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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万自珍重。”少年将布包塞于老先生怀里,转身快步疾出。 “莫问,这可使不得。”老先生愕然说道。 少年闻声并不回头,银两必须留下,不然老先生日后无以糊口。 “你饱读圣贤诸子,深俱君子仁风,然君子之道用以乱世恐受其害,日后行事需明辨善恶,分而处之。”老先生腿瘸,追赶不便,只能高声叮嘱。 少年闻言回身再拜,随即转身出门。屋外大雪纷飞,一麻衣仆人正在雪中等候,见少年出门,立刻将带来的袍子为少年披上并接过了少年手中的文房砚纸。 少年名叫莫问,现年十七,父亲经营着县城最大的药铺,他是家中独子。旁边的麻衣仆人小他一岁,是家里世仆的孩子,本姓吴,因吴与无谐音,为商贾之家所不喜,故莫家众人皆称其小五。 归家途中莫问在县城三岔口的食铺停下来买了一个包子,到得无人处递给了小五。 “谢谢少爷。”小五道谢接过。 莫问微微点头继续前行,由于连年的灾荒和战乱,粮食极为匮乏,一日三餐是家道殷实的老爷公子才能享受到的,至于贩夫走卒只能是两餐,还是稀粥。 “明天你就要成亲了,也不知道林家二小姐长的好不好看?”小五跟在莫问身后。 “女子德操为重,样貌不重要。”莫问说道,他的这门亲事是由父母定下的,女方是绸缎庄林祥的二女儿林若尘,林家也是商贾之家,女儿娇贵的紧,谨遵礼仪,足不出户,外人自然无从知道其相貌。 “这话说的,林家二小姐要是长的跟包子似的,你还要不?”小五举着尚未下口的包子。 “放肆。”莫问笑着起脚,小五笑着闪开。 县城并不大,讲堂距离莫家药铺不足五里,片刻过后二人回返药铺,药铺里的众人正忙碌着将药柜里的药材捆扎装车,小五将文房书籍交还莫问,跑过去帮忙,莫问独自一人穿过外堂进入内院。 内院里的女眷正在张灯结彩,布置新房,虽然做的是喜庆的事情,众人的神情却带着焦虑和不安,原因很简单,北面的赵国就要打过来了,莫家要赶在南迁之前为莫问和林若尘完婚。 赵国是胡人建立的国家,现任皇帝石虎为羯族人,凶残好杀,喜食人心,北方大部分地区都在他的统治之下,汉人建立的晋国眼下退居黄河以南,西阳县是晋国在北岸仅存的几个州县之一,眼下赵国南征,边境战事吃紧,为策安全乡民都做好了逃难的准备,只待黄河封冻就要踏冰南下。 见过父母之后,父亲留住了莫问,与之携带祭品前往莫家宗祠,男子娶亲之前要祭天告祖,这是规矩。 莫氏宗祠位于药铺正北不远,父子二人进入祠堂先行祭拜了祖先,礼毕之后父亲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自食盒底部拿出了八块金饼埋藏于祠堂西北的地下,莫问出手帮忙却并没有多问,他明白父亲此举是为了给家人留下后路,南下避难只是无奈之举,战事结束之后还是要回返故土的。 回返途中天色越发阴暗,傍晚起风,气温再降,虽然天寒地冻,麻衣瑟瑟的乡民却极为欢喜,因为天越冷河面结冰越厚,众人越能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即便事出仓促,规矩还是要守的,晚饭过后本家一嫂子将七岁的孩子抱了过来为莫问安床,男子成亲前夜需要有一父母健在的男童陪睡,寓意多子。 次日清晨,莫问换上新衣,辞过双亲,骑马携轿前往迎亲。 “小五,你怎么满头是汗?”莫问抱着铜雁坐在马上。 “老爷让我去河边看看情况。”牵马的小五转头回答。 “河面冻实了没有?”莫问问道。 “没有,走人凑合,走车不行,明天可能差不多了。少爷,看样子你昨晚没睡好呀。”小五见莫问无精打采,关切的问道。 “别提了,安床的孩子下半夜尿床了。”莫问皱眉摇头。 “童子尿又名黄金水,不但祛湿降火还能扶正辟邪,大吉大利呀。”小五转头幸灾乐祸的偷笑。 莫问横了小五一眼没有再接口,二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说话相对随意,不同的是莫问饱读诗书,重礼寡言。而小五常年在药铺做事,为人圆滑,话也较多。 药铺距离绸缎庄不过数里,没过多久便到了林家,林家周围聚集了大量的乡人,见到迎亲的队伍立刻一哄而上堵住了道路。 莫问懂得规矩,大户成亲的时候必须要撒喜钱,又名开道钱,故此不经冰人提醒便自马鞍上拿出一包囊递给了小五,小五掏出铜钱分撒左右,乡民左右抢拾,让开了道路。 女婿迎亲的时候是上宾,岳父岳母必须亲迎,当看到岳父岳母时莫问开始紧张,在冰人的指导下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将一直抱着的铜雁双手奉给岳父,岳父微笑接过递给夫人,然后前行带路。 正屋摆放着大量的箱子,箱子的盖子全是敞开的,林家也是商贾大户,各类陪嫁丰厚,被褥,桌椅,甚至炊具都备下了,陪嫁正中的彩头是两只酒杯大小的的金童玉女,由黄金打造,金光耀眼,憨态可掬。除了这些器皿,林家还陪嫁了一个颇有美容的丫鬟,陪嫁的丫鬟又称陪妻,是与小姐极为亲近的人,过门之后负责继续照顾小姐,也在小姐不便之时侍奉姑爷。 陪嫁有清单,岳父将清单递给莫问,莫问谨遵古制打开清单核对陪嫁,其实这只是走个过程,莫问的注意力此时在后院,林家的丫鬟此时全在后院忙碌,后院正屋里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林家二小姐林若尘。 冰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撮合了数不清的姻缘,对于婚姻嫁娶之事熟之再熟,典礼、同喜、请门、哭别、叩谢等仪式过后新娘上轿,娶亲队伍回返。 一直到现在莫问仍然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样子,只知道新人姿态婀娜,声音嘤咛,此等轻云柔柳之姿想必不会是丑陋骇俗之容。 “少爷。”小五将撒剩的喜钱递给莫问。 “赏你了。”莫问此时心情极好。 “我们下人不能使钱。”小五将钱袋挂上了马鞍。 “男子逢双不娶,你今年十六不能成婚,明年我也给你成个家,把少夫人的丫鬟许配给你。”莫问赞许的冲小五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跟小五感情深厚并不单纯因为小五跟他一起长大,主要是他欣赏小五与生俱来的忠诚,忠诚是美德,是父子骨血延承的,吴家骨子里有这种优秀的品格。 “谢少爷。”小五激动之下微微颤抖,他们家与莫家祖上就签有卖身契约,主仆名分是世代定下了的,主人若不为仆人成家,仆人终生不得婚配。 回返莫家的时候是上午巳时,按照礼仪,昏礼应该在黄昏时分举行,但此时战事紧急,已经有乡民踏冰南下,城中弥漫着惶惶惊慌,为策万全,一切从权,祠堂拜过列祖双亲,正堂谢过冰人媒妁之后便送入洞房,此时不过下午未时。 初入洞房并非夫妻二人,冰人也在,负责教导最后的礼数,以一当年青瓠一分为二,青瓠极苦,倒酒之后味道更苦,互换青瓠之后夫妻对饮,名为合卺,寓意同甘共苦。各取头发一缕,剪绕相送,名为结发,寓意至死不渝。至此,成亲之礼才算完成,冰人出门,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此时莫问再度开始紧张,因为接下来就要掀开妻子的盖头了,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小五昨日拿在手里的那个包子…… 第二章 半曲凤求凰 林若尘坐在床边低头不语,莫问立于桌旁看着桌子上的红漆木盘,木盘里是两件器物,一件是雕有童男童女的松木如意,一件是刻有双斗星辰的喜秤,用手掀新人盖头不吉利,必须用如意或喜秤挑开,至于用哪一件,则看新人自己的喜好。 踌躇良久,莫问拿起喜秤走到了床边,强行压制内心的紧张挑起了林若尘的盖头,挑开盖头的瞬间莫问心中的紧张就变成了欢喜,因为小其一岁的林若尘极为秀美,一头细顺秀发于头顶盘挽之后左右双垂,鹅蛋脸庞白皙无瑕,柳眉斜鬓,凤眼清凝,鼻若悬胆,口如红樱,盖头被挑开之后的含羞垂头更是倍显小女儿娇媚。 林若尘的盖头用的是红绸,发髻正中有发簪透过红绸加以固定,以确保新人在移步时盖头不至于掉落,莫问欣喜之下手指微抖,红绸细滑,盖头再度垂下,莫问再挑,这一次林若尘含羞抬头冲莫问展颜微笑,莫问回以微笑,四目相对之下莫问自林若尘眼中看到了柔情也看到了欢喜。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比的上遇到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爱人更值得高兴的事情,莫问此时心中的欢喜无以言表,现在婚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林若尘的样子,他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林若尘的样貌,没想到今日一见,秀美远超其所想,婉柔大过其所望。 微笑过后莫问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事实上因为胡人南侵,昏礼被迫提前了两个多月,他压根儿就没做好心理准备。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苦读诗书,以应对年底的中正定品,所谓定品就是由朝廷规定的中正官员对学子的品行进行考核,以确定品级,为日后入仕做官做准备,情势危急之下既定的打算全被打乱了,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经成亲了,而眼前这个秀美的陌生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是他相伴终生的女人。 莫问发愣之时,林若尘率先有了动作,抬手拔出发簪取下了盖头,轻移莲步走至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莫问面前。 莫问见状急忙探手接过,茶杯不大,一递一接之下手指难免碰触,二人瞬时红脸。 “你饿不饿?”莫问微感尴尬,情急之下问了个非常蠢笨的问题。 林若尘闻言微微摇头,示意并不饥饿。 “你先歇息一下,我出去走走。”莫问放下茶杯向外走去,一直以来他读的都是圣人典籍,诸子官文,很少翻阅野史艳谈,男女之事只是懵懂,此时他感觉到了极度的紧张,迫切的想要暂离此处定定心神。 “你?!”莫问刚刚迈步,身后就传来了林若尘的声音。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林若尘脸上挂着惊愕和忧虑的表情,显然是误会了他的举动。 “你别误会,得妻如你,莫家之福。我想要小解,去去就回。”莫问安慰了一句快速开门而出。 关上房门,莫问长长的喘了几口气,冬日的午后很冷,冰冷的空气令他很快自紧张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心神一定,莫问开始责怪自己,自己是饱读诗书的人,可是先前的那几句话说的全是乡人的口语,丝毫没有读书人的那种儒雅。 “算了,她是我的发妻,夫妻之间说话完全可以随意,没必要像跟夫子说话那么严肃。”莫问在房外自言自语。 心神定下来之后莫问才发现母亲和冰人已经自正屋来到了东厢门口,二人皆是一脸的紧张和忧虑。 “问儿,你怎么出来了?”母亲率先开口。 “莫公子,出什么事儿了?”冰人紧张的追问,冰人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与新人母亲一起验红,女子如果不落红,男方有权让冰人将新娘立刻领走。 “母亲,现在是白天,怎能行周公之礼?”莫问低声开口,他自然知道母亲和冰人在等什么。 “哎呀,莫公子,你可吓着老身了。”冰人抚着自己的胸口,“白天怕什么,快去,别让新人久等。” “娘~”莫问求救一般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男女亲近发之于心,这刚刚见面还不熟悉,况且又是朗朗白昼,怎么能行那私密之事。 “要不这样吧,孙嫂你先回去,林家的门风我们还是信得过的。”莫夫人冲冰人说道。 “那也成,这孩子真是的,害的什么臊呀?”冰人满脸带笑的跟着莫夫人向正屋走去,她还有赏钱没拿。 “孔孟读太多成书呆子了。”莫夫人微笑打趣。 二人走后莫问只能再度回房,林若尘还坐在床边,先前三人的谈话她听到了,知道莫问只是重礼害臊而不是对她不满,故此脸上只有羞涩,不再有忐忑。 “苍天待我不薄,能娶你为妻,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欺凌亏负。”莫问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得夫如君,若尘幸甚,挽发后定当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为夫君持家育子。”林若尘柔声回应。 “说的这么连贯,这番话你练习多久了?”莫问出言笑问,言罢端起林若尘先前为他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不说。”林若尘低头呢喃。 “你的女工做的很好,这对凤凰栩栩如生。”莫问伸手指着桌上几个木盒其中一个,女子出嫁有贴身陪嫁,都是一些小物件,大多是向乡人和夫家表明自己擅长的技艺,林若尘的贴身陪嫁有四件,一盒面食,一盒书籍,一盒刺绣,一件由红布包裹的琴具,这四件陪嫁说明新娘能炊烹,识文字,精刺绣,通音律。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林若尘低声回应。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林若尘说的凤凰于飞是个诗经里的典故,形容凤和凰在空中亲昵,寓意百年好合,由此可见林若尘确实懂得诗词歌赋。 “凰有灵根,腾云振翅栖一地。”莫问有感而发,凰是高洁忠贞的神鸟,相传其不管飞出多远,夜间都会归巢。 “凤生神羽,乘风扶摇上九天。”林若尘随口接道。 莫问闻言微微点头,他先前所说的那句话只是感叹凰鸟的忠贞,并非诗书记载,没想到林若尘能接的这么工整,不过林若尘接的这句话对于女子来说过于远博,气势太盛,可见其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的这么柔弱。 莫问并未多想,毕竟妻子有才学是好事。片刻过后莫问伸手指向桌上以红布包裹的琴具,“这是琴还是筝?” “筝。”林若尘出言回答。古琴为七弦,古筝为十三弦,虽然古筝和古琴发出的声音都被称之为琴声,实则二者并不是同一事物。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古琴一弦多音,比较难掌控,非大师不敢操。古筝弦多音准,学习相对容易,但操纵复杂,在抚琴时动作过多,且高音不够,故此要逊琴半筹。 “夫君若是有意,你我可合奏一曲,以乐通心。”林若尘转头看向墙上的竹笛。 此时殷实之家都会有八音乐器中的一两件,一是主人确实懂得音律,二是主人附庸风雅悬挂装饰,林若尘此举稍显大胆,因为万一莫问不懂音律,就极有可能造成尴尬。 “甚好。”莫问点头笑道,林若尘是林家小女,家境优越,且自身又有才学,难免有些小姐脾气,只需令她心服口服,日后自然可以融洽相处。 林若尘现年只有十六,虽然成婚,却终究是女孩心性,闻言立刻走到桌旁腾挪位置,调音试弦。莫问自墙上拿过竹笛加以擦拭,魏晋时期文风清雅,文人士子大多通晓音律,其中以笛和箫为首选,一来这两件乐器是竹子钻孔而成,有青竹高洁之风。二来可以站立吹奏,更显男子玉树临风。 林若尘调音完毕落座坐定,随即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点头微笑,吸气横笛,古筝和笛子合奏的曲子并不多,其中以名曲《凤求凰》最为合拍,古筝高音不足,且琴声偏冷偏悲,而笛声的高暖厚润恰好补其不足。 二人准备妥当,莫问先行吹奏,乾坤有别,夫唱妇随,莫问一起,林若尘立刻后随,男子以站为雅,女子以坐为美,二人一站一坐,笛筝相契攀附,以笛声表心志,以琴声露情怀,高处由笛声引领,低调由琴声展铺,唱和之下暗蕴夫妻相处之道,高低之间内藏阴阳相吸伦常。 虽然笛筝相融,但是在行曲之时莫问还是发现林若尘并不柔弱,在曲子行至高音时琴声并不收敛,而是频频拉高,逼迫笛声更加高亢,而每当他竭力将笛声起高过后,琴声立即会变的温柔呢喃。但下次高调来临之时,琴声还会拉高,再次逼迫他奋力而为。 莫问一介书生,吹奏如此高调的笛声令他微感辛苦,但是心中却很是欢喜,夫妻相处并非男人做主女人跟随,妻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有林若尘持家,家道必能中兴。 一曲未了,门外忽然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莫问闻声垂下竹笛皱眉侧耳,外面的脚步声属于小五,但小五平日从不到主人住的内院,如此急切的闯进来肯定有事…… 第三章 生逢乱世 “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屋外传来了小五焦急的喊声。 莫问闻声放下竹笛开门而出,小五此时恰好跑到东厢门外,见到莫问之后便冲莫问开口,“少爷,刚才有个落单的军爷跑来买伤药,说是胡人已经攻破了清平城。” “啊?怎么这么快?”莫问陡然大惊,清平城是西阳县北面的屯兵关卡,距离此处不足五十里,为西阳县的北大门。 “他说胡人派了妖物打前锋,他们根本就守不住……”小五说到此处见老爷和夫人自正屋走了出来,急忙转身向他们告知情况。 “妖物,什么妖物?”莫夫人瞬时被吓的面色煞白。 莫老爷闻言也是大惊,不过人老心稳,短暂的皱眉过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走,马上走!” 莫夫人转身想要回堂屋收拾东西,被莫老爷子探手拉住了,“先前收拾的差不多了,该扔的扔掉,你去帮问儿收拾一下。” 莫夫人闻言立刻向东厢走来,莫问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回屋与母亲和妻子一同收拾细软,片刻过后收拾妥当,三辆马车立即启程。 “胡人马上就要来了,乡人还不知情,小五,你腿脚麻利,去林家一趟,告诉林老爷和众位乡亲尽早躲避,我们在河边等你。”莫老爷冲小五说道。 小五闻言点头答应,将马鞭交给莫问,翻身下车向回跑去莫家药铺平日请有帮工,家仆只有老吴一家和两个丫鬟,莫问与老吴和父亲各自驱赶一辆马车,快速出了城门向南疾行。 西阳县离黄河有十几里,出城之后三人驱驾马车亡命飞奔,胡人的凶残众人虽然没有见过,却听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讲过,大鼻子胡人不但长的跟汉人不同,连性情也截然不同,汉人之间互相征战只为了抢夺疆土,城破之后会善待无辜百姓。但是胡人如果攻破了晋国的城池就会大肆抢掠,牲畜粮食自然不会剩下,女人也会被全部抢走,夜里供胡人泄欲宣淫,白天就会被宰杀充当食物。眼下北方青平城已经失守,胡人很快就会到来,倘若落到了胡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跑出三里之后莫问转头回望,发现得到告警的西阳县百姓如蚂蚁离穴一般的自南侧城门蜂拥而出,众人都没有想到胡人会来的这么快,慌乱之中拖儿带女连滚带爬,呼老唤少男嚎女哭,场面极为混乱。 三辆马车先前都是药铺运送药草的,并不带篷盖,莫夫人和林若尘坐在林老爷赶的头车上。莫问赶着第二辆马车紧随其后,车上载的是家里的两个丫鬟和林家陪嫁过来的陪妻。老吴夫妇在最后,那辆马车上主要是药铺的器物和各种药材。 昨日下过雪,地上有着三寸厚的积雪,马匹跑在雪地里不时失足打滑,车子颠簸的很厉害,但逃命之际众人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频频甩鞭催马,片刻之后已经能够看到前方五里外的冰封河面。 “爹,冰面能跑马车吗?”莫问高声喊道,莫问之前一直是喊父亲的,不过亡命之际也顾不得再咬文嚼字了。 “难说。”莫老爷高声回应。 “那咱们到了河岸把马车丢下吧,性命要紧。”莫问喊道。 “全家的生计全在车上,丢了以后怎么生活?”莫老爷摇头说道。 莫问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中难免慌乱,由于担心小五的安危不时回望,故此在雪地里几番遇险,最后一次马车几乎就要侧翻,惊出一身冷汗之后莫问再也不敢分心旁顾,专心驾车跟在父亲后面。 一炷香之后马车到了河边,众人停了下来略作喘息等待小五。 莫问站在车上翘首北望,发现除了逃难的百姓并不见胡人兵马,这一情形令他心中微定,随即转头环顾,很快他就发现了跑在人群前列的小五。 小五天生脚力好,加上熟悉这里的地势,因而很快跑近。不过就在小五离此处尚有百丈之时,莫问看到了大片骑马的胡人出现在了北方山脊,距离河边不足五里。由于距离较远,莫问看不到胡人的样貌,但是他能看到胡人在追赶砍杀自城中逃出的百姓。 “爹,胡人来了。”莫问惊恐的冲父亲喊道。 莫老爷闻言眉头紧皱,回头焦急的看着远处的小五。 “老爷,咱们先走。”危急关头老吴抖动马缰率先冲上了冰面。 “小心点儿。”莫老爷赶车跟了上去,主仆多年,他自然知道老吴抢先驱车上冰是在为他们探路,老吴驾的马车最重,只要他能过去,后面两辆马车都能安全通过。 “少爷,快走,我能跟上。”小五人未到声音先至。 莫问闻声并没有立刻赶车上冰,而是惊愕的看着北方不远处骑马的胡人,那些胡人穿的都是蛮服,鼻子很大,满脸胡须,此时正大声呼喝着挥砍逃难的百姓,他们用的弯刀极为锋利,砍人头颅如同切瓜,那些百姓的头颅被砍掉之后鲜血喷出两尺多高,有砍中后背的百姓一时不得死,在雪地里发出绝望瘆人的痛嚎,莫问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惊愕之下浑身抖如筛糠,手脚竟然不听使唤。 “驾!”小五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接过缰绳代替莫问将马车赶上了冰面。 河面宽有数百丈,冰面很滑,马蹄铁掌,冰面上不敢走的太快,不然马匹有可能摔倒,三辆马车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战战兢兢的向对岸走去。 “爹,快点儿。”小五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冲走在最前面的老吴喊道。 “爹!”小五话音刚落,中间马车上的林若尘就冲着北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莫问茫然回头,看到的却是跑到河岸的岳父被胡人自左肩至右肋劈成两半的惨象。 林若尘叫过之后便晕了过去,莫问没有晕,但是他吐了,他看到了岳父的鲜血也看到了岳父的心肺,而两个时辰之前岳父还活生生的笑着送他上马。 就在莫问呕吐之际,一声冷脆的咔嚓之声令他陡然寒毛直竖,这是冰面不堪重负发出的冰裂声。 “老爷,这里不行,往下游走……”老吴话音未落就被巨大的咔嚓声淹没了。 莫问止住呕吐抬头前望,只见老吴夫妇以及其驱赶的马车已经掉进了冰窟,由于马车是木质,落水之后在马匹奋力游动之下并没有立刻下沉。 “老吴,抓住鞭子!”莫老爷见状急忙下车跑到冰窟边出手援救。 “爹,娘,我来救你。”小五情急之下跳下马车向前冲去。 “别过来!”莫老爷见状急忙高喊阻止。但是为时已晚,冰面本来已经有了裂缝,小五还未跑到裂口处冰面就再次塌陷,冰面上的二人连同第二辆马车瞬间落水。 本来被吓的六神无主的莫问顿时方寸大乱,在骨血亲情的本能驱使下跳下马车向冰窟跑去,到了近前伸手去拉位置较近的母亲和林若尘,但是冰面一旦破碎根本无法承重,一拉之下脚底一轻,冰水顿时呛满了口鼻。 莫问粗通水性,落水之后立刻屏住呼吸抱起已经被冰水冻醒的林若尘将其托上冰面,随即又试图将母亲救出,但母亲中年发福,且穿有棉衣,棉衣入水沉重,几番尝试终是不能。 冰水极冷,顷刻过后莫问便感到身体开始麻木僵硬,环顾旁侧,发现父亲和老吴已经不见了踪影,小五正在做着跟他同样的事情。 “我爹呢?”莫问冲小五高声喊道。 “都被水冲走了!娘,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小五语带哭腔,河水虽然结冰,冰下的河水却仍然是流动的。 “娃儿,救夫人。”小五的母亲奋力掰开了儿子的手指,顷刻之间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娘!”小五哭喊着潜入水中试图寻找,几番浮沉又怎能寻得到。 小五眼见无望,挣扎着游了过来,与莫问一起向上承托莫夫人,二人合力之下终于将莫夫人的上半身推上了冰面,但是莫问随即就感到了异常,先前一直向上攀爬的母亲忽然不动了,探头上望,只发现母亲的额头正中插了一根尺许利箭,前入后出,已然死去。一个独眼胡人正拉着那辆没有落水的马车向北岸走去,林若尘和那几个丫鬟全在车上,过度的惊吓令她们呆若木鸡。 “我跟你拼了。”母亲的惨死和妻子的被掳令莫问极为悲愤,悲怒之下生出一股大力,快速爬上冰面颤抖着向那胡人冲去。 莫问的喊叫惊动了那个胡人,胡人转身搭箭开弓,双方距离不足五丈,莫问顿时前胸中箭摔倒在了冰面上。 中箭之后的莫问并没有立刻失去知觉,但是重伤之下他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上的那抹红色渐渐远去…… 第四章 死城 莫问先前在冰水中挣扎了许久,爬上冰面时已经被冻的浑身麻木,胡人的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胸口,但他并不感觉如何疼痛,他只是觉得身上仅余的些许活气正从伤口处缓缓外流。 莫问此时已经无法站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林若尘乘坐的马车被胡人拉走,他看到林若尘是醒着的,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反抗,她被吓傻了。 目视林若尘被带走并不是莫问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艰难回头看向他的母亲,这个举动发乎天性,仿如儿时受了委屈向母亲哭诉和寻求保护,但是回头之后他看到的不再是温煦的笑脸,而是冰面上的血迹和母亲头上的利箭。 此时他本已处在晕死的边缘,巨大的悲痛顿时令他失去了意识,就在其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他看到小五还在冰窟里挣扎着想要爬上来。 华夏子民历来崇尚仁孝,天道亦褒奖仁孝,父母落水之后莫问发乎本能的跳水援救,虽然最终没能救下父母,身上的棉衣却浸满了冰水,此时的棉衣以杂絮填充,浸水的棉衣减弱了羽箭的力道,所以独眼胡人那一箭虽然破皮进肉,却并没有伤及肺腑。 很快莫问就恢复了知觉,尚未睁眼就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右手快速移动,天上还有些许光亮,背后的感觉很是光滑,这些都表明他并没有晕过去很长时间,此时还在冰面上。 “少爷,快靠岸了,咱们逃出来了。”小五察觉到莫问醒了,气喘吁吁的开口。 “扶我起来。”莫问勉强开口,他此时无力抬头,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 “少爷,箭还在身上,躺着别动。”小五的喘息极为粗重,很显然他也筋疲力尽,只是在咬牙撑着。 莫问闻言没有再开口,而是试探着抬起左手抓向胸前的羽箭,悲愤之下并未多想,抓住羽箭之后甩手将其拔了出来。 小五一直在勉力的拖着莫问挪向河对岸,并没有注意到莫问的举动。 莫家是开药铺的,莫问自然懂得医术,拔掉羽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呼吸顺畅,呼吸没有阻碍就表示伤不致命。 之后莫问尝试着活动手脚,一试之下发现两只手臂还能动弹,但两条腿则不听使唤。 “小五,我的腿没有知觉了。”莫问大口喘着气。 小五回头发现莫问已经自己拔出了羽箭,急忙低头检查他的伤势,确定他不会因伤丢掉性命才微微放心。 “少爷,我扶你走。”小五蹲身搀起了莫问,二人的衣服此时已经冻硬,天气寒冷必须设法取暖,不然一定会被冻死。 莫问被小五搀扶起来之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嚎啕痛哭,母亲的尸身还匍在冰面上,河对岸的杀戮还在持续,而林若尘和那几个丫鬟乘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爷,咱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落脚,天黑之后我回来把夫人背出来。”