吧。   反正她现下身在世俗界,也并不是急需灵衣护身的。   这一趟,也算是小有收获吧。   跟绢秀互换了几张传讯符,云妙便告辞离开。   绢秀毕竟是年长了十来岁,明白得多,云妙没说,也就没问她住在京城什么地方。   云妙出了绢秀的小院,朝云府方向走去。   今儿她可够忙活的,居然城东城西城北的来回跑了好几趟。虽说她是修仙者没有体力不济这一说,但用神识跟踪这么些人也是会累的啊。   刚到巷子口,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一处不显眼位置,再一细看,不是上官家的又是哪个。   果然帘子掀起,正是上官衡那熟悉的笑脸,云妙一跃而入。   定风见机行事,忙将车子赶到更偏僻无人的所在。   心里却想,这位小姐武功绝伦,高来高去的,又是个率性而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不着家,难怪方才自己到云府内院,朝云小姐卧房的房檐下投了十几颗石子也不见有动静呢。   公子只怕日后降不住她,反要为她所制啊。   马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上官衡搂着云妙,修眉微蹙,低声道,“小妙,我想你了。”   云妙放心地将头靠在上官衡肩上,闻言,不由得扑哧一笑。   “才不到一天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上官衡一想也是,不由得面上微红,怎么自己觉得好象过了很久似的。   云妙见他不吭声,还当他是心有不快,忙笑道,“子平来看我,我也很高兴呢。”   “因这两天没有宵禁,我还能夜里来,日后怕是难了。”   中秋节两日放开宵禁,他才能日日作这偷香之举,过了今晚,日后再要见小妙,只怕还得另寻名目了,若是他也有和定风一般的轻功就好了。   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看小妙就去。   他心里想的好,却也不想想成天夜里出入小姐香闺的那一般都是采花贼。   云妙见他面上惋惜之色,笑道,“没关系,日后我若是想你了,就偷偷去上官府看你。”   她去上官府可比他来云府容易得多。   上官衡双眸一亮,笑容登时如春光明媚,“小妙是说真的,莫要骗我。”   却是又一想,低落地道,“还是不要了,万一被发现了,小妙可就惨了。还是我出来找小妙吧。”   云妙心想,别说我是筑基修士,就是不修仙,凭前世后世学的功夫,进上官家你那小院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眼下是温馨时光,还是不要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了。等哪日我去瞧他,给这傻小子一个惊喜去。   “小妙你看,这是今天才画的。”   上官衡献宝一般地从车中暗格里取了幅画出来,尺寸不大,正适合放在手头把玩,画得却是明月当空,轻衫少女手执花灯,巧笑嫣然地站在水边,那笔触细腻生动,仿佛画中人只要一唤,就可以走下来一般。   看眉眼身形,与自己倒极为相像,只是那画中少女倒似更被美化了三分。   云妙想起从前他还是个小美人儿的时候就曾经给自己画过一张五岁时的画像,现下还收藏在自己书房中呢。   接过来瞧了瞧,也很是喜欢,却嗔道:“子平昨夜回去也不嫌辛苦,慢慢的画也是不打紧的,何必这么累。”   这种工笔重彩人物,最是费神,就是好手一般都要画个七八天,这呆子一天就画好,也不嫌累。   上官衡莞尔一笑,“这倒不觉得,画着画着就到了晚上了。”   回去后就只觉得胸中满满的都是欢喜,无处可诉,便拿起画笔,将心头爱意尽舒于笔下,这一画便是整天,待一鼓作气地画完,抬眼天倒黑了,想着正好拿来给小妙品鉴一下。   云妙看过,将那画儿小心地收好,就准备放到自己的袖筒之中,见上官衡心痛不舍的样子,遂歪头轻笑道,“咦,难道子平不是打算送给我的。”   上官衡心中着实难舍,他本来是打算放在卧室暗格之中,无人打扰时就拿着看的啊。   可是现下小妙要讨,也不能不给,唉,大不了再画一幅就是。   “嗯,这幅送给小妙,我再回去画一张就是。”话虽是如此说,不过做画讲究画意,一气呵成最妙,若是再画,还真不一定有这个这般细腻真切。   云妙见他那神情,明明是肉痛之极,却还要强自欢乐地送出去,不由得心头大乐,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逗你的。我才不要哩,成天照镜子看还不够么。”   这要有多自恋才能拿个自己的画像成天在那儿欣赏啊。   上官衡松了口气,也为这轻轻一吻弄得心神荡漾起来。   俯下头去欲一亲芳泽,云妙却偏头躲开,笑嘻嘻地道,“不过,你要陪我一副旁的画儿,画中人么…”   见那清湛如水的明眸含笑地在自己身上一转,上官衡登时明白,心下甜美如蜜,乐得都有些傻了,“嗯,小妙放心,我一定画好了送来。”   要他自己的画像么,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让小妙天天瞧着自己,这样她就不会有时间去想旁的人了。   上官衡趁机在那光滑如玉的额头上连印下好几个亲吻,瞧着那最娇艳欲滴的红唇却只是在心里蠢蠢欲动了下,并没敢付诸行动,这毕竟是在街上的马车里啊。   好一阵甜蜜后,眼瞧着快要分别,上官衡才想起来正事。   “小妙,你哥哥成亲那天,我也会去,…听说你哥哥的新娘子是裴六小姐,这位小姐曾经和杨家二房嫡子定过亲事,后来又退了婚。”他身为上官家的嫡子,手上也很有些人手,打听消息还是不在话下的。   云妙点点头,“是啊。”   “那杨家二房想是觉得你们两家这么快便要办喜事有些不忿,要在婚礼当天闹出点事来报复呢。”   “哼,他们还敢到我云家门上闹事不成?”   堂堂一个定国公府,行事却是这般的下作。明明是他们自己退的亲,难道非要被退亲的小姐嫁不出去才遂了他们的心,这都是什么烂黑心肠啊。   上官衡却道,“杨家二房倒不会明着闹事,可能会派些泼皮无赖在花轿经过处弄些乱子出来,好误了吉时吧。小妙放心,到时我也派几个人手过去帮忙。”   云妙虽然不怕杨家闹事,不过见上官衡这么替自己家人着想,心里自然高兴。   三八 亲戚   云妙回到房中想了想,便去找了云涛,把杨家二房不怀好意的事情说了,让他最近也小心些。   云涛气愤道,“本来还想等婚事成了之后,再去教训那杨飒一顿,没想到他们倒要先下手。”   “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哥你只管做你的新郎官,那些事情交给我来料理吧。”   “小妙你要做什么,虽然你武功高,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可不能抛头露面,料理那些臭男人,还脏了你的手。”   云涛一想到那天杨飒和他的狐朋狗友在酒楼的丑态,就心生厌恶,心想可不能让云妙再见着那些污人耳目的场面。   云妙笑道,“放心吧,我只是调集咱们府里的人手,多加防范而已,等哥娶了嫂子,再自己去料理杨飒那纨绔去。”   兄妹二人正商量着,却听小厮来报说,碧柳城老家来人了,夫人让小爷小姐快去前厅见礼。   啊?记得上次有信来说,大伯一家人要过来,这都一个月了才到京城。   一想到那碧柳城大伯一家,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痛。   云涛问那小厮,“都谁来了?”   那小厮颁起指头一一数着,什么大老爷,大|奶奶,伺候大老爷的赵姨娘,大伯家的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少爷家的两个孙少爷,二少爷家的孙少爷,孙小姐。还有赵姨娘生的嫣小姐…   小厮还没说完,兄妹二人俱是苦笑,这大伯莫不是打算全家都搬到京里来吧?怎么带这么些人,连姨娘庶女也带上了。   两个人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正堂,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头好不热闹,光是小孩子的哭声和尖叫声就能吵翻了正堂的屋顶。   二人硬着头皮走进去,只见本来很大的正堂里或坐或站或躺了十来口子人,倒显得有些拥挤了。   瑞娘和云晨坐在右边上首,云大伯和大伯母朱氏在左边上首坐着。   赵姨娘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侍立在云大伯身后。   大堂兄两口子坐在左边下首,二堂兄两口子坐在右边。   两个三四岁的小童在厅子正中的地上躺着,一边哭叫一边打滚,还时不时互踹两下。   另外有两个大点的八九岁,正站在一边对峙着,你眼瞪我眼,互相做着鬼脸。   而那四位当家长的却只是拿眼瞧着,坐得稳当,丝毫没有上去管教自家孩子的迹象。   再看爹娘两个,显然也是被这闹腾的场面震惊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云晨只是拿眼看着云大伯,期望他能开口说句管教的话。   显然云大伯丝毫没有这个意识,反是坐得稳如泰山,见云妙云涛进来了,便笑眯眯地等着侄子侄女上来见礼。   神呐,这一家人是来添乱啊?还是来添乱啊?   “涛儿,妙儿,还不快上去见过你大伯和大伯母。”   云晨不得不提高嗓门说,免得被哭叫声盖过了。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乱糟糟的场面,自家孩子从小可没有这么闹腾过,就是和别人家孩子一同玩耍,也是和和乐乐的,哪见过这跟土匪一般的孩童。才一进来就把厅里能拿的东西都拿下来玩,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打破了两只花瓶,一套茶具,一个玉山子了,这还是那福哥儿要把墙上的字画摘下来,没答应,不然这厅子可就彻底要重布置一遍了。   在哭叫声伴随中两人给大伯大伯母见了礼,这位云家大伯今年也年近五十了,身宽体胖,若不是面容白胖得有些变了形,仔细看还是有些跟云晨相像的,那大伯母朱氏今年大约也有四十三岁,也不知是操心太多还是怎么地,看着很是老相,面上皱纹横生,颧骨高耸,嘴唇单薄如纸,从前还能看出几分旧姿容,如今却是半分也无,一看就是年老刻薄之相。   这一对跟尚且显得年轻的云晨夫妻放在一处,怕说是云晨的长辈也有人信。   云大伯和大伯母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金花生算是见面礼。   瑞娘瞧着眼角直跳,她方才可是给了他们家老大老二大小孙子还有庶女都备的有见面礼,哪一个得的也比这小不丁点的强好些啊。他们得的质量占了优,数量又够多,老大家的这是打算来挣见面礼了啊?   又在哭闹声中与大堂哥二堂哥夫妻见了礼,那大堂嫂冲着在地上打滚的小儿子喊了一句,“福哥儿快来见过你三叔和大姑!”   正在地上滚得欢实,干哭不下泪的小男孩马上一骨碌爬起来,冲到两人面前胡乱磕个头,不待叫起就自动地起了身,伸出两只在地上沾满了灰尘的手,“见面礼!福儿要见礼。”   另一个原本也在打滚的小女娃也不甘势弱,见慢了一步,忙跑过来扯开福哥儿,也是应付地磕个头,高嚷着,“祺儿也要。祺儿要先挑。挑剩下的才给他!”   那福儿岂是好欺负的,遂一把抓住祺儿的小辫子用力扯,祺儿回身就是一脚,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大战。   云涛云妙两个人都是目瞪口呆,这大伯家的小孙子怎么跟那市井百姓家的泼孩子一般,不识礼节,胡搅蛮缠起来。   云晨瑞娘也是禁不住地摇头暗叹。   偏偏那云大伯和大伯母朱氏还笑眯眯地瞧着这两只打架,一点也没觉得是在旁人家中,孙子表现得太过丢脸,倒象是很欣赏似的。   云妙忍了又忍,才笑道,“见面礼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有。莫要再打了。”   与云涛使了个眼色,一个拉一个,将两个小东西分开。   云妙来时就带了一荷包的金锞子,遂取了给四个孩子一个一个,都是一般无二的,也无可挑的。   厅中这才消停一些。   那赵姨娘站在云大伯身后,见状推了推云嫣。   云妙就见那云嫣摇摆如弱柳扶风般地走上前来,对着云涛云妙都是一礼。   这个伯父家的庶妹云嫣,是得宠的赵姨娘所生,比自己还小了半岁,好象只在小时候回老家碧柳城时有一点印象,都没怎么说过话。   如今看来,倒是生得娇艳,肌肤微丰身量高挑,长眉杏眼秋波如水,声音也是柔细娇嫩,跟赵姨娘倒有八分相似。   云妙见到这一款的就不大感冒,只是微笑地打了声招呼。   云妙真心不想在这里多呆,便笑问着瑞娘,“娘亲,给大伯他们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要不要我帮着去看看。”   瑞娘想了想,携了云妙的手,对着朱氏道,“大嫂且同着大哥慢坐,弟妹先去料理一下,就请哥嫂过去歇息着。”   她们娘俩个还能躲出去一会儿,云涛和云晨就可怜了,必须得留着忍受那小童们的尖叫吵闹声,还要注意着不能露出厌烦的神色。   原先还当大伯一家人顶多来上四五口人,谁知竟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云府本来就不大,客院才一院。哪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云妙出主意道,“云妍的院子不是空了么,倒是可以住下一家人。还有师父的院子也可以先暂时住人。”   瑞娘一想也是,遂吩咐着让人把那三处都收拾了出来,又让人安排大伯一家带来的下人行李等杂事,待见得四下无人时,才按着额头道,“你们几个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不记得有过那般吵闹的时候,你那堂兄堂嫂也不知是怎么教的孩子,看着在地上打滚也不管。吵得我脑仁都疼了。”   云妙拍拍胸口,笑道,“方才我可是强忍着哩,看到这般不招人待见的小童手就痒啊。要是我哥的孩子这么混,看我这当姑的不好好收拾他。”   瑞娘笑斥,“看你这小姑子当的,嫂嫂还没进门,你就想着要收拾小侄子了,…哼,我的亲孙子,肯定强那几个毛猴子百倍,哪用得着当姑的教训呐。”   母女俩个在一道琢磨着,这云大伯一家子这么兴师动众的上京来,说不得还有什么内情,今日且先安顿住下再说。   果然到了午饭接风宴的时候,云大伯终于吐露了来意。   原来是听说云晨升了官,家里又攀了好亲,云大伯两个儿子都闲在家中,云大伯就想着趁参加云涛婚礼的时候带着全家进京,看看能不能让云晨给两个儿子都找个好差事。   还有那庶女云嫣的亲事,云大伯看样子也打算赖给这个二弟了。   “二弟呀,嫣丫头虽是姨娘所生,但品貌俱是上佳,性子更是柔顺,人才在咱们碧柳城也是出挑的,比你家妙丫头也不差啊。这不,在碧柳城那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人选,哥哥我就带了她来京里,有了你这当五品官的叔叔,嫣丫头的婚事我就不愁了,你让她二婶给嫣丫头好好挑一家门第好的,也不要求多高,跟你家妍丫头那般当个候府继室的,也可以凑和啊。”   云晨听得要吐血啊,这姨娘生的庶女还想嫁多好?早听说大哥在家中宠姨娘宠个没规矩,想不到果然是这般,上京来也不忘记带个姨娘和庶女,还想叫自己替她找人家,候府继室也凑和?这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吧?   三九 强匪   不管大伯云昂一家人如何,还是被安顿下来,安顿的时候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能看得出来那被分在三处院里的人都不甚满意,但瑞娘也就当做看不见了。   自家的状况也就这样了,嫌差,客栈有的是上房,自己掏银子住去。   晚间云晨两口子躺在床上,身心俱疲,跟打了仗似的。云晨深悔不该写信回去说云涛成亲的事,该成完亲再写的。   瑞娘劝道,“其实大哥一家若是存了这个心,怎么样也能来。还不是早晚的事。如今就是云涛成亲那天,添些乱吧,等云涛成完亲,他们也就回老家去了。”   其实她心里比云晨还郁闷,不过毕竟是云晨的亲大哥,她再郁闷也不能多说,心想这要是来的自己的弟弟王璋该多好啊。   这云大伯拖家带口的,行李又多,看这架势竟象是打算在京里长住的,…想想那场面,才真的是愀心啊。   云妙这两日没有出门,借口有些身子不适,一直在自己院里。中间云大伯的庶女云嫣过来了一次,云妙想着不管怎么,这位堂妹是头一次来,总不能拒之门外,就让她进来了。   这位倒是态度极为热络,一口一个大姐姐叫得很是亲热,云妍最谄媚的时候也比不上她的万一。那目光如两盏探路明灯一般,将云妙院子里大小屋子,各处角落都打量了个遍。   云妙让她进了待客的小厅,云嫣一坐下,就不住口的夸着云妙这院子布置的有多好,又使劲表达着对云妙的亲热。   “从前在老家,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都没个作伴说话的,如今见了大姐姐,妹妹这心里可真高兴,总算有个姐妹了,大姐姐,妹妹常来陪你说话可好?”   云妙心里暗自冷笑,面上却只是微笑,“这些天有些不适,倒是怠慢了妹妹。”   姐身子不爽,你还是陪别人说话去吧。   云嫣没得云妙的准话,心里有些不甘,心道这位大姐也是个蠢的,待人如此冷淡,前儿接风宴时,也不见她多说几句话,想必就是这冷淡的性子不讨喜,才让个庶妹得了好亲事,自己却在府里嫁不出去…哼,似这般也是活该!   她这么脑补了一番,感觉找回了些面子,心中勇气又生,带着关切之意道,“大姐姐身子不适,我这当妹妹的也是心中不安,不如我搬到大姐姐院中,好就近照顾大姐姐吧?”   这两天,父亲、朱氏、自己加上姨娘和几个伺候的人都挤在一处客院里,十分逼仄不遍。且在朱氏眼皮底下,姨娘和自己虽有父亲护着,却也是动不动就挨骂受训,自己若是能搬过来,一来住得宽敞,二来也能跟着这位大姐姐,探探虚实,打听一下云妍是怎么嫁到高门的。   云妙笑道,“院子里这么些下人,哪里就用到了嫣妹妹,快莫要提此事,免得我被娘亲责骂。”   笑话,自己院子里那么多的不外传的秘密,怎么可能让一个伯父家的庶妹住进来,云妍都不敢进自己的院儿,这位云嫣倒是敢想敢说。   云嫣碰了钉子,心里不由得泄气,正待鼓起勇气再想点别的招儿,却听外面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飞跑进院,还没进厅门,就带着哭声喊着,“姐姐!”   却是云澜的声音。   云妙见云澜大眼哭得红肿,含着两泡泪,瘪着嘴,拉着小脸,一看就是受了委屈来求安慰求做主的,便拉了云澜,给一边伺候的兰儿递了个眼色,兰儿马上去打了水端来。   云妙却是对云嫣道,“嫣妹妹,你看我这儿也乱遭遭的,就不留你多坐了,兰儿,好生送嫣小姐出去。”   云嫣还待再说,兰儿已经笑吟吟地站在她跟前,行礼请她出去了。   恨恨地暗自咬了咬牙,云嫣方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出了院。   “怎么了?”   云妙摸摸自己弟弟的头,轻声问道。   “姐姐,姐姐,他们,他们抢了我的东西!还弄坏了好些宝贝。堂嫂也不管,只是在一边看着笑。”   原来云澜今天不上学堂,便在家里温书,那两个堂嫂就带着四个孩子云礼云祉云福云祺去他院子里玩,云澜还想着云礼云祉跟他差不多大,多见见也算是有个伴儿,至于云福云祺,好坏有堂嫂看着呢,也不至于乱到哪去。因为他是没见过那四个初来时在大厅的表现,才会这么以为,结果就悲摧了。   要知道他院里这些年来可是攒了不少好宝贝…被那四个瞧见了,自然是在饿狼眼前放着香肉,不悲摧才怪呢。   那云礼云祉还算好点,虽然眼光贼溜溜的,好歹看中了哪样,也要先开口要了再说,或是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总不会弄坏弄破。   那两个小的却是无法无天的坏,先是一进到云澜院中,就把云澜院里开得正好的菊花全给掐了。   看着院中花架下放的小摇椅,两小的争着去坐,结果一个把另一个推下来,哭闹起来,连带着也把小摇椅给砸了。   这时云澜才觉得大事不妙,可是也晚了,那两个小家伙跟土匪一般,根本不用主人发话,就直闯进了云澜的卧室书房,…那可不就跟野猪拱进了白菜地一般,可着劲儿的祸害。   云澜心痛如刀割一般,可是堂嫂们却是笑嘻嘻地看着,半点也没有要拦阻的意思,眼瞧着自己的院子就要被祸害得不能住人了,这才想起来跑到云妙这儿来求助。   云妙长呼了口气,点了几个婆子就走,云澜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果然那院子乱纷纷的惨不忍睹,院子里扔了一地的玩具碎片,花木也都损毁的不成样子。   那两个大的正在云澜书房里,从架子上拿着各种小玩意往怀里塞,书房伺候的小厮在一边看着,干着急却没辄,又不敢动手上来抢,只能好言劝阻,云礼还威胁着若是再罗嗦就要发卖了他去。   两个小的却是在云澜的卧房里打闹,哭叫,各色小物件扔了一地,云澜最心爱的两个玩具,会飞的小鸟和小木船,此时已经变成了角落里的一堆碎片。   再看两位堂嫂,却是好整以暇地稳坐在外面的厅上,喝着茶,聊着天,看着孩子们闹腾,不以为耻,反觉得很值得夸赞。   “哎呀,我家福儿还有点小聪明,那么结实的木船都能给拆开喽。”   “呵呵,我祺儿就是手重,什么东西到她手里也过不得一刻。”   两边伺候着的小厮和婆子都是敢怒不敢言,心想,这二位少夫人也太不懂礼,就是在自个儿亲叔叔家里,也没有这么放肆的。   云妙站在院里,两位堂嫂看见云妙面色沉静,目光微寒,不由得心下一虚,毕竟她们不过是装傻又不真傻,刚要起身说话。   却听云妙喝了一声,“放肆!”   “客人来了,你们就是这么招待的?”   回头使个眼色,那两个婆子就进了卧房,将正在胡天胡地的两个小混蛋抱了出来。那福儿祺儿正祸害得自在,突然被抱出来,都是大哭大叫,四脚乱踢。   怎奈婆子都是云妙院中的,健壮有力,又不拿着云家大伯的月钱,见这两个讨厌鬼居然这么祸害自家可爱的小少爷的房间,早就心中不忿,哪里管他们哭不哭闹不闹?   有那精明的小厮一见他们出了卧房,忙把卧房门给紧紧关上,自己守在门口,防贼一般地盯着,…   咳,若是早这么干,不就没有卧房之劫了?   云妙领着云澜走进书房,云妙给云澜使着眼色,云澜吸了口气,大声斥道,“云礼云祉,不告而取谓之贼,你们爹难道没教过你们这句?统统的给我放下!”   他涨红着脸,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见那两人都听得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心里也有些畅快,回头看看姐姐,见姐姐微微点头,底气更足。   “怀里的也拿出来,本来你们若是听话懂事,当叔叔的送你们一两件也不是不行。可你们这样的行径,也太丢了我们云家的脸,若是送了你们,你们只怕也记不得今天的教训!以后这书房不许你们进来!听到没有!”   云澜初次端起当长辈的架子,感觉很是新鲜,心里还在想,以后大伯一家人来了,不管是谁,都别想进我的院子。   想想还是姐厉害,他们就都不没人去招惹祸害吧。   众目之下,那两只也只得忍痛把怀里拿得珍玩一一放下,垂头丧气地出了书房。   “哎哟,大妹妹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孩子玩闹,怎地便凶成这般,我们一大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千里迢迢地上京,不就是为了赶上参加三弟弟的大喜之日,没想到一番好意,怎么反倒不招人待见起来?   教训了四只小的,大的终于坐不住了。   两个堂嫂一见自己孩子要吃亏,忙都出了厅,赶过来给孩子撑腰。   云妙连使眼色,那在厅里伺候的婆子,书房里的小厮,各都忙把厅门书房门也关紧了,真是防着这一家人如防强盗一般。   四十 接亲   云妙礼貌地一笑,“两位堂嫂何出此言?澜弟课业繁重,爹娘都吩咐过了闲杂人等不得过来打扰,免得他分心,两位堂嫂好意带着四个侄儿侄女过来,可惜澜弟却要专心读书,无法相陪。堂嫂若是嫌闷,不如我命人领路,堂嫂们尽可以带着侄儿们在京城里好好逛逛。”   又回头朝云澜瞧了一眼,“还不快去温书?”   云澜点点头,“姐姐说得是。”便进了书房,找了本书,大声念了起来。那书房门却还是关得严实。   看这阵势,两个堂嫂也知道是再也不能继续占便宜的了,板着脸,倒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带着四个孩子气鼓鼓地走了。   待这些人走远,云澜又从书房里跑出来,拉住云妙的胳膊,泪眼汪汪地叫了声,“姐。”   云妙一看云澜这院里就跟被土匪扫荡过一般,瞧着也是气闷,遂拉着弟弟道,“这回可得了教训吧。你若是一开始便直说,正在温书不好玩闹,就不让他们进院,哪来的这祸事?”   云澜低下头,呐呐道,“我怕得罪了堂嫂。”   “不得罪她们,你的院子就要受罪,两相权衡,你选哪一个?”   云妙点着弟弟的额头,心想澜弟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云澜点点头,“我知道了。”   瞧着满院狼藉,真是欲哭无泪啊!   云妙摸摸他的头,安慰了几句,院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收拾整理,终于看着象个样了。   离了云澜的小院,心想云涛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了,他的院子早一个月前瑞娘就命人布置收拾好当新房的,可不能也跟这边似的给祸害了。   到了云涛院门口,却见院门紧闭,门内悄然无声。   云妙心里暗笑,敲敲大门,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厮将门开了一线,探头出来看到是大小姐,这才换了笑容,将云妙迎了进来。   “公子呢?”   看这院子里布置的花团锦簇,却是不闻人声,想来云涛也不在。   “两位堂少爷来找公子,公子就领着两位少爷出去了,好象听着说去什么楼喝酒去。”   云妙不由得微笑,还是云涛能耐啊。   原来那两位堂兄,心里想着云涛就要成为裴将军的女婿了,自然是要好好的巴结一番,顺便也过来看看,云涛的新房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也好瞧瞧二叔家在京里的家底如何。   云涛见他们一进来,眼珠子就滴溜溜地乱转,便知道他们的鬼心思,忙亲热地一手搂一个,道堂兄们好久不见,他要做东,带他们去京城逛逛,尝尝京中的好酒。   那两个正嫌在云府这么小的地方拘束呢,自然乐得跟着去了。云涛也没带他们去什么高档酒楼,只是捡着那外观瞧着气派,周围又有好些游艺之所的酒楼,进去置了桌二十两银子的席面,跟两个堂兄推杯换盏,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胡侃一通,也套得了他们不少话。   最后两堂兄喝得大醉,云涛让小厮们把他们扛回了客院,自己却是到正堂来寻瑞娘。   却见云妙和瑞娘正坐在那儿不知讨论着什么,面上表情都说不上愉快。   “娘亲,小妙,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瑞娘见儿子来了,便把手中的一本帐丢给他看,“涛儿也瞧瞧。”   云涛一看,上面写着什么茶具三,字画二,花瓶四,碗盘五,床帐二,不由得摸摸头,纳闷不已,“这是什么?”怎么跟天书一般难懂。   瑞娘没好气地道,“这是这两天你大伯一家子人在客院里弄坏的东西。”她就纳了闷了,这家人难道在碧柳城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么,又或是到了别人家里,弄坏东西不心疼是吧。   云涛看着好气又好笑,“这茶具什么的也就罢了,怎地还有床帐?”   “这谁知道哩?”   瑞娘恨声恨气,这家子人再多住几天,云府就要被吃挎了,再有多的银子也不够这么遭踏的。   云涛道,“这些东西娘也不必急着去添,就添也添些次等的碗盘,看他们还怎么祸害。”   却是想起自己听两个堂兄所说的那些事,忙接着道,“原来大伯父他们一家来京城,是打算在京里长住的。”   瑞娘和云妙都吃了一惊,“啊?”   “二堂兄在碧柳城和白家一位少爷因细故起了争执,将白家少爷打成重伤,那白家不依不饶,两家在城守府里打起了官司,大伯父花了好些银子才勉强平息了这事,但和白家已经结了仇,那白家少爷扬言要买二堂兄的一条腿,再加上听说爹升了官,我又要娶裴小姐,大伯一家想着有利可图,顺便避祸,这才全家都进了京,想在京里买屋长住。”   好一摊烂事,瑞娘怀疑道,“你大伯家身为长子,来了京里,那老太爷老夫人那边?”   云涛道,“咳,娘有所不知,听堂兄们说,这两年老太爷都不怎么待见大房,侄儿侄女都不许进他老人家住的院呢。只跟三叔和三叔家的儿女亲近。”   这话一说,瑞娘和云妙都十分能理解老太爷的做法,换了谁,谁也受不了那土匪般的孩子闹腾。   云妙出主意道,“既是这般,哥你就帮着他们尽快找好房子,搬了省事。”   瑞娘也点头,“可不,这买房子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现在就预备起来,等涛儿的婚事一过,也就差不多了。”   把这一家瘟神送走,日子也就清静了。   云涛果然每日拉着两个堂兄去看房子,跑前跑后的,很是热心。   给他们一家住的三处院子,大伯云昴住的那处也还好点,顶多是赵姨娘成天跑到厨房去唠叨着要给老爷补身子,要点这个补汤那个补药的。   那给两堂兄住的院子,已经快被祸害得成猪圈了。花草树木是遭了灾,古董字画也都毁得差不多了,碗盘茶具从上好的几两银子一个的换成两三文的,反正瑞娘掌着家,花木毁了就命人拔掉。古董字画破了,就扔了,也不再换新的过去白给糟蹋。   不过几天工夫,那两处院子,已经成雪洞一般了。   两个堂嫂和朱氏没少在瑞娘面前明里暗里的抱怨,瑞娘只做不理,听烦了就说些京城米贵,居家不易,云晨俸禄太少,家中办喜事正不知该从哪里借一注银子呢。   那朱氏和堂嫂们果然一听借银子顿时溜得飞快。   就这么跟大伯父一家周旋着,总算到了云晨要娶亲的吉日,瑞娘云晨一大早便起来,将各处都检视一番,又换了吉服正装,一团喜气地站在大门处迎接到访的贺客。   因云晨升了职,结亲的又是裴家,这回来的客人比上回云妍出嫁的人还要多。   因来的客人也有不少闺中小姐,云妙再不情愿,也得当好主人招待着。   其实她是一心想去陪着云涛迎亲的花轿上路,以免路上出什么状况。   想了想,便叫出小雪来,叮嘱了几句,小雪身为二阶灵兽,江湖上一流的武者也不是它的对手,有这小家伙帮忙,那杨家想出什么妖蛾子,估计也能对付。   “小雪,那就要靠你了哦。”   云妙摸摸小雪的小脑门,小雪点了点头,吱地一声人立而起,两爪拍拍胸口,显得很是胸有成竹,一副包在本灵兽身上的自大模样。   望着小雪一溜烟飞奔而去的身影,云妙分出一缕神识跟着它,见小雪飞窜到了正要带着喜轿出大门的云涛身边,故意在云涛面前晃了一下,云涛身边的伴郎们都没有瞧见,倒是云涛眼力好,认出了那是小雪,却见小雪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花轿底。   想起云妙也曾经说过,打算让小雪跟着,万一路上遇见什么事,这小东西却是能帮上忙。   云涛见妹妹一片好意,也不好拒绝,不过想着小雪一个小猴,应该也帮不了什么的吧。反正小雪一向乖巧,就算被裴小姐看见,应该也吓不着她的吧…   去的时候一路顺利,在裴家前厅同裴小姐拜别了长辈亲戚们,裴将军看着兴致不算太高,对云涛这个偏宜女婿也不假以辞色,倒是裴小姐的舅舅路大人对着云涛很是和颜悦色,满意地说了些祝福勉励的话。   裴老夫人却是称病没有露面,云涛和裴小姐两人到裴老夫人住的院子外磕了头算是拜别。   将蒙着盖头的新娘子送入花轿,云涛瞧着抬轿子的八位健夫,个个精神抖擞,抬着一个轻飘飘的轿子如无物,走得既快且稳。   这八个人是他从府里众仆中挑出来的,训练了十来天,都是云家的人,自然可靠,他倒不信今儿路上会有人真敢找碴儿。   从裴家所住的西城到东城有一段路,且依礼俗,这花轿出门,为了显示新娘的陪嫁,就算是路近的,也要特意地在大街上绕一圈,裴将军虽然不怎么满意这头亲事,但裴小姐的嫁妆还真是不少,六十四抬嫁妆满满当当的,两人一抬都有些吃力,光是抬嫁妆的队伍就排成了长龙。   四一 三关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远远地就瞧见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过来,站在街口的四个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动上了手。   只见路人甲将路人乙一推,那路人乙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顺势四脚朝天摔倒在了大路当中。   路人甲指着路人乙破口大骂,“王四你小子欠老子钱都三年了,还不还,你想让老子喝西北风啊。”   骂着还不过瘾,又扑上去饱以老拳。路人甲乙打成一团。   那路人丙丁也上去拉架,却是越拉越打,都撞到了无辜的路人,登时有好些看热闹的都围了过来,将本不太宽的街口都堵了一大半。   云涛骑在马上,远远地就瞧见这处不对劲,回头对着旁边的人抱了抱拳,“钱大哥,这事还得您帮忙。”   那位钱大哥拍拍胸口,伸臂一呼,便招了两个差役,跟随他跑着上前,熟练地呼喝开围观群众,“官差办案,闲人闪开!”   待几人来到那正表演打架的四人组前,钱大哥一见这几人就笑了,“嘿,这不是泼皮丁老三丁老四,还有刘麻子吴赖子么,怎么打了半天,连点血也不见啊!来来来,爷爷我送你们吃不要钱的饭去!”   说着,几个人如狼似虎,业务熟练,给四人组都套上锁链,跟牵一串鹌鹑似的,吆喝着离了街口。   那四人都是愁眉苦脸,心想这下一个聚众斗殴是跑不了了。谁知道那新郎居然认得京城府衙里的钱班头?自己几个还没表演几下就给锁了啊。   虽说那公子爷答应事成之后,给咱兄弟四人一人五十两,可这不是还没成么?   想想在公堂上屁股挨板子的滋味…   “钱大爷,您就放了我们吧,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钱班头撇嘴一笑,“不是故意的,你们几个是拿钱干活的。”   心想,云公子可是将军的女婿,又给我们哥几个不少酬谢,结交下这个贵人,将来好处可是少不了的,你们几个泼皮无赖,只想着那杨家公子哥儿的银子,却不想想那杨家二房在国公府里早就不得势,那杨家公子哥一把年纪了只是个蒙生,本事全无,只知喝酒养女人,这样熊包,也就出得几两银子罢了。哪及得上云公子新科举人,文武双全,前程似锦?   钱班头回头冲着云涛看去,云涛遥遥抱拳一礼,钱班头心中得意,面带笑容地也回了一礼,才吆喝踢打着这几个无赖离开。   迎亲队伍继续前进,仿佛那刚才一场小骚乱从未出现过一般,围观群众站在两边,艳羡地瞧着高头大马上的英俊新郎和花轿后那长长的一串嫁妆。   待队伍来到酒仙街时,云涛远远地瞧了瞧那街上,倒是没有什么乱象。不过这条街两边俱是酒楼饭庄,闲杂人等不少,若非这条街是必经之路,云涛还真不想经过这里。   听得楼下热闹,各处酒楼临窗的客人们都伸出了头瞧着,这新郎如此人物,新娘又有如许嫁妆,当不是寻常之辈,有那消息灵通的便将这结亲两家的身份说了,引得众人更为好奇,争着上去打量。   裴将军那可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第一信臣,能娶了他家的嫡女,可不是攀上了高枝儿,一路要发达了么?   嗯,不过,这位新郎倌的确生得一表人才,难怪运道如此好法呢?   各处酒楼临街的窗前位置登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只有那包间还好一些。   杨飒坐在一家饭庄的二楼包房,眼瞧着那将要经过的喜庆长龙,不由得冷哼一声,自退了与裴家的亲事之后,他本以为以他定国公二房嫡子的身份,自然多的是大家小姐愿意嫁过来,谁知道那杏花巷的事不知怎地就传了出去,他娘听说了勃然大怒,派了婆子亲信去杏花巷一通打砸,将两个孩子抱走,搜走了他给婉茹表妹的私房,还命人将婉茹送得远远的,也不知去了哪里。孩子也放在庄子上养着,不让他见,说是要等他成了亲才能接回来。   结果这事传开了之后,本来有意结亲的也都改了口风,他娘到谁家里去都不受欢迎,一提起杨飒人家不是躲得飞快,就是赶紧用旁的话盖过去,弄得好象他杨飒是瘟疫一般!   爹憎娘怨,连妹妹也怪他,杨飒这阵子心火正旺着,听说裴云两家办喜事,一想这事儿根源还在跟裴家退亲,若是裴家咬紧了不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因此这无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让这两人好过喽,便安排了几拨人来捣乱,看这时辰并没有耽误,想是前一拨人办事不利。哼,躲得过一次,你们躲不过二回!   杨飒摇摇手中的折扇,冷笑道,“给我泼!”   几个仆人手提着大个的酒壶,里头装的却是马尿,自包厢窗户露出头来,硬着头皮就要朝街上的花轿泼去!唉,他们只是奴才,主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嗯,还好今儿带来的人也不少,足有三十来号,应该不至于落了下风。   却听当当连声,几个手中的酒壶刚提到窗前就在手中炸裂,马尿四溅,不止这几个手下身上头脸被溅上,连站在窗前等着瞧好戏的杨飒也未能幸免。那一身簇新的潞绸长袍被画了个朵朵黄梅开,包厢内顿时臭气熏天,呛得杨飒带来的人都忙捂紧了鼻子。   杨飒站在那儿直楞神,怎么要泼的是花轿,反是是自己遭了殃?   待刚刚有点反应过来,觉得没了那大杀器,桌上的酒菜也可以扔下去恶心一把,却见自窗外跳包厢门口跳进来一群穿青布短打的大汉,个个脸上都是灰尘满面,额下留着大胡子,冲进来也不问缘由,拎起人就打,嘴里还臭骂着,“你爷爷的,哪来这帮鸟人,熏死你大爷了。”   那些人打扮得跟苦力一般,却是功夫利索,打人快准狠,杨家那些家丁哪是对手,登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杨飒也被饱打了一顿,虽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却痛得他泪水长流,涕泗纵横,直喊着救命,他金尊玉贵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个老罪?   等酒楼掌柜的听了信儿带人赶过来时,那些青衣大汉早就从哪来的回哪去,自窗子跳走了,包厢里只剩下狼藉满地,臭气熏天。   杨飒哼哼着被背下了楼,那云家的迎亲队伍已经去的远了,只能听到那喜乐的余音袅袅,鞭炮声声。   杨飒此刻已经没了心思瞧热闹,只想着赶紧回去换了这臭不可闻的衣衫,再让人给自己瞧瞧伤势,腰间疼得厉害,可别是伤着骨头了。   心想,这伙大汉身手高明,不大可能是云家一个小小六品官能指使得着的,许是自己真是无意间碍着了他们才过来动手的?   哼,裴六娘,你倒是好命,躲过了这一场马尿淋头。   幸好大爷还有最后一招,看你如何躲过!   他自己已经阵亡倒下,看不成热闹,便派一个心腹仆人,让他快跑到那万柳街去瞧好戏,务必要将那场面瞧清了,记好了,回来再学给公子听,学得好了重重有赏。   这心腹最是个眼明灵活的,刚才大汉们暴打众人,他只挨了一下就滚倒在地闭目装死,因此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听了公子这番吩咐连声点头,心道不过是瞧瞧热闹,又不用亲自动手,回来就有赏银,这等好事哪里寻去?   这人三步并作两步,颠颠地跑到三条街外的万柳街,寻了个角落视野又好的地方,准备擦亮眼睛瞧好戏,自家公子倒也够狠,就为了个退亲,使了这么些绊子,前两个他都有所耳闻,只这最后一个他却是不知道了。见公子那般胸有成竹,却不知是个什么计策?   只记得公子找了个常在这一带打转的混混,那混混跟公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哄得公子给了他一百两…   他正在那儿想着,却见迎亲队伍正好来到了路口,正要过去,只见自那旁边巷子里,窜出几十条野狗来!那些野狗狂吠着就朝队伍扑过来,有的跑得快的已经张开了大嘴,就要咬人。   听得轿前轻红的惊叫声,裴小姐忙低声问,“怎么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上了花轿总算略定了心,却还是在路上出了乱子。   “有疯狗!好些狗啊…小姐!”   轻红吓得声音都带着抖,这疯狗和人不一样,人还可以吓唬一下,让他们退开也就是了,这畜生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发起疯来乱咬,就算是只咬伤了队伍里的仆人也不是吉利的事啊。   就在那第一条疯狗要咬上抬嫁妆的仆人的腿时,云涛沉着脸,手里扣着一枚飞镖正待发出,新婚见血的确不好,但也不能由着这群疯狗来咬人。这个杨飒,竟然想出这么多下作的招来,你给哥等着!   却听一声不大的吱声自花轿底部发出,那些来势汹汹,奔得正急的恶狗都是身子一顿,急煞住了身形,有些跑得太快的甚至都能听到爪子磨地的尖刺声。   四二 新婚   跟在轿边的轻红绿烟只觉得眼前一花,好似轿底有道白影电射而出,直飞向那恶狗当中,那些围上来的恶狗们却已经吓得趴在地上,低低地呜咽惨叫。   那只领头的大黑狗体形最大,跟只小牛犊似的,方才跑得最快,叫得也最凶,此时却是瑟缩着身子摊倒在地上,两只爪子抱着狗头,夹着尾巴,一付惶惶丧家之犬的模样。   一只雪白小不点的猴子正大喇喇地立在黑狗头上,发出愤怒的吱吱声,象是在破口大骂教训不听话的手下一般,那黑狗则垂头耷耳,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偶然小心地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倒象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正给那小猴子低头赔罪。而其它的恶狗,则趴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方才见群狗来袭,围观的群众都四散奔逃,生怕也殃及自身,被咬个一两口的,此时街上情势大变,且正是从未遇到过的奇观,于是那散开的群众又渐渐拢聚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地惊奇议论,“快看快看,好厉害的小猴!”   “哎呀,那小猴挠那黑狗呢,那狗都不敢动弹!”   轻红绿烟也瞧着这神奇的一幕,轻红兴奋不已,给轿中的裴小姐转述着外面的情形,“小姐,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只小小的雪白猴子,跳到了那大黑狗的头上,那些恶狗都吓得不敢乱动了,这小猴可真神了!”   云涛也大大松了口气,见是小雪闪亮出马,不由得暗自称奇,原来在府里只是见小雪这小家伙动作灵活,逗趣可爱,没想到还有这等震慑群狗的本事。   这下倒是省事了,不然大喜的日子,还要跟一群流浪狗搏斗可真是…既不好看,也不好听啊!   小雪教训完了领头的黑狗,见云涛面带微笑地看它,便得意万分地挥了挥小爪子,这才一溜烟地又钻回了花轿底下,云涛又吩咐队伍继续前行。   那位被杨飒派来看好戏顺便回去学的仆人见花轿又是平平安安地通过了,不由得傻了眼,那群恶狗那疯狂冲过来的模样,连他这藏身角落的人都心惊胆寒,怎地雷声大,雨点小,被一只小猴儿叫了几声这些恶狗就都蔫了?   他再游目四顾,寻找那位收了自家公子的混混,这人办事不力,真白瞎了给的那一百两。   果然巷子口一户人角的大门外,那个躲躲闪闪的汉子不正是那混混么!   这仆人眼珠一转,就从角落里转出来,准备上去找那人的麻烦。   却听那大黑狗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几十只恶狗自街边爬起,齐齐狂吠起来。   那躲闪着的汉子还兀自做着各种手势,想着让狗群去追那花轿队伍,却惊见大黑狗一狗当先,眼中凶光毕现,直冲着他扑过来,张开了堪比恶狼的血盘大口,在它后面,还跟着几十只狂吠的野狗,直吓得这汉子魂飞天外,叫一声娘呀,就火烧屁股般地夺路而逃,身后是狂吠着紧追不舍的狗群…他没命地跑着,哭死的心都有了,这群狗平时满听他的话的啊!这怎么回事啊!啊,咬上来了!救命啊!…   当花轿终于到达云府门口,云涛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着喜服的小厮,心里这绷紧的弦总算松开了,哥娶个媳妇容易么我?   这全京城里,估计迎个亲还要过三关的也就是他了。   第一关也罢了,是自己能想到的,好对付。第二关,那酒楼里的动静,他当时眼尖也瞧见了,不知是哪路人马出手相助,不然就算花轿上不被泼,那马尿淋到大街上,臭气熏天的它也不吉利呀。   第三关,也亏那杨家无赖想得出来这等损招,说实话,那些狗战斗力倒是不强,可是一个身穿喜服,身披花红的新郎倌在大街上群众围观下跟狗打仗,那场景可真是不敢想象啊。幸好有小雪这只神猴在,嗯,以后可得多巴结下这本事挺大的小家伙,真是猴不可貌相啊。   云府众人将花轿和云涛都迎了进府,在二门里,新娘子由喜娘搀抚着下了轿,一对新人被迎接进正堂,众亲友都已候着多时,喜乐声中,傧仪唱赞着,有喜娘指引着新人三拜九叩,送入洞房。   裴小姐坐在喜床上,头上蒙着绣金线的红绫盖头,眼内只能看到一片红通通的,耳听得房内似乎有不少亲眷在,心下忐忑紧张,将身子坐得更为端庄。   但听得一个孩童的声音道,“礼儿要看新娘子!快揭开瞧瞧新娘子长得好不好看?”   轻红绿烟就侍立在裴小姐身边,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童从人群里抱出来,伸手就要来揭盖头。轻红绿烟都吓了一跳,忙用身子挡了一挡。   云妙也在新房围观人群里,见云礼这般不懂事,另一个毛孩子云祉也是蠢蠢欲动,不由得腹诽吐糟,就知道这些魔头们要闹乱子,幸好昨天夜里做了手脚,把那两个最烦人的小孩给搞定了,现下正睡得跟猪一般,不然这新房还不被他们四个给拆了?   云祉却是也跑出来伸手道,“这是婶婶么,婶婶快给我红包!”   两极品堂嫂在一边瞧着,还觉得自家孩子真是天真可爱,一下子就让新房热闹起来了。只可惜福儿祺儿睡得太沉,怎么也叫不醒,不然还能更热闹些。   绿烟见了忙拿出两个荷包,分与两孩子,结果那倒霉孩子,当场就打开看,见是小金锞子,登时两眼放光,缠着绿烟还要多要。绿烟有点为难,这荷包虽然多备了几个,可也是有数的,这个多给了,那其他人也要多给,那就不妙了。   围观的亲友们见了,好些都忍不住直撇嘴,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跟乡下野孩子一般不懂规矩。   绿烟正为难间,却听外面传来喜笑声,“新郎倌来了,快让让!”   只见云涛大步而来,一张俊面上满是笑意。   伸手接过喜秤挑了喜帕,露出了裴小姐略带娇羞的娇婉面宠,虽然妆容有些浓,脂粉也未掩住原本的秀美丽质,一身金丝点缀的红嫁衣更是灿烂如霞,亦发将裴小姐映衬得娇艳可爱,喜意盈盈。   这是第二回见裴小姐了,云涛觉得裴小姐比他记忆里的更漂亮了。   虽是极力控制着,那眼中的喜色还是被众多新房里的大婶嫂子们瞧见,那打趣的话儿一个接着一个,什么郎才女貌啊,什么抱得佳人归啊都出来了,害得这一对新人都听得面似红霞。   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喝下交杯酒,喜娘们撒了帐,云涛终于该出去给入席的亲友们敬酒了。临别时还偷着瞧了瞧裴小姐一眼,又看到妹妹云妙也混在人群里,便冲着妹子眨了眨眼,云妙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定会照顾好场子。   云涛出去后,新房里的人也都陆续退出去了酒席上,极品堂嫂们也带着两个小魔星走了。轻红绿烟可算是松了口气。   只有云妙还留着,吩咐丫头们给裴小姐送了粥品来,裴小姐感激地冲着云妙笑了笑,谢过小姑子的贴心举动。   云妙见屋子里就剩了裴小姐自己带来的两个丫环,想着自己在场,也许裴小姐也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出了门,又告诫云涛院中人都要警醒着点,听着少奶奶的吩咐。这才出了云涛院子。   跨出院门的一瞬间,心里忽然若有所失,再回头望去,但见院中花团锦簇,红灯高挂,大红喜字随处可见,都在昭示着,从此以后,这院子就有了女主人了。   云涛这个心胸豪爽不拘小节的好哥哥,也从此之后,名草有了主,打上裴氏所有的标签了。   云妙微叹一声,随意地在府里走着,前面席上想是热闹非凡,她也没什么兴致过去凑。   因办喜事诸事繁杂,人手大多都调到前院酒席上帮忙,云妙这般漫步而行,倒也没人有看见,不然若是见少爷大喜之日,云妙这个亲妹妹居然心情低落地在府内散步,还当是这小妹对未来嫂子有意见呢。   却听吱的一声,小雪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云妙肩头,头上还顶着一朵红绸花,一看就是从云涛院子里顺来的,见云妙看它,顿时得意地吱吱乱叫,挥着小爪子,比手划脚,云妙的神识一直跟着迎亲队伍,故而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伸手点着小雪的额头,“乖小雪。果然不愧为二阶灵兽,今天真是多亏了有你。”   小雪坐在她肩头,小身子顶着红花乱晃一气,瞧着那得意已极的小模样,云妙不禁破颜一笑,什么莫名的忧伤,淡淡的失落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   云妙把小雪捧在手心里,和小雪大眼对小眼,“小雪,你一定要好好修练,至少也要变成个八九阶灵兽,陪我一千年也不要离开啊!”   小雪吱吱叫着回应,象是觉得八九阶也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那小身子趴在云妙掌中,团成了一团,舒服地眯起了眼:放心吧,主人,俺会永远陪着你滴!   四三 两年   两年后。   栖霞别院,洗尘阁外。   云妙是跳墙进来的。这事,她今年也做过不少回了,以她的身手,自是从未有人发现过,只有在上官衡身边守卫的定风知道,但他每次也都是见着公子正和这位说笑才能后知后觉,搞得他心里老郁闷一把的,这位主儿年纪小小,倒是连自己这个老江湖都发觉不了她的行踪。   因此定风时常三省吾身,自己是不是每日练功的时候又松懈了?自己是不是老了听觉下降?   这别院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西面海棠林,东临栖霞湖,背后靠着栖霞山,真正算得上是风景灵秀之地,因此上官衡一年里倒有两季是住在这里的。   云妙缓步走进洗尘阁,这里便是上官衡的居所,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当中是一座二层阁子,样式精巧,却无多余的雕饰,瞧着十分清爽。   云妙站在阁下,举头而望,见二楼一处窗子开着,上官衡靠窗而坐,微微低头,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东西,只露出半个侧面的修雅身形。   云妙也不急着上去,就立在阁下,微笑地欣赏着窗边玉人更加俊美的身形。   转眼间就是两年过去了。云妙如今已经十七岁,上官衡二十岁。   这两年里,云晨又升了一级官,如今是四品了,可谓官运亨通,不过云妙心知肚明,这都是有上官衡暗中相助的结果。   云涛自娶妻之后,与裴小姐夫妻恩爱,去年添了个胖小子,如今快周岁了。云涛也中了进士,不过却是武进士,还是个探花,家主云晨虽然有些不大满意,但不管怎么说,云家能出个武探花也算不错了。文试之路,云晨算是云家里走得最好的,当年也不过是进士二榜上靠后的第五十几名,差点就沦为三榜里的同进士了。   云涛在习文方面不算有天赋,因此走武将之路也算是扬长避短。   不过他这探花一中,倒是得了他岳父的青眼。   本来他岳父裴伦总觉得裴小姐有些不敬不孝,继室卢氏进了佛堂,虽然罪有应得,但裴小姐所为,也有些咄咄逼人,闹得家丑外扬,不可收拾。   且好好的与杨家的亲事又丢了,只能嫁个无根底的小官之子。   裴伦当年嫁了嫡女之后,本就不打算再搭理这个女儿,谁料女婿倒是挺有出息,居然得了个武探花,让他在朝中众同僚面前倍有面子,而且自古文武相轻,女婿弃文转武,也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武将,裴伦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满得意。   裴伦找了个时机抓住女婿考较一番,几十招下来,倒有点不打不相识英雄相惜的意思。裴伦还想法子给云涛在禁卫军中弄了个不错的职务,云涛如今也是官居五品的参将了。   裴小姐和娘家冷淡的关系也因为此事渐渐的回暖。   上官衡正端祥着手中的物件,忽然若有所觉,抬头朝窗外一看,阁前芭蕉树边,俏生生地立着那明媚修长的身影,着一袭淡黄衫子,抬头望着这边窗口,眼神却是迷离飘然,不知神游到了何方了。   小妙来了!   上官衡嘴角微弯,心头涌起欢喜,也不管手上的活计,径直丢了,就要站起来朝小妙招手,却是一时起得太急,角度没看好,一头撞在了窗棂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云妙却是被他这一声给惊醒了,瞧着上官衡捂着头冲着自己还在灿烂一笑,就不由得乐了,这个呆头鹅!   脚下一点,身子轻灵地飞上了二层的出栏内,正与上官衡隔着花窗。   上官衡忙推开房门,拉了云妙进去,“小妙!”   这一进去就是个热情的见面抱。   两人虽然这两年里也会时不时的见个面,约个会啥的,毕竟是背着人,一个月能见着一两次就不错了,因此每回相见,二人都是心下欢喜,情意绵绵。   云妙见窗下的案台下堆着许多木条和竹子,案上已经有一支成型的弓弩。   “子平可是在做弓弩?”   这上官衡人在工部挂着四品的职,却从来未正经去点过卯,不过他倒是常常做出一些十分精巧实用的东西,都是直呈给工部尚书,再进献给皇帝。   上官衡仍是舍不得放开,揽着佳人香肩,小心地踢开地上的碎屑,引着佳人在窗边案前坐下,却是拿起那已经成型的弓弩给云妙看。   “小妙瞧瞧,若是喜欢,我就再做一支小的给你玩。”   云妙将那有一成年人手臂长的弓弩接过,见这弓弩上的望星和箭盒都不与平常所见类似,又拿起一支箭,只见那箭头扁平如蛇头,中间却有凹槽,正不解其意。   “最近半年北蛮频繁来犯,他们的骑兵速度如风,边境常常被侵掠一空,我便想着试制了这批新式武器,看看能不能有些助益。”   说着,上官衡从旁边的盒内取了粒药丸样的东西卡入箭头凹槽,再将箭放入箭盒中,演示给云妙看,“这样一箭出去,这箭头就会起火,到落点处爆炸开,喷出有毒烟雾,那北蛮骑兵再是行动如风,也不能不呼吸…”   云妙仔细瞧了瞧那药丸,果然是一种可令人行动迟缓,神智不清的剧毒。不过配制起来却不过是些简单的药材,成本不高,若能用在作战上,倒真是个利器。   见云妙也看得认真,象是也感兴趣一般,上官衡献宝一般又从桌下捧出了一个怪模样的东西,好象是一个大盒子,下面却生着六个轮子。上官衡把这个怪东西在案上摆好,笑道,“这个是龟甲战车的模型。是专为了克制北蛮骑兵的。”   说着在车边机括处一按,那盒子上头的盖子弹开,露出内中乾坤,原来里面设有座椅,看样子是一辆车内坐六人,五人并排,一人坐在最前。那最前的位置手边有一排的枢纽,上官衡一一给云妙演示过一回,有的按纽下去,那战车周身突然伸出满满的钢矛,如同乌龟变做了刺猬。此时若是有人或马站在车边,可就要悲摧地被扎成个筛子了。还有可以令战车突然喷出烈火,射出长箭等等专门针对骑兵的攻击。   而且这战车车如其名,用厚厚的精钢打成,做成实物,大约要有一人半高。根本无惧铁骑踩跳,骑兵的刀剑箭矢亦拿它无可奈何,可谓是防守的移动铁城。   云妙瞧得惊叹不已,虽知道上官衡长于制造之术,却想不到还有如此多的巧思妙想,可惜他没有灵根,若是有灵根,那定能成为修仙界灵器制作的大师。   “子平真厉害,这龟甲战车一出,定会给那些北蛮子个大大的惊喜。”   云妙毫不吝啬地说着赞美之词,听得上官衡玉颜浮绯,心中仿佛如吃了蜜糖一般。   上回一别,也有近一月未见,相思得苦啊!   上官衡一点也不想再浪费这好时光,双手已是自动自发地捧着怀中人的雪玉面庞,正欲一亲芳泽,云妙却是秀眉一蹙,将他推开,反而抓起了他的双手来细细检查。   上官衡略有些不自在地想收回双手,“小妙莫看,这个过两天,自然就会好了。”   因了这几天赶工,掌心里好些划破的口子和疤痕,还有粗糙的老茧,看着丑陋异常,想起云妙曾经称赞过自己的手指修长如玉,只看着都是一种享受。上官衡心里微急,小妙不会是嫌弃这一双手难看,才不让我亲近的吧?   若不是面上感到微微的粗砺,云妙也不会发现自己最喜欢的美人手成了这般。不由得心疼不已,嗔道,“子平虽是为战事出力,也要量力而行,莫伤着了自己啊。”   用手轻轻触着那些伤口,心疼地问,“可还疼不?”   上官衡只觉得那轻触好象是片片轻羽,在他心上最痒处拂过,又象是春风微扬,催得朵朵心花怒放,他哪里还能感觉到手上的伤口疼不疼,连手都快要忘了。只是扬起灿然的笑容,“…不疼。”   要是小妙肯亲我一下,那就更不疼了啊…   他心里这般想着,却不知何时已喃喃自语出了声,云妙听得微微一笑,抬起他两只伤痕累累的修长大手,红唇若蝴蝶轻点,在那些伤口上一一烙下印记,上官衡眼也不眨地瞧着,都快有些妒恨自己的手了,只恨不得脸上嘴上都有伤痕啊…   不过很快他就如愿已偿,花窗上的纱帘不知何时低低垂下,遮住了屋内景象,将阁外日光隔绝开来,而帘内只有两个相偎依的人影,嬉戏春光。   定风倚在阁下的假山后面,面上眼角禁不住地抽抽,自家公子这些时日不眠不休,呕心沥血地拼命制那些战场杀器是为了神马,旁人不知,他这个做贴身护卫的可是心下清楚得很。   还有这位云小姐,貌似也忒大胆了吧,这翻|墙走壁的比本护卫还厉害几分,出入公子香闺,呃,错了,应该是出入公子居处略无妨碍,公子的清白名节都被她毁了去啊!哎,又被她弄得颠倒了,公子是男人,应该没有清白这一说,不过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呢?   还是这时代不同了,自己太落伍?…   四四 说亲   “猴猴!猴猴!”   含糊不清的软软童声叫着在庭院里来回乱窜的小白猴,胖滚滚的小圆球在后面奋力追赶着,时不时一个趔趄,那身旁跟着的奶娘忙扶住小身子,偏偏这小胖子还很爱自主,一旦站稳,就扭着身子甩着小手不要人搀扶。奶娘只得无奈地亦步亦趋,张开双臂跟在小胖子身边,额上满是汗水。   这小胖球跟龙龙一般的弱爆了,不好玩。   小雪打了个哈欠,跳到了院中的小树上,攀着枝条晃悠起来。   “猴猴,树…”   小胖子仰头看着树上的小雪,呵呵笑着,口水顺着小嘴流下。   真幼稚!   小雪翻了个白眼,在树枝上换了个姿势,只给小胖球留下个鄙视的背影。   虽然这小胖球是咱的忠实粉丝,天天都要来这院里看本灵兽大人一回,可是本大人也是很忙的,哪有时间搭理这小东西?   见不着本大人,这无齿的小胖球还会在院子里打滚,真是丢人啊!   要不是主人有命,让这小胖球每次来都能看到自己,免得他在院子里打滚,然后一天都心心念念,本大人才懒得陪他玩呢!   云妙从静室出来,见到的就是小胖球对着小雪的背影流口水的逗人情景。   “小祯儿。”   小胖球云祯见是漂亮姑姑出来了,还对着自己笑,立时丢下看小雪的头等大事,摇摇晃晃地就冲着云妙扑过去。   “姑姑,抱!”   云妙抱起这小胖子,在他白胖小脸上猛亲了一口,结果沾到了小胖子飞流直下的口水,…   呃,好吧,这是自己亲侄子,咱不嫌弃…   “姑姑,糖糖!”   小云祯讨好地冲着自家姑姑露出大大的笑容,姑姑最神奇了,能变出好多有趣的玩具还有好吃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姑姑了。   云妙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粒糖果,给了小家伙,小家伙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含着糖果,却仍是叫着,“糖糖!猴猴!”边说边指着树上的小雪。   他有一次见过姑姑喂猴猴吃一粒粒的小糖,那猴猴吃得可开心了。   小雪耳朵一竖,已经听到了云祯的话,嗯,这小胖子还不忘记替自己讨东西,本大人没白陪你玩啊。   要知道主人现下已经是筑基五层了,炼制的灵宠丹都至少是中品的,就是药材难得,半年也才炼得一瓶二十粒而已,还有龙龙这个吃货跟自己分,这一个月也顶多能得一粒而已。   云妙无奈地取了灵宠丹扔给小雪,小雪立时精神百倍地跳起来,在空中来个花哨的空心跟头三周半,才接住那灵宠丹,熟练地往嘴里送。小胖子,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以后本大人少鄙视你一下好了。   云祯瞧得直拍手,咯咯大笑声离得老远都能听见。   院门外的瑞娘和儿媳裴秋英听了相视笑道,“小祯儿一到他姑姑的院子,就是这般高兴啊。”   云妙耳力好,听了娘和嫂子的声音便抱着小胖子出来相迎。   “娘,嫂嫂。”   “奶奶,娘亲…”小胖子眼活,也跟着姑姑叫人。   瑞娘满面笑容地接过自己的胖孙子,瞧着那跟云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小眉眼就爱得不行,一天不抱上他个把时辰,就觉得少做了件什么事似的。   如今瑞娘有孙万事足,老爷和儿子都升了官位,媳妇又能干,云府里人口又少,她便将大半的事都交给儿媳管着,自己倒是闲来就逗逗小孙子,督促一下云澜的学业,操心的事更少了。精神也似比从前好了许多,这两年来,不但面上没有显老,反是更为滋润了。每次和那些夫们相聚,都要被夸赞羡慕一回,瑞娘都听习惯,若是哪回没有人夸奖,反而回来倒要对着镜子忧心半天,看看是哪里显老了不成。   裴秋英如今生了儿子,体态有些丰腴,显出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风韵,眉眼间多了当母亲的温柔,少了闺中小姐的矜持,倒更是端庄中透着娇美,笑容也带着发自内心的喜色,这样的人物,娘家舅家都是高门,夫家也不算差,夫婿前程正好,有儿子傍身,能诗文,会琴画,善打谱,懂得眉高眼低,各色礼数规矩,因此裴秋英如今在京中贵妇圈里,自然很是受欢迎。   娘几个坐到炕上说话。   瑞娘给裴秋英使眼色,裴秋英拉了小姑的手,道,“妹妹,前儿我去舅舅家拜寿,我舅母说起她娘家有个堂侄儿,年纪十八岁,生得一表人才,如今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家中也是富足,…不知…”   云妙摇摇头道,“嫂子,我这三年内不想考虑亲事。”   瑞娘手上逗着小孙子,可是留着一耳朵听着女儿的回话呢。这秋英的舅母娘家姓姚,姚老爷如今可是刑部郎中,虽也是四品,但人家在京中多年,根基深厚,可不是云家这外来的能比的。   “小妙啊,虽是说了三年,但今年先定下亲,明年再成婚不是正好。”   半年前高家老三终于娶了媳妇,她眼中的乘龙快婿变成了别人的,让瑞娘好一阵怨念啊。   瑞娘见媳妇失败了,便将手上小胖子转给裴秋英,自己亲自上阵。   “小妙,罗夫人前阵子也说了个人家,是位年轻翰林,虽是出身寒门,由寡母抚养长大,却是聪敏好学,苦读读书,后来中了一榜第二十名,如今接了寡母进京,也买了屋田,准备在京中扎根哩,你看这个…”罗夫人女儿出嫁了,侄女罗初娘和梅琴也都终于嫁出去了,无事一身轻,就爱好给别人做媒拉纤起来。   云妙额起黑线,这人怎地一听就是古板书生一个,姐没兴趣啊。   “家境贫寒些也无妨,娘给你多陪送些就有了,只要姑爷人好…”   见云妙没有吱声,瑞娘倒是自顾自地接下去分析着,都快要说到了将来生了孩子请奶娘了…   “娘,你说的这个,也不成的。”   云妙又是摇摇头,终于打断了娘亲的畅想。   瑞娘喘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这不听话的女儿,“小妙倒底是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的?   云妙心中浮起了那一抹修长淡雅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口念道,“剑吹白雪妖邪灭,袖拂春风槁朽苏,气似酒酣双国士,情如花拥万天姝…”   瑞娘跟裴秋英都是一愣。   那般仙人之姿,却要到何处寻?   瑞娘反应过来,抬手就拍了云妙一下,嗔道,“跟你说正事,怎地倒念起诗来了?再这般没正形,小心爹娘给你定一门歪亲,找个傻相公,看你到时候去哪儿哭去!”   云妙忙往裴秋英身后躲闪,笑嘻嘻道,“娘我不怕,要是给我定的亲事不好,我就去东原寻我师父去,一躲躲个十年八年,看那傻相公去哪儿寻我去!”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瑞娘听了心里打了个突,心道,这闺女胆大包天,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看来这事还得徐徐图之,不能强硬了。   裴秋英却是吓了一跳,这闺中女儿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全由自己做主的,就是当年自己听说杨家公子是风流浪荡子,不也是认命了么,只是后来有了卢氏下毒手,散布谣言,自己这才在其中小小的推波助澜一把,让那杨家主动退了亲。若非是这一连串的机缘,只怕现在她已经是杨家后院里跟姨娘们斗得惨烈悲摧的杨家二少奶奶了啊。   再看婆婆面上倒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不禁心想,果然是人和人不能比,看看自家的爹,再看看云家公婆对女儿婚事的态度,真是让她这个当嫂子的,都有点艳羡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只有小胖子云祯傻乎乎地拍着小手笑道,“傻相公,傻相公…”   在场的娘仨都窘了。   幸亏这胖小子说话还不利索,不然听了娘几个的议论,到处去学起来,可就不妙了。看来以后再说什么要紧的话,还得背着这小子。   裴秋英忙捏捏儿子的小脸,教着,“祯儿,不许说这个,不好,娘娘不喜欢!”   云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冲着在场的三人露出讨好的笑脸来。原来这胖小子最怕听见不喜欢这三个字,一听了就要赶紧讨好大人,直到大人也露出笑脸为止。   那三人很给面子地都对着云祯笑了。   云祯一颗小心肝终于放下了,接着去玩他娘亲的红宝石耳坠子去了。   瑞娘瞧了云妙一眼,“你这孩子,被你气得我差点正经事都忘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请柬出来,这请柬却是薄木片制成,刚一拿出,淡淡的香气顿时散发出来,一室皆芳,原来竟然是用香楠木制成的。   云妙好奇地接过来,“这什么请柬?好阔绰的手笔。”   但见那请柬上刻着恭请云少夫人光临的字样,不由得纳罕道,“这是请嫂嫂的啊。”   根本没她什么事嘛!   瑞娘满面喜色,笑道,“这可不是沾了你嫂嫂的光,这芳春花会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拿到请柬的人可以再带一个人进去,到时就让秋英带着你一道去见识见识。”   四五 花会   这芳春花会乃是大长公主端娴公主所办,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在皇族中地位超然,历经两朝,尊贵非凡,公主府位于城西南角,也是占地广阔,别有一个花园名为芳春园。端娴公主与驸马这些年还算恩爱,生有一子,也娶妻生子了。   端娴公主年年都在四月里选个春和日丽的日子,在自家的花园中举办花会,受邀请的都是各世家贵族中的年轻男女,那些门第略低的除非是才名极盛,又得了公主青眼,否则是极难挤进这宴会的,因此能参加这芳春会可以算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也因为时值春季,所请的又都是年轻人,其实也有些暗中为他们牵线相亲的意思。因此那家有未婚嫁儿女的,无不盼着能在这芳春会上露脸,毕竟能列在其中的都是金龟婿,金凤凰。门庭不够高的也要想方设法活动撒钱,好挤身其中,钓个金的回去。只是公主府豪富,一般的东西都看不入眼,所以想靠金钱攻势得张入场请柬的,也是极之不易。   不过幸好芳春会发的请柬,受邀者可以带一个人同去。   若是受邀者已成婚,一般都是要带着妻子或相公去的,裴秋英却是和云涛商量了,自己带着小姑去。   往年这花会裴秋英都是有资格参加的,前年此时她怀着身子,去年则刚出月子没多久,因此错过了两年,今年祯儿大了,她又可以出现在芳春会上了。   云涛对这什么变相相亲大会不感兴趣,却想着妹子倒是可以去见识一番。   裴秋英自然不会反对,把这主意跟婆婆一说,瑞娘哪还有不同意的,自然把媳妇夸了又夸,觉得她真是贴心识大体。   云妙其实对这个什么劳什子花会不感兴趣啊,不过也架不住娘亲嫂子两人的左右夹攻,完全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一会儿被拉去打首饰,一会儿又被拉去天衣坊订做衣衫,离花会还有五六天呢,就把那天从头到脚的打扮都给她定好了。   好吧,看她们那般热心,云妙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到了花会那天,裴小姐和云妙刚用过了早饭,就被心急的瑞娘赶出门去坐马车。   马车发动的时候,胖小子云祯被奶奶抱在怀里,眼巴巴地瞧着她们,对于娘亲和姑姑出去玩不带自己感到无比伤心,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着,一个字也不说。   瞧着他这小模样,车上的两个反倒都被逗得乐了。   在马车上被嫂子提点了一通花会上要留意的规矩约束等等,云妙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心想算了,姐就跟在嫂子身后,嫂子做什么咱就怎么做好了。   于是从下马车到入园,云妙都象个跟班一样,紧随着裴秋英,裴秋英遇到了认识的熟人打招呼,介绍小姑子,她就出来露一下脸,装作羞怯地笑笑,倒是得了个文静秀气的评语…   看着与在云府表现全然不同的小姑子,裴秋英有些无奈,还想着云妙可能是头一次来这样规格的花会有点怯场,可是也不能让她总跟在自己身后呀,毕竟如今跟裴秋英扎堆的都是已婚妇人,谈论的话题也不一样。   裴秋英便赶着小姑子去园中各处玩耍,毕竟在人前露脸多了,才有更多机缘。   自己则是与从前的几位闺蜜找了处景色正好的芍药花廊,闲坐着喝喝茶,聊聊天,瞧瞧边上开得好的各色花木。   她们这些已婚妇人可不象小姑娘们,要四处走动,好多认识贵人。已经名花有主,落叶成荫的小媳妇们,还是趁着这个机会与好友聊下家长里短更为自在。   来京城有两年多了,云妙见过的园子也不少了,象荷香宴的别院以荷花取胜,开阳候府的园子嘛,竹林有阴灵也就不提了,上官家的园子更为精巧讲究,而这芳春园,则处处体现着皇家的华丽气派。   云妙信步走了一会儿,停在一处临湖的太湖石假山下,这里也设着座椅,远看湖光水色,白云碧天,近则有数株海棠怒放,娇艳如霞,远远地还有乐曲隐隐飘入耳中,倒真是不错的享受。   云妙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感到这附近都没有什么人,便决定在此多歇一会儿。   这芳春园,虽然名头大,但这里想来是因为来的人太多,又或者是皇家贵气太重,这里的湖水花木都没有什么自然灵气,单论灵气,连开阳候府谢家的那有阴灵的园子都不如,更不用说荷香别院和上官家别院了。   云妙放弃了这在里吸引些天地灵气的打算,一手支着下巴,要不还是睡一小会儿?   虽然没有外放神识,却也能感觉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这边来了。   云妙正打算避开,却听得那脚步声有些熟悉,待用神识一观,居然都是认识的,上官衡和意如郡主!   嗯?上官衡怎么会跟这位京城话题人物混在一起?   云妙打眼一瞧,见太湖石中有个洞,洞口颇高,寻常人是攀爬不上去的,正是最佳藏身之所,便足尖一点,飞入洞中。将身子避入洞中巨石之后,细听这两人的谈话。   只听上官衡道,“郡主,在下还有他事,不能奉陪,请郡主移步他处吧。”   上官衡心里那个烦啊。   本来是听说小妙来参加这芳春花会了,自己才破例过来一观,在门口被那些公子年兄什么的拖住说了好些没用的话,一定要拉着自己去八音亭,让什么四大公子齐聚一堂,共奏一曲。   自己推脱不过,与他们合奏了一曲,便立时寻了借口出来寻找小妙。   却在路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意如郡主给缠上了,即使他不假以辞色,还是一直跟了他数百步啊!要不是这芳春花会不让别府侍卫和仆人进来,他早让定风帮他挡下这位花痴郡主了。   意如郡主一身盛装,头戴金珠七宝冠,身着描金五凤襦裙,腰系南珠宝带,移步间环佩叮当。自己觉得这一身打扮恍若神仙妃子,冷艳高贵得很。没道理上官公子会瞧不上的啊。   其实方才在八音亭,那四大公子她觉得个个都好,堪为她再嫁的如意郎君,不过德王是她堂兄,没有可能,杨端已经定了亲,是皇后娘家侄女,估计要和她争有点难度,崔绶又成亲三年多,儿女都有两个了。   如今未婚的四公子就剩下上官衡了。   当年上官贵妃就有意搓和自己和上官衡,可却传出上官衡命数三年内不宜早娶,三年后若娶也得是某个八字对的上的才成,本来自家还有些不信,以为是推托之词,后来打听到这说法是来自于宝光观的仙师这才熄了心。   所以后来自己才嫁给了那短命鬼,婚后不到半年就一命呜乎。留下自己独守空闺,香衾孤寒,好容易一年夫孝守完,便忙忙地离了夫家,回了王府,准备重觅夫郎。   且喜上官衡还未娶妻订亲,这回可不管什么八字命数了,自己一定要得偿心愿,嫁进上官家去!   “衡公子。”   意如郡主这一声娇唤,语气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含情带意,“我有话要对公子讲,那处假山后面清静无人,不如…”   上官衡有些不耐烦,“郡主有话就在此处说也是一样。在下还有事,还请长话短说罢。”   经过了这么些地方,长廊,花亭,湖上长桥都找过了,都没有见到小妙,她会躲在哪儿呢?   “公子既然不怕被人听见,那本郡主也不怕人言了。”   就见意如郡主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瞧着上官衡,“衡郎~”   吓得上官衡左右瞧瞧,见不远处就有花园中的侍女,正好奇地投过来打探的目光,便带些怒意地走向那假山之后。   找个无人处,自己把话挑明了说就是,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娶这郡主的,唉,好同情那位死掉的郡马啊,怎么还能忍受了这主儿半年之久啊!   “衡郎~等等意如啊。”   上官衡听着后面的娇声呼唤,差点脚下就是一绊,忙打点精神快步走到假山后。   回过头来,冷冷瞧着那面露喜色紧跟上来的女子,冷声道,“郡主,还请自重,衡郎这二字还是莫要出口的好。”   意如郡主面皮有丝挂不住了,“当年公子差点与我订亲,叫声衡郎也无可厚非啊。”   “既然是当年,又差点,还请郡主莫要再提了,免得与你我名声有损。”   意如郡主正要回答,她不怕名声有损,只要最后能成眷属就行,却听上官衡接着道,“我那未婚妻若听了这些,可是会不高兴的。”   想起小妙那如女侠般的身手,那要是发起火来,谁也挡不住啊。   不过想到这么厉害的小侠女,也将是自己的小妻子,不由得心口涌起阵阵骄傲。   “什么!你何时定的亲,我怎么从未听过?”   身为上官家嫡子,四大公子之一的上官衡,他的亲事绝对不可能默默无闻,应该是街知巷议才对啊。   人在山洞里的云妙也是一愣,心想,这上官衡说的未婚妻,是说的姐么?可是姐好象还没有答应过他的求婚啊!他上官家也没派人去云府提过亲嘛!   这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泥?   四六 问情   意如郡主想了想,原来还算得艳丽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气急败坏地嚷着,“是谁?这京里还有哪个贵女敢跟本郡主争?”   让她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瞧她怎么治那小贱人!   倚在山洞里的云妙笑了。   意如郡主的亲爹平王爷这几年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意如郡主也因为郡马死后,生活不检被太后下旨训斥过几次,现如今的勋贵人家都是避意如郡主如蛇蝎,生怕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被娶进了自己家门,戴那现成的绿头巾。   