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海稻 作者:老娘取不出名字了   001:贺礼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东海龙太子墨镶了。   殊不知这美好的愿望仅仅半月,便化作了泡沫。   老远看到那个踏云而来的家伙,我就很是失落的叹了口气。   “苗苗,你还好吧!”   我垂头不理,旁边的鲤鱼精锦纹咯咯笑了两声之后在我旁边小声道,“我说谷苗苗,这东海龙太子瞅着蛮紧张你的呢!”   是么?我抬头,便看到墨镶凑到跟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心生警惕,只是瞅到身畔那些缓缓流动的浮云,又松了口气,这里早已不是那深海龙宫,我还紧张干什么,想通这岔,我很惬意的扭了扭身子,仍旧闭目养神。   “谷苗苗,枉我担心你到这里吃苦,马不停蹄地赶来接你回去,你就是这个态度?”墨镶大约很生气,声音落到耳朵里,都是轰隆隆的。可是我没觉得我态度有什么不对啊,以前在海底,他要是单独去寻我晦气,我也一般都是装死不理的呀。   “哎,龙太子,这可使不得!”忽然听到锦纹惊呼,我猛地抬头一看,只见那墨镶五指成爪,目标,竟似直指我的小蛮腰!   他莫非是想将我连根拔起?天啦!   “你个小小鲤鱼精,竟敢拦我?”   锦纹你真好,我以后都不嫌弃你了……   “锦纹不敢,只是苗苗乃太子妃送上来的贺礼,太子殿下这么随意带走元凰宫的东西,奴婢实在难以跟神君交待!”   对啊对啊,是你家夫人送我上来的,你现在又把我带回去,夫人会不高兴的,会吧,会吧!我心头狂呼,奈何不能言,只得暗自飚泪。   “与我何干?”墨镶向来倨傲,此刻锦纹敢拦他,俨然触了龙鳞。而偏偏锦纹今个儿又有些莫名其妙,大义凛然地挡在我身前道,“龙太子执意如此,就先取了奴婢性命吧!”   哎,哎!平日里这鲤鱼精没少挖苦我,怎么今日如此护我,我想不明白,却也怕墨镶伤了她,只得奋力扭动将叶子抖得簌簌作响干着急,岂料那墨镶回头看我一眼,唇角一勾,声音也温和了些,“现在知道讨好我了?”   讨好个屁!我这是着急是着急!   偏偏锦纹斜睨我一眼,大有几分鄙夷的味道,真是恼煞了人。   “以前我就最喜欢你这种努力讨好的姿势了,开始的时候觉得可笑,日子久了,倒也可爱!”墨镶伸手过来再我身上轻轻一点,我立即一僵,本来还摇晃的腰杆儿顿时直得跟小白杨似的,结果就这么个动作,又引得墨镶轻笑出声。正郁闷不已间,忽闻一低沉男音,“东海龙太子到元凰宫,不知所为何事?”   这声音微冷,听着颇有几分耳熟。我想去瞧,那墨镶挡在面前犹如一座大山,于是我只能从些许缝隙里,看到一缕白衣。   “炎凰神君有礼!”那墨镶不知从何处将他那把白折扇给摸出来轻晃两下,倒也显得翩翩有礼,我嗤之以鼻,恨不得生出一股大风,将这龙太子给我吹了开去,好让我一睹炎凰神君的风姿啊!成天都听锦纹念叨炎凰神君有多么的俊朗,一直诸多好奇,现在有了机会,难不成要失之交臂?我怨念啊我怨念……   “前阵子墨镶前去罗刹海镇压妖兽,未能参加神君寿宴,实在遗憾,今日特意上来拜访,一来贺寿,二来,则是赔礼。当日娘子送上来的贺礼,因为一时失误,误将这海草当做珍宝给送上来,实在汗颜。今日奉上龙宫至宝七彩琉璃盏,还请神君见谅!”墨镶说完,应当是打开了个盒子,五彩的光芒将周围的白云都染上了颜色,便是刚刚横眉冷对一副舍生取义的锦纹也咦了一声,望着墨镶微微呆滞,而我因看着的是个后背,只能暗自揣测,墨镶他那张被琉璃灯印着的脸,应当是五彩缤纷,相当的喜乐吧。   只是那炎凰神君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波澜,“送礼只在于心意,七彩琉璃盏乃龙王心爱之物,实在是太过贵重,这小苗苗,挺好的,在这花丛里倒也是一支奇葩。”   我得了夸奖,顿时万分得瑟,结果那墨镶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扭头过来瞪我一眼,又让我一阵憋屈。   “不瞒神君你说,吾那灵兽随我去罗刹海镇妖,回去之后没见着这苗苗竟茶饭不思,眼看日渐消瘦,还望神君行个方便,让我把这苗苗给带回去。”   我怒了!   他养的那只怪物九婴明明就是吃肉的,它当然茶饭不思了!   “哦?”神君本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微微上挑,仿佛刚刚墨镶说的话勾了他兴致,尾音那么一绕,竟然让我觉得有几分妩媚,呃,不知道这炎凰神君到底是个什么相貌,愈发的好奇了吖!我使劲探出头去瞧,于是整个身子前倾就弯得像是要折断一样,偏偏这时候墨镶他又是浅笑出声,“你看,苗苗也想回去得很呢,都迫不及待呢!”   嗖!我立刻缩身回来,目不斜视,心头碎碎念道,“我是小白杨吖小白杨,你才迫不及待吖迫不及待!”   “既然如此……”神君的话说了一半,我顿时慌了,可是该如何让他知道我的心思?我不想回到那黑漆漆的深冷海底,我喜欢土壤蓝天白云和阳光,这天上的半个月虽然饱受鲤鱼精的冷嘲热讽,可也是我三百年来最幸福的时光,我不要回去!要我回去,吾宁死!   不对!吾宁死不屈!   我本来在疯狂摆头,但又怕神君瞧不见,于是身子后仰到最低,险些挨着土壤,然后以根部为定点,用尽全力开始摇摆画圆,正累得我腰酸背痛有气无力险些伏到土壤里喘气之时,锦纹开口了。   “苗苗,你在做什么?”   我一愣,细细的小腰秆儿咯噔一下,估摸是折断了~   然后就看到被墨镶挡着的那白衣神君跨过犹似跨过万水千山朝我走来,白色的底靴上,有一圈金丝缠的线。   然则即便是他立于我身前,也因为我仰面几乎平躺于地面的姿势,再加上明媚的光线,让我瞧不清他的眉眼,只觉得他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神光,让人从心底生出崇敬之意。原来,真正的神仙,是这个样子的啊!   “你可愿意回东海?”   不曾想这炎凰神君居然会询问我心意,稍微愣神之后,我卖力摇动细长的叶子,那神君倒也善解草意,不似墨镶那家伙随意曲解我的意思。   “既然这样,就是不愿了?”   我轻轻弯曲叶子表示点头同意。   “既然不愿意,就留在我这里好了!”   听得这话,我顿时松了口气,心头也飘飘然起来,这炎凰神君的声音,真是天籁啊,仙音啊,让我觉得踏实和幸福。犹如那年岁月正好大旱未至之时,青山绿水下骑着水牛的小牧童唇间吹响的清悦笛音,是我出生到现在三百多年的时光里,藏于心底的一线幸福。   “胡扯!她明明是不同意!苗苗,跟我回去!”墨镶还不死心,竟然失了礼仪伸手过来拿我,只不过那手到了神君身侧便不能再进一步,想必是受了阻挠。此刻他脸色彪红,应当是使了不少力气,然反观那神君,看不出什么动静,虽然我不懂修为上的那些道道,可此刻也分辨得出来,龙太子矫勇善战,在东海颇有威名,却依旧是不敌炎凰神君的,啧啧,我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大好,远离那漆黑深冷的海底,将不再是梦。   “龙太子这么把她带回去,不知道下次太子妃会不会再次失误把她送到别处?亦或者当成杂草给铲了?”   墨镶脸色微变,伸着的手倒是微微一滞,然后缓缓缩了回去。忽见他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俯身抱拳,“那就有劳神君照看。”   我春光明媚了。   “客气!”   “只是以后要经常拜访神君的后花园,还请神君行个方便!”墨镶继续说道,尔后颇有深意地瞥我一眼。   “无妨!”   我胆战心惊了。   神君,这怎么行呢?怎么能无妨呢?您让这么个东西随意出入您的后花园,不是摆明了糟蹋花花草草么?更何况这里还有娇滴滴的大姑娘锦纹,您就不担心他把锦纹给吃了!   哎——   002:往事   炎凰神君和龙太子墨镶走后,留下我和锦纹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将我的腰秆扶起来,用一根树枝给撑着,我好受了些,便开始闭目养神,不过很显然,锦纹不打算这么放过我,而是搬了个竹凳在我身旁坐下,然后开始跟我唠嗑,当然,我不能说话,自然是她说与我听了。   不过锦纹她一姑娘,话里能带这么多刺,还真是难为她,又或者,只因为她是鲤鱼精,所以话里才带刺,那我一棵草,以后说话会不会时常把草字挂在嘴边,譬如,草,你吃过了嘛?   “我还真没瞧出,你这么一根破草,连人身都未修出?到底有哪里好,竟然狐媚了龙太子?”锦纹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叶子,我不乐意的抖了抖,狐媚是什么?我又不是狐狸精!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听说你差点憋死在木盒子里,明明修炼了三百年,怎么还能把自己活活给憋死?”   “那西海三公主倒也厉害,趁龙太子外出,便把你丢了出来,或许是觉得你该化形了?我瞅着也差不多了!不知道会长成个什么样子?我开始还嗤笑太子妃刚过门醋劲儿大得很,居然连根破草也容不得,现在看来,你在龙太子心里倒真有几分重量!”   我扭了扭腰,觉得锦纹说得话很没条理,着实不靠谱。我统共有几两重,自己还是知道的,不就是颗草,能有多重,真是……   “西海老龙王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说什么怕他们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兄弟情义,顺势把我给送到了这天上,不愧是父女,手段都是如出一撤。哼!”   我本来听得昏昏欲睡,此刻被就锦纹这么一哼,激得我浑身一抖,歪头看了一眼,只见锦纹那张芙蓉娇面上蒙了一层煞气,想必心头是恨极。先前好歹她护过我,不然说不定我已经被墨镶给挖了回去,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宽慰她一下。想到此处,我歪头勉强够着她的衣袖,微微蹭了蹭,岂料她很是嫌弃地将我拂开。我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不做第二次,是以,她既然不待见我,我也就一心睡觉了,下次,哪怕她哼声如雷,我也不会再搭理她一下!我如是想。   孰料她不哼了,竟是抽泣起来。   “本来在西海,多少虾兵蟹将讨好我,便是西海那几个皇子,也成天围着我转。现在被弄到这元凰宫守后花园,成日里见不到个活人,唯一有灵性的还是你这么个破草,炎凰神君对我也不闻不问……”   额,这么听起来,好像也是蛮惨的,难怪哭得这么稀里哗啦的。   我心尖子软,看不得别人哭,思来想去,决定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来取乐一下她。好歹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小妖精,先前腰上那点扭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于是此刻回想起在东海学的几个小曲,心头默默数着拍子,然后跟着扭腰,几片嫩绿的细长叶子簌簌抖动,偌大的声响惊动了抽泣的锦纹,我扭得卖力,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她嘴唇微张,已然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传闻东海有个海草见到东海龙太子就会不停地扭腰讨好,明明还是一根草,偏偏想要摇晃得妩媚娇柔,可笑至极。当时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龙太子真的好你这口?”   我登时犹如被雷劈过,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我冤啊,我冤枉……   你以为我想那么抖么,还不是生活所迫情势所逼,情非得已啊!   三百年前那一场大旱,我侥幸未死,被东海龙太子带去了海底,虽心头悲呛却也心存感激,在阴冷的深海里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时候的墨镶还只是个少年,穿一袭紫袍,用乌木简单的绾一个发髻,嘴角带笑,实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于是我虽然被带到海底,却也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心思。只不过没几日光景,我的那份淡然,便化作了泡影。   墨镶带着他的怪兽九婴来见我,那九婴生了九个头颅,模样可怖,现在想起来,仍旧是一阵心悸。偏偏那墨镶告诉我,九婴素来不喜陌生生物,像我那样的陆生植物,怕是得被九婴嚼碎了洗牙,我当时瞅见了九婴的森森白牙自然害怕,于是就勉强的接受了墨镶的好意提醒——伪装成一根海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晓得,墨镶的善意,其实都是不怀好意,虽然对他而言,不过是简单的捉弄嘲弄或者其他,不值一提,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在那阴冷的海底和无边的孤寂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温暖了。虽然他延续了我的生命,而那时候我隐隐觉得,若是在那年大旱里,和姐妹们,和小牧童一起死掉,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好过自己现在,这么孤单的活着。   思绪渐渐飘远,我猛地甩头,回到正题。那些事如过眼云烟,无关紧要,我只该记得当年的小牧童,若能遇见他转世为人,倒也不枉我多活了这么多年。   咳,咳。   海藻是什么样的?自然是柔软纤长随波浮动,而我一颗水稻,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曲意逢迎,每次看到九婴,便抖得跟抽风似的。而每次九婴出现,必定是因为墨镶牵着它,于是就演变成,每次我看到墨镶,就抖得跟筛糠似的。至于害怕为何会演变成刻意讨好,到如今的狐媚,我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若能出声,我定要大声喊冤,“我才没有刻意讨好东海龙太子,我冤枉,我实在是冤!”   锦纹自然不能感受到我的冤情,只见她一手摸着脸颊,颦着眉头,自顾的哀怨忿恨下去。“难道生得美貌是我的错么?”   “难道是我招惹那几个皇子的么?”   “他们要爱我,关我什么事?”   ……   你拉着我唠嗑是个什么事儿啊,也不关我的事儿对吧?   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将叶子缩回来紧紧的裹住身子,算了,您自怨自艾吧,我还是睡觉了。   003:不知羞耻   通常情况下,我是睡到自然醒,然而这次,却出了意外。   我是被一个女子的尖叫声给惊醒的。浑浑噩噩的抬头,就看到面前一个美娇娥一手掩口,另一只手伸着一根青葱玉指直指前方,身子隐隐颤抖,惊惶之后又一脸怒容地偏过头,仿佛面前的东西极其的不堪入目,我东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似乎目标在我?环顾四周,并无任何不妥当,莫非真的是我?好吧,这姹紫嫣红的后花园中养颗水稻确实很碍眼,不过炎凰神君都允了,我也是心安理得,这女仙娥虽然模样清丽,可扰了别人休息还一副厌恶的模样,品行实在是差了些。我暗自腹诽之后翻了个白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忽然想起,刚刚那女仙娥身边,似乎还有个男人。   因睡得糊里糊涂没有太在意,此刻偷偷眯眼来看,嘿,还真有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也是别过头,仿佛不愿见我。虽我瞧不见他的相貌,却也记得那双白色金边靴子,原来神君,也是不待见我的,思及此处,微微有些委屈,想当年,我可是田里最娇嫩的水稻呢,那些牛啊羊的,最喜欢偷偷瞄我了,哎。   我缩了缩身子,想要伸两片叶子过来将眼睛裹住,做个掩耳盗铃的姿势,你不待见我,我也不稀罕你,岂料刚动了动,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正踌躇间,又听得一声惊呼,“天!”   这声音我颇熟悉,是锦纹那鲤鱼精。她昨夜拉着我唠叨半宿,又哭了许久,此刻两只眼睛显得微微有些红肿,衣衫也没收拾齐整,想必也是刚醒过来,不过就是这么个寒碜样,在我看来,仍旧比那个女仙娥美艳了几分,毕竟外表是其次,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哪晓得那锦纹竟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片刻之后她朝我飞奔过来,手上动作也不停歇,从发间拔下根碧绿的树叶形玲珑发簪,幻做一匹锦缎将我兜头罩下。我不明所以想要挣扎,却被锦纹施法按住动弹不得,只听外面那女仙娥哼了一声,“炎凰神君好大的雅兴,元凰宫的小仙娥要不是不着寸缕,要不就是衣不蔽体,这后花园,可真是好风光,难怪我几次三番想来游览,神君你都搪塞了呢!”   这番话说得我更加云里雾里,锦纹将我裹得好紧,险些喘不过去,我想从土壤里吸收点水分解渴,忽然发现,我那些引以为豪的小根须,好像没了?取而代之的,白白嫩嫩的,好像是一双人的脚?脚有什么用?能喝水么?   我动了动脚趾头,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正迷惑间,身上的桎梏一松,我浑身一轻,顿时从缎带中蹦了出去,“锦纹,我修成人形了?”   岂料还未站起,就看到一丝银光从神君指尖溢出,紧接着一股大力从头顶压来,直接让我跌回土里,跟绿色的缎带缠在一起。   炎凰神君缓步走来,此刻,我才是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尤为扎眼,灿若星辰,波光滟涟,微微一笑间便别有一番温柔。嘘,真真正正是生了个好皮囊啊!只可惜我阅人不多,单觉得面前这神君看起来格外惹眼,比墨镶大约好上两分,却也不晓得天地之大,他这几分姿色到底能算个什么水平,只得感叹了一声,“应当算个美人!”   大约我的评价让锦纹不满,她狠狠地剜我一眼,我摇摇脑袋嘀咕道,莫非锦纹学了什么法术,能知晓我心头的想法,正纳闷间觉得身子被那缎带嗖的裹紧,“你都说出来了,还以为我听不到?”   “啊?”听得那一声清脆的呼声从口中传出,我张开的嘴半天没有合上。这才一宿的功夫,就有手有脚还能说话呢?因着兴奋胡乱动弹,不由得力道猛了,只听嗤啦一声,那裹着我的锦缎,竟然就这么裂开了。   我赤身裸体半蹲于花坛之中,还未摸清楚状况,便被神君一巴掌给拍回了土里,只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着实憋屈不已。   “你,你,你不知羞耻!”锦纹指着我又是咬牙又是跺脚,我估摸着自己确实不知,便很明事理的问她,“羞耻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我活了三百多年,可从前长在田里,最多听听小牧童讲点故事,无非是知恩图报,知足常乐,顺带着明了点是非晓了些事理,但从未听他提及过羞耻是什么东西;之后又长在海底,孤零零的身无旁人,每天除了吃睡就是担惊受怕墨镶来折腾我,自然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此刻我能够说话,又有人解惑,何不虚心求学,也让自己显得博学一些,就好像,小牧童口中羡慕的读书人一样。   “你,你你……”锦纹莫非是嫌我驽钝,连这么些浅显的东西都不懂,所以气得发抖?我微微有些汗颜,将下巴搁在土上,算了,还是睡觉吧。   “羞耻不是个东西。”   哦?我抬头,炎凰神君嘴角含笑,将周遭的花朵都比得失了颜色,便是那天边的云霞,也不及他万分之一。我微微有些愣神,不料那神君已弯腰下来,在我头顶浅声说道,“你不要也罢!”   “哦!”我点点头,觉得神君面容和善容易亲近,寻思还有什么问题一古脑掏出来,让他解答一番,省的去问锦纹,还得受她冷言冷语。   谁晓得我正要开口,那神君就嗖的一下站起来,袖子一甩带起一股大风,卷起泥沙吹得我满脸都是,尔后大步离开,仿佛生了天大的怨气。我甩了数次脑袋才将脸面上的泥沙弄干净,正头晕目眩之时,又见着那神君掉头回来,闷声道,“当真只能算个美人?”   咦?   大约是见我发愣,神君这次微拧眉头直接腾云而去,留下我埋在土中,默默思索着刚刚他那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知道炎凰神君的本体是什么?”锦纹抱着双臂,瞧着我一脸的幸灾乐祸。   嘁,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还来问我。   “炎凰神君一直以来是天上地下最受欢迎的神仙,自诩容貌天下第一,他的本体嘛,是百鸟之王。你可知道 ,那些飞鸟,最是臭美不过?”   我仍旧摇头,自然不知。   “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我……   我不是故意的,泪流满面。   004:初学做人   我以为炎凰神君会来找我麻烦,颇有些惴惴不安,然而几天之后也没见他有个什么动静,遂安下心来,到底是大神,不会跟咱一根小稻子见识,倒是锦纹时常无故的恐吓我,让我耳根子清静不下来,连觉也睡得不安稳。   这天一早醒来瞅着锦纹不在,便觉得岁月美好花香怡人,忍不住的动动鼻孔深吸口气,香气扑鼻,沁人心肺啊,正无比陶醉之时,锦纹的声音传来,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   鱼都是这么聒噪的么?跟东海龙太子一个德行!   “神君,苗苗她知道错了,您能不能,能不能……”   咦?在说我?锦纹的声音很轻,我竖起耳朵也听不真切,正有些气馁,忽然听到锦纹声音拔高还打着颤儿,“神君,让苗苗出来吧?”   出哪?我迷惑,莫非锦纹看不惯我,想把我移栽到别处?呃,我舍不得这些花花草草呀……   片刻之后,炎凰神君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而锦纹低垂着头紧随其后,慢慢朝我过来,我有些忐忑,但也记得这几日锦纹冷嘲热讽跟我透露的一些常识,当下微微仰头,用很真诚地语气道,“神君,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鸟!”   “神君已得仙身,岂是凡俗鸟类!”锦纹气得跺脚,神君笑容一僵,我琢磨着自己说错话了,歪着脑袋闭目装死。   “苗苗?”   我死了。   “你叫谷苗苗?”   哎呀,不愧是百鸟之王,声音真是悦耳动听。   “苗苗!神君叫你呢!”   我眯起眼睛,便看到神君的金边靴子在我脸侧,若是我在装死,估计得被他一脚踩趴下,既然修得仙身,便脱离鸟类成为仙人,想通此关节,我当下抖擞起精神道,“啊哈哈,神君,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鸟人!”   神君本来一张脸色有些发青,现在居然呈现出变黑的趋势,便是旁边的锦纹也翻着白眼,莫非又说错话了?我歪着脑袋思索一番,觉得与人相处真是太难,还需要继续努力求知呀。   “谷苗苗,你自己把自己埋在土里不出来,却诬赖我用法术将你困住,害得锦纹为你担忧,你可知错?”   呃……   这是什么意思?   “苗苗,真的是你自己不出来的?”锦纹掩着小口微微惊呼,一双眸子里水气盈盈,端的是娇媚动人。   然而下一瞬间她已经嗖的跪下,用力叩头,“小仙不察,因担心苗苗失了分寸,请神君责罚!”   呃,有这么严重么?   那咚咚的叩头声敲得我心头发慌,当下鼓起勇气道,“那个,我也有错!”   “你错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当然,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答,“错在,错在不知道锦纹担心我,还不知道神君艳名在外,还……”   此话一出,对面站着的和叩头的人,又瞬间僵硬了。   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好不好?到底怎么说才对嘛,我不说了!想到此处,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算了,大不了把我扯去喂羊,没什么大不了的,多活了这么多年,咱就学会了知足常乐随遇而安!   面前的神君深吸口气道,“为何不出来?”   我皱眉,“出去哪?”   “你埋在土里这么多天是为何?”   我纳闷,“我难道不应该在土里么?”   见神君和锦纹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微微叹了口气,“当然,若是土里水在多一些就更好了!旁边最好有两道水渠蓄水……”我乐呵呵的建议,忽然瞥见神君以手扶额,表情很是纠结,当下打住,小心翼翼道,“其实现在也挺好,比海底舒服多了!”   是的,我素来很容易满足。   炎凰神君忽然弯腰,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这个姿势让我不是很舒坦,顺势又往土里缩了一截,将下巴也给埋了进去,神君无奈的缩手回去,“你会什么?”   哦,我想想看。   吃,睡,扭动?   呃,若是什么都不会,神君是不是会赶我出去?   大约是见我久不回答,旁边的锦纹微微欠身接口,“禀神君,苗苗什么都不会!”   ……   !要你戳穿我!我心头暗自流泪。   炎凰神君颔首,“也是,否则怎么会险些憋死在锦盒里!既然阴差阳错来了我元凰宫,便也是缘分,你这小稻子空有三百年修为,居然什么都不懂,也真是一支奇葩,罢了罢了,我去替你寻个师傅,你好生学习,省得污了我元凰宫的名声。”   呀!因祸得福!   学习么?好呀,我毕生的愿望,就是当一个有学识的稻子呢!喔呵呵……   炎凰神君走后,锦纹将我从土里拔了出来,先前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也掳起袖子十分的彪悍,先是赶我到池塘里打了几个滚,后来又在我身上裹了几层布,之后更是将我头上的根须,不对,头发使劲地扯了几番,疼得我龇牙咧嘴不说,还掉了不少,简直是造孽,最后,我整个身子就看起来正经了些,真的挺像个人!我瞅着铜镜仔细打量了一番,别的仙娥要么清丽要么妖娆,而自己化成人形,为何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呢?拉拉土黄色的布裙子左瞅右瞅,一时也找不到词儿来形容,我会的也不多,所以只得作罢。   锦纹倒是笑盈盈的看着我,跟她站到一处,忽然觉得,她更加的明艳动人,就好像刚升出来的日头,虽然灿烂却又不灼热,颇让人移不开眼,而我头上挽着的两个圆圆的发髻,瞧着有些像当年见过的包子,实在是万分怀念,我这身打扮到底该怎么形容来着,左思右想片刻,忽然我灵光一闪,一拍脑门道,“对了,这就是乡土气息呀!”   锦纹笑脸突变,“怎么,你不满意这身打扮?我辛辛苦苦……”   别别,我眉开眼笑的打断她,“很喜欢啊!我最喜欢土壤了!”   锦纹一愣,“真的?”   我点头,大地于我为娘亲,能和娘亲如此贴近,当真是欢喜的了。   好吧,见我如此乐呵,锦纹抽着嘴角走掉了,留我一人,对镜傻笑啊!   005:师傅   神君送我去的是天界的学堂。我初时兴奋,后来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一来,这学堂里的小仙友最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最小的还裹着肚兜,而锦纹说我的相貌,若是换算成人,便大约是十六七八,再加上可能是扭动太多姿体柔韧,身量就比他们高上几分,跟锦纹也不相上下,于是我在那里坐着,实在是怪异。二来这些小仙友个个精通法术,于是我这根空有三百年修为的稻子,在被他们领头的那小霸王鉴定为无公害之后,便天天被他们合伙欺负。   我一直觉得跟小孩子闹会有损炎凰神君的脸面,所以能躲则躲,实在是不能,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这几个小破孩,相比于东海那个九婴,至少面相看起来和善得多,于是这也就导致每次下学,我不是鼻青脸肿,就是裙子被划破,要不就是包子头被扯散,反正模样甚是寒碜。直到某天,小霸王伙同几个小孩将我围堵在回元凰宫的路上,想要来扒我的裙子,那时候我已明白羞耻为何物,自然是奋力反抗,穷途末路之时必有奋力一击,其结果是,我莫名其妙的的使出一股蛮力,把小霸王给扇到了南天门外。   小霸王是青丘狐王的独子,我闯下大祸,万不能拖累神君,故在天兵天将还未来捉拿我之前,我便大义凛然地去主动认罪。   小霸王被我那一巴掌扇得断了数根肋骨,靠在椅子上哼哼唧唧,我估摸着自己作为一根稻子,经常性的扭闪了腰,恢复得也挺快,难不成这狐仙大人,治愈能力还不如我?虽然疑惑,却也不敢造次,认命地跪在狐王面前,听后发落。   只是跪着之时,偷偷瞄了一眼跟前的狐王,心道世人都说狐狸一族最是美貌,今日见了,也不过尔尔,还是炎凰神君更胜一筹。   “谷苗苗,你可知罪?”那狐王脸上瞅着并无怒气,我心宽了些,规矩地答道,“小草知罪!”   狐王噗嗤一笑,“所犯何罪?”   恩,我想想。“狐斐欺负我的时候不该还手!他扒我裙子的时候更不该扇他耳光!”   “咳咳!”靠在椅子上一幅虚弱无力样的小霸王开始剧烈咳嗽,我心头忐忑,故做关切状,“不知狐仙友恢复得如何?”   小霸王冷哼一声甩过脸去,耳根子疑似有一抹绯红,我自问不会哄小孩,便不再搭理他,垂头看着狐王的鞋面。狐王鞋面底色为纯黑,上面绣了一只银毛狐狸,狐生九尾,栩栩如生威风八面。正极其无聊想要看清那狐狸到底有多少根毛发之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狐王有礼!”   我转头,便看到炎凰神君翩翩而来,当下缩了缩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他让我多学些东西,别给元凰宫丢脸,而如今,我怕是脸都给丢完了。   “不知令公子伤势如何?我特意炼了紫罗丹赔罪!”说完之后神君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轻轻倒出一粒紫色药丸,便有一阵芬芳传来,引得我口水横流,再看那座上狐王,竟也是眼睛一闪。而那小霸王,则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此药,眼神万分狂热,莫非,这丹药十分了不得,连神仙也稀罕?   因神君的一粒丹药,我免了责罚得了自由,被神君领回了元凰宫丢回了后花园。锦纹跳出来说我惹是生非,我耷拉着脑袋十分丧气,我不惹麻烦,麻烦却来惹我,实乃冤枉。   “你知道么,神君为了保你,特意炼制了紫罗丹!”锦纹在我身后碎碎念,我偏过头来问她,“那丹药有何用处,为何如此芳香?”   锦纹跺脚,“真是笨!成仙之后修行想要精进最是不易,一枚紫罗丹,可抵百年苦修!”   哦,原来如此。   “对于狐斐那种天生仙命,得此一粒更是受益非凡!并且只有神君才可炼制此丹!”   我脱了鞋子,将鞋子甩到一边,好奇地问道,“为何?”   “普通的真火都不能使丹药成型,便是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也不行,只有神君的本命之火能凝丹!”锦纹一脸向往,我挽起裤腿,瞅准花坛一角的空地,踢腿伸手活动两下之后,猛地跳进花坛里,想要栽到土里去休息,往日里土壤松软随意一蹦便可进去,而今日,我险些崴了脚,疼得我呲牙咧嘴生生吸了几口凉气。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我伸手往那花坛里一摸,乖乖,表面上仍旧是湿土,而里面,竟然被换成了岩石!   锦纹在旁边咯咯的笑,我正要开口,就见她一摆手,“这都是神君的意思,你要怪,就去找神君去!”   神君……   您是知晓我回来就会往土里蹦,所以安排这么一出,给我变相的惩罚么?先前神君说我以后不必再去学堂,他会亲自教导我,本来我还挺欢喜,现在看来,落到神君手里吃闷亏,恐怕更加的可怕啊!我坐在花坛边,揉着通红的双脚,欲哭无泪。   第二日,神君身旁的仙娥紫苏便来引我过去,紫苏仙子倒十分和善,说我好有福气,我点头称是,跟在她身后,去了元凰宫的正殿。   此时神君斜斜地靠在躺椅上,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承载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勾起金色的细线,他平素里都穿的白衣,此刻却是一身火红,只是那红衣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两根锁骨露于清晨的雾气之中,显得朦胧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而他肩上还停着一只红毛小鸟,高昂着脑袋,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十分的精灵古怪,最后,那小鸟的灰豆眼睛落到我身上,紧接着神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来了!”   “神君……”   “既然我决定亲自教导你,以后就叫我师傅好了!”   “哦,师傅!”   我诺诺答应,恰在此时,神君微闭的眼睛陡然睁开,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仿佛看见那眼中闪出一道金芒,吓得我心头一抖。   “怎么,你不高兴?”   “啊!”我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太高兴了,师傅!呵呵”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讪笑两声接着道,“师傅师傅,你肩上的小鸟好可爱!”   岂料我话音刚落,那小鸟便炸了毛。便是师傅也黑了脸,“那是我的本体,凤凰!”   好吧,我又犯错了。鸟类最是臭美,百鸟之王,更是臭美到极致。   大约是惹恼了师傅,他也未曾教导我什么,直接将我丢进了书房,然后嘭的一声,锁上了房门。   “看完了里面的书卷再出来!”   “什么?”我看着满满的一屋子书,泪流满面。片刻之后,我疯狂捶门,“师傅师傅,我不识字啊!”   它们不认得我,我也不认识它。   天,这叫我怎么看?   006:千娇百媚   “我不识字啊!”我一脸悲愤地从木架上抽出一卷书,随手翻开,瞄了一眼上面的蝇头小字便觉得头疼,正揉着额头纠结,忽然听得神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我手一抖,险些将那书卷给落到地上。   “神君,师傅!”我转头,四处打量并未发现神君踪迹,莫非是我想多了出现了幻觉?然而视线落回那书卷之上,神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我微微愣神,片刻之后便发现其中端倪。我看到不同的字,神君的声音亦不同。想来这应当是一种仙法,可以变字为音,使得我可以明白这些书里到底讲的什么,看来神君师傅虽然摆明了不大想搭理我,但也或多或少有为我考虑。只是这书中说的什么我从未听说过,即便那字句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仍是不解其意,只得放回原处再抽了一本出来。   这次便稍微能听懂一些,大抵是五行相克水火不容,或许是内容不同,神君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上本严肃,不过仍旧平板无趣,我翻了几页之后觉得索然无味,又将它放了回去,再挑了一本出来。   这回讲的是修行之法,高阶法术,我听得云里雾里,只得再塞回去。此后便是些太极八卦炼器制丹之类,高深莫测,晦涩难懂,那些词句我根本从未听说,更谈不上弄明白了,如此反复,我万分泄气,在书架上随意的扒拉起来,只盼能寻着一两本话本子,譬如当年小牧童所讲的白蛇报恩,田螺姑娘,牛郎织女种种,以解苦闷。   我一卷一卷的往下翻,正愁苦之时,一个丝绸卷轴从木架的角落里掉了下来,那绸子入手极为丝滑,我万分好奇地展开一角来看,却并未听到任何声响,仔细一看,原来那上面是画,并无字迹。   画上是月黑风高,一女子倩影立于窗棱边,底下一名男子侧身而立,饱含心事。我将画卷慢慢摊开,结果第二幅图刚刚露出一角,便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   “嗯……”   那一声嗯端的是妖媚婉转,虽然是男儿音色,也是千娇百媚,怕是锦纹的娇吟也达不到其中韵味,于是,我那小心肝儿忽地一颤,便是耳朵尖子也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烫起来。   “啊!啊!三郎……”   此刻第二幅图已经完全展开,上面是一个身上只围了个红肚兜的女子被一名赤身裸体的男子压在身下,陡然一见这两具交缠的身体,我不由的气血上涌,只觉得脸瓜子好像被火烧了一般,而且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陡然将头扭到一边,却又偷偷的转了回来,飞快地瞄了一眼,小心肝儿便突突的跳得厉害。   整幅图字数不多,我扫过那字,便听到神君媚惑的声音响起,“嗯,啊,啊——”   这声音搅得我心神不宁,只得又将视线落回图画上,仔细来看,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女的青丝散乱肌肤如玉,男的后背瞧起来精壮有力,我如今倒是明白男女有别,礼仪廉耻,可惜微微的好奇再加上神君的声声诱惑,害得我总是忍不住在那画上瞄来瞄去,如此反复终于导致我面红耳赤,最后觉得鼻子上略有湿润,伸手一抹,呀,竟是流血了!   我顿时慌了,虽知修成了人身,便脱离了那凡尘稻谷如真人无疑,可是看到这猩红的血液,仍旧十分的无措。   我诚惶诚恐的抹着血,正手足无措之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神君翩翩而来,一袭淡青色长袍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偏偏他今日笑容和善,更让我心思荡漾了几分,不由自主便联想到那画中人。   “苗苗,今天学了什么?”   我倚靠在书架上仰头看他,神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不人不鬼?”   这声音本是极其清淡或许因为不满我的原因还微微泛冷,可惜此时我脑子里都是那娇媚的呻吟,再见到师傅,自然更加恍惚了。   噗,本来快要止住的鼻血又喷了出来!   我一手堵住鼻孔,一边讪笑两声,“师傅,你来啦!”   神君伸手一拂,只觉一股清风扑面而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连鼻血也似乎给止住了。我感叹神君仙术非凡,故而恭谨站好,希冀能讨得神君开心,好教我一二。   “今天领会了什么?”   莫非神君觉得我天赋甚高可以无师自通,若他知道我在这里耗了一日什么都未领会岂不是大失所望?   “我,我学会了几个字!”   神君眉头一凛,我心便揪了三分,莫非真的是我资质驽钝?   “什么字?”   “恩!”我低垂脑袋,小心翼翼回答道。   “嗯?”   啊!就是这个音儿,要是再婉转沙哑一点更好!正想着,头顶一痛,抬头来看,神君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根二尺长的木棍,此刻那木棍正悬置于我头顶,好似随时可以用力击下,让我着实忐忑不安。   神君神情严肃,便是眼睛也不眨,盯着我厉声道,“恩什么恩,问你学了什么字!”   “恩,啊!啊!”我不敢有所隐瞒,只得将这三个字一并道了出来。这三个字我看得最多,若是他让我写出来,我估摸着也能依葫芦画瓢给临摹出来。   “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啪!”脑袋上又结实地挨了一下,我一手抱头,好不委屈,另一只手倒把那丝绸卷轴给递了过去,“诺,就是这个上面学的啊!”   神君面色疑惑地将那卷轴接过,“这是什么?”声音微轻却被我听在耳里,莫非神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拿给我学,要是走火入魔了怎么办?真是没有师德!   “恩,啊,啊!”   没错吧 ,就是这几个字,我颇有些得瑟地仰头示威,却看见神君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变黑,最后烧成了锅底。只见他掌心嘭的燃起一团火,那丝绸卷轴瞬间给焚烧成灰,我一头雾水正要出声询问,哪晓得师傅他掉头就走,大步流星,而且周身云雾环绕呈火烧云的态势,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咦,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007:怪兽   此后数日,我都未见过炎凰神君。   师傅大人放养我,锦纹最近时常不知去向,诺大的花园就只剩下我一个,我先前呆的地方被神君换成了岩石,于是我就在花园一角整理了一块地出来,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躺在那块平地上翻来滚去晒阳光,实在是清闲得很。   这日,我骨碌碌滚得正欢乐,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磕到,明明还未到尽头吖,我迷惑地扭头去看,发现罪魁祸首是一只靴子,准确来说,是一只脚。顺着那靴子往上,顿时让我大惊失色,慌忙把头扭了回去恨不得埋进土里。   墨镶,他怎么来了?更可怕的是,这次,他身后还跟着那可怖的怪兽九婴,我心头突突地跳,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当年还是稻子的时候,勉强可以伪装成海藻扭扭蒙骗那九婴,现如今这个样子,该如何是好?悄悄捏一下自己的胳膊,九婴是吃肉的,吾现在修成了人,可不就是香喷喷的一大坨肉?天啦……   “喂!”   我心思乱转,冷不丁被墨镶踢了一脚,顿时摔了个狗啃泥,好生狼狈,心头对墨镶的怨念又深重了一些。   “喂,那边角落里的稻子哪里去了?”   咦?对呀,我现在是人了,墨镶他不认得我,思及此处,我顿时无比高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过身子面对墨镶,学着平日里锦纹的样子,朝他恭身作揖道,“奴婢乃元凰宫负责打扫的仙娥,请问仙友来此处所谓何事?”   “那边角落的稻子呢?就是一根瘦瘦的丑不拉几的小苗……”   你才丑,师傅说我是这里的奇葩!奇葩,你懂不,是奇葩!我低垂着脑袋,暗自不满。   “哦,你说那个。神君大人觉得那小苗翠绿可爱,与他相称,故带回寝殿养育,朝夕相对呢!”我随口编排,心道莫非你还敢去神君卧房,哼!   岂料我话音刚落,就听墨镶哈哈大笑起来。   “翠绿可爱?与他相称?神君乃□而生的凤凰,红配绿,当真是相称得很呢!谷苗苗,几日不见,你不仅修得人身,还学会了胡扯骗人,元凰宫可真会教人!”墨镶冷哼一声,语气着实不善。   我被他这么一喝斥,顿时嗖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   旁边的九婴突然九个脑袋一齐咧嘴,阳光下森森白牙泛着亮光,刺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偏偏此刻它还要悠哉的磨牙,吱吱的声音更是让我头皮发麻。   墨镶浅笑着摸了摸九婴的一个脑袋,这才使得它微微蹲下身去,闭上眼睛假寐,只是时不时嗖的睁开瞄我一眼,让我几乎动弹不得。   “一诈你就承认了,还真是笨!”墨镶笑眯眯地说完,用他那只摸了九婴脑袋的爪子又摸了摸我的头,我顿时觉得头皮都木了,艰难地从他爪子下将脑袋一寸寸移开,瞥见他阴沉的脸色和九婴突然睁开的眼睛,实在是无法,又泪流满面地将头挪到了他掌心底下,还没有志气的蹭了蹭,墨镶脸色缓和,颇为满足的眯眼微笑道,“乖!”   我松了口气,心头暗骂他,“屁!”   “九婴它很想你,我带它来见你!”   我才不信!等墨镶的手放开之后我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双手抱着胳膊,就怕九婴它惦记我的肉。   而墨镶唇角一勾,微微侧头,下巴朝着九婴略微一抬,那可怖的怪兽便懒洋洋的点头,仿佛在回应他一般。   “小鱼小虾们也想你,所以叮嘱九婴带你回去聚聚!”此刻的墨镶像极了一只狐狸,春光满面,仿佛脸上开了一朵花。   我……   九婴什么时候能够跟小鱼小虾打交道了,那些还不够它塞牙的吧!你真当我是蠢的么?不行,要淡定,要平静,我估摸着我越是炸毛,墨镶那变态就越开心,我可不能顺他的心意,想到这里我伸手抚了抚心口,正要反唇相讥,那一句话在舌尖儿上还没出去,瞅着九婴那锐利的眼神又没骨气给卷了回来,“呵……呵,那,那我给九婴它肚子里的鱼虾问声好!”   “哈哈!”墨镶这次更是毫没形象的大笑起来,我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你带着九婴,我才懒得搭理你。   “少贫嘴!”就在这时,墨镶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动作凌厉,我避之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再被他顺手一带,还好我反应还算敏捷,另外一只手及时撑在他的肩上,才没有直接扑倒他怀里。   “你,你,你……要干吗?”我哆嗦道。   “跟我回去!”墨镶蛮不讲理,拖着我就要往外走。   我重心下沉,将全身力气聚集于双脚,摆出个扎马步的姿势,墨镶一扯不动,扭头过来看见我的姿势,估摸着又气又笑,一张脸都有几分扭曲,只听他瘪嘴道,“你看你一张脸涨得通红,都说了想你了,怎么还这么不识趣!”   可是你想我,我又不想你!我委屈呀!   眼看我被他拉着一寸寸移动,快要彻底失去领土,我火烧眉毛,实在是没法子,只得大喝道,“师傅啊,师傅啊,师傅……”   “哟,你师傅是谁!”墨镶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打量我!   “我师傅是炎凰神君!”我大声道,希冀倚靠咱师傅的威名让他爪下留人,岂料那墨镶浑然不信,他神情严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片刻之后语重心长地道,“炎凰神君数百年来未亲收弟子,谁不晓得?苗苗,几日不见,你就学得如此滑头,老想着忽悠人,这元凰宫,实在是不能呆了!”   “乱讲,我自己要忽悠你关元凰宫什么事!”师傅让我不要给元凰宫丢脸,可如今墨镶口口声声说元凰宫的不是,明明跟元凰宫没有半分关系,却偏偏把污水往这泼,当真讨厌得很!我一时恼怒,也就忘了九婴的虎视眈眈,大声顶嘴道。   说完之后我盯着被墨镶勒着的手腕,寻思着是不是把我那只手腕给砍了?平素里落片叶子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此刻断下手腕会不会痛呢?   “哟,是你要忽悠我?”手腕被墨镶勒得更紧,疼得我直吸气。被勒住都这么痛,断了恐怕更痛,天啦,还是做水稻好,我不要做人!   “看着我!你喜欢忽悠我是不是?”   其实我也是一句气话,谁没事喜欢胡扯瞎掰啊,没想到墨镶会如此动气,双目都隐隐透着红光,好像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一样。   反正都这样了,我索性也是破罐子破摔,硬着脖子答他,“看你干吗?你又不好看!”   孰料墨镶怒极反笑,“哦,我都不好看了,那你说谁好看?”   “师傅好看,师傅比你好看多了!师傅是最最最好看的仙人!”我也来了气,索性大声嚷道。虽然我心目中这世间最好看的莫过于当年水牛背上的小牧童和那时候远处岸边的杨柳树,此刻为了能够更深入形象的反驳他,我也不惜违背意愿拿师傅来当挡箭牌。锦纹天天说师傅风姿不凡,乃仙人之最,看墨镶还有什么话说!   墨镶一撇嘴表示不屑,我正想继续将从锦纹那里听来的关于师傅的八卦,就是谁谁谁爱慕师傅的那些消息讲出来灭灭墨镶的威风,就听到一声咳嗽响起。   008 :针锋相对   “师傅!”此刻师傅大人出现,无疑于给我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恨不得飞扑过去躲到他身后,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我实在不想被拖到海里继续遭罪。   “嗯!”师傅大人微微颔首,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眼角微弯,眸子里像是含着笑意,这无疑给了我更大的勇气,当下提起裙子一角,朝着墨镶一脚踹了过去。   墨镶被我踹得有片刻恍惚,我趁着那一瞬息的功夫从他手中挣脱,飞奔到师傅背后藏住,我的身量堪堪只到师傅大人他肩膀,躲到那一片深蓝的背后,鼻尖儿几乎贴到了师傅的后背之上,突突跳的心肝儿竟奇迹般的宁静下来,使得我长长的吁了口气。   “苗苗!”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墨镶怒吼的声音传来,吓得我浑身一个哆嗦,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师傅的衣袍,慢慢歪出头去看,只见墨镶怒气冲天,脸色铁青,一双眉毛仿佛要竖了起来,当真可怕得紧,我被他一脸凶相吓得心尖尖儿直颤,又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苗苗,不要胡闹!”师傅虽是在恼我,语气里却带着笑,想必这语气更是激怒了墨镶,只听他大声道,“炎凰神君,谷苗苗乃我东海龙宫之人,我要带她回去!”   我心头一紧,牵着师傅衣袍的双手顿时用了力,恨不得将之紧紧攥在手心里。   “哦?我只知道苗苗是我徒弟。”   ……   一时间墨镶没了声音,我不敢伸头去看,只觉得气氛凝重,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透着压抑。   “神君岂可夺人所好?”   “龙太子又为何要强人所难?”   我只觉得墨镶的声音越来越近,却没料到他突然发难,将我从师傅后背拽了出去,我扭头看到师傅脸色未变,莫非师傅并不愿留我?千钧一发之际,我本能的一把抱住师傅的腰,“师傅,我给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做牛做马以身相许,我不要离开你……”   我撕心裂肺的吼完,本以为师傅会感于我这徒儿心思虔诚而留下我,却不料他本来如沐春风的神情此刻仿佛抹了一层灰,额头都有隐隐跳动之感,我心头忐忑,故而将师傅抱得更紧了些,恨不得伸出八爪缠在他身上。当年小牧童说的故事,田螺姑娘为那年轻公子洗衣做饭,那公子就留下她,为何我如此说,师傅会恼呢?哎……   “啊!你们在做什么?”突然听得一女声尖叫,我扭头一看,锦纹领着两个女仙过来,此刻那三人站在一处,俱都是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那两个女仙恰巧我都认识,一个是上次说师傅好兴致,什么衣不蔽体之类,然后很气恼离开的美娇娥,另一个,则是东海龙太子妃-颜瑾。   在深海之时,太子妃我一共见了三次。   前两次她在我跟前絮絮叨叨许久,不过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见,总觉得她声音软绵绵的,刚一起头,我便睡得香甜,有很好的安眠作用。   最后次她穿一身火红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喜气,倒将深海也衬得暖洋洋的,我怀念当年大地上的日光,所以就对她亲近了些,也勉强听得什么成亲什么送走之类,再然后,我就被个虾兵从岩石缝里□装进了木盒子里,当时觉得昏天黑地憋气难受,以为自己将会去碧落黄泉寻追随当年姐妹们和小牧童的脚步,也就昏昏沉沉安稳等死,岂料绝处逢生,还修成了人身,印证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来,我应当感激她。   “太子殿下……”太子妃轻咬朱唇,不甚娇羞,只是眼中有莹莹泪光,恍是受了委屈。尔后她莲步轻摇,走到墨镶身侧站立,此刻墨镶的神色稍微缓和,侧头看着太子妃微一点头,我忽然觉得这二人站在一处,倒也是一副怡人的风景。   “这个小姑娘是?”太子妃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墨镶拉扯我的手上,柔柔问道。   “我徒弟。”师傅大人十分不耐地想要将我从他身上扯开,而这边墨镶已经放了手,我稍微放心,眼看师傅脸越来越黑,便只得松手,继续藏匿于其身后。   “噢?”太子妃似乎很惊诧,视线落在我与师傅身上,半晌才呵呵一笑,颇有几分勉强。只听她低声道,“哦,师徒,恭喜炎凰神君,收了个伶俐的小徒弟。”   呀,好难得,居然有人夸我!   “哼!徒弟?好大胆的徒弟!”这次出声的是那个美娇娥,她每次出现都这么怒气冲冲的模样,真是平白污了那张美艳的脸孔,我心下不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我自认为自己其实胆子很小,否则此刻也不会躲在师傅身后,于是眨巴眼睛瞅着那女仙娥,希望她能做出解释,莫非我身上还有我自己没有发现的优点?譬如大胆?   孰料她只是幽怨地瞪了师傅一眼转身离开,倒是墨镶漫不经心的开口,“素闻流滟仙子与炎凰神君交好,今日这情景被仙子撞见,炎凰神君怕是要解释一番了!”墨镶那眼神儿似笑非笑,又恍惚暗示着些什么东西,偏偏我又想不明白,云里雾里,好生迷惑。   师傅他不动声色,淡淡瞟了墨镶一眼道“与你何干!”缓缓吐出四字,让墨镶本来稍微缓和的脸色又臭了些。   “倒是时辰不早,龙太子该携了新婚娘子回东海了吧!”   “与你何干!”墨镶将这四字原封不动的送回,太子妃歉意地笑笑,轻轻地拉了拉墨镶的袖子,我估摸着此刻场中气氛着实凝重,也学着太子妃的样子,扯了扯师傅腰上的衣带,哪晓得师傅顿时犹如炸了毛的火鸟,厉声道,“锦纹,送客!”   因着下了逐客令,墨镶冷哼一声之后狠狠瞪我两眼,才怒气腾腾地与太子妃和九婴一同离去,这边人刚走,我正松了口气,就被炸了毛的师傅反手拎了起来嗖地一下丢出去,“苗苗!”   “是,师傅!”因为师傅并未用力,所以我落地尚稳,此刻听得他唤立即恭谨站好,垂头等待发落。   只是等了半晌不见动静,我心虚地抬头,看到师傅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一副抽搐的模样,只听他咬牙切齿道,“苗苗,你扭来扭去干什么?”   我嗖的站直,讪笑两声,“啊,呵呵,习惯了,习惯了。”   以往在深海中,迫于压力,往往会使劲扭动,以便将自己伪装成一颗海藻,如今成了人,倒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成何体统!”师傅大人很生气,我很惶恐,小腰条件反射的想要扭扭,被我堪堪忍住,只得诺诺答道,“师傅,我以后不扭了。”   “你上次说你学会了几个字?”   莫非师傅在考我?我记的牢靠自然不怕,迅速答道,“恩,啊!”思及当初那画卷,偷瞄一眼面前身穿宝蓝色风姿卓然的师傅大人,顿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恩,好”师傅点点头,眼角含笑。   我微窘,“可是徒儿未领会其中精髓,无法学得像。”   “恩,啊~”我又哼了两声,觉得怎么都缺了韵味,与画卷中师傅的声音相差甚远。   哪晓得突然一下,仿佛连风都紧了些,只听见师傅大人阴沉沉地道,“把这两个字抄写一万遍!锦纹,你看着她。一遍都不能少!”   “是,神君!”锦纹欣然领命,而我皱眉思索,待师傅走远才回过神来,“哎,师傅!”   “已经走啦,求情也没用,不过是抄写一万遍,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你,会写字么?”锦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尔后撇嘴,“肯定不会!”   我转头瞄她一眼,“我会!我记得那两个字什么样子,照着描画不就行了!”   锦纹摇摇头,转身欲走,我伸手拉住她,她不耐地甩手,“做什么?我要去给你准备笔墨!”   “可是锦纹,一万遍是多少遍?”我举起手掌,在锦纹眼前晃了晃,“锦纹啊锦纹,一万是多少呢?”   ……   009:拜师上   两个时辰之后,我体会到了一万到底是什么概念。   我只知道面前堆了一摞鲜纸,而锦纹说,这些离一万遍还有很远。幸得锦纹在旁边唠磕,才使得我没那么无聊,只不过她问的问题都有些高深,使得我不得不搁下手中的毛笔,认真思考之后再回答她。   譬如东海龙太子来找我干什么?   我只知道他是想带我回深海,可是我的确想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执著地带我回深海?   又譬如说为何先前我缠在师傅身上?   这个问题倒简单明了,因为我害怕墨镶将我拖走,所以牢牢抓住师傅。   又或者是我与东海龙太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思索良久也想不透彻,当年他救我一命,理所当然是我恩人,可是之后又是长达三百年的威胁恐吓和压迫,是也,我对他已经没了感恩之心,避之不及也。   最后问我搂着神君的腰是什么感觉?   我撑着下巴想了想,最后回了她两字,“好硬!”   我觉得师傅虽然生了个好皮囊,但其实有些偏瘦,至少那腰板儿又瘦又硬,很没有手感,想到这里,我顺手掐了一把锦纹的纤腰,柔软无比,哪晓得这么一个动静,锦纹几乎蹦了起来,我以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惹怒了她,正有些羞怯,只听她惊呼道,“好硬?”   “是啊!”我点头,目光尤其真诚。   “好硬……”锦纹喃喃自语,面上神情古怪,看着我欲言又止,看起来好生奇怪。我琢磨着莫非有什么不妥,正想询问就看到锦纹忽然莞尔一笑,“你自己抄吧,大约再写这么一摞纸就够了,呆会我过来检查。”说完她款款离去,我叹息一声,认命地拿起笔,继续涂涂画画,窗外星光闪烁,夜还很长呀……   我一夜未见到锦纹,第二日清早,师傅身边的女仙娥紫苏便过来寻我,先是随意翻了翻我写的字,然后掩着嘴唇偷笑,我心中忐忑,那是我整夜熬出来的结果,可千万要过关。紫苏将那些纸收好,紧接着拿出一套叠得整齐的衣衫出来让我换上,那衣衫与我身上所穿大不相同,入手丝滑细腻,贴着肌肤竟然奇异的有微微暖意,只是这颜色深红扎眼,不是我喜欢的调调,若是柔和淡雅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今日神君要正式收你为徒,苗苗你要守规矩些,快去把衣服换上!”   我接过衣服钻到屏风之后,一边更换一边问道,“师傅不是已经收过我了么 ,为何还要再收一次?”   “这次可是禀明了天君,于天宫众仙面前承认你的身份,也不晓得你哪里修来的福分,动作快点,到时候懂事一些,不要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紫苏催促道。   我穿戴齐整之后出去,便看到紫苏微有愣神,难道没穿妥当?这衣裙样式繁复,裙裾飘飘,深红底色上金色丝线勾出细碎花纹,而在中间腰带上则绣了一株小苗,竟是我本体,让我爱不释手,只是颇为遗憾的感叹,“若是这稻子是绿色的就再好不过了!”   紫苏这厢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这深红和嫩绿最忌搭配在一起了。”   我耸了耸肩,随口道,“那师傅是火凤凰乃深红之色,我乃水稻则是嫩绿,放在一起很不搭配么?”   紫苏微恼,瞪了我一眼,“胡说八道,乖乖坐好,我把头发给你梳理一下。”   我乖乖坐下,任由紫苏摆布,她手上不停将我包子头打散开,嘴上也闲不下来,“深红色倒也衬你,虽醒目却不张扬,只是你平素里太不休边幅了些,经常浑身上下都是泥,以后做了神君的徒弟,可不能跟从前一样。”   我点头称是,然我对土壤有深深的眷念,心道以后让紫苏给我绣个香囊,里面塞满土壤,便可解我相思之苦。   待梳洗打理完毕,我瞅着铜镜里的女仙娥,莫名诧异起来,“这是我么?”伸手捏了捏脸蛋,铜镜之中的女子亦与我动作一致,我不禁大喜,一手指着那镜中人道,“咦,紫苏,我瞧着这镜中人真是娇嫩可爱,比之那什么流滟仙子也毫不逊色嘛!”我颇为得瑟,在原地转了两圈,结果被紫苏瞪了两眼,只听她严肃道,“休要胡言乱语,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喔!”我点头称是,却也忍不住再照了照铜镜,心中十分欢喜。紫苏十分无奈地将我拉走,一边走一边咕哝道,“果真有师徒命,都一个德行!臭美……”   我随着紫苏一路前行,出了元凰宫便乘了一朵莲花,那莲花乃紫苏代步的法器,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还透着清香,中间的座位又松又软,像是陷在棉花团里,让人忍不住就想就地打滚,然则紫苏她盘着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十分的庄重。见她如此 ,我也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只得挨着她坐好,连身板也挺得直了些。   一路行来,也未遇到其他神仙,紫苏神色也稍险慌张,聚气凝神,让那莲花移动得更快,四周云雾缭绕,那些山水楼阁都看不真切,不晓得收个徒弟,为何要跑这么远?由此看来,天宫之大,也让我这株小苗苗咋舌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莲花座停下,我随紫苏落地,瞧着这只是一处林荫小道,只是两侧的花树均为五彩之色,绚烂光华竟是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哪里?到了么?”我疑惑地问道。   “这是通往天宫琼华正殿必经之路,为示尊重,任何仙人都不得乘坐法器进入。”紫苏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我正要往前走,就听紫色又道,“好看么?”   我扭头,颇有些诧异,“什么?”   紫苏四下瞅了瞅,压低声音道,“这两旁的花树!”   ……   “好——”   “好看?”紫苏扬眉,我颇为难,却实在忍不住批判,“好难看。”   “恩,炎凰神君也这么说,不过这花树是流滟仙子当年倾力完成的,她十分引以为豪,每次遇见新上天的神仙,都会借着介绍天宫风光提及这路旁风景,   呆会儿若是问到你,你一定要说好看,知道没?”   “哦!”   紫苏一再叮嘱,神情关切,我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好心,自然要应承下来,只是觉得自从修成了人身,便学着为人处事,也渐渐明白了许多道理,可是这与人相处,比不得从前那些年,蓝天白云下,牧童的笛音牛羊的嘶鸣,还有微风吹过,水稻田里的姐妹们,叶片轻摇发出簌簌的声响。   010:拜师中   林荫小道尽头,竟是一片蓝色湖泊,湖水湛蓝波光粼粼,湖畔杨柳依依,白鹭饮水,当真风景如画。我正要感叹,就被紫苏一手牵住,身体缓缓离开地面,我先是一惊,尔后觉得犹如乘风而去,端的是美妙无比,岂料我正陶醉之时,忽听一女童稚嫩声音响起,声音虽稚,却也一针见血,让我委实有几分汗颜。   “师傅,这个就是炎凰神君收的徒弟么?为何连简单的御风术都不会,上琼华殿也需人提携?”   我扭头看去,只见身侧有二人,周身仙气萦绕,如踏祥云。比之紫苏与我,这上殿的风姿,可真是卓越得多。   “师傅,你看她们的姿势真好笑!”说话的那女童唇红齿白,肌肤白嫩,一张圆圆的脸蛋就像个新鲜的蜜桃,一双眼睛晶亮,看起来好生可爱。而她师傅目不斜视,只能瞧着个侧脸,下巴微微抬起,瞧着十分高傲。恍是感受到我打量的目光,那女子侧头过来斜睨我一眼,神情轻蔑,这一瞧,我便咦了一声。   那小童的师傅竟是流滟仙子,我险些未认出来。   只见流滟仙子今日明紫色华衣裹身,衬得她肩若刀削身段窈窕,头发高高盘起,那发髻让我很是艳羡,只是簪环繁多,不晓得顶那么多东西在头上会不会很重,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上面仅有有一根红珊瑚朱钗,还是今早紫苏仙子可怜我从自己头发上拔下来匀给我的,不过我心头喜欢得紧,不是很舍得还她呃~   临到琼华大殿,流滟仙子忽然轻轻跃起,长裙褶褶随风而动,万分飘逸。