小五哭着迈步前行。 莫问闻言挥泪转身,他很清楚哭是没有用的,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可能伸冤报仇,只有活下来才能寻找妻子。 一开始莫问几乎寸步难行,走过几步之后双腿逐渐恢复了知觉,数十步之后就能在小五的搀扶下缓慢行走,不过肢体复苏之后伤口开始大量流血,三里过后再次晕倒。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睛之后莫问发现自己躺在一栋破旧的土房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身下铺着茅草,屋子正中是一处还在燃烧的火堆,小五并不在屋里。 莫问醒来之后再度哽咽,他并没有对自己幸免于难感到庆幸,他难以接受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昨晚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商议婚事细节,一个对时之后竟然成了这般光景。 当小五背回莫夫人的尸身时,莫问的哽咽立刻变成了嚎啕,他硬撑着起身将草铺让给了自己的母亲,跪倒在地抚尸哀哭,小五的遭遇与莫问别无二致,莫问哭的时候小五也在哭,莫夫人现在还躺在这里,而自己的亲娘现在还躺在冰冷的河底。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总要面对,哭只能宣泄情感并不能解决问题,最终还是莫问率先恢复了些许方寸,出言劝住了悲不自胜的小五。 “少爷,咱们以后怎么办哪?”小五抬袖擦泪。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此时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贫民百姓都是先成亲后分家。成亲之前儿子全听父母的,成亲之后到分家的这段时间长辈才会让儿子尝试着拿主意,什么时候儿子能够独当一面父母才会跟他分家。而他成亲之前只做两件事情,一是读书博取功名,二是学医不忘本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操心,以至于此时拿不出丝毫的主意。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莫问斜靠在草铺边缘,前胸的箭伤令他不敢正坐。 “不知道,我听你的。”小五为火堆添着木柴,土屋无门,并不暖和。 “咱们这是在哪儿?”莫问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离河边不远的村子,这个村子没有人,可能害怕胡人会打过来都搬到南面去了。”小五无精打采的坐在火堆旁。 “我来看守火堆,你睡会儿吧。”莫问说道。 “我看着就行,这事儿该我干。”小五连连摇头。 “我要为母亲守灵。”莫问再度哽咽。 “我也守。”小五强忍着没有再哭。 二人一直在推让,不过莫问有伤在身,最终先行昏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五又没在屋里,莫问看着躺在草铺上的母亲,再度跪地痛哭,他在深深的自责,父母新亡,自己竟然没能彻夜守灵,此为不孝。 他先前流血过多,加之连番痛哭流泪,此时感到非常口渴,小五临走之前用破瓷瓮烧开的雪水就在旁边,但他并没有拿过来解渴。 辰时,小五回来了,带回了药草和食物。 “你回去了?”莫问惊讶的看着存放药草的木匣,那是他们莫家药铺的匣子。 “你得敷药,咱们也得吃东西。”小五用药臼捣着草药。 “胡人有没有发现你?”莫问不满的说道,小五此举太过危险。 “他们都走了,可能昨晚就走了。”小五腾出手来拿碗喝水。 “城里还有活人吗?”莫问追问。 “没见着。”小五摇头说道。 “小五,咱们回家吧。”莫问出言提议,不知为什么他内心强烈的想要回去。 “我也想回去,可是……”小五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我听说胡人从来不走回头路,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莫问说道,胡人所到之处犹如群狼过境,什么都不会留下,没什么可抢的他们自然不会再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死人,我怕吓着你。”小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不妨事,况且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只有回去才有活路。”莫问做出了决定。 小五见莫问坚持要回去,也只得同意,敷药过后,莫问拄着树枝,小五背着莫夫人的尸身,主仆二人踏冰过河。 昨日莫家众人最先得到消息尚且被胡人赶上,其他人自然没有能逃脱的,河岸到城门这十几里到处都是死人,完整的尸首很少,大多身首异处,肚破肠流,以老人孩子和男人居多,少见年轻女子的尸首。 小五先前回来过,心里有所准备,莫问何曾见过这种惨景,这些人中有很多他是认识的,每当遇到熟人的尸首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 等走到城里的时候莫问已经麻木了,不再感到害怕,回返途中他一直低头找寻车辙,昨日逃难时只有他一家来得及套车,其他乡民都是步行。雪地里有一道碾压着被鲜血染红积雪的车辙,这表示这辆车就是昨天带走林若尘的那一辆,可惜的是进城之后车辙被杂乱的脚印给踏乱了,无法再行寻找。 带伤走了将近二十里,莫问已然筋疲力尽,小五背负着尸身也极为劳累,进城之后二人并没有左顾右盼,而是径直回返莫家药铺。 临走时大门是敞开的,正因为大门敞开着,胡人才没有入内搜找细软,房子还保持着众人昨日离开时的样子。 迈入门槛的瞬间莫问再度落泪,家是亲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了亲人,这栋房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但是人已经没了,只有这栋亲人曾经住过的房子能带给他些许慰藉和安定,所以这里还是家,家还在。 二人路上行走缓慢,回家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莫问有伤在身,路上还招了风寒,进门之后再次晕倒,小五将莫夫人的尸身停放到了正堂,随后将另外两家的火盆全部搬到莫问房间,点上火炭为莫问保暖驱寒。 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死寂,漆黑的城中只有莫家这一处微弱的光亮…… 第五章 背井离乡 胡人以前是北方游猎民族,喜食肉类,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西阳县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死城,夜晚没有犬吠,清晨没有鸡鸣。 莫问有伤在身,还招了风寒,一连三日卧床不起,小五前后忙碌,用板车自城里的棺材铺拉来一口棺材成殓了莫夫人,随后又在城中到处搜寻残存的食物,第四天莫问伤情和病情好转,便挣扎着起身在正堂为母亲设了灵堂,烧纸守孝。 第四天中午小五外出寻找食物,一直到太阳偏西还没有回来。夜色渐暗,莫问心中开始忐忑,他并不害怕自己死去的母亲,他在担心小五的安危。 酉时过后小五还是没有回来,莫问坐不住了,缓步挪到了大门口,昨天再度下了大雪,雪地里留下了一行脚印,根据脚印来看小五是往东城去了。 莫问高声呼喊小五,却并没有得到回应,踌躇片刻之后莫问转身回屋提着风灯顺着脚印前去寻找,脚印表明小五在挨家挨户寻找食物,但是逃难的人是不会留下食物的,加上胡人的搜刮,所以城中能够果腹的东西少之又少,小五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他先前读书的讲堂,自讲堂出来之后脚印一直向东进入了山野。 讲堂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漆黑一片,莫问没有胆量进去一探究竟,可是如果不进讲堂就搞不清楚小五为什么自这里离开之后会进入东面的山野。 犹豫良久,莫问最终没有进入讲堂,而是沿着小五的脚印向东寻找。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异常,讲堂向东的雪地里脚印明显比之前的深了许多,这表明小五离开讲堂时带了很重的东西。 胡人入侵时城中的居民并没有全部逃走,一些老弱妇孺选择留了下来,他们的选择明显是错误的,因为城中到处都是被雪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每见到一具尸体莫问心中的恐惧就增加一分,他数次想要回头,但反复之后他选择了继续寻找。 脚印一直往东进入东侧山峦,到了城边莫问再次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就是漆黑的树林,他实在没勇气进去,最主要的是他想不通小五为什么要进入树林,还有就是小五自讲堂带走了什么东西。 风灯的光亮虽然很昏暗,但是昏暗的灯光却给了莫问些许安全感,驻足良久之后莫问想到了一个办法,摘掉风灯的外罩,用油灯点燃了一垛堆放在民舍旁边的谷草,大火很快燃起,越烧越旺,最终引燃了房屋,城中的房屋都是成片的,一旦燃烧,大火短时间不会熄灭。 房屋被引燃之后周围顿时大亮,莫问恐惧之心大减,提着风灯进入了东侧山峦。 到了冬季乡人都会囤草过冬,因此山峦里除了官府禁止砍伐的大树之外并没有杂草灌木,莫问提着风灯循着脚印走入了山峦深处,行走之时不时回望城中的大火,以此为自己壮胆。 穿过树林之后,莫问看到了大片的坟丘,这里是西阳县的坟场,城中死了人都会送到这里安葬。 见到坟场莫问本应该恐惧,但是他并没有恐惧,因为他看到小五正在坟场西北挥动䦆头刨挖着土坑,旁边躺着一具尸体。虽然距离较远看不到尸体的样子,莫问却能猜到那是老夫子的尸身,小五应该是在寻找食物时进入了讲堂,小五知道他尊师重道,所以在发现了老夫子的尸身之后才会将其带到这里进行安葬。 莫问提着灯笼走到了小五正在挖掘的坟坑旁边,坟坑此时已经挖了三尺,小五正在平整坑底的泥土,莫问走到老先生的尸身前鞠躬缅怀。 小五见莫问到来立刻加快了挖掘速度,莫问见状摆手开口,“不用着急。” 小五闻声点了点头,快速将坟坑底部加以平整,随后抱起先生的尸体放进坑中回填泥土。 “先生对我有启蒙传道之恩,应该以棺木收敛,这样太过草率了。”莫问叹气开口。 小五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随即回头继续填埋。 坟坑本就不大,很快小五便回填完毕,莫问放下风灯,跪倒在地磕头祭拜。 跪拜亡人应该磕头三次,但是莫问只磕了一个便被小五搀了起来,莫问疑惑的看向小五。 “为师误人子弟,愧受了你的大礼。”小五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浑身的汗毛在顷刻之间竖了起来,小五这句话不但是老先生的语气,连声音都完全相同。 “莫问别慌,为师只想入土为安,并无加害恶意。”小五再度开口。 莫问惊恐之下目瞪口呆,浑身战栗连连后退。 “孔孟之道不能用于乱世,行事单凭本心。”小五摇头叹气,“此处冤魂太多,不是久留之地,早些逃命去吧。” 莫问的伤病本来就没有痊愈,受到惊吓之后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伏在小五的背上,想到先前小五被老先生附身的情景,莫问顿时吓的尖叫出声。 “少爷,你怎么了?”小五闻声急忙放下了莫问。 “你,你……”莫问惊恐的看着小五。 “少爷,咱们怎么去了坟场?”小五也是一脸的愕然。 “我也不清楚,这里阴魂太多,不宜久留,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莫问回过神来重复着先生的话。 “好,我先背你回去。”小五答应着再度屈膝。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莫问摇头说道,此时已经离家不远,身后的大火仍在燃烧。 经历了这一变故,莫问再也不放心让小五独自出去寻找食物,不管去哪儿都是二人同行,到了夜间便纵火焚烧房屋,尽量让城中有亮光。 如此过了两日,莫夫人停灵完毕棺材入土,二人准备了香烛,来到河边焚香祭奠老吴两口和莫老爷,三人当日都被冲入了冰下的急流,定然无法活命,尸骨也无从寻找,只能在河边祭奠。 随后莫问带着小五来到莫家祠堂,取出了父亲当日埋在这里的金饼,这些金饼是父亲为日后的生计所做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莫问并没有将八块金饼全部带走,他留下了一块,这是跟父亲学的,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但未雨绸缪总是要的。 “少爷,咱现在去哪儿?”出了祠堂,小五问道。 “以后别叫我少爷了,喊名字吧。”莫问叹气开口,患难的主仆已经没有了世俗的尊卑。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少爷。”小五毅然摇头,莫家祖上救过吴家先人的性命,吴家人感恩不忘,世代跟随。 “家父已经过世,喊少爷不合礼数,对先人不敬。”莫问说道。 “老爷。”小五立刻改了称呼,老爷过世之后,少爷就应该改称老爷,以示父子传承,血脉延续。 “还是喊名字吧。”莫问并不喜欢这个带有尊卑色彩的称呼。 “老爷,咱们现在去哪儿?”小五问道。 “老五,你想去哪儿?”莫问也改了称呼,这一称呼更亲近,也能从某种程度上冲淡“老爷”的尊卑意味。 “老爷,我听你的。”小五并没有拒绝莫问对他称呼的改变,因为他也没有父母了。 “我听说被胡人抓走的人并不一定都被他们吃掉了,有一些会被卖掉,我想往北走,如果遇到了夫人或许可以用这些钱把她赎回来。”莫问征求老五的意见,毕竟往北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好。”老五立刻点头,他并非不知道北上有多危险,而是他已经习惯于听从和照做。 议定之后,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西阳县,背井离乡,北上寻妻…… 第六章 上清 二人离开西阳县的时候是下午未时,北行之时莫问并没有转头回望,西阳县虽然是他的家乡,但此时这座城池已经成了死城,太阳落山之后城中阴风阵阵,他此时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前行不久,前方出现了岔路,不久之前下过雪,两条路上都没有脚印和车辙。 “老爷,走哪条路?”老五问道。 “走大路吧。”莫问想了想开口说道,他并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只能碰运气。 老五点头过后拐上了左侧的那条路,二人都是初次出远门,谁也没有在外游历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冬天天黑的早,刚到酉时天色就暗了下来,二人此时位于荒野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借着雪光深一脚浅一脚带黑赶路。 二更时分,二人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处绵延的围墙,根据行进的速度和所用的时间来看,这里应该就是距离西阳县五十里的清平城,这座城池没有平民,是晋国屯兵的兵营。 见到城池之后二人加快了速度,距离稍近莫问发现城中并无光亮,没有光亮就说明这里没有胡人居住,与孤魂野鬼相比,莫问更害怕胡人,因此城中无光反倒令他安心不少。 城门是敞开的,大雪并没有将杀戮彻底掩埋,城中到处都是死状各异的尸体,不过二人现在见到尸体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进城之后找到一处废弃的兵舍歇脚休息。 “老爷,能生火吗?”老五跺着脚问道。 “不妨,胡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短暂的停顿之后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一切事情都由父母操心,他并不习惯自己拿主意,但此时他必须学着做出决定。 兵舍里有火坑,周围还有散落的木柴和引火之物,老五很快生起了火堆。在雪地里前行了数十里,二人的鞋子早已经湿透,生火之后二人靠着火堆烘烤被雪水打湿的鞋子“老爷,咱们走的路对吗?”老五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胡人回去走的也是这条路?”老五不解的问道。 “城里大路上的尸体都被人移到了两侧,显然是为了走车,胡人来的时候是骑马的,回去的时候才会赶车驮负抢来的东西。”莫问出言解释。 “他们骑马赶车,咱们肯定追不上他们。”老五微显沮丧。 “他们总有停下来的时候。”莫问说道。 “老爷,过了清平城就是胡人的地界儿了,胡人如果见着咱们会不会杀了咱俩?”老五不放心的问道。 “想必不会,我一位同窗是前些年自赵国举家逃到西阳的,据他所说在赵国胡人不能肆意杀戮本国汉人。”莫问说道。 “胡人既然不杀汉人,他们家为什么还要逃?”老五再问。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我听说在赵国,胡人看中了汉人的东西就可以抢走,连女眷都可以抢,官府不会追究。” “咱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把银两藏好也不怕他们抢。”老五说道。 “的确不能放在包袱里。”莫问点头开口。 “藏哪儿?”老五自顾其身。 “化开,藏鞋子里。”莫问此时正在烘烤鞋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真是奇谋诡计。”老五冲莫问竖起了拇指。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老五一眼,读书人家的仆人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官话,但他们只是偶然之间自主人那里学来的,不明其详,难免错用。 此时没有官币,百姓劳作商贾买卖得到的都是前朝铜钱或碎金散银,金银积的多了便融化成大锭加以存储,故此融化金银家家都会,老五也会,二人将金饼融化捶成四条,每人携带两条,捶打时掉落下的碎金放在外面准备花销。 “老爷,你说夫人和我那没过门的贱内还活着吗?”完工之后老五掏出干粮递给莫问。 “没过门不能以贱内相称。”莫问闻言想笑又想哭,想笑是因为老五到现在还惦记着林若尘的丫鬟,想哭则是小五的这个问题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敢去想的。 “你说她们还活着吗?”老五直盯着莫问。 “活着。”莫问闭目开口。 “胡人是吃人的,你怎么知道她们还活着?”老五再问。 莫问闻言没有开口,而是探手假意抚额擦去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先前所说的话是经过斟酌的,林若尘和那个丫鬟应该还活着,但是二人活下来的缘由却是他不愿面对的。 “老爷,说呀。”老五并未注意到莫问的举动,还在追问,莫问虽然喊他老五,实际上他仍然是小五,比莫问还小一岁的小五。 “她们主仆二人容貌秀美,胡人不会舍得吃了她们。”莫问语带颤音。经历了先前的巨大变故,他懂得一个道理,残忍的事情不会因为一个人闭上了眼睛而不发生,有些事情必然要发生,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到。 “你的意思是说胡人会留着夫人和我那没过门的老婆卖个好价钱?”老五问道。 莫问此时心中极为悲痛,林若尘落到了胡人手里免不得要经受屈辱,这已经成了定局,必然会发生,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这令他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但是老五的话又令他很感好笑,老五始终惦记着他答应过的事情,唯恐主人应许的事情不做准,故此才一口一个贱内,一口一个老婆的想把事情做实。 “你说的对,胡人会留下她们货卖,所以她们还活着,咱们有三十多两金子,一定能买下她们。到时候我就让你们成亲。”莫问沉默片刻出言说道,他不想让小五难受,没有点透。 “谢谢少爷。”老五欢喜的道谢。 莫问点头微笑,虽然在笑,心中却一片悲苦。 仆人的忠诚一部分源自于骨血相传,一部分来自于主人的真心相待,莫问的话令小五极为感动,端水铺床,伺候的极为殷勤。 “少爷,这双靴子是当官儿穿的,给你。”老五将一双烘干的靴子递到了莫问面前。 “你的鞋子破了,你留着穿吧。”莫问摆手说道。 “那成。”老五开始试鞋,这双靴子做工精良,里面有兔皮毛垫,穿上之后着实舒服。 老五穿上靴子之后来回走动,试探是否合脚,莫问猛然想到一事,“这双靴子不能穿。” “我火气盛,死人穿过的我也不怕。”老五随口说道。 “这双靴子是晋国校尉所有,你如果穿上它,到了赵国有可能被胡人当成细作。”莫问开口解释。 “细作是什么?”老五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就是探子。”莫问解释。 老五一听面露惧色,急忙脱掉靴子扔进了火堆。不过刚扔进去又急忙抓了出来,将靴子里尚未被烧焦的兔皮垫子留了下来。 “老爷,你越来越像太爷了,想事真周全。”老五冲莫问说道。 老五说完莫问并未接口,而是看着火堆里的树枝出神发愣,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确实想的多了,没有了父母的庇护,一切只能靠自己,人和树木一样,人之丧父犹如树之断冠,古语有云,“冠断发新芽,父去子当家”,家人尽亡逼迫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思考和生存,既残酷又迅速。 “老爷,你听。”就在莫问发愣之际,老五出言打断了他。 莫问回过神来侧耳细听,发现屋外有脚步声,脚步声很急促,由远而近,显然是冲着二人所在的屋子来的。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令二人骇然大惊,他们先前到来的时候清平城内没有任何的脚印,屋外的人自然是从城外来的。 “老爷,怎么办?”老五急切的冲莫问求计。 莫问此时极为惊慌,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是他忽然想到脚步声只有一道,应该不是胡人,况且胡人也没有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抓他们的理由。 “应该不是胡人。”莫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莫问判断的很准确,来人的确不是胡人。但是他惊慌之下思考问题用了太多的时间,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一声,“无量天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屋外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道人,此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面白无须,头上挽着道髻,左手提着一个偌大的包裹,右手抓着一柄长剑。 “二位小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容贫道在此暂歇片刻?”年轻道人冲二人说道。 “我们也是路过,道长快请进。”莫问起身相迎,只要来的不是胡人,不管是僧是道是男是女,他都欢迎。 道人得到了莫问的许可,这才迈步进屋,进屋之后放下包裹和长剑,冲二人抱拳施礼,“贫道稽首。” 借着火光,莫问发现此人作揖的动作与世人不同,世人作揖是右手握拳,左手握住右拳,而眼前的这个道人在作揖的时候右手握住了弯曲的左手拇指。 “道长快请坐。”莫问再度相邀。 年轻道人眉发挂霜,显然被冻坏了,闻言快步走到火堆旁烤火驱寒。 “老五,拿些吃的给道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自包袱里拿出一块饼子递给了年轻道人,年轻道人道谢之后接了过去缓慢进食。莫问见其吞咽艰难便为其倒了半碗温水,年轻道人感谢的冲其点了点头,接过陶碗一饮而尽。 “多谢二位。”年轻道人进食完毕站起身来,看其情形似是要走。 “冬夜寒冷,道长今晚就留宿在此吧。”莫问出言挽留,他和老五初出家门,两眼一抹黑,此时迫切的想要与人交谈,了解外面的情况。 “任重道远,不能懈怠,这两面木牌送于二位,或有福缘。”年轻道人自包裹里拿出两面巴掌大的黄色木牌分递给了莫问和老五。 “多谢道长。”莫问接过木牌冲年轻道人道谢,年轻道人的包裹里全是这种木牌,当以千计,想必是赠给香客的护身符。 年轻道人也不多留,道别而出,来匆匆,去匆匆。 “老爷,这个道士的护身符有点怪?”老五说道。 “怪在哪里?”莫问站在门口目送道人南去。 “别的道士画的符我都看不明白,这上面有一个字儿我认得。”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老五虽然勤快,却不愿读书,他认识的字加在一起不会过百。怀揣着疑惑,莫问走到火堆旁借着火光仔细端详,发现这面木牌并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道士所画的护身符,而是正反两面写有字迹,背面字迹小而多,光线不明,难以辨认,正面字迹大而少,只有两个朱红篆字,上清! 第七章 吃人的胡人 “老爷,第一个字儿是个‘上’,下面是个什么?”老五问道。 “清。”莫问拾起几根木柴投入火中。 “上清是什么东西?”老五随口问道。 “道家的三位祖师被世人称为三清,上清是其中之一。”莫问回答,道家与儒家相伴相生,而儒家典籍恰恰是莫问学习的主要功课。 “木牌的背面写的什么?”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凑近火堆,借光打量着木牌背面的字迹,木牌不过巴掌大小,自右至左自上而下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分五列,列一“千年法会,上清亲临,樟选天下,无量渡人。” 列二“闵州无量山,上清法场。” 列三“辛丑年正月十五。” 列四“携银十两。” 列五“乙未九二四。” 莫问看完之后摇头苦笑,反手将木牌扔进了火里。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扔掉了木牌,不解的问道。 “这是无良道人假借收徒之名诓骗财物的请柬。”莫问随口回答。樟是一种良木,有香气易雕琢,故此樟选寓意挑选可造之材,无量渡人便是传道的意思。 “说的什么,您念念,也让我也听听。”老五闻言很是好奇,将自己的木牌塞到了莫问手里。 莫问无奈,只好将木牌上的字读了出来,两块木牌上的内容大致相同,只是最后一列的排号不同,这张木牌上写的是“乙未三六九。” “老爷,你怎么知道这是骗人的?”老五没听出端倪。 “你可曾见过仙人?”莫问反问。 “没见过,仙人怎么可能让咱们见着。”老五摇头。 “那就是了,上清是传说中神通最高的三位仙人之一,他怎能临凡收徒?何况仙人餐风饮露,淡然世外,如果收财传道,岂不成了街头杂艺?”莫问说道。 “说的对,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老五点头之后再度发问。 “按照天干地支所做的号牌编号,天干地支一循环为六十年,倘若号牌齐全的话,同样的号牌应该有数万之多。”莫问将木牌还给了老五。 “谁收徒弟也不能收上万人。”老五接过木牌也要投入火里。 “别烧,留着吧。”莫问见状阻止了老五。 “留它做什么?”老五问道。 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老五先前被老夫子附了身,将他吓了个半死,这面牌子是道人送的,且不管真假,带着总是有益无害。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二人起身在城中寻找食物,清平城往北就是胡人的地界了,前途充满凶险,莫问预料到北上途中会遇到很多危险,但是他并不清楚凶险会来自何处,他唯一能提前做的准备就是尽可能多的收集干粮。 这里曾经屯扎着不少士兵,粮食自然是有的,虽然大部分被胡人带走了,但洒落在各处的粮食还是收集了不少,这里残留有锅灶和炊具,小五烘制了不少粟米饼子,中午时分二人携带干粮和拣来的御寒衣物离开了清平城。 清平城往北极为荒凉,先前的道路已经长出了杂草,房屋坍塌,田地荒芜,胡人建立赵国已有十几年,此处位于两国边境,没有百姓敢在这里居住,早在十几年前就逃离了这里。 前行三十里后地上的积雪开始变薄,雪地里出现了马蹄印和车辙,方圆数十里内并无人烟,这些马蹄印和车辙无疑是先前南侵的胡人留下的。 继续北行,道路两旁不时可见便溺污秽,秽物较为分散,距离道路两旁都不远,可见胡人不但凶残野蛮,还毫无羞耻之心。 二人走的疾,傍晚时分已经走出了七十多里,在一处避风的山坡阳面,二人发现了胡人先前停留歇息的痕迹,这里已经没有积雪,可以看到周围到处散落着女子破碎的衣物,此时良家女子服饰多以青蓝为主,少有红色,可是莫问看到了红色,路东草地里有一件红裙。 “老爷,好像是夫人的裙子。”老五跑过去拿回了那件已经被撕裂的红色裙子。 莫问闭目点头,按照礼仪女子应该上穿衣,下穿裤,外套裙,不管冬夏都要穿裙,不过西阳县殷实之家并不多,贫苦人家的女儿没有银钱扯布造裙,只有商贾官吏家的女子能够冬夏穿裙,而这件裙子又是红色的,故此只能是林若尘当日穿的那一件,不会有旁人。 “老爷,夫人是不是被他们给糟蹋了?”老五瞪大了眼睛。 莫问睁开眼睛木然的看了小五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此之前他已经料到了将会发生的事情,但他却没料到胡人会在这荒郊野地里对虏来的女人大肆凌辱,而在这众多受辱女子之中就有他的结发妻子。 “老爷,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胡人会这么干?”老五根据莫问的神情猜到他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羊入虎口,岂能全身。”莫问默然点头。 老五没有再多嘴,将手里那件破碎的红裙递向莫问,“老爷,还要吗?”。 莫问盯着那件已经被扯碎的红裙,短暂的沉吟过后探手去接。 “老爷,你真要留下这东西?”老五并未松手。 “身不由己,怨不得她。”莫问叹气开口。他明白小五是什么意思,时下有五件事情可以令丈夫休妻,位列第一的就是女子失贞。 “老爷,太爷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不会让你娶一个胡人碰过的女人。”老五还是没有松手。 “无心之过,责之不公。”莫问心中极为矛盾,他自小到大读的是圣贤书,儒家认为男尊女卑为天道,女子若是失贞,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取得世人的谅解,那就是自尽。可是这里并没有林若尘的尸体,这就是说林若尘还活着。他内心深处认为林若尘失贞是被逼无奈,但多年的儒家熏陶令他对林若尘委曲求全有着些许不满。 “老爷,你可要想好,你跟我们这些下人可不一样。”老五无奈松手,他只是一个仆人,只能提醒老爷,不能抗逆。 “我想好了,结发夫妻,不能绝情。”莫问将那件红裙折叠整齐放进了怀里。 “乡亲会看不起咱们的。”老五做着最后的努力,莫问做的决定对林若尘确实很优厚,但是对莫家的名声有损,这个道理连他这个没读过书的下人都懂。 “乡亲?你我哪里还有什么乡亲。”莫问转身向前走去。 太阳西下,月亮升起,二人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只能连夜赶路。老五的话明显少了,他并不赞成莫问的这个决定,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莫问是老爷,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娶失贞的老婆。 背井离乡出门在外,并不是什么事情都称心如意的,这天晚上二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歇脚,最终只能在一栋已经荒废了十几年没有了屋顶的房子里瑟了一晚。 接连三天,二人除了发现一具倒毙在路旁的女人尸体之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时至此刻莫问终于明白先前见到的那个道人为什么会如此饥饿,那道人可能也没曾想到这片区域三百里内竟然没有人烟。 这里只有一条荒芜的道路,一路上二人发现了两处胡人生火歇息的地方,每次莫问都会停下来寻找,好在并没有发现人类的尸骨,就在其怀疑胡人吃人是晋人谣传的时候,在第三处胡人的落脚点他和老五呆住了,树林中百丈范围内有十几个巨大的火坑,火坑不远处散落着大量已经冻硬的肠肚和被人啃食过的骨骸,见到这一幕之后莫问呆住了,片刻过后开始俯身呕吐,老五见状急忙探手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不过拍打了两下之后老五也忍不住开始呕吐,由于天气寒冷,那些散落在四处的肠肚和肝肺还没有腐烂,鲜红的肺脏,暗红的心肝,弯曲堆叠的白色肠子以及其发出的怪异气味,换做何人也会作呕。 进入树林之后二人开始呕吐,呕吐之中跑出了树林,但呕吐完之后莫问再度带着老五进入这血腥之地,先前他发现被烤熟的那些尸体并没有头骨,这些被吃掉的人的头颅以及她们留下的衣服应该就在林中的某处。 再次自树林跑出来之后莫问和老五面无人色,他们没发现衣物,只发现了头颅,没有身体的头颅比没有头颅的身体还要恐怖,最令二人惊骇的是那些头颅之中有一个是莫家自小买回来的丫鬟。 “老爷,我害怕。”小五语带颤音。 “牲畜尚且不食同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问和老五一样,说话的时候牙齿打颤。 “要不咱回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小五真的怕了,此时计算年纪都是虚岁,虽然二人互相称“老”,实际上他只有十五,而莫问也不过十六。 “不能,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曾经答应过她绝不亏负,我不能失信于人。”莫问迈步向前走去,他不敢犹豫,因为他担心自己恐惧之下会做出“不知其可”的事情。 不过没走多远莫问就停了下来,老五见莫问举止有异,快走跟了上来抬头前望,一看之下亡魂大冒,一队兵马正自正北向此处疾奔而来。 “少爷,怎么办?”老五紧张之下再度喊错了称呼。 “快跑……” 第八章 赵国公主 躲避危险是人的本能,前方有一队兵马疾驰而来,这里是胡人地界,来的自然是胡人,莫问惊恐之下带着老五调头就跑。 二人背负着大量的干粮,鞋里还藏有金子,跑不快,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莫问焦急的环视左右,试图寻找躲避之处,可是二人先前乱了方寸,没有往树林里闪躲,而是沿着大路向回奔跑,此时已经跑出了树林,周围是一片草甸,无处可躲,想要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后面的兵马已经发现了莫问二人,正大声呼喝着“站住”,莫问眼见无法逃走,干脆停了下来站在路旁看着那队人马快速驰近,老五见莫问停了下来,也不再试图逃跑,回身站到了莫问身边。 远处奔驰而至的有二十余骑,所穿的衣物与先前开弓射他的胡人毫无二致,而且他们也全带着弓箭和弯刀,令莫问微感疑惑的是这群人中竟然有三位女子,其中一个身穿黑裘的少女冲在最前。 马队很快来到莫问近前,黑裘少女提缰止住了奔马,后面众人快速策马将莫问和老五团团围住,众人之中除了黑裘少女脸上带的是疑惑神情之外,其他众人,包括另外两名女子无一不是面带怒意。 “你们二人为何擅入猎场?”黑裘少女侧头打量着莫问和老五。 莫问先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要在临死之前怒骂胡人,此时正在斟酌骂词,未曾想这些胡人虽然携弓带刀,却并没有立刻冲二人下手。 “我不知道这是猎场。”莫问抬头直视着那黑裘少女,此女年纪不大,应该有十四五岁的光景,皮肤白皙,鼻梁高挑,眼睛很大,样貌极为俊俏,不过莫问此时看到的不是她的俊俏,而是她的脸庞明显带有胡人的特点。 “放肆,低头!”莫问话音刚落,右侧一名胡人便甩鞭抽向了他,莫问躲闪不及脸上顿现血痕。但他并未低头,转而转头怒视着挥鞭的胡人。 胡人见他硬气,立时勃然大怒反手又是一鞭,小五在旁看的真切,急忙抢到莫问身边替他挡下了这一鞭。 “你为何打他?”黑裘少女不满的看向那个挥鞭胡人。 “回公主,他们二人行踪诡异,神色失常,末将以为他们并非赵国子民,而是南蛮派来的细作。”胡人冲那黑裘女子拱手说道。 “你们二人是从哪里来的?”黑裘少女皱眉看向二人。 时至此刻莫问才知道这个黑裘少女竟然是赵国公主,而且看其神情还算良善,故此如实相告,“前些时日贱内被贵国官军带走,我主仆二人北上是寻她来了。” 莫问此语一出,周围的胡人齐刷刷的抽出了佩刀,阴狠的看着二人。 “非赵国子民擅入国境,必是细作,罪当大辟。”先前挥鞭的胡人高声喊道。 “我们不是细作。”莫问高声辩解,他不怕死,但他不愿承受不白之冤。 “不是细作见到我们为何要跑?”胡人驱马靠了上来。 “前方树林里有很多被人吃掉的尸骸,我主仆二人见之胆寒,故此才会闪躲。”莫问看着胡人手里的弯刀,先前砍掉他岳父头颅的正是这种弯刀。 “去看看。”黑裘少女冲那胡人说道,后者闻言调转马头前去探查,片刻过后驱马而回,冲黑裘少女点了点头。 “此时又不缺军粮,吃它作甚,狩猎毕了你去寻查一下,看看是哪位将军的手下,寻到之后训斥一番。”黑裘少女冲那胡人交代道。 胡人闻言瓮声应是。 莫问和老五在旁边听的胆战心惊,黑裘少女的言外之意是他们的军队确实吃人,而她也并不认为吃人不对,只是认为有军粮没必要吃人肉。 黑裘少女说完之后侧目看着莫问和老五,明显在思考该如何处置他们。 “公主大人,我跟我家主人是来寻找我家夫人的,不管找不找的到我们都不会再回去了,我家老爷是读书人,他还会医术,你别杀我们,我们不是奸细。”老五见莫问一直没有出言求饶,便硬着头皮上前开口。 “竟敢花言巧语欺瞒公主,像你们这种南蛮细作不用些手段是不会招的,来呀,每人给我抽上三十鞭子。”这个胡人似乎对汉人非常有成见。 “公主灵身凤眼,明辨是非,您应该能看出我们不是细作。”莫问无奈之下只好开口。 “倒也有些见识。侯伯延,给他们一张通关名帖,放他们去吧。”黑裘少女闻言微笑着冲那胡人说道。 “敢问公主如何看出他们不是细作?”名为侯伯延的胡人小心的问道。 “他们跑的太慢,当不了细作。”黑裘少女说话之间发现了草丛中的一只野鹿,兴奋的策马追去。 “你们有没有抓捕这猎场里的猎物?”胡人自马鞍的侧囊里拿出了一张方形的纸板扔到了二人面前。 “没有,一者我们没有猎捕之心,二者我们跑的太慢,也追之不上。”莫问屈身去捡地上的纸板。 “最厌恶你们这些南蛮子,满嘴之乎者也,快滚。”胡人甩手一鞭将莫问抽倒在地,这才策马去追赶众人。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搀起了倒在地上的莫问。 “没什么大碍,你呢,疼不疼?”莫问直身开口,虽然冬天衣物较多,但马鞭力道很大,后背此时犹如火燎,不过心中的欢喜令他忘记了疼痛,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运气了,没想到竟然还得到了名帖。 “谢老爷关心,我没事儿。”老五感动的回答,在他看来先前替莫问挡鞭子是仆人该做的事情,没想到莫问会记在心里。 得到了通关名帖,二人慌忙离开此处继续北上。 “老爷,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老五皱眉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什么?”莫问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胡人公主能看出咱俩不是奸细的?”老五说出了困扰着自己的疑问“我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我只是赞美她‘灵身凤眼,明辨是非’,倘若她继续认为咱们是奸细,她就是‘肉眼凡胎,不辨是非’。”莫问叹气开口,赞美敌人这种事情换做以前他是不会做的,但是为了保命也只能违心而为,他终于体会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哦,用我们的话说,你这是给她戴了高帽子。”老五恍然大悟。 “阿谀奉承不是君子所为。”莫问再度叹气。 “没关系,你是君子,我就是个下人,以后说好话戴高帽这种事儿我来干。”老五嬉笑开口。 “以后不准一口一个下人,你我现在是患难兄弟,再说我莫家何时把你们吴家当过下人?”莫问正色说道。 “谢谢老爷。”老五冲莫问拱手道谢。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的习惯已经养成,短时间内改不过来了。 “老爷,我听说咱们晋国的公主一般不出门,一出门会带一大群人。怎么这个胡人的公主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敢跑出来打猎?”老五拿出饼子递给莫问。 “胡人跟汉人不同,他们祖上就靠打猎为生。”莫问接过饼子咬了一口,父亲在世的时候家境也只是殷实,算不得大富大贵,故此落难之后他并没有很大的落差,也不挑拣食物。 “没想到胡人的女人也挺好看的。”老五大口咬嚼着饼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貌若天仙,也是心如蛇蝎。”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我看她的心也不算很异,今天要不是她,咱们的命就保不住了。”老五并没有发现莫问在瞅他。 莫问没有再与老五争辩,这个黑裘女子虽然放了他一马,但是她的言语之中也流露出了鄙视汉人的意味,她甚至认为吃人并不算错,这些都是隐藏在其美貌之后的狼性。 没走出多远,二人就哆嗦了,先前还疑惑为什么公主会只带那么几个人出来狩猎,现在才明白人家的护卫依仗在后面,而且人数众多,不下千人。 即便有公主给的名帖,莫问还是决定绕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天傍晚,二人终于看到了城池和绵延的城墙,通关名帖起了作用,守城的士兵留下了名帖,放二人进城。 且不管黑裘公主心性如何,莫问都开始感谢她了,倘若没有名帖,二人迢迢的赶到这里连城都进不了。 二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进入了异国他乡,来到赵国的城池之后莫问发现这里跟晋国差不多,士兵也是汉人居多,大街上没几个胡人。 进城之后二人开始沿街打听,胡人并不经常南下,故此二人很快探听到了消息,胡人押解着粮车和抢来的女人往北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二人便没有继续赶路,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莫问与客栈掌柜商议之后将融化金饼时掉下的碎金换成了散银和铜钱。 连番赶路极为辛苦,二人终于不用在外露宿,住下之后很快入睡。 次日清晨莫问起床之后发现老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梳洗的清水,莫问道谢过后简单的洗了几把脸,并没有梳整头发。 洗脸过后,二人离开客栈,继续往北追寻…… 第九章 千里寻妻 每行一段路程莫问和老五就会向周围的商铺打听军队的行踪,以确保没有走错方向。 中午时分,二人在城北一处食摊打尖,买了两碗热粥吃着自己所带的饼子。 莫问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故此一路上都很节俭,这次打尖也只是为了能与这个面容和善的摊主交谈,食摊摊主常年在路旁摆摊,必然消息灵通见多识广。 “这位大哥,请问您前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一队胡人官兵带着抢来的粮食和女子自此处路过?”莫问冲三十多岁的麻衣摊主问道。 “见过,有日子了,往北去了。小兄弟,你打哪里来?”摊主问道。 “南面。”莫问含糊其辞。 “你是晋国来的吧?”摊主问道。 “大哥缘何有此一问?”莫问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与老五此时深入虎狼之地,难免杯弓蛇影。 “赵国朝廷早就下了告示,不准说胡字,胡人要说国人。”摊主抄手跺脚,冬天寒冷,中午亦然。 “多谢大哥提醒,实不相瞒,我主仆……我兄弟二人确是晋人,但我们并非偷入,而是有人送了我们进城的名帖。”莫问担心对方告发,急忙出言解释。 摊主话不多,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我们二人初到贵地,懵懂无知,大哥仁善,可有话叮嘱我们兄弟?”莫问问道。 “千万不要露财,免得遭了国人的哄抢,国人看中的东西可以随意抢走,汉人不得反抗。”摊主好心的说道。 “我们落难至此,哪里有财?”莫问再度紧张。 “这还不是财?”摊主指着二人携带的包袱,包袱里全是干粮。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此时寻常人家每天两顿稀粥,这么多的干粮的确不是穷人所能带的。 “多谢大哥提醒。”莫问站起身拿出小钱递了三枚给那摊主。 “多谢小兄弟,以后遇到国人能避则避,不能避要低头让路,免得招了麻烦。”摊主收下了那三枚小钱,粥只需两枚,另一枚是莫问赏的。 莫问冲摊主作了个揖,与老五背起包裹准备离去,忽然想到一事,“请问大哥,在赵国倘若买一女子需要花费多少银钱?” “如果是年轻女子需要白银三两,老幼数十大钱,因人而异。”摊主回答。 “多谢大哥指点。”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食摊。 “老爷,怎么了?”老五问道,离开食摊之后莫问一直在叹气。 “当下买一匹牛马也需要将近十两白银,乱世之中人如草芥,不如牲畜。”莫问摇头说道,女子如此廉价出乎他的意料。 老五能做的也只有跟着叹气。 越往北走,消息越难获得,因为岔路多了,在岔路口是没有人打听消息的,只能沿着其中一条岔路前行,到了有人的城池或是乡村再打听,如果乡民没有看到押着马车和女子的士兵,二人只能折返回来走另外一条岔路,这一往一返就有可能是数百里路,需要用脚量上数日。 莫问先前很少如此辛苦,走到最后脚底打泡,如踏针板,老五心疼莫问,建议买匹马代步,不过这个建议被莫问摇头否决了,赵国的百姓日子过的不如晋国,路上鲜有骑马的行人,二人眼下的打扮并不惹人注意,一旦骑马就会招人指点,此外他也担心马匹会被胡人抢走,胡人的蛮不讲理连日来他已经见识过了,他亲眼见到胡人在汉人的店铺和食摊吃东西不给银钱。 半个月后二人干粮告罄,只能沿途购买干粮继续寻找,由于之前在家中养伤以及为过世的母亲停灵耽搁了时间,路上又延误了半个多月,消息打听起来越来越难,好在林若尘当日穿着红衣,这令沿途的百姓对她有些印象,虽然浪费不少时日,二人始终没有跟丢。 不过到了后来出现了变故,沿途的百姓虽然有记得见过胡人士兵的,却没有见过那些虏获的女子。 “老爷,两座镇子相隔不到十里,怎么前面镇子上的人还见过夫人,到了这里夫人就不见了?”老五冲莫问问道。 “这里人多眼杂,胡人不会在这里吃人,想必是她换了衣服。让你跟我四处奔波,真是辛苦你了。”莫问略带歉意的冲老五说道,半个多月以来二人历经艰辛,赶路的辛苦自不必说,由于身处异地不明地理,多次错过了宿头露宿荒郊,一段时间下来二人都消瘦了许多。 “老爷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就该跟着你,咱还找吗?”老五坐在路旁看着过往的行人。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问正色开口,一路上的辛苦并没有令他改变主意。 “老爷,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老五摇晃着脑袋。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莫问苦笑开口,这段时间他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给自己的答案是二人是拜过堂的结发夫妻,他怀中还有林若尘的一缕发丝,同样的,林若尘手里也有他的头发,这是彼此给予对方的承诺,孔孟皆言人要有信,不可食言。 “不是这个,我想问人家洞房都是静悄悄的,你跟夫人洞房怎么搞的跟唱戏一样又吹又弹?”老五咧嘴笑问。 “二人初次见面难免窘涩,拨筝吹笛是为了彼此熟悉。”莫问如实回答。 “老爷,你跟夫人还没那什么吧?”老五好奇的问道。 “青天白日怎么抹得开脸面?”莫问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老五的问题。 “你们读书人规矩就是多,要是换成我可不管什么白天黑天,这下可好,让别人抢了先。”老五一脸的不甘。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虽然延续了祖上的忠义,却没有延续祖上的木讷,懂事儿之后偷看丫鬟洗澡的事情他做过不止一次。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见莫问面有不悦,急忙顾言其他。 莫问直身站起,向东走去,“在镇上再打听打听。” 镇子并不大,没过多久二人就打听到了消息,胡人的大部队人马携带着粮草向北去了,剩下的数十人带着抓来的女子在镇子东面征占了几十户民房歇了一晚,次日带着那些女子前往位于此处正东八十里外的人市,胡人掠来的女人大多会送到那里货卖。 “大娘,您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莫问向被征调房屋的一位老人打听消息。 “红衣的没见过,倒是有一个穿红裤的姑娘,眉眼还很俊俏,就住在我的家里。”老妇回忆着说道。 “她也被官兵带去人市了吗?”莫问急切的问道。现下有单独穿红衣的,却没有单独穿红裤的,故此他确定老人说的这个人正是林若尘。 “我们当时都被撵走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些官兵和那些姑娘已经不在了。”老妇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拱手冲老妇作了个揖,“多谢大娘。” “你们是她的什么人哪?”老妇慈祥的问道。 “长者相问,不敢欺瞒,我们是晋国人,这位是我的弟弟,那个穿着红裤的女子是我的妻子,前些日子被胡人虏了过来,我们是来寻她的。”莫问说道。 “唉,天杀的胡人,造孽的胡人,对了,你们来的正好,你稍等一会儿。”老妇说完转身向屋里走去,片刻过后屋里传来了吵闹声,听声音似乎是老两口正在争执。 等候在外的莫问和老五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妇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劝阻。 片刻过后老妇自屋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塞到了莫问手里,“这是我自床下捡到的,想必是你妻子的事物,还了你罢。” 莫问疑惑的打开了布包,发现里面包着一根发簪,见到这根发簪的瞬间莫问就有了哭的冲动,这正是当日插在林若尘发髻,固定红绸盖头的那根。 就在莫问哀伤不已之际,屋里走出了一个矮胖老者,手里拿着一只扫床的笤帚冲老妇高声呼喝,“你怎么知道那是他们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大爷不要发怒,这确是内子之物,今日承大娘还回,我们愿酬银三两。”莫问知道老者为什么怪罪老妇。 莫问说完,老五立刻自怀中掏出了银两递了过去,如此一来轮到老者愣住了,这根发簪只有簪花是银质,其他部位是铜,根本不值三两白银。 老头自然不会推辞,三两白银对于农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二人辞别了老妇,披星戴月向东行去,时至此刻莫问已经不再奢望能够在人市遇到林若尘,因为林若尘很是貌美,一旦到了人市势必会很快被人买走,他只希望能找到买走林若尘的那个人,花大价钱将林若尘赎出来。 白天在镇子上盘桓,晚上有月,二人连夜赶出了八十里,天亮时分身披寒霜的莫问和老五见到了赵人所说的人市…… 第十章 苦难 之前莫问一直以为所谓的人市只是类似于集市的一两条街道,到了地头儿才知道这个名为卬城的城池就是一处巨大的人市,城池规模足有二人先前打探消息的镇子三倍大小,除了经营茶楼客栈的商贾之外城中没有固定的居民,全是前来卖人和买人的卖主和客商。 城池分为东城和西城,西城主要是卖儿卖女的贫苦人家,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货卖自己孩子的那些父母并无不舍之意,他们的眼中只有空洞和麻木。而那些坐在街头,头上插着草标的孩童对父母也并不留恋,每逢有行人在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会直盯着行人,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乞怜和渴望。莫问能理解做父母的无奈,卖儿卖女实际上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女能够活下去,但他不能理解这些孩子为什么对父母毫不留恋。 “看情形他们很想被别人买走。”莫问冲走在身边的老五说道。 “那是,被人买走就不用挨饿了,你是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儿,人饿的狠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这些八九岁的孩子还有人买,那些年纪小的卖不出去就只能跟别家换。”老五随口说道。 “换?换给谁?”莫问微感疑惑。 “换给别的穷人。”老五说道。 “换来干什么?”莫问更加疑惑。 “吃,自己的孩子不舍得吃,就吃别家的。”老五说道。 “易子而食?!”莫问闻言大惊失色,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胡人吃人,没想到贫苦潦倒的汉人也会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 二人身上带有少量的干粮,一开始莫问并没有施舍给路边的那些孩子,他很清楚一旦开了头,其他人都会围上来讨要。但是没走多远他就忍不住发了善心,偷偷的给其中一个可怜的孩子塞点食物,这个孩子身上皮包骨头,斜躺在路边,有气无力。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莫问高声冲那个抢走自己孩子手中干粮的中年男子吼道。 后者并不回答,快速的吞食着那半块饼子,对孩子哭着伸到自己嘴边的小手熟视无睹。 莫问无奈,再度给了那孩子半块饼子,孩子急忙接过,双手紧抓着往嘴里塞,吃相狼狈,唯恐再度被自己的父亲抢走。 莫问呆呆的看着这对父子,他先前对于老五的话还心存怀疑,现在他相信了,人饿的狠了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老爷,别看了,这种事情晋国也有,你平日没出过门,不知道罢了。”