当然还是有那门第略差些的,贪图郡主的大笔嫁妆和郡马的名头,还是愿意娶她的,可这样的人家,意如反又瞧不上了。   因此意如成了京中第一恨嫁女。子平何其不幸,被她给盯上了啊。   上官衡眉目漠然,眼光中如带丝丝冰霜,完美无缺的面容也好似千年寒玉,冻彻心腓,唇边泛起微微冷笑的弧度,“在下的亲事,似乎还用不着郡主来多言吧?在下对郡主丝毫无意,此心可鉴日月,还望郡主莫要多加纠缠。在下谢过了。”声音虽是悦耳,却也带着极度不耐的冷意。   说着冲着意如微施一礼,瞧也不瞧她,便要大步离开。   意如郡主那张芙蓉面上神色变了一变,想不到这上官衡如斯冷漠无情,能把话说得这么绝,平日里那些公子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客气三分,只有他从不假以辞色,…不过,上官衡这冷若寒冰的神情,看起来…还是该死的让人动心啊!   云妙也是瞧着呆住了,一手摸着下巴,心想,我家小衡衡果然是不世出的美人儿,连生气的时候都可以这般美得惨绝人寰啊!以后再见了他,一定要让他多绷着脸,不要总是傻笑,破坏形象啊。   意如郡主见上官衡就要不顾而去,一咬呀,就要朝自己的衣襟撕去,“上官衡,你再走,我就大叫啦!你上官衡拖了本郡主到这偏僻无人处,起了色心,欲对本郡主不轨,我这便将所有人都叫来,你毁了本郡主的名节,看你上官家敢不娶我进门!”声音嘶哑,想到自己的将来,硬生生还憋出了几滴泪。   上官衡微微转过身来,笑容更冷,“郡主莫要高看自己,以郡主的为人,还有名节可言么,你若真做出那等无耻之事,上官衡宁愿出家为道也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污了我上官家的门楣。”   说着上官衡继续前行,意如郡主被打击得面容都扭曲了,发恨道,“好,好一个上官衡,你莫以为我不敢!…”说着又下手解了一半衣襟,还待将自己头发弄乱。   上官衡头也不回,脚步却是加快了,却听身后略上方处,传来一声轻笑。   还有其他人?   意如郡主如遭雷击,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双目欲裂,狠狠瞧向那声音来处。   却见那假山大石上的洞口处,身着淡绿衫子的少女俏然而立,居高临下,唇角带笑,可投来的目光里满是讥诮,好象意如是个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一般,而这样的目光,却是意如郡主常常用来看那些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的。   意如郡主再是厚脸皮,想到方才自己对上官衡的威胁丑态,竟然全被这小贱人看去,这张脸简直没地方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藏进去,不由得低声叫了一声,捂着脸飞快地逃走了。   上官衡见她这般怪异,也回头看向假山之上,但见那春衫淡绿,倩影亭亭的可不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人儿么,此时正倚着石壁,笑吟吟地瞧着自己。   “小妙!”   上官衡惊喜地叫了一声,面上神情如春风吹过,寒冰初融,看得云妙更是心动不已。   云妙足尖轻点,身子轻盈如燕,飘然而落,上官衡唇边笑意更深,“小妙原来在此,害得我好找。”   云妙微微歪头看向眼前玉郎,嗯,这样笑着也很养眼,不过最是那如冰似雪般的冷冷神态更令人心折啊。何物意如,竟敢垂涎本仙的人!   想到适才那冰雪淡漠极艳之姿尽数给那厮瞧了去,云妙顿生悔意,本该早点跳出来,惊跑了那厮的,白白给她瞧了那么久!下回再敢如此,瞧本仙不戳瞎了那对狗眼!   见云妙这般瞧着自己,神色间忽而调皮,忽而迷醉,复转为懊悔,又带了些凌厉。上官衡有些不解,轻轻握住云妙的手,探问,“小妙怎么了?”   云妙莞尔一笑,“没事,就是方才瞧见一只癞蛤蟆,想啃天鹅肉来着,幸亏本姑娘跳了出来,将那癞蛤蟆吓跑了。”   上官衡面上微微一红,却是佯恼道,“小妙也来打趣,方才何不早些出来!”   云妙呵呵一笑,“本想早些出来着,可又想看看那天鹅训斥癞蛤蟆的模样…哎哟…你怎么咬人?”   却是手上一痛,被上官衡在上面轻咬了一口,恨恨道,“坏小妙。尽是看戏了。现下可是天鹅饿了,要找点肉来吃…”   云妙光棍地笑道,“本姑娘又不是天鹅,肉也不好吃的。”   上官衡搂着心头宝贝,毫不客气地在那如玉面庞上就是一口,方才解恨,“小妙不是天鹅,是仙娥。”再等上几天,这小仙娥就要名正言顺地归于自己了,上官衡想想都觉得飘然欲仙。   云妙心头酥麻,靠在身后人的怀中,却是伸出两臂,反抱住那松柏修竹之姿的身影。只觉得此时甜蜜微醉,只想着就般懒懒靠着,什么也不想理。   二人相依偎着坐在先前云妙坐的长椅之上,喁喁私语着,只是说些若在外人听来无聊,只是热恋中的人才觉得有意思的话语,也不知过了多久。   听得腹中开始鸣叫,显然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上官衡自己倒不觉得,却是怕饿着了云妙。其实云妙不须食物,但他又不知道。   上官衡不舍地松开手,道,“小妙,我去膳堂拿些饭食过来,你在此等我回来。”   原来这芳春花会十分自在,宾客们可以自行选合适之地游玩,就是吃食,也可以命园中侍人去拿了来,就地享用。不过园中侍人数目有时不足,宾客也可选择在膳堂里用膳或是带着食物回去。   看着云妙点头应了。上官衡低下身又亲了一下云妙的发际,这才迈着轻快地步子朝膳堂而去。这花会他也来过许多次,自然记得膳堂的方位。   膳堂位于园子中间,中心湖边的一角,一个个相连的湖边小亭中设着考究的桌椅胡榻,四面垂着轻纱的幔帐,宾客们自可以选一处,叫仆人们送上美食,若是想小憩,便可令仆人将帷幔放下,自在榻间休息。   不过一般有这等结识众新旧贵人的好机会,是少有人真格地吃饱了就睡的,除非是那本身位高权重,不屑于讨好他人的——比如德王爷。   上官衡挑了一处无人的小亭坐下,就有侍女殷勤上来问,上官衡也没细问都有些什么,只是让挑两个菜,两碗香粳米饭,再加些果子点心之类,装到食盒里便可。   果然那侍女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送了红漆雕花小提盒过来,上官衡打眼一看,里面放着几样精致小菜和晶莹米饭,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不由得很是满意,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给侍女做赏赐。   上官公子身上所佩,别说是价值不菲的和田白玉,哪怕是块不值钱的狗屎地,估计也有人抢破了头,那侍女接了玉佩喜出望外,连声谢赏。时不时地还偷眼觑着上官衡,只盼着上官公子能多看自己一眼,这芳春园里有一年一个侍女就被宾客看中,向公主求了带回家中做侍妾,这成功事例让芳春园中有点小心思的侍女们都做起了飞上枝头的美梦。瞧着那年轻公子的眼神都似能滴出水来,不过公主府中规矩森严,也只能眉眼示意罢了,若是有其它出格举动,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可要奴婢送去?”   能跟着上官公子走一程也是好的,时间越长,机缘越大么。   上官衡已经提了食盒在手,摆摆手示意不必。这些丫环跟他家的一个样,心思多得很,本公子可没空理会。   抬起脚就朝外走,却听左近有低沉醇和的笑声传来,“子平,哪里去!”   上官衡微微一愣,见笑声来自于旁边一个幔帐低垂的小亭中,但见一双纤手动作优雅地将幔帐向两边挑开,挂在亭角的飞龙玉钩之上,露出了亭中胡床高卧的年轻男子来。   但见那男子一身锦绣雪白直裾长衣,腰系玉带,身形矫健如龙章凤质,鼻高深目,凤眼微挑,浓眉斜飞入鬓,长相微异于常人,却也为此人平添了些许邪魅惑人之感。   此人慵懒地靠在床上的锦垫之上,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白玉酒杯,旁边是为他添酒的俏丽侍女,望着上官衡,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正是那位名满京城的四大公子之首的德王爷。   “子平,好久不见,何不来陪本王共饮一杯?”   四七 生变   德王爷高宇年约二十四五,与上官衡倒算得上是熟人,上官衡小的时候常被姑姑叫到宫中,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因他生得粉嫩可爱如小金童一般,又安静不似别的孩童般吵闹,颇受宫中那些老太后,老太妃的喜爱,时不常的就被叫到这个宫,那个宫,被老婆婆们好一顿稀罕,连带着他姑姑上官贵妃的人缘也好了许多,而德王爷是太后幼子,长年住在慈萱宫,年纪比上官衡大不了几岁,故而小时也曾经在一处玩耍,不过这两人都不是那热情爽朗的,所以也没培养出多深厚的交情来。后来各人年岁大了,所感兴趣又各不相同,也就不怎么见面,偶然见到,也是见个礼就算。   适才在八音亭,众人起哄,所谓四大公子都不得不共奏一曲,当时这德王还弹秦筝来着,哪里就说上好久不见了。   上官衡冲着高宇行了个礼,道,“王爷好雅兴!不过子平今日已与友人有约,改日有暇定然奉陪。”   德王爷高宇的视线在上官衡手中食盒上划过,懒洋洋笑道,“不知是何等友人,令一向目下无尘的子平也甘为仆役啊!不如本王也同去一见?”   上官衡心中却打了个突,暗叫不好,若是一两年前德王妃还在时,估计就让这风流王爷见一下小妙也无妨,说不定这人心情一好,还能在自己二人的婚事上帮一把,不过德王妃没了有半年了,这风流王爷还未再娶正妃,人品也算不得端方君子,万一被他瞧中了小妙横插一脚可就糟了。在他心里,云妙自然就是千好万好,谁也比不上的,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德王爷会瞧中那是十有八九的。   上官衡心中打了个转,笑道,“我这位友人却是位佳人,眼下却是不方便,等日后我携她来一道拜见王爷便是。”直言相告,看你这堂堂王爷,好意思在人家一对之间当蜡烛?   等成了亲再来拜见,这风流王爷应该就不会打主意了吧。   高宇有些讶然地放下了酒杯,“哦,原来子平已觅得心仪之人,倒是可喜可贺,等成大礼时本王倒要上门去讨杯喜酒。”四公子里唯一没有订亲成婚的就是这上官衡了。须知自己在上官衡这般年纪时,儿子都生了。   瞧这位上官家的小子这般小心,也不知那佳人是何等绝色姿容,能令向来眼高的子平只是提起来都掩饰不住的喜色。   上官衡微笑道,“届时定恭候王爷光临。”   说完便提了食盒,又是一礼,飘然而走。   高宇摸摸下巴,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上官衡这胸有成竹之态,想必是好事将尽了,能与南乡公府相配的世家也不多,未嫁贵女们貌似他也大半见过,说实在的,他真心觉得那些贵女姿色最出众者也不如上官衡,却不知上官衡能心仪的是哪一位?   闲着也是闲着,高宇便招来一个会功夫的侍女,吩咐她跟着上官衡去看看那位神秘友人是谁?务必细细看了形容模样,最好能打听出来是哪家的小姐。   那侍女领命而去,虽然这园子规定仆从不能入园,但大长公主是高宇的亲姑姑,高宇身为德王身份尊贵,身边的暗卫是少不了。   那侍女轻功了得,暗暗缀在上官衡身后,本来只当是王爷的玩笑之举,谁知那上官公子竟是极为小心,偶然间就会转过身来瞧瞧后头,竟是心存提防。弄得侍女也好奇起来,那位佳人究竟是何等天仙绝色,令四公子之一的上官衡也如此在意着紧。   上官衡却是瞧了几次没有发现有跟着的人,便放了心,脚步如飞,只想着快点见到人,还有好些话没顾上说呢!   待到了假山石后,却见椅上空空,人影皆无。   上官衡还当云妙故意躲起来跟他开玩笑,放了食盒四处寻找,却见湖边沙地上用树枝写了几个字,“有急事先走,勿寻。”   上官衡盯着那几个字,心中满是失落,叹了一声,用树枝将那字迹抹去。回身坐在椅上,身边空落落地,令他懒洋洋地也没兴趣用饭了。   心里却想,这般倒也好,万一德王爷派人过来,也见不着小妙了。   …就是不知是何急事?   想到此处,他也急忙起身,准备出园子找定风去探查一番。   德王爷听了侍女的回报,虽没有知道上官衡心仪佳人是谁,也只是微微一哂,随意放过,并无追根问底的打算。   可日后回想起来,德王爷总是后悔,当日若是好奇心再重些,该有多好?   云妙有何急事?   原来自上官衡走后,云妙懒懒地坐在椅上,正想着上官衡所说的话,他说让她有个心里准备,他们的婚事许是这个月内就有消息。   看到上官衡这般费心费力为二人打算,云妙心喜之外,又有些微的迷茫。   若是真的成了亲,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云妙正纠结着,忽然心头一阵心慌意乱,这种感觉…   莫非是家中有人有了危难?   云妙放出神识,将自己的亲人挨个寻找了一遍,发现都是安然无恙,然而那心中感应却愈加强烈,云妙这才站起身来,不及告别,便在地上写了那几个字,匆匆离开。   她现下唯一神识感知不到的就是千里之外的师父云中飞了。   云妙匆匆出出了芳春园,让守园人去通知裴秋英一声,便于无人之处施展缩地术,几乎不过是几十息间就到了东城门口,出了东城正待朝东原去,却遥遥感到有灵力波动自北向传过来。   她心念一动,莫非这才是她心神不宁的根源?   云妙驾起小墨,朝北边飞去。   果然在北边的一处荒山间,正有强烈的灵力波动,那迸发出的灵力忽而微弱,忽而狂暴,倒象是某个修士正处于走火入魔的状况。而那困扰她的心神不宁,在此地倒是更为清晰,看来这心念扰动,倒真是应在这里了。   云妙细心观察了下,这灵力最厉害之时,也不过表现出的是练气圆满的境界。   对于她这个筑基五层来说,倒是不足为惧。   身子未动,神识先行,但见那荒山的山坡之上,有个人影正处于狂乱之中,时而挥拳击打山石,时而以头撞地,或是飞跃起身,高高纵起,又重重摔落。直将那山坡上弄得树木折落,尘土漫天,飞砂走石。   却正是那宝光观的大弟子丁慕仙!   这两年这位慕仙仙师名头在朝野越发响亮,大有隐隐盖过其师玄云之势,而且慕仙为人谦和,并不似传说中仙师那高人一等的模样,有些非皇家权贵的世家上门求助,也大约是有求必应,两年前,上官衡找上慕仙让他给推算运数好在三年内不谈婚事,也不知给了慕仙什么好处,居然慕仙也帮着圆了,上官衡这才可以不用娶那意如郡主。   慕仙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走火入魔,那宝光观中灵气浓厚,也该在那里凝神炼气才有助于修练啊?   但见得从空中摔落的慕仙,死死抓住身下的山石,双掌都磨出血来,却似全然不觉,面上神情极是古怪,五官怒目圆睁,嘴里发出怪笑声,“慕仙,你以为到这荒山设个困仙阵就能困住师父我的法力么?我只要将你埋下符咒尽数打碎,看你还怎么困得住本仙,到时候本仙只要在静室将你的元神炼化,你这水木二灵根之体就归本仙所有了…哈哈哈…”   原来如此!   听到此处,云妙这才明白,为何玄云对这大弟子慕仙这般好法,远远超过了玄昆当年对自己这个大弟子,原来他倒是打得好算盘,想是玄云修为迟缓,虽已经筑基,但还未到筑基中期,寿元就将用尽,这才被派到凡间来主持宝光观,但玄云又不甘心就这般等着殒落,便挑了个资质好的弟子,一旦等他进入练气圆满境界,便伺机夺舍。   自己当年只想着玄云会将人送去当贡品,倒没想到还有夺舍这一层!   细观那山坡景象,果然是摆了困仙阵,这样玄云离不了此地,也就没法吸取灵力来炼化慕仙的元神,两个元神在慕仙体内厮斗,一个修为高,一个占着东道,倒还有一拼之力。   这困仙阵乃是练气期能摆出的最高阶防守困敌阵法,极为繁复,耗费的灵石也为数不少,即使是身为筑基的自己,也是摆不出来的,没想到慕仙倒是这方面的天才,瞧着那山坡上隐隐现出的灵光,法象森严,威力果然不小,就是自己走进去,也要被困住,不由得对慕仙暗自佩服。不过再厉害的阵法,等灵石的灵力耗尽,阵法的威力也就会散去了。也不知慕仙能否在期间将玄云斗败?   自喊了那句话后,慕仙的身体就开始微微颤抖,好象是全身都有无数细针在无情地猛扎着一般,过得一盏茶时间,却听慕仙冷然道,“师父打得好盘算,可惜我就是身灭成灰,也不会让师父如意!”   四八 夺舍   但见慕仙面上满是坚毅之色,咬牙抬起一只手臂,就要朝自己顶门拍去!   云妙见他这般举动,竟然是要自毁肉身,不由得失声喊道,“且慢!”   慕仙的手臂在空中一顿,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朝空中望去,只见淡绿轻衫,身姿若仙般的少女自云端翩然而落,身影形容间似曾相识。   只在这一瞬间,意识骤然一疼,慕仙已经被玄云控制,玄云见云妙修为已经达到筑基,敌友不明,不由得大是忌惮,语出威胁,厉声高喝,“这位道友请速速离去,莫非想管青云宗之事么!”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青云宗身为三大宗门之一,即使是个外门子弟,别的宗派或散修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当然的,若是碰上落单,杀人灭口没有风声,青云宗也不会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去兴师动众。   他不说青云宗还好,一说青云宗,云妙那旧仇新恨翻涌而起,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道,“是又如何?”   玄云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在他的地盘宝光观,用他的肉身,他倒有许多灵器法宝可以攻击,可如今换了身体地盘,还有一个慕仙的元神尚未灭掉,他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扬手试着朝云妙放出个引雷诀,那引雷诀施展出来的威力自不能跟他从前相比,却也是声势浩大,但见方圆数里之内天色忽暗沉如墨,一道狰狞的闪电诡异无伦地自空而下,朝云妙劈去!   云妙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跟人斗法,伸掌在空中一划,自地上凭空而起一面土盾,将那雷电挡下,但那两相灵力冲击,却也令她觉得神识微微发麻。   心中不由一凛,原来斗法之事,果然凶险万分,自己这些年来,可是风平浪静生活得太过安逸了,实战经验太少了…   云妙想及此,伸手便要朝对方施放风刃术,将将施为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慕仙的身体,若是真打中了,只怕…可难道自己就要束手无策,被动挨打不成?   玄云老奸巨滑,已经看出云妙投鼠忌器,不敢打伤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一个个的攻击法术冲着云妙招呼上去,口中还说些不三不四的狂言。   “小丫头,这般犹豫,莫非是我好徒弟的小情人儿不成?哈哈,你放心,等老夫灭了我那好徒弟,一般地疼爱于你,咱们郎才女貌,做个双修道侣,神仙眷属可好?”   这该死的老头子!   云妙听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也放出一道巨雷来把这厮劈成飞灰才好。   而这么长时间,却不见慕仙有任何动静,难道已经被他…   瞧着玄云控制下的那张得意扭曲的脸,同样的面容,被不同的元神占据,竟然有天地云泥的差别,云妙只恨不得上去撕掉那猥琐的得意笑脸,一咬牙,自灵宠袋中放出小雪,急叫道,“小雪为我护法!”   小雪似乎早就知道了外界的危急,大声叫了一声,便警觉地纵跳上云妙肩头,一身雪白的毛炸起,进入了做好攻击准备的战斗模式。   云妙暗自点头,法诀一捏,元神已然出窍,倏地冲进了慕仙的百会穴,顺着脉络而下,直冲到丹田识海之内。   但见四面一片碧蓝,她如同掉落进了洋洋大海之中,甚至能感到一些清凉之意,而在虚空之中,飞舞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团,海面上则是漂浮着大片大片绿色圆圆的东西,好象放大的荷叶,散布在海中如同波浪中的小船一般。   云妙能感知到那星星点点的光团是破碎的灵力,那绿色的圆荷叶就不知是什么了。   虽然用内视也能见到自身的丹田识海,但云妙自己的识海却是白光一片,什么也没有,她还当其他人的也一样呢!   原来丹田识海也是随各人变化的啊。   云妙还没惊叹完,就见一片圆荷叶上跳起一个混身发着光的小人,指着自己破口大骂,“多管闲事的丫头,竟敢到这里来找死,本道爷这就成全了你,将你们这一对都灭掉!”那小人儿须发皆白,面有皱纹,身穿道袍,正是个老道士的模样,猛地瞧上去,竟然跟玄昆那老儿还有几分相似,想必这就是玄云的元神了!   那玄云说着就冲着自己扑过来,云妙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停在一片荷叶上的小人儿,玄云扑过来便扯住自己的肩头,张开大嘴就是一口,云妙猝不及防,竟然被他咬中,顿时感到一阵痛彻骨髓的剧痛,这剧痛好象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撕裂去一般,实在是她两辈子也没有经历过的,云妙嘶声痛叫一声,用尽力气推开那玄云老儿,慌忙跳到了另一片荷叶之上。   但见玄云老儿嘴上还叼着一块象是皮肉般的东西,闪闪发着光,三口两口吞了下去,哈哈狞笑,“原来是个初修仙的雏儿!”   云妙只觉得自身好象气力弱了些,而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更小的人儿。   心头不由得一阵恐慌,方才她是被玄云那句话激得勾起了前尘旧恨,这才一个冲动以元神进入了识海,没想到以元神的姿态这么容易被攻击,这下只怕自己就算是能出去,也会受些伤了。   却听身边一个微弱的声音道,“道友,多谢你前来相助!”   原来她跳过去的这片荷叶上,已经伏着一个小人儿,全身灵光忽强忽弱,看眉眼正是慕仙,奄奄地半身伏在荷叶之上,正抬起头瞧着自己,眼神十分复杂难解。   却见慕仙忽然睁大眼睛,叫道,“小心!”却是扑身上来将云妙推开,那自另一处荷叶纵身扑来的玄云仿佛一只疯狂的恶狗,张开血盆大口,白牙森森,咬上了慕仙的左边胳膊,硬生生扯了下来,放在嘴边咯吱吱地吞咽着,好象是上好的美味一般。而慕仙的另一只手却是揪下了玄云的左边耳朵。两人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容扭曲,发出忍耐地闷哼声,却是手脚不停地对敌手作着攻击。   云妙心中骇然,莫非元神之斗,便是这般如市井泼妇一样地牙咬手抓?   好吧,既然是这样,姐也不客气了。云妙运起全身力气,朝玄云撞去,玄云正咬住了慕仙的肩膀,正待啃咬,不妨身子被撞得向后便倒,面门便是挨了一拳,还未及反应,云妙已经变拳为爪,将玄云的一部长胡子尽数扯下,疼得他嗷嗷直叫!   “吃下去!”   听得慕仙的喊声,云妙略有点迟疑地把那恶心的胡子放入嘴边,不料这胡子看起来是白胡须的模样,实则是神识形成的光团,入口而化,倒让云妙心里少了些障碍,反觉得方才被咬伤的痛愈合了好多。   而玄云却是身形一晃,整个身体微微缩了一圈,面目狰然如厉鬼,发出荷荷怪叫,声音凄厉高亢,“好徒儿,好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为师我慧眼识人,将你这出身贫贱的东西从沁城带了出来,你一家都还在沁城讨饭呢!只不过要你的肉身来报答,你竟然串通了外人来毒害为师!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慕仙没有答言,只是望着对面的玄云,目光深深,如暗夜下的怒海,面色却是罕然的平静。   “师父教导之恩,徒儿岂敢相忘,然而蝼蚁尚且惜命,人命只有一次,师父你为了要长生,做下了这许多恶事,却要徒儿我甘为鱼肉,束手就戮,岂非可笑!”   若非一开始,还对这个师父心存侥幸,手下留情,自己又怎么会差一点就殒落识海?   云妙也笑道,“老头儿你倒想得美,什么教导之恩,提携之义,你怎知以慕仙的资质,在沁城就不会有其他仙师看中,正正经经的修练,岂不比你教得那些半吊子强上许多?你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还想让人伸着脖子给你砍?可不是白日作梦!呸,青云宗尽出些无耻之徒!”   说着飞身而上,说到打架,她可是有着丰厚的经验,先前是没明白打法才吃的亏,如今摸到了门道,自然是打起来得心应手,且加上心怀旧仇,动手之间狠辣无比,几下间那小老道又缩小到了原先的一半。   以二对一,眼瞧着小老道缩成了一个手指头大点的小光团,却是发出声音凄惨已极的哭声求饶,“好徒儿,你放了为师吧?为师再不打你的主意了,就让为师寿终正寑吧!…”   他后悔啊,当初贪图灵根好,怎么找了个如此天姿聪慧的当夺舍替身,后来见这弟子修为进境这般快也该改变计划,打消了念头的啊,不然他原本的身体,还是有个几年的寿数的。   云妙紧张地看着慕仙,生怕他一时仁念,反而将两人都送入了危险之中,如今她可是在玄云面前现过身的,玄云若是元神逃出去,附入原身,将这里的事发信给青云宗,以他们两个的浅浅修为,在青云宗面前,不过是个一指可灭的蝼蚁…   却见慕仙凝视着那小小光团,目光闪过一抹冷意,伸出手去,猛然捏紧,那凄厉哭声登时化为虚无,识海之中,变得一片沉寂。   而慕仙就半跪在那绿荷之上,久久久久,未发一言。   云妙见玄云元神尽灭,这才松了口气,有工夫察看自己的伤势,唉,这元神受伤可是最麻烦的一件事,得用好些天慢慢养着。   她在荷叶上活动着手脚,却见那空中漂泛的五色光团却向着她飘来,微明微灭地笼罩在她的身周,一阵淡淡的清凉之意抚慰了她的痛楚,而那小光团却欢快地在她四周旋转起来,好象是有着自己的生命,见到了长久分离的故人而欢欣鼓舞!   好熟悉的感觉,与自己的元神又能如此契合,这,…这莫非就是当年她在慕仙体内留下的那一丝灵力?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了?   四九 圣旨   慕仙慢慢站起身形,目光落在那处于五彩光团的人影之上,这五彩的光团便是当年那位女仙在他体内留下的一线灵力,想是那女仙身为五灵根之体,故而五色齐备。这五彩的点点灵光陪着他度过了那阴暗困窘的童年时代,在他还不曾开启识海的时候都曾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让他坚定不疑地认为自己注定是不凡的,受过仙人庇佑的幸运儿。   而那当年梦境中的仙人,身影却渐渐与这面目似曾相识地女子重合起来。   就是她么?   慕仙就这般凝望着,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似有些喜悦,有些感激,还有些惘然若失的茫然。   云妙睁开双眼,回首间看见伫立对面的慕仙,他也正看着自己,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双眼眸中却漆黑如墨,似深不见底的沉渊。   慕仙忽然醒悟过来似的,深深地对着云妙施了一礼。   “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驱策,慕仙无有不从。”   往日自称,都是自在随意,而今念出自己的名字,心下没来由地就是微微慌乱。   云妙微微一笑,“道友不必客气。日后定有要道友帮忙之处。在下目前亦是身在俗世,还请道友帮忙隐瞒,莫要对任何人提起才是。”   这位慕仙如无意外就是接任的宝光观观主,在俗世中的权力,几乎可以帝王比肩。有些俗世中的事,倒还可以找他帮忙。自己今日这般拚命,总也可捞回些好处才是。   慕仙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吾以心魔为誓,决不向任何人提起道友之事,否则教我灰飞烟灭!”   呃,居然发这般重的誓…   云妙愣了一下,这样倒也好,就不用担心他会泄露出自己的行藏了。   云妙笑着点头,冲着慕仙一挥手,身子疾飞而起,顺着经脉就出了那一片识海,   元神归位,此番恶斗归来,重回自己身体之中,她竟然有种重见天日之感,肩头的小雪见到如石像般的主人终于有了动静,兴奋地吱吱乱叫,方才可担心死它了,生怕主人一去不回,留下它一个无家可归的猴儿。   云妙伸手抚着小雪的背毛,举目四顾,见慕仙也从地上站起,虽然形容有些狼狈,好在精神还算可以,遭此一难,估计他没个一年半载的也恢复不过来。   慕仙望着云妙肩头的小东西,目光微闪,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指着落了一地的乌鸦尸体道,“幸亏有灵兽护法!这几个灵桃,便送与它作谢礼吧。”这两人长时间的不动,若不是有小猴护着,还不被那乌鸦群当成死尸给啄食了?有只灵兽就是好啊。   说着自腰间储物袋中取了几枚鲜嫩的粉红灵桃来,被夸得正得意洋洋的小雪见了,双眼刷地一亮,虽然自持二阶灵兽的身份,强忍着没有动弹,但那甩得有些凌乱的尾巴尖却暴露了内心的垂涎欲滴啊。   云妙含笑瞧了小雪一眼,接过了灵桃,这灵桃她是知道的,宝光观中就种了这么一棵活了六七百年的树,也不知是哪一位观主种下的,长于灵气最佳之处,五六年才结十来个果子,从前玄昆老道都是一等成熟就摘了,不知是自己用了还是藏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她从来都没落着吃过。   小雪的两只小黑豆眼一路跟随着灵桃打转,眼瞧着主人把那好看的桃子收进了袋中,不由得急得直挠头,云妙伸指在它额上轻点,“猴急什么,终归都是你的。”   便对着慕仙一拱手,“在下先行一步了!”   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荒野之中,慕仙安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暮色四合,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   云妙回了云府,此时府中正要派人去找她呢,瑞娘是知道一些女儿的脾性的,倒还不算太过担心,就是裴秋英,觉得是自己带小姑去赴宴的,结果却因为跟从前的闺友叙话,而没有跟在小姑身边,这小姑就留个口信就不见了,快傍晚了也没回来,这从芳春园到云府又有很长一段路,小姑又没坐马车,靠走的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路上又会发生什么事。   裴秋英越想越怕,不由得急得团团转,等云涛从下了值回来,见裴秋英泫然欲泣的模样,却是哈哈一笑。   “秋英不用担心,我妹妹厉害得很,这京城之中也少有敌手,想是有事在哪里耽误了,待回来问问便知。”   裴秋英虽知道云妙会些功夫,却从来没有见她用过,不由得好奇问道,“相公说的妹妹这般厉害,比起相公来又如何?”   云涛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自然是小妙厉害了。”   裴秋英吃了一惊,想了想却道,“父亲母亲怎么会让妹妹学武的?我家是世代武将,我小时候想跟着爹学武,我爹却道女孩子家的,学也学不成个什么,反落个凶名儿,还不如去学些女红才是正经。”   虽然后来爹娶了继夫人,渐渐相信了继夫人的蛊惑,与自己这个嫡女日渐疏远,但裴秋英一直认为爹当年的话是对的。   不过见相公语气中颇有自豪之意,裴秋英那质疑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听人来报说是云妙回来了,裴秋英便忙忙地过去。   瑞娘正在数落着云妙,说她不该在那么重要的花会上,丢下裴秋英便不知去向,回家也这般晚。   云妙垂头听着,也不反驳,其实她今日元神受伤,精力大减,好想睡觉啊。   裴秋英一进来,瑞娘便停了,下意识地不想让儿媳妇见到自己教训女儿。   裴秋英在外面也听见了几句,因此进门来便不罗嗦云妙先走的事,反是说起了她在花会上跟那些已婚闺中好友聊天得来的消息。   全都是未成亲男子的消息,这个好友的小叔子啊,那个好友的表弟啦。瑞娘虽然听得饶有兴趣,云妙却是昏然欲睡。   唉,已婚妇女好可怕!   原来那个人淡如菊的裴小姐去哪里了啊啊啊!   好容易等娘亲嫂子走了,云妙倒头便睡,只留下哀怨的小雪在角落里挠墙。   人家的桃子啊,小雪要吃桃啊!坏主人!   云妙果然是伤得狠了,这一觉睡得昏天沉地,居然就是两天未醒。   瑞娘已经来看过好几回了,见女儿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也不象有什么病的,请了大夫来诊脉吧,那小白猴却是吱吱乱叫着,对着大夫直呲牙,还是自己好说歹说才放了大夫进门。大夫看了也说是无事。   瑞娘想到几年前小妙也曾经有过长睡几天的时候,觉得自己女儿定能醒来,每日来看上三回。   谁知云妙到了第三日,居然还是不醒,瑞娘有些急了,正要让儿子帮忙去请个太医来,忽然门外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个丫环,正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平时还是挺沉稳的,如今却是脸色发白,喘着大气,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府,府里来了钦差,请,请夫人快去正厅接旨呢!”   瑞娘出身普通商户,在碧柳城里也没见过几个官,还是来了京城之后,跟着夫人圈中交际,见过的最大品阶的贵人也就是开阳候家的谢珏了。如今冷不丁地来了圣旨,那心中登时就吊了起来,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吉是凶。脚下直发软,让丫环们扶着快步赶到了前厅。   儿媳裴秋英却是已经先来了,厅中还有三个身着太监服色的人。当中一位显然是为首的,年纪三四十岁,面白微胖,颌下无须,高姿态地倨着首位。   儿媳裴秋英抱着小孙子云祯,正客气地跟那为首的太监搭着话,听着话音,那位原来姓马,裴秋英称其为马总管。   身为大将军之女,裴秋英见识气度自然也高些,见着这位天家来使,立时便给身边丫环使眼色,那绿烟忙为那来宣旨的马总管奉茶,悄然地在茶杯旁放了个荷包,那马总管借喝茶之机,捏了一把,见里面没有硬的东西,倒是张纸状物,心里满意,不动声色地收了荷包。   云晨和云涛已经派人去叫了,这等人的空档煞是难熬,马公公见这云家虽是小官之家,却有个上道的儿媳,且日后还有大造化,瞧着这婆媳二人焦灼的神情也有点于心不忍,便有心卖个好,和气地问道,“还有位云小姐,怎么不见?”   瑞娘忙陪笑道,“小女正巧身染病症,卧床不起,恐怕不能出来,还望这位总管海涵。”   她听着儿媳称呼这位公公为总管,便也跟着这么喊,马总管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沉吟了片刻,方摆摆手道,“既是病了,便不必出来了。”   裴秋英见这位这么好说话,料想这圣旨中应该不是什么祸事,不由得放下心来,悄然松了口气。只有抱在怀里的小云祯天真无畏,好奇地打量着家中新鲜的来客,又滴溜溜地盯着马公公怀抱的金黄色物事,直想伸手拿过来玩,不过见他娘亲面色沉重,小云祯也没敢乱叫乱动。   等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云家的两个男子都匆匆赶到,额头还滴着汗,进得门来的面色也都有些惊疑不定。马公公瞧着这父子俩,倒是儿子比老子还镇定些,果然做武将的就是不一样啊。   人都到齐了,香案也摆好,云家众人依次跪好,仆从们也都跪在门外,马公公迈着方步,挺腰昂头,来到香案前,用尖利的嗓音高声念起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工部郎中云晨之女云妙温良贤淑、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有南乡公府礼部侍郎上官寿之嫡子上官衡,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云妙待宇闺中,与上官衡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云妙许配上官衡为妻。着两家择良辰完婚。钦此!”   五十 婚前   如果说厅中云家人曾经猜想过千百种圣旨的内容,却是没有一个能猜到居然是给云妙的赐婚圣旨。登时都是目瞪口呆,相顾哑然。   等反应过来,云涛就在心里磨牙,这个上官衡,怕是早就惦记上他妹子了吧,难怪自己成亲时送来的礼那么厚,害得自己一家人收的都不心安,原来是别有所图啊。   裴秋英却是心想,果然人各有命,自己只说这小姑子不似大家闺秀般文静娴雅,还愁着帮她找合适的人家呢。谁想到有福不用忙,小姑子云妙人在家中坐,姻缘天上来,照样有个好前程。   须知那南乡公府可是京城有名的世家高门,且那位嫡出公子上官衡还是四公子之一,虽然官位不显,却是出了名的人物俊美,品行纯良,从未有过不良的名声传闻。   云晨则是起初的震惊过后,盘算了番,只觉得自家又是好运当头,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这下自己又要被同僚们羡慕嫉妒恨了。   瑞娘却恢复得快,心花怒放,暗想,这必是上官衡那孩子亲自去贵妃跟前求来的了,果然是对我家小妙一片真心呢,自己先前还担心门不当户不对,不让小妙跟他有来往,…呵呵,这下有了圣旨,啥都不用担心了啊…   而当事人云妙则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当年那没用的小皇帝给定下了,反是连着昏睡了五天,着实让家人着了回急,上官衡听说了,也赶着带了太医来给云妙瞧病,那太医自然瞧不出什么来,不过却道云妙脉相良好,不象是有性命之忧。   第六天上,云妙终于睁开了双眼,发现屋子里有好些人,娘亲,嫂子,哥哥,居然还有上官衡?   瑞娘这几天可真是惊喜两重天,这边刚欢喜着女儿终于有着落了,那边又愁着女儿怎么老是不醒,须知这不过三五天的工夫,京中就已经有流言蜚语传出来了。道是云家女儿闻得皇上赐婚,那夫婿还是南乡公府的嫡子,登时欢喜得厥过去了,至今还未醒,想来是福薄命浅,压不住这么好的姻缘。听了这话气得瑞娘就想撕了那编瞎话的嘴去,这肯定是那些嫉妒女儿好命的人编出来恶心人的!如今见闺女总算安然醒来,不由得喜极而泣,那谣言总算是破除了。   裴秋英见婆婆落泪,忙上前哄着,道是云妙刚醒,自是先用些汤食要紧,这话提醒了瑞娘,忙不迭地去厨房指挥去了,裴秋英跟云妙说了几句话,见小姑子虽然这五天滴水未进,看着精神却丝毫不减,难道这就是习武之人的特异之处?   见上官衡在一边还没落得跟云妙说话,裴秋英倒有些同情起来,善解人意地找了个借口把拉着云妙说个没完的云涛带走了。   见房中只有几个丫环和自己,上官衡才松了口气,走到跟前。   云妙这一睡醒,那元神所受的伤也好了个四五成,精神不错,方才众人都在,她就没好意思问,怎么上官衡也跑来了?虽然京城中男女之防没那般重,但一个外姓男子进到未嫁女的闺房中,而家人还视若无睹,这就比较奇怪了。   云妙看着几个丫环,“你们先出去下。”   那几个丫环麻利地退出去了。   上官衡坐在床边,见云妙已和常人无异,便不再那般担心,倒是云妙移目看他,发现他嘴唇干裂,眼下发青,想是担心所至,不由得大为心疼。   “唉呀,子平这莫非是好几天也不曾睡着么?怎地这般模样?”   还真叫她给说着了。   上官衡不象云妙家人,他们因为见过云妙昏睡不醒的旧例,所以还不算太过焦心,只有上官衡,刚刚心想事成地赐了婚下来,云妙就昏迷不醒了,那还不是心急如焚,哪能吃好睡着?   上官衡瞧着云妙关心自己的模样,哪还记得自己是几顿未吃,几夜没睡,只知道傻笑了。   云妙自己下了地,上官衡忙上来搀扶,云妙却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杯水。   上官衡乐滋滋地双手捧着杯子,直如那杯中是琼浆玉液一般,面上的笑容看着真有些傻气。云妙抚了抚额头,心道,破坏形象啊破坏形象!   却是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子平怎地到我家来了?他们也同意让进我房中?”   上官衡这才想到赐婚之时云妙还在昏睡,还不知道这事呢,不由得俊面泛绯,却是掩不住的喜色,“三日前圣旨已下,为咱们赐了婚。”   有了婚约,还是皇帝金口玉言,这两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了,所以云家人也就随他进来看望云妙了。   云妙先前听上官衡的暗示,心中有些准备,但还是被这消息给震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了,而且还是下的圣旨,早先她还以为上官衡会去求他姑姑贵妃下懿旨呢。   “子平是用的什么法子才求到了圣旨?”   云妙这句话刚问出口,心中灵光一现,就想到了数月前见过的那批新制来克制北蛮骑兵的武器,“是那些你制的武器?”   上官衡微微点头,笑道,“果然是我心想事成,那批武器侥幸派上了用场,北边传来了小胜数场的捷报,我便趁机要了赐婚作赏赐。”   云妙心头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拉过上官衡的手,那些伤痕还未褪尽,抚着这些伤口,想到他默默做的一切,云妙眼中酸涩,泪光盈盈。   “子平…”   上官衡也知她是为自己而心疼,反手将云妙一双小手握紧,只觉得柔滑无骨一般,却是笑道,“小妙莫不是怪我自作主张了,怎地反而哭了?”   云妙嗔怪地斜睨他一眼,抽回了双手,上官衡正自失落,却听外面脚步声响,正是瑞娘备好了粥品,带了丫环送过来。   “来来来,小妙这好几没用饭了,快来尝尝这道粥品,这可是你嫂子身边的刘娘子做的,味道还真不错,子平也一道来用点吧,这些天,你也跟着受累了啊。”   瑞娘现在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见这小两口听话地坐在桌边,老老实实地喝着粥,虽坐得不近,那眉眼之间的互动,作为过来人的瑞娘,可是看得分明。瑞娘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一路出了云妙的院子,心里还是乐呵呵地,仿佛看到了女儿女婿幸福生活的前景。   云妙既然醒来,这亲事便有条不紊地走着流程,互换了庚贴,小定,过大礼,前后花了也有三个多月,恰好满了三年之期。   上官家送过来的聘礼都是钱夫人一手操持的,虽然对云家门第有些微词,不过这两年,云家的京中的地位上升不少,结的姻亲都是豪门,再加上圣旨赐婚,钱夫人想通了也就把那点不满压在心中,想着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娶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这聘礼出手,那还能小气么?   因此只礼金就有值一万两银子,全都兑成金子,制成模样喜人的金饼,装了一箱子,一打开金光灿灿,闪得人眼花。还有各色珍珠宝石,金银器物,各种贡品绫罗绸缎,珍稀药材,果品贡酒,无不是市面上见不到的上品,比之当年谢家娶云妍送来的聘礼,还要多出几倍。   惹得上门来瞧热闹的云家大伯一行人,个个都眼红无比,心中火烧,恨不能伸手捞上一把。   朱氏还时不时地说些酸话,道是二叔果然是有门路的,儿女个个婚配得好,怎么就不能提携一把侄子侄孙呢。   那赵姨娘也嫉妒得要死,她女儿云嫣,一直想高嫁贵门,偏偏云晨一家也不帮忙,眼看着年岁越来越大,最后还是云妍给牵了线,嫁了一个谢氏偏支当填房,那人已经年近四十了,不过好在家中资财丰厚,娶云嫣给了云大伯三千两,云嫣嫁过去以后倒是日子还可以。就是那人年纪太大,看着老相,跟她那如花似玉的闺女有些不配。   原本赵姨娘看着云妙都十七了还未定亲,那心里可一直兴灾乐祸着呢,想着好歹自家女儿是嫁出去了,云二叔家这个大小姐竟似要变成老姑娘了。云大伯一家过来作客时,朱氏和赵姨娘就常提起云妙的婚事好给瑞娘添下堵,这下,二房唯一可以添堵的事儿也没有了,反是衬得自家越发不堪…   云妙却是对聘礼多少毫无概念,只要能让家中人看得过眼就行,对旁人的酸话啥的也如秋风过耳,毫无压力。   瑞娘自从赐了婚开始就忙着给她打嫁妆,如今也都备得差不多了,只是陪嫁丫环这方面还少了几个,云妙身边的兰儿年纪大了,该配人的年纪了,便问了兰儿的意思,给配了个府里的小厮,成了亲这小两口便跟着云妙去上官府,算个陪房娘子。   张奶娘自然也是要跟着云妙的,她闺女玄儿年纪比云妙还大,有心给她在府里找个相配的小厮,却是犯了难,这人大都以白为美,虽然这两年,这黑丫头变得耐看了,但还是较常人黑上许多,府里未娶的小厮好象也没有中意她的。   云妙知道了就笑嘻嘻地让瑞娘不用为玄儿的婚事担心,她带去了上官府,再从上官府里给玄儿找个合适的人也一样。   瑞娘从人牙子手里挑了两个年纪十三四岁的丫环,都长得中等,不出挑也不难看。调教了两月看着也象模象样了,才送去给云妙。还有府里有些心眼灵活的,四处活动着,也想跟着大小姐去南乡公府,瑞娘只拣那能干些的挑了两房。   诸事纷杂,转眼就到了云妙出阁这一天。   五一 花月   云妍走近门口,听得里面笑语宴宴,嫡母瑞娘和嫂子裴秋英都围着新娘子云妙,正在夸赞云妙的妆容呢。   云妍足下放慢脚步,在门口流边了一会儿。   透过窗子,能看到嫡姐云妙身着大红嫁衣,用的是贡品流光缎,一年进贡到宫中也才十来匹,一般的妃子都没有这资格见着,想是贵妃所赐吧。那纯正的大红色中并无任何绣花宝石装饰,却隐隐有着华彩流动,并非炫目张扬而是矜贵之中不经意的流露着微光,就好象这位嫡姐一向的作风,对什么事都淡然不经意,但命运却对她总是眷顾着,让那些奋斗着算计着想要压过她的人都望尘兴叹,瞠目结舌。   南乡公府这样的高门,还不是庶子,不是填房,夫婿还是四公子之一,房中没有小妾通房庶子庶女,御口亲赐的婚姻,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好亲事,却是让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官之女得了去,且这女子还年过十七,不通女红,从不读女戒,也不会八面玲珑讨人喜欢,这样的一个人,是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   自那消息传到开阳候府,本来对自己出身鄙夷而不屑于理会的众多候府女眷可是对着自己热情起来,这两月自己住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人怕比两年里来的人加起来还多。   说来说去,她们那意思不外就是那个疑问,凭什么?究竟云家是有什么手段才能攀上这么些的高门望族,还一次比一次好?那下一个成亲的,难不成还要攀上皇族?   这些开阳候府里恶意八卦的女人啊,其实乃们真相了,云澜后来还真是娶了位公主…   云妍心里百味交集,两年前自己嫁入候府,那时一身华丽嫁衣,带着丰厚的嫁妆,怀着飞上枝头美梦成真的兴奋,扬眉吐气地从这小小的云府里出嫁,满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未来锦绣铺地夫荣妻贵的美满日子,谁知道不过两年,那些美梦便一个个的破碎了。   裴秋英笑着抬头,瞧着窗外的庶妹只是微一怔,便笑着招呼道,“妍妹妹来了,快请进。”   云妍顿时摆出端庄的笑容,步态优雅地进了屋子,与嫡母见了礼,又向云妙行礼道,“恭喜姐姐觅得如意贵婿,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请姐姐莫要嫌弃。”   云妙今日心情还不错,微笑地点点头,接过云妍送上的礼盒,“多谢妹妹。”   裴秋英很少见这个庶出小姑子,这小姑子自从嫁到了开阳候府后,就很少回娘家,偶然回来也是打扮得富贵端庄,行事说话无不遵循着京中那些贵妇的作派,弄得年纪不大,倒显得老气横秋的。   听说谢珏这两年也和这位继室关系一般,那谢夫人对这位出身差劲之极的儿媳简直是嗤之以鼻,说不喜欢那还是轻的,平时里若是谢珏不在,谢夫人对儿媳的态度就和对着个下人般的,还有谢府里的两个小姑子也对云妍极为敌视,至亲的态度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开阳候府里其他房的女眷了。说云妍是在那府里举步维艰也不为过啊!   不过这一年,公爹升了官,自己相公又升了职,好象云妍的日子有些好转,只是成亲两年,还没有一儿半女,始终是地位不稳,毫无底气。   瑞娘如今心想事成,心情正好,见了这个出嫁的庶女也是态度很和气,招呼房中丫环们给她看座奉茶。   云妍身材娇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云妙,这才觉得这位嫡姐居然个子都比自己高出了一头去!   自己再是仪态端庄,都象是矮人一截似的,心里更是不舒服起来,随势坐在了椅上。   眼光瞟到了桌上摆着的凤冠,不出意外地也要比之自己当年出嫁时好上许多。   云妍顿觉得手上这杯茶喝起来苦涩万分。   幸好只坐了一会,裴秋英见机行事,拉了云妍出去,只留下云妙母女说些私房话。   瑞娘摩挲着女儿细白的手,瞧着女儿身着红妆的娇艳明丽模样,心想女儿好容易养活到这么大,一直是自己的贴心小人儿,就是有了个不错的儿媳也是比不过的,如今却冷不丁地要嫁到别人家去了。不由得心中好象掉了块肉般地难舍难离,还没说上两句,就先掉了泪下来。   云妙忙哄着瑞娘,“娘舍不女儿,早先怎还急着给我找人家呢?我还当娘亲是嫌我烦,才要赶紧打发了呢,今儿才知道娘其实是舍不得小妙的,娘啊,不如小妙就不嫁了可好,就在家里陪着娘,没有相公婆婆多自在啊。”虽然有美人相公,却有那么多的规矩,还有头顶上几座大山,姐只想想就觉得头大啊,这还是姐自身有底气什么也不怵呢。   唉,想想,姐为了小衡衡,牺牲良多啊!   “去,尽胡说!”这一番话把瑞娘说得乐了。擦了眼泪拉着云妙叮嘱,“在家里任性,你到了婆家可不能再如此了,就算是婆婆说你几句立规矩什么的,也千万要忍着些,有了什么委屈尽管回来,娘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开解开解。”   这新媳妇自来不好当,何况还是那声名赫赫的豪门?   说着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左右瞧了下无人,又把窗子关上,云妙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这是要作什么?   瑞娘从袖中拿出个包得严实的小布包来,郑重其事的放在云妙手上,又在女儿耳边低低说了段话,云妙还没怎么样,自己的脸倒是先红了。   瑞娘见女儿呆呆愣愣地模样,只当是还不开窍的,不由得挫败地叹了口气,“算了,到时候听姑爷的就是。”   云妙点点头,将那神秘小布包藏好,心里却想,虽然姐已经重生了一回,但那姹女真经还深深地印在姐的脑海里啊。   想到小衡衡和自己若是也象那画面一般,…   瑞娘见女儿的脸色突然红似飞霞,不由得摸摸她的额头,确实有点热,还当是穿得嫁衣太厚捂的,根本没想到这是云妙后知后觉迟到的害羞啊。   听得外面突然热闹起来,裴秋英带着丫环婆子们拥了进来,喜气洋洋地,“花轿已到,新郎倌来接妹妹了。”   云妙这小院顿时一片纷乱,云妙头一次跟个木偶人一般听从摆布,依着各样规矩,最后被喜娘亲友们拥着到了正厅,拜别了爹娘,由云涛这个亲哥哥背着上了轿。   头上蒙着盖头,身子坐在轿中,听着喜乐和鞭炮声,云妙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有了新的身份,要有了新的亲人…   上官衡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面上虽然没有露出笑容,那舒展的眉眼,微弯的唇角,目光中蕴着的浓浓喜色,却令他原来略带冷漠的俊美风姿更添了些温和可亲,令得围观群众里的少女少妇们芳心蠢动,心肝乱跳,在上官衡骑着白马经过时,发出兴奋的尖叫呼喊…   云妙在轿中撇着唇角,这京中的风气果然开放啊!嘿,今天借你们过过眼瘾,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从此小衡衡就归咱一人儿了啊,谁跟咱抢可别怪姐心狠手辣哈!   因为还要绕着大半个京城走一圈,云妙枯坐在轿中有些无聊,便偷偷摸出了娘亲给的小布包,这布包系得还真紧,费了点工夫才解开,打开一看,是本手掌大小的小册子。   云妙只打开一页,果然是画得生动的新婚必备彩色图画,不过若跟姹女真经里的图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云妙心想,等姐得闲了,把那姹女真经里的图单拿了出来,放到坊间,也出本新婚小册子,保管受欢迎,也算是青云宗为人间做的好事了。   想归想,云妙眼下实力还浅,哪敢真做这会引来祸事的举动,不过长久以来,对姹女真经那深厚的怨念,好似也淡如云烟了。   云妙只翻了几页就将那小册子扔进了小墨空间之中。   空间里小雪和龙龙正在打闹着,自从实验了多次发现小墨空间里可以让活物进去,云妙就不让小雪和龙龙在灵宠袋里憋着了,小墨空间地方大,还有灵气,两个小家伙可以尽情地撒欢儿。可惜的是云妙自己试了多次,除了她,其它的活物都能进去。不然这小墨空间也可以成为她逃命的法宝了。   两只小灵宠可不知道今天是主人的大喜日子,不过主人一大早就给了小雪它惦记着的灵桃,给了龙龙十几颗灵蛹。乐得两个小家伙在空间里跳来跳去,兴奋不已。   如今小雪正美滋滋地啃着宝贝灵桃,却是丢个桃核来逗着心眼实在的龙龙,龙龙嗅着桃核,试探地咬了一大口,那坚硬的核居然也被它咬碎了。   看得云妙都替它牙疼,心想等会得空了可得训下小雪,不能老是欺负小龙龙。   看着小灵宠打闹,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南乡公府正门,下轿进府,依着各种规矩礼俗,拜过堂,云妙被送进了上官衡的院中,等着新郎来揭盖头。   也不知房中挤了多少人,只听得一片喧闹声,云妙闭目养着神,才懒得用神识去看上官家那庞大的亲戚女眷,耳力极佳的她已经听到角落里有人暗自讥笑,有人明夸暗讽。   听得云妙一点战斗的兴致都无,闭了眼睛只当是蚊子在哼哼了。   突然喧闹声静了下来,一个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了她的面前。   盖头下只能看到一双乌黑官靴,这是小衡衡的脚啊!   五二 良宵   盖头揭开的时候,云妙头一眼就看到了上官衡那带着喜色的俊美笑脸。而新房中众人却是终于瞧见了这位突然被好运道砸中的新娘子,身形修长,身条儿纤侬合度,俊脸修眉明眸皓齿,丰润的红唇,唇角微扬,带着一抹微笑。被众多目光注视着亦无窘迫之态,与新郎倌对视那一眼,更是充满着情投意合的默契。   就是再挑剔的眼光,也难以在相貌上挑出这新娘子的毛病。   在场中有那心眼灵活的便知道,这新娘子看来倒是新郎自己选的呢,就是上官衡居然能让圣旨赐婚,果然是神通广大。   “哎哟,三弟妹生得果然颜色好,难怪呢…呵呵呵。”   有些突兀的夸赞传入耳中,云妙都懒得做理会,倒是上官衡淡淡地瞥了那发出声音的妇人一眼。那妇人被看得有些心虚,又笑了几声,便同退后几步,悄没声息地出了新房。   上官衡虽然这一整天都处于乐得晕晕陶陶的状态之中,却是不太情愿让这么些人都来看自己的小妙,他自己还没看够呢。   而且这么多人都挤在房中,也会让小妙不自在,便使了眼色给在一旁伺候的老嬷嬷,老嬷嬷忙笑眯眯地请女眷们都到外间去吃喜果喝茶水。   那些人自然明白这是在赶人了,不过上官衡在这府里地位超然,有那存心找岔的也不敢妄言,只是说两句酸话罢了。老嬷嬷将这些少奶奶小姐们送走,再回过头来进新房,见那两只正笑嘻嘻地喝着交杯酒,自家少爷那眼光,啧啧,都快温柔地滴出水来了。   让她这年过六十的老婆子,小心肝都要跳上一跳咧。   上官衡喝完了交杯酒,挨坐在云妙身边,目光灼灼,只觉得怎么也瞧不够,老嬷嬷进来提醒他还要去前厅敬来客人酒,上官衡满心的不情愿,磨蹭着才起了身,正要出房门,却又转回身来,提醒着,“小妙,一会厨房送点酒菜过来,就先用些,可别饿着…还有若是累了就先歪着歇会儿。我若是回来的晚…不会的,我敬个酒就回来啊!等我啊!”   可别他回来了,小新娘子倒已经睡着了,他…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呢,这良辰美景,怎能轻易睡去?   云妙一一点头,看着他话痨的样子也觉得很可爱。   老嬷嬷心中暗叹,这位少奶奶果然是深得少爷心爱的啊,瞧瞧这话多的,平时见了那些表小姐们或是来府上作客的小姐,三少爷可是连眼角都不多斜一下的,更别说还会这么多话了。   上官衡只是刚走一小会儿,那酒菜便给送来了,那老嬷嬷忠心地执行他家少爷的吩咐,恭敬地请少奶奶先垫垫肚子。   云妙虽然不必吃东西,但瞧着老嬷嬷一脸着急的样子,心想寻常人一天不吃东西也的确受不了,便坐在桌边,少少用了点,上官府里果然是世家风范,那上来的菜无不精美细致,比云府是强了许多,云妙虽不饿,还是忍不住地多尝了几筷子。   老嬷嬷瞧得暗自点头,看这位少奶奶,饿了一整天了还是这般精神,用餐也是斯条慢理,各样都是略尝尝就罢了,倒真不象是门第低的人家出来的。   吃过饭云妙看看跟着自己来的两个陪嫁丫头,这两个初进公府,公府中处处的气派令她们有点缩手缩脚,有点怯场了。   云妙便请这眼前的老嬷嬷也将她们带下去用点饭食,再安顿了,晚上她这里是不需要人服侍的。   老嬷嬷心想怕是这位新少奶奶累得想歪一会了,便依言带了两个丫环下去,却是留了几个仆妇站在门边随时听候召唤。   这新房中终于只剩下云妙一个人,云妙这才松了口气。   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果然是公府嫡子的卧房,供花设瓶,盆景器物,琴剑桌屏等等摆放各有讲究,一应阵设皆是珍品古玩,真是花团锦簇,温香一室。   云妙正好奇地研究着一个碧玺桃树盆景,却听到了上官衡那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心念一动,上官衡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云妙侧头而望,四目恰好相接,却又急急退开,心下都有些凌乱。   上官衡心跳又加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小妙身边的,见云妙正站在那碧玺桃树盆景边上,便道,“原来小妙喜欢这种盆景么,库里还有好几个,娘房里也还有好几个不错的,明儿咱们再去挑些来玩。”   云妙心下一窘,这还有到婆婆房里去挑好东西的,还是明天,明天不是该敬茶的日子么,不想着敬茶反去搜刮东西,这不是找死么,不过看上官衡那有点呆的傻笑,估计此时他说的话都是随口而出,没过脑子的。   “就是随便看看而已,哪用得着挑别的。”云妙微微一笑,见上官衡额角上还有些薄汗,便取了帕子帮他擦去,想着他回来得这般快,想是匆匆敬了酒就一路跑回来的。   “子平也还饿着吧,叫他们去把酒菜热了重新送来。”   上官衡眯起眼,享受着娘子的擦汗服务,瞄了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酒菜一眼,道,“不用热,这也没过多久,想来还是温的。”   这一来一回,又要外人进自己的新房,误去多少独处的宝贵时光,上官衡自然不乐意。   二人携手坐于桌前,云妙也贤惠了一把,亲手取了碗为他盛了汤,那汤放在小锅中盖得严实,果然还略有些烫手,又给他少许盛了几块点心,放在上官衡面前,上官衡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妙这另一面,心下自然乐得春花盛开,满心明媚。只觉得这汤饭好象也都比平日里香了许多倍一般。   不过再香,也比不上赶紧吃完了好搂着媳妇的诱惑大啊。上官衡三口两口地草草用完了饭,贤惠的小手巾就递过来给他擦手脸了…   哎呀,受宠若惊的小衡衡只觉得心中充盈了喜乐。   手脸都擦过了,接下来…嗯…   上官衡一颗小心肝又开始乱跳,如有只春天里的淘气小鹿在胸中没头脑地乱撞。   “子平快去沐浴吧。水已经备好了,正在后面小套间中。”   见上官衡的呆样,云妙莞尔一笑,推了推他的身子,上官衡忙嗯了一声。却似才想起来一般,望着眼前人儿,低声询问,“小妙也去沐浴么?”   见云妙点了点头,上官衡眼中光华愈加灿然,惊喜不已,啊!鸳鸯浴啊…   啊呀呀,这可要怎么办,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怎么做,万一出错了可怎么办,这可是第一次啊…   云妙瞧着上官衡玉颜微微晕红,眼眸兴奋地闪亮,渴盼里还有丝羞涩,便也不去说破,等上官衡进了小套间才发现,原来房间里摆了两个大浴桶,中间用一道厚厚的花月春风的云母屏风隔开,换洗的衣物都放在两边。   上官衡盯着那屏风怨念重重,恨不得用视线波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这谁啊,恁般多事,气杀人也!   云妙看得直乐,也不理他,自己就要转入屏风之后,上官衡却大叫一声,“小妙且等等。”   云妙讶然地停住了步子,上官衡却是将云妙左看右看,一眼复一眼地。   “小妙这新娘子装扮这辈子就这一次,定要好好瞧瞧,记得牢些。”   原来如此,云妙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坦然地任他瞧着,却也含笑望着对方。   “嗯,既然这般,子平也是新郎服饰这辈子只此一回,我也多看看。”   这两只新婚的也不嫌肉麻,还真是光用眼睛互看就腻在一处好一会儿,才各自去沐浴。   云妙筑基仙灵之体,自然不会有什么污垢,只是将厚重的嫁衣换下,洗去面上的铅华,素面朝天,进了浴桶中只是略泡了下,便出来,只着了中衣,坐在一边用长巾擦着湿发。   正擦着,觉得那长巾自己动了起来,却是上官衡不知何时已经洗好,跑过来热心帮忙。   这种速度,居然比云妙还快,云妙不禁怀疑,这厮只是在水中打湿了来糊弄的吧?   水气氤氲,刚刚沐浴过的身体散发着澡豆的清香,上官衡也只着了中衣,系带松松挽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下的一小截胸膛,尽是白玉无瑕,雪光微润,比之童年时肌肤更丰,骨架长成,尽显成熟风情。   云妙顿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起来,还没等着上官衡帮完忙,便也来帮着他绞头发,握着一把黑亮顺直的长发在手里,细细用干净的布擦尽水痕,云妙做得细致又耐心。   这回换了上官衡口干舌燥了…   待两只从浴间出来,大红龙凤喜烛都烧去了小一半了。   将千工床前的两重绣幄都依次放下,大大的千工床内登时昏暗一片,自成空间,只能朦胧地瞧着人影儿,这让这有结紧张的两只都感到心下微安。   云妙面上镇定,内里紧张,毕竟两辈子这也是头一回。   上官衡却是面上和内心一样地都有些紧张,直怕表现不好,被小妙嫌弃了。   不过这光线一暗,瞧着一切都朦胧不清,暗香浮动间,手足微抵,肌肤相贴,说不尽的温柔旖旎,令人胆儿也大了,话也说得得顺溜了,自然便有了寻幽探胜,摸索尝试的勇气。   听得帐中娇呤婉转,间杂以沉声喘息,千工床虽然经过千日打造,绝对的结实,却也在烛光下微微有着颤动。   正是,芙蓉帐暖处,春宵苦短时。   五三 敬茶   窗外渐渐大亮,院中已经有下人在活动,打扫烧水擦灰之类,只是都轻手轻脚,肃然无声,从云府过来的几个人,尤其是两个贴身丫环,虽然也起来打算伺候小姐了,但瞧着这阵势都是怯怯地呆在院子角落里,不敢妄动。   老嬷嬷陈氏也捶着腰出来了,见她们这模样,心想少奶奶那般气度,手下的这两个丫环却是不行。遂过去低声道,“两位姑娘可领着小丫头子去灶房端些香汤,就站在外间等候吩咐,却千万要轻声,莫惊扰了少爷少奶奶。”说着,伸手招来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环,低声嘱咐了活计,让小丫环听从她们的吩咐。   少爷少奶奶今日还要敬茶,肯定不会晚起了,少爷性子傲气,可是从不许旁人随意进卧房的,也不许旁人来叫醒。   两个贴身丫环谢过陈嬷嬷提点,便跟着两个小丫头子走了。   果然有人引路,到了灶房,一切都不用她们动身,自有人麻利地将香汤备好,还有巾栉香胰等物,那灶房婆子们知道这是三少奶奶身边的大丫环,都热情相待,笑脸相迎。   重些的水桶都被小丫头拎着,两丫环只须拿些轻便的用具,一路走来,见到的众下人都显得和气热情,让这两丫环心里直想,哎呀,原本还以为这国公府这般的豪门,里面的管事婆子,大小丫头们会眼睛长在头顶上,说不定会欺生,瞧不起她们这些低一些门第出来的丫头啊,没想到,竟然都是这般和气的。看来可是白担心了。   其实这两丫头还是过于天真了啊。   国公府里的下人们那都是多少年的人精了,就算要拿架子欺生什么的,也要看清楚了形势再说,哪有少奶奶进门头一天就要添堵的,自然要观望一阵再说。观望之后的待遇,自然要视少奶奶在少爷面前,在老夫人和二夫人面前的得宠程度而定了。一下来就急着使绊子,那是二楞子才会干的事啊!   下人们再是轻手轻脚,大气不喘,卧房中还是能听到些动静。   云妙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四肢软软地,好象也变成了一团棉絮混于衾被间,身边的人儿似乎已经醒了,一只手臂动了动。   嗯,小衡衡这是要起了么,云妙迷糊地想着,等他起了我再起,正好可以偷看小衡衡赤果果穿衣的模样,也能避免自己被看,…这小衡衡太缠人了,虽然姐体力极佳,也吃不消啊…   不过,这几乎可烧穿肌肤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云妙想到滚了一夜的床单,莫不是头发如飞蓬般的难看?哎呀,那般丑样子都被瞧了去!想到这里,便将头朝被中埋去。   上官衡将头支起,目光爱恋不已地在衾被间酣眠的女子身上流连着,虽然现下只露出半个后脑勺,但他可是分明晓得,那大红锦被下的玉人,有着完美如凝脂的雪肤,诱人起伏的曲线,玲珑修长的玉骨,还有温香软玉妩媚宛转勾魂夺魄,引得初识滋味的他如遇仙境,只愿颠狂无限,沉醉其间,。   视线受阻,上官衡微微蹙眉,想掀开那碍事的被子,又担心扰了佳人清梦,去敬茶还早,还是多歇歇,昨夜…想到昨夜,上官衡面上又是一热,却也有些暗自的小得意。   昨夜,小妙定是累坏了。   上官衡只老实一会儿,便心中蠢蠢欲动,昨夜喜乐无限,似乎尤在眼前。   还是忍住啊,不能扰了娘子春梦,呵呵,娘子啊。这是属于我的娘子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摸一下,应该不会惊醒娘子吧?   装睡的云妙面上一窘,这厮的狼爪往哪儿放?这让姐还怎么镇定自若地接着装。   云妙翻了个身,正对上官衡烱烱有神贼亮贼亮的星眸,倒是吓了她一跳。   上官衡在她翻身的一瞬,忙收回了作案的手,不过才收到一半,却想,这是我家娘子,我应该理直气壮才是啊。娘子醒了,就不怕吵到她了嘛。   于是在云妙大睁的双眼中,小衡衡有点无赖地又把狼爪放回了那风光险峰之上,还壮着胆子无耻地捏了下。面上却露出灿烂之极的讨好笑容。   “娘子醒了?”   云妙只觉得身体又有些热意,遂一把抓住做怪的狼爪,“嗯,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起身去给长辈敬茶了?”   上官衡略有点失望地收了手,心想,嗯,赶紧地去敬了茶,再带着娘子回来,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就剩我们两个,…嘿嘿   上官横想得美好,打开帐子,叫了丫环进来,给浴间换上新水。   两个人沐浴了出来,见丫环们已经把要穿的外衣准备好了,   上官衡把房中人都打发出去,拿起外衣殷勤道,“娘子我帮你。”   云妙笑眯眯地随他去,未料这厮还真能帮她穿得妥当,连妆花,首饰都要帮忙挑好戴上。   待上官衡自己装束的时候,却是慢吞吞地作势欲拿,还用眼风勾来勾去的,云妙瞧得肚内好笑,终于道,“相公我也来帮你。”   当这两只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走进大厅时,且不说容颜如玉一双璧人,如梅雪相映绽放出绝世风华,那颜色相近的正红外袍,一式一样的络子佩玉与荷包,只那眼角眉梢流露的坦白欢喜,步伐举止间相顾相扶的默契,就能令那多年间形如陌路冷淡相对的夫妻们刺心眼热,更觉得这些年青春空置成灰,岁月恓惶如死寂。   “哎哟,三少爷三少奶奶可算来了。”   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自右侧前排响起,说话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眼瞧着上官寿和钱夫人正堂高坐,而此人却是站在右首一个男子身侧,想来这两个便是上官衡的大庶兄夫妻了,昨日在新房中夸自己容貌的便是这位大嫂了。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另一对小夫妻,年纪都是二十四五,却是看着都有些胆怯,投过来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这一声发出,上官衡理都未理他。只是带着云妙上前,对着爹娘行了个礼,道,“孩儿们来迟了,请爹娘莫怪。”   上官寿还是头一回见自己这个儿子面上冷漠褪去,尽染欢喜的模样,再看了看一边的儿媳与妾室们,心中暗叹,有此一妇,堂上余人,尽皆无色!难怪衡儿倾心。   便抬了下手,道,“罢了,下回注意些就是。”   其实不怪他们来得晚,是自己很少来钱夫人所居的正院,睡得不稳,才起来早了,令得其他人也跟着过来早了。   钱夫人拿眼睛看看一边伺候的郑妈妈,“这便开始吧。”   丫环们在地上铺好了绣垫,上官衡见只有一个,便微蹙了眉,“再拿一个来。”   钱夫人眉头微微一跳,心道儿子也未免太护着媳妇了。   当然了,瞧见这一对小夫妻进来,满室生光,珠玉在前,将那些鱼眼睛都比得暗淡无光,庶子媳妇那眼中的嫉妒,反倒令她心中微微快意。   这个媳妇,出身虽略低,却也令她面上生光。   见无人出言反对,丫环们又铺了一个,郑妈妈亲手将茶盘拿过来,交给云妙。   云妙笑吟吟地捧着茶盘跪下,上官衡也几乎同时地陪着跪下去。   嘿嘿嘿,俺们又跪在一起了有木有?   上官衡笑眯眯、傻乎乎的模样令上官寿备好的那一长串训示之词差点都风中凌乱了,只好长话短说了几句,在茶盘上放了个红包。里面有三千两的银票,给这位嫡子正妻,也是配得上了,这让老妻钱氏也能少些怨怼。总是道自己只顾着那些姨娘庶子,对嫡子漠不关心。   云妙谢过了公爹赏赐,将红包放入袖中,两边姨娘嫂子的目光都快将那红包盯个对穿,都急于想知道当家老爷究竟给了这嫡子媳妇什么好东西?却也不想想,即使知道了,难道云妙还会大方地分她们一点渣子不成?   当上官衡继续笑得一脸灿然地陪着跪在钱夫人面前时,钱夫人简直都要用手抚额了,本来还想摆一下正经婆婆的款的,她本准备了好些训导之词,却也都是金玉良言,既能给媳妇一个下马威,又能适当提点一下这个亲儿媳。须知那些庶的东西,她可是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费在她们身上哩。   可是儿子这样,那目光烱烱地,倒似这两只要再拜回堂一般。钱夫人也只能跟上官寿一样,长话短说,很快地就让身边大丫环秋荷端上准备已久的见面礼来。   但见楠木红托盘上摆着一对黄金嵌宝白玉支,这白玉支是由三段白玉连接而成,白玉温润无一丝瑕玼。白玉两端以金饰包接,一处金饰刻成云纹,镶嵌着大红宝石,周边伴以四枚小粒的红宝,如四星相伴,另两处制成凤首,铰链相连,双目嵌以黑玉,顶部亦镶着红宝,这样式却是佩带于臂上的,因此也称玉臂环。   这一对东西堂上诸人也有耳闻目见,据说前朝古物,流传了不知多少年,是钱家家传,钱夫人陪嫁,她最喜爱珍而藏之的宝贝。给人瞧一眼都不大舍得的东西,此时却是拿出来给了新妇,足见这位少奶奶的分量了。   且不说旁人的羡慕嫉妒恨,只上官衡见了那白玉支,心里也是欢喜,想着这件东西还真是跟小妙相配,遂含笑道,“多谢娘亲赏赐。”   这一声谢,却是令堂上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五四 贺礼   在场众人都笑了,钱夫人嗔道,“这是给你媳妇的,要你谢什么?“   云妙忙道,“多谢母亲厚赐。“这物件一看就是非同寻常的,看那些女人眼中的绿光就知道了!   其实钱夫人要的就是这般效果,自己的好东西都是给亲儿子儿媳的,拿出一样来就能晃花你们的狗眼,你们这些玩意,一个个都甭想惦记!   上官衡却心想,这白玉支虽是给了娘子,可娘子戴了,瞧的人还不是我么。   原來,这饰物虽华美,却是戴在手臂之上,掩于袖下的,不象普通镯子,还有露头的机会。故而云妙就算戴了,也只能在房中给自家相公饱一下眼福了。   公婆都敬过,接着便是那些平辈了,钱夫人介绍的语气很平淡,右边第一对便是庶长子上官弗,长媳妇冯氏。第二对是庶出的二子上官维和二媳妇童氏。   那上官弗和上官维都是普通的路人脸,跟上官衡真不象是一个爹生的。上官维看着怯懦软弱,也还罢了,上官弗却是眼神有些不正。   未嫁之前,瑞娘已经和于嬷嬷细细打听了上官家的各色人等给女儿作情报,据说这两个庶兄都不是成器的,上官维是庶子里的老二,念书不行,身子骨也弱,管了公府里两间小铺子,却也不是那经营的料,弄得生意惨淡,有时候还要倒赔些钱进去,只上官寿念着这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不能让他闲在家中跟米虫一般,才硬撑着没关了那两间小铺。娶的媳妇是兵部尚书童家的一个庶女,庶子庶女配,这夫妻二人性子倒都似绵花做的一般。   上官弗是庶子里的老大,上官衡未出生前,上官寿这一房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很是风光了几年,后来上官衡出世了,他受的关注便少了,但性子还是比老二要强硬得多,管着上官寿这一房的所有田庄。田庄管理不似铺子那般难,只要下面的庄头得力,天时好就有稳定的收成,因此面上看着上官弗还算能干。娶妻冯氏,冯氏的出身倒好,是嫡女,祖上也是候府,可惜只承袭四代,到了冯氏祖父这一代为止,她祖父偏又四十多上就归西了,因此冯家就成了白身,比起寻常富室,也只是多些高门的亲戚罢了。但冯氏自认名门之后,自视甚高,嫁过来初时还蹦跶了一阵,还图谋三房里的管事大权,后来被钱夫人修理过几回才老实一些。   见礼时冯氏仍旧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含酸的话,上官衡与云妙都懒得理她,礼毕后直接无视地走过,倒让冯氏面上有些下不来。   庶兄们见过,侍立在上官寿身侧的三个年纪不等的女子便是上官寿的妾室了,介绍这些妾室,却是由郑妈妈来,上官衡和云妙也不过是认识个脸,点个头罢了。   这三妾依次是卫姨娘,张姨娘,柳姨娘。卫姨娘生了上官弗,张姨娘生了上官维,柳姨娘却还年轻水嫩,妖娆多姿,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云妙心想这位公公倒是好艳福。   这厅中诸人都见过,上官寿便让这一对小夫妻到老夫人所居的寿春院去拜见,之后还有大房二房的伯父伯母。   二人依命行事,待到这各处都去过,回到自己院中已是正午,该到饭时了。   云妙心中暗叹,当这大家族里新媳妇就是不容易啊。还好自己体力超群,不然这一圈的折腾,还不累死个人?   将收来的见面礼先放在一边,陈嬷嬷早已经给小夫妻准备好了一桌饭食。   吃饭的只有两个人,桌上却摆了十几道菜品,陈嬷嬷陪笑道,“因不知少奶奶喜欢什么样的饭食,故而多备了些。”   其实她也向少奶奶陪嫁来的张奶娘打听过,谁知那张奶娘竟然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来,这让陈嬷嬷很是嫌弃,还是当奶娘的呢,连自家小姐喜欢吃的东西都不知道,要是在上官府里,早就被撵出去了。   张奶娘也是有话说不出啊。自家小姐饭量极小,吃也是只吃点清粥水果之类,可她若是这么说了,不是会让旁人以为小姐的体质弱胃口不好么,所以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词,没想到就被误会不够敬业了。   见云妙不怎么动那些菜,只挑一两样清淡的略尝尝,倒是忙活着给自己布菜,上官衡忧心道,“可是这些不合口胃?”   云妙笑道,“我的饭量一向小,少吃多餐,以后不必备这许多,只给我备点新鲜果品和清粥就可。”说着又帮他盛碗汤。   上官衡虽然觉得不妥,但瞧着云妙精神不错,也不是弱不经风的,便暂且放下劝说的念头。   用过了饭,上官衡就兴冲冲地拉着云妙到了书房。   上官衡的书房很大,足有平常的书房的三四倍大,隔成三间,一间四面都是书墙,另一间却是放着一些字画,最后的一间却是摆着上官衡这些年做的各种新奇物件。这一件想必也是他最喜欢的,窗子开得极大,窗格上用得不是窗纱而是白色琉璃,令得整间屋子显得窗明几净。   窗下设着宽大的湘妃塌,看着就是主人常在上面舒服地卧着看书的,云妙试着坐上去,果然很舒服,上官衡也讨好地坐在旁边,上手帮着娘子捏捏肩膀什么呢,“可是累了,不如就在此处午歇?”然后就可以,嘿嘿…   瞧着小衡衡那闪着光的眼神,云妙就知道这厮正打着其他主意呢,嗯,虽然…那感觉也不错啦,但是…大白天就开荤,…肉吃多了要腻的啊。   “刚才吃饭的时候歇过来了,子平,趁着无事,我想收拾下那些见面礼。方才都没空看。”   上官衡见自己打的主意被否决了,微有点丧气,不过等丫头们将那些东西拿过来放在榻上,上官横忽然又来了精神。吩咐丫环去把这两日各处送给他的新婚贺礼都拿过来,自己没事和娘子坐在一堆儿拆礼物也不错么。   “小妙,你瞧这些都是旁人送过来的贺礼,若是有你喜欢的,便拿出来用。”   上官衡指着快堆满长桌的的各色琳琅礼物道,云妙只瞄了一眼,心想,果然是上官衡的面子大,居然有这么多的礼送过来,须知这些都是送给他个人的私礼,还不算入了公账的新婚贺礼呢。   两人便坐在一道拆起了礼物,这些大都是些字画,古玩之类,不过云妙是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因此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上官衡是知道云妙在云家有一间静室的,打算将书房隔壁的屋子收拾了,也给小妙当静室用,一遇到不错的古画器玩什么的,就向云妙推荐。   “娘子,你看这幅空山风雨图如何?是前朝大师清峰老人所做,正可挂在静室之中。”云妙只是摇头,知道小衡衡要给自己布置静室是很欢喜了,不过静室里要是弄上一堆花团锦簇的还怎么静啊?   心想要是有人送些灵石,灵器来的,姐倒是会笑纳了。这些么就算了。   “咦?”   上官衡打开一个小小的发黄卷轴,瞧着却是皱了眉头。   这什么礼物啊?长宽皆如半臂的小小卷轴似是用丝帛所制,色已发黄陈旧,上面只画了两只小喜鹊,构图笔法着色都十分之普通,再看落款却是个从未听闻过的,洞天山人。   这样的小卷轴若是在书画铺子里估价,也就值个半两银子不错了,哪个人居然送了这种礼来?在满是上百上千两银子的礼物堆中倒是独竖一帜啊!   上官衡倒不是在意价值多少的,有几位朋友送的是自己亲手的书画之作,他也觉得很不错,但就这份礼来说,洞天山人显然不是他认识的,这幅画看起来有个好几百年了,会是谁送来的呢。上官衡自礼盒里找出拜帖,一瞧却是远在北原边城的靖边将军钟武所送,这才心下释然,想是钟将军武人不通文墨,见着这画是个古物就当成是个值钱的送来了。先前他可是为了表示对上官衡制出那些些神兵利器的谢意,特意给府里送了好些价值不菲的毛皮熊掌呢。   不管怎么说,礼轻意重,还是要好好收着才是。   等他回过头来,却发现云妙拿起了那卷轴,眼露惊喜,正盯着仔细打量呢。   “子平,我就要这幅画。”   见小娘子眼中神采飞扬,如同淘到了宝贝一般,红唇弯弯带笑,上官衡哪有不同意的,何况还是这不值钱的东西。   终于挑了这么半天,能有件让云妙看得上的东西,上官衡揽着娘子纤腰,凑上去笑道,“娘子慧眼识珠,为夫却是不解这其中的妙处,还要请娘子为我一解谜题。”   云妙此时还沉浸在突然遇见宝贝的喜悦之中,哪还顾得上计较这小衡衡打着请教的名号,行着吃豆腐偷香的举动,毫不吝啬地上官衡腮边香了一口,眼波微转,轻笑道,“这画可是个好宝贝,其中别有玄机,实在是一份藏宝图呢。”   这画上隐隐的灵气波动是错不了的,说不定便是上古时候流落世间的灵物,且等本仙细细研究去。   “嗯,…”   那温软触感还残留在面上,上官衡乐得晕陶陶的,才顾不上什么藏不藏宝,见娘子如此娇妍神态,哪儿还能忍得住,自是扑倒而亲之,没有肉,喝点汤也行啊。   五五 进宫   整个下午就在喝汤与拆礼物的交替中渡过,这两只过的简直是快乐似神仙啊。   上官衡犹觉不足,在娘子耳边道,“小妙,过几天咱们就到栖霞别院去住段时间。”   别院清静,又只有他们两个,想做什么都没人管着,岂不妙哉!   云妙眼中一亮,“真的?”别院环境美,灵气多,闲人少,又不用给顶头夫人和老夫请安,倒真是自在。   上官衡眼眸亮晶晶地,点点头,“真的,别院海棠林中还有一池温泉,到时候咱们俩个一起泡着…”   池水映玉人,洗出双鸳鸯,这美景他可是偷偷想过好几回了,如今总算可以实现了啊…   云妙想想也为之心动,转眼见上官衡春意朦胧,神思荡漾的样子,便啐了他一口,推得远了些。   还有好些礼物没看过呢,赶紧地起来干活!   云妙接着拆礼盒,忽然手上拿着礼单,神色一滞,这个是…   “小妙又发现了什么宝贝?”   上官衡接过礼单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宝光观慕仙的落款。   不由得微微一笑,“慕仙观主也送礼物来呢,这流风也不帮着把这份礼物单挑出来,怎么混在平常礼物里了。”   数月前,宝光观玄云坐化归天,慕仙继任观主,如今可算是本朝除皇帝之外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本来自己还欠他一份人情,怎么倒反送了礼来?   云妙从盒子取出那礼物,却是一块白玉璧。   “原来是玉璧。”上官衡只就着云妙的手瞧了瞧,见这玉质不算很出众,上面还有云纹,想来价值不算很高,顿时放了心。   云妙却心思复杂,这分明是一块微有灵气的玉简,就不知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慕仙想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送来这份礼物,其实是为了间接送给自己的吧?   “这个我来保管吧?”既然是给自己的,收下便是。   上官衡觉得自家娘子的眼光很…奇特,看中的都是不起眼的东西。不过只要她高兴就好。   “娘子把这些都收去也无妨。为夫整个人都是娘子的,何况死物乎?”   这话说得真好,云妙奖励小衡衡一个香吻,“相公好乖,以后可要牢记你身为我云妙的人,绝不能多瞧多看旁的女子半眼,特别是什么俏丫头小表妹之类的。”   上官衡搂紧了娘子,“衡谨遵娘子口谕!不过,娘子也不能多瞧多看旁的男子半眼啊,特别是什么高哥哥低哥哥之流。”   想到那高老三还曾经想娶小妙,虽然没让他得逞,但想起来他,还是有些不爽啊。   云妙不由得失笑,高家哥哥都成亲一年了,这小衡衡怎地还小心眼地记着他呢。   却听门外陈嬷嬷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奶奶,夫人命老奴来给少奶奶说说明天进宫谢恩的事。”   进宫?   微是一愣的云妙瞧向上官衡,上官衡有点心虚地讪笑,“呵呵,这个,今儿事忙,一时竟忘记了此事。”   “御旨赐婚,夫妻两个,依例都是要进宫谢恩的。小妙莫担心,就是去叩个头就好。”   上官衡瞧着被自己两人弄得一团乱七八糟的房间,便拉着云妙起身,笑道,“这些日后再料理不迟,咱们去听听陈嬷嬷讲宫中礼节。”   云妙虽然不大情愿入宫见那些皇族,不过如今身在俗世,暂且一见吧。反正日后也不会再去了。   陈嬷嬷年轻的时候做过宫女,最高做到从六品的常事姑姑,后来年纪大了放出来,恰好钱夫人正要给儿子院中寻个能压得住的管事嬷嬷,便请了她在家中。   云妙先前就觉得这位嬷嬷举止自有法度,现下知了她的来历,心想,钱夫人倒真是疼儿子,旁人家都是花大价钱请宫中嬷嬷来教养女儿好卖个好价钱的,钱夫人却是为了请来给儿子镇院子。   难怪瞧着这院里的丫环个个都老实乖觉得很啊。   陈嬷嬷给云妙大致说了下用得到的礼仪,又做了几遍示范,便请云妙也跟着做。   瞧着自家少爷也兴致勃勃地坐在厅中瞧着,大有要观摩全程之意,陈嬷嬷就不禁有些头疼。   少爷您这是干扰我老婆子正常的教学啊,少奶奶才做了五六遍请安,少爷就要喊停,上去问问累不累,非让少奶奶喝点茶水,坐着歇歇什么的。   而且陈嬷嬷指出云妙有哪里做的不对的,上官衡却在一边替他娘子委屈,说什么他觉得做得很好啊,为毛还要再做之类的严重干扰教学情绪的话。   陈嬷嬷不禁泪奔…老婆子没法教了啊!   虽说新婚时正是小夫妻情浓时,疼宠妻子到这般程度的,她还是头一回瞧见啊。   最后还是云妙先受不了,于是哄骗上官衡去帮她挑些入宫用的首饰,这尊小神才欣然领命而去。   这教礼仪把余下小半天的时光全用去了,等夜里的时候,二人躲入帐中,小衡衡终于又饱饱吃上了一回肉,不过可惜的是只有一次。   云妙在小衡衡心有不甘的眼眸上吻了一下,“明日还要进宫,要保持体力哟。”   小衡衡一想,娘子说的有道理,不能让娘子累着了。   其实他理解上…云妙说的是让他保持体力啊。   这对小夫妻就这么抱着为对方体谅的心情相拥睡去了。   第二日小两口进宫,钱夫人也一早赶过来,拉着云妙叮嘱了些话,生怕这个儿媳妇出了什么岔子。   上官衡站在一边,微微带笑,“娘亲放心,儿子和小妙只是去叩个头就回来。”   钱夫人亲自将二人送到二门口,两人坐着马车出府,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宫门。   这两人依例是先到太后慈萱宫处谢恩。   慈萱宫殿内看着宽阔宏大,收拾得十分清雅,据说这位大后是位心向慈悲,常年吃斋念经的。故而所居之处,舍去华丽,但求清雅。   小内侍领着二人进了殿,一位远远瞧了一眼,但见锦衣老妇人高坐堂上,身边随着四位宫娥,还有一位五六十岁的公公,手执拂尘侍立座前。   云妙低眉敛目,跟着自家夫君上前跪拜。   虽然没有抬头看,神识中也能瞧见这太后虽然实际年纪已经年近六十了,但粗眼看着才不过四五十。那位老太监想必就是刘公公,那位黑心奸商刘得志认的干叔叔了。   太后慢声道,“衡儿媳妇抬头让本宫瞧瞧?”   云妙缓然抬头,目光快速地落在了太后的胸前的绣样上,又收了回去。昨儿练了许久,自然还记得这规矩。心里却想,这老太后怎么叫得这般亲热,好象上官衡是他亲孙子似的。   太后点点头,“嗯,果然是好个齐整俊秀人物,配得上衡儿。”   说着便支使旁边的宫女去将一支红珊瑚的莲花如意拿来,作赐于这小夫妻的新婚贺礼。   这两只自然赶紧谢恩。   太后又细细看了看这两人,唉,这般天仙似的一对儿,当真是世上少有,那意如那般的混帐卷子,还是甭来这一对间参和了,参和了也没她的好儿,何必找不痛快呢。   “嗯,去吧。”   太后挥挥手,两人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小内侍领着两人朝宫外走,上官衡自然懂得宫中规矩,大方地塞给小内侍一粒金豆子,道是请小内侍喝茶。   小内侍得了金豆子喜得眉眼带笑,这金豆子也还罢了,关键是这是四公子之上官公子给的啊,他可舍不得花,要留着当纪念。   云妙瞥了眼上官衡,往日瞧他对人都是冷漠淡然,没想到进了宫里,居然也会是做这些的。看来宫内果然是摧折人性的最佳场所啊!   上官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又恢复了那冷漠自持的模样。   而此时迎面却走来位锦衣男子,身边只跟着一个内侍,那胸前的金线绣的盘螭闪闪生光,上官衡心里暗道,这厮怎地此时也来了?   不是德王爷高宇又是哪个?   高宇远远地瞧见这一对小夫妻,心想上官衡啊上官衡,让你藏着掖着,不让本王知道你心中佳人,这不,本王照样能寻着机会瞧见。   面带微笑地走过去,“咦,这不是子平么?这是带着新夫人来宫里谢恩了?”   “啊,原来是王爷,子平见过王爷,云氏,还不一同给王爷见礼?”   上官衡也迎了上去,笑容微露,大半个身都挡在了云妙前面,虽然今日进宫,他没让小妙往最美处打扮,但自家娘子那天生清灵,气质高华…(此处略去数百字),还是不想让这死了老婆的鳏夫瞧去啊!   高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半遮在上官子平身后的新妇,嗯,姓云么?   以他阅遍花丛的老到眼光来看,这修长的身姿,纤侬合度的身线,显然这小女子身材极佳,抱在手中应该感觉不错,从那露在外面的半面来看,肤色如玉润新雪,眉目清丽,…嗨,也就是中上之姿么,上官子平紧张个什么劲儿!   难道本王还会抢你的不成,本王虽未再娶,那是花丛之中挑闪了眼,不知道要选哪一枝而已,何况本王家中侧妃个个如花似玉,还稀罕跟你抢这残花败柳?   想到这里高宇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子平急着去面圣,小王就不耽误你们了。”   上官衡微松了一口气,携着被归为残花败柳的云妙的玉手向宫外而去。   高宇回身而望,但见朝阳之下,那二人的身影竟似异常和谐相配,那紧扣着的两只雪白如玉的手,那相握的每一根手指仿佛都诉说着主人间的信任与喜悦。   看得他竟然微酸起来,不知不觉地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也是肌肤如玉,上有数个熠熠发光的指环,华丽,而孤独!   五六 贵妃   年近四十的高宏坐在龙椅之上,瞧着御阶之下向自己拜倒的一对儿,都是俊秀出尘的人物,心道难怪上官衡心心念念地要娶这位云小姐,果然气质非凡。   高宏挥手赐了新婚礼物,又对上官衡勉励了几句,上官衡一一应下。   二人这才谢恩退下。   跟当年刚当上皇帝时相比,高宏是老态了不少,想必是皇帝这活儿也不好干啊。不过倒也多了份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云妙回头瞧着上官衡,小衡衡就算是老了,也是位中年美大叔啊。   皇帝,太后都见过了,上官衡觉得轻松了不少,仍然携着娘子的手,微笑地走着。   高宏无意中瞄了窗外一眼,见那一双人携手而行,相视而笑,不由得也跟他弟弟一般,心下泛起了些怪异的感受。而且他似乎觉得,这位新娘子,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儿见过呢?   这位新娘子年纪还小,自是不可能见过朕,那就是她有点象朕的某个故人了。   高宏龙爪托着一颗龙头,使劲地回想,从早年间伺候他的俏丽小宫女到他这后宫中如走马灯来去的数百佳丽,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位故人了。   “可以回去了么?”云妙边走着,一边悄声问身边的上官衡。   两大头目都见过了,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上官衡也想早点回府抱媳妇啊,不过,这宫里还有一位不得不见的人物呢。   “嗯,等见过了姑姑贵妃娘娘,就可以了。”   云妙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闻名已久,还从未见过的上官贵妃。   上官贵妃的所住的长青宫离着皇帝所居的未央宫不算远,由此也可看出上官贵妃在宫中长宠不衰的地位,三皇子就是她所出,年纪也和上官衡差不多大。   “上官衡云妙参见贵妃娘娘。”   在长青宫宫女的引导下,二人进了偏殿,凤座上倚坐着一位贵妇,上官衡一拉云妙,二人一同跪下请安。   云妙还是表现得跟前两次一般,显得小心谨慎,中规中矩。   神识却已将这位贵妇瞧得清楚,果然不愧是高宏最喜爱的贵妃之一,雪肤花貌,美艳绝伦,虽然已经年过三十,略有了些岁月迟暮的痕迹,却也添了些成熟风韵。   上官贵妃抬起一只涂着朱红蔻丹的玉手放在案前,目光慵懒地瞧了瞧面前的一对,便又去漫不经心地打量自己长指甲上的蔻丹。   这个侄儿曾经是她寄与希望最大的,结果却反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等了好一阵,也不闻叫平身的声音,云妙心知,这位贵妃真是不待见自己啊,甚至还隐隐怀着些敌意。   不由得心想,这老女人还真会拿腔作调,比太后和皇帝架子还大。若非看在她是子平亲姑姑的份上,哼,倒要叫她吃点苦头。   上官衡眉头微蹙,姑姑这是做什么,给小妙一个下马威?   不由得出声,“娘娘?”   旁边内侍高喝了一声,“上官公子不得在殿内喧哗!”   上官衡微眯着眼瞪向那脸熟的内侍,哼,两面三刀的东西,从前来时对着自己满脸堆笑,巴结讨好的不正是这死太监么!   上官贵妃放下手,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好似新莺初啼,婉转动听,“哎呀,衡儿,云妙都起来吧。我这当亲姑姑的,直顾着喜欢都忘了让你们赶紧起来了。”   只听称呼,也是亲疏有别,云妙暗自不屑地一撇嘴。   上官衡拉着云妙站起身子,上官贵妃不经意地瞧了上官衡那扶着云妙的手臂,凤眼中闪过一丝利芒,面上笑容却是更为欢畅。   “衡儿终于娶亲,本宫这当姑姑的也十分欢喜,命人备了一份新婚之礼,已赐往公府去了。你们两个可莫要推辞啊。”   上官衡心中格登一下,隐隐觉得有问题,但为了尽快离开,还是恭身道,“谢娘娘赏赐。”   云妙也装哑巴葫芦,跟着行礼便是。   “娘娘事务繁忙,我夫妻不敢打扰,这便告退了。”   上官贵妃微微点头,“衡儿回去代本宫向老夫人问好,…衡儿媳妇,是叫云妙的吧,本宫瞧着很是喜欢,倒想留在宫中陪本宫说两天话,不知衡儿可舍得?”   语调说得轻快,仿佛她只是看中了一个小丫环,想要留着多瞧两天似的,那笑眼中却闪烁着冰冷。   云妙听得这话,不由心中微微冷笑,这老女人!本来还想手下留些情面,看来…   上官衡却抢着道,“不舍得!”   类似幼儿撒娇的语气说的却是坚定绝然的语意。   “侄儿可是一刻也离不开她的。娘娘莫要分开我们。”说着,一双明眸中泪光晶莹,眼角清泪随着白玉般的肌肤长流而下,一只手也将云妙抱得紧紧的,仿佛就要有人抢他娘子一样。   上官贵妃被侄儿这付架势惊着了,这撒赖大哭的模样,就是上官衡三四岁时也没见过啊!显然他是铁定了心,不让云妙留下了,…算了,自己若是强逼,说不定这娘家侄儿真敢大闹一翻,引来了太后皇上的关注可就不妙了,这宫里一向不凡正等着看好戏的顺便踩上一脚的。   上官贵妃心烦地一挥手,仍勉强露出笑意,“衡儿莫急,姑姑不过是逗你玩的。快擦了泪带你媳妇出去吧。明心,去把那盒珍珠给公子带上压惊。”   为了个女人哭鼻子,真是没出息的小子,难怪只能呆在那没油水的工部挂个名儿,白白生了付好样貌,扶也扶不上墙的东西!若不是上官家中无人可用,本宫早就懒得理这棵弃子了!   上官衡拉着云妙走出了长青宫,心中长出一口气。望着云妙那清澈如水的眼眸,倒似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上官衡这才觉得安全了些许,一把将云妙搂得死紧,“小妙,以后再也不让你进宫了。”   云妙见他眼角泪痕还未干,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落泪呢。   在死紧的拥抱中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来取了帕子为他擦掉,突然觉得小衡衡这样梨花带雨地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上官衡一把抓过帕子来扔在一边,却是象要印证什么似地,捧着她的头,深深地亲了下去。唇齿交缠力道加重,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小妙是全然属于自己的,不会被抢走。   唔,这可恶的小衡衡,亲人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不知道姐是会痛的么?   云妙伸出一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上官衡还算乖觉,慢慢地放松了力气,却转为极尽温柔、缠绵,好象她变成了一块香甜糖果,一个好容易才得了的小孩子在慢慢地品尝着,既舍不得停手放下,又怕会很快地吃完…   云妙直觉得如同飘在云端,微微温暖的陶醉,好象什么都不用想,头脑中一片空白。   二人亲热得忘情,而那盒给上官衡压惊的珍珠,正被冷落地扔在马车座下的角落里。   刚回到院中,钱夫人就派人叫二人过去正院中一趟,说是为了贵妃赐物的事。   云妙觉得那老女人送来的肯定有着什么猫腻,上官衡也是秀眉微皱,面色沉沉,两个人一同到了正院厅中,却见钱夫人也是面色古怪,眉头紧皱。郑妈妈侍立在她身侧,有两个宫装美人也侍立在她右手边。   “衡儿,衡儿媳妇你们来得正好,郑妈妈你给念念贵妃娘娘送来的礼单吧!”   郑妈妈拿着那礼单,颇有些心惊肉跳的,这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这是打少奶奶的脸呢啊,这娶都娶了,再不合意,也不用第二天就送人来吧?   “宫缎四匹,古玩六件,金瓶一对,…宫女两名,赐与上官衡为侍妾。”   前面的都是浮云,最后的才是重点啊。瞧那宫女两名,点到她们的时候,一位穿绿衣的趁机含羞带怯地瞟上了公子,另一位紫衣美人则是则是落落大方,唇角含笑地望向云妙,是示好还是示威,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瞧着上官衡面色越加冷厉,钱夫人揉了揉眉头,无奈地劝道,“衡儿,这毕竟是娘娘美意,就…都收了吧。”   又有些歉意地瞧了儿媳一眼,唉,自己这个正经婆婆还没来得及给新妇添堵呢,宫里那当姑姑倒是先对上了。这云妙的命啊,…算了,这世上少有男子是守着一个女子过一辈子的,认了吧!   云妙简直恶心得不行,这老女人太无耻了,姐不教训一下她,怕是将来修行都要有了心结。   上官衡指着两个宫女,冷冷道,“收了也未尝不可,先把这两个贱婢打上十板子,关进柴房去!学好了规矩再出来。”   恶心死了,那无耻做作的模样,竟敢看他的小妙,小妙也是你看的。动不了贵妃,本公子还动不了你们!   那先前看向云妙的紫衣宫女惊叫道,“我们是贵妃娘娘赐来的,打我们,就是对娘娘不敬!”   上官衡本就怒气冲冲,听了这话更是恼火,那番在贵妃处生的愤恨,更是翻涌上来,抬眼瞧见桌上放了一套茶杯,便抓了一个杯子连杯带水,冲着紫衣宫女掷去!   “连侍妾的规矩都不知道,还敢在我上官府放肆!”   这一下正中额角,那宫女惊叫一声,向后便倒,砸到了另一位绿衣宫女,顿时也发出了尖叫声。   钱夫人和郑妈妈忙上前拉住正处于暴怒的上官衡,厅中登时乱成一团。   云妙揉揉额头,这家事乱起来,比修士斗法还累人啊。   心里却想,那老女人…究竟是小衡衡亲姑姑么?   五七 回门   卧房之内,那千工床中轻吟轻喘,欢会无限,一时暂歇。   上官衡搂着怀中人儿,那玉人粉面红晕,香汗微微的,眼波盈盈有若春水,登时心中那团火又渐渐烧了起来,不过想到明儿还要回门,还是压下心中燥动,稳了稳心神。   “小妙,你受委屈了。”   都是他没有算好,就不该带着娘子去长青宫,只要他自己去就好了么。   还有那两个恶心人的宫女,哪个新娘子遇到了这事,能不生气?   云妙见小衡衡一付做错了事的模样,不由得轻轻一笑,向他赤果果的怀中靠了靠。肌肤光滑如丝,又有弹性的胸膛,可是姐的最爱。   小衡今天白日的表现嘛,还算不错哦。   那种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女人们你死我活的争战,心里还暗自得意她们争的是自己的渣男什么的,最可恨了,一般遇到这种渣男,她可是毫不留情的。   那一杯子掷下去,就足以表明小衡衡的态度,如今想来那两个所谓侍妾,只怕心里悔青了肠子要来上官府了吧?   “衡衡,你说那老…你姑姑为何这般讨厌于我?”哎呀,差一点就溜出了老女人三字啊。   香软微温的身子贴得这般紧,手下便是只叫他心痒难耐的小玉兔,上官衡要停一停才能想起来回话而不是发出声满足的叹息。   “我这侄子若娶个权贵之女,自能为三皇子添些助力,再者…当年我中了进士去了工部挂闲职名儿,也令贵妃不快。”   工部本就不是要害之所,何况他又只是挂了名?与三皇子几乎无所用处。在婚姻上,他又不肯娶意如郡主,意如郡主的爹可是实权王爷,贵妃生气倒也可以想象,但是为难他娘子就不对了。   云妙微微一笑,“原来她竟是这般的想法。子平定是不愿参与其中,当年才会进工部吧?”   当今皇子五人,太子为长,据说性子温和软弱,才干平平,所以其余诸子都起了竞争之心,这皇三子母妃得宠,外家得势,自然更是野心非小,不过,这夺嫡之争,历来是成王败寇的,皇三子此时争得越狠,到时失败后会跌得越惨痛,上官家也难免受其连累。   “我上官家本是百年根基的大族,本该超然物外,不参与储位之争,可如今两个伯父和我爹都只盯着事成之后,上官家成为后族的好处,却不知不管成与不成,上官家只怕都有弥天大祸。成了,皇三子为君,自然不会容忍权势过大的母族,若不成,上官家会首先成为皇三子的陪葬。”   上官衡叹了口气,他也曾就此事劝说过父亲,可父亲跟他自来不亲,对着他的想法也是冷然嗤笑,道他杞人忧天,不思为家族兴盛出力,反是唱着不祥之音,若不是家中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上官寿都有心将这个整天不务正业的儿子逐出家门。   等回门之后,他就要带着娘子到别院去长住,远离这些纷乱烦事,过些清静自在的日子。   “子平也莫要太过忧心,如今皇帝春秋正盛,这储位之争还不至于到那你死我活的程度。至少还有几年安稳。”   唉,真想把这美人儿拐走,远远地谁也找不到他们才好,…不过那样又远离了云家的亲人了,怎么才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此时的上官衡其实也在想类似的问题,上官家其他人都入了魔障,自己是无能为力了,但想个办法带着娘子和母亲远走避祸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此事也得徐徐图之,小妙还好,如何劝服母亲倒是个难题。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只听得上官衡声音越来越低缓,终于无声,听得鼻息均匀,想是已经睡熟。   云妙悄悄地起身,自床内柜上取了外衣穿了,掀开幄帐出了千工床,神识中察觉此时屋外无人,便推开窗子,从窗子里跳出去,自是落地无声。   院中寂静,当然不会有人看见这位新少奶奶平地飞身跃出上官府的骇然奇观。   云妙靠着神识,运起缩地术,身影如微风吹过,不过几十息便到了皇宫附近,停在一处高墙之下,默然辨认着长青宫的位置。   寝宫内瑞香袅袅,纱缦低垂,一边伺候的宫女们就睡在铺着锦花毯的地面上,随时听候主子地夜醒来时的吩咐。云妙站在外侧,瞧着凤塌上已经入梦的人影,微微一笑。   她可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受气包,以牙还牙有仇必报是她前后两辈子的奉行的信条。   将一瓶药水在那包着玉枕的松软绣垫上滴了几滴,云妙便出了寝宫,来到偏殿后面的的一排耳房前,用神识辨认着人头,终于在一间单独的房中找到了目标,正是那个在殿上呵斥上官衡的太监,看来这太监在贵妃眼间的地位不低呀,自己有单独的屋子不说,一边地上还睡着个伺候的小太监。嗯,就是他了。   云妙将余下的药水藏在这太监的床下,想着再过几日的好戏,先时那愤怒也消去了不少。   呵呵,收工回府喽。   回到卧房内,上官衡睡得正香,云妙躺了回去,瞧着上官衡那毫不设防的绝美睡颜,心中登时柔软,极轻地在他额头上轻轻触吻了下。   上官衡好象在梦中也能辨认出自家娘子的气息,翻了个身,一只手已经搂上了纤腰,向自己怀中微微收紧,这才眉目舒展,继续好梦去了。   云妙唇角微勾,也闭上了双目。   第二天,两个人起来心情都好了不少,仿佛昨日的不快都成了浮云。   收拾打扮停当,二人到钱夫人的正院去辞行。   钱夫人眉间隐有忧色,总象是有话要说,不过可能想着今天是回门日,终于还是忍下了。嘱咐了几句,便让管家钱忠看着把回门礼装了满满两辆马车,这管家是钱夫人的陪嫁亲信,专门管着三房的钱粮,在三房里除了主子们,也就算是他最大了。   云妙扫了眼那礼单,都有些丰厚得吓人,上官衡却是心知,这必是母亲钱夫人觉得昨天委屈了儿媳妇,特意又多加上了些。   云妙这出嫁女便同着新女婿带着两大车的礼品风光回门去也。   云家这天知道女儿要回门,自然早早的就起来准备,厨房里更是备好了姑爷爱吃的食材,只是自家小姐口味难以捉摸,只好忽略不计。   小两口一进府,看到的便是众人热情洋溢的笑脸,那小不丁点的云祯更是急着喊姑姑,高举双手要求抱抱。   云妙一把抱起小肉圆子,响亮地在白胖脸蛋儿上各亲了一下,点着小肉鼻子,笑问,“小宝贝可有想姑姑?”   小肉圆点头如啄米,“想…姑姑…哭!…奶奶。”   众人都乐了,瑞娘面上倒有些挂不住了,一直在跟前的女儿嫁出去了,她这心里滋味不好受,偷着在云妙的院子里抹了把泪,倒让这小东西瞧去了!幸好他说得颠三倒四的,除了瑞娘也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各自见过礼,云晨带着女婿和云涛云澜一同去书房叙话。   云妙则跟着娘亲嫂子,抱着小肉圆进内院。   临分别时,上官衡忙里偷闲地瞧了娘子一眼,见那小肉圆正幸福地趴在云妙胸前,笑得一脸小猪样,心下不由得大泛妒意,怨念地望了娘子一眼,可云妙只顾着跟娘亲说笑,眼睛根本没有朝他这儿望,更是幽怨无比,只得随着老丈人大小舅子去了。   娘几个进了正堂卧房坐下,瑞娘拉着女儿的手,见云妙眉间眸光多了丝与从前不一样的婉转风情,笑容也显得畅快自然。便放了心,问道,“你婆婆钱夫人对你如何?可有立规矩?”   她是听说京城好些规矩多的人家里都要新媳妇立规矩一年的,婆婆吃饭的时候媳妇得站着,等婆婆吃完,媳妇才能回去自己用饭。   她是那小地方来的,对这立规矩一说可真是不敢苟同,又不是没有丫环,何必非要让媳妇伺候,天天让媳妇饿着肚子,误了饭点,亏了身子,还不是自家吃亏。   瑞娘就从未让裴秋英立过什么规矩,倒是见她身子有些偏弱,还时常让厨房炖些可口补汤给她,这不,身子养好了,第二年就得了个大胖小子,有孙子在身边逗着,不比什么都强?   云妙笑道,“婆婆也和气。没有立规矩。”   钱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上官衡好不容易才娶了媳妇,又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钱夫人就算起过那个念头,见了儿子敬茶时表现也全都打消了。   裴秋英一直笑吟吟地坐在一边,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嫁入了那般高门,本还以为会被上官家冷待呢,却见小姑这满面的春风,藏不住的幸福神色,还有那满满两大车的礼,都显示着这位小姑子在夫家的地位呢,…这般,作为她娘家,也算与有荣焉。   云妙望着嫂子笑道,“嫂子也是好福气啊。”   裴秋英忙点头不迭,“那是自然,有母亲疼着,谁的福气也不如我。”   从前那些小姐妹里,有嫁入高门当世子夫人的,有嫁入豪富之家做当家主母的,也有身为皇子侧妃的,面上荣华富贵,但内里的辛苦酸楚,也只有本人才知了。   瑞娘见儿媳妇变相地捧着自己这个婆婆,心里也是乐滋滋的,笑道,“嗯,嗯,都是好福气。”   舒服地趴在姑姑温软的怀里的小云祯,突然直起脖子来,瞪着大眼,皱着一张小脸,直挥着小拳头,嚷着,“坏福,坏福,不要!”坏福讨厌,不要她来我家…每次来都抢祯儿的玩具,在院子里吐口水,恶心死了…   三人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这小东西还以为她们在说大房的孙女云福呢,勾起了他的新仇旧恨,才挥拳表示自己讨厌堂姐的决心。   娘仨个顿时都笑得前仰后合,裴秋英还矜持些,瑞娘却是笑出了眼泪,云妙也直点着小云祯的大脑门笑得肚子疼。   小云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笑了,不过也不妨碍他跟着咧开小嘴傻笑。   五八 问罪   午间众人都聚在一道用膳,一桌坐了三对夫妻,外加一个少年云澜,小云祯玩了半日,累得睡着了。也亏得他睡了,不然见这许多人,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菜,定是要闹腾不已,反是让大家也吃不好,平时都是自家人也罢了,如今新女婿上门,却是不能怠慢。   如今瑞娘和云晨两个人看上官衡可是怎么瞧怎么顺眼,何况上官衡小的时候这夫妻俩就对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云澜得过上官衡那么些的精妙宝贝,早就对这个姐夫巴得紧了,今天姐夫头回上门,他也学着娘亲,殷勤地让着上官衡吃菜。   只有云涛对这位小白脸当他妹夫有点腹诽,不过木已经成舟,家人都这么看好他,妹子瞧着这小白脸的眼光又那般肉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裴秋英身为大嫂,自然不可能对妹夫表示什么态度,只热情地招呼着云妙,云妙笑眯眯的,吃得不多,但是心情显然很好。   上官衡也很喜欢云家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自己家里可是从未有过的,当年他只过在云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后来数十年里他还时常回想起那一个月的简单安逸,还有聪明解人意的小妙妹妹。   用过饭,各人都回房歇息,上官衡也随着娘子来到未嫁前的小院。   院中下人一多半都当了陪嫁跟着去了上官家,另一半就留着看院子,此时见了小姐携着夫婿回来,都纷纷上前道喜见礼。   上官衡听着人人都称他为姑爷,喜不自胜,虽是面上不显,出手却大方,让跟着的婆子大方地给众人厚赏,几乎是见者有份,无人落空。   云妙瞧得无语。   这人是来云家当散财童子了么?   眼见有赏,那凑上来的人反是越多,云妙忙笑着吩咐了众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莫要都来浑闹,那些下人们才笑嘻嘻地散开。   云妙嗔怪地瞟了上官衡一眼。上官衡不以为以忤,反觉得娘子这一眼含怒带嗔,别有一番美好意态,倒是不妨再多瞟几眼,好待他仔细揣磨回味。   见上官衡又面露傻笑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云妙这是头一回在自己的院子里被男子拉着手,倒真不适应,还好众下人都识趣地退开了,没太多人瞧见。   待走近卧房时,云妙指着窗棂道,“子平你瞧这里。”   原来那窗棂是漆了绿色的,在上方却是有一块有些掉了皮,凹凸不平。   上官衡不解其意,正纳闷为何娘子让自己看这个,却听云妙在自己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才恍然大悟。   唇角微勾,再看那凹凸不平处,倒有些亲切起来,这都是这三年来的回忆啊。   不过转瞬又起了怨念,小妙这院子,他今日方能有幸进来,某个护卫却已经不知道先来过多少次了!   (某护卫满脸血,俺还不是为了公子通风报信才来的?)   云妙又拉着上官衡来到后园,给他看自己的小药圃,虽然她嫁出门了,可这小药圃还是定时有人打理着,故而那些云妙从各处采集来的药草仍是生长的极好,有些上年份的灵气十足,虽然上官衡不懂灵草药草,也能看出来这些药草的不同。   “小妙喜欢种花养草,咱们去了别院,也开一块地来种就是。”   听得上官衡这般说,云妙笑眯眯地点点头,栖霞别院的灵气最好,若是能将这些灵草移过去,定能生得更好,不过,说到移栽,小墨空间里可以养活灵宠,那何不试试在空间中种灵草呢,没有土可以用大盆装了进去啊?   这样就不担心自己换了住处,这些灵植也得跟着移来移去了。   云妙想得出神,上官衡叫了她几声才把她叫醒,“小妙莫不是累了,不如回房歇着吧。”   娘子的香闺,他可还是从未进过呢。   云妙瞟他一眼,小衡衡又在打着歪主意了。   不过还是遂了上官衡的愿,二人进了卧房,望着屋中摆设,虽然不过是两天未来,倒觉得是隔了许久似的。上官衡东瞧西看,见着什么都觉得好。   云妙也不去理他,自己脱了鞋子,先上榻歪着去了。   只听耳后风声,上官衡也扑了上来,云妙伸手去推,“还道你要看个把时辰呢,怎么也来混闹?”   上官衡勾唇一笑,“怎舍得娘子独寑?”二人一番笑闹,才相依着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传来软软的童声,“姑姑…姑姑…”   正是云祯的声音。   云妙轻手轻脚下床出房门一看,可不是这小胖子么,正扎撒着手脚,歪歪斜斜朝自己扑过来。   后面跟着的奶娘忙陪笑道,“小姐莫怪,小少爷睡醒了就吵着要见姑姑。奴婢这才将他带过来。”   云妙抱起小胖子,姑侄两个都是笑靥如花,小胖子又比手划脚地叫着,“猴猴…猴猴…”   云妙不禁失笑,看起来不是想自己这姑姑,而是想小雪了啊。   便将小胖子放在地上,道,“祯儿乖哦,姑姑去找小雪来。”   遂进了静室,将小雪从空间放了出来。   小雪吱地一声就窜出了窗户,听得外面云祯的欢呼声,“猴猴…飞飞…”   云妙走出静室,那小雪已经在树上东跳西荡,做着怪动作了。   它这两日闷在空间里,只能欺负小龙龙有点无聊,正好见着这小胖子,逗个闷子。   云祯咧着嘴大笑着,小肉身子一蹦一蹦的,若不是他年纪还小,爬不了树,只怕也要跟着上去了。   上官衡不知何时也出来了,云祯瞧见这位漂亮姑父,不由得眼睛一亮,高举双手要抱抱,上官衡受宠若惊地抱起小家伙,随着小肉手指的方向充当着人形马车,一忽儿跑到这儿,一忽儿跑到那儿,却是一身冷漠淡然尽去,满身干净的长衫上沾满了云祯的脚印子,却是在院中落下一地笑声。云妙倚着门,笑看着这一大一小疯跑的景象,心内越发柔软。   娘家再好,也只能住一夜,第二天,这夫妻两个还是回了上官府。小雪这回过了明路,也坐进了马车,见小夫妻两个自相依偎,无人理会自己,便将车帘掀开一道细缝,瞧着外面大街的热闹。   不多时到了上官府,马车直接进了二门,早有陈嬷嬷在一边等着,却是上前来悄声道,“少爷少奶奶,老夫人昨儿进了一趟宫,回来时脸上有些不好哩,说是叫你们今天回来便去见她。”   来了!   云妙心想那宫里的老女人还不知道要跟上官老夫人说些什么哩,也不知那药的效果如何,呵呵…   上官衡握了握云妙的手,示意她莫要怕。   小雪却是无忧无虑地自车上跳下,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新环境。   陈嬷嬷瞧见小雪便是一愣,这么小的猴子还是头一回见。   “这是少奶奶养着的,以后吩咐院中人好好照看着便是。”   云妙却是担心小雪会乱跑闯祸,伸手招了小雪过来,将它放在腰间的锦袋之中,小雪倒是老实地呆着,只露个小头来,好奇地瞧着这大了好多倍了的府第。   陈嬷嬷心下苦笑,钱夫人都急得团团转了,生怕老夫人会责罚这两个,没想到少夫人和少爷倒还有闲心顾着宠物。   二人回了上官衡的院子,换了身衣服,云妙找了张奶娘和兰儿等人来,嘱咐她们看好小雪,便和上官衡朝老夫人所居的清晖堂而去。   那边钱夫人听了儿子儿媳回来的消息,也忙带了丫头婆子们,赶往清晖堂。   这小两口刚进了清晖堂厅中,云妙打眼一望,嗬,居然有这么多人!这是赶集么,居然大房二房的媳妇们都来了,虽都是故做平静,那眼中的兴奋劲儿和兴灾乐祸却是藏不住的啊。   上官老夫人高坐堂上,正面黑冷脸,瞧着这一对进来给自己叩头见礼,也不叫起,先冷冷哼了一声。   昨儿她忽然得了信儿,道是女儿见她,便赶忙坐了车驾进宫去,结果连贵妃的面也没见上,贵妃忽然感了风寒,躺在床帐之中,只跟自己连敲带打说了几句话,就提起那衡儿媳妇胆大不敬长辈的事来,还问起那两个赐下的宫女何在?可尝入房中服侍?   其实她何尝不知女儿这是借题发挥,只是不喜云氏小家女嫁入上官家罢了。新婚第二天就赐下侍妾更是有些过分。可那云氏又是怎么回事,在贵妃面前就是做小伏低忍忍又怎么了。   居然让一向身子康健的贵妃都气得大病,听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道,贵妃如今都派人去皇后处禀明了身子不适,都不能接圣驾了。且贵妃凤体违和,心性大变,今晨还杖杀了从前最信任的德公公。   这…这可是天大的事了,平常妃子哪个不是盼着皇上眷顾,能多来自己宫中走动的,如今都到了这种程度,贵妃果然是病得不轻啊…自己上官家的体面,可有一半都是系在贵妃和三皇子身上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云氏什么东西,可不是万死莫赎么。   本来看着还算大方的人,怎么就和衡儿办出这么一件事来?   “云氏,你可知罪?”   五九 诊病   云妙心道,我这才新妇第四天,乃们这些人就想给我定罪名,这得亏我并非是凡人,不惧这些,若真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见了这阵势还不得吓死?   这上官家的媳妇,真是神仙也难当啊。   要是能把小衡衡拐跑就好了。   云妙这样想着,略平了平胸中烦闷,才细声细气道,“孙媳不知。”   上官老夫人将手中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顿,“你气得贵妃病倒,如此大罪,还敢狡辨!”   此言一出,厅中各房众媳们顿时发出惊骇的吸气,这云氏居然气得贵妃生病,从此以后哪还能在这南乡公府立足,只怕即刻被休也是有可能的。   云妙微微讶然地红了眼圈,“孙媳气得贵妃病倒,这话如何说起?”   上官衡面上一片冷然,“祖母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前日孙儿孙媳入宫叩见贵妃,孙媳自进宫便是跪拜,到告退之际,贵妃并未发一语与孙媳,孙媳亦未进一言与贵妃,如何气得贵妃病倒?且自我们离宫之时,贵妃尚且康健,这贵妃之病恕我们不敢领责。”   上官老夫人见堂中众多目光都瞧着自己,心想自己只当是这两个年轻不懂事,顶撞了贵妃也是有的,且在宫中,隔着幔帐,贵妃也说得不甚清楚,只是表达了对这个侄媳的不满,暗示自己最好能打压一下,抓个错处,将云氏关到道观或是庄上,好给迎娶意如郡主为平妻铺平了路。   上官老夫人这才用这条对贵妃不敬致娘娘病倒这顶大罪名,想着这云氏无甚根基,听了还不吓得半死,连连求饶?想不到不但没有吓到云氏,连一向对女子冷漠的孙儿也开口帮腔,是啊,一语未发,怎么能气得贵妃病发?倒是自己太急躁了。   上官老夫人揉揉眉心,看见在下首跪着的两个宫装女子,发乱裙皱,却是相互之间对着眼色,似有喜意。   “宫中之事且不说,这两位宫娥,却又是怎么说?娘娘一片疼爱侄儿之心,特意赐下两个最心爱的宫女服侍于你,你却听了云氏的挑拨,不但未收这两人,反倒命人打骂关押,这可不是对娘娘不敬?云氏,你连娘娘送的侍妾都容不下,难道不是不贤善妒?光这一条,云氏就不配做我上官家的媳妇!”   那两个宫女见说到自己,也配合地小声啜泣,直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楚楚可怜。   旁边的众孙媳们虽然对云氏有些兴灾乐祸,但想到新婚第二天便赐俩侍妾,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得气个半死,只不过自己的相公却定不敢象上官衡这样直接不留情面,将宫女打了关起来。   “老夫人,既然是送来作侍妾,家主和主母当然有任意处置之权,谁家的侍妾不是操持贱役,难道还有人家里的侍妾是要供起来不成的?”   云妙微微冷笑,心道,这老太婆倒是一个罪名安不上,便又换个罪名,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换个人就真被摞倒了。   “这两个宫女仗着是宫里出来的,竟敢直视主母,言语不敬,孙儿本是看娘娘面上才饶了她们的命,既然这两位虽名为侍妾,却是打不得,骂不得,那孙儿也不敢要了,随祖母转赠与哪位堂兄,看有谁愿意要这等高贵的侍妾,孙儿情愿送银百两相谢。”   这话说得厅中众人心中暗笑,这话说得也是,平常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媳妇还有受相公气的呢,何况两个侍妾?若说是娘娘所赐才打不得骂不得,那真不叫侍妾了,要叫祖宗了。   老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心想这两人倒是夫妻同心,一搭一唱配合得好,自己丝毫没在言语上占了上风,不由得气得胸口直闷。正以手扶胸,忽然心生一计,指着跪着的两人道,“你,你们这两个忤…”   身子晃了几下,便闭上双目,凭着感觉朝身后丫环身上倒去。   她身边大丫环忙扶住老太太,惊声大叫道,“老夫人,老夫人?快快去寻御医来…老夫人被气晕过去了…”   云妙在心中暗自吐糟,这演得也太假了。   上官衡抿紧了嘴唇,面上寒意更盛,拉起云妙,冷冷道,“小妙我们走。”   云家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到了上官府却是风刀霜剑,冷眼无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妙了。   这就带着小妙去别院住着去,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老太太装病又如何,想给我们套上忤逆的罪名,却也不容易。   钱夫人急得直哭,扑上来揪着上官衡,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几下,“你这混孩子啊!怎么地也不说话和缓些,你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好,不能劳累,你…”   却是压低声音道,“快出京去你外公家躲避吧。”   娘娘已经恨上了衡儿,若不依言再娶那意如郡主为平妻,只怕是不能善了,可那意如郡主又是什么好货,克夫克子,水性杨花,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让他被人讥笑娶了个破落货,顶绿头巾?   今晨老夫人便把自己叫去说了这事,自己自然是心中不愿意,却也不敢反驳,只是在心中盘算着可有什么两全之法,现下看来是不行的了。   上官衡听了母亲这话,倒是一愣,云妙心想,这位婆婆倒真是维护着子平的,便脱开手,朝老夫人处走去,面上着急害怕,“老夫人怎么了,我,…孙媳略通医术,正好先给老夫人瞧瞧…”   正有两个丫环围着上官老夫人,她们是日日服侍老太太的,岂能不知老太太是真晕假晕,一个大丫环挡着云妙,大声道,“少奶奶且站远些,老夫人已经是被气成这样了,怎么还嫌不够么,自有御医为老夫人瞧病。”   这话里话外都是指认着云妙便是气倒老夫人的罪魁祸首。   钱夫人忙要上来拦,生怕再出个什么岔子出来,这两人的罪名更大了。   云妙却是回头对着上官衡道,“子平信我。”   上官衡点点头,却是扶住了钱夫人,“让小妙试试吧。”   周围的孙媳们有的也看出来老太太这晕得假,自然只是躲在一边惊叫两声,表示关切,有的则飞奔出去叫人。有那信以为真的便出言拦阻,“云氏,你莫近老夫人身边了,万一再将老夫人气出什么好歹,你可赔得起?”   云妙道,“老夫人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云妙以命抵命便是!”   说着,一步步走上前去,好几个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上来推拦,却被云妙伸手轻轻一拨拉,便都闪在了一边。   正闭目装死的老夫人只听得身边众婆子丫环们尖叫,却是身子一轻,扶着自己的人已经换了。   云妙在老夫人耳边叫道,“老夫人,快醒醒。”   老夫人听得是云氏的声音,越发紧咬牙关,双目紧闭,作昏迷不醒状。心想众目睽睽,这下你气晕了我这祖母,看你还如何狡辨?   正自以为得计,却忽觉一道如闪电般的剧痛自手上合谷穴开始,直刺向全身,疼得她敖的一声大叫,整个人生龙活虎地就跳了起来,睁开双眼就指着云妙大骂起来,“好个不孝的孙媳,你竟敢用针扎我!”   顿时谴责的目光刷刷地齐落在云妙身上,云妙无辜地摊开手掌,高举给众人瞧,“老太太误会了,孙媳手上又没有针,如何扎得老太太,且老太太自个瞧瞧,手上可有针眼?”   老夫人身体内那剧痛的余痛还在,这辈子长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受过这种疼呢,当下气呼呼地在自己双手上找着针眼,丫环们也仔细捧着老夫人一双保养得宜,还算白胖的手上来回找着,…   见找不到针眼,老夫人心实不甘,指着云妙道,“那,那便是你这小贱人掐了我的手。”   云妙红了眼眶,委屈道,“老夫人昏迷不醒,情况危急,孙媳这才用了揉按合谷穴之法,虽略有疼痛,却是医者常用的,老夫人真觉得疼得受不了么,那真是孙媳的罪过了。”   言外之意,不过是揉捏穴位,老夫人您这疼得也太假了吧。   厅中围观群众也在心中暗笑,这老太太怕是装病被揭穿,才又装了一回吧。那如此说来,贵妃娘娘的病只怕也多是假的,这两人可不就是打着主意想让衡少爷娶了那京城闻名的风流郡主么。   虽然郡主进了上官府,对娘娘和三皇子是有利的,可要跟这位嚣张跋扈的主儿共处一个屋檐下,众位妯娌又有哪个是真心情愿的?   上官老夫人见一屋子的人表情各异,显然这笑话让众多小辈瞧了去,这云氏这般滴水不漏,自己的手也没有红肿什么的,就算想诬赖她也找不借口,胸口阵阵发闷,挥手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多媳妇们瞧了一场好戏,三三两两的出了大厅,平时里这老太太在府里说一不二,俨然老太君,如今倒是被新娶的媳妇给灭了威风,这云氏可真是厉害,瞧得真解气,不过,老太太有娘娘撑腰,这云氏怕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到时候只怕还有的热闹瞧。   钱夫人这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在了肚中,心里直念神仙保佑。   忙忙地上前一拉上官衡,示意儿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云妙也走到上官衡身边,二人一同行了个礼,便随着钱夫人退出了这乱纷纷的大厅。   六十 离居   回到房中,钱夫人瞧着这小夫妻,心里直叹气,却是命人都退下,关好了门。   对着上官衡道,“衡儿,你带着你媳妇去别院住着吧,这南乡公府,还是少回来吧。”   去别院住,自然是上官衡一直打算的,但出了这事再走,母亲一个人在府里,岂不是会承受许多责难。   “母亲和我们一同去别院吧?”   经过此事,云妙倒是对这位婆婆的好感上升,关键时刻,还是亲娘最疼自己的儿子啊。那什么姑姑,祖母都靠不住啊靠不住。   把钱夫人也带上,别院里防卫森严,上官衡早已经营多年,上官家的人来找碴也占不到什么偏宜,何必在这儿院里看上官寿的庶子庶女,姨娘通房什么的,且说不定上官寿听说了这事,还要来责难钱夫人。   钱夫人摇摇头,“你们去就好,我若是离了这院子,这三房可就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里了。”   多年苦熬才将三房大权牢牢握紧,那些个东西才算消停了些,她可不想把本该属于儿子的一切拱手相让。   上官衡道,“娘亲的心思我明白,不过,即使没了上官家给的,孩儿也能养活得起娘亲和小妙。”   钱夫人虽然对儿子的事不算太清楚,但比起上官寿来可是知道的多不少。隐隐知道儿子在为皇帝做事,虽然是闲官品低,却是能见到圣上,说得上话的,不然这赐婚圣旨又是从何而来?   无论如何劝说,钱夫人也不松口答应离开,上官衡便从自己院中多拨了数名健壮的仆妇过去,叮嘱着务必守好夫人,与云妙略做收拾,便带着从人一同出城去了栖霞别院。   却说长青宫中气氛低迷,这几日人人自危,生怕惹得贵妃一个不高兴,自己的下场就跟那个被杖杀的德公公一样了。   外头天光明亮,而寝宫之中,重重的幄帐将光遮得严实,竟然是一片昏暗,大宫女明心垂手侍立在床塌边上,床帐后隐隐可见一道人影,正是已经数日未出寝宫的上官贵妃。   “拿镜子来!”   明心心中一凛,应了声是,便从一旁取了镜子递了进去,心里直是忐忑不安,这数日来,娘娘已经是摔了十面镜子了,想来是那可怕的症状不但未消,反是更严重了。   帐内的上官贵妃不耐地接了镜子,半坐在床头,朝着镜中打量,只是帐内昏暗,只能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女子面容,上官贵妃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从床头的小抽斗中摸出了一串夜明珠,那明珠的冷冷光华登时令帐内如沐月光,镜中清楚地照见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只是头顶上光光的头皮微微泛光,竟然是个秃顶!只有几根稀疏的毛发还欲掉不掉的残存着,却也根本不能盖住那光皮,反而更添丑陋。   如此症状,比之三日前初起床却发现掉了满头青丝,头上秀发少了一大半的模样,更是可怕之极,上官贵妃发出一声惊叫,将手中的镜子朝帐外掷了出去,但听得帐外闷哼一声,想来是砸中了明心哪里,但盛怒恐惧到歇斯底里的贵妃是不会去关心的。   上官贵妃恨得紧咬银牙,发疯一般地撕扯着床帐,锦被,直扯得自己那一手涂满蔻丹的长甲都尽数断裂,血迹斑斑!   秃头,对一个以美貌宠冠后宫的女子来说,简直是比死还可怕的事,那该死的小德子,打到死也不肯说出是谁主使他来害本宫,本宫这口气,却要怎么出!   皇帝昨天来看自己,却被自己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拒绝他入房,可一次可以蒙过去,又怎能次次如此?一旦这消息传了出去,她简直可以想象皇帝是绝不会再踏足于长青宫了,高宏可是最欣赏自己那一头垂顺的长发的,时常于床第把玩着,夸赞自己青丝胜如黑缎,香气微熏的,…这下全毁了,什么母凭子贵,后位可得,什么合纵连横,借势造势,万丈野心,全都白费了。若是早知有今日,她又何必做那恶人,逼迫侄儿娶那放|荡的意如?   “娘娘,不如…试试这个?”这物件也是贵妃跟前可靠的人秘密出宫,连夜赶制而成,希望能让贵妃心情好些,不然自己这个差当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何时就会触怒了贵妃,小命不保,一张破席子卷了扔到宫外五十里的乱坟岗上。   一个锦布绣囊自帐外递进来,上官贵妃恶狠狠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过来打开,绣囊中正是一副制作精细,几可乱真的假发套子。   上官贵妃瞧着就有气,抓了过来便要撕扯,手上只动得一下,却终于颓然认命地松开,缓缓将那东西理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才又唤帐外明心再拿镜子过来。   长青宫内风波诡谲,而正在城外悠然而行的华丽马车中却是一片静谧。上官衡靠窗坐着,旁边是睡着的云妙,上官衡一手搭在娘子香肩上,掀开窗子瞧着外面的风景,其实却是在想着心事。   云妙斜躺在宽大的丝缎软面的坐椅上,虽然闭着眼睛,却是没有睡着。   原本二人虽然也打算要在栖霞别院长住一段时日的,但自己去住和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去可是两回事,心情都有些抑郁,话也说的少了。云妙干脆躺下来装睡。   唉,还是未成亲前自在啊。   而在华丽马车后面的普通车中坐着的张奶娘和玄儿兰儿,则是忧心忡忡地,这两日府里的闲话,也隐隐听到了些,今日刚回门回来,就收拾东西要住别院,怎么听也觉得象是自家小姐被贬到庄子上了似的,一般不都是听说哪家的夫人小姐犯了错,才会以养病为名,送到庄子上长住的,怎么自家小姐才新婚就要住出去,当然幸好还有姑父陪着,不然可真不好说了。   这事,还得派个人去跟云府里说一声才是。   天色将暮,这一行浩浩荡荡的马车队终于停在了别院大门口。   这别院是钱夫人名下的产业,是陪嫁庄子之一。从前上官府里好些人都眼红着想来住,却都被钱夫人推拒了。后来给了上官衡,上官衡更是将自己的私藏都放在此地,这里的护卫倒比上官府中留的还多些。   一进别院,那清雅的环境,新鲜的空气,登时令心情不算太好的两个人都为之一振。   二人进了上官衡素日所居的洗尘阁,这地方云妙都是来过几次,但都是高来高去,跟个偷香贼一般地,如今做为女主人,心情倒是不一样。   见云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阁内各处,上官衡不由得搂着娘子笑道,“小妙又不是未见过,有什么可瞧的,等歇过了这日,让他们弄成娘子想要的模样去。”该多瞧自己这个相公才是嘛。   这院子从前自己独居,自然各处布置都是自己的偏好,也显得太清冷了些,如今有了小娘子,自然院里该多种些香花秀树,房中也该添点女子梳妆用的物件的。   云妙笑道,“从前是不速之客,如今反客为主了,自然要巡视一番。”   上官衡见着云妙心情转好,自然也心情转佳,托着云妙的手臂,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容小可带路,陪着夫人四处巡视一番好了。”   云妙莞尔一笑,“嗯,本夫人准了,带得好了有赏。”   且不说这二人在洗尘阁中巡视,却说钱夫人正在房中拉着郑妈妈说话,却听房门外脚步踏踏,外头丫环们一迭声叫着,“老爷,老爷慢走,且等奴婢去通报夫人一声。”   “通报什么,这院子还是姓上官的呢。”   却听一声怒吼,正是多年不涉足这正院的上官寿。   郑妈妈心里一惊,“啊,是老爷来了。”   定是因为那上午少爷少奶奶之事来的,这,这可怎么是好。   钱夫人只是初时惊了一跳,想了想便稳坐不动,冷笑一声,“来便来,哪个怕他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轰然一声响,自外被人一脚踢开。   上官寿怒容满面,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指着钱夫人骂道,“你养的好儿子!”   钱夫人冷眼瞧着他,鄙夷不已,点点头道,“衡儿是不错,多谢老爷夸奖。”   上官寿更是怒气冲天,扬手就朝着老妻打去,却是眼前一花,上官寿的手落在一道大胖身影的背上,啪的一声。原来外间一个胖婆子,身形却是轻灵如燕,见势不妙,便飞身拦在了钱夫人身前,只把个壮硕的后背留给了上官寿,那一掌落上去,和捶背也差不多少,倒是上官寿的手掌隐隐作痛了起来。   上官寿见钱夫人院里院外都是她的人,且这胖婆子面生横肉,目露凶光,对着自己虎视眈眈,自己若是动手,肯定占不到什么偏宜的了。   上官寿咳了声,喝道,“那逆子逆媳两个呢,叫他们出来见我!”   一从官衙回来,妾室卫姨娘就忧心忡忡地说上官衡小夫妻俩个被老夫人叫去训斥,结果却是闹出了更多乱子,老夫人都气得晕倒又醒来,如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见哩。   上官寿听了这话自然惊骇不已,忙赶到老夫人处,老夫人正郁闷得找不着人诉呢,正好逮住这小两口的老子,连骂带哭加油添醋的说了好一顿,意思就是贵妃恼了上官衡这个侄子,送了宫女做侍妾,结果上官衡两口将侍妾打了,更是不给贵妃颜面,贵妃如今盛怒,要上官衡娶意如郡主作平妻才算作罢,否则莫怪贵妃下狠手。又哭道,自己这个祖母他们不敬也就算了,可贵妃乃是上官家的荣耀和希望,万不能冷了贵妃的心啊。   上官寿心想,不就是多个侍妾平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去钱氏那儿发通火,再将儿子叫过来,训斥一番,威胁几句就是了,这便气势汹汹地一路闯进了钱夫人的正堂来。   六一 惊喜   钱夫人笑道,“老夫人一见他们两个就要犯病,为孝顺婆婆,我将他们贬到庄上去了,以后都不会回来碍着人的眼了。老爷可满意否?”   满意个屁!   去了庄子上还怎么设计让他娶平妻?   上官寿烦燥不已,想说让他们回来的话,但瞧着钱夫人这铁了心的模样,定是不会松口的,恨然瞪着钱夫人,终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钱夫人坐在椅上,动也未动,只是瞧着上官寿的背影,冷笑不已。   栖霞别院中,两个人正站在海棠林中,瞧着众丫环们忙碌地采摘着成熟的海棠果,这海棠林大都是种的垂枝海棠和西府海棠,只有少许八棱海棠。垂枝海棠开的花最为鲜艳夺目,而到结了果子时却是八棱海棠味道最佳。这一大片林子,怎么也能收个几百斤果子,用来做成蜜饯果脯都很不错。   来到了别院,最快乐毫无忧虑的便是小雪了,这么大的一片林子,让它在树梢上奔跑飞跃起来十分过瘾,偶而停下来摘一只果子,啃上一口。   哇,好酸好酸!扔掉!   偶而被天降果子砸中头的仆人们瞧见树颠之间的小白影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知道这是少奶奶的宠物,极通人性的巴掌大小的猴儿。   几个丫环负责用林中泉水将果子洗得干干净净,那一筐筐的小果子晶莹欲滴,正准备送到厨房去炮制。   “等果脯做成了,便送去上官府里给母亲尝尝,还有我家里,小祯儿肯定喜欢。”   “小妙拿主意就好。”   从前这些果子就是放着不管,任由别院中下人们摘了吃,不过这味道带酸,也只有小丫头们喜欢,恰好他们来时赶上果子成熟,云妙便动起了做果脯的念头。   上官衡面上微笑,望着海棠林里这人来人往的,心中却有些怨念,本来他还想和小妙一起去泡温泉的啊。   见一切都井然有序,云妙满意地点点头,对上官衡道,“子平,我去静室中练功,大约要到明天出来,你夜里不必等我哦。”   上官衡本来想着这边一切就序,自己就可以和娘子回房,坐在紫藤葡萄搭成的架子下,惬意地喝喝茶,聊聊天,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没想不但这个愿望不成,连夜里的福利也没有了。   不由得苦起了脸,“小妙…”   云妙在他黯然下去的星眸上亲了下,“子平莫要这般,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那个什么过度,对身子也不好的,虽然小衡衡还年轻。   再说两人这半个月天天同行同止,都快成连体人了,她都还没有顾得上去看那慕仙送来的礼物玉简和那个有灵气的卷轴呢。据说两夫妻总是呆在一处,太过亲近,神秘新鲜之感就会渐渐消失,严重时还会看腻对方那张脸,最终情感破裂呢。   上官衡这才稍稍安慰,却是眸光一转,“那小妙明日出来,我们去泡温泉?”   云妙点点头,笑道,“好,都听相公的。”   默,小衡衡怎么笑得贼忒兮兮的,不过是泡个温泉而已么。   两人并肩走到洗尘阁,上官衡眼巴巴地瞧着云妙进了静室,云妙关门的时候都有些于心不忍了。那眼神,就好象是自己要变心抛弃亲夫一般啊!   这个也算是甜蜜中的烦恼吧?   若是她分身有术就好了。就可以变出一个人来陪着子平,一个人接着修行了。   不过这个分身术好象是到了元婴期有可能研习的,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还是莫妄想了吧。   来到静室的的蒲团上做下,她先把慕仙所赠的玉简拿出来,用神识察看。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喜地差点跳起来。   原来这里面记载了好些筑基用的功法,特别是云妙眼下最缺少的攻击类的法术,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慕仙只不过身为练气顶层,还没有筑基,这些功法想必是玄云死后,慕仙将他的遗物顺利接收得来的。   没想到当日的一念为善,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云妙喜不自胜,直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这突然的狂喜,可那小雪早不知在海棠林里疯玩成什么样儿了呢。   想了想,便将小墨空间里的小龙龙放出来,抱着它好一阵亲热,还给它喂了不少的灵蚕蛹,这几年玄儿养的灵蚕留下的蛹,她都收存起来,足够龙龙吃上十几年的。   可奇怪的是这三年过去了,龙龙的个头仍然没有多大变化,修为还是处于二阶与三阶之间,每年还要长睡上两三个月。   好多天不见云妙,龙龙显得很是开心,两只爪子扒住云妙的衣襟,发出长年不变的娇嫩叫声。   “龙龙啊龙龙,你这么小的一点,何时才能变成象你爹妈那般威风的高阶灵兽呢?”   龙龙抬起小脑袋,溜溜地瞧着主人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小身子则在主人柔软的胸前打着滚,哇,好香好软啊,我喜欢这里。趁着小雪不在,我可要多呆一会儿。   龙龙惬意无比地躺着,偶而发出轻轻的叫声,表示自己心情很好。   云妙见小龙龙的眼睛半睁半闭,快要睡着的样子,便不去管它,又从空间里取了那带有灵气的卷轴来。将神识探入其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来,那抱着小龙龙的手上一松,龙龙的小身子跟个球一样就咕噜噜地滚下了地,龙龙张开无辜的眼睛,委屈的叫了一声。   云妙笑嘻嘻地拎起了小家伙,给它揉一揉,“摔疼了没?来,主人给你揉一下就不疼了啊。这个灵宠丹也给你,龙龙多吃快长,将来变成高阶灵兽,威力无穷,让修仙界的人见了咱娘仨,都得绕着走哈…”   不过,看着这没心没肺欢乐地啃着灵宠丹的小东西,真得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变得那般威风么?云妙心里有点没底儿,将小家伙抱起,默念法决,登时一人一灵宠就在静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白光炫过,被抱着的龙龙停下了啃灵宠丹的动作,咦,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多青青的竹子哦,啊,这些竹子肿么晃来晃去的,好头晕,不行了,龙龙要睡着了…我睡…   半粒灵宠丹从龙龙的嘴边掉了下来,被云妙接在了手里,便将龙龙顺手放回了小墨空间。   此时她正身处于那卷轴里的阵法中,这卷轴看似寻常,其实却是个修仙界中的一类法宝,阵法图,品阶算得上是中品灵器了,里面有一个木灵竹神阵,这竹神阵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杀人攻击的利器,其实这竹神阵也可叫做诛神阵,内中刚如玄铁的灵竹千千万万,一旦被阵主发动起来,可将一个筑基修为的人重创,就是金丹初期的遇到这阵法,也要被困上小半个时辰。   有了这木灵竹神阵,云妙今后的防身能耐,可就飞跃了好几个层面了,碰上比高阶的筑基再也不必恐慌,就是遇到金丹也有时间逃跑了。   眼前这些灵竹,没有认主还不会攻击,只是依法自动而已。只见那道道如碗口粗的坚硬绿竹遮天蔽日,竹影森森,转速越来越快,搅动天地,引起寒风呼啸,冷意凛凛,但凡有些见识的都能感应到竹影中的肃杀之气,仿佛要将一切活物都困在其中,绞成碎片!   看了不过几十息,云妙也觉得心生寒意,头晕目眩起来,忙离了这阵图,出来后,赶紧滴了血在阵图上头认主,宝贝一般地将阵图收进了小黑空间。   平复了下狂喜激动的心情,云妙盘坐着继续修练,也不知是否有前头的惊喜所致,她发现自己吸收灵力的速度竟然比之以往要快上三成!   此时状态极佳,她也来不及细细思索,便加紧运功,吸收着外界灵气,不知不觉中,这一夜很快过去,再睁开眼,窗外已经日上三竿了。   云妙心道不好,她可是答应了子平要早上就出来的,忙略作收拾,出了静室。   早有丫环橙儿上来道,“少夫人。早饭已经备好,可要用些?”   还以为出来就会看到小衡衡幽怨地等在门口的呢,云妙心里松了口气,又象是有点微妙的失落。   云妙为了装装样子,点点头道,“好吧,就在小花厅摆饭吧。只要上些果子清粥即可。”   等云妙坐定,桌上摆好了早饭,上官衡还是不见人影,望着身边空空的位置,云妙心里也产生了一丝不适。   倒是张奶娘过来陪着她说话,也是有事要商量。   原来自云妙开始备嫁,这养灵蚕的事就停了,玄儿就跟着云妙院里众人忙着云妙婚礼的事,后来跟着过了上官府,又来到这别院,却是闲着没有活计,张奶娘觉得这样会招人闲话,便来讨云妙的主意。   这些年玄儿一年养两三岔儿的灵蚕,已经给云妙积下了好几百斤的灵丝。这些灵丝又不外流,偶而拿来打个络子,还只是送给至亲,因此花用极慢,云妙慢慢地跟绢秀学会了用灵丝织成绢缎,也能做成几件下品灵器的衣服当防具了。   六二 旖旎   云妙笑道,“这别院里的园子可大的很,让人在安静处开一小块地,把我原来院子后面的小药园搬过来,照常让玄儿照看着就是。”   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灵丝,就不打算再养蚕了,一个是离桑园远了,二是这别院里的仆人众多,也不知道哪个是可靠,哪个不是,万一象从前那般将灵蚕种流了出去也是麻烦。   张奶娘得了准信,心里安定了些,便回去跟女儿说去。   一顿早饭吃完,上官衡仍然没有出现,云妙终于忍不住问起,“少爷此时在哪里?”   橙儿偷眼瞧了云妙一眼,心想,昨天是少爷眼巴巴地守在静室外头等着少夫人,今天倒是少夫人想着要找少爷了。   “少爷正在书房呢。”   云妙起身便去书房,小衡衡的书房很大,隔成了三间,一般而言,他都是在那制作器物的一间,云妙先扫了眼,那两间都没人,不过,这器物间里也没人。   桌上倒是摆了一张画好的图,云妙拿起来一看,却是刚画好的玉支构造图,墨色尤新,跟新婚敬茶时,钱夫人给她的那对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却加了好些机关,构思更巧妙一些。   嗯,这处镶着珍珠的地方,一按下去就会自玉支中弹出数枚飞针,好,这构思本夫人喜欢。   咦,这块玉只要侧推就能让整个玉支变成一把锋利的短剑,哎呀,这么居家旅行集美观实用大方为一体的宝贝,莫不是为姐定制的?   小衡衡,姐爱死你了。   拿起那张构造图,云妙在上面印下一吻。这才小心地放回原处,出了上官衡的书房,心想,子平去了哪儿了呢?   当然了,只要她放出神识,不到一息就能找到他,不过,用神识找自家相公这种事,感觉好象有些奇怪啊。   云妙站在院子里想了想,信步走进了旁边自己的书房,这书房收拾好了,她还没怎么来过,只是写信给娘家报信的时候用过一回。   呵,那斜坐在窗子下的贵妃榻上的人,不就是小衡衡么?   上官衡着一身雪白袍服,纤尘不染,更衬得面容如雪霜天人,手捧一册书卷,另一肘则支在贵妃榻的靠背之上,怀中抱了只云绣枕头,姿态闲雅直可入画,长睫微垂,眸光沉静专注,直瞧得云妙的小心肝都跳得快了好几下。   这贵妃榻实在应该改名叫公子榻才对啊。   云妙站在门口瞧得呆了,上官衡突然感到一道如有重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看见是云妙,顿时绽开笑容,眸光中映着星河璀璨,动人心魄。   “小妙!”   上官衡就要站起来去迎接亲亲娘子,一夜不见如隔三秋,明知与佳人只有一墙之隔却抱不着的感觉直如百爪挠心啊。   云妙也朝前走过去,却见站起来的上官衡慌张地左右乱瞄,终是手忙脚乱地把手中书卷塞进了怀中。   虽是如常冲着自己勾起淡定的微笑,那如雪肌肤的脸颊上忽然飘起了两朵十分可疑的红晕。   嗯?什么情况?   云妙投入小衡衡散发着松柏清香的怀抱,上官衡乐得将娘子抱着,一同坐下,“小妙终于从静室出来了,今天可不许再做别的事,要陪为夫一整天。”   云妙靠在上官衡肩头上,笑嘻嘻地应着,“好,都听相公的。”   换了雪色衣衫的小衡衡简直美得惨绝人寰啊,让自己都看得呆了好一阵啊。   遂伸臂搂了上官衡脖子,笑问,“子平今天怎么换了这件白衣,平常都没见你穿过的啊?”上官衡的衣服多是普通之极的青蓝二色,穿在身上却自有一种光华内敛的简约淡雅之美。而换了白衣简直是终极通杀的冰雪绝艳,直能摄人魂魄啊!   上官衡眸光一闪,略有丝紧张,“小妙可是不喜欢?”   云妙故意笑道,“不喜欢哦。”   能感到身边的上官衡顿时黯然,声音也低落了下去,“小妙…”   还以为换上从来不穿的白衣会打动娘子芳心,没想到却是不成…   云妙却道,“子平换了白衣,直如天人之姿,本来为妻是很喜欢的,可是一想,这一大早上,相公这般丰姿都不知被多少外人瞧了去,就心中很不悦哦。日后子平可不许再穿白衣给外人瞧了,不然就要受罚!”说着,在上官衡精致的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自家娘子倚在肩头吹气如兰,上官衡只觉得那被啃的地方阵阵酥麻入骨,好象全身都跟着起了异样,只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嗯,只给小妙看。”   其实,如果是这样的受罚,他真心觉得多来几次,也…没关系的啦。   他正心中荡漾,却觉得怀中一松,那藏着的东西就勾到了云妙的纤纤玉手上,只见小妙笑嘻嘻地作势欲翻,还啧啧叹道,“子平一大早在看什么呢?待我也来瞧瞧?”   好个小妙,居然使诈?   上官衡忙伸手去夺,云妙急将书背到身后,笑道,“小衡衡这般神秘,为妻可定要瞧个仔细哦。”   上官衡本是白玉般的脸此时已经变成了红玉了,“…”   云妙终于得了空,翻开一页,登时愣住。   只见其中都是春戏之图,精美生动,当是上品,再看边上还有内造字样。不由得脸也热了。   啐了一口,将那书丢开,嗔道,“小衡衡原来看的这些。”还跑到自己的书房里来看,再一看那抱枕,可不正是自己的么。这小坏蛋!   上官衡忙收起那本图书,这东西可得来不易,坊间少有的,自己未来的幸福还是要靠它指导呢…   云妙见他这般小心的宝贝那书,不由得更窘,在上官衡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小色狼。以后不许在我的书房看这个!”   上官衡却是一脸春心荡漾,厚脸皮地点点头,道,“嗯,以后咱们一起在卧房里看。”   见云妙更是嗔怪地要再来拧他,便伸出手大方地道,“娘子喜欢多拧几下无妨。”一脸请娘子下手拧之的无赖样,偏偏又配上他那绝世之姿,更是让云妙责之不舍,亲之不甘。   云妙窘得拧不下去手,便背过身去,靠在贵妃榻背上闭目养神。   上官衡见娘子虽然一夜都在修练,看着却是神清气爽,色若春晓,想到云妙曾经答应过自己今日要去泡温泉的,便拉着她的手歪缠。   “小妙,去泡温泉吧。”   这小色狼,就惦记着温泉,这么明亮的日光,让人怎么好意思泡的下去。   云妙装睡不理。   “娘子?”   云妙继续装睡。   “嗯,娘子看来睡了,等为夫抱之回卧房,为娘子铺床叠被,脱袜解衣…”   上官衡唇边挂着一丝坏笑,哇哈哈,这大半天的工夫呢,是不是可以做点秘戏图上的事哩?其实看了这一小会儿,还是有几个花样,已经心动了许久了。   云妙赶紧在上官衡伸手之前睁开眼,甜笑,“相公,这大好的秋光,不如我们去园中散散吧。”   上官衡眸光一闪,当然了跟小妙去散步也是他喜欢的,可是最想要的还是温泉啊温泉…   “娘子答应过的。”   话音中有一丝对某人言而无信的控诉和无奈。   云妙抱着上官衡的手臂摇动,“好相公,现下日头太晒,等夜里好不?”   其实泡温泉她也很想的,但是这个明晃晃的坦呈相对,虽然姐很彪悍,也是会害羞的啊…   上官衡想了想,也是了,娘子这般娇嫩肌肤,若真是哂着了可要心疼死了。   “嗯,好吧,以后就让他们在泉水上边盖个亭子,这样就不会哂着了。”   嗯,这个主意好,一瞬间,已经有无数个方案的灵感在上官衡那精于制造的头脑中被想了出来,“娘子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把亭子图样画下来先。”   云妙无语地望着上官衡一阵风般便离去的雪白背影,那个只是借口啊借口!小衡衡,其实姐并不怕哂的…   上官衡才画好两张图,也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还是云妙进去生拉硬拽,撒娇作嗔才把想留下来一鼓作气画完一整套的小衡衡拖去饭桌边上。   结果只匆匆吃了几口,小衡衡便又跑回去继续奋斗。   呼,终于完成了,瞧着自己的得意大作。上官衡拿拿这张,看看那张,心中满意之至,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娘子看看,可满意否?”   云妙拿起一张来细瞧,小衡衡果然高手,虽然只是画的亭子构造图,却将温泉边的风景都画得美如仙景,水气氤氲。再一瞧,云妙有些无语了,那倚在亭中的妖娆散发女子,遮莫是姐的模样乎?   再看别的,云妙更窘了,肿么每一张图上,都有姐的妩媚的影纸啊!   小衡衡,这是亭子构造图啊!不是选美图啊!   “小衡衡,这是怎么回事?”   见娘子指着图上女子,眯着好看的秋水大眼,问责的语气听着有些不善,不过娘子这般模样也好可爱呀。以后要画下这个样子来慢慢欣赏…   上官衡嘿然一笑,“这些亭子都是为娘子想出来的,没有娘子在,怎能显得出来效果如何?”   当然了,这些都他要留下来做收藏了,交给那些工匠的嘛…   “小妙莫担心,给那些工匠,肯定是要再另外原样画一套没有娘子的了。”   云妙,“…”   六三 温泉   吃过晚饭,二人总算起身出发去海棠林间的温泉。   天色已晚,海棠林间有些昏暗,沿途的灯点亮了几盏,只照亮了通往温泉的蜿蜒小路,有些朦胧迷离的光,更显得林间柔和安谧。   微微的风吹拂过来,衣袂飘然的两个人手挽着手,在林间行走得悠然,几声轻轻的笑语随着风儿撒播在林中,好象海棠林里突然多了两位司花的仙人,偶而现身嬉戏人间。   那温泉就在眼前,用青石围成的浅浅一泓碧水,水汽氲氤而起,将池边笼罩上了缕缕不绝的淡淡白雾,似烟似云,让那池水瞧不真切,却好象梦境一般的温暖而清澈。   池水边上放置着小桌,长椅,那叠得齐整的衣物,精心摆放的玉壶,乌木托盘上的白玉杯。瞧见这些又让人从仙境回到了世间。   上官衡轻轻揽着云妙,这温泉池边上没有灯光,只有来自遥远天穹的月光自浩缈中投洒下来,淡淡的光晕点染着,好象显得怀中人的身形格外曼然,不可思议,动人心弦!   他怔然地瞧了半晌,方才轻轻地屏起呼吸,在那被月色映衬得多了几许艳色的红唇之上印了个点水之吻,微触即收,却好象一个火星,丢在了长满松柏枯枝的荒原上。   