落足间微微停顿,仪态万方,此时大殿门口已有数位仙人,流滟仙子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我唏嘘不已,想来,流滟仙子的确是美艳无比的,亏得我先前还自夸,难怪紫苏让我不要胡说,若是我出去说自己比流滟仙子更美,岂不是让人笑话,又凭白丢了师傅脸面。   我与紫苏随后到了殿门,一位穿素白色纱裙的仙子笑眯眯地跟紫苏打招呼,而后瞧着我眼睛一亮,“哟,这位仙娥面生得很,莫非是刚刚飞升?”   这仙子声音颇为洪亮,一时间走在前面的仙人纷纷转头过来看我,我被众多视线围观,脸嗖的一下发烫起来,有些羞涩的想要躲到紫苏背后,却被她牵住了手,“苗苗,自然一些,不打紧的!这位是茉莉花仙。”紫苏笑着介绍道。   那茉莉仙子略施粉黛,虽比不过流滟仙子雍容华贵,却也是清丽脱俗,我难免又受了创伤,闷声问好,“茉莉花仙,你好,我叫苗苗。”   “哦,你就是炎凰神君新收的徒弟谷苗苗?”那茉莉花仙显然已经听说过我,我点头称是,她那双本来就闪闪发光的眼睛此刻更是灿若星辰,“听说炎凰神君新收的徒弟天真烂漫,善良可爱,我瞧着所言不虚。”   我最近读了不少圣贤书,心知这些词语都是夸赞我,当下乐开了怀,觉得茉莉花仙真是一双慧眼。岂料她忽然贴面过来,小声道,“小苗苗,你可知你师父有何喜好?譬如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还有,喜欢哪般的女子?”   我一愣,随即摇头表示不知。   这是实情,我与师傅接触不多,他喜欢什么我完全不知,不过我大约知道,他不大喜欢我。   茉莉花仙也不恼,微微一笑,“不急,以后知道了告诉我。”   我点头答应,茉莉花仙笑眯了眼,从袖中掏出一窜小白花出来递于我手中,尔后朝我眨眨眼,“这个送给你做见面礼,记得以后要告诉我哦,一言为定。”   我初次收到礼物,心中万分欢喜,故真诚的回答她,“恩!”待她走远,我将手中的小花朵置于眼前,那花朵虽小,却香气扑鼻,让人宛如置身于百花园中,然则花香并不浓烈,相反清新沁人心肺,我爱不释手,又生怕捏坏了它们,故有些无措,想要求助于紫苏该如何保存。   紫苏大约是被我讨好的眼神给煞到了,微叹口气将那窜小白花用更长的丝线窜了起来缠在了我手腕上,一边弄一边叹气,“若是神君知道你为了一窜茉莉花便把他卖了,肯定会气得呕血。”   “这个就是茉莉花?”难怪茉莉花仙清雅怡人,原来本体竟是这般。我咧嘴一笑,辩驳道,“哪有,我才不敢卖师傅呢,再说,我也不知道该卖几钱一两呀!”   紫苏本来板着脸孔此刻也忽然笑出声来,“本来以为今日我们来得算晚,孰料看这境况,那些上神都还未至,不晓得被什么事情耽搁,不过我们快走吧,先去大殿里等着就好!”   我随着紫苏进入正殿,那大殿甚为宽广,金碧辉煌,此刻两侧末端坐了不少的仙人,而前段却屈指可数只有寥寥几个座位有人,现如今这大殿之中,坐得最靠前的,便是那流滟仙子和她那小徒弟了。   紫苏告诉我这琼花殿的位次十分有规矩,正前端高台乃天君和天妃,左右两侧为皇子,紧接着为上神,上仙,尔后才是当职的各位神仙,而紫苏与我这样的末等小仙娥,还有那些侍女道童之类,均没有坐席,只能远远站着,然待师傅正式收我为徒,我便可在他身后设位而坐,就如同流滟仙子和她徒儿一般。   紫苏说完指了指顶前方右侧第二个位置,“喏,那就是炎凰神君的位置,以后你就该坐他身后了!”   “呀,那么远!”我惊呼。   “笨!”紫苏那神情恨不得咬我一口,我心知说错话,却还是忍不住咕哝两声,“而且离流滟仙子那么近,我,我觉得她很不喜欢我!”   紫苏正欲再说话,忽然噤了声,伏低身子一派恭谨,我一头雾水却被她扯了扯袖子,耳边听得她细声道,“恭谨点!”我立即学着她的姿势站好,眼角的余光瞟到一行人鱼贯而入,径直往里,想必是刚刚紫苏所说的上神。   正想偷窥上神们无上风姿,就见面前一道阴影将我挡住,嗖地抬头,恰看见师傅面无表情的脸。   不晓得师傅为何今日神色如此清冷,而一袭红衣耀眼,犹如染血,将他的脸衬得更加白皙,无端显得有几分妖异。   我惶恐,慌忙低下头,却被他一手拉住手腕,我腕上戴着那窜茉莉花,生怕师傅给我扯坏,岂料他拉着我的手腕那一小窜茉莉花露了出来,本来师傅清冷的神情忽然略有松动,眉梢上似乎也带了一分笑意,“苗苗也知道爱美打扮了?”   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师傅本来很不高兴,可是看到我手上的茉莉之后,便心情好了许多,莫非,师傅喜欢茉莉花,我琢磨着是否把这个喜好告诉茉莉花仙,然则还未等我想完毕,就被他一路拖到了最前面,随后他入座,而他身后此刻并无座椅,我万般无奈,只得在他身后规矩站好,时不时瞟一眼流滟仙子家那个小女童,心道你真好命,我这师傅,连板凳都不舍得给我一根。   “不要说为师坏话!”师傅端起茶盏,微抿一口道。   我万分诧异,“你怎么知道?”莫非成了上神,就有这知心之术?那我岂不毫无私密可言?譬如我前两天偷偷用蛮力将花园里的青石板给移了出去,偷偷扔到了荷塘里,譬如我昨个儿偷偷去师傅书房还想翻看上次那个话本子,这些小道道,师傅都知道了?我顿时打了个寒颤,慢慢挪了两步,想要与师傅隔得远些。   “你想什么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怎的如此愚钝!”   我讪笑两声低头站好,觉得横竖我说不过他,还是安静呆着为好。   然则偏生旁边那对师徒一个脆生生的问,一个轻声细语地答,还有意无意地提及我和师傅二人,恍是显得我们极不和睦,师傅时不时有意无意瞟我一眼,我瞅着那小女童的乖巧姿态,着实有些为难,只得随口提到,“师傅,你这身红可真是喜气。”   师傅随手将茶盏搁到桌上道,“你不也是!”   “师傅真好看!”我讨好道。   师傅还未回答,他旁边的白胡子老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这老头子银白色的胡须几乎拖地,眉毛也全白,此刻笑起来一抖一抖,实在是滑稽。只听他大声道,“这丫头就是你要收的徒弟!”   师傅朝着老头子微微颔首,“正是,苗苗,向月老请安!”   月老?莫不是当年小牧童所说的故事里的那个?牵什么来着的,红线?   我终于见着了故事中的人物,当下万分欢喜地向他问好,而后问道,“月老人家,您是牵红线的么?”   “月老人家,哪有这样叫法,不要胡闹!”师傅似乎不悦,月老却是连连点头,“无妨无妨,不过小姑娘,我牵的可不是红线,是姻缘!”   “姻缘?”我好奇了。   “对,对,小姑娘,想不想知道你情归何处?”月老眼睛笑眯了缝,我虽懂得不深,却也知晓一些道理,当下连连点头。   “那把你手伸出来让小老儿给你瞧瞧!”   我连忙将手递了出去,岂料刚接触到月老指尖,就被师傅给拉了回来,“月老看的是凡间姻缘,苗苗不要听他胡诌!”   那月老一拍脑门讪笑两声,“哎呀,这仙人姻缘,小老儿也是能看出一二的,炎凰神君可别瞧不起我,你这徒弟将来大约是要受那情劫之苦!”月老刚一说完,就恍惚是咬了舌头,被师傅冷眼一扫,更是将自己的位置都朝旁边挪动了一些,我正要鼓起勇气说师傅的不是,一点儿也不尊老,岂料他声音柔和,“苗苗,月老他随口胡诌,你别信他!以后跟着为师好好修行,断不会受苦!”   莫非师傅刚刚生气,是因为月老说我要受什么劳什子的情劫之苦?我不以为然,什么情劫什么苦,我都不明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师傅怕我吃苦,还迁怒月老,想来还有几分关心我,思及此处,我心下高兴,挨着师傅站立,也稍微挪近了些。   011:拜师下   又过了一小会儿功夫,众位神仙到齐,彼此互相招呼,使得整个大厅有几分嘈杂,然则忽然响起乐声,犹如淙淙流水,浪拍礁石。大殿瞬间安静,可闻针落。   “天君天妃到!”台上角落里抱琴的仙子道,她声音虽不大,却清晰的落在我耳朵里,仿佛与我贴面耳语一般,如此弄得我紧张得很,这位置如此之近,不知道天君天妃是何模样,会不会跟东海老龙王一般凶煞呢!   其实东海龙王我未曾见过,只是有许多次墨镶提及他都是咬牙切齿说他凶狠不可理喻,便是他身侧的怪兽九婴闻得老龙王名号也要瑟瑟发抖,而我却惧怕九婴,如此可见,东海龙王是比九婴还要可怕,如今这天君天妃,又比龙王身份尊贵不知多少,岂不更为可怖?   然则他二人相携而来,天妃面上含笑,神色温柔,犹如笼在大好的春光里,让人忍不住就产生亲近之意。   “炎凰神君,你身后那个就是要收的小徒弟?”问话的是天妃,她神情温婉,望着我的眼睛里也是带着笑,我连忙咧嘴回了个笑脸,然后就听师傅回答,“回禀天妃,正是,她本体为谷,名为苗苗,机缘巧合到东海龙宫清修三百年得呈仙胎,但因长期处于深海,未吸纳天地灵力而领悟仙法道术,但也正是如此,才使得她心思纯朴,能阴差阳错到我元凰宫也是缘分。”   “呵呵,那这可是千万年来唯一修得仙身的稻谷,炎凰神君可要好好教导才是。”天妃笑道。   师傅点头称是,天妃则又问我话来,“苗苗,你师傅是这天界中修为最高深的神仙,你可要好好听话,切莫贪耍。”   我忙不迭答应,大声保证绝对听师傅的话,正一腔热情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唏嘘之声。   “嘁……”恍惚感到一道视线锁着我,我本来恭谨地面朝天君天妃方向,此刻略一转头,就瞧见对面有个少年,很是鄙夷地看着我,见我望他,又嗖的将别过脸去,一副很别扭的模样。   我不认识他,却也发现,在他前面坐着的,是那青丘狐狸王。上次我去给狐王认罪,被师傅用仙丹赎回,实在是丢脸,这记忆犹新,此刻见了他颇有些尴尬,又忙不迭地转过头去,岂料那边少年又哼了一声,我只得装未听到,梗着脖子不再搭理。   “炎凰神君,今日流滟仙子与你一同收徒,本是大喜之事,奈何下界妖魔作祟害了不少生灵,如今怨气冲天急需处理,这收徒仪式,就一切从简。”先前天君一直宠溺的看着天妃,等到天妃说完才开口,声音沉稳,举手投足间自有其威严。   师傅与那流滟仙子一同起身答应,于是我也就倚着那女童的样子,给师傅行了拜师礼,然则之后流滟仙子给了那女童一件傍身的法宝,周围众仙皆是轻呼,那女童也是一脸雀跃,想必是个宝贝,等我给师傅敬了茶,眼巴巴地瞅着他给我礼物,却发现他眼也不抬,竟将头扭至一边,不搭理我,我顿时泪流满面了。   原来师傅不但臭美,还很抠门,我腹诽道。   因他们有要事处理,故而行礼之后,我们便出了大殿,只留下几个上神在其中商讨对策,我估摸师傅会留在里面,欲寻了紫苏一块儿回去,孰料他跟我一道出来,旁边流滟仙子新收的徒儿正拿着她那法宝在我面前晃悠,我心知她小孩儿心性不与之一般见识,然则难免又咕哝师傅几句,师傅微微一顿,伸手在殿门边的桃花树上掐了一枝桃花。   我不解,却见他一手摁着我脑袋,一手将那桃花枝插入我发髻之中,其动作也不温柔,扯得我头发疼得厉害。   “这个暂且当做礼物,不要一路牢骚,吵得头疼!”师傅大人皱眉,我自然不敢在嘀咕,只得撇撇嘴,把苦水往肚子里咽,然则待他将我送至底下林荫路上,又转身回了琼华殿,临走之时,还叮嘱我回去自己跟着紫苏学习御风术,若是学不会就不许我挨着土壤,我心道他自个儿懒散明明都不管徒弟,偏偏还给我定这么些要求,当真不讲理,却也不敢发作,只得目送他远去。   等到师傅那袭红衣淡出视线之后,我才四处张望希冀能寻着紫苏,却不料紫苏没找着,倒看见先前那个少年,神色不善的朝我过来。   我转身欲走,却不料他瞬间移至我跟前,此少年与我身量相当,此刻离得极近,险些撞到了鼻梁。我本是受惊,却不料那少年竟也是一脸惊慌不自在,连耳朵尖也红了,如此一下,倒显得我镇定了许多。   我微微后退两步,离他稍微远了些,板着脸孔一本正经地道,“这位仙友,你有何事?”紫苏说过与人相处要谦和有礼,遇见仙友也要主动问好,只是这少年恍惚对我不满,故我不想招惹他。   “你不认识我?”他一手指着自己,很惊异地道。   我仔细看了看他面目,浓眉大眼挺好看,可惜我确实不认得。我缓缓摇头,结果那少年更是横眉冷对咬牙切齿起来,我微微一讪,生怕他咬我一口,想再后退,却抵着了身后路旁的大树。   “你前些日子才将我打伤,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居然就不认得我了,你是猪脑子么?”那少年欲上来推攘我,我伸手一挡,却又害怕再把他扇飞,只得将手横在中间道,“小霸王!原来是你!”   “什么?”   哎呀,一不小心,我嚷嚷了私底下给他取的绰号。真没料到,这少年竟是狐斐,前些日子见着还比我矮上半个头,十三四岁的光景,这如今就和我一般大小,真是可怕。啧啧……   “认出来了?”他虽然长高了些,神态举止却还未脱离童稚,此刻鼓着腮帮子冲我瞪眼,“既然认出来了怎么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可不是见了鬼,小半个月个头蹿出一头,吓人呢!我可知道这人身不比我们当年田里的稻谷苗,三天两头便能窜出一两寸的。   我心中疑问也不晓得隐藏,径直问了出来,那狐斐倒眨眨眼,“可不多亏了你!”见我犯愣他继续解释道,“我自出生便已是人身,与你这种修炼成人的小仙自是不同,修为越深,外形则越长,若是我现在再涨500年修为,便能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哦,原来如此。“那月老须发皆白,莫不是这天上地下最最厉害的神仙?那等我以后厉害了,会不会就变成老太婆,还有,其实我师傅其实不怎么厉害的,对不对?”莫不是众仙见我师傅皮相好,所以故意抬举他?   “胡扯!岁月漫长,岂会如凡夫俗子般生老病死,你想成老太婆,再等上个千百万年!”狐斐吼我,我委屈,是他说的修为越深则形态越老的么……   “那,那月老活了千百万年了?”说来这天宫之中我所见的神仙大都容貌年轻,唯独月老一人垂垂老已,心道他竟活了这般长久,真让人唏嘘。   “呔!月老他成仙之时便已经那般老了,更何况掌管凡间姻缘情丝万缕,未老先衰也是必然!”   额……月老真可怜。   我尤为同情他老人家。   明了一切,我欲离开,这次狐斐倒不拦我,只是紧跟在我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找我说话。我若是不理,他便不依不扰,所以只得随时哼哼两声,以表明我有在听。只是后来我明显的敷衍也惹得他不高兴,忽然蹿到我身前又是一脸凶样。   我被他弄得烦了,索性也瞪了他一眼,双手不自觉拢入袖中,“你这小孩怎么如此聒噪!”   他被我唬得一愣,随后捏了拳头在我眼前挥挥,“你才小孩儿!”   我目不邪视,本想学着师傅的姿态冷着脸问,却没憋住笑了出来,“你出生多久了?”   他昂头,十分自豪,“十三年,我仅仅修行十三年,便有了整两百年修为!”他微微一顿,颊上又飘起两坨红,只听他有些不自在的继续小声道,“当然,你师傅的丹药也起了几分辅助作用!”   我眯了眯眼,对着他竖了三根手指,“我三百岁了。所以,你不是小孩是什么?”经过上次抄写,我对这些数儿有了概念,三百和十三,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此算来,狐斐比我年幼如此多,别人都还唤我小姑娘,那他不是小破孩儿是什么?   紫苏一直说要尊老爱幼,于是狐斐他应当尊敬我,而我则应该爱护他。想到这里,我微微咳嗽一声,“以往是我胡闹,断不该跟小孩一般见识,以后我会爱护你,你也要尊老!”我言语恳切,却不料狐斐发了威,嘭的挥了一记老拳砸到我左眼上,疼得我龇牙咧嘴,恍是滚落了泪珠子,我一手捂着眼眶,一手指着狐斐,恨不得咬他一口,偏偏他打了人还一副气极的模样,最后摔袖子跑开,留下我一人倚在路旁一棵大树底下,万分憋屈的抹眼泪。   012:迷路   其实挨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了路。   我揉着眼眶泪眼婆娑的往回踱,走了一段之后忽然想起来,先前过来的时候是乘的莲花,刚刚顺着林荫路走了一段,后来出来又随意地拐了个弯,然后七拐八拐,现在就完全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了。偏偏此处是一片密林,我使劲伸长脖子也瞅不到一位仙友路过,这可如何是好?   我哭丧着脸,都怪那个狐斐,害得我都忘了寻紫苏,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能遇到个人,给我指指路。   我在那密林之中乱窜,希望能早点走出去,却见日头渐渐落下,本来还有的浅淡光线到最后只余下点点的光斑,而我却仿佛越陷越深,死活也找不到出口。我本来就不喜走路,现如今兜兜转转这么久,也累得慌,倒不如——   随意寻个地方先休息一晚吧~   想到此处我在林中两棵大树间选了一个稍微宽阔的位置,用食指戳了戳土壤觉得还有些湿软,遂脱了鞋子,因这裙子是簇新的不舍得弄脏,可是要脱了好像也不妥当,思来想去,只能将下面部分挽起来,将就着睡了。等我一切弄好,正要往土里蹦跶,忽然听到女子的幽幽哭声,顿时兴奋起来,哎呀,有人!   “谁啊?在哪儿呢?干嘛哭啊?”我扯着嗓子开始发问,然而那哭声却不再出现,林中又变成了一片静谧。   呃……莫非是哪位仙友也迷路了?   我顿了顿,然后语重心长地道,“这位仙友你莫怕,迷路不打紧的,我也迷路了,你出来我们做个伴儿,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去,可好?”我好言宽慰那迷路的仙友,却不料哭泣的声音更大了些。   “好疼啊……”这次还有弱女子哀戚的哭诉,我竖起耳朵,发现那声音是从前面方向传来,而那个方向更为黑暗,密林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小牧童曾经讲过的段子里有山精妖魅,我忽然心头打起鼓来。转念却想这里是天界,是我多想,天界怎么会有妖怪?定是哪位仙友迷路受伤了,我要去帮她。   想到此处我扬声道,“仙友莫怕,你在哪儿,我来救你!”   “我在这里……”听得仙友回应,我心头有了谱,慢慢朝前摸索。   然则没走几步,就感觉一股大力将我阻隔在外,然后轰的一声,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般,耳边听得有两个声音,“糊弄过来也没用。”   “哎呀,难得有人能听见,试试嘛……”   我头昏脑胀站立不稳,就在此时,本来漆黑的树林忽然亮如白昼,刺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正捂着眼睛想要避过那强烈光线,就听到一声雷霆般的呼喝,“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苗苗?”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我慢慢将遮住眼睛的手放下,就看到面前围了一圈的人,赫然都是先前那些排在大殿前面鼎鼎有名的人物,其中里面最为显眼的,就是我那一身血红血红衣裳的师傅。而这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手中俱都拿的法器,并且齐齐对准了我……   一看这个阵仗,我顿时哆嗦了。   “师,师傅……”我结巴道。   “苗苗,你怎么在这里?”师傅眉头紧锁,想必很生气,可我不是故意的,不就是迷路了么,难道迷路就要被这么多人用兵器指着么?天界都不许人迷路的么——   “我,我找啊找的,找不到路回去了。”我忐忑地解释道,然则有人不信,那个手上握两个光圈的男子大喝道,“胡说,这林子里唯一的入口处写了禁地二字,迷路会走到这里来?”   咦?有么?好像是隐约看到过一个牌子,但我不认识字啊~   我瘪嘴,小声辩解,“可是,我不认识字啊!”   师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个窟窿,正当我十分不自在之时,师傅大人终于发话了,“想来是个误会,苗苗的出生大家都了解,她也的确不识字的。”   围着我的那群人再经过一轮细细审视和窃窃私语之后,终于散了,我牵着师傅的衣袍一角,心头颇为忐忑,等他们寒暄着走光,才心有余悸地道,“好可怕!”   师傅大人微微侧身,望向远处的密林深处,此刻人群已散,先前突然出现的光线也消失不见,唯有师傅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让我勉强能看清他的眉目。   师傅的脸,很狰狞。   我险些惊呼出声,却又用双手死死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师傅眼睛里有浓烈的恨意,而这种恨,比我对九婴之类的讨厌,恐怕深出千倍万倍。   静立半响,师傅才转过头,淡淡吩咐,“走吧,这里是禁地,以后都不要来了!”   我虽好奇,却不敢多问,师傅虽然现在脸色已然平静,可先前那张充满恨意的脸还停留在我心底,那冰冷刺骨的恨意比深海里的寒冷更加蚀骨,让我不敢多说一句话。   待回到元凰宫,师傅让我自己回住处,我因受了惊吓,一路飞奔回去,在花园的门口撞见了紫苏。   “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紫苏拉着我问,一脸关切。   “我……我迷路了。”我抽抽噎噎地回答她。   “好了好了,天宫迷路了也不怕,最多被谁家的小道童给欺负一下,这不好端端的回来了!”紫苏笑着说完,替我理了理头发,我委屈不过,继续抽噎道,“谁说的,一群神仙拿着兵器指着我,吓死我了!连师傅都那么凶!”   紫苏却是愣了,半响才一副震惊的模样,“难道你跑到禁地去了?”   我点头,“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这天界哪里你都可以去,唯独那里,是万万不能去的!”紫苏摸了摸我头,语重心长的道。   “为什么呢?”先前因为师傅凶猛不敢问,如今看到紫苏,自然想她给我解惑。   “那里面关着两个妖魔!”紫苏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我耳朵边,紧张兮兮地道。   013:心上人   喔,我点点头,原来是妖魔。大约紫苏对我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一个劲儿的追问我,“你怎么不好奇,你怎么不问是什么妖魔要如此兴师动众?你怎么不害怕?”   等紫苏说完,我才莫名其妙的瞟了她一眼,“为何要害怕?我们不是天上的仙人么,仙人不是降妖伏魔的么?”小牧童里讲的故事里是这么说的,莫非是骗人的?   这下,紫苏才叹了口气,“算了,我只跟你说他们不是普通的妖魔,你切记不能再去那里。”   经过紫苏的解释说明,我大致晓得了这天上天下的一些道理。   天下之大,无数生灵皆有灵性,因修行之法手段各异,或天生慈悲或心狠手辣枉顾他人性命,自此,就有了正邪黑白,仙魔之分。仙界中人大都慈悲为怀悲天悯人,胸襟广阔心系苍生;而魔界修行则多借他人血肉性命,并且魔界中人生性残暴,爱驯养妖兽为祸人间逆天拭神,手段极为残忍,是以,天上仙人,人间正道,皆以诛灭妖魔为己任。   而那禁地之中,关的是魔界最重要的两个人物,魔界太子和公主。数百年前,妖魔在人间大肆出没,害得生灵涂炭,直到三百年前,天界设计困住魔界太子和公主,使得众妖魔不敢轻举妄动,才换得人间一片太平。   是以,这禁地虽无重兵把守,却是十二上神以心头之血结阵,但凡有人靠近,便能心有感应。所以,我触到了那结界,才使得上神们迅速出现。   我唏嘘两声,准备进院里睡觉,然则紫苏拉住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别的小仙听得这故事皆好奇心惊,你为何只想着睡觉?”   我怏怏答,“好奇什么?”   “你不好奇是怎么设计抓到他们的么?谁带兵抓到的?当时战况如何?为什么不杀掉他们而仅仅只是关押起来?”紫苏一副急迫的模样,我心中了然。这些段子怕是天界众仙皆知,然独独我不知,紫苏若是与其他人谈论这些老生常谈,定然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我这样的新人,会因为好奇连连追问,然则紫苏没料到我与众不同,这普天之下,我最大的兴趣仅有二,便是睡觉和晒太阳,其余事情,都与我无关的。   紫苏眼看我兴趣缺缺,只得叹气两声之后摇头,连连叮嘱我以后不能再去那禁地,待我再三保证之后终是放我离开,我行至房门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顿住脚步扭头问她,“师傅他很讨厌那禁地之中的妖魔?”   想到先前师傅那冰冷的眼神刺骨的恨意,我心中也涌起了寒意,到底有多大的仇怨,才能使得一个那么俊美的人都表情扭曲到可怕呀?   我以为紫苏会滔滔不绝地说于我听,却只见她脸色变了变,良久才叹了口气,“据说,那几个妖魔,生食了水漾上神的血肉!”   生食?就是人还活着,被一口一口的吃掉?我想到这个画面,顿时联想到当年水稻田里那些被牛羊啃食的姐妹们,两条腿都止不住的发抖起来,这些妖魔,怎的就如此残忍了?上神,不应该很厉害么?为何会被妖魔给吃掉?我心头惶惶,却听得紫苏继续小声道,“水漾上神是炎凰神君的心上人……”   我愣了。   那些妖魔,将师傅的心上人,一口一口的吃掉了。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天,炎炎烈日将整个天地都烤成了刺眼的火红,我明明已经头晕目眩濒临死亡,却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小牧童的身体在远处残破的屋檐下,慢慢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微微颤抖,到最后没有一丝声息。那时候我只是一根水稻,没有眼泪,可心头痛得分明,现在回想起来,也能让我窒息。   师傅一想到自己的心上人被妖魔吃掉,大约也是痛不欲生,我想我能够理解,为何会有那样深刻的恨意,忽然心头就多了沉重,我耷拉着脑袋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以往沾床即睡,而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到后来勉强合眼,却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是三百年前的那些光景,我正在田里假寐,偶尔随着西风舒展叶子,懒懒地晒着太阳,等到夕阳斜下,小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长笛过来,再偷偷地瞄着他,目送他远去,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小牧童过来的时候,他身下的水牛发了疯~   然后画面抖转,不晓得从哪里奔出一些牛羊,张大嘴来咬我,将我一口一口的嚼碎,吞进肚腹中。我痛不欲生,奋力抵抗,又盼着小牧童能够将那些牛羊赶走,然而小牧童不为所动,顿时,绝望大过了疼痛,垂死前的一个挣扎,嘭的一声,我从床弦边掉了下去。   等摔得七荤八素地爬起来,就听得紫苏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苗苗,在干嘛,叮叮咚咚的!”   我噌地爬起来跑到窗户边将窗子撑开,屋外天蒙蒙亮,紫苏捧着一个翠绿的玉瓶在接露水,我此刻还笼罩在噩梦的阴影中,见到紫苏自然万分欣喜,也顾不得走门,挽了裙子打了个结,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扑到了紫苏的身上,险些将她手中的瓶子给撞翻。   “当心点,弄洒了可就完了!”紫苏将玉瓶往后仰,生怕弄洒了。   我委屈地捏着她袖子,抽抽噎噎地哭诉,“紫苏紫苏,我做了个噩梦,好可怕!”   紫苏不搭理我,自顾收集朝露,我也只是紧紧挨在她旁边,将那噩梦细细的说于她听,等到说到我被牛羊啃食,心头难受之时,紫苏回头看我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我受伤了……   紫苏她不了解我的伤痛。我耷拉着脑袋,准备从窗户里翻进去再继续睡会,岂料正卡在窗棱上,就听得一声呼喝,“苗苗!”   呀!是师傅的声音!   我一回头,就瞅着师傅大人站在前面不远,而身侧,则跟着流涟仙子和她的小徒,那师徒二人俱都一副冷清的神色,反倒我师父,虽然吼了我,脸上却是带着笑。   只是看到师傅,我便想起了夜里的那场噩梦,也顺势就想起了师傅的心上人。   既然做梦都能那么可怕,那如果是真的,该有多么的痛苦?   我不敢再想了……   014:远行   师傅说他要去极北冰雪之地,问我是否要跟他过去,并再三强调那边环境恶劣十分寒冷,我本来就犹豫,听他这么一讲,更是打了退堂鼓。   偏偏流滟仙子那小徒儿嘟着嘴,稚声稚气地指责我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我觉得我面皮还算薄,很有几分害臊,于是咬了咬牙,也就努力做出一副欣然向往的样子央求师傅带我过去。师傅大约很无语,扭过脸去肩膀微微抖动,我见他不答应,心头松了口气,嘴上还是弱弱地道,“师傅,我能吃苦!”   “算了,你不去也罢!”师傅大约是恼我不成气,很无奈地道。我心头一喜,转身回到紫苏旁边准备目送他们离开,结果紫苏她在我耳边嘀咕,“若是神君大人走了,那个东海龙太子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我顿时惊呆了!   莫非是最近小日子过得太安逸,使得我竟然忘记了这么一岔事!天啦!师傅他们还未走远,我噌地一下蹿出去犹如离弦的箭,“师傅!”   我一急之下,慌忙搂住了师傅大人的腰,“师傅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师傅大人,却发现这话一喊出来,周遭几人的脸色一齐变了变,最可怕的莫过于流滟仙子,脸色铁青眼神如刀,吓得我搂师傅的双臂更紧了些。   “放手!”   咦,我怎么感觉师傅大人在磨牙齿?   “师傅,你去哪我就去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我终是松开了手,然则嘴上却不停歇,“师傅,你不要丢下我!”   师傅转过身,脸上有愠怒之色,我心头忐忑,师傅大人动了怒,我应当说好话来讨好他,思来想去也只结巴地挤出一句话来,“师傅,你最好看了!”   ……   流滟仙子和她徒儿齐齐吸气,我惶恐不安,却不料师傅大人忽然朝我眨了眨眼。   “真要去?”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我登时有了勇气,点头道,“真要去!”   “为何要去?”   我提气大声道,“因为师傅最好看了,我看不到师傅会难受!”   师傅乃凤凰,本命属火,想必有驱寒的法子,再不济我成日里粘着他就对了,总比被墨镶捉到海底要好上太多,打定主意之后一个劲儿地夸耀师傅貌美,只可惜我所学有限,横竖也不过是好看,真好看,最好看,听得周遭的三人齐齐瘪嘴,而那流滟仙子和她徒儿,更是面露鄙夷之色。   只是师傅瞧着心情尚可,微微点头,“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若是受苦,不许抱怨!”   我连连称是,师傅便唤了紫苏过来,让她替我收拾行装,再嘱咐她正午时光,将我带到南天门汇合。   师傅走后紫苏便开始给我收拾包袱,我听得冰雪之地特别寒冷,便央着紫苏将她不穿的衣物都送给我,紫苏也爽快,由着我随便挑。   我拣了几件厚实的之后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一边称够了一边将棉絮被褥俱都塞进了包袱之中,恰在此时锦纹从外边回来,立在门口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锦纹近段时间几乎都是夜不归宿,不知去向,我已经很久未见过她,所以也就淡了当初她对我说的那些刻薄话,想到要跟师傅出远门,怕是很长时间都再也见不着她,心头难免涌了几分离别的愁绪,当下很恭谨地回她,“我要随师傅去极北冰雪之地,现在收拾包袱,锦纹我要很长时间看不到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会想你的!”   我话说完,倒叫锦纹一愣,她倚在门边身形慵懒,比之往日更添了几分妩媚,此刻微微愣神,红唇便略略张开,仿佛有一声娇呼要溢出,我没来由地想起了数日前所看到的画卷,心神顿时一阵荡漾。   “冰雪之地?”锦纹似是回过神来,喃喃重复道。   我点头,心头泛苦。若不是那墨镶百般刁难我,我才不想跟师傅到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受累呢!   “哦!”她懒懒点头,随后伸出芊芊素手,“我晓得你怕冷,也不用把这些被褥都带上吧,这些东西起不了多大作用,你等等,我去取样东西送你!”   锦纹说罢之后款款离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又转了回来,手上抱着一张动物皮毛,我见识浅不晓得是什么物事,只觉得那皮毛色泽光润,华美轻柔,好看得很。锦纹伸手在那皮毛上轻轻抚摸,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得十分真挚。   我心知锦纹很爱这东西,却不知她抱到我们眼前做甚?哪晓得她神情不舍地将那皮毛递到我面前,“你怕冷,这个就送予你御寒!”   我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是你心爱之物,给我就糟蹋了!”我说的大实话,这张皮毛看起来保养得极好,若是给了我,无非就裹在身上,然则我始终改不了满地打滚的习惯,是以,肯定会糟蹋了它。   却不料锦纹哼了一声,“什么心爱之物,不过是张百年紫貂的皮毛,我才不稀罕,以后更不会缺这些东西,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废什么话!”说完之后她径直将那紫貂皮毛往我身上扔,我只得伸手接过,正要道谢,却见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哎,谢谢啊!”   锦纹嘴上虽然刻薄,心眼儿却是很好,我心头感动,不管是锦纹还是紫苏,都这般关心我,思及此处,我眼圈一红,险些就落下泪来。   紫苏将那皮毛从我手中接过给我放到包袱中,语气有几分不屑,“听说她仗着姿色不俗,周旋在几个上仙之中,想来不假,否则怎会说什么以后这样的东西多的是?像我们这般的小仙,百年的紫貂皮,已然十分难得,哎……”   我正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对紫苏的话自然更难深刻理解,只是牢牢记住了那难得二字。既然是极为难得之物,而锦纹却赠送于我,这份恩情,我谷苗苗是记下了。   015:法器   正午时分,我随紫苏到了南天门。本以为去得尚早,可四处游览一番,却不料那天门边已经站了流滟仙子和她那小徒。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紫苏,“为何随时都能看见她们?”   紫苏略一沉吟,“流滟仙子乃雪莲花仙,神君要去冰雪之地,想必需得流滟仙子照应。”噢,我点点头,那不是这次得与她们一道?那师徒二人对我俱都没有好脸色,这以后的日子,恐怕得有些辛苦难熬,想到此处,我对天界的安逸日子就更加的不舍,心头又恨恨地把墨镶给数落了许多遍。   因为要去冰雪之地,所以我早已裹上了棉袄,这棉袄我喜欢的很,颜色翠绿,穿在身上就像根嫩苗,尤其的衬我呢!而今日流涟仙子却是穿着艳红的纱裙,露出大片雪肤,妆容精致,目中含情嘴角带笑。看着她那副模样,我就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地蹦了数下,才稍稍缓和。   又过了片刻功夫,师傅大人踏云而来,远远瞧着,一袭淡绿的袍子,便叫他整个人都显得似水漾的温柔。   身侧的紫苏却偷偷的笑了,我好奇她为何发笑,却见她低头不语,直到师傅与流滟仙子打了招呼二人站在一处商讨着一些事情,她才偷偷在我耳边道,“炎凰神君素来喜红,今儿个不巧,却穿了身淡绿!”   我倒觉得穿衣服仅仅是为了遮羞御寒,什么颜色都不打紧的。只是忽然想起紫苏曾说过,红和绿最不相称,现在看来,也不是很有道理,红花都要绿叶来配,在我看来,此刻师傅和流滟仙子站在一处,也是一番风景,当然,流涟仙子的脸色有些泛白,失了先前的红晕与娇羞,这其中细枝末节,却是我这脑袋如何也想不通透的。   师傅唤我过去,我与紫苏依依惜别,听她叮嘱了许久,才默默地爬上师傅的云头,岂料还未坐稳,流滟那小徒儿就眨巴眼睛怯声声地问我,“姐姐,姐姐,不如你我共乘,你看,这是我师傅给我炼的法器。”   她说完之后便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方帕,我正疑惑,就见她将方帕一抖,嗡声嗡气地喝了一声,“起!”   那方帕子陡然展开,悬浮于空中,并且并不是薄薄的一层,其间仿佛塞了不少的棉絮,厚厚的看起来很是暖和,让我尤其艳羡,不由万分哀怨地看了师傅一眼。   别人收徒,他也收徒,别人的徒儿都有各种仙器法宝傍身,唯独我,却是什么也没有,唯一的礼物还是上次收徒随手掐的桃花枝,现今被我埋到元凰宫的后花园,也不晓得会不会存活下来。   真是唏嘘啊……   原来自家师傅这般吝啬。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却不料这声叹息让小姑娘瘪了嘴,只见她那双大眼睛里泛着泪珠儿,“姐姐,你不愿与我共乘么?”   啊!我连连摇头,嘴上忙不迭地答应,“愿意的愿意的!”我从师傅的云头爬到小女娃的法器上,很是从容地滚了两道,觉得分外满意,心中对师傅的怨念又加深了些,鼓起勇气转过头去剜他一眼,却发现此刻流滟仙子与师傅共乘一云,流滟仙子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俱都收敛,此刻小鸟伊人一般坐于师傅身侧,虽然二人颜色刺目了一些,大体上瞧着也是极为舒服,我似有所悟。   紫苏说天宫不知有多少女仙肖想我师傅,想必这流滟仙子就是其中之一。我虽见识浅薄,却也晓得喜欢是个什么道理,就好比当年我见着小牧童,浑身就有了劲儿,听着他讲故事,便是晒着太阳也不会犯困儿,后来见他难受,心里边就是焦灼不安,再到了大旱,他便是我撑着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想到这里,我又难受了。   小牧童死了,可是我还活着。   我心头难受得很,正要伸手抹抹眼泪,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块丝绢帕子。白色的丝绢上有一只红色的小鸟,栩栩如生,这个我识得,是师傅的本体凤凰,当真好看得很。   师傅的云头在我身侧,他将帕子递到我眼前,眼睛却未看我。   我转忧为喜,开开心心地接过那帕子,学起先前小姑娘的样子将帕子往空中一抛,兰花指往上翘,正气十足地大喝一声,“起!”   然则那帕子并未浮起,倒是随风飘荡,渐渐往低处落去。我大失所望,莫非师傅本事不佳,给我的却是个失败品,我很是忧伤地转头看师傅,却见他额头青筋乍现,眼角是抽了又抽,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扯了扯嘴角,将脑袋扭向一边,并将那云头驱得快了些,瞬间就离了我一丈远。   我思忖着该如何把那帕子捡回来,却见一只纯白羽毛的飞鸟已经扑腾过去,将那帕子衔住之后,幻为一道白光,消失在流滟仙子袖中,我感叹仙法神奇,心头不由地觉得流滟仙子的修为,比之师傅要胜上一筹,当下颇为羡慕身边板着脸的小女童,乐呵呵地想与她说话。   “嗌,你师傅真厉害!”我由衷地赞叹。   小女娃白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望向另外一边。   “你师傅对你真好。”我伸手摸了摸身子底下棉絮一般软和的法器,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你叫什么名儿啊?”我只知道她是流滟仙子的徒儿,却不知她的姓名,今日她主动邀我共乘,应当是与我示好,我若是连她名字都不晓得,岂不是太没道理了。   这小女童应当比我年幼,既然叫了我姐姐,日后我便应该照拂她,我如是想。   岂料她扭过头来很是厌恶地看我一眼,“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很是震惊,小女娃脸上的厌恶神情不是作假,我伸头望了望,四周皆是云雾,虽然薄如纱衣,却仍旧让我无法望到久违的人间大地,若是摔下去,只怕尸骨无存。我顿时打了个哆嗦,蜷缩着双臂坐到角落,心想这小女娃变脸真快,先前还眨着眼睛叫我姐姐,现在就要扔我下去,当真善变。   “叮铛,速速跟上!”流滟仙子的声音随风传来。   “是,师傅!”   ——哦,原来这小女娃叫叮铛。   名儿挺可爱,人却不怎么样,我心头不满地想。   016:有缘   行了约摸两日的功夫,才到了地头。刚刚落地,就有个白胡子老头儿从雪地里冒了出来,恭谨地给师傅他们问好。尔后师傅他们聚在一处商量事议,我瞧着他们神色凝重,却又因为风大听不清楚,索性自个儿挪到一边,不再关注他们。   此时天寒地冻,我冷得哆嗦,遂从包袱里拿出那紫貂毛,紧紧地裹在身上,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等到那边商讨完了,白胡子老头才连道失礼,引着我们去了他的府邸。听得他们一路寒喧,我才方知这白胡子老头名叫雪域,乃这连绵雪山里的一方土地神。因此处终年积雪鸟兽绝迹更无人烟,所以他日子过得分外寂寥,想让我师傅他们在天帝面前美言几句,给他换个去处。   我心头直道这老人家可怜,真想替师傅拍胸脯作保答应他,岂料师傅仿有先知,斜睨了我一眼,顿时让我缩了脑袋唉声叹气,等到了老人家的府邸,我更觉得他境地凄凉。   断崖旁背风处,几间屋棚。幸得有仙法护着,才使得那些棚子没有被风刮走积雪压垮,进了屋也觉得并不避寒,依旧有寒风从缝隙中吹进来,一道一道仿佛比外面更冷了一些。   师傅他们都不需要床铺被褥,而我却离不得,于是雪域他老人家就去为我准备床铺,流滟仙子则带着她徒儿径直去了旁边一个房间,师傅却是坐在桌边,似在闭目养神,手指却在桌边轻轻敲打,时急时缓,不知有何寓意。   我学着他的样子敲桌子,正迷惑间,就瞧着他眼睛猛地睁开,眸里含光,却是与这冰天雪地一般,毫无暖意。   “雪域在这里是受罚,你不必怜惜他!”师傅大人冷冷道。   我连连点头,却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是犯了什么错要受罚?”   师傅不语,看起来心情不佳,我不敢再问,等到雪域他老人家过来领我去了隔壁房间,才松了口气,四处打量,这小茅棚里仅一桌一椅一张床,我将包袱里的被褥全都拿出来铺到那小木床上,依旧不觉得暖,窝在被窝里,良久才睡熟。等到一觉醒来已分不清早晚,裹得严严实实出去,就只看到土地神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师傅他们却是不知去向。   “老人家,我师傅他们去哪里了?”   土地神身子一抖,恍是受了惊吓,然则眯眼看到我,又舒了口气,“原来是小仙友,炎凰神君他进了翎山。”   土地神从座位上起来,拉着我出了房门,尔后指着远处最高的山峰道,“看到没,就是那一座!”   冰天雪地,银茫一片,那远处的山峰犹如一把出峭的利剑直指苍穹,端的是气势磅礴。   “去那里干什么?难道山里有妖魔?”师傅他是天上的战神,自然有降伏妖魔的重任,此刻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应当是发现了妖魔踪迹吧,我如是想。   岂料土地神慌忙摆手,连道荒唐。只见他望向那翎山充满了尊敬,比之先前见到我师傅的恭谨,还要真挚几分。   他朝着雪上之峰行了跪拜之礼,片刻之后回转过来,“相传这翎山上有个上古神物,天地轩辕镜,能通天彻地搜魂聚魄,经历了千万年岁月,只怕早已修得大道法力无边,虽无神位,怕是九天之上满天神佛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说完之后土地神又忽然咳嗽了一下,“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揣测,小老儿一时失言,你可要替我保密!”   我见他说的慎重,心中也涌起了敬仰之情,当下连连点头立下誓言,决不说予第二人听。土地神转忧为喜,一个劲儿夸赞,“我就瞧着小仙友纯真无暇,果然不假!”   我得了夸奖脸色绯红,与土地神笑做一团。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觉得冷,便溜回房间蜷缩成团取暖,土地神很是愧疚,得知我不会仙法还兴致昂扬地想要教我一个驱寒的法诀,结果说了一半又打住,只见他唉声叹气道,“小仙友师承炎凰神君,小老儿险些逾越了!”   此后他就再也不肯教我,我冷得发慌,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然后央着土地神说说一方见闻,好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才不会觉得那么冷。   土地神想了想,去了屋外,不消片刻便端了个火盆回来,我坐在炉火旁边觉得稍微暖和许多,便托着腮帮子听他给我说故事。   “我们一方土地,是绝对不能离开自己管辖范围内,否则去了别的地头,就是违了规矩!”土地神撸着胡子缓缓开口,语气甚是悲凉。   “自从到了这冰雪之地,小老儿唯一见过的就是炎凰神君,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见闻。大约就是每次你师傅来的时候身边跟的女仙都不同,恩恩,就这点不同。”土地神嘿嘿一笑,我十分莫名,半晌才回过神,很是犹疑地问,“莫非是说我师傅他很受欢迎,很多仙子都喜欢与他一道?”   这点我是明白的,紫苏也这么说过嘛。   土地神微微耸肩,不反驳我,将桌上的茶壶盖子一敲,继续讲道,“那我就给你讲讲我来这之前的故事。到这儿之前,我是云泽城的土地神。”   土地神顿了顿,又起身在角落的柜子里翻腾一阵,从里面拿出个袋子。这袋子我识得,大约是乾坤袋一般,跟我那包袱相同,就是装很多东西也不显露,乃仙家法宝一类。我那包袱是紫苏所炼,装得不多,这袋子灰扑扑的想必也不是很精妙,只不过土地神一脸神秘地在里面掏啊掏,倒勾起了我的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找到了!”土地神哈哈大笑,将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给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我还在迷惑,就见他笑眯眯地将一颗东西扔到了嘴里,一副享受的模样,尔后又拿了一粒朝我扔来,我堪堪接住,也学着他的模样,将那物事含到了口中,顿时感受到香甜之味。   “这可是当年云泽土地庙供奉的最好的糖果,是不是很美味?”我连连点头,土地神笑得开怀,便把那糖果分了一半塞到我手中,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只是贬到这连绵雪山,人都没有,哪里来的土地庙噢!”   没有土地庙,哪里来的糖果啊,我深知他的愁苦,也苦着脸叹气。   “若不是三百年前魔界作乱,我那云泽城可真算得上风调雨顺地大物博,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光景啊,可惜可惜,对了,小仙友,你可去过凡间游历?”   我摇头,转念又想,我出生凡尘水稻田,虽未四处游历,却也算是在凡间呆过,于是又点了点头道,“我出生在人间,还遇到过一个最好看的人。他喜欢赤脚坐在田坎上与我说话,唱歌读书,讲许多故事……”   我还想细细回味小牧童的好,就被土地神打断,“红尘虽苦,却也其乐无穷,若是有机会游历,倒能增许多人生见识,就怕割舍不断,扰乱心志。对了,小仙友出生何处?”   这一问倒把我难住,皱眉思索,恍惚觉得也有个云字。我记不真切,只道大约也是三百年前,忽逢大旱,生灵涂炭,尔后东海龙太子墨镶布雨,顺手把我揪到了海底。然则听我这么一说,那土地神竟然猛一拍桌,“就是我那云泽城嘛,小仙友竟是出生在我管辖地头,真是有缘!”   017:水漾上神   三百年前,雪域乃云泽城一方土地神。忽逢魔界妖人作祟,以妖兽颙为先锋,突袭云泽,使得云泽大旱,生灵涂炭,万物俱灭。妖魔作法封了云泽通天之路,使得雪域无法向天界求助,然则恰逢水漾上神路过发现不妥,以周身神力与妖魔缠斗,却不想妖魔领头之人乃魔界三位皇子,水漾上神寡不敌众,神形俱灭。当时雪域一介土地神,法力低微,在水漾上神缠住妖魔之时仓皇逃出向天界报信,待到天界出兵,为时已晚。   雪域连连叹气,“天界恼我弃水漾上神独自逃命,可我一小小土地,有何能耐与妖魔斗法,连水漾上神都神形俱灭,我若是留在那里,无非白白浪费生命,更何况我也只是逃出报信,到底何罪之有?”   我颇有些难以开口。水漾上神乃师傅的心上人,当初只听说她被妖魔一口一口吃掉,觉得无限可怖,现得知她竟是为了救这云泽众生而死,顿时心怀敬仰,对自顾逃命的雪域自然就少了几分亲近。   雪域微微停顿之后,小声喃喃道,“我乃蜉蝣,朝生暮死,生命不过短短一瞬,幸得佛祖怜悯,以一滴泪珠将我渡化,方有所成,你看我现面相须发皆白,可是我当初,仅仅活了不到一天。能够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好。小仙友,我问你,当初你身为水稻,遇见田中同类被牛羊啃噬,会不会摇着身子说,你们不要吃它,来吃掉我吧?”   我愣住了。   以往遇到牛羊啃噬稻草,我通常是怎样的?我会害怕,会缩着身子颤抖,可是我决计没有想过,要去替了被吃的姐妹。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沉默了。本来很欢愉的聊天就此停住,我与雪域土地神各有心事,坐在桌边发呆,直到许久之后,师傅他们三人一同回来,而这时,因为一直坐着不动,我已经冻僵了。   师傅神情忧郁,想必此行并无所获。我虽怕冷,却也不敢再添事端惹师傅生气,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回到床上窝着想要入眠,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能安睡,三百年前大旱,让我又热又渴,而如今这冷,却深入骨髓,凉到心底,仿佛万根银针在扎,有噬骨之痛。半夜,我终于受不了,僵着身子挪到了师傅的房间。   黑暗之中,我能辩出师傅轮廓,他坐在桌边一动不动,莫非是在修行?   “苗苗,你来做什么?”   我挪到师傅身侧,依稀可以感到师傅犹如一个火炉,周遭有暖暖的温度,让我恨不得贴过去。   “师傅,土地神说有驱寒的法诀,你教我吧,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了!”我结巴开口,听得自己声音里带着哭腔。   师傅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对不起。”   师傅竟与我道歉?我受了惊吓,有些发怔,岂料这时,师傅他执了我的手,一股暖流从掌心相接处传来,流向我四肢百骸,好不舒坦。   “我传你法诀,按着刚刚的渠道,调动周身灵气运行,便可驱除寒冷!”   噢,我点点头,周身灵气,周身灵气,可我灵气在哪里?什么是灵气?等到我身子变冷也未研究透彻,只得小心翼翼开口,再次求助于师傅,就怕师傅嫌我愚钝,不再搭理我呀!   岂料师傅探我脉搏,良久之后才咦了一声。“怎么是这样?”   我纳闷,“哪样?”   莫非我天资愚钝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小心肝儿受创了。   然则师傅不再多话,似在苦苦思量,周遭黑暗我看不清他神色,故尤其忐忑,生怕他因此嫌弃我。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暗哑,“苗苗,你出生多久?为何会在海底?”   “啊!三百余年,大约是墨镶瞧我不顺眼,才把我揪到海底去的!”我连忙答道,顺便也把白日里才晓得的老底也通通掀开,什么云泽城水稻田,话一说完,就觉得师傅身上犹如喷了火焰一般,灼热得吓人,黑暗之中凭白燃起森蓝之火,让我有毛骨悚然之感,感觉到手腕被师傅扼得生疼,险些让他给掐出眼泪。   哎呀,师傅的心上人死于云泽,而我却在此刻提起,莫不是自讨苦吃?我真是自作孽吖!   许久之后,师傅才将我松开,我解了桎梏,便缩到一边,苦练驱寒之术,实在没有进展,也盼师傅能指点我一二。   结果等到我自己再次冻成冰坨子,那驱寒的法术还未学会,当真悲惨至极。而此时此刻,我眼睛大约是适应了黑暗,已经能从漆黑的环境中,看清师傅的脸。他眼睛紧闭,恍惚是睡了?   我冻得实在难受,悄悄摸到师父身边,然后轻轻触到他的指尖,卜一接触,就恍惚感觉到一丝温暖。师傅他纹丝不动,想必睡得很沉,我微微窃喜,又多捏了一丁点,这样几次试探之后,终究将他手掌轻轻握住,手掌相接处,暖意传达到四肢百骸,最终抵达心底深处,解了我冻僵之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的,我只知道醒来之时,房门打开,冷风飕飕,流滟仙子站在门口,面色比风霜更冷。而土地神雪域则是别过脑袋咳嗽,仿佛是受了寒。   虽然冷风迎面吹,但我有些莫名,竟然不是觉得很冷,正迷惑间,就听得流滟仙子厉声骂道,“你们不知羞耻!丢尽了仙家脸面!”   我刚睡醒还迷糊得很,不知流滟仙子所指何事,正迷惑中,就听得头顶有个声音淡淡传出,“与你无关!”那语气那腔调,乃我那臭美的师傅大人无疑,我顿时惊悚了。然则更让人惊悚的是,我竟然倚靠在师傅怀中,而师傅的一只手,还搭在我腰上。   天啦——   我觉得我一张脸竟是要烧起来了,万分窘迫之时,师傅大人的手从我腰上移到肩膀,还搂了一下,我顿时僵住不敢再动,而他却问道,“苗苗,还冷不冷?”   我怎么可能还能,我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快要烧起来了喂!   018:人间   “苗苗。”   我脸颊莫名绯红,心跳如擂鼓,此刻听得师傅叫唤,小心肝儿更是险些要蹦出喉咙来,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颇有些心慌,闷闷答应之后站起来畏畏缩缩地挨到师傅身后。   “师傅有事还是要进山,翎山隐藏危机无数,不能带你进去,我夜里已经用纸鸢送信,央太上老君潜药童送避寒丹药过来,估计明儿一早能到,今天就先委屈一下。”师傅已经转过身来,与我贴得极近,我的鼻尖险些挨到他的下巴,心慌之下,我将脑袋缩着,略有一指距离,就好似埋在了师傅胸膛之上。   “当时没想到你会跟来,也没放在心上,是以没有安排妥当,苗苗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我嗖地抬头连连摆手,“是我自己驽钝连简单法术都学不会,师傅你不要嫌弃我!”因着此刻我抬了头,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门口的流滟仙子铁青的脸色,先前她很是生气的斥责我们,而师傅完全不搭理她,此刻被我们晾在门口不理睬,更是气得面无血色,胸口急剧起伏,与我对视,那眼神凌厉,仿佛要冲进来将我撕碎,我吓得一个哆嗦,又缩了缩身子,用师傅将视线完全挡住。   师傅幽幽叹气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微微抬头,就看到师父双眸中透着柔光,因为太过温柔又带着微微的水泽,就像是深蓝的湖泊,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我有些恍惚,大约是呆愣的样子引得师傅发笑,那一笑,便是冰天雪地中开了一枝红梅,美得醉人。我兀自惊叹,师傅却伸手在我鼻尖上一刮,“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我僵了。   师傅转身行至门口,约摸是在流滟仙子身侧耳语了几句,就见那流滟仙子发出一声惊呼,“怎么可能!”尔后她又望我一眼,那眼神复杂,似怒似惊,让我一头雾水,然则片刻之后,她又微微一笑,仿佛舒了口气,“原来如此,依我之见,还是先寻到轩辕镜,再做定论!”   师傅他们再次出门,雪域待他们走了之后才端了火盆进屋,瞧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本就心神不宁,自然也无法顾及他,于是相对无言,竟就这么干巴巴地坐了一天一夜。   待到第二日清晨,房门被谁一脚踢开,冷风灌入,我与那雪域才一同站起,迎向屋外之人。“该是药童到了吧!”雪域揉了揉眼睛,嘀咕道。   我那是已然冻僵,听得这话心头雀跃,连忙蹦跳着出去,结果门口之人哪里是什么药童,分明是那小霸王狐斐,我额头一跳,连叹两声晦气。   上次他揍我一拳,我还未向他寻仇,现如今找上门来,莫不是揍了我左眼,还想揍右眼,哼,我一掳袖子,我念你年幼不懂事不与你计较,若今日还打,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让你晓得什么是尊老!我愤愤想到。   “谷苗苗!”那狐斐见了我,一双眼珠子嗖的点亮,似乎还隐隐透着幽幽绿光。我微有些抖,悄声问雪域,“狐狸吃草么?”   雪域还未回答我,狐斐已经蹦到我跟前,几日不见,恍惚又长高了些。我连忙后退一步,一脸提防地看着他,生怕他再揍我一拳。   “叫你呢,你什么态度!”狐斐哼了一声,旁若无人地坐到桌边,自顾地倒了杯茶,而那茶杯,却是我刚刚用过的。   我连忙喝止他,岂料他骂骂咧咧,“一杯茶都舍不得,小气巴拉,你舍不得,这个我也不给你!”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手伸到我面前晃了又晃,一脸得意。“避寒丹哦,你要不要?”   师傅不是说遣药童送丹药么?怎么来的是狐斐?我受冻得厉害,虽然诧异,却还是伸手去接纳瓷瓶,却不料狐斐猛地将手缩了回去,“想要啊,叫声哥来听听!”   我险些喷出一口血。   本想呵斥他胡闹,我比他大了将近三百岁,竟然提这样的要求,开什么玩笑!然则转念一想,我若是跟他争执,倒显得自己老幼不分,故咬着牙巴缩到火盆旁坐着,不搭理他。   见我不吭声,狐斐不依不饶,跑到火盆旁边蹲下,“喂,你要是不要?”我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装没听见。   “喂,我跟你说话呢!”狐斐伸手来拿我的胳膊,我实在气不过,就踹了他一脚,在他藏青色的袍子上留了个灰扑扑的鞋印子。   等踹了之后我又暗自懊恼自己沉不住气,等他再来叨扰我,就叹了口气道,“我都不与你小孩子一般见识了,你怎么这般不听话,想我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海底可是规矩得很呢!”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那时候在海底天天被九婴恐吓,被墨镶欺负,使得我听话得很,一般能装死就绝对不会多动一下,哪像狐斐这般聒噪!   我本以为我的善意狐斐多少会明白一点,岂料他又炸了毛,于是我右眼又惨遭了毒手,泪眼婆娑之际,雪域竟然在一旁看笑话,我伤心颇深,又因为冷瑟瑟发抖,正委屈难受思念师傅之时,被狐斐一声怒喝震得一呆!   “谷苗苗!”   “啊?”嘴一张开,就感觉有东西塞入我口中,入口极化,刚刚吞咽下去,就有暖流涌向四肢百骸,霎时间便解了我冻僵之苦。   狐斐捏着瓶子臭着一张脸杵在我面前,嘟囔道,“叫声哥又怎么了,你看我现在都比你高了!我才不是小孩子!”   我暖和了就犯困,不想理他。然则他将我堵在门口,我出去不得,只得求助地望向雪域,结果,他竟然在桌边打盹儿,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雪域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苗苗,你可知道像你这样的小仙出一次天界有多不容易?”狐斐一脸正经地道。   很不容易么?其实我也不想出来,很是怀念元凰宮的床啊!   “这次难得出来,不如我们出去转转!”狐斐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让我不禁想到了墨镶的扇子。   没等我回答,他又继续道,“我带你去人间好不好?”   我本想回他我哪里都不想转,岂料听得人间二字,又犹豫了。   这时那打盹儿的土地神也睁眼了,“好啊好啊,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我困在这里都要憋死了!”   我承认我有些心动,可是我偷偷跑了,师傅那边如何交代?要是回来看不到我会不会生气?我颇有些担心,然则土地神给我保证,说是会向我师傅说清楚,再说师傅他们进山时间不定,这次没准得个七八天,让我放心去玩。   我踌躇一番之后,终是抵不住那凡尘诱惑,乘了狐斐的法器,随他一道前往有人烟之地。   019:卖身葬父   因离地面颇低,行了一天的功夫便看到了人烟,我兴致勃勃地想要下地,却被狐斐耻笑没见过世面,遂垂着脑袋任由他牵着鼻子走,等又翻过了一个山头,他扭头问我,“我们是隐着身形去四处看看,还是幻做普通凡人去体验一番?”   我颇犹疑,故幽幽问道有何区别。   然则狐斐绝对没有替人解惑的耐心,不解释也就罢了,还欲伸手来掐我的脸,我作势要踹他,却发现此刻正在空中,若是踹他下去,我自个儿,可不晓得该如何保证这法器还能飞。   片刻之后我随着狐斐着地,他收敛了神光幻做一个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而我因不会这幻化之术,只得眼巴巴地瞅着他。   偏偏他笑得狡黠,只是将我周身辉芒敛去,故而,我就显得比他小了许多。   “嘿,你这模样,正好做我的丫头!”   我着实气愤,却因技不如人不得已低声下气,一路无话地跟着他入了城。   这人间城镇,可真真叫人眼花缭乱。   青石铺地,摊贩吆喝,各种杂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我东摸西看,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摸上一遍,狐斐有所觉察,见我盯着面前风流倜傥面若冠玉的人间男子,在我耳畔咬牙切齿道,“你敢摸摸看?”   我讪讪一笑,将手缩回袖子,有些羞臊地瞪他一眼。   我只是不能分辨面前这男子究竟是男是女,面貌着装确是男子无疑,为何耳朵尖上会带着小小的饰物?不过显然狐斐没心情与我一同研究这些,见我不走,伸手要来拉,我连忙侧身,却还是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而路过一家包子店,我便如何也走不动了。   以往小牧童总是很憧憬能够吃上两个肉包子,于是此次见了,我就觉得那是人间美味,若不尝尝,定然后悔,都说红尘多诱惑,入世则历劫,我总算是明白了。   狐斐问我愣着作甚。   我分外愁苦,只觉得自己已然挪不动腿,幽幽叹息一声,“这就上我尘世中的劫难啊!”   狐斐不明所以,片刻之后突然震怒,钳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口中骂骂咧咧,“有没有羞耻啊你!”   我挣脱不开,索性蹲在地上,大约我二人争执太过醒目,引得许多人围观。路人指点,我虽羞涩却觉得包子非吃不可,故埋头缩成一团,就是不走。   狐斐炸了毛,朝着围观的路人大吼,“看什么看!”片刻之后又道,“我家丫鬟脑子有问题,现耍懒不走,谁可替我想个法子!”   话音刚落,就有个汉子粗犷的声音传来,“打折了她的腿!”   我一惊,就听狐斐道,“如此甚好!”   ……   我觉得狐斐做得出来,他平日就喜欢揍我,现在害他在人间丢脸,没准还真能痛下黑手,我只得起身,跟着狐斐往前,只是一步三回头,颇有些恋恋不舍。   狐斐磨牙齿,“真不知道你什么眼光,那人有我好看?也不及你师傅万分之一吧,还尘世的劫难,你就是个猪脑子!”   我瞬间呆滞,“你说什么人?”   “就那卖包子的男人啊!一看就是有妻室的,你还赖着,想干吗?”狐斐数落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极为委屈,“想吃包子!”   “看吧,还想吃包子!”狐斐话未说完,猛地停住脚步,“想吃包子?”   我忸怩地点头,还羞怯地搓了搓袖子。   “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看着面前这笑的一脸畅快的家伙,我都恨不得踹他一脚,让他跌个狗啃泥!   “走,咱吃包子去!”狐斐又拉着我往回走,这次不用他拖,我乐呵呵地跑到他前头,只觉得心情舒畅,回头催促狐斐快些,看到他笑得欢乐,也觉得其实这孩子其实并不是那么碍眼。   然而快要走到包子店门口,狐斐赶上来拉住我,“等等!”   我诧异,“怎么了?”   我一来不会法术,自然不能隔空取物之类,二来我也听小牧童说过,肉包子很贵,因为家里没钱,他通常都是远远地看一眼,闻闻香气,是以我明白,要想吃到,必须要银两,然则我没有,但狐斐看起来能力比我强得多,这些东西应该难不倒他,岂料他微微脸红,凑到我耳边道,“凡间买东西是要付钱的,我没钱。”   