老五见莫问呆站着发愣,探手拉着他向前走去。 “咱们买下那个孩童吧,不然他早晚会饿死。”莫问频频回头。 “你能都买下来吗?再说买了之后怎么处置?”老五伸手环指周围,与先前那个孩子处境相同的孩子不下数百。 莫问能做的只有叹气,父亲抢走孩子食物的那一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人在生死与亲情之间做出的选择,错误的选择,可恨的选择。 “我若是他,饿死也不会抢夺自己孩子的食物。”莫问正色开口。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老五说道,他对于贫苦百姓的艰辛了解的比莫问多,已然习惯了。 西城出卖的并不单是孩童,还有成年男女,男子以青壮年为多,这些人价格要高一些,因为他们可以干活耕作,来自各地的买主如同挑选牲口一般的查看着他们的四肢甚至是牙口。女子多为年轻的妇人,身后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她们卖身都是自愿的,为的是能让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条活路,在这里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买主们会当着她丈夫和孩子的面去摸她的腰肢和胸脯,此时她们的丈夫便会面露痛苦神情,而她们的孩子则一脸疑惑的瞪眼相望。 “这些男子皆为健全之身,只需勤劳耕作,何愁不能养妻育子,怎会落得如此凄惨?”莫问再度看向老五。 “他们可能没有地,也可能是受了灾,本来就青黄不接,一受灾就没了吃的。”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叹气,到了人市之后他不时叹气,这里的一切令他感觉是如此的丑恶,在他看来这里并非人间,而是充斥着背叛离别的地狱,没有良知仁善的黄泉。 虽然在叹气,莫问脚下却并未停歇,带着小五快速寻找,找遍西城之后二人去了东城,到了这里莫问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里是一片宽阔的空地,是胡人兵卒出售抢掠而来的女子的地方,胡人都穿着军服和甲胄,并不隐藏自己的身份,抓来的女子成排的坐在空地上,这些女子之中容貌秀美的占了多数,与西城的死气相比,此处更多的是怨气,充斥着女子的啼哭和胡人的呼喝。 胡人征战抓来的女子都聚集在这里,人数足有上千,观其情形那些胡人并不属于一支队伍,偶尔还会互相叫骂,年轻的胡人说的是汉语,而老年的胡人说的是莫问并不懂得的一种语言。 这片区域也有不少购买女子的汉人,胡人虽然怒目瞪眼却并不动手殴打他们,买主也不惧怕胡人,比划着争讲价钱。 看到这些,莫问才敢带着老五走了过去,在人群中寻找林若尘的身影,由于不确定林若尘现在是否还穿着红裤,二人只能逐一打量女子的样貌,这些女子大多低着头,二人弯腰侧目寻找的并不快。 这些女子虽然容貌秀美,但无一例外的衣衫不整,在寻找之时莫问心中暗自计较,倘若找到林若尘一定要好言劝解,细心呵护,此事不能怪她,她无力反抗,她的娘家人已经死尽,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做丈夫的不能嫌弃她。 二人在寻找的时候不时有胡人喝骂,怪二人只看不买,莫问也不答话,快速走过,免得争吵。 先前在西城耽搁了一个时辰,到东城已经是辰时,中午时分千余人逐一辨完,林若尘不在其中。 “老爷,要不再找一遍吧?”老五见莫问情绪低落,出言建议。 “不用了。”莫问缓缓摇头,先前二人寻找的极为仔细,不会有疏漏,况且林若尘真在人群之中,也早就发现二人并出言呼救了。 “你已经尽力了,咱回去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看了老五一眼,他知道老五对于寻找林若尘一事并不赞同。 “再去客栈打听一下,如果没有她的消息,咱就回去。”莫问以商议的语气说道。 “成。”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转身向城中的客栈走去,这里的客栈占地很广,是城中最大的一栋建筑。卖主和那些将要被变卖的女子到了晚间都住在这里。 进入客栈之后莫问寻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此时客栈里的人并不多,伙计跑上前来招呼二人,这里的食物除了稀粥就只有肉和杂碎,莫问想到二人许久未曾吃荤,便要了两碗杂碎汤。 很快杂碎汤端了上来,莫问拿出铜钱支付了饭钱,同时多给了伙计两枚铜钱,向其打听半月之前可曾见过有红裤女子在这里住过。 莫问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没想到跑堂伙计记性很好,竟然记得前段时间曾经有一位胡人校尉带着部下驱赶了一群女子前来出售,其中确实有一位红裤女子,不过这个穿着红裤的女子并没有被校尉卖掉,而是临走的时候雇车带回了邺城。根据伙计描述的长相来看,那名女子十有七八就是林若尘。 “老爷,你不会想去邺城吧?”老五拿出饼子递给莫问。 “有了消息自然不能闭目自障。”莫问接过了那块饼子。 “那是赵国的都城,到处都是胡人。”老五皱起了眉头。 “吃完饭咱们分开,你先回去,我北上寻她。”莫问决然开口。 “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老五知道莫问生气了,急忙低头喝汤。 吃过午饭,二人再度启程,来的时候二人在路旁发现了一处废弃的村落,估算时间天黑时可以赶到那里。夜晚二人就在废弃的村落歇脚,到了白日继续赶路。 邺城距离此处不下两千里,莫问带着老五一路北上,没过几日再度天降大雪,二人披雪上路,缓慢前行。路上遇到胡人,二人便远远躲开,若是躲闪不及,便低头让路。由于莫问一路上揣着小心,故此二人虽然吃尽了苦头却并未遇到危险,直至年关当日,二人路过一片丛林时意外发生了,自林中冲出数名彪形大汉将二人团团围住,“交出财物,饶你们不死……” 第十一章 路遇强盗 此时是清晨卯时,莫问没想到会在青天白日之下遇到拦路的强盗,一时之间被那五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吓的呆了。老五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下意识的挡在了莫问身前。 “快交出银钱,不然休怪老子手里的钢刀无情。”领头的强盗抖动着手里的钢刀冲二人大声呼喝。 莫问闻言又是一震,但他很快注意到这五人都是农人打扮,只有领头的手里拿的是钢刀,其他四人拿的皆是粪叉䦆头等农具,想必是附近的农人,为衣食所迫才拦路行抢。 “诸位英雄,我兄弟二人是逃难至此,哪里有什么银两,你若不信,搜搜便是。”莫问探手拉开老五,冲那领头的强盗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强盗尽皆皱眉,领头的贼人持刀上前,莫问见状急忙拿过包袱递了过去,贼人接过包袱探手解开,见到里面的饼子顿时面露喜色,拿起便吃,其他四人一哄而上分拿吞吃,莫问见有机可乘,拉起老五转身就跑。 强盗见二人逃走,立刻起身追赶,二人虽然亡命奔逃,还是逐渐被强盗追上。 “老五,你快逃命去吧。”莫问松开了老五的手,以老五的脚力强盗是追不上的,是他拖了老五的后腿。 “少爷,我拦住他们,你快跑。”老五闻言心中大暖,转身冲向追来的贼人,一扑之下将跑在最前的贼人扑倒在地。 其他贼人随后赶上,拉开老五,围而痛殴。 眼见老五受难,莫问并未逃走,而是转身冲向贼人伸手拉扯。其中一人反手一拳击中莫问面门,莫问只感到眼前金星闪晃,立时瘫倒在地,两个贼人将其围住,拳打脚踢,大声喝骂。 莫问是少爷身,读书人,从小到大没有跟人动手殴斗,此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只能蜷缩在地饱受殴打。 “大爷饶命,我们真的没有银钱,你们搜搜就知道了,我们真的没有钱。”老五高声求饶。 贼人也感觉打的够了,便停了下来,抓着二人的胳膊搜查二人,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贼人竟然最先搜查他们的靴子,二人此时犹如砧板鱼肉,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贼人自鞋底之中找到金子。 见到这么多的金子,贼人顿时欣喜若狂,手抓金板高声狂笑,笑罢过后又来拆解二人的头髻,自二人发髻之中搜找金钱,时至此刻莫问才明白原来他和老五先前想到的办法并不奇巧,在他们之前已经被人用的烂了,贼人早就熟知了路人藏金的部位。 “你们取了银钱也就罢了,若是伤了我兄弟二人性命,官府追查下来,你们死罪难逃。”莫问此时鼻血长流,说话时不停咳嗽。 “放心,我们不杀你们。”领头的强盗大声笑道,说完冲其他四人喊道,“他们的衣裳还能穿戴,扒下来。” 莫问没想到强盗连他们穿的衣服都不放过,此时是寒冬,如果没了衣裳很快会成为路旁的冻殍,此外林若尘的发簪还在怀里,这是故人所留,万不能被贼人抢走。 众位强盗见莫问紧裹胸怀,误以为他怀中还有金银,纷纷出手,拽撕扯拉。 “阿弥陀佛,快快住手。”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喊声,莫问背对着来人,看不到其样貌,但那句阿弥陀佛却表明来人是一僧人,且年纪不大。 “秃驴,少管闲事,快快滚开。”带头的贼人冲来人呼喝。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拦路行抢,贫僧岂能袖手!”远处的声音快速而至。 带头的贼人见状舍了莫问,手持钢刀向南冲去,顷刻之后便是一声负痛之声,想必是在那僧人手下吃了亏了。 “走了,快走。”带头的贼人冲同伴高喊,贼人闻声闪入丛林,遁逃无踪。 强盗逃走之后老五爬起身过来搀扶莫问,莫问此时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强忍疼痛冲走到身前的年轻僧人作揖,“多谢大师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所带的盘缠被贼人抢了去,求大师代劳追回,不然我兄弟二人无法生计。” “阿弥陀佛,他们已经去的远了,寻不着了。”年轻僧人环视左右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沮丧,但这个年轻僧人刚刚救了二人,倘若再求其他便是得寸进尺,亏乏礼数。 “谢过大师,请大师告知名姓,莫某日后定当早晚焚香,遥而拜谢。”莫问再度作揖。 “出家人当然姓释,僧人自出家之日起便没有名字。”僧人转身欲行。 “敢问大师是哪里的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莫问急忙出言发问,救命乃大恩,他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加以酬谢。 “贫僧乃菩提寺比丘,要往闵州无量山。”年轻僧人出言回答。 “敢问大师前往无量山何为?”莫问微感疑惑,无量山是上清法场,而眼前的僧人是佛教僧人,僧人为什么要去道家法场。 “双甲盛会,上清亲临,贫僧是前往听经的。”年轻僧人合十开口。 “您是佛门弟子,怎么会去听上清讲经?”莫问脚下寒冷,周身打颤。 “那上清祖师乃三清上仙,享千佛参拜,受万仙贺朝,我佛门教义虽传自佛祖,但玄通法门及做醮法事皆取自道家,贫僧前往听经是为旁听兼顾以修大成。”年轻僧人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闻言大为惊讶,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些,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一来这位僧人不会污蔑诋毁自己的教派,二来此时法事主要是道人进行,僧人做法事的很少,此外道人和僧人有时会同场做醮,故此僧人前往无量山听经也不出奇。 “老爷,你快坐下。”老五见僧人离去,急忙扶着莫问坐下,脱下自己的麻衣为莫问包脚,二人的鞋子都被贼人给抢走了,此时尽皆赤脚。 “用我的袍子。”莫问开始脱自己的外袍。 “用我的。”老五急忙阻止了莫问。 “你的衣服没有绵,用我的两只衣袖。”莫问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用力扯下了衣袖,两只衣袖一分为二,为二人包了脚。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捡回了贼人遗弃的包裹,里面的衣物已经被拿走了,只剩下几个饼子。 “我本以为只有胡人残虐好杀,没想到汉人竟然也如此凶残。”莫问擦拭着滴流而下的鼻血。 “钱没了,咱回去吧。”老五语带哭腔,探出袖子帮莫问擦血。 “邺城就在前方,此时调头,我心有不甘。”莫问看着同样鼻青脸肿的老五。 “老爷,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探手入怀,发现除了那件破碎的红裙和头簪之外,只剩下了两枚铜钱和三钱银子。此时老五也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除了火捻子就只有八枚铜钱和那块木牌了。 “咱们省着点儿用,应该能回去。”老五说道。 “哪怕一日两餐也不够了。”莫问缓缓摇头,一枚铜钱只能买一碗粥,二人来时因为问路和走了岔道耽搁了将近两个月,回程即便日夜兼程,也得十天左右。 “我一天吃一顿饭就行。”老五说道。 “那怎么成。老五,我不想回去,西阳县已经没法儿住人了。”莫问再度摇头,二人已经无家可归,回去又能回哪儿去。 “那咱去哪儿?”老五问道。 “这里离邺城很近了,我想去邺城。”莫问说道。 “咱现在已经没有钱了,就算找到夫人也赎不了她。”老五提醒道。 “莫家祠堂还有一块金饼,你腿脚麻利,你能不能跑一趟?”莫问以商议的口吻说道,此时他庆幸先前留下了那块金饼,不然二人将沦落为街头乞丐。 “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这就回去,你在哪儿等我?”老五问道。 “前面那个山神庙,我就在那儿等你回来。”莫问起身向南走去,二人来的时候见过路旁的山神庙,还曾经在那里歇过脚。 山神庙只有一间,门窗皆无,极为破旧,正北神位的泥胎神像已经没了脑袋,看不出是哪位神明。 “老爷,这些给你留着。”老五将火捻子以及干粮铜钱留给了莫问。 “干粮我留下,这些你拿着做盘缠。”莫问留下了火捻子和那三个饼子,将剩下的钱塞给了老五。 “老爷,你自己在这荒郊野外一定要小心点儿,这周围有狼,晚上一定要生火。”老五留下铜板,将那三钱碎银还给了莫问。 “你路上也要小心,到了关卡处自西面绕出去,早去早回。”莫问出言叮嘱,但凡有任何的办法可想,他都不会让老五如此辛劳,但是他没有办法,出门在外没有了钱立刻寸步难行。 老五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向南跑去,莫问站在残破的庙门口目送老五离去,老五天生脚力好,倘若中途不出意外,二十天左右就能回来。 老五走后,莫问开始四处搜集树枝和木柴,将树枝捆扎之后将窗户堵住,剩下的柴火堆积在庙内,一直到中午时分他才停了下来,用庙内前人遗弃的缸片烧热了些许雪水,清洗面部的血污。 夜幕降临,莫问孤身一人蜷在破庙之中,外面是风声,远处是狼嚎…… 第十二章 三爷 抵御寒冷,驱赶野狼的唯一办法就是生火,莫问守着火堆不时往火里添加树枝,他知道今天是年夜,却并未因此伤怀唏嘘,他此时想的是夫子之前所教的孔孟之道在当下的环境中确实行不通,谦恭,礼节,退让并不能换来别人的善意,白天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证明,二人并没有去招惹强盗,但强盗还是抢走了他们的盘缠,甚至还要抢走他们的衣服,根本就不给二人开口的机会,也不讲任何的道理。 胡人大肆杀戮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是伸冤,但是细想之下又告状无门。白日被抢之后他想到的也是报官,可是二人是晋国人,在赵国连户籍都没有,就算报了官,县衙也不会追捕强盗。 劳累一天,莫问很快悠悠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屋内有声响,睁眼之后发现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两只狗一样的的动物出现在了门口,正试图进屋。 莫问认得这是两只狼,惊恐之下高声大叫,野狼受惊,转身跑了出去,莫问急忙往火堆添柴,篝火重新燃起,野狼惧怕光亮不敢进屋,一直在庙外徘徊。 莫问被先前的情景吓怕了,大汗淋漓,抖若筛糠,再也不敢睡觉打盹儿,一直坐在火堆旁看守着火堆,与此同时为老五担心,老五的火捻子留给了他,到了晚上老五如何生火御寒,又从何处栖身,到了遍地死尸的清平城和西阳县,老五会不会害怕。 庙外的两只狼可能很久没有抓到猎物了,一直在外面绕着破庙转圈子,一开始莫问只是害怕,到了后来心中有气,用石块扔砸轰撵,野狼受到轰撵向外跑开,远远的看着破庙。 “再敢回来,我就打死你们。”莫问高声说着狠话,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两个月的颠沛流离以及遇到的诸多事情令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能过于仁善,不然会被人欺凌。 虽然说着狠话,莫问骨子里仍然是书生性情,喊过之后再度坐回火堆旁瑟瑟发抖,他非常清楚倘若这两只狼真的冲进来,他根本无法自保。 就在其暗自恐惧之际,屋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单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个壮汉,莫问此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闻声拿起一根棍子抱在怀里,紧张的看向门口。 “满山的兔子田鼠不去吃,跑来想吃人,无端的坏了名声,快滚!”脚步声自庙外停了下来,随即就是一声怒骂。 莫问所在的位置见不到来人,但他能看到来人怒骂过后庙外不远处的那两只狼调头跑掉了。 来人既然赶走野狼,想必不会是恶人,就在莫问以为遇到好心人时,庙外走进的那个壮汉令他几乎吓掉了魂儿,来人身穿羊皮大袄,身高七尺,膀宽臂长,站立起来如同一座黑塔,不过令莫问惊惧的不是此人的形体而是他的样貌,此人面庞狭窄,鼻吻凸出,双目圆睁,满面黑须,双手十分巨大,手背上长有黑毛,右手抓了一根童臂粗细的五尺铜棍。 “好生丑陋!”莫问暗自心道。 “你别害怕,外头太冷,我来烤烤火。”来人言语过后不待莫问开口便坐到火堆旁,放下铜棍伸出双手凑近了篝火,火苗燎到手上的黑毛他也满不在乎。 来人坐下之后莫问便抱着棍子闪到了一旁,惊恐的看着那个黑塔一般的壮汉。 “你跑那么远干嘛,还拿根棍子,你那棍子有个鸟用。”壮汉鄙夷的看了莫问一眼。 “你,我不是,我拿棍子是打狼的。”莫问紧张之下语无伦次,那壮汉说的对,与人家的铜棍相比,他怀里的这根棍子也只能用来拨拉火。 “哈哈哈哈,狼喜欢咬人的咽喉,最好的手段是在它们跳起来的时候用刀捅它们的肚子,你用棍子不行,一抬手恰好露出了脖子。”壮汉大笑开口。 “多谢英雄赐教。”莫问躬身道谢,来人虽然神情凶煞言语俗陋,却并没有奸邪之相。 “过来吧,我不打你。”壮汉冲莫问招了招手。 莫问闻言只能缓步挪了过去,战战兢兢的站到了壮汉旁边。 “你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成了这个鸟样儿?”壮汉打量着鼻青脸肿的莫问。 “我路上遇到了强人,遭了劫,幸亏一位大师出手相助,不然性命堪忧。”莫问小心的回答。 “妈的,怎么是个书呆子,跟三爷说话不准咬文嚼字,三爷我听不懂。”壮汉面露怒容。 “我遇到了强盗,是他们打伤我的。”莫问急忙换了个说法。 “嗯,顺耳多了。”壮汉满意的点了点头,探手拿过莫问融化的雪水一饮而尽,转而看向莫问,“你有吃的没?” 莫问一听,急忙自怀中拿出一个饼子递给那个壮汉。 “三爷我不吃这个,你自个儿吃吧。”壮汉探手入怀,掏出一条羊腿张口咬嚼。 莫问本来就胆战心惊,见状更加害怕,这个壮汉所吃的羊腿是生的,而且在他撕扯羊腿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嘴里尖锐的犬牙。 “你想吃吗?给你。”壮汉见莫问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羊腿,便随手撕下一块递给了莫问。 莫问见状连连摆手,壮汉陡然瞪眼,莫问急忙探手接过,端在手里如同捧炭,既不敢吃又不敢扔。 “敢问英雄高姓大名?”莫问没话找话。 “你倒有眼力,知道我是英雄,不过我不姓高,我也没姓,我叫黑三,你叫我三爷就行。”壮汉说话间又自怀里掏出了羊皮酒囊,拔掉盖子喝了几口。 “你想喝吗?”黑三将酒囊递向莫问。 “多谢英雄,我不会喝酒。”莫问连连摇头。 “不会喝酒你盯着我干嘛?”黑三再度瞪眼。 莫问闻言急忙扭头别处,再也不敢正视黑三。 黑三也不理他,凑着火堆喝酒吃肉,直待一条羊腿啃的精光才扔掉骨头满意的打起了饱嗝儿。 莫问找了个机会将那块生肉放到了一旁,坐在火堆旁为火堆添柴。 “喂,书呆子,你认字儿不?”黑三瓮声瓮气的冲莫问问道。 “认字。”莫问点头回答,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黑三不是坏人,但黑三的神智好像不太健全,至少也是不太聪明。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给三爷念出来。”黑三毛茸茸的大手递过来一块木牌。 莫问见到木牌的样式就知道这也是一块上清派发出的帖子,探手接过低头一看果然没错,只是编号不同,这一张是“丙丑六二八”。 莫问读出了木牌上的字迹,黑三一听咧嘴大笑,“早来了半个月。” “英雄也要去无量山?”莫问问道,根据木牌的编号来看,此人接到的木牌与他和老五接到的木牌并非同一人发出的,如果按照甲子方法来计算的话,分发木牌的人可能有六十人,每人负责分发一千张,总数当在六万左右。 “那是。”黑三打了个哈欠。 “英雄也是去无量山听经的?”莫问问道。 “三爷大字不识一个,听个鸟经,三爷我是去学法术的。”黑三抓过一捆树枝当做枕头,和衣躺下。 莫问闻言没有开口,所谓法术之流在他看来太过飘渺,实不可信。不过片刻过后他忽然心生一计,“英雄,我听说经文是口述宣讲的,而法术则是写在竹简和纸张上的,你不认识字,怎么能学?” “我可以带回不咸山让我老婆念给我听。”黑三说道。 “万一不允许带走呢?”莫问说道。 “那我就就近找人帮忙。”黑三说道。 “前去无量山的人都是去学艺的,谁会无故帮你,万一他们借机偷学了妙法,你岂不吃了大亏。”莫问说道。 “这话有理,书呆子,我看你挺忠厚,要不你跟我去吧,三爷花钱雇你。”黑三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穷困潦倒,也有此意,可惜我与妻子在邺城失散,我要去寻她,不能陪英雄前往无量山。”莫问对于对方给予的忠厚评价大为惭愧,事实上他正在给黑三下套。 黑三闻言皱眉咧嘴,片刻过后陡然瞪眼,“这个好说,我帮你找她,你跟我去无量山。” “谢过三爷,不过邺城很大,恐怕三天两日走不遍。”莫问强压心中的欢喜,此人极为强壮,且拿有铜棍,定然习有武艺,有他相伴不但吃喝有了着落,安全也没有问题。 “三爷我很少下山,正好逛个十天半个月。”黑三不以为意。 好运从天而降,莫问欢喜异常,便好言奉承,但他终究是书生习气,心中刚正说不得阿谀之言,翻来覆去只是“此铜棍非有万斤之力不可舞”“英雄之力当盖过项羽”之类的话,即便如此黑三也很是受用,与莫问攀谈甚欢,到最后竟引以为知己,拿出酒囊开怀畅饮。 黑三越说脸越红,莫问越说脸越绿,先前他只想到请人帮忙寻找妻子,却忽视了黑三的身份,黑三喝酒太多醉意浓重,不知何时身后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尾…… 第十三章 黑狼精 莫问先前只是听那些倚墙的老人说过妖精怪物,那时也只是一听,全不在意,没想到世间竟然真有妖精,而且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对面。黑三的那条长尾既粗且直,上生黑毛,与先前庙外的野狼别无二致,想必它是黑狼成精,怪不得进庙之前会大骂那两只野狼吃人坏了名声。 “书呆子,你很冷吗?”醉眼蒙眬冲抖若筛糠问道。 “还好,还好。”莫问牙关打颤,与狼精同栖荒郊野庙换成谁都得哆嗦。 “我去找些柴火。”黑三将当做枕头的柴火扔进火堆,站起身走了出去,起身之后尾巴长拖股后,确是狼尾无疑。 黑三走后莫问悄然出了破庙,转身向北逃去,虽然黑三的言行举止只凶不恶,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狼性大发,与狼同行无异于自寻死路。 逃命之际莫问有多快就跑多快,恨不得再生出两条腿出来,一口气跑出四五里,破庙方向传来了黑三的喊叫声,黑三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喊的是“书呆子”。 莫问自然不会回应,甚至不敢回头,只是亡命的奔逃,直至见到村落才微微松了口气,此时已近子时,村中只有一处光亮,莫问挪到近前发现是一处铁匠铺,一赤膊的铁匠正在打制器物,莫问走到近前抱臂站立,那铁匠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衣衫褴褛,知道是落难之人想来取暖,便没有轰撵他。 “这位大哥,我来帮你推拉风箱可好?”莫问不好意思蹭光借热,想为铁匠做点什么。 铁匠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急忙走到风箱旁推拉风箱。 铁匠专心打铁,莫问不敢打扰,一个更次之后铁匠溅火完工,莫问眼见又无处可去,便拿出银子请求铁匠为其打造一把匕首,铁匠点头同意,用剩下的铁水为其打了一把匕首,并叮嘱莫问不要乱说,此时朝廷不允许民间铁匠打造兵器。 五更时分,莫问带着那把匕首和铁匠找他的十个铜钱离开了铁匠铺,找到了另外一处有光的房子,在屋外坐了下来,这是一处豆腐坊,主人正在屋内推磨黄豆卤制豆腐。 自昨日清晨一直到现在莫问都没有吃东西,屋内传出的黄豆香气令他腹中雷鸣,莫问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但他并未敲门购买豆浆,甚至没有吃怀中的饼子,老五还要很久才能回来,此时身上只剩下十个铜钱和三个饼子,一定得节省。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莫问感觉头脑混沌,浑身冰凉,困乏之下只想找一温暖所在避风休息,但村子周围并没有废弃房屋,也没有可供取暖的柴草。 莫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到中午的,中午时分他向南回返,他无处可去,只能回破庙,那狼精幻化的黑三想必已经离开了。 沿途拾捡了不少柴草,拾捡柴草的时候莫问暗自斟酌,倘若黑三还没走,便借口外出拾捡柴火迷了路。 回到破庙附近,莫问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在远处观察了片刻,确定黑三已经不在庙里才走了回去,庙外有两棵枯死的大树,想必是黑三昨夜拖回来的。 进入破庙之后莫问被吓了一跳,一只死狍子被遗弃在破庙正中,狍子的一条后腿已经缺失,庙内到处都是狍子临死前挣扎溅落的血迹。 见到这只狍子,莫问立刻后悔了,这只狍子明显是黑三留给他的,黑三先前喝骂野狼的言语以及它的一些举动都表明它虽不是人类,却并不肆意害人,倘若与之同行,一定不会被其吞食,而且黑三很讲义气,必能陪他在邺城到处寻找林若尘。可惜的是自己胆小多心,平白错过了大好机会。想及此处莫问连连跺脚,后悔不迭。 但黑三已经走了,即便后悔也无济于事,长吁短叹之后莫问用匕首割断树枝将窗户再度加固,编扎篱笆挡住大门,他并非王公贵胄,寻常的活计也会做,当然,编扎的篱笆很是粗陋。 莫问之前并未整理过下水,但人的适应能力很强,莫问将那狍子剥皮去肚,悬挂在了庙内,然后清洗杂碎,夜晚将至的时候他再次去了趟北面的村庄,用最后的十枚铜钱换了半罐盐巴,当他气喘吁吁的回到破庙时看到东西并没有被人偷走,这才放下心来。