云妙的衣着是简单的一袭白色绢衣,长发也只用根沉香木簪松松挽起。   上官衡的手好象自己长了意识一般,慢慢地将那根木簪抽出,好象是折解令人心跳的礼物一般屏住了呼息,不眨一眼地看着如云青丝猝然而落,如水而泄,如黑缎披满了肩头。   那双自己会动的手灵活地将肩头披满的乌黑发丝归拢于一处,露出了白衣在胸前的衣结,只用食指与拇指轻拈那一条系带,微微用力一勾,那雪白的绢衣就柔顺而无声地滑落,委地成不经意间妖娆的闲适,散发出原先宽袍大袖中包拢起的淡淡馨香,呼吸欲醉。   云妙微微勾起一个妩然的笑容,对着上官衡也依样施为,两个很快便都只着了轻薄的小衣,见上官衡目光灼灼,云妙勾唇一笑,用双只纤手蒙起他的眼睛,轻轻巧巧地将他的身子推得转了个方向,才松了手。   上官横但听得水花声起,才转回身来。   清香氤氲的蒸汽中,云妙冰肌玉肤半浸水中,慵懒而朦胧,碧莹莹的池水没到了胸际,月光将她的肩头,脖颈都照得莹润一片,乌鸦鸦的黑发浸在了水中,飘散如水草,几点水珠自她修长白皙如玉的脖颈间滑落,顺着起伏的曲线汇入池中。   虽然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他仍然能知道云妙微微歪着头,好像调皮的戏水小仙,在对着自己笑,目光大胆地瞧着他,若有所待,还带着一丝热意。   上官衡觉得心中那团火更烈了。   云妙瞧见小衡衡只是略微腼腆了一下,便开始脱去最后的遮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瞪大了眼瞧着他,中途因为也有点不好意思眨了几下眼,不过很快便又瞧了回去。   嘿嘿,小衡衡有一付好身材!   嗯,小衡衡全身上下包括脚趾头都很好看,也包括…那里。   瞧着上官衡涉水而来,光洁的身体只披着月光,好象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他和自己,让两个人越来越近,抱在一起,亲在一起,好象两条自由自在的鱼儿,在水中尽情地嬉戏,亲昵,爱抚,直至大欢喜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清醒的云妙睁开眼睛,身体绵软轻盈,气力好象尽数溶化在这温软之水中,心底却有种幸福满满的感觉,上官衡仍然紧抱着云妙,手足相缠,好象长在一处的连藤树,胸贴着胸,脸对着脸。   两个人半靠半躺在池边的青石上,只有头和肩露在外面,如此近的距离,云妙却在这张脸上找不到一丝有瑕疵的地方,那长睫静静地停着,唇边还勾着一丝惬意而满足的微笑。   云妙目光温存,静静地瞧着这睡着的容颜,忽然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满脸。   自温泉回来,这两人好象比从前更有了默契,每日清晨过后,都会各自忙些自己的事,上官衡在书房写写画画,做些新奇物件出来,云妙则在静室,或读玉简,或修练引灵,只有午后和夜间的时光,两个小夫妻才腻在一起过二人世界。   云妙这日在静室打坐修练,忽然觉得吸收灵气的速度比之往日又快了不少,不由得百思难解,这几个月跟上官衡在一起,用来修练的时间比在云家还有所不如,怎么会有如此改变?就算是别院的灵气有微弱的胜出也不可能影响至此啊?   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自己的变化呢?   云妙纳闷地从静室出来,处理着一些院中小事,那些海棠果脯已经做好,两个府里都送了。   张奶娘把自云府得来的消息跟云妙小心地做着汇报。   “听说贵妃已经失宠,皇上这些日子都没有再踏足长青宫一步呢。”   上官贵妃不知何时患了脱发之症,这可怕的症状就是一夜之间秀发去无踪,虽然上官贵妃尽力遮掩,还是被宫中其他妃嫔得知,在一次宫宴上,设计宫侍弄掉了贵妃的假发,贵妃羞愤欲死,满座皆惊不说,单只让皇上瞧见了上官贵妃头光光的模样,从此长青宫就和冷宫一般无二了。   连上官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都比之从前收敛多了,再不敢象先前那般锋芒毕露,野心流露了。   张娘娘虽然说得小心翼翼,却是暗暗有些解气的,若不是这贵妃作祟,自家小姐姑爷也不能被贬到这京城之外来,嗯,当然了,这别院住着也很舒心就是了。眼看着小姐姑父感情如胶似漆,自己这个当奶娘的也乐见其成。可是外人又不知这别院的情况,还当是上官府里看不上这个出身低门的儿媳妇才贬到了庄上。云府里的夫人和老爷都是担心不已,上回自己去送果子,还逮着自己问了半天。知道是有姑爷陪着,而且别院生活不比京中差才放了心。   倒是那云澜少爷,吵着也要来别院看姐姐姐夫,被夫人给拦下了。   云妙对于上官贵妃的消息,只是微微一笑,当时给她枕头上下药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只是看在她是小衡衡亲姑姑的分上,才只是略做小惩。不过,也许这个小惩对于上官贵妃而言,倒是因祸得福呢?   没了野心的贵妃,应该会老实下来,安顺地当一个皇子的母妃,而不是妄想当太后了。   “我的小药园都搬好了么?”   云妙又想起那些从前四处搜集来的初具灵力的灵药来。虽然如今她已有不少灵石,灵兽内丹和灵骨,兽皮之类的,但是灵药这种耗费品还是越多越好,一点也不舍得浪费的。   张奶娘点点头,“已经都搬来了。”   却是小心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欲言又止,“只是…”   云妙奇怪不已,“怎么了?”   “有一株红色叶子的草,先时已经被少奶奶拿走了。说是什么红心兰,可以治心疾,少爷顶头上司王统领就有心疾,久治不愈,少奶奶听说他家在四处重金求购这红心兰,便将药园里的挖了派人当节礼送去了。”   张奶娘心里对这裴氏的做法颇有些意见,虽说为相公打算讨好上司是没错,可也不能都不跟小姐说一声就拿啊,虽然夫人也同意了这事,可毕竟长年收集看顾的可是自家小姐啊。还好如今都搬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少夫人要拿去送多少偏宜人情哩!   原先她还觉得小姐弄那个小药园是小姑娘没事养花玩呢,又觉得小姐出嫁了,还不忘把小药园也搬到别院来也是属于打发时间的,没想到那里面随随便便一根小草也大有来头,这般值钱,以后可得叮嘱让玄儿好好的打理才是。   哦,是红心兰啊!   云妙想起来了,采这红心兰,还是她在几百里外的北原大苍山中的一处断崖之上发现,为了采这红心兰还斩杀了一窝剧毒的磨盘大小的黑蜘蛛。这红心兰当时采下来已经有三百年份了,在自家小院里也种了有快三年。本来是可以炼做一炉下品补气丹的,就这么送出去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对于嫂子裴秋英的举动,她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大反感,毕竟她也是为了哥哥云涛,并非拿到自己娘家去了。只不过,还是有种自己的私人物品被动过了的违和感啊。   唉,如今,在云家,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裴氏才是日后当家的女主人啊!   云妙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说道,“嗯,这事我知道了。”   奶娘瞧着小姐的样子倒是不算生气,便放了心,转而说起些欢快的事来,“小姐,您看这盒蜜合酥,是祯小少爷特意托老妈给您带的呢。”   那小娃娃捧着糕点的模样,想起来就惹人笑呢。   云妙想着那场景,也微微一笑,接过了那盒精致点心,心想,也是是嫂子婉转地透过云小祯表示一下心意?   不过奇怪的是,从来不怎么吃人间点心的云妙,鬼使神差地竟然取了一块,塞进了口中。   六十四 孕事   奶娘瞧着自家小姐居然抱着那盒点心,一块接一块的吃,不由得愣了愣。   小姐可是从来不怎么吃点心的,吃饭都用得极少。这会儿怎么跟个馋丫头一般吃得这般香甜?   伸手去摸小姐的额头,小姐没事吧?“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妙也似恍过神来,看着已经下去半盒的点心,也是一怔。   姐这是怎么了?   云妙摇摇头,“没有不舒服之处。”   若有所思地捧着那盒点心走了。   上官衡正在书房画着图,瞧见云妙捧着盒点心进来,还当是小妙拿了点心来给自己送的,顿时放下手中笔,双眼放光地期待着。   云妙果然冲着他走过来,玉手轻拈了一枚蜜色点心送到了他的唇边。   “子平尝尝这味道如何?”   上官衡笑眯眯地就着手咬了一口,“…很好…”   亲亲娘子喂的,就是块硬窝头也是香的啊。   还待再咬,却见云妙将那剩下的已经放入了自己嘴里,几口消灭掉,然后在他对面落坐,一块又一块,居然吃掉了一整盒!   娘子这是故意来馋自己的么?   上官衡一开始是哀怨地瞧着云妙,等到了最后也意识到了云妙的异常。   “小妙,你怎么了?”   小妙的食量一直都很少,这些点心之类的也几乎不碰的。   该不是生了什么病吧?   抱着自家娘子上下仔细打量,生怕漏了什么反常之处,嗯,气色很好,仍然是玉白中透着粉,嘴唇也还是粉嫩娇艳,嘴角略沾了些点心屑,看起来好象很好吃的样子…呃,重点歪了。   云妙懒懒地拍开小衡衡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不要乱动,小衡衡,抱我去睡觉。”   上官衡想揉揉自己的眼睛,再拧下耳朵,他听到的是那个意思么?   小妙还从来都没这么粘过自己哩,哇哈哈,…   火速抱着娘子回房的上官衡将怀中人轻轻地放在千工床帐内,见佳人星眸半闭,红唇微启,慵懒娇态好似海棠春睡,不由得更是心痒难耐,回身便去放帐子,…飞速地脱掉外衣,正要解中衣的时候,发现海棠原来是真睡了…窘。   “娘子?”   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的上官衡只好自己躺在边上,平息了心头火苗。   娘子这个样子很是反常啊,上官衡又瞪着眼睛看了片刻,才轻轻地吻了睡着的小妙一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卧室。   张奶娘有点不安地在外头站着,见了姑父出来,忙上前去询问,“小姐她…”   上官衡轻声道,“睡了。”   想了想让张奶娘在门口看着,自己去外院吩咐了定风去城中请个大夫来。   这时候就体会出在别院住的不便之处了,虽然别院就有个懂医术的仆人,平时也给别院里的众人瞧个头疼脑热的,但若是象小妙这样奇怪的症状的,就得去请京中的名医了。   别院众就在这紧张不安的气氛中等来了名医,待送名医出去的时候,每个人都能看到平时冷淡自持的公子那毫不掩饰的满面春风。   “赏,每个人月钱加倍!”   大方地手一挥,某个被天下掉下来的喜悦砸得晕三倒四的公子回到卧房前,往房前台阶上一坐,两手托腮,就开始不知道在想什么美事,时不时地呵呵笑出声来,又忙捂住嘴,怕惊醒了房中还在睡的人儿。   有孕了?   刚醒过来就被这个消息震得傻愣了半天,云妙直愣愣地瞧着傻笑中的上官衡,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上官衡乐成这样。   不错,她是知道俗世人成亲是会有孕生子的,但她可是仙灵之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有了…   一直到吃晚饭,云妙还是一脸呆滞地处于神游之态,不过闻到食物香气,她登时好象活了过来,食欲大振地吃掉两碗碧粳米饭,两大碟子各种荤素的菜,外加一盅鸡汤和两只苹果。   这食量,比上官衡平时吃的都多两倍啊!   看得上官衡和一边伺候的丫环们都是目瞪口呆。   吃这么多,真得没事么?   上官衡直担心娘子会吃撑到了,扶着恢复了呆滞状的云妙在院子的假山周围慢慢散步,   小妙这莫不是不喜欢有了小宝宝吧?   上官衡偷偷地瞄着娘子的脸色,终于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登时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妙?”小心翼翼地探问。   “嗯?”有气无力地应着,全身的重量都几乎压到了小衡衡身上,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好象一道惊雷,让她觉得怪异无比。   “小妙…不喜欢有宝宝么?”再小心地问。   “嗯。”云妙懒得思考,就没精打彩地哼了一声作回应,等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小衡衡那眼眸中登时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小妙…”   云妙这才惊醒,忙道,“子平,我不是…”   “小妙,就生这一个可好?”梨花带雨地眸光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语气也带着小心求恳之意,生怕听到拒绝的话,云妙此时的心思立时软下来,忙点头道,“我,也喜欢,有宝宝的。”   说不讨厌是真的,但说有多喜欢,可真是说的有点违心。   虽然她很喜欢逗着小家伙们玩儿啦,比如哥哥家的小祯儿,就是很可爱,可是一想到自己要生,就觉得十分惊悚。何况还有生出来之后的诸多杂事,一想就可怕啊。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处后悔了。谁让自己经不住美色的诱惑呢?   上官衡这才转忧为喜,一把抱着云妙亲个没完,抱了宝贝娘子放回卧榻之上,又连声吩咐着让把这个好消息送回京城给云家和上官家中钱夫人处。还是张奶娘劝道这怀了身子,要等过了三月之后再告知亲友,也是个稳妥之意,上官衡这才作罢。   云妙自从得知有孕后,身子便象是得了软骨病似的,软绵绵,懒洋洋地,就愿意赖在榻上一动不动,好象要冬眠的蛇一般。   食量却是大的惊人,现如今每顿都要吃下的东西是上官衡食量的三倍了有木有。   看得上官衡直发急,生怕这是什么地方不对,那马车时不时地就要接那位京中名医来别院处打个来回。   名医把过脉道是胎儿十分强健,母亲也很好,上官衡才略微放了心,却又是拉名医问了好些照看孕妇饮食的问题,直让那名医说得口干舌躁,肚子里那点孕科知识都快被挖光了啊。   不过可以安慰的是,上官公子每回送的诊费都极大方,那一匣子一匣子闪花了老眼的银子啊,照这种送银子的速度,等这上官少夫人生完了孩子,名医可以直接回乡从此不用再给人瞧病都能安度晚年了。   过了三个月后,两个府里都通知到了,云府里瑞娘听了这好消息,激动地就吩咐人收拾了一大车的东西,第二天就出发来别院看女儿。小云祯也吵着要来,瑞娘想了想却是没带他,怕他吵着了正安胎的女儿。   一到别院,守门的一听是少夫人的亲娘来了,那自然是百倍热情地请进了府里,上官衡本来正在房里陪着云妙,给她吹个曲儿解闷,一听岳母大人驾到,马上按下要起身的娘子,自己亲自快步出去迎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张奶娘和几个陪房丫头婆子。   瑞娘现在是怎么看这女婿怎么顺眼,见他又这般有礼懂事,更是笑容满面,“子平快莫多礼,恭喜你要当爹了啊。”   上官衡满眼春风,“岳母说的是,岳母也要有外孙子了,小妙这些天不爱动,正在房中闷着呢,岳母可来得正好。”   两人边说着到卧房门口,云妙已经起来了,站在门口朝外张望,见了瑞娘登时绽开笑容,“娘!”   “小妙。”   瑞娘也有几个月未见女儿了,登时抱住云妙,仔细地打量。   见女儿面色红润,还胖了些,看来是调养得很好。   而且这一路走来所见的庭院布局,卧房陈设,无不精美细致,就是京中的许多高门家中,也不一定能比得过的。   原来还为这一对被贬到别院来担的心,也全都放下了。   上官衡见机行事,轻轻地退身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母女。   瑞娘擦了擦眼睛,抓着女儿的手,一起坐下,笑道,“小妙倒是胖了不少,如今又有了身子,我这当娘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起初听说那事之后,京中流言不少,那云家大房里的几个女人还特意跑过来以安慰之名行挖苦之实,可把她给气得够呛,如今咱有了外孙,可是不怕那些嚼舌根的了。   瑞娘在别院只呆了半天便又回去了,临别时叮嘱了女儿好好将养,又跟上官衡道,“小妙自小娇惯,如今身子不一样了,难免要娇气些,还望子平多担待着些,莫要与她计较。”   上官衡连声称是。   旁边跟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心里笑翻了,公子何止是多担待些啊,都快成了妻奴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恨不能守着少夫人,有个风吹草动的比少夫人还急呢,云夫人这可是白嘱咐了啊。   六五 来访   瑞娘前脚走,那边钱夫人又兴冲冲从上官府赶过来,她来的时候阵仗更大,几大车的东西先不说,还带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   上官衡见了大喜,“娘送来的可是正好,儿子正想着要去派人去京里寻两个来呢。”   钱夫人坐在云妙身边笑得合不拢嘴,“这种挑人的事你一个毛头小子哪有为娘经验丰富。等再过几月,我再选了可靠的奶娘送过来。”   说着把带来的一些婴儿衣物拿出来,笑道,“这几样可是我给我孙儿亲手做的,虽说手工不算好,也是当祖母的心意。”   云妙瞧着那轻柔细滑的布制小外袍,小袄子,还有虎头小鞋子,都和玩具一般小巧可爱,心里喜欢,点点头,“真好看,多谢母亲费心。”   上官衡也拿起一只小鞋子放在手心里,想着小家伙的脚得多小才能塞进这般袖珍可爱的鞋子里,…呵呵,想想那场面就心软得一塌胡涂啊。   钱夫人现在瞧着云妙的目光简直慈爱得不得了,她如今可是万事不愁了。   叮嘱了云妙好好将养之后,又把上官衡拉出去说了好些话。钱夫人只在别院里呆了半天,也赶在天黑前回去了。   小两口把自云府和钱夫人处送来的各种小衣服都一件件地在床上摊开来,品评欣赏着,这两人自得知有宝宝后,一个只顾着高兴,一个只顾着纠结,都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先预备婴儿的各种衣服,幸好还有靠谱些的外婆和祖母想着。   到了五个多月的时候,云妙的肚子已经象是倒扣了一口锅一般地凸起了,精神也振奋了些,两个人时不时地拉着手在海棠林中散步,不过时值初春,林中的新叶子还没长出来,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一阵风吹过,上官衡忙搂紧了娘子的肩头,又帮着把厚厚貂裘披风的风帽拉了拉。   “没事,我穿得跟个球一样,才冻不着呢。”   云妙笑嘻嘻地说,不过是散个步,上官衡就紧张地让她穿了好多层,又是袄子,又是披肩,又是披风暖手套的,本来上官衡还要带着个玉手炉,被她硬是搁下了。   却不看看,光张罗着自己了,他的手还在外面露着吹风呢,算了,还是回去吧,免得小衡衡受罪了。   “我们去暖阁中坐坐吧。”   上官衡一听,马上点头不迭,他可是怕这初春寒凉的天气冻着了娘子。   暖阁中引了温泉水当地热,连炭火都不用点,也不用担心屋中燥热,正是孕妇的理想休息地,这还是上官衡自云妙有孕后灵光一现想出来的。   两人踏上阁中略带微温的地板,一室温暖如春,微带些淡然的清香,上官衡帮着娘子把厚厚的外套脱去,只穿着薄薄的水红小袄裙。   云妙坐在窗边的软塌上,朝着窗外看去,院子里种了些腊梅,已经开了小小的黄花。   上官衡瞧见娘子的目光,微微勾唇一笑,也不脱外套,便出了阁子,来到树下,凝目而瞧,伸手折了几枝,回身冲着窗内的人儿一笑。   但见公子如玉,身披墨色大氅,露出的雪白修长手指中握着一把淡黄的花枝,面色如冰雪逢春,目光温润,笑意浅淡。   云妙瞧得心中砰然而动,随即想到自己状况,又抱着肚子哀怨起来,小衡衡,这是不负责任地勾引啊…   听得楼板作响,上官衡已经携了花枝进来,寻了个紫檀细花瓶插好,抱过来给云妙瞧。   云妙接过来轻轻嗅那腊梅的香气,心里却想着,小衡衡想得也太细了,姐是孕妇又不是手残了,都不给用瓷瓶怕我砸到自己脚是怎地。   上官衡却坐在一边,打量着娘子轻嗅花枝的姿态,嗯,娘子穿着一身水红小袄,更显得肤色白细如脂又透着微光,自上而下,无一处不显得圆润,好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只要轻轻一掐便会出水儿,…   瞧着小衡看人的目光变得幽深,老夫老妻也好几个月了,云妙自然知道这厮的小心思,微微一笑地把花瓶放在窗台,眼波微转,正待有所动作,忽然心神一凛,忙坐直了身子。   “子平,我要去静室一两个时辰。”   上官衡失落地叹了口气,娶个武功高的娘子伤不起啊。   娘子练功的时候就算是着急也得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啊。   “我送娘子过去。”   尽管失落,上官衡还是忠实执行着一个好相公的职责,给娘子拿来衣物帮着穿妥,再陪着娘子一路走到静室——虽然也没几步路。   走进静室之中,云妙回身在玉面小衡衡的脸上印了一边一个香吻,这么乖的相公,当然要给点福利了。   得到奖励的上官衡心情登时转好,搂着娘子又多亲了好些下才不舍地放手。   云妙站在静室的窗前,眼瞧着上官衡的身影走远,这才施法放出神识。   原来,方才她突然感到这附近来了位身带灵力的闯入者,这才忙回到静室,仔细察看一番。   在别院中搜索几番,并没什么发现,神识扩大到栖霞湖,这才发现湖中小山之上,有一人正迎着寒风独立,白色长衣在风中飘动。   却正是慕仙。   起先云妙还当是慕仙偶然来湖边观景,正打算收回神识,继续自己的事时,却见慕仙忽然转了头,对着虚空朗声道,“云道友请现身一见。”   啊?这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了。   会是什么事呢?   云妙只得在静室附近布下结界,自己闪身出来,只用了一息,便站在了慕仙对面。   “道友可是有事?”   慕仙身着一身单薄的雪白袍服,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道髻,只插了根青竹簪子,这身打扮看着虽是简单清爽,有道骨仙风之象,但在初春的寒风中看来,倒着实单薄了些。   莫仙望着云妙,漆黑的眉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光芒,微微拱手为礼。   “云道友。”   说话间,云妙已经感觉到慕仙已进入了筑基期,没想到他进境倒是这般快法,也不知是因为二系灵根的原因还是得了玄云留下的资源。   “恭喜道友得入筑基,哦,…还要多谢道友送的功法玉简,的确十分合用。”   云妙说得非常客气有礼,如今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宝光观的观主,本朝的国师了,客气些总不错的。   慕仙也看着对面的人,半年多前还是通身仙灵之气,如今却多了些世俗的柔美,衣着也是极尽俗世之华贵,雪白的貂裘披风下露出了些许水红锦缎袄裙的一角,微微发福的腰间令他初见时有了一霎眼的晃神。   “云道友不必客气,当初的大恩,在下还未谢过呢。”   慕仙说着,顿了顿,略有些迟疑,“今天冒然来访,是因为,在下无意中于宝光观发现一事,特来请云道友一同参详。”   “道友请说。”   云妙出嫁避居别院这大半年里,也曾经听张奶娘说起了有关慕仙的一点八卦事。却是那当初曾经随着罗初娘到云家来相过亲的罗三娘的(还记得罗三娘不?)。那罗三娘有四灵杂根,也有了些淡淡的修为,先前云妙本以为慕仙深夜去找罗三娘是因为这两人之间相好,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慕仙奉师命给罗三娘送修练的丹药而已。   而在前几个月,罗三娘也到了成婚的的年纪,罗家家境贫寒也出不起什么嫁妆,只得给罗三娘寻了个人家,是去作继室,男方家也不要嫁妆什么的。   罗三娘却死活不愿,从罗家跑出来,跪在宝光观的大门口,求观主收她为徒,她要出家修道。   这事登时成了京中一大新闻,大家都在猜测慕仙会不会收这位妙龄女子为弟子。甚至还有好事者开出了盘口来赌博。   在跪了三天三夜后,最终罗三娘进了宝光观,慕仙收之为记名弟子,留在观中修行。京里的传言也有不少,纷纷在猜测这罗三娘会和慕仙之间闹出点啥绯闻之类。   其实这也是因为慕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缘故,若是先前玄云和玄昆那看着上百岁的老叟模样,大家也就不会想入非非了。   “哦,是什么事?”   云妙想着既然慕仙能上门专程来说,定是件不得了的发现了。   慕仙看着对方眼带兴致的神色,心中又觉得自己想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便道,“数月前我刚刚突破筑基,神识有所提高,这才发现在铜仙台上的仙人座下,居然有一处能通往修仙界的通道…”   云妙心想这个事情姐早已知道了,“慕仙道友说的可是那通往青云宗的法阵?”   先时慕仙瞧着云妙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便知云妙定是误会了。   遂摇头一笑,“并不是那处法阵。而是在神像座下,有个深洞,那洞中封存了一处阵法,据旁边的石刻记载,那阵法却是可以通往北渺神洲。”   慕仙说着,便扬手施为,湖中一道水波如被强力吸取般地直冲天际,在春阳之下形成了一道平滑如镜的水幕,幕上显出那洞中阵法,玄黑色的法阵符文高深莫测,在石壁之上形成五方图案,只有少数几个云妙识得,若是能当面一观,定然会有所悟。   而且,北渺神洲!   这个地方她是听过的,在那前辈女修留下的记事玉简中曾经提过,有一个筑基修士原本资质不佳,却是因缘际会,去到了北渺神洲,那里人烟稀少,灵气强过天圣中土,有许多灵兽灵药,那筑基得了这等际遇,修为大增,等回来天圣中土之时,已经是元婴期了!   六六 独行   云妙想着心中就是一阵激动,她身为独自修练的散修,虽然这些年也存了不少修仙之物,如灵石,灵玉,妖兽丹,灵草之类,然而却是不可能自己将它们练成灵器。   即使是炼丹,她现在的练药技能虽然随着时间有所提高,也已经有些赶不上修为的增长了。而且至今除了得到那木灵竹仙阵之外,她也只有自己制作的灵丝衣裙有些防护的作用。   若是来个法宝丰富的同样筑基六层的修士,只怕她就要吃大亏。   以往她知道的通往修仙界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宝光观去青云宗的,二是通微村去玄英宗,青云宗不必提了,就是那玄英宗,先不说他们是否接收散仙加入,就是在通微村所见所闻,有那绢秀相公所在的玄英宗也给云妙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那传说中的北渺神洲无疑是最适合她的,慕仙专程将这事相告,也定是愿意让自己用那阵法了。   云妙压着心头狂喜,“传说中北渺神洲是个修炼的极佳之地,恭喜慕仙道友了。”   不过想了想,却是有些疑惑,“历年宝光观主修为不过筑基四层以下,为何有这等机遇,却偏要留在凡间为青云宗做事?”   若是自己,只怕早就往北渺神洲一去,跟青云宗挥手道再见了。   慕仙却是摇了摇头,道,“那阵法却是隐藏得极深,若非玄云去后,我心有所图,在观中四处搜索,也不会找到。”   慕仙倒也坦白,将这阵法的来历也说给云妙听。   在阵法石壁边上,就刻着这阵法的由来,原来最早的宝光观并不是青云宗的外门,而是位散修,四处游历之后,得了一块出自北渺神洲的星槎石,这位散修便在京郊附近的建起了这座宝光观,收了几个小徒弟打理观中杂务,自己却是闭关研究这星槎石和北渺神洲的传说,大约用了近百年,方才创出这个可以借由星槎石往来北渺神洲的阵法,当时这位散修已经是快要结丹的了,为求突破便以身试验去了北渺神洲,果然那里灵气充裕,灵力材料较之天圣中土要强上许多倍,只是那里的妖兽毒虫,流沙险境也比比皆是,普通的筑基若是没有万全准备,在那里必是九死一生。   这位散修进阶到了金丹期,又在北渺神洲游历了几年,在这段时日,却是不小心被困在一处幻境之中,过了一百年才得以突破而出,等他回到宝光观,却发现从前收的几个弟子大多都已殒去,只有一个最小的弟子,已然垂垂老矣,修为最高不过练气五六层。   散修喟然长叹,给弟子留了些丹药,便在地洞阵法边上写下了这段由来,返回北渺神洲,一去不回。   后来虽无记载,想是那弟子阳寿已尽,即使有再好的灵药也不过延几年寿而已,弟子殒去,这阵法的秘密也就随之湮灭,后来青云宗建外门占据了宝光观数百年,却也是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云妙听完了这段由来,略一思忖,问,“慕仙道友这是打算要去北渺神洲么?”   慕仙眸光闪动,道,“眼下我修为还浅,若是独自一人前去,只怕还需再修练一段时日,也要做许多准备。”   却是望住了云妙的眼睛,唇边带着一丝微笑,“云道友若是愿意同去,在下就不必准备那么久了。”   云妙初听一阵欢喜,差点就要答应,不过转念一瞧自己的肚子,还有别院中的上官衡,那分雀跃之心便被压了下去,她可不想跟那位创建阵法的修士一样,一去百年,等回来时故人皆不见,…若是等回来,见不到父母亲人和小衡衡…只是想想,都让她心底透寒如坠深渊啊…   云妙摇摇头,缓然道,“我在凡间尚有尘缘未了,只能等百年之后才能去了。”   慕仙眸光微暗,瞧向那水镜中的阵法,顿了顿,方道,“道友差矣。”   云妙略觉奇怪,“道友此言何意?”   慕仙的声音在初春的寒风中听来格外清冷,“道友身入凡尘,成亲生子,子又生孙,遂成家族,婚丧嫁娶,俗事繁多,只怕道友说的百年亦不能够了却尘缘矣。”   本来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云妙偶而自己也会想及,只是想着百年还很长,便有意无意地没有细思。如今被慕仙一语道破,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讥诮之意,不由得心下微恼。   云妙没甚好气地回道,“道友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与凡尘中事无所瓜葛,倒真是令人羡慕啊。至于在下,百年之后自会安排,不劳道友费心了。”心里却想,您老兄倒是父母双亡,说走一挥衣袖就走得轻松,我可是亲朋好友一个也不舍得丢下的。   慕仙垂下眼帘,却是微微一笑,“倒是在下失言了。”   说着折身拱手为礼,以示歉意。   云妙见他这般,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也没说错什么,只是戳中了自己心事而已。   “慕仙道友一番好意,在下也心领了。”   慕仙收了那道闪着灵光的水镜,碧绿的湖面上又恢复了初时的幽静。转回身向着云妙道,“若是在下独自成行,大约要准备…一年时日,道友若是改变心意,自可随时到宝光观来,…若是一年后,在下已经离开,道友已知那处阵法,也可随意,…也许再见就是在北渺神洲了。”   云妙点点头,道,“多谢道友前来告我。北渺神洲传说之地,险境甚多,道友善自珍重。”   想到自己在京中就识得这一两个修仙同道,一年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倒是心下感慨。   慕仙眼眸微闪,望着云妙,点了点头,只道了声珍重,便身形微晃,化成一道白光向东而去。   云妙瞧着那白光在天际消失不见,心下也有微微的怅然,不过想到日后自己有了修道的好去处,倒也高兴,但转念一想,那时必是世人再无亲人,孤然一身如慕仙此时,又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了。   回到静室,想着好久没有引灵入体了,倒趁着还有时间试试,是不是还如前几回那般,速度忽然加快。   奇怪的是,这回却没什么变化,倒跟她未成亲时的速度一样了。   这是为什么呢?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云妙也就不去费这个心思了,孕妇不宜伤神么。   想到孕妇,云妙想起这些日子准备婴儿的衣物都是准备两套,一套男孩的,一套女孩的,某个快要当爹的也抱着各种书在纠结着要起两个好名字,虽然到现在为止,一个也没有想出来。   云妙觉得这样还是有点浪费啊,反正自己要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容易得很。   云妙静坐着,闭了双眼,将神识在自身探查一圈,发现自己的丹田识海比之一年前又扩大了些许,嗯,重点歪了,小兴奋的同时又包围住腹部那小小的一团轻轻地探查着。   那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好象一只大梨,已经初具人型,蜷缩在不大的空间内,一只小手抓着脐带,小手指上的指甲如小米粒那么大,另一只小手被小家伙放在嘴里吸吮,就像那手指是什么美味食物一般。难怪自己那般能吃,原来这小家伙就是个贪吃的…   望着小家伙的样子,云妙嘴角露出了柔柔的微笑,完全忘记了本来是要看小宝宝是男是女的。   在那儿傻笑了半天,云妙才想起自己的的本意,于是又继续探查,嗯,原来是个男宝宝啊。这小心音跳得,很是健壮有力啊。   不过,云妙有些遗憾,小宝宝并没有灵根。灵根这种东西实在是玄之又玄,有些父母都是高阶修士,生的孩子也未见得能有灵根。   没有灵根也好,好好的过凡人的生活吧,有爹娘护着,小宝宝定不会象自己小时候一样,过着四处流浪的苦日子了。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注视,伸出小脚来朝外踢了踢,云妙能感觉腹中好象一只小鱼在游泳一般,力道柔柔地痒痒的。不由得大为开心,伸手在腹上拍了拍,小东西似乎愣了一下,停了片刻,又试探地在云妙拍过的地方轻轻踢了一脚,云妙乐得笑出了声。   此时已经等在门外的上官衡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娘子?”   练功有那么有趣么,居然能让娘子都发出了这种欢乐的笑声?   实在是让人好奇呀好奇。   云妙笑眯眯地开了门,扑到上官衡的怀里,搂着相公的脖子,惊喜地叫着,“子平,小家伙会踢人了。”   “啊?”上官衡也是惊喜万分,忙把娘子抱回到暖阁中,伸手轻轻抚上娘子腹部,一脸期待中,可惜小家伙却很是不给面子,转而吮吸自己的手指头玩去了。上官衡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终于是失落地收回了大掌。心想,这臭小子,还没生就和爹爹做对了。   伸出纤指将小衡衡委屈的眉间抚平,云妙笑道,“子平,从今天起,你只想一个儿子的名字就好了,这小家伙,是个男宝宝哩。”   六七 宝贝   上官衡好奇不已,直问云妙是如何知道是个儿子的,云妙偏偏不说,等问急了便信口道是做梦梦见的,上官衡郁闷不已,直道为何自己就没有梦见过宝贝儿子呢。   五个月后,云妙有一日正和上官衡在海棠林中散步,正说笑时,云妙忽然停住了脚步,深吸了口气。上官衡一手正扶着娘子,见状忙问道,“小妙?”   云妙拉着上官衡的袖子一扯,“我们回去吧。”   没有说要生了这话,怕把小衡衡吓着,这些天来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夜里都睡不好,现下眼下还发青呢。   她虽然没有说,上官衡却是心思灵透地想到了,马上脸色一白,薄汗就出了一层,一把抱起云妙,就往卧室跑。   云妙还真有点担心他这样大惊失色的,该不会把自己摔着了吧,不过幸好虽然上官衡手脚都有些微微发抖,却是很稳妥地把云妙送到了榻间,一边喊着人手过来,只是力图镇定的声音都有些发僵。   云妙握了握上官衡的手,微微一笑,“别担心,没事的。”   上官衡眸光闪烁着,也握紧了云妙的手,“小妙也别,别怕,要是疼得厉害就咬我的手。”   一边把自己的手放在云妙嘴边,反倒惹得云妙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一边匆匆赶来的张奶娘和兰儿瞧着这两人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位主还在这儿秀恩爱。   两个稳婆马上行使了作为专业接生人士的权威,同着众婆子们一道将上官衡清理出产房,并将门关得死紧,连窗户都被封得严实。   上官衡只能在门外,坐在台阶之上,抿着唇,握着拳,直直地盯着地面,耳朵却是紧张地竖着,仔细听着房中的一丝半点动静。   连丫环们给他换来座椅,上官衡也只是恍若未见地置之不理。   听不到哭声,上官衡只觉得这时间怎过得如此之慢,心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却又象是什么也没有空茫茫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象全世界都安静了,一切的嘈杂中独没有那个他关注的声音,就是死寂一片。   忽然听得房中数声欢呼,接着便是一个婴儿的大声啼哭。   小妙呢,怎么没有小妙的声音?   上官衡就要上去砸门,门却是从里开了,稳婆笑眯眯地从里出来,“恭喜少爷喜得贵子…”话音未落,上官衡就要朝里冲,“娘子!”   唬得门边众人忙将上官衡拦下。“少爷这是血房,怎么也得收拾好了才能见的。”   上官衡只是不理,却听里面云妙的声音道,“子平,稍等等再进来。”   上官衡这才如奉纶音,在门口消停了。   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小妙没事,真是太好了。   稳婆们都得了丰厚的赏钱,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位少奶奶生得这般顺利,自己接生过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见只半个时辰就生出来的,而且这刚出生的小少爷还长得那般可爱,一点也不象刚下生的红红皱皱的,反是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瞧着就爱得不行。   终于房内收拾干净,上官衡几步冲了进去,见娘子倚在床上,锦被盖着全身,只露出张小脸,面上苍白无一丝血色,柔柔弱弱,偏还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看起来十分惹人心疼。   上官衡坐在床边,轻轻地摸摸云妙的脸颊,“小妙受苦了。”   云妙其实强健得很,若不是这小家伙生到一半的时候,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打算在娘胎里多住几天,她其实本可不不用半个时辰的。   咳,怎么说,姐也是半仙之体么,哪能真跟那些凡人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生孩子还真是疼啊,这种疼,也只有上辈子自爆的时候感受过,真是久违了。   张奶娘瞧着小姐生了个大胖儿子,还这般顺利,简直要给神仙们烧高香了,抱着抱好的小宝宝走了过来,“恭喜少爷少奶奶,看看小爷多俊呐。”   唉,她要是不过来这么一趟,只怕少爷少奶奶就只顾说自己的话,把刚出生的宝贝蛋儿忘到了一边了。   新鲜出炉的年轻爹妈这才朝着张奶娘怀中的小家伙望去,只见那小家伙虽然只是刚出生,却已经是白胖可爱,嫩嫩的小脸上光光的,什么红痕皱皮都没有,圆圆的脑袋,口鼻肖似上官衡,眉眼却跟云妙相仿。头顶上的头发都已经长了出来,黑鸦鸦的小茸毛,还有些湿,看着就象是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鸡仔一般的可怜。   这模样倒让云妙想起了小龙龙刚破壳的时候,觉得又好奇又心痒,伸出手来抱起小家伙,上官衡还怕她抱不稳,忙伸手在下面扶着。   “瞧,宝宝生得好漂亮。”   云妙瞧着小东西就移不开眼,这就是自己生的么?   怎么这么乖,这么讨人喜欢,…   上官衡这个刚刚晋级成为人家爹的也是紧紧盯着宝贝儿子,点了好几下头,表示附和娘子,“长得真好,象娘子。”   小家伙好象熟悉这两只的声音,一听见爹妈发话,就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大眼睛竟然有如黑色宝石般熣灿流华,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大人。一只小胳膊从包着自己的小被中伸出,伸了只手指,含在嘴里,一付思索着这两只是谁的模样。   一边瞧着的张奶娘又惊又乐,娘呀,这小少爷简直成精了。这才多大啊,就这般精灵了。看那小眼神,好象会说话一样。   云妙和上官衡也被逗得直乐,云妙轻轻地在小东西面上亲了好几口,唉,这小家伙太可爱了哇,上官衡瞧得心痒,却是房中有好些人伺候着,不好意思动口,只好伸出手指极轻摸摸小家伙头上的小茸毛。   钱夫人是自云妙发动了就派人过去禀告,那自然是忙不迭地坐了马车就朝别院这边赶,心急火燎地,催着车夫赶路,原本近两个时辰的路,硬是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一下了马车,却是见别院里的下人们都是笑眯眯地,一点也没有紧张严肃的气氛,那别院管家见着钱夫人忙行礼,“恭喜夫人,少奶奶生了个金孙,母子平安。”   钱夫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原还想着自己过来,且还要等一阵呢,没想到儿媳动作这么快。当年她生上官衡可是生了两天才生出来的,疼得她死去活来,受了大罪,还落下了病,不能再生育。想不到这云妙倒是个真有福气的,不但夫君疼宠,生儿子也这般顺利。   一听金孙出世,钱夫人这心里乐得都飞上了天,脚下生风,直冲冲地就朝洗尘阁走来,   待见着了那玉雪可爱的一团小肉肉,钱夫人赶紧抱了小家伙在怀里舍不得松开,乐得嘴就没合上过,那夸自己家孙子的的词儿就没断过,而且能半个时辰不重样,云妙心里暗想,这婆婆这真有才啊。   这小宝贝也很给祖母面子,照样表演了一回瞪眼吃手的绝活,博得钱夫人喜笑连连,笑得腮帮子都酸了也不觉得。   钱夫人本来打算在别院帮着他们看顾个十几天再回上官府去,结果一见小宝贝就萌倒拿下,就在洗尘阁边上的明心院里住下了,让两个奶娘带着小宝贝也住在明心院里,钱夫人住正房,两奶娘轮流带着小宝住在稍间,夜里一有哭声,钱夫人有时醒得比奶娘还早。等到了白天,反正天气还好,钱夫人就抱着金孙在院里转悠,这小家伙在祖母怀中的时间,倒比在云妙和奶娘的怀里还多。   看那兴致勃勃乐在其中的劲头,倒象是打算长年住下不走了。   上官衡起初还担心,自家娘亲把儿子抱去,云妙会不大开心,谁知云妙倒是没什么异议,反而乐见其成,出了月子后,也只是每天固定时间去瞧瞧儿子,并不提把小家伙要过去自己养。   瑞娘也带着裴氏和云祯来别院看过女儿一回,见外孙子可爱,女儿也被照顾得极好,便放了心。   云祯瞧见了小弟弟那玉雪可爱的模样,也是喜欢得不行,直跟在抱小弟弟的奶娘身边打转,走的时候还哭着要把小弟弟接家里去,逗得几个大人乐不可支。   虽然起名重任早就被委与上官衡,可是这人想了许多名字,却又觉得这样不好,那样不行,等到小宝宝都出世了,这老爹的名字可还没起出来呢,结果这起名权被人给抢了,上官寿听说了嫡孙出世,便派人送了名字过来,乃是单名一个兴字。   上官衡很是郁闷了半天,便道要给儿子再起个小名,孰料只慢了一步,这起小名权就也被钱夫人夺去了,说是小家伙起个威武些的名儿,就叫虎哥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这虎哥名字的影响,这小家伙看着粉妆玉琢,行事倒是开始霸气十足起来,才三四个月就喜欢揪人的头发和耳坠子,一揪就不松手,除非用更好玩的东西跟他换才行。倒是不爱哭,若想引人的注意,虎哥儿就啊啊大喊,眼珠子转来转去,若是没人理他,就继续喊,当然以虎哥儿嫡孙之金贵,也没有人敢不理他。   六八 大叔   四年后,栖霞湖边。   云妙和上官衡带着小虎哥出来春游,这小家伙如今已经四五岁了,虽然生得面目俊美得不象话,却是野性十足,整日里撩猫逗狗,爬高上低,将别院各处给祸害个遍。   比如说是把上官衡书房里的新做好的制件弄坏了,却扔到云妙的静室里意图栽赃啊,或是把玄儿看守的药园药草拔了喂他养的小动物啊,还振振有词地说是那些小兔子爱吃。   云妙给气得不轻,这倒霉孩子啊,上百年份的灵草,别说小兔子了,就是你老娘我,也爱吃的好伐?   自有了这小虎哥,钱夫人也开始在别院里长住,偶而回南乡公府一趟,也跟有人赶似的不过略住一两日便心急火撩的回别院看孙子,也懒得理上官寿那些姨娘庶子的破烂事了,爱争争去,反正也没多少油水留下。   南乡公府这些年支应贵妃和三皇子,大笔的银钱都填进了无底洞,结果贵妃这一系日渐失势,上官家的投资都打了水漂,连每日用度都快要有困难了,钱夫人自己手上有大笔的嫁妆,也就不在乎那仨瓜俩枣的了,倒是那些个人时常来讨好钱夫人,想捞些好处,钱夫人心中只是冷笑而已。   这两日钱夫人回了上官府,没了保护伞的小虎哥兀自淘气,偷跑进了娘的静室,在墙角拣了一粒小药丸就要往嘴里放,被云妙及时抓住,挨了好一顿打屁股。   小虎哥是个不爱哭的,屁股遭殃也不哭天喊地,只是用那乌黑晶亮的大眼睛怯怯地瞅着大人,那眼中的水花晃啊晃的,看得上官衡很是心疼。   见小虎哥晚饭都吃得不多,上官衡这便提议带着宝贝儿子出来散散心。   春日的湖面水位略低,水色清淡,微凉的风吹过,带着微微湿润的水气拂在面上,很是舒畅。   湖边的草甸子也都绿透了,厚厚起伏的大片草叶看着好象铺着巨大的绿毯子。   小两口刚刚放开小虎哥的小手,就见这小子欢叫一声,在草甸子上撒欢跑起来。   望着儿子欢快的笑脸,这小两口也是相视一笑。在草地上坐下,肩并着肩,面朝着乱跑的小虎哥,一边看着这疯小子,一边说着话。   “子平,我想去看看师父。”   如今师父也八十高龄了吧,好多年没有见了呢。   上官衡微微思忖了下,道,“咱们一起去吧。”   早就答应过小妙,要陪她游遍天下的。   云妙唇角微微扬起,把头靠在上官衡肩上,甜蜜地嗯了一声。   上官衡也搂紧了云妙。两个人早已是老夫老妻,那相互的默契已经无须多余的言语。   某个滚得一身绿汁,满头大汗的小娃煞风景地冲上前来,直叫道,“娘亲娘亲,放小雪出来玩。”叫得那个亲热劲,完全忘记了昨日被打屁屁那凄惨的光景了。   云妙一把揪住了小虎哥,小虎哥还以为又要被打屁屁,浑身的肉紧了一下,不过见娘亲自袖中取了帕子,温柔地帮自己擦汗,便放松了下来,冲着老娘讨好地灿然一笑。   云妙松了手,自腰间袋子里放出正打瞌睡的小雪,小雪揉揉眼睛,见了小虎哥,发出吱的一声叫,几下就跳到了小虎哥的头顶上,逗得小家伙咭咭直笑。   “娘亲,我带着小雪去那边玩一会儿。”   小雪翻个白眼,本灵兽已经是三阶了,还用你这个小屁孩子带着么,本灵兽是瞧着你这娃看着还算有趣,才勉为其难地陪你玩一会的。   云妙挥挥手,瞧着小雪作鬼脸的模样,就知道小雪又在暗自得意了。   一娃一猴呼啸着朝草地边上的花丛中跑去。   上官衡有些担心花丛中会有什么蛇虫鼠蚁之类,云妙却不在乎地笑道,“没事,有小雪看着呢。”   三阶灵兽要是搞不定些蛇鼠,那也太给灵兽界丢人了吧。   小虎哥揪了一朵花握在手上,却被小雪一把夺了去,小虎哥大叫着去抢,小雪跳上跳下的就是不给小虎哥抓到。小虎哥呼哧呼哧地认真地追着跑,那小身板仿佛有无限精力,不知疲倦一般。   小雪悠然地东跳西窜,一边还想,主人生的这个娃筋骨倒还不错,可惜没有灵根啊。   只听扑嗵一声,小雪回头一瞧,见小虎哥被地上的草根绊了下,跌了个狗啃泥。   小雪一蹦老高,在半空中笑得直打跌,小样儿,才学会走路没几天就不看路乱跑,看看摔了吧?哇哈哈哈…   地上的小家伙知道小雪是在笑话自己,小脸一红,趴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小雪停下了嘲笑的动作,背着两只爪子在身后,踱到了小虎哥身边,伸出毛绒绒的尾巴尖去挠小家伙的脖子,小虎哥啊地大叫一声,活龙翻身,跟小雪在地上打闹起来。一人一猴好不热闹。   这谁家的孩子?如此活泛?   锦衣官靴长身玉立的某人站在不远处的六角亭边,望着那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眉眼似曾相识,身上原本质料很好的小衣袍都被搓成了可怕的颜色。   “王爷,可要属下去将那小童带来问话?”   一边的黑衣人恭敬地问着。   自家王爷瞧着这小娃和猴子打闹,已经有一刻钟之久了啊。   某王爷摇摇头。他只是出来散散心的,就这么瞧着小童嬉戏也很不错,可以暂时忘掉那朝中波涌诡谲的局势,歇息一下劳累的心神。   却不料这轻轻的说话声倒似是被听到了,那只雪白的小猴子仿若有灵性,跳在草地上,扬起小猴头,警觉地盯着两人看。   “小雪,你怎么了?”   虎哥儿也翻过身来,半趴在地,抬起头瞧见了亭边的二人。   嗯,那个穿白衣的人还蛮好看啊,当然了,比起我爹爹来还是差了许多,咦,奇怪,天气又不热,这人怎么拿了把扇子啊?   至于旁边的那个穿着乌漆抹黑的人,长得好丑,虎哥儿自动跳过。这点上虎哥儿也随他亲娘,只爱看漂亮的人物。   “大叔好。”祖母说过,见到大人要打招呼。   小虎哥一骨碌爬起来,小雪噌地一下就跳到了小虎哥肩头,这一人一猴配合得倒是妙。   某个被称为大叔的王爷不由得嘴角一抖,心下唏嘘,不自在地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脸颊。   唉,尤记得当年还是京中四大之首,如今就被小童们唤为大叔这种沧桑的称呼了,真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啊!   等了半天的小虎哥见这大叔都不理自己,不由得内心鄙视了下。   这大叔好没礼貌啊,哥不理他了。哥回去找香香娘要点心吃去。   某个大叔王爷见这小童翻身就走,不由得一愣,却是远远地跟着他,直到看到小童跟一只小炮仗一般地直窜而下,冲进了湖边一对夫妻的怀中。细一瞧,还是识得的。   原来是上官衡一家。   想到上官衡所居的别院就在附近,某王爷也就释然了。   远远地看着这一家三口,男子俊美如昔,女子清丽无匹,小童天真活泼,外带一只跟精灵一样的小宠物。   某王爷瞧着瞧着,只觉得有些刺眼起来。   虎哥儿的小手被亲娘用雪白的帕子擦得干净,正捏了块桂花香饼子啃着,抬头忽看见某个没礼貌的大叔,便指着某王爷叫道,“爹爹,娘亲,看那个大叔。一直跟着虎哥儿。”   祖母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坏人叫做拐子,专门看见了可爱的小娃就要绑走卖掉的,这大叔莫不就是那传说中的拐子?   上官衡抬眼望去,见是好几年都未见过的德王爷,这位主儿想来是近年来保养不力,又劳心费神的,瞧着倒是比当年老了好几岁,看着倒是象三十许的人了,不过还是风采翩然地。   “原来是德王爷。真是巧啊。”   上官衡紧走几步,上前施礼。   云妙当年曾经在宫中见过德王爷一面,不过此时已是全无印象了。   不过听得子平这般说,便也拉着虎哥儿行了一礼,只没有说话。   德王爷虚扶起上官衡,笑道,“果然是巧啊。好久不见,子平还是风采依然啊。”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上官衡也不过比自己小个两三岁,看他如今遍身清华,容颜依旧俊美如玉,眉目间反而多了几分心想事成,岁月静好的积淀下来的安然悠闲。那位小妻子,虽是半侧了面,却也能看出是更娇美明丽了。   显然上官子平是这几年在别院里陪妻养子,过得悠然如仙。那朝堂中三皇子一系的落败,上官府的衰落,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面前的这位。   上官衡虽然好久不见德王爷,但那份见着了高位贵人的警觉仍然还在,笑道,“王爷谬赞,好久不见,不如同到那亭中一叙?”   又回头对云妙道,“你先带着虎哥儿回去吧。我与王爷还有话要说。”   德王爷听着这个气呀,至于嘛你小子,防本王跟防狼似的。不就是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么,当谁没有似的。   六九 云游   云妙抱起小虎哥,轻施一礼,临去时瞧了上官衡一眼,便翩然而去。动作优雅而清灵,很快便只给他们留下一道远去的背影。   德王爷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上官衡的媳妇的确是与众不同的,若是自己王府中也有这么一位,是不是他的日子就不会这般沉闷而空虚了?   “王爷,请。”   上官衡见这位色王爷居然看着自家娘子的背影发起了呆,心里腹诽不已,忙出声打断德王爷的沉思。   德王爷回过神来,瞧着上官衡面上那淡然的笑意,心中妒意更盛。   心想,非得说点什么倒霉的事让你小子也郁闷一下不可。   在亭中坐位上落定,德王爷忽然想起一事来,心中大乐,忙叹了口气道,“子平,令尊罢官这件事,本王也曾经想出手相助,可惜形势逼人,…子平不会怪本王袖手旁观吧?”   上官衡淡淡笑道,“家父年纪也大了,早日在家中歇养未必不是件好事,怎敢怪到王爷头上。”   上官寿因是贵妃的亲兄弟,贵妃失势,上官寿也受其连累,去年终于被罢官在家,整日在家中生闷气发无名火,不是打姨娘就是教训两个庶子。   还好自己母子都住在别院不会波及。   见上官衡毫不介意,德王爷略感挫败,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招。   “子平,你是家中唯一嫡子,膝下只有一子,似乎有些单薄啊。莫不是家中夫人悍勇不许子平纳妾?这就不对了,…”德王爷开始苦口婆心地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语重心长地劝告上官衡要重振夫纲。见上官衡盯着自己瞧,还当是自己这番话被听进去了,不由微有得意。   其实上官衡是在想,唉,岁月不饶人啊,从前德王爷好歹还有几分诗酒风流的意态,如今怎么说的话跟大娘们的口吻一样起来。   德王爷如果知道上官衡心里自己的形象已经落魄到大妈级别了一定会炸毛地跳起来,不过眼下他还当上官衡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心头舒爽,笑了几声,“子平,你们也是老相识了,本王赶明儿就给你送两个美人来。”   上官衡笑道,“王爷的娇宠,子平可消受不起,这份好意心领便是。”   言外之意就是,您老送来的,哪个没过手过,还往我这儿送,现成的绿头巾可是受用不起。   德王爷被上官衡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给堵了一下,心想,本王哪有你说的那般风流。   不过见上官衡这副提防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便起身道,“天色将晚,也该回去了。”   眼角却是瞄着上官衡,心想这人要是说请自己去别院住一夜的客套话,他就顺势跟着过去。这样说不定还能再见一回那云氏,当然他也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觉得云氏有些独特,想再多瞧几眼罢了。   上官衡也站起身来,有礼地笑道,“王爷说的是,子平恭送王爷。”   却是丝毫不提留王爷住宿的事。   德王爷心中郁闷,却总不能自己说想要住到人家里去吧,只得勉强干笑了一声,悻悻然带着侍卫离去了。   上官衡瞧着德王爷的背影微微一笑,这位德王爷和他从小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有些表情可是骗不了人的,瞧他看着自家娘子那装作不在意,却又偷偷用余光打量的小动作,上官衡心中就有一种自家的珍宝被窥视的恼怒,不过想到德王爷再费心思也是枉然,又有点小得意。   回去就收拾东西云游去。象德王爷这种没长性的,估计没几天就转了注意力了。   德王爷回了京中,心想,本王也不是那夺人之妻的,不过就是想多瞧几眼罢了,上官衡这般小气,可莫怪本王用计了。   想来想去,便进宫找了太后,说他见着了上官衡一家三口,那上官衡的儿子多么可爱之类的话,其实说这话真有点违心,想起那小东西居然管自己这四公子之首叫大叔,他就有心里抓狂的冲动。   太后听了也起了兴致,心想这上官衡自娶了妻便一直居住在别院,数年不回上官府,竟似象是与上官家分清了似的,听说生了儿子,上官夫人乐得什么似的,也长住在别院,连上官寿丢官这种大事都不能影响到了钱夫人,她也想瞧瞧这一家人现下是什么状况了。   便派了内侍传口谕,宣上官衡一家三口明日入宫一见。   德王爷心里偷着乐,嘿嘿,上官子平啊,你不让本王见,本王就见不着了么。   第二天德王爷特意梳洗得当换了新制的金线锦袍和玉带,华丽丽地跑到太后宫中专门等着瞧上官衡一家来见。   听得内侍唱报,上官夫人携小公子进见,德王爷就有点发怔,咦,怎么是钱夫人带着那小鬼来了,那上官衡两口子呢?   揪了个小太监让过去问清楚,得回的消息却让德王爷憋了口血,好小子,上官衡,算你狠!   原来宫中太监到别院传旨的时候,上官衡两口子已经包袱款款,离家云游去也!   德王爷却是发狠地想,哼,上官衡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老娘和儿子都在京里,就不信你们两口子不回来!   到时候本王照样能见着你娘子。此时某个王爷的心中已经起了变化,不是那种带着好奇地窥探,而是好象顽童一般,越得不着的越是想抢一把了。   可惜某王爷这心愿啊…   十六年后,某个身子虚弱躺在床上的王爷,年轻美貌的侍女喂着某王爷用完了清粥,某王爷如今的肠胃不好,虽有锦衣玉食供着,却只能消化了这些。   侍女收了碗盘,却是留连不去,这位年方二八,身子丰满白晳,面容娇丽,眼眸多情地瞅着榻上的王爷,王爷虽然年近五十,身虚体弱,面色青白有些老态,但毕竟是王爷之尊,仔细瞧着也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若能得之一幸,生出个一子半女来,在这王府里也能有一席之地,自己可就是终身有着落了么…   眼前那勾来勾去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儿是神马意思,某王爷岂能不明白,若是几年前,他还是很乐意搂着美人儿好好亲热一番的,可惜宝刀已朽,冯唐易老,有心无力啊!再说自己的身子淘置成这样,还不都是这些小妖精闹得?现如今看到这些做张做致的他就有种捏死这些玩意儿的冲动。   唉,某王爷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已经滑落到跟宫中那些公公们的心思有的一拼的程度了。   而此时此刻,在京中某条巷子深处的宅院门口,来了两个穿着青布衣衫的不速之客。   那女子清丽婀娜,观年纪不过将近二十,男子面目俊美,丰神如玉,也不过二十出头,看着是一对夫妻,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冲着不凡的长相,想也不是普通人,莫非是自家少爷的朋友?   不过自家少爷来往的就那么些人,自己身为门房也都是见过的啊。要不就是那老府里,上官家的远亲?   “这里可是上官兴的家?”   那位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随意地问道。   年轻女子则倚在男子身后,只是打量着大门处的环境,象是在评估着什么。   “正是。”   守门下人恭敬有礼地答道,虽不知这二位的来历,但小心些总没错的。   “果然是虎哥儿的家,叫虎哥儿赶紧地出来接我们,就说他爹娘来了。”那女子轻笑一声,说出来话却是石破天惊雷声滚滚。   大门口出来开门的两个小年轻家人傻眼了,愣神了,自家少爷多大,这二人多大,就敢自称爹娘?虽说自家老爷夫人外出多年未回,自己也没见过,但也不可能是这般比少爷瞧着还小的模样吧?   一人初反应过来就要开口怒斥,还是另一人老成些,把那人拉开了,笑脸道,“两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少爷。”   不管这两人什么来头,也得自家少爷拿主意才是。何况以他的眼力瞧着这二人倒和少爷还真有点面善啊!   上官兴偏巧不在家,家人去禀告的时候只有上官兴新娶半个月的媳妇岑氏在,岑氏新入门半月,虽知道公婆在外云游,也从没见过,一听说有一对年轻小夫妻自称是上官兴的爹娘也有点麻爪了,还好边上的丫环机灵,提醒她不如去找老夫人拿主意。   钱老夫人正坐在卧房的窗子下逗着鹦鹉呢,一听这事马上让丫头扶着出了二门,果然,大门口站着的一对,不正是那一对没天良的小夫妻却是哪个?   “你们俩呀!…”   虽是已经进了厅,各人都坐下,丫环们都上了茶水了,钱老夫人仍是抓着儿子儿媳的手数落个没完没了,内容从他们抛下老母幼儿不管到他们这些年来只寄信回来,人却不见踪影,滔滔不绝地痛斥了一番。   岑氏却是偷眼瞧着公公婆婆,神仙啊,这也太诡异了!   这一对公公婆婆倒比自己和相公看着还面嫩呐,这,这怎么好意思叫得出来父亲母亲啊!   七十 仙人   偏偏钱老夫人数落了一通之后又想起来了岑氏,便指着那小两口道,“孙媳,这两人是你父亲和母亲,快快上前见礼…哎,不对,你还没敬过茶呢,来人…快去准备茶。”   早有那腿脚麻利的奉上了茶盘,岑氏端过了茶盘,心里直打鼓,暗自希望老夫人是真的没有认错人才好。   “你们两个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儿媳妇都娶上了才回来。你们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挑的,岑氏是镇国候家的嫡出女儿,入门这十几天里甚是孝顺贴心,哼,比你们可强得多了。”   在钱夫人的数落声中,云妙只是大致瞧了儿媳妇一眼,见这位年轻儿媳不过十八九岁,模样很是温婉美丽,便也点点头,接过茶来略沾了唇,便从袖中拿出一对物件来放在茶盘之上。   正是一对黄金嵌宝白玉支,这物件可是有些年头了,钱夫人见是此物,眉头一舒,倒是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来,时光如梭,当年衡儿娶亲犹历历在目,如今已是虎哥儿的媳妇来接手这只传家玉支了。   岑氏打眼瞧见这一对玉支,便知来历不凡,她娘家镇国候这几年有些没落,但早年间也是见过好东西有眼力的,心想都传说公婆二人是因为上官家被夺爵心情苦闷才四海云游的,如今瞧着公婆二人虽然衣着寻常,出手仍是阔绰不凡,想来这些年在外,过得也甚是逍遥自在。   谢过了婆婆云妙,岑氏又给上官衡敬茶,上官衡接了茶,也在盘中放了见面礼,岺氏见那荷包轻飘飘的,想是其中装了银票之类的,也恭敬地谢过。   这边敬茶礼刚刚完成,岑氏刚要站起,却听厅外脚步匆匆,昭示着主人急切的心情,“祖母,真是我爹娘回来了?…”   话音未落,上官兴已是冲进了厅里,瞧见那高堂上坐着的,模样可不正是这十几年来记忆中的爹娘,竟然丝毫未改。   岑氏只觉得一阵风袭过,自己的身边就多跪了了个人,正是相公上官兴,只见自己的相公伏在婆婆膝上,哽咽道,“娘亲,真的是你们回来了。”   自家相公跪着,岑氏也不好起身,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瞧着,见上官兴那修长高壮的个头,还跟个几岁的孩子一般,哭天抹泪地抱着貌如少女的婆婆直喊娘亲,真心觉得诡异万分。   不过她也不敢面露惊异之色,只好拿出帕子,装作与相公同悲的模样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   其实同样不大自在的还有上官衡,方才匆匆一瞥,见儿子生得英气勃勃剑眉星目是很高兴没错了,不过这臭小子趴在小妙的膝上哭得也太久了吧!   上官兴哭了一通之后,这才想起还有老爹在一边呢,回过身来望着老爹,叫了一声爹,见上官衡容颜依旧,心想,老爹可真是妖孽,这模样怎么看着比我还小哩?   哎呀,这要是上了街,旁人瞧着还当我爹是我弟呢。   哭也哭过了,上官兴终于起身,岑氏也松了口气站起来,两人陪坐在一边,听钱老夫人问着这十几年来的事,上官兴时而插一两句话。   岑氏跟公婆是头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端庄地坐在一边当听众,钱老夫人看出来孙媳的不自在,便让岑氏下去给公婆归来准备接风宴去。   岑氏忙起身领命而去。   钱夫人瞥了云妙一眼,道,“本来虎哥儿娶妻,应当是由你们夫妻拿主意的,可你们一去不回,也只得我老婆子做主了,你们俩个没有意见吧?”   云妙陪笑道,“母亲做主便是,只要兴儿满意就好。”   上官衡也点头道,“娶了媳妇是要陪着兴儿一辈子的,只要兴儿过得好,我们哪有什么意见。”   说到一辈子,眼光不由自主地瞧了瞧边上的云妙,带着脉脉温柔。   上官兴对爹娘这样的目光小的时候见得多了,只不过那时他还年纪小,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如今年纪长成,也懂得多了,心里不由得发窘,爹娘也是老夫老妻了,怎么倒比自己这小年轻夫妻看着还粘乎。   不由得咳了一声,看着厅中还有些丫环婆子,也正用好奇惊讶的目光偷瞄着自己这一对神奇的爹娘,便挥了挥手,让闲人们都下去,只留下了一家四口。   上官兴才酝酿着感情,满怀悲愤地控诉道,“爹,娘,你们当时骗我说是去海上给我寻找有趣的东西,结果便一去这么些年!”   记得当时这两人要走时,自己傻乎乎地拉着娘的衣角直嚷着也要跟去玩,结果爹就哄自己说,他们要去海上给虎哥寻那有趣的东西带回来,若是带着虎哥儿,那海里爱吃小娃儿的怪兽就会从水中跃出,爹娘是打不过的。自己这才丢开手,跟着祖母同爹娘挥手告别。   结果这两人一去就是两年,中间有平安信捎回来,还有一些海中的各种奇型怪状的贝壳和小小的珊瑚树,那时他还小,得了好东西就乐得不行,也不去想爹娘是否回来了。又过两年,信使带回来的却是这两人又跑到了塞外雪山之上,据说是听了祖母有咳疾,为祖母去采雪莲了,好吧,果然半年后他们又收到一盒雪莲还有产自冰山的晶莹好看的玉石,那雪莲的确有用,祖母的咳疾也好了,玉石自己也很喜欢…   可是这二人却始终不回,平安信和礼物倒是都不断,每到自己和祖母的寿辰,这一对总还想得起来给送回些贺礼来,这回返京,想来也是知道了自己娶了亲的缘故吧。   至于为何这二位不在娶亲之前回来,好赶上喜宴,上官兴略带恶意地推测老爹老娘怕是不愿意跟那些亲友们照面才有意如此的。   钱夫人一听孙子的控诉,登时也眯起了眼,用谴责的目光瞪着这两只,这两人被瞪得都面带愧色地低下了头。上官衡试图转移话题,呐呐道,“虎哥儿可收到爹娘送来的那些小东西,可还喜欢?”虽说他们是打着给儿子寻找有趣的小礼物的旗号,但是那些小东西不也确实送到京中了么,听说儿子很喜欢,专门辟了个小房间来放那些宝贝,平时都不让人瞧,就是云家的祯哥儿来了,也只能进去瞧一小会儿。   上官兴幽怨地盯着这一对儿,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有亲爹娘在身边啊!   嗯,不过转念一想,这不靠谱的一对即使在身边,只怕也顶不上什么大用。   云妙也心虚地道,“嗯,那个,兴儿,娘不是让小雪陪着你么。”   临走时,云妙对小雪威逼利诱,讨价还价,以一百颗灵宠丹的代价,换得了让三阶灵兽小雪在儿子身边守护十来年。   上官兴忍不住要翻白眼,留个小宠物就可以弥补人家那一颗幼小心灵受到的伤害了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哈,小雪果然是居家旅行打架斗殴必不可少的宠物猴啊,因为有它,哥上学出门从来就没有吃过亏,吃亏的都是别人啊。   不过,这半年来,小雪好象是生病了一般,每日窝在专属的小窝里,昏昏而睡,怎么叫也不理。本来他还着急小雪若是生了病可没人能看呢,正好爹娘回来得及时。   上官兴把小雪的情况一说,云妙忙起身道,“啊,儿子你快带我去瞧瞧,莫不是真生病了。”   其实一听就知道是小雪这三阶灵兽要晋阶了,为了躲避儿子和婆婆的谴责,咱还是先拿这个当借口躲一躲吧。上官衡也想跟着去瞧,却被钱夫人哼了一声,给拉住了。只得老实地继续听着老娘的唠叨。   小雪大人身为当家家主的护身宠物兽,那住宿条件是相当优越的,小小的格子间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明几净,一张金丝楠木的小床上铺着锦缎的软被,雪白的一团窝在被中,好似一个毛球。   只不过稍用神识,云妙就能察觉出小雪这是快要升成四阶灵兽了。这些年来,小龙龙随着自己二人四处历练,也已经有了三阶的灵力了。相比起来,小雪的速度稍稍慢了些,但也很不错了。   “娘亲,小雪没什么病吧?”   上官兴关切地问着,这小雪可是他的好伙伴,表哥云祯每次瞧见都妒忌得不得了,想拿好吃的引诱小雪跟他走都回回失败,若是小雪有个什么,他可要伤心死了。   “没事。过几天就醒了。”云妙伸指摸摸小雪的白色绒毛,十几年不见了,儿子都长成了俊美少年,小雪却还是那个巴掌大的小不点猴儿。这回再外出,是该带上它了。   上官兴跟着母亲出了小雪的房间,瞧见母亲那明丽如花的面庞,想到自己爹那顶多二十的俊美模样,不由得呆了一呆,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娘,你和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模样都没有变?”   传说仙人才会容颜不老,或是吃了仙丹也能驻颜有术,难道爹娘得了什么际遇?还是爹娘也都是仙人?   七一 百年   云妙瞧着儿子那迷惑又带着些期待的神情,灿然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我和你爹练的功法就有这种功效,却是算不得仙人。”   上官兴眼光一亮,“那儿子可不可以也学…”   云妙摇摇头道,“你一出生,娘就看出你的资质不适合那功法,不过,娘早年教过你的武功,若是坚持不懈,也可以强身延年。”   看着儿子失望的模样,云妙也是心中黯然,这孩子没有灵根,是不可能踏上修仙一途的,顶多能用些灵药延年益寿,而眼下兴儿还正是风华正好,还用不到那些,若是现下就给了他灵药也许会害了他也说不定。   想到儿子还那般小,自己和上官衡就远走他乡,心里亦是愧意万分。   然而若是当年留下来不走,只怕自己真就会和慕仙说的那般,百年之间,牵绊日深,永远都停留在俗世之中了。   “娘亲,儿子知道了。定会好好练习那套武功的。”   上官兴虽然失望,但想到自己从小学的武功还有这般好处,倒也有些欣慰,看着自家娘亲泫然欲泣,还当她是为自己没有资质而难过,便豁然一笑,扶着云妙的手臂,“娘这是怎么了,见着儿子不是该高兴才是么,怎么倒哭了。”   对于这个亲娘,上官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感情多些,从小他就被祖母养在身边,每天跟娘见面的时候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娘亲会过来给他送些小点心,讲个故事,教他打拳什么的,他虽知道是自己的娘亲,见了也是亲近非常,却还以为别人家的娘亲也都是如此。后来爹娘远游,自己仍长在祖母身边,被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偶然有爹娘的消息和礼物传来,他倒是开心的时候居多,想念爹娘的时候不算太多。   直到他年岁渐长,知晓世情,才恍然觉出爹娘的异于常人,起初他也心中埋怨,怪爹娘抛下自己和祖母,既不孝又不慈。然而只有等自己娶了亲,他才恍然觉出,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能永远陪在身边的,并不是父母儿女。   想通了此节,他也就不会心有怨愤了。   云妙搂住了自己的儿子,心里百味俱陈,兴儿如此懂事,反而更让她愧疚难舍,此番被她搂住的还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然而下回也许就成了两鬓苍苍的老人了。   这世间最可怕的,原来不是敌人,而是时光!   上官兴心里明白爹娘这番回来,只是因为自己成亲,定然用不了多久,便会再度离开的,果然这两人只在府里呆了十来天,中间去了趟云府,见了见云家二老还有云涛云澜两房人。   云家和上官家不一样,上官家这些年日渐衰落,偌大的国公府三房人分了家后,便象是树倒猢狲散,大房还靠着个儿子当个六品小官勉力支持,二房则坐吃山空,将分得的那些产业挥霍尽了之后,现下落得和平民无异了,时不时地就到大房和三房去打打秋风。三房则是上官寿带着姨娘们和庶子靠着几个分得的田庄铺子过活,上官寿身子淘虚了,已经卧床不起,那边的姨娘庶子们却是既不怎么舍得花银子给他治,又不舍得他就这么完了,钱夫人和上官兴会来接收属于公中的产业。钱夫人其实压根也没看上那些半死不活的产业,她自己的陪嫁就够她和宝贝孙子一世无忧了,何况还有上官衡和云妙每年都会送些珍品用度回来呢。   云家却是蒸蒸日上,云涛已经升为了正四品的武将,云晨的官位虽然没升,但也在工部坐稳了一席之地,算是老资格了。云澜更是在六年前中了文探花,被皇后所出的小公主看中,招为了驸马。   云妙和上官衡也只见这两家的亲人,别处象上官家的叔伯庶兄,云家大伯,云妍什么的,就都没见,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两夫妻回来的消息,这两人就象突如其来的返回一般,又匆匆离开了。   上官兴自小习武,他身子骨又异常健壮,钱老夫人常夸口多是因为自己给他起了个虎哥儿的小名之故。上官兴许是外甥象舅,更偏爱习武,便也和他大舅云涛一样,走了武举一途,他参加武试之时,朝中皇位之争早已经大局已定,皇三子被封了藩王远赴北原就藩,从此再与皇位无缘,上官贵妃缠绵病榻多年,也病逝宫中。   新皇临朝,多起用新人,已经不会刻意打压上官家出身的子弟了。倒是皇二子一系,因为当年争得凶猛,皇二子的外家都被满门抄斩,连相关的人家,男的都充军流放,女的为奴为婢。   上官兴得了个武举大三元,最后拿了个武状元回来,眼瞧着上官家就只有他最有前途,好些上官家的人都来巴结,上官兴也只择其中还算可以的来往一下,其余都置之不理。   钱老夫人晚年过得极为顺遂,抛开儿子儿媳不在身边这一条不爽之外,她孙子出息,孙媳争气,一连生了三个胖小子,一个小孙女,个个都是身子康健结实,男俊女娇,在府中钱夫人是说一不二的老祖宗,小重孙们都是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府外,钱夫人曾经的对手,姨娘们病死的病死,没死的也在儿媳妇手下讨生活,看儿媳的脸色,庶子们都没有当官的自然不必讲究孝道,媳妇们哪会对一个姨娘客气。   上官寿也曾经后悔了,想搬来和钱夫人一道住,只是还没成行,第二天就咽气了。   钱夫人知道了也只是叹息了几声罢了。   年近古稀的她再想起过去那些后院殊死争斗,血泪恩怨,当真是恍若一梦。   也不知是否吃了儿子儿媳送过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花啊草啊果啊的,钱夫人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那些老年人常有的病痛,听说云府那边两个老的也是如此。   有时候钱夫人在想,是让儿子媳妇常年在身边,自己却是老病缠身的好呢,还是象这样,十来年才回来一次,却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过得康健好呢。   直到某一天,钱夫人闭上眼睛,感到心跳得有些沉重,好象是一种到了某个年纪特有的预知,钱夫人心中明白,只微微弯起了嘴角,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永久的长眠。   钱夫人享年八十九岁。   上官兴知道祖母这样也算是喜丧了,并未过多哀痛,给祖母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跟祖父合葬在上官家祖地。   当他听守墓人说,这两天老夫人墓地前突然多了敬献的奇异果品,不知是何方人物所为时,上官兴就明白,这肯定是爹娘回来了。   这几十年来,这两口几乎没怎么回来过,即使回来,也会乔装改扮,毕竟从前三四十岁还貌如少年也就罢了,五六十的人还是一如少年就太过骇人听闻了。   “老爷,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下人恭敬地禀报着,他们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行踪成谜,府中鲜少有人见过,不过上官兴让门房的人记住了家主信物,不论衣着什么样,外表看来如何,凡持有信物的便是老太爷老夫人,务必恭敬有礼地请进来。   走进书房的两人都戴着斗笠,将门关了,吩咐不得有人随意进来,上官兴这才上前给爹娘行礼。   “兴儿。”   取下斗笠的年青女子清丽如昔,正是记忆中不变的美貌娘亲,而一旁的男子俊美无俦,也正是他的亲爹上官衡。   “爹。娘…”   上官兴的心中百味俱陈,为何有这般如仙人的父母,而自己的资质却又不能随他们一样?   转念想到自己那一大家的儿子女儿,还有老妻,心中只能微叹。   