我:“……”   “你不会变钱出来么?”我小声道。   狐斐哼气,“点石成金那种肤浅的法术我怎么可能学,再说,若是使用变幻术,隔半个时辰就会消失,难不成我堂堂青丘狐族,跑到人间来用幻术骗凡人几个包子?”   我想想也是,骗人是不对的。可是看到那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忍不住流口水,狠狠地吸了口气,好吧,还是不舍得走。   彼时我还不知道人间有当铺这样的地方,否则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将狐斐当掉,换几个肉包子吃,同样,狐斐也不知道凡间赚钱的法子,我与他干瞪眼许久,终于被身侧的一处喧闹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群人将一块地方团团围住,我眼前一亮。   “莫不是杂耍?狐斐,不如你也去露两手?”刚刚路过那些街头卖艺的,发现或多或少都有些赏钱,狐斐的身手,落到凡间,肯定所向披靡,显有敌手,应该能得到不少钱财吧!我如是想。   岂料狐斐不搭理我,只是往人堆中挤,我跟着进去,发现却是个少女垂头跪着,旁边一块草席上躺着具尸首,身前还竖了块牌子,上面有字,我不识得,谦虚地问狐斐,却被他翻了个白眼。   “为何尸首不下葬?”我好奇地问。   旁边有位妇人作答,“自然是没钱下葬,真是可怜!”   如此我算明白,在人间,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孰料狐斐忽然回头朝我粲然一笑,“有法子了!”   我跟着他惊喜起来,“什么法子?”   狐斐:“你也卖吧!”   我:“……”   020:再会   狐斐的意思就是,他委屈一下装尸首,然后我就卖身葬他,虽然我看起来不值钱,但大抵卖的钱也够买几个包子了。   我顿时很惊惶,那卖身了是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大约是做丫头吧!”   我点点头,那如此一来,“我就要在人间做丫头了?”   狐斐骂我笨,说可以做个木偶顶替我,端茶送水这样的活木偶比我做得好,凡人瞧不出破绽,我点头应允。正准备寻块空地开始卖他,就被他拉到一旁,“若是跟这个姑娘摆在一起,别人肯定先买她,走走,我们换个地方!”   我虽不解,却也由着他,穿街走巷了许久,在一条巷子尽头的隐蔽处,他化了个草席出来,然后把自己变得脸色青白,一副死人模样,随后他躺到席子上道,“好了!”   我嘴角抽了抽,此处僻静,根本就没有人烟,我怎么卖得出去?   偏偏狐斐在草席上滚了两滚,“莫非你想我在闹市自己躺下装死?来来,你拎着那头,把我拖出去罢!”   我很是忧伤,但又觉得他说得有理,只得照他说的办法,揪着草席一角使出力气将他往外拖,等要出巷子的时候,狐斐伸手递了个牌子过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其实我眼神极好,觉得这几个字与先前那四个相似,却好像也有不同之处,不过此刻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也就没有多问,将那块牌子挂到了胸前。   等出了巷子就看到了人,路人见到我纷纷躲避,我寻了块空地坐下,学着先前那姑娘的模样,低头垂眸,默默期待有人来将我买走,好用银钱去换包子。   “笨,你脸色红润,坑人啊!”   狐斐骂我,我心道你一尸首不规矩躺着,还堂而皇之的讲话,不怕漏陷么?我悄悄将手伸到席子底下狠狠地揪他一下,复又规矩地跪好。   “猪脑子,你不知道可以传音的么?”   这下我悟了。   狐斐是在与我神交,区区凡人,是听不到的。   路上人来人往,也有人驻足停留,叹息片刻离开,我跪了许久也无人问津,颇有些灰心丧气。狐斐还一个劲儿道,“唉,唉,唉,早猜到你卖不出去,还不如卖我葬你,兴许还快一些。”   偏偏旁边还有个妇人啧啧叹气,“这丫头真是命苦,这么年轻就死了丈夫,又生得这个模样,怕是连买回去做最下贱的活都没人愿意。”   我有些呆滞,莫不是在说我?   可是为何听不大明白呢?   狐斐在哧哧地笑,虽说是传音之术,可是他笑得身子一抖一抖,吓得我赶紧扑倒在他身上将其盖住,生怕被看出了破绽,孰料我这么一扑,他又僵得跟什么似的,我松了口气,起身思索是否还要继续卖下去,就发现他又继续抖,气得我恨不得一脚踩死他。   孰料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头顶响起。   “哟,卖身葬夫?”   我点点头,慌乱之中背起了先前想好的说辞。   “我,我没钱下葬,所以,所以,求求你把我买去,我好替他准备一副薄棺下葬,我什么都会做!你买了我吧,买了我吧!”   买了我,我就可以去买包子了啊!   说到此处,我急切地抬头,然而看到面前那人的瞬间,忽然觉得五雷轰顶,我的天啦,这人怎么是墨镶那厮啊,好好的东海不呆,跑人间来溜哒什么啊?   墨镶今儿穿得是蓝色长衫,手拿一把白纸扇,笑得极为畅快,因此显得眼眸极亮,周身辉芒敛去,但搁在人群之中,也有翩翩而立的谪仙味道。   不知何时,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看客,而大部分都是些拿着扇面或手帕半遮面颊的姑娘,我微微一抖,慢慢爬起来揪着草席想往僻静处拖,这么一番动静,围观的人自然纷纷避开让路,偏偏墨镶摇着扇子堵在我面前,“多少钱?我买了?”   我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拖着狐斐就想绕过墨镶,想来狐斐有所察觉,此刻这草席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围观的人皆呼,“原来这小寡妇力大无穷,买回去倒也顶个壮劳力!”   我以为墨镶还会拦我,心头与狐斐商议该如何脱身才不至于吓着围观凡人,然而墨镶却侧身让开,我急忙借路奔走,只听得身后一片惊呼,等到了僻静处狐斐蹭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我正喘气,就看到墨镶笑容满面地突然出现,乍立在我身边紧紧挨着,吓得我险些没换过气来。   “卖身啊?多钱啊?”墨镶挑了挑眉,伸手拿折扇在我额头上狠敲了一记。我只觉得万分憋屈,为何是个人都喜欢揍我,莫非是欺我软弱?心下怀念师傅,便是连那包子的诱惑,都淡了许多!   “卖身都不选个好相貌,还卖身葬夫!没脸没皮!”墨镶一边教训,一边又敲了我一扇子。   身后狐斐这时英勇地站出来,“打什么打,卖身葬夫有什么不对?我就是她夫君!”   我大约知道夫君是个什么意思,顿时涨红了脸,死小孩居然欺我不识字!   “乳臭未干!”墨镶连眼都不抬,施了个法术将狐斐定住不能动弹,然后幻了个水镜出来,“你看你这样子,能卖得出去?”   我往那镜子里一瞅,赫然发现一皮肤泛黄,发如枯草,眼眶深陷,龅牙咧嘴的脸,顿时明白为何跪了那么久都无人理睬,心中把狐斐怨念了无数遍,若不是弄成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卖掉换了包子,也不至于一直卖不出去,最终碰上墨镶这坏人!   此刻,他不会将我揪去海底吧?我觉得我腿都开始打颤了!   “为什么偷偷跑到凡间来?”墨镶此时神情严肃了许多,我不敢顶嘴,乖乖向他道明了来龙去脉。   “你可知道天上小仙下凡需得层层请示,签字画押?”墨镶眉头拧了拧,我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正是因为听说过下凡不易,这才到人间了来游玩嘛。   “天界不允你们随意下凡,皆是因为人间存在妖魔,若你们这等小仙遇上,就只能是肉!你们下凡,就是来送肉的!”   我侧头瞄一眼狐斐,只见他面红脖子粗,想来有诸多不满需要辩解,偏偏墨镶不让他说,委实有些造孽。   我实际得很,听到有妖魔自然就后怕,就连水漾上神都能被妖魔吃掉,更何况我这么一根区区稻谷苗?只是现如今狐斐被制,我自己肯定回不了雪山,看墨镶那副模样,莫非真是要将我揪到海底?   我惶恐了!   021:天劫   墨镶并未提及要抓我去海底,我也就顾不得美味包子,央着他解了对狐斐的禁制,让我们回去。不过墨镶却眨眨眼道,“不急,不急!你们反正是来人间游玩,不如我带你们四处逛逛?”   我忐忑,着实不愿与他一道。   然而墨镶扇子一摇,“我有钱!”说罢他解开狐斐的禁制,狐斐能动之后伸手就来拉我,“走,走!”   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墨镶嘲讽道,“你怕我?”   我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其实我更怕的是你养的那头怪兽九婴,但是九婴怕你,于是,我也就怕你了,若是此生不再见,就最好不过了。   然则狐斐那小破孩却猛地顿住,转过身朝他大喝,“谁怕你了!”   墨镶微微挑眉,一脸讥诮之色,狐斐怒发冲冠,若不是我拉着,只怕要蹦到墨镶身上跟他撕扯打架!   我死死拉住狐斐,“走了走了!”   狐斐却哼了一声,死赖着不走,任凭我如何说劝,也要与墨镶挑战。我心想你刚刚还被人家弄得不能动弹,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与墨镶挑战,那不是自找苦吃?   “我不过是邀你们一同游玩,你都不敢,还挑战什么?”墨镶气定神闲地摇扇子,我眼皮跳了跳,忽然就觉得墨镶那厮笑得很阴险。   “哼!怎么不敢了?一起就一起!苗苗,看上什么随便买,反正他付钱!”狐斐将头扭向一边,开始耍脾气。我好生烦躁,甩开他的手道,“我要回去!”   “你要回去自己回去!”狐斐剜我一眼之后,又将头扭到一边。   我气极,若是我能自己回去还会等你么?偏偏这时墨镶抱着双臂在一旁看戏,见我望他,还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商量好了没?”   商量个屁!   现如今我异常的怨念自己没有代步的法器,早知道就不出来了,现在,我哪里有话语权。我恨恨地磨牙,偏生墨镶还朝我妩媚眨眼,当真是讨厌得很。   墨镶带着我们四处转悠,我皱着眉头赌气,就连路边的风景都入不了我的眼,狐斐他也不说话,一双眼里似在喷火,而墨镶却是自个儿说说笑笑,颇有些自得其乐。   我分外愁苦,却忽然想到天地浩大,为何出个门都能遇见墨镶,墨镶贵为东海龙太子,平素里事物颇多,怎么会如此逍遥地出现在此处,我心下好奇随口一问,岂料墨镶脸色嗖的一变,尔后又敲了我扇子道,“险些误了正事。”   我顿时嘘气,朝他拱了拱手,“既然您有要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之后我忑兴奋地朝他挥手,结果墨镶扯了扯嘴角,想来很是无语。   他瞧了瞧天色,“其实也不是很急,今日月圆,印月湖中黑蛟历劫,若是成功渡劫,便能化身为龙,成为我族类。我来便是看它渡劫,若是成了,就封它为印月湖神。”   “若是失败呢?”我下意识问他。   “自然是取其内丹。”墨镶淡淡道。   我颇有些烦躁,“那它会死掉?”   “灰飞湮灭!”这次回答的却是狐斐,听得此言,我更是心烦意乱,“为何会这样呢?”   狐斐嗤笑,“你当成仙容易?”   我尴尬地点头,“好像的确挺容易的啊!”   “成仙必经九重天劫,这普天之下有多少修仙的生灵仅差一步便能得道成仙,却死于九重天雷,被轰得灰飞烟灭。”狐斐一脸傲慢地与我解释,我不甚理解,故而问他,“你也被劈过?”   然则他脸色一红,讪讪道,“我天生仙命,岂能与凡间生灵相比?”   我又掉头问墨镶,只见他扯了扯嘴角,我便知道他也是没被劈过,想来也是因为东海龙太子的缘由。   我垂头不语,墨镶安慰我道,“那蛟龙修行勤恳,想来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无需担心!”   我摇摇头,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我自己。   “我没被劈过!”我喃喃道。   我以为此刻这二人会同情于我,却不料墨镶又敲了我一扇子,“你有炎凰神君做师傅,还怕区区神雷。”   我咕哝:“师傅那么忙,要是没顾着我怎么办!”   刚说完,狐斐和墨镶二人便同时开口,“这不是还有我么!”   我瞅着他二人,一个比我年纪还小,一个满肚子坏水,都实在是不可靠,偏偏墨镶还摸了摸我头顶,“苗苗,别担心,有天雷,我替你挡着!”   他刚说完,狐斐就挽了袖子要打人,“谁要你替,我替苗苗挡!”这二人起了争执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我好不容易将其打断,然后央着墨镶带我去看蛟龙历劫。   雪域说师傅他们进山应当会去好几天,于是我这里呆一晚应该不打紧,我没被雷劈过,自然想见识一番,让自己心头有个谱,等以后雷来劈我,也好有个应对,我如是想。   墨镶点头应允,之后便跟着他随意逛逛,等到日头落山,他便领着我们去了印月湖畔,施了法术将我们的气息全部掩了起来。   我们一行三人立在云头上,此时那湖面湛蓝,平静得如一面水镜,我疑惑地望着墨镶,莫非他记错了?   墨镶摇头,叮嘱我莫要妄动,只需安静呆着就好。又这么坐了大约一个时辰,月上柳梢,光若霜华,给整个湖面披上一层浅淡的纱。我困乏得很,垂着脑袋打盹儿,正昏昏欲睡之时,被谁使劲地戳了一下脑门。   睁眼一看,他二人俱都盯着湖面目不斜视,实在是瞧不出谁是那可恶的凶手,我叹了口气,只得作罢,将注意力也集中在了湖面上,而此时,那平静的湖面却是起了变化。   湖中央开始起了漩涡,一圈一圈向四周扩散,片刻之后整个湖面仿佛煮沸了的水一般,我正惊疑,忽见一个黑色巨物腾出水面,一飞而上,跃到高空,仿佛要生吞了天上那轮明月。   然则下一刻那巨物又跌回湖中,水花四溅,我坐在云头上,也恍惚觉得有冰凉的湖水溅到我脸面。它跌入湖中之后,只见一道黑影在水面下游动翻腾,又过了一会而功夫,它再次跃了出来,比上次更高,从我前面不远腾空而过的时候,我依稀看见它肚皮底下的爪子和鳞,那鳞好像刚刚才生出来,泛着冷冷白光。   我瞠目结舌,伸手碰了碰墨镶,“这些蛟这么跳啊跳的,就能跳成龙?”   蛟能成龙,那我一颗稻谷苗,能变成什么?莫非是高粱?   ……   呃,我不要~~   022:花卷   那黑蛟跳来跳去,恍惚是吸收了月之精华,整个身体变得微微泛白,我觉得索然无味,看的是昏昏欲睡。   而原本的天色是皓月当空,此刻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蛟龙吸收得太多,竟然失了光泽,我大惊道,“啊,月亮被他吃掉了!”   结果这一声惊呼,换来的是两声嗤笑。   墨镶道现今乌云闭月,神雷大约是要劈了。听得他言,我便微微紧张,强打起精神,看那黑蛟翻腾。片刻之后,一道闪电划破黑幕,仿佛将整个天空撕裂,然后那闪电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径直朝着蛟身上劈去,我瞧着那蛟龙身上腾出一层光晕,将它整个躯体牢牢裹住,硬生生的受了那一记雷劈,看着那黑蛟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一下,我顿时松了口气。   岂料狐斐说我没见识,现如今只是第一重雷,等到九次劈完,才能见分晓。于是我刚刚回落的心又悬了起来,刚刚那道雷换我来,肯定扛不住,直接被烧成灰,而这却仅仅只是第一重,我心情沉重起来。   此时天地已然变色,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好似顷刻间就有大雨泼下,那蛟龙悬浮于半空之中一动不动,兴许是在蓄力。我瞧它头顶悬出一把纸伞,心道这蛟龙还怕淋雨,便侧头过去询问墨镶,“你看黑蛟都撑伞了,我们去找个地方避雨吧,看这天色,要下好大的雨呢!”   结果话刚出口,墨镶和狐斐都齐齐翻了白眼。   “你怎么这么蠢啊!”狐斐忙不迭地奚落我,我心知自己见识短浅可能惹了笑话,故转过头去不搭理他,仔细研究那伞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则墨镶却伸手来搂我的肩,“苗苗,炎凰神君什么都不曾教你,你还是跟我回海底吧!”   我嫌恶地将他的手打掉,“我在海底三百年你也没教过我,而且师傅他有教我,只是我自己笨!”   好吧,虽然师傅的确没教过我太多东西,但是我觉得,我要誓死捍卫师傅的脸面,不能给他丢人,不能让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污蔑他。   “那纸伞其实是护身的灵器,这蛟龙不知从何得来,能替它扛上几道神雷。”墨镶解释道,“只是现在时刻尚早,它应该留到最后保命之用!”   墨镶话音刚落,又有神雷劈下,这次却不是一道,而是一个连着一个,齐齐下了三道雷,雷声滚滚振聋发聩,金光刺眼,晃得我将眼睛紧闭,等到再次睁开,就只见那黑蛟头上悬浮的纸伞,破损得只剩下了半边。不过还好,那黑蛟身上倒还没伤,想来全被那灵器所挡。我估摸着,原来神雷也可以用外物避之,想来,还是很容易的啊。   “它的伞坏了,应当再换一把!”我很是中肯的道。   狐斐:“……”   狐斐大约是被我气坏了,看了我许久也没吭声,良久才幽幽叹气,我被他瞧得不自在,撑着下巴继续一眨不眨地看黑蛟。   “灵器,你以为很好炼制。黑蛟这件灵器,怕是整个凡间少有的护身法宝,很有可能是仙家遗物,能有这么一件,就极为难得了!”墨镶皱了皱眉,“那伞最多还撑得住两道,而越到后面越凶险,这黑蛟前面没有出多大力气,到后面无法适应,实在危险!”   墨镶的话很快得到印证,又是三道神雷劈下,前面两道落下之后,那纸伞便彻底的只剩下骨架,而这第三道,却是直接劈到黑蛟身上,那层护身光晕彻底消失,整个黑蛟周身泛红仿佛烧了起来,片刻之后,那黑蛟跌入水中,半响不见动静。   “不会死了吧?”我颇担忧。   它若还能挨两记神雷就能成仙,苦修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   正忧心忡忡之时,湖面骤然翻腾,那黑蛟腾空而起,跃过我们的瞬间,我看到了它背部撕裂的皮肉翻滚,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像是给它染上了一层红鳞。我骇然了。   然则不等它有多少时间喘息,第八道神雷又劈了下来,径直将它击入湖中,咚的一声,水花四溅,那些溅起的水花中,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便是溅落到手臂上的水珠儿,也觉得有一股的粘稠。   还有最后一记神雷,它还抗得住么?   “大约不行了!”墨镶看了看天,又望了望那深幽的湖底,半响才道。   “蛟肉很好吃嘛!”狐斐一脸得意,望着那湖面的眼睛也是绿幽幽的。   我心头不痛快,故而很烦他这个样子,大约我脸上厌恶之色太明显,他回头来看我,“真的,这么大一条,得做多少肉包子给你吃啊!”   我:“……”   我思来想去,不晓得第九道天雷何时劈下,狐斐和墨镶都算仙人,为何不相助于它?雪域得佛祖一滴眼泪都能成为土地神,那这两位虽然比不得佛祖,好歹也是仙,要不也流流泪或者流流血,渡这黑蛟成仙罢!   我将我的想法说于他二人听,结果换来句一切皆有定数,想来他二人不愿出手,便那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我欲细细斟酌一番,就看到天空乍亮,那最后一记神雷要来了!   千钧一发之时!   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然后将一滴血珠,甩入那湖泊之中。   然则湖面依旧平淡,豪无动静,狐斐与墨镶二人目瞪口呆地瞧着我,片刻之后,二人俱都哈哈大笑。   我明了。我虽是炎凰神君的徒儿,却还并不算真正的神仙。   想是猜到我所想,墨镶伸手过来揉我的脑袋,“就算你登了仙籍,也不过末等小仙,岂能与佛祖相比?不论是我,还是狐斐的血肉都没有作用,更何况是你?现如今,怕也只有那寥寥几位上神的血肉可行!”   我垂头不语,因心情不佳也任由他抓我的脑袋。   结果狐斐不依,想要与他撕扯,正拉扯之间,忽见那蛟龙腾空而出,身上鲜血淋漓,竟直冲高空,似要迎上那最后一道神雷。   我目瞪口呆,便是墨镶也是一愣,“如此血性,倒是头好蛟!”   黑蛟与那金色巨剑相接,仿佛一道金芒,将它拦腰斩断,顷刻间火光四射,黑烟迸起,我一声惨呼堵在喉咙里堪堪忍住,眼睛里却是实在忍不住的滚了几粒泪珠。   “算了,我去护着它元神,免得它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毁了肉身,也可重新修炼,做个小小散仙!”说完之后墨镶从云上跃起,五彩华光从他袖中飞出,我识那物,该是上次那个五彩琉璃盏!   然而他还未拢,就惊疑出声。   狐斐催动云头跟上,我探出脑袋去瞧,就发现那团黑色烟雾中,堪堪出现一个小小光团,而光团之中,却是一条银白色小龙,蜷缩成团好似花卷,一动不动恍若睡梦中。   023:娘亲   那小白龙不过一尺来长,拇指粗细,头上两个小角,瞧起来玲珑可爱。我满心欢喜,伸手戳了戳它脑袋,它微微一晃,复将头埋到了身子底下不动弹了。   “印月湖黑蛟!”我正在细细观察那小巧白龙,忽听墨镶在耳畔呼喝,声音透着威严,把我唬得一抖!   蜷缩成团的白龙也受了惊吓,缓缓探出头来,身子瑟瑟发抖,完全失了先前与天雷抗争的凶悍之气,我瞧它这副模样,莫非是给劈傻了不成?   墨镶却是犹豫了,半晌才道,“本来渡劫成功该封个印月湖神,可如今它这副模样,犹如新生稚儿,倒叫人为难。”   “既然如此,就烤来吃了吧,啧啧,本来那么多肉,现在缩小成了这么丁点儿,都不够塞牙缝!”狐斐连连叹气,我愤愤瞪他一眼,成天只晓得吃肉,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这些走兽都一个德行,真叫人不耻。   大约是听懂要吃它,小白龙又缩紧了些,我伸出手去轻轻摸它脑袋想要安抚它一番,却不料它竟然一口咬住我指头不放,偏偏那根手指先前被我自个儿咬破放了点儿血,现下疼得我龇牙咧嘴使劲甩手,它随着我手上下晃动,这般剧烈晃动也未将其甩脱,倒使得我更加疼痛,还是墨镶一把抓住我手臂,然后掐住那小白龙头部,才使得它松了口。   我瞧着自己食指上的一圈齿痕,当真是委屈至极。   墨镶将那小白龙捏在手中,片刻之后,我发现它的身子又起了一点儿变化。先前是拇指粗细,此刻周身泛着莹白的微光,待到光芒散去,它竟然长到我小臂粗细,这速度可真骇人!   “咦,先前大约是个泥鳅,现在就变成了大蛇?再过一会儿是不是就会更粗?倒时候肉就多了嘛!”狐斐三句不离吃肉,墨镶手中的白龙极其不自然的扭动,发出了微弱的嘤嘤声,四只小爪想要抓住什么依附拼命抖动,却因为被墨镶悬空拎着不得力,最后竟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根垂直的白色木棍,我瞧它可怜,自然就想起了当年被墨镶折腾的那些旧时光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道,“这样卡着它脑袋想必很难受,不如放了扔湖里吧!”   墨镶眼睛一闪,“大约是最后一记神雷毁了它心智,如今犹如新生幼儿一般懵懂,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有些好奇,便没有追究他耻笑我愚钝好似心智不全,只是问道,“渡劫成功了会变成这样?还记得前尘往事么?就好似重新活过?”   “不是啊,一般来说成功了就得道成仙,失败了就魂飞魄散,像它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呢!”狐斐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心道你才活多少年,能遇见几次飞升,嘁!   “那它还要不要被封为湖神呢?”我瞅着那僵硬的小白龙,而它恰巧转过眼睛来看我,蓝幽幽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气,片刻就有硕大的泪珠滚落出来,伴随着嘤嘤嘤的抽泣声,我恍惚听得一个细细的呼喊,“它在说话?”   我指着小白龙一脸惊诧,墨镶掐它的手指稍微往后挪动一寸,那被紧紧卡住的龙头嗖地一下转过来粘到我身上,片刻之后我见它摇了摇尾巴,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娘!”   我顿时惊悚了!   墨镶与狐斐均是一愣,片刻之后二人齐齐大笑,我羞得面红耳赤却拿这二人无可奈何,只得负气甩了甩袖子,将头扭到别处,不去看他们。   忽然间肩上一沉,扭头便看到那小白龙攀在我肩上四爪紧紧抓着我衣衫,一双眼睛雾气蒙蒙,被我一瞪就抽抽噎噎,垂着脑袋掉泪珠子,将我肩头的衣服淋得湿透,仿佛被泼了一瓢水,当真是太可怕了!   我伸手欲去扯它,它滑溜溜的一扭,又怯怯地唤了声娘。   墨镶和狐斐大约觉得有趣,都抱着双臂一脸幸灾乐祸地看戏,我叹了口气,我知晓有些新生的动物会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娘亲,当下戳了戳那白龙的脑袋,见它诧异的仰头便顺手指着墨镶,“看到没,那个才是你娘!”   噗!狐斐那小子这次更是笑到直不起腰,墨镶倒是镇定从容地掏出扇子缓缓一摇,尔后朝着小白龙笑的温和无害,扇子唰的合拢在它头上轻轻一点,“乖,叫爹!”   小白龙脑袋左右晃动,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墨镶,正犹豫不决之时,狐斐已然冲了上来朝它咧嘴露出一口尖牙,“你敢叫他爹我就吃了你!”   我感受到它的惊惶,故再次摸了摸它以示宽慰,岂料它忽然又变回原来的拇指粗细瞬间缠在我手腕上,宛若给我带上了一个白色的玉镯。我瞅着它哭笑不得,莫非真要当它娘?可怜我一根小小稻谷苗,竟然被得道升仙的白龙认做母亲,等到哪日它恢复神识,难保不会恼羞成怒将我嚼碎洗牙,哎哟喂,我惶恐啊!   此时狐斐与墨镶正在斗嘴,狐斐大约是想动手,结果被墨镶抓住后脖子十分淡定地拎在手中,我晓得墨镶战斗力不凡,狐斐那百年的修为在他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联想起以前被墨镶欺负,顿觉同命相连,朝墨镶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沉声道,“太子殿下,天已大亮,我与狐斐出来这么久,须得赶回雪山,以免师傅责罚!”   嘭!   墨镶松手,冷哼一声道,“又拿炎凰神君压我?”   狐斐一个翻身半蹲在云上,朝着墨镶呲牙咧嘴,喉间发出低吼,想必气愤至极,而他现下虽为人形,脑袋上却冒出两个毛茸茸的尖耳朵,我觉得好奇伸手摸了一把,毛茸茸软嘟嘟入手还很顺滑,比之锦纹送予我的紫貂皮毛豪不逊色,我还欲再捏捏,就见本来保持着进攻姿势的狐斐突然跌坐在云头上,耳朵簌簌抖动两下之后消失不见,良久才回头似嗔似怨地瞪我一眼:“干嘛动手动脚,烦不烦!”   呃……   我下意识的将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岂料狐斐更是臭了一张脸,恨恨道:“快走,少磨蹭!”   这云头不动,怎能怪我?难不成要我下去徒步回去,这可万万使不得!   墨镶也是拦在我身前,扇子展开摇得极为缓慢,我深知他这般动作定然动了真怒,也就不敢造次,顺带拉住要冲上去咬人的狐斐,被我牵着他稍微安分了些,而我却微微有些发抖,手心都沁出了汗。   若是此刻墨镶要将我逮回东海,那就真真正正没有半点办法了啊!   ——   师傅大人,以后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撒丫子乱跑了~   024:奋发   正在我忐忑不安之时,有一女子款款出现,拯救我于苦难之中。   回去的路上,狐斐一言不发,一张小脸十分阴郁。我不敢离他太近,怕他一时无处泄愤用拳头砸我,岂料刚缩到角落,又被他一把给抓了回来。   我与他瞪来瞪去,最后见他咬了咬牙道:“我会好好修炼的,不就是条蠢龙,我还不信比不过他!”   呃……   蠢龙,说得好,我情不自禁的拍了个巴掌叫好。然则狐斐对我的赞同也不满意,继续沉着嗓音道:“那蠢龙已经成亲,你还离他如此亲近,那个太子妃看起来一肚子坏水,你这么呆愣,小心被整得皮都不剩!”   唉?太子妃很坏么?可我觉得她是我的恩人呀,若不是她送我上元凰宫,我怎会遇到师傅大人?刚才若不是她出言相阻,墨镶说不定就将我揪去海底,哪还能如此逍遥的在云头上看风景噢~   回到雪域住处,老远就见他迎了出来,摊着双手犹如孩童,我不明所以,结果雪域瞬间就哭丧着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嘟囔,“让你们带的东西呢?小气?”   呃,这次出门,因为身上没有银两,又出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是以根本没有买任何东西,想到此处,我分外怀念起肉包子来,咂了咂嘴,很有几分遗憾。   听得我们说完外出见闻,雪域断了最后一丝幻想,连连叹气,“罢了罢了,以后还有机会,记得给小老儿捎点儿人间的新鲜物事,我呆在这鬼地方都快憋出病来了!”   我万分羞愧,微微思索,弱弱地辩解,“也不是什么都没带。”   雪域眼睛一亮,我则怯生生地将胳膊伸了出去,“喏,把这家伙给带了回来。”   细细的手腕上缠了一条银白色小龙,此刻它脑袋缩在肚皮底下,大约是在休息,细小的鳞片一闪一闪,仿佛星辰在眨眼。   雪域甚为好奇,“这就是你们说的渡劫的黑蛟?”   我点点头,事物变幻莫测,这黑的怎么突然就洗白了,我倒不是很清楚。   雪域伸手来戳,岂料那沉睡的小龙嗖的仰头,吧唧一下咬他一口,动作快若闪电,让雪域受了惊吓,顿时哀号起来。而肇事的小龙却复又埋头下去睡觉,若不是雪域含着手指头哭丧着脸,我会觉得刚刚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絮絮叨叨地与雪域说了许久,我才想起问师傅他们可曾回来,雪域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们出来看!”   我随着雪域出去,而狐斐却是不动,仍旧缩在角落里看不清表情。   雪域奇了,“这娃娃怎么了,回来之后就死气沉沉,莫非在外面受了气?”   我摇头表示不解,而这时狐斐噌地一下站起来,“我回去修炼了。没事别来找我!”   我笑得颇为开怀,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找过你了,然后口头宽慰他,“哎呀,你放心,有事我也不会找你嘛!”   结果这句话的后果是我又挨了他一拳,出手之快,连雪域都未来得及制止。   狐斐提着拳头乘着云头怒气冲冲离去,我捂着眼眶连连叹气,“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坏脾气,动不动就打人!”   雪域在旁兴灾乐祸,“我瞧这孩子到是不错,嘿嘿!只可惜,你是个木鱼脑袋!”   我歪头一问,“木鱼脑袋是什么?”   雪域一脸严肃地道,“就是说你的脑袋很聪明很漂亮,怎么敲都不会变丑!”   我得了夸赞顿时得瑟,但内心还是有一股羞怯,委实有点不好意思,故而揉了揉眼睛转移话题,“你让我出来看什么?”   “看到没?”雪域指了指那如利剑耸入云端的雪山,我点点头,这不是师傅他们去的地方么?仔细看去,却发现与上次看似乎有所不同。   那山尖上有淡红色雾气萦绕,在白茫茫的一片雪色之中,那淡淡的红看起来极为诡异,我心头一抖,“那是什么,不会是血气吧?”   “大约是触了某处禁制,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可以肯定,他们不会那么快回来而已!”雪域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   我却是急红了眼,连连追问,“那师傅他会不会有危险?红彤彤的是不是受伤了?你不是说去找镜子么?镜子也能伤人的?”   “哪会有危险,炎凰神君都有危险的话,这天上地下就没几个人能出入这雪上之境了,可能会处理点麻烦,但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们带的那个女娃,也身附能感应天地灵宝之能,决计出不了状况!”   雪域信誓旦旦的保证,我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说的是叮当?”   我深深的自卑了。   那么小的娃娃都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难怪师傅他们会带着她,而我却是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不能帮忙,吃不得苦受不得冷,还要累得师傅担心,想到此处,我顿时苦了脸,哀哀凄凄地到房间里坐着,任凭雪域再说什么,也提不起性质了。   ……   师傅回来的时候是两天以后。   雪域吆喝,“炎凰神君,你总算回来了,你徒弟窝在墙角都快生蘑菇了!”   而那时候我听得雪域的声音,才猛地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行三人,师傅他将叮当抱在怀中,旁边流滟仙子紧紧依偎,像极了一家三口,我眼神一黯,又默默地将头垂了下去。   而片刻之后,我就被拎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捏上了我下巴,将我脸盘子给仰了起来,这个姿势像极了以前听的小牧童说的一个故事里的片断,小流氓三戏大闺女,我老脸一红,故鼓着眼睛使劲瞪他,“师傅,你干吗!”   此时叮当已经换流滟仙子抱着,师傅松手之后又顺势在我额头一抬,微微一笑道,“看你脸上生蘑菇没!”   我忸怩地搓了搓衣角,“哪有,你听他胡说!”说罢不忘回头朝雪域吐了吐舌头,他也回我一个鬼脸,正挤眉弄眼之时,却听师傅咳嗽一声,转过头去,便看他板着脸孔皱着眉头,“我回来了你都不问问是否安好?”   咦?我将师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   这模样看起来可是好得很。迫于压力,我斟酌了一番,恭谨道,“师傅大人安好?”   岂料话音刚落,又被他弹了一记额头,我觉得我就是个悲苦命,谁都欺负我,便是师傅也不例外,当下分外委屈,也不吭声了。   而这时门口的流滟仙子开了口,“叮当受了伤,需得快速返回天宫取药。”   叮当受伤了?我心头一惊,探头去瞧,正对上流滟仙子阴沉的脸。当下一愣,又讪讪将头缩了回去,小声问道,“师傅,叮当伤得重不重?你呢,有没有受伤?”   “没事,叮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我们该回去了。”师傅说完牵了我手出门,他掌心发烫,像是一团火,烧得我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跟他往门口走,然后我一顿,回头朝雪域挥手,并眨了两眼,盼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即下次若有机会去人间,定不会忘记给他带新鲜玩意儿解闷。   雪域也没精打采的朝我挥手,让我万分愧疚,转头欲跟上师傅的步伐,却发现他此刻也是停在那里,眼神灼灼地看着我。   见我望他,又垂下头,看着我们手掌相接处,然后,似乎分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哎呀!小白龙不知何时醒来,此刻正一口咬在师傅手腕上,虽僵直着身体,脑袋却紧紧衔在他手腕上,龙须都是直直的竖着,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我:“……”   我流汗了,伸手将小白龙扯了下来,小白龙瞬间焉了下来,软趴趴的缠在我腕上。   我颇担忧,紧张兮兮的问,“师傅,它怎么了?”   师傅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淡淡应承,“崩坏牙了。”   我:“……”   真是个倒霉催的,你以为谁都能乱咬啊~   025:情   这次回去,我与师傅共乘一云。云朵之上,师傅与我挨得极近,并不是并排而坐,他却是坐我身后,如此一来,仿佛被他箍在怀中,后脖颈依稀感觉到他的呼吸,虽让我心慌意乱却更叫人头皮发麻动弹不得,若说小白龙喜欢僵直成一根棍子,此时此刻,我觉得我也僵成了一块木头,等回了天宫,便险些不能挪动了。   师傅嘱咐我回去好好休息,而他则与流涟仙子一道去太上老君处取药,我连连点头答应,待他们离开才掉头往元凰宫赶,待到了地头,便迫不及待地扯开嗓门吆喝,“紫苏,紫苏,我回来啦!”   岂料无人应答。我思忖紫苏不在,正欲到土里滚上两滚,忽然听得一声响动,仿佛凳子被踢翻一般。   “谁在啊?”我一边挽裤腿,一边随口问道。   岂料无人应声,我则才站起来,朝着发声的地方看去,那应当是锦纹的房间,呀,莫非锦纹在?离开之前锦纹白日里几乎从不出现,是以我回来也未问候她,刚刚只顾着喊紫苏,都忘了锦纹了,实在是罪过。   “锦纹,你在么?”我扬声问。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依稀觉得眼前一个白影晃过,眨眨眼又觉得并无异常,此时锦纹一脸懒散地倚在门边,微微抬了抬脸,朝我点点头,“哟,回来了。”声音当真是柔情似水,甜若蜜糖。   我忙不迭点头,“恩啊,多亏了锦纹给的紫貂皮毛,冷惨我了!”我抱着双臂做了个哆嗦的动作,锦纹微微一笑,“不客气,神君回来了没?”   “师傅也回来了!”   “哦,我休息了。”锦纹微微侧头,似乎眼神一黯,而在那低头的瞬间,我看见她脖颈上有一处红痕,正欲关切询问,却见她后退一步,啪地关上了房门。   呃……   前几日休息得不好,我本来已经克服了扎根土里的习惯,能够容忍到床上睡觉,只是此次出去许久,又受了冻受了困,是以现在再也抵挡不了那湿土的诱惑,蹦了进去睡觉,等到不知什么时辰醒来,正心满意足地伸着懒腰,眼皮儿一睁,就看到师傅一袭红衣站在面前,而此时月黑风高,看不清师傅脸色,只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压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醒了?”   我从土里往外爬,师傅伸手扶我一把,我顿时感激道谢,待撑着他的手彻底爬出去,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泥泞。   师傅臭美爱干净,此刻我这幅模样叫他瞧见,肯定会惹他生气,我心头一抖,忙把手缩了回来。   “苗苗。”师傅声音未见恼怒,我顿时放宽了心,当即应道,“师傅我在。”   清风拂过,身上污泥尽数除去,我感叹仙法神奇,忐忑开口,“师傅能教我法术么?”叮当那么小的娃娃都法术不凡,而我空有三百岁,什么都不会,委实悲催了些。   我怕师傅不答应,立即拍胸脯作保,“师傅我只是不想给你丢脸。”   “跟扁豆一样还拍?”师傅声音含笑,我则稍微一愣,“唉?扁豆?”   师傅却是笑出了声,“明天教你。”   听得此话我乐不可支,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学,然则话未说完,就觉得气氛实在怪异,四目相对,师傅眼睛奇亮,仿佛眼中点燃了一蓬火,而我看见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衬在那双眼眸中,燃烧在那团火焰之中,我心头一慌,下意识移开视线,而师傅却执了我手道,“走,去看星星。”   我顿时僵在那里,额上落了数滴冷汗。   师傅,你看这天,黑糊糊的一坨,哪里有星星。   然而师傅一言不发将我拉上他的云头,穿出元凰宫之后一路七拐八拐,略过虚空,停在一座空中仙岛之前。   先前元凰宫虽是月黑风高,而此处却是一轮明月,月光皎皎,将整座仙岛笼罩在内,使得其披上了一层素白的纱。   那岛上遍是粉色花树,粉红的花瓣在空中漂浮打转,如梦似唤幻。而最使人惊奇的是一道瀑布倾泻而下,亮晶晶的水滴四处飞溅,而瀑布之中,又有闪烁的光芒,就好似星辰一般。我看得目瞪口呆,从来不晓得,这天宫之中,竟然藏着这么一处妙景。   “那是引的银河之水!”师傅为我解惑,我为稻谷时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觉得银河阻隔了两人,心中自然将之想做了黑糊糊的臭沟渠,如今见了,倒被它的美给惊得说不出话,只喃喃的恩了一声算是作答。   师傅伸出一指,那银河之水就忽然分出细细的一条线,凌空飞过与师傅的指间相连,我顿时起了兴致,伸手去摸,只觉得手心微痒,湿漉漉的分外清凉。这水晶莹剔透,好似有灵性一般扭动想要避开我的手,我几番欲抓都被它躲开,嘟嘴懊恼间,便看到师傅笑盈盈地眯眼看我,手指轻轻一点,那水又偏离我好远。   哼,原来是师傅在作怪!   我学着师傅的样子收回手,也只伸出一指,轻轻的勾了勾,心头暗道,你过来啊你过来啊,本来无非是学着玩,却不料那水线晃动两下,竟然真的朝我的手指方向溜了过来,我手指转了两圈,它竟然想丝线一般围着我的手指转圈,天~~太奇妙了!   “师傅师傅!!!你看你看,哈哈哈哈!!”我乐不可支,招呼师傅看我表现,岂料刚一回头,就被师傅的表情给吓的一抖,自然,那水线也啪的一下坠入空中,眨眼消失不见。   师傅神情古怪,视线落在身上像是要把我戳出一个窟窿,我不敢再看他,只得缩了脑袋望着手腕上一直僵着装死的小白龙,可能盯得太紧,那小白龙也忽然微微一动,跟我一样将脑袋缩了进去,估摸着是被我的视线给戳了一个窟窿,真是作孽!   “苗苗!”   师傅唤我,我立马抬头,此时师傅已经将视线移到别处,而我发现,师傅的双肩隐隐抖动,像是极力克制和隐忍着什么,于是,我微微往后挪了一小步。   师傅:“……”   良久,听得师傅喃喃低语,你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呢?四周并无他人,莫非是我修为浅薄,有哪为仙人在侧而我无法识别?   “没什么,这里漂亮么?”师傅眉头一挑,眸子里陡然荡漾出灿烂光华,连着嘴角的那一抹淡然笑意,把周遭飘扬的飞花都比了下去。   我捏着拳头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哎呀哎呀,不及师傅大人您万分之一。“   师傅生性臭美,我自然得随时随地打足精神使劲讨好他,岂料师傅并不满意,狠狠瞪我一眼,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语气甚是伤神。   “唉……”   我估摸着是赞美之词太过干瘪,不足以让师傅大人满意,故而用上了在雪山学到的新词,“师傅,您真真是个木鱼脑袋!”   怎么敲都不会变丑呢~~   026:史上最潇洒的天劫   昨夜我想拍师傅马屁,不料惹得他恼羞成怒恨铁不成钢,将我从那桃花美景之地一路给拎回了元凰殿,并一巴掌给拍到了土里,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头上还鼓了个小包。   紫苏来叫我的时候捂着嘴巴偷笑,我不以为然,从土里爬起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句,“紫苏,你知道么,天宫有个地方好漂亮!”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形容,思索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就是好像一座漂浮的仙岛,上面满是粉红色的花树,还有银河之水……”   紫苏本来在给我去尘,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你去了水漾上神的府邸?”   “水漾上神?就是那个被妖魔吞吃了血肉的?”我来了兴致,连连追问。   “问那么多干嘛!”紫苏瞪我一眼,又敲了我一下头,还恰好在师傅昨夜敲的位置,疼得我呲牙咧嘴,也就顾不得什么上神不上神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肚子委屈。   恰在此时,头顶上师傅大人的声音响起,我顿时打了个哆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先前已经跟紫苏交流了一下为何会挨打,是以我明白了木鱼脑袋到底是什么意思,师傅那爱美之人,被我如此形容,想必恼怒得很,不晓得今日会不会继续惩罚我。   却不料师傅只是将我拉起来,看我神色莫名,半晌才叹了口气,而从来叹息声中,我隐约觉得,里面包含的情愫,是浓浓的失望,于是我的心境从小心翼翼害怕挨打,变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失落。   “苗苗,我教你识字!”   “好啊!”若是能多学一些东西,应该就不会闹这么多笑话,惹得师傅生气了吧!我连连点头,然后就看到紫苏已经将纸笔墨砚摆到了花园中央的石桌上。   师傅眼神示意,紫苏便离开了花园,我瞧着那桌上的纸笔好奇不已,正要伸手去拿,被师傅一挡,而后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俩字,然后他侧头过来朝我微微一笑,“认识么?”   笑话,怎么可能认识。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然后伸了脑袋去瞧,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开始揣摩起师傅的心思来。   一般情况下,识字的时候应该是教名字的吧,我想起了当年小牧童那里听得个段子,虽然联系不上,却觉得也有这么个意思,而这纸上二字虽我不认识,却也能看出字迹不同,断然不会是苗苗,师傅现在笑得温和,莫非是谷苗?   思及此处,我一咬牙,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谷苗?”   师傅笑容一僵,我顿时心头一凉,遭了,猜错了!   “炎凰,我的名字!记好了!”师傅瞟了我一眼,疑似翻了个白眼。   我恍然大悟,师傅这般臭美之人,想来即便是教人识字,也是会先教自己名字的吧,亏我还揣摩许久,根本没有领悟到精髓。   “哦,炎凰!”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不过记住了不行,还得会写,手中握着那杆毛笔,我觉得我的手掌连同手臂都在发抖,等到跟着上面那两个字画完,我将笔一丢,十分羞涩地盯着自己手心里沁出的汗。瞧着那两个字似模似样,我正有些许欣慰之时,就听师傅大人发话了。   “写得跟蚯蚓似的!”   我:“……”   “好好练,不写得飘逸洒脱不准睡觉!”   我:“啊!”   “敢将为师的名字写得这么丑陋,活得不耐烦了!”师傅很没形象的伸手戳我脑门,我正要反驳,却不料他只留下一句晚上再来检查就甩袖走掉,直叫我泪流满面。   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写师傅大人的名字中渡过,炎凰,炎凰,这二字如今深深刻于我心,想必从此以后,都不会忘记该怎么写了吧,哎……   若是天天这么教,我还不如去上学堂呢……   此后数月,我都起早贪黑读书写字修习法术,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整个人都仿佛开了窍,便是师傅都夸赞我学得快,让我委实高兴得很。而且我最拿手的水系法术,即便是用来偷袭师傅也有机会成功,如此可见,我天赋有多高了吧。   只是修为长进了,也预示着天劫要来了。   我成仙并未历劫,也不是天生仙命,自然仙籍薄上没我的名字,算不得真正的仙人,师傅他掐指算我天劫的日子将近,让我寸步不离他身边,便是晚上睡觉也住他隔壁,让我颇为感动。小白的天劫把他从威风凛凛的黑蛟给劈成了小白蛇,还傻乎乎的没了智慧。而我本来刚刚开窍,要是劈傻了,不晓得蠢成什么样子,是以这段时间我都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唯恐不晓得什么时候,那神雷就照着我头顶给轰了下来。   就这么担惊受怕了数月,直到某天夜里睡得正酣,被惊雷给吵醒,当时迷迷糊糊地跑去关窗户,还咕噜了一句打雷了,下雨了,然后倒头钻进被窝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屋外的树木都挂着晶莹的水珠,紫苏正用瓶子接着花露,见我出来嘻嘻一笑,“苗苗起来了!”   “恩!”我点点头,将紫苏头上的树枝一弹,落了不少珠子在她身上,尔后咯咯笑道,“昨夜下雨了啊!”   岂料紫苏翻了个白眼,“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天劫渡得最潇洒!”   咩?我的天劫已经渡了?我还没被雷劈呢!   恍是知我所想,紫苏继续道:“昨夜神君都给你挡了,你睡得倒香!”   “啊!”我一声惊呼,“那师傅有没有受伤!”   “这种天雷怎会受伤!”紫苏淡淡应道,“只是犯了天规,现在被天君叫了去,不晓得会不会受罚!”   我顿时一阵心慌,挽起裤腿就要去面见天君,然后被紫苏一把拉住,“神君是什么身份,守护天界的重任都要靠他呢,这等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别担心了,乖乖练习吧,今儿早神君还让我记得提醒了,要是水凝术学不会,就等着挨板子!”   本来我松了口气,听得这话又极为悲催的啊了一声,只得恹恹地蹲到池塘边,开始一遍一遍的把水抽起来,凝成细细的线,又灌进旁边的花盆里。   哎……   027:太上老君   极西蛮荒之地多妖魔异兽,即便是神仙去了也得小心谨慎,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那些存活了数百上千年的强大妖兽给吃得渣渣都不剩,当然,这类神仙所指的自然是我这样的,刚刚登入仙籍的小仙了。但即使是那些厉害的上仙去,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至于师傅那样的上神,法力高深,应该另当别论。   天君斥责师傅违反天规,命他前去蛮荒之地除去妖兽穷奇为民造福。其实一百年前天人合力将蛮荒之地的妖兽阻隔在人间界外,妖兽根本无法出去为祸人间,而那穷奇又身处蛮荒之地最幽深处,让师傅去那里除掉穷奇,毫无道理。   我与紫苏愤愤不平,师傅倒是云淡风轻一脸无所谓,见我追问得紧,最后斜睨了我一眼道,“那穷奇守着一株凤银草,天君让我去除掉穷奇,无非是打那颗草的主意。”   我:“凤梧草有什么用?”   师傅轻哼一声,“花有七色,可以给天妃染指甲玩。”   我:“……”   我讪讪一笑,不晓得该怎么来接这个话茬。   师傅回头挑了挑眉,“你要么?留一朵给你染着玩!”   呃……   “我不要了。”   他又瞟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当真不要?”   我正欲回答,紫苏便悄悄伸手过来在我腰上一拧,见她冲我眨眼,顿时连声道,“要,怎么不要,师傅送我什么我都要!”   师傅微微一笑,又提及了上次所说的教我炼丹一事。   自从上次看到狐斐那家伙吃了紫罗丹修为大涨,我便起了学炼丹的心思,只不过师傅说我根基不牢,别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让我着实遗憾,此刻他提起来,倒叫我眼前一亮。   “太上老君正在收炼丹的仙童,我不在的这些天,送你去他那儿学点东西。”   仙童!   我堂堂三百年的稻子,怎么能算孩童?   我刚要拒绝,就见师傅脸色一沉,“太上老君已经答应替我照看你,你多学点东西,不要给我丢脸。”   “可是……”   师傅大人一摆手,“没有可是了。”   我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忤逆师傅的意思,只得垂头丧气的答应下来。   “待会我就出发,好好照顾自己。”师傅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习惯性的在他掌心底下蹭了蹭,他才满意的收回手,“别惹事,听到么?”   “知道了!”我连连点头,待师傅走远才跟紫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飞鸟都是这么嘴碎啰嗦的么?”   岂料紫苏还未回答我,就有一道红芒从远方直射过来,眼看离我越来越近,我跳起来闪避,却发现那红芒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径直朝我头顶射来,吓得我心惊胆颤,只觉头皮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了我的发髻里。   我伸手将那东西给拔了出来,却是一根火红色的鸟羽。   “有要紧事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师傅的声音从来羽中传来,吓我一跳。   “还有,说为师坏话要倒大霉的!”   紫苏在旁边咯咯的笑,而我捏着那根鸟毛站在院中中央,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呆立半晌,才想起来问她为何要掐我。   “穷奇护住那凤银草,你当它是想染指甲?”紫苏白了我一眼,见我仍是不解,伸手戳了戳我额头:“笨!开出了七色的凤银花能够提升修为境界,可是不可多得的灵草!到时候拿回来炼个仙丹,没准你就得第二次被雷劈了!”   我去书房查了一下有关凤银草得记载,果真如紫苏所说,是连神仙都稀罕的好物,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我兴趣缺缺,开始担忧起往后的生活来,到太上老君那里去做炼丹小童,我对着水镜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这,怎么都不靠谱吧,他那里的童子最大的外表也不过七八岁呢!   作为一名大龄儿童,我深深的郁结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太上老君府上的时候,正瞅着老君盘腿坐在蒲团上哭。   我揉了揉眼睛,没错,真是在哭。   尔后这太上老君分饰两角,拉着我的手把事情的始末详细给我解说了一道。   原来是他座下小仙童去二郎神府上送仙丹的时候,被哮天犬给咬伤了,座下仙童被咬伤了,太上老君自然不依,掳了袖子去跟二郎神理论,岂料二郎神拿眼睨他,轻飘飘道,“既然哮天犬咬了你家小仙童,不如让他咬回来可好?”   说完,二郎神还补充了一句,“哮天犬肉多,很划算的!”   “啊!呸!谁要咬一嘴狗毛!”太上老君气愤难当,奈何二郎神法力高深,并且生性好斗,太上老君奈何不得,只得怏怏离开,偏偏走了一岔路,那二郎神还在后面笑着说这就对了,干嘛跟畜生一般见识,太上老君吃了哑巴亏又发作不得,这不,回来哭来了。   只是他这么揪着我不放干什么,难不成让我去咬哮天犬一口,那可使不得!   “苗苗,等你师父回来,定要跟那二郎神斗上一场,挫挫他的锐气,看他还敢不敢那么嚣张!”太上老君抬起头来一脸希冀的看着我,我却不敢应承下来,只的装傻充愣,一个劲儿地傻笑。   见我装傻,那太上老君也站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朝我翻了个白眼,眼睛里泪水全无,哪有哭过的迹象,我暗自腹诽就听他接着吩咐道,“苗苗,你每天清早就绕着这天宫七十二座山峰跑一圈吧!”   “啊!”我大呼,不是来学炼丹的么,怎么要跑圈了?   太上老君一撸胡子,笑得高深莫测。   “那当然了,我这是为你好,不然下次遇到哮天犬,打不过又跑不赢,被咬伤了我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我:“……”   于是,这倒霉催的炼丹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不晓得幸是不幸,我第一天早上跑圈,就遇上了一件大事。   028:比试   天蒙蒙亮,我跑圈圈路过琉璃宮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在门口练剑的叮当。这小姑娘使的是一把桃木剑,然而即便是一把木剑,也被她舞得很有气势,依稀可辨出光影,将雾气划得支离破碎。   虽我不是很懂,单看她执剑的气势,也觉得这剑法很是不凡,故而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岂料就是回头这么一望,就看到那叮当嗖的一下蹿到我身前,用那把桃木剑指在我身前,“听说你过了小天劫?”   我先是伸手将她的桃木剑往旁边微微拨了一下,然后才微扬下巴点了点头。   过了天劫便有了仙籍,我现在可是一名真正的仙人。   “听说你的天劫是炎凰神君给你抗的,你自己躲在床底下的?”叮当语气不善,仰着下巴看我,脸圆鼓鼓的像一个肉包子。   我略一撇嘴,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在被窝里!”   叮当顿时一跺脚,还朝我吐了吐舌头,“亏你这么大了,羞不羞!”   我想了想,师傅愿意替我挡在前头,我心头都甜如蜜了,为何要羞耻?想到这茬,我又很是陈恳地摇了摇头。   这下,小叮当跳脚了。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脸皮的,三个月后的比试,看我怎么揍你!”她鼓着脸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奈何人小,怎么看都像个蒸鼓了的肉包,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捏一捏。   当然,这仅仅是个想法,这小叮当就是个小辣椒,少惹为妙。   哦,对了,刚刚她说的比试是什么?没听说过呀。   我万分好奇,自然满脸堆笑,细细询问。   叮当把头一甩,“哼!每年六月都会有同阶仙人的仙法比试。到时候炎凰神君可不能插手,你还是好好修炼,免得被打得满地找牙!”说完之后,她还挥了挥拳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尊老!”   呃……   得此消息,我顿时没了心情,连跑圈都无精打采,结果回到老君住处,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这下,那老头子发火了。   “苗苗,第一天就偷懒,皮痒了是吧!”他守在门口,见我一露面,便拎了个藤条冲了过来。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将手摊了出去,“老君,老君,别打脸成不?”   我手腕上缠着的小白龙前几天睡得昏天黑地一直未曾醒过,此刻突然一下昂起头,我以为它又要去咬太上老君,当即将它脑袋掐住,“小白,别乱咬!”   虽然太上老君看起来皮肤松弛不至于崩牙,但老君岂是一般老人家。万一咬出个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责。   结果我刚一松开手,这家伙又窜了出去,紧紧地趴在太上老君胸前,不动弹了。   太上老君嘴角扯了一下,望向我的眼神很不友善,我心头一惶,伸手便去扯小白龙,岂料它爪子揪着太上老君的衣服,怎么扯都不扯不下来,我还欲再使上几分力气,就见老君伸手过来将我一拍,“死丫头,袍子都要给你扯烂了!”   我顿时缩回手,讪笑道:“老君老君,小白喜欢你呢!”   “放屁!这家伙无非是闻到我身上的药香,想占点便宜!”太上老君胡子一抖,气沉丹田一声吼,“我那丹炉里正缺一条小白蛇做药引,本来还挺急,没想到竟有白龙送上门,想来是老天助我!这药效肯定就更大了,哈哈!”   话音刚落,小白就浑身一抖,嗖的一下又跳回我身上,在我身上滚了两滚,先是藏在衣襟处,后又觉得不安稳爬到我袖子里,最后……   它竟然往我挽起的发髻里钻,我安抚许久它才从头上下来缠在我手腕上,我叹了口气,抬头再看太上老君,却发现他此刻眯着一双眼睛,笑得很是畅快。   “算了,也不逗你了,我炼丹房缺个烧火的丫头,你先去看着火吧!”   我忙不迭应承下来,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那比试的事情,掉头问道,“老君,你知道六月的比试么?”   “当然,最近求丹药的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比试的事,可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太上老君微微一顿,“你可别打丹药房的主意!”   “我也要比试的么?”我忐忑的开口,却见老君眉头一跳,“这可是难得的提升修为的好机会,再说,你们这些小仙,若是能够夺得头筹,便能自由出入天门,就有机会去凡间降魔除妖庇佑一方百姓的。”   “喔!”我兴趣缺缺,道了声谢之后转身朝炼丹房走去,只是心头嘀咕,为何师傅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是不想让我有心里压力,还是十分相信我现在的实力?又或者,他其实根本就忘了有这么一茬事?   好吧,我想了想,应该是第三种原因,这真是太悲催了。   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一共有九个丹炉。   屋子正中央是一个青铜大鼎,下面噼噼啪啪燃烧着熊熊烈焰,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明晃晃的红色。虽说如此,房间里却不觉得热,要不然那小仙童也不会趴在大鼎旁边睡得香甜,旁边则是八个小的丹炉,此时仅有一个底下有火。   青铜大鼎足有一人多高,看它一眼就觉得压力巨大,是以我只瞄了两眼,就往旁边的小丹炉走去,而此时那个趴着睡觉的小仙童脑袋撑了起来,声音还泛着迷糊:“新来的啊!怎么现在才来,等你都等得睡着了!”   呃……   “不好意思!”我颇内疚,道歉之后指着那小丹炉道,“这里炼的是什么丹药,可真香?”   “喔,那是师傅他老人家炖的狗肉,哮天犬把三师兄给咬伤了,师傅吃它同胞泄愤呢!”   我:“……”   小仙童名叫竖笛,他交给我一把蒲扇和一个乾坤袋,袋子里装的是又粗又重的黑铁木,在告诫我必须保证火炉里有三根燃烧的黑铁木之后,就跑出了炼丹房。   我坐在青铜鼎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那黑铁木极为耐烧,丢进去一根起码得燃上两个时辰,难怪竖笛会打瞌睡,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无聊,我从衣袖里掏出师傅的那根羽毛,对着火光微微地晃了两下。   这鸟毛,比炉子里的烈火,更加的明艳呢。   029:闯祸   “竖笛,我来取丹药!”   门外传来吼声,我受惊之下手一抖,师傅那根羽毛竟然落进了火炉里。我一时慌神,正要伸手去捞,就被人逮住,“你干嘛?不要命了?”   “羽毛,师傅的羽毛!”羽毛掉进火里不就瞬间烧成灰了么,我心急如焚,仍旧想要伸手。岂料火光之中,那根羽毛陡然射出一道金光,分外刺眼,我下意识将眼睛捂住,等缓神过来,就看到炉中火星四溅,青铜大鼎仿佛煮沸了一般汩汩做响,片刻之后,嘭的一声巨响,那鼎盖竟是冲天而起,恍惚之中我好像听到师傅呼喊,正呆愣之时一股大力将我拉扯开,还未站定就被人瞬间压到了身下。   等一切响动停止,那人才从我身上挪开,而我才得以爬了起来,刚一转头,就看到狐斐鼓着眼睛瞪我。   “笨蛋,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恶狠狠地问道。   我还未回答,就听到太上老君的惨呼声响起,“就这么一会儿,你就把我房子给掀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此时,我才看到,整个炼丹房已经不成样子了。   青铜大鼎歪倒在侧,药汁淌了一地,周围的小丹炉也俱都东倒西歪,那本来炖着狗肉汤的丹炉,更是碎了一地,地板上还有一圈一圈的光斑,我抬头看去,不禁惊呼出声,原来那青铜鼎盖,竟然将房顶都砸了个洞,见此情景,我愣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这丫头,赔我仙丹!”太上老君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我和狐斐,站到铜鼎面前嚎嚎大哭,我闯了如此大祸心头难受,此刻见他这个模样,更是愧疚得很,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偏偏小白还不懂事,自个儿蹦到药汁中凫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老君,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做错事了自然要受罚,既然我想不出办法,就索性让老君他来处罚吧。   “罚,罚你顶个屁用!”