他从未对食物如此看重,但此时他不得不看重,因为如若没了食物就会被饿死。 晚上再度下雪,莫问在庙里生火做饭,那个破碎的水缸就是他的锅灶,庙内温暖,莫问手里拿着鹿肉暗自落泪,落难受罪的时候他很少想起家人,因为他感觉死未尝不是解脱。但此时身处温暖的环境,吃着鲜美的鹿肉,他发现人生还有美好的一面,而这种美好他的家人再也感受不到了。 随后数日莫问都在破庙中安身,黑三走后那两只野狼没有再出现过,他晚上可以放心入睡。冬天很冷,食物不易腐坏,那只狍子大部分被他用盐巴腌了起来,只吃掉了一部分杂碎,每当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老五,也不知道老五一路上是否安全,是否有东西可吃。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老五在第十天的晚上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老爷,这是哪儿来的?”老五进门之后愕然的看着悬挂在庙内东侧的鹿肉。 “好心人留给咱们的,你回西阳县了?”莫问接过老五身上的包袱,上下打量着老五。 “回了。”老五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莫问。 “怎么这么快?”莫问接过布包疑惑的问道。 “我一路上没怎么歇,这些都是咱们的吗?”老五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还没有彻底风干的肉块上。 “对,我一直给你留着。”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一听兴奋的跑过来摘下一块鹿脯开始烹煮,鹿肉是当下最好的肉,为贵族官家所喜,价钱极为昂贵,寻常人家难得一见。 “这些碎银子是怎么回事儿?”莫问打开老五递过来的布包,发现里面除了那块金饼还有不下二十两的碎银。 “我在死尸身上翻的,那些衣服和鞋子是我在县城里找的,是干净的。”老五往火堆里加柴。 “你这脚力还真不一般。”莫问将银两贴身放好,走到火堆旁帮忙。 “要是在平道上我都能追上兔子。”老五开始吹嘘。 莫问闻言笑着点头,实际上老五是追不上兔子的,不过他的脚力的确远超常人。 老五很快就睡着了,睡的时候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肉块,莫问将肉块取下,为老五擦了手,然后守在火堆旁为老五添柴取暖,乱世之中二人既是主仆又是兄弟,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老五一直睡到次日中午,年轻人吃饱睡足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二人将剩下的鹿肉装入包袱,离开破庙往邺城前行。 “我打了一把匕首,如果再遇到强盗,咱们就以命相搏。”上路之后莫问将匕首拿出来递给了老五,这是他这几天一直考虑的问题,身上这些钱如果再被抢走,二人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再遇到强盗你先逃开,我拖住他们,等你跑远了我再去追你。”老五接过匕首别于腰后。 “好,我先走,免得拖你后腿。”莫问点头开口。 二人合计好的应对之策并没用上,无惊无险的到了邺城外围,邺城南侧有着诸多的兵营,但兵营严禁外人靠近,二人在远处打量许久,也没发现兵营里有女子,便离开兵营继续北行。 到了邺城,莫问傻眼了,邺城的规模远远超出他先前所想,巨大的城墙所囊括的范围百倍于西阳县,单是南侧城门就有四个之多,城中街道宽达数丈,行人熙攘,摩肩擦踵,到处都是楼台院落,商铺店家,古语有云窥一斑而知全豹,单从这城中一角就能看出邺城占地之广,人数之多,在城中寻人不啻雪中拾盐,难过大海捞针。 进城之后莫问呆立良久不知何往,最终只能带着老五到处打听,但邺城出入的人太多,又经常有胡兵押解抢来的女人进城,二人四处打听了一天,毫无收获。 次日,莫问换了另一种方式,不再打听林若尘,而是打听前段时间是哪路士兵南下攻取了清平城,但是这个办法也不成,一来外人不可能知道军队的事情,二来很多人将二人当成了晋国派来刺探消息的探子而另眼相看,没过多久莫问就不敢再问了,再问下去真有可能被官府抓起来。 第三天,莫问打听着找到了位于城中的几个小的人市,前往查看也没有林若尘的踪影。莫问无计可施,只能和老五游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流连于府邸宅院之外,希望能偶遇林若尘,但邺城分为四城八部,人数不下数十万,想要偶遇谈何容易。 “人力有穷时,天意不可违,罢了,罢了。”三日之后莫问终于心灰意冷。 “咱回晋国吧,这里到处都是大鼻子。”老五见莫问终于松动,急忙趁热打铁,他压根儿就不赞同莫问北上寻找,他感觉林若尘不值得莫问那么做。 “回去,回去。”莫问重重点头,他北上寻妻有五成是出于本性,三成出于礼义,只有两成是出于感情,此时心中既失落又坦然,没有找到林若尘自然失落,竭尽全力仍无结果也就坦然了。 老五唯恐莫问再改变主意,一刻也不多待,拉着他向南侧城门走去。不过没走多远莫问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一位正在路边买粮的道人。 “老爷,你认识他?”老五问道。 “不认识。”莫问摇头。 “那你看他干什么?”老五又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时开口,这个道人令他想起了无量山,想起无量山又想起了目不识丁的狼精黑三。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转头看向老五,“咱们去趟无量山吧。” “啊?!去那干嘛,老爷,你要是当了道士莫家可就绝后了。”老五瞪大了眼睛。 “我不当道士,我去还个人情……” 第十四章 道士和厨子 “那个和尚习有武艺,咱能帮上他什么忙?”老五以为莫问要去寻找那位将二人自强盗手中救下的年轻僧人。 “不是那位僧人,是留狍子给咱们的英雄,它也去了无量山。”莫问转身向西走去,在城中的这几天他在无意之中听人说过无量山,位于邺城正西两百里外的闵州。 “你去给他送盘缠?”老五跟了上来。 “他可能带有盘缠,不过那位英雄不认字,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他的。”莫问回答,圣人有语有来无往非礼也,受人恩惠自当给予报答,只有小人才枉受人恩。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轻松的跟在莫问身后,只要莫问不再寻找林若尘,去哪儿都好。 出城之后二人一路向西,老五闲不住,追问莫问那位英雄的来历,莫问含糊其辞,倘若说了实话老五一定会阻止他前往无量山。 莫问知道法会定于正月十五举行,为赶时间二人一路疾赶,次日到了闵州地界,作揖问路之后莫问知道了无量山的大致位置,在闵州西南。 前行之际莫问心中渐觉疑惑,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乡路,路上少有行人,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农人打扮,不似远道而来,上清发出的木牌应该有数万之多,看情形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暗自疑惑之际,莫问发现前方田间有一农人正在挖渠排放雪水,便上前打听,对方回答无量山就在西面山中,前几日来人众多,不过大多离去了。 “老爷,这个上清好像名声不太好呀。”老五说道,先前的农人说话时对上清无量山并无敬意,言语之中反倒多有鄙夷。 “修行之人不应该沾染铜臭。”莫问点头说道,他能看出农人对无量山的不满主要是因为无量山收徒需要缴纳大量银钱。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人,待得近了莫问发现来人是一个满脸怒气的年轻人,身穿麻衣,背着包裹。 “快回去吧,他们嫌贫爱富,毫无慈悲之心,只是诓骗钱财。”年轻人走到二人身旁冲二人说道,言罢匆匆离去。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本想留他多问几句,却发现年轻人已经快速走远。 “老爷,咱还去吗?”老五问道。 “既然已经来了,就过去看看吧。”莫问说道。 “他们是骗钱的,咱可就身上这点钱了。”老五唯恐莫问上当。 “三人成虎有失公允,道听为虚,眼见为实。”莫问迈步向前。 老五无奈摇头,叹气跟上。 前行不久便进入深山,人迹越来越罕见,道路越来越狭窄,午后未时,莫问听到了前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快步翻过山脊,只见西侧一座山峰的阳麓山脚下聚集了诸多身穿麻衣的年轻人,此时正在一座亭宇之外鼓噪喧哗。 莫问带着老五快速走近,发现亭子里摆放着一座红烛法坛,法坛左右站着两位老年道人,聚集在此的年轻人有十几位,其中一人此时正义愤填膺的指着南侧两根亭柱上的对联高声大骂“大放厥词,恬不知耻”。 莫问侧目打量亭柱上的对联,见其上联为“无量妙法,我有你无”。下联是“仙道贵生,人分贵贱”。横批为“你情我愿”。 “王侯将相焉有种乎,天下众人尽皆平等,何来贵贱之分,大放厥词,无良道人,恬不知耻。”一名身穿麻衣的读书人高声骂道,其他众人纷纷附和。 那两名老道泰然自若,并不搭理这一干众人。 “你给我们说清楚,凭什么那些有钱人交上银子就能走进去,而我们却要跪着上山?今天不给我们说清楚,拆了你这收钱的破亭子。”领头的麻衣书生再度高喊。 莫问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交上银两就可以走进去,没有钱的麻衣穷人就得跪着进去,这的确是对穷人的莫大侮辱。 “交上银钱,贫道为你开解。”右侧的圆脸老道指了指法坛前的木箱。 领头的年轻人气愤之下冲众人伸手,那些跟他一样窘迫贫穷的书生纷纷自怀中拿出铜钱和碎银交给了他,年轻人将手里的银钱扔进了亭子“今天不给我们说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不足十两,不予解惑,快滚。”左侧的长脸老道反手一挥,衣袖生风,先前散落在亭中的银钱快速飘落亭外,分毫不差的堆积在麻衣男子的脚下。 领头的麻衣男子和其他众人被老道镇住了,老道此举无疑表明他有武艺在身。 “出家的道人竟然口出污秽,真是岂有此理,你我一哄而上,砸了他的钱箱,也免得后来者上当吃亏。”麻衣男子高呼一声冲向亭子,众人见状纷纷附和,轰乱尾随。 令莫问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两名本来泰然而立的老道竟然同时出手,抓拿扔撇之下将十个几意图哄抢的读书人摔了出去,圆脸老道出手柔和,被他摔出的人大多后背落地,长脸老道下手狠辣,他摔扔的人都是面部朝下。 众多读书人虽然吃了亏却并没有伤到筋骨,纷纷爬起向东跑去,长脸老道将众人遗落的银钱再度挥出,不偏不倚的飞进了其中一人的包袱。 莫问愕然的看着这一幕,他没想到出家的道人竟然真的会冲读书人下手。 “无量天尊,那少年,你可是来无量山求法的?”圆脸老道冲呆立在旁的莫问说道。 “敢问道长,为何交了银钱便可直身而入,囊中羞涩便要跪地上山?”莫问冲二人作了个揖。 “同是读书人,你比他们识得礼数,不过贫道不能为你点透,你可自悟。”圆脸老道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根据二人先前的举动来看他们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绝不会是诓骗钱财的江湖骗子,他们如此看重金钱并不合理。此外二人若是骗子,不会非要十两之数,少一两都不为众人解惑,二人此举必定大有深意。 “有金者,以金表诚。无金者,以行明志。贵宗之举并不在财,旨在考验前来之人可有诚心!”片刻过后莫问恍然大悟。 “十中其五,也算难得,实则跪入山门还有深意。”圆脸老道微微点头。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老道的意思是他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他并没有领悟到。 “老爷,你可别上钩啊。”老五见状急忙拉扯莫问。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多嘴,专心细想,片刻过后眉头舒展,伸手指着亭柱上的对子“此联旨在让入山之人明尊卑,正己位,无尊卑不成礼法,不正位不得明身,跪入山门者低人一等,众目睽睽之下心中难免抱愧,日后修行必定极为刻苦,以千般勤补先天之不足,受万般苦洗跪入之屈辱。” “师兄,若世间皆是此等少年,何愁我上清一宗不得昌盛。”圆脸老道欢喜的冲长脸老道说道。 “我二人先前冲那些书生动手,你作何领悟?”长脸老道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们心智混沌,不堪雕琢,故此二位道长不愿浪费口舌。后来众人又假为人之名,行抢夺之实,虽是穷苦书生,行的却是强盗之事,故此二位道长并不姑息,出手惩戒,斧正其歪。”莫问说道。 “效验牌号。”长脸老道对于莫问的回答非常满意,抬手示意其呈上号牌。 “回道长,晚辈……”莫问闻言愣住了,他到无量山只是为了寻找黑三,并不是来求法的。 “囊中羞涩也不妨事,免你银钱,准直身而入,号牌给我。”圆脸老道迈步而出,走到莫问身旁伸出了手。 莫问见状更加犯愁,无奈的看向老五。老五先前一直担心莫问上当受骗,眼下无量山连银子也不要了,自然不是骗人,故此莫问看他,他下意识的自怀中掏出了那张木牌。 圆脸老道接过木牌转身进亭,自法坛上提笔添字。 “承蒙二位道长厚意,奈何晚辈父母双亡,乃家中独子,若是入了贵宗,岂不失了孝道?”莫问一看糊里糊涂的就要当了道士,急忙出言推辞。 “上清不禁婚配。”圆脸老道将木牌递给了莫问“老爷,你要当了道士我去哪儿啊?”老五眼见不好,急忙插嘴。 “你这仆人可曾念书学字?”圆脸老道抢先问道。 “不曾,道长知遇之恩……”莫问摇头。 圆脸老道爱才惜才,见莫问又要推辞,急忙转头看向亭内的长脸老道,后者微微点头,圆脸老道转身看向老五,“不通文字便不能诵读经文,你可懂得烹炊?” 老五没明白圆脸老道的意思,转头看着莫问,莫问苦笑开口,“道长要收留你在道观里为众人做饭。”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老五不但没有失落,反而喜上眉梢,冲两位老道连连鞠躬。 “师兄,我送他上去,片刻就回。”圆脸老道冲长脸老道打了个招呼,带着二人向山中走去。 “道长,我现在就是上清弟子了吗?”莫问直到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不是,甄选历时三年九关,尽数通过才可获祖师亲传……” 第十五章 初入山门 “单是甄选就是三年?”莫问微感意外。 “上清盛典两个甲子举行一次,甄选过后由祖师亲传妙法,三年甄选并不算长。”圆脸老道点头说道。 “请问道长,九关考选都有哪些?倘若落选又当如何自处?”莫问行走之时一直落后圆脸老道半步。 “此事贫道也未经历过,不得其详,不过按照以往惯例,应当是六关入门授法,三关传以大道。你天资聪慧,即便落选也可以留在无量山学习本派法术。”圆脸老道说道。 “似我这般前来求法的有多少人?”莫问问道。 “不足三百。”圆脸老道叹气摇头,明显嫌少。 “最终留下几人?”莫问追问。 “没有定数,过六关已是不易,最后三关更是难上加难,已有近千年没有上清弟子得蒙祖师亲赐道号了。”圆脸老道摇头说道。 “晚辈听闻进得山门便有道号,为何我等没有?”莫问恭敬发问,由于跟随长者时不可左右观望,故此他只是紧随,并没有左右打量山中景色。 “前六关过后便为上清道家弟子,后三关通过才能算上清准徒,窥悟大道金身飞升者才可成为祖师弟子,得祖师亲赐道号。”圆脸老道出言解释。 “敬问道长尊号。”莫问冲圆脸老道作揖。 “贫道青阳子,先前那不苟言笑的黑脸儿乃贫道二师兄古阳子,贫道大师兄玄阳子乃此间掌教。”老道笑答。 “二位身份如此尊崇,为何如此辛劳?”莫问伸手指着山脚下的小亭。 “山中小辈尽有司职,抽不得身,况且此乃入门第一关,若委以小辈,恐生差池。”青阳子说道。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正如青阳子所言,第一关关系重大,需要鳞中选角,去伪存真。 二人说话之间,莫问忽然发现前方的石路上跪行着一个白衣女子,此女一身白衣,体形娇小,细发双垂,由于脸上蒙有纱巾,看不到其真实面容。 初次进山,莫问不敢多问,跟随青阳子自那白衣女子身侧走过,回头之间恰逢女子抬头,莫问得以与之对视,此女双眼极为秀美,眼神清澈柔和,虽然看不到容貌,单看双眼便知此女乃仁和之人。 莫问回头之间不但看到了女子的双眼,同时还注意到了女子膝下的血迹,跪行是以双膝前行,山路坎坷,痛苦可想而知,而此时尚且看不到道观的踪影,看来这白衣女子还要跪行许久。 莫问天性仁善,见不得他人受苦,立时动了恻隐之心,但想到二人身上盘缠不多,便微微犹豫,不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停了下来,“道长,晚辈身上还有些许盘缠,愿纳银十两,换这姑娘平身而行。” “心怀慈悲,难能可贵,不过此女必须跪行,不得直身。”青阳子并不停留。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女子,女子听到了他先前的话,冲其微微颌首,以示感谢。莫问点头回应,转身离去。 虽然心存疑惑,他却并未多嘴发问,此处乃他人地界,当谨遵为客之道。 随后一段时间青阳子没有说话,带着二人翻山北行,无量山由主次双峰组成,到了南侧次峰山顶,主峰建筑一览无遗,三座巨大的建筑分别位于主峰东西南三面,彼此独立又有路相连,这三座建筑占地极广,宽宏雄伟,深邃厚重,此时申时将过,夕阳斜照,山中香烟飘渺,鸟雀啼鸣,东山小溪流水,西山霞光笼罩,清雅古韵隐现,灵气仙风暗藏。 “正殿居住的是本派道人,你们居东殿,西殿是为上清诸派掌教准备的住处。”青阳子伸手指点。 “多谢道长指点,其他诸派的掌教也是来听祖师讲经的吗?”莫问出言请教。 “祖师并不在此处,上清座下门派众多,法门各有专精,六关过后他派掌教会陆续前来,专心指点,倾囊相授,助上清准徒明了上清诸法,集分流归一宗,为准徒日后大成飞升先行铺路。”青阳子说道。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看来上清座下的所有门派对于双甲盛会都极为重视,倘若能顺利通过考量,当可学到上清门下所有的技艺和法术。 前行不久,道路三分,青阳子停了下来冲莫问说道,“你去东殿,我去安置你的仆从。” “多谢道长,多谢。”莫问冲青阳子躬身作揖,礼毕之后看向老五,“得蒙道长眷顾你才能留下,一定要勤力听话,如果闯了祸,你就不能在这里住了。” “老爷你放心,我绝不丢你的脸。”老五点头说道。 青阳子待二人说完话,便带着老五往正殿去了,莫问拿着号牌走向东侧道观。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了东殿之外,门外有道人验过号牌,带着他进入了道观。青阳子所说的东殿还是极为准确的,因为此处并没有供奉神位,前后都是住人的房间,除了前后院落之外西侧还有一处别院,观其情形也是住人的。 此处房间众多,但住人稀朗,大部分房间是空的,莫问不喜欢热闹便独自住了一间,一间房舍只有两张床铺,床上有蓝色的被褥,室内有水盆水桶。 “东院备有饭食,可以在院中随意走动,不要走出大门。”带路的道人冲莫问说道。 莫问急忙道谢,道人转身离去。 先前连番赶路,莫问早就饿了,放下包袱之后出门去了东院,还没进院就听到饭堂传来了叫嚷声,“三爷是吃肉的,这鸟东西怎么吃的下?” 莫问一听大为欢喜,快步走入饭堂,只见黑三正在冲分发食物的道童大声鼓噪,道童年幼,受惊之后不知所措。饭堂里有数十人正在进食,有男有女,女子尽皆蒙有面纱,众人闻声纷纷转头相望。 “英雄。”莫问快步走到了黑三旁边。 “呀,书呆子,那天晚上你跑哪儿去了,让三爷好找。”黑三见到莫问也是大喜。 “我出去找柴火,结果迷路了。”莫问拉着黑三走到了一旁。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说话作准。”黑三咧嘴拍打着莫问的肩膀。 莫问哪受得了它这势大力沉的狼爪子,两下过后咧嘴闪开。 “这是很好的饭食了,外面的人吃不到这个。”莫问冲黑三说道,众人碗中的米粥熬的十分粘稠,米香浓郁。 “我吃不下这鸟东西。”黑三本性难改,皱鼻咧嘴。 “随我来,我屋里还有剩下的鹿肉。”莫问说道,狍子是鹿的一种,称之鹿肉也贴切。 黑三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跟随莫问离开饭堂来到了莫问的房间。 “英雄,你身上没带银两吗?”莫问冲正在大嚼鹿肉的黑三问道,黑三的裤子双膝部位已经磨透,不问可知是跪着进来的。 “别提这个,一提三爷就来气,别人交了银子都能走进来,我们交了银子还得跪着进来,这是什么道理,真是欺人太甚。”黑三瞪眼吼道。 “都有谁是交了银两跪着进来的?”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是人的都得跪着进来,交了钱也得跪着。”黑三赌气般的撕扯着鹿肉。 莫问闻言微感吃惊,如果黑三所说不差,那先前见到的那个白衣蒙面女子也是异类幻化,回想起那白衣女子清澈柔和的眼神,他很难将其与禽兽联系到一起。 “英雄,既然是来学习法术的就不能肆意妄为,来到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不然他们将你撵走,你就得空手回不咸山了。”莫问出言开解。 黑三此时正在大嚼鹿肉,抽空点了点头。 “英雄,你住在哪里?”莫问问道,黑三言语放肆,行止鲁莽,必须时刻跟着它,不然它一定会闯祸。 “西院。”黑三抬手西指。 “搬来与我同住吧。”天色渐暗,莫问起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我们只能住在西院,真是欺人太甚,说什么上清博通有教无类,三爷自打来到这里处处低人一等。”黑三吹胡子瞪眼。 莫问闻言无奈苦笑,无量山的道人如此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将那些异类与人安置在一起非常危险,万一它们兽性大发咬死十个八个的就难以收场了。 “还是你好,知道三爷是狼也不怕我。”黑三瓮声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苦笑,黑三如果知道他当夜是被吓跑的就不会这么说了。 “对了,西院住了几个人?”莫问好奇的问道。 “七八个吧,没人,都跟我一样。”黑三说道。 “都是狼?”莫问问道。 “不都是,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好像有一个是什么鸟儿。”黑三歪头说道。 “明天可能就要开始甄选了,你一定要离我近一点,凡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莫问言归正传。 “行,我回去了,你有吃的了,这个我拿走。”黑三抓起最后一条鹿腿站了起来。 “不着急,你再坐会儿。”莫问真心挽留。 “不成啊,我们天黑以后不能出门,这都什么鸟规矩。”黑三抓着鹿腿骂骂咧咧的去了。 莫问走到门口目送黑三离开,此时他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机缘巧合之下能够修习法术,一旦学有所成便能不再受人欺凌。忧的是黑三野性桀骜,目不识丁,很难帮它过关留下…… 第十六章 严苛的甄选 莫问到无量山来原本并不为求法修行,只为帮助黑三顺利过关,既然如此自然要帮黑三做些什么。 “英雄,等一等。”莫问出屋喊住了走到西院门口的黑三。 黑三闻言回头站住,莫问快步跑上上去,“英雄,你将祖籍,家中父母子女的情况告知于我,还有你的年岁。”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黑三疑惑的问道。 “明日无量山众人可能会让我们写出祖籍家人的情况,你说出来,我帮你写于纸上,明日你就提笔誊抄,待时辰一到就随我交上去。”莫问说道。 “你这书呆子,三爷真是看错了你,你竟然想舞弊作假,你这家伙心术不正啊。”黑三抬高了声调。 莫问没想到黑三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愣住了,不过他报恩心切并未怨恨黑三,“你不识字,无法诵经,不能诵经就不能入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不这样做,他们会撵走你的。” “也是,那你听着……”黑三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自己的祖籍家人尽数说出。 “你先回去,二更时分到门口等我。”莫问待黑三说完,小声的冲其交代。 黑三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莫问回到房间,拿起书桌上的文房将黑三所述逐一写下,黑三的双亲早就故去了,甚至没有名姓,它有一夫人和不少孩儿,至于其本身年岁他也记不清了,大致在三百岁上下。有多少孩子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有二十几个。 莫问写完之后已经是二更时分,来到西院门口发现黑三已等候多时。 “困杀三爷了。”黑三接过莫问给予的麻纸也不道谢,揣入怀里,回屋睡去了。 无量山的道观位于山峰阳麓,院墙高耸很是避风,屋内很是暖和,被褥也很整洁,但莫问这一晚睡的并不踏实,正如黑三所说,他的举动属于舞弊,倘若败露定然会被撵出无量山。 次日凌晨寅时不过,正殿方向便传来了击瓮诵经之声,东殿众人也随之起床,这三百人中不乏原本就是道人的,此时也随之诵经。其中也有十几名僧人,僧人也诵经,但他们诵的是佛家经文。此外还有不少酸腐的读书人,唯恐旁人说其不勤,高声背诵诸子,整个东殿喧闹一片。 此间道人一日三餐,故此早饭开的比较早,早饭过后太阳东升,众人被召集到了东殿之中,莫问环视左右,只见这三百人大多是年轻的男女,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其中男子占了多数,蒙面女子不过三十几人。 西侧站立了另外一簇,只有十几人,那些人大多样貌奇特,想必都是先前住在西院的异类,黑三和昨日跪行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在其中。 由于是随意站位,莫问便走过去站到了黑三旁边,黑三见他到来,冲其咧嘴一笑。那白衣女子也冲其点头见礼,莫问点头回应,没有开口。 片刻过后自门口走进二人,莫问转身回望,发现来人正是昨日在山下亭中见过的青阳子和古阳子,二人进门之后众人立刻止住喧哗,目视二人登上北侧木台。 “诸位远来是客,无量山招呼不周,切莫见怪。”长脸老道古阳子率先冲众人开口。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回应,表示无量山并无怠慢的地方。 “贫道古阳子,这是贫道师弟青阳子,掌教师兄教务缠身,遣派我师兄弟二人代为甄选良才。”古阳子冲众人报上了身份。 众人身份各不相同,闻言纷纷作揖,稽首,合十,冲古阳子和青阳子见礼。 “诸位既然入得山门,自今日起便是我上清门人,不管之前属于何门何派,意欲修习我上清法门,就必须入我上清一宗。”古阳子高声说道。 此语一处,举座哗然,在场众人不乏他派道人和佛门弟子,他们自然难以接受古阳子的话。 “师兄,此言差矣,上清一宗博仁宽厚,宣扬教义传授道法旨在造福世人,岂能存有门派之见。”圆脸老道青阳子反驳道。 “上清法门包罗万象,专心修行尚且难悟其妙,若兼修其他,定然难得大成。”古阳子阴脸说道。 “世间法门万变不离其宗,修行之中不论派别所属,法门差异,皆以窥悟大道为旨,此时殊途,他日必定同归,依我之见,不论来人是何门派,是道是僧,是男是女,皆应一视同仁,传授大法。”青阳子也板起了脸。 “来者定要入我上清一派,只有摒除他派法门,上清法门才能维持正统,不失本真。”古阳子瞪眼说道。 “来者可保原籍,江河入海,有容乃大,兼修旁通才是修真正道。”青阳子竟然也瞪起了眼。 