云妙将几瓶药丸交给已经年过四旬的儿子,虽然保养得宜,又长年习武,使得上官兴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几岁,但还是留下了无情岁月的痕迹,一头乌发中也有了几根银丝,那与上官衡相似的容颜也多了道道细纹。   “兴儿,这些是回春丹,延寿丹和补气丹,先前你还年幼,我怕给了你,你却守不住秘密,反而引来杀身之祸。如今你也是一家之主了,行事看着也稳妥,娘把这些给你,想必你也会妥当运用。”   说着便将这几种丹药的运用和功效都说了一遍,又从袖中取出三样东西来,却是一件贴身穿的衣物,一件玲珑宝塔,一件却是个圆圆的玉球。   “兴儿,这件护身灵衣,是娘亲手所制,你身为武将,难免有刀剑无眼的时候,这件东西不惧刀剑水火,贴身穿着,可保我儿一世平安。”   本来云妙说的时候还有些伤感,结果说着说着,倒有了些自得,眼光亮晶晶地瞧着儿子,好象在说,快夸老娘吧,看老娘的手工多好。   上官兴接过那软如无物的护身灵衣,方方正正就是一个圆筒上面掏了三个洞,又瞧瞧自家娘那求夸奖的表情,心中五味俱陈。却只是笑道,“谢谢娘,这手工真好。”   嗯,手工真心不错,如果无视那简单到简陋的样式的话。   “这个宝塔阵却是你爹设计的。发动起来可以把方圆数百步的地面都罩起来,虽有千百敌人,也难以入内。这个你要仔细收好,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动用。”   上官衡站在一边,笑眯眯地听着娘子跟儿子夸着自己。   “最后这个,却是个测试灵珠了。兴儿,你虽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上官兴无语。   “可是却资质不够,不能修习那功法。”   上官兴有些丧气地低了头。   “不过,也许你的儿女们会有资质也说不定…”   上官兴好象被打了鸡血一般,抬起头来,双目放光。   七二 告别   “爹,娘,我这就把他们叫过来,让爹娘过过眼。”   自己不行,这不还有下一代么,本朝中以道教为尊,能修道成仙,自然是人人向往了,只不过这千百年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凡人真的修成了仙,顶多也就是被宝光观收为弟子罢了。   要说这几十年,京中最出风头也就是那罗家了,因有个女儿罗三娘做了宝光观的记名弟子,一下子便从寒酸之家变得风光起来,日日都有人来巴结,就是那勋贵人家,也想法设法的跟罗家拉关系。   谁让罗三娘是慕仙观主唯一的记名弟子呢?   而且自慕仙观主四十多年前宣布闭关修行,不理红尘之后,宝光观的实际打理人就成了罗三娘,罗三娘修行不如慕仙,好些需要法术的地方,都是勉强得很,这四十多年来,罗三娘已经年过六十,虽然身体强健,但那一副中老年妇人的模样,远不如慕仙观主有说服力,即使这样,世人也是对她尊敬异常。   若是自家的儿女能有一个有这方面出息的,上官家这几世俱无忧矣。   其实上官兴这是人在局中想迷了,却是忘记了有爹娘给他那些宝贝,他哪还需要羡慕旁人?   云妙好笑地拦住了儿子的举动,道,“兴儿不必,几个孙子孙女我已经都看过了,并没有那等资质。”   上官兴失望地唉了一声。   “不过眼下没有,不一定日后也没有,这个测试灵珠,便可以测出新生婴儿是否有资质修行。”   上官兴将那灵珠拿在手中,感觉冰凉凉的,不由得问道,“这个,要如何用?”   “只需将婴儿手放在灵珠之上,若是灵珠亮起,便表示有资质,灵珠之中会吐出丹药和功法书,以供那有资质之人将来使用。”   上官兴仔细瞧着这神奇的灵珠,心里盘算着,自己年纪也才四十,要不再生几个孩子,说不定就会有资质呢?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抬起头来望着云妙和上官衡,“爹娘,你们留下这些宝贝,莫不是…打算…”   上官衡握住儿子的肩膀,“兴儿,我与你娘亲此后将去极远之地一游,不知归期,这个家,就要靠你一个承担了。也许将来有缘,还能再见。”   上官兴心头难过,低下了头去,“爹娘,那这次回来,便在府里住上几日吧,也好让孩子们认认祖父祖母。”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都是默然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想过要见孙子们,但见儿子这般,也心下不忍。   上官家的几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八九,最小的才六七岁,倒是都继承了上官衡的好相貌,一个个都很是俊美。   其中还有一个孙子长得跟上官衡有八九分像,竟然比上官兴还肖他祖父。   云妙瞧了瞧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又看了看上官衡,轻轻在上官衡耳边道,“子平,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这一位。”   上官衡耳根悄然红了,却是在小辈面前要表现得端庄沉稳,咳了一声,从袖中摸出几样东西来,给几个孩子当见面礼。   这许多的孩子里,只有一个小孙女,年纪十一二岁,生得也很是漂亮,细眉细眼一派温柔,全然不象祖母云妙,想来是象了她的母亲岑氏了。上官衡心下有点失望,看了看云妙,心想,我还是喜欢长得象小妙的。   这两位突然冒出来的老祖父老祖母头戴斗笠,面都不露,见了自己几个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倒是给的见面礼挺稀奇,不是寻常的金玉之类,而是什么发着光的小石头,色泽漂亮的贝壳之类,只有给大孙子的是一把小剑,却说这是子母剑,让他们爹教他们用法。   上官兴却是知道,他手中也有一把子母剑,是他成年时上官衡派人送来的,虽然剑看着普通,却是暗藏玄机,内还嵌着数把小剑,只要按下机关便可射出,端地是神出鬼没的利器。   唉,爹娘的本事,他好似都没怎么学到啊。   小孙女虽然看着温温婉婉,一副小淑女的模样,却是比几个孙子都胆大,手里握着闪闪发光的小石头,虽然也很喜欢,但是瞧着子母剑也很是眼馋,歪头道,“祖母,小四也想要一把子母剑哩。”   “小姑娘家,要什么剑。”上官兴喝斥着女儿。   云妙看着这小孙女胆子这般大,倒觉得有趣,拉了小孙女过来,笑道,“你是叫四儿么,为什么想要剑啊?”   “我想象云家表叔那样,当一个女将军!”   上官兴汗了一把,这女儿从小就愿意学武功,妻子岑氏却是誓要让她成为一位名门淑女,重现上官家贵女的荣光,这母女俩较劲快十年了,没想到还是老的拧不过小的啊。   云妙摸摸孙女儿的头,自我感觉十分地慈爱,有了老祖母的作派了,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玉支来,“子母剑没有了,不过这个可以给你玩。”   “咦,这个跟娘的那个一样。”   她娘岑氏的贵重传家首饰白玉支,她小的时候还偷偷拿出来玩,被打了一顿手板哩。虽然没有要到子母剑有点失望,不过这个白玉支她从小就很喜欢,现下有了一个相似的,也挺开心的呢。   “这个就是仿着那个做的。”云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将其中的机关展示给小孙女看,某块宝石一按就会射出十支细针,某块玉推下就能将玉支变成一把短剑,看得小孙女兴奋不已,两眼放光,嘴都快咧不上了,连边上的孙子们都眼馋得不得了。   “这可是一件利器哦,可不能随便乱用来伤人。”   小孙女紧紧抓着自己的宝贝,生怕被旁边虎视眈眈的哥哥们抢去了,忙不迭地乖巧点头,“是,祖母,四儿一定小心。谢谢祖母赏赐。”   女孩子就是嘴甜会说,云妙被遮在斗笠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孙子孙女也都见过了,上官兴让几个好奇得要死的儿女们各自回了房,叮嘱见过祖父祖母的事不要对外人说起,这些礼物也要收好。   等上官兴再回到厅中之时,却见厅内已经空空如也。   那书案上用茶水写着几个大字,珍重,勿念。   想到爹娘也许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上官兴便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失落,颓然跌坐在椅上。   新月初升,两个衣着布衣的年青男女并肩走在安乐坊夜市的长街之中,那长街两边摊贩相连,叫卖声声,仍然象是四十年前那样的热闹繁华,来往的行人亦和当年那般熙熙攘攘。   河水仍然自安乐桥下静静流淌,春去秋来,河边的来往的人渐渐由少变老,老人换了新人,河边的柳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而这条小河却是永远无识无感,无心无绪地向前奔流着。   上官衡牵起云妙的手,“小妙,当年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便是在这里。”   云妙看着小衡衡一如往昔的面容,露出如花笑颜。还记得那对被惊散了的小情人儿,亦不知他们后来的结局如何。   上官衡搂着云妙的肩头,感到微微的温度自怀中人传来,望着暗沉如夜的河水,只觉得岁月无情,而自己留恋的世界里,唯有眼前人。   这些年,自他知道云妙修道的身份以来,无论是他,还是云妙,都在想方设法,用灵药和灵石甚而双修术来弥补他先天没有灵根的缺憾,如今他以一界凡人之身,可以驭使灵器和灵符,青春永驻,寿至百年,这样的境界,就是贵为帝王,也怕是要梦寐以求的吧?   但是百年之寿亦远远不及云妙的筑基寿元,也就是说,待自己百年之后,娘子又将一人孤身渡过那漫漫年月。他并不怕数十年后,自己难逃殒命,有小妙的陪伴,此生胜过旁人百倍矣。   忽觉得面上温软微润,却是云妙趁人不备,在他的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子平在想什么呢,可是不舍这帝京景物?”   他们这一回就是来告别的,在临去北渺神洲之际,同家中亲人告别,也同生活了数十年的帝京告别。也许这一去,短则数十年,长则上百年。   上官衡搂紧了云妙,感觉胸中满满的都是甜意,“只是舍不得过去同小妙在一起的回忆罢了。”   两人携了手,沿着河堤慢慢地悠然走过,走了也不知多久,瞧见前方是被数十盏各色灯笼照得如同仙宫幻境一般的三层飞檐雕花的小楼,高高地挂着个招子,上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春华楼,虽然是夜里,楼前还时不时的有车马进入,楼中的小二衣着精练,态度热络周到地招呼着。   上官衡瞧着那小楼,道,“听说这几年京里开了家最豪奢的客栈,便是叫春华楼,有的最好的客房,一夜要十两金子呢。”   “嗯,现下的人头脑可真好,能想出这等赚钱的招来。”   云妙附和地点点头。   上官衡拉着云妙的手,尾指突然在她手心里轻轻地勾了下,唇角带笑,眼波盈盈,口气却是淡淡道,“小妙,也不知那十两金子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云妙顿时被这模样的小衡衡迷得找不着北,口干舌燥,“…什么模样?”   上官衡轻声道,“我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的储物袋里好象还有十两金子,反正也将要没用了,不如…   云妙这才意识到这小衡衡是又想着做坏事了。脸上一红,却也乖乖地跟着走,金子什么的,去了北渺神洲就没有用了啊,浪费是可耻滴!   七三 双修   轻纱幔帐低低垂着,镂花的窗格处透进了一丝阳光,调皮地偷窃着室内的温柔旖旎景象,客栈的床本是香楠木的架子床,不过此时上面却铺了一层流光溢彩的丝缎,那丝缎直垂接地,纤层不染,却绝非凡间所能有。   床上的相拥的两人也只盖着一条薄薄的丝缎长被,而原本店中的被衾,却是都被放在屋中的角落。   云妙缓然醒来,星眸半睁,意态慵懒,身子并没有动弹,不过被单下却有一只手在她肌肤上缓缓流连滑行,轻拢慢拈,力道轻轻,好象在按摩,又象是在细细把玩绝世珍品,脖颈上也有温热的细吻渐渐印下,挑动着昨夜数度春风燃尽的余烬。   哼,云妙心想,小衡衡一大清早地便来撩拨姐,也不知道昨夜是谁被姐吃得死死的。   要不是姐现下已经饱食满溢,定然凶猛地反攻回去。   伸出一手阻拦住那做怪的爪子,云妙懒懒地哼了一声,“小衡衡,该起了,你身上可只有十两金子哦。”   其实这房间比之当年栖霞别院的卧房差了许多,不过是地点不同,占个新奇而已罢了。饶是如此,想起昨夜的荒唐,虽然老夫老妻,共同研究双修之术长达四十多年之久,想起来还是有点脸热心跳。   上官衡一手被阻住,却还有另一手,一把将未着一缕的娘子搂在自己怀中,灵丝被单知趣地滑落而下,阳光照进纱帐,那软玉雪光映入眼内,芙蓉帐中散发着微温的馨香。   瞧着小衡衡这般饥渴的目光,云妙伸出手去在他光滑如丝的胸膛上拧了一把,与其说是责罚,倒不如说是调戏。   “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四十多年了,可不腻么?”   话虽是这么说,但小衡衡的身体,她可是没事就喜欢偷瞄的。就好象瞧得多了,又平添了一份依赖亲近,一天总要看个几回才安心的。   上官衡的目光有若实质,在自己最喜欢的美景之上巡视赞叹着,引得那雪脂无瑕的肌肤表面都有些微微的颤栗,那动听悦耳的声音低低道,“不腻,若能时时瞧到,方称吾心。”   话音刚落,胸膛又遭了殃,上官衡微微蹙眉,闷哼一声。   “去,不许胡说八道。”时时瞧到,难不成自己成天光着?哼,被拧疼了吧,可知道姐的厉害了吧?   其实那玉手拧的劲道,嘿嘿,上官衡自然不会告诉小妙自己实际是在暗爽。最好多拧几下,分布的面儿再广一些,就更…嘿嘿嘿嘿。   “小妙,昨日那式,好象有奇效。”   这世上是哪个天才发现了双修术,愉悦身心,又能增长修为,嗯,功德不小啊。   云妙惊喜地双眸一亮,真的,一边伸手握住上官衡的脉门,用神识探察。   果然上官衡的阿是穴处,又多了些灵力光点,看那浓厚程度,已经可以相当于练气七八层了。   当年云妙成亲之后,修练的速度突然快了好几倍,原先还当是换了住所,后来历经怀孕生子之后,她才渐渐发现,原来是跟那档子事有关。   起初还当是自己无意之中采阳补阴了,可把她吓得魂飞天外,直拉着小衡衡问他是否感觉身子虚弱,精力不足等等。   直到小衡衡说自己精力很好,却误会于心,吐吐吞吞旁敲侧击地问是否娘子嫌他那个夜里不够勇猛,云妙这才放了心。不过却也奇怪不已,看着小衡衡气色也似乎越来越好的样子,难道那个还能对双方都有助益?   后来云妙终于在那前辈女修的玉简记事上找到了答案,原来上古修仙界有一派名为青要宗,是专以双修术来修练的,阴阳调合,相辅相成,修练的男女都要比一般的单个修仙者进境快上许多倍,只是这一派要求极严,那结成道侣的必须是心意相通,又全无杂念的才行,因此青要宗的门人并不多,但一旦出现一对相合的门人,那修为必定高于同侪,且往往男女皆俊美无双,常为别的门派所妒,以至于遭了黑手,最终没落。   那前辈女修绛河早年经历坎坷,所遇非人,因此对那青要传说也是报着既羡又疑的态度,还在记述青要事迹的后面加了自己的评语: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更何况千年如一?青要双修之没落,许是因此之故乎?   得了这条提示,云妙想到了当年自己练习姹女真经的做法,将灵气贮存于自身的阿是穴中,也许有了这个办法,小衡衡也能身具灵力,和自己一样的踏入修仙界。   结果他们终于成功了,经过这许多年的练习(窘),竟然叫这两只琢磨出适合于他们的双修之术,使得小衡衡也身具灵力,达到了练气期的程度,只是要如何筑基,却还有待于探索。   云妙感到上官衡的进益,心下欢喜,搂着小衡衡的头,印下无数热吻,结果就变成了这两只又开始新一轮的双修…   当这一对神清气爽的男女从楼上走来来退房的时候,那掌柜的心里还想,这一对可真是算得准时啊,再超过片刻,可就算第二天要再收金子的啊。   不过这一对衣着虽然普通,出手却相当大方,那俊美公子,好象心情极佳,随手赏出来的银子看也不看,都是十两大锭的。掌柜的得了赏,半天都还是美滋滋的。心里直猜测这一对必不是正头夫妻,肯定是来偷欢的,再不就是私奔来的,不然也不会相互含情脉脉得令自己这半老头子看了都脸红心足啊!   这两只吃饱喝足,来到宝光观附近。   这数十年过去了,宝光观还是如昔日一般,背依青山绿水临边,四周是森森古木参天,高崖流泉相伴,观前高大的牌楼上书三个金光大字,楼前宽阔的一色汉白玉的砖石铺地,可容上万人同时朝拜,又显示着皇家道观的尊贵。   代观主罗玉机正是当年的罗三娘,自她成为慕仙的记名弟子以来,不过一年左右慕仙便宣布闭关修行,实际上是去了北渺神洲,这四十几年里,罗三娘便隐隐把持了宝光观的大小事物,虽然她的修行低微一直在练气四层停滞不前,但有宝光观几百年的名头压着,身后还有那闭关的慕仙观主,世俗还是对她尊重有加,连带着罗家也沾了不少的光。   罗三娘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虽然看着比一般的老妇要年轻些,但还是皱纹横生,尽显老态。   只有细看才能看出一点当年那不拘小节的年青女郎的模样来。   如今她穿着一身道家青色丝料长袍,正站在铜仙台之上,望着巨大仙人铜像,凝目深思。   当年她不过十一二岁时,偶然被宝光观主玄云发现,道自己有灵根,可以收为外门弟子。只是要秘而不宣,自己自然是喜出望外,被从天而降的好运砸晕了头,想也不想地就应了,修习那观主给的功法,那功法果然神奇,自己修习了之后,耳目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身子也康健许多,从不生病。   最令她芳心暗喜的是,观主自从收了她为弟子之后,虽然再未见过他,却是让他的亲传弟子慕仙仙师来给自己送修练所需的丹药和用具,那慕仙俊美出尘,有若谪仙,神情虽然长年冷漠不变,仍然令她心动神迷,暗自倾心,只可惜慕仙一年之中也只过来一两次,来时也只放了东西,有时一句话不说便要走,自己想引得他多说一两句话都图谋不成。   从玄云仙师逝去的那一年,慕仙就再也没有来给自己送过药,好几回梦见了慕仙,拿着仙药,关心地问自己修练进境如何,还对着自己莞尔一笑,直如天仙化人,然而一旦醒来却只是黄粱一梦,一室月光凄清。   后来家中人给自己寻了亲事,道是那个家资富庶,虽为继室,那人也是相貌堂堂的好男子,可是她心中已经然装满了慕仙那谪仙一般的存在,哪还会在意那凡人的平头男子?   为了将来,她拼着名声不要,跪在观前,求慕仙一见,但慕仙却是如从未见过她一般,只令道僮出来打发她回去。   那时狠劲发作,她当众便道,若是慕仙不收她进观,她就跪死在观前。   虽然围观的人成百上千,对着她指指点点,她亦不在意,只求能见那个眉目清雅冷清的男子,即使不能长陪在侧,也求时常一见。   罗家的人带了绳子要绑她回去,她从怀中摸出尖刀以死相胁,罗家人担心观前见血,会惹得观主动怒,这才放下话道罗三娘从此不再是罗家女,生死无干。   罗三娘一直跪到意识不清,眼前发黑地倒下。   不过,再醒来时,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只不过,名份却变成了慕仙的记名弟子。罗三娘并不太在意,她相信,那位仙人般的小道长,也有七情六欲,总有一日会被自己的痴心打动。   然而,这一片痴心,不过一年就落了空。   慕仙将她叫去,告诉她自己即将远行,归期不定,给她留了几样丹药便让她退下了。   罗三娘还清楚地记得那漆黑的眼眸中,是毫无感情不染任何牵绊的冷漠,自己的痴心妄想,终于在那一刻成了笑话。   她大哭着诉说了自己的刻骨相思,却只换来一声叹息和一句我本无心的回应。   她还记得最后慕仙飞身上了铜仙台,那修长如青竹挺秀的身影在虚空中渐渐消失,那眉眼空茫中望着遥远天际,带着一丝寂然,她这才明白,原来慕仙离自己这样遥远,这样的高不可攀。   七四 传送   罗三娘独立在高耸巍峨的铜仙像前,不由得泪眼迷朦,她以为这宝光观主之位贵为国师,慕仙总有一日会返回来的,可是三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这一等,便是四十多年!   红颜弹指老,青丝变白发,她知道自己的寿元也最多再有三四十年,假如有一天慕仙真的回来的话,她那时也许已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妪,又或者已经埋骨观中…   不!不要!她不要那样的凄凉下场,就那样默默死去好象路边的野花开谢一样在那人的心中留不下半点痕迹,她绝不要这样!   罗三娘想及此处,岁月侵蚀过的面庞上不由得换了一种类似于狠厉的表情,对着虚空发出一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笑声。   “慕仙,四十二年了,你竟然毫不留恋这人世间的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么?”   罗三娘站在铜仙台之上,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的连绵屋宇,宫室森森。   “假如有一天,你回来了,看到你从前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一定会有些惊奇吧?”   “这样,…你就会记住我了么?”   罗三娘目光发直,嘴里发出一串古怪的笑声,好象眼前已经看到那个清冷如仙的人面上显出了惊怒交集的神色。他会记住这毁灭,会记住自己!   我是罗三娘,罗家胆子最大的女儿!   既然得不到,就毁去吧!   她心里感到一阵快意,猛地抬起了双手,掌中赫然是十几张引雷符!   数十张暗黄色的符箓在空中飞舞,好似有神魔之力将它们托举着,道道灵光在符纸上发出细小火花,天边忽然一片暗沉,浓云迅速在宝光观上空集结,好象一个浓厚暗黑的铁罩将宝光观团团笼罩起来,观中正各司其职的道童和杂役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仰头看着天,面带着惊惧。   罗三娘却是面带笑容,仰头瞧着这天变异象,向天空伸出双臂挥舞,在高台之上纵声大笑。   这几张引雷符还是慕仙临走时,留给自己用作宝光观祈雨的,还特意交待一次只能用一张,不然将有异象灾祸,如今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异象灾祸,能否把宝光观夷为平地!   “哈哈哈…”   记住我吧,是我,我毁了这一切!   正狂笑高歌的罗三娘忽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两个人影出现在铜仙台之上。   正是一对青衣年青男女,生得都是异常俊美,且女子居然有几分面善,却是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而更令她惊骇的是,这一对也是修仙中人,以她练气四层的修为,远远看不出来他们的境界。   但她既然已经抱定与宝光观共灭的念头,自然就不怕什么高阶修士,反是厉声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却理也不理她,只向男子道,“子平,引雷符已经发动,已不能收回,只能用五灵神龟阵了。”   那男子点点头,手一伸,一面罗盘样的东西已经出现在掌中,材质乌黑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那男子在罗盘上迅速点按了几下,但见一道五色灵光冲天而起,自内将整个宝光观笼罩其中,与那天上降下的浓黑暗云相抗。   “多管闲事!”   罗三娘虽不认得这二人,却也看得出来这是要护下整个宝光观。   不行,不能功亏一篑,罗三娘势如疯虎,张牙舞爪地就朝那发动阵法的男子扑去。   却是身子一轻,一道银影已经缠上了自己的腰际,下一瞬,她的后背已经重重砸上了铜仙像,又弹落到了地面,罗三娘只觉得背痛欲裂,胸口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怒目瞪着那手执长鞭的女子,若是身子能够动弹,她恨不能扑上去撕咬,都是他们破坏了自己最后的愿望!   那女子朝她望了一眼,目光中有几分鄙视,还带些别的含义。   “冥顽不灵!”   话音刚落,便见天际墨云重重,十几道狰狞闪电如惊蛇一般,来势诡异,猛地劈向了宝光观上空,却为那五色圆罩相挡,灵力相击,发出震天巨响,一时间,整个宝光观除了这巨响之外,听不到任何旁的声音,而那连续不断的相击巨震,竟然使得宝光观的所有屋舍都象处于地动山摇一般,摇晃起来。   脚下的铜仙台也开始微微震颤,云妙在心中啐了一口,还有比自己两人更点背的么。   一来就看到这疯子罗三娘在放出大把的引雷符,这东西可是随便放着玩的么,一旦威力全开,不仅这几百年的古观要陷于一旦,连那深藏于铜仙座下的传送阵法,只怕也要遭到破坏。   这可怕的破坏力惊人的疯子啊!慕仙你走的时候怎么把宝光观交与这么一个疯女人啊!这什么眼光啊,又或者慕仙你是有多恨宝光观么?   或者你要玩自毁也等俺们两口子都传送过去了再说啊,…嗯,那也不行,万一那北渺神洲不象传说中的那般好,俺们还是要回来的!   云妙心中恼火,长鞭迭出将罗三娘的几处大穴一气都点了,罗三娘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那雷电不断地劈在光罩之上,巨震连连,宝光观里的众人都已吓得心胆俱寒,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抱着头,捂着耳朵,直念着仙师保佑,期待这场灾变赶快过去。   大约过了有半柱香的工夫,雷击之势终于弱了下去,当最后一道闪电劈下之后,笼罩在宝光观上空的黑云倏然而散,五色光罩也随之淡去,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直射进来,望着恢复如常的天色,宝光观中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却是惊奇方才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异变?   那被放在地面的罗盘也灵光尽失,有如一块破铜烂铁。边缘处还崩坏了几道裂纹。   上官衡拾起那防护法器,微微遗憾,“果然还是只能用一次。”   还是因自己灵力所限,制出的法器都只能用一两次便得重新修理。而越是威力高的越是寿命短暂。   一只柔软的小手挽住了他左臂,只听云妙微笑道,“只要管用就好。反正有你在,还会有更好的。”瞧着他的目光中满是赞赏与信赖。   “好。下次再做新的。”上官衡点了点头,握住娘子的小手,只觉得混身满是斗志。就不信本公子做不出一个完美耐用的法器来!   小夫妻俩经过倒在地上的罗三娘身边,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地走开了。   云妙虽然对她起意要损毁宝光观的动机有点好奇,但是也懒得等她醒来再问了。   还是去瞧瞧那法阵要紧。希望方才的震动没有影响到那传送阵。若是,云妙可真是不客气地回头来宰了这疯女人了。   绕到铜仙像身后,果然在座下发现了一处幻阵,看手法是筑基所为,想必这是慕仙临行前布下的吧,云妙解了幻阵,果然在座下露出一个黑暗幽深的洞口,云妙将神识放了出去察看,确定没有危险,便拉着上官衡一同跳了进去。   那传送法阵,果然和慕仙所述一模一样。   洞壁之上的自述正是那位初建宝光观的修士所留。   而那传送法阵就在洞中央的石壁之上,但见五处石槽分布如五星,那刻划其中的符文晦深难懂,云妙将那符文拓了下来,收入空间之内。这才拿出灵石来在石槽装上,准备发动法阵。   看着这法阵倒似并没有被损毁的模样,云妙微微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同上官衡说笑,“这个地方虽说不是什么特别隐秘,但要找到还真不容易,这洞的周边都是可以隔绝灵力波动的黑石,难怪宝光观历任观主在铜仙台上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也都没发现。幸好慕仙的心细,才能发现。”   上官衡微微点头,云妙与慕仙的结识,小妙十几年前就跟自己说过了。不过,此时到了传送法阵前,他心里却忽然一动,问道,“小妙,慕仙是何时跟你说的这处阵法?”   “四十几前吧。那时兴儿还没出世呢。”   云妙正摆弄着阵法,随口答着,却忽觉不对,心道不好。   待回头,才发现上官衡很少见地脸色阴沉,目光愤怒。   “哼,慕仙这竖子!”   那时他们刚刚新婚,兴儿也才几个月,这厮就用传送阵来勾引娘子,其心可诛!   还好娘子抵抗住了诱惑,不然小妙若是到了北渺神洲,上天入地,自己可到哪儿去找逃妻去!   云妙心虚地摸摸鼻子,好吧,她这还没说慕仙邀请她一道传送呢,小衡衡就气成这样,那要是说了,小衡衡还不得炸了毛?   “子平莫气莫气,我们修仙之人,可不能暴燥易怒的,…那慕仙也是一片好意…唔…”   一句话未完,红唇就被紧紧地堵住了,上官衡很少这般用力地亲她,象是狂风暴雨般的疯狂,起初的惊讶,被在腰间轻柔护持的动作所抚平,小衡衡只是在妒忌,并没有生自己的气。   云妙放心投入地与上官衡唇齿相缠,这两人亲热得都有些忘记了场合,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上官衡道宣布主权地搂紧了娘子纤腰,赌气地道,“到了北渺神洲,小妙若是见到了慕仙,也不许理他!”   云妙乖顺无比地点点头,“都听相公的。”   北渺神洲地界辽阔,不啻是中土的两三倍,她一点也不觉得能遇到慕仙,不过还是安抚下妒忌中的小衡衡才是正经。   上官衡这才多云转晴,面露满足的笑容,心想,慕仙小道士啊,你一边去吧。娘子是我的,休想打坏主意。   二人手拉着手,站到了法阵当中,按下了那开启的机关,一道强光突然自内而发,将两人完全地笼罩…   七五 初临   白光极其强烈刺目,双手紧握的两人不由得同时闭上了眼睛。   身子一轻,如同漂在了空中,又好象自深崖而坠,却总也坠不到底的感觉,云妙觉得这传送的时间漫长无比,想用神识去看看上官衡的情况,却骇然地发现神识居然动用不了。   云妙失态地握紧了上官衡的手,得到同样的反握才略觉得安心。   心里却想,莫非这传送阵若传送的路途极远的话,就是这般漫长?   忽然一种怪异的力道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紧接着便觉得如同万蚁噬身,那种尖锐而细碎的痛,甚至好象身体内部也有有数不清的恶蚁在吞噬着,将她啃得什么都不剩。   神啊,这什么传送阵,莫不是骗人的吧?其实是个断魂阵,莫怪慕仙一去数十年都不见回转呢,只怕是也早已灰飞烟灭了吧。   云妙想发声来问问上官衡的情况,此时她只能感到痛,连自己的手都感觉象是不存在了一般,想来上官衡也是一样的煎熬。   正当云妙开始后悔踏上这见鬼的传送阵时,她突然有一种飘然无物之感,好象变成了一抹灵魂游荡在虚无天际,什么手脚胳膊腿儿都好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五觉全都闭塞,正和当初她自爆过后进了小墨空间的感受一般。   完了,姐又身灭了。这回还是自找的。   可惜的是,小衡衡也被连累了,若不是姐想来北渺神洲,只怕小衡衡还留在中土做上官家老太爷呢,闲时逗逗孙子孙女什么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妙终于感觉到了身躯的存在,她没有死,还活着!   猛地睁开眼,入目尽是荒凉一片。她正躺在黄泥地之上。   不过她也顾不得细看眼前环境,忙转头去找上官衡,这一瞧却是心中哇凉一片。   上官衡并不在她身边。   云妙急得从地上爬起身来,张皇四顾,但见身处一片荒原,黄中带红的泥土地面干得有些龟裂,在泥地上四处散落的巨大石块形状怪异,颜色是诡异的血红色,几株稀稀拉拉的树木生得并不高大,却是从枝叶到树干都是一片焦黑色,那枝干枯细瘦,形状纠结扭曲,好象是干渴而死的厉鬼向苍天伸出的爪子。   云妙抬头看看天空,好吧,太阳还在,只是却好似被黄沙蒙了好几层似的,冰冷冷的没有温度,无精打彩地悬挂在天际。   空中没有一丝风,这片荒原一眼望不到头,除了云妙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活人。   上官衡去了哪儿?   而且这种地方,那里有什么灵气。简直比中土的凡间还不如。这就是传说中灵力浓郁,遍地灵草灵兽,灵石矿藏丰富的北渺神洲?   这坑爹的传送阵,该死的北渺神洲!   云妙很想哭。   可眼下哪有哭的时间,还是找上官衡要紧,他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希望离这里不会太远。   “子平,子平…”   云妙冲着荒原放声大喊,同时外放出了神识在方圆数里内仔细搜索。   “子…”   刚不过唤了三两声,云妙忽然感到地面剧烈震动,云妙警觉地放出小墨(谢天谢地,小墨还在),踏剑疾速飞起。   将将飞在离地面一人多高时,就见云妙脚下的黄泥土地轰然向外裂开,干涸的土块快速无伦地翻卷起来,如同有一个巨大的铁犁被人用强力自土地中推过。   一个巨大的东西自地底钻了出来,云妙还未看清是什么,便感到腥风袭面,一道巨大的黑影朝着她的腿就劈了下来。   云妙默念灵诀,小墨如同水中游鱼一般灵活地朝侧上方抬高了数十丈,躲过了这一击。   站在半空居高临下的云妙,这才发现原来自地底钻出的是一只巨大的暗黑色蜘蛛,居然还是四阶妖兽!身躯庞大,几乎有一间屋子那般大小,浑身上下长满了黑色的刚毛,四只跟碗口大小般的眼睛闪着红光,八条折起来的毛茸茸的长腿如同树干般的粗细,爬动起来极是灵活快速。   见攻击对象已经飞至半空,那蜘蛛妖兽居然用四支后腿撑着,人立而起,头部的两只螯牙如同扇子大小,未端尖细,寒光闪闪,瞧着锋利不亚于玄铁制成的刀剑。   云妙在凡间也算历练过好些年,各种怪兽毒虫也见得不少了。却还是头回见道这般恶心恐怖的,正要庆幸自己身在半空,这蜘蛛妖兽够不着自己时,却见那蜘蛛妖兽头部翕张,一根大如水桶粗的东西伸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喷射出一道腥臭无比的毒液,云妙赶忙捏诀高飞,还好飞得够快,只是在小墨剑身上沾到了一点。   看着那黑乎乎的,粘腻腻的东西,云妙就直犯恶心。   这四阶的妖兽以她筑基七层的修为要灭掉自然不难。不过看这蜘蛛这般恶心的模样,云妙实在不舍得用自己的攻击灵器,伸手取出三张烈火符,就冲着蜘蛛妖兽甩了出去。   那烈火符于半空中便开始燃起,轰然爆开成三团烈火,直扑向正狂喷着的蜘蛛妖兽,将巨大蜘蛛笼罩在火中,只听那蜘蛛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云妙微微扫向别处,心想,叫你乱喷,看姐不把你烧成爆烤蜘蛛!   哎,刚来就遇到等阶不低的妖兽,不知道小衡衡怎么样,小衡衡的灵气都是缓慢增加的,攻击法器也都是只能用一两次,要是遇到一只这种的还好说,要是一连遇到个几次,可就危险了啊。   忽然腥臭再度来袭,云妙这回有点愣神,躲得略迟,衣角便被溅了上星,结果好好的一件灵丝裙上立时便被腐蚀了个大洞。若不修补,怕是不能穿了!   再看那蜘蛛妖兽,烈火已灭,不但毫无受伤的迹象,反而和吃了大补丸一般,更加精神得张牙舞爪了。四只前爪在空中扑腾着,乱喷出来的毒液也高了许多,在空中都能形成一片毒雾了!   哎呀,莫非这东西是火属性的?   云妙这才反应过来,若这只妖兽是火属性的,用烈火灵力的攻击但无用,反而会让这妖兽的灵力增加。难怪更欢腾了呢。   好吧,姐换个寒冰符一试。   一甩又是三张寒冰符!但见这寒冰符在半空中便联成一片,好象一道小型的冰山直直冲着那蜘蛛妖兽压下,那蜘蛛妖兽正狂喷着呢,冷不丁地受此一击,发出了一声嘶吼,身子一扁,被冰山压进土里半个身子。不但喷不了毒液,连八只爪子都断掉了两根。   见蜘蛛妖兽身形停滞,云妙又扔出去几道疾风符,如同道道利刃自空中疾落,将被冻得僵硬的蜘蛛妖兽切成数段,蜘蛛眼睛,长腿滚落了一地。   世界终于清静了。   云妙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北渺神洲出产的,若都是这般的东西,可真是太闹心了!   方才那恶斗,虽然是一面倒地自己稳占着上风,可是光瞧着这大蜘蛛的模样可就要恶心死姐了。   姐可是一向都喜欢看美好的,可爱的事物来着。天天瞧多了这些毒虫,世界都灰暗了啊。   嗯,等找到小衡衡,俺们就找找看有没有能入眼一点地方,若是没有,俺们还是收拾收拾回中土去吧!   不过,看自己穿过来的那景象,怕是那传送阵是单向的了,若要回中土,只怕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神识忽然觉得在小墨空间里的小雪一阵闹腾,想来是小雪想要出来了。   云妙放出了小雪,那小猴子立在云妙手掌上只是灵活地左右四顾了一番,便嗖地跳了下去,朝那大蜘蛛被切成数段的尸体蹦了过去。   “小雪,快回来!”   好恶心啊,云妙连多看一眼都不想,小雪居然还要站在那尸体上,扒拉来扒拉去。   好吧,云妙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许小雪跳到自己身上。   “吱!”小雪小小的身子举着一颗暗红色的圆珠,那圆珠都是小雪的两倍大了,幸好小雪身为四阶灵兽,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妖丹?”   云妙拍拍额头,都忘记了四阶妖兽一般都已经有了妖丹了。不过这东西,当年在通微村,小龙龙的爹娘给的抚养费也有不少,所以云妙也不算太稀罕。   见小雪跳到飞剑上来,放下妖丹,冲着云妙讨好地叫了几声,这些年同小雪相处,阶位越高,小雪也比从前更通人性,云妙便知道它的意思了。   “嗯,既然是你找到的,这个就归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雪乐得蹦了好几下,张开嘴就将那妖丹啃了下去。速度奇快,云妙都没看清小不点的家伙是怎么把比自己大两倍的东西咽下的,也没来得及阻止。   “贪吃的家伙,就不嫌撑么?”   见小雪吃饱了撑得小肚圆滚滚的,趴在剑身上的模样,云妙不由轻笑出声。   转而想起下落不明的上官衡,又蹙起了眉头。   但听得不远处又有一处地底发出轰然声响,跟方才那只蜘蛛妖兽出场时一般无二,云妙这回用神识探查,发现这片荒原地下还有不少蜘蛛妖兽,甚至还有五六阶的。   无心去杀这些丑怪的家伙们,云妙忙着驾起飞剑,于地面数十丈处飞行,神识全开,寻找着上官衡,同时准备着找一处看着不那么令人郁闷的地方。   七六 恶斗   这片荒原还真是该死的辽阔,云妙驾着小墨飞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算看到边缘,眼内瞧见几丝绿意,心境也略觉放松,只是方圆百里内都没有寻到上官衡的踪迹,云妙仍然担心不已。   她后悔万分当初没有在彼此身上放上传讯符——本以他们两个是不会分开的。   荒原边上是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的另一边倒是郁郁葱葱,林木茂密,时不时有各种动物在林间穿行,大多是二三阶的妖兽,也有四五阶的,形状奇异,有那长得象一朵花却是生着脚能四处跑动的妖兽,还有在空中漂浮的东西,外形好象大朵的棉絮一样,却生着透明的小眼睛,突然暴击着张开白云一般的大嘴,吞食过往的飞行生物。还好云妙将飞剑的高度控制得离地有数十丈,不然就要跟这些东西撞上了。   小雪本来在剑上东张西望地看风景,见着那棉絮妖兽也不由得吱了一声,趴到云妙脚后,伸了爪子捂住眼,躲在云妙裙边。   这里的种种生物,不仅云妙从未见过,就是各种典籍里也没有记载。   林中倒有也有些充满着灵气的花草,只是云妙眼下正着急,也没心思去摘。   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云妙终于飞出了森林地带,见到一处山谷间似有村落,便降下飞剑,在无人处落地。   这里倒真的有些符合传说中的北渺神洲了,灵气也浓郁得多,远处的的村落看着只有十来户人家,倒真是个小村,但那灵气波动却显示着这里有修仙之人。   云妙不敢拿大,并没有放出神识来探查,只是隐身远处,以目视观察了一会儿。   这村中的房屋都是圆顶的,用白色的石头修建而成,看着好象一个一个的大白馒头分散在山谷间。   路上来往的人衣着奇怪,样式与中土截然不同,男人都是穿着麻衣,那麻衣的袖子和下摆都短得多,露出前胳膊和小腿,脚上穿着草鞋。有的人可能要富庶一点,身上还会加一件毛皮做的背心,看着手工十分粗糙,充满了古朴简陋的气息。   此时的天气若在中土算是寒冷的深秋天,这些人的皮肤就那般地露在风中,大多都是深褐色或古铜色。看着肌肉虬结,十分健壮,丝毫也不显得畏寒怕冷。   这些人里有些是炼气修为,最高已经达到了炼气七八层。云妙猜着这个小村可能和通微村一样,是个修仙小村。   有些白色小屋前用木栅栏围成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外形象狼狗一样的长毛小兽在走来走去,看护着家园,瞧着也至少是一阶灵兽了。   她看了半天,没在路上看到有女子。这让她心里有点犯嘀咕。   她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在空间里挑了件最不起眼的粗布男装,和一件毛皮的马甲,这些还是和上官衡一起游西南大山时穿的,夫妻俩那时候都着男装,瞧着象是一对好兄弟,路过某处村寨,还差点被寨主的两个女儿瞧中了要招为女婿,还好哥俩跑得快…   云妙想到不知所踪的上官衡,不由叹了口气,把衣服换了,将一头青丝也罩在毛皮帽子下。取了镜子来看,但见一个眉清目秀俊美的猎户就此新鲜出炉了。   脸还是太白了。   她取了药汁在手脸上涂抹,直到自己的肤色看着跟那些村民差不多了,才算满意。正要入村去探问消息。忽然听见自森林那一面传来骚动声。   而原本正在路上的的村民听了却是面色大变,高声呼喊着,“药首!药首!”   但见那十几座小屋前的人全都惊惶地呼喊着什么,纷纷关门闭户,顷刻间这个小村子外面便一个人也不剩了。   云妙反应了半天,才觉得那人可能是喊妖兽两个字,看来北渺神洲的语言跟中土并不大一样,若只是发音的语调有异也还罢了,若是完全不一致可就太悲催了。   她还指望着能从北渺神洲的本地人那里多打听些事,好找到上官衡呢。   据目测,那骚动的方向是对面过来的,若是有妖兽也是要先经过小村,她想了想便没有离开,只是躲在藏身的角落里仔细观察。   果然见得烟尘滚滚,数十头幽冥狼奔腾着冲了过来,当先的是一头有两人多高的四阶幽冥狼,双眼大如铜铃,发着血红的凶光,但见狼群先在村边的一个小石屋外绕了几圈,那为首的幽冥狼仰天长嗷一声,旁边的三阶幽冥狼也纷纷嗥叫相和。   那些石屋里的人似乎是被吓得厉害,整个山谷便只能听到数十头凶恶的妖狼齐声嗥叫!只觉得阴风惨惨,恐怖骇人。   哎呀,姐从前那些历练里都还没遇到过这么多这般凶残的妖兽呢。一般都是一对一,最高不超过三阶。果然北渺神洲就是不同啊,姐从前见过的跟这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但见那些幽冥狼围着那座小石屋开始口吐冰刃,一道道的冰刃在石屋上刻划下深深的划痕。那些狼倒不愧为上了三阶的,知道只攻击一处地点,那石头虽然坚硬,但若是听任这些狼攻击下去,只怕这石屋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破个大洞。里面的人可就遭殃了。   云妙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帮,她对付一只四阶幽冥狼是毫无压力,但是有那些三阶的在一旁,她还真是有点犯怵,而且还不知道这村中人对外来人是否友好,万一自己好容易打退了幽冥狼,这些人反而攻击起自己来可怎么办?   还是决定等等再说吧…   忽听位于村子正中的一间小石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骨笛声,这骨笛声一起,所有的石屋都起了动静,异常齐整地自屋子的窗口中射出道道利箭!   但听哧哧连声作响,利箭破空,每支箭头上还闪着暗红的光芒,竟然是带着火灵力的攻击!   一只幽冥狼躲闪不及,身上连中五箭,嘶嚎一声,轰然倒在了石屋之前。   云妙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石屋的修建,也十分有讲究的,即无论是哪一处石屋被围,周边相邻的石屋都可以从四面施以援手,那落在边上的石屋,射程不到之处,那石块也修筑得极厚,至少有旁边的三四倍。   那只头狼长尾如同钢鞭一般摆动,将攻击来的利箭都扫落一边,怒嚎一声,驱使其它的狼加快攻击,不过一会儿,就见得那石块已经有了些松动。   射过来的火灵箭也急速了许多。   转眼间又有数头狼倒地,但见血腥满地,怒吼声声,冰刃与火箭齐飞,虽然只是一个小村和几十只狼的较量,却也充满着心术的搏弈与冷酷杀机!   头狼忽然仰天长吼,声调比之先前更为狠厉,而两只中了火灵箭的幽冥狼挣扎着冲到石屋最前方,其余的狼象是有同识一般向后退却。   似乎从石屋里发出一声惊呼,而那两只带伤的幽冥狼却是直直地冲着石屋撞了上去,但听得轰然巨响,两头幽冥狼的血溅红了半空,而那石屋也终于破了一个大洞。   这些妖兽已经有了如此灵智,竟然知道用同归于尽的战术!   石屋里是一家四口,一男一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石屋已经破,便自屋内惊惶地逃了出来,那男子双手执一把大刀,将家人护在身后,那女子妆扮也和男子类似,只是麻衣长些,毛皮背心紧身一些,露出了姣好的身段,背后背着箭筒,双手拉满了弓。   那两个孩子也不过十一二岁,虽然见到这么多狼吓得哆哆嗦嗦,但手上握紧了小刀,勇敢地保护着男子的后背。   一头幽冥狼弹跳而起,直扑向两个孩子,那女子发出一声惊呼,男子的大刀抡起劈向空中的狼,然而另有两头狼自侧面扑过来,一口咬向了男子的大腿,而外围的风刃则毫不停息地冲着这一家人袭来。   云妙终是生了恻隐之心,放出一只阵盘,将那一家人护在阵中。   本已经胜利在望,忽然见有外力插手,那头狼怒吼一声,朝云妙这个方向瞪过来,眼露凶光,就要扑上来发出攻击。   云妙将自身威压外放,那妖兽何等灵敏,自然能感到面前这人不是自己这一群狼能对付得了的。顿时熄了威风,低下头去,那其余群狼也垂下了头,身子发抖。   那头狼见云妙并没有要将它们杀灭的意思,便呜呜叫了几声,领着余下的二十来只狼飞奔而去,有如逃命,只是在将入森林时,又回过头来望着石屋村,发出呜咽般的悲声来,群狼相和,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凄惨,也不知是否为将才死去的同伴致哀。   云妙一扬手,收回了阵盘,被从天而降的阵盘保住的一家人如梦初醒,上前拜倒在地。   那男子不顾自己的腿上伤口还滴着血,对着云妙连着磕了几个头,面现感激之色,说了一长串的话,云妙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真是语言不通啊。悲剧啊!   云妙傻眼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七七 白石   云妙忙做手势让这家人都起来,“快起来吧。”   那男子闻言一楞,与一边的女子对视一眼,快速地说了几句话,起身朝另一个石屋走去,那屋里也走出两人来,一位看着年纪有五六十岁了,修为大概在练气七八层,眼光锐利,面上的神情却是温和的,另一人则是个中年,看面相当是老者的儿子。   此时其他屋子的村民也都开了门出来看,云妙察觉出这这个些人的修为最高也就是那老者了,到也放心地任那好奇的目光打量。   那老者走上前来,对着云妙鞠了一躬,起身抱拳道,“我是这村里的村长,名叫荣哲,方才多谢仙师出手,救了我们村人性命。”   语气说得十分恭敬,却带了点小心翼翼的防备。用的也是中土语言,只是说得很慢,语调也有点怪异。   唉,终于可以有人能沟通了啊。   云妙松了口气,微微客气了几句。   通过和老者的一席交流,云妙才知道原来北渺神洲幅圆辽阔,地理复杂,山川高原湖海江河应有尽有,因此语言也是多种多类,常常是隔着一座山,两边村子的语言就有些不通了。   幸好还有通用语,这通用语跟中土的语言很相似,一般只有见多识广的人才会一点,象这小村,也就是村长年轻的时候到过城镇生活,学过一些才能跟云妙交谈。   这个小村名为白石村,位于妖兽林的边上,时常经受妖兽的侵扰,因此才将村子的布局弄成这样可以防备妖兽来袭。   这村里以猎妖兽为业,不过他们的修为都是练气期,常常是三五人成群,才能猎到一两只三阶妖兽,一般都是猎些一二阶妖兽,取其妖丹和兽皮,肉便当做日常口粮。那些得来的妖丹和兽皮便送到附近集市上去卖。   往常妖兽来袭,也多是十几只一阶或二阶的,顶多有只三阶的,象幽冥狼这样来得这般多,而且还有狼王带领,还是头一回,若非有云妙,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被灭掉一半了。   云妙瞧着这老者的话有些不尽不实的样子,却也是懒得追问,只是问了下村民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陌生的年青人,村民们听了老者的话后都是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云妙心中失望,又问了最近的镇子大致方位,便欲告辞。   有好几个村民却突然冲着云妙就跪了下来,嘴里还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云妙不知何意,转回头去看那村长。那些村民见云妙听不懂,便对着村长比手划脚地说了一通,听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荣哲面上有点挂不住,冲着云妙陪笑道,“他们是觉得仙师有大恩于我们村,应该留仙师多住几天,好让我们尽一下心意。不知仙师可否赏光?”   云妙摇摇头,“我还要急着寻人,不能久留。”   心想,看这些人这么激动地想留人,莫不是想留下姐当他们的护村人吧?   可是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呀。   那些村民又哇啦哇啦地跟荣哲不知讲了些什么,荣哲略想了想,便道,“仙师急于寻人,我们虽然修为不高,却也帮得上忙,这妖兽林地一带共有十三个小村,互相之间都有通信,仙师不如在我们村住上两天,这两天之内,我们会联络各村,帮着一同查找那人的下落,仙师看意下如何?”   荣哲察言观色,以帮着寻人来交换云妙住在本村两天,倒也算得是老谋深算。   云妙想了想,这人的主意倒也不错,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村民们听说云妙愿意留下,都面露喜色,发出一阵欢呼。   云妙有些无语,只不过是住个两天,有必要这般高兴么。   这村里共有二十来个成年男子,那家的屋子被妖兽毁了,便一起帮忙,把那石屋给修建完好。   村长荣哲并没有动手,而是招呼着村中妇女,给云妙腾出了一间单独的小屋,请云妙进去歇息,自己也进了屋陪在一边聊着天。   这石头小屋在外面看着很小的样子,等进去了发现空间还挺大。   屋子里的阵设十分简陋,一张木头钉成的长桌,桌边铺着数张兽皮垫子,墙上持着几个兽头和尖牙,还有弓箭,别的便再无装饰,比起云妙在中土各处游历时见过的乡村民居来,要简陋不知多少倍。   那荣哲毕竟是一村之长,长多识广,云妙也乐得多聊几句,好打听一下这陌生大陆的情况。   荣哲当着云妙的面,命人将传信蜂带上来,原来这传信蜂是一种善于飞行寻踪的妖虫,个头大如麻雀,经过驯化之后可以充当信使,北渺神洲中很多偏远的村子就用它来代替传信符。毕竟传信符虽然方便快速,却是消耗品,用一次就没了,不如传信蜂一只可以用上许多年。   荣哲写了数十张小纸条,然后绑在传信蜂的背上,将十来只传信蜂依次放飞出去。   那被救的一家人的两个少年,从家里端着些干果和肉干还有清水,放到长桌之上,意为送给云妙吃的,那个大些的少年行了礼便退下了,那小少年却是磨蹭着退到了门口,却用一双溜溜的大眼睛偷瞄着云妙,舍不得离开。   荣哲招了招手,示意那小少年过来,小少年乖顺地坐在了桌边,一双大眼睛瞧瞧云妙,又低下头去。   荣哲冲着他说了几句话,那小少年也回了好几句,神色有些兴奋。   荣哲发出一声大笑,对云妙道,“这小家伙名叫阿乌,他说佩服仙师的本事,想要给仙师当个侍童哩。”   这句话虽然用的是通用语,但小少年阿乌也知道荣哲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偷偷地抬起眼带着期望瞄了下云妙,又急忙垂下眼光。   侍童?   云妙听着就是一愣,看着这十岁左右的小少年虽然肤色黝黑,却是浓眉大眼,鼻直唇厚,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体内还有三系灵根,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不过,姐真心没想过要养成少年啊,姐的四五个亲孙子还没亲自教养过呢,姐可不想当老妈子来带孩子。   荣哲忙道,“阿乌这孩子很聪明,学体术很快,又有三道骨,留着他将来可以帮仙师打理不少琐事呢。若是签了主奴契,他就一辈子都听仙师的吩咐了。”   那小少年也顾不上害羞,抬起头来,渴盼地瞧着云妙。   主奴契?神马东西?   这东西听起来怎么有些暧昧的意思?   还有那三道骨约摸就是三系灵根了。只是这刚一见面,就要给自己当仆人,这还真消受不起啊。   云妙对着阿乌温和地笑了笑,“这个孩子我很喜欢,但是我一个人独往独来习惯了,不愿意有人在身边,我倒是可以这两天里教阿乌一点东西,也算是有缘了。”   荣哲听着眼光一亮,心想能得仙师指点,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若是自己的儿子也能…算了,这位仙师看着虽然年青,但却一出手就震慑了狼王,可不是个好惹的,若是贪心引得仙师发怒,自己这个小村还不是仙师挥手可灭?   荣哲将云妙的话对阿乌讲了一遍,阿乌初时有点失望,不过荣哲将仙师愿意指点他说了之后,又高兴起来,冲着云妙磕了几个头。便冲出去把这个消息跟家人通报去了。   云妙又跟荣哲聊了一会儿,将能打听到的北渺神洲的情况都了解了一些。天色将黑,荣哲便告退,临出去的时候问云妙是否需用些晚饭。   他是知道仙师们是不象他们这些低阶练体术的人还得吃食物的,不过,若是万一不给准备,惹怒了仙师也吃罪不起。   云妙摇摇头,那荣哲才出去了。   小屋里一片昏暗,只有一个人显得更加孤寂,云妙看着桌上的果干,伸手取了一片来尝,味道微甜,是从前没有吃过的一种果子。   上官衡现在身在何方呢?不知夜间栖身何处?   异地异客,身边无人,心底的酸涩涌上来,实在是令她感到说不出的难受,呆立了一会儿,她才将灵丝毯从空间拿出来,铺在地上,坐在上面,却又想起上官衡身上的储物空间里好象没有放灵丝毯之类的寝具,大都是些灵器之类。   昨日还是温存旖旎,今日就天各一方,不知下落,这种落差,让云妙注定是不可能好眠的,她在灵丝毯上端坐着,将自身的神识外放。一点点地察看着这方圆百里的动静。   却听门外传来细细的响动,石头做成的大门被人轻轻拉开,云妙闻到一阵花香袭来,门口已经站了位身材丰满的女人,头发梳得齐整,冲着自己讨好的一笑。虽然是在黑暗中,但云妙的神识也能看出来,这个女子长得比较端正。脸不算是好看的,但胜在身段。   只听那女子说出了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话来。   “仙师,我是来服侍您的。”   这句话用的是通用语,说的结结巴巴,想来是现学现卖的。配合那丰满女人面上微带妖娆的表情,更令假扮成男人的云妙感到格外的怪异。   窘!姐不需要女人服侍啊!   不过也对白石村这种做法有些反感,都把女人当成什么了,看来以前这村里有仙师的时候,也是送人去服侍的,记得她白日观察村民的时候就发现全村女子也不过十来人,还有几个是上了五六十的老妪,两三个几岁的小女孩,壮年女子竟然加起来才六七个。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云妙冲着那女子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本仙师不用…嗯…服侍。”   七八 妖兽   那女子见云妙摇头,又示意让她走,不由得面色一黯,低声叽咕了几句云妙听不懂的话,这才转身走入茫然夜色之中。   云妙坐回灵丝毯上,神识接着搜索,这方圆数十里,除了妖兽林外的地界都被她搜查了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上官衡的行踪。其实她也知道这样找法,大费心神,不过以她在这陌生大陆上人生地不熟的景况,也只能用这般的笨办法了。   眼下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上官衡的性命应该无忧,因为她没有感应到什么突然而来的难受,想必他也是被传送到一个荒凉偏僻之地,也正急着寻找自己吧。   云妙正在思量着,感到白石村周围又出现了灵力波动,数十只幽冥狼在头狼的带邻下朝通往白石村的进村小路上行进着,无声无息,悄如魔魅,不仅数量比之白日多了数十,而且还多了两只四阶的巨大怪狮,那怪狮的身子足有白石村的石屋的一半那般大,头上长着尖利的角,尾巴却象钢鞭一般,一节节的,顶部还生着倒勾,有些象蝎子的尾巴,背上还生着一对肉翅,显然是会飞的,模样瞧着十分可怖。   嗯,光从这怪狮身上长的装备来看,只怕比幽冥狼还难对付。这些幽冥狼还真是会拉帮手啊。   小雪在空间里一阵骚动,就连一向老实的龙龙在也随着小雪在空间里窜来窜去的不安分。   云妙将小雪和龙龙放了出来,这北渺神洲的古怪妖兽众多,龙龙这样的已经不稀奇了,放了出来也不怕人见了大惊小怪。   按说龙龙已经三阶了,年岁也有四十多岁,却还是个头不长,跟个小幼崽一般地善长于撒娇卖萌,什么技能也没出现,真是枉为三阶灵兽。   龙龙初到陌生环境里好奇地东张西望,一眼瞧见了桌上的食物,便跳上桌捧起肉干啃了起来。小雪鄙视地冲着它发出嗤笑声,小胸膛一挺,就朝外跑,云妙忙喊住小雪。   “小雪别去,外面的妖兽太多了,危险!”   小雪目前才四阶,怎么可能是三只四阶妖兽的对手,何况还有一群三阶的幽冥狼?   再说小雪也没有什么大的战斗经验,从前那些都只是凡间普通的野兽而已。   小雪却是冲着云妙吱吱乱叫,小爪子在空中比划了半天。   云妙才终于明白小雪的意思是要出去跟妖兽们交涉一下,并不是去打架的。   交涉?   看着小雪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云妙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松开了抓着小雪的手。   见主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小雪乐得一蹦而起,出了门,几个纵跃就来到那村外路口,那正在行进中的妖兽队伍见了小雪,警觉地停下脚步,冲着小雪狺狺低吠。   不过小雪的个头太有欺骗性了,那些妖兽瞧着这小家伙并无敌意便停下了吠声。   小雪冲着狼王吱吱连手,身子比划出动作,那狼王瞧了一会,竟然好似看懂了一般,冲着小雪点了点硕大的狼头。   接着便对着小雪发出一连串的嚎声,声音凄厉,还带着些悲伤,云妙听着,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怆然之感。   小雪与狼妖兽们交流完了便窜回石屋,那些妖兽也停下了继续前行的举动,都半蹲在路边,妖瞳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芒,好象夜里飘然而起的盏盏幽冥之灯。   小雪跳到了长桌之上,继续鄙视了一眼正抱着肉干磨牙的小龙龙,冲着云妙吱吱地叫了一通,又比划了半天,云妙连蒙带猜,大致了解了小雪的意思。   “你是说,那些妖兽只是想夺回他们被抢去的妖兽蛋?”   嗨,就知道这村民们有事瞒着自己的啊。   小雪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充满期望地瞧着主人,那些妖兽好可怜的,主人,就看你的了。   云妙不禁抚额,道,“好吧,小雪去告诉它们,让它们先今晚先退回去,明日一早,我便试试看,跟村长交涉,替它们把妖兽蛋要回来,若是不成功的话,就随便它们两方怎么了。”   人要杀妖兽,妖兽自然也要还击,孰是孰非,还真是难以定论。   小雪领命而去,不一会便听到村外那些妖兽齐声长吼,也不知是代表什么含义,小雪回来的时候,那些妖兽果然依言退走了。白石村的村民们也都听到了那声音,虽然村中有仙师镇着,还是吓得全神警备,一夜难眠。   第二日,云妙出了屋,此时天光大亮,村民们已经起来开始干活,劈柴打水,修理弓箭,或练习体术。   云妙暗中观察了下村民们练习体术,昨日那村长也曾经提到过体术,这体术却是北渺神洲中凡人间盛行的一种修练方法,修到极致处可以达到筑基甚至结丹,只是比起炼气修仙来要粗糙许多,进阶也慢,但它却有个练气比不上的好处,即使灵气增加缓慢,但身体却可以在练体中日渐强健,变得更有力量和更加灵活,且体内没有灵根的也可以练习,只不过没有灵根的练了并不会增加灵力而已。   有那修习体术的大师能达到化境,一身的血肉筋骨,可以练得如同精钢铁石一般,寻常的攻击都对之无效。有点象中土的武功金钟罩了,只是那金钟罩还要事先运气,而这体术却完全不用。   小少年阿乌一早起来,就在云妙屋前徘徊了,见到云妙出来,便飞跑着回自家端来了一盆清水和长巾,还有在手中拿了个小葫芦。云妙闻到那小葫芦中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淡雅清香,正是昨夜那前来“服侍”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云妙将那小葫芦拿起来,拔开塞子,闻了一下,果然这个味道很和她的心意。   阿乌见云妙感兴趣,忙道,“仙师,这是神草香露。”说着在脸上作了个涂抹的动作,便咧开一口白牙露出笑容。   他用的居然是通用语,想来是昨日跟村长现学现卖的,云妙取了那香露,道,“这个我要了。”   从袖中取了把玄精小剑,这玄精小剑,是上官衡初学制造灵器,做出来的试验之作之一,本身不能当灵器用,但是却比凡间的兵器都要锋利坚韧,云妙一直收在小墨空间里,见这阿乌灵巧可爱,便取了来送给他。   阿乌眼光瞬间迸发出兴奋激动的神采,捧着那把剑笑得只能瞧见一口雪白的牙,眼睛都看不见了。   云妙对阿乌道,“请你们村长过来,我有事相商。”   见阿乌面露迷茫之色,想来是还没学会那么多的通用语,便比划着,“荣哲,来…”   阿乌这才明白,一溜烟的跑了。   不大一会儿,荣哲赶了过来,云妙道,“村长,昨夜妖兽围村的动静,可听见了么。”   荣哲面色一凝,昨夜妖兽的叫声明显地比以往声势更大,且夜间来袭,那些灵火箭起的作用便不大了,毕竟能在黑暗中看见妖兽的猎手村里也没有几个。幸好昨夜不知是否这位仙师在,威压使得那些妖兽不敢来犯,总之是逃过了一场大劫。   “多谢仙师压住了那些妖兽,我们全村的村民都将永远铭记仙师的大恩大德。”   荣哲对着云妙又行了个大礼,云妙忙让他不必如此。   “对了仙师,今晨,传信过去的那十三个村子都回了信来,有十二个村回信道,他们并没有见过陌生人,只有在西边的青风村,回信说他们那儿来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陌生男子,不知是否您要找的人。那人只在青风村住了一夜就走了。”   七九 和解   云妙一听,眸光忽然瞬间放出光华,好似那一张暗淡无光的脸一下子就被点亮了一般,激动地问,“青风村在哪儿?”   荣哲为云妙忽然的变化也是微微惊了下,却是心中暗自叫苦,就知道这位仙师听了这消息定会迫不及待地赶去,本有心想拖些时候吧,又怕耽误了仙师寻人,惹得仙师大怒,许是不等妖兽来袭,仙师一挥手之间就把个白石村灭得渣都不剩了。   老者折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大致画了青风村和白石村的方位,突然灵光一现,忙殷勤道,“仙师,那青风村中并没有人会说通用语,不如带上老头子做个通译吧?”   云妙一想,这样也正好,不然若是去了青风村想打听消息,却是言语不通可就悲催了。点点头,“这样就太好了,有劳村长。”   荣哲却是叹息一声,犹豫道,“仙师,那些妖兽…”那表情极为沉痛,却又眼巴巴地瞧着云妙,唉,一把年纪了还要腆着老脸做出这般姿态,他还不是为了村子这三四十口人!   只要仙师愿意,他想念这位看起来年青的仙师一定有办法让村子渡过这两日的难关的。   他这一说,倒让云妙想起差点就被忘掉的事来,“村长,你们村里可是最近从妖兽那里弄到了很多的妖兽蛋。”   小雪比划的时候,用两只爪在空中虚抱着,越开越大,应该是数量不少吧,这些村民也不过都是炼气一二层,居然能弄到那么多妖兽蛋,想来也是偶然的机会吧。   “呃,…”荣哲一时语噎,不由得飞快地打着主意,这事怎地倒让仙师知道了,本来可是只有村中几个核心的猎手知道的,难道是哪个喝多了山瓜酒,大嘴巴地透露给了婆娘和小崽子们?可是仙师又不懂本地语啊。   “那些妖兽正是因为抢回它们的幼崽才来拼命的。”云妙望着荣哲,“既然抢了这些,就和妖狼群结下这死仇,何不将妖兽蛋还回去,也免得村民遭殃。毕竟你们还要在这里天长日久的生活,也还要进林中打猎。”   看着这些天,猎手们也都是在村子附近转悠,并不敢到林中去,云妙也能猜着是怕妖兽报复。   荣哲面色变了数变,这才苦笑了一声,“仙师有所不知,我们白石村这几年来人口越来越少,好容易意外得了这一批妖兽蛋,正打算去镇上换成灵石,好等仙师来了纳贡之用。余下的也给几个还打着光棍的猎手们娶个媳妇回来,也能让我们村的女人多上几个,不至于将来人口绝了。”   原来这妖兽林边的数十个小村看着地处偏僻,与世隔绝,其实也逃不开仙界门派的控制,这一带是仙界中等门派自然宗的势力范围,所有的城镇村落都要上交给自然宗一定的灵石作为捐贡,若是数量不够便用值钱的东西来抵。   但是那样就要看来收捐的仙师心情了,若是碰上个刁钻蛮横的,差一块灵石能拿着村子里价值三块灵石的财物,有时候根本不拿财物,偏要用女子来顶数,前些年镇上的妖兽皮和妖丹价跌得很低,以至于自然宗的仙师来了没有凑够一百灵石,便被仙师前后带走了好几个女子,导致村里现在女子大大少于男子,好些年轻猎手都娶不到媳妇,附近其它几个村子也有类似的情况。   最惨的村子全村一个壮年女人都没有,只剩下两个老婆子,年轻的猎手们也熬不住都背井离乡,去镇上给人做了奴仆,整个村里便只有老头老婆婆,过不了几年村子也就没了。   这白石村虽不到那般惨景,但瞧着这趋势也不妙,因此村中几名能干的人便常想些办法来挽救,果然机会来了,村中的猎户都组队冒险进入深林,想找些值钱的妖兽和药草时,准备卖了好应付几天后就要过来的自然宗仙师,结果他们进山不久,刚好遇到妖兽族群之间的大战,他们误入了幽冥狼的巢穴,见着了无狼看守的藏在隐秘之处的二三十颗妖兽蛋,大喜之下,便迅速将妖兽蛋带了回来。   要知道一只幽冥狼的妖兽蛋在镇上出售的话,一只蛋要值到五十块下品灵石,这二三十颗便是上千的灵石,够他们交上十年的捐贡了。余下的也能去集市上买女奴回来当媳妇。   云妙听完了有些无语,这传说中的北渺神洲,却是这般的生存艰难,难怪说北渺神洲人烟稀少呢,都象这般,凡人村子都渐渐没落了,可不是人烟稀少么。   那些仙界的所谓仙师也太狠了些,这北渺神洲资源丰厚,想要什么自己去取便是,何苦要奴役这些凡人?也不想想若是凡人越来越少,他们可以役使的人不也少了么?   真是短视啊!这样比起来,凡人还是生活在中土幸福些。   “你们何不搬到其它不须纳贡的地方去呢?”   云妙这个有些外行的话让荣哲又是苦笑,“仙师想来是不大了解我们这一带的情形,这里不须纳贡的地方都是不适合人居住的,象那血红泥沼和黑暗幽林,自然宗的仙师们肯定不会到那里去收捐贡,可是我们凡人也没法在那儿活下去。去城里给人当奴仆倒也是最后一条路,但是那样就是把命交给主人了,主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不是活不下去,也不会走那一步。”   云妙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么说,那收捐贡的自然宗仙师明天就要来了,你们原本是想把妖兽蛋今天卖掉,然后交捐贡么?”   荣哲点点头。   “全村一年要一百灵石么?”   就这一百下品灵石,对修仙者而言,其实也就是一瓶下品丹,或是一个最低等的法器。就这样便要人家村子妻离子散,这些人也真够缺德的。   “是啊。”荣哲叹息着回答,边偷眼看着云妙,希望这位仙师能大发善心,毕竟听说散修仙师一般都比宗门仙师要好说话许多。   云妙道,“你们现下凑了多少灵石了?”   荣哲咬咬牙,道,“已经有六十八块。”   若不是实在没有凑够,他们也不会抱着侥幸心理抱走那些妖兽蛋了。   云妙从身上取了三十二块下品灵石出来,交给荣哲,“这些你收好,先拿去交了捐贡。然后将那些妖兽蛋还给妖兽,你们村的危难自然也就解了。”   荣哲先是一喜,他这辈子只恭敬地给仙师奉上过灵石,可从没有从仙师手中接到过呢。   可是一想那些好容易得来的妖兽蛋,又十分心疼,而且…   “多谢仙师慷慨解囊。可是妖兽们得了妖兽蛋,仍然还来袭击我们可怎么办?”   那天夜袭,他们还射杀了好几头妖狼呢。幽冥狼又是传说里最记仇的妖兽。   云妙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的灵宠自然会和它们谈好的。”   说着,便招呼正趴在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小雪过来。   这小东西,还没巴掌大,睡得迷迷登登地,真的能行么?咱全村的性命可是都在这里了。   荣哲心里有些犯嘀咕。   小雪揉了揉眼,听着云妙吩咐,发出吱地一声,便如箭一般地窜出去了。   村长捧着妖兽蛋如同宝贝一般,轻手轻脚地将它们放在了村口的一处平整的空地上,同时指挥着几个猎手也把其它的搬出来。   村民们都退到村中,有云妙这位仙师站在村口处,让他们感到安心,不多时,但见幽冥狼群悄然而至,一头头纵跃着,苍青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瞧着那高大的狼身,张开的血盆大口内的尖利缭牙,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吓得躲在了父母身后,有的还发出了小声的抽泣。   八十 青风   身为四阶妖兽的狼王在妖兽蛋前停了下来,微微低头,嗅嗅气息,似乎在检查着这些妖兽蛋的情况,数息之后,才在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听起来有些象是喜极而泣的呜咽,他身后的群狼听了头领的声音,也跟着发出了此起彼伏的低声吼叫,好象是在欢庆着这些自家的宝贝蛋们终于失而复得了。   想想也是啊,一下子丢这么多蛋,这不是叫人家灭族,人家能不跟你急眼玩命么?   狼王丢下妖兽蛋,径自冲着云妙走来,那些站在云妙身后的村民见了,都吓得向退了好几步,只有云妙还静立不动,只是瞧着那狼王的举动。   狼王停在云妙身前约十步远的地方,冲着云妙俯下硕大的狼头去,再抬起,好象是在低头行礼,如此三次。   一边的小雪跳到云妙的肩头,昂首挺胸,狐假虎威地好不得意。   哇哈哈,同是四阶的,给本大人行礼啦!   狼王倒是毫不介意某只小人得志的猴子,伸爪在地上刨了刨,几十颗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妖丹便出现在了地面上。   这定是狼群的谢礼或是赎金了。云妙了然地点了点头。   小雪眼光一亮,瞪着妖丹口水直流,身子蠢蠢欲动,还是被云妙瞪了一眼才老实地没有妄动。   狼王转身来到妖兽蛋,张开血桶一般的巨口,将两只妖兽蛋衔在嘴里,身后的群狼也都依次上来,将所有的妖兽蛋都衔起来,狼王领着群狼,朝莽莽妖兽林中奔去,不过数息工夫,那原本占满了山道的凶恶妖兽们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云妙伸袖一指,那些妖丹飞入了袖中,小雪伸了伸爪,歪了歪头,怪模怪样地逗得几个村中小孩都格格笑着指着它看。   云妙却不理它,将所有的妖丹都交给了村长荣哲,荣哲见那些妖丹大都是三阶,居然还有两颗四阶的,不由得心下暗喜,要知道这虽然这几年行情不大好,但三阶妖丹也能值个三四十灵石,四阶的更是值上一两百,自己村中的猎手组了队,进林子里也不过是最多能弄到二阶妖丹。二阶妖丹市面上多,价格都低得可怜,最多值两三块灵石,那收灵石的还要道是看在多年交易的面上才给这价。   唉,这可是遇到了百年难得的心肠好的仙师了啊。   荣哲捧着妖丹,手都有些发抖地激动。   本来若是仙师将这些都拿走,白石村的人也不敢说什么的,没想到这位仙师竟然大方地都给了村上,荣哲倒觉得受之有愧,若不是仙师,自己村可就要被群狼灭了呢。   抬眼看见灵宠小雪那眼巴巴地抓耳找腮的模样,便将其中最好一颗四阶妖丹挑了出来,双手奉上,笑道,“这灵宠这么喜欢,仙师就收下这一颗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   云妙微微一笑,伸袖一拂,那妖丹便到了云妙手中,小雪听到是给自己的,立马伸爪捞了,抱在怀里把玩着。上牙轻咬试试硬度,再舔两下尝尝咸淡,再挠几把摸摸表面,玩得不亦乐乎。   事情已了,全村人的威胁解除,白石村的村民们面上一扫阴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云妙放出小墨,要请荣哲跟着上去,一直在边上观察的阿乌跑了过来,冲着云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仙师,带上阿乌吧,阿乌也可以帮忙打听消息的。”   他这句话,有的词用的通用语,有的是土语,双语杂混,云妙居然也听懂了,心想这小少年倒真是聪明。正考虑着要不要带上他时。却听荣哲道,“仙师不若带上阿乌,他跟小孩子们最是熟悉,也能帮点小忙。”   有时候小孩子的消息比大人的更为准确有用呢。   云妙便点点头,同意带上他,阿乌眼露惊喜,却很是稳重地没有乱跳乱叫。   三人一猴同登上飞剑,随着云妙修为的提高,小墨的剑身如今已经跟一只大船一般,三人站在上面,还有好大的空余。   剑身向上一起,虽然速度并不快,但做为凡人的两人还是有点猝然不及备,荣哲还好,只是身子晃了晃便保持了平衡,毕竟也是相当修为练气七八层的人了。   小阿乌就顶不住了,向后摔了个屁蹲。虽然不痛,却也自觉丢人。   偏偏某只灵猴是最爱笑话人的,指着阿乌笑得乐不可支。   阿乌本来黑黝黝小脸上又飘上几朵红晕,虽然看上去并不明显,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云妙拎起还在笑得发抖的小雪,伸指点点它的小脑袋,又点了点它怀中抱着的宝贝妖丹,那意思就是你再不乖,可就要没收了哦。   小雪忙老实了,缩了缩身子,一心一意地搂紧了自己的妖丹。张开嘴阿呜一口,将妖丹格吱格吱地当点心吃下了肚,哼哼,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看主人还怎么没收?   看得阿乌心下直想,原来阿爹他们打猎得到的那个妖丹还可以这样吃么,看起来好香甜的样子。   荣哲瞧着阿乌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却是暗道,等下可要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这东西可是不能吃的,凡人吃了会爆体而亡的啊!又想这小小的灵宠,居然轻易地吃下四阶妖丹都若无其事,估计它最少也是四阶的。这位仙师果然是大有来头,如今能养得起四阶灵宠的散仙可是不多。   若不是云妙急着寻找上官衡的消息,见了这三个各自的表情和小动作定是要心下暗笑,可惜她现下只是在想,那个陌生人倒底是不是上官衡,若是的话,他又去了哪儿呢?   有荣哲指路,小墨飞行的速度又快,不过数十息便到了青风村,这青风村果然名符其实,村子半隐藏在绝壁山崖间,山崖之上爬满了粗长的长藤,那最粗的藤蔓居然有数人合抱那般粗大,那山崖表面呈现红褐色,但却几乎被青绿色的藤蔓全都遮住了,青风村的位置正处于山崖中段的内缝之中,好象山腹之间被人横劈一刀,裂开一道巨大的断面伤口,给数十间凡人小屋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之地。而那些粗长的藤蔓,就好象天然的绳梯一般供人上下来去,想来这些村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有不少村民攀着藤蔓上下,身手灵活如猿猴。   好吧,云妙承认自己开了眼界了,在中土和小衡衡游历了四十多年,还真没见类似的村庄。   顺手拍了拍兴奋地扒在边缘,朝下东张西望的小雪。好吧,知道你看见了这藤蔓啊,绝壁啊什么的好象见到了老家亲人一般,但眼下还身在数百尺高空,你要疯玩也等下到山腹再说好伐?   荣哲见仙师面上露出兴味之色,忙道,“青风村这边的山崖间生活着许多个头小的飞行妖兽,山藤间也长着几种果实可以食用,青风村民就靠着猎杀飞行妖兽和这些果实为生。