老君冷哼一声,转过头来瞪我一眼,我一阵心虚,便连头也不敢再抬,瞅着地上那一滩药汁自责。   “哎唷!我的狗肉汤!”先前老君还只是站在铜鼎前,而此刻看到碎了的小丹炉以及洒了的狗肉汤,三两步冲过去蹲在地上,望着一片碎渣子抹眼泪。   我更加惴惴不安,不自觉地搓起了衣角。   就在这时狐斐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在我耳边小声道:“你看老君神情,我猜那鼎里炼的药不是特别珍贵,还比不上一锅狗肉呢!别担心!”   “你懂个屁!”太上老君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尖,“仙丹,让你师父回来赔,你,一来就惹事,给我关禁闭去!我座下的药童犯了错误都要受罚,你既然来我这学炼丹,就也要守我的规矩!”   “是,是!”我连连点头,却不料狐斐在旁边帮腔,“为什么啊,苗苗又不是你徒弟,让小姑娘关禁闭多黑多可怕啊,老君你就行行好,回头我让我娘炖几锅狗肉汤给你送过来!”   太上老君眼睛一亮,狐斐面露喜色,冲我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我又不是小姑娘,并不觉得关禁闭多可怕,但人家好心帮我说话,自然不能不领情,是以我回了他个微笑,岂料这孩子仿佛看到了鬼一样,嗖的将头扭到一边,鼻子里还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顿时尴尬了。不过这尴尬没持续太久,因为太上老君忽然将脸一沉,“不能坏了规矩,不然我以后怎么管教那些药童!必须得罚,炎凰的弟子也不能例外!”   我连连称是,表示甘愿受罚,老君的脸色这才得以缓和,转而指着狐斐道:“你,先把屋子收拾了,然后把屋顶给我补了!”   “啊!”狐斐一声惊呼,“关我什么事?”   老君胡子一抖,我以为他要训斥狐斐,毕竟他是上仙又是长辈,使唤狐斐做事理所当然,结果他只是瞟了我一眼,又斜睨了一眼狐斐,就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一副不愿多说的高深样。   狐斐瞧了瞧他,又看了看我,整个眉毛都拧了起来。   他犹豫片刻,捏起拳头在我面前一挥,咬牙切齿道:“补就补!”   说完之后他掳起袖子就开始打扫,我心知他怪我给他惹麻烦想要揍我,忙不迭想要上去帮忙,岂料刚往前踏了一步就被老君单手给拎了起来。   “啊!啊!”我尖叫出声。   “叫什么叫!”随后老君吹了个口哨,哨音刚落,就见一只仙鹤从空中盘旋而下,刮起阵阵狂风,将狐斐扫到一堆的碎片又给吹得四零八落。而老君却是不听狐斐抱怨,径直将我扔到了仙鹤背上,“羽姬,把她丢去关禁闭!”   那仙鹤一声清鸣,正要展翅之时,老君又吼了声,“等等!”   莫非是改变了主意?   我心头一喜,就听他继续道,“这赖皮东西!”只见他从药汁中将小白捞起来顺手甩到我肩头,因为他沾了一身的药味,还黏黏湿湿的,弄得我很不舒服,正要将它拿下来放到身侧,就看到那仙鹤紧紧的盯着小白,眼珠子亮闪闪的正发着幽光,我顿时微微往后一缩,然后将小白紧紧攥到手里,生怕那仙鹤把它当成小白蛇给吞了。   尔后,仙鹤越飞越高,我搂着它的脖子,看底下仙界云海茫茫,如梦似幻,都不舍得撒手,岂料行至一处,它一声啼鸣,而后猛地一个翻身,幸得我先前搂得很紧,才不至于掉下去,正要庆幸之时,忽见它细长的脖颈忽然一转,整个头扭了过来,尖尖的喙像一把尖刀,直刺我的手背,我手背一疼下意识撒手,它又顺势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我就这么径直地从高处跌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我觉得我心都要跳出喉咙,我没有会飞的法器啊,我也不会御剑风行,师傅也未曾教过我腾云驾雾,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我堂堂仙子,还会在仙界摔成肉酱?   “师傅啊!”我紧紧地闭上双眼,“我害怕!”   忽然间,下落的速度好像变慢了。风声渐小,而我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师傅在天有灵,啊不对,师傅神通广大!我感激涕零,缓缓睁开双眼。   四周并无人,而我头皮却隐隐作痛。   费劲力气往上瞧,也只能看见小白僵直的头。它口中喘着粗气,想来正在使出全力。原来是小白拎着我啊,可是小白那么小,怎么拎得住起我呢?   “小白,你还好么?”我着急地问道。   小白不能说话,脖子梗得更粗了,便是白色的鳞片,也开始泛着淡淡的紫红色。   “哎呀,我真是笨!”我一拍脑门,虽然我还未学飞,却早已懂得怎么幻成原形,此时人型太重,我不如化作本体水稻。   于是,我变成了一根稻子。   然后,我轻飘飘地从小白的爪子缝里漏了出去。   从底下,我可以看到小白眼睛鼓得溜圆,想来是受了惊吓。   我:“……”   幸得坠落速度比先前慢了不少,在忐忑片刻之后我又被小白重新拎到了爪里。而它抓住我之时,胡须一翘,像是在笑。   这真是,分外的让人无语啊!   030:拦路   落地之后,小白仰着肚皮四爪朝天的躺着,我也仍旧保持着水稻的样子挨在它旁边一动不动,等到我喘气均匀之后才往四处打量,阴暗的光线之下,看不清周遭的样子,莫非那仙鹤将我们丢进了什么深坑或者地洞?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在这洞中的角落里看到了石桌椅,以及一盏油灯。我幻成人型爬起来,用桌上的火石将油灯点燃,等光线亮了才看到那桌上还有一卷书。书页残破,想来是被诸多人翻过。   此时,我已识得不少字,便将那书卷拿起来看,结果这一看之下,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这是每一个受罚的药童所写的忏悔,里面细细描述了所犯何错,如何弥补,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之类,我看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好像迄今为止,我也没有发现谁有我错得离谱,他们大都是偷偷将丹药拿出去给其他的仙人或者是自个儿偷吃丹药,而我,竟然将老君的房顶都给掀了!   书卷末尾写了每一个进来关禁闭的都要认真忏悔,我咬着毛笔杆子,思索着这到底应该怎么写呢?不该失手将师傅的羽毛掉到火中?谁晓得他的鸟毛这么厉害!   “哎呀!”提及羽毛,我才想起师傅的羽毛被我烧了,他联系不到我了,会不会担心?先前一直因为把炼丹房弄到一团糟,心头惊惶,竟然把羽毛都给忘了!   师傅想跟我说话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想师傅了怎么办呢?   师傅找不到我担心我怎么办呢?   ……   我耷拉着脑袋盘腿坐在石桌上唉声叹气,连小白什么时候在我旁边寻了个角落躺下都不知道。不晓得僵坐在那里多久,我只觉得自己双腿都麻得动不了,正想将腿挪动一下,就感觉本来死气沉沉黑洞洞的环境里,忽然起了阵儿风,将那盏油灯给灭了。   我微微讶异,摸着黑想要去点灯,而就在此时,一束阳光从上空投了进来,就好像穿过浓浓黑雾,破开重重迷障,带着五彩斑斓,将光线和温暖尽数送至我眼前。   我仰头看那破开的黑幕,仿佛一块黑布上破了个洞,而阳光,就调皮的从洞中透过,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   那光线明亮,让我视线模糊,而我又一直傻呆呆的仰头望着,以至于不消片刻,眼睛里就饱含了泪珠儿。   破开的洞口越来越大,像是被人用力撕扯着,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团光晕之中,我眨了眨眼,将泪水抹干,这才看清洞口之人,竟然是师傅。   师傅大人不是去采凤银花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师傅!”我跳起来跟他挥手,结果刚蹦起来脚就一崴,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而师傅还未答我,我便听到太上老君的咆哮声传来。   “先是你徒弟掀了我房顶,现在你这个做师傅的又直接毁了我的结界,你们师徒两个,简直是害人精!”   师傅毁了太上老君的结界?   我忧心忡忡,难道师父因为担心我,不管不顾就这么打上门来了?   正心头万分忐忑之时,就看到师傅大人瞬间移至我身前,先是将我细细打量一番,然后皱着眉道:“怎么哭了!”   呃……   “别怕,我在!”师傅与我贴得极近,此时伸手轻拍我的后背,像是在哄我安心又像是要将我箍在怀中,我霎时间面红耳赤想要微微往后退半步,然而身形还未动,就听到师傅一字一顿的重复,“别怕,我在!”   “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是一片绒羽,轻轻地从我心尖尖上划过,勾起微微的酥麻之感,这下,我怕是连脚趾头都红了。   “师傅,我,我没事,是,是刚刚突然光线太亮。”我结巴道。   “恩!”。   师傅应了一声,伸手将我手牵住,带着我漂浮到空中,从那撕开的裂口处飞了出去,太上老君横在出口处,怒气冲冲地注视着我们,我心虚,被他那么狠狠地瞪着,自然而然地垂下头去。   “老君的损失我定会加倍赔偿!”师傅的声音此时变得严肃认真,与先前的温柔完全是判若两人。   我偷偷瞄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忽然低头看我,尔后朝我轻轻一笑,像极了那夜看到的桃花。   我现在相信,锦纹她们说师傅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仙人绝无虚假,或许比起我当年心头上的那个小牧童,也不相上下了吧?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那小牧童的样貌,但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天底下最好,而如今,师傅也足以与他媲美。你看,就是这么艳丽的红,穿在师傅身上也不奇怪,只是将他衬得更加俊美,如玉无瑕。   我心头一抖,不敢再看,复又将头垂下,比先前垂得更低了些。   “哼!”   ……   此后,他二人再没了声音,等了许久我只觉得头顶一阵发麻,恍惚有一道视线一直锁定着我。   我怯怯抬头,果然看到老君神色莫名的看着我,半晌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你自己注意!”   “注意什么?”因老君一直望着我,是以我认为他是在跟我说话,却不料他只是翻了个白眼便将头扭到一边。   “注意看着你别再到处闯祸!”师傅伸出左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而右手则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走吧,苗苗,我们先回家!”   我点点头,随后就被师傅牵上了他的云头。   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了小白还躺在那深坑底下,我居然把它给忘了,实在是罪过!   “师傅,等等,小白还在下面!”我指着底下的深坑着急道。   “它来了!”师傅闭着眼睛端坐于云头,想来时刻都不曾忘记修炼,而此时他眼皮都未曾睁开就告诉我小白已经在了,而我四处张望,也没发现小白到底在哪里。   我忽然觉得自己与师傅的差距好大,就好像他是天上的一片浮云,而我却是匍匐在大地上的一颗小草。我不禁有些伤感,坐在云上抱着膝盖默默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而此时,小白才从云底下艰难地爬了上来,它望着我的眼神极为幽怨,像是在控诉我,竟然又将它给忘了,我讪讪一笑,慌忙将它捉起来放入我的衣袖之中。“小白你吃苦受累了,好好休息吧!”   我迫切地想回到元凰宮,师傅说那里是我们的家。   然而师傅的云头未走出多远,就被人给拦下了。   031:受伤   拦路的是流滟仙子。   流涟仙子对我一直有诸多意见,是以我朝师傅身侧微微靠拢,然后往后挪了一点儿,半个肩膀都贴在他身后。   就这么一个动作,师傅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竟然让面前的流滟仙子身子微微一颤,我顿时万分艳羡,不禁挺直了胸膛,师傅这般厉害,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倍儿有面子。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如此强大,仅仅一记眼神,就能够震慑对方呢?然而流滟仙子的下一句话,却是让我惊得说不出话。   “炎凰神君,你受伤了?”   我先是一呆,而后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师傅的胳膊,“师傅,你受伤了?”   师傅侧头嘴角微微一勾:“你觉得我会受伤?”   我说不出话,他狠狠瞪我一眼:“你居然怀疑我?我天界第一战神,岂会轻易受伤!”   “可是……”我偷偷瞄了一眼流滟仙子,只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说不出的古怪,偏偏师傅又淡淡说道,“流滟仙子,你看错了!”   说罢,师傅手一挥,那云头就径直从流滟仙子身畔飞过,顷刻间就将她甩到身后,我颇有些疑虑地回头去望,哪晓得竟然被师傅伸手将我脑袋给扳了回来,而他的身后竖起一道云墙,师傅姿态慵懒地微微靠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总想将脑袋埋到云里去。结果这时候,他突然似笑非笑地道:“苗苗,听说你很会跳舞,不如跳一曲给我看看?”   “嗌?”我不会呀!再说在云头上,要是跳下去了怎么办?   师傅略一挑眉,手轻轻一挥,坐下这云就陡然增大了一倍。   “你想躺下打滚都没问题!”   “呃……”   师傅从袖中掏出一跟碧绿的长笛,他将手中的长笛对我扬了扬,而后自顾吹了起来。师傅并未看我,吹笛的时候神情专注,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而笛声悠悠,那熟悉的韵味我瞬间精神恍惚,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看到小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吹着长笛从我面前经过。   我从未用人型正正经经地扭过。   往年都是水稻,妄图伪装成海藻,所以随波扭动,而现在,我迎风站在云头上,本来柔韧的身子此时不晓得为何从头顶僵硬到了脚趾头,舒展开双臂轻轻地动了一下,结果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这时候师傅突然抬起头来,我瞧着他眼神里的鼓励,虽然仍旧紧张,但心情也慢慢放松,跟着那旋律轻轻转动,虽然我并不知道舞是怎么样的,但大抵自由随心就好吧?   风将我的衣袍都吹得鼓起来,裙摆在转动中展开,像是绽开了一朵花,我越转越快,忽然觉得要乘风而去一般,那些紧张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由自在,正无比舒畅之时,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师傅的轻声咳嗽。   难道师傅真的受伤了?我心急如焚,慌忙站定,结果大约是转的太久没有注意,此刻头晕目眩,仿佛脑袋上盘旋了一圈飞鸟,唧唧喳喳吵得头痛欲裂。   “师傅!”刚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身子不稳往前栽了下去。   呃,我一张脸都丢净了。   只是我并未落在云朵里,而是被师傅伸手接住,此时因为头晕眼花,看他的面目也是双影,模糊不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夸张,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整个身子一抖一抖的,若不是因为抱着我,只怕他现在都要去捂着肚皮了。   等缓了一会儿神,我从师傅怀中爬起来,这才看到小白也在云头上使劲翻滚,肚皮一鼓一鼓,胡须一颤一颤,完全是一副要笑死的模样。   我默默垂头,蹲到一头的角落里画圈。   “哎呀,呵,苗苗舞得真好!”师傅在我身后道。   我不理,这话听起来忒假,让我愈加的忧伤了。   我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师傅也未再说话,等到到了元凰宮的地头,我从云朵上跳下之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叹,“水漾擅舞,天下无双!”   我回头看他,“师傅,你说水漾上神?”   他不再言语,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道,“回去休息吧!”   “喔!”   我心知水漾上神乃师傅心尖尖上的人,此刻难免有几分沮丧,若是她还未死,想必现在是我师娘,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难受,我绞着手指默默往里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刚刚师傅咳嗽,猛地顿住脚步,结果师傅居然撞到了我后背,见我回头望他,他又敲了敲我额头,“怎么突然停下来?”   “师傅,你真的没受伤?刚刚听到你咳嗽!”岂料我话音刚落,就觉得师傅脸上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别过脸轻咳一声,正色道:“真的没有,我还骗你不成!”   “可是你脸都红了!”我大声道!   “真的没有,别闹了!”师傅作势要生气,我堵在他面前,看他脸上涌起一团红晕,莫非是因为受伤引起伤寒?   我不依不饶,师傅终于脸色一沉,“真要知道?”   我重重点头,这时却发现他忽然笑了起来,凤眼微微眯起,像是要使坏。“真要知道?”   师傅又问了遍,我被他的坏笑惹得全身发毛,却仍旧是点了下头。   “喔,刚刚你转圈的时候裙子飞起来了!”师傅板起了脸孔,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微晃脑袋,表示没有明白,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我快步走掉,而我怔在那里左思右想也不甚清楚,路上遇到紫苏,我将这疑惑说与她听,她听完之后神色古怪,最后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地走掉。   于是我的疑惑加深,直到最后遇到锦纹,她听说说完之后捧着肚皮笑弯了腰,最后戳了戳我肩头,“傻子!你裙子飞起来,可不就叫神君看见你下面了?”   我仍旧迷惑,伸手将裙子撩起来,里面的衬裤规规矩矩的穿着,把我包得严实,也没什么不妥当啊?我早已知羞耻为何物,虽然被师傅瞧见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锦纹瞧着我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微微将她的裙裾往上提了一些,露出嫩白的脚踝,随后她轻轻转了个圈,“倒是我想多了,谁像你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我将裙子撩到腰上得意洋洋的转了个圈,“这样更好啊,多方便!”   而这时,锦纹忽然紧紧盯着我身上某处,转而大笑起来,“哎唷,你屁股后头还绣了个水稻呢?”   呃……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我刺绣的功夫不好,但又很喜欢,嚷着跟紫苏学,刚学了一星点就在所有的衣服上开始打上自己的标志,又自己琢磨着确实难看,就把水稻绣在那些隐蔽的地方,结果,还是被别人瞧了去。   这真忒么的害臊啊!   此后两天,我都未见过师傅,而到第三天的时候,流滟仙子和茉莉花仙突然来到元凰宮,神色焦急,我当时正在学画未曾注意,结果她们径直过来打翻了我的砚台,墨汁泼到纸上晕开,我费尽心思画的桃花,顷刻间便连个大概轮廓都瞧不出来了。   我也动了气,将那砚台捡起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个末等小仙,看到上仙就这种态度?”流滟仙子冷哼一声,只见她指尖溢出一点儿星光,我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啪的一下结实挨了个巴掌。   师傅说过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搬出他的大名来吓唬人,可是我还未提起,她们倒先提了起来。   “炎凰神君不在?你知道你师父去了哪里么?”问话的是茉莉花仙子。   我摇头表示不知。   她二人对视之后,神情中透出浓浓担忧。“难道真的又去了蛮荒之地?”   啊?   我心中疑虑顿生,师傅又去蛮荒之地作甚?难道上次没有取回凤银花他就回来了?   “上次他凤银花没有带回来还受了伤,昨天听到天君提及此事,他去蛮荒之地连你都没告诉?”茉莉花仙继续问道。   听得此话,我顿时心头一滞,此时我没心情答她,只是连连追问:“师傅受伤了?”   “炎凰神君那么高深的修为且会轻易受伤,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分神!”流滟仙子紧盯着我,愤然说道。   我幡然醒悟。上次烧掉那根羽毛之时,依稀听得师傅呼唤,莫非真是由于这个原因,导致师傅分神,所以被妖兽所伤?   “那师傅伤得重么?”我分外焦急,只盼插上翅膀,飞到师傅旁边看个究竟。   流滟仙子并未说话,倒是茉莉花仙摇了摇头,我顿时松了口气,却听她接着道,“不知道!”   “我前日见他气血不稳,这应该还是被他隐藏了的,都能让我瞧出不妥,只怕不是很轻松!”此时流滟仙子没有了先前气势汹汹地模样,眉宇之间的担忧不是作假,我顿时慌了心神,师傅旧伤未愈,又去了蛮荒之地,那里妖兽可怖,师傅他会不会遭遇不测?   我不敢再想,连身子都打起抖来。而她二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掉头飞走,待我猜出她们应当是去蛮荒之地寻我师傅,盼她们带我一道,结果刚刚喊了一声,就已经瞧不见二人身影,当下更是焦心,若是那羽毛还在,还能与师傅联系,晓得个究竟,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只能干着急?   032:担忧   九天之上,我熟识的人不多。   关键时刻,紫苏和锦纹都不知所踪,我思来想去,径直去了太上老君府上,可还未向他说明来意,就被轰出了大门。   而在这个时候,我能够想到的人,唯有小霸王狐斐。我没有代步的法器,起码能够央他将我送到蛮荒界外,然后我自己进去。   想到这里,我跟着记忆一路摸到了狐王在天界的府邸,门童是两只还未完全化成人型的小狐狸,还有尖尖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我表明来意之后他们也未多阻拦,一个跑去通传,另一个小姑娘闪着耳朵跟我搭话。   “你找小殿下啊?”她将脑袋凑到我面前,对着我眨眨眼。“你是小殿下的朋友么?”   我来不及多想,随意地点了点头,眼神望着门口,真想直接冲进去。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呢?”小姑娘忽然凑上来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给我讲讲呗!”   此时,我实在没有什么说事的心情,然则小姑娘眼巴巴地瞧着我,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水雾,我一边盯着门口,一边随便敷衍她,“一起在学堂读书过!”   “啊,那你知道小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么?”   我顿时一抖,这小狐狸估计刚化形不久,相当于人类的婴孩一般,这么小就有心上人了?   正被这小姑娘吵得愈加烦躁之时,我看到狐斐冲了出来,跑到我面前,在我身前刮了一阵风。   然后,他冲过头了……   我:“……”   我:“狐斐!”   他慢悠悠地转身,斜睨我一眼,“这么着急来见我干嘛?”话音刚落,又将下巴一抬,“我忙得很!”   我心头着急,上前一步拉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揪到一边,然后悄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狐斐眼睛一闪,突然在我面前拿乔起来,“喔,我很忙。”   “狐斐!”   “叫大爷!”   我不假思索,径直叫道:“大爷!”   这下狐斐倒愣住了,正色道:“出什么事儿了?”   “我要去蛮荒之地!”我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疯了!”狐斐大吼一声,眼睛瞪得溜圆,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瞧出个窟窿。   我将手收入袖中,朝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我想去蛮荒之地找我师傅,他受了伤。你把我送到界外便可,我自行进去。麻烦你了!”   “那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你一颗破水稻,从哪来的天大的胆子?”狐斐怒气冲冲地吼我,我垂头不语,只一遍一遍地重复,“麻烦你了,帮帮我!”   到最后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若是狐斐不帮我,我还能去找谁?   “服了你了!”狐斐闷声说道。“你明天一早在天门等我。”   “明天?”   我心头惶惶,正要开口,就听狐斐撇嘴,“放心,不会耽误给你师傅收尸!”   “你……”   从来都是狐斐揍我,此刻我竟然一时恼羞成怒,捏起了拳头,他看在眼里,很是鄙夷地发出一声轻哼。   “你跟我现在都不能自由出入天门,我晚上会去偷爹的令牌,明天早上一早出发!”   我微微一愣,先前脑子一团浆糊,竟未想到狐斐其实与我一样,还不能自由出入天门,于是我又感激又担忧地看着他,“那要是被你爹发现了怎么办?”   狐斐一甩头,“我是他独子,能把我怎么办?好了,你走吧,我很忙,明天见!”   我点点头离开,虽然明天一早就能出发,可是那颗心仍旧悬在空中,不知道师傅现在处境如何?   我双手合什,碎碎念叨老天保佑,神仙保佑。不曾想大家都是神仙,到底谁护得了谁。   我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便去了北天门。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狐斐匆匆而来,一看见我,就跑过来将我袖子拉住,然后将我拉到守门天将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啪的一下放到桌上。   “我们要下凡!”狐斐大声道。   “原来是狐族小殿下。”守门天将微微一笑,“不知两位小仙友下凡所谓何事?”   “难道天将还要管这些?”狐斐下巴一昂,伸手将那玉佩拿起,放到天将眼前,“这可有假?”   天将凝神细看之后道:“确实为真!只是人间界有妖魔出入,最喜夺取小仙元神修炼……”   天将还未说完,就被狐斐挥手打断。   “那你登记吧,我们下去了!”说罢他也不管天将如何作答,牵了我手径直绕过天将往人间交界处走,结果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小畜生,你往哪里跑?”   狐斐身子一抖,像是受了巨大惊吓,竟然连狐狸耳朵都冒了出来,在头顶上簌簌地抖了几下。   我刚要回头,就被狐斐牵着凌空飞了起来,只是他修为不够略显吃力,也没飞多远,就见头顶上黑影一晃,瞬间出现一人将我们去路拦着。   来人正是青丘狐狸王。   那一双黑底金线九尾狐的鞋面,我记忆犹新。   狐斐将我微微往后一拉,然后怯生生地喊了声爹,我垂着脑袋在旁边站着,被狐狸王的气势压得一动也不能动。   “小畜生,偷了玉佩准备去哪?”狐狸王不怒自威,我能感觉与狐斐手掌相接处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若是说去蛮荒之地,肯定狐王会更加生气,我暗地里掐了一下狐斐的手心,盼他能聪明些。   狐斐突然昂起头,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了一眼狐王,又瞄了一眼我,最后指着我道:“我准备带这个丫头私奔!”   什么?我猛地抬头,正对上狐王审视的双眼。   狐王沉默不语,狐斐却是一脸喜色继续道:“她这么笨,我怕你不高兴,所以准备先斩后奏,等过几年抱了孙子回来,你不认也得认!”   你胡说什么?我心头暗骂狐斐口没遮拦,此刻却不敢反驳他,下凡的希望还在他身上,虽然渺茫,却总比没有要好。   “混账!你怎么知道我会反对,难道不会跟我商量?”狐王骂道,顺手给了狐斐一个爆栗子。   狐斐一手抱头,“既然你同意了,就让我们下凡去呗,马上要乞巧节了,我带苗苗出去见见世面。”   此时狐王视线转向我,我的手心被狐斐一捏,当下会意,忸怩说道:“狐王,是我央着狐斐带我去看凡间的乞巧节,您不要责怪他。”   隔了半晌,狐王才微微点头,“去吧,早点回来,不要闹事!”   我与狐斐相视一笑,快步走到交界处。狐斐招出云头拉我上去,坐定之后我想将手抽出,却不料他朝我努努嘴,“咱爹还看着呢,别松手!”   我万般无奈,只得忍了。   结果狐斐念出法诀,正要驱使云朵前进,我就看到面前突然闪出一道红光,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天门交界处。   “啊!师傅!”我惊喜地站起来,径直从云头上跳下,朝着师傅一头扑了过去。   师傅扭头见我,微微惊讶,而后轻轻一笑,“苗苗,怎么在这里!”   我还未回答,就听狐斐大声道,“她要跟我去凡间看乞巧节!”   033:妖魔   “师傅,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我紧张兮兮地拉着师傅的衣角,他抬手就敲了我一下,“说了多少次了,要相信我,怎么就不长记性!”   呃……   我将师傅上下打量一番,也瞧不出什么破绽,这才稍微放心。对,要相信师傅,师傅这般厉害的人,妖魔鬼怪见了都是跪地求饶的份,怎么会受伤!想来那流滟仙子也是框我,不然怎么没跟师傅一道回来。   “乞巧节?”师傅又问,我微微一愣,刚刚师傅回来就已经把其他的事情抛到脑后,乞巧节,那不是为了下凡找的借口么。   我正要回答,就听到狐斐接了话茬,“对,就是乞巧节!”   我回头一看,就看到狐斐一张杀气腾腾的脸。   此时狐斐神情不善,眼睛瞄着我,而后又斜到了狐王的方向,牙齿磨得咯咯地响,我心知肚明,虽然师傅已经回来,我却不能恩将仇报,弃狐斐于不顾,只得点了点头道,“师傅,我本来是想去凡间看看!”   “想去就去吧!”师傅大人笑着说道,而后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一根红色的羽毛,这次的羽毛是很细小的一根,尾部是细细的羽绒,就好像翅膀底下的绒羽,难不成师傅是从腋下拔的?我分外好奇,正要接过来仔细研究一番,结果师傅他并未递到我手上,而是将那根羽毛给我别到了头发上。   “这次别弄丢了!到凡间了别闯祸!”   我连连点头之后,依依不舍地随着狐斐下凡,心头暗骂自己不相信师傅的能力,白费了许多工夫,现在还要跟着这一脸煞气的小孩下凡,真是作孽。   不过狐斐此次如此仗义,让我心头十分感动,故而不顾他脸色难看跟他搭话,以表感激之情,岂料云头上狐斐一声不吭,任凭我说尽好话也不理睬,等到了一个热闹的镇上,他更是自顾跳下云头跑掉,不消片刻就钻入人群之中,我追了两步没有追上,索性也不再管他,自己四处张望起来。   此时月挂树梢,已是夜晚。然则街道上人声鼎沸,到处悬挂着彩色花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处,猜谜答题好不热闹。可比起这凡间的热闹,我更想回到元凰宮,跟师傅二人坐在石桌边,学学法术问些问题,要是能够说上几句体己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抬头看天,不晓得此时,师傅他正在做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怏怏地从花灯的摊子里退出来,慢慢踱到人相对稀少的护城河边,此时有几个姑娘在河边放花灯乞愿,她们先是双手合什许下心愿,而后将花灯放入河中,让其顺流而下,一时间河面上五彩的花灯连成一线,让我不禁想起了上次师傅带我去看的银河。   我从哪里去弄一盏花灯呢?   河边的一处空地上有一个卖花灯的小摊,我慢慢挪过去,只觉得那里的花灯比今夜所见任何一处的都要美,特别是那燃起的辉光,如梦似幻,像是蒙了一层雾,火光在朦胧中摇曳生花,让人忍不住靠近。   我走到摊子面前,这才看得仔细,那些花灯里点的并不是普通的烛火,而那幽幽燃烧的光芒,远远看着吸引,近看却让人生出一股寒意,就好像坟地里的磷火一般。我心头一抖,正要后退一步离开,就听到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   “想要?送你一个!”   我循声望去,在摊子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人,他全身都笼在一个漆黑的斗篷里,看不清身形相貌。   摊子旁边还有几个人间姑娘,我心道自己并未现行,肯定不是跟我说话,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岂料还未走出两步,身子就仿佛被人定住,一步也无法迈出。我顿时骇住,心跳如雷鼓,莫非刚一下凡,就遇上了厉害的妖魔?   “你觉得这一盏灯如何?”那斗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伸手将一盏碧绿的花灯递至我眼前,而这时,我才看清,那花灯中燃烧的,竟然是人的三魂七魄!   这妖魔,好生歹毒!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个小仙。”他忽然桀桀怪笑,让我不寒而栗。“还有条吓昏了的蠢龙!”   小白!   小白一直在我手腕上缠着,我勉强低头去看,只见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俨然是在装死!   ……   “大胆妖魔”我强撑起一口气,“残害无辜性命,本仙今日要替天行道,取你狗命!”而此话说完,我的牙齿上下打颤,竟然磨得咯咯直响。   “哈哈哈哈,阿罗你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狗屁神仙,胆小怕事还死鸭子嘴硬!”斗篷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紫砂壶,拿在手里把玩,他用手轻轻地摩擦壶盖儿,极尽温柔,像是对待情人一般,看得我毛骨悚然。   然则那紫砂壶忽然剧烈抖动,仿佛壶盖马上就要被掀开,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将要从里面出来,我愈加胆战心惊,忽然觉得自己三百年修为当真一无是处,凡间随便一个妖魔都如此厉害,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苗苗!”   老远听到狐斐在唤我,我更加紧张,狐斐修为比我高不了多少,此刻过来也是送命,他还年幼,万不能跟我一起送死!   我大喝一声,“狐斐快跑!”希望他能逃离此处,回到天界带师傅来救我。   想到当年的水漾上神,我的心就沉入谷底。只盼师傅来寻我之际,能够找到我一具全尸。   狐斐身形顿住,应该是瞧出了不妥,我稍微松了口气,却发现他提着长剑径直朝我冲过来,然后在离我面前一尺处,不动弹了。   哎呀,这二愣子!   那妖魔只一个抬手,就将气势汹汹的狐斐给一招制住。   我心头暗骂狐斐鲁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下好了,咱两个儿一块给妖魔打牙祭。   “阿罗,怎么了?”   那妖魔制住我和狐斐之后,不再管我们,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手中的紫砂壶,紫砂壶抖动得更加剧烈,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壶口,想要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个妖魔如此在意。   偏偏这个时候,紫砂壶又忽然归于平静,好像刚刚的抖动乃是一场错觉,等到紫砂壶安静下来,妖魔的注意力自然又集中到我和狐斐身上,因为罩着斗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一直将我紧锁着,仿佛毒蛇一般,让我全身上下汗毛竖起,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了事。   他朝我伸出手来,离我脖颈只有一寸距离之时,狐斐吼道,“别碰她,要杀要剐冲我来!”   034:接吻   狐斐!这个时候还瞎逞能!   若是能动,我恨不得踢他一脚!   此时是在护城河边,周遭水源颇多,我不知道自己所学的那些驭水的法术能否施展得出,但此时穷途末路,死马当做活马来医。   我默念法诀,只觉得冥冥之中与那水源有不可分割的联系,那妖魔冷哼一声挥爪而来,而我竟然也未掐手势,凭空凝结出千百道水箭,急速朝他射去,此招一出,我顿松口气,师傅曾夸我在水系法术上有过人天赋,堪比上仙,现今这水箭如此突兀,威力更是巨大,便是师傅也极有可能中招,想必这妖魔定会吃亏。   我心头大定,正要为自己临危不乱拍掌叫好,就发现刚刚射出的千百道水箭竟然在那妖魔面前停滞住,仿佛时光骤然停止。而下一刻,他大手一拂,竟然将攻势全部化去,并且五指成爪径直朝我喉头袭来。   我心道自己修为不精,这下无计可施,只能闭眼等死,可怜狐斐青丘狐族的少年才俊,就这么陪我命丧此处,不晓得狐王会不会找师傅麻烦,临死之前心念百转,到最后,整个脑海里浮现的却只是师傅的容颜。   其实我并不知晓那是否真的是天下无双,可我知道,那必定是我心头所好。   而就在这时,忽听那妖魔惨呼一声,我陡然睁眼,就恰看到自己全身笼在一层红光之中,本来被定住的身子失了桎梏,我心头一喜,肯定是师傅护着我,伸手就去拉了狐斐一把,将他一齐代入这红光之中。   本以为可以安心,却听得师傅一声怒喝,“快逃!”   狐斐此时也能动弹,当即招了祥云一把将我拎上云头,尔后匆匆飞上高空,我回头往下望,此时那妖魔的身形拔高了数丈,像是一个巨人一般,但周遭凡人并未察觉,这妖魔,难道还会顾及到普通凡人?   此刻越飞越远,只听得耳畔呼呼的风声和狐斐喘气的声音,周遭寒气逼人,想来是速度极快。我估摸着应该脱险,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妖魔,居然如此厉害,留在凡间岂不是为祸四方?不晓得现在小镇上的人有没有被他伤害?   我忽然忆起书上所说的天眼之术,此时恰好能够用上。   我收敛心神,将灵气汇聚于眼,而后穿过重重屏障,将视线落在了先前的小镇上。   “啊!”   那妖魔竟然与先前那道红芒纠缠在一起!   先前他拿在手中的那个紫砂壶此刻正悬浮在他头顶之上,周身散发出一道盈盈蓝光,仿佛撑起了一道结界,将妖魔整个罩在其中,从而使得周遭凡人未受到任何影响。而与妖魔缠在一处的红芒,正是师傅先前别在我头上的羽绒,只是那羽绒的光线越来越淡,不消片刻的功夫,就被那妖魔身上散发出的黑雾吞噬干净,而那妖魔在吞噬掉师傅的羽绒之后,像是察觉到我的天眼,忽然一个爆喝,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眉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而后眼前一黑,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   等我醒来之时,周遭仍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下意识伸手揉眼,却发现自己眼睛上敷了一层东西,一根二指宽的布条绕着我的头缠了一圈。我顿时心头一颤,摸索着想要把布条解开,结果手刚伸到脑后,就被一只大手握住,“苗苗,别动。”   我识得,这是师傅的声音。   “师傅,我的眼睛怎么了?”我反握住师傅的手,循着声音的方向靠近。   “受了点儿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师傅像是知我所想,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拍打后背。   “别担心。”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微热的风吹在我耳朵尖上,瞬间让我心神一荡。   “差点以为又要失去你了!”师傅的下巴抵在我额头之上,如此亲密的接触让我浑身一抖,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很想知道此刻师傅到底是何神情,奈何目不能视,总不能伸手去摸。   师傅:“苗苗。”   我:“恩?”   师傅:“以后不准自己下凡。”   我连连点头:“知道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了。”   师傅:“也不准跟狐斐去看什么乞巧节!”   我心头嘀咕,我才不想去的呢,若不是想去找你,我天天在元凰宮晒太阳,多悠闲。   师傅:“想出去玩的话,我陪你!”   我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窝在师傅怀中蹭了蹭,“师傅,你真好!”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不见了,所以感觉就很灵敏,依稀觉得师傅身子一僵,而后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了一寸。   “对了,狐斐呢,有没有受伤,还有小白哪里去了?”我手腕上空落落的,小白应该不在,它一般不会远离我,莫非此时在床板上?我下意识伸手去摸,结果……   似乎是摸到了师傅大腿。   我连忙将手缩回,掌心发烫,犹如被天火给焚了一般。我将手捏成拳头,手指不自禁的抠了抠掌心,脑子里竟然想起了当初看到的那卷书,那旖旎的画面和销魂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使得我神情恍惚,艰难地甩了甩头,才将这些羞人的画面给押了下去,却也不敢再动,生怕气血上涌——   师傅应该未觉察我的异常,自顾说道:“狐斐没事,被狐王抓回去关禁闭了。小白也没事,被我抓去关禁闭了。”   我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关禁闭呢?”而后猛地一弹,“师傅也要关我禁闭么?”   师傅并未回答,我心头忐忑,很想抱着师傅的胳膊撒娇,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关我禁闭呀,好不咯,师傅……   可惜,我找不着师傅的胳膊……   “师傅?师傅?”我微微仰头,师傅明明在,为何现在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才听得师傅一声叹息,“苗苗,你压到我了。”   我微一错愕,这才想起,自己半个身子都窝在师傅怀中,当下想要后退结果刚刚挪了两下,又听得师傅吸了口气。   正忐忑间,听得师傅唤我,“苗苗!”   “嗯?”   忽然之间,有东西贴到了我的唇上,我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而后,就仿佛感觉到另一根舌头。   我……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雷给劈了一道,整个人都傻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畔出现师傅的轻笑,“苗苗。”   “唔。”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师傅……”   “叫我炎凰。”   他的手穿过我披散的发落在我脖颈之上,肌肤相接的地方,有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不清醒。   我还处于混沌状态,就听到师傅他又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他才幽幽道,“苗苗,你紧张了会变回原型?”   嗌?   师傅不说我还没注意,此时我竟然变成了一颗水稻。   我以前做水稻,是用灵识观察周围环境,不曾想现在幻了本体,竟然还看不到东西?   “师傅,师傅!”我扭了扭腰杆儿,“我还是看不见东西!”   他伸手刮了刮我的叶子,“笨死了,谁叫你胡乱用天眼术,被那妖物伤了神识,好好养着吧!”   我伸出两片叶子,做了一个对手指的动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凡间的妖魔这么厉害。”   “你不记得了,那不是普通的妖魔。”   我抖了抖叶子,“我以前见过么?”   师傅却不答我,而是问道,“苗苗,你不打算变回来了?”   我顿时连连点头,对啊,变成水稻了身子好舒坦,而且还不紧张了也,师傅师傅,“你把我埋到土里去好不好?我肯定恢复得快!”   师傅:“……”   035:表白   近日,照顾我的是紫苏,逗我开心的是师傅大人,替我换药的是碧青上神。碧青上神是现今为数不多的上神之一,据说是上古神龙,翻云覆雨修为高深,只是后来厌倦了打打杀杀潜心学医,结果倒把自己折腾成了天上地下最有名的大夫。   而这么了不起的一位上神,正在给我换药。   我一直觉得这是师傅的面子,却不料某天碧青上神换完药之后,在我耳畔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会是水漾么?”   我当时就愣住了,“碧青上神,您在跟谁说话?”   “反正不是跟你!”不晓得师傅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被他伸手一拉就带入怀中,让我面红耳赤,只是我不晓得师傅对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我们不是师徒么?这般亲密有违伦理,偏生看到的仙人也并未多说过什么,至少我未曾听到过任何闲言碎语,是师傅太过凶悍别人不敢,还是说在天上,这是被默许的?又或者,这只是一般师傅对徒弟的关心?   我深深的忧虑了。   我忧虑的结果是把刚刚碧青上神说的那句话给忘到了脑后,而那天之后,碧青上神再也没有来过元凰宮,替我换药的也变成了师傅。   我这双眼睛足足养了一个月的时间。重见光明的那天,师傅带我去观景台看云海,他微笑着问我好不好看,而我停顿片刻之后回答他,不及师傅万分之一。   师傅说那是我马屁拍得最好的一次,但是我觉得我是真心的。之后没多久,我觉得自己体内的神识有喷涌而出的迹象,仿佛自己这个瓶子,装不下里面的东西,随时都会炸开一般,这样的情况弄得我心头惶惶,直到师傅宽慰我说,这是上仙的天劫要到了。   我愕然,修仙之路如果这般容易,便也不会有那么多生灵在成仙的路途中灰飞烟灭。而我却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这太不可思议,不对,完全是难以置信!   就连狐斐那般修炼的好苗子,再加上后天努力和狐王各种仙药的支持,现在离上仙之境也相差甚远,我成日懒散不求上进,为何能有如此惊人的进步?难道说我天赋异禀?   我左思右想上看下看也没看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得幽幽的托腮叹气。   不管怎样,上仙的天劫可与上次的小天劫不同,而且书上说若是由旁人来挡,那神雷的威力会足足增强十成以上,上仙的天劫,就算是上神来挡也绝不轻松,否则那些人成仙都寻个靠山来挡天劫,不就乱了套了?而且若是师傅替我挡了上仙的天劫,天君的责罚也肯定不会只是挖颗草那么简单。所以,我捏紧了拳头,这次的天劫,我说什么也得自己扛过去!   事实总是与理想相差甚远的。   元凰宮依山而建,整座山都属于师傅的地头,后山上有个古洞,也就是小白关禁闭的地方。那天师傅让我去带小白出来,我刚进洞,就被结界困住无法出去,开始我还心道莫非自己犯了什么错,要与小白一同关禁闭,却不料两日之后,整个后山如同山崩地裂一般,轰隆隆的雷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炸响,我的心顿时紧张得揪起来,师傅将我困在此处,无非是想替我扛下那飞升上仙的天雷!   这次的天雷,足足劈了两天两夜!   待到雷声消失,震动停止,后山的结界也随之破开,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山洞,看到外面的景象,顿时伸手掩口,泣不成声。   元凰宮的后山,几乎被夷为平地。雷电削去了整个山头,曾经郁郁葱葱的密林,此刻只剩下焦土。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之中有一抹鲜红,我飞奔过去,就看见师傅他斜靠在坑的边缘,衣服红得灼眼。   “师傅!”我跌跌撞撞跑过去跳入坑中,扑到师傅怀里,岂料这么一抱,竟然发现师傅的身子都是湿漉漉的,我颤抖着摊开双手,则看到手上满是殷红的血迹。   “师傅,你流了好多血。”此时我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咽,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导致师傅的脸都看不真切。   “苗苗!”他抬手来摸我的脸颊,我虽哭得稀里哗啦,也没忘记让小白马上去请碧青神君过来,待小白极速飞走,我从袖中掏出师傅给我的止血伤药,想要给师傅抹上止住鲜血,结果拿着药瓶却无从下手。   师傅他满身都是血,我根本不知道要先将药抹到哪里。   “苗苗别哭,我没事!”他伸手欲要替我拭泪,奈何手抬到我眼角又无力地垂下,我连忙将师傅的手捧在手中握住,“师傅,你不要吓我啊,师傅……”   不晓得碧青神君何时才能赶到,倘若师傅这般血流不止,肯定会出大状况,我将眼泪抹掉,而后将心一横,不晓得伤口在哪里,既然到处都在渗血,那就全身都抹上止血药好了。想到此处我立即动手,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师傅领口之中,想要将他的外衫剥下来。   岂料刚刚触到师傅的皮肤,就听到他哼了一声,我顿时将手一缩,这才发现,师傅的眼睛已经闭上,面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我不敢再多耽搁,师傅的脖颈处都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我将瓶中的药倒入掌心,然后轻轻地将药抹到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之上,然后便看见抹了药的地方,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了。   因为甚少受伤流血,是以这药我从未使过,不曾想效果这般神奇,我当下稳了稳心神,将师傅的衣服慢慢剥下,他的胸前仿佛是被雷电给劈焦了一般血肉模糊,我刚刚抹掉的眼泪又瞬间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到他的胸膛之上。   “师傅,都是我没用!”我一边哭,一边轻轻地将药抹到师傅胸口,师傅的身子微微一动,大约是因为我在抽噎,下手就重了些,引得师傅呻吟出声。   而后他缓缓睁开眼睛,那狭长的凤目之中,竟然含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苗苗……”   “师傅,你好些么?伤口不流血了,没事的对不对?”   像是为了给我答案,师傅他……   他竟然呕了一口鲜血!   难不成刚刚的醒来是回光返照?   想到此处我大惊失色,扑到师傅身上便开始嚎嚎大哭起来。“师傅,你怎么这么傻,干嘛要替我挡天雷,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我……   我突然想起了话本子里的一句话,“卿不孤死,吾不独活。”   而这时,师傅忽然喃喃低语,我听不真切,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师傅,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这次,我听清楚了。   “苗苗,与我月下执手,举案齐眉,可好?”师傅脸色苍白,嘴角却勾出嫣然一笑,因为先前呕血还残留着血迹,是以这笑容与脸色对比鲜明,像是绽放的一朵血花。   我并不清楚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说好便好,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当下连连点头答应。   然而师傅眼神一黯,“可是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我泪眼模糊,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此时与师傅离得极近,我鬼使神差地将靠在师傅身侧,与他脸颊相对,静默片刻之后,我微微仰头,吻上了师傅唇边的那朵花。   师傅嘴唇冰凉,让我心头一颤,索性闭上双眼,与他的嘴唇轻轻触碰。我心在滴血,只道若是他死了,我亦生无可恋。   然则下一瞬,师傅的手将我箍入怀中,他分外用力,像是要与我合为一体。我手足无措,一方面不敢乱动怕碰到他伤口,一方面又浑身无力想要借力稳住找个依托。结果就这么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与师傅嘴唇相接处犹如燃了一团火,最莫名的是因为喘不过气微微张嘴,就有一条舌头探入口中,像是要替我洗牙……   我顿时惊悚了……   最近两日都被关在洞中,虽然神仙其实是可以不用吃东西的,但是今儿一早,我可是啃了两个酸果,现在牙齿都酸溜溜的呢……   果然,师傅眉头皱了一下。我手本来挨在他身上,见他皱眉顿时想要将其推开,结果他倒先将我放开了。   “碧青,你怎么来了?”   我扭头一看,恰巧看见一个青衫男子站在身侧,神情不善。   “您是碧青上神?”碧青上神替我治眼,但我从未见过他的相貌,此时我嗖的一下站起来,哽咽着道:“碧青上神,您救救我师傅,他快要死了!”   碧青上神并不答我,径直走到师傅跟前,“炎凰,你这样有意思么?”   “哎?”我不明所以,正想问个究竟,就看到师傅竟然痞痞地一笑,而后将手一挥,身上血咕隆咚的伤痕瞬间消失不见。   “这,这……”我指着师傅光洁如白玉一般的胸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骗你的!他根本没受这么重的伤!”碧青上神转头看我一眼,神色莫名,我不晓得他到底含着什么心事,只是异常高兴地问道,“那师傅不会死了,师傅没事对不对?”   “我没事,劳碧青你费心了。”师傅说完之后摆摆手,“既然一场误会,碧青上神请回吧!改日定当登门拜访以示感谢!”   碧青上神冷哼一声,摔袖而去,我心头欢喜,与小白击爪相庆。岂料这时,师傅不满地声音响起,“苗苗,你就把我扔在坑里?快扶我起来。”   呃……   “碧青上神说你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怯怯地道。   师傅忽然低头垂目,长长的睫毛微颤,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暗影,而他这般模样,就像是,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想到此处我惊呆了,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竟然把师傅大人比做小媳妇,我这不是找抽么?   “可是苗苗……”他忽然抬头,“虽没有那么严重的外伤,但我受的是内伤。”   “真的么?”我歪了歪头,看到师傅那微微勾笑的脸,我怎么觉得这个内伤也是十分可疑的呢?   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蹲下身子将他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之上,努力将他整个人撑了起来。   师傅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沉得我小腿都开始打颤,偏偏他还不着急离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了,苗苗,碧青怎么会来?”   “哎?”我喘了口粗气,“刚刚我让小白去叫的,你没听到么?”   师傅沉默片刻之后,自己站直了些。   我有些疑惑,只见他一脸遗憾地道,“被雷劈久了,耳鸣了。”   ……   036:上神!(倒VVVVVVV)   我渡劫成功成为上仙一事,在整个天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元凰宮每天都有诸多仙人前来拜访,怕是那门槛,都生生地踩塌了一截。   平素收了许多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天君会严惩师傅,岂料等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倒是师傅最近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实在是悠闲至极,丝毫看不出受了内伤的样子,我也稍微的松了口气。   直到后来天君发了贴子过来,说是为了庆祝我成功渡劫,天界将召开仙宴,三届八荒的仙人都会前来,让我好好准备一番。   我委实有些胆怯。   说来惭愧,到现在,我认识的仙人,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于是我领了消息之后就很忧心,担心那天该穿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与紫苏讨论良久,也没得出个结论,便是翻遍了所有的箱子,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后来,我只得求助于师傅。   师傅大人替我准备了参加仙会的衣裙。   那是水蓝色的拖地长裙,没有过多的花纹和装饰,在我看来,有些沉重和沧桑。大抵是有一种事过境迁的飘渺韵味,我能瞧出个大概,却穿不出那味道。   紫苏说我年纪轻轻,一脸粉嫩,与这裙子不搭,但是师傅喜欢得紧,我只得扬着下巴,努力让自己拥有高贵冷艳的气质,结果因为气势不对,被路过的锦纹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好歹我现在也是上仙,竟然还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想要回瞪她一眼,却鼓了鼓眼睛,在她的气势下败下阵来,怯怯地搓了搓手,“真的很难看么?锦纹?”   她噗嗤一笑,“其实也不难看 ,只是没感觉,我觉得你适合粉红色,我有条粉色的长裙,你要不要试试?”   我摇摇头,心道上仙也是有身份的神仙了,还是要成熟稳重一些才妥当。   仙会当天,天君潜车鸾来接,周遭有仙女奏乐引路,排场盛大。师傅清早替我绾发,然此时却不见了踪影,我万分紧张,只得紧紧地攥着紫苏的手,不过她大约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我们掌心相接处,已经满是汗水了。   一路到了琼华殿,老远看到师傅站在殿门前,冲我扬了扬手。那些紧张顿时散去,我稳了稳心神,随着引路的仙子一路往正殿中去。   一路走过,就听到周遭的仙人阵阵吸气之声,莫非有何不妥?   我顿时手脚慌乱,若不是师傅过来握着我的手,只怕我已经变成了一根水稻。   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师傅今天一袭红衣,亮得灼眼,眉眼里盛满了笑,让人心安。等到了大殿中央,只等了片刻的功夫,天君天妃相携而来,微有嘈杂的大殿瞬间可闻针落。   不曾想,天君入座之后,一直盯着我猛瞧,像是要把我瞧出个窟窿来,周围的神仙也是一样,仿佛有千百道视线齐齐注视着我,让我两颊发烫,两腿发软。   师傅捏了捏我掌心,我才抬起头来,两眼平视前方,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昨日师傅告诉我,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惊乍,我谨记在心,自以为做了充分准备,却仍然被天君接下来的话惊得腿软,差点就坐到了地上。   天君他说,“滚滚红尘,颠沛流离,三百年啊,水漾上神,欢迎回来!”   我:“……”   天君他可是在跟我说话?   我站在大殿中央不知所措,恰在这时,有一个女声响起,“何以见得她就是水漾上神转世?”   “天君,事关重大,仅凭炎凰神君一己之言,怕是不行!”此时我被师傅微微撑着才站得挺直,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正是流滟仙子。   她也正好看着我,与她对视一眼,我心神一阵恍惚,只听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别以为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头发就当自己是上神转世!”   我心头慌乱,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岂料忽然间流涟仙子身形一个踉跄,而她的视线却是落在了师傅身上,而后她一咬唇,愤愤扭过头去。   “天上地下,不会有谁能够在三百年里修成上仙!”天君微微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道,“除非神仙转世。”   “但是她两次飞升的天劫,都不是自己扛的,若是让她自己去扛,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流滟仙子反驳道。   “她在水系法术上有惊人的天赋!”   “那也不能说明她就是水漾上神!”   “她身上有水漾上神的气息。”天君继续道。   “或许她只是机缘巧合被水漾上神点拨过!”流滟仙子毫不退让继续反驳。“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她就是水漾上神转世对不对?阎罗帝君那里根本没有轮回转世的记录对不对?而且,即便苗苗上仙就是水漾上神,她的神格也未觉醒,贸然封神,只怕不妥!”   我觉得流滟仙子说得在理,岂料师傅冷哼一声,“其实想要证明是不是水漾上神转世很简单。”   他略一停顿,见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才施施然道,“水漾的府邸。”   众仙皆露出了然的神色,唯我一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被师傅牵着出了琼华殿,等到了外面,就被他一把拉上了云头。   我坐在云上回头望,结果被身后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身后众神仙俱都腾云驾雾候在一旁,师傅的云头刚动,这些人立即跟上,声势浩大,怕是百年难得一见。   ……   师傅带我去的是水漾上神的府邸。   上次夜里来过,当时觉得月色温柔,此处桃花美景让人流连忘返,而现在明明阳光灿烂,那座仙岛却是犹如笼罩在白雾之中,只能闻见淡淡花香,隐约窥见其轮廓,云雾缭绕中更增添了神秘之感。   我与师傅上次并未上岛,而这次,师傅却是带着我落到了仙岛之上。雾气之中,有一块大青石,上书三个大字,“水泮居”。   师傅说这大青石,便是那开门的钥匙。   我只需滴血上去,就可以让这仙府恢复往日神光。   这样便能证明,我到底是不是水漾上神转世。   ……   我是不是水漾上神转世,很重要么?   周围的神仙俱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一齐催促,快点,快点滴血上去啊!我犹豫良久,待看到师傅鼓励的笑容,终于咬了咬牙,狠心将手指咬破,然后挤出一滴血珠,抹到了青石之上。   我才刚刚收回手指,就看到金光乍起,那水泮居三个字陡然迸射出道道红光,霎时间将整个天幕都给染红,周遭的仙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而不过瞬息的功夫,整个仙岛的浓雾散开,一座仙府出现在眼前,好像沉睡多年,此刻陡然苏醒,树木缓缓发出嫩芽,又在瞬间开出花来,飞鸟游鱼,瀑布流水,处处充满生机。   我转头望师傅,他笑得一脸淡然,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天君朗声一笑,“上神归位,实乃我天界一大喜事。”   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我就看到身后的神仙俱都像我躬身行礼,便是流滟仙子也低头顺目,态度很是恭谨。   我一根三百年的小稻子,被这么多平日里需得仰望的神仙围在中央,当真是要生生折了我的腰。   “恭迎水漾上神归位!”众仙异口同声道。   看出我的局促,师傅传音入秘,让我微微点头即可,我扬起下巴重重一点,结果便听到师傅一声无奈的轻笑。   接下来就是庆祝喝酒,既然水泮居重焕神光,便有仙人提议直接在这里举办宴会,瞬间得到众仙响应,然后那人便上前一步来问我,“水漾上神,您看这样可好?”   这神仙身形俊朗,身侧蹲着一只大黑狗,正冲着我吐舌头,我略一思索,便诧异道:“二郎神?哮天犬?”   结果这人瞬间大喜过望,“正是在下,水漾上神记得我?”   这下,有几个神仙默默地挤到我面前,莫不是让我认脸?便是师傅也微微颦眉看我,眼神中略有激动。   我缓缓摇头,伸手一指那大黑狗,很是诚恳地道,“我不记得你,但我听说过它!”   那二郎神面色一滞,神情十分尴尬,欲再说什么,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我正想问个究竟,就听到后面一声嗤笑,一扭头,就看到太上老君领着个仙童凑了过来。   他二人定要起争执!   于是我朝二郎神浅浅一笑,顺口答道,“可以呀!”   而他却是愣住了,便是连身后的太上老君以及后面的众仙,都齐齐愣住了。师傅却是不管这些人惊讶的表情,与天君行了个礼,便伸手一挥。   只见先前那抹了血的青石忽然化做一个青衣婢女在前面引路,师傅说这便是以前伺候我的侍女,前世的我性子冷漠,不喜与人接近,即便是个侍女都是石头心,这些仙家也没几个有能耐进入水泮居,是以我刚刚如此好说话,让大家极为震惊。   我有些迷糊,师傅便出手在我眼前一晃,“进过水泮居的神仙,不超过五个!”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昨天7号去申请的入V,然后没反应。结果晚上想着先把那个结果给发了,就是到底是不是转世,于是发了1000多字,今天早上,也就是8号早上补齐的。大概10点来钟。那个时候刚好在跟个朋友讨论那个问题,她让我去问下编辑,于是我就去问了,结果马上就通过了。昨天申请V的时候,那个后台必须要点一章才能操作,就点了那章,也就是现在这章,结果因为没通过又多更了一章,今天又刚刚补齐,正好遇到编辑给通过了。就成了两章倒V,但是有一章又有一半的新内容。我当时赶着出门去亲戚家,就只改动了标题,当时想给大家补分,或者转钱回来都可以,现在发现大家反应很大。于是么,我咨询了一下朋友的意见。把今天的内容放到这章来,买过的同学就不用再买了。倒V的就是这一章,后面那章就不算倒V了。而且会多字数,买了的同学不会再亏,但是其实我没搞懂具体怎么回事,但是貌似这样应该是对的。   037:画像   虽说这是水漾上神的府邸,好吧,虽说这是我前世的府邸,但我也丝毫不记得里面的格局,只随着青衣侍女往前走,穿过回廊,进入一片桃花林。   这桃林我夜里见过,当时觉得格外华美,却不知竟是这般广阔,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桃林,粉红色的花束像堆叠在一起的云霞,连绵到天边,微风拂过,漫天花瓣飞舞,如梦似幻。   青衣的侍女忽然回头望我,我不明所以,她便从树枝上掐了一簇桃花,素手轻轻一抖,竟然出现了数十个小仙童。   那青衣侍女的法术都这般厉害?   我:“……”   我真羞愧,恍是知我所想,师傅伸手指了指那些小仙童,“忘了?这些仙法都是当初你设的。她不过是知道如何运用罢了!”   水漾上神这般厉害?可我实在无法将她与我联系起来。就仿佛一个是天上的云霞,一个是地上的黄土,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桃花树下有许多石头桌椅,仙人们进来后径直寻了位置坐,天君遣人送来美酒仙果,我很是不好意思,不过之后那些小仙童在青衣侍女的指引下,一人抱了俩酒坛子出来,青衣侍女拿了一坛在我面前开封,顿时酒香溢出,香飘十里,将仙宴上的佳酿都给比了下去。   师傅在旁边笑吟吟地解释,“这是你酿的桃花酒。至少也被你埋了千八百年。”   仙人们不等招呼自顾饮酒作乐,我也乐得轻闲,与师傅,天君,天妃一起围了一桌。   我好奇怎样才能恢复前世记忆,却不料他们三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最终也没下什么定论。大约是需要一个契机,至于这契机为何,我乃上神转世,他们也堪不透这其中深意。   师傅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连忙起身给他斟满,旁边的天妃笑着接口道,“没想到水漾上神转世这般玲珑可爱,还成了炎凰上神的徒儿,当真是机缘巧合。”   我面露憨笑,却不料师傅手猛地缩了回去,结果我收手不及,那桃花酿酒撒在了石桌上。旁边一个仙人走过,连道了数声可惜。   而这时,又过来一人,青碧色长衫,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面若冠玉,身形俊朗宛如松柏。见我望他,他微微一笑,而这时,我才看清,这来人竟是碧青神君。   上次见时,他一脸震怒,却不料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温柔好看的。   碧青神君端起酒杯,“恭喜水漾上神归位。”   我手中拿的是坛子,结果下意识往嘴里倒,被师傅拦住,他瞪我一眼,随手将自己的酒盏递给我。   我顿时心如鹿撞,这酒杯,是师傅喝过的呀……   我微微一抿,也不觉得辣了,仿佛喝了蜜糖一般甜腻。   碧青神君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我正要替他斟满,就发现师傅咳嗽一声,而后青衣侍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将碧青神君手中的空杯给倒满。   碧青神君笑吟吟地道谢,而后再次举杯,却是朝着师傅,“炎凰,竟然收了转世的水漾做徒弟,真是不简单。”   碧青神君徒弟二字咬得极重,似乎刻意为之,我莫名其妙,结果就见师傅哈哈连笑数声,“这便宜我可不敢再占。免得等她找回记忆,不拔光我的毛,拆了我的骨头!”   ……   天,拔凤凰毛!   谁敢?   说罢,师傅站了起来,“当初收徒实乃荒唐,试问普天之下,谁敢收水漾上神为徒?这可是天大的冒犯,不如我自罚三杯,大家就当没有此事,可好?”   众仙笑着应和,便有一人接口,“那可得水漾上神说了才算!”   于是师傅则眸里含笑的看着我,我被他的笑容恍了心神,下意识地把头一点。   结果,碧青神君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哎哟,他们的心思可真是复杂得很。   酒宴过后,我随师傅回元凰宫。岂料他醉着一双凤眼,微微将我瞟了瞟:“水漾,你现在不是我徒弟了,这里才是你的府邸。”   我有些懵,这个意思是我以后不能住元凰宫,不能与师傅同住了?   我瘪嘴,“师傅……”   师傅忽然伸手摸着我的后脑勺,“以后我们不是师徒关系了。”   “可是师傅……”我还欲说话,他伸出一指放到我唇边,“叫我炎凰!”   我:“……”   “若真想跟我住到一起也可以的!”师傅唇角一勾,他大约是醉了,忽然身形一个踉跄,结果人俯身下来,脑袋险些搁到我肩膀上。他凑到我耳边道:“若是做我娘子,也是可以的。”   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莫不是醉酒了。   “我们成亲吧!”   我窘迫道:“炎凰,麻烦你帮我埋到土里好么?”   太紧张太激动了,又一不小心地变成了稻子,不过幸得变成了稻子,不然我肯定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师傅他仍旧无奈,小心翼翼挖了个坑,将我放入桃花树下,香风阵阵,再加上微熏的酒气,我竟然睡着了,连师傅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紫苏抱了铺盖卷过来说是要投奔我水泮居,我让青衣给她安排了房间,等她收拾好东西,我与她一起躺在桃花树底下枕着手臂聊天,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   “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水漾上神转世!”紫苏悠悠长叹,我顺手捡了两片花瓣覆在眼上道:“我也没想到。”   紫苏:“我早上来的时候心头还悬乎,不知道你会不会赶我出来!”   我一歪头,花瓣就掉了。   我诧异道:“为何会赶你出去,我这么喜欢你。”   “你别怪我啊,你知道么?”紫苏朝我挨近了些,“水漾上神以前冷冰冰的,很少搭理人。离得老远,都感觉被冻遭了!”   “喔!”我点点头,“她长什么样子?”   “你应该问你长什么样子!”紫苏忽然站起来,“你没四处逛逛?”   我坐起来,仰头看他,而后摇摇头道:“昨天就走到这里,然后就地睡了一晚上。”   “那你跟我来,我刚刚在那边看到画像的。”   “水漾上神的画像?”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道。   “你的画像。”紫苏冲我翻了个白眼,“前世的你!”   我讪讪一笑,不再反驳,跟着她往前走去。   紫苏带我一路往前,绕过一个大大的荷花池,穿过一片竹林,竟然停到了一处茅屋前。   我捏了捏袖子,“紫苏,你居然走了这么远?”   紫苏讪笑:“我不是好奇么,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又没有其他仙女打扰,就到处转了呗!”她微微垂头,“水漾上神,你不要责怪我。”   我:“……”   “我不是水漾,我是苗苗。”   她顿时呵呵一笑,“所以苗苗不会怪我咯。”   我点点头,她三步并做两步跨上前,“我就看着这茅屋很别致,所以进去瞅了瞅,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一咧嘴,“水漾上神的画像。”   她拍手道:”没错,苗苗你变聪明了。可是你知道是谁画的么?”   谁画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师傅!”   岂料紫苏忽然停下,她微微颦眉,一本正经地道:“错了,是碧青神君。”   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更的上半段去了上章,新增了内容。虽然不多,因为今天在走亲戚,这也是在亲戚家偷空赶的一点点,狗血都没更,就因为这个倒霉催的倒V问题。我死了……记得清明时节在我坟头送一朵白菊花。最后,朋友让我道歉斜眼~让女王攻变受,压力很大。最多躺平让你们调戏一下。这个作者下流无耻,大家都知道的。   038:桃花   进了那茅屋,我看到里面是简单的木桌椅,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桌上有一盏油灯,不过油灯里却是搁的一颗明珠,淡淡的洒着辉光。   “苗苗你看,在这里!”紫苏唤我,我循声望去,立时就僵在那里。   其实画一幅画像也没什么,元凰宮里紫苏锦纹都被我练习的时候画过,当然水平有限,勉强能看出个人形就是了,然而现在屋中这两副画,却让我格外的惊讶。   第一幅画中的那个女子,上身裸着浮在水中。头发披散,湿淋淋的贴在胸前,而她一只手自然垂着,另一只右手搁在左肩上,脸蛋微微侧着,嘴角上含着笑。   第二幅画里那个女子穿的水蓝色长裙,头发分了两缕简单的束到脑后,头发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仅发间有一朵粉色小花点缀,看起来极为朴素。只是这幅画中,女子表情冷漠,眼神凌厉,手中一团盈盈绿光,像是正要施展法术。   “怕是水漾上神沐浴被碧青神君给撞见了,于是就要动手。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就此揭过,但事后,碧青神君还送了两副画来,然后,然后被水漾上神收藏了?”紫苏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心中猜测,我听她说完,仍旧迷惑得很。   这茅屋中没有其他景致了,我看完画就推门出去,紫苏跟在后面喊:“这就走了?”   我回头道:“对啊,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   “你不好奇么?”   我摇头,“对了,紫苏,昨天师傅说要跟我成亲。”直到现在,我才想起应当与人分享我的喜乐,是以我乐呵呵地将这个事情告诉了紫苏。   紫苏一愣,继而握住我的双手,“那你同意了没?”   我低头害羞,“我一激动就变成了稻子,然后就忘记同意了。”   紫苏:“……”   她上上下下将我看了许久才道:“你可要想清楚,刚我看那画像,觉得前世的你跟碧青神君只怕也有些感情纠葛,若是现在嫁了炎凰神君,以后想起前尘往事,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碧青神君,那可怎么办?”   我歪头,“可是我不喜欢碧青神君啊!”   “可是万一以后想起来,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我略一思索,然后抽出手来砸了脑袋一下,“那就永远都想不起来好了!”   “这样对碧青神君又不公平。”紫苏嘀咕,我不搭理,转而问了下水漾上神以前的事情。   紫苏说水漾上神长年都是水蓝色的衣裙,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修为高深,加上相貌极美,是以三界八荒明里暗里思慕她的仙人不计其数。不过与水漾上神身份实力相当的,也就是炎凰神君和碧青神君了。   只不过这些上神间的感情纠葛,底下的小仙自然不知情,到底水漾上神心里装的谁,怕是无人知晓。   今日见了那画像,紫苏认为,水漾上神怕是喜欢碧青神君多一些,我不以为然地接口,“我只喜欢师傅。”   我不想跟紫苏再讨论这么些复杂的问题,快步走了出去。   结果没走多远,就见青衣一路拖了个东西过来,她在我面前停下之后,啪的一声,把拖着的东西甩到我面前,吓得我往后一跳。   待我看清眼前的东西,更觉得莫名其妙。   “上神!”青衣朝我行礼之后道:“此人擅闯水泮居,被我打晕之后带过来了,应当如何处置?”   人?这明明是只红毛狐狸啊!   等等,狐狸!难不成这只是狐斐?   “他,他,他是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我指着地上那只晕过去的狐狸结巴道。   “是的,上神。”青衣恭谨答道。   “那……”我想了下狐斐的特点,又哆嗦着问道:“那他是不是鼻孔朝天?”   青衣稍微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我顿时蹲下去摸那狐狸头,“青衣你怎么能把他打回原型,这是下了多重的手啊!”   “水泮居的禁制是当初上神制下的,擅闯之人必受重惩。”青衣继续说道,声音平板,果然是石头。   我心头不满,招呼紫苏过来看,“紫苏,狐斐伤得重不重?”   结果紫苏刚刚过来,就看到狐斐的头动了动,片刻之后,他眼睛睁开,竟然是红色的。他眼珠轻轻转动,好一会儿,视线才聚集到我身上。   “狐斐,你醒了!”我惊喜道:“伤得重不重?我带你去找师傅看看?”   紫苏推了推我:“看病治伤得找碧青神君。”   我:“……”   结果狐斐忽然翻身起来,朝着我龇牙咧嘴,吼间发出阵阵低吼,就如同野兽一般。   我顿时哭丧着脸:“糟了青衣,这下不仅把他打回了原型,还把他打傻了!”   啪,眼前红影一晃,我竟然又被狐斐打了一拳。   它的爪子并未伸出,是以没有划破我的脸,它落地之后鼻孔里哼气:“你才傻了!这天上地下谁傻得过你?”   我伸手去捏他耳朵,“你伤得重不重?”   他狐狸头一扭,“无碍!”   顿了顿,他又将脑袋扭了回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青丘修炼,听到他们说你是水漾上神转世,我才不信。”   我点点头道:“我也不敢相信。”   “看你这蠢样,怎么可能是上神转世!”他狐狸眼翻了翻,随后绕着我跺起步来。   “肯定是搞错了!”   “不可能!”狐斐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青衣平静肯定的回复,他愤愤看她一眼,转而朝我磨牙,“你不是!”   我搓了搓袖子,心道我也不想是啊,可是他们都说我是呢。   “你就是根破水稻,怎么可能是水漾上神转世,绝对不可能!”狐斐嘶吼完飞奔离开,一身红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格外发亮,而他腾空之后,足下四团小云,看起来十分可爱。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狐斐的原型这么漂亮,比那个小破孩样子可爱多了!”   紫苏笑笑,“苗苗,这一朵大概是你的真桃花了。”   我迷糊,“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今生,虽然都是你,却又不是你……”   “你在说什么?”紫苏说了一通,什么是又不是的,搅得我一头雾水。   “算了,我也搞不懂,反正都是你了,不去想了。”   她不说了,我也沉默了。   脑海里灵光乍现,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若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师傅他还会不会喜欢我?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下午师傅来看我,我鼓着腮帮子问他,换来他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喜欢你。水漾是你,苗苗也是你。”他微微一笑,“只是你,仅此而已。”   我觉得我眼睛都要笑弯了……   039:修真   下月初三就是仙友之间的切磋比试。   我本来担心渡劫成功成为上仙,会被要求跟上仙比试,岂料后来被直接成了上神,于是那比试也就不关我事了,不过这时候师傅却提了出来,难不成上神之间也是要切磋比试的么?   我心头大震,结巴道:“师傅,难不成我会跟你打?”   要不就是碧青神君,还有那几个声名显赫的上神?   ……   我还是自己抹脖子痛快些。   “说了以后不能再叫我师傅了,要叫我炎凰!”师傅微微颦眉,竟然伸手过来拧我脸蛋。结果青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贴着,让师傅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松了手道:“叫一声来听听……”   我:“……”   “以前你性子冷淡,很少给人面子,现在虽轮回转世恢复神位,却神力还未觉醒,不过是个末等上仙的修为,听说青丘狐族太子被你打回了原型?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讲情面的。”师傅朝着我笑苦笑,“反正你就这么个性子,转世了也不会变。”   我顿时觉得委屈,狐斐又不是我打伤的,什么叫我是这么个性子?我才不是!   “最近人间战乱不断,妖魔伺机而动,听说还有十分厉害的角色,上次你遇到的那只妖魔恐怕就达到了魔神境界,此次天君让我下凡查探,你好好呆在水泮居,不要到处走动为好。”师傅神情严肃,我觉得很莫名,“为何?”   “呆子,虽然你贵为上神,却没有上神的实力,以前那些被你教训过的家伙,难保不会趁机偷偷报复,并且你这么呆头呆脑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估计还得给别人作揖道谢。”   师傅瞪我一眼,我垂下头,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道我聪明伶俐,学东西一点就透,哪里呆了,师傅就喜欢损我。   “这几百年来飞升的仙人还是不少,要不下次比试你去看看有没愿意投你门下,随便拐两个来给你解闷儿?”   “哎?”我这个样子也能收徒的么?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不是收徒。收几个心腹,让他们帮你做点杂事跑跑腿也好。水泮居冷冷清清的,怕你无聊。”   我心动了,不过相比师傅说的,我更乐意去收几个徒弟。我一脸兴奋地将想法告诉师傅,他很无语地白了我一眼,“你这个半吊子的水平,啧啧……”   听得此言,我极为沮丧,搓了搓手后,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   “不过你可以去人间的修真门派选几个根骨不错的做弟子。”师傅忽然说道。   我顿时眼睛一亮,“哎,可以么?”   “当然,其实这世间,飞禽走兽草木等生灵得道飞升的比人多,人虽然聪明,却有七情六欲,总是斩不断红尘执念。人间那些修真门派,几百上千年也出不了一个神仙,所以你去那里收徒,也不算耽搁别人。那些人得了仙缘,没准还真能修成正果。”   我大为汗颜,难怪了,师傅是鸟,我是草,碧青是龙,青衣是石头,紫苏是花,狐斐是狐狸,遇到这么多,还真没遇到一个真身是人的咧!   “那天宫谁是以人身得道的?有么?”我好奇了。   “有,株涟上神就是。”   又一个上神,不过这个名字我都未听过。   见我一脸茫然,师傅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贴,“上辈子的事情忘光了,这辈子又是个孤陋寡闻的,真是!”   “下个月初九,株涟上神嫁孙女。也给你下了帖子,被我拿来了,本来一开始要跟你说这个了,被你一路打岔,居然差点忘记了。”   我将那帖子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赫然是水漾上神。   我顿时觉得提不起兴致来。   若是写个谷苗苗,我该多么的兴奋啊。   我现今所得一切 ,皆因我是水漾上神转世,可我明明想不起来前世的任何事,就好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今却紧密联系在一起,我成了她,却没了我自己。   “怎么在发呆?”师徒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眼睛一弯,师傅说水漾上神性子冷漠,断然不会允许师傅敲她脑袋的。   师傅这么随意的敲我,定然因为是我苗苗。我嘿嘿一笑,将脑袋凑到师傅眼前,笑眯眯地道:“再敲一下。”   师傅:“……”   哎?我说敲,没让你亲我呢!   “你凑过来,不就是索吻么?”师傅一脸笑意地耸耸肩,随后紧接着说道:“人间现在比较有名的修真大派,好像有个韶华、对了,有个只收女子的叫朱颜,要去看看么?”   我瞟了师傅一眼,摊手道:“不要,我要俊俏的小哥儿给我解闷。”   这次,轮到师傅无语了。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拉我,“走吧,带你去看俊俏的小哥。”   我与师傅共乘一云,相依而坐。   他带我去的是人间修真第一大派,韶华派。   韶华派共有七座山峰,其中主峰高耸入云霄,倒有几分人间仙境的味道。   师傅先是将我带入一间密室,而后他指着一个蒲团上坐着的须发皆白的老人道:“这个就是韶华派修为最高深的修真人。”   喔……   我点点头,天上看到的仙人大都风度翩翩,丰神俊朗,此刻看到这么个老人,眼睛紧闭脸上都是褶子,须发皆白,伛偻成团,让人难免感慨万千。   我唏嘘不已,师傅一刻不停,又将我带到了一块空地之上。   那大概是他们修炼的场所,此刻有数百人在那里修炼剑术,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倒有几分气势,只不过那些剑招都是花架子,便是上次看叮当舞的,也比这个有威力。   “这些大约是他们的精锐弟子。”师傅淡淡说道。   “喔。”这群人大约三四十岁左右,或面目沧桑,或踏实沉稳,又有些目中透着精光,我点头瞄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也不晓得师傅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最后,他又将我带到山脚下,这里有更大的空地,空旷的场地上至少有成千上万人,分成数百人为一组各自修炼,而这群人,则相对来说要年轻一些,只是修为粗浅,连入门都算不上。我估摸着就是得了仙缘,也成不了仙。   这时候,师傅大人终于开口了,他斜我一眼,轻飘飘地道:“怎么,看到心仪的俊俏小哥儿没?”   我:“……”   我脸一红,叫你笑我!   接着我随手胡乱一指,“阿,那个就不错。”   本来是故意胡闹,却不料师傅咦了一声,“你倒瞧得不错,这孩子天生灵骨,若是得你仙缘,没准真能成仙。”   “真的真的?”我随手一指,都能指出个不凡来?我心头欢喜,就要蹿下去呆在那孩子旁边细细查看。   “等等!”师傅将我一把拉住,我回头看他,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孩童,莫非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师傅?”   师傅伸出手指揉了揉眉间,半晌才道,“没什么。”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道红光犹如闪电一般劈来,在我眼前炸开。仔细一看却是一支红色凤凰羽,上面捆着一个金色布条。   师傅不动声色将那布条拆开,眉头顿时一凛。   “天君有要事召见我,我先回去。”   见师傅看我,我立即摆手,“我在凡间看看可好?”   凡间的事物对我来说都新奇得很,再说这里是修真大派,不会有妖魔出没,应当是安全得很。   040:变故   我绕着这个人间少年细看,越看越喜欢。   正思考着怎样在他面前现身才不会突兀,就发现他已经收剑离开。我一路随行,跟着他进入了后山的密林,正暗自奇怪他要干嘛,就发现这少年哼了一声。   “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上仙?”   我一愣,“你看得见我?”   “蠢材!”少年冷冷的瞥我一眼,我顿时如坠冰窖。刚刚师傅都没瞧出破绽,这少年到底是何许人物?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连师父都瞒住了?   这时,那个少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紫砂壶,而看到那个东西,我顿时惊叫出声。“是你!”   那个紫砂壶我再熟悉不过,是上次那个可怖的妖魔!它怎么会在这里!还混入了人间的修真大派。   “阿罗,你看现在,不管什么蠢货都能当神仙了!”少年将紫砂壶放到脸边轻蹭,神态很是眷恋。   我虽然心头惶恐,却也没有吓傻,知道跟这个妖魔硬拼绝对不是对手,趁他不备,我立即腾空而起,准备冲入云霄遁走。   我瞬间飞上了高空,因为去势很急,袖子被风灌得鼓了起来,而身后不见动静,我微微松了口气。   “嘁……”   为何这声嗤笑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头,结果脖颈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绕是我早已真气护体,此时也被他划出一道血痕……   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不料那妖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利爪,一动也不动。   我捂着脖子逃窜,一口气奔出了几千里远,直到看到天门,才松了口气。待到进入天门,看到天门守将,这才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谷上仙,这是怎么了?”天将过来扶我,看到我指缝中流出来的血迹,顿时一惊,“谷上仙可是被妖魔所伤?”   我有些喘不过气,微微点头,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之中,天将的身形越来越淡,还摇晃起来。   “谷上仙!”   天将他一声惊呼,而我则是栽倒在地。   ……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脖颈上冰凉凉的,我伸手一摸,触手既是一层白布。   “你醒了?”碧青神君见我醒来,伸手递给我一盅汤药。   我双手接过想道谢,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上次被伤了眼,这次又伤了喉咙。你呀,一下凡就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碧青神君面露忧色,我清抿着药汤,偷偷瞄他一眼,只觉得他眼神太过灼热,让人浑身不舒坦。   偏偏这时,他伸手过来替我拢发,我万分不自在地将头一偏,他的手便落了空。   “水漾……”   我微微摇头,将喝完的药盅递给他,然后在空中写了个苗字。   我不是水漾,我是谷苗苗。   即便我是水漾的转世,但是我没有她的记忆,也没有她的情感,我很难将自己当成她。   碧青神君叹了口气,道:“炎凰神君奉天君之命前去查看蛮荒之地的封印,暂时不会回来,你且在这里好生休养。”   我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料碧青神君不再看我,转身出了房门,等我穿戴妥当出去,门外茫茫一片云海,瞧不见一个人。   我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屋外。   这里应该是碧青神君的府邸,看得仔细了才发现,外面其实是一大片药田。只是因为雾很浓,看起来就犹如云海一般。   而见着这么多肥沃的土壤,我自然心情愉悦,索性化成本体,将自己埋在了泥土里。却不料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倒让我的伤口恢复得快了不少,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我便能开口说话了。   碧青神君第二日才来看我,他手中还捧着一捧红杜鹃。   “碧青神君。”我朝他作揖,“多谢你的照拂,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想回水泮居去。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   “你以前最喜欢红杜鹃了!”他将那捧花递到我眼前,翡翠色的眼瞳里满是希冀,一边儿也不似平素那个沉稳飘逸的模样。   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被他盯得实在无法,只得将那捧杜鹃花搂到怀里,然后望着他讪讪地笑了两下。   “我送你回去吧!”他看起来很高兴,我正要拒绝,却发现他已经在前面引了路。   我:“……”   一路无话,而到了水泮居,我忽然问了一句话,“碧青神君,你们如此待我,是否因为我是水漾上神转世?”   碧青神君没有丝毫迟疑,“那是自然。”   我没来由的心头一酸,连招呼都没打,默默地进了水泮居。   见着紫苏,她将手里的绣活儿一摔,“苗苗,听说你受伤了?伤着哪儿了?我看看……”   我沉默不语,她大约觉得我吓傻了,摸了摸我的头。   “若是转世上神都是这个样子,那可真是……”她摇了摇头,拉着我到石凳上坐下,“凡间也没什么好,别三天两头往下跑,你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怎么死的么!”   水漾上神,是被妖魔生食,一口一口吃掉的!   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而后又微微一愣,我在凡间遇到两次的那个妖魔那么厉害,会不会就是他吃掉了水漾上神?   “紫苏,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天界的禁地里关了两个妖魔?就是他们吃掉水漾上神的,对么?”   紫苏先是一愣,随后点头。“若是我来处置,何必将他们关起来,直接打得个魂飞魄散!”紫苏愤愤说道。   “那为何不这样做呢?”我诧异地问。   “我可不知道。”紫苏摊了摊手,“可能是想借机抓住逃了的那位魔界三皇子吧!毕竟当弟弟的,总会想办法来救他们的。”   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   我摸了摸喉咙,心道那个连伤我两次的,会不会就是魔界三皇子呢?他混在人间的修真大派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要灭了修真门派兴风作浪?   想到此处,我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紫苏,我在凡间遇到的妖魔潜伏在修真门派之中,指不定要做什么恶事,我要去禀报天君!”   “可是现在蛮荒之地的封印被破了一块,有些厉害的妖兽从缝隙中逃了出来,天君带领诸多神仙去凡间修补封印和缉拿逃出的妖兽,此时不在天宫呢!”紫苏皱着眉头回答我,这下,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狗血虐对吧……于是这个文,我真不好意思写了……结局倒是HE,至于过程嘛   041:画   师傅回来是两天之后。   这两天我焦躁不安,就怕凡间发生什么大事,跟着紫苏跑到窥天境一直守着韶华派看,结果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便是那妖魔也不知去向。   师傅回来也是心急火燎,他一把将我拉到怀中,“听说你又受伤了!”   我将头靠在他胸膛上,有些羞怯地埋着脸嘀咕,“天上这些神仙还真是嘴碎,我在凡间受伤这事,怕是传得人尽皆知……”   片刻之后,我将头抬起,“师傅,上次我瞧中的那个少年,是妖魔!是上次伤我的那个妖魔!”   师傅两道眉毛绞在一起,我心想那妖魔当真厉害,连师傅都瞒住了,莫非是妖神境界?当真棘手,连师傅都皱眉了,岂料他只是刮了刮我的鼻子,“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炎凰!”   他眼角微微上挑,嘴角含笑:“我可不敢当水漾上神的师傅,到时候你神格苏醒,怕是要拔光我的毛。”   我:“……”   “蛮荒之地的结界,怕也是那妖魔所破的。”师傅此时才正色道,“幸亏那裂缝发现得早,只跑掉了几只妖兽,现在除了一只穷奇不知所踪,其余全部诛灭。”   我牵了牵师傅的袖子,“那有神仙伤亡么?”   “自然是有的。”师傅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你别想这些,修为没有恢复,就不要四处乱跑了。至于那个妖魔,我会禀明天君派天将下凡查探,不会有事的,你别瞎担心。”师傅牵着我到石凳上坐下,他本来笑吟吟地看着我,待看到石桌上花瓶里的那束红杜鹃,顿时脸色一变:“这是哪里来的?”   “是碧……”我话未说完,就被紫苏打断,“回神君的话,是我路过花田,看到这杜鹃花开得正艳,就随手采回来的。”   “是么?”师傅脸色很臭,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被他瞧得有些心慌,只得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师傅让紫苏退下,而后拉着我说了一会儿体己的话。大都时候都是他在说,我撑着下巴听,直到后来,他突然道,“我替你画一幅画吧!”   我心头欢喜,当下道,“那我去换一身衣服。”   只是说到画像,我想起了那茅屋里的两幅画,水漾上神上辈子,莫非爱的是碧青神君么?想到这里,我眼皮一跳,算了算了,管她爱谁,我只要呆在师傅身边就够了……   我今日穿的是上次师傅送我的长裙,颜色很淡,看起来颇为老成。   我思索着换一条粉色的裙子颜色会鲜艳一些,画到纸上自然会好看点,岂料师傅摆摆手说不用换了,他招呼青衣拿纸笔墨研,不消片刻的功夫,青衣就将这些东西拿了过来,摆在了石桌上。   我想去磨墨,而师傅让我到桃花树下站着。   我依言站到桃花树下,面对着师傅的方向,心里抖得厉害,似乎连小腿都在打颤。   我很紧张,于是可怜兮兮地道,“师傅,我可以坐着么?”   说完之后我便捂了嘴,脸色绯红,“炎凰,我可以坐着么?”   师傅笑着点头,我这才坐到草地上,身子微微靠着身后的桃树,面对着师傅的方向,扯着脸笑。   这一坐,就坐了两个时辰。   日头落山,晚霞似锦,那一层一层重叠的云彩,将昏黄的光线撒遍了师傅全身,他埋头作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投下一层暗影,那一道弯弯的弧线,把人的心都勾得痒了起来,很想凑上去,在上面轻轻的落下一吻。   天,我这是在想些什么。   趁着师傅埋着头,我快速地伸出手,在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让你胡思乱想,现在这脸蛋儿可烫得吓人,丢死人了。   我悄悄用了法术,往脸上浇了一捧水,这才稍微的静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儿,师傅抬头朝我笑了笑,“好了!”   我忙不迭地爬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没有站稳,等我满心欢喜地跑到师傅旁边,看到那画,忽然就失了兴致。   就仿佛,有一盆凉水浇到了我头上,将我淋了个浑身湿透。   “好看么?”   师傅笑得一脸灿烂,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口答道:“好漂亮。”   “喜欢么?”   “喜欢。”我声音很轻,像是低到了尘埃里。   师傅突然暴躁起来,“你明明不喜欢!”他将那画扯下来,我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那画被揉成了一团。   “是不是碧青神君画得比我好?”师傅冲我吼道。   我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那些是前世的纠葛,其实真算不到我头上来。   我以前懂得不多,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是明白一些道理的,刚刚紫苏说那杜鹃花是她带回来的,我就明白了。   我明白,师傅这只火鸟炸毛了!   我叹了口气,而后上前,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   “炎凰,我只喜欢你。”   至于前世,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我只想做无忧无虑的谷苗苗……   他的身子很僵,许久之后才放松下来。他伸手将我紧紧地箍在怀中,一遍又一遍的轻唤:“水漾,水漾……”   我微微地挣了一下,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炎凰,你可以叫我苗苗么?”   就好像你要我叫你炎凰,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   “傻瓜,那不都是你。”   我沉默不语,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不一样。   他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干嘛板着一张脸,这下,跟以前一样了。我现在倒觉得,还是今世的你可爱。不过是个名字么,都依你。”   我这才稍微开心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青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收拾东西,她捡起那幅揉烂了一团的画正要拿走,我抬手唤住了她。   “青衣,把那团纸放到桌上吧。”   月光下,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纸展开,心里有一阵微微的刺痛。   画面上,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站在桃花树下,身姿风韵,目光深远。   那不是我的模样。   炎凰看着我,画的是水漾上神。   042:喜事   因为株涟上神嫁孙女排场甚大,本来定于初三的仙法比试延后了。   株涟上神居住在东方天台仙境。   此次喜宴规模据说是空前盛大,得了邀请的仙人没有万儿也有八千。我拿着那请帖万分的憋屈,水漾上神,水漾上神,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我叹了口气,随后叫了一下立在我身后的青衣:“株涟上神嫁孙女,我们有什么得体的东西可以送么?”   青衣一动不动。   我揉了揉额头道:“我以前有没有收集过什么珍稀物品?放在哪里的?”   青衣点点头,开始在前面引路。   她带着我到了一个假山前,然后没有了其他动作。   我绕着假山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机关名堂。   想来我前世确实有不少好东西,只是我现在想不起那密室的机关。   我惆怅了。   等紫苏采了花蜜回来,我问她该怎么办。   紫苏也为难了,“苗苗,你知道么,那些上神啊,拿出手的东西随便搁哪儿都是举世无双的稀罕物,你又不记得前世的事情,现在哪里去找礼物送呢?”   我点点头,内心焦躁不已。   直到晚间师傅过来,看我皱着眉头问我何事,我才道出各种缘由。岂料师傅哈哈一笑,“呆,我早就准备好了。倒时候你跟着我去就对了。”   “那紫苏和锦纹可以去么?”   听闻喜宴上株涟上神会赠送天台仙境特有的灵泉之水,能够提升一百年的修为,虽然对上仙以上境界的神仙都没有明显作用,但对紫苏和锦纹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药。紫苏最近天天跟我念叨想跟着去,然而她这样的小仙肯定是收不到请帖的,我却不知道是否可以多带点儿人,故而有此一问。   “说你呆,你还不信。若是上神连带两个侍女的资格都没有,那还算什么上神?”   我松了口气,能够带上她们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自从搬到水泮居之后,见到锦纹的次数就更少了,以往三天两头还能见着一回,现如今十天半个月也瞧不见她人影,也不知道成天在忙活些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初八。   因为天台仙境离天界稍远,我们打算提早出发。   锦纹说有事去不了,我也没勉强她。   是以这次,我、师傅、紫苏三人一道前往天台仙境。   师傅这次的法器像是一条红色的玉船。而身处玉船之中,我们能够瞧见四处犹如流星一般划过的赶路神仙,他们却瞧不见我们,当真是个宝物,我好奇地摸着船的内壁,入手温润带着丝丝清凉,真想将脸贴到上面。   师傅见我喜欢,笑道:“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我心头欢喜,连声道谢。   师傅笑得有几分促狭,“既然这么感谢我,还是得有所表示才是!”   呃……   我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一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我:“炎凰,你生得真是好生俊俏。”   我当他臭美,是想我夸他,却不料他瞬间沉了脸,一本正经地道:“亲我这里。”   我脸霎时红了一片。   我悄悄地对着手指,诺诺道:“还有紫苏在呢。”偷偷瞄了瞄坐在后面的紫苏,还好,她应该没有听到。   “我施了障眼法,她看不到。”他笑眯眯地道。   这样啊,那好吧……   我凑了过去,在与他的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闭上眼,朝着他先前指的地方浅浅地啜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直起身子,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我自我感觉不错,炎凰看起来神色温柔似乎很陶醉,让我满意得不得了。   却不料刚刚坐直回头,就看到紫苏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不对,是看着我们。   我面无表情装作很镇定地咕隆:“你不是说施了障眼法了么?”   炎凰:“骗你的。”   我:“……”   哎呀,这下真是丢死人了。   我脸烫得吓人,非得贴着船壁冷一冷了。   越接近天台仙境,便越能感受到喜气。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整个天幕都飞舞着七彩的蝴蝶,其中有一种紫色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就会流下金色沙子一般的光点,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点缀了星辰。   在通往天台仙境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而此时,那湖面上全是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真的是一片花海……   我很是兴奋,想与人一同讨论婚嫁之时,自然,有些姑娘家的心事,是不能与师傅说的,我慢慢地挪到了紫苏旁边。   她冲我笑得一脸暧昧。   我有些汗颜。待脸上的红晕冷了一点儿之后,才转过头跟她唠嗑,“紫苏你看,这里布置得多漂亮,红妆十里,不对,岂止十里,千里都不止,真是好大的排场。”   “呆。”   为什么任何人对我的评价都是这个字,我大受打击。   “这不过是上神嫁孙女,倒时候你跟炎凰神君成亲,两个上神成亲啊,该有多大的排场,我都想不出来。”   呃……   我羞涩死了。   我微微垂头瞄着船头眺望远方的炎凰之时,心情十分微妙。   他曾经是我师傅,现在,是我喜欢也是喜欢我的人。   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喜欢今生的我。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忽然回头,冲我微微一笑,一只紫色的蝴蝶停在他肩头,微微的震动着双翅,金色的流沙在他四周飞舞,天地霎时失色。   我忽然明白,今生的我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   幸好,我是水漾上神转世。   “苗苗,别发呆了!”紫苏忽然拉了拉我的手指,“我跟你说,你现在是上神,是有身份的人。”   我回过神,冲她眨眨眼,“然后呢?”   “一会儿就要到了,你到时候别被人逮着问东问西,别见谁都一副笑脸,以前的水漾上神是生人勿近的,若是现在你对人态度好了,别人会一直揪着你不放的。”   “怎么揪着我呢?”我有些迷惑。   “就是向你讨要法宝啊,让你指点这些,反正都是麻烦事,你得有威严,知道么!”紫苏严肃道。   本来被他们揪着我还觉得热闹无所谓,可是听到要问我要法宝,要我指点,我顿时焉了,我什么都没有,会的也不多,到时候该多丢人啊……   于是我迫不及待的请教紫苏,“那我该怎么做呢?”   “像这样!”紫苏坐直身子,“挺胸,抬起下巴!”   “对,就这样,还有眼神!要冷淡,给人一种捉摸不透,不知道你在看谁的感觉……”   呃……   我觉得这个很有难度,结果紫苏一拍巴掌,“就是你平时发呆走神时候的眼神。”   我顿时明白了。   “还有……”   还有啊,我哭丧着脸。   “恩,别人找你答话,你爱理不理,偶尔点点头就可以了。”   “真要这样?”   我觉得这样很没礼貌。   “水漾上神以前也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呀,我以前老远看她一眼,都觉得冷得掉渣呢。”紫苏说完,还下意识地用手搓了搓胳膊。   我淡淡地瞄了紫苏一眼。   她噗嗤一笑,“苗苗,你还差得远呢!”   整个天界,大约只有紫苏一人,将水漾上神和谷苗苗是分开对待的。   我很是喜欢她。   043:表白   过了花湖,就到了天台仙境。   一队身着红衣的小童在门口迎接,喜鹊在此处搭了一座弧形的拱桥,当然仅供装饰之用。   此时那接待处就已经有了很多神仙拿着请帖排队,我正欲去队尾站着,就被炎凰拉着手从高中飞过,便是紫苏也紧跟着我,在我耳畔悄悄说,“看,这就是上神的威风。”   底下有神仙惊呼:“看,那是炎凰神君,旁边那个,难道是水漾上神?”   我十分羞涩,他扣着我的手便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喜气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他微一抱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炎凰神君到了。”   炎凰微微弯腰表示礼数,我正欲行礼就听那中年男子朗声道:“这位莫非就是水漾上神转世?”   我点点头。   “水漾上神可曾记得老夫?”   我摇摇头。   炎凰瞪了我一眼,“你可真老实。这位就是株涟上神。”   “我瞧着水漾上神可比以前和煦多了。慧娘,带他们去明镜阁休息。”株涟上神转过身,我这才注意,他身后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容颜已老,脸上已经有了很多褶皱,背也有些伛偻,是以刚刚站在株涟上神的身后,我居然没有发现。   “有劳夫人了。”炎凰神君躬身行礼,他刚刚对株涟上神行礼都没有这般认真,我觉得好奇,也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叫慧娘的妇人连连摆手说客气了,然后在前面引路。   等到了给我们安排的房间,慧娘让人给我们准备了仙果糕点,让我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就拉一下门上悬挂的风铃。   待他们走后,我万分好奇,问道:“这位妇人是什么身份,你为何对她比对株涟上神还要尊敬呢?”   “她是株涟上神的娘子。”炎凰缓缓道。   “株涟上神是以人身修炼成仙,慧娘是他人间的娘子,没有半点仙根。为了能够跟株涟上神在一起,吃了很多苦,受了多少的委屈,你知道么,一个没有仙根的凡人,怎样才能熬过上万年的岁月?靠仙药延续寿命,靠一点一点给她输送微薄的仙气,若一个不小心,就会撑破她那具没有仙根的肉身,其中的艰辛,怕是我也难以承受。”   他十分感慨,我却心生憧憬。   “他们相爱吧!”我轻声道。   “大概吧!”   “肯定相爱的,否则慧娘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毅力,她舍不得丢下株涟上神,所以才会忍受那么多的痛苦。”我坚定地说道,“你看,现在株涟上神还是中年的模样,可她已经容颜老去,但是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这证明,株涟上神不会嫌弃这些。”   我顿了顿,“他们相爱。”   “是啊!”炎凰点了点头,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们相爱。”   我心头顿时像吃了蜜糖一般甘甜,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炎凰让我好好休息,晚上会有晚宴,应该十分热闹。   我点点头,待他离开,就拉着紫苏坐到床头,兴奋地谈论所见所闻。   紫苏则捧着水果盘大呼,“这是龙舌果,可以增加仙力,这是青罗果,可是延长一百年寿命……”   结果,我们两个都塞爆了肚子。   又过了一会儿,有婢女过来引我们去参加晚宴,刚出门,炎凰已经等在了门口。   因为仙人众多,所以大约是根据身份安排了许多宴厅,而我们去的那个,除了紫苏,大约都是上仙以上的修为。   在那里,我看到了两个熟人,狐斐和墨镶。   许久未见墨镶这仇人,此刻见面,那真是分外眼红。   他瞪我,我也恨恨地瞅着他!   他旁边的太子妃揪了一下他的袖子,而他则是将袖子一甩,恼怒地别过了头。   哼,现在我可不怕他!   我挺胸,扬起了下巴,照着紫苏先前教的,开始斜着眼睛看人。   狐斐跟我视线相汇,顿时比我更加傲慢地扬起下巴,我气势受挫,一脸郁闷地入座,用手撑着下巴发呆。   大约是炎凰在侧,现今,无人上来搭话。   片刻之后,碧青神君还有几个上神被引到了此桌,大约是上神的气场都很强大,就几个人互相寒暄,其余的人都没敢上来。   我觉得这些客套话好生无趣,就学着紫苏说的,偶尔点点头就够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妥。旁边的人则要热闹得多,依稀听到有人给狐斐做媒,不过先前没有休息,现在我有些犯困,撑着下巴打盹儿,也就没有听得真切。   忽然,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莫非是主人到了?   我微微地抬了抬眼皮,咦,怎么狐斐站到了我跟前?   他刚刚好像说了句话?   我没听清楚内容,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全场哗然。   炎凰与碧青神君脸色均很难看,我诧异地捏了一下炎凰的袖子,“发生了什么事?”   狐斐兴高采烈地昂着头大声道:“她同意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同意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却不料狐斐一摔袖子,呲牙咧嘴地瞪着我:“我刚刚问你做我娘子成不成,你点头了,难不成你想反悔!这里可有这么多神仙做见证!”   我:“……”   我缩了缩脖子道:“我刚刚脖子有点抽筋。”   狐斐脸色瞬间一变,他伸手就要来逮我,却被他爹一把揪住。   狐王朝我行礼道:“水漾上神,吾儿年幼不懂事,还请上神见谅。”   “无碍!”我摆了摆手,心头却是虚的。   狐斐被他爹拎出了宴厅,临出门之际,狐斐回头看我,他一双眼睛通红,恍惚是含了泪,我心头一滞,很是羞愧的垂下头。   待我转身望着桌面上的美酒佳肴,却发现除了炎凰和碧青,其他上神都一脸探究的看着我。   而炎凰,脸色则是臭得厉害。   我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指尖,这下脸色才好了一些。   我自以为这一切十分隐蔽,岂料同桌的上神俱都笑得一脸暧昧,还有人站起来道恭喜,羞得我不敢抬头。   岂料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却是碧青神君腾的一下站起来,撞翻了凳子。他摔袖而去,脸色阴沉的吓人。   众仙面面相觑,倒是有人说了一句:“还是炎凰神君占了先机。”   炎凰不动声色的抿嘴轻笑,握着我指尖的手却是用了力。   ……   晚宴虽然丰盛,却算不上愉快。   回去的路上,炎凰牵着我的手,在到了我房间门口,他轻轻将我搂在怀中道:“幸好今生,我先遇到你。”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在他的胸膛上。   此时虽然是夜里,却有柔和的月光。   银辉遍地,七彩的蝴蝶翩翩飞舞,银沙流动,将整个花园都点缀得犹如梦境之中。然而他是这么真实,我轻轻地触摸他的胸膛,这不是一个梦。   “别闹了!”他暗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迷惑地抬头,“怎么了?”   与此同时,我手指在他胸前又按了一下。   他抽了口气,然后一脸阴沉地将我的手指拿开,半晌才幽幽叹道:“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许久之后,他将我放开:“进去吧,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推门进了房间。   身后他轻声道:“我们也寻个黄道吉日成亲了罢!”   他轻笑:“连黄毛小子都跟你表白,我若不早点下手,你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我:“……”   我羞得面红耳赤,转过身去嗔怪地看他一眼,尔后钻进了房间。   而这时,我虽然激动,却仍旧是想到了狐斐,想到了他临走之时的眼神。   我想,我是伤害到他了。   我琢磨着得找个机会与他好生谈一谈。   044:突变   夜里睡得很不安稳,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大难。   那是生命流逝的最后瞬间,眼前到处是枯死的稻谷,干涸的土地和飞舞的黄沙。随着灵识的涣散,我视线模糊,最后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有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闭上眼,你就可以看到小牧童了。”   “闭上眼,你就可以和兄弟姐妹团聚了。”   “闭上眼,你就不会再独自忍受骄阳的折磨。”   “闭上眼,你就不是唯一活着的稻谷苗了……”   我以为我死了。   但是好像身上突然被溅了粘稠的液体……   然后耳边渐渐出现细微的咀嚼声,似乎有人在说,上神的肉嚼起来真是香……   我心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喘不过气来。   整个夜里脑海里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天明的时候那些梦境才消失,而我也终于睡安稳了些,于是这么一折腾,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我起身之后,刚刚下床,就看到紫苏端着水盆进来,而她推门的瞬间,我看到炎凰竟然站在门口。   我张口要唤他却被紫苏拦住,“神君知道你醒了,你不洗漱就想着见心上人?”   我讪讪地闭了嘴,开始洗漱。   我一边擦脸一边问,“都正午了,怎么没人叫我?他在门口等了多久了?新郎新娘拜堂了么?”   “我跟神君说你昨晚睡得不好,翻身动静那么大,连我住隔壁屋都听到了,所以神君就没叫了,我们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了!正午的时候才拜堂,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我洗漱穿戴完毕,头发让紫苏随意地弄了个发髻,就匆匆地出了房门。   紫苏先去探了路,此刻领着我们直奔目的地,那门外的花田里已经站满了人,所有的神仙都规矩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使用法术,半空中有龙和孔雀在盘旋,期间又夹杂着那些七彩蝴蝶,场面看起来极其的祥瑞。   我垫起脚尖细看,忽然道:“若是你飞到天上,肯定比这些孔雀美艳!”   紫苏在身后哧哧的笑,我心道不好,又拿师傅跟凡鸟比较了,我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却发现他只是笑笑,“你想看?”   我刚醒,还没有缓过神,被他的笑容惑得一愣,下意识把头一点儿!   结果面前火光一闪,他竟然蹿上了高空。   一只火红的凤鸟展开双翅在空中盘旋,随着翅膀的扇动,金色的流光从羽翼间倾泻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金色弧线,周遭的一切,都被他给比了下去。   他的头微微仰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那空灵悦耳的声音,比司音仙子的琴音更加动听。   在场的仙人,都愣住了。   我虽然感动,但心里总有一丝异样。   我想起了夜里那个梦。   我一直都不知道水漾上神被妖魔吃掉具体是哪一天。   同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出生到底是哪一天。   虽然时间和地点大致能够对上,但是,我真的是上神转世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连青衣都无法分辨?   我皱眉思索,连炎凰什么时候下来到我身边都不知道。   “怎么了?”他伸出一指轻揉我的眉间,“不舒服?”   我缓过神,登时摇了摇头道:“夜里没睡好,头有些昏沉。”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的小童子拎着花篮过来,只听他脆生生道:“炎凰上神,水漾上神,吉时要到了,还请两位上神入正厅呢!”   炎凰点点头,很自然地牵过我的手。   我反手将他扣住,这样,才让心头的忐忑稍微的减弱了一些。   小童子领着我们进入正厅,我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就看到一个看起来五六岁,身穿繁复盛妆的女童牵着新娘出来,新娘子头戴红盖头,由喜娘小心的扶着,踩着红毡步入喜堂。   喜堂顿时热闹起来,有小童撒着金花在喊,“新娘子来啦!”   紫苏在我身后站着,此刻捂着嘴偷偷过来道:“先前那些你都错过了,现在就缺拜堂了,不过是入赘,也省了很多礼节!”   结果炎凰瞪了她一眼,她顿时行了个礼退到后面,再也不吭声了。   这时,我才看到,新郎一直在门侧站着,此时才出来,与新娘子站到了一处。   一个声音适时喊了出来:“行庙见礼,奏乐!”   礼乐相合,新郎官和新娘子相携而来,红妆相映,趁着新郎官脸色的笑意,让人心生向往。我偷偷地看那新娘子,不知那盖头之下,该是怎样的笑颜?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堂上有人大呼了一声:“糟了!”   紧接着嗖嗖几道光影在眼前闪过,等我回过神,就发现身侧炎凰的位置已经空了。   不仅是他,在堂的上神,除了我,全都消失了,包括株涟上神。   “不好!禁地有人闯入!”我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天君。他一脸凝重,“竟然挑在这个时候!”   禁地!