台下众人此时都看得呆了,众人没有想到甄选还未开始,两位老道竟然先行吵了起来。 “赞同贫道所言者居左。”古阳子冷哼开口。 “认为贫道说的有理者居右。”青阳子横移三步,与师兄拉开了距离。 二人语毕,台下众人尽皆愕然,片刻过后纷纷站到了青阳子的一面,青阳子所说极为豁达,且有容人之度,与之相比,长脸老道古阳子的言论存有明显的门派之见和排他之意,格局太低,气度偏窄。 很快台下众人就分成了两簇,青阳子一方有两百多人,古阳子一方不足百人。 “你拉我干什么?”黑三冲拉着自己衣襟的莫问问道。 “去古阳子一方。”莫问冲黑三低声开口。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家伙小门小户的,心眼比针鼻儿还小。”黑三连连摇头。 “这并非寻常争论,错的一方有可能会被撵走,跟我走。”莫问拽着黑三不放手。 “为啥要跟你走?那家伙不得人心哪,你跟我走吧。”黑三拉着莫问走向西侧人群“此番两位道长并非考验我等气度,而是要测量我等忠心,三心二意者必被剔除。”莫问奋力的拉扯黑三。 “那个老黑脸有门户之见,成不了大气候。”黑三力气大,很快将莫问拉到了西侧。 “有容乃大固然不错,但忠心不二才是为人根本,快跟我走。”莫问反拉黑三。 众人此时已经分列完毕,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莫问和黑三身上,莫问见黑三不听劝阻,赌气甩手跑回了东侧,黑三彷徨许久,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带诸位朋友下山,返还银两,赠予路费。”圆脸老道伸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人群冲一旁的道人说道。 此语一出,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但青阳子和古阳子二人并不浪费唇舌,挥手示意本派道人将那两百人尽数撵了出去。 只此一举便将僧人以及他派道人尽数撵走,剩下的大多是年轻的读书人。留下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被砍掉了六成人数,看来要想留到最后实属万难。 “书呆子,谢谢你哈。”黑三咧嘴冲莫问道谢。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如此严苛的筛选,黑三走到最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入我上清一宗,当忠心不二,尊祖师重门庭,若无忠心,修为越高为害越重。”古阳子环视众人。 “谨遵道长教诲。”留下的众人齐声应是。 “失闻短视者,十指不全者,言语口吃者,上前。”古阳子再度开口。 此语一出,八人上前。 “失闻辨不得药草,短视开不得天眼,残指捏不得法诀,口吃念不得真言。”古阳子面无表情,“既然来了,就前往正殿上炷香吧,少顷会有人退还银钱赠以路费。” 这八人自然抱憾,但木已成舟,恳求也无济于事,只能长吁短叹的跟随领路的道人离去。 剩下的八十几人此刻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发抖,莫问也微感紧张,因为他并不知道下一项筛选针对什么。 “十人成行,八人为列,左右一臂,前后三尺。”青阳子抬手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立刻列队,列队完毕有负责杂役的道童为众人抬上木几,端来文房。 “姓名八字,祖籍何处,父母可在,伯仲几人,尽数写下。”青阳子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立刻伏案书写,莫问转头看向黑三,发现黑三满面愁容,满握毛笔不知所措。 “按我昨天给你写的誊抄下来。”莫问低声说道。 “没了。”黑三撇嘴说道。 “仔细找找。”莫问急切的说道,古阳子的问题本不多,规定的书写时间自然有限。 “昨夜出恭,擦了屁股。”黑三抬手抓头。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急忙低头书写,想要尽快写完帮黑三再写一份,不过写到中途却发现圆脸老道青阳子正站在旁侧,他写完之后青阳子拿起端详,一直不曾离去。 时间一到,黑三面前的纸上只字皆无。 “你三人不通文墨,不通文墨便不能诵读经文书写符咒,前往正殿上香,早日离去吧。”古阳子冲黑三等人说道,不认字儿的并不只有黑三自己,它还有俩做伴儿的。 另外二人闻言大为沮丧,转身离去,黑三不肯走,跪地求留。 “道长慈悲,我可教它认字儿,你们便留下它吧。”莫问躬身开口。 “不分尊卑,我等说话,容你插嘴?”古阳子不满冷哼。 莫问见古阳子如此无礼,心中怒气顿生,横眉冷视古阳子,如此不通人情的宗派,不进也罢了。 “识文断字岂是一日之功,快快坐下,不要多嘴。”青阳子对莫问很有好感,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顶撞。 “书呆子,你别作难,三爷走就是了。”黑三见莫问为他出头,大是感激,转身向他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有空到不咸山黑风岭找我”出门而去…… 第十七章 忠孝为立身之本 黑三的离去令莫问也生出了去意,站在他旁边的白衣蒙面女子见状冲其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鲁莽。 随后半个时辰古阳子和青阳子一直在阅查众人递上去的纸张,看完之后左右分为两叠。 莫问见状很是疑惑,古阳子只是让众人写出祖籍和家人情况,不过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在进行筛选,难道家庭出身也在甄选之列? 临近午时,古阳子逐一念出了五十几人的名字,这五十多人都被筛除,众人高声寻找落选的原因。 “父母在堂,子不可远行,远行即为不孝,你等众人皆有父母需要赡养,怎能为了修行悟道置双亲于不顾?道教不同于佛门,道教不收不孝之人。”古阳子的语气异常严厉,言罢抬手示意旁边的道人将这五十余人轰了出去。 剩下的众人,包括先前对古阳子有意见的莫问,此时都对古阳子和青阳子的筛选心悦诚服,古阳子所说的是儒家与道家共同遵循的孝道,父母在,不远行! “先行用饭,午时过后再回此处。”古阳子如夫子一般带着剩下三十几人书写的纸卷向外走去。青阳子比较随和,冲众人笑了笑方才转身离开。 古阳子和青阳子走了之后,剩下的众人才松了口气,转身缓步离开了东殿。莫问没有动,他在回忆先前的筛选,山前亭子里缴纳银钱是第一关筛选,考验的是诚。上午的正式筛选应该是第二关和第三关,第二关考的是忠,第三关考的是孝,这三关都是针对人品的筛选,由此可见上清宗派对于弟子的人品看的很重。 “还有三关。”良久过后莫问叹气开口,转身迈步,转身之后才发现那白衣蒙面女子也没离去。 “公子有礼,请问公子为何说还有三关?”白衣女子冲莫问行了个武人的拱手礼。 “回姑娘问,先前我曾经听青阳道长说过,入上清一派六关才得入门,算来算去现在也才过了三关。”莫问出言回答,此时民风开化,男女交谈不算陋事,这些前来求道的女子以纱蒙面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嫌。 “多谢公子指点。”白衣女子出言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言谢。”莫问迈步而出。 由于心中有事,莫问并没有前往饭堂进食,而是缓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后发现床上放着两块金子,这两块金子并未经过熔炼,而是天然的金块,据史书记载东北不咸山多生金脉,这两块金子无疑是黑三临走时留给他的。 没能帮到黑三令莫问心情大为糟糕,上午的筛选也令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上清派的规矩繁多,筛选严苛,尊卑明显,长辈架子很大,即便通过筛选,接下来的三年里也必定会过的极为辛苦。 午后,莫问回到了东殿,此时众位待选弟子都已经来到,他到的最晚。 又等片刻,古阳子和青阳子才缓步到来,同来的道人为众人抬上了木几,端来了文房四宝。 “若习有道法,他人欺辱于你,你当如何处之?”古阳子说出了问题。 “画龙点睛,一字答之。”青阳子坏笑补充。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愁容,这个问题本来就难以回答,用一个字来回答难度更高,很容易词不达意。不过令众人愕然的是二人说完便抬手示意旁侧的道人收取卷子,众人仓促之下来不及多想,匆匆作答。 古阳子和青阳子于木台之上高坐审阅,台下众人忐忑相望,只见古阳子一直面无表情,而青阳子在审阅时或皱眉,或点头,其中竟然还有令其大笑的卷子。 “赵方冲,洛雨麟,马春双,许涵卿,四人以‘杀’作答,缺容人之量,多血腥杀伐,返还银两,送至山下。”古阳子冷声开口“晚辈斗胆辨屈,道长只让我等一字作答,又不给予我等时间推敲,仓促之下难免失衡。”其中一少年躬身叫屈。 “仓促之下才能明见本真,道家虽不禁杀生,却也极为谨慎,肆意杀戮非我道家之风。”古阳子说道。 古阳子的话令四人哑口无言,黯然离座,转身离去。 就在剩下的众人以为安然过关之际,古阳子再度点出了九个人的名字,“你等九人所写皆为‘让’字,你等当需谨记,我道家非同佛门,并不腐仁,当出手时就要出手,惩邪纠偏才是正道,腐仁纵容绝不可取。” 九人闻言尽皆发抖,不过令众人没有想到的古阳子说完就没了下文,并没有撵走他们。可见道家还是以仁为上。 “刘少卿是哪个?”一直没有开口的青阳子笑着询问。 座下一清秀少年闻声颤栗而起,深深低头,等候教诲。 “这可是你写的?”青阳子提起了其中一张卷子。 由于距离较近,在座众人都看到了那个偌大的“跑”字,一时之间哄堂大笑。 “不战而逃不但折损自家颜面,更会辱没师门名声,修行之人当有一身梅骨,满怀竹风,不可畏强,不可凌弱,你当谨记。”青阳子收敛笑容出言教导。 “晚辈铭记道长教诲。”刘少卿见对方并没有撵走自己,顿时如释重负。 直至此刻众人心中才微微心安,原来上清派收徒只是在本性问题上苛刻,无关紧要的问题还是相当宽松的,连这调头逃跑的人都没有被撵走就是很好的证明。 由于莫问先前站在黑三旁边,黑三走后便与那白衣女子相邻,此时那白衣女子冲莫问低声开口,“公子,你写的什么?” 莫问闻言提笔书写,对方也如此这般,写完之后提纸互照,那白衣女子写的是“打”,莫问写的是“惩”,意思大致相同,但意境还是莫问要胜出半筹。 “若习得丹药之术,两人求医,富者携金,贫者徒手,只可相救一人,救谁?”古阳子再度处说了问题。 “两字作答。”青阳子发坏一般的又限制了字数。 问题一出,众人纷纷看向站立在旁侧的杂役道人,发现他们并没有急于收卷,这才微微心安,缓慢提笔,书写答案。 莫问被愁住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非常难以作答,一旦答错,必定落选。他先前所学的儒家之道倾向于济贫扶弱,但是落难之后的遭遇令他想要选富人,原因很简单,富人没有打劫他的银两,也没有想要剥下他和老五的衣服。 难以决断之际,莫问忽然想起无量山索银才能进山之事,瞬时恍然大悟,求医问药重在诚心,富者心诚,所以携带金银。而贫者虽然没有金银,总有其他物件可表寸心,其空手而来正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古话。 片刻过后,道人收取卷子,古阳子和青阳子审阅,眼下只剩下了二十几人,二人很快审阅完毕,神色变的极为凝重。 “你们为何选救穷人?”古阳子出言问道。 古阳子没有指名让谁回答,因此台下并没人站起,许久过后,一个尖嘴小耳的青衣男子站了起来,“锄强扶弱乃修道中人的本分,富者满身铜臭不值得出手相救,穷人贫苦无依当出手救治。” 莫问认得这个“人”,它与黑三住在一个院子,应该就是黑三口中的“鸟儿”。此人起身回答之后有不少人附和,想必都是选救穷人的。 “你们为何选救富人?”古阳子对鸟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出言再问。 此语一出,阵营一目了然,转头四顾的就是选治富人的,人数只有十人,不足一半。 环视左右发现无人回答,莫问便直身而起,“回道长问,那富人携金前来,存有礼敬换取之心。而那穷人徒手而至,只有乞怜之意,贫苦之人可能不懂礼数,但应怀有知恩图报之心,而不是自恃其穷,乞怜自堕,故此,晚辈要救那富人,止住歪风。” “修行中人岂能看重金钱,趋炎附势,那岂不堕了道家清名,与小人何异?”鸟人站起反驳。 “你若想锄强扶弱可去做强盗,若想救苦救难可去拜佛门,道家只救该救之人,而不是乱发慈悲,养小疾成大患!”莫问见对方言语无礼,也抬高了声调。 “放肆!”古阳子怒目开口,二人闻声急忙低头。 “这一关辨的是你们的胸襟和气度,莫问所答符合道家行事风格,你们所答也并不全错,只是与我道家背离,有沽名钓誉之嫌,修道之人当有高风亮节,存傲气,敛心神,行事不能受外人影响,心要稳,志要恒。”青阳子叹气摆手,“你们走吧。” 选择救治穷人的众人闻言懊悔不已,其实他们之所以选择救穷人也只是为了取悦负责考核的两位老道,想当然的以为道家会垂怜可怜人,没想到竟然错了,道家行事并不看对方是贫是富,而是一视同仁,不爱贫也不嫌贫,不爱富也不嫌富,只看对方的态度是否端正。 回答错误的代价就是离去,毫不通融, “先前五关分别考验诚心,忠义,孝道,仁善,气度,最后一个问题,答对便可入上清一派。”古阳子环视剩下的十个人,“他日法术大成,当用之何处?” “限十字。”青阳子这次没有笑, 莫问斟酌过后写的是“强自身,惠亲朋,泽天下。” 最后一关淘汰了三人,这三人写的是“忠君报国。”,淘汰理由是言不由衷。 六关初选完毕,三百人剩下七个…… 第十八章 秘闻 剩下的七个人为六男一女,白衣女子以及另外一个圆头青年为异类,剩下五人皆为年轻人。 到了此时,众人方才如释重负,先前的甄选紧张而严苛,能在数百人中留下着实不易,除了心智还有运气。 “恭喜各位,今天到此为止,明日清晨跪拜上清,行入门礼。”古阳子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师弟,你留下教授他们寻常礼仪,我去向掌教师兄通禀结果。”古阳子冲青阳子说道。 青阳子闻言点头答应,古阳子转身离开。 “坐下吧,坐下吧,不要那么拘谨。”青阳子冲众人笑着摆手。 “道长,我们七人算是通过考验了吗?”莫问冲青阳子问道。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六关入门,三关传道,你们现在只能算是入门,要在无量山修行三年,三年之中还有三关考验,尽数通过才能获得祖师亲传。”青阳子说道。 “道长,我们都要学习哪些技艺?”另外一名男子兴奋的出言问道。 “道家经典你们得会,打坐念经你们得学,堪舆之法要涉猎,医术丹药也要懂,强身武功自不必说,书写符咒和起坛作法也得耗去不少时日。”青阳子面带微笑,此时留下的众人就是真正的上清门人了。 “道长,三年之中若是没有通过考核怎么办?”那个圆头青年慢条斯理的问道。 “可以留在此处继续修行,也可以回返本籍。修行在心,只要心存上清教法在哪里修行都是一样的。”青阳子答道。 “我们没有道号,彼此之间如何称呼?”有人问道。 “你们七人同门修行,可以按照年岁大小,平辈论交。”青阳子回答。 “请问道长,我们的辈分怎么定?”那人又问。 “你们现在虽然在无量山修行,却是上清准徒,辈分很难论定,若强行论定,应该与门派前辈齐平,换言之就是与我和古阳子同辈。”青阳子开口笑道。 “道长,不会再出什么题目考我们了吧?”有人心存余悸。 “不会的,先前的那些题目都是祖师神谕,掌教转达,并不是我和师兄想出来的题目。”青阳子笑看着发问的那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要“跑”的那个刘少卿。 “晚辈有一事不明,一直困扰于心,请道长解惑。”莫问插嘴说道。 “但说无妨。”青阳子说道。 “先前六关考核都是用的窥斑知豹之法,年轻人难免一时糊涂,很多人只因为一念之差就惨遭舍弃,圣人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理,道长先前的甄选只是在选成形之才,但凡需要雕琢的尽皆舍弃了,这种筛选方法是否过于严苛?”莫问问道。 “你们都已经成年,心中想法和行事风格已经固化成形,很难再度加以修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改的了习惯也改不了本性,迟早会故态复萌。以先前与你争辩那人为例,它对富人的偏见已深,认为富人满身铜臭,他只看到了富人承蒙祖荫锦衣玉食,却没想过富人的银钱大多是其节衣缩食多年积攒下来的。不过你们也要看到并非所有穷人有可恨之处,大部分的穷人勤劳耕种只为温饱,过的清苦是因世道不好而不是自身懒惰。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何为大道?不亏不盈才为大道,凡事要阴阳双分,左右兼顾,不能偏激执拗。”青阳子借机冲众人宣讲道义。 “我等谨记道长教诲。”众人齐声应是。 “晚辈心中也有一事不明,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一黑脸少年懦懦开口。 “何事?”青阳子被众人追问也不烦恼,极具耐心。 “今天清晨,古阳子前辈好似是故意撵走他派弟子和佛门僧人的,此举考验忠心却也不假,只不过有失宽厚,晚辈没有非议前辈之意,只是感觉似乎不必如此严厉。”黑脸少年小心翼翼的说道。 黑脸少年问完,青阳子皱起了眉头,良久未曾开口。 “晚辈是不是说错话了?”黑脸少年紧张的问道,七人此刻都是惊弓之鸟,唯恐一不小心会被撵走。 “有些事情早晚也要跟你们说,此时说了也不打紧。我问你们,当下道家与佛家哪个昌盛?”青阳子皱眉开口。 众人闻言尽皆闭嘴,因为事实很明显,佛家更加昌盛,南方的晋国以及北方赵国和凉国大部分民众都信奉佛教,道家已然势微。 “你们可知佛教是何时传入中土的?”青阳子再问。 “汉朝。”有人回答。 “对,佛教自传入中土至今不足三百年,传入之初他们只有经文教义,少有修行法门,我道教洪荒时期便有雏形,到得汉代已经门庭众多,佛家修行法门大多取自我道家,做醮法事也借鉴道家,初时作法僧道同场,以我道人为主,僧人只是旁为辅弼,后来他们学得我们的修行法门和诸多法事才被世人所识。”青阳子面色凝重。 众人闻言并未感觉惊愕,因为佛家的做醮的确与道家极为相似,礼仪也参照道家,但凡对史籍有所了解而不闭目自障者都知道这一点。此外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有些佛门高僧精通相人之术,佛教起源身毒,蛮邦之人的面相与中华人士不同,身毒根本就没有相人之术,故此只能是借鉴于道家。 “你们可知为何佛教越传越盛而我道教的信徒越来越少?”青阳子苦笑发问。 众人闻言尽皆摇头,众人所学大多为儒家典籍,儒家推崇道家,并不记录佛家之事,故此众人对佛家教义了解不多。 “原因甚多,显者有二,一者,我道家认为人分贵贱,而佛教宣讲众生平等。世间贫苦人多,仇富者更甚,无人愿意承认自己低人一等,故此纷纷信佛,求得心中平和。可是贵贱之分确实有之,骏马日行千里,黄牛日行数十,此乃父母所给,天生差距,由不得你闭目不见。好在阴阳均衡,互为转化,黄牛若是自知不如骏马,当以数倍之功以勤补拙。不过若它认为自身与骏马平等,骏马行一日它也行一日,它将永世不得超前。可怜世人愚昧,自闭其目,不肯面对。”青阳子摇头长叹。 青阳子的一番话令莫问收获良多,世人都不愿承认自己不如他人,由此固步自封,不知以后天之勤补先天之拙。只有正视差距,才能奋蹄直追,与他人并肩甚至是超越他人。 “二者,仙道贵生,修道之人喜生恶死,追求今世永生。而佛家倡导世人寄希望于来世,今生逆来顺受,如此一来便为官家所喜,并大为宣扬,更有迎风文人,杜撰妄语,世人听得妄语便会安分守己,哪怕受苦挨饿也不讨要公平。”青阳子摇头之后再度开口,“道人为得长生,需采药炼丹,服气打坐,学习符咒,驱邪积德,这些事情坚持下来好生辛苦,常人无法耐受。而佛家不用这般,只需居家念佛,来世就能享受富贵,如此简单,哪个百姓会不喜欢。殊不知有几人能有来世,有谁见过西方净土,又有谁能不劳而获。” “道长所言极是,不过晚辈曾亲眼见过高僧舍利。”黑脸少年心中还有疑问。 “很快你等便要学习服气之法,若体内灵气聚集,火化之后便有灵晶。我道门弟子若不是看重遗蜕入土存留,火化之后可灵晶遍地。”青阳子平静的说道。 “忠臣不事二主,贞妻不侍二夫,世间诸事,法理相通,你等既入我上清一派,万不可三心二意,骑墙随风势必左右不得。”青阳子再道。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敢问道长,日后若是遇到佛门僧人,我等该如何自处?”莫问抬手问道。 “一视同仁,切莫心存敌意,寻衅刁难。只是我上清法术万万不可再让他们学了去,三清之中只有上清一派的法术他们不曾学得。”青阳子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先前那年轻的僧人曾经救过他,若是见面就动手实在说不过去。 “你们的道衣早已准备妥当,今日先行穿戴,演练礼仪,免得明日手忙脚乱,衣衫不整。”青阳子带着众人离开东殿向外走去…… 第十九章 换上道袍 出得殿门,只见大殿外已经站立了六男一女七位道童,年纪都在十三四岁上下,个个手托木盘,木盘上整齐叠放着崭新的道士穿戴以及鞋冠,见到这些众人尽皆面露喜色。 “各自回房更衣,他们会告诉你们如何穿戴。”青阳子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答应一声转身回房,七位道童分别跟随。 “小道长,为什么我们的衣服颜色与你们的不同?”莫问接过道童递过来的袍子,这件袍子为浅蓝色,斜襟布扣,用料考究,背部绣有黑白太极,前摆彩刺五行八卦,肃穆之中尽显飘逸,庄重之下暗蕴玄风。 “我穿的这是入门的海青,您这件是正式的道袍。”小道童出言解释,脸上羡慕之意明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们是经过严苛的筛选作为上清准徒留下来的,身份的特殊令他们可以直接穿戴道人的道袍。 道童服侍莫问更衣,与此同时向莫问讲解衣带的捆扎方法。随后便是换鞋整冠,鞋子为黑底布鞋,轻便跟脚,道人只在正规场合佩戴冠帽,平日只戴头巾,由于次日要进行入门礼仪,无量山为众人准备的是正规的黄冠,这是道人最常用的一种道冠,之所以称之为黄冠并不是因为道冠本身为黄色,而是黄老之冠的简称,将头发盘挽之后戴上道冠,整装才算结束。 佛家弟子并不认同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一说,他们对身体并不看重,故此佛门寺院一镜也无,但道家受儒家影响深重,重仪重表,故此道观之中多有铜镜,穿着妥当之后道童取过铜镜为莫问映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问感觉有几分陌生,先前他读书学文为的是争取功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穿上道袍成为道士,短短的数月时间由学子成了道人,这种巨大的转变令他感到如同做梦。 “道友,道袍尺寸鞋子大小可还合适?”道童放下铜镜开口问道。 “很好,多谢小道长。”莫问拱手说道。由于他们辈分不定,故此并不能按照无量山的辈分与人称呼。 “入了道门就不能拱手了,要稽首,这个明天你一定会用到……” “是不是这样?”莫问右手握住左手拇指,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背,在清平城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那个年轻道人做过这个动作。 “正是,师傅说稽首的动作寓意阴阳环抱,大道圆通。不过你刚才的姿势不对的,稽首分为三种,与外人打招呼时双手与颌同齐,与道家平辈见礼双手与心平齐,与长辈见礼要躬身与膝平齐。”小道童示范的同时做着解释。 “受教了,多谢小道长指点。”莫问出言道谢。 “道友千万不要客气,这是我们分內之事,日后若有差遣可随意叫我,我叫清风,你以后喊我名字好了。”小道童摆手说道。 “同门修行,当互相礼敬,我怎能差遣于你。”莫问连连摇头。 “道友乃上清准徒,日后遍习上清各派妙法,若有机会稍加点拨一二,清风便受益不尽。”小道童恭敬的说道。 “那是自然。”莫问点头说道,小道童的恭敬令他明白自己等七人与寻常道人确有不同,严苛的六关筛选之后他们享受的待遇要高于寻常道人。 “道友,这是拂尘,左手持拿,需要斜捧。拿有拂尘的时候可以行单手礼。”小道童见莫问没有拒绝,满脸喜色的教他持拿拂尘。 “小道长,我曾经见过僧人也拿有拂尘,怎么拂尘是佛道通用的器物吗?”莫问疑惑的问道。 “先前好似不是,我听师傅说拂尘是我们先用的,后来被他们学了去。”小道童说道。 “小道长,还有什么需要指点的吗?”莫问再问。 “道友地位尊崇,我一海青晚辈怎敢指点,没有了,请道友出门,青阳子师叔还在外面等你们。”小道童拿起木盘侧身让路。 “小道长,你入门多少时日了?”莫问迈步前行。 “回道友问,我入门两年了。”小道童说道。 “似你这般需要何时才能修行法术?”莫问随口问道。 “道人不分年纪大小,入门需要三年杂役,随后是三年诵经,还有三年打坐,到得第十年才能接受验考,通过之后才可学习练气法门。”小道童脸上既有沮丧又有神往。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怪不得先前筛选如此严苛,原来众人较之寻常道人省去了九年的前期奠基,寻常道人是育芽成苗,十年才得成材,而他们则是选良木接灵枝,三年便要出山,如此急促激进难怪对弟子本身的品格和悟性要求如此之高。 想及此处,莫问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疑云,上清选徒为何如此匆忙,难道三年之后会有大事发生? 回到东殿门口,换上了道袍的众人已经到齐,莫问见状急忙快步上前,进入队伍。 青阳子检视过众人的穿戴之后,带着众人向西走去,行走之间随手指点路旁的庭院,无量山除了三座主殿之外在山体阳麓还有很多的小院落,这些院落住的都是本派的老年道人,并非所有道人都有机会修习法术强身健体,大部分人受天赋所限,只能止步于做醮道场,终身不得书写符咒降妖除魔。这些人年纪大了之后无法按时早课晚课,便被掌教安排在向阳温暖的庭院颐养天年。 莫问听得青阳子的介绍暗自点头,在此之前他对道家知之甚少,正式接触之后最先感受到的是道家的等级观念明显,皆有傲气在胸,心存善念却不腐仁,这些庭院的存在令他对道家的认识更进了一层,那就是道家与儒家一样,极重孝道。 据青阳子所讲,无量山共有道人一百多位,掌教玄阳子对上清经典研习最为精深,日后便会由他为众人讲授上清经文。另外还有五位他派掌教会陆续来此教授众人练气法门,武艺轻功,丹药医术,画写符咒以及起坛作法五种道法技艺。 众人闻言尽皆喜不自胜,唯有莫问皱眉摇头,虽然这些道法技艺令人神往,但给予众人的时间太少,三年之中要学习包括上清经文在内的六种道法技艺绝非易事,授道者严厉与否暂且不说,三年六艺中途还要接受三关考核,时间紧迫各派掌教授道之时定会极为迅速,天资不足者根本无法以勤补拙加以领会。 路上偶尔会有道人经过,这些道人看向众人的眼神还算和善,不过也有个别道人眼神之中带有妒意,不管何门何派都是良莠不齐,况且这些道人入门时也没有经受像莫问等人如此严苛的筛选。 无量山有诵经的经堂,有习武的场地,也有存放道家法器的剑楼,道家弟子行走江湖只能选用两件兵器,一是拂尘,二是长剑,剑为君子之器,不戒杀亦不枉杀。至于作法所用桃木剑,金钱剑等器物只是用来对付妖魅邪物,与人动手并不使用。 除此之外无量山的道人也修习武艺和符咒之术,上清诸派所修法门其实大致相同,但各有所长,邀他派掌教前来传授技艺除了让上清准徒所学皆为上乘法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若准徒未能通过最后三关考验,落选之后可任选一派前往修行,这些人虽然落选却是各派掌教争抢的良才,他们尽学上清诸法,天资聪慧,心性仁善,假以时日定是一派掌教。 “老爷,老爷。”众人游至山腰时,西侧饭堂传来了喊叫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来人竟是老五,此时正是起伙时分,老五腰捆围裙,手拿大勺。 青阳子见状知道他们主仆二人有话要说,带着其他人缓步离去。 “老五,没人欺负你吧?”莫问不无歉意的问道,自己修行道法,却将老五弄成了厨子。 “没有,我在这儿好的很。”老五上下打量着身穿道袍的莫问。 “真的?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咱们走。”莫问冲老五说道,没有人不喜欢修行法术高人一等,但这些绝对不能建立在老五受气的基础上。 “他们知道咱俩的关系,加上我会做饭,他们都对我好得不得了。”老五咧嘴笑道。 “那就好。”莫问点头说道,事实上他和老五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了,真的离开这里他都不知道去哪儿。 “五哥,菜糊了。”二人说话的空当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道童跑出来冲老五喊道。 “老爷,我先回去了。”老五闻声调头就跑,莫问站在原地暗自点头,看来老五说的是真话,两天不到他就被委以了操勺“大任”,还当上了“哥”。 老五走后莫问快步跟上了青阳子等人,此时青阳子正在向众人解释上清一派本不禁荤腥却为何不吃牛,狗,虎鱼和大雁,只因为这四种动物分别具有忠义孝贞的品格,道人敬其品格,故此不食。 走到大殿外众人就调头了,此时大殿里有道人正在晚课,不便打扰。 回到东殿时没多久饭菜就被抬了来,晚饭为面饼和豆腐,此时豆腐是稀罕物,不过莫问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糊了,还糊的不轻…… 第二十章 度 莫问放下筷子环视左右,发现众人都在皱眉,只是饭菜已经端到自己眼前不得不吃,莫问无奈之下只好再度拿起筷子,但吃过几口之后终究感觉难以下咽,便端起饭碗离开了饭堂。 出门之后莫问环视左右想找个隐蔽所在将豆腐倒掉,转头之间却发现白衣女子也端着饭碗自西院走了出来左右转头,不必问,自然也是感觉饭食难吃,想要倒掉。 莫问发现西院东南角落有一隐蔽水渠,便走了过去将碗中的豆腐倾倒其中,白衣女子正愁无处可倒,见状也走了过来倾倒剩饭。 “公子也觉得饭菜难以下咽?”白衣女子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点头,他此时担心的是老五把饭做糊了会不会受到责罚。 “我房中还有枣干,拿些给你。”白衣女子转身想要回房。 “姑娘美意莫问心领了,不必麻烦。”莫问急忙推辞。 “你叫莫问?”白衣女子闻声转身。 莫问点头过后转身想走,这个白衣女子并没有寻常女儿的羞涩,磊落大方,也不造作,只不过他知道对方是异类,心中难免带有些许畏惧之心,不愿与之单独相处。 “我叫阿九。”白衣女子开口说道。 莫问本来想走,闻言不得不暂时留步,对方明显有交谈的意思,此时离开不合礼数,况且日后同门学艺免不了要打交道。 “九姑娘祖籍何处?”莫问问道。 “无名山中。”白衣女子抬手西指。 莫问并不知道她所说的无名山在哪里,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合适,一时之间冷了场。 “莫公子,你不要怕我,我虽是狐身却从不害人。”阿九见莫问低头不语,以为莫问怕她。 莫问本来还不怎么害怕,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真怕了,阿九一直蒙着面巾不见嘴脸,万一面巾后面是一副狐狸嘴脸岂不被她吓死。 “九姑娘能入选上清准徒,品性自然纯善,我从未怕过姑娘。”莫问硬着头皮说道。 “前日跪行山间,公子想要缴纳银两换阿九直身,阿九听的真切,多谢公子。”阿九冲莫问正式道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天色已晚,男女有别,你我在此叙话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先回房了。”莫问摆手开口,转身迈步。 “站住!”莫问刚刚转身,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喝声。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古阳子在一名瘸腿道人的陪同下自大门口走了进来。 “见过道长。”莫问和阿九见状急忙稽首见礼。 “老道活了七十多岁,还是头一次见到拿着碗筷稽首的同门。”古阳子铁青着脸走向二人。 二人一听,急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重新稽首,古阳子抬手回礼,走到二人面前怒视着二人。 “道长明鉴,我们只是偶遇交谈,并无其他。”莫问以为古阳子在责怪他们男女独处,急忙出言解释。 “同门修行,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古阳子低头看向沟渠。 “晚辈受教。”莫问低头开口。 “这些饭食是何人倾倒?”古阳子指着沟渠里的豆腐。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抬头看向瘸腿道人,此人就住在大门旁侧,担任的是杂役一职,想必是他跑去告状引来了古阳子。 “回……” “回道长问,这些豆腐是晚辈倒的。”莫问抢在阿九之前开口回答。 “饭食乃活命之物,当爱惜如命,你竟然如此糟践,富家子弟恶习当止,停食三日,空腹自省。”古阳子冷声开口。 “道长……” “莫问谨遵教诲。”莫问再度打断阿九的话,倾倒饭菜的确不对,罚了也就罚了,没必要再拉上她。 “师傅,这些豆腐怎么处置?”瘸腿道人伸手指着沟渠里的饭菜。 莫问闻言大为气恼,他们七人被选为上清准徒并不容易,有些人出于敬意亲近示好,也有一些人出于妒意寻衅找茬,这个瘸腿道人就属于后者,这家伙可能巴不得古阳子罚二人将那些污秽了的饭菜吃掉。 “找人打扫干净。”古阳子转身向饭堂走去,瘸腿道人急忙跟上。 “公子为何要替我顶罪?”阿九待古阳子走远,冲莫问开口。 “扯上你也没有用处,都要被罚三天不准吃饭。”莫问摆手说道。 “我房中还有一些自山中带来的枣干,若公子不嫌,尽数拿与你。”阿九感动之下想要弥补。 莫问还未答话,东侧饭堂再次传来了古阳子的训斥之声“道家弟子当心怀高洁,举止有度,哪怕忍饥挨饿也不能失了气度,何况这里饭食充足,你何必舔碗?你这乞丐恶习着实可恶,停食三日!” 二人一听面面相觑,倒饭的挨罚,吃的太干净也要挨罚,还是赶紧闪开为妙,免得无缘无故再被他给罚了。 莫问清洗了碗筷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对灯呆坐,片刻过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莫问起身开门,发现阿九站在门外。 “莫公子莫要嫌弃。”阿九将一小布包塞到莫问手里,转身快步离去。 莫问不能追也不便留,只能道谢目送阿九离去。阿九走后他关上房门打开了布包,发现是手绢包裹着十几枚枣干,颗颗有鸽卵大小,虽然风干却并不干瘪,果肉很是肥厚饱满。莫问感觉新奇,便拿起一颗凑鼻闻嗅,不过这一闻令他心如撞鹿,因为他闻到枣子清香的同时也闻到了女子独有的清新气息,阿九是空手前来,这些枣子先前自然是她贴身放置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莫问将手绢放下默念论语。这种女人气息他是第二次闻到,第一次是在林若尘身上闻到过,想起林若尘他的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她被胡人抓走已经三个月了,根据路上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她应该还活着,这三个月中她都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都遭受了怎样的欺凌。 想到林若尘,莫问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杀死母亲的独眼胡人的样貌,待得学了武艺和法术,一定要找到那个胡人为母亲报仇,此外只要能找到那个独眼胡人自然也能知道林若尘的下落。 在此之前武艺和法术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事情,即便时至今日他对法术和武艺也不了解,只是先前见过古阳子和青阳子出手,不过二人当时所用的应该是武艺,至于法术会有何种威力他一无所知,甚至无从揣想。 由于心中有事,莫问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三更过后才睡了过去。寅卯交接,正殿方向响起了钟声,莫问闻声惊醒,昨日清晨并没有钟声响起,这次的钟声极有可能是召集众人前往正殿举行入门礼仪的。 惊醒之后莫问起身开始穿戴,与此同时心存疑惑,由于道观一般建造在深山之中,故此之前他并没有见过道观,他只进过建造在城中的寺院,知道寺院是撞钟的,没想到道观之中也有撞钟的规矩,他日有空定要问问前辈,这撞钟的规矩佛教是不是也是自道家抄袭过去的。 穿戴整齐之后莫问洗刷出门,只见其他众人都已经在外站立等候,他又是最后一个,好在这次前来接领众人的是性情温和的青阳子,青阳子并没有怪罪于他,只是冲其招手示意他入队。 “道家弟子行事不能仓促,仓促就会失度,猴急猴急,过急便像猢狲。快而不急,缓而不怠才为从容有度。”青阳子带领众人向正殿走去。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莫问亦随之点头,青阳子所说的正是其中几人存在的劣习,每当受到召集,其中几人便会慌乱跑出神色紧张,鼻翼闪动眼神飘忽,显得很是小家子气。 通往正殿的道路两旁有灯台,此时天色尚早,灯台里的油灯点亮放光,借着灯光,莫问发现青阳子今天所穿的并不是寻常道袍,而是近乎满绣的暗红色道袍,前八卦后阴阳,袖口衣摆刺绣双莲云纹,双袖皆刺展翅云鹤,奢华大气,想必是正式场合穿着的法袍。 无量山的道人此时全部云集于此,穿袍戴冠分列左右,待得青阳子率领七人走进,整齐稽首口宣道号,“无量天尊!” 这些道人有三成以上有灵气修为,余下众人由于常年诵经也是中气十足,百人齐诵道号,庄严之相顿现,肃穆之意陡生。 “无量天尊!”七人在青阳子的带领下稽首还礼,道路两旁的道人行的全是平心稽首,而青阳子和七人回的是平颌稽首。道门等级森严,此举暗喻七人身份要高过寻常道人。 回礼过后青阳子退到后位,七位上清准徒一字站立,位列前排。 “上清无量山法场,双甲辛丑法会选才有七,蠃五,鳞一,毛一。七位准徒进上清大殿,行入门礼仪。”青阳子朗声开口。 七人闻言昂首举步,缓步上殿…… 第二十一章 拜入上清 莫问身高五尺四寸,个头中等偏上,位列东数第三,由于左右有道人夹道迎接,莫问心中难免紧张,缓步上殿时目不斜视,只在心中默数台阶,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层之后迈上了上清大殿前的石台,石台左右座有与人等高的青铜香炉,此时香炉中已经插满了贡香,祥雾飘袅,云香沁人。雄伟的上清大殿三门六户,此时殿门紧闭,并未开启。 青阳子一直跟随在七人身后,上到石台之后快步超过众人,与站在殿门西侧的古阳子一同走到了正殿门口稽首开口,“掌教法鉴,七位上清准徒恭请进殿。” “准入。”正殿内传来了回音,声音苍老,极为缓慢。 掌教开口之后殿门被人自内部拉开,莫问位置偏中,最先看到了殿内的情形,大殿之中灯火明亮,通道左右各自站立有十二名司仪道人,分持各种道家乐器,正北站立着一手持拂尘的矮胖老道,想必正是众人未曾谋面的无量山掌教玄阳子。玄阳子身后是偌大的上清法像,法像高达九尺,着五色金装。手捧三尺如意,下坐六棱法台,神容仁善,法相庄严。 殿门大开的同时殿内司仪道人开始奏乐,左侧十二人分操钟、鼓、铃,右侧十二人各拿铛、钹、磬,声乐响起之后,众人在古阳子和青阳子的带领下缓步入殿,行至北侧距离神像五步外站定,古阳子和青阳子左右让开,众人直面无量山掌教玄阳子,乐声暂停。 “无量天尊。”众人齐声冲玄阳子躬身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你等已然入选上清准徒,辈分未定,与人见礼不可躬身,平辈见礼便可。”玄阳子稽首回礼,此人与他的两位师弟不同,毫无仙风道骨,身高不过五尺,很是矮胖,眼大嘴大,圆头圆脑,说话时一字一句,极为缓慢。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上香三柱,九叩归宗。”玄阳子缓步西移数步,让出了上香的正位,此时司仪道人再度开始奏乐。 玄阳子让开之后,青阳子便向右侧第一人递来了已经点燃的三柱贡香,后者双手接过,走上前去插进香炉,随后撩起衣摆跪地磕头,九叩之后起身归位,换下一人上香叩拜。 道家的入门礼与儒家的拜师礼极为相似,片刻过后七人跪拜完毕,回归原位,乐停。 “诸位乃上清准徒,虽居无量山却非无量山弟子,故此无量山无权赐予道号,好在祖师早已料定有七人入门,故此留下神谕,以北斗诸星暂作你等道号。”玄阳子环视众人,“祖师虽有神谕,却未留下姓名,案上牒文你等各取其一,各听天命。” 众人闻言并没有过分吃惊,因为上清祖师乃九天上仙,料事于先不是难事,故此短暂的犹豫之后众人逐一上前取走了贡桌上的牒文,此物是道人身份的证明,有牒文在手便是正统的上清道人。 众人上前拿取牒文的时候莫问没有动,这倒不是他有意礼让,而是他此时正在皱眉犯愁,玄阳子说话太慢,一呼一吸只说两到三个字,先前那番话说了足有半刻钟,日后由他讲授经文岂不是要被他给急死。 待得他回过神来贡桌上只剩下一张牒文,莫问上前拿过牒文躬身而回,与众人一样他也没有打开牒文。 “报上各自道号。”玄阳子缓慢开口。 “天权子、玉衡子、开阳子、摇光子、天枢子、天璇子、天玑子。”七人看过牒文报上了道号,莫问拿到的牒文是天枢。 “既已正位,当授予法印。”玄阳子再度开口。 玄阳子说完,站在他身旁的古阳子走到贡桌左侧端回一半尺见方的枣木方盘,木盘中整齐的放置着七枚印章,印章为方形,小若童拳,呈朱红色,为石刻。 玄阳子逐一拿起印章分发诸人“这方法印刻有诸位道号,分发之前已起坛通天,故此法印与你等心神相通,日后所书符咒若不加盖法印便不能上达天听请神驭鬼,你等定要小心收藏。”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小心的接过玄阳子递来的法印。 分发完牒文和法印之后玄阳子再度环视众人,“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修道重在修心,自明日起由老道为诸位讲授上清经文,先修心凝神,后修道学法。” “多谢道长。”众人躬身道谢。 “召诸位高功进殿,为上清准徒诵经静心。”玄阳子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古阳子和青阳子转身向外走去,撤走了司仪道人,请来了等候在外的九位高功道人连同他们师兄弟三人盘坐殿内,诵唱经文。 七人被要求盘坐其中闭目倾听,诵经足足持续到辰时方才结束,入门礼仪完成,七人自行回返东殿。 回到东殿后莫问拿了碗筷与其他众人一起前往饭堂,没想到今天送饭的竟然是老五和一个小道童。老五很快分完了粥饭,跟随莫问回到了房间。 “老爷,恭喜你呀。”老五拿过莫问放在桌上的牒文看了一眼,又拿起那方法印上下打量。 “你昨天把饭做糊了他们有没有训斥你?”莫问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没有,老爷,以后你也要学念经吗?”老五问道。 “不学怎么能成。”莫问皱眉开口,先前在大殿听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些老道吐字不清,念经彷如梦呓,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听的头晕脑胀,直至此时还感觉有苍蝇在脑子里嗡嗡。 “很难学吗,我感觉跟老夫子背书差不多。”老五说道。 “夫子念书我听得懂,道士念经我一句也听不懂。”莫问探手拿过了老五放在手中掂量的法印。 “老爷,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老五见莫问如此金贵那枚小印,出言发问。 “以后书写符咒的时候要用到它,没有加盖道士印章的符咒是没用的。”莫问说道。 “符咒有什么用?”老五再问。 “听说可以请神驭鬼。”莫问随口说道。 “这么厉害,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老五瞪眼发问。 “不知道,先跟玄阳道长学念经。”莫问探手抚额。 “玄阳道长?对了,老爷,你知不知道玄阳道长不是人哪。”老五压低了声调。 “别胡说。”莫问高声制止。玄阳子乃无量山掌教,辱骂长辈有违忠孝。 “真的,我听说他是个老鳖。”老五并没有住口。 “哦?你听谁说的?”莫问没有再训斥老五,因为他忽然想到玄阳子的容貌确实有些奇怪,动作言语也太过缓慢,最主要的玄阳子在给那位圆头少年分发法印的时候面露微笑。 “烧火的小道士。”老五回答。 “上清一派并不歧视异类,不管玄阳道长是不是异类成人,你都不能乱说话。”莫问叮嘱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饭。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一瞥之间发现了前日阿九送来的枣干“老爷,这枣子哪儿来的?”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老五一眼,抬手示意他可以吃,虽然入了道门,他仍然遵循儒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时很少说话。 “这是女人手绢,是不是那个蒙脸的女人送给你的?”老五问道。 “糟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不能进食。”莫问一听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被古阳子罚了三天不准进食,急忙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老五疑惑的问道。 “你昨天把那豆腐给做糊了,吃饭时我无法下咽倒进了沟渠,结果被古阳道长看到了,罚我三天不准进食。”莫问摇头说道。 “三天不吃饭你哪儿受得了啊,你在屋里吃他又看不见,没关系的。”老五低声劝道,“那不行,你把饭食端走,这些枣子也送你。”莫问拿着牒文和法印离座站起。 老五百般劝解,莫问就是不吃,最终老五只能将饭菜端走,枣子没拿。 老五走后没多久,屋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就是敲门声,莫问起身开门,发现除了阿九之外另外五人都在外面,年轻人喜欢热闹,来找他叙话。 莫问自然欢迎,将众人迎入屋中倒茶招呼,众人坐定之后发现了桌上的手绢和枣子,这些人无一不是聪明绝顶,立刻猜到这些枣子是蒙面女子所送,纷纷坏笑的看着莫问。 “阿九姑娘是为了答谢我为她顶罪才送我的。”莫问急忙解释。 “连闺名都知道了,还顶罪,你不必说了,我等心中有数。”一个长有胡须的壮硕青年坏笑着打断了莫问的话。 “在下莫问,年双九,敢问诸位高姓大名?”莫问眼见说不清楚,急忙岔开了话题。 “就你谨言,我们早就知晓彼此姓名了,”长须青年自报家门,“我叫百里狂风,二十有二。” “在下刘少卿,时年十九。”一清秀少年接口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这几个人中他只认识这个遇事就“跑”的刘少卿。 “在下夜逍遥,年双十。”五人之中最为英俊的少年拱手开口,由于多年习惯不易改变,他习惯之下行的还是抱拳礼。 莫问见状急忙回礼。 “柳笙,与莫兄同龄,也是十八,不知莫兄哪月生辰。”说话的青年身高只在五尺上下,凤眼樱唇,口鼻精细,容貌极为秀美,若不是其喉部有结,容貌甚至赛过佳人。 “四月。”莫问出言回答。 “我二月。”柳笙一笑开口。 “在下千岁。”最后说话的是那个圆头青年。 “请问兄长如何称呼?”莫问微感疑惑,由于之前早就知道这圆头青年是异类幻化,故此他并不害怕。 “他就叫千岁,这名字若是叫出去,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官家杀的。”百里狂风笑着插嘴。 “诸位莫要嘲笑于我。”千岁生性木讷,不善言辞,闻言很是尴尬。 “你这家伙好生无趣,说不得笑话,日后同门学艺,自当亲如兄弟,你年纪最长,我们尊你为大哥。我次之,夜逍遥老三,刘少卿老四,柳笙行五,莫问为六弟。”百里狂风出言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同意,莫问也点头附随,只有千岁还在推辞。 就在众人谈的兴起互相称兄道弟之际,屋外传来了古阳子的声音,“道门中人竟然学那江湖匪气,可需贫道给你等提上两刀黄纸,抓来一只公鸡?” 众人闻声暗道糟糕,果不其然,古阳子的声音随后再度传来,“东殿面壁三个时辰……” 第二十二章 洗澡 众人闻声急忙跑了出去,只见古阳子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外,旁边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瘸子,毫无疑问又是这家伙去告了状。 “知错不改,面露不忿,面壁四个时辰。”古阳子见众人出门之后都怒视着告状的瘸子,立刻延长了面壁时间。 众人一听急忙转身向正殿跑去,身后再度传来了古阳子的呼喝,“修行之人当行止有度,坦然从容,你等跑个什么?!” 众人一听立刻收住步子慢行前行,没想到古阳子又在后面呼喝,“你等是官家老爷?还要踱着方步?” 莫问的脾气相对柔和,此时也禁不住皱眉,这古阳子太过苛刻,怎么做也不得他的满意。 其他众人此时也大为皱眉,不过没人敢顶撞古阳子,因为古阳子的职责就是监管众人严守道家规矩。 众人进入东殿之后走向东墙对墙坐下,古阳子随后跟进又是大吼,“哪个让你坐下的?你们是和尚么?起身!” 莫问等人一听急忙站了起来,面墙而立,不但不敢回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玉衡子,你今天可曾进食?”古阳子走到了百里狂风身后。 百里狂风被吓了个激灵,昨天舔碗那个就是他,他先前吃了粥饭,可能被那瘸子看在了眼里。 “二师兄,掌教师兄请你去。”自门外走进的青阳子为百里狂风解了围。 “这些准徒顽劣成性,须下利斧,用重凿。”古阳子冷哼过后离开了大殿。 古阳子走后,那个瘸腿道人也跟了出去,青阳子走到门口关上了殿门。 “好了,好了,转过身来。”青阳子冲众人摆了摆手。 青阳子圆脸小眼,为人极为和善,众人都愿意与他亲近,闻声纷纷转过身来,靠墙站立。 “先前掌教师兄曾对你等说过,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道士代天行道,地位尊崇,言行举止要庄重从容,只有这般,世人才会敬重我道家弟子。倘若行止失度,世人便会瞧我们不起。”青阳子环视众人。 “遵道长教诲。”众人齐声回应。 “像那挤眉弄眼,抠鼻咳痰,抓耳挠腮之举日后可万不能有啊。”青阳子又道。 众人闻言再度应是。 “你们入门之前大多家境贫寒,饭食节俭也不算错,不过入了道门便要以道门弟子自重,道门弟子做出此等举动成何体统?”青阳子做出了舔碗的动作。 众人见状忍俊不止,百里狂风红脸接口,“晚辈知道错了。” “你们这个辈分实在是个问题,也罢,先这般喊着吧,日后若是有人能成为上清弟子,老道我再给你们喊回去。”青阳子微笑开口。 人的脾性不同,人缘也就不同,青阳子人老和善,没有架子,众人发自内心的喜欢。 “贾自道,你去把天璇子喊来。”青阳子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先前他已经知道众人的名姓,他知道天璇子是阿九的道号,但这里没有人叫贾自道。 青阳子言罢,殿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近而远,不问可知那瘸腿道人先前一直在殿外偷听,众人耳目不明不得发现,而青阳子修道有成,听到了他的呼吸。 “跟老道说句真话,你们可恨贾自道?”青阳子说话时一直面带笑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说实话没人不恨背后告状的人,但是这话也不能说出来。 “回道长话,贾自道乱嚼舌根,泄密告状。如有机会,我一定揍他。”百里狂风火气大,最终是他开了口。 “好,敢想敢说。”青阳子连连点头,不过点头之后话锋一转,“我且问你,你现在是何身份?贾自道是何身份?” “我乃上清准徒,他不过是一个看门杂役。”百里狂风直言不讳。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百里狂风说的是真话,但是这话说的过于直接,有狂妄之嫌,恐为青阳子所不喜。 “言之有理,你乃上清准徒,他只是一个看门的杂役,你等天资高于常人,故此被选留下来修习法术。而贾自道受天资所限,终身无缘窥悟大道。你等身为上清准徒,不能与混沌之人一般见识,不然便是清浊混流,自降身份。”青阳子开口说道。 青阳子说完众人连连点头,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敲门声和阿九的通报声,青阳子准其入内,贾自道趁机伸进头来左右张望,鼠眼飘忽,如同贼盗。 众人见贾自道行止猥琐,纷纷皱眉,有些人的样貌一看就令人生厌,贾自道就是此类。 青阳子摆手遣走了贾自道,转头环视众人,“八年前偏殿失火,此人奋勇扑救,结果被烧断的梁柱砸断了右腿。”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眼神之中厌恶之意顿减。 “玉衡子,你为何点头?”青阳子笑问百里狂风。 “道长是以贾自道为例,向我等阐讲道义,看人看物不能单看一面,应前后观察,左右权衡。”百里狂风答道。 “天枢子,你又为何点头?”青阳子笑问莫问。 莫问闻言微微吃惊,其实他的领悟跟百里狂风大同小异,不过青阳子既然问他,自然是百里狂风回答的并不完全正确。 “先前晚辈只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值得出手拯救。而今明白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出手惩戒必须慎重。”莫问犹豫过后开口回答。 青阳子闻言缓缓点头,随即再度开口,“火起之初此人并未扑救,见到我们到来方才故做奋勇,旨在邀功。” 此语一出,众人对瘸子刚刚消失的敌意再度涌到了脸上。 “处世为人当有主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能受人左右,摇摆不定。你等可懂?”青阳子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心惊,青阳子先前的几句话令众人对瘸子的印象接连发生转变,这是人的缺点,容易受他人的影响,青阳子的用意是告诉他们做人要有主见,不能被周围的言语所左右。 “上清法术玄妙非常,习得其中一门便可安身立命,你们七人日后要习练六艺法门,倘若大成当可横行天下,届时将无人能够约束你们,故此你等一定要修心明志,谨言慎行。”青阳子再度开口。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青阳子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一旦艺成将没人管的住他们,所以自己必须管住自己,而且不能受到别人的撺掇。 “自明日开始掌教师兄便会传授你们经文,你们一定要好生听讲,我所说的只是小道,经文里记载的才是大道,掌教师兄言语不快,你们要有耐心。”青阳子说道。 众人能做的还是点头应是。 “好了,都不要站着了,东山有几处温水池,去洗剥干净,明日听经。”青阳子开玩笑的同时免去了众人的面壁。 “还是青阳道长慈悲,道长,我和莫问被古阳道长禁饭三日,您看……”百里狂风得寸进尺。 “饭还是要吃的,饿的头晕怎能听经,我去为你们求情。”青阳子转身向外走去,刚行两步又转过身来,“以后以道号相称,不可再喊俗家姓名。” 众人闻言躬身道谢,送走了青阳子,随即各自回房拿取衣物前往东山洗澡。 阿九自然不能跟众人一起去。千岁也不想去,不过最终还是被众人给拖了去。 仙山灵地五行俱全,东山有数处温泉,冬日温泉起雾,很容易寻找,很快众人便在东侧山谷找到了温泉,莫问并不喜欢与众人赤诚相见,因为这不符儒家礼仪,不过此时又不便另寻他处,踌躇良久最终只能跟随众人下到水里。 