他们这个村地方偏僻,有时连自然宗的仙师都懒得来收捐贡,倒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可惜就是能住的人口有限,能吃的也将将够他们这村里十来口。若遇到凶猛的飞行妖兽,一下子打伤半村人也是有的。一年仙师收捐贡,偏赶上一头五阶霄云雕在这附近,不但吃掉了青风村三四个村民,还将那仙师打得重伤,后来这里便少有仙师愿意来了。”   云妙点点头道,“是啊,为了一百块灵石送了命,换了哪个也不乐意啊。”   说话间小墨便在山腹间的一处略平整些的地方降落,几人下了飞剑。   那少年阿乌还回头瞧了瞧那一路乘坐的小墨,见小墨在空中越变越小,最后飞入云妙的袖间,不由得双眼放光,大是钦慕。   小雪已经发出欢乐得不行的吱吱叫声,一个空心跟头就朝崖下呼啸着坠去,阿乌还担心地瞧着,怕这小猴摔下崖底,云妙却笑道,“莫理它,让它疯去!”   三人便走进了青风村中,荣哲叫道,“朗木,朗木!快出来。”   “荣哲老兄!”自山缝间的一座藤编木屋内出来一位老者,修为大约在八层,瞧着比荣哲年轻个几岁,身板极为健壮,肤色倒是比白石的人要浅上许多,也不知是否因为在这崖间很少见到阳光的缘故。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咦,小阿乌也来了。”   那名为朗木的老者瞧见了云妙,面色一整,心知这位可是个修为比自己高得多的仙师,怎么是荣哲陪着过来的?   荣哲知道象自己这些凡人,最怕的就是仙师,右是仙师是个讲些道理的也罢,若是个蛮横残忍的,真是哭都没地方去啊,忙笑道,“朗木,你不是发回消息说你们这里来过一个陌生的青年么?这位仙师正在寻人,所以就陪着仙师过来打听一下情况。你快跟仙师说说那陌生青年的事吧。”   说着便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地说,这位不是来上门找碴的。   朗木微微一怔,忙笑着将二人迎接进屋前的藤席之上,原来青风村地处山崖间,光线本来就差,进了屋更是黑得没法看了,所以待客都是在屋前的大席子上,又畅快又凉爽。   至于小阿乌,自己则打了一声招呼,跑去找他认识的小伙伴了。   朗木这便跟二人说起了那陌生年青人的始末。   八一 小镇   原来这青风村地处偏僻的山崖,平时很极少能见到外人,就是和其它的小村,也来往的不算多,两天前,一个年青男子从天而降,落在青风村口的一堆藤蔓里,村里人发现了他之后,便把昏迷中的人带回村子,不过这人身上并没有伤,只是昏睡了一阵便醒了过来。   这人醒了之后在村中只留了半日,就离开了。看方向,是去了黑水镇。   “唉,那小伙子可真好看。”   朗木一边回想,一边悠然叹着。   “那人说的是通用语么?”   云妙想到这关键之处,荣哲忙做着翻译。   朗木双手一摊,道,“反正我们村里的人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那小伙子看着也很是着急,在村子附近走了一圈,又爬上爬下的,不知道在寻什么。”   云妙觉得听这番话,倒是很有可能就是上官衡,他身上虽然有可以飞行的法器,但那都是要耗费灵石的,也许子平为了节省灵石,才亲自动手爬藤蔓呢?   想到上官衡为自己画了那么多像,自己这里却是没有一幅他的画像,否则就可以拿出来让朗木指认一番。   正思索间,阿乌拉着一个青风小孩跑了过来,冲着云妙道,“仙师,看!”   指着那小孩手里的东西,原来那小孩手里握着一颗指头大小的黑珍珠。   云妙一下子心情激动起来,子平身上确实带着珍珠的,那还是当年他们在中土南海游玩的时候,买船在海上漂流,路过某处小岛,风景怡人,便上岛居住了些日子,那岛旁海域中,便发现了珠贝,二人便一同下海采了些,都收在子平那里,他有时闲了,便那来给云妙做些首饰,后来回上官家,还给过几个孙子孙女当见面礼玩。   这圆润的黑色珍珠越看越象是出自子平之手,云妙又问了几句,有关那人的衣着什么的。   村长也道那年青人就是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衣服,跟云妙现下这身还真有点象。   嗯,那多半就是了。   云妙谢过朗木,便起身准备告辞,再往黑水镇去。   她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一盒点心送给朗木,另外一盒分开送给阿乌和那个青风小孩。   这点心还是在京城时,买给子平的,因为子平还没筑基,还需偶而吃些人间的食物,这梅花饼是他就喜欢的。   那梅花饼做得雪白小巧,不过棋子大小,上面印着梅花图样,沾着粉白的糖霜,散发着微甜的梅花香气。   那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的食物,拿在手里都舍不得下嘴,细细瞧上半天才轻轻咬一小口,顿时幸福地眯起眼。   云妙在崖上唤了声小雪,不多时,小雪自崖底攀越而上,嘴里还衔着一枚铁竹发簪,正是上官衡戴过的,不由得心中惊喜,拍后小雪的小脑袋,好一阵夸赞。   小雪在她肩头上吱吱乱叫,得意不已。   哼,本灵兽可不是去玩的哟。才不象那吃货龙龙那般没用呢。   云妙欲将白石村的二人先送回村,再起程去黑水镇。   荣哲却道,“仙师要去黑水镇,不若直接带着我们去吧,那黑水镇上会通用语的人也不算多,而且那黑水镇不象咱村中人那般朴实,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我们村每年去卖货都要被盘剥一番,仙师虽然修为高,但初来乍到,不熟形势,也难免为他们所蒙骗。”   云妙一听,这荣哲说的也在理,毕竟自己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是去斗法的,既然他有心帮忙,那倒是正好。   三人一猴又坐上小墨,那青风村的村民都赶到村口崖边上来瞧稀奇,见小墨载着人,凌空而起,越升越高,不由得都面显羡慕惊佩之色,阿乌已经习惯了坐飞剑,并不象来时那般小心翼翼,反是心觉自豪,冲着青风村自己相识的小伙伴们挥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荣哲老爹说了,让自己好好学通用语,说不定仙师就愿意收自己当侍童了呢。跟在仙师身边,得仙师指点个几句,自己也会变成跟仙师一般的有本事了!   这青风村周边的环境果然险恶,只是刚飞出十里,就与一只全身通红的妖禽对上。这妖禽双翅展开足有一间屋顶那般宽,利爪尖喙,双目血红,居然是只五阶妖兽!   荣哲见多识广,知道这就是那只传说中能打伤仙师的五阶妖兽了。   “啊,仙师小心,这是霄云雕啊!”   眼瞧着与霄云雕越来越近,荣哲饶是久经世事,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将也是吓得厉害的阿乌搂在怀中,心想也不知道仙师能否敌得过这五阶妖兽,毕竟这是五阶啊,而且还是在空中,那妖禽的领地!   但见那霄云雕冲着云妙一行人,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嚣叫,尖喙张开,一团火柱便喷涌而出,真冲着三人面门而来!   云妙本来想着驾着小墨,飞得高些避开这只五阶霄云雕也就是了,不料这霄云雕倒是个凶戾好斗的,一来就是烈火攻击,心想说不定子平从这里路过时,这霄云雕也这般拦路呢,虽然子平身上法器众多,应该不至于斗不过这只凶鸟,但看着这霄云雕欠扁的模样,云妙就心头   火起。   扬手捏个法决,这霄云雕吐的是火,那应是火属性了,便打了一记寒冰刃出去,但见冰火交锋,发出嘭的一声爆响。再看霄云雕居然一点事也没有,扇着双翅仍在半空冲着三人喷火呢。   云妙不由得老脸一红,这回可是有两个观众在看着呢。   难道这霄云雕竟然不怕水灵力的攻击?   一边瞧着的荣哲弱弱地小声提醒了一句,“仙师,这霄云雕是水火双系的,好象并不怕冰灵力的攻击。”   水火双系?这只贱鸟还能更古怪一些么,哪有单单身具两种相克的灵力的?这不是故意气姐么!   云妙的脸更红了,抬手便放出了个狂风漫卷,一阵狂风卷起空中所有风云,在空中急速打着卷,忽然拔高而起,以着肉眼难见的速度将一切都卷走了,也包括那只拦路的霄云雕。   荣哲看的咋舌不已,虽然仙师的攻击并不象是怎么对路的样子,但这威力可真是不可小觑,那霄云雕被卷跑了,虽不会死,也要受些伤和惊吓,这样也能少祸害青风村一些了。   阿乌却只是瞧着仙师一抬手就能把那传说中吃人的凶禽给啪飞得不见踪影,心中满是钦佩与崇拜。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跟着仙师的决心。   没了那霄云雕拦路,世界顿时清静了不少。   云妙心想,这位荣哲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懂得还不少呢,便虚心请教起来,“村长倒是对这妖禽很了解呢,还要多谢先前的指教。”   荣哲忙摆手谦虚了几句,“我们这些村里人,从小生下来就生活在各种妖兽妖禽的威胁下,好些事都是故老相传,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这些知识可是我们村民们保命的呢,哪能不记得。不过,听说藏书堂中有卖妖兽图谱,里面几乎记载了陆地上所有的妖兽,有图有字,还有如何对付它们的方法。”   小阿乌双眼放光,问道:“村长爷爷,我们村里有这图谱么?”   荣哲摆了摆手,苦笑道,“那图谱价值好几百灵石,咱们村上哪里买得起。”   就算买得起,也用不上,那些高阶一点的妖兽,即使知道了对付的方法,难道自己村里那几十个修为低下的猎手就真能对付得了高阶妖兽?   云妙倒是心想,“这什么妖兽图谱可真得弄一本来,不然老是闹出这等笑话,这还是遇到的是低阶一些的,可以从容换招,若是那高阶的,只怕自己就要因为不了解对方的底而吃亏了。   说话间,黑水镇便遥遥在望。   这北渺神洲的地名还真是简单直接,果然黑水镇边上就有一条黑色的大河绕镇而过。   黑水镇外围是用巨大的石块垒起的高高界墙,霎眼望上去,倒是很气派。   不过再一瞧界墙内里就露了底了,路面还是黄泥的,一条南北路两边是低矮的平顶房子,东西路上的房子要稍好一些,但也都是一层的,没有在中土见过的那种上下两层的小楼,而且样式也粗糙得多。看着镇中约有上百户,在路上走的人也不算多,衣着比白石村的人要强些,麻布衣服要细致些,偶而也能看到穿着布衣的人,想来是富裕些的。   经过荣哲的指点,三人在界墙大门外下落,那大门也是用石头建造的,此时正洞开着,有五六个守卫正在门口值岗。那些守卫也是身穿有及膝的褐色麻衣,只是上身多了件兽皮做成的软甲,腰带上都绑着武器,或刀或剑,但样式与中土的十分不同。   瞧见了荣哲,一个守卫的笑了声,大叫道,“荣老爹,你这是又来卖山货么?这边上的是你儿子们么?可带够入镇费了么?”   荣哲上跟那名守卫打招呼,“南谷兄弟,我这回来是帮着那位仙师找人的。”   说着,从口袋里取了三枚一阶妖丹给了守卫,那几名守卫一听是仙师,忙多打量了云妙几眼,也不敢多啰嗦。放他们进了镇。   八二 寻踪   三人进了镇,云妙一边走,一边想着要不要放出神识去搜索。不过想到这镇上或许有高阶修士,倒有几分犹豫,想着荣哲来过多次,也许能知道呢。   便压低了声音问,“村长,不知这镇上可有筑基修士在?”   荣哲左右瞧瞧,见暂时无人,便低声道,“镇长莫家的老祖宗莫苍便是位自然宗的筑基仙师,今年都已经二百多岁了。这街上的店铺,也大都是他家开的。”   就是其余的店铺,也多和莫家沾着亲带着故。   因此,山民们来出售东西的时候,即使被盘剥了也只得忍气吞声,这些人虽然开着各色的店,却都是同声同气的,要压价也会一起压,山民们自然只得咬牙忍受了。   “哦,那莫家也在镇上么?”   云妙听着也来了兴趣,抬眼打量着四处,入目皆是一片灰暗破旧的屋舍,实在挑不出来镇长能住在哪里。这跟中土完全不能比啊,中土就是边远乡村的集市,也比这个所谓的镇强许多呀。   “就是西边那最高的十来间屋子。如今莫家的老祖宗应该是在闭关着。”   荣哲面朝着西边示意道,双手却是笼在身后,连伸手指一下都不敢,语气里也充满了敬畏,只有少年阿乌长这么大还是头回上镇里来,东张西望地,看什么都好奇,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云妙微点了下头,心想,用神识探察的时候避开那一片也就是了。莫家的老祖宗在闭关中,应是不会发现有神识在附近的。   “仙师既然要寻人,不如随老朽去铺子里问问,那铺子的老板一天都在镇上,见的人听的话也多,许是知道消息也不一定呢。”荣哲在镇上最熟悉的就是收山货的杂货铺了,当下便想出了这么个招儿,正好也把手上的几颗妖丹脱了手换些灵石。   “…也好。”   在几息间,云妙已经用神识把这小镇除了莫家那一带都搜索了一遍,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发现上官衡。   也许子平到了这儿,只停留了半天就去了别处?   云妙有些心情低落地随着荣哲进了一座低矮破旧的的屋子,那屋子的门口摆着一块大石,一片木板就斜放在大石前,上面画着几只动物还有圆珠,画工着实不敢恭维,不过倒是能看出来这画的是妖兽和妖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能显示出这是一件店铺的地方。   那屋里就跟一个旧仓库一般,一进去就是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   各种兽皮随意地堆在屋子的四个角,留出中间的空来可以进人,一个瘦小的麻衣老头正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打盹,须发乱蓬蓬地,头一点一点地象是在啄米。   “刘老爹。”荣哲应了一声,声音虽不大,老头却是被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栽倒,荣哲赶忙上去扶了一把。   “啊…”那老头从昏然中醒过来,半睁开惺松的睡眼,瞧见了是荣哲,才哼了一声,“是荣哲啊,啊…”打着哈欠道,“这回又没带兽皮啊。”方才瞥了一眼,没看到荣哲象往常一样扛着大小袋子。倒是多了两个人,那个小的倒还罢了,那个年青人,…修为居然是身为练气圆满的自己看不透的,那他岂不是…筑基!   想到这里刘老爹的头脑一下子彻底的清醒了。   “刘老爹,这回侥幸得了几颗妖丹,便拿来了,你给估个价。”   荣哲说着,从怀中最内层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三枚色泽各异的妖丹来,这北渺神洲的妖丹格外的比中土的颜色亮丽,好像一粒粒会发光的彩色珍珠一般。   刘老爹的原来昏然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这是三阶妖丹啊,呵呵,想不到你们白石的猎手能耐不小呢。”   要知道一般村子,一年到头也顶多好运气地弄到一两颗三阶妖丹,这白石村一下子就是三颗,品相还这般良好啊。   刘老爹拿在手中眯着眼瞧了半天,才道,“四十二灵石一颗,愿意就留下。”   荣哲拿出来的正是群狼拿来的那批妖丹中的三枚,想先拿来投石问路,见刘老爹开到这个价,他觉得很是可以了,毕竟这镇的众多收妖丹处,还属这看着冷淡的刘老头讲点公道。有些店那简直就是专坑村民的。   荣哲便将这三枚妖丹出售给刘老爹,得了一百多灵石,心中欢喜,只是面上不露。   却是对着刘老爹道,“刘老爹,这两日可曾见过一个陌生青年来过镇上?这位仙师想要寻人。”   云妙在刘老爹的视线投过来时,微微点头为礼,“刘老爹。”   刘老爹听着是通用语,却是面色一变,摇头道,“没有见过。”   往椅上一坐,又闭起了眼,显然是一副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去的态度。   荣哲却是头回见刘老爹这副好象受了刺激一般的模样。   心里暗自琢磨,刘老爹怎么一听了仙师的话,反而态度更差了,寻常人不是都会毕恭毕敬的么?   哦,想起来了,这刘老爹原本是有家的人,据说他一家四口都被一个散仙所害,莫不是仙师的哪句话让他想起了伤心往事?   荣哲倒是担心仙师会生气发怒,忙对着云妙道,“仙师,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再去旅馆里问问。”   虽然这刘老爹态度恶劣,但他也不想看着这位多年打交道的人被云妙一怒之下重伤或是灭掉啊,唉,这臭脾气,也就是只有象他这样孤身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才敢有啊!   云妙应了一声,便随着荣哲出了这小铺子,倒让那犯了左性等着云妙发飚的刘老爹惊讶不已,那些筑基的仙师们不是都高高在上,不拿凡人和低阶修士当人的么,怎么这位,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云妙踏步在黄土路上,心想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旅馆?真是令人怀疑啊。   不过这黑水镇还真就有了。   随着荣哲在一溜石屋前停下,再看那石屋门前挂着的木板上画着一个睡着的人。   云妙真是无语了。   这地方的人是有多懒呀,居然连个招牌也不做,店名也不写的?   荣哲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最大的一间屋子,便听见里面还挺热闹,五六个闲汉聚集在一张破木桌前,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离他们不远处,一个身材丰满的女郎正倚着柜台,瞧着那些人,也不知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只微胖的手捂着嘴正发出格格的笑声,女郎模样虽不算特别出色,但年轻的皮肤富有光泽,眉眼之间也有几分水嫩,笑起来格外地有吸引力,莫怪那几个闲汉的眼角总是瞟着她。   他们三个人走进去,屋子里的喧闹声好象被什么给突然掐断了似地停了几息,闲汉们纷纷投来放肆打量的目光,瞧得少年阿乌心里直发毛,不自觉得地朝村长身后躲去。   那些目光在看到云妙时都是微微一怔,看不出修为的一般都是比自己强的,顿时闲汉们都打定了不去招惹的主意。   那女郎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才走上前来几步,道,“几位,是要喝酒还是住店那?”   荣哲虽然常来镇上,但每次卖得了灵石都恨不得赶紧回村存起来,哪会来这花灵石的地方,这间酒店虽是常见,青年时也壮着胆子来过一回,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还没有这女郎呢。   荣哲用通用语问了一遍云妙。云妙便道,“要一壶酒,一间房。”   打听消息,大约还是酒馆里最方便了。   那女郎格格笑道,“原来客人是位仙师啊。”这回却用的也是通用语,说得比荣哲还地道。原来这北渺神洲使用通用语的一般都是仙师,而且还都是名门世家或是高门大派中人,因此通用语一说,那便是身份的象征。   荣哲老脸一红,却是没想到还有酒馆女郎这号人物,让他这翻译没了用武之地。   那女郎也没问云妙要什么酒,反正她这店里就一种酒,转身从柜台下提了个小木桶出来,他们这个小镇上还没有壶这种工具,只有木桶了。   女郎指了张看着干净些的桌子请三人坐了,又取了三个小木杯放在各人面前,拍开木桶,给三人一个倒满了一杯,酒香四溢,那些离得老远的闲汉们都是抽抽鼻子,精神一振。   云妙问女郎,“这样一桶酒多少…灵石?”虽然通用语和中土的语言极似,但这里应该是没有银子的说法了。   女郎微笑道,“一桶藤酒一个灵石,住宿要一个灵石,若是要一份下酒菜也要一个灵石。”   原来这酒竟然是用青藤蔓上的果实酿成的,难怪喝起来有一股苦味,云妙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倒是荣哲喝得很是畅快。小阿乌也大大地喝了两口。   云妙将五块灵石放在桌上,“再来一桶藤酒,两份下酒菜。”   瞧着那闲汉们眼巴巴地模样,便指着那边桌道,“把一桶酒和菜送到那边桌上。”   任何时候闲汉们的消息都是最灵通的。   八三 曲折   那些闲汉见了酒菜,立时都兴奋地两眼放光,他们可是十天半个月几个人凑个份子,也才能买得起一小桶,干就着喝罢了,如今却是有酒有菜,还不用自己掏腰包,如何不欢乐?   只听得口哨声,欢呼声四起。   “好大方的朋友啊!”   那女郎笑嘻嘻地将酒菜放到两张桌子上,云妙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这里的掌柜?”   “正是。我名叫珑娜,客人叫我的名字就好。”   珑娜笑盈盈地,“客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么?”   云妙点了点头,“正是有事想请珑娜帮忙,还请先坐下。”   他们三人坐在一张方桌前,正好空了一个位置,珑娜便坐在了云妙对面,微微笑地等着云妙开腔。   “愿意效劳,客人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想要寻人,不知道珑娜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云妙把上官衡的外形大致描述了下,珑娜听着便瞪大了眼,“哎呀,这可真是巧了。”   “昨日还真有这样一个人跟客人说的很像,不过这个人很神秘,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生得是否好看,到我这旅馆里来,出手也很是大方,还打听了各种各样的事…”   话说到一半,珑娜便微微笑地停下了,眼波盈盈地瞧着云妙。   这后半段想来就是要付费的了,这一点看来北渺神洲和中土是一样的。   云妙心中明白,伸手将五块灵石在桌上排开,笑道,“这些是我的心意,请珑娜笑纳。”   同桌上的白石村的一老一小瞧得心中咋舌,这一份消息就能挣这么多灵石,够村中一户人家花用一年多的。   珑娜却是见得多了,看着这些灵石只是笑容更甜美,一边伸手将灵石一扫,利落地塞入胸前布衣的口袋中,一边笑嘻嘻地接下去道,“多谢这位客人啦,既然你想听,我就接着说,那带着面具的人用的也是通用语,打听完了各种消息之后,却是建议我这个小旅馆最好能在外面加个招牌,这样显得更美观,也能招来更多的客人。”   “客人您想啊,本来如今能会通用语的人就少,我这通用语,还是从小跟着我那进过宗门的外婆学的呢。那会写通用语的,别说是咱这镇上,就是那大城里,也怕是没有几个,我把这些一说,那位面具客人就说愿意帮我写。”   珑娜说着面上泛起红晕,那般热心又有学识的客人可真是少见,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只从身形语音,也能看出来那定是个翩翩公子。   “那位面具客人让我找了块木板,自己从行李中取出了笔墨,——原来笔墨是那个样子的,以前我都只是听说哩,那位客人就拿起笔在木板上写了五个大字,三个小字,啊,虽然我不识字,但是也能看出来,那字是极好极好的啊!”   珑娜说得起劲儿,面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茫。看得云妙都有点刺心了。   “嗯,珑娜,我们可以看看你的招牌么?”   既然有了招牌,怎么也不见她挂出来呢?   “当然可以了,我把它藏在柜台下,正准备找一天请木匠铺的人来做些修饰,最起码也要上一层防水的妖兽油,不然挂在外面,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呢。”   珑娜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兴奋地从柜台下面捧出一块木板来,上面果然写着五个端正飘逸的大字:珑娜的旅店。在右下方还有三个小字,子平题。   云妙瞧着这熟悉的字迹,还有子平的题字,心中涌起激动,果真是上官衡,而且子平想来是为了给自己留线索,才会给这掌柜的题字的啊。   “那个客人,他现在哪里?”   珑娜摇摇头,“那位客人原本定了一间房,说要住一夜的,却是出去之后就不见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妙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啊?难道这镇上就没有人看到过他?”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珑娜道,“要不我帮客人去问问那些人,他们经常在街边闲晃,也许知道些什么。”   云妙平复了下心情,道,“好,那便请珑娜帮忙了。若是有人知道那位客人的下落,我愿意出五十块下品灵石。若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也有灵石拿。”   珑娜心思复杂地瞧了云妙一眼,心想这人出手还真是大方,一个消息就出五十灵石,可惜了自己不知道那客人的下落,不然这个钱让自己赚该多好。   珑娜走过去跟那些闲汉一说,顿时引起了又一片的欢呼声。   一个大胡子壮汉马上小跑着过来,道,“昨天我就在店里,看到那客人朝那个方向去了!”   另一个人也跑了过来,抢着道,“我不止看到他朝那个方向走了,还瞧见了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进了铁匠铺!”   “嘿,你们的都不如我的消息有用,我瞧见那面具男子从铁匠铺里出来。一直走到街的顶头,然后…跟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就跟着他去了镇西边…”   一说起镇西,几人都住了口,不再接着说下去。却是眼巴巴地瞧着云妙,等着发灵石。   云妙给了前两人一人五块灵石,却留了最后的那人下来,问道,“镇西的什么地方,你若是知道,五十灵石就是你的了。”   那人挣扎良久,方道,“好象是去了莫家的方向。”他打定了主意,拿到这笔钱就远远地躲到村中亲戚家中去,也许等过个三五年再回来。   云妙将一小袋灵石给了他。   荣哲和阿乌瞧着云妙这般地大撒灵石,都有些目瞪口呆,荣哲压低了声音,忧心道,“仙师,那莫家可是十分不好惹,您千万行事要小心啊。前几年,听说有个散修路过这黑水镇,跟莫家的一个子弟起了冲突,结果便被莫家捉去,不但搜光了全身的财物,还被打上了契约烙印,做了仙奴。”   “契约烙印?”那是什么东西?   云妙却从没听说过,荣哲便给她解释了一番,原来这北渺神洲的大户人家中都盛行蓄养奴隶,要给卖身为奴的奴隶打上契约烙印,那人便终身逃不掉了,无论到了多远的位置,那主人手中的契约也能显示出他的位置来。而且北渺神洲虽然没有国家,只有一个个分散的城邦,却是都承认这契约烙印的,一旦证明某人为奴隶,他所有的一切便都归主人所有,主人也有对这奴隶的生杀大权,有些修仙大家不止收凡人作奴隶,有能力的还会收些修士作仙奴。   解释完了荣哲还心有担忧地瞧着云妙,这位仙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出手又这般阔绰,简直就是一只肥羊啊。不过转而想到这仙师的本事也不小,才算略放了心。   云妙听得十分无语,这坑爹的北渺神洲啊,太危险了,等找到了小衡衡,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多留了。   “嗯,多谢村长的提醒,我如今先在镇上住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你们也回村上吧。一会儿我用飞剑送你们。”   荣哲想想确实自己再继续呆着,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处,而且明日自然宗的仙师要来村上收捐贡,自己这个村长不在也不行,便点头应了,小阿乌却有些不舍地瞧着云妙。   荣哲和小阿乌果然是质朴本色,喝不完吃不完的酒菜都带走,云妙用飞剑送他们回了白石村,给了小阿乌一本初级功法书,正是云妙最初修仙用的小自在决。有了这个,阿乌若是悟性好,也未始不能迈入修仙一途。   在镇门口下了飞剑,云妙便要进镇,那门前的几个守卫却是相互对视一眼,喝道,“且住,交入镇费!”   云妙微皱眉头,“入镇费?不是刚刚交过?”   虽然没有刻意,那高阶修士的威压也令那几个守卫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每进,进一次都,咳咳,都要交…”   神呀,他们只是想多挣几个零花而已,没想到这修士如此厉害,早知道就不去招惹了呀。   “好吧,这是入镇费,收好!”   云妙将一块灵石掷了出去,滚在黄尘之中,那几个守卫都被重压得直不起身来,直到云妙走远了,才终于缓得一缓。   几人抬起身来,对视一眼,都有种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感觉。   “都怨你,好端端的出什么馊点子!”   三个人围着一个猛咳的家伙开始攻击。   云妙心里觉得,这个莫家怕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上官衡是被困住了,他虽然有很多法器可以自保,却没有神识,不能察觉左近发生的事情,这可是个致命的弱点。   云妙原本不想惊动那位莫家的老祖宗,不用神识去打探莫家附近,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用了,不过若那老祖宗只是筑基的话,只要不是大圆满境界,倒也不足为虑。   云妙回到旅馆,珑娜很热情地带她去看了她的房间,云妙本来对这北渺神洲的客房已经不做期待,觉得只要是个能遮着风挡着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却意外地发现那客房还打扫得挺整洁,房中居然还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都不算破旧。   八四 莫家   珑娜走后,云妙把房门关好,在屋中设了阵法,取出灵丝毯,闭目端坐,神识飘向镇西莫家那一排屋子。   这黑水镇不比从前在中土,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注意,云妙这付模样,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惹眼的陌生人,因此她便定了这间房,躲在房中窥视那莫家动静。   这莫家毕竟是镇中之主,屋舍显得比旁边的民居要强一些,门口有五六个练气三层的大汉在守着,进到内部,那差别就更为明显,屋中的陈设强了许多,虽然与中土样式不同,但也能看出来跟那些镇上平民相比,已经强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这莫家人倒是不少,看着那些穿着长麻衣的,各自手上都有活计在做的,想来是下人,至于那些穿着细布和绸缎面带娇矜的,应该是莫家的主子们,云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索,看到了好几个打扮得相当精致,长相也很漂亮的女人,还见着了一对男女在屋中床上卿卿我我,两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在叽哩咕噜商量着什么事…   悲摧的是,这些人说话都用的是本地话,云妙一句也听不懂啊。   云妙心下流泪:实在不行,姐就再花点灵石和珑娜学两天本地语去?   不过,她还是坚持着一间间地搜察下去,至少也要知道上官衡在不在莫家。   蓦然间听到一句能听懂的话,云妙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却是在一间小院中,一个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锦缎白衣,浓眉细眼,长相平常,正在地上走来走去地显摆,跟一只孔雀一般,洋洋自得地对着旁边看着的年轻女子炫耀着,“阿妹,看我这身衣服如何?”   云妙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只是话能听懂,这衣服姐也认识啊,这种样式,只有在中土有,而且很眼熟,这明明就是上官衡的衣服么。   难道上官衡在他们家出了什么不测,连身上的东西都被一抢而光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云妙心中既怒且惊,恨不得立时厮杀过去,揪着这臭显摆的男子问个究竟。   “嗯,是比平时那些衣裳强多了。”   那年轻女子生得白净,算是中人之姿,眉眼看着有些妖治,身段丰满圆润,身上穿了件绸布的裙衫,看着跟中土的样式有些像,不过有点似是而非。不是这里少了块布,就是那里短了一截,有点四不象的感觉。而且因为少了布料的缘故,胸前坦着一大片白腻,小腿也都露在外头,比之中土的青楼女子还要豪放得多。   “可惜那个包袱里只有男装,…”那女子嘟起嘴,叹着气,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那年轻男子瞧了女子一眼,“知足吧,那只笛子不是归你了么。”   那女子一想也是,便从腰间取了只玉笛出来,放在手掌中,用手指轻轻摩梭。   “那个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这些东西看着都不是咱们这里能有的,就是那黄金城,也不见得能出产这个,…可惜,虽然爹说这个叫笛子,是可能吹出好听的音乐的,可惜我也不会,只能拿着看看了。”   认出了这是上官衡平常用的玉笛的云妙正处于愤怒暴走的状态中,不然听了这话倒要嘲笑一番,北渺神洲的人居然连笛子都很少见。   “那男子已经是练气圆满了,都跟咱爹的境界差不多了,可惜,落到了咱们莫家的地盘上,那还不是只有倒霉的份儿!”   “哥,你说那人生得那般好看,若是能成了咱家的仙奴该多好。到时候我就让他天天负责伺候我,吹笛子给听,那小妹我可不就天天心情舒畅么!”   “呵呵呵,阿妹你就知足吧,你房里的男仆都换了好几个了,哪个新来的时候你都说瞧着心情舒畅,结果还不是过不了半年就要换新人。”   “哥只笑别人,不看自己,你屋里的美人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我可是始终都只有一个。”   这两只说着说着,就转到讨论兄妹俩哪个更专情这个学术问题上去了。   倒让急于知道上官衡下落的云妙失去了耐心。   正起劲地讨论的兄妹俩个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都是惊异莫名,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刚要喊叫,却感觉后颈都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捏住了,别说喊叫出声,就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处于暴怒状态的云妙目光阴沉地盯着手中二人,这两人都有三灵根,算是天姿不错的,不过修为却都不高,哥哥算是最好的,也才练气五层。   “我问什么,你们就老老实作答,若是不想活了,尽管弄假,或是大喊…”   被制住的兄妹二人完全不能相信,身在家中居然也会被人制住,毕竟他们莫家可是黑水镇的地方一霸啊,寻常人躲都来不及,何况是闯入莫家行绑架劫持之事?   已经反应过来的哥哥怒视着云妙,“找死么,我家祖爷爷可是筑基…呜…”   云妙不待他说完,便抓着他的一只手臂,轻轻吐力,但听得啊地一声惨叫,那哥哥面容扭曲,痛苦地哀声叫了起来,“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我的手啊!”   妹妹惊恐地瞧着云妙,吓得花容失色,却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动静,家里居然没有人过来察看,若是这样,他们岂不是就没有人来救了?   云妙冷冷道,“我已布下隔音阵,你们就是叫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快说那个人的事,若是老实回答,也许能饶你们一命,不然…”   说着,她又抓上那男子的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   其实刚才她只是用分筋错骨手把男子的手臂打折了而已,并没有断掉,但从未受过这苦的大少爷哪能分辨得出来。   “我说我说!你,…你别再动手!”   那个女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人是昨天被管家请进来的,管家看着那个人穿的衣服不象普通人,而且知道他在铁匠铺,卖出去了一件防护法器,就打上了那人的主意,热情地邀请那个人进莫家来作客,在茶里下了…”   男子喝了一声,“阿妹!”   这阿妹真是胸大无脑,既然这个煞星是来找那个人的,若是被他知道莫家想毒倒那个人,自己两人还能有活路么?   那女子委屈地瞧了哥哥一眼,停住不说了。   云妙冷笑道,“莫不是你也想尝尝断手的滋味?”   感觉一只冰冷的手如同呲着毒牙的蛇一般,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手臂,那女子尖叫起来,“我说我说!”其实云妙根本就没自己动手,只是用得手上的软鞭…   “管家在茶水中下了剧毒,那毒可以毒倒一个筑期修士,是用邪龙岛上的邪龙花制成的,结果那个人根本就没喝,反而狡滑地制住了我们的大哥,还是我大哥机智,骗他说他想找的人就在府里,可以同他交换,然后骗他进了莫家禁地,…”   “阿妹!”   那男子又大叫一声,怒视着自己妹子,莫家禁地可是老祖宗特意吩咐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那女子不耐烦地瞧着自己的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自己两人的小命都快要没了,还管老祖宗说的什么,老祖宗能现下过来救了自己两个么?   再说大哥能骗那人进禁地,自己难道就不能骗,说不定这人一会儿也要去禁地了。   “继续说。”   “那人进了禁地,就再也没有出来…啊…”   后颈突然一痛,那捏着自己的力道突然加重了许多,那女子痛叫一声,涕泪横流,“不是我骗他去的,你不要来找我啊!”   自己只不过是沾了点小光而已。   “什么是禁地?禁地里有什么?”   那女子眼珠转了转,抽抽答答道,“我也不知道禁地里有什么,那禁地是我家老祖宗吩咐过不让随意进去的,老祖宗就在里面修行。”这人也要去么,太好了,快去吧!   又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邪龙毒与禁地,是莫家对付有修为的修士的两大必杀技,屡试不爽。   “禁地在哪儿?”   “就,就在后院子的黑色石屋里。”   云妙将那男子用定身法定住,藏在隐蔽之处,又带着那女子,让她说出管家在什么地方,挟着她寻着管家,却原来管家就是那个搂着女人床上腻歪的中年男子,云妙一个照面,就一剑将那管家杀了,连血都没流。   那女子虽然身在莫家,莫家逼死人命也不鲜见,她自己有时候不高兴了也会毒打伺候的男仆,可象这样干净利落的杀人还是头一次瞧见,不由吓得手脚皆软,欲哭无泪。   “你大哥在哪里?”   那女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哪还顾得上什么大哥,忙给云妙指了方向。   莫家大哥已经年过三十,近年来已经渐渐地接手莫家的事务,隐然是未来的一家之主。   他自昨日将那外乡修士骗入禁地之后,得了外乡修士身上的包袱,在里面很是发现了些好东西,此时正坐在自己房中,将那把小剑拿出来赏玩。   八五 禁地   云妙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小剑,正是用的玄精,当年上官衡初初学会炼器,云妙便带着他一起到双星镇,又开采了不少玄精和赤炎石,上官衡用二者结合,炼出了各种带火属性的法器,后来甚至还打造出了下品灵器。这小剑就是其中一把火属性法器,品质在那一批里算是中等的。   见这位莫家老大不过练气十层,手里拿着上官衡的东西,表情很是得意。云妙顿时胸中大怒,扔了手上的女子,一道落雷咒便朝那人身上劈去。   莫家老大忽觉发根发麻,头发突然全都向上,根根竖直起来!   这才悚然大惊,心道不好,忙要运用身法朝边上躲闪,却已经太迟,只觉得后背有如刀劈,直将他打入地下,一道巨响过后,连着身下坐着的床榻都碎成齑粉。   那女子见家中最是不可一世的长兄被劈得全身焦黑如炭地趴在地下,也不知是死是活,登时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莫家老大呻吟一声,在粉尘中微微挣了挣,被打得有些不知东南西北,却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一道外力拎了起来。   莫家老大在短短两天内,又感到了真真切切死亡的威胁,心中直叫着倒霉,昨天那个人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这个简直是煞星,上来二话不说,先动狠手啊,唉,这回还不知能否保住性命,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修为只怕要掉个好几层啊!   “禁地在哪儿?”   云妙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带上了筑基的威压。   莫家老大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天呐,是筑基!这是从哪来的煞星啊!要知道莫家除了老祖宗还没有筑基呢。若是老祖宗不出手,只怕整个莫家都被灭了也有可能啊。   什么?   禁地?!   这个筑基要去禁地?哈哈,这倒是好事。   莫家老大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满脑子坏水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要知道凡是去了禁地的都没有回来的,老祖宗在禁地修行已经有五十多年没出来过了,老祖宗曾经吩咐,每一年都送一个修士进去,不知道老祖宗用这修士来做什么,反正每年送到禁地去的修士们也都一去无踪。   曾经有个傻缺修士当真以为那禁地是一处传送阵法,可以到那传说中的中土,还交给莫家一大笔灵石作传送费,昨天那人也是以为他要找的人已经被骗到了禁地,这才也上了当。   如今这人倒是自动要送死,呵呵!   莫家老大阴险地一笑,倒是扯动了受损的五脏,又让他痛得七荤八素,险些晕去。不过在这当儿,他可不敢晕,若是晕了,这筑基心狠手辣,指不定就一指灭了他也是有可能的。只得强打精神,努力抬起手来,给云妙指着路。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后院,在外形全黑的石室门口停下。   “…禁,禁地就在里面。”   莫家老大喘着气道,虽然他不用自己走,是被拎过来的,但一直处于威压下,又身负重伤,简直难受欲死。他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自家老爹能赶过来想办法救下他,不过这有点玄。莫家家主也不过是练气圆满,而这位已经是筑基了。要说能抱点希望的,就是莫家家主手里很有几样阴损的灵器,也许可以出奇致胜。   云妙用灵力推开石门,拎着如死狗一样的莫家老大走了进去。但见门中有门,打开之后,一道石阶通往幽深的地底,阶梯的墙壁上,嵌着几块发亮的萤石,将黑暗的阶梯照得若隐若现,昏暗不明,更平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云妙用神识探了探,这道石阶约有几百级,最下面是一个不小的空间,有两三间屋子那般大,里面有着灵力波动,却是没有生灵活动。   云妙并没从石阶上行走,而是直接飞落到了最底一层,冷冷问那莫家老大,“怎么进去?”   “墙上,有,有阵法,仙师放了我吧…”   说着都快哭出声来的,莫家老大心中升起恐慌,这位莫不是打算把自己也带到禁地去吧?   虽然一片黑暗,云妙却根本没有在附近的墙上看到任何机关,却听石阶上方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别急,老夫送你们一道上路。”   “爹!爹啊!救我!…”   听到了自己盼望着的声音,可说出来的语意却是令人胆寒,爹这是什么意思?一道上路,难道爹这是要放弃自己了不成?   云妙抬眼直视着石阶上突然冒出来的人影,这人身为练气圆满,却能躲过自己的神识觉察,身上定是有什么秘法,或者什么特殊的灵器,这莫家老大又叫他爹,这就是莫家家主?   看到那人手飞速在石壁上连按数下,云妙心知这必是那去禁地的机关了。离地底这般远,看来就是专用来坑害修士的,虽然云妙自己也是要去禁地的,但也不想让这莫家老头得意,一扬手,三道攻击同时电射而出!   云妙自来这北渺神洲,攻击妖兽常常误判属性,这回一出手便来个万无一失凶狠的,一道疾风斩,一道寒冰咒,一道烈焰掌,三款属性攻击,必有一款合适的啊亲。   但见这不大的空间登时热闹精彩,有狂风怒卷,寒冰铺天,还有熊熊火龙咆哮着,中间杂着莫家老大的哭嚎声,“爹,你不能扔下我啊!爹…”   不过那阵法也已发动,云妙的周身登时出现刮起暗黑色的旋风,飞速转着好象一个深不见方底的旋涡,云妙拎着嘶声哭嚎的莫家老大,一同被卷了进去。   那莫家家主身为一镇之长,又是修仙世家,身上怎能没有些保命的本事,在看到那修士出手的时候便紧着把自已的保命赤金神甲祭了出来,但听数声巨响,石室好象被无数钢剑削过一般,飞起石屑无数,又被冰封火烤风吹,在室中也躲避不开,只能靠着神甲硬扛,但听得咯喇喇一声,那赤金神甲居然裂开了几道纹路,莫家家主心头巨震,吐出一口血来!   但见那赤金神甲上的纹路越裂越大,竟然碎成几片,在空中扑地落下地来,摔得更碎!   啊!啊!…   这赤金神甲可是顶极法器,乃是他莫家家传至宝只传给历任家主的,如今就这么给毁了啊!   莫家家主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此时室中已经风平浪静,那地底已经没有了云妙和莫家老大的踪影。   莫家家主面上狰狞,发出嗬嗬怪笑,好,好,搭上一件赤金神甲和一个儿子,能把那筑基煞星送上黄泉也算值了!老祖宗啊,今年的年礼,孙子可给您送去了不少了啊!   暗黑如浓墨的狂风也不知卷了多久,再落到实地时,云妙睁开眼睛,入目所及,似乎是到了另一个诡异的空间,尽是一片黑鸦鸦的,黑沉沉的土地,黑得碜人的石头,   不远处倒是有一片林木,我了个去!居然也全是漆黑的,枝叶树干都是铁黑如墨,空中有道道淡淡的黑气漂浮着来去。   好诡异的地方!   云妙抬头,倒是还有有阳光,只是阳光似乎被团团黑气所遮蔽,显得昏暗无力,根本照不亮这黑沉沉的世界。   云妙眨了眨眼,若非自己身上这件青色衣服,她都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变成了色盲了。   耳听得伏在地上的莫家老大仍在哭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来禁地!”   云妙冷声问,“禁地里不是你家老祖宗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那莫家老大却是惊吓得浑身一跳,崩溃地大声尖叫,“你知道什么!老祖宗一年要吃掉一个修士的!”   早知道昨天他就不去招惹那个修士了,都是他手贱眼浅啊!如今后悔可有什么用!   云妙看他吓得那般脓包样,冷冷一笑,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神识已经放了出去。   那莫家老大见云妙就这般走了,倒是一愣,赶紧爬了起来,朝树林中跑去,他身上还有些防护法器,他得赶紧把自己防护起来,免得一会老祖宗过来,头一个就吃了自己。   生命受到威胁,更是激发了他的潜力,虽带着重伤,还是跑得飞快,几息就窜进了林子。云妙正探查着这地方,却听那莫家老大狼哭鬼嚎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却是面白唇青,吓得直打哆嗦,如同见了鬼一般。   云妙望了他一眼,倒对林中起了兴趣,她的神识略过林中时,并没有发现灵力波动和生灵,一个闪身进了林子,见到的景象也的确让她吃了一惊!   但见林中的每棵树上,都挂着一具白骨,站在林中,朝深处望去,但见白骨如林,那大张的头骨眼窝,黑黝黝地好象还在瞪视着林中来客,而成千上百的白骨,映在铁黑的树木之上,更添了阴森恐怖。难怪那莫家老大,会吓成那样。   若真是象他说的,那莫家的老祖宗会吃人,那这些白骨,想来便都是他的大作了。   突然云妙心中一紧,那子平…   却转念又宽慰自己,没事的,自己并没有感应到他有危险啊。   八六 会合   莫家老大拼命一般跑出了林子,先是象个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转,惊惶失措语无伦次,状似病颠,后来似乎想出了主意,从身上掏出叮叮当当的各种防护法器,貌似还真个的摆出个三阶防护阵来。自己坐在阵中,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本来他那模样已经是被引雷咒劈过一回,半人不鬼的,再配上如今的颠狂模样,更是活脱脱一个黑面怪。   云妙却是懒得理他,神识继续仔细搜索着。   起初进来时,她以为这里应该不会很大,最多就象是个墓地那般,没想到,用了几十息,神识搜索居然还没有看到尽头!   而这个怪异如坟墓的地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灵气,倒是空中那种淡黑色的雾气,即使是神识接触,也让人有着强烈的厌恶不适之感,好象看到了漂浮的亡灵。   忽然神识中感应到了强烈的灵气波动,却是正前方约三四里的地方。   云妙再仔细一瞧,但见漆黑如墨的波涛之上,漂浮着一件大如小船的法器,法器周身都被一圈金黄色的灵光笼罩着,而在这圈外,却趴着许多形状各异的白骨骷髅,正张大了嘴在咯吱咯吱地咬着那灵光护罩。   灵光中盘膝静坐的,不正是小衡衡么?   云妙心中大喜,都忘记了用小墨更快,用缩地术瞬移过去。几道引雷咒落下,劈在了啃得最欢的几只骷髅上,将几个阶数较低的骷髅打成白骨粉末,在墨色水面上漂成了一片。   有两只高阶一些的白骨骷髅却只是被打得身子晃了几晃,却是转向云妙的方向,速度奇快无比,张开的白骨大嘴露出了森森白牙,却喷出了浓黑如烟的道道墨柱,直朝云妙袭来!   原来空中漂浮着的黑色死气,就是这些高阶的白骨骷髅弄出来的,云妙运起防护灵力罩护在身周,却听见小衡衡叫道,“快闪开,那不能碰!”   边说着,一件法器已经投了出来,却是一只闪着灵光的奇香木鼓,在飘满了黑烟的空中高速旋转,将黑烟尽数吸了进去。   云妙听了那句话,便向后急退,瞧见上官衡因为投掷法器使得防护罩开了一道缺口,几只白骨骷髅趁机就朝里面钻,忙又施放几道落雷咒将它们打成飞末。   终于与上官衡回合了,云妙叫道,“子平,我来了!”   说着便纵身飞扑过去,而上官衡也适时地将防护罩打开一道口子,好让云妙置身罩内。这两只倒是心有灵犀,配合得刚好。云妙一进光罩之中,那防护罩便急速合上,倒让一具想跟着进来的白骨骷髅在光罩上磕掉了几只白牙,虽然是白骨人头,那咧嘴断牙的模样也颇有几分滑稽。   不过云妙和上官衡可没顾上去笑那死人骨头,而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云妙嗅着熟悉的松柏香气,感觉到那温热的胸膛,心里那无着无落的感觉奇异地消失了,只是有想哭的冲动。   其实算起来,分开也不过才一天一夜的工夫,肿么好象过了好几个月一般?   这两只抱得温馨缠绵,全不管光罩外头上百只白骨骷髅仍然和老鼠一般,猖獗地啃着光罩,无数的咯吱咯吱声好象密集的雨点一般,汇集成诡异阴森的乐曲背景。   “小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自己被骗到这禁地来,就是因为以为云妙在此,没想到却被困在了这黑沼之上,又要靠小妙来救,真是汗啊。   小妙来得也是及时,因为支撑这个防护罩的灵石已经没多少了,用不了一天,只怕自己就得出去跟那成百上千的白骨骷髅怪搏斗拼命去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可怕的筑基妖修盘踞在黑沼中央的小岛上。   云妙点点头,在上官衡全身上下打量着,“子平怎么样?可有受伤?”   见上官横的左手衣袖上黑了一片,不由得急地拉过来察看,“啊!”   那衣袖中的手臂连着一只手也变成了焦黑色,看来是被那黑色死气碰到了。   见云妙瞬间眸光中就盈盈一片,上官衡忙道,“没事,只是沾了一下。养几天就好。”   他一开始也大意了,以为那黑色死气可以用护身灵力挡开,没想到却中了招。   云妙自然不信,亲自用神识察看了一番,发现确实只是表皮的部分沾了死气,倒没有扩散的迹象,这才放了心。   等回过神来,看见那一群白骨骷髅的丑恶模样,心头怒火中烧,心想,这莫家的老祖宗难道是个邪修?不然怎么会以活人修练,又驭使着这么多的白骨骷髅妖?   而原先上官衡掷出去的那只奇香木鼓,也在吸足了黑气之后变得暗然无光,丧失了全部的灵力,扑地掉进了漆黑的水中。那黑水泛起,隐约能看到有黑亮的小虫在其中翻滚。也不知是哪种妖虫,反正是二人见所未见,瞧着令人恶心之极。   “子平,咱们先上岸!”   上官衡点了点头,他被困在这里也是因为外面的白骨骷髅太多,他要用攻击法器就得耗费灵石,而他身上的灵石并不算太多。   二人握紧了手,心意相通,身形飞腾而起,落到了岸边,一些骷髅动作没有那般利落,便掉在了水中,不过这黑水对它们来说毫无妨碍,只一个翻身就能站起来。   云妙瞧着那恶心之极的黑水,心想不会黑水镇就是得名于此吧?   上官衡将光罩开了一道裂口,云妙就将几道落雷咒飞快打出,直把跟着上岸的十几只骷髅轰飞得渣都找不着了。   再回头一望,但见黑色沼泽浩浩荡荡,看不到边,泛着绝望的暗黑死寂,在沼泽的中央,漂泛着一座白色的小岛,岛上耸立着一座白色的七层高塔。若是仔细再看的话,才能发现无论是小岛还是高塔的白色,竟然全都是一层层闪着萤光的白骨构成。   想来那位老祖宗就住在塔中吧。   危机暂时解除,云妙让上官衡收了灵光罩法器,这个虽然好用,但也太耗费灵石,还是留着日后再用吧。   云妙从小墨空间里拿出木灵竹神阵的阵图来,扬手一挥,岸边立时便出现一片绿意葱葱的竹林。   云妙一拉上官衡,二人就进了林中。   这竹林阵陈图还是当年二人成亲时,边关一位将军当古董送来的字画,却不料虽然字画在俗世不值钱,却歪打正着,倒是修仙界的宝物,一件中品灵器!   如今这阵图已经认主,所以并不会对二人攻击,正好可暂避一下外界满眼的黑漆漆,看久了,心情都变得压抑起来了啊有木有!   而且这木灵竹神阵还能将任何来犯之敌困死,就是筑基也逃不出,当真是居家旅行防守皆宜的好阵图啊!   云妙拉着上官衡找了一根粗大的巨竹靠着坐下,拉过他沾到黑气的手臂来,帮着处理,先是用灵力慢慢将那死气逼出皮肤之外,然后又用玄精刀将皮肤外层刮掉,这也是以防万一。   然后又给他厚厚涂了去腐生肌的灵药。   又取了灵丝长巾来包了好几层,上官衡一直眯着眼,唇角带着笑容,享受着娘子的温柔照顾,不过看到居然奢侈地用灵丝长巾来给自己包扎,还包得那般严实,又系了朵花结在上面,就有些无语。   “小妙,这个,也太浪费了点。灵丝布好象也不多了。”   他们两个,用的灵丝衣服,都是当年玄儿养的那几批出的丝。后来他们两人四处云游,自然没有时间再去弄那个费时费力的东西。所以一直是在吃老本。   “子平,我想过了,这回游历完了北渺神洲,咱们就回中土去,找一个洞天福地,定居些时日,到时候我养灵丝做灵衣,你就练材料制灵器,你说可好?”   还是回去安生过些日子吧,这北渺神洲也太坑爹了。   上官衡笑眯眯地点点头,他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小妙在一起不分开就好。   “好。不过北渺神洲的灵气确实比中土的好,若是能找到清静地,咱们在北渺神洲也可以多住几年。”   云妙点点头,这才想起北渺神洲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气好一些。   却听阵外传来狼哭鬼嚎的声音,“啊!救命啊救命!老祖宗,我是你的亲重孙儿啊!老祖宗,你莫要抓我啊,快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正是那莫家老大的哭喊声。   从阵中也能看到阵外的景象,只见那半人不鬼的莫家老大被拎在空中,跟只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地在半空中扑腾,而拎着他的,却是一位个子极高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着面相只有四十左右,却是一头雪白的长发,直拖到腰间,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就好象一张新纸,在上面掏出了三个洞,两只漆黑的眼睛有如深渊,看不到一丝半点属于人的波动,而那嘴唇也是薄薄的一道黑线。除了这三处之外,其余鼻子眉毛都白得分不清轮廓。身形瘦高瘦高的,好象是一根竹竿撑起了件黑袍,看不到他伸手,那莫家老大却被拎在他的身侧。那哭喊嚎叫,都没有在这男子身上看到一丝动容。他就好象一只从无间地狱飘出来的亡灵,出来带走一个活的祭品!   八七 邪修   那黑袍白发人行动间也象是在飘在半空中,当飘过木灵竹神阵外侧时,那人忽然转回身来,朝着阵中瞧了半晌,像是在权衡着要不要进阵中来,最后想是迫于阵中威压才放弃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发出了几声嗬嗬的怪笑。好象在嘲笑着二人胆子太小,只知龟缩在阵图中不敢出来相斗。   云妙的神识能感觉到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至少是筑基五六层以上,云妙自己是筑基七层,却是感觉不出来这人确切的修为,神识一靠近,就有种说不出的阴冷难受。   这回可算遇到了劲敌了!从前在中土,日子果然是过得太安逸了么。那时遇到过最凶残的敌人,也不过是大洋中的五阶章鱼妖兽,只被斩断一只触角便缩回了海中啊。   “怎么样?”   上官衡关切地问道,“可能看出他的修为?”   先前他初至此地,因为自身修为有限,这里的环境又太险恶,便马上打开了那法器防护光罩,这光罩却是他后期制器手段精进之后所制,只要有灵石,便可抵挡金丹以下的攻击,因此那位莫家的老祖宗也拿他无法,只是看出了他后继无力,就等着灵力耗费光了,好再来捡个现成的偏宜。   云妙摇摇头,“大约也是六七层之间。只不过这人修得是邪道,想来还有些邪门手段。却是不知道这邪修是何种路数,怎么会用死人来炼功?”   她这修士虽然曾经拜过师,但其实和没师父一样,并没有指导过她多少修仙界的事儿,好多修仙常识都还是当年在青云宗流云谷霞姑那儿和前辈女修的手记玉简上得来的。   后期虽然和上官衡四处游历,也搜集了一点残简古书,但若比起那些宗门世家来,所得的知识还是有些不够。   上官衡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来一卷羊皮,将其在膝上摊开。   云妙纳闷道,“这是什么?”   上官衡道,“北渺神洲志。”   “啊,你怎么会有这个?”   小衡衡好神奇啊。自己两人一来北渺神洲,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真是两眼一摸黑。   上官衡微笑,“在黑水镇上,路过一家杂货店买的。”   云妙更是奇怪,“你能听懂他们的话?”不是每个店主都会通用语的。   上官衡俊美的面容上笑容不变,“我用手势。这东西就随便扔在地上,只用了一个灵石就买了。”可能北渺神洲志上写的,对于本地人来说都是已知的东西,所以不重视也说不定呢。   云妙默然,想到自己在酒馆里大撒灵石的场景,觉得自己太败家了。小衡衡果然是勤俭持家的好贤夫。   “这一卷羊皮,能写多少内容?”不过瞧着还是有点怀疑啊。   这东西就是用蚂蚁般的字写了,怕是也没有多少内容吧,哪象玉简,一支就可记述一千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比如那前辈女修手札。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羊皮,小妙你瞧。”上官衡将羊皮卷递给云妙。   云妙接过来一看,果然这羊皮要比一般的厚上许多,竟然也带着隐约的灵力。   再看表面根本没什么字,只有少许刻上去的粗糙花纹,云妙微愣,用神识探入其中,啊,原来这羊皮之中也大有玄机,自成一个小空间,功效和玉简相似的。   “这种羊名叫青玉羊,成年的一般都是三阶妖兽,皮可以用来代替玉简。”   云妙佩服地瞧着上官衡,“子平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同是初到这北渺神洲,怎么好象上官衡来了很久似的。   上官衡笑道,“也是现学现卖,才看了几眼这北渺神洲志而已。”   云妙奇道,“你到了黑水镇就被困在了莫家禁地,哪里有工夫去看啊?”   上官衡咳了一声,指指黑沼海,道,“我被困在那里时,两相僵持,我坐着也无聊,便看了几眼。”   云妙笑道,“子平好个镇定的功夫!”   那么多白骨骷髅扑着光罩啃咬,若是自己早就烦得一定要把它们都轰掉才能平心静气啊!   “也就镇定那几个时辰而已,若非小妙来得及时,我也只好动用攻击法器了。”   上官衡摸摸鼻子,总是让美人相救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唉,虽然他的动机原是想来救云妙的。   “嘻嘻,我们一起看吧。”   这两只头抵头,肩相贴,翻开羊皮卷,一同瞧着北渺神洲志。   原来这北渺神洲,幅圆浩渺,乃是一片大陆和相等的海疆构成,那海上还有若干小岛,其中最有名的为邪龙岛。   至于北渺大陆,则大致可分为五大块,东边靠近海疆,是一望无际的大沼泽,西边是荒漠和高山,黑水镇和妖兽林便是处于西边了。南边则是群山林立,数万的大山与峡谷。北边的地势十分复杂,有无数喷火的山峰和冰山,还有流动的冰河,堪称冰火交融之地。   中间的一大片则全都是平原和丘陵,因环境略优,此处生活的凡人最多,   北渺大陆有十个有名的大城,其中六个在中部平原,其余四个东南西北各一。   而这些大城,也都被各大修仙势力瓜分殆尽,莲花宗占了北地,飞龙派和潜凤派盘踞着南边,自然宗实力稍逊,只占了西边的一部分地盘,其余靠近中部之地连着整个中部都被北渺实力最强的天心派所踞。   东边的大沼泽,因为地理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反而是散修们和妖修邪修的汇集地,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可谓是黑暗无序的世界。   而海疆中的邪龙岛,则是个神秘之地,就是修士也很少有到过的。亦说不清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只暂时有个地名而已。   那几大宗派里,莲花宗以炼器炼丹见长。飞龙派以修剑仙为主,潜凤派则走的是双修路线。自然宗以驭使灵兽占优,天心派实力最强,几乎各种修仙手段都有,且天心派中还分为五门,炼器、炼丹、剑道、阵法、符箓这五门共济共存,因此实力高居第一。   那大沼泽中的邪修们,有以炼僵尸为主的,有以吸食活人精气炼白骨妖为主的,还有专事采阴补阳或反之的,那些妖修们,却是高阶妖兽修炼成人形,一般不与普通修士来往,实力也往往高深莫测,喜欢在无人迹之处独居。只有少许妖修也会攻击凡人和修士来吞食他们的真元好助长修为。   “白骨邪修,嗜食人精血,练骨为器,灭白骨则邪修灭!”   看到这一段话,云妙惊喜地抓着上官衡的手,“原来只要将那些白骨打灭,白骨邪修就可以除掉了。这个简单,待我出去将他们都轰成飞灰!”   “等等,小妙,你忘记了那些死气了?若是只有一两只还好,如果有上百只白骨骷髅一起吐出死气,可就不好对付了。还是要先大致估量一下有多少白骨骷髅再动手吧。”   云妙点点头,“子平说的是。我先用神识瞧瞧再说。”   却是转念一想,又将两只小灵宠放了出来,这两只经过的战斗太少了,如今到了这个险境,也让它们出来练练胆子。自己这才屏息凝神,探查着这个空间中的白骨骷髅。   小雪和龙龙出来后便活蹦乱跳的,瞧见二人很是亲热,特别是小雪,跳到了上官衡的膝头上,吱吱乱叫,连比带划的。   上官衡的神识非常弱,对探查白骨骷髅是无能为力了,便趁机教导着两只小灵宠。正好一只白骨骷髅在阵外徘徊来去,竹林阵的纯正灵气让它根本不敢踏足一步,只好在阵外等着。   上官衡指着这只白骨骷髅道,“这个是会吐黑气的,这黑气不能沾,一沾上就要受伤。”说着,举起自己被抱得严实的左手示意。   龙龙好奇地大睁了眼,正看见白骨骷髅正好面朝着自己的方向,大张了下巴,两排白牙森然可怖,吓得叽的一声就钻进了上官衡怀里,抱着头缩着尾巴,瑟瑟发抖。   小雪哧地笑了它一声,自己的小身子却是动也没动。   不过,说实在的,这些骨头还真是挺可怕啊!   八八 打怪   云妙让神识在这充满着死气的空间中迅速地探测着,这空间里倒也没有特别复杂的地形,三五里的白骨森林边上,是一大片广阔的黑色空地,空地上逡巡着几百只白骨骷髅,空地过去是好象黑色海洋一般的大沼泽,白骨岛漂浮其上,占地也有数十顷。   云妙起初想看看这空间的边缘在哪里,如果有路径可以出去是最好,毕竟这邪修路数邪门,能否灭了这位邪修而自己两个又全身而退,云妙也有些心里没底啊。   不过,打不过,咱还可以逃么…   不过很快云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空间的边缘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了,云妙的神识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弹了回来,她试了好几次,才不甘地放弃了。看来必须得和这邪修一战了!   再看那些白骨骷髅,不止在黑色空地里有,在白骨岛上更多,各种骷髅在白骨塔下晃荡着来去,仔细一看,还各有差别,形态各异:有个头高的,身形宽的,步子跳脱身量明显是个孩童的,走路弯着身驼着背的,还有扭着身婀娜多姿的,居然还有那么几只,坐在岛中白骨堆上,望着黑沼支着下巴做沉思状的,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般。   我了个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完全可以凑成骷髅一家亲了啊!   “小妙,怎么了,有很多骷髅么?”   瞧着云妙撇着嘴唇,上官衡还当是形势严峻,忙关切地问着。   云妙反应略慢地握住了小衡衡的手,“不是的。”   接着又继续观察,好吧,刚才姐是分神了,关注起了别的。现下可得歪回来才是。   嗯,这些骷髅也分着阶层,显然头骨上有一圈铁黑的便是高阶的,圈数越多的,阶数也越高,最高有四阶的骷髅,云妙数了数,光在白骨岛的四阶骷髅有二十几只,三阶有七八十,二阶四五百,一阶普通的大约有两三千。   在平地上的大概也有这个数。   云妙粗算了下,假如自己发一记落雷咒能劈死五只的话,那至少要发六百多记才成,小衡衡虽然也能帮忙灭掉一部分,但他作的攻击都是要花灵石的,还得留着对付那邪修,能不动用就尽量不动用。就这个估算还没考虑进高阶的比较难打呢!   要不咱就住在这里几天,一天出去打上几百只,总能打完的?   不过,很快云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亲眼看到了骷髅是怎样产生的了。   在白骨岛的一处深洞中,几乎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接连地冒出十只骷髅来!难怪这里骷髅成灾!这是什么古怪的法门?   看来自己那徐徐图之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云妙忍不住捶了下地,咒了一声,见上官衡瞧过来,便将这空间的大致情形给他描述了一遍。   上官衡也皱起眉头,他可不象云妙,一下子便想出那个简单粗暴的笨办法来打怪,而是别有思索。   云妙见他陷入深思也不去打扰,而是瞧着放出来的两只小灵宠打发一下时间。   这两只明显都被吓到了,不过小雪是硬撑着站着,眼光明显有些呆滞,龙龙则是尽是把自己的小胖身子朝上官衡的袍角下钻,头伸进去了,只露个屁屁和尾巴在外面,一副白骨头们你们看不到我的模样…   云妙轻轻笑了下,嘿,蛟妈螭爸你们打得好主意啊,本以为养大了龙龙还能替姐干活,就算不能变成争霸斗法的好帮手,至少帮着灭几个小骷髅总可以吧?可瞧着这小龙龙,四十多年了,还是跟个刚出生的小狗一般大啊。这胆小天真的小东西,能指望它出去,往骷髅面前一站,萌倒骷髅一家?当初得了人家一大笔抚养费还觉得自己赚到了,如今看来,着实有些亏本啊!   云妙的目光又落在了小雪头上,这一刻,小雪也有点想学着龙龙一样,钻到上官衡的袍角下了,…主人的眼光,是,是想让我去战斗么?   想到了自己身为四阶灵兽的尊严,小雪还是克服了面对死灵这类东西的恐惧,骄傲地挺了挺小身板。   眼瞧着上官衡已经从他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了各种材料出来,在那儿皱着眉头比比划划。云妙知道他已经开始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但凡小衡衡开始造工具时,就和自己进入修练状态一般,对外物都是充耳不闻。   便也不打扰他,拎着小雪轻声道,“小雪,可敢跟我一起出去打骷髅?”   来了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啊,本灵兽大人可不能折了面子,跟那窝囊的龙龙一个样!小雪毅然决然地挥了挥爪爪表示毫无问题。   云妙轻轻摸了摸小雪的毛,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带着它出了阵图,专门挑了一处只有低阶普通骷髅的地方,放下小雪,自己在一边掠阵。   嗯,说起来,这些年,自己动用攻击法术的时候并不算多,更不用说小雪了,细算算,这几十年里,自己竟然从未杀灭过任何一只妖兽,只有到了这陌生大陆,才真正动手灭过一只蜘蛛妖兽啊。她总是想着妖兽天生天养,好容易长到那么大,又没有害过人,就为了那点妖丹和毛皮就要它的性命有违天和,因此灭在她手中的人倒比妖兽多得多。   正好一只普通白骨骷髅冲着一人一兽就走了过来,小雪呲着牙发出一声怒吼,虽然个头小小的,听来倒也颇有气势,云妙提醒着小雪,“小雪,那骷髅身上有死气,小心些,莫要碰上了。”   小雪吱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便飞窜了上去,身形如电,一只爪子在空中划过,顿时就是道小小的紫色电光,电光过去,骷髅的一只手臂便如被利刃切过一般,齐齐地掉了下来。   骷髅似乎也有知觉般地张开下巴,上下两排牙快速相击,发出格格的响声,既象在磨牙,又象在愤怒,剩余的那只手倒是很利索地朝飞在半空的小雪抓过去,看样子是想把小雪抓着,然后再咬上几口血肉。   小雪却是身形比它更灵活,小小的爪子看着不过只有云妙的一个指节那般大,但每次挥舞下去的紫色电光却是威力不小,都不用接触骷髅就能把骷髅的手脚切断。   很快那只骷髅便只余下只头还连在胸腔上了。能动的便只有下巴的开合了,小雪站在一边,很是得意,却见骷髅蓦然吐出一口黑气,云妙忙拎走了小雪躲闪过去,顺手一道落雷咒将之灭成灰。这黑气实在是很可怕,只少少的沾上就要切皮,小雪这小东西若是沾了恐怕就得剃成秃猴了。   小雪头一回打败这般看起来阴森可怖的敌人,很是兴奋地吱吱乱叫,指着另一只凑上来的骷髅,自告奋勇的要去战斗。   好吧,打怪这种事情,第一回都有些害怕,打着打着,熟了也就好了。   打得兴起的小雪吱吱乱叫,手下已经打掉了近十只骷髅了,不过,这附近的骷髅似乎被她们吸引,都朝着这个方向围了过来,云妙觉得小雪已经练得可以了,便拎起势如疯猴的小雪闪身回了阵图之中。   主人,让我去,还有好些怪没打呢?   小雪跟被打了鸡血一般比手划脚地还想出去,这架打得太有成就感了啊有木有!   “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打。先歇一会吧。”   听见小雪的动静,小龙龙怯怯地从袍角中露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灵宠老大哥。   小雪更是得意,又对着龙龙比手划脚,炫耀自己的战绩,龙龙瞧着小雪,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小雪把胸膛挺得老高,还等再说些什么,却是一阵困意袭来,便抓了上官衡拖在地上的一段袍子,往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   云妙还担心是小雪中了黑气所致,等用神识检查过才惊喜地发现小雪这是要升级了。   果然还是打怪锻练队伍啊!   八九 吐火   小雪要升级了,上官衡又在那儿不知琢磨什么,云妙也帮不上忙,暂时无事可做,便把目光转向了躲在袍角下正悠闲地打盹的小龙龙。   龙龙还当小喵要自己玩,被拎起来还欢乐地伸伸小爪子,却不料见小喵竟然是拎着自己出了阵图,而且把自己丢在一只身高体壮的巨型恐怖骷髅面前!   龙龙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就回头朝小喵的身上扑,啊啊啊…救命啊!   咦!明明小喵就在这个方向的,哪去了,肿么扑了个空?啊呀,骷髅朝我抓过来了呀!   龙龙拼命地迈动小短腿朝旁边躲,哇呜…小喵不要丢下我啊!   腾身在半空中的云妙瞧着龙龙这般露怯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无语,龙龙你已经是四阶灵兽了,应该会有一项灵兽技能才对,不能总是这样吃睡玩啊?要知道小雪一阶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只凶悍的战斗猴了。   咯喇!骷髅的爪子扑了个空,只差一两个指尖的距离,龙龙就要成了断尾残废龙了。龙龙飚泪狂躲着,只听又是一声轰的巨响,龙龙幸运地躲开了那只骷髅脚掌,避免了成为一滩肉泥龙的命运。   云妙微微点下头,顺手轰飞几个想凑过来的骷髅,唉,教育幼螭可是件不易的事,姐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只看上去单薄瘦弱,行动迟缓的小个子骷髅…   嗯,不过龙龙的表现强了许多嘛,这小小的个头,窜得还挺快的。   龙龙疲于奔命,飚泪惊叫了一会,发现自己也还是好好的,再抬头,发现原来小喵躲在半空,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啊,小喵你是坏人,你不疼龙龙了。   我要去找小衡告状去。   就因为这一抬头分了神,那骷髅的手带着风声就冲着龙龙的脖子抓了过来,龙龙瞪大两只琉璃一般的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五指白骨爪朝着自己伸过来…   龙龙张开嘴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吐出的是一簇火苗。   那蓝幽幽的小火苗嘭得一声在白骨爪前炸开,倒把那只没有见过此类景象的小个子骷髅吓得一怔,白骨爪缩了回去,身子也向后退了一大步。   龙龙本来都以为自己这小身子必死了,没想到还有这般奇效,哇哈哈,原来我还可以吐出这么历害的火苗的,我也可以和小雪那般厉害了啊!   在半空的云妙也是眼睛一亮,如果没看错的话,龙龙吐出来的火,可是纯正的赤炎火啊,这种火都可以用为炼丹了,日后自己岂非可以…   龙龙这娃却是凭空生了自信,冲着白骨骷髅嗷地一声叫,一簇簇的火苗好象急雨一般地射出,在空中炸开成大朵的蓝色烈焰,那白骨骷髅可是云妙精心挑出来的,如何能躲得过去,自然是中了招,被烈焰包围着,白骨身板架子在火中扭曲,上下两排牙相击作响,若是骷髅也能发出声音,此时定是在惨叫连声。   龙龙瞧着自己的大作,小心肝里开满了幸福的小花朵啊有木有!   原地蹦了好几蹦,小爪子指着火烧中的骷髅,脸朝向空中仰着,小喵你看,我也好厉害的啊!   可惜还没等龙龙得瑟够十息的时间,那赤炎火就在白骨骷髅身上灭掉了,骷髅自己抖了下身架,貌似一点事没有,只有牙齿和下巴被熏黑了点,这个没关系的了,反正它年纪还小,没想着要去相亲找个骷髅新娘神马的…望着惊呆了的小龙龙,白骨骷髅张开大嘴,小东西,尽整些中看不中用的,看本骷髅的!   