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我迷路误入了一个地方,当时差点闯了大祸,据说那个禁地由所有上神心血为引,可以在被攻击的时候将上神瞬间召回,如此说来,那禁制被攻击了?   我小心地扯了扯紫苏的袖子:“为何我还在?”   她虽也是一脸担忧,却仍旧白了我一眼。“那禁制是你身死之后下的,干你什么事!”   我心下一宽,是啊,大约是昨夜的梦境太过可怖,让我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我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众多仙家已经乘了法器,准备往天界赶。   便是那新娘子都扯了盖头丢在一边,握着拳头大声道:“该死的,谁这个时候惹出幺蛾子!走,相公,我们也去,要是遇到妖魔,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我真的很欣赏这个新娘子的。   我掏出昨日那个法器珊瑚船,快步走出喜堂,准备与大家一起赶回天界,若是妖魔捣乱,我摇了摇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上了船正要催动,就听到一个声音喊,“喂,载我一程。”   我一转头,就看到狐斐双手挂在船头。   我刚一点头,他立即就撑着船舷跳了上来。   我:“……”   第 45 章   紫苏坐在船尾,狐斐挨在我身后。   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天界之时,他忽然伸手拍了我的肩。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他冷着脸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我一直把狐斐当做小孩子,即便我没有喜欢上炎凰,也不会选择他。   “他喜欢的是你前世不是你!”狐斐恶狠狠地撩下这句话,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我知道他是对的,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   忽然,他又转过身来,“我喜欢的是谷苗苗,不是什么水漾上神!”   我冲着他笑了一下,仔细斟酌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不是这样的,而且我比你大这么多,即便我不喜欢炎凰,也不能喜欢你啊!”   在我心中,狐斐是后辈。   虽然他现在已经高我一头,可是我依然记得当初他那幅小霸王的流氓样!   “一两百年算什么?等到像株涟上神和他娘子一样,一起生活几千年,这一两百年,不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么!”狐斐振振有词地反驳我,我没有再说话,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南天门,天门边赶到的神仙纷纷往里冲,而我发现,守门的天将不见了。   而此时珊瑚船体积稍大,在天界里使用不便,是以我收了法器,和他们一起招了祥云。正准备往禁地赶的时候,天界竟然响起了钟声。   沉重的钟声一下一下,像是敲到了心灵深处,仿佛巨大的石块投入了心湖之中,带来了巨大的震荡,耳朵里也是阵阵轰鸣,我刚想运气凝神,就听紫苏道:“快,去琼华正殿!”   等随着众多神仙赶到琼华殿之时,天君天妃已经数位上神已经站在大殿之上。   他们俱都脸色苍白,神情悲痛。   “妖魔攻入天界,救出了被关在禁地的魔界皇族!”天君声音沉痛,他微微顿了顿道:“它们血洗了天界,连留守的白弱上神也惨遭毒手。”   群仙哗然,尔后众仙纷纷请命,要下凡降妖伏魔,替殒命的仙友报仇雪恨!   然而天君摆摆手道,“众位仙家切忌擅自行动!现在魔界皇族逃脱,肯定会躲起来休养生息,我已派出一万天兵下凡搜寻,并命四方土地即时汇报情况,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替遇害的仙友报仇!只是现在情况危急,若是有仙友独自下凡搜寻,遇到妖魔,恐遭毒手。”   天君不欲再多说,挥手让大家先离开,而我作为上神,被留在了大殿之上。   此时大殿上除了天君天妃,算上我,一共十个上神。   而原本,天界上神,一共有十二位,我仔细看了一下,碧青神君未在其中,而还有一个,自然是逝去的白弱上神。   我轻轻地扯了一下炎凰的袖子,“白弱上神会轮回转世么?”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聚在了我身上。   株涟上神脸色苍白,一手揪着胸前的衣襟,缓缓摇头道:“她的魂灯已经灭了,白弱已经魂飞魄散了。”   “那妖魔竟然如此厉害,连白弱上神都不是对手,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说话的上神须发皆白,他眉头紧皱,说完之后仰天长叹,眼角滑出一滴清泪。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神仙的生命也如此脆弱,凡人生老病死之后还能轮回转世,然则这些神仙,却通通被打散了灵魂,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我揪心得厉害,眼泪也跟着往下淌,留守的神仙都死了,我忽然想到,那锦纹,岂不是也没了性命?   “炎凰,锦纹,锦纹她……”   炎凰握住我的手道:“刚刚看到锦纹的时候,她还有一丝魂魄未散。此时她被泡在碧青神君的药池里,碧青神君正在照顾她。”   “我想去看她。”   “我送你过去。”他话音刚落,就听天君开口,“炎凰神君速去速回,我们还有要事商议!水漾上神,如今妖魔作祟,形势大乱,你一定要早日觉醒……”   我贵为上神,却不能为天界出力,实在愧疚,然而此时我心系锦纹的安慰,也只能匆匆离开。   锦纹虽然说话很坏,可是她对我好,我却是知道的。   等到了碧青神君的药池,我才知道为何刚刚他们并未说还有一个仙友魂魄未散。   以我现在的修为,我能够看到,泡在药池里的锦纹,她的魂魄早已经被打散了,只是还有一丝魂魄附在身体里没有消失,那是一缕细细的线,仿佛轻轻一下就会被风吹散。   “锦纹!”   她赤身裸体地泡在药池里,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本来娇美的面容扭曲地纠在一起,双目紧闭,嘴却是大张着。   我顿时泪如雨下。   “碧青神君,锦纹会好起来么?”   碧青神君看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现在魂魄未散,皆因心中还有执念。”   炎凰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先回正殿,碧青你看着她们。”   “锦纹,锦纹……”我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不料就在这时,锦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子浮出了水面,像是一条鱼一样翻着肚皮朝上。然而待看清她的肚子,我险些呕了出来。   锦纹的肚皮被整个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一张张大的嘴,血腥地狞笑着。   碧青神君突然喝道:“锦纹,为何你会出现在禁地!”锦纹没有搭理他,眼珠转动几下,最后看向了我。   “锦纹……”我将手伸进药池,抓住了锦纹的手心。   我回头质问碧青神君,“为何锦纹这个样子,你们不替她治伤,而只是将她丢进这里!”   这里是药池没错,但是我发现,这个药池只是牢牢地锁着她最后一丝魂魄,不让那丝魂魄离体,连那么大的伤口都未处理,就这么泡在水里,那些红色的根本不是药水,而是锦纹的血,是她的血!   碧青神君却不理我,他继续喝道:“为何破除结界的地方有你的血掌印!”   我死死地抓着锦纹的手,“碧青神君,你快点儿救她!”   “她已无药可救!若果是妖魔,碰触到禁制则会激发禁地里的毁灭大阵,那两个妖魔只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们在禁地找到她的,而且破除结界的地方有她的血掌印!”   锦纹的手被我抓着,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我的方向,可是没有一丝生气,呈死灰一般的颜色。我摇摇头,“是妖魔威胁她的,一定是这样的!”   锦纹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苗苗……”   “我在,我在!”   “我的孩子……”锦纹另外一只手竟然摸索着从那条开的口子里伸进了肚腹之中,“没有了,没有了……”   “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他们要杀我的孩子!”锦纹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为什么,那些妖魔要这么残忍!”我抽泣着,然而话音刚落,就看到锦纹疯狂地摇头,“不是妖魔,不是妖魔,是他们……”   “不是妖魔?”   我一愣,碧青神君已经出声,“他们是谁?”   第 46 章   “他们是……”锦纹的声音戛然而止,恍是被人生生掐断,她闭上了双眼。   “锦纹?”   她脸上青筋暴起,表情很是狰狞。然而片刻之后,又缓缓摇头,一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滑落而出,在脸上形成一道晶莹的曲线。   “他们是谁?”碧青神君厉声喝道:“快说。”   锦纹忽然睁眼,却并未看碧青一眼,她抬起一只手,朝着我的方向,我慌忙将她的手握住。“苗苗。”   “我在,我在。”   “帮我找到我孩子。他还活着,他肯定还活着,他的肩上有一颗红痣,被妖魔带走了……”锦纹拼命摇着我的手,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的好的。”我转过头,“碧青神君,你快给她止血啊,只要还有一缕魂魄未散,不是可以集天地灵气重新孕养的么?”   虽然,那之后的人,不一定还会有从前的记忆。   话音刚落,就见药池里的液体仿佛烧开了一般翻滚,水面上汩起硕大的水泡。而锦纹的手忽然消失,我手中空落落的,直接呆在那里,半晌才道:“锦纹呢?”   片刻之后,水面上浮起了一条翻着肚皮的死鱼。   鱼肚子,是被剖开的。   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锦纹口中的他们,或许是与妖魔勾结的仙人。”碧青神情凝重,“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正殿与天君商议此事。”   “你去吧,我不去。”   我连法术也不愿意施展,径直跳入药池之中,将锦纹的肉身双手捧了起来。   “水漾,你是上神……”碧青低语,我转头看他,泪眼模糊。   碧青神君神情一滞,“你好好休息。”   说完之后,碧青神君飞身而去。   我慢慢从药池里爬起来,往元凰宫走。   刚出了药池,就看到紫苏和狐斐侯在门口。   狐斐咋呼:“你捧着条死鱼作甚。”   我没理他。   紫苏却是一惊,“是锦纹?”   我咬着嘴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紫苏眼睛里也淌了泪,“怎么能这么残忍……”她掏出一块帕子盖在了锦纹的身上。   回到元凰宫之后,我们将锦纹葬在了花园里的桂花树下。   紫苏询问我事情经过,我心情沉重的说与她听。   “锦纹有身子了?也对,很长时间都瞧不见她人,平时也裹得厚实,我心头还有疑虑,只是没往那处想。”   “呆!”在听到仙人勾结之时,紫苏忽然骂了一声,“碧青神君想岔了倒也情有可原,你却是个女儿身,难道没发现锦纹为什么不说他们是谁?”   我微微一愣。   “我估摸着跟孩子的父亲有关,她到死也没说,肯定是因为怕暴露了孩子的父亲。”   “你的意思是?”   “他们,如果不是孩子的父亲,就是与孩子父亲有关的人。你可知锦纹与谁接近过?她一直捂得严实,我从未撞见过她与谁走得亲近。”紫苏皱着眉头思索,而我也开始慢慢回忆。   “对了!”我脑子里灵光乍现,依稀记得有次回元凰宫,听到锦纹房内的响动,紧接着看到过一个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莫非那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你记得么,锦纹后来有了许多珍贵的法宝,便是曾经她喜爱的紫貂皮毛也送给了我,当初你不是说她周旋在几个上仙之中,具体是哪几个?”   紫苏咳嗽两声,“咳咳,当初也是道听途说,具体还真不清楚。”   我揪着自己的袖子,“天界谁爱穿白衣?”   紫苏一愣,随口道:“哪路神仙不爱白衣……”   起码炎凰不爱,我叹了口气,“算了,锦纹不想我们知道,她只是希望我找到她的儿子。”我趴在了桌上,“可是我该去哪里找呢?”   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妖魔将他抱走,到底要做什么?   我连连叹气,忽然忆起一件物事。上次炎凰带我去冰雪之地,便是为了寻一件上古神物天地轩辕镜,通天彻地搜魂聚魄。若是寻到那件神物,定然能找出锦纹孩子的下落。只可惜,那件神物炎凰寻了许久都未能觅其踪迹,而我又如何能够寻到?   可是天地灵宝出世,也需各种机缘,或许炎凰没有那机缘,而我却有?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去寻那孩子,只能试上一试,只是需得告诉炎凰,若是他能陪我同去就再好不过了,若是他不愿,也知会一声,省得他担心我。   想到此处,我便决定不离开元凰宫,等着炎凰回来。殊不知等到的不是炎凰,而是他的一根翎羽。   那是一根火红的凤尾,绕着我翩翩起舞。   最后,那羽毛停在我身前,炎凰的声音传来,“我已下凡寻查妖魔踪迹,你呆在天宫也要提高警惕,不要四处走动,好生呆在水泮居。”   我伸出手,将羽毛握入手中。   这等传音之法,需要知道对方的大体位置。   炎凰知道我在天宫,自然能将尾羽送到我手中,然则我却不知他去向,想要回个信却是不能。难道我就要一直呆在水泮居?   想到锦纹临死之前的表情,我突然一阵心悸。   多拖一会儿,那婴孩或许就多一分危险。   我至少得试上一试,否则定然良心难安。   “紫苏,我要去一趟冰雪之地。那里有一件神物,具有通天彻地的本领,若是能寻到,一定能够找到锦纹的孩子。”我慎重地道。   “炎凰神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寻的物事?连炎凰神君都寻不到,你又如何能行?”   “可我也是水漾上神转世。神物出世都是靠的机缘,我一颗水稻都能是上神转世,说不定机缘比他还大上许多呢!”   “可是……”紫苏还欲再说,我皱着眉头打断了她。   “锦纹临死之前的心愿,若是我什么都不做,恐怕良心难安。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找到她的孩子么?”   紫苏微微张嘴,却又缓缓闭上,终是摇了摇头。   半晌之后,她才轻声道:“苗苗,你变了许多。”   我默默垂头,看了一下桂花树下那一片松动的土壤。   那里埋葬着锦纹。   如有可能,我想一直不变。   第 47 章   我连夜赶往冰雪之地。   此番再见雪域,他对我甚是恭谨,想必已知道我乃水漾上神转世。只不过与他交谈数句之后,他就随意了许多,绕着我左右转了三圈,上下打量之后啧啧称奇,“真没想到,你会是水漾上神转世。”   我也没有想到啊,这不过多久的光景,就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雪域说罢之后,他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并朝着我连连磕头。   “水漾上神,当初我并非贪生怕死不战而逃,只是情势所迫,求上神在天君和炎凰神君面前美言几句,让我离开这冰天雪地吧!”   我吃了一惊,连忙将雪域扶起,他死活不肯起来,我只得连声道:“好好,我去说,你先起来,我还有要事要办!”   雪域大喜,急忙问道:“不知水漾上神要办何事?要是有用到小老儿的地方,我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要去找天地轩辕镜!”我握着拳头道。   “啊!”雪域一呆,然后他推门出去,站在门外朝远方望去,良久才回过头来,“那边山上浓雾笼罩,最近的天气实在不适宜上山。以往炎凰神君过来都要带几个帮手,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总得试上一试。   雪域见我心意已决,他犹豫片刻之后跺了下脚,“既然如此,就由我为你引路。”   因为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我与雪域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直接往翎山的方向前进。   冰雪之地极度寒冷,需得调动体内灵气护体御寒,越往深处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结界,在不停的吸收我体内的灵力,这导致我们才刚刚到翎山脚下,就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无力。   雪域不过是一个小小地仙,虽然我也只是个半吊子上神,但体内灵力确实比他充盈许多,现在他已经无力凌空飞行,而我虽能支持,却也知道,我带不了人。   “水漾上神,传说天地轩辕镜就在这座山上。”他跌坐在雪地上,连连喘气道。   我点点头,“您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这山上多古怪,连炎凰神君他们都会吃亏,水漾上神,您上去可得小心!”我应了一声,便提气往前,刚走没两步 ,就听到雪域继续道:“苗苗,别逞强!”   我身子一抖,随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须发皆白,与皑皑白雪几乎要融为一体,脸上满是皱褶,眉宇中是浓浓的担忧。   我挤出个笑脸来,“别担心,我福大命大。”   因为自诩水漾上神转世,所以我勇往直前。   可说到底,我不过是一颗三百年的稻谷苗,上辈子的事情脑子里没有半分印象,身上的修为,更是不及前世万分之一。前路漫漫,不知到底有何凶险?   越往上,人越无力。   不过到了半山腰,我就觉得头晕眼花。脑子里一片混沌,视线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仿佛除了雪白 ,再无一丝异色。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觉得周围的环境在改变,刚刚还是极冷,现在却越走越热,我视线有些模糊,伸手一抹,原来是额头上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   我仰起头,天上骄阳似火,就这么看了一眼,就晒得我眼冒金星,这里不是雪山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脚底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干旱的田地,巨大的裂口把田地劈开,焦黄的稻谷被晒得东倒西歪,一个牧童坐在田坎上,他的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牧童抬头与我对视,在那瞬间,我仿佛被天雷劈中,全身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是三百年前,我一直念念不忘的小牧童!   难道天地轩辕镜有逆转时光之能?我心中惊吓,脚下却不停,径直朝小牧童冲了过去。   见我过去,他微微一笑,而后身子后仰,缓缓地往田里栽倒。我一提气,飞跃到他身后将其扶住,“你没事吧?”   小牧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我手掌所贴的地方,能轻易触摸到他干裂的皮肤和脊背上凸起的骨头。   “水!”   小牧童喃喃道。   虽然我是水漾上神转世,可我也不会凭空造出水来,或许真有什么法子,只是我并不知晓,此时我万分焦急,正想对策之时,忽然发现手腕一痛。   小牧童两手掐着我的手腕,然后狠狠地咬了下去,我看到那里有血迹渗出,他埋着头,吮吸着我的血液。   我想缩回手,却被他卡得非常紧,小牧童瘦弱无比,大约是因为渴得受不了,此时也爆发了无穷的力气,我使劲挣脱也无济于事。虽然可以一掌将他打飞,我却下不了手。   我似乎听到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头顶上的阳光更烈了,三百年前那种濒死的感觉再次出现,渐渐我已瘫倒在地上 ,手臂也没了知觉,就在昏昏欲睡之时,脸上身上有雨点落下,我费力地睁开眼,就看到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之际,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头顶的上空。   “师傅……”我伸手去够他,却发现自己费尽全力,也不能抓住他的一片衣角。“炎凰……”   他落到了稻田中央,蹲□去,然后伸手抓了一把土壤。   明明隔得那么远,我却清晰的看见,那土壤是红色的,就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难道是水漾上神的鲜血?   中间似乎出现了断层,我并未发现水漾上神与妖魔斗法,现在却看到了结局。我摸索着朝师傅的方向爬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到他脚下,忽然眼前火光一闪,那火舌冲天而起,周遭的大雨并不能阻它分毫,而我在火焰中央。   师傅大喝一声,“妖孽,受死!”   我浑身僵住,脑子里一片混沌,却又在那时,周遭的画面再转,变成了蓝天白云,微风拂过绿油油的稻田,小牧童骑着牛从田坎上走过,笛音婉转而又悠扬。   那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天空中悬着一轮圆月。我四下打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先前应该是在半山腰的位置,现在,我似乎处于一个深坑之中。   借着月光,我看到面前不远处有一个水潭。   我摸索过去,见那水清澈透明,便伸手进去洗了洗,先前不曾注意,此番我才看到自己手腕上有伤口,难道先前的事情是真的?   小牧童真的咬了我?那是否说明师傅也的确用火烧我,说我是妖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作者有话要说:咕……(╯﹏╰)b卡文中……   第 48 章   我心头惴惴不安,手伸在水潭中 ,一时也忘记拿出来,不曾想等到我想拿,却拔不出来了。   水潭里的水仿佛变成了冰,而我的手就被冻在了里面。   我运转体内真气,想要将冰块震碎,结果冰块毫无反应,我凑进细看,赫然发现那并不是冰块,更像是一面镜子。   我的手被镜子给吞了。   我心头大骇,双臂用力想要挣脱,没曾想我一用力,镜子里陡然就生出一股大力,像是要将我整个人拉扯进去,我顿时不敢再动,只是默默地蹲在那里。   若是镜子,那此物莫非是天地轩辕镜?传言这镜子是上古神物,已然有了灵智,或许能与它对话也不一定?   想通此岔,我勉强跪了下来,朝着镜子磕了个头。   “天地轩辕镜,贸然来访多有得罪,只是我想知道故人孩子的下落,还请您指点。”   镜子没有丝毫反应,我又磕了几个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婴孩被妖魔抓去生死不明,还请你指点方向,让我好去救他。”说到这里,我便想到锦纹临死的模样,眼睛顿时一酸,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我又嘭嘭的磕头,只盼这镜子能感受到我的诚意,让我找到锦纹的孩子。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我只觉得自己已经头晕目眩,额头疼得厉害,对着那镜子瞧了一眼,赫然发现我此时已经头发散乱,额前红肿破皮 ,并且渗了血。   难道这不是天地轩辕镜?可惜我一来法术不精,二来见识短浅,又丝毫不记得前世的事,自然无法分辨,而且我现在也想不到法子将双手给拔出来,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磕了多少个头,只看到那面镜子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就在我心灰意懒之时,突然发现镜面微微震荡了一下。那凝固的表面忽然又变回了水,而我的血在水面上慢慢的晕开,随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晕染,像是在水面上开出了一朵淡淡的血花。   我目瞪口呆地将双手从水里拿出来,紧接着就看到水面上的血渍消失不见,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我竖耳倾听也分辨不出到底说的什么,最后,只听得一声幽幽叹息。   水面上,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人间的城镇,一行三人步履匆匆,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中抱着一个婴孩,而女子身侧的灰衣人忽然回头一瞥,那阴冷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人我认识,正是那凡间伤我的妖魔。   莫非那个婴儿就是锦纹的儿子?   幸好还活着,只是那些妖魔抱走锦纹的儿子想要做什么?我喃喃低语,殊不知话音刚落,就发现水面上的画面随之一变。   这次,上面显示的只有那女妖怀中的婴孩。婴儿四肢僵硬,脸色青紫,看不出丝毫生命气息。我心头一紧,难道已经死了?   似乎知我所想,那孩子眼皮陡然睁开,我顿时惊呼出声,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瞳孔。我虽见识有限,却也知那婴孩已遭了毒手。抱着他的女魔用手抚上了婴孩的脸颊,然后她微微抬头,粲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冷得毫无温度,像是一把利剑刺入我心中。   我倒退两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锦纹的孩子已经死了,而那群妖魔抱着他的尸体,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我双手抱着肩膀,锦纹生前遗愿,而我却不能替她实现,现在她儿子连尸身都无法保全,我真是无能!   现在该怎么办?   我忧心忡忡没有丝毫头绪,正茫然无措的时候,袖中的羽毛突然滚落出来,被风一吹,就掉进了水潭里。   我连忙跑过去将其捞起,羽毛被水打湿,绒羽全部都贴在一起凝成了一缕,我不禁想到师傅全身湿透的样子,顿时咧嘴一笑,只不过现在心情实在抑郁,望着水面,我看到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其他,我忽然跪了下来,对着那水潭轻声道:“天地轩辕镜,你可知水漾上神的魂魄现在在何处?”   我死死地盯着那水面。   涟漪轻荡,我腿脚发软,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水面上,再次出现了那妖魔三人。   我一呆,莫非我的机缘只有一次?天地轩辕镜只回答我一个问题?正在纳闷间,画面抖转,距离拉近,我看到了灰衣人手里的紫砂壶。   水面上,一只苍白的手,在轻轻的摩擦那个紫砂壶。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阿萝,阿萝……”手中的羽毛不知何时落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上,水波荡漾,画面最终消失不见。   我仍旧跪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若是我乃水漾上神转世,水面上自然会显出我所在。而如今,水面上显出的却是那紫砂壶,即便我想自欺欺人,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对,这不是天地轩辕镜,肯定不是的!”我站了起来,大声道:“何方妖孽,竟敢扰我心智,速速出来与我一决高下!”   “你出来啊!”   深坑之中,唯有我的声音回荡,一遍又一遍,让我觉得无比刺耳。   “是假的,若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为何会能够得到青石的认可进入水漾的府邸。若我不是她,为何能够精通水系法术,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我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深坑里转悠,不晓得跌倒多少次,也没有找到出口。或许水潭底下就是出路,想到这里,我冲到水潭边,径直跳了下去,却不曾想那水极浅,只到了我的脚踝。明明看起来很幽深,根本不见底的啊……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我心慌意乱之时,耳边又出现一声叹息。   “你本来并无心魔,却不料在此处生出魔障。”   “谁,谁在说话?”我四处张望,犹如惊弓之鸟。   脚底下踩的水冰凉,寒从脚下起,我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便是用灵气护体也毫无作用。   莫非此次进山,我会有去无回?   我慢慢地坐在了水潭旁边,看着水面默默无语,不知过了多久,我踩了一下水面轻声道,“天地轩辕镜,你可知道,炎凰神君他到底爱谁?”   ……   水面久久无动静,我越来越冷,眼皮也是越来越重。   “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却无法洞察人心。”   昏迷之前,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 49 章   醒来之后,我躺在雪域的屋篷中。   他说他在翎山底下寻到我,那时候我全身僵硬地埋在雪中,差点儿把他吓死。见我醒来,他立即俯身对着门外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呼神物保佑。雪域磕完头之后过来问我,可是寻到了神物?   我低头沉默,见我这番表情,他叹了口气,“那天地轩辕镜,便是炎凰神君也遍寻不得,苗苗你别放在心上。这世间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我仍旧一声不吭,雪域连连叹气,“那小仙友命中注定有次劫难,若是能渡此劫,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雪域拣着好话来宽慰我,他却不知,我已知晓了结果。   “哎,苗苗,你别哭了,你真别哭了……”   我哭了么?我伸手一抹,手背上果然有泪珠。最近的泪水,比以往三百年里流的还多。我突然想做回一个稻谷,哪怕活不长久,却无忧无虑,简单而又幸福。   “苗苗,你想吃些东西么?”   我摇了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之后,雪域离开了房间,等他关上了房门,我立即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黯淡,我蜷缩于墙角,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之中只有一幅画面,苍白的手,和那手中的紫砂壶。   每多想一次,心头就仿佛被刀割了一道,到最后我竟然呜咽出声,咬紧牙关才将那哭声止住以免被雪域发觉,可即便如此,那抽泣的声音也从齿间溢出,在紧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水漾上神的魂魄,被妖魔囚禁在紫砂壶中……   难怪上次我被妖魔击杀之时,似乎被那紫砂壶所挡,竟是水漾上神的魂魄救我,而我却占着她的身份,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师傅的爱……   当我还是水稻之时,小牧童便告诉我要知恩图报,而我在知道真相之后,心中所想的竟是如何才能瞒住师傅,我死死地揪住被褥,质问自己:“苗苗,莫非你真要做那无耻之徒?”   我心头惶惶,万分纠结之际,房门被大力推开,我猛地抬头,就看到师傅已经冲了过来。   “苗苗,怎么了?”他将我拥入怀中,我的头埋在他胸膛之上,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心头虽然难受,却实在不舍得离开。   “娘亲,娘亲。”小白龙突然从师傅的衣襟里钻了出来,它晃了晃脑袋,突然伸出一爪,在我脸上按了一下。   察觉到小白的动作,师傅低头看我,然后他脸色瞬变,“苗苗,怎么哭了?”   我慌忙将头扭到一边,硬着头皮道:“我没哭。”怕他不信,我憋出个理由,“是你突然进来光线太亮,我眼睛受过伤,这不一下就流泪了。”   我扯过师傅的袖子将眼睛擦了擦,他的笑容虽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我心头发苦,却不得不挤出笑容。   “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   “还叫师傅?”师傅斜睨我一眼,轻哼着道。只是他眉眼风流,便是那带着威胁意味的一瞥,如浮光掠影,也叫人心跳加速,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   “炎凰……”我用尽全力揪着他的衣襟,生生世世都不想撒手。   “我在,我在……”他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知道你为锦纹的事情难过,想找到她的孩子,只是翎山多凶险,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前来?再说锦纹的孩子不在,无非是被那几个逃出的妖魔抓走,现在天君已遣天兵天将四处搜寻,只要找到妖魔,锦纹的孩子自然也找到了,对不对?”   我伏在他胸膛上,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真笨。”   “嗯。”我并不反驳,只是静静地挨着他,大约感觉到我的异样,师傅他突然将我推开,与我对视,目光深邃,眼中含着浓浓的担忧,“苗苗,怎么了?”   “没什么。”我挤出个笑来,“我也觉得自己挺笨的。”   我不是笨……   我是蠢,并且无药可医。   可是我宁愿像以前一般蠢,什么都不懂,总好比现在因为明白,害怕失去,从而隐瞒。   它说我本无心魔,而如今,却是入了魔障。   它是对的。   “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回去吧!”师傅说完之后,小白冒出来将头点个不停,“回,回。”   与雪域告别之时,他朝我不停的挤眼睛,我知他所为何事,也朝他点了点头。回去的时候坐在师傅的云头上,便把这事提了一下,师傅说等到擒住妖魔,自会跟天君禀报,免了雪域的责罚,我了却了桩心事,便不再说话,坐在云头上发呆。   师傅突然很紧张地道:“苗苗,最近愈发沉稳,可是想起了往事?”   我猛地怔住,心跳犹如擂鼓。我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摇头,“从前三百年所经历的,不及最近万分之一。”   师傅浅浅一笑,“说得也是。”   我捏紧了拳头,而后声音微微发颤地道:“炎凰,要不你将从前的事情讲给我听,或许我就想起来了?”   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水漾上神的故事。   因为我不是她。   可是我想知道,师傅到底有多爱她。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时间了全文大修,最近没心情虐啊……这文本来中间会虐的……现在下不了手,哎,字数少,将就下,我整天都卡着啊   第 50 章   两万年前,水漾上神本是落霞山下盛月湖中孕育出的一个湖妖。因原身为水,修行途中又未曾与人接触,故而她性子冷淡,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她修仙之路并未经历太多坎坷,那令无数修仙者痛不欲生的情劫,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一朝飞升为仙,历劫如同喝水一般简单,到最后轻松成了上神,着实让一干仙人目瞪口呆。当然,这些也只是引得那天界第一臭美的炎凰神君微微侧目。   至于后来是如何情根深种的呢?   师傅他抿嘴一笑,不说了。   我心事重重,先前在雪山受寒还伤了体内灵气,在他怀中暖烘烘地靠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是在水泮居的床上。   紫苏坐在我床头绣花,见我醒来,她将手中的香囊收起,顺手过来扶我,我摇摇头,表示自己身子没那么虚弱,坐起来之后四下望了望,“师傅呢?”   “炎凰神君回来没多久就被天君召了去。”紫苏道。   “那三个妖魔还是没找到么?”我喃喃道,脑海中出现了他们在人间的画面,顿时有些心寒。   “嗯,不过现在的大事是逐月太子,他最近夜夜咳血,似乎伤了根本,但是连碧青神君都瞧不出他有任何毛病,听说现在连魂魄都不稳,是天君和天妃用仙药给他吊着命。”   紫苏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逐月太子元神日渐虚弱,怕是会和白弱上神一般,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我将茶盏双手捧着,却没心思喝,而是急着问:“是被打伤伤了元神?还是中毒?”我所学有限,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两个缘由。   紫苏连连摇头,“连碧青神君都瞧不出来。”她顿了一下又道:“太子妃天天以泪洗面……”   太子逐月是天君的长子,天生仙胎,可惜资质平平,若是论修为来算,说是上仙,都颇有些勉强。只不过他处事公正,待人谦和有礼,这才得了不少人心。是以这次元神受损,四海八荒的仙人都献了自家的灵丹妙药,可惜哪怕是起死回生、固魂聚魄的灵药,也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逐月太子油尽灯枯,虽被天君续着命,也撑不过多少时间了。   整个天宫人心惶惶,唯有水泮居有一方清净之地。我起身之后便径直去了上次紫苏带我去的茅屋。   此时天色稍暗,茅屋前有竹林,后靠山崖,进去之后几乎一丝光亮也无。在天宫呆久了我也知道这些仙人平素喜爱用夜明珠照亮,而我却没有此物,在屋中摸索了一阵,想找盏油灯,没曾想油灯没找到,却在书桌的角落里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事。那东西似乎是个圆形的石头,搁在笔架子后头,我拿了之后没放稳当,结果那石头就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我低头想要找出来,却是找不着方向了。   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刺激,我也记不住几个法术,此时站在茅屋里想,怎么也想不起个口诀,等到又摸了一会儿黑,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便也能瞧出些轮廓了。   只是这一瞧,便生生吓了一跳。   茅屋角落里站着个人。   “水漾……”   这声音有些耳熟,我略一思索,便将声音和主人对上了号,他是碧青神君。   我看着碧青神君慢慢走到床边,从床头柜子底下拿出一盏油灯点亮,他手持油灯慢慢走了过来,昏黄的灯光印着他有些阴沉的脸,让我心头一滞,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水漾,听说你受了寒。”他将油灯搁在木桌之上,而后手轻轻一拂,手掌在我面前摊开,一颗圆形的石头在他手心里,闪着幽幽的冷光。   “刚刚你拿着此物,我心有所感应,便立即过来了。”碧青神君将那颗圆石递到我眼前,“可曾记得此物?”   我缓缓摇头。   碧青神君轻叹一声,“这是当初我赠予你的定情之物——避尘珠。”   定情之物?难道水漾上神的心上人并不是师傅,而是碧青神君?想到屋中那两幅画,我隐约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正恍惚间,只听得碧青神君继续道:“水漾,这些你终归都会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   我被碧青神君的眼神盯得心慌意乱,后退两步,结果撞到门槛险些摔了一跤,幸得被人一手扶住。   我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师傅,他眉峰凌厉,脸色阴沉,顺手将我拉到身后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伸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这不过是座小茅屋,竟然就此掀翻了。   茅屋倒塌,一时间尘土飞扬,然碧青神君立于废墟中央,一尘不染,手中还抱着那两幅画卷。就这么一瞬息的功夫,他竟然还取了那两幅画?   师傅转身问我,“苗苗,茅屋毁了,我在替你盖一间好么?”   这世间情话哪怕甜如蜜饯,也抵不过一声苗苗。   我轻轻点头,手捏着袖子,手心渗出的汗已经把袖口都浸湿。   师傅与碧青神君静默对视,我只觉得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力,让我喘气都有些困难,不过这压力亦是转瞬即逝,等我恢复过来,发现碧青神君已经抱着那两副画卷离开了。   “苗苗,可曾为前世所烦恼?”   我不知如何开口,更怕自己一说话,便带上哭腔,只能死死咬着牙关,摇摇头,脸上再挤出个笑容。   想必这笑十分难看,师傅他皱了皱眉,伸手在我眉心一点,然后轻揉两下,“怎的眉头都皱成这样了?”他盯着我看了半响,将我拥入怀中,“若是你想归了神位找了记忆再成亲,我亦是可以等的。”   我没有吭声,师傅轻拍我后背的手有些僵硬,我是能感受到的。   我知道,他大抵很失望。   若是知道水漾上神的魂魄还在妖魔手中,而我不过是个假的,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所求不多,忽然觉得,若是那般死法,也是再好不过。   第 51 章   因我现在上神的身份,师傅给我讲了一下现在天界的大事。那逃出的妖魔并未在凡间作乱,天兵天将四方土地掘地三尺,也没能挖出其行踪。逐月太子确实伤了元神,危在旦夕,但目前最最棘手的是,天君和二皇子似乎也受了影响,症状相似,却瞧不出丝毫缘由。   “难不成是中毒?”我将先前的猜测说了出来,师傅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是中毒,不过我倒想起了一个魔族血咒。”   我迷惑不解,就听师傅解释道:“若是锦纹腹中胎儿乃天家血脉,这血咒便有可能实现。”   血咒乃魔族的一门诡秘术法,胎儿足月,落地即身亡,母体含冤,怨气不散,用锁魂钉钉住胎儿灵魂,禁锢在尸骸之中,再使秘法,便能通过血脉指引,使血脉至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太子逐月可是喜欢穿一袭白衣?”   师傅沉吟片刻,略一点头。   难不成与锦纹私会的男人,竟是逐月太子!   “锦纹曾说过,杀害她的并不是妖魔,莫非是逐月太子?那日株涟上神嫁孙女,天界仙人大都前去贺喜,逐月太子自然也是去了的……”我喃喃自语,师傅却是眉头紧锁,片刻之后才缓缓道:“素闻太子妃好妒,却不曾想手腕如此狠毒。”   我愣住了。   师傅见我呆住,便细细讲给我听。“你当初被东海那个太子妃送上元凰宫,是因为她怕墨镶心思放在你身上,而天宫这位,则是趁着株涟上神嫁女这一时机,将锦纹这小小仙娥给彻底除了。”   我尚有些不信,神仙不都是心怀慈悲之人,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那血咒一说,是今日太子妃在我身边不经意间提及的,若不是她知道逐月太子有骨血,并且被妖魔带走,怎会凭空想起这个?”   “那她怎么不说?”   “或许她想借我之口。”   杀害锦纹的凶手,竟然是逐月太子的正妃?想到锦纹临死前凄惨的模样,还有那婴孩青白的尸骸,我心中生出一股戾气,竟挽了袖子就要去寻那太子妃,让她以命抵命。   只是刚没走出几步,就被师傅拦住,“苗苗,你去哪?”   “替锦纹报仇!”   我以为师傅要训我,没想到他只是觉得现在天宫人心惶惶,经不起我一番折腾,等到事情好转,以我上神的身份,要揭穿一个心思歹毒的太子妃,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点头应了。   师傅走后,我躺在床上睡不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元凰宫的后花园,我循着路找到了埋葬着锦纹的桂花树,然后倚着树干坐了下去。   锦纹,对不起。   我没能救回你儿子。现在那些妖魔,还用你儿子的尸体进行血咒之术,锦纹,对不起。我头抵着树杆,心头难受得要命,锦纹临死的样子和婴孩的尸骸在我眼前交替出现,我双手捧着头,低声呜咽,“锦纹,我该怎么办?”   一是对你的愧疚,二是我心中的妄念。   我该怎么办?   “苗苗!”   听得这声呼唤,我浑身哆嗦了一下。   师傅快步过来,在我身侧蹲下,清冷的月光将黑夜划破,我看着他的长袍落在泥里,而他浑然不觉。师傅并未问我什么,而是搂着我的肩,一遍又一遍轻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响起,让人沉溺其中,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苗苗,锦纹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等到抓住那几个妖魔,解除了血咒,锦纹她便可以安息了。”   我涩着声音道:“那太子妃呢?”   “若是查明真相,她一定会受到应得的惩罚。”   那我呢?   我不敢问,只能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袍,眼睛里涌了泪水,怕被他看见,我将脸在他肩上蹭了一下,便把那泪痕给偷偷擦干。头顶上月光皎皎,元凰宫的一草一木皆罩了一层薄纱,此等清淡如水的月光,更照得我心思污浊不堪。   我正前方,是师傅收我为徒是随手掐的一枝桃花,因这天界的土壤,此时它已经长成了一株小树,最高处的枝条上,还开了几朵粉色的花。   我曾如它一般,虽不起眼,却纯洁无暇。   水漾上神的魂魄还在受苦,而我却假冒着她的身份。   “苗苗……”   师傅细碎的吻落在我颈间,所落之处犹如火烫一般,我身子微微发抖,随后变成了一颗水稻。   师傅无奈地摇头,我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从前是无意,而这次,却是我故意。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一颗稻谷,左看右看也无任何特别之处,为何会被误认为水漾上神转世呢?   一个是集天地灵气孕育的湖精,一个是稻田里普普通通的一根稻谷,若不是当初墨镶的救助,我早已枯死,化作天地间的尘埃。   “师……炎凰,我觉得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我抖了抖面前的两片细长叶子,“上神怎么会像我这样?”   “呆。”师傅无奈地看着我,“普通水稻怎么可能这么漂亮。”他用手指轻轻摩擦我的细叶,“连我都自愧不如。”   师傅,你是鸟,我是稻子,能比么?   “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鸟。”我突然出声,脑子里一片模糊,就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岁月,我只是他的徒弟,而不是什么上神转世,我绞尽脑汁的想些话来讨好他,就为了他展颜一笑。   “恩,苗苗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稻谷。”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点儿勇气,“炎凰,若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你还会喜欢我么?”   师傅伸手便弹了一下我的叶子,“傻瓜。”   他没有回答,我却觉得自己已知道了答案。   ……   我使了性子,自个儿回了水泮居。师傅要送我,我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等到走出好远,我偷偷回头一瞥,发现他站在原地,红衣似血,即便那无边夜色,也不能掩其半分光芒。   回到水泮居,我一头扎进了泥土里。   埋在土中,我才觉得自己有了斩断妄念和心魔的勇气。若是继续隐瞒真相,我怕我会入了魔道。   在土里又埋了半个时辰,我回到房间,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手握毛笔之时,不禁想起师傅当初教我写字的时光,无忧无虑无嗔无怨,唯有他嘴角边一抹浅笑,直叫我念念不忘。   师傅,我不敢亲口告诉你,我只能写下这真相。我不能也不敢顶替水漾上神呆在你身边。   没写几个字,眼睛里就蓄了泪水,顺着眼角脸颊滑落,滴落在纸上,本想换一张,可不知道是不是精通水系法术的原因,泪水也比一般人要多,此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接连打湿了好些张纸。   我一直觉得哭鼻子很没志气,曾经锦纹在我面前哭,我还暗地嗤笑过她,没想到情到深处,是真的会哭的。我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又哆哆嗦嗦地写了几个字。   等到写完这信,我就偷偷离开天界,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信中写了水漾上神的所在,他们本来也要找那些妖魔,现在知道下落,肯定会连水漾上神一并救了吧!   “师傅,找到妖魔破了血咒之后,能帮忙揭穿太子妃的真面目么?若是不能,等我修炼大成,再来取她性命。”   我脑子迷迷糊糊,前言不搭后语地写了许多,一会儿是坦白,一会儿是认错,一会儿又写到当初的那些小时光,一会儿又想起了书楼里被他烧毁的书。只是至死至终,我也不敢再写那句放在我心尖尖上的话。   “师傅,苗苗喜欢你。”   没有水漾上神的那层华丽外衣,云泽城外水田里那颗嫩绿的稻谷苗,她用尽全力来喜欢你。   书信写完已经是五更天,我打开窗户,窗外夜光隐退,清晨的浓雾将整个水泮居笼罩,使得我视线有些模糊,远处有个人影正在打扫庭院,不知道是青衣还是紫苏。我不禁扯了扯嘴角,真正的神仙,倒是不喜欢用仙法,把自己弄得跟凡人一样。   我去了人间之后,也敛了一身修为做一个普通人吧。   我将信纸叠好压在笔架子下,随后拣了几样随身的物品放在乾坤袋里,走到庭院的时候发现扫地的人是青衣,本想与她说几句话,却不料她也不看我,只是默默打扫,这倒省了我不少事,只是难免会想,青衣在水漾上神的教导之下如此冷淡,那水漾上神,她到底该有多冷呢?   ……   现在我顶着上神的身份,一直走到天门也无人敢盘问。顺利离开之后,我还有些伤神,思来想去,决定去上次去的那镇上吃一口包子。作者有话要说:全面卡文……   第 52 章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城镇,在城门外的一棵大树底下敛了周身神光,幻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进城之后青石板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道,终于找着了那包子店。因为身无分文的缘故,我叹了口气,在包子店旁边寻了个角落坐下,用石子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算命看相。   在天宫看了很多书,后来也成功渡了大小天劫,有了上仙的修为。算命看相之类的书也瞄过几眼,算算凡人,大约还是有个六七层的把握。我既然要做个凡人 ,自然得找一技傍生,先前在云头上想了半天,也就觉得这个拿得出手,能挣几个小钱,买上俩包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我蹲了一天,也没人来找我看相。旁边的包子店人来人往,到了傍晚的时候,那卖包子的小哥儿便收了摊,他的娘子给他送了吃食过来,俩人收拾好之后,就一起推着车子沿着石板路慢慢往前走,夕阳斜下,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渐行渐远。   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贪恋那口包子。   而是我心中如果没有挂念,会很难受。此番坐在凡间的石板上,仰头看头顶的天空,突然就觉得师傅就好像是天上的一朵云,他离我太远了。   晚上,我寻了个破庙住下,第二天则又去那卖包子的旁边摆摊算命。说起来我并未经历过凡间生活,不晓得这么活动是不是符合规律。   清晨道路两边摆摊的小贩很多,他们都不住的吆喝,我左右打量了一番,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伸手将路过的女子给拦了下来。   “姑娘,要算命么?”   那女子用扇子挡着半张脸,手上捏着一条丝质手帕,她用手帕将我的手拂开,语气十分不善,“去去……”   她转头看我,然后愣了一下,就这么瞬间的功夫,她脸上的表情便从厌恶变成了热情,我觉得有戏,便站起身来。   “姑娘你面色红润……”没等我说完,她连连挥着手帕道:“小姑娘真会算命?”   虽然只有七成把握,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算命干什么?”   “赚钱。”我老实回答。   “姐姐有更赚钱的法子,想不想做?”   我犹豫了一下,旁边卖包子的小哥儿咳嗽了一声。   面前这女子身上一股风尘之气,让我有些不喜。我自己能做什么自己清楚,反正这神仙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虽说我想赚钱,却也只是为了俩包子钱,没必要跟着她去。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又坐回了石板上。   女子一甩帕子,扭着腰肢走了。   那一股脂粉香熏得我头晕目眩,等到缓过神来,我再一伸手,便拦住了一个男人。   “公子,要算命么?不准不收钱,准的话,也就只收你俩包子钱。”我怕他走,便将一整句话说完,旁边卖包子的小哥儿倒是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道:“那可真便宜。”   面前的人转过身,他做书生打扮,着一袭青袍,手里还握着一幅画卷。   我学的算命之术乃观面相,问了生辰八字还能掐个前世今生,当然,这只局限于凡人,并且还大都不会太准。   那书生温文尔雅,我问得仔细,他也一一作答。我掐着手指细细琢磨,结果这一琢磨,差点儿哭了出来。   若是我此次算准了,面前这青衣书生,便是三百年前的小牧童。   “姑娘,你怎么了?”   他弯腰下来,挡住了我面前的那片阳光。   小牧童于我,就好像我至亲之人一般,没想到三百年之后,我还能遇见他,在我最难过的时候。   “姑娘,你怎么哭了?”他的声音有些慌乱,我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公子此番是要进京赶考?”   “正是。”他点点头,我吸了口气,“公子定能高中,还能做那当朝驸马。”   小牧童没有说话,他只是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从隔壁的包子店里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然后递到我面前。   “饿了吧!”他说。   时光倒流,就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 ,小牧童坐在我面前的田坎上,光着的脚丫在左右晃荡,他给我吹奏那些婉转悠扬的乐曲,他给我背刚刚偷学的《三字经》,他告诉我镇上的包子香飘十里……   我一时克制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   “小牧童,小牧童……”我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空中炸了一声惊雷。   “苗苗,你在做什么!”   我转头,便看到师傅立在远处的树下,一脸愠怒地看着我。我觉得我是眼花了,这里是凡间,师傅怎么可能出现,难道是因为太过思念了么?我思念了小牧童三百年,现在终于再次见到他,如果我再思念师傅三百年,他会跟我在一起,任由我抱着他的腰么?   三百年,三百年,师傅已经救出水漾上神,并同她成亲了吧……   “姑娘,姑娘……”小牧童脸蛋绯红,他虽在推我,但并未用力,我便使了力气将他牢牢箍住,“小牧童,小牧童,我找了你三百年了。”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我听到有人说我傻子,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眼泪不停地往下落,不知道是因为遇到小牧童的喜悦,还是那藏于心间的思念……   我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从小牧童的怀里抬起头来,对面的大树底下,一袭红衣的师傅仍旧站在那里,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一般。   我揉了揉眼睛,觉得好像是真的,这下才有点儿慌了,我拉了拉小牧童的袖子,“你看,那树底下有没有个红衣人。”   小牧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摇了摇头,“没有。”   便是那包子小哥儿也叹了口气,“这么水灵一个姑娘,怎么脑子有问题呢!”   我心头一颤,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心魔。”作者有话要说:卡文……话说填冷坑的感觉很微妙   第 53 章   小牧童大约见我可怜,要送我回家。   我只能将他带到我昨夜留宿的破庙,许是三百年前的缘分,他对我很是关心,很认真地询问我,要不要去住客栈。   我瞄了瞄屋外,摇了摇头。   当思念变成执念,就会发现自己的师傅如影随形,此时他站在破庙门口,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似乎绷紧了身体,双手攥成了拳头。说到底,我虽爱着他,却又惧着他,此番他这么横在门口,还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虽说只是我的想象,我也不敢就这么直接穿过去。   小牧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我看着他走到门口,然后嗖的一下从师傅的身体上穿过,并无任何异样,我叹了口气,盘腿在干草上坐了下来。   此时是正午,艳阳当空,我倚在一个破了的石像旁边,看着门外的师傅。那红衣人影那么灼眼,就那么站在太阳底下,红色的衣衫随风而动,真正是赏心悦目。我慢慢地朝着人影挪了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想伸手去摸一下,却又怕这么一触,幻象就会消失。正犹豫不决之时,那幻象伸出手来将我一拉,我发觉自己的手被他牢牢钳住,顿时惊恐万分,莫非这不是什么幻象,而是妖魔使的诡计?   “何方妖孽,竟敢在本仙面前装神弄鬼!”我大喝一声,然后一提真气,周身便神光闪闪,让我顿生无限勇气。   “妖孽?”人影冷哼一声,“苗苗,你胆子挺大的。”   这妖孽好生狡猾,竟然还模仿了师傅的声音。我一道水箭打了过去,结果他伸手一弹,星点儿火光从他指尖溢出,我那水箭瞬间消失,连渣渣都没剩下。   糟了,又是个棘手的妖物!   那火星不灭,径直朝我面上袭来,我一手被他钳住无法后退,只能弯腰躲过,没曾想那火星变成了一根羽绒,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我脸上。   “师……师傅!”   我再眼拙,也认识凤凰的羽毛。   “师傅……”   若是妖魔我还敢搏上一搏,而此番真正见着师傅,我顿时腿脚发软心慌意乱,“该怎么办?师傅是抓我回去惩罚我冒充上神之罪的么?”   我垂着头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久都没人吭声,我偷偷抬眼,恰好对上了师傅的眼睛,他的眼睛本该像头顶的天空一般深邃,而此时,却是红色,那红就像在眼中点的朱砂,又像是寒风中凛冽的红梅,让人触目惊心,而那微微皱着的眉尖告诉我,师傅现在很生气。   “师傅,你怎么了?”   我咚地一下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我不是故意装作水漾上神转世的,我也是去雪山的时候才知道的,真的。”   我咚咚地磕头,“师傅,我没有骗你。上次在翎山的一个水潭里,我看到的,水漾上神的魂魄被封在紫砂壶里,师傅,我没有冒充她的心,你原谅我。若是要惩罚我冒充上神,我……”   我伸手抹了把泪,尔后斩钉截铁道:“我也甘愿受罚。”   我平白多活了三百年,平白成了神仙,平白过了上仙的天劫,还被误认为上神,平白得了那么多宠爱……   这些多出来的岁月其实都不属于我。即使它们被全部收回,我也心甘情愿。   “师傅,你别讨厌我。”我喃喃低语,师傅蹲□来,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他的动作很轻,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僵着脖子跪在那里,心跳如擂鼓。   “苗苗,你可知道为何我每次去翎山都空手而归?”师傅的声音很平静,他将我扶起之后抱在怀中,我心惊肉跳之余,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和莫名欢喜。   “天地轩辕镜,窥天地,现人心。在翎山脚下,便会不知不觉受到幻象影响,越往上走,影响越深,倒最后,会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它制造出来的心魔。”师傅伸手顺着我鬓间的发丝,“苗苗,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师傅的意思是那镜子骗我?   我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师傅继续道:“从前我对你有诸多亏欠,未曾了解你的内心,才导致你负气离开天宫遇上那几个妖魔,本想好好待你弥补过失,可我还是没有做到,是我的错。”   师傅眉头蹙得极紧,声音也带着点儿颤抖,他的双手紧紧地将我箍住,“天地轩辕镜的幻象来源于人的内心,苗苗,我不知道上神这个身份,对你来说有这么大的压力。其实我可以等你慢慢醒过来,而不是提前把这个身份告知天下。这是我的错。”   我的身子很僵,不知为何,我潜意识里觉得那镜子里所显的是真的。   “可我觉得是真的。”我小声的坚持着。   “傻瓜,我都说那是根据你内心所想来制造的心魔,你自然会觉得是真的。”师傅微微一笑,在我脸颊上轻轻地掐了一下。   我被他抱得身子发热,最后一咬牙将他推开自己爬起来到旁边坐下,“师傅,你怎么下凡了?”   “你跑了。”师傅声音沉闷,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或许是现在氛围稍好了些,他板着脸训斥道:“谁叫你留书就跑的?”   他将一张信纸随手掏出,然后在我面前一弹,“脏兮兮的不说,还有好几个错字。”   “哎?是吗?”我伸着头去看,他顺势收回手,将信纸又揣回袖中,“真够呆的。”   我虽不满他时不时骂我呆,却也不敢造次,只能转移话题,关心一下当前局势。“那找到那三个妖魔头子了么?逐月太子还好么?”   “我找你来了。”师傅淡淡道。   “啊,现在这关键时刻……”   “现在所有仙人都已经出动寻找,相信很快就有下落。”师傅望着外面的天空,眉峰凌厉,面上神情说不出的清冷,“四海八荒,或生或死,与我何干。”   “若是妖魔横行,生灵涂炭,那该怎么办?”我着急道。   “以我的能力,自可为你圈出一片清净之地。”师傅露出一个你无需担心的神情,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师傅,神仙该有神仙的作为。”片刻之后,我严肃地道。   师傅愣了片刻,忽然呵呵一笑,“当然是逗你玩儿的,这是我昨天路过京城听到一出戏里的词,是哄女子的,顺手拿来试一试。效果不怎么样啊……”他摊了摊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白纸扇,随手扇了两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无语了。作者有话要说:持续的微妙感啊啊啊啊啊   第 54 章   师傅说现在满天神佛都已出动寻找那几个妖魔,差不了他一个,既然来了凡间,就陪着我好生逛逛。   现在大敌当前,他有这幅闲情,我却着实有些担心。我将我的焦虑说给他听,他眉毛一挑,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区区妖魔,不足挂齿。”   “那逐月太子他们?”   “命由天定,咎由自取。”师傅略一沉吟道。   “那……”我还欲再说,却被师傅用扇子轻拍了一下头,“你看这左右事物,可有中意的?”   我一眼就瞧上了那纸鸢,特别是架子上最高的那一个,赫然是扎成的鸟中之王——凤凰的形状,我看着喜欢,却也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银两,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师傅。   “我想要那个。”我指着那红色的纸鸢道。   师傅微微抬了下眼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真丑。”   我想起了当初在株涟上神的仙岛上,他化做本体在空中飞翔,一时间漫天闪烁着如同金沙一般的亮光,耀眼的金色和瑰丽的红,让天边五彩的云霞黯然失色,而这凡间的纸鸢,即便飞上高空,也不会有他神韵的万分之一。   卖纸鸢的是一个老伯和一个小姑娘,大概是爷孙俩,师傅敛了神光化做一个普通凡人,容貌也有了些变化,虽不如天上耀眼,一路走来却也让我捡了不少帕子。此番他虽嫌弃那纸鸢丑陋,却还是走到了摊子面前,给我买了回来。   我看着那卖纸鸢的姑娘直愣愣的盯着师傅看,心头有些不爽利,我接过纸鸢之后道:“我们去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吧。”   师傅一抿唇,“人烟稀少?你想做什么苗苗?”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看着师傅那戏谑的表情,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被他那么认真的盯着,虽至死至终都没想起哪点儿不对,我仍旧闹了个红脸。   “走吧!”师傅牵起了我的手。   “去哪?”我下意识的问。   “没人的地方。”   我:“……”   天界的动荡并没有给人间带来什么危机,这两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从街头走到巷尾,看到的都是一派繁荣景象,出了城门一路往前,也有不少孩童在放纸鸢,便是又走了一段路,也有不少的行人,三五成群吟诗作对,俨然是出门踏青的模样。   “这般走法,要走到没人的地方得费不少的功夫。”   我见师傅还在取笑我,便垂着头不搭理他。   “苗苗,这里不过是个一般小镇,昨天我来寻你,以为你要凑热闹,所以去了京城一趟,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我从未去过京城,但在天界的那些话本子里,倒知晓人间的帝王,此番师傅这么一说,我便有了兴致,想去见识一下皇帝和他的后宫嫔妃们……   我刚一点头,就发现师傅挥了下手,紧接着他的祥云已经悬在了我们身前,师傅直接把我抱上了云头,我吓得打了个哆嗦:“被他们瞧见了怎么办,会吓死人的。”   “放心,他们看不见。”   “那两个大活人瞬间就不见了……”我寒了一下,“刚刚还有好些个人在看我们。”   “对啊,那边那几个吟诗作对的书生,不都在看你么。”师傅微微一笑,伸手一拂,云头往前飞出。   “哎?不是看你么?”我愣了一下回答。“可是我们突然不见了,会吓着人的吧!”   “吓吓也没什么,谁叫他们乱看的。”师傅神情不悦,我不敢多说,便只能暗暗祈祷那几个凡人别受了惊吓,晚上回去做噩梦。   话说回来,师傅的性子还真是恶劣。   我与师傅到了京城,因我的提议,我们的云头直接落在了皇城的上空,我更是绕着皇城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里。   那人间的帝王正在赏花,我细细打量他的样子,难免有些失望。只见他满头白发,身材臃肿,脸上也是有一道一道的皱褶,因着皱褶的缘故,我觉得他的眼睛都瞧不见了,微微一眯,便只剩下一条细缝。   不过他身边那些姑娘,模样倒很是娇媚,或清丽可人,或妩媚动人,各有千秋。虽与天界的仙女相比要差上许多,但配在这人间帝王旁边,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鲜花插了牛粪。   我为她们不值得。   “这皇帝竟然这么模样……”我连连摇头道。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师傅扭头过来看我,他微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你觉得是什么样子?”   “风流潇洒,器宇轩昂,像松柏一般挺拔……”我把学的词都给用上,还未讲完,就看到师傅斜睨我一眼,“你在说我么?”   我干笑一声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书上说人间帝王不凡,我自然就想到了师傅的模样。”   “苗苗……”师傅突然严肃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愕然。   “今天你一共叫了我多少次师傅,恩?”那一声恩他尾音上挑,让我头皮一麻。“我是否说过,让你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我诺诺点头。   “那你知道错了么?”   “恩。”   “错了就该受罚。不过怎么罚我还没想好,且先记着。”师傅淡淡地道。   我也不想叫你师傅,我也想叫你炎凰,甚至……   我还想叫你夫君。   可是我真的觉得那镜中所现的事情是真的。初次见那妖魔是在小镇河边,他用灵魂点灯,我曾在元凰宫书房的一本异事录看到过,灵魂点灯其目的也是养魂,那妖魔手中握的紫砂壶中很明显是有个魂魄,如果真是水漾上神,他是想炼了水漾上神的魂魄么?养做自己的小鬼?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人间帝王,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师傅忽然出声,而我由于心不在焉的缘故,只是随意应了一声以做敷衍。   师傅也不再说话,我们静静坐在云头上,底下的人便是这凡间最有权力的贵人,在我们眼底,却也渺小犹如尘埃。我不过是一株水稻,到底何德何能,能够摇身一变,成为这九天之上也高高在上的神灵?   除非,这是一个错误。   师傅是因为太过想念水漾上神,所以才会宽慰我么?或者,他只是在安慰他自己?我心事重重,脑子里有忍不住胡思乱想,师傅几次与我说话我都没有搭理,最后他在我耳边低吼了一声。   “苗苗,你在想什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莫非还在想那青衣书生?”   师傅一提小牧童,我便来了兴致。“你知道么 ,我掐指一算,竟然发现他的前世是云泽城那个小牧童,当初他给我吹笛,教我读书,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   师傅脸青了。   “那时你不过是一根稻谷,他是在给你吹笛,教你读书?”他哼了一声,眸子里透出幽幽冷光。   “虽说不是对我一个,可是……”我还欲再说,师傅伸出一指点住我的嘴唇,然后他俯身下来,我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心慌意乱正欲闭上双眼,就听得底下几声惊呼。   “淑华娘娘落水了!”   第 55 章   底下乱做一团,那中年帝王似是不悦,竟然摆驾离开。身边一群莺莺燕燕也跟着走了,唯有几个宫女在那里救人。   只不过她们拿着杆子不是很上心,除了守在水池边哭的那个小宫女,其余的人神情淡漠,看得我大为恼火,便掐诀施法,深深让那池水落下去一截。周遭的人目瞪口呆,池中扑腾的淑华娘娘自己站了起来,她一身湿透,慢慢爬上岸,虽然脚步踉跄却挺直了脊背,先前哭泣的小宫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用手拂开,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被池水打湿的头发湿漉一片,还结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水滴从她脸上身上落下,在玉石铺成的路上洒下一条犹如蚯蚓一般蜿蜒的细线。   “皇帝的妻子这般惨?”我疑惑道。   “是失宠了的妃子而已。”师傅淡淡道。   “为何会这般凄凉?”   “有因才有果,你去问司命星君好了。”师傅气色不善,不愿再与我讨论这个问题,挥了挥手,阻止我再问。   在皇城转了一圈,觉得甚是无聊,还不小心撞见一些人间污浊,我不愿再呆便央着师傅去别处逛逛,却不知我滥用法术,差点儿酿成大祸。   当天傍晚,皇城上空怨气冲天,师傅他掐指一算,便知道因为我的缘故,淑华娘娘被指为妖孽,被皇帝下旨烧死在寝宫之中。   那道怨气直冲云霄,却因皇帝乃天命所定,受神庇护,不会被妖魔鬼怪所侵,是以淑华娘娘怨气不消,引了天怒。   那夜下了整夜的暴雨。   我做错了事自然要尽力弥补,在皇宫中找到淑华娘娘的冤魂之时,她正坐在烧得面目全非的房间里,用半截木梳梳着长发。她一边梳头一边唱歌,那歌声断断续续,让人心凉。   师傅说她现在刚成厉鬼,情绪激动,我们不能离得太近,否则身上仙气会让她发狂。   我问他,“不能敛了仙气再过去么?”   “她是厉鬼,即便收敛,也会被她感应到。”师傅解释道。   我看着淑华娘娘的鬼魂,难受得厉害,便自责自己要擅做主张。   “若是今日你不救她,她也会在水中淹死。”师傅说。   “可是……”   “我该怎么帮她?”我出声询问,就在这时,屋外刮起一阵大风,一道黑影飞快蹿出,竟是朝着淑华娘娘的鬼魂而去。   “妖气!”师傅手中一道火光冒出,径直射向那团黑气,那黑气并不见缓,裹住淑华娘娘的鬼魂便蹿上高空。   师傅腾云而上,追了过去。   那妖怪中了师傅一道真火还能全身而退,我大惊之下,诧异出声。   结果就是这一声惊呼,引得那团黑气突然暴涨,然后竟越过师傅朝我袭来,黑幕中伸出一只大手,竟是要掐我的脖子。   我急退两步,在身前祭出一道水幕,那手掌略一停滞,便穿过屏障直接朝我袭来。   “去!”   千钧一发之际,师傅一声怒喝,他先前拿在手中的纸扇幻做一支箭羽,将黑雾射穿,那黑雾陡然散去,又飘至三尺之外,落地之后,我便看清了妖魔的样貌。   “本想抓那个怨魂点灯,没曾想遇到你。”妖魔冷笑一声,他掏出紫砂壶,用手轻轻的摩擦,他的手受了伤,血滴在紫砂壶上,引起紫砂壶的阵阵抖动。   “阿罗,你有救了。”妖魔的表情阴郁,然而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像是在笑,他旁若无人的将紫砂壶贴在脸颊边,“阿罗,你有救了。”   师傅这时已经落到我身前,他将我挡在身后,声音生冷,“魔君阴离?”   那妖魔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答反问道:“上神炎凰?不过尔尔。”他低头垂目,又轻轻地摩擦了一下紫砂壶,“不及阿罗万分之一。”   我站在师傅身后两腿发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天地轩辕镜告诉我的,水漾上神的魂魄就在那紫砂壶里,是那妖魔口中的阿罗。”   那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   妖魔阴离将紫砂壶举到唇边,“阿罗,见到老朋友怎么不打个招呼?”   紫砂壶纹丝不动。我站在师傅身后,看到他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并且微微有些颤抖。   我离开天宫留的书信里交代了水漾上神的魂魄,师傅他现在,大概有点儿相信了吧?如果是真的,师傅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我心头惶惶不安,几次伸手想去抓师傅的衣袖,指尖还未触碰到便生生停住,最终还是缩回来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我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来,若是等下跟妖魔打斗起来,我定要尽一份力气把水漾上神的魂魄给救出来。   “阿罗,听说你对面那骚包的红衣神仙关系不错,怎么不打个招呼?”阴离用手指弹了弹紫砂壶,发出清脆的叩响。我因为在师傅身后看不见他神情,却也发现他整个身体绷直,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   “阿罗……”妖魔阴离轻叹一声,他猛地抬头,眼睛里一道金光闪过,随后伸手一指,厉声喝道:“你占着的东西,是时候还回来了!”   我心头一抖,他莫非是说的我?   就在这时,数道铁链从四面八方挥出,将我们尽数包围,我凝出水剑朝身后的铁链挥去,在抵挡不住之时扭头看了一眼师傅,师傅手中的纸扇变做长剑,他将面前的铁链一一挑开之后,伸手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提起飞上高空,剩下的铁链撞成一团,发出砰砰的声响。   阴离的目标是我,他多次出手朝我攻来,皆被师傅阻挡。我发现阴离的修为之高,那些法术排山倒海,若由我单独面对,只怕不过瞬息之间,就会惨惨落败。而师傅又要略胜一筹,只是他也不能一时将其击败,而且我发现,师傅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大约有几分明白,只觉得心头隐隐作痛。   “苗苗,闪开!”   我猛地抬头,就看到一道黑色锁链直朝我袭来,原来那妖魔刚刚声东击西,用幻身之术将师傅引到一边缠斗,故意被师傅打伤,然后利用空隙来取我性命。   我只来得及凝成一道水屏障,那铁链穿屏而过,尖部似乎已经贴着我的鼻尖。铁链不动了?   师傅他来不及赶过来,只能一手抓住了铁链,我连忙侧身闪开,眼角的余光看到师傅扯着铁链的手有血低落,在黑色的铁链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炎凰,我承认你比我厉害,但今天我拼死也要她!”阴离目光阴冷,让我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住,浑身发凉。而他周身更是散发阴寒之气,更有青色火焰从他头顶冒出,那是磷火!   师傅也瞧出厉害,祭出本命之火,他周身火光腾腾,身后更是凝出欲火凤凰的幻象。   阴离冷哼一声,右手抬起指间青光大盛。   “阴离,不要!”就在这时,紫砂壶中传出一声惊呼。   随着这声音落下,阴离的手停滞在空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而我师傅,则是愣在了那里。   他喃喃道:“水漾……”   我掐着手心,泪如雨下。作者有话要说:╮(╯_╰)╭……继续微妙吧……   第 56 章   “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肉身,阿罗会魂飞魄散!”阴离食指摩擦着壶盖,神色温柔。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指着我道,“她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容器。”   “阿罗,若不是你的血肉和心头之血,她怎么会修炼成神,那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说完之后他转头望向我师傅,“阿罗当时将心头之血滴入身侧的一株稻谷,即便肉身被我们毁掉,她依然可以重生,却不知那株稻谷竟然有了自己的灵识,吸了她的心头血和半世修为,这才使得阿罗魂魄不稳,我用灵魂点灯保她魂魄,也不过多撑些时日。你要看着阿罗魂飞魄散?”阴离神色狰狞,他盯着师傅高声道:“你还要阻我?要亲眼看着水漾上神魂飞魄散?”   师傅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晃。   阴离冷哼一声转头看我,他厉声训斥,“你三百年前就该枯死,白得了这么多机缘,若不是阿罗阻挠,上次我便能将你擒住,难道你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阿罗,那些神仙个个阴险无耻,你为何还要这般维护他们?”阴离将紫砂壶用双手捧住,“阿罗,你看清楚,这些都是卑鄙小人。”   “阴离……”水漾上神的声音很轻,她唤了一声阴离之后便不再说话,隔了许久,才又传出一声叹息。   我紧咬着下唇。   师傅此时并没看我,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妖魔手中的紫砂壶。他人未动,我想,他的心中此刻定是惊涛拍岸,震动极大。   那是她心爱的女子,他认错了她,而现在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肉身,她便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我,只是他的徒弟。   我打直脊背,从师傅的身后跨了出去。只是在走出去的瞬间,我想起了那个从水池里爬起来的淑华娘娘,她身上湿透,那么狼狈,却仍然挺直了身体,骄傲地往前走,哪怕身后是别人的冷漠和讥笑,哪怕她知道那个帝王不关心她的死活,哪怕她内心那么绝望……   “如果我的身体给了水漾上神,我会死么?”我尽量让自己镇定,然而声音出来,依旧带着颤音。   妖魔阴离紧紧地盯着我看,锐利的眼神像是要将我戳出一个窟窿。他修为比我高,此番被这么看着我感到一股很大的压力,像是压在我的骨头上,要将我压弯。我咬紧牙关挺直脊背,只觉得骨头都发出咯咯的声响,就在这时,师傅伸手搭在了我肩上,压力陡然散去,我心头微暖,转头过去,却发现他侧过脸颊,就好像不敢看我一般。   我默默地回过头,妖魔阴离还未答话,我继续问道:“若是她进入我的身体,是不是我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到处飘荡?还是如同凡人一般轮回转世,忘记生前过往?”   阴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不会死。”他顿了一下,“至于是孤魂野鬼还是轮回转世,那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说完之后他桀桀笑了两声,“你是想变做孤魂野鬼还是轮回转世?”   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若是变做孤魂野鬼,会一直记得,而若是轮回,喝了忘川的水,便可忘记。   我不过是一株稻谷苗,我没有鸿鹄之志,我怕疼怕死。当初在海底怕被九婴咬碎吃掉,我便能委曲求全装成一个水藻扭腰,而如今,我还有什么勇气去记得呢?   “要我的身体也可以,不过你要放了锦纹的孩子,还有刚刚那个淑华娘娘的魂魄!”在放弃这一生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交待。   “那凡人魂魄我自可放掉,至于那婴孩……”阴离冷笑着哼了一声。   “你们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跟天宫的神仙打,用婴儿的魂魄下咒,这么恶毒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我鼓起勇气道。   “恶毒?”那阴离哈哈一笑,“我们不过是在帮那鲤鱼精报仇,她有孕在身被人追杀破开肚腹取出没足月的孩子,身上的怨气和仙家血脉助我救出我亲人,我虽是妖魔,却也懂的知恩图报。我送他们全家老少一起归西,何错之有?”   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半晌之后才喃喃道,“锦纹是被太子妃害的,跟太子天君他们……”   “天宫犯事,你当他们毫不知情?”   “婴儿是无辜的!”   “对啊,是无辜的!可是他却死于腹中!一家团聚,你可知这也是那婴孩的愿望!”阴离说完之后哈哈大笑,伸手便来拿我!   我闭目等死。   然而我并未被他擒住,只听一声大喝,“炎凰神君,你想清楚了?”   我眼睛猛地睁开,一抹艳红挡在我身前,那耀眼的红色就像是一团阳光照进了我的心田,让我生出无限的希望。   我亦懂得知恩图报,自然不愿水漾上神魂飞魄散。   只是若是师傅对我不舍,即便魂魄永生漂泊,或者一直关在那紫砂壶中,我也断不会喝那忘川之水。   师傅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颤抖,我听到他涩着声音道:“移魂夺舍风险甚大,需得仔细谋划。”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脆响,就好像湖中的水泡谁家顽皮的孩童用狗尾巴草戳开,发出啵的一声。   好像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事。从前的那些时光那些幸福犹如梦幻泡影,既然是梦,终有梦醒之时。   这个时候,我突然很想一把将他推开,既然是这样,为何要站到我身前来?   我伸出的双手最终还是缓缓落下,不晓得是不是前几日哭得太多,这时候反倒没了泪,从前脑子太笨遇到问题就会一片空白,现在思绪却清晰得可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古井之中的深水,冰凉透彻,跟我现在的心一样。   “我本只是云泽城外的一根无忧无虑的稻谷,你们的恩怨情仇都与我无关。得了水漾上神的心头之血和半世修为并非我所愿,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要知恩图报,谢谢水漾上神让我多了三百年生命,谢谢师傅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师傅这时已经转过身来看我,我便跪下对他行了个大礼。   随后我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到妖魔的身前,“请给我三天时间,我要向故人告别,若怕我逃走,亦可在我身上下咒。”   那妖魔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个笑容,“阿罗,这根稻谷倒是跟你一般,莫非是被你的心头血所影响?”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指,我只觉得一缕黑气进入我眉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中。“三日之后,心魔石会带你来见我。”   说完之后,他急速后退,我似乎听到水漾上神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要告别的故人,是只把我当做苗苗的人,紫苏、狐斐、小白还有墨镶。想到他们,我笑了一下,哦对了,还有刚刚找到的小牧童。   我唤出祥云正欲离开,却见师傅拦在我身前。我盯着他的脸眼睛一眨不眨,他亦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犹如有惊涛骇浪,里面蕴含的情绪,我猜测不出。于是我笑了一下,“师傅,你真好看。”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苗苗……”他在身后唤我,而我的云头微微停滞,然后不再做丝毫停留。   我曾无数次问过的问题,现在终于知道了答案。   我有过一段情。   我爱上过一个人。   只不过,那段情,那个人,让我不敢再做人,不敢再沾情。若有来生,我想做一颗普普通通的稻谷,和姐妹们一起出生,一起枯黄……作者有话要说:╮(╯_╰)╭……修改好多次了啊我艹   第 57 章   小牧童正要坐船去京城。他站在船头,手捧一卷书,头微微侧着,手腕偶尔会轻轻晃动,满身上下都是浓浓的书卷气。他上一世想做个读书人,现在做到了。我替他开心。我悄悄落在他身畔,与他一起站在船头,听得他轻声的背诵,就好像当年我听他讲故事一样。   我站了许久,直到船夫招呼他进舱内用膳。小牧童进去之后,我也尾随过去,上次在株涟上神那里装了很多灵果,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挤了一滴汁液在他的饭食中,只此一滴,便能让他多20年的福寿,并且不畏人间的毒物。今生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不用现身相见,我站了许久之后,便直接回了天宫。   此次再进入水泮居,心情大不相同,老远就看到紫苏在晒东西,我过去之后,她转过头来,兴奋地朝我挥手,“苗苗,我昨个儿做了红枣蜜饯,等我去给你拿来尝尝。”   紫苏没有提我留书出走之事,而是转身进房间抱了个小糖罐子出来。那罐子口小白缠了一圈,竟是在罐子上圈着睡着了。   “小白昨个儿吃了我从碧青神君那里讨的仙药,结果就睡了,没准醒来修为便会精进,听说以前也是威风凛凛的黑蛟龙,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小傻子呢?”紫苏摸了摸小白的头,将它从罐子上扒拉下来,直接揣进了袖子里。   “昨个儿去讨红枣,她们都笑我,成仙了还馋嘴,我又不能把你供出来,平白帮你背了这名声。”紫苏将罐子递给我,眼睛笑得弯弯的。   我接过罐子直接用手指拈出一颗红枣放进嘴里,那味道甜醇,我吃掉之后,直接把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了手指上的糖稀。   紫苏笑话我贵为上神,还要舔手指头,我眯着眼睛笑,没有否认。三天之后,这具壳子会换成真正的水漾上神,我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   “苗苗,炎凰神君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不要胡思乱想啊,当时神君看到信,啧啧,差点儿疯了。哦,对了,听说逐月太子已经恢复,也有人发现了妖魔踪迹,等除掉他们,你就该跟神君成亲了……”紫苏一边整理簸箕里的草药一边道,“上神成亲,只怕是天上地下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涩然一笑,“呵呵。”   “紫苏……”我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回头瞪我一眼,“在我袖子上擦手是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连忙在她袖子上擦了两下,然后喃喃道:“我觉得我可能要突破了。”   “突破?”紫苏微微一愣,然后雀跃起来,“你是说……”   我点点头,“我大概会找回从前的记忆,然后恢复原本的修为,只是,我怕……”   “怎么了?”紫苏一脸诧异。   “我怕我会忘记今生。或许,我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紫苏双手捂住嘴,“会么?”   或许我会死去,又或者会进入轮回,不论哪种结果,今生的谷苗苗都会消失,紫苏定然会很难过,就这样,就这样吧。   “苗苗,你怎么哭了?”紫苏伸手替我擦眼泪,“别怕,若是你忘记了,我会记得的。”   “你别哭啊,怎么眼泪越来越多。”紫苏本来是用的手指,到后来她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替我拭泪,“我会记得的,我会记得的,如果你真的忘记了,像前世一样冷冰冰的,我……”说到这来,紫苏的手停住了,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难道上神归位就会忘记前面的事情么?没听说过啊,要不想想法子?”   “紫苏……”我伸手将她抱住,哽咽道:“你对我最好了。要是我以后不理你,你别怪我。”   “要不我们去问问碧青神君有没什么法子?我最近跟他学艺,虽然他不肯收我为徒,但也经常指点我,你看这些晒的草药,都是他教我的。”紫苏指着那些干草药道。   我连忙止住抽泣,“我也不知道会忘,我瞎蒙的,就是害怕。”   紫苏噗嗤一下笑出声,她眼角还挂着泪珠,此时却又笑了,“哪有你这样的上神,成天瞎想乱想,上次还说自己不是上神转世,害的青衣脸都黑了。”   ……   晚上,我与紫苏同睡。   我睡得极浅。   从前睡觉,用紫苏的话来说就是雷都劈不醒,然而现在极易惊醒。半夜的时候,屋外传来咯吱一声,我知道这水泮居有重重禁制,自然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所以也没有乱动,而是轻轻扭身,看向窗外。   屋外静静立着一个人影,我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什么都不愿去想。如果再给自己希望,再来一次绝望,我觉得我会撑不到两天之后。   第二天,我去了青丘找狐斐,狐王亲自出门相迎。得知狐斐正在闭关,我心中又添了几分惆怅。   “我儿修为突飞猛进,此番闭关出来就要渡那上仙天劫。”狐王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水漾上神在我青丘小住几日,小儿过几日便出来了。”   我摇摇头,略一斟酌道:“其实我也是路过青丘,狐斐年纪尚幼,竟然能有上仙修为,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狐王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转头望向身后山顶上的位置,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上面有一处峭壁,壁上有一个坑洞,莫非狐斐正在那里闭关?   “因为他有想要追赶的目标。”狐王摇头叹气,“可惜啊,可惜……”   我心头微微一滞,跟狐王客套两句之后便道了告辞。   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东海龙宫。   那里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乘着云头到了东海,我没有避水珠,想了一下便用水系法术破开东海,结果引来一群虾兵蟹将。我正有些不好意思,就看到墨镶骑着九婴过来,“哟,苗苗,好久不曾回来,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做了上神就了不起了是吧!”   墨镶语气很重,便是他身下的九婴也跟着他一起呲牙,那森森白牙勾起了我从前的恐惧,差点儿就没控制住扭了下腰。   结果那个细微的扭动也没逃过墨镶的法眼,他笑出声来,随后朗声道:“怎么?终于想我了?”   我摇摇头,伸手指了一下九婴道:“我想它了。”   九婴自然听得懂,它裂开嘴笑了。墨镶愣了一下,伸手将我拉上了九婴的背。“走,带你去转转龙宫。”   一路往下,海面闭合,四周有各种各样的彩色鱼群游来游去,它们的身体发光,像是在海里点的灯。   在龙宫门口,我看到恭谨站在那里的龙太子妃。   “恭迎水漾上神。”她朝我躬身行礼,墨镶在身后冷哼一声道:“不用跟她这么客气,什么水漾上神,不过是一根稻谷苗。”   太子妃脸色微变,我却笑了。   墨镶,你说得对啊,不过是一根稻谷苗呢……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破千了,撒花。读者V章点击单章突破50个了,噗……也撒花。   第 58 章   在东海龙宫逛了半日,回去的时候太子妃支走墨镶,她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回头看着墨镶匆匆离开的方向。   “夫君很喜欢这个孩子。”她面带笑容,虽然身子丰润了许多,但我觉得平添了一些别样的风韵。   我为稻谷,并不是这样出生,此番有些好奇,故而半蹲下来,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肚皮上。   太子妃身子一僵,显得有些紧张。   我感觉到她肚皮微微一鼓,顿时很激动,“动了动了,我也好喜欢小孩子。”我抬头看太子妃,“真神奇呀。”   她神色温柔,“名字还没定呢。”说完之后她顿了一下,“以前做了些糊涂事,恳请上神原谅。”太子妃伏低身子给我行礼,我连忙扶住她。   与天宫逐月太子的娘子相比,她良善得多。更何况……   脑海中一道红影一闪而过,我摇摇头道,“若不是你送我上天宫,我仍旧在海底伪装海藻呢……”   太子妃神色尴尬,我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怪她。我在身上左掏又掏也找不到什么宝物可以赠给她腹中的生命,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告辞之后,我不再停留,跟着引路的虾兵出了东海。   破出水面,我便看到海边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   师傅今日穿的是一身青衫,我第一次看他穿这般暗淡的颜色。他的头发比往常凌乱,松垮垮的挽了个发髻,用一根木簪随意的固定住。此时烈日当空,海上只有细风,他的发丝随风微动,遮住了他些许眉眼。只是他容貌太盛,半隐半现间,更让人移不开眼。   我朝他过去,他转过头来,正好看着我。   到了他身前,我恭谨行礼。“师傅!”   “苗苗。”师傅大约有点儿吃惊我会主动招呼他,他伸出手来,我不知道他欲做什么,只是往前飘出一丈,自顾走了。   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三日之约还剩下一天,我想了想,便去人间寻了个酒馆买醉。至于那酒水钱,我虽无银两,却能给那店家几年福寿,虽天界中人不能随意影响凡人运数,但一来我要死了,二来不过是一点儿福缘,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要了三坛女儿红。   凡间的酒水比天宫的差了许多,入口辛辣,还略带苦涩。酒馆有人说书,讲的是一个姑娘救了个重伤的男人,日夜照顾,心生情愫。因有事不得已离开,没曾想那男子认错了救命恩人,爱上了别人。当然,最后是误会解除,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个被错爱的女子,得到了不属于她的爱,最终又失去。这一出戏里,没人记得她。   我觉得她与我相似。   其实这些本来与我们无关,可惜世事无常,身不由己。我们被莫名牵扯进来,徒惹了一身情伤。   我喝得太多,醉得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看了看四周,发现我竟然在元凰宫。   我咧嘴笑了一下,因为喝了太多,现在头昏脑胀,喉咙也异常难受。我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桌边有一碗清粥,因为那碗被一根柔软的羽毛围着,此时还冒着热气。我端起来的时候,还觉得碗有些发烫。   我想师傅定然对我心存愧疚。其实不管他是否要求,我都会救水漾上神,只不过心情或许会有所不同。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没什么意义。我将粥喝完之后,看到桌边还有几罐蜜饯,此番没有吃的心情,我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里是我当初住的地方,屋外便是花园。   顺着石阶往左,穿过一道回廊,便是师傅的书房。我一路过去,没见着一个仙娥。元凰宫本来小仙娥也不多,碰不着也不算太奇怪。   我进了书房之后便随从架子上随后抽了一卷出来,翻开之后手险些一抖。   师傅当初设的法术并未解除,此番打开,他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将书卷合上,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架。   先前心头空荡荡的,随着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心头便微微恐惧,虽然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我还是会害怕。我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怕,还是因为心疼,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在雪山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被冻得发抖,师傅在我身侧,同我道歉之后要传我御寒口诀,然后他探了我的脉搏,之后微微诧异询问我出生何处,他是那时候开始怀疑的吧,所以之后才不怪罪我挨着他取暖?   现在明明是在天宫,我为何也会觉得遍体生寒?   在房间里不晓得坐了多久,我觉得眉心一痛,那妖魔的声音突兀响起,“小稻子,跟我来。”   他说完之后,我眼前出现一个黑色的光点,那光点飘出门外,我站起来,跟了过去。   ……   我跟随光点去了人间,然后一路往西,越走越荒凉,难道那妖魔的藏身之处是极西蛮荒之地?上次天君已经带兵封了结界,他们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我跟随那光点进入了一处峡谷,然后看到那光点在一处石洞前消失,我没想太多跟着跨进去,结果身子抖的下坠。   这深洞太窄,坠落若是不小心还会擦到胳膊,想要招出祥云更是不能。这坑洞深不见底,开始我还有些担心,不过后来想到既然是妖魔指的路,他决计不会让我摔坏这身子,索性安心下坠。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到底,我跌落在了一张蛛网之上,身子无丝毫损伤。然而我也因此粘在了蛛网上动弹不得,微微转动眼睛,便发现那叫阴离的妖魔背对着我,他的身前竟然是一个血池。   刺鼻的血腥气熏得我几欲作呕。   “这是哪里?”我强忍着恶心问。   “蛮荒之地的地心。”阴离并不回头,他的手在血池中搅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脚下有很多尸体,有人有动物,甚至还有妖兽。紫砂壶被放在血池中央的石柱上,此时那紫砂壶周围有猩红的光芒,像是笼罩在血雾之中。看到这些诡异场景,我心头的害怕更甚,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那蛛网,不曾想一扭动,那蛛网变得锋利无比,瞬间在我身上割出数道血口子。   “不要乱动,毁了容器。”阴离厉声道。这时候,他身后的黑影里又出了一人,他将一具尸体抛下之后,冷冷看我一眼,结果就是这一眼,竟让我连眼睛都不能再眨一下,就像是变成了一坨石头。   好厉害的妖魔!作者有话要说:自从我改邪归正之后,这文就不虐了……   第 59 章   我动弹不得,想说话连嘴都张不开,等到那定我的妖魔走远,我才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正欲挣扎,阴离突然出声,“看你有几分懂事所以不打算折磨你,还要乱动的话……”他顿了一下之后声音陡然变得沙哑,“安分点儿,小稻谷。”   虽他并我说出任何威胁的手段,只是他的手搅动血池的哗哗声,偶尔血液滴入池中的滴答声,以及四周浓郁的血腥味,已经让我万分恐惧,我现在修为算是上仙,但因为历劫简单,也没经过一场战斗,完全是拔苗助长而成,此番看见这些血腥场景,只觉得四肢无力,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我有话跟水漾上神说。”我结巴道。   “说,她听得到。”阴离抬头看了一眼石柱上的紫砂壶道。   “水漾上神,你以后用我的身体,要是,要是遇到我的朋友,请对他们好一些。”我有些哽咽地说完,紫砂壶没有动静,倒是那阴离咦了一声,“你想隐瞒?”   我不想大家难过。   阴离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紫砂壶中也是一片死寂。我惶恐不安之时又听到了脚步声,仔细分辨,一轻一重,似是两人并肩二来。等到那两人走出黑暗,我才看清对方一男一女,那女魔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难道是锦纹儿子的尸骸?我心头一紧,用周身灵气将身体包裹,然后猛地用力,蛛网十分有韧性,虽被我拉得变形,也没有扯断其中一根。那女妖咯咯一笑,手腕一翻,她手中便出现了一根白烛。   白烛点亮之后,火光是惨绿色,印得她的脸分外诡异。她笑着朝我过来,手上烛光摇曳,使得这深洞之中鬼气森森。   我只觉得这三个妖魔阴深诡异,让人从心底发寒。虽说我打定主意将性命还给水漾上神,但此番这种情景,却让我生出后悔之心,我害怕了。   女魔停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艳红的指甲轻轻地刮我的脸。“真是具水嫩的皮囊。”她说完之后又开始摸自己的脸,“被关了那么多年,老了好多。”   我看她脸色艳若桃花,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便是我也心头一滞,何来苍老一说。只见她咯咯一笑,“还需再吞食几个妙龄女子,才能回复如初。”她转头看向阴离,“阿弟,这小神仙让我咬一口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我便看到面前黑光一闪,待回过神就看到阴离已经站在我身前,“敢动阿罗身体,即便是你,一样要死!”   那女魔后退半步,她看起来并未动怒,只是一脸戏谑,“阿弟,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上神?爱上了一缕魂魄?”   阴离冷身道,“只要两天,她便不再是魂魄。”   女魔呵呵一笑,“这皮囊虽然年轻,到底算不上绝色,可惜可惜。”   从他二人对话中,我听出水漾上神获得我的身体还需要两天时间,这深洞中的布置,像是一个阵法,我虽对阵法没有研究,却也知道,这种用鲜血和尸体祭献出来的阵法,诡异非常。难不成他们是想让水漾上神入魔?   想到这里,我更加紧张,然后不晓得是不是呼吸急促的原因,我觉得我有些头晕,面前那女魔手中一直拿着白烛,此处本来无风,烛光无风自动,我不想再看却移不开视线,那烛光在我眼前左右摇动,到最后,我只觉得眼神涣散,神智也渐渐不清。   就在快要昏睡的时刻,我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别怕 ,这是锁灵钉。等到你灵魂彻底湮灭的那一瞬间,锁住这身体的生气,再将那阿罗的魂魄引入便可。”   我微微低头往肩头看去,只见那里插着一根银色的长钉,而女魔正将钉子往里按,我疼得全身发抖,却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出声。   “小姑娘挺能忍的嘛,可是我最喜欢听小女孩哭了。”说完之后女魔转头看了阴离一眼,“我这可不是伤害你阿罗的身体,要是你发怒,这锁灵钉我就不用了。”   “钉!”阴离瞟了我一眼,淡淡道。   女魔粲然一笑,又将一根银钉钉入我另一个肩头。我直接痛昏了过去。   ……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两个肩头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我抬起眼打量四周,发现四周无人,但有一个框框的声音响个不停,就好像沸水在顶茶壶盖儿一样。   血池中央石柱上的紫砂壶此时已经悬浮在空中,壶内仿佛煮沸了一锅水,让壶盖时不时弹起,但又因为红雾的原因,将壶盖死死压下去,就好像水漾上神想要挣扎出来,却被红雾困住。   “水漾上神,是你么?是你么?”我忍不住出声询问,那紫砂壶瞬间安静,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不要说话。”   我看着那紫砂壶不停晃动,到最后大约是力气用尽,水漾上神不再挣扎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此阵封魔。我以为我心中无魔,自然无所畏惧,可惜……”紫砂壶中声音飘忽,“原来自从上次沾到你的血液,我的心中便有了魔。原来我也是想抢回身体的……”那声音喃喃道,“是了,这些本来都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为何要抗拒,为何要抗拒?”   水漾上神的声音开始拔高,到最后竟然狂暴无比,“为何要抗拒?为何要抗拒?本来就是我的,本来就是我的……”她的声音疯狂起来,周围红雾大盛,将整个紫砂壶团团裹住,使得紫砂壶从内到外都隐隐发着红光。   我顿时明白,水漾上神是被那红雾所扰。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袖中有一物钻了出来,那是师傅曾给我的传音尾羽,我一直放在乾坤袋中没有扔掉,却不料它竟然可以自己出来。   红色羽毛如一支利剑穿透红雾的屏障,竟然将雾气撕裂,师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水漾,水漾……”   我先前不觉得痛,就是这两声呼唤,本已麻木的肩头突然感到锥心之痛,那痛一直连到心头,让我呼吸困难,只能不停地喘息。   那根羽毛将紫砂壶四周的红雾逼开,然后将它包裹其中,红色的羽毛渐渐与红雾结成一体,片刻之后,那顶上恢复原貌,像是刚刚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剧烈晃动,有些石块尘土掉落下来,我被一小块石头砸中,顿觉得头破血流,慌忙运转全身灵气,祭出护体屏障来挡,天上掉的石头虽然挡住,但我感觉先前被砸的地方很严重,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弄得我视线模糊,只觉得到处都是血红的一片。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有了人声。   我勉强抬起眼皮,却只看见一片血红,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有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也有一个红色人影在我面前停下,他似乎在看我,可是我看不清他。   蛛网的四周都点上了先前女魔手中的那种白烛,将整个蛛网都围了起来,而我就在这一切的正中央。这烛光燃了不久,我就感觉窒息,脑子里又昏昏沉沉的,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唤我苗苗。   这是临死之前的幻听么?   “师傅……”我喃喃道。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之时,我身子猛地一僵,然后便是一种撕裂的疼痛传来,这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疼痛,像是有千万根毒针在扎我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我再也忍不住嘶嚎起来!   下一刻我便发现自己慢慢浮起,锁骨处被一个铁钩锁住,那女魔手中握着铁链,并将我不断往外拉扯。我低头一看,却见蛛网之中,我的肉身还躺在那里,现在除了我的脚还与肉身连接,其他地方皆已脱离。   血池中央的紫砂壶飞快震动,最终从那团红雾中挣脱,悬浮在我头顶。   “谷苗苗,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身体,你还不放弃!”女魔厉声喝斥,我有些吃惊,只见她脸色惨白,那铁链已经被她拉得绷直,此番正瑟瑟的抖动。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你已多活了三百年,还有什么不满足!”阴离道。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我明明很配合了,现在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为何还要这么说呢?   “那具身体是阿罗的心头血和血肉所铸,速速还来!”阴离继续大吼,我头顶的紫砂壶更是剧烈震动,而那壶身已有了裂纹。   “快点儿,我要撑不住了!”女魔身子后仰,“她身上有上神心头血之力,若不是自愿勾魂锁也难将其完全扯出!到时候身体里有灵魂残片,阿罗那虚弱灵魂肯定会被吞噬。”   我的确是愿意把身体还给水漾上神的啊,剧烈疼痛让我更加清醒,可是仍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啪的一声,头顶的紫砂壶炸成碎片 ,一团青芒在上面凝成人形,又飘忽不定,仿佛一团青烟,随时都要被风吹散。   “出来!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看到那团青烟,阴离双目欲裂,他厉声吼道,“给我滚出来!”说罢,他伸手去拉那铁链,却被一股大力弹开。   “你不过是个替身,若不是以为你是水漾上神转世 ,谁会尊你爱你?滚出来!”阴离吐了一口鲜血,他站起来神情狰狞地冲我怒吼,然后仰头道:“阿罗,坚持住!”   有谁会尊我爱我?我感觉我的魂魄又被拉离了身体一分,我转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想到了只要一惊慌,就会变成一根稻谷苗的身体,那的确是我的身体,虽然我是自愿,可是为什么我自愿了还要被骂呢?当初得到水漾的身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错啊……   “我没有错啊。”我喃喃低语,只听那女魔一声惊呼,“糟了,她在反抗!”   “该死!阿罗,坚持住!”   就在这时,我仿佛觉得有人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后背。   “苗苗,离开吧。”   我浑身一震。   “若是你不离开,水漾她将会彻底灰飞烟灭。”   “苗苗,我知道你最善良了。”   我缓缓转头,便看到身后的师傅着一袭红衣站在那里,因周围的血腥气,他身上的红显得妖艳而又瑰丽,就仿佛我心头流的血一般,对啊,我心头在流血。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一丝留恋,而此番琴弦断,情丝斩,周身的剧痛也抵不过师傅的一句话呢……   下一个瞬间,我被那女魔拽得飞了出去,而后那阴离祭出一口铜钟,一股大力将我吸过去,我看那钟内黑漆漆一片,并且里面传出的吼声犹如万鬼嚎哭,当即奋力反抗,然而魂魄的反抗没有丝毫作用。   眼看即将被吸入其中,一道红光闪过,将那铜钟击飞,紧接着,血滴四溅,空中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说,“原来这才是我的情劫,我一直以为纠缠在他们之间便可渡劫,原来这才是,这才是情劫。”   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瞬间失去意识。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稻子……20多岁还跟爹妈吵架的伤不起……这后半截得连起来不然另开一章整不了。   后记:【一】   一百年后。   “明日碧青神君在沧澜台讲学,你去不去听?”   说话的是个小仙娥,她将扫帚搁在面前,下巴撑在那木头把子上,“碧青神君可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神仙。你去不去呢?”她看着面前飞舞的蝴蝶又问了一道。   那蝴蝶扇了扇翅膀道,“自然要去的,听他说句话没准我便能直接修出人身,就怕到时候挤不进去。”   蝴蝶绕着小仙娥飞了一圈,“啊!要不我去问紫苏姐姐,求她带我进去。”说完之后,蝴蝶兴致勃勃地飞走了,身后那小仙娥将扫帚一丢,大声喊道:“等等我啊,带我一起啊!”   她提了裙子就准备去追,没曾想底下出了个人声,“天宫重地,哪能随意喧哗,刚上天的小仙吧?真是不懂规矩。”   小仙着实一愣,等她回过神,往声音的方向寻去,就在那大树背后瞧见个人,那人躺在树底下睡觉,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打扫那里,这枫树落下的叶子便将他盖得只剩下个头,头发还是雪白的,分外扎眼,怎么先前就一点儿也没瞧见呢?她惊讶了一下道:“你是谁,怎么躺在这里?”   那人从树叶堆里伸出只手来,手里还抓着一个酒葫芦。   小仙瘪瘪嘴,心道这竟是个醉酒鬼。等到那人扒开身上的树叶坐起来,小仙才发现,这人的确是个老头儿,须发皆白,面上皱纹一道一道的,看起来格外的苍老。在这仙界,如此苍老的人可不多,小仙琢磨了一下,顿时恭谨地给他问了声好。   “老神仙,您是?”   那人一掳胡子,“月老。”   “啊,您就是掌人世间姻缘的神?我听说过呢,我记得民间传说里您是鹤发童颜,为何……”说完之后,小仙一捂嘴,“刚刚飞升口无遮拦,月老您别怪我。”   月老哈哈一笑,将酒葫芦拿起来往嘴里倒,结果里面却一滴也无,他懊恼地将葫芦递给小仙,“你把这葫芦装满,我就不怪你。”   小仙连忙双手捧过那酒葫芦,接过之后立刻就跑,跟她一道飞升的有个仙子正好在桃园酿酒,俩人关系特别好,要上一葫芦酒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她装满了酒回到原处,月老他正拿着个本子写东西,手上还似乎绕着一层一层的红线。   “管这些人间姻缘,可真是生生催人老,小姑娘,要不你来接替我,做个小红娘?”月老接过酒葫芦,笑眯眯地道。   小仙讪笑两声,没有答话。她站在旁边看月老牵线看了一会儿,忽然拍了一下头,“哎呀,我还要去沾小蝴蝶的光,跟紫苏仙子去求个听学的位置呢!差点儿忘记了。月老,月老,我先走了……”   “听碧青神君讲学?”月老问。   “恩恩,碧青神君是天上地下修为最高深的上神,听说容貌也是极为俊朗,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若是明儿挤不进去,我肯定会遗憾死。”小仙说得极为认真,若不是月老还揪着她讲话,她找就拔腿跑了,就是这天宫规矩多,平素里不能随意使用法术,不然她就直接嗖的一下飞过去。   月老呵呵一笑,“说到最为俊美,还数元凰宫里的那位。”   “元凰宫?”小仙一愣,她飞升不足五十年,天界这般大,不知道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只不过经常听到这里那里宴请宾客,倒从来没听说过元凰宫。   “若不是百年之前他失了大半修为,这天上地下最厉害的神仙,倒也不能算碧青神君。”月老再次出声,引得小仙又是一愣。   “你说元凰宫那位比碧青神君更厉害?”小仙有些不信,她可是听好多人说,碧青神君乃现在天界修为最高深的神仙,便是上次天君召开仙会,她在之前进去打扫正殿,也听那几个修为高深的神仙这般说的呢。   “曾经,一百年前那场大战,让他失了半生修为。”月老叹了口气,“哎……”   “难道是受了妖魔重创?”一百年前那次仙魔之战,小仙也略有耳闻,那次天宫损失惨重,先是白弱上神惨死,接着天君受了重伤,逐月太子更是被妖魔打得魂飞魄散,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伤心欲绝日渐虚弱,最后竟自爆魂魄与太子同去,水漾上神拼了性命祭出无际瀚海,与魔王阴离一起封印在了锁妖塔内,妖兽大军群龙无首,这才被众仙击溃,退入蛮荒之界的地心之内。   小仙扳着手指数了数,“还有谁?”   “炎凰上神。”月老缓缓道。   “被妖魔重创,连修为都不保?”小仙深嘘口气,只觉得要努力修行,不能有丝毫懈怠,她的梦想是日后下凡斩妖除魔为民造福,拥有自己的庙宇。若是实力不足,碰上厉害的妖魔,或许连渣渣都不剩下。就连上神都可能修为不保甚至陨灭呢……   “那倒不是被妖魔重创。”月老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红线一扯,“不过一个情字。当初就瞧出那小丫头要受点儿情劫之苦,倒还真没看错,难道我修为精进亦能瞧出神仙情缘?”月老摇头晃脑一番,将主意打到了小仙的身上。   “小姑娘,将手伸过来,让我给你看看姻缘。”   小仙一脸狐疑,“月老不是只掌凡间姻缘的么?”   月老正欲再说,却见那小仙摆摆手,“情爱什么的我才不理,对了,我怎么没听过炎凰上神?”   “恩,自那次之后,他天天躲在元凰宫种树,不见任何人,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种树?”小仙啧啧称奇,真是个怪人。   月老见小仙不给她瞧手相,当下挥挥手,“你走吧走吧,我还要编排姻缘呢,就是因为跟你说话,你看,红线都搅成了一团,不行,你得给我理顺了再走。”   说完之后,他一把抓住了小仙的肩。   小仙逃出无望,只能蹲在那里理红线,月老见她手脚麻利,顿时笑容满面,“丫头,不如做个小红娘吧。”   “不要,我才不要!”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个……要完结了哟   第 61 章   元凰宫。   傍晚的时候,紫苏去了元凰宫。虽然她现在已经成了碧青神君的弟子,跟着他学习医药知识和四处讲学,忙得不可开交。但她每天都要挤出空隙去元凰宫一趟,一来帮炎凰神君打扫一下,二来是去看下苗苗,跟她说几句话。   炎凰神君遣散了元凰宫的所有仙娥,那里着实有些冷清。   紫苏到了后花园的时候,发现炎凰神君竟然没在,这几乎是百年以来头一回。她将手里的蜜饯罐子放到石桌上,然后走到了那棵桃花树跟前,伸手摸了摸小桃树的枝桠。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是根稻谷。”紫苏喃喃道,“那样更可爱。”   说道这里,紫苏想起了苗苗当初在土里扭腰的情景,不由地噗嗤一笑。“你可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稻谷苗了。”   ……   紫苏依然记得,那天她在水泮居里晒草药,忽然天宫敲了铜钟,等赶到正殿,听到水漾上神舍身将妖魔封印的消息,差点儿晕了过去。   那么笨的苗苗,怎么有能力封印妖魔呢?她一直浑浑噩噩,以至于后来天君说了什么都不晓得,等到挪回了水泮居,觉得心头难受,就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元凰宫走。   苗苗与她在那里生活得久,她还能在那里找到一点儿苗苗的影子。   当初元凰宫里来往比较密的几个仙女,她、锦纹和苗苗,现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锦纹和苗苗竟然都遭了不测……   当时紫苏像个没头苍蝇在元凰宫外面瞎转悠,差点儿没进去,她都没意识到元凰宫是被人加了一个结界。她在外面转了几圈都找不到门,直到最后她心力憔悴,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抹眼泪。   后来,她听到炎凰神君的声音。   那日的炎凰神君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格外冷漠。他打开结界之后,把紫苏带到了后花园。   紫苏见了后花园里那些熟悉的景致,见着了埋着锦纹的桂花树,顿时泪如雨下,怎么都止不住,然而就在那时,炎凰神君竟然递了方手帕给她,她当时愣了根本没敢接。   炎凰神君素来臭美,脾气虽不坏,但绝对不温柔,若是底下仙子哭,他会嫌弃对方哭得太丑,辱了元凰宫的美名。此番竟然递了帕子,紫苏觉得难以置信。   紫苏不接,炎凰神君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告诉她,以后有空多来元凰宫,陪苗苗说说话,或许她就能早点儿醒过来。   紫苏那时候才知道,苗苗还在,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苗苗并不是水漾上神转世,她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水漾的心头血和一半修为。   为了解除血咒,将妖魔一网打尽,天君让苗苗做了诱饵。魔王法力高深,并且破了蛮荒之地的结界,能趋四海妖兽,若要对抗,肯定损失惨重,而当时的天宫,白弱上神已死,逐月太子命悬一线,天君灵魂受了重创,根本经不住折腾。   因此,天君使了一计。   炎凰神君得了机会进入移魂阵法之内,阻止水漾上神入魔。   水漾上神刚刚归位便遵天君之命牺牲了自己,将自己和魔王阴离一同封印。   若不是封印了最厉害的魔王,天界的仙人未必能够讨到便宜。即便就是这样,逐月太子以及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也死在了血咒的手里。那一战如此惨烈,在史官笔下,天君指挥得当力挽狂澜,水漾上神为天下牺牲与魔王同归于尽,逐月太子英勇战死,太子妃为爱殉情,这些内容被编成了话本子传唱,而紫苏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真的。   这些记录里,没有谷苗苗的名字,甚至外面没有人知道,当初天宫里的水漾上神转世和牺牲的水漾上神并不是同一个灵魂。   水漾上神只不过是没有渡过她的情劫,她选择了跟魔王一起呆在锁妖塔里。   只有苗苗,她才是这里面最大的牺牲者。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还受了最重的情伤。若不是因为绝望,她的灵魂怎么会离开得了自己的肉身呢?   所以,一百年过去,她还未醒来。   炎凰神君在关键时刻用自己半生的修为护住了苗苗的魂魄,将其安放在当年苗苗养的桃花树里,苗苗的魂魄被保护得很好,选的桃树也是当初她亲手种下的,并且还未生出灵识,却又有她的气息,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她没有道理一直沉睡,除非她根本不愿意醒来。   