看着傻呆在当地的龙龙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要躲,云妙忙出手拎起龙龙,扬手解决了那火中再生的小个子骷髅,奔回了阵图之中。   龙龙四肢大张趴在地上,沮丧得不行了啊。   云妙抚摸之,龙龙打了个滚,躲开了。   咦,这小家伙闹脾气了。   “龙龙今天也很厉害啊。居然会吐赤炎火哦,虽然时间很短,但是等龙龙熟悉了以后就会威力很大呢…”   看着龙龙虽然是面朝地的,但那小耳朵却是动了一动。   听到说威力很大,这才精神地转过头来看着云妙。   云妙又抚摸之,这回龙龙不动了。   “真的,练习多了,龙龙就会变成一只威力强大得让那些怪兽一见就掉头逃跑的神龙哦。”   龙龙已经爬坐起来,神龙?   只要多练习,我能变成神龙?   虽然不知道神龙是个什么,但是听起来好象很厉害的样子啊!   被云妙激励起斗志的小龙龙开始找了空地,奋发图强地不停地吐着火苗。   而此时上官衡也终于从一堆灵器中捧着一只黑色的圆桶出来,眼中闪着兴奋之色。   “小妙,我想到了办法。”   云妙在他身边蹲下,瞧着那黑乎乎的圆桶,“什么办法啊。用这个东西么?”   虽然子平总是有别出心裁的创意,不过这个圆桶单看外表,实在是瞧不出来能做什么啊。   上官衡正待细说,云妙却一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先等会再说,那邪修出来了。”   自云妙神识觉察到那邪修的动静,到有个人影在阵图面前狂奔,只过了数十息时间,狂奔的那个人却不是邪修,而是莫家老大。   只不过约莫一夜的工夫,这莫家老大就彻底地换了个人一般,原本一头乱发虽然被雷劈过有些发焦,但好歹还是黑色的,此时却变成了花白,从背影看过去,还以为是个老人。   而那莫家老大却是停在阵图前,直冲着里面嘶声大喊,“救救我啊!求求你们,救救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他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志得意满,身为黑水镇的镇长之子,修为不差,灵石不缺,女人尽有,只要是黑水镇方圆百里的,他几乎是看中了谁,就能弄到手,偶而还能坑几个过路的散修,将他们数百年的积累据为己有,甚至到了后来,他已经不是单为了财物才去坑杀散修了,而是将之当成了斩杀妖兽一般的狞猎。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之所以能这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全都是靠着自己莫家这位活了好几百年的老祖宗。而他此时的生不如死,骇然断魂也全是因为同样的一个人!   莫家老大举起两只手,似乎知道阵图中的人正在打量着自己,凄厉嚎道,“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不想变成怪物啊!”   他举起的两只手,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齐着手臂,那血肉已经全无,只剩了白惨惨的骨架子,配上莫家老大面如死灰的神情,跟僵尸也差不了多少了。   上官衡和云妙虽然对这人并不同情,但是想到这人居然是被自己的老祖宗给弄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惨状的,都不由得不寒而栗。   他们还来不及细想,就见那黑袍白发的邪修已经倏忽而至,莫家老大就好象一只趁着猫儿不注意逃出生天的可怜老鼠,一息不到,身子就被拎了起来,那惨叫声也戛然而止,那莫家老大的头歪倒在一边,应该是晕死过去。   黑袍白发的邪修拖着自己的猎物,又对着阵图嘿然一笑,才施施然飘回白骨岛。   我了个去,这邪修也太…变态了。   好歹也是他的儿孙,就算一定要吸食精血人肉,也给人一个痛快的不成么?   为什么好象弄得跟夙世仇人猫戏老鼠一般,要先折磨够了才弄死啊!   那当年那些被送进来的人,岂不是死得更痛苦?   “不会。”   上官衡听着云妙的喃喃自语,镇定地回了一句。   “不会什么?”   云妙虽然手上也沾过人命,但还是被刚才那场面给震着了,此时便有点发怔地转头过来,唉,还是瞧着小衡衡这玉树临风的模样治愈姐的眼伤啊。   “不会更痛苦。所有的活人对邪修来说,都是平等的,都是他的修练资源,就和灵石材料一个样的。”   那北渺神洲志上说,邪修能将活人的精血转成邪灵之力,而越是修为高的,那精血对邪修来说更为宝贵,因为一下子吸收不完全,所以才会有这般猫戏老鼠似的,一天享用一点的举动!   云妙打了个寒颤,扑到上官衡怀里,唉,姐虽然很强悍,听到这种可怕的事还是会发毛的啊。上官衡将云妙搂在怀中,唇角泛起宠溺的微笑。   “小妙,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正要给你看我刚做出来的灵器。”   望着摆在面前的黑色的圆桶,云妙有些狐疑,“这个可以瞬间发出强烈的雷系灵力?”   上官衡点点头,“正是,我瞧着雷系攻击对那些骷髅最为有效,因此做了这个,可以将数百块灵石的灵力聚集起来,转为强大的雷系灵力突然爆开,若是我们能把那些骷髅引到一处,然后用火系灵力点着这个灵器,那就不用发愁骷髅众多打不过来的这个难题了。”   在一边练了几百次吐火自觉得有些经验的小龙龙转过身来,好奇地瞧着二人,刚才是有人叫自己吐火了么?咦,这个黑东西是什么?   小龙龙撒着欢儿跑过来,冲着黑东西就是一串赤炎火!   可把云妙和上官衡给吓得够呛,忙叫道,“不可!”   九十 聚歼   在赤炎火将及黑色圆桶法器时,云妙赶紧及时出手,将它抢抱在怀中,额滴个天儿呀,这要是爆了,自己这二人二宠还不得被炸个半死?   小龙龙这要命的小祖宗啊!   小龙龙歪着头,小琉璃珠般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二位主人,那模样让本来想斥责它一顿的云妙也软下了心肠。   点着它的小脑袋,教育道,“龙龙啊,你刚刚可是差点就把咱们几个的小命都送掉了哦,以后不可以这么毛燥了。知道么?”   龙龙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小脑袋。   “咱们要不先试试这个法器的威力?”   放在身边总觉得有些碜人,不如早些用出去为好。若能早些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当然好了,谁成天对着大批的白骨能心情好?   难为邪修也能成年累月的修练下去,果然要变成类似疯子的存在啊!   上官衡想了想,点点头,从灵器堆中找出一把小刀来,又寻了个木碗,一刀在手腕上划破了个口子,血流如涌泉一般地滴在碗中,不一会就满了小半碗。   云妙啊地惊叫一声,忙帮着止血,又用灵力帮上官衡疗伤。那口子很快便愈合了,速度惊人地结了疤,然后脱落,只留下道白印子在小衡衡的手腕上。   但瞧着碗中那么多血,云妙还是很心疼,微微蹙眉。   “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放血啊。这血是要用来引骷髅的么?万一不管用呢?”那不是白放了这么多么?   上官衡不在意地说,“方才看到那莫家老大滴下来的血在泥地上,都有骷髅过来,这碗血一定可以引来大批的白骨骷髅。”   说着就端起碗准备出去,云妙却拦住他,要自己出去,毕竟他的防护不如自己。   云妙选了一处离阵图较远但又在自己能发出火系攻击范围的位置,将血和圆桶法器都放好。   果然是新鲜人血吸引骷髅,只她回身的这工夫,就有骷髅们闻味而动,朝着这个方向快速走来。   云妙闪身进了阵图。   两人紧张地看着外头的情形,果然不过十几息,那碗血边上已经引来了几十只骷髅了,多数还都是高阶骷髅。互相之间还你推我挤,好象在争夺一般。   连小龙龙也是好奇地朝外瞧着,时而害怕地低下头,却又耐不住地朝外偷看两眼。   但见骷髅越聚越多,已经来了几百只,将那周边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些高阶的骷髅将低阶的暴打一顿,丢出圈外,看来即使成了骷髅,日子也不了混啊,哪里都有江湖。   而远处闻风而来的骷髅还源源不断。   云妙这时才想到一个问题,这围的跟只铁桶一般,貌似如果自己发火系攻击的话,也很不容易引爆那法器啊!   跟上官衡一说,二人都是面面相觑,讪然而笑。   不过总要试一下吧。   云妙挥手便是一道火系攻击,半空飞出的火龙在空中昂首咆哮一声,旋身打了个转儿,便冲着大群的骷髅撞过去,最外层的骷髅纷纷被火龙冲撞得断臂折骨,碎骨什么的哗拉拉散落了一地。   在中间的骷髅见势不妙想要躲开,却跟外层的骷髅相互挤压碰撞,也是乱成一团。然而那骷髅组成的墙却并没被冲破,火龙在撞碎近百个骷髅之后,声势渐弱,终至于消失在空中。   云妙又接着发出好几道火龙,几道火龙在空中盘旋往来,终于冲出一个小缺口能看见那黑筒法器了!   云妙和上官衡瞧见那法器居然被一只骷髅双爪捧了起来,歪着头似乎在研究一般,不由得对视一眼,忍不住笑意。   好奇心严重的骷髅你伤不起啊!   就是现在,云妙运用全身的火系灵力又发了条最大的火龙过去,但见那火龙去势如流星闪电,不可阻挡,直直射向那黑筒法器,将那法器点着。   顿时发出轰地一声山崩地烈地巨响!   饶是二人身在远处的阵图之中,也能感到大地颤动了好一阵,阵中的青青碧竹也都纷纷摇晃了半天。   龙龙吓得早就一个飞窜,钻进了上官衡的袍角下,瑟瑟发抖。   连睡着晋阶的小雪也醒了过来,朦胧着小绿豆眼,四处观察着出了什么状况?   再看那法器的所在,已经被轰出了个巨大的坑洞,里面落满了如雪的飞灰。   在场的已经看不到直立行走的骷髅了。   云妙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一把抱住上官衡,惊喜不已,“子平,成功了。”   这一下子大约就灭掉了两千多只骷髅啊。   这平地上和白骨林中的骷髅全都被消灭掉了啊。若再来一回,把白骨岛上的也干掉,那邪修失了助力和法力来源,想必就好对付了吧?   这两只正沉浸在欢乐中,而白骨岛上却有了动静,那邪修倏忽而至,瞧着巨坑中的白骨灰堆,蓦然转回头来瞧着阵图,好象能透过阵图的防护瞧见藏身其中的云妙和上官衡,面无表情的白纸脸上的眼眸中迸发出血红光芒,显示出主人正处于极度暴怒的状态。   那邪修绕着阵图走了一圈,象是在琢磨着从何处下手,不过云妙却不担心,这中品阵图的品质还不是筑基能攻破的。   却见那邪修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声音已经不象人所能发出的了,而是类同狂暴的野兽一般,响彻了整个白骨空间。   嚎叫声过后,那邪修忽然冲着阵图吐出一片黑气,这黑气比起先前的高阶骷髅吐出来的要厉害得多,只片刻便弥漫在整个空间,将阵图包围起来,外界顿时什么也瞧不清了。而且那死气的阴寒之意,也隐隐透过阵图传了进来,两只小灵宠天性敏感,吱吱乱叫着,缩到主人怀中。云妙拎起龙龙把它放入了小墨空间,等去拎小雪的时候心下惊喜,原来小雪已经成为了五阶灵兽了!   云妙想让小雪也进小墨空间,那里应是最安全的,小雪却挥舞着小爪子,表示不情愿。   云妙这才作罢。   但觉得阵图外周隐隐震动,想是那邪修试着闯进来,但又怕被困在其中,只是略微试探着想破去阵法。   又听见那邪修还不断发出嘿嘿的怪笑声,好象是在嘲笑这两人龟缩不出的胆小行为。   云妙暗恨咬牙,跟上官衡道,“子平给我找个能防护黑气的灵器,我出去跟他斗。”   想那邪修也不过是筑基六七层,和自己差不多,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上官衡默然无语地取了件护甲出来,想劝云妙暂时莫要出去,云妙抢先道,“子平莫要担心,我只是去探下虚实,若是不敌,我自然火速逃回的。”   上官衡瞧着云妙飞身而出,心中有些郁闷,唉,为何自己没有灵根呢,不然也修炼到筑基,有这种拼斗的事情也能顶上,不然总躲在娘子身后,感觉象个吃软饭啊!   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小雪似乎知道他的紧张,也跳到他的肩膀上,跟他一起关注着外面的打斗,这点上,小雪倒比上官衡强些,身为五阶灵兽的神识力也是很强大的。   上官衡注意观察着小雪的表情,小雪微一流露出紧张的模样,上官衡倒比它更紧张。   搞得小雪压力山大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妙终于一头自外冲了进来。面色发白,大大地喘了口气,上官衡忙上来扶住她,目光四处打量着,急切地问道,“小妙可是受了伤?”   云妙摇摇头,歇了半晌才道,“我还好。”   那邪修的攻击手段倒也不多,就是一样,吐黑气,可就这一项就很可怕了,时间一长,灵器的灵力耗尽了,自己的发出去的攻击都被躲开,而黑气越来越重,让她这个活人觉得遍体生寒,阴气入骨,也就坚持不下去了。只好逃回阵中。   这样下去,那能防黑气的防护灵器越来越少,自己两个难道就被困在此处不成?   云妙把大致经过跟上官衡说了,自己有些愁眉苦脸,上官衡瞧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摸摸她的额头,“小妙先歇会吧,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云妙先是用尽了火系灵力,又斗了半天法,确实也累了,便靠着上官衡,闭目养神。   等一觉醒来,见自己躺在灵丝毯上,身上还盖着条丝被,难怪觉得睡得香甜呢。   左右一张望,见上官衡坐在地上,又在摆弄那些灵器材料,想来是准备做第二只黑桶灵器去消灭白骨骷髅了。而小雪却是煞有介事地蹲坐一边,专注地瞧着上官衡制灵器的动作。   云妙瞧着这一大一小,都是无声地专注的背影,感觉心中有一种柔情慢慢地升起,温馨了整个胸臆。   再看那阵图外面,黑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少量的黑烟如缕还在飘着。   嗯,其实将白骨骷髅一举击杀应该是触到了邪修的痛处了,不然他也不会专门出动,愤怒地在阵法外施放黑烟了。   也许很快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啊!云妙握起拳头,想象着自己将那邪修轰成飞灰的模样,就不由得暗爽!   九一 终灭   看着上官衡应该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做好,云妙拎起小雪,悄悄地出了阵图。   将已经晋阶成功的小雪放在地上,笑道,“小雪成了五阶了,咱们来瞧瞧小雪的战力可有突破?”   小雪得意非常,看准了一只骷髅轻轻一挥爪,如今那紫色弧光已经变得如同长矛那般的长度,小雪的猴爪一挥,便轻松地甩出一道光,好象砍瓜切菜似的,那骷髅登时碎成几段。比起晋阶之前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小雪瞧着自己的战果,也是大为得意,寻着那些落单的骷髅便一举击杀,经过了昨日那一场聚歼,如今在平地上的骷髅已经只有寥寥几个了,只不过片刻,小雪就全都搞定了。   打得正嗨的小雪吱吱叫了几声,指着白骨岛的方向:主人,咱去那边打骷髅吧,那里的骷髅多。   原来骷髅似乎没法渡过这一片黑沼,因此平地和白骨岛上的骷髅是几乎不相往来的。云妙倒是很想过去再和邪修斗一场,只是瞧着那边的黑气比平地上的要重许多,还是没有轻易地尝试。   “放心吧,我们迟早会过去跟邪修决战的,到时候那些剩下的骷髅可就都交给你了哦。”   云妙对着小雪笑道,小雪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都交给本大人的模样。逗得云妙直发笑。   回了阵图之中,上官衡的第二只灵器已经做好了,而且还还做了改进,可以用神识控制它的灵力爆发的时间,上面还有个血槽,可以放引骷髅用的血。这样他们只要把这个东西丢到白骨岛,然后等着骷髅过来就可以,而且说不定还能破坏下白骨岛的根基哩!   云妙一听双目发亮,抱着上官衡就送上两个香吻,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上官衡还是心中乐陶陶的,玉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哎呀,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困着,搞得人心情郁闷,连他最享受的双修福利都没有了啊!   上官衡正心情荡漾,都没有听清云妙在说什么,直到云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才清醒过来。   “想什么呢。”   云妙娇声斥道,看小衡衡眼神飘渺,俊面微红的这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想着那什么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全然没有那个的兴致啊,…不过,云妙确实也挺怀念的啊。   “嗯,小妙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啊。”   上官衡有点小委屈,也不能怪自己啊,哪个男子抱着亲亲娘子的柔软身子,而且那红唇还在自己脸上亲吻着,曼妙的曲线就贴着自己,能不荡漾么?   “我是说,这个既然是用神识控制的,那万一扔到了邪修那边,他也用神识去控制怎么办?”   别被邪修拿了来,再扔回这边,反而把自家一方祸害了才是悲剧。   上官衡唇角微微勾起,笑道,“这个我自然已经想到了。小妙你用神识去看看这灵器的内部。”   云妙依言而为,见其中构造极是复杂,不由得大为好奇,“子平,那一排排的各色小圆点是做什么的?”   好吧,恕她想象力贫乏,猜不出来这是做什么的。   上官衡解释道,“把这一些小圆点按照某个顺序点下去,这灵器才能被引爆啊。这样既然邪修知道这灵器可以用神识控制,也被他抢到手了,但他不知那顺序,也是枉然。”   云妙听得有趣,瞧着自家相公的目光更是崇拜不已,“衡衡真是聪明绝顶,难为你怎生想得出来。快快给我说说顺序,我这就去扔到那白骨岛上去。”   速战速决,姐还要和小衡衡携手同游各处美景呢。   上官衡便在云妙耳边说了一串,“红黄绿黑红蓝绿黄紫…”   瞧着小衡衡说了几十个字了还没有停的意思,云妙不由得大窘。   “小衡衡你这也太复杂了吧。”   这听得都有些头晕啊,更不用说记了。   上官衡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不是担心那邪修误打误撞蒙对了么。”要知道今次这个灵器可是改进过的,比上一个威力更大,万一被反制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云妙苦起了脸,要背下这么长一串,对姐是个艰苦的挑战啊。   上官衡在云妙耳边轻声道,“没关系,小妙不用记,有我在身边,到时候我说你动就好。”   云妙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呼,不用记那一长串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就是学念咒,也比这个要轻松些啊。   二人准备停当,打开一件防护灵器,将二人一猴都罩在其中。   出了阵图,云妙将木灵竹神阵收起,心想若不是这阵图,只怕自己两人在这地方要多麻烦呢。   木灵竹神阵果然是居家旅行好帮手,当年那将军真是个大好人,早知道应该给他也回报一二,送粒延寿丹之类的啊。   云妙放出小墨,二人一宠都踏足其上,飘浮在半空中。   那防护灵器是近年来上官衡做得最好的一件,外层形成一个淡淡的紫色光罩,将一切黑气与攻击什么的,都隔绝在外,轻易不会被破解,就是太耗费灵石了些,支持这短短一个时辰,就要花掉九百多的灵石!   飞临白骨岛左近处,云妙将手中灵器丢了下去,正好在白骨塔下的位置,一群闻到血肉的骷髅顿时蜂拥而上,将那灵器包围在其中。   云妙看着骷髅越聚越多,正等着到了最恰当的时机再引爆,却见那邪修轰然一声,从白骨塔飞身出来,手里还拎着那莫家老大,现在莫家老大的一双腿也成了骷髅了,面上神情已经麻木如死人,不象前日看到的那般激动地大喊大叫,而是哑巴一般,连眼珠子都是呆呆地,转也不转。   那邪修冲着半空中的二人发出一声嘶叫,双臂高抬,那黑沼顿时翻涌起来,好象是被煮开的滚水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接着冲天腾起丈高的巨浪,就朝着二人铺天盖地地袭来!   好吧,黑气没了,又改用黑水了。   云妙驾着小墨,猛地向上冲高了数丈,呵呵,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么!   上官衡忙道,“小妙,快引爆那灵器。”   虽有黑水阻挡,但神识却是挡不住的,云妙正好看到那邪修已经拨开众白骨骷髅,将那灵器抱在手中,好象打算将这个东西扔到自己这个方向来。   耳边传来念咒般急切又清晰的提醒。   云妙神智从未象现下这般清明,居然听声动作,将那些圆点在几息之间按下个遍!   那邪修其实已经将灵器送入了半空,当黑色灵器将将飞出邪修的手掌不过数尺的地方,却是突然引爆了!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这回的动静比这先前那回,还要厉害数倍,不止是附近的白骨骷髅被炸成了白色飞灰,就是那白骨塔,也塌了一大半,歪斜着向黑沼中倒去。   而白骨岛,就好象一只被扎了个大洞的巨船,船身开始涌进黑色的泥水。整个岛都在下沉…速度越来越快…   最大的成果却不是这些,而是那邪修居然被炸得奄奄一息,倒在了白骨岛之上,看来是无力相拼的了。   啊?这样就结束了?   本来姐已经作好了恶斗的准备,拼着受点伤,掉些修为也要将这个邪修除掉的,没想到一个灵器就将他搞定了。   邪修趴倒在下沉的白骨岛上,已经无力飞上半空中,好避免下沉的命运了,他似乎也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极度恐惧,挣动几下身子,却是无能为力,只听到他喉间发出嘶嘶的吼声,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一般绝望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要求长生!我要长生!长生…   似乎这邪修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但是那残存的神识却清楚地传递着这最后的遗言。   云妙握着上官衡的手,虽然突然不战而胜是很欢喜,但瞧见这邪修的结局还是有些令人难受。   “为什么要求得这样的长生?这样不人不鬼的长生?求来又有何用?”   云妙低低地喃喃自语,上官衡搂住了小妙的纤腰,在小妙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双眸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样的长生的确是没有意思的,只要小妙和我在一起,我就此生足矣!”   云妙朝前探身过去,脸颊跟上官衡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子平,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也许,只有那么一个人能陪伴在身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才会打败那无边的孤独,这样的长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长生啊!   见两位主人又抱到一起玩亲亲,小雪在小墨剑身上打着滚,主人们肿么都不看那个白脸人沉到墨泥水里去呢,那最后一幕多精彩啊。只有本五阶灵兽大人一个人看,真是有点寂寞啊。嗯,下回一定拖龙龙一起来看。   那邪修随着白骨岛缓缓下沉入深深的黑沼之中,不过一柱香的时候,白骨岛已经尽数沉入,只露出个白骨塔尖来,须臾也淹没不见了。   而此时的白骨空间却开始剧烈地晃动模糊起来,倒象是传送之前的预兆。   想来这白骨空间是邪修所辟,如今邪修身灭,空间也开始塌缩了!   九二 血仇   整个空间的所有景物,什么黑水白骨树木全都象是被打碎了搅拌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站立在小墨之上的两个人好象是流落在暴风海面上的一叶小船,旋转着,翻滚着,随时都有被巨浪淹没的危险,而一直保护着他们几个的防护灵器上面的灵力,也在与外界冲击之下快速地耗尽,眼看着就要到了顶点了。   云妙抓紧了上官衡,忙里偷闲地把小雪扔进了小墨空间里,这回她可不要再和上次那般被传送到了两处,如今不管怎样,都要在一起。   这巨变大约只有凡间一杯茶的时候,但云妙却觉得有些度日如年,每一息她都提心吊胆地,生怕下一刻就看到自己两人被传送到什么更可怕的地方。   终于那法器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灵力,全身黯然无光地自空中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已经完全和破铜烂铁无异了。   幸好此时外界的巨变也停下了,好象苍穹下的怒海突然就风平浪静,先前的那些破坏和恐怖完全不存在似的。   艳阳高照,温和的日光自天顶洒落而下,地面是一片黑色肥沃的土壤,同样是黑色,却没有从前看到的那般阴森寒冷之感,好象是农人刚犁过的肥田,松松的,软软的,丢下一粒种子,就能长出生机勃勃的生命。   不远处,就有一条长河流过,站在这里,即使不用神识,也能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   那清净的水面、粼粼的波光,泛着绿宝石一般的底色,已经不再是那浓黑如墨看不清里面是否藏污纳垢生活着多少蛇蝎毒虫的黑色泥沼了。   从前的那白骨空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存在过的迹像都找不到了,好象那白骨啊,骷髅啊,死气啊,都不过是做恶梦时想象出来的一般。   瞧着眼前的景色,二人对望一眼,拉着的手互握了把,紧张的心情都略略舒缓了下来。   “小妙,我们总算出来了。”   这也算是劫后余生吧,在中土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两日的凶险。   云妙抱了抱上官衡,笑颜如花,道,“我们走吧。”   这个地方虽然变了样,但想到当时那骷髅满地走的景色,她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驾着小墨直飞上高空,阳光如此温暖,白云如此纯净,云妙拉着上官衡坐在大如船的小墨剑身之上,也不知是哪个先开始的,紧紧地拥抱,深深地亲吻,直至难解难分。   还好两只小灵宠都进了小墨空间里,不用担心看得到少宠不宜的画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衡搂着温香软玉半坐着,目光懒懒地朝着下方望了几眼,但见那条大河向西流去,绕着一座石头垒成的小镇,原来这里正是黑水镇外面那条黑水河的源头!   云妙慵懒地靠在小衡衡的肩头,面色娇艳,眸光欲流,也瞧见了下面的景物,随口说了句,“原来黑水河是因为源头有白骨空间才黑的。那这河变成绿色的了,日后岂非要改成绿水镇?”   不过想想这镇上的人这几百年都用的是那黑沼中流出的水,就…算了,还是不要细想了。   见小墨的飞行方向是朝着黑水镇的,上官衡有些微讶,“小妙还要去黑水镇?”   “哼,那莫家陷害了咱们两个,要不是咱们命大,才逃得生天,现下就是白骨骷髅两具了。且不说这害人的深仇,就是咱们这两天损耗的灵器法器,也得找个地方讨回来些损失。”   云妙想起自家在这小镇上吃的亏便愤然不已。   “可是,…据说这莫家背后的靠山是自然宗。”   虽然这莫家没有了那个当邪修的老祖宗,实力已经全然下跌。但传说中莫家是自然宗的外门分支,若是动了莫家,惹上了那实力强大的自然宗却不妙了。   云妙微笑道,“咱们两人将那邪修杀死,就已经和莫家结了死仇,既然如此,何妨再结得再深些。”   莫家如今连个筑基都没有,那自然宗又如何会将之放在眼中,为他们出头?即使真的肯出头,自己夫妻二人又不是北渺神洲本地人,无门无派,打完了就跑,他们去哪里寻仇去?   上官衡一想也是,这莫家害得自己二人差点经历生关死劫,又损失巨大,再给教训也是应当的。   云妙仍然易容成初进镇的样子,顺手也把上官衡的容貌作了改变,二人对望一眼,却都是其貌不扬的普通中年男子。   云妙将飞剑落在镇前的空地上,与上官衡二人进了黑水镇,来到莫家大门口,云妙一挥手便将大门轰成断壁残垣,几个站在门口的家丁也被弹飞到了一边,哎哟惨叫着起不了身。   云妙这回的举动都是简单粗暴式的,一路闯进去,径直到了莫家的家主的院前。   那莫家家主已经年约六十,已经是炼气圆满的境界,不过观其资质,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晋阶了,想必这也是他仍然留在家中,而没有去宗门修练的缘故。   莫家家主已经在云妙手下吃过苦头,认得云妙的这副模样,见着不但云妙从那禁地之中出来,还救回了先前的那人!如今来势汹汹,又身负筑基修为,只怕莫家这回要被人抹掉了啊!   想到那可怕的结局,莫家家主就跟见了鬼一般,两只老眼珠都快要瞪出眼眶,牙齿格格地打着战,声音也是象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嘶哑又颤抖,“你,你们…居然从那里,出,出来了…”   自有禁地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从那里出来过,他们既然出来了,那莫家的筑基老祖宗呢?难道还不敌这两个散修?   “不错,我们出来了,你家那位吃人的老祖宗人没吃着,自己淹到了黑水之中。如今,我们回来找你莫家算算帐!”   莫家家主在筑基修为的威严之下,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下弯去,冷汗在背上流淌着,他的头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老祖宗殒落的消息已经不能让他惊骇,只模糊地想着自家子孙还有四五十口人,难道便都要殒命在今日?   云妙伸出一指,虚空一点,那莫家家主猝不及防且防也无用,毕竟练气与筑基的差距太大了,他最好的一件防护灵器也在行前和云妙相斗时毁去。因此只觉得丹田一痛,如被蚂蚁咬过一口般,却是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外散去。   莫家家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这几十年修为,全都化作了水漂,从此之后,他就是一个和凡人无异的老头子,无奈地等着寿元将尽生命终结,虽然炼气期也不过能增寿一百,但至少能给他一个有可能升到筑基的盼头,而眼下,连这个希望都没有了。   这能怪谁呢,究其缘由,也是他们莫家把散修当成路过的肥羊来坑害,从前莫家势强,所以散修任由宰割,如今散修强大,莫家自然也如同鱼肉一般。只是偌大一个家族,就此灰飞烟灭,他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仙师饶了我全家的性命吧?我愿意献上莫家全部的财富。”   跪在二人面前的莫家家主佝偻着脊背,卑微地恳求着,那院里院外的莫家人也都跪了一地,被高阶威压镇得气也喘不上来。   但听了家主这话还是忍不住地抬头看向他,全部的财富?那莫家人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不过在这个性命交关的节骨眼上,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表示异议。   云妙冷笑一声,道,“好。便饶你莫家这一回,限你一刻钟之内将所以的灵石和灵药尽数交上,若敢遗漏,哼哼…”   莫家家主忙道,“…小老儿万万不敢。”   瞧着莫家家主从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取出了装着灵石灵药等天材地宝的储物袋,莫家的子孙们都不禁红了眼,从前没想到老头子会藏在这里啊,又是肉痛,这些东西日后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份儿了,白白偏宜了这两个散修啊!   云妙将这些年莫家搜刮所得一卷而空,携着上官衡扬长而去,将那些暗地里怨毒的目光丢在身后,想报仇么?莫家最厉害的已经失了修为,就那几个四灵杂根的毛头少爷小姐?怕是自己这一出黑水镇,就会有人知道莫家惨败的消息,莫家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着黑水镇一镇之主的位置,还真是难说得紧。这回莫家想打劫过路散修不成,反而损失惨重,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   出了黑水镇,云妙打开那些储物袋略微一算,收获还真是不少,大约有二三千的下品灵石,还有几百种灵药,好些她在中土都没见过,看来可以用来炼些新种类的丹药了。   “嗯,还算不错,不仅把亏的都找补回来,还很有盈余,这趟恶斗,也算值了。”   云妙微微笑道,把灵石都交给上官衡,他的灵器虽然十分有效,但都是烧灵石的,这些估计也只够用一阵的。   上官衡接了灵石,将它们都放在了自己的储物指环中,这指环还是他后来用空间石打造而成的,不仅模样美观,空间也巨大到如一间院子般大。他当时一共打造了两枚,一人一枚,正好是情侣指环,不过云妙戴着,便只是为了好看,放东西倒很少用的。   九三 大难   两人互看一眼,十指相扣,正准备双双踏上飞剑离去。   “仙师!仙师!…”   数百步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死命朝他们这个方向奔过来,还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是阿乌?云妙讶然地转回身,看着朝着自己匆匆跑来的一身狼狈不堪的少年。   同一天前比,少年的外形气质却明显有了极大的变化,衣衫破烂,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头发想来是因为一路狂奔而变得乱如飞蓬,目光也直勾勾地,面上表情满是痛苦和悲伤。   等终于奔到二人面前,少年却是喘得说不上话了。   “阿乌,怎么回事?”   这般模样,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了。   上官衡望了云妙一眼,虽然不认识阿乌,但也好心地递给他一快帕子让他擦擦面上的狼狈,阿乌脸上的鲜血黑泥和泪水混在一处,几乎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阿乌接过来,抓紧了帕子,却是没有擦脸,略喘了口气,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仙师,他们,自然宗,的人,来了村里,把所有的,妖丹都,都抢走了!杀了,好多人,呜呜,我爹娘,也被他们,害死了!”   他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云妙却是听一阵心惊,她当然记得村长说过,自然宗的人会来收捐贡,日子算来正是今日,可既然村长荣哲已经凑够了灵石,自然宗的人应该就不会再来生事,为何要下此狠手呢?   “走,阿乌,带我们去看看。”   云妙把哭得说不清的少年拎上了飞剑,招呼上官衡坐了上来,驾起小墨直飞向白石村,在路上跟上官衡说了下白石村、荣哲、阿乌,还有自然宗年年来收捐贡的事。   上官衡听得修眉微蹙,叹道,“原本还道北渺神洲为世外之土,修仙圣界,却不想竟然对凡人这般残酷?”   说话间已经到了白石村,立在空中向下看去,果然见原本白石村一个个整齐有序的如馒头般小石屋,居然有好几个已经被毁得彻底,只剩下几块白石头还能看出来原本那里是有个石屋的。   而村民们的尸体四处散落着,血迹斑斑,有些已经分离不全,着实惨不忍睹。   云妙虽然不过和这些村民只相处过极短的时间,并无甚交情,但见到这番景象,还是感到怒火填膺,心中愤然。   从神识中她能看到还有几个幸存的村民神情麻木地躲在石屋之中,或是院子的墙角处,都是老人妇女,还有几个小孩子,却都是蜷缩着身子,呆呆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被村中可怕的变故完全吓挎了。   阿乌已经歇了过来,虽然他的通用语学得还只是半吊子,却连比带划,终于说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回收捐贡,自然宗来了两个仙师,他们一进了村子,村长荣哲就恭恭敬敬地迎接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百灵石奉上,那俩仙师接了便要走,村中人正要松口气,那俩仙师却随口谈论了几句话,突然起了疑心。   一个仙师就转回头来,怀疑地问村长为何这回这么容易就把捐贡给交上了。   村长就忙解释是因为多打了几只妖兽,这才交足了的。   那仙师眼珠一转,就说自己还缺几颗妖丹练药,要村长孝敬几颗三四阶的就好。   村长敢怒不敢言,只好取了两颗三阶妖丹送给那二人,却不料那两个更是贪得无厌,认定了村长身上肯定还有更多的好东西,一定要村长交出来。   荣哲好说歹说,拿出一小袋子的妖丹来,这还是狼王所赠的,荣哲留了个心眼,把妖丹并没有都放在自己身上,而是留了一小部分在村中的另一个能干的猎户那里。   那仙师见了那些品相极好的妖丹,如蝇见了血,更加不肯放过荣哲,抓了荣哲施以酷刑,逼问是否白石村还有什么意外收获。   村中有些修为的猎户顿时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却被那两个仙师所杀,而那仙师杀得兴起,连村中其他的老人女子也不放过,几乎将整个村子屠尽,后来可能是觉得把村子灭了,以后就少个地方可以收贡,才意犹未尽停了手,从村民的尸身上寻着了剩下的妖丹,拿着灵石和妖丹大摇大罢,扬长而去!   云妙和上官衡二人听得都是心中恻然,又痛恨那自然宗的修士太过残忍好杀,竟然为了几颗妖丹几乎灭掉一村的人。   而阿乌一家四口,除了阿乌逃得性命,其他人都被杀害了。   面目已经说不上是麻木还是冷静的阿乌,扑嗵一声长跪在云妙和上官衡面前,连连磕着响头,额头一片血迹也浑似不觉,哑着声音恳求道,“仙师收下我吧。我要修习,要给村长、阿爹、阿妈,还有村子里,报仇!”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上官衡握住了云妙的手,道,“小妙,这孩子既然愿意走这条路,我们便带上他吧。”   云妙微微叹了一声。点点头,让阿乌起来,“阿乌,我们两个修行四十多年,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你就是第一个了。”   阿乌听得仙师已经同意,心中松了口气,感激地给云妙磕了好几个头,这才站直了身体。   云妙看着这村中仅剩的五六个老幼,也不知他们未来将如何生活下去。   从空间掏出大部分的食物,都是她在中土时所购,本来是偶然和上官衡吃上一顿来怀念凡间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这些东西,若是省着用,也够他们渡过这个冬天。以后,就不知道该如何了。   “阿乌,你把这些东西分给他们吧。”   阿乌看见仙师凭空变出这一堆粮食和水果菜肉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仙师是头一个会这般对凡人如此善良的,自己日后若是能变得强了,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仙师。   阿乌尽量地把食物平均分给每一个人,还和他们说了好些话,似乎是在劝着什么。   云妙和上官衡听不懂,只在一边看着。   那些麻木的人看到有了活命的食物,虽然眼中也有了些许安慰,但是亲人的逝去,灭村的巨大灾难,已经让他们几乎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阿乌突然冲着幸存的人大声叫了几句。那些原本面无表情的人都抬起了头瞧着阿乌,眼中泪落如雨,哽咽出声,有的人也发出了大声的应和声。   虽然不知道阿乌说的是什么,云妙猜着,他一定是在说:大家等着瞧,我一定要杀了那两人给村人报仇!   这种拼尽全力誓要斩除仇敌的心情,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体会过了呢…   当年那个在坟前誓言要诛杀仇家的小女孩已经再世为人,身入仙道了啊。   阿乌跟村人告别之后,便回到了云妙上官衡二人身边,半低着头,姿态恭恭敬敬,好象自己是个侍童一般。   云妙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三人又上了飞剑,小墨骤然腾空而起,此时阿乌已经轻车熟路,不会再猝然跌倒,反而是沉稳地半蹲了身子,目光沉沉地望着越来越小的白石村,面容木然无波。   云妙先前未找到上官衡时,觉得这北渺神洲实在是差劲之极,只想等找到了小衡衡,就想办法回中土去。   可是等上官衡找到了,这想法便不再那么坚持了。   虽然这北渺神洲有那么多的险恶,那么多的弱肉强食,却是灵石灵气都比中土充足的多。   若是能寻一处清静无人的洞天福地,自己两个潜心修练,未必不能让上官衡早日突破没有灵根的限制,晋身筑基期,这样自己夫妻两人就又能多相伴数百年了。   经过与那邪修恶斗,云妙已经意识到自己两人的攻击力还是太弱了啊,这只不过是个小镇的土霸王而已,若真是对上了那有着金丹修士和元婴修士的大宗门,自己两个还不是如蝼蚁般地任由宰割?   若是这个样子就去那修仙大城和都市,他们又不通本地言语,只怕难免为成为那些恶毒修士眼中的肥羊,先前一个小小的莫家所为,都差点让他们身入险境,若是再遇到个厉害的家族,只怕要折进去了。还是先做好各种准备,再去探看吧。   坐在飞剑上,夫妻两人拿着地图商量了一番,又时不时地参考阿乌这本地人的信息,终于选了西边靠近中部的群山间的一个绝谷,这里自然宗和天心派都没有据点在,灵气也不错,正是个隐居修行的好地方。   这山谷四面都是高山,进谷无路,也只有能飞行的修士才有可能进得来,自然是人迹绝至。灵气浓郁,比起二人在中土见过得最有灵气的地方还要强上数倍。   想是灵气所集,风景也是秀丽之极,但见四面绝壁如削,挂着数道如练如虹的飞瀑,直汇入谷底的幽幽小潭,谷间森林茂盛,灵草散布其间,有些小型的灵兽也在林中纵跃,见了这三个外来客都有些好奇,却并没有攻击的恶意,只打量打量,便又自在地跑开。   上官衡叹道,“到了这里,才觉得这是传说中的北渺神洲。”   九四 幽谷   云妙笑道,“嗯,要是没有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北渺神洲还是不错的。”   说完,便飞身而起在这处山谷中施了阵法,这阵法有障眼迷幻的作用。这样即使有修士路过,也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人烟活动。   不过这样的布置也只能瞒过筑基以上或金丹初期的修士而已,若是有金丹中后甚至元婴,那就一点也不起作用了。   上官衡瞧着云妙的举动,心里在想,应该加上一个防护灵器才是。只是寻常的灵器要耗费灵石有些浪费,这里灵气这般浓郁,自己还是要想法子,做出一个能吸取周围灵力来运转的灵器就最好了。   从前他没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中土,那些灵气都太过微弱,不值得花心思,如今倒是可是另辟蹊径。   云妙先将障眼阵法布置好,便把两只小灵宠放了出来,小雪见到这与家乡相似的环境很是新奇又兴奋,吱吱乱叫着,不过几十息的工夫,已经在山谷各处都粗粗巡视一遍回来了。   龙龙则没那般好动,不过身为灵兽的它还是天性对浓郁的灵气有着敏感,东张西望地,也很是快活。   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阿乌则在心里想,仙师选在这里住,这里倒真是个挺美的地方,可是这里的野兽太少了,不够打猎的,而且刚才看到崖上虽然有些果子,但也不够食用的。   转头又看到潭中水极清,似乎有鱼影闪过,心中便释然,嗯,我会抓鱼,可以抓鱼来吃。   再看师父,还有另一位,嗯,应该是师伯吧,两人站在一起,打量着四面绝壁,还说着自己有点听不懂得话,大概是在商量用哪一面吧?   虽然仍有浓重的悲伤,但到了全新的环境,有了仙师的指点,未来就有了复仇的指望,阿乌心上的沉重仿佛也减轻了几分,他相信,自己一定也能成为一个手段厉害的仙师,将来杀掉那两个自然宗的狗贼!   云妙站在一面长满青苔的绝壁前朝上仰望,但见山色如铁,几乎遍布山壁的青苔如同给绝壁穿了层厚实的绒毯。一道山泉顺着山壁涓涓流下,在青苔上面又加了一层水帘,无声无息地顺着细细的水沟流入小潭。   云妙偏偏头,“子平,我们就住在这里如何?”   上官衡含笑道,“此处甚好。”   云妙冲他一笑,浮在半空的小墨得令出发,在山壁上削出一块如同寻常人家大门一样的石块人,整齐的好象是快刀切在了豆腐上,连石门上的青苔都保存得完好。   小墨在绝壁中钻探片刻,不过十几息就已经开出了一片的空间,因为这些年云妙自己开凿洞府已有经验,灵力使用起来也是精准飞快,在这空间里又另外凿出了三只小洞,除了二人的卧室外,一人一间当修练室,中间的就算是客厅了,虽然也没什么客人。   云妙又用水灵力将这新洞府里外都清洗过一回,再用风火二系灵力略做烘吹。余下的便交给上官衡去收拾布置。   却走到面露惊叹的少年阿乌面前道,“你想住在哪一边?”   说着便指给他看余下的三面石壁,嗯,一面朝向阳面,上面满是繁花碧草,还真是漂亮,另一面则有四道飞瀑轰然落下,虽然好看,但是对一个要专心修行的少年来说,还是有点吵了。最后一面则花样全无,铁色的岩石裸在外面,显得苍劲柮朴。   阿乌想了想,指着裸着岩石的那一边,道,“这一边。”   其实他最想的,是跟仙师们住一起啊。   云妙点了点头,嗯,要想真的靠自身修为去打倒那两个炼气十层的修士,这少年需要付出比别人更辛苦更艰难的努力才行啊。   手上的小墨倏然飞出,几下便在那光秃秃的坚硬石壁上开了个洞口,也和先前那洞府一般,开是石门,然后是内洞。   云妙想着阿乌只有一个人,也没有将洞府开得很大,就是一厅一室够住便好,等日后他有了修为,随他怎么去扩大都可以。   开好之后也用各系灵力清理一番。   阿乌在旁边瞧得眼也不眨,一方面是惊佩于仙师的本事,另一方面则觉得自己跟个闲人一样出不上力有些愧意。   此时上官衡已经把他们两只的洞府都打点好了,也走上前来,从空间指环中拿出几样东西递给阿乌。   阿乌瞧着有点傻眼,这些东西有的黑不溜秋,其貌不扬,看着跟个铁疙瘩一样,有的却是造型精致好看,却无一例外地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   上官衡一看他愣怔的模样,不由得低声一笑,领了阿乌进了山洞,先把两个铁圆球一样的东西拧开,放在两边的地上,却见那圆球中间忽然放出了光亮,比他们村中用的兽油灯还要亮上好几倍,登时将洞里照得亮堂堂的。但见山洞中分内洞和外洞,仙师用飞剑削得极是齐整,那墙面地面都几乎可以算得上光滑了。   上官衡又把一个看着象只盘子的东西放在内洞之中,按下了那盘子边上的机括,本来这山洞里有些阴冷,却见那盘子通身微微发亮,阵阵暖意从盘子边缘散发而出,原来这个用来取暖的啊。   上官衡拿出两条灵丝毯给正瞧着避寒罗盘的阿乌,阿乌这回接了过来,倒是不用上官衡做演示,也知道是做啥用的了,这一个是铺的,另一个是盖的。   那灵丝毯在灯光的照亮下,折射出如珠似玉的华彩,手上那光滑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令从来也没怎么出过小山村的少年感到有些惶恐,这种种神奇的物件,就是以他所知的黑水镇上,也没有听过的啊,仙师对自己太好了。   阿乌小心地抱着毯子,对着上官衡道谢,“谢谢仙师所赐。”   上官衡微微一笑,道,“不用谢,你以后就叫我上官师父吧。另一位,便叫云师父好了。”   仙师这两字,听来总有些别扭,更何况在这北渺神洲里,多少干坏事的修士,也被人叫做仙师啊。这位少年,既然心中存着大志,自己二人也亲眼见到了白石村的惨状,虽然不会亲自去帮他报仇,但是给他提供些必要的帮助,还是可以的。   上官衡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悦耳,倒象是个年轻人,阿乌心想,这位仙师说话真好听,他自幼长于山村,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总之,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至于那位云仙师的声音,却是刻意地压着一般,显得有些奇怪。   阿乌点点头,恭敬地喊了一声,“上官师父。”   心里却想,我们村里的人都是只有名字,没有姓的,听村长说,只有那些有身份的才有姓,这两位仙师一定也是来历不凡的。   上官衡交待完了,便出洞而去。   云妙正站在青苔石门后的洞府之中,这里经过上官衡的布置,已经大变了模样。   一进前厅,便可以看到地上铺着平整的白玉石砖,四壁上挂了淡雅的丝质幔帐,虽然不是灵丝,却是凡间最好的天蚕丝所织。顶上四角都镶嵌着发着光的夜明珠,地上四角都点缀着婆波灵植。而厅子正中摆放着一只千年紫檀的小几,两只灵丝蒲团分列两边,小几上是用碧玉髓雕出的一套玲珑茶具。   不用说,内室也都被他打理好了。   这些物件,多是这几十年来,二人游历四方,渐次所得,每开一处暂居的洞府,便要添置一些家用之物,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些收藏,再后来换新居时,都不用再费神去想怎么装扮,只要在储物空间中搬出来就可以了。   见了上官衡进来,云妙绽开笑容,不过她此时还是易着容,因此瞧着一个大汉做着妩媚娇笑,倒是十分滑稽,上官衡刚要笑她,却想起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个萎缩汉子的模样,“小妙,快去了这易容吧,不然,我看着你就只想发笑。”   云妙一想,到了这无人荒山之中,外人只有一个小徒弟,倒确实不必再做伪装,便将自己和上官衡的易容都除去。   登时华丽洞府之中便多了恍若神仙化人的两个。   二人相顾一笑,挽手共坐与桌边,觉得此番到了这陌生的地方,夫妻二人能有惊无险,又找到了新居,十分可喜可贺。   上官衡自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些灵酒来,倒在杯中。   二人边喝酒边说些甜蜜的话,不一会便都有些醉意,瞧着小妙双靥生春,眼眸如丝,上官衡的眸光也幽深了起来,一把抱起娇妻,朝他们的卧室走去。   九五 静好   一夜欢会无限,说不尽的旖旎温柔。   第二日,躺在柔软灵丝被褥中的云妙慵懒地睁开眼。   此时是在洞中,自然不会有明媚的阳光神马的照进了床头,整个卧室中仍然是夜明珠淡淡光华下的昏暗景象。   上官衡已经起身出洞而去,不知在外面做些什么。   云妙也自那床上起了身,伸个懒腰,瞧着这卧房中的各色阵设,墙上挂着小衡衡亲笔画的海棠春睡图,地上铺的是淡黄色的玉砖,这张舒服的寒玉床是某年他们去雪山游历,偶然得来的一块千年寒玉,小衡衡便用来做了床。此后便一直放在储物袋中随着他们四处游荡。   床边一架精致的梳妆台也是小衡衡亲手打造,将桌面翻开,便露出银光闪亮的镜面,而镜面边上镶嵌的荧石也会把梳妆台照得纤毫毕现。   云妙打开妆台,镜中人面色娇嫩,眸色闪亮,流露着说不出的风情。   虽然和当年刚出嫁时相比,仍然一样的年轻,但却更多了几分成熟妩媚,冲着镜中露出了个调皮的笑容。云妙略理了下长发,如今居于谷中也不必费必梳那些复杂的发式,只是用一根簪子将发顶的头发挽了,其余的便都柔顺地垂落在身侧。   在空间里寻了件淡绿色的灵丝衣裙换了。这灵丝的织物,十分经久耐用,如果不刻意损毁,都可以穿上几百年。   云妙来到大厅,厅角里有着小雪和龙龙的小窝,都是紫檀木做的,跟只小柜子一般,只是侧面开口,里头还放着小被子等物,龙龙的窝里还放着它最喜欢的骨头玩具…不错,这虽然是一只螭,却跟小狗一样喜欢啃骨头,不过等在白骨岛见真正的白骨,这小东西又吓得不行。   不用说,这小窝也是免费小工匠衡衡的手艺了。   而此时这两只的窝也都是空的。想来是溜出去玩了。   云妙轻轻一指,石门缓缓打开,她曼步出了洞府。   嚯,外面二人二灵兽,各有各的活计,好一片热闹场面。   少年阿乌正在水潭里忙活着摸鱼,这潭里的鱼看样子不少,潭边已经有五六条了。   离水潭约数十步远处,生着一堆火,上官衡坐在火边,火上架着一串鱼,上官衡专心致志地烤着,鱼儿的香气散发出来,小雪在一边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想动爪却又不敢。   小龙龙相比之下就没那么馋了,想是身为螭类,也喜欢玩水,跟在少年的身后,活蹦乱跳地也学着捉鱼,鱼没捉到,倒是添了不少乱子。   “好香的鱼啊。”   一声清灵悦耳的声音自岸上传来,水中少年本已经捧了条鱼,正要扔到岸上,抬眼瞧见一身素衣浅笑而来的云妙,不由得惊呆了。手上的鱼儿也精乖,尾巴一甩,登时从少年手中逃脱生天,扑地跳回了水中,火速潜往潭底,再也不肯游到上层来了。   阿乌今早见到上官衡的原本面目,就已经吃了一惊,如今再瞧见云妙这清扬丽色的模样更是心头震憾,原来云师父竟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女仙师!要知道听说女仙师在那些宗门里都很少,轻易不会出宗门的。   小雪瞧见主人出来,立马飞扑过去,指指烤鱼,再指指自己,那急不可耐的猴急样儿着实令人好笑。   龙龙也在水中扑腾着上了岸,一身湿淋淋地就要朝云妙跑过来。   昨夜光线昏暗中细细看过的妙人儿如今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下,又显出另一番明丽的风姿,上官衡冲着娘子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只要一见到亲亲娘子,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云妙也在火堆边坐下,上官衡随手拎住龙龙的小身子,变出一块大手巾来将小家伙擦干净,这才放开它。   “阿乌好勤快!快上来吧,这些已够了。”   云妙的夸奖让少年微黑的脸有些泛红,啊,云师父夸我了呢…   少年涉水而出,也坐拢到火堆边上,把那些岸上的鱼都处理好了,也架着烤。   上官衡将烤好的鱼串分成五份,阿乌的最多,自己和云妙的最少。毕竟他们已经可以不用吃凡间的食物了。   小雪分得了一条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烤鱼,乐得吱吱乱笑。也不嫌烫,张开大嘴就是一口,瞧那眯着小绿豆眼的模样,就知道是味道鲜美了。而小龙龙则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小心地先用爪拨拉几下,研究着该怎么下嘴。   给云妙的鱼,却是经过上官衡细心地剖开,又去掉鱼刺的,享受着小衡衡的贴心,云妙眯着眼咬了一口,果然觉得这鱼肉不仅有着灵气,还十分鲜美入味,想来小衡衡烤制之时还用了些调料,不由得连连夸奖。   上官衡乐得笑眯眯地,继续着烤鱼,将余下的也尽数烹好。   云妙只尝过便不再多吃,小雪连吃两条,已经撑得肚皮跟个圆球似的,走路都有些困难,一步步地挪回到洞中,仰面朝天地躺进自己的小窝去消食了。   小龙龙则反应比旁人慢,大家都吃饱了,它才学会怎么吃,还时不时地被刺扎得唧唧乱叫,但也舍不得丢开不吃,两只爪爪抱得死紧,那胆小又贪吃的模样十分好笑,不仅云妙和上官衡笑声不断,连心事沉重的少年阿乌,瞧着它,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早饭用过,云妙对阿乌道,“阿乌,这是我们住在这里的头一天,先前两位师父都忘记了你还需要凡间的食物了,呐,这个给你。”   阿乌接过一个小瓶子,眼光中有着好奇。他不知道师父们可以不吃凡间的食物,还当他们和自己一样,这才一早就跑去抓鱼,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个是辟谷丹,服一粒可一月不用吃东西。这样你就可以专心修行,早日踏入筑基。”   阿乌点点头,“谢谢云师父!”   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东西,而师父随手就给了自己。   云妙又问他些小自在诀的修练情况,答了他些修练难题。   当师父的给徒弟讲完了课后,云妙却笑道,“阿乌,我们两人都不会说本地语,你每天早上花一个时辰教我们两个本地语吧。”   虽然并不想在这北渺神洲多呆,但显然要找到回中土的方法,他们还得一段时间,而只有学会了本地语,才能不让自己两个怎么易容都看起来象个外地来的肥羊。   而这少年的语言天赋却是着实惊人,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就已经从村长那里学到了基本的通用语,以至和自己二人交流都没什么问题了。   等开始学本地语时,云妙才沮丧地发现,原来小衡衡也是个学语言的天才,才几天就能说得似模似样,至少跟阿乌说起话来,听不出什么差别。   只要自己,只学会了些简单的句子。   云妙只好安慰自己是习武的天才,别的方面都是普通。   如是过了一月,上官衡说的本地语已经流利了,云妙只能听懂,说就有些困难,只能说些简单的几十个句子。   而少年阿乌,也不知是因为修行刻苦,还是因为两位师父给提供的条件上好,或是山谷灵气充足,或三者兼有?总之,进境飞快,已经突破到炼气三层了。   两只小灵宠也很喜欢这个充满着山野乐趣的的幽谷,龙龙可能是身为螭族的天性,特别喜欢在水里泡着玩,时而还会游进深水中,欺负一下水中的小鱼小虾。小雪则是在四面崖上攀跃着来去,几乎没有一个角落是它没去过的。   云妙身为筑基七层,倒是也因为灵气上佳之故,快要突破了。只有上官衡还是没有找到办法可以筑基。   云妙决定去先去附近那些城里,打听打听有没有这种听起来有些逆天的奇术,毕竟这里是修仙为主的北渺神洲。   九六 断云   北渺神洲志上倒是有一张简陋的地图,二人研究了半天,确定了自己当前的方位,选了个离着最近的一座城,断云城。   这断云城处于自然宗和天心派势力分界之处,五百年前还是归自然宗管辖,如今却已经是属于天心派了。   云妙叮嘱了阿乌在谷中好好修行,又吩咐了两只小灵宠莫要淘气,也要好好练习,早日晋级,龙龙是个憨的,还不知道两位主人说的要出门一趟是个神马意思,只是听到主人吩咐,就傻傻的点头答应。小雪倒是想跟着主人出去见世面,不过,云妙想着小雪如今是五阶灵兽,万一到了城中,引来有心人的眼红,就不妙了。   不过在小雪打滚含泪牵衣角等一系列卖萌撒娇战术下来,心肠软的上官衡也忍不住要为它求一下情,云妙只得带上了小雪。龙龙眨着眼睛看着老大哥小雪做了那一系列动作之后,小喵就带上了小雪,眼睛闪啊闪的,象是在琢磨这事的前因后果,云妙一看不妙,马上拉着上官衡飞出了深谷。   阿乌见龙龙还在那儿想呢,觉得这小家伙真是丑亲丑亲的,摸了摸它的头,抓了条鱼丢给龙龙玩,有活蹦乱跳的鱼儿玩,龙龙登时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了一边,欢乐地逗起了鱼儿。   阿乌自己打了会坐,感到体内那流动的气比之从前越来越充足了。想起师父说起过自己进步的极快,不由得心中很是喜欢,正待继续,鼻端却闻到一股糊味。   循着味道走过去一看,不由得傻了。   龙龙把那条可怜的鱼放在一块石头上,与龙龙的脑袋平齐,张开嘴巴,冲着鱼儿拼命地吐着一串串的小火苗,那条鱼已经被烧成了一半焦炭了。   啊,话说这小家伙是想烧鱼吃么?   阿乌拎起那条一面焦炭,另一面还是流着血水的惨不忍睹的鱼,觉得这会烧鱼的小灵兽傻乎首的真可爱。两位师父既然让自己照看龙龙,自己可不能怠慢了。   阿乌又下水捉了两条鱼放在火上烤了。拿给龙龙吃,龙龙仍然是慢吞吞地吃着,时不时地被刺扎下,心里却在奇怪,为神马小衡烤的鱼好吃,这个乌烤的鱼也好吃,自己烤得就那么难闻泥?想了半天,两条鱼也吃得干净,龙龙也不费脑子了,直接在太阳下躺平,哂起了圆圆的小肚皮。   小龙龙哂肚皮的时候,云妙和上官衡已经来到了断云城外。   因为在黑水镇发生的事情,这回二人十分谨慎。不仅易了容,而且躲在城门外某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了一会儿。   这断云城修建在一座不算太高的山顶之上,估计能得断云这名字,是因为城墙修得极高,足足有十来丈了,全部是一色的青石,若是站在山脚之下,朝上看,断云城倒真象一把扎根大地,高耸入云的青色长剑。虽然在北渺神洲并不算是什么出名的大城,但跟黑水镇一比,就显出了不一般的气势来。   入城的道路也是自山脚下盘曲而上的青石路。路倒是还算平坦,时而有些出城入城的行人。有不少都是身有修为的修士,练气的居多,筑基的偶然能见到几个,也有看着象是村民一样的普通人,身上背着东西,多是些兽皮或是草药粮食之类。   见那些村民们入城,都是从身上摸出一块牌子一样的东西给守卫看,而修士们,至是拿出一块灵石投进城门口处的大箱内,才能入城。   那些守卫见了修士们,还要问上一句,是否头一次来断云城。若是头一次的话便被请到一边,由一个年长的守卫给讲解城规。   上官衡小声道,“嗯,看来这断云城倒还算是有些秩序。”   云妙点点头,心想天心派身为北渺神洲第一大宗门,自然是要有些大宗门的气象和智慧的。   两人瞧了一会儿,这才朝城门走去,上官衡投了两枚灵石进门口的大箱,看箱子的老守卫身负练气十层的修为,抬眼瞧了瞧二人,点点头示意二人可以进去,因为二人都是第一次来,所以被带到了一边,由另一个老年守卫给念叨着城规,用的是本地语,跟阿乌教得一样,只是语调差了一些。   这城规有十条之多,不过总结一下,都是什么不能作奸犯科之类的,跟修士切身相关的只有三条,即,不能在城中动用修为打斗。不能在城上飞行。不能用神识窥视城主府。   二人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守卫们这才放了他们上街。   走在断云城中,一眼就能看到有两条并行的大街,街两边屋舍林立,修建得还算严整,都是用厚重的大青石筑成,看着就有一种结实安全之感,虽然比起中土的中小城还是略有不如,但以二人来异域所见,也是最好的了。   这些年二人四处游荡,已经养成一个习惯,到了一个新地方,特别是大城,就先到酒楼或者茶馆中打听消息,如今到了断云城也不例外。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寻找着象样些酒楼。边走边看,这才发现这里的店铺,好些都是没有招牌的,大都跟在黑水镇一般,在外头画个图让人看,有的干脆把本店所卖的东西摆出一样来放在屋顶,这样便一目了然了。   似乎只有那规模比较大些的商家,才会在铺子前头挂块牌匾,那字倒还是通用语的,却常常让这二人看得啼笑皆非:是某个字写得少了一点,或者是语意奇怪的。   这家应该是成衣铺吧,偏偏牌子上的衣字少了一点。   再看那家店,门口牌子上只有两个字,沐馆。   二人猜了半天都没猜出来这店里做什么的,直到瞧见一个湿着头发的男子自里头闲散地踱步而出才算恍然,原来这是家澡堂子。   所以当他们瞧见一座很热闹的酒楼牌子上写着断云洒楼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二人相视一笑,走进了这家“洒楼”。   里头有店小二迎接上来,“二位,是住宿还是用饭?”用得居然是通用语。好吧,虽然是“洒楼”,至少里头的伙计会说通用语,可见还是档次不低的。   上官衡道,“用饭。”   店小二听着这二位居然用的是通用语,态度马上殷勤了好些。   须知只有那些地位高的仙师们才会说通用语呢。他之所以用通用语来招呼客人,也是他们老板吩咐地,说是这样可以显得他们这店气派些。一般不懂通用语的客人一听他的招呼都会肃然起敬,然后不好意思地摇头说听不懂啊…   二人被招呼到一张方桌前坐下,店小二又问二人是吃凡人饮食还是修者饮食?   云妙比较好奇这里的凡人饮食和修者饮食有什么不一样,便道,“都要一点。”   那店小二点点头,说了句,“客官稍等。”居然不再问他们要吃什么种类,就转身走了。   莫非这家店就两种吃的不成?   云妙有点愕然,上官衡笑着拍拍娘子的手,“这里毕竟是异地。”   好吧,姐本来没打算在这里吃什么,不过是点些东西做做样子,好听听店中其他人在说些什么而已。   这店看着倒不算小,比起黑水镇的那家小酒馆来可是大了几十倍,而且里面阵设得还算过得去,大厅里摆着十几桌,且楼上还有一层。   厅里收拾得很干净,桌椅都不算旧,在每张桌子上还会摆上一盆小花做装饰。这小花也是灵植的一种,常年开着红色多瓣小花,很好养活,还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在中土没见过,还是来了这里才在山崖间见到的。   厅里的十几桌已经坐满了一半,在二人周边桌上的有普通凡人,也有修士,三五成群,边吃边说,厅中还挺热闹。   云妙能感到这大厅里就有两个筑基,一个只是筑基二层,另一个却是比自己修为要高,看不出具体有几层来。   一有比自己修为高的人存在,云妙就会有些紧张,不过想到断云城城规,这才略安心了些。   打眼扫过,这些食客能在酒楼里用饭,想来是宽裕些的,身上的衣着却都象那日在黑水镇见过的罗家人衣着一般,跟中土很像,却十分地似是而非,有时还有些滑稽之感。   比如边上这桌的大汉,身上穿了件布制长袍,很好,款型都跟中土相似,也没什么错处,偏偏这大汉就单穿了件长袍,估计里头什么中衣长裤啥的都没穿,行动间就能看到坦露在外的毛茸茸的胳膊腿儿。   再看其他人也大都如此,倒是那两个筑基,衣着完整的道袍,领口内露有交领中衣,倒还看着像个样子。   云妙还没把一屋子人都打量完,那店小二就送来了四份饭食。凡人和修士的各两份。   这四份饭一共花了三个灵石,原来那凡人那份的只值半个灵石。   还真让云妙给说着了,这里不象在中土可以点菜,满共也就两种,凡人的份是一碗白米饭,一盘子腌肉青菜,一杯灵泉水,修士的则是一碗灵米饭,一盘子烤好的一阶妖兽肉,外加一杯灵酒。   凡人的菜,她瞧着就没胃口,只尝了口妖兽肉,虽然有淡淡的灵气,但那味道实在比起小衡衡的手艺来差得太多,也就不再碰了,倒是那灵酒,喝起来味道酸甜,灵气滋润,比较对她的心思。   上官衡吃了些灵米饭和烤肉,他倒是不嫌弃,把云妙的那份也吃掉了。云妙则慢慢地小口品着灵酒,耳中注意着听其它桌上的谈话。   “哎,兄弟,你可听说了,咱断云城城主的二公子要迎娶一位天心宗门的如字辈弟子了。”   “嘿,怎么没听说,这几天城里的好些东西都贵了几成里,听说是城主家里办喜事都买走了。”   “这高公子真是好运道啊,那如字辈的可都是宗门精英哩。”   “那到时候是不是天心宗门也会来好些仙师参加婚礼?那咱们这断云城可就热闹了。”   “那是自然,当年城主娶第二位城主夫人时,不就有好些仙师来贺,那带来的礼物啊都堆满了城主府大厅一地啊…”   哦,这一桌人看来都是本地人,说着说着就歪到了城主家几位如花似玉的夫人的来历上了。云妙听着也失去了兴趣,又换了一桌听。   “田仙师,此次的货能平安送到真是多谢您了,这是给您的酬劳。”   说话的是靠窗的一个中年胖子,正拿出一个储物袋来交给坐在对面的修士,这修士看着有四十多岁,黑瘦模样,眉眼都很平常,但就是这个人,是她感知到厅中修为最高的那个筑基。   那修士接过储物袋,露出一丝客气的笑意,“好说好说,以后还有什么买卖尽管来找我田武。”   云妙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有点愕然,原来这修士竟然做的是押镖运货的生意?   但略一想就释然了,这里的修士众多,储物袋又几乎普及,运些货物,只要装在储物袋里,修士们驾着飞剑最远不过喝杯茶的工夫,自然有些缺灵石的修士们便以此来赚钱喽。   眼瞧着上官衡动作优雅地将那些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云妙正要说出去别的地方看看,却听那店小二在大厅中间喊了一嗓子,“鬼市就要开了,各位有意的客官们带好东西钱袋准备了啊!”   说着将大厅的后门打开,露出一个露天的大院子,里头摆满了各样平整的大石桌和石椅。   但见厅中一位炼气老修士第一个站了起来,来到后门前,丢给店小二一个灵石便进了大字中,挑了个位置好的石桌,便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各色东西。在桌上琳琅满目地摆了数十样。   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也都交了灵石,进去摆了摊子。   哦,原来这是个小市场啊。   而原本坐在大厅中的食客们,倒有一多半都丢了正吃的食物,进了市场。   呵,这酒楼还真会做生意啊。   云妙拉着上官衡,也饶有兴致地丢下两枚灵石,跟了进去。   九七 驻颜   云妙虽然修道多年,但这种摆摊出售的全是修仙物品的鬼市还是头一回见。   但见那摆摊的多是身上有些修为的,大部分都在练气七八层左右,少数在练气圆满期,那两个筑基期的修士,居然也占了张桌子,摆起了摊儿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这院子里就喧闹了起来,不时有客人进来挑选合用的东西,虽然摆摊的不象凡间那般还要吆喝,但光是买卖双方问价还价,或是二人同时看中一样,互相争执起来,也够热闹的。   云妙拉着上官衡的手,一边看了几个摊子,见不过是些寻常的灵草妖丹之类,自己都有,也就没什么兴趣,还有一个修士在桌上摆了好几只笼子,里头装了些小妖兽,有雪花兔,山猫,火灵雀之类,要价也极低,最偏宜的只要两三个灵石,倒也有人买了回去,听话音是给家中的孩童养着当灵宠的。   倒是上官衡在几个摊子上买了些灵草志和灵兽宝鉴之类,都是极偏宜的,花了不到五块灵石,这其中卖一卷灵兽宝鉴的摊主还附带着送了上官衡一块不知用途的石头。   云妙瞧着上官衡那闪着光的星眸就知道这石头一定是个什么极有用的炼器材料了。   云妙却是有些无聊,这里都没她感兴趣的东西,不过看到还有空着的石桌,玩心忽起,便也去占了一张,上官衡瞧着有些纳闷,“小妙这是?”   “我也来卖些东西赚点灵石。”   云妙说着把从前自己在中土炼制的一些低阶丹药拿出来摆在桌上,有些普通的低阶补灵丹和解毒丹和辟谷丹,还有些驻颜丹之类。   才刚摆出来还就有了主顾,一个炼气十层的修士走过来瞧了瞧,问道,“补灵丹怎么卖?”用得却是本地语,云妙会听不会说,比了个五的手势,意思是五块灵石一小瓶。   一瓶里有十粒补灵丹,这个价也是参考了方才经过的摊子的,这个小市场里卖丹药的也就一两个摊位。   那修士放下灵石,买了一瓶。又看见还有其它的,便都问了问价,可能觉得解毒丹和辟谷丹没什么用,便没有买,却听到说那白色小瓶里装的居然是驻颜丹时,不由得愣了下,连价都没问就走了。   云妙瞧了瞧他的模样,见已经是四十多岁,面色枯黄,五官丑陋,难怪是不需要驻颜这种东西了,只怕他年纪再老些留了白胡子还能好看点呢。   然而他们这一问一答,说出的驻颜丹三字虽然声音不高,却是让离他们有三个石桌距离的一位筑基修士听了进去,正是那位坐在窗口给人押镖的田仙师。   田仙师正摆了个妖丹妖兽皮的的摊子,他的摊子上主要是些妖兽制品,听了有驻颜丹,便将自己的摊子收了,走到云妙的摊子前,去看那驻颜丹。   “这个什么价?”此人倒是个懂的,一上来直接就拿起装驻颜丹的小瓶来,想来是闻到了驻颜丹特有的气味,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驻颜丹,不管是高阶的还是初阶的,都要用到长青花这味灵草,这灵草倒是十分易得,且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只要是用过的,就很少有人能忘掉这个香味。   云妙的驻颜丹当初本是炼给小衡衡的,可没想到自从琢磨出了双修之法后,小衡衡貌似时时采阴补阳,驻颜有术了,这些驻颜丹也就没了用处,因为当初是给小衡衡用的,所以用的料都是上好,也很费了云妙一番工夫。这回拿出来的是最初炼制的品相不算太好的一瓶,也是想试试水,看看自己的炼丹术能不能在这个新世界里赚到灵石。   当然了小衡衡做的灵器肯定是能卖出好价钱的,不过云妙可不想让小衡衡做的灵器流传出去,毕竟能有他那般天才构思的修士极少,若是被人发现他有这般才华,偏偏修为又不够,只怕是会成为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倒是卖点低阶丹药什么的还安全些。   见眼前这位修士已经是筑基了,修为比自己还高,云妙自然不会要的太狠或是太低了,便说了个五百灵石。“道友,这一瓶里头是五粒,一粒可以管用一年,道友也可单买,一粒一百。”   那位修士微怔了一下,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了云妙。“这是五百灵石,道友可以数数,不过这个储物袋还得还我。”   刚才云妙也见有卖这种最偏宜的储物袋,也不过二十个灵石,看来这修士不是比较穷就是比较抠。   云妙把储物袋的灵石转移到自己的储物袋中,将储物袋还给那修士。心想这修士倒是大方,看他这模样,已经是不需要什么驻颜的,那,莫非是送给什么亲友的?   忽然眼珠一转,云妙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田姓修士,“唉,对了,道友,我这里还有几粒回春丹,道友可有兴趣?”   那修士眼睛一亮,“回春丹?”虽然没有见过,但光听名字,也知道是什么作用了。   “正是,一粒可以年轻十岁,不过多服无用。一粒的效果最长两年…”咱可是童叟无欺的哦。   “多少灵石?”   修士几乎是不等云妙说完就急切地问了价。   “一粒一百灵石。”   “道友共有多少粒?”   “呃,五粒。”这般对容貌类丹药在意的修士可是很少见啊,莫非他又要包圆了?   田姓修士微微迟疑了下,又寻出个储物袋来,打开瞧了瞧,却是只有二百灵石,便有些为难,问道,“…余下的三百灵石,可否以物易物?”   云妙其实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再说她身上可不止这五粒呢。便点点头道,“好。道友有什么可交换的尽管拿出来。”   田姓修士便把他原本摆的摊子上的东西都摆出来给云妙看,不过都是妖兽皮毛或是妖兽内丹,云妙见他那般地急切,也觉得心有不忍,所以虽然不是特别需要,也还是挑了几样妖丹和几张三阶幻影狐皮。   田姓修士眼带感激地瞧了云妙一眼,将回春丹宝贝一般地收好。将要走时,又多问了句,“道友什么时候还来这处鬼市?”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云妙道,“近期可能不会来了,估计到了下个月会过来。”   那人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倒是至始至终态度谦和,没有一丝因修为略高带着的傲气。云妙对此人的印象倒真是不错。旁边摆摊的瞧见云妙和上官衡不过是卖几粒小小的丹药就能几百几百的赚灵石,不由得都有些眼红。   云妙一瞧这势头,想着再留下去只怕要招灾,便拉着上官衡出了院子,离了这家酒楼。   走过了两条街,终于又瞧见个铺子,看着象是间茶馆,里头坐着品茶的闲人真不不少,铺子中央还有位说书人,手执折扇,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书,馆中多数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二人便付了一个灵石进去挑了个空位坐下,细听了一回,那说书人用的也是本地语,上官衡听着毫无压力,倒是云妙,听着十分费劲,一点不错神地听着才能大致能明白这说的是某个修仙界大神的成名史。什么天姿聪明入了天心派内门啦、悟性灵慧得剑宗祖师青眼收为亲传、精英子弟大比一举进前三甲、与自然宗相斗力挫三英之类的。   听书的人大都是些炼气期修士,听了这些事迹,大都是心驰神往,热血沸腾,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风光该有多好啊!   九八 中人   那说书人讲了约有半个时辰,堪堪讲完力挫三英,便一拍手中醒木,来个欲知后事如何,请明天继续捧场,一鞠躬下场去也。   在场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仍然接着讨论那位近五十年来出现的修仙界大神,什么最年轻的金丹期仙师啦,最英俊最受女子爱慕的天心派男修啦…总之就是有许多个之最。   