紫苏叹了口气,去水池里打了桶水,轻轻地洒在了小桃树的枝桠上。   “苗苗,你别睡了,小白前几天都管我叫娘了,你再不醒过来,它要不记得你了。”   “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红枣蜜饯,你醒了就起来尝尝,我手艺比以前更好了。”   紫苏给桃树松了松土,又继续道,“对了,今天怎么没瞧见炎凰上神,以前每次来都坐在你旁边像个石像一样的,我不知道炎凰神君说了什么伤你心的话,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应当不是故意的,你醒过来吧,苗苗。”   就在这时,紫苏听到身后有一声咳嗽响起,她转过头,便看到炎凰神君穿着一身白袍站在那里。   当初天底下最俊美的男人,现在脸上也有了细细的青色胡茬,他白色长袍的下摆处沾满了泥土,想必是一直坐在苗苗身边的缘故,紫苏瞧着伤感,也就低了头不再说话。   良久,她才抬头问,“苗苗会醒来么?”   炎凰神君淡淡一笑,“会的。”   那笑容极淡,还带着点儿苦味。像是一朵花,还没完全绽开,便受了风雨,匆匆凋零。   紫苏垂下脑袋,眼角又落了泪,她跟神君和苗苗道别之后离开元凰宫,走了一段之后回头一望,神君站在那桃花树前,素白的衣服随风而动,与那光秃秃的小桃树站在一处,倍感苍凉。   那是一副冷清的画,靠得稍微近些,便有泪流的冲动。紫苏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之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第 62 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境太长,记得最后,忘了开头。等到快醒的时候,连结尾都给忘了。只是忘了故事,却忘不了心情。   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气,天空变成了墨黑色,阴沉得吓人。而后大雨滂泼,雨点像冰雹一样砸在身上,无边的雨幕中赤脚奔跑,却寻不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咦?我应该有脚么?   醒来的时候天色阴暗,周遭雾蒙蒙的一片。我伸了个懒腰,树枝簌簌的抖动,有绿叶落到了土里,被风一吹,又卷到了空中。   原来我是一棵树,还是一棵瘦巴巴的小桃树。我将面前光秃秃的枝桠抖了抖,心中一动,便见枝头上开出了一簇粉色的花,再一抖,有花瓣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儿,在快要落地的时候,随着我心念转动,那花瓣又变成了一只浅色的蝴蝶,绕着那团花飞舞。   原来我这么厉害!我万分欣喜,正欲打量四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玩的时候,突然发现我身边竟然立着一人。   我伸出旁边的一截枝桠冲他挥了挥手,“你好,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先前逆着光,我没瞧见他的脸,此时他身子微微一晃,声音有些暗哑。“你不认识我?”   我点了点头。   我瞧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当下觉得有点儿奇怪,难不成这是什么大人物,非认识不可?可是现在光线很暗,我根本瞧不清他的脸。正忐忑不安之时,那人低下头来,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我开出的花上,我微微一抖,瞬间羞红了枝桠。   “我叫炎凰。”他轻声道,“这里是家。”   我没有吭声,许久之后才打了个呵欠道,“好困,怎么刚睡醒又困了……”   “喔,对了,你的名字好熟,我是不是梦到过?”   “梦到过么?”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折扇哗的一下打开,脸上的笑容将层层迷雾破开,犹如一道阳光直接照在了我的面颊上,晃得我不敢睁眼。怎么能有这么耀眼的人?   他将折扇轻轻一摇,端的是气度非凡,“既然耳熟,那说明你我有缘。”   他笑得如阳春三月山花烂漫,我伸了伸胳膊道了声困之后继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的是个姑娘。我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她立刻一脸惊喜地看着我,“苗苗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我微微颔首,她抱住我的树干,“太好了,你睡了一百年了。”说完之后,她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太高兴了,都差点儿忍不住……”   她将眼角擦了之后又笑着道,“醒了就好,过去的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道,“我是紫苏。”   说完之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小白蛇,“这是小白,是条白龙。”   小白龙不过筷子粗细,它被紫苏拿出来之后顺势缠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立着身子看我,头上两个小角随着脑袋摇来摇去,看起来好生可爱。   我将花瓣幻成蝴蝶去逗它,本以为它会去扑蝴蝶,却不料它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把身子崩直,像一个筷子一样立在那里。   难道我惹怒了它?我正纳闷,就看到本来筷子粗的它突然鼓了起来,然后身子慢慢变大,最后竟有人的胳膊粗细,它先是悬浮在空中,接着又绕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跟着它转,结果差点儿把树干给折断了。   “苗苗,你还是老样子。”紫苏笑了笑,然后转头看了看小路那头,有些担忧地道,“炎凰神君去请师傅来瞧你身体,现在都还没回来。对了,忘记给你说,我现在是碧青神君的弟子呢。”   我微微一怔。   紫苏的手指正搁在我的树丫上,她略有察觉,然后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一番,“苗苗,莫非你并未失忆?”   我没理她,一声不吭。头顶上转圈圈的小白突然撞到我身上,嘤嘤地喊了声娘,我浑身一抖,正欲将它甩开,就发现它将尾巴缠在了我的树干上,爪子还抓着我的树枝,“娘,娘,娘。”   一声接一声,叫得我抖了一地的花瓣。   紫苏忽然抓住我的树枝摇晃,“苗苗,你其实都记得对不对,你没忘记对不对?”   我被她摇得快散架,只得怏怏地点了点头。   昨日刚醒的时候确实记忆有一段空白,就好像刚刚出生,对周围的世界一片懵懂。只不过师傅那张脸在我心中实在过于深刻,当初的种种过往,一字一句都从记忆深处浮现,就像是一把利刃在我身上刻出一道道血痕。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了一棵桃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了那么久……   我更不想记起那些惨烈的往事。   可是,就那么轻易的想起来了,在看到师傅的笑容的时候就想起来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就当做不记得了吧,或许哪一天就真的不记得了。”   “苗苗……”紫苏也跟着我叹了口气。   “对了,水漾上神已经归位了么?”   若是哪天,我瞧着自己的身体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会不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水漾上神她,舍身封印了魔王阴离,现在二人皆被封在锁妖塔里。”   听得这话,我愣住了。   本来觉得自己甚是委屈,现在听到水漾上神的结局,突然心头一酸,水漾上神这般高尚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而我当初却还不愿将她的东西还给她,如此想来,我真是极为自私。   我心头愧疚,默默地垂下了头。只是后来转念想到,水漾上神被封印在锁妖塔里,那师傅该怎么办?他岂不是又受了一次情伤?当初心上人被妖魔吃掉,苦苦寻了三百年,好不容易寻到真的,却又再次失去,如此想来,我受的那点儿情伤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师傅他才是天底下最悲催的神仙……   不过知道他那般受苦,我心头竟然有一丝高兴。只是察觉到那点儿窃喜,我顿时有些自责,我用较为柔软的枝条抽了一下自己,心头大骂自己小心眼自私自利。   “苗苗,你怎么了?”紫苏一脸紧张地问。   我吸了吸鼻子,“没什么。”   我可不敢说自己刚刚的想法,我自己都唾弃自己呢。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啊,是该结尾了啊,还有大概一万来字。   第 63 章   师傅与碧青神君一道过来的。先前眼里只有师傅,现如今他二人站在一处,我倒瞧出些不同来。   神仙的修为不同,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是不同。一般的神仙散仙落在凡人眼中,便是周围萦绕着淡淡仙气,搁到天宫则是平淡无奇。而上仙的话,周围则有浅淡银辉,上神便是浅淡金芒。当然,这光芒内敛微弱,修为不够的小仙还区分不出来。   现如今这二人站在我面前,他们身上的神光便是一金一银。我心头大惊,师傅身上的神光怎么会变成银芒?我虽疑惑,却没有吱声,等到那碧青神君立在我面前,他眼睛朝我身上微微一瞥,便转过去道了声无碍。   师傅眉头一皱,脸上竟多了一分阴郁。“她失忆了。我用本命真火替你熬药不是让你过来只看一眼的。”   碧青神君又看了我一眼,那道眼神犹如一道冷光射来,让我微微有些发怔。不过反正是一棵树,我倒不觉得他能从树叶树枝里看出什么表情,索性抖了抖树枝,在紫苏的肩头上落了几朵粉色的花。   碧青神君此番却笑了,他伸手将落到紫苏肩头的花瓣拂下道:“本就无碍,至于过去,忘了不更好。”说完之后他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紫苏,药田里的草今天都锄了?”   紫苏微愣一下立即低头道:“请师傅责罚。”   “回去!”   碧青神君摔袖而去,紫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偶尔小心翼翼地回头瞄我一眼,我冲她抖抖树叶,示意不用担心我。   师傅目送他二人远去,因为背对着我,我便瞧不见他现在的神情,只觉得他的脊背挺直,我现在是棵歪歪扭扭的桃树,而他则是一根挺拔的松柏。我有些呆呆地注视着他的后背,直到他转过身来也没移开眼。他在我身侧的土里随意坐下,身子靠着我的树干,我只觉得全身都有些发颤,连脚底下的根须都才瑟瑟发抖。   他微微仰起脸问:“你怎么了?”   我一时紧张,便抖了小花瓣在他脸上,更有一片飘到了他的唇边。   然后,我看到师傅他竟然将唇角那片花瓣吞入口中,这等动作妩媚至极,使得我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浅皱眉头道:“苗苗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   我晃了晃脑袋,“你说什么?苗苗是叫我么?刚刚那个姑娘也叫我苗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好半天都没有继续说话。我突然觉得就做一棵桃树永远都没有人形也不错,至少现在被他这么看着,即便我尴尬他也瞧不出不妥。我心头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师傅他突然开口,“这花开得更红了。”   我瞧着枝头的粉色桃花,不晓得是不是错觉,那几簇花朵的确变艳了许多,特别是尖尖上的那朵,由粉红变成了绯红,难不成是被师傅看着给羞的?我心头一惊,然后又赶紧顺了几口气。   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忘了也罢。”   那笑容让我有几分难受,却不料他又瞬间展颜,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我看着他表情多变,只觉得师傅从前并不是这样,莫非是受了水漾上神的刺激,导致脑子出了点儿毛病?   “或许重新开始也不错。”师傅轻声道。   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阴郁,便是连叶子都枯了好几片。只不过还没伤感多久,又看他转了回来,手里拿着笔墨纸砚。   他在我面前的石桌上研磨,然后又铺好宣纸开始作画。   我心中欢喜,便瞬间开了满树的花,歪着头看他画画,只不过没过多久,便想起当初也是这般情景,他看着我,画了水漾上神。   那些欢喜陡然变成了心凉,只是开出的花却收不回去。我收敛起心神,不再看他。   大约是因为刚醒又是树木的原因,我现在本身也是极为奢睡,在刻意去睡的情况下,没过多久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夜里醒来,头顶明月皎洁,我看到石桌上用砚台压着的画。   桃花树下,女子憨笑着倚在那里。我愣了很久,才忽然意识到,师傅画的是从前的我。   那也是桃花树下。   若是时光倒转,这幅画是在那时候出现,我该有多开心呢?   看到那画上的自己,我忽然又想,若是幻成人形,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跟原来一样?跟原来一样的话岂不是就和水漾上神一样?我瞅着左右无人,索性闭眼念了口诀,等到幻出人形之后直接用花瓣裹一层纱衣,然后赤脚往水池那边跑去。等到了水池边上,虽说现在有月光,也照不清我的样子,我心中一动,从前熟悉的水系法术口诀默念了一遍,一面水镜便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修为还在?似乎比以前还厉害一些……   我微微错愕之后便看向那面水镜,等到看清镜子里的脸,顿时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是我从前的脸……   即是说,我现在跟封印在锁妖塔里的水漾上神一个模样。   我摸着鼻尖心情万般沉重,正幽幽叹气之时,忽听身后一声呢喃。   “苗苗……”   我心头一凛,随后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依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他,“你是叫我么?”   月色朦胧,他的笑也像是蒙了一层薄雾,隐在唇边,却又落在人心底。我装作平静地眨眨眼睛,“我们以前认识?你是谁?”   他伸手来触碰我的头发,我立时往后一缩,结果差点儿掉进水池,幸得他拉我一把。   只不过这么一拉,就径直将我拉到了他怀中。   我想要挣脱,就见他神情异样,嘴唇张了又合,反复几下之后,他柔声道:“我是你相公。”   我顿时犹如被雷劈中,心中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变成了三个字,“登徒子!”他神情微微一怔,箍住我的手也稍微松了一些,我顿时将其推开,然后一连后退了数步。   师傅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脑海里思绪万千,倒最后隐约觉得自己窥出了一些门道。莫非他又想到了什么法子?可以利用我去救出封印在锁妖塔内的水漾上神?想到这里,我顿时心生警惕,望向师傅的眼神自然也慎重了许多。   我怕疼又怕死,实在没有那么多高尚的情怀。   从前的谷苗苗已经死了。对于水漾上神,我该还的也已经还了。   而现在的我,并不想将原来的经历再重来一道,哪怕我曾经那么认真地爱过他。作者有话要说:生理性厌恶码字期。简称生理期持续中……推荐朋友的文,设定很新颖来着   第 64 章   师傅离开之后,我在从前住的房间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则四处转了转。   紫苏说我睡了百年,不知这百年光景,天宫有什么变化,还有那人间,是否还有那家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不晓得招牌上会不会加上祖传二字。   我在元凰宫了转了半天,最后走到了书房的门口。那门是虚掩着的,我伸了个脑袋去望,就发现师傅正站在书架面前翻看一卷书册。   现如今修为比以前高深,于是眼力也好了不少。我瞧着他手中的书册,依稀可辨出那是我以前无聊时翻看的凡间话本子,没想到师傅竟然有这等情趣,我扒在门缝里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只不过走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那清脆的声响顿时让师傅抬起头来。他面无表情地将书册塞到书架上,并伸手在书架子上一拂,于是那些书纷纷大挪移了位置,我杵在那里有些呆滞,紧接着就看到他一手背到身后走了出来。   师傅今天穿的红袍,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因为领子极低,露出了颈间如白瓷般细腻的皮肤,他锁骨间有一滴泪珠型的挂坠,不晓得是什么材质,本来瞧着是透明的,现在似乎有了点儿粉红,而那红晕从脖颈上窜出,又爬上了他的脸颊,还在耳根上留下一抹胭脂色,并且那颜色还逐渐变深,如火烧燎原一般。   我看得目瞪口呆。   “苗苗?”他弯腰询问我,脸上是一副狐疑的表情。他的一张脸离我很近,睫毛微微颤动,皮相之美,让人实在有些把持不住。   我口干舌燥心慌意乱,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思及此处,我后退几步,然后像兔子一样跑开了。等到离开了好远回头一瞥,只见书房里火光一片,师傅竟然将书房给放火烧了?   我转身回去救火,正欲施法却被他一手拦住。   “都是些没用的书,烧了也罢。”师傅冷着脸道。   这脸变得之快,直叫人瞠目结舌。莫非是师傅有什么目的,然而目的没达到,所以恼羞成怒?   那火越烧越旺,片刻之后书房便化为灰烬,不过待书房烧光之后,火势瞬间熄灭,真是来得凶猛,去得匆匆。   我看着满地狼藉心头更是忐忑,琢磨着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元凰宫。   神仙离开天宫都要登记,我现在顶着水漾上神的模样,不晓得去天门会不会惹出麻烦。我犹豫片刻,便朝着师傅拱了拱手,“这位神君,今日我在这转了很久也未寻到出去的路,想来是设了结界,小仙法力低微无法破除那结界,还请神君指明出路。”   师傅脸色铁青,浑身上下冒着一股子寒气。我讪笑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能带我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虽失了记忆,却依稀记得一种吃食,那紫苏姑娘说是人间的肉包,是以我想去趟人间,看能不能找回些记忆。”   师傅冷着一张脸,脸色也十分阴郁。只不过等到我说到肉包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既然你想去人间散心,我陪着你便是。”   我连连摆手,“您带我下去便可。”   他微微皱眉,声音泛冷,“苗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缓缓摇头,脸上挤出个哀戚的表情。“过去一片空白,这才想去寻些蛛丝马迹,只是神君于我来说并不熟悉,不敢多有麻烦。”   他面上神情一滞,“并不麻烦。人间热闹,我与你同去。”   “可是……”我还欲再说,他瞥我一眼虽未曾说话,我却觉得有阴寒之意,只能诺诺点头答应。   ……   我与师傅一道离开了天门。在天门守将那里,我微微低着头缩在师傅身后,因为他的身份,并未被天门守将盘问,等出了天门,我顿时松了口气。师傅问我可记得要去的地方,我本欲回答,只是到后来也是歪着脑袋道,“不记得了。”   突然觉得装失忆也是个复杂的事情。比以前学习法术更加困难,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暴露。虽说是很难面对过去,可是这装出来的怎么都不靠谱,听说有一种药可以忘记想忘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我坐在云头上自个儿琢磨,也不晓得发了多久的呆。等师傅降下云头说到了,我抬头一望,便看见了一道巍峨的城墙。莫非师傅带我到了京城?我正纳闷,就听他道,“这里是上都。当初一个小小的书生得了仙缘,中了状元并成了驸马,后来他推翻了大周皇朝夺了皇位,并迁都至此,将此处命名为上都。”师傅微微一顿道,“这都城的中心位置,便是从前的云华镇。”   云华镇?似乎是我当初来人间的那个小镇。莫非那得了仙缘的书生便是小牧童?我想到了百年之前的那冷漠帝王,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师傅带着我从高空飞过皇城,越过护城河之后,便是殿宇楼台,高低错落间又有花草树木点缀其中,从天上俯看格外壮观。底下的宏伟皇城,让我几乎找不到一丝与当年相似之处。   飞了一阵之后,师傅在半空中停下,他指着底下的一处风景问我,“可曾记得?”   他降下云头,我看到了一棵被圈起来的大树。   这里是清水河边,周遭的景致与先前高空中所见的皇城格格不入,这里的青石板路和周围古旧的房屋,与一百年前一模一样。   就连路旁的那家包子铺,也与从前一样。那卖包子的小哥儿与我记忆中的那位有几分相似,想来是他的后人。   这条街格外宁静,青石板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瞧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咽了咽唾沫,心道这里一个人都没,包子哪里卖得出去。   “这里人都没,包子怎么卖?”我悄声问道。   师傅突然冷笑了一声,“这里是皇帝的御花园,自然不会有外人。这些包子也不是要卖的。”   我瞠目结舌,结巴道:“御花园?”   师傅扫我一眼,慢悠悠地道:“有人从前在人间留了情,这些景致才得以保存。”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后将视线转移到包子身上,既然这些包子不卖,我思来想去,决定偷偷顺走一个。大不了,大不了还他一年福运?我隔空取物,将蒸笼里的包子拿走一个,见师傅冷眼瞥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包子递给他,然后自己又再取了一个。因为怕那小哥儿发现,我还用障眼法把那蒸笼给填满,等到一切做完,才开心地坐在云头上吃起包子来。   在云头上坐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尖着声音喊道:“太上皇驾到。”   我循着那声音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虽然他眉目苍老,身形伛偻,但我依然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他是小牧童转世。现如今过了一百年,他竟然还活着?我暗暗称奇之时,就听师傅又道:“他得了某人的二十年福寿,又因为仙缘护体,现如今已有一百二十一岁。”   我讪笑一声,“哈,神君真是无所不知。”   他眼神落在远方,似在看远山云霞,神情颇有些寂寥。“我只知有关于她的一切。”   我微微思索,难道水漾上神与小牧童亦有关联?又或者师傅口中的她所指的是我?   若是我?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哆嗦,看像师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诡异,他有所察觉出声询问,“苗苗,你怎么了?”   我梗着脖子想要跟他说个清楚,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他想要利用,只不过触到他的眼神又焉了下来,我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想不起来过去,心头烦躁。”   他伸手过来欲抚上我的肩,我微微侧身,便叫他的手落空。   “男女授受不亲,神君莫要动手动脚。”我低声道。   师傅的手突兀地横在空中,他僵硬片刻之后将手收回袖子,淡淡道:“是我唐突了。”   我缩着脖子坐在云头上,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偶尔偷偷拿目光瞄师傅一眼,发现他神情冷漠,脸色亦有些苍白,而嘴唇却是有些发紫。   “神君您不舒服么?”我有些紧张地问道。   他并未回头,眼睛一直望着前方,良久才缓缓道:“无碍。”   他笑容微苦,而后轻声道,“只是自食其果。”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他转过头来冲我浅浅一笑,先前脸上的忧愁似乎是我的错觉,他的笑如同春日暖阳。   “苗苗,你真的不记得我?”   我心头一惊,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却见他将眉头轻轻皱起,幽幽叹气,“你怎么能忘了我?”   “我是天上地下最俊美的神仙,是你从前的心上人,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我直接吓得从云头上摔了下去。   师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轰隆隆的犹如打雷。“那些凡间的话本子到底是谁编的,给我通通打入畜生道去。”   我:“……”   第 65 章   在凡间转了几日,师傅片刻不离左右。他待我极好,让我觉得很难适应那般柔情蜜意,大约是我自己心里有阴影,总觉得他心怀不轨,是以我时刻提高警惕,就怕一不小心,就被他拐到锁妖塔去跟水漾上神掉包。   这日现了身形在街道上转悠,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上去多看了两眼,没曾想遇到个故人。   我乐滋滋地想要与他打招呼,结果被他一巴掌扇了过来。我一时愣住没有反应,若不是师傅拉着他的手腕,那巴掌就直接落到了我身上。   “你打我做什么?”我瞪着他道。   “你是谁,干嘛顶着苗苗的脸。”   我心头一惊,幸亏他如此反应,否则我该露陷了。我不敢多说,侧身躲在了师傅背后。   狐斐见着我师傅,更是脸色大变。他冲师傅骂道:“臭鸟,苗苗是你害的对不对?她那半吊子水平能封印得了魔王?你成天躲在元凰宫不出来,害得我报不了仇,现在冤家路窄,我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说完之后,他提拳就轰了过来,师傅反手一翻便罩了个结界,兜着我们一道飞快地离开了这人间小镇。   到了一块无人烟的平地之上,我们三人一起落了地。   不过百年的时间,狐斐竟然修成了上仙,此时身上透着淡淡银辉,与师傅竟是同一境界。   狐斐凝出长剑,大喝一声,“看剑!”   那剑气如虹,有开天辟地之势,看得我有些心惊,只不过落下来的时候被师傅轻轻一挡,那剑光便挪了位置,在大地上砍出了一道很深的裂缝。   狐斐虽然也是上仙,但两人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结果他瞧着伤不了师傅,便把注意打到我身上,眼见那红芒朝我面门过来,我身子后仰,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就飘了起来,师傅将我拉开,而狐斐的剑则割破了他的衣袖。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狐斐,你做什么!”   师傅与狐斐俱是一震。   师傅看着我神情古怪,只是他并不说话,目光如剑,像是要将我戳个窟窿。而狐斐则是拿剑尖指着我,“你是谁?干嘛要用苗苗的脸?是他的意思?”狐斐偏过头望向师傅,一字一顿地道:“若我是你,当初宁死也不会让苗苗和魔王一起封印;我修为不够,闯不了锁妖塔,却也不会带着一个苗苗的替身在人间闲逛;若我有你的实力,便不会在人间历练浪费时间,而是拼上性命也要闯闯那锁妖塔将苗苗救出!炎凰上神?我呸!”他说完之后嘿嘿一笑,“哦,现在已经不是上神了,是上仙。”   被狐斐这般嘲笑,师傅他神色未变,更是没看狐斐一眼。狐斐的视线便落到我身上,“这小仙是个桃树?咦,竟然还有上仙修为。”狐斐脸上带笑,下一刻却一剑刺来,只听他厉声道:“幻回你的原貌,否则我扒下你的脸皮。”   我心头一热,“狐斐你个小霸王,一百年了还如此鲁莽。”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顿,我连忙冲了过去,本欲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如今身量比我高出不少,而他样貌长开,眉宇间多了凌厉之气,看起来亦是英气逼人。我不知如何开口叙旧,想了许久便道:“狐斐,你可知道我们当初一起去的小镇被圈在了皇城里,不过那里的包子还在,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吃?我带你去。”   狐斐面上神情变了又变,先是惊讶,而后狐疑,倒最后变成了大喜,他指着我手腕哆嗦,许久之后才结巴道:“苗……苗……”   我连连点头。   “真的是你?”他一时激动朝我扑来,还忘记收掉手中的剑。我正欲提醒他,却发现师傅瞬移过来挡在了我身前。他转过头来看我,脸色十分阴沉。   虽然我知道假装根本装不了多久,却没料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先前狐斐对师傅颇我不敬,此时却甚为恭谨。“臭……炎凰神君,你已经将苗苗救出来了?”   我从师傅身后探出一头,“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封印在锁妖塔里的自然也不是我。”   狐斐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你怎么可能是呢。”不过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你这一百年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嫌师傅挡在面前有些碍事,故而伸手将他推开,本来下手不重想看看反应,眼见他似乎并未生气,故而跨了出去与狐斐面对面站着,“我好像睡了一百年。”说到这里我摸了摸后脑勺,然后转头瞄了师傅一眼,“醒来还失了忆,刚刚你拿剑尖指着我,我心头一慌才想起来。”   师傅在身后冷笑数声,我虽有些心虚,却打定主意不理他。既然挑明了往事,当初他那般对我,我,我自然要怨他。   虽这样想,心头却十分虚,便是后背也隐隐发麻。似乎师傅的眼神落在身上,犹如针扎一般。   狐斐拉过我的手,我本欲挣开,不过见他脸上笑容灿烂,也就没有过多计较,先前他说的话现在还在我心中回荡,他这般护我,让我实在有些感动。   “走!”狐斐拉着我的手道。   “去哪儿?吃包子么?”我问。   “既然你还在,又不是水漾上神,那炎凰神君自然喜欢的不是你,你亦跟他没了婚约。”狐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只不过他仍旧是扬着脖子一脸鄙夷地道,“反正你没人要了,不如跟着我。我们回去成亲吧!”   我愣住了,从前狐斐对我有意,没曾想过了一百年,他的心思还未变么   只是当初一直当他是小孩,现在即便比我高大,也依然没有改变我对他的印象。再者师傅从前也说与我成亲,后来确是那般苦情的结果,现在我对这成亲二字,心底实在有些抵触。我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虽对成亲没有兴趣,我心头却是乐意跟着狐斐离开的。   只是我又怕跟他离开会被他误认为我愿意成亲,到时候再说不愿,他肯定会揍我一顿。然后,大约还会有几分伤心。   我心头犯难,然而狐斐却没给我太多的时间犹豫,他捏着我的手腕把我往前拖,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又不好大力挣脱,只得迈步往前挪动,殊不知刚走没两步,另一只手又被拉住了。   我转头一看,师傅亦抓着我的手腕,他的脸黑得犹如锅底一般。   狐斐也随着我转过头来,他瞪大眼睛,大声道:“你想干嘛?苗苗又不是水漾上神,虽然你是她师傅,也不能干涉她嫁人!”   我:“……”   师傅一言不发,他并未看狐斐,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漆黑的眸中像是积了厚厚的云雨,瞬息过后便会是狂风暴雨。   那眼神让我心怯。我微微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狐斐冷哼一声,他也不再说话,手上却加大了力量。   狐斐那边一股蛮力爆发,力气不断变大,他不再说话紧抿着嘴唇,脚下也变成了扎马步的姿势,看样子是要做一场持久战。   师傅这边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我偷偷瞄一眼,发现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当下又做了缩头乌龟。   僵持一会儿,我就觉得自己受不了了。虽然我乃上仙的修为,可这两人比我只强不弱,用体内灵气坚持一会儿之后,我觉得我的胳膊快要断掉了。   而就在此时,我想起了当年看到的一个话本子。   我弱弱地嘤了一声,然后可怜兮兮地喊了声疼。   “放手!臭鸟!”狐斐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大声吼道。   师傅将我的手腕松开了。因为狐斐那边还使着力,是以我和他差点儿摔倒在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师傅,心头很不是滋味。   师傅他松手,是怕我疼么?就如那话本子里所说的一样?作者有话要说:艹……一时脑抽,更这个更到竹马那边去了……我要疯了   第 66 章   狐斐见师傅松手,招了祥云拉着我就往上跳。   师傅冷冷看着,我瞧着他的眼神有些胆怯,也就任由狐斐拖着爬上云头,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的好。   等到在云头上坐好,狐斐掐了口诀,结果折腾许久也不见动静,他恼怒地回头冲师傅吼道:“你空涨了上万年的岁数,欺负我们晚辈算什么,快点儿放开。”   师傅根本不看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深沉,像是有一场风暴在里面酝酿。   “苗苗,你要离开我?”   许久之后,他才说出这几个字。他的右手搁在胸前,小指微微蜷曲,那是掐诀的姿势。坐下的云丝毫不能动弹,师傅虽然修为不如从前,但比起年幼的狐斐,依然是天壤之别。   “苗苗,不要赌气了。”他朝我过来,左手伸出来想要抓住我的手,我侧身往后挪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手触了空,在空中僵了许久之后,仍旧是落在了我肩头上。   他按着我的肩膀,一字一顿道:“苗苗,你要离开我?”   我错愕地看着他,肩膀被按的地方好像压了一座大山,我心头发苦,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旁边狐斐想要踹他,结果师傅的手指微微一动,他便保持了踢腿的姿势被定在原地,连眼睛都无法动弹,口中的怒骂也是被生生掐断。   清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我觉得眼角有一点儿湿润,深吸口气之后将他搁在我肩头的手掰开,然后轻声道:“说吧,师傅,我还需要做什么。”   是有什么手段可以把水漾上神换出来么?或者是能换出灵魂?他们这些上神懂得秘术咒法远古神术均是我无法理解的,但我清楚的是师傅他必有所图。   我睡了整整一百年。   在那之前,我已经心若死灰。醒来便觉得前尘往事如同一场大梦,如同凡间里的一出折子戏,而我只是戏里的一个龙套,虽然戏唱得格外卖力,却只是个笑话。我的手攥成了拳头,身子也微微颤抖。   “师傅,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抬头看他,被刻意遗忘的过去突然在脑海里浮现,而灵魂抽离之时师傅的那句话,更是犹如一把铁锤,在我心中敲击。   “苗苗,你离开吧,苗苗,我知道你最善良了。”   是啊。我的确挺善良的,想到这里我挤出个笑容来,故意朝着师傅趾高气扬地扬了扬下巴,“若是你诚心实意地求我,我考虑考虑。”   师傅神色一变,他眉头微微皱起,薄唇紧抿,看他这幅模样,想来要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   我觉得我也猜到了个八九分,就在这时,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拉住了我的手腕,“求你……”   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师傅,你有没有心?”   他紧锁着眉头,神情颇有些苦楚。我侧过脸去不再看他,“我曾经很喜欢你,想跟你成亲,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说到这里,我微微一滞,“也不对,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只是水漾上神,对我好,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了水漾上神转世,但是我总以为,你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师傅,有没有一点点呢?”   “苗苗……”师傅声音暗哑。   我没看他,挥手打断了他说话,“听我说完。我一直抱有那么一点儿幻想,直到在灵魂抽离的那瞬间,那时候痛不欲生,然而最痛的却是你说的话,你让我离开。”   “你让我离开……”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深吸口气,然后厉声道:“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却活了下来,虽然那不是我的身体,可我还是活着,既然活着,我就想重新开始,好好地活。但水漾上神被封印了,所以,你对我这么好,到底要我做什么?去锁妖塔将水漾上神换出来?那妖魔又那么血腥的换魂之法,是不是你也要在锁妖塔外面摆个阵,让我和水漾上神的灵魂交换?”   我越说越急,最后竟变成了咆哮,等到一通吼完,我才注意到师傅脸色一阵青白,他突然将我搂在怀中,右手捏住我的下巴,然后狠狠地吻了上来。我嘴唇被他的牙齿撞破了皮,又麻又痛。   “苗苗……”他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勺,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我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搅成了一团糨糊,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苗苗……”他又含糊地呢喃,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结果他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顺势溜进了我的口中。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僵硬成了一块木头。此时我已经无法思考,也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许久之后,他才将我放开,我还未松口气,就被他搂着,脑袋按到了他的脖颈处。   “苗苗,求你……”他急促的呼吸声落在我的耳朵里,我伸出双手将他往外推,心头只觉得有些恶心,竟然还用上了色诱么?我刚刚竟然被他蒙住了。   “求你……”   “别离开我。”   师傅的话说完,我愣在了那里,双手还保持着推他的姿势。   许久之后,我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并且一说话,就差点儿咬着了舌头,“你,你,你什么意思?”   师傅将我放开,“苗苗,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师傅涩然一笑,“苗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了?”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往被定住的狐斐身边挪了一下,然后我就看到师傅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仰头看天,随后狂笑不止,只不过后来那笑声断断续续,破碎成了古怪的音节。   许久之后他安静下来,“苗苗,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我万分踌躇,虽然他看起来万分苦情,可我如今心志坚定,断不会被轻易撼动,只是,到底要不要相信呢?   “我……我不过一根三百年的破稻子,岂会被数万年的老凤凰看上眼。”我轻声道,然后看了一眼狐斐,“你,你能解开他的禁制么,他脸都涨红了。”   我并未看清师傅有何动作,却发现狐斐突然能动了,他朝我扑来,声音急切,“苗苗,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现在除了嘴唇有一点儿麻,心头受了一点儿震撼,倒也没其他事。   “走!”狐斐催动云头上升,而我心里怪怪的,像是堵着什么,让我气都喘不过来,半空中,我回头看了一眼,师傅弯腰站在那里,先前我似乎听到一两声咳嗽,而现在,我看到他咳出的一蓬鲜血。   我不假思索地跳下云头,“师傅你怎么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淡笑,然后整个人栽倒在地。   ……   第 67 章   我与狐斐一同将师傅送到了碧青神君那里,不过狐斐小孩心性,脾气暴躁,多次惹恼碧青神君,结果被碧青神君扔出了天宫,据说直接甩回了青丘。   我吓得不敢吱声,直到两天之后,才敢问了一下师傅的伤势。   “炎凰神君一百年前伤了元气至今未愈,咳几口血是正常不过的。”碧青神君一边喝茶一边道。   “是真的么?”我喃喃低语。   说实话,我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心头虽然惶恐,却仍是有几分不信的。上次被雷劈的时候他也咳过血,还满身都是血,最后碧青神君说他是装的,所以我心头依然有几分不信,以为这回仍旧是他的苦肉计来着。   “你不信我?”碧青神君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他一脸愠怒,我缩了缩脖子,结巴道:“不敢,不敢。”   碧青神君原来挺温柔的来着,现在好像也变得有些……   有些什么我说不出来,不过我想了想,当初他温柔,也不过是以为我是水漾上神转世吧,说起来,这也是个苦情的人,想到此处,我偷偷地多看了他两眼。   听说碧青神君现在是天上地□份最高贵实力最高深的上神,即便是天君也要礼让他,每日假借求医问道来找他的女仙怕是要将门槛都踩塌,比当初的师傅风头更盛。而他的医术更是被传得神乎其技,简直无所不能,所以我肯定不能怀疑他的,否则即便他不追究,满天宫的人也要追杀我。   想到此处,我看到他脸上余怒未消,当下点头哈腰道:“真的不敢,神君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碧青神君眉头微微舒展,他合上眼睛,复又睁开朝我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你不信的是他。”他站起来之后大笑了两声,“紫苏。”   “师傅,徒儿在。”紫苏一直在我们旁边捣药,听到碧青神君唤,立即站起身来。   “今日心情不错,你陪我四处转转。”   紫苏朝我挤了挤眼睛,然后紧跟着碧青神君离去,我站了片刻之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药,然后径直进了师傅的房间。   他自从上次昏倒过后便没有醒来,如今已过了三天。   碧青神君说他是旧伤复发。   何为旧伤?一百年前,移魂阵法威力无穷,妖魔阴离当时并没有说真话,他没说是死还是轮回,但实际上,在我灵魂被完全抽离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就该被完全抹杀。那时候,是师傅救了我。   他拼死护住我。阵法伤了他的元神,而他护住我灵魂之后,又用了半世修为为我铸了身体,否则那棵单薄的小桃树,根本撑不住我的灵魂。   我总觉得碧青神君是在说故事,只不过那故事里有我,有师傅。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那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当初为何又要那么伤我的心?他应该告诉我,我愿意心怀爱与感恩去死,而不是临死之前,万念俱灰。   端坐在师傅的床边,手里捧着那碗汤药,他还没醒,自然不能自己喝,不过这些事情难不到神仙,我伸出手将他的嘴微微掰开,然后引了药汁在空中汇成细细的水线,便很轻松的将药灌进了他口里,等到喝完之后把他的下巴合上,也就万事大吉。   等搁了药碗,我坐在床边发呆。师傅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比昏倒那天看起来好了很多,比起从前,却又失了几分颜色。   那时他是天下地下无数女仙心中肖想的上神,虽极为臭美,却有那臭美的资本。而此时,他面色苍白,唇边只有淡淡的血色,即便是昏迷,眉头也是微微拧着,像是在做一场痛苦不堪的梦。我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手指顺着他侧脸的轮廓往上滑,最后又落在他眉间。   我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心,他的两道眉毛微微的舒展开,而见此情景,我的手猛地缩了回来,左右不知道如何放,我索性将手拢在了袖子里。   先前指尖刚刚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烫,那点儿灼热感传到了我的心头,又像是爬上了我的唇。   “哎……”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情格外纠结。   如此又过了三天。   碧青神君要问我讨药钱,我身无分文更没有什么贵重的宝物,自然只能做苦力抵债。那日正在后院晒草药,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师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微微倚着门,脸上带着点儿笑容。此时阳光耀眼,而他红色的衣衫在阳光的照耀下更绚烂夺目,整个人都在隐隐发光,亦如往时初见。   师傅当真有一幅好皮囊,我想了想,虽然现在碧青神君名声最盛,但不得不说,师傅仍要胜他一分,就像现在,明明刚刚醒来,脸色并不见好,就这么随便的站着,也是格外的惹人注目。   我张了张嘴唇,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醒了啊。”   他缓步过来,在我面前停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姑娘,你是谁?”他眉头微皱,轻声道。   我手中的药草落在地上,身子往后靠了几步,把身后盛药草的簸箕都给撞翻了。   糟了,碧青神君肯定要发怒。我连忙去捡那些落在地上的药草,却不料罪魁祸首也蹲了下来,他将一颗药草放到鼻尖闻了一下,“我睡着的时候一直闻到这种药的味道……”说完之后他转过头来,眼睛发光,“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   师傅疯了。   我跳起来,准备去医馆寻碧青神君。我转身欲跑,却被师傅拉住了袖子,“你去哪?”   我回头结巴道:“我去找碧青神君,你等等啊。”说完之后我有点儿不放心,指着旁边的石凳,“你乖乖坐在那里,我马上就回来。乖,松手。”   师傅突然笑出了声,他冲我扬了扬眉毛,“你担心我?”   师傅疯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碧青神君说他伤了元神,难道说此次旧疾复发,元神受损不说,还失了记忆和损了神智?   “你担心我?”他揪着我的袖子,定定地看着我。看那认真的表情,我要是不回答,他肯定不会松手。   我只得点了点头,“我担心你,很担心你。”   他脸上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夺目的,让我心头一滞,险些没移开眼。   “那就好。”他轻声道,然后一手揽过我的肩,“苗苗,我们成亲吧,以远古凤凰一族的骄傲起誓,苗苗,做我的妻子。”   我哆嗦着指着他的鼻子,“你,你装的!”   他不置可否,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一手搂住我的腰,“你答应不答应?”   我被他震住了,短暂的痴呆过后我回过神来,“你做什么?我不是水漾上神,你几次三番这样折腾我到底想要什么?凭什么你说我就要答应,我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什么都装得出来,谁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明明都把你忘了,你干嘛要来招惹我。”我觉得眼睛有点儿酸,有些想哭却使劲忍住,只不过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儿哭腔。   “我的命是你救的,若是你还要我去救水漾上神,我会考虑看看,但你不需要这样来对我……”   “苗苗,当初我坚信你是水漾转世。”   “恩。”我点头,“所以你才会对我好。”   “我的确没想过你不是,所以你问的时候,我都并不在意。反正都是你。要不你现在问问看?”他用手指碰触我的眼角,我挥手将他的手打开,哽咽道:“我没哭。”   “问什么?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你会不会喜欢我?”   “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自己爱的是什么……”他冲我笑了一下,所说的话与我的问题似乎没有多大联系,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有很多人都不明白,直到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不过,我比他们稍微好一点儿。”说道这里,师傅笑了笑,我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想着臭美。   “我对水漾有愧疚之心。我看得出来,如果没有那具身体,她肯定会魂飞魄散。我知道,你很善良,肯定会救她。而你的灵魂毕竟不是真正的上神魂魄,所以我倾尽全力可以护住你,但是如果你心有执念的话,移魂阵不会成功,不会成功的话,你跟水漾的魂魄都会被彻底抹杀,阵法反噬的威力,连我也不敢想象。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站在你身边。”   我嘴唇微张,他刚刚说的话有点儿消化不过来。不过没等我细想,师傅又继续说道:“那时候天君知道此事,便让我找机会进去一探究竟,我告诉他们能够让你死心,所以才能被带到阵法之内。我偷偷护住水漾的魂魄,使她并没有被魔化,等到她彻底归位,就接到了天君的命令。阴离本身实力超强,我也不能稳胜于他,更何况他不知为何能够驱使蛮荒妖兽,更掌握上古失传的秘法咒术,是个最大的祸害。阴离爱水漾,并且以为她已经成了妖魔,所以不会防着她。”   我一直以为自己够惨,却不料,水漾上神才是最悲惨的角色。   “那水漾上神她?”   “那是她的情劫。水漾上神飞升以来,未曾真正的渡过劫,她的神格并不完整。她本体为水,生性薄凉,飞升的劫难理应是情劫,所以她一直想真正渡劫。只可惜,天意弄人,她最终还是没有渡过。”   “那当初你们发生过什么?愧疚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道,却见师傅板了脸孔,“你去问他。”   “问谁?”   “碧青神君。”   碧青神君,我怎么敢问啊,他现在比你以前都还凶!我嘟囔道。“水漾上神到底喜欢谁,她的屋子里还有碧青神君画的画像,你,你当初看着我也是画的他。”   “我知道有画像,所以才会看着你画她。后来我想明白了,那时候我已经很喜欢你,只是你,但是我知道你总会觉醒,怕你想起过去之后会继续游移不定,所以做出深情的样子,等到你想起前世,或许心中会偏向我一些。”   师傅握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道:“苗苗,我喜欢你。”   我拼命想要抽出手腕,奈何扯不出来,“我不信。”   他刚刚一气说了这么多,虽然听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我总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接受不能。   “你要怎么才信?”   “我……”   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想不出来。   “那我们成亲吧,日子久了,你就会信了。”他亲吻我的额头,“我证明给你看。”   ……   七月初六,师傅领着去天宫姻缘谱上登了记。   七月初七,我稀里糊涂地跟他拜了天地,师傅并没有宴请三界八荒的仙人,只有碧青神君和紫苏做见证人。   小白一直是紫苏养着,不过它仍旧是唤我娘亲,再我跟师傅拜堂之后,它很自觉地叫师傅爹,然后得了一颗师傅炼的丹药,长了足足两百年的修为,很快就能够化出人形。   新婚当夜,我揪着师傅的衣领问他,“你不会拿我去换人?”   “不会。”他伸手欲剥我的衣服,我一紧张,连连后退,很快就抵着了床角。   “苗苗,别怕。”他俯身下来亲吻我的眉眼,细细的吻落在我的额前,脸颊上,又顺着脖颈下滑,让我又酥又痒,被嘴唇触碰的地方,犹如火烫一般,处处都留下绯红的烙印。   他一路往下,头埋在了我胸前,我心头紧张,连身子都在颤栗,我伸出双臂勾住他的头,“师傅,你的情劫是什么?”   既然成神都要渡劫,那他的情劫到底是什么?   “我是上古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能够活下来,就是我的劫。”师傅含糊道,我还欲再问,他用嘴堵住我的唇,让我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   我想问的是我要不要承担种族复兴的大任啊,我们若是生了孩子,到底是凤凰呢,还是稻谷呢,亦或者是桃子?   还是鸟头树身?虽然都可以幻出人形,但是那样的本体还是很惊悚的好不?   一夜缠绵。   他轻抚我的眉间,“苗苗,我们会和株涟上神和他的妻子一样。”   “嗯?”我想翻身,却被他牢牢箍住不能动弹。   “不离不弃。”   一世缠绵。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了,断更了那么久,现在也算有个交代。恩,看个乐呵。要是不满意,噗,丢砖咱有锅盖。╮(╯_╰)╭向每一个蹲坑的姑娘致敬!这是一个尝试失败的仙侠,不过下次会改进的。主要是隔了那么久不想虐,本意是大虐,中间苗苗被抽离魂魄,救她的不是师傅是狐狸,于是狐狸残了傻了连人形都保不住,就成了一只真的狐狸。苗苗像哪吒那样得了个身体,然后跟狐狸他爹一起黑化了,诛神啊什么的。亲手杀了师傅啊什么的……矮油,那是我的初衷,不过隔了一年多,改变了。就这样吧……   番外:阿罗   “妖魔,你大可打散我的魂魄,休要罗嗦!”   自上次失手被擒,她已没了肉身,只余一缕魂魄,被关在这紫砂壶中,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说你是天界上神?我今日心情大好,不如你来跳舞助兴?”   是啊,她本是天界上神,如今却落入妖邪手中受这些折辱,她盘坐在紫砂壶底,牙齿紧咬着下唇,许久之后才声色俱厉地道:“跳舞?做梦!”   “怎的不跳?”   她正欲怒斥,便察觉壶底有异,低头一看,青白色火焰透底而入,炙烤着她虚弱的灵魂。她连忙站起来,然则脚底相接处,剧痛难当,即便她心坚如石,此番也是魂体透明,难以克制。   壶外那妖魔的嬉笑声传来,“我为你添把火助兴!”他说完之后,壶内传来哐哐的声响,似乎是用筷子敲击壶身,妖魔一边敲打一边笑,“起舞!”   脚底有锥心之痛,她却咬牙死死受着,双脚不曾挪动分毫。“休要罗嗦,把这火烧得再旺些吧!”说到此处,她也大笑起来,只是这魂体飘散,便是笑声,也显得有些飘渺。   就在此时,火焰骤然熄灭。   妖魔也并未继续说话,她贴着壶壁小心坐下,正欲稍作休息,就听悠悠琴声传来。壶中黑暗,而那琴音飘渺,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外面的蓝天和流云,淙淙的流水,花鸟低语,微风拂面,柳絮飘飞,她不禁皱了皱眉,沾满鲜血的妖魔,他的双手怎可抚出这般恬静安好的琴音?   然就在此时,琴声陡然拔高,一声比一声急,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像是压了大石,又像是被谁生生扼住了喉咙。   急促之后,便是沧桑。如泣如诉,用琴音话悲凉。她只觉得喉中似乎梗着一口鲜血,一口吐在白纸上,便晕染出一朵血色海棠。她脑中刚刚浮出这个画面,就听到外面的琴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两声咳嗽撕心裂肺,就像是有人在咳血一般。   “两千年前,天界诛神偷袭我魔族,杀我父皇母后,灭我百万族人。现又抓走我大哥和二姐,你说,我该如何折磨你?”   有手指轻触壶身,就好像那抚摸落在她身上一般,她撑着壶壁站了起来,打直脊梁,“休要罗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魔族早已退出三界,隐于极西荒芜之地,天界众神满口仁义道德,却要赶尽杀绝灭我全族,我以命祭上古魔器,得不死之身,势必诛灭满天神佛,用战神的头颅盛酒,祭亡父亡母!”   “自古邪不胜正。”她声音清冷平淡,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人食世间万物,而魔族以人为食,我们不过是为果腹修行,而那些凡人,却是为了口舌之欲。”   听到这里,她微微皱眉,独自清修数万年,此番她虽知那妖魔强词夺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妖魔仍滔滔不绝诋毁天界诛神,她不欲再听,故而厉声道:“休再啰嗦,我断不会入你魔道。”   那妖魔声音顿住,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休要啰嗦,休再啰嗦,既然如此,我便唤你阿罗!”   “阿罗,我乃魔族三皇子——阴离。”   “如今魔族正统血脉,仅余我一人。我那兄长和阿姐,如今也是不知生死。阿罗,你可知天地之间,无人能懂的寂寞?”   “阿罗,今日清明,细雨绵绵,你看那坟前之人,神情哀伤,眸中含泪,而我父母族人,均化为灰烬尸骨无存,是不是当立个衣冠冢?”   她心头一滞,唇间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那人哭得如此哀伤,我便送他去与逝者相伴,哈哈哈!”   “不可!”她脱口而出,然则为时已晚,一声惨呼从外面传来,她攥紧拳头,却听壶外那妖魔轻声一笑,“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心头微微一滞,随后便是一阵慌乱,她竟对妖魔起了同情之心。   他心已扭曲,而她自己,心却是蒙了尘。   她默念清心咒法,一遍又一遍,觉得心稍宁静之时,才缓缓松了口气,却在此时,她听得他轻声道,“阿罗你看,山茶花开了,漫山披霞。”   她心头冷笑,关在这紫砂壶内,如何看得到满山茶花?   然而一束微光从头顶射来,她先是呆立,而后从那壶盖之处冲出。天外云霞似锦,而她本来就淡薄的魂魄此时似乎要被风吹散,虽说生出逃走之心,却因魂体虚弱而无能为力。   他的手伸了过来,指尖一朵磷火跳跃。魂火之味氤氲而起,一嗅间,便有魂魄之力涌入虚弱魂体,她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些。   “刚刚那人的魂魄。”他晃了晃指尖,面露得意之色。   她心头惊惶,俯身欲呕。   “阿罗,你我已无区别。”   “滚开!”她伸手去拂,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   “你看那满山茶花。”他微微一笑,“你灵魂将散,若不以魂魄为食,将再看不到这世间风景。无非是为了活命,有何不可?”   她低头喃喃:“生灵何辜,死亦无惧。”   “你死了,我便孤身一人。”他朝她慢慢眯了下眼,“若是我说此人恶毒杀害糟糠之妻,你是否会觉得好受一些?”   她微微一愣,仍是摇了摇头,“生死轮回,自有天定。”   “那遇到我,便是他天定的劫数。”他掷地有声,握着她的手也格外用力。   ……   “阿罗,十五了,月亮圆了,要不要出来看看?外面风大,你还是别出来了,我说给你听。”   “阿罗,桂花香飘十里,你闻到了吗?”   “阿罗,我抓了只千年树妖,你快出来试试这肉身是否能容下你的魂魄?”   “阿罗,这只狐狸已有九尾,道行不下万年,你来试试是否可用?”   “阴离,你受伤了?”   “区区狐妖,岂能伤我!”   “阿罗,我悔了。若是当初……现在也不至于寻不到一具肉身容纳你的魂魄。”   她坐在紫砂壶底,觉得时间如水,转眼便是一瞬。只是哪日听不到他的声音,便会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而这来由,她不敢深想。   “阴离?”她轻声唤道,无人应答。到最后已经变成声嘶力竭,惶惶之中,只觉周遭漆黑如墨,阴冷之中,曾经的上神早已失了风度,只是拍着石壁,一遍又一遍地喊那个名字,“阴离!”   许久之后,她终于得了回音,那声音兴高采烈,然后高兴之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阿罗,蛮荒之地封印已破,我会加快速度,替你寻一具上神肉身。”   ……   “阿罗!”   此时他瞪着双眼,口角带血,神情狰狞。   她紧闭双眼,封魔诀最后一字吐出,才陡然将眼睁开,本以为他会恨她入骨,却见他已神情慌乱,“阿罗,走开!”   他竟伸手来推她。   她粲然一笑,“阴离,对不起,不过,我会陪着你。”   她想起了当初他说的那句话,“遇到我,便是他命定的劫数。”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你是我命定的情劫,我渡不过,也不想渡了。”   与君执手,处处是晴天。 ——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