云妙上官衡两人也就当成故事一样地听着,云妙偷偷地捏了把小衡衡的手,目光中满是笑意,心想,小衡衡在我眼里,才是许多个之最啊。   上官衡也偷着回捏了下,二人眉目传情,正要起身离坐,忽然斜里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对着他们一拱手,“两位仙师打扰了。”   见二人都面露不解,尤其云妙还面露警戒之色,那中年男子忙解释道,“在下毫无恶意,只是见两位仙师面生,想着肯定是头一次到这城里,就想给二人跑腿帮忙,赚些糊口的灵石而已。”   云妙打量这男子,见这男子生得到是细皮白肉,长相有些平常,笑眯眯的显得很是诚恳和气,倒真象是个做这一行的,又见他的修为不过练气五层,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威胁,便放松了精神,问道,“请问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仙师唤我何五就好。”那人笑嘻嘻地道。   云妙点点头,他们两人在这城里自己摸索倒的确是有些慢了,能有个人给提供线索情报当然也不错,便问了这人收费若何,见他不过只要一次三五个灵石便答应了,那人见茶馆中人声嘈杂,便请了二人一同到自己家中小坐。   那人的家就在城西的一处小院里,家中只有他和一个老仆人。命老仆人上了茶之后,那何五就问二人想知道城中什么消息,或是想买什么东西,从小在城中长大的他都能给帮忙。   一番交谈过后,二人才算对这断云城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原来现今的城主名为高威,他的祖父是天心派中的一名金丹长老,不过他父亲的资质却不好,只是四灵杂根,又缺少悟性,因此虽有各种灵药相佐,也只勉强到了练气圆满,因有老子撑腰,好勇斗狠,最后在一次斗法中被人重伤而死。   如今的高威也不过是三灵根,悟性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这高威却比他父亲明智得多,知道在精英如云的天心派也没什么成就,干脆就自请到了外门,来这断云做一方城主,号令一城周边之地,倒也很有成就,如今年纪近百,修为也到筑基七层了。   这高家在断云城的势力自然是最大的,高家的儿孙们也都是位比王孙,嫁娶也都是一方城主之家。不过高家人做事还算是有分寸,并未做过什么鱼肉百姓令人发指之事,高威的孙子们资质好的极少,孙女们倒是有两个姿质不错的,从小就被送到了天心派修行,一个是三灵根,不过三十岁就已经练气大圆满,另一个是二灵根,今年三十二岁,已经筑基了,且听说生得也是姿容无双,近日传说要回城来举办盛大的婚礼的便是她了,这位高小姐名叫高若珍,未婚夫是天心派剑宗的精英弟子花轻河。   那婚礼就定在半个月之后,据说到时有不少与这二人交好的天心派精英弟子都会来出度,因此这城中好些年轻姑娘们都动了心思,憋足了劲要瞧瞧这天心派精英弟子的风采呢。   何五说了一大通高家的事,见二人虽然没有打断自己,便也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便转而介绍起了城中的格局。   这断云城虽然在天心派控制下的数十座城里并不算是大的,但因其地处与自然宗的交界,时有冲突发生,因此天心派对断云城也是较为重视的,除了有高家驻守断云城外,还有几名筑基期的外门子弟也长驻在城主府里,担当护卫之职。而天心派治下大城里所有的大的店铺,几乎都在断云城里有分店。   收灵草灵植妖丹妖兽骨,购买丹药的最大去处便是仙药坊,这仙药店坊在各大城里都有分店,把持的是赵家,也是有金丹长老在天心派药宗当靠山的。那炼器的店铺天巧阁也是类似,有着天心派的背景。   此外还有专门出售符箓的店铺千符阁,专门出售灵力防具的飞云坊。   何五倒是做这行很是敬业,说完了还拿出一张城中地图来送给二人,各处店铺和城中有名有号的人家都标了出来,就是想来不怎么识字,也是缺笔少划的。   还自告奋勇地表示若是二人有想买的,自己可以带路而且带着讲价。   云妙微微一笑,倒没说要买什么了,却是问道,“何五,不知这城中除了那断云酒楼那样的鬼市可还有别处?有没有更好一些的?”   只有在这些地方,才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淘到好东西。   何五一愣,心道这二人倒是懂行的,忙点头道,“有,有,除了断云酒楼,还有个地下黑市,每逢初五开启,最近的一次就在十四天之后,客人若是想去,在下可以领路。”   说着将几张传信符交给云妙,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心道这位还真是专业啊。   云妙见此人所说的信息倒还真是够详细,且赠品不少,便大方地给了何五十块灵石,何五接了酬劳,心里乐开了花,殷勤地送二人出门,连道下回有事,他乐意效劳之极。   这半日在城中呆着,想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便随意地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些灵果和灵米之类的吃食,虽然这城中有这些带有灵气的材料,可却不象在中土一般有各种做出来的精致小吃糕饼,要不就是直接卖材料,要不就是酒楼里做成一份份的食物,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买了这些东西,二人便打道回府。   出了城门,云妙这才把一直燥动的小雪给放出来。   小雪很郁闷,本来是想出来看个新鲜的,结果只在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才把自己放出来,那个瞧着很气派的大城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这让自己想回去的时候跟龙龙炫耀一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云妙为了安抚它,忙把买来的灵果分给小雪几个,小雪有了吃食堵嘴,这才安定下来,老实地趴在上官衡的肩头上啃着水果。   二人坐了飞剑,朝隐居的山谷飞去。   九九 飞龙   飞了数十息,大约有六十来里地时,云妙忽然停住了飞剑,眉间神情有些紧张。   上官衡问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云妙将飞剑缓然降下,道,“前方好象有修士在斗法,应该是筑基修七层以上的。”   那灵力波动应该是筑基修士发出来的,看修为不会比自己低,这种与自己二人无关的斗法,还是避开为好。   “那岂不是离山谷很近?不会影响到阿乌和龙龙吧?”上官衡不无担心。   这话倒是提醒了云妙,自己二人要想进入山谷之中,肯定就进入了那斗法的筑基修士神识所察觉到的范围,自己二人在这里等一会倒是无妨,但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山谷中的法阵,非要进去瞧一瞧可就不大妙了。   要知道少年阿乌和龙龙在筑基面前都是一只指头就能干掉的菜鸟啊!   唉,没办法,只能用神识来探一探了,谁让这些筑基修士斗法在自己家门口呢?   云妙将飞剑降落在一处山峦之中,跟上官衡道,“子平注意防护,我要探一下那些人的虚实。”   上官衡找了一样新做的防护罩灵器出来,将它安上灵石,机关打开,顿时一道隐型的防护罩便将二人一猴都罩在其中,连他们的身形都变成了隐形,这是上官衡最近才制出来的,这灵器不仅可以改变光线的走向,还能隔绝灵力和神识,让对方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   这样即使云妙在探察之时,被对方发现,可以即时收回神识,对方的神识就算追过来,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而且多半正在斗法的生死关头,一般修士也不会有暇来反探察。   云妙放出神识,顺着灵力波动的方向寻去,果然离此向东三十里地处,有四名筑基在斗法。   却是三个筑基围攻一个。这三名筑基虽然都不过筑基五层,被围攻的是筑基七层,但毕竟以一敌三,败相已现。那三名筑基的攻击灵器又极为霸道,却是一剑一刀一鞭,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们身着的道袍也是统一的,都是白色灵丝道袍上纹着一条扬爪张牙的金龙。   而被他们围着打的那名筑基却是个眼熟的,正是那姓田的仙师,数个时辰前还在酒楼后院里买下云妙的回春丹和驻颜丹。   “田青山,看你还能撑多久。”   那三名修士瞧着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望着田青山的眼光都带着种看到值钱物件的贪婪与狂热。   田青山将一件护甲升在半空,抵挡着三面夹击,面色沉重,他似乎没有一件趁手的攻击法器,反而是使用自身的灵力幻化出一道道的风系攻击来反击那三人。   “田青山,你拐的那小娘们柳枝呢?这都四五十多年过去了,莫不是已经成了老太婆了吧?”   说话的人语气鄙夷,“你为了个老太婆放弃了大好前程,逃出了我飞龙派,四十年前师父就悬赏一瓶升仙丹和一万灵石要你的人头哩!你倒是真会躲,跑到这天心派的地界上来藏身,嘿,咱们好歹也是师兄弟一场,你就成全了哥几个吧?”   另一人也猥琐地格格笑道,“不过是个鼎炉,师兄倒肯为了柳枝那小娘们拼命,这些年也享福不少吧,等哥几个收拾了师兄,就去看看柳枝如今的模样去,少不得也把你们两人的人头凑成一对带给师父,说不定师父一高兴,给的赏赐更多哩?”   田青山本来任这几个威吓谩骂,都能始终保持镇定冷静,小心的攻守兼备,但听了他们仨对自己娘子的污辱之词越来越放肆无耻,不由张口骂了一声,“无耻!”   然而就在这一分神间,那道鞭子趁隙而入,猛地击向田青山后背,田青山虽是有灵力护体,仍然身子摇晃,吐出了一口老血,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却仍然奋不顾身地运用全身灵力朝天一指,但见空中狂风漫卷,黑云密布,无数的风起云涌,凝结成一条透明的巨龙,这条龙在空间盘旋着嗥叫一声,便长尾一扫,冲着地上的三个筑基而来。   这高一阶的修为所发出的攻击,对于修为相较略低的修士而言,都是比较难对付的,更何况这还是田青山困兽之斗,全力暴击!   最先被扫倒的那个就是言语最无耻的修士,但见那修士贴身穿的护甲被扫碎成了片片。身子直飞出去,撞到一棵大树上,又滑落下来。想也是情况不妙。   第二个被打倒的修士倒好些,虽然也是护甲被碎,也只是身子被扫倒,吐了口心头血而已,等狂风巨龙扫到第三人前时,声势已经削弱了许多,只是堪堪击破了那修士的防御,让那人感到一阵气血翻涌。   但田青山却是身子同时被三样攻击法器都击中了后背,伤上加伤,又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手足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始终无法如愿。   第三个修士抚着胸口,手里柱着自己的灵器长剑,咳了几声,看着田青山这副虚弱的样子,不由得狂笑起来,“田青山啊田青山,枉你当年是青字辈的佼佼者,师父口中的得意天才弟子,我们都是筑基一层的时候,你就已经筑基六层了,这么多年,你这个天才弟子,长进得也很稀松平常么,如今更是和一团烂泥一样倒在我的脚下,哈哈…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   那第三个筑基缓缓地走向田青山,手中的长剑就斜斜拖着,蓄势待发,象是要过去取田青山的人头。   第二个修士受伤不算致命,却也是去了半条命去,他也尽力坐起身来,呼吸吐纳着,想恢复自己的灵力,因此第三个筑基经过自己的时候也未在意。   却突然后心一凉,但见一断剑尖正露出在自己的心口,他心中骇然地指着那跟自己本就是一路的修士,“你!你好毒辣的…呃…”   一句话还说完,那出剑的修士又在他身上补了一剑!有了这第二剑,这修士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圆睁大眼,断气身亡!   第三个修士又走到最先的那名修士跟前,动作利落地补了几剑,这才面露满意的笑容,赏金只有一份,三人分哪里能够?   想来这两位师兄弟,也定会理解他的啊!   终卷   一 逆转   那修士将两名同伴都干净利落地干掉之后,充满杀意的目光冲着田青山瞧去。   田青山得了几息缓冲之力,却终于挣扎着盘膝坐起,闭了双目,似乎是静待死亡,又好象是积存着最后的力量。   那修士对田青山还有些忌惮之意,仍然不敢大意,驭使手中剑凌空而起,直冲着田青山呼啸而去,但见剑光闪过,田青山的左臂便被齐齐切下。   田青山倒也是硬气,只不过闷哼一声,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那修士见得田青山的确已全无反抗之力,不由得发出一阵得逞的阴笑声。   “田青山,你那相好的在哪里?如今你就要殒落,好歹也是当过同门一场,师弟送你们一起上路不是更好?让你们在地狱里做一对同命鸳鸯去!哈哈哈…”   师父的赏格里,也是有那女人的人头在的啊。   田青山倏然睁开双眼,瞪视着那修士,目光宛若一团烈火,恨不能将这无耻修士焚化成灰烬。   “哎唷,田师兄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就不知道,若是师弟将你切成一块块的,你能否忍住不说?”那修士阴测测地说着,一边驭使着飞剑,剑尖正冲着田青山剩下的一只臂膀!   田青山却忽然身子一震,蓦然抬头瞧着天际,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明其意的微笑。   那修士见田青山如此死硬,死在临头了还不肯吐口,当下正准备依次着来切下他手臂和大腿,看他能否忍得过这堆碎之刑,却忽然后心一凉,他惊骇莫名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不知何时已是透出了一段墨色剑尖。   那修士双目圆睁,口中发出嗬嗬声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杀人者,怎么反成了被灭的对象?   然而已经迟了,那把墨剑只是轻轻一划,那修士已然一分为二,当场殒命!   方才对话之间,田青山的神识已经感知到有筑基七层左右的修士在窥视着这里,但他并不能确定那修士是敌是友,或者只是路过旁观?如今那旁观者出手杀了飞龙修士,却不知会不会也顺手灭了自己,毕竟自己身上也有一些多年的积累,杀人夺宝,在北渺神洲可是司空见惯之事啊…   不过就算来人是图个杀人夺宝,也比落在飞龙派修士手里强得多,毕竟一个陌生人不会去打柳枝的主意。田青山睁大眼睛看着飞剑来处,半边手臂的伤处已经在他的灵力流动之下不再冒血。若是能给他十天半个月的喘息时间,他还是可以把这条手臂接起来的。   但见两道光影自东边而来,落在自己身前,却正是两个看着模样衣着都有些寻常的修士。而且还有些眼熟,不正是出售给他回春丹的那两位修士么?   在空中悬浮的墨色飞剑打了个旋儿飞回到了那个子微低些的修士腰间。   其实说这两人寻常,只是初初一眼看上去的感觉,细细观察,这二人还是同一般散修有些不同的:衣着虽是普通的丝布,却形制齐整,显然穿得极有章法,是出身于有低蕴的大家或大派,虽然面色都是灰暗,五官平凡,眼眸却是清湛如水,有若星辰,想来都是用了什么遮掩面相的法门。   而这二人相互的言谈举止,也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象是自己与柳枝之间相处了几十年,老夫老妻才有的默契和情意。   当时他不过是从他们手中买些东西,也没有深思这二人的关系,如今看来,那个子低些的修士想必是男扮女装的了。   “多谢二位杀掉这无耻之辈。”   田青山声音微带嘶哑,气息也有些不稳。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最后又死在这二人手上,也比落在那无耻的旧师门子弟手上受零碎之罪强得多。   云妙打量着这田青山,虽然命悬人手,仍然神情自若,气度沉稳,倒也算条汉子。   “你可有补血类丹药和生肌丹?”   瞧着田青山失了许多血,倒是要先治伤才是。   田青山听了这话倒是心中松了口气,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补血类的有。”生肌丹可不是偏宜的药,只有断手断脚的才用的着,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怎么舍得花灵石去买那个。   在嘴里扔了几粒补血丹,感觉体内似乎有了丝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了。修士们倒不怕流血,只要有补血丹在,失多少都能补回来。只是…   瞧着地上血泊中的断臂,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声。   命是保住了,修为肯定是要掉一层,柳枝也还感觉不到,这少了条手臂,回去她见了,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   他正在难过之时,却听云妙道,“子平,你帮他接下断臂吧。”   上官衡接过云妙递过来的药瓶。上前拾起断臂,从身上的储物空间里取了灵泉水来,将断面冲洗干净,对田青山温言道,“道友忍着些,我替你接上。”   说着又从药瓶里倒出两粒红色的小丸药来,一粒递给田青山,田青山也是有见识的,只闻气味就知这是生肌丹,便称了谢,接过来吞下,另一粒上官衡用指尖拈碎,把药粉洒在他的断臂之处,然后细心地将断臂接起来。   他在动作的时候,云妙也在隔空运着灵力,这位田青山倒是资质很牛,居然是风土二系灵根,便用风系灵力助他慢慢运转灵力将断臂处的大致经络血脉接上。   生肌丹是前辈女修玉简中留下来的一个配方,所用的药材有两种在中土极少见,还是来了这里之后,云妙才在山谷中发现,闲来无事便炼出了一瓶,正好今天拿来试试效果。   没想到这效果还真不错,只不过几息的功夫,田青山的就能感觉到断臂处好象在一点点地长合,甚至有蚂蚁爬过的麻麻的感觉,又是数十息之后,他失去的左臂已经有了知觉,只是还不能动弹,想来还有养一断时间了。   田青山立起身,对着二人便施以大礼,“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二 混灵   云妙笑道,“不必客气。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若不是他们已经斗得差不多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两人也不会出面了。   会救田青山,也不过是因为觉得那个飞龙派的修士实在太过嚣张,太碍着人的眼了。   云妙一边说,一边在那死掉的修士身上搜刮着储物袋,这三人想来手辣心黑,不知杀了多少修士才存下这么大一笔身家,加起来竟有十来个储物袋了。   云妙大致瞧了眼,里头有些功法之类的书和灵器,还有大约一万灵石。   云妙将灵石平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储物袋里,交给田青山,田青山感激地收下了。本来人家救了他的命,这些战利品就没他的份儿了,不过这两位恩人这般慷慨,他又正缺灵石,便厚颜收了。   云妙又将自己看不上眼的灵器都给了田青山,田青山倒是来者不拒都收了,却是提醒云妙道,“两位道友,有几样灵器却是有飞龙派的印记的,还要小心使用才是。”   云妙想起眼前这人似乎也是飞龙派的,只是后来逃出派而已。   “田道友从前也是飞龙派的?可否讲些飞龙派之事?”   因二人救了他一命,田青山也不推辞,便讲了些飞龙派和他自己逃出飞龙派的经过。   原来飞龙派和潜凤派都处于南边,飞龙派以修剑仙为主,潜凤派却是以双修为主,潜凤派与飞龙派在南部多年共存,相安无事,却是得力于飞龙派与潜凤派的关系一向不错,潜凤派有时会将门中犯了大错的弟子送给飞龙派作为炉鼎,而飞龙派也常作同样的事。   田青山的妻子柳枝便是潜凤派的,在一次师门斗法中,中了暗算,灵脉尽碎,成了废人,又被同门师姐陷害送到了飞龙派,被田青山的师父看中,准备留为已用,但柳枝却是早和田青山两情相悦,田青山便偷偷放出了柳枝,带着柳枝远走高飞,来到了极北之地,隐姓埋名,一躲就是数十年。   本以为过了这些年,风声也差不多过了,田青山见着妻子日渐衰老,心中难过,便想着出来挣些灵石好给她买些驻颜丹,哪知道这才出来干活几年,就在这西边遇到了旧日同门。   云妙却是听着了灵脉尽毁四字,心中一动,问道,“灵脉尽毁是个什么情况,跟完全没有灵根一样么?”   田青山黯然道:“正是。”   云妙又问道,“那灵脉若想恢复,可有办法?”   若是灵脉毁了还能恢复,是不是没有灵脉的也可以生出灵脉呢?   田青山苦笑道,“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潜凤派的双修功法中便有混灵云雨诀。只是实行起来太过困难,…”   云妙眼睛一亮,“田道友请说说?”   上官衡心知这小妙又是不死心了,其实自己能和小妙共渡百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啊…   他起身去处理那些修士的尸身,用他们都埋入深坑,再压上巨石,这样瞧着便干干净净,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啊。   田青山无意间瞄了上官衡一眼,渐渐恢复的神识感觉到这位修士身上的灵力运转跟普通的修士完全不一样,不过云妙盯着他,他也不好再细细研究,只得回答云妙的问题,原来混灵云雨诀至少实行的一方是金丹期,这金丹期的修士可以将自身的一条灵脉度到对方身上去,只是这样会影响到金丹修士的灵脉,而且还会掉修为,这样的损已利人的功法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做。   至于田青山,他倒是愿意把自身的灵脉度给妻子,可是柳枝已经七十多岁了,毫无修为。等到田青山成为金丹时,她想必已经作古了。   因此田青山虽然知道有这个法子,却也从来没想过这混灵云雨诀的可行性。   云妙却如同看到了一线曙光,激动不已,“田道友,可否将这混灵云雨诀传给我们,你要灵石来交换或是回春丹都可以。”   田青山听了也激动万分,用那几处没什么用的混灵云雨诀来换价值不菲的回春丹,怎么看这笔买卖都划算啊。   不过田青山并没有那混灵云雨诀的功法玉简,那东西还在妻子柳枝手里。   云妙便趁热打铁地说要送受伤的田青山去柳枝身边,田青山微微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田青山却是和妻子住在离此二百里外的一处崖洞之上,见到了柳枝。   柳枝已经七十岁了,看上去虽然只有身子骨还算健康,但也是外观如六十许的老妇人了。   身子微驼,头发有些灰白,面上条条细细的皱纹,虽然还能看出一丝年轻时的风韵,但更多的却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不过即使是这样,柳枝仍然举止优雅,说话细声慢气,却在瞧见田青山受伤的左臂时,眼中带着关切和忧伤,细心地给田青山拿帕子,递水,二人之间话虽不多,却也能感受到浓浓情意。   云妙瞧着深有感触。   能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这一对夫妻倒是令人可敬可佩。   毫无意外的,柳枝将混灵云雨诀的功法交给了云妙和上官衡,云妙也把身上所有的回春丹都拿了出来,留给他们。   柳枝和田青山笑眯眯地并肩站在山崖之上,瞧着这二人共乘一把飞剑,渐飞渐远。   柳枝微笑道,“他们也是很般配的一对啊。”   田青山愕然,自己怎么没看出来,那明明是两个大男人啊?   柳枝眼波横他一眼,唇角带笑,娇嗔道,“傻子。”   那种含情带意的目光,怎么可能不是一对啊?男人都是粗心的,无论是多大年纪也是一样啊…   云妙和上官衡带着此行最大的收获,回到了绝谷之中,云妙心情很好的跳下了飞剑,小徒弟阿乌听了声音忙出洞迎接,身后跟着小龙龙。   等等,那只体型跟条大鳄鱼一样的家伙,难道就是小龙龙么?   两个人都有点发怔了。   小龙龙却完全没有自己已经长大了的自觉,仍然和从前一样发出吱吱的撒娇声,云妙听得嘴角直抽,从一只大家伙嘴里听到这种声音,实在是让人乱寒一把的。   三 神龙   “龙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地就变身了?”   云妙瞧得目瞪口呆,现下这模样,跟一只丑陋大鳄一般,实在是太不可爱,太让人不适应了。   龙龙飞快地爬了几步,奇快地窜到了主人面前,如今它的腿长了,动作自然要比从前麻利许多。昂起头,两只已经变得跟鸡蛋大小的眼睛转啊转的望着云妙和上官衡。   咦,小喵和小衡怎么都不摸人家的头了?好伤心啊。   求抚摸不成的龙龙,郁闷地甩甩尾巴,它的尾巴现如今已经跟条巨大的长鞭一般,只轻轻一甩就能溅起不少灰尘,直搞得尘烟满地,在场的三人都退避三舍,动作齐整的离龙龙远了些。   阿乌脸红了,微微低下头去,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两位师父,我,我就是给龙龙抓了些鱼,又烧了好几条。龙龙吃完了之后,就变大了。”   师父们不在,龙龙先是吃饱了之后就去哂肚皮,还没哂一会儿就跑过来冲他吱吱叫,他就又去抓鱼给它玩,没想到它又自己喷火去烤,自己看不过眼又帮它弄熟,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回,估计着龙龙这半天,吃了有二十来条鱼了。   结果最后一次哂肚皮,这小龙龙就突然在地上打起滚来,滚着滚着就变成了这副怪兽一般的模样。   上官衡瞧着龙龙那委屈的模样,头一个上去摸了摸它的头,话说这粗糙的布满鳞片的头和原先柔软光滑的感觉完全是两样啊。   云妙安慰了阿乌几句,“没事,龙龙这是升级了…”   说着便把已经在空间呆的不耐的小雪放了出来,小雪跳出来一见龙龙,也是愣了下,随即在空中跳着脚,指着龙龙唧唧喳喳地叫得欢快,仿佛是在嘲笑一般。   龙龙奇怪地瞧着小雪,咦,这是为什么?小雪怎么好象变得小只了泥?   小雪几下就跳到了龙龙的背上,嗯,这小傻龙变成了大傻龙了,哇哈哈,以后就可以给本灵兽大人当坐骑了啊…   嗯,背上好痒,龙龙一扭脊背,小雪站立不稳,登时便从龙龙背上滑落下来,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才站住。   哇,这大傻龙变得转性了,小雪有些不服地再度跳了上去,又被甩,再跳,再甩…   云妙瞧着这两只灵宠之间的战斗有些无语,拉着上官衡走到了一边。   从怀中拿出在断云城中买到的灵果和灵米给了阿乌。   阿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灵米,听说这灵米只有师仙才能吃的起的,没想到两位师父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袋子。   云妙瞧着他那惊喜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阿乌,我和上官师父可能要闭关几天。这几天你可自行安排时间。”   又对两只正打闹着的灵宠道,“小雪,龙龙,我们闭关期间,你们两个都要乖乖的,莫要吵闹哦。”   两只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倒是都暂停下来点点头。   云妙和上官衡两只躲在洞府中钻研那新得来的混灵云雨诀,这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来自于双修门派,让这二人大开眼界,上官衡瞧着那些如同真人一般的画影,不由得喉中发干,“小妙,要不咱们先试试?”   云妙捏了他一把,“这是金丹期才用得着的。”姐现下刚刚筑基啊,可得想个办法早日升到金丹才是。   “子平,我打算用三年时间尽快结丹。”   越早给小衡衡灵脉,他也越有充足的时候来筑基,只要筑了基,二人能共度的时光也会更长。   上官衡知道这也是为了二人的将来,不过想到相处的时间势必会少很多,不由得心中不舍。   将云妙抱得死紧,二人亲热腻歪了好一阵,这才各自到修炼室中去闭关。   上官衡因为是将全身灵气都储存在阿是穴中,如今虽已接近圆满,却是因没有灵脉无法筑基,吸引灵力已经是没什么用处的了,因此他在修炼室中,也是研究些新奇的灵器和阵法。正好从断云城中买回的好些图册和灵谱,上官衡便趁机将它们都细细看来。   如此过了五天,上官衡不仅将所有的新图册看完了,而且还做好了几件灵器,一整套的聚灵首饰,瞧着既然美观又实用,他越看越满意,恨不得现下就让云妙戴上瞧瞧去。   不过他看到云妙的修炼室大门紧闭,想来云妙仍然在闭关,便把那聚灵首饰用个小木匣装了,放在卧房的妆台之上。便推大洞府的大门,出去看看小徒弟和两只小灵宠在做什么。   结果一走出去,不由得愣住了,这幽谷哪还有原先的优美宁静?   山崖上的青苔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就象是被一张巨爪胡乱抓过,又涂鸦一番,而崖下的树林也倒下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的,还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再看那幽澈水潭,边上也是一片狼藉,活象是被一群大象踩踏过似的。   再看两只灵宠,也是踪迹全无。   见他站在当地发怔,少年阿乌怯生生地从对面的洞中出来。叫了一声上官师父。   这才把这几天发生的鸡飞狗跳的事说了,原来是龙龙晋阶成四阶之后,力量大增,偏偏还是有些傻乎乎的,小雪跟它逗着玩,结果这两只打到哪里,哪里就一团乱糟糟的,师父们再不出来,这两只怕是要把这谷中翻个底朝天了。   “现在它们在哪儿呢?”   上官衡摸摸额头,这两只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阿乌指指水潭,“龙龙进了水里。好半天都没出来了。”   又指指林子,“小雪进了林子里了。”   上官衡道,“你去修练吧,我去找找这两个小家伙。”   阿乌忧虑地瞧了上官师父一眼才回了自己的洞中,心道,那两只灵兽打起架来真的好可怕,自己头一天就差点被龙龙喷出来的火给烧着了呢?原本那般可爱的小龙龙,长大了却是那般骇人。   上官衡来到了泥水遍地的潭边,尽量找了块干爽点的地方,潭水此时瞧着也不似往常清澈,看不清龙龙躲在什么地方。   “龙龙!”   上官衡喊了一声,没有什么回应,上官衡又多喊了几声,这才见潭水深处,起了动静。   但见潭水最深处起了个漩涡,清澈的水忽然变得幽然深黑,水底传出轰然怪响。   一只硕大的头浮出了水面,只是头部的二分之一,竟然好象一张石桌那般大,额上生着两只角,遍布鳞片瞧着坚硬好似钢铁一般,还泛着青色的光泽,竟然然是传说中的龙头的模样了。   四 组合   “龙龙…”   上官衡也有些吃惊,他不像云妙,还见过龙龙的父母,大概心里有个数,突然见小龙龙变成这般的庞然大物,真是一时难以接受。   只听哗地一声巨响,那只硕大的龙头抬了起来,溅起了朵朵水花。   只是那只巨大如两只小灯笼一样的眼睛对着上官衡眨啊眨的,也不知想表达什么。见上官衡没有什么动静,失望地垂下眼帘。   上官衡只得温和安慰,“龙龙上来吧。”   那两只小灯笼刷地亮了,欢乐地闪了闪,然后那只大头抬得老高,只见潭水蓦然翻涌,一条巨龙自水中腾飞而起,哗啦啦地将一池潭水搅了个天翻地覆,那龙身在半空中盘旋,潭水却是大半都被挟裹而上,又在空中落下,好象下了一场大暴雨…   好吧,上官衡如今算是明白这潭边是为何这般狠狈了。   幸好在龙龙飞身之初,上官衡已经有先见之明地打开了护身灵器,挡住了泼在身上的一波波水花。   上官衡苦笑,“乖龙龙,小心些。”龙龙看到自己带来的巨大动静,不由得垂下了头,把龙头藏到了自己的尾巴下面。   上官衡指指潭边的一块空地,道,“龙龙下来吧,动作轻点就好。”   半空中的巨龙轻轻点点头,直朝着那片空地扑了下来,虽然是尽量动作放轻,还是惹来了很大的动静,瞧着被龙龙的体重压出的泥坑,上官衡不由得抚了抚额头。   龙龙似乎知道自己的笨手笨脚,尽量盘成了一团,俯首贴耳地不动。   上官衡走了过去,仍然伸出手在龙龙的额头上摸了摸,龙龙的两只灯笼眼闪了闪,流着感动的泪花。呜,小衡没有嫌弃自己长得这么大只,真是太好了哇。   上官衡窘然地瞧着眼前这硕大无比威风凛凛的巨龙疑似撒娇流泪的动作,心里头有点凌乱了。这小龙龙是内心不变,外表成长了啊。   不料手下的巨龙头忽然晃了一下,奇异般地缩小了,在上官衡的目光之下,龙龙身子缩得越来越小,眼瞧着也就跟只小狗一般大了,只是模样却是只袖珍型的蛟龙,要比原来那鳄鱼的模样强了许多了。   上官衡心中一喜,原来龙龙还是可以变身的啊,若是不跟人打斗时,就变作这般可爱的小狗大小,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龙龙自己也对新变化感到很满意,它很喜欢趴在小喵或小衡的怀里,幸好还可以变小啊。   上官衡抱起了龙龙,瞧了眼被祸害得至少要十来天才能恢复一下干净的水潭边上,转回了头,走向那看着也很凄惨的树林。   树林子里原本生长得笔直参天的大树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有些则是被烧得焦黑,龙龙躲在上官衡怀里用爪子捂住眼睛,一副我不认帐,这不是我干的鸵鸟样。   “小雪!小雪。快出来。”   唉,当一个贤惠持家的好男人也不易啊。   这些灵宠也都不省心。   当看到一只黑不溜秋的小黑猴自树枝上跳下时,饶是上官衡定力再好,也忍不住破功,笑了起来,“小雪这是怎么了?”   小雪恨恨地吱吱叫着,愤怒地指着只露出半张面孔的龙龙。   这只会喷火的讨厌鬼,把本大人一身雪白亮丽的毛都毁了啊坟蛋!   龙龙却是抓起上官衡的宽大的衣袖,装着昏睡,哦吼吼,小衡我睡着了哦,你可不能骂我。我也是好奇,才少少喷了一点的。   上官衡伸手招了小雪过来,检查着小雪的伤势,见着小雪只不过是毛皮烧焦,其它并无损伤,这才放了心。安慰了小雪几句,小雪吱吱地叫着了几声,冲着龙龙挑衅。   好小子,有种再比个一百回合!   龙龙甩甩尾巴,才不要,万一又变成那么大,偶都不能回洞里去睡觉了,偶要好好休息。   上官衡摸摸龙龙,这条小龙终于长大了,看样子威力还不小呢,以后再有斗法之事,这两只都可以当帮手了啊。   云妙仍然未出关,上官衡闲来无事,便来教导这两只小灵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两只不是一见就掐,而是能和平共处,偶而还能在一起协作,比如龙龙化身飞龙在空中腾起,小雪骑在龙龙背上,和龙龙同时发出攻击,一个用的是雷系攻击,一个是火系和水系,那真是雷电齐发,烈火寒冰交织,可真算得上是烈狱天罗了。   这天正坐在一边,瞧着两只灵宠配合攻击,如今这两只和谐了许多,小雪的一身白毛也长回来了些,只有额头顶上还有一小掫黑焦的毛。   却听得云妙盈盈笑语在左近道,“子平好手段,能把这两只驯得这般听话。”   一个是鬼灵精,一个是憨小傻,能让它们这般听话地配合,小衡衡果然是个有办法的。   上官衡见得云妙笑面如花,周身那仙灵之气更胜从前,想来也是晋阶成功,不由得也为她高兴,而且自己做的那套带引灵效果的首饰已经被小妙看到,现下那束着乌黑长发的玉灵环,还有耳上戴着的玉灵珠不正是自己所制的么,果然既美观又实用呢。   “子平,你瞧着好看不?”   云妙摸摸头上的首饰,笑眯眯地扑到了上官衡的怀中。   她现在已经连升两阶,是筑基九层的修士了。   “好看。”其实小妙就是戴着破木头也好看得紧啊,虽然许多年过去了,但每次瞧见小妙眼波欲流,樱唇含笑的模样,总是让他心旌摇动啊。   在空中的龙龙和小雪瞧着这两位主人已经忘情地搂在一处亲热,不由得都把脸扭到了一边,无良的主人啊喂,偶们辛辛苦苦地给你秀必杀技,你们好歹也投个眼神过来好伐?   还好这两位没有拖延许久,总算想起了空中还晾着两只可怜的灵宠,云妙突发奇想,飞身到了龙龙前头,道,“小雪,龙龙你们两个一起攻击我试试?”   自己刚刚晋阶,正来来试试晋阶后的威力如何?   小雪俯下头,正与龙龙的两只灯笼眼相对,交换了个只有灵兽才懂得的眼神,共同点点头,同时发出各种攻击组合,但见雷电火冰,齐齐向云妙攻去!   五 兽群   云妙运起灵力,先在身周形成一个防护罩,朝半空微侧,想要避开大部分的攻击,不料这两只灵兽的攻击还很刁钻,竟然如影随形地跟着云妙,云妙特意没有有防护灵器,就是想看看自己单用肉身可否抵得住这两只齐攻,结果却是失了算,但见防护罩与那些雷电冰火相撞,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云妙的防护罩居然也有了一丝松动。   连控制防护罩的云妙也感到了心神受到了些微震颤,没想到这两只已经变得如此厉害了!   要知道云妙可是连升两级之后的筑基九层啊。   以这般攻击强度来看,这两只合力一击,已经可以抵得过一个筑基六七层的修士了!果然已经可以成为斗法时的好帮手了啊。   云妙惊喜的当儿,小雪和龙龙又发出了新一轮的攻击,想是头一回与人对阵,还是主人觉得十分新鲜激动,那攻击是一波接着一波,在空中如炸开了烟花一般,煞是好看,在地面上观战的上官衡却是有些提心吊胆,生怕有个闪失,伤了自家的亲亲娘子。   时不时地提醒一下这两只玩得正嗨的灵宠,“小雪,龙龙,注意分寸!莫要伤着了小妙!”   却也不想想,那两只虽然能听懂简单的话,却哪里知道分寸是个神马啊?   这与两只小灵宠的交手才不过数十息,云妙却已经觉得有些累了,谁让这两只越来越兴奋,发出的攻击就跟玩似的,直如狂风暴雨,云妙心想,也该给这两只一点攻击了,不然真到了和敌人斗法之时,这两只只攻不防,那还不得吃大亏。   抬手便发出了一道风系法术,狂风漫卷。   果然这两只猝不及防,龙龙被吹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小雪也差一点滑下龙龙的背,出溜到了龙龙的尾巴尖上,这才险险地抓住了一片龙鳞。   这两只正晕头转向,但见云妙又使出了个土系攻击,山摇地动。   眼睁睁地瞧着一座庞大的土山自天而降,而地面又裂开一道深不可测的缝,这两只身子被土山压下,吱哇乱声惨叫着,又跌入了地缝之中。   还好那地缝不是真正的地缝,而是由云妙控制的土系灵力,将这两只一一提出来,放在了平整的地面之上,龙龙已经从巨龙又变回了小狗大小,两只小家伙都有点惊魂未定。   云妙笑道,“小雪,龙龙,你们攻击得很不错,就是防卫略差了些。日后还要多加练习哦。”   小雪跳到了云妙肩头,吱吱叫了几声,龙龙则在她腿边蹭了几蹭。   云妙瞧着上官衡,笑道,“子平,它们两个以后斗法时都可以帮忙了呢。”   上官衡微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二灵宠正在培养感情,忽然天上高空之中闪过一道光影,如流星划过半空,向东而去。   小雪抬起头,伸爪指着天空,但见道道光影,时而划过半空,好象天上下了一阵流星组成的雨。   上官衡道,“这是往断云城去的修士。”   能驭剑于高空飞行的,修为至少也是练气圆满了,而且看这些剑影之中,还有好些即使是上官衡和云妙,也看不大清,模糊地一闪而过,想来是更高阶的修士了。   想起那日在断云城听到的消息,断云城城主家的那位名叫高若珍的小姐,就要和未婚夫花轻河举办盛大的婚礼了,有不少天心派的精英弟子都要来参加,算算时日,也就是这一两天,这些人想必就是那天心派来参加婚礼的修士了。   云妙瞧着那道道剑影,心想这怕是至少有上百号人来了吧,想必断云城中一定非常热闹,若是自己修为上了结丹,倒不妨去瞧瞧热闹,但自己修为还远远不够,还是莫要进城了。这些宗门大派的弟子从传闻上看就是眼睛都长在了头顶的,万一碰上哪个,惹出麻烦,还真是得罪不起。   这可是势力最大的天心派啊。   云妙还不知道她们在黑水镇把莫家重创的事情已经被自然宗的外门长老列为头号要案,他们两个已经被列为头号要犯被满世界通缉呢。   所有经过自然宗地盘的散修这下子可倒了霉,因此被自然宗抓去的还真不少。下场都很惨,不是被杀掉,就是逼着做了仙奴。   不得不说云妙和上官衡一向行事的小心谨慎还是很有用处的,把黑水镇灭了之后,停都未停就直接来到了天心派的地界,那自然宗也就鞭长莫及了。   因这些天在上空经过的修士比较多,虽然有障眼阵法和防护阵,云妙还是约束了两只小灵宠,让它们莫要在谷中打斗,半强迫地让它们都去睡眠,也有助于这两只升级。   也跟阿乌说起了让他尽量不要在洞府外头活动,阿乌倒是很听话,他现下有了辟谷丹,也不用自己找食物吃,正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修练,刻苦得很。   云妙跟上官衡这两人也算是十来天没见了,小别胜新婚,二人自然回房好一阵胡天胡地,亲亲热热。反正双修也是可以提高灵力的一种好办法,何乐而不为哩?   这两只正不只春风几度的时候,忽然听见谷外头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象是闷雷滚滚,又象是远处传来的山崩地裂之声。   二人忙穿好衣服,出洞来看。   但见山谷上方飘起了阵阵烟尘,那声响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两只小灵宠也被吵醒了,贴在二人身边,冲着声音来的方向,警觉地张望。   龙龙想是有了什么感应一般,顿时如临大敌地趴在地上,弓起脊背,冲着声音来处,低声狺叫。   云妙握住了上官衡的手,道,“子平,我瞧瞧是怎么回事去。”   说完闭了眼睛,放出神识飘出谷外,也迎向那巨声来处。   但见谷外的山道之上,奔跑着数百只妖兽,都是如同发了狂一般,赤红着双目,直朝着前方狂奔。这些妖兽种类奇多,什么狼熊虎豹狮狸那些跑得快的都在其中。   而这些看上去,都是一阶或二阶的。偶而有个一两只三阶的,倒是对筑基来说,并不算特别大的威胁。   然而离他们约数十里处,却有更大更凶猛的妖兽群!   六 热闹   云妙看到至少有二十来只四阶妖兽,三十只五阶妖兽混在三阶妖兽群中浩浩荡荡奔腾而来,而满山遍野的各种妖兽已经数不清倒底有多少只了,当神识中看到居然后头还有七阶的时候,云妙小心不再扩大探寻的神识。   七阶之上的妖兽已经有筑基八九层的灵力了,这些妖兽本来也不是冲着这个绝谷来的,别反而把它们引到这里可就大事不妙了。   云妙只把神识探查的范围缩小到绝谷方圆五里之内,幸好那些妖兽虽然带来了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却只是过路的,目的地还在断云城。   上官衡听完云妙的描述,便惊道,“这莫非就是妖兽潮?”   妖兽潮这种事,在中土是绝不可能有的,也只有在北渺神洲这种妖兽众多的地方才有可能,在前些日子买回来的图册上倒是记载过这种大灾。   妖兽潮来的时候,所过之村落城镇,无一幸免,有时若是修仙门派正好悲摧地离得近了,全派被灭也是有可能的。   “成千上万只妖兽,还有七阶之上的,后头许还有更高阶的妖兽哩,若这些妖兽的目的地是断云城,那断云城可真危险之极了。”   断云城中虽然有不少筑基修士,却怕是抵挡不住这庞大的妖兽潮啊。   果然生存在北渺神洲,真是凶险万分呐。   听着那万兽奔腾的轰然巨声,上官衡握住了云妙的纤手,云妙也用力回握,二人四目相视,都有一种危难中幸好还有彼此的庆幸感。   少年阿乌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这种大地震颤的巨响虽然可怕,可是看到两位师父镇定自若地携手而立,他那颗慌乱的心就安宁下来。   师父们之间流转的那种脉然相知的温情,令他心下生起隐隐然的羡慕:不知他将来可有福气,也能得一位这样知心的伴侣?   两只小灵宠一开始都跟炸了毛一般,不过听着听着,觉出是过路的,碍不着自己什么事,也就习惯了,不过想来还是被那万兽齐出的气势给惊到了,显得都有点木木呆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轰然声响渐渐声势减弱,以至于无,想来那些妖兽群已经完全过去,   二人都松了口气,正要回洞中商议一下,云妙却是咦了一声。   上官衡问道,“小妙?”   “有筑基修士跟在兽潮后头。看衣着,倒是自然宗的。”   上官衡疑惑道,“传说自然宗的修士会驭使妖兽,难道这兽潮跟他们有关?”   云妙打了个手势,让阿乌和两只小灵宠回去,自己却是用神识跟踪着那两个看起来行踪有些吊诡的筑基修士。   幸好这二人都是筑基七八层,比自己修为略低,自己用神识跟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正好能听到那二人的谈论。   这两名修士身着石黄色的袍服,黑色腰带上绣着兽头纹,这二人不过是筑基,因此上头只绣着虎首。   一人年纪看着三十来岁,另一个却是看着已经五十多了。   “晋师兄,你手上的驱兽丹可还有么?我这里已经散完了。”   “唔,我这边的也散得差不多了。”   “晋师兄,这里离断云城只有二十里了,应该用不着再撒驱兽丹了吧?”   “嗯,木师弟莫急,等我把最后的一点散出去的。”   那位三十来岁的木师弟站在一边,瞧着晋师兄小心地将一粒驱兽丹捏破,均匀地撒在地面上,不由得笑起来,“哎,这回天心派可要吃个大亏了。这些妖兽破了断云城,又不走回头路,只怕还要去天心派辖下的其它城镇哩。我估摸着怎么也能再破上两三个镇子。”   那晋师兄拍拍双手上的碎屑,道,“天心派高阶修士如云,肯定会派人前来救援。这妖兽群里最厉害的也就是八阶妖兽,金丹中后期的就能抵挡了。”   说着嘿然一笑,“不过听说这回高家女儿出嫁,天心派来了好些精英弟子,只怕都还没有回天心派中去,如今正好赶上妖兽潮,哈哈,不知要折损多少呢。”   那些会来参加婚礼的,一般也就是筑基期的年轻修士,若是能在此一役中折损大半,将来自然宗岂不是可以将北渺神洲的整个西部,都从天心派手中夺回?   “也亏得咱们宗门中段师叔手段了得,提前预知了妖兽潮,又在沿途中埋下了妖灵丹来引着妖兽一路向东,直到断云城,而且还把不少妖灵丹混在新婚贺礼中送到了高府。这下,妖兽们不仅绕过了咱们自然宗的黄叶城,还能顺带着打击天心派,而且天心派那些老妖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大群的妖兽身后居然有着咱自然宗的推手,只怕还当是天灾呢…”   那晋师兄倒是摇头轻叹了一声,“就是可惜了断云城里上万的凡人,各种繁华的商铺,就算是落到了咱自然宗的手里,想来也是个被妖兽毁得一塌糊涂的空城了。”   说来也怪,自然宗手上控制的那些城啊镇啊,就没有一个能成气候的,都是半死不活,人口稀少的萧条景象,倒是天心派治下的那些城个个都繁华得紧。让自然宗的长老们直眼红,这也是自然宗始终不能把西部全部控制的原因之一。   木师弟撇撇嘴,道,“凡人又没甚用处,没了就没了,那些商铺,虽是被妖兽毁过,但想来各种货物应该还在的…”说着,心里已经盘算着怎样等城破之后,混水摸鱼进去捞些好处。   晋师兄瞧着这位师弟,心想,果然年轻人想事就是简单,若没有凡人供养着自然宗各种资源,自然宗那些财富又自何而来?果然是这些年,宗内轻视凡人成风,动不动就滥杀无辜,搞得自然宗治下的凡人村落和镇子人口越来越少,直接导致每年收上来的捐贡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听说有些外门弟子为了完成份额,还自作主张地把份额加重,更是引得凡人不堪忍受,整村整村逃亡到外地去的屡见不鲜。   不过虽然他看得明白,但他一个人的想法也改变不了大局。   云妙听得明白,这才知道这场妖兽潮,还与自然宗有些关联。   就她传送到这陌生的世界来之后,见到的与自然宗有关的修士就没一个好东西,如今瞧了这二人的行事,心中更是厌恶,一拉上官衡的手,把那二人的对话说了,笑道,“子平,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可好?”   七 救星   入断云城的盘曲石路上,已经零星地落下了妖兽和人的尸体。而断云城城墙下头更是堆积着无数妖兽的尸身,零星的也能见到被撕咬得不成形的死人。   而成千上万妖兽,却仍在源源不断地冲到城边来,用妖兽之力破坏着断云城的青石城墙。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已经塌下了一角,城头上有几名穿着天心派道服的在和妖兽拼死搏斗着,但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尽力支撑着了。   高阶妖兽不受城墙限制,还有不少飞行妖兽也已经进了城中,在城里四处破坏着,几乎是见人就攻击,好些奔逃不及的低阶修士和凡人都被当场杀死。城中各处街道上都是鲜血和死尸。   许多家户虽然把门窗关得严实,但高阶妖兽不过一掌就能将厚厚木门打得破碎不堪,普通的凡人根本逃脱不出被妖兽杀死的恶运,那些家有修士的,还能凭着防护阵或是法器抵抗得片刻。   妖兽冲进断云城也不过是一柱香的工夫,但整个断云城已经快成了一座死城。   而战斗还没有结束,在断云城最高处的高府,自大门已经冲进了十几只高阶的妖兽,守门的护卫死状惨烈地地被分尸各处。   数只杀红了眼的高阶妖兽正冲着高府内院作着攻击,高阶妖兽已经能施展妖兽技,若不是还有几名天心派的精英弟子凭着防护阵在内院做着抵挡,只怕这内院也早已经沦为妖兽的屠杀场了。   内院里数十人互相靠着,大多是老人妇人和孩子。   小孩子惊恐地被抱在女人的怀里,吓得连哭都不敢。   内院当中的地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胸前破了个大洞,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旁边一位中年美妇正含泪照看着,嘴里还不停喃喃着念着,“求天心祖师保佑,宗门仙师快来救救我们吧。”   这受重伤的正是断云城主高远志,他虽然已经是筑基八层修为,但对上大批的五六阶妖兽还是力有不敌,身受重伤,眼看着就要殒落了。他身边的美妇是他结发妻子高孟氏,此次妖兽来袭,他那些小妾侍妾都作了炮灰,只有这位孟夫人,身具筑基初期的修为,才有余力逃到这护府阵中来。   这回妖兽潮来得极是突然,因断云城离几处妖兽山林都较远,从前都没有受到过攻击,这回突然大批妖兽来袭,猝不及防,因此伤亡惨重之极,连城主都重伤将殒落。   虽然已经传了信给天心派宗门,但此处算是天心派最外围的一座城,天心派宗门离这里还有千里之远,就算立即赶来救援,也要小半个时辰。   在他的旁边,也并排躺着几名重伤者,看着都是年轻修士,不是断了臂就是前胸后背受了重创,都是气息奄奄。有几个年经女子守在边上,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徒劳地上点伤药,喂颗药丹。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又有一位精英弟子被妖兽打中,身子远远地飞了出去,一蓬血雾腾在半空,那只巨大的六阶冰熊尤自不息,冲着那人在半空的精英弟子吐出了数百道冰箭攻击。   这数百道冰箭个个如同长矛一般大小,在阳光下闪着烁烁寒光,顶部尖利如刺,若是肉身被击中,那真是要被穿成肉泥了。   这番光景被那些瞪大了眼惊惶瞧着的老幼看在眼中,都是惊恐骇然地发出尖叫声,好几个妇人忙把怀中孩子的眼给蒙上,免得看到血腥一幕吓坏了孩子,但却都是心中更升起无助绝望。   能和妖兽一斗的修士越来越少了,只怕等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妖兽们就能破了这防护法阵,进来将所有人都吞食下肚了吧?   但见冰箭将将接触到那精英弟子衣角之时,忽然象是冰霜逢了烈阳,哧地一声化成一片水气,不过转瞬之间便无影无踪。   这转机令紧张地瞧着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喜地欢呼!   而正在高家肆虐的数十只高阶妖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动作忽然迟缓起来,令得正左支右拙的天心弟子大大轻松许多。   那只冰熊也发出一声呜咽,浑身颤抖起来,竟然趴伏在了地面上。   但见天际道道流光如电而来,如同流星划过长空,不过是呼吸之间,那剑光已经来到了眼前,正停在断云城头。   来的是五六位修士,从散发出来的威压看,至少也是金丹的修为,断云城中还剩了一口气在的人们瞧见救星来临,都是喜极而泣,拜倒在地。   来的修士们虽只有五六名,都身着天心派的服色。   当先一位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极为俊美,眉眼淡漠,仿佛万事也不挂在心头一般,通身冷峻,背后背着一柄冰蓝色的长剑,正自虚空而立,衣袂翩然。   目光俯视,瞧见了断云城这般惨状也没有丝毫动容,但是那行动却是凌厉无比。   只是随身一指,一道寒光剑气便将那只冰熊分成两段。另一手衣袖轻拂,发出一道柔和之力,却是将那受了重伤的天心精英弟子送到了防护阵之中。   余下苦战的精英弟子登时发出一片震天的欢呼声,“慕仙师叔!”   有了数名金丹修士加入战局,断云形势登时来了大逆转。   有些还没冲进城中的妖兽已经敏感地觉出了不妙,野兽天性的趋利避害,令得它们登时掉头而逃,冲下山去。   已经冲进城中的妖兽也有些惶然不安。东瞧西顾,似乎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好避免与金丹交锋。   只有几只八九阶的妖兽凭着妖力深厚,兀自冲着天空长吼挑衅,想要与金丹修士一决高下。那些天心派的金丹修士却也不一上来就和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们硬拼,而是先扔下几张高阶符箓来给它们添些损伤再说。   至于那些飞行妖兽,修为高,跑得快地早就逃之夭夭,剩下几十只四五阶的也被精神大振的精英弟子合力击杀得一干二净。   上官衡和云妙二人仍然照从前的老法子,把自身藏好,用神识去跟踪那两个自然宗的修士和断云城内的动静。   云妙一握上官衡的手,回身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故人!”   慕仙居然已经是天心派的师叔了。果然好本事!   八 再见   一柄长剑冲天而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势头迅猛地下落,而在下落的当儿,不过一瞬,便化成了数百道剑影,再一瞬,已经是数千数万条寒光闪闪直落而下的长剑。   一只已经把自身灵力耗费得差不多的八阶妖兽八臂猿勉强冲着万千剑影打出一道土系护盾,然而却如残雪遇到了的烈阳一般,连两息都没有坚持下来便被攻破了。   八臂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向天的惨嚎,便被剑光切成了肉泥,而剑光上带着的冰灵气更是将这肉泥冻成了冰碴,这只妖兽原本站着的高家演武场上,便只剩下了一摊子红色的血冰。   这是冲进断云城中最后一只六阶以上的妖兽,就是这只狡滑的八臂猿将断云城主打成了重伤待死,也将高家许多修士吞食进肚,此时凡是看到八臂猿被灭这一幕的高家人,无不热泪盈眶,冲着仍然高高在上的慕仙下跪行礼。   幕仙微微点头,随即身影在断云城头上巡视一周,城中还有些低阶妖兽,留下的那些修士完全可以应付的了,而且对于一个等待升级的修士而言,能将一只妖力不弱的妖兽打败,也是一种试炼,果然视线所及,已经有精英弟子在斩开妖兽尸体,好取出妖丹。甚至有些重伤的弟子也撑着身体在收集着妖丹和妖兽身上的材料。   慕仙已经结丹,这些寻常的妖兽身上的东西已经看不在眼里了。   这次的妖兽潮,居然受损最厉害的是离妖兽森林比较远的断云城,倒真是有些蹊跷。   慕仙跟同来的修士传音道,“我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说完便离开了断云城头,朝着山下而去。   慕仙此时已经身为金丹期,神识早不可与筑基同日而语,不过只是一瞬,便发现了有两名修士正藏身在数里外的石洞之中。   再一细看,居然是自然宗的,都不过是筑基修为,却是已经着了人的道儿,被用冰封术定着,脱身不得。   慕仙不过微一动念,便来到那自然宗修士面前,那自然宗的晋师兄和木师弟二人只是一时不防,中了不知何人的冰封术,意识却还在的。   只见一位看上去年纪极轻的修士,不过二十出头,容貌俊美,背后是柄冰蓝长剑,衣着极为考究,虽然也不过是白色长袍,银色腰带,足下皂靴,天心派内统一的袍服,但穿在此人身上,却显得极为风光月霁,一派高华。   而且这位修士并不象一般的人那般只是胡乱穿着件外袍,内里就不讲究,反是中衣内衣件件齐整,在领口处层层叠叠,颇有一种严整有序尊贵之美。   从威压上看,这居然是位金丹修士。   这二人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慕仙解开一人的冰封术,不过略加盘问便知道了这次妖兽潮的前因后果。   心里不由得对自然宗这些伎俩有些嗤之以鼻。   自然宗这些年来已经日渐衰落,若非天心派不愿意轻启战端,落人口实,只怕自然宗连西边的一小块地盘也保不住,如今居然自已将把柄送上门来,还伤了天心派这许多的精英弟子,天心宗门中那些长老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两人就送去给宗门,让宗门决定怎样处理吧。   只是,是谁把这二人制住,送自己这样一个大礼呢?   慕仙出了洞口,神识在方圆数百里察看一遍,并没有找到那位神秘修士。   心中思索片刻,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何方道友呢?”   做了好事还不留名,这风格也太高尚了啊。   突然,一阵笑声传入他的神识之中,只见十里外一个山包下,有两名修士正并肩而立,相视而笑。   他定神细瞧,不由得心神大震。   居然,居然是他们两个?   回身将自然宗两人下了禁制,便飞身而去。   果然草地之上,站了一男一女,都是容颜俊美,丰华正盛,不是云妙与上官衡又是哪个?   他不过略一观看,便知上官衡居然以一介凡人之身,也有了相当于炼气圆满的境界,这般逆天之事,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如何做到的?   “云道友,上官兄。好久不久,一向可好。”   虽然内心激荡,说出来的话却仍然保持着镇定,那一向冷凝的面容上也多了丝微笑。   来到这北渺神洲已经有四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同为中土的人。   特别还是他心心念念记挂的那位,没想到他们也来到了这北渺神洲。   云妙的笑容仍然清丽无匹,充满着一种无可言说的幸福与满足。   想必是因为有心爱之人相陪之故吧?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俊美男子,虽然只是一介凡人,却仍然灵秀如仙,气度闲雅,这样,…也算是良配吧。   “慕仙道友,一别数十年,道友居然已经进境至金丹境界了,真是可喜可贺。”   云妙冲着他一拱手,目光坦然带笑,毫无妒忌小气之态。   上官衡也点头拱手,“慕仙仙师果然不凡。”   不过想着这位已经身为结丹,仙界女修无数,不象在中土那般稀有,所以,应该不会再来鼓动云妙了…吧?   慕仙心底有种难以言说的异样之感,面上却是笑道,“不过是这里灵气充足,又在宗门之内,占了许多便利罢了。”   他来到北渺神洲没几年,就因缘际会地入了天心派,一路走来,颇为顺利,没有再遇到象玄云那样的无耻师父,拜的师也是位公正的长者,因此修练进境飞快,在两年前升为金丹,成为天心宗门中最被看好的新秀之一。甚至有长老道他已经可以广收门徒,自立为天心宗门中的一小分支了,只是他天性懒散,不愿多理那些闲事才推托至今。   云妙笑道,“慕仙道友过谦了,听说慕仙道友在天心派宗门大放异彩,那些传说都被说书的编成书了呢,我们还有幸听了几段呢。”   原来断云城中说的那位神人应该就是慕仙了。   当时可是真没想到啊。   听到云妙这般夸法,慕仙白玉般的面庞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晕。   九 相聚   上官衡眼尖,瞧见慕仙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冷哼一声。   却是状若不经意间,伸手轻轻拈起云妙肩头一片落叶,又随手轻拍,好拍去那不存在的浮灰。   这番动作,更显得他和云妙老夫老妻,多年养成的良好默契。   慕仙目光微闪,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云道友,上官兄,不知你们来了之后,落脚何处?可否带在下前往作客?”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云妙心想,这位已经是金丹期,要想知道自己二人的住所就该并不难,而且自己还想靠着他知道回中土的办法呢。   便笑道,“好,慕仙道友随我们同去吧。”   三人齐齐飞上云间,在绝谷上空降下飞剑,缓缓落在了谷间空地上,少年阿乌见了动静,忙跑出来瞧,身后还跟着两只小灵宠。   小雪最敏感,知道这人来头不少,警戒地盯着慕仙瞧,那龙龙却是傻不楞登地,虽然感应到这位是个很厉害的,却仍然偏头打量着慕仙,张大了嘴,显得一副天真过头的傻样。   阿乌倒是毫无压力,修为还浅的他只知道这位被师父们带来的长相俊美的仙师很强大,至于有多强大,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倒是在心里暗想,果然是人生得好,就好法力高深么?难怪自己的师父们都好厉害。   见慕仙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云妙笑道,“这个小徒弟是来了这里后收的。这两只小灵宠,一个叫小雪,一个叫龙龙,都是从那边带来的。”   慕仙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两瓶丹药,一瓶增灵丹递与阿乌,一瓶里是两粒化形丹,却是交给云妙,“当个见面礼吧。”   云妙给阿乌使了个眼色,阿乌忙行个大礼接了过去,“多谢仙师。”   小雪精觉,两只眼睛已经冏冏有神地盯着那化形丹在云妙手中的走向了,只有龙龙还在傻乎乎地盯着慕仙看。   上官衡笑呵呵地进了洞府,不多时手捧着一坛灵酒出来,道,“难得故人相见,自当有好酒相待。”   云妙绽开笑容,见潭边大石平整,风和日丽,遂指着那一处道,“道友请。”   又给阿乌派了活计,“阿乌带着龙龙去捉几条鱼来。”   不过多时,这三人便都在大石上席地而坐,有灵酒可饮,有灵鱼可尝,还有各色灵果当零食。   三人叙谈半日,慕仙把自己初来北渺神洲的前后事讲了,又说了些现今北渺神洲的情况。也听了云妙和上官衡的经历,心中不由得滋味复杂,百感交集。   “云道友,上官兄,你们可愿入天心派?若是进了派中,许多高阶功法和资源都容易得,进境也快些。”   象云妙这般五灵根都能将近结丹,到了派中也是精英弟子,虽然上官衡没有灵根,但以他一届凡人之身能逆炼到炼气圆满,也极是难得。这二人加入天心派,上官衡虽未见有多大好处,云妙的好处却是可以预料的。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上官衡略一沉吟,也想到加入门派对云妙提升修为倒是有很大帮助,便道,“听小妙的,小妙乐意咱就加入。”   自己一个凡人,加不加入修仙门派倒是无所谓。   云妙想了想,笑道,“算了,我们两个闲散了好些年,自在惯了,只怕是不能适应门派中的日子。丁道友的好意,心领便是。”   虽然她没有正式地拜入某个门派,但光想想也知道,必然会有师门一大串的人,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是非,哪如现下这般,自在闲散,想如何便如何呢。   慕仙心中微微叹息,却也不强求,淡笑道,“时日还长,道友日后若是改变了主意,自可来找我。”   云妙虽然心知自己必不会去的,但也点点头称好。   却是忽然想起一事来,“丁道友,可知那传送阵是单向的?日后若我们想回去,却可有什么办法么?”   看着丁慕仙在这里混得风声水起,估计是不想回中土去了,但自己夫妻二人在中土还有子孙后代,有时也要过去看上一眼的。   慕仙却是苦笑着摇摇头,“当初我也只当那传送阵是双向的,没想到来了这里才知是单向,后来寻了多年,却还没有找到回去的途径。不过想来既然能来,就一定有回去的办法,日后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云妙与上官衡对视一眼,都有些失落,其实以他们的性格,在这里长住也未尝不可,但自愿留在这里和被迫只能留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见这二人的模样,慕仙安慰道,“我若知道了办法,定然会及时告知二位。”   云妙点点头,却是想起一事来,“丁道友,我这位小徒弟资质还可以,也是个坚忍的性子,倒很适合修仙一途,但他身负深仇大恨,与自然门有杀亲之仇,若只在我们夫妻二人身边,只怕进境有些慢了,可否收他入天心派,这样也能早日修仙有成,报仇雪恨?”   自己二人是四处飘荡心无牵挂的,而且对于修仙,自己是个野路子,上官衡又是凡人,对阿乌的指点只怕有限的很。如今正好有慕仙这样的机缘,让他进了正经的宗门也好,而且自然宗和天心派明显又是敌对的双方,两相偏宜。   慕仙目光闪动,视线落到不远处,少年阿乌正恭恭敬敬地坐在火堆边上烤鱼,一番神识探查下来,这少年果然和云妙说的一般,资质还算可以,恍惚间想起当年自己在沁城见到云妙的那一幕,原来竟已过数十年了。   容颜已变,躯壳更改,但那跟主人气息相关的灵气却是换不了的,可惜,再度相逢,却是已多了个上官衡。   原本以为上官衡不过一届凡人,总有归于尘土的一天,咳,这样想虽有些不厚道,但这是自然规律,人力不可违背,自己总还能等到那时,再来相见不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两人居然可以逆天啊…   他在心中枉自嗟叹,云妙只见他神色微变了几变,只是沉吟,还当是他不愿意。   “慕仙道友,若是实在为难便算了吧。”   慕仙这才省过来,忙笑道,“云道友说哪里话,这个小徒弟我看着倒好,不然就教他入我门下吧。”   云妙一听,十分替阿乌高兴,一个炼气的小子能得金丹期的修士收为弟子,自然前途极为光明了。   “阿乌,阿乌!快来。”   当下便招了阿乌过来,要阿乌磕头拜师。   阿乌听了云妙一番解释,虽然心中不舍,但见云仙师和上官仙师二人都是主意已定的样子,也只含泪给慕仙行了拜师大礼。   瞧见天色将暮,虽然心下略有不舍,慕仙还是起身告辞,引着新得的小徒弟凌空而去。   云妙与上官衡手挽着手,并肩而立,抬头望着天际那越来越小的影子,心中都是一片安然。   在他们身后,已经从云妙身上取了化形丹的小雪丢给傻龙龙一粒,自己跟吃糖一般将一粒嚼咽了下去,忽然白光自身上乱闪,吓得它吱哇乱叫。   而龙龙有样学样地吞下化形丹之后,身上也开始泛起道道强烈的白光。   两只小灵宠吓得滚在一处,云妙与上官衡听得动静,回身而看。   两个光溜溜的七八岁小少年滚在草地上,一个头上披着雪白长发,眼睛圆溜溜的还能看出小雪猴的神光,另一个绿色的长发,头上两只小巧的角,眼神仍然傻乎乎地,个头却比另一只大了半头,压在对方身上,神色中还满是迷茫惊异,不是龙龙这小傻龙还是哪个。   身为恩爱夫妻的两只主人瞧着俱是笑眼弯弯。   好吧,龙龙也终于压倒了小雪一回啊…   (END)   正文已完,还有一两个小番外,不定时的放上来,亲们如果有想看某只的番外,可以留言定制的哦。。。   不知不觉地写完了50W字,这个是某月写过的最长的故事了。。。   写到一半的时候,很纠结,是下狠心让小衡衡自然规律了呢,换慕仙上位呢,还是就这样平平淡淡下去?最后还是不忍心让小衡衡离开小妙,给他们一个happy结局。   嗯,感谢许多亲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有留言写评的亲,有送票的亲,还有打赏的亲,感谢你们!没有亲的支持,这个文是不会有动力写这么长的啊。。。。。   番外 一 小衡之浪漫七夕夜(1)   (为点击过4W,为庆祝即将到来的七夕,加更小番番)   眼看着就要七月初七了啊…   小衡坐在窗边,好看的秀眉微蹙,修长白晳的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   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公子这样已经一个时辰了呀…   侍卫小风终于看不下去鸟。   本着不打听主子八卦心事的侍卫不是一个好账房的心态,小风终于开口了。   “公子可有什么难解之事?”   小衡姿势未动,淡然地瞥了小风一眼。   “你不懂的。”   这些简单直线的光棍王老五们怎么能懂得已经名草有主的少男们的那颗忽高忽低忽喜忽悲的透明琉璃心啊!   小风泪下,这是红果果的歧视啊有木有!   俺们全年无休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如厕都跟在公子身边,哪有机会去勾搭软妹纸?   俺们为了公子你的安全,做出了多么伟大的牺牲,结果还被歧视了呀…   “不过跟你说说,兴许能开拓一下我的思路也不一定呢。”   小衡手指在桌上点着,看着小风那般悲愤,也有些于心不忍。   事情是这样滴,七夕眼看着就要到了,这是小妙跟小衡定情以来第一个七夕,为了给小妙一个难忘浪漫的七夕夜,正绞尽脑汁呢…   “这七夕夜怎么过,才能既不俗气又美好,将来我和小妙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了,还能手拉着手,一起回忆起这第一个共度的甜蜜七夕呢?”   想着想着,小衡想远了,嗯,小妙变成的老婆婆,肯定也是非常可爱的一个老婆婆哇…   原来是这样的事啊。   小风无语了。果然这方面的事不是他的专业啊。   不过,出出馊主意还是可以的。   “公子,三个臭皮匠强过一个诸葛亮。可以多找人问问看,兴许就有神马好点子呢。”   小衡眼睛一亮,一拍桌子。   “小风果然不愧是个好护卫,从明天起加薪百分之二十,七夕放年假!”   小风默然,百分之二十他乐意,七夕为毛要放假,光棍没处去啊。   放假了也是要报复社会的啊!   于是别院内某处人来人往的粉墙上贴出公告,上有大字若干:浪漫七夕节,有奖征创意,欢迎全院所有员工踊跃参加,头等大奖有神秘礼品赠送哦亲!   (Tobecontinued....)   番外 一 小衡之浪漫七夕夜(2)   小妙在静室里逗着小雪和龙龙。   小兰惊慌地跑过来敲门,“小姐,不好了,刚才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把窗纱都打破了。”   什么?   小妙怒气冲冲地身子一闪,冲出了院子。   小兰张大了嘴,啊,小姐会飞!   龙龙:咦,门口这个兽跟小喵长得好像啊,Hi,你好,我是小龙龙。   小兰:啊!有怪兽啊!不行,我…晕…(倒地)   小雪:呐,早就跟你说过了,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吗?现在搞成这样,还不是本猴给你收拾场子!   小妙冲着巷子口停的马车走去。   “这个人是谁,打坏了我家的窗子!”   小雨知错地垂下了头。哎呀,人家是第一次,业务还不熟嘛。   小衡掀开帘子,恨铁不成钢,“这是小雨,小风的弟弟。”   “小风涅?”   小风报信用的是珠子大小的石头,打的是窗棂。   这笨蛋小雨用的是板砖啊!!打的是窗子!   “…小风休假了。”早知道就让小风把假放在重阳节再休嘛。   “好了,小妙,我给你准备了七夕特别惊喜哦。快跟我来吧。”   “这?…好吧。”   朵朵烟花升起,在空中炸出了心型图样。   “这个桃子真好看。”小妙亲小衡。   小衡,“…”好吧,结果是一样的。   星星点点的水灯漂在河面上,若是细看定会发现是三个字,衡爱妙。   一阵风吹来,好几盏灯被吹得倾倒在水中。   小妙念着,“田,心,少。”泪,姐不会猜谜的啊!   小衡泪奔…   小衡心想,幸好哥还有绝招。   小妙捧着小衡送的粉红小点心,“好香,这个是吃的么?”   “是的,…啊,小妙慢点吃。”   小妙两口咽下,“味道不错,咦,小衡你怎么了?”   小衡脸绿了,泪下如雨。   “里面有求婚用的指环啊!小喵,你肿么了,大夫!大夫!”   小妙从背后拿出一个金指环来,“小衡是说的这个么?”   小衡喜出望外,“啊,正是正是。”   原来小妙会变戏法的。   小妙伸出手,小衡为她带上。   终于放心了啊!   这个七夕夜。   番外 二 云涛   云涛这一生可算得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就说事业吧,他最高做过正二品的大将军,还得了个定边伯的爵位。   年轻时在北边和蛮族打过许多场恶仗,大都是胜多败少。   旁人瞧起来,不外乎是因为:一是武功好,二是头脑灵,三是运气超强。   云涛在北边打仗打得多了,攒下不少人气和威名,以至于如今那北边的蛮族们打仗前都要打听打听,领兵的姓不姓云,若是姓云的来了,尤其是那云老将军的儿孙们,那立马就风紧扯呼,该逃窜的逃窜,该投降的投降。   不过云涛也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虽然儿孙众多,也只挑了个最老成持众的孙子在北边镇守三关,官居五品,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手下才领着不到一万兵马。   对朝廷来说,这样小的军权,他们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云涛六十岁上从军职上退了下来,在家里荣养,种花养鸟,含饴弄孙,这一退休就是三十多年,如今他已经年过九十,皇朝中皇帝都换了仨了,云涛仍然一直身体康健着。   跟他同辈的人早都成了棺材瓤子了,唯有这云家老头依然眼不花,耳不聋,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瞧着和六十多人一个样。   外人说起云家的老定边伯来,都要赞一声,那真是个老寿星,奇人!   到了云涛这个年纪,什么功名权利,醇酒美人,都放不到心上了,如今他唯一的乐趣,就是住在别庄上,带带五六岁的重孙女。   他年轻时娶了裴氏,那裴氏也是个大家闺秀,端庄大方,持家有道,贤良淑德,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到他四十多岁时,他仍然看着不过三十出头,裴氏却是已经看着十分老态了。   等他和裴氏都到了六十岁时,裴氏甚至比云涛的亲娘王氏显得还要老。   可以说那时云家几乎上点岁数的人都不怎么显老,云涛的爹娘,云晨和王氏这一对老夫妻,到了八十岁老死时,也都不过看着是五六十的模样,还有小弟云澜和他的公主媳妇,那一对更是爱保养到了变态的程度,终其一生最老时也不过看着四十许,还得了个神仙夫妇的美称。   外头的人都传说,这云家的风水好,要不就是有秘术,好些人还试图从云军打探出来这个秘密,不过后来,云家的第二代都和常人一般,也就放弃了这举动。   其实云家人不过是服食了妹妹云妙给炼制的保和丹而已。   因这保和丹炼制的材料难得,当时,也就是按着人头,一个给分了一粒。   结果云妙自爹娘仙逝后,便和妹婿云游四海,一去无踪,再也没了消息。   而全家人里独有裴氏是和常人一般地老去,在云家反而显得极是扎眼,原来裴氏分得那一粒保和丹,并没有服下,而是偷偷拿去当礼物送给了当时权势正盛的礼王妃,好换得礼王妃把王府郡主下嫁给云涛的长子。   难怪那时云家不过是寻常门第,礼王妃却把王府郡主下嫁。   和裴氏多年夫妻,云涛能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反正这个是妹妹做出来的,日后肯定还有,因此虽然得了,却舍得拿去做人情。   这也是有先例的,云妙出嫁后,在家的小药园里还有些上百年份的珍贵药材,裴氏也曾经拿其中最罕见的送给贵人去当人情。   虽然动机也是为了云家,但却让人怎么也觉得不舒服。   也许就因为这个,妹妹云妙后来就不怎么跟嫂子裴氏来往了吧?   裴氏六十九岁的时候去世了,其实她早已后悔了,那王府郡主娇纵成性,嫁过来与儿子性情不合,成日鸡飞狗跳,弄得儿子长年在边关带兵不回,后来英年早逝,病没于北边。   而外表是一个老妪的裴氏在三十许的云涛身边,却是如相差一辈般的不和谐,到了后来,裴氏已经很少出现在云涛身边,甚至贤良地要给他纳几个年纪小的妾室。云涛也拒绝了。   云涛的心里,始终只有当初那清婉秀丽,人淡如菊的裴秋英。   原来岁月,也会让珍珠变成灰暗的鱼目…   /*写着写着就灰暗了。。。*/ --------------- 本文首发纵横女生网,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