褪去衣衫之后免不了互相打量,六人之中以百里狂风最为强壮,刘少卿,夜逍遥,莫问三人大致相仿,众人之中皮肤最为白皙的是柳笙,彷如女子,言语神态也缺乏男子气概。不过下水之后众人并没有戏弄他,而是围着圈子打量千岁,千岁的皮肤与众人不同,周身上下布满了经纬纹路,与龟类的龟甲纹路极为相似,且他的命根较人类为小,众人见之免不了哄笑。 先前众人要经受筛选,加上并不熟络,所以彼此之间还有隔阂。此时已经确定了身份,也都熟识,便免不了开始胡闹,众人围住千岁,让他现出原形让众人一观,千岁哪里会肯,众人自然纠缠不放,千岁性情和善,被逼得急了也不恼怒,无奈之下只好钻入水中加以躲避。 温泉不小,众人到处寻找终无所获,想必是现出原形潜入深处了。 莫问已经许久未曾洗澡,泉水温暖正好沐浴,但是他的心里始终有道阴影,身在水中总是不由得回忆起家人落水的一幕,哪怕泉水极为温暖,他仍感觉周身冰凉。 一直到午后众人方才出水,这段时间千岁一直没有露面,众人也不担心,因为他本是龟类,绝不会被水淹死。 千岁可能一直在水下观察众人,众人上岸之后他也随之上岸,匆忙穿戴,众人见状再度哄笑,众人都很清楚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千岁以后是绝不敢再跟众人一起洗澡了的。 回返住所众人各自回房,晚饭过后早早睡去。 次日辰时,玄阳子到来,众人齐聚东殿,面对玄阳子正襟危坐,六艺授道正式开始…… 第二十三章 老龟讲经 玄阳子矮胖,身上所穿大紫道袍很是宽大,坐定之后形同圆球,不过众人并未因玄阳子样貌滑稽而轻看它,异类修行能担任一派掌教,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玄阳子坐定之后缓慢开口,“道家有三部主经乃三清弟子共同修习,一曰易,修习此经可通晓乾坤大道。二曰阴符,修习此经可行气养生。三曰参同契,修习此经可用万物阴阳。然三清者,玉清,上清,太清,又各有玉清经,上清经,太清经,我等乃上清弟子,当先行修悟上清经文,以明三清宗属,以求修身立德。上清经曰:夫道生于无,潜血来灵而莫测;神凝于虚,妙万变而无方,末日冥有精而泰定发光……” 这些经文玄阳子自然烂熟于心,自台上缓慢念诵,众人在台下凝神细听,莫问也不例外,念诵经文乃道人必修功课,必须学懂。 不过一刻钟之后莫问开始皱眉了,玄阳子说话极为缓慢,一句经文往往要念诵很长时间,必须将他所讲的经文逐字记住,连续成句之后才能加以领会。此外玄阳子讲经时虽然语速很慢,却毫不停顿,并不给予众人领会的时间,看似讲的很慢实则推进迅速,前面的经文还没来得及充分领会他已经在讲下一句了,一开始莫问还能强行记住快速思考,到得后来反应略慢就跟丢了经文,经文之间相互连贯,一旦跟丢就再也找不到头绪了。 莫问悄然抬头,发现玄阳子讲经时是闭着眼睛的,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转头左右,发现众人正在跟他做同样的动作,包括坐在西侧的阿九和千岁也是满面愁容,不问可知都成了瞎子听雷。 即便如此,众人也只能安坐听讲,没人敢出言插嘴,因为打断他人讲经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倘若众人听得懂玄阳子的经文,那此时就是学习的过程,可是众人听的七零八散,满头雾水,如此一来所谓的听经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煎熬。 莫问不甘心就此放弃,强迫自己自中途开始认真听讲,不过没听几句又跟不上了,加上先前是自中途开始的,前后无法连贯,听的脑子里全是无法连贯的只字片语,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再过片刻,莫问又觉得不能如此懈怠,再度强迫自己去听,可是听了几句又跟不上了,环顾左右,发现众人早已经放弃,都是愁眉苦脸。而台上的玄阳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然缓慢的讲经,说是讲经其实也不贴切,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给予解释,只是在背诵经文,也不管众人是否能够领会。 这是入门第一课,即便听不懂众人也不敢妄动,听不懂不是错,坐不住可不行。 足足一个时辰玄阳子才将一部上清经讲完,就在众人以为终于解脱之际,玄阳子的一句话令他们愕然皱眉,玄阳子说的是“从头讲起。” 不管怎么说从头讲起总是好事,至少能够多领悟几句,莫问耐着性子认真再听,不过没过多久又跟丢了。 第二遍过后已经是午时,玄阳子睁开眼睛环视众人,“可曾领悟?” 众人闻言尽皆低头,玄阳子缓缓起身迈步出殿,“未时再讲。” 众人起身稽首,目送玄阳子离去。 “莫问,你听懂没有?”百里狂风捶打着酸麻的双腿冲莫问问道。 “不过十句。”莫问苦笑摇头。 “我不如你,听懂了七句。”夜逍遥叹气。 “我只记住了五句,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刘少卿接口。 “你我半斤八两。”柳笙拍了拍刘少卿的肩膀。 “看来就我最差,我只知道前三句说的是道本是无,不可揣测。”百里狂风咂舌摇头。 百里狂风说完之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神情平和的千岁,千岁与玄阳子是同类,自然能够领会的更多。 千岁见众人看他,急忙摆手摇头,“莫要看我。” “你听懂几句?”百里狂风问道。 “夫道生于无……”千岁缓慢开口。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以为它已经能够背诵经文,结果千岁说完就没了下文,敢情只记住了半句。 阿九是女子,与众人又不熟络,故此众人没有问她,随后众人离开东殿前往饭堂,这次又是老五与那小道童前来送饭,饭食还算不错,不过一想到下午又要听经莫问就没了胃口,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那黑脸还不让你吃饭?”正在为众人盛饭的老五提着勺子跟了上来。 “一言难尽。”莫问摇头摆手,转身离开了饭堂。 “莫公子,你也听的心烦?”阿九端着饭食自饭堂里跟了出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用了一个也字就表示听经对她来说同样是件苦差事。 “咱们能否请玄阳子掌教讲的快些,一句毕了稍作停顿?”阿九说道。 “教导咱们的六位师傅是祖师神谕钦点的,祖师命玄阳掌教教授咱们经文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不好多嘴。”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微微点头,莫问心情烦闷不愿说话,冲阿九抬手告辞,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午后再去听经时莫问故意滞后,将阿九先前包有枣子的手绢还了给她,夜逍遥回头之间发现了二人的举动,不过他并没有大嘴乱说,而是待莫问跟上他们的时候冲其眨眼坏笑,莫问见状哭笑不得,众人本就认为他与阿九过从甚密,这般下来更是说不清了。 众人进殿坐定,半柱香之后玄阳子准时到来,落座讲经。 下午所讲还是上清经,还是那般语速,众人还是听不懂,听不懂自然愁闷,古语有云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众人先前吃饱了午饭,午后殿内又很是温暖,加上玄阳子不急不缓的讲经声,没过多久众人就开始发困,夜逍遥最先犯困点头,此人人如其名,夜里很有精神,往往三更时分屋内还有亮光,不过到了白天就无精打采。随后百里狂风没过多久也加入了犯困点头的行列,一个时辰不到包括莫问在内的五人都在重复犯困,点头,惊醒,再犯困这一循环往复的过程。 不过众人虽然犯困,却并不敢让自己睡着,这可是极为严肃的听经传道,听不懂也就罢了,睡着了肯定会受到责罚。 莫问几度点头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解闷的办法,在心中默数上清经的字数,以此为自己提神,不过这个办法并不见效,二三五,二三六,二三七这么数下来最终结果是越数越困,到得后来莫问心中涌出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想法,玄阳子若是不做道士完全可以行医,哪家有人夜不能寐或是孩童啼哭可以请他去念经,定见奇效。 就在莫问胡思乱想之际,左侧的柳笙伸手戳他,莫问有感转头,发现柳笙正一脸坏笑的伸手指着坐在西侧第二位的千岁。 莫问没看出千岁有什么不对,便看向柳笙,柳笙以口型无声的说出俩字,“睡啦。” 莫问见状微感疑惑,千岁此时正襟危坐,手抱阴阳,目不斜视的认真听经,并没有发困瞌睡。不过仔细一看发现不对,千岁一直不眨眼,嘴角挂有口水,还有就是他在缓慢的打呼噜,只不过呼噜声并不响,加上呼噜的节奏与玄阳子吐字的语速完全一致,故此很难被人发现。 千岁圆睁的大眼和憨态令众人忍俊不止,其缓慢的呼噜声与念经声契合的极为合拍,这无疑是龟类呼吸的节奏,玄阳子讲授经文竟然能将同类讲睡,此等功力可算惊世骇俗。 莫问感觉有趣,便强忍笑意伸手去戳右侧的夜逍遥,夜逍遥此时正困的连连点头,见到千岁憨态瞬时清醒,笑着去戳点百里狂风,到最后五人都忍不住暗暗窃笑,窃笑之下难免会发出笑声,台上的玄阳子置若罔闻,依然闭目讲经,并不训诫约束。 阿九坐在最西,见众人都在笑看千岁,便想伸手推醒他,刘少卿和柳笙见状急忙摆手,示意阿九不要乱动。 下午又是两遍上清经,众人听的浑浑噩噩,云里雾里,夜色逐渐黯淡,玄阳子留下一句“明日继续”离座站起,众人起身恭送,千岁坐在原地未动,众人原以为玄阳子一定会叫醒千岁并加以训斥,没想到玄阳子缓步出殿熟视无睹。 玄阳子走后,众人商议一起出声吓唬千岁,阿九于心不忍便推醒了他,千岁醒后先是长喘一口粗气,随后便是倒吸一口凉气,“天怎么黑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凑到他身边出言揶揄,一通笑闹过后众人方才离开正殿前往饭堂。 晚上送饭的人中并没有老五,莫问问那道童,道童回答老五跟随饭堂主事外出购买粮食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上午又是听经,还是上清经,还是那么慢,莫问认真听讲,可惜不到十几句又跟不上了,一旦无法及时领悟,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枯坐蒲团瞎子听雷。 中午时分,老五来了,为莫问买了大量的饼子和点心。 “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莫问看着包袱里的食物。 “黑脸不让你吃东西,咱吃自己的他可管不着。”老五拿起点心往莫问手里塞。 “他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不让我吃东西。”莫问出言说道。 “真的?”老五瞪眼确认。 “真的。”莫问正色点头。 老五闻言放下点心撒腿就跑,莫问见状急忙跟了出去,“你干什么去?” “我以为他欺负你,今天中午往他的粥里加了点东西……” 第二十四章 暗藏深意 莫问闻言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老五常年在药铺里帮忙,懂得一些粗浅的药理,想必是昨天出山时买回了害人的药物要报复古阳子。 “等等,你加的什么药物?”莫问快步跟了出去,药铺里能要人命的药物不下十几种,万一老五不知轻重就真的没法儿收场了。 “没什么大事儿,调理肠胃的,我给他送盘豆腐去。”老五回头摆手。 莫问闻声站定没有再追,老五的言外之意给古阳子下的巴豆,巴豆本被用作为积食的骡马通气催便,人若是吃了也会一直拉肚子,不过解药也不难寻,喝些卤水就成。 虽然知道不会闹出人命,莫问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古阳子修道有成,应该也会懂得药理,老五给他下药无异于班门弄斧,万一古阳子察觉出了异常,老五一定会被撵出无量山。 由于心里有事,下午听经时莫问没有再犯困,也没有心思去笑话又睡着了的千岁,忐忑的等到了傍晚,老五又来了,见到老五他方才放下心来。 “事情你如何处置了?”莫问追问细节。 “我给他端了豆腐去,那粥他没动,让我把粥和豆腐都端走了。”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古阳子没动粥饭就表示他发现了粥有问题,他为什么不责罚老五。想及此处再度开口追问“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有你必有我。”老五回答。 “原话道来。”莫问没听懂老五的转述。 “他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好像是这么说的。”老五抬手挠头,“老爷,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已经发现了,只不过没惩治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无量山不是西阳县。”莫问正色说道。古阳子的言下之意是二人心里的想法比常人要多,不容易教化。 “他那么坏,真要发现了还不趁机折腾咱们?”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缓缓摇头“此人看似严厉苛刻,实则慈善仁厚,深俱长者之风,只是火气较重,以后不准对他不敬。” “火气重吃巴豆正合……”老五笑到中途见莫问皱眉,急忙换了个话题,“老爷,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法术?” “不清楚,西殿那边有人住吗?”莫问反问道。 “没有。”老五摇头。 “老爷,你如果学了法术能不能教我两招,也让我学点儿本事?”老五咧嘴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平心而论将老五送到饭堂当了厨子他很感内疚,一直想寻找机会加以补偿。不过上清派的攻击性法术主要是书写符咒和起坛作法,老五没有法印无法学习,此外这两种法术想必也是上清一宗不传之秘,可能不允许传授外人。 “我们要学习六种技艺,其中有一项是武艺,到时候我好生习练,日后传授于你。”莫问斟酌良久开口说道。 “谢老爷。”老五闻言喜形于色,躬身道谢。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先前娶亲之时他曾经答应老五将林若尘的丫鬟许配给他,那时候老五就是这样道谢的,如果不是那场变故,老五想必也已经成家了。 想起往事,莫问的情绪瞬时变的极为低落,他希望能够找到林若尘,早日将她从苦海里拯救出来。也希望能够找到杀害母亲的那个独眼胡人,让他为母亲偿命。入了上清派,习练了法术,这两件事情做起来想必不会很困难,可是报仇和杀人并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最大的心愿是这些事情别发生。 老五见莫问情绪低落,知道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与莫问一起长大,知道莫问是什么性情,莫问的脾性与过世的莫老爷极为相似,心性和善,仁厚中庸,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遇到了这些事情,不然以莫问的学问和莫家的家境,莫问一定能当官儿,也一定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儿。 二人惆怅之际,莫问听到百里狂风等人的说话声向这边来了,便打发老五先回去。 “莫问,有件事情找你商议一下。”百里狂风进门之后立刻开口。 “你们是不是想请玄阳子掌教讲经时中途暂停,仔细讲解?”莫问招呼众人坐下。 “一语中的,正是这件事情,两天下来我都快听疯了。”百里狂风嗓门高,声音大。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夜逍遥随即开口,“我之前也听过道士讲经,中途讲解倒是没有,不过人家句段分明,哪似他这般毫无章法,好似生怕咱们听懂一般。” “若是再这么讲下去,还不如赐我三尺白绫。”柳笙兰花指房梁。 “我听你们的。”刘少卿见莫问看他,急忙开口表态。 “你别看他,他都睡了两天了,你就说你是怎么想的。”百里狂风见莫问看着千岁,不耐的出言催促。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房中踱步斟酌,久久不语。 “你倒是说话呀,晃的我等眼晕。”百里狂风再度催促。 “我等七人是上清准徒,玄阳子等六派掌教受祖师神谕,必定会竭尽所能尽心教导,可是玄阳子掌教讲经时似乎并不尽心,我等交头接耳他不加制止也就罢了,千岁两次午后听经都睡了过去,他也没有责罚,这于理不合,我怀疑玄阳子掌教此举可能暗藏深意。”莫问摇头说道。 “什么深意?”众人异口同声追问。 “暂时还不清楚。”莫问的回答换来了一片嘘声。 “你们听掌教讲经好似很是难过?”一直没有开口的千岁慢悠悠的开了口。 “你很舒服?”夜逍遥接口。 “然,虽然我听不懂那上清经文,但我听经时周身舒泰。”千岁缓慢点头。 “玄阳子掌教跟你是同类,你听着自然舒服,不舒服你也不能回回睡着。”百里狂风横了千岁一眼。 千岁本来还想说什么,被百里狂风如此一说,又憋了回去。 “再忍忍,咱们只有三年时间,他总不能让咱们听上三年经文。”莫问开口说道。 百里狂风等人前来是想撺掇莫问与他们一起上谏的,没想到莫问与他们意见不合,闻言不由得大为失望,闲聊片刻便各自回房。 接连数日,玄阳子一直在讲上清经,众人悟性都高于常人,逐渐听全了上清经的经文,上清经作为上清派的主经,分为了数十章节,阐讲六部灵妙,一讲道之潜归‘夫道生于无,潜血来灵而莫测。’ 二讲元神居所‘玄归者,于九天之音曰泥丸也。’ 三讲修真要义‘太漠为玄重之根,开阴为常生之源。’ 四讲修行福缘‘乃拔死于泉曲之籍,书仙名于灵羽之录。’ 五讲仙境玄奇‘杨青建硃,腾空舞旌,驾景骋飚,徘徊八烟。’ 六讲灵气出处‘寄兆能使阳源不倾,玄泉不动,淡然渊停,潭然天静,亦回老驻年,与灵均气也。’ 此经对于上清犹如论语对于孔儒,乃上清经文重中之重,不过此经显然是上清教对外宣讲的,虽然包罗诸相却相对较浅,并未讲述修行的具体方法,且其中有夸大成分,至少那句“诵此经文百万遍,轻身得不死”就有欠推敲,因为单纯念经并不能获得长生,退一步讲,即便能够获得长生,也无人能念诵百万遍。 众人最终听全了经文,不过这其中不包括千岁,千岁自始至终只记住了那句“夫道生于无”,且每日午后听经都会酣睡,一开始众人还感觉新奇,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众人之中并无蠢材,很快便领悟了经文内容,随后便更感无趣,众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修行武艺和法术,似这般枯坐实在是难以耐受,百里狂风胆大,无趣之下学着千岁开始假寐,竟然真的睡着了,不过他比不了千岁,千岁睡觉仍然睁着眼睛,而他是闭眼睡觉的,且鼾声如雷。 起初,坐在他旁边的夜逍遥还会推醒他,后来见玄阳子并没有睁眼怪罪,也就随他去了。 随后半月里,续千岁和百里狂风之后,刘少卿,夜逍遥,柳笙相续在午后听经时睡着,又过三天,连阿九也开始端坐入睡,整个东殿就只剩下了垂眉讲经的玄阳子和强忍睡意努力睁眼的莫问。 实话讲,莫问也是想睡的,只是在强忍,长者讲学,听讲者入睡乃大不敬,此外他若是睡着,就无人恭送玄阳子,也无人在玄阳子离去之后叫醒众人了。 上清经讲了二十一天之后玄阳子开始宣讲易经,易经讲的是阴阳互换的道理和浅显的推演,儒家也有涉猎,故此并不难懂,不过众人仍然上午听经,下午睡觉,只有莫问一直在睁着眼。 期间莫问也曾询问过众人为何入睡,入睡之后可有梦境,可众人的回答是忍不住睡意,入睡之后也无梦境。如此一来莫问更感疑惑,玄阳子是奉祖师神谕为众人讲经的,将众人尽皆讲睡,他如何向祖师交代。不对,玄阳子此举定然大有深意,只是众人无法领会。 可是其中深意到底是什么,要说磨练众人的意志也不对,都睡了还磨练什么?要说令众人心平气和也不对,睡着了也是被憋睡的。 玄阳子的深意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五章 悟 自从听经初始莫问就一直感觉憋闷,这种憋闷并不是来自于经文本身的生涩,而是源于玄阳子缓慢的语速,他始终无法适应玄阳子缓慢的语速和讲经时没有停顿的长篇直述。 圣人有语“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在莫问看来听经和治学的道理是一样的,都必须领会其中神髓,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对于上清经和易经认真听仔细想。但是玄阳子的深意是藏在经文之外的,难以自经书中寻找答案,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令得莫问开始烦躁,烦躁之下开始厌恶玄阳子缓慢的诵经声,后来甚至开始厌恶玄阳子本人,既然是奉祖师神谕教授经文,就应该耐心阐解,悉心教导,半死不活形同出殡哀乐一般哼唧了这些时日,实在是太没来由,若是七位准徒能自悟玄妙,哪里还要你这老鳖在这里故作高深。 虽然莫问心中的烦躁和憋闷极为强烈,但是多年以来养成的尊师重道,和善中庸的心性还是促使他强忍烦躁耐心听经,与此同时在心中反省自己对玄阳子的腹诽,暗骂授业尊长不是为人之道,玄阳子身为无量山掌教,绝不会故弄玄虚假装高深,他如此念经一定大有深意,只是自己没有开悟,难以领会其中玄妙。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在莫问脑海中并存,一时感觉玄阳子用心良苦值得敬重,一时又感觉他道貌岸然误人子弟,心中所想最终在眼神之中体现了出来,一时挑眉怒视,一时愧疚自惭。 随后几天,莫问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中,众人睡醒之后嬉笑如常,而他听经过后如同大病,心中烦闷之下与众人交谈越来越少,晚饭过后早早吹灯上床,彻夜辗转,难以入眠。 第二十九天,莫问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憋闷,做出了决定,他决定仿照他人睡觉,不再听经,也不再在玄阳子讲经过后起身相送,让玄阳子的讲经变成自说自话,将最后一名上清准徒也讲睡了,看他玄阳子如何向祖师交代。 打定主意之后莫问闭上了眼睛,一心想要入睡,可是他一直没能睡着,玄阳子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讲经,他根本做不到置若罔闻。 烦躁之下莫问猛然睁开了眼睛,怒视着玄阳子,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是走上前去将玄阳子踹倒在地,以泄多日以来憋在心中的闷气,哪怕被无量山众人痛打一顿撵出山门也在所不惜。 不过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因为就在他睁眼怒视玄阳子之际,玄阳子睁开眼睛冲其缓缓摇头。 四目相接,莫问自玄阳子的眼中看到了长者的仁厚宽宏和爱才之心,这一眼神令他顿生三伏酷暑偶遇静心清风之感,心中烦躁一扫而空,心平气和,耳目清明。 平和之下莫问进入了一种他先前从未进入过的状态,安静祥和,心中无物又心存万物,进入这种状态之后他最先听到的是殿内众人的呼吸声,他注意到众人的呼吸与先前大为不同,不但气息轻柔,呼吸节奏也变的很是缓慢。 莫问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玄阳子是在讲授经文的同时,以其特有的语速调整众人的呼吸,呼吸吐纳是修行的入门功课,玄阳子本体为长寿龟类,龟息之法无疑是最适合修道众人的呼吸方法。 困扰他将近一月的难题终于揭开,莫问顿感惭愧无地,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睡着是优于众人,未曾想是劣于众人。还有便是先前一直对玄阳子腹诽不断,愧对长者一片良苦用心。 恰好此时玄阳子一遍经文即将讲完,讲到最后几字时玄阳子悄然加快了语速,经文毕了,熟睡中的六人陡然醒转,咳嗽连连。 “连日听经定然疲乏,暂歇一日,天枢子留下。”玄阳子冲惊醒的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定神过后冲玄阳子稽首谢师,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之后纷纷出殿。 “无量天尊,晚辈愚钝。”莫问冲玄阳子稽首行礼,行的是最高规格的躬身礼,先前若不是玄阳子睁眼摇头将他点醒,此时他定然还处于混沌之中。 “何愚之有?”玄阳子平静发问。 “道长诵经之际暗授我等吐纳之法,晚辈愚钝,不窥其妙,竟晚于诸位同门半月之多,期间甚至数度腹诽道长,天枢子枉读圣贤书典,有亏做人本真。”莫问如实回答。 “你可知老道为何单独留你?”玄阳子对于莫问先前之言不置可否。 “晚辈心藏虎狼,德操有亏。”莫问躬身开口,他能想象到自己先前烦躁之下看向玄阳子的眼神有多凶狠。 “不然,七位准徒之中数你孝心最重,众人尽皆睡去,唯有你强打精神端坐听经,只恐睡去失了礼数,也恐睡去无人相送老道,折损了老道颜面,孝道你并无所亏,错不在此。”玄阳子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大暖,原来玄阳子虽然垂眉讲经,却一直在观察众人,甚至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并没有责怪他。 “你先前熟读诗书,将孔丘之言尽数视作正理,你错就在此。”玄阳子再度开口,“孔丘虽然学究天人,却终非天人,他所留言语对者多,错者有。若按他所说,天璇子和摇光子二人永世低人一等。‘妇人五体不全,不可入学’也是此人所说,随手拈来便有两处不妥,若是细细推敲势必错误满篇。你乃道门弟子,万不可受禁于孔丘言语,若不能超脱俗世禁锢,将永无入道之日。” “请道长明示。”莫问没能彻底领会玄阳子的这番话,至少他没搞清楚他错在何处。 “你先前若非受限于礼法,早已如他们一般睡去。但你心存礼法,一心为老道着想,强自按捺,亏负己心,由此滋生心魔,心魔若起,立起杀机。”玄阳子中途微微停顿,转而再度开口,“世间万物阴阳并存,阴不多阳不少。人心之中亦藏善恶,善不多恶不少,小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此乃天性,不可消除,修道之人不求铲除心中恶念,只求明心见志,以仁心蛰恶念,令其虽存于心却不行于事。” 莫问闻言躬身不起,继续求教,玄阳子先前所说句句在理,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好人,没想到急躁憋闷之下竟然会生出殴打传道尊长之心。 “大道无疆,道人替天行事不可受制于凡间礼法,如何行事,由心权衡。”玄阳子抬手指心,“莫要亏负他人,也莫要亏负己心,你若亏负他人,德行有亏心境难平。你若亏负己心,势必滋生心魔,唤起恶念。” “道长一席话,天枢子茅塞顿开。”莫问满心欢喜,玄阳子说的这番话颠覆了他之前的认识,道家对于阴阳善恶的理解比儒家更为公允,儒家认为应该彻底消除恶念,此举如同大禹之父鲧封堵洪水,并不治本。而道家认为人心可以兼具善恶,只需要压制恶念不行恶事便可,此举与大禹疏通洪水相似,更明睿更可行。此外道家并不提倡委曲求全,因为若是一味委屈自己迟早会导致心中失衡,唤醒蛰伏的恶念,导致先前所行善事前功尽弃。 “修道贵在修心,若是心境不平,习了上清诸多秘法便是万民之灾。”玄阳子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急忙应是,玄阳子所说极是,此时他还不会法术,生出恶念之后只想到上前殴打玄阳子,结果自然是打不过的,但是足见修心的重要性。倘若修心不足,学了上清诸多秘法之后就会酿成更大的灾祸,故此,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 “晚辈还有一事不明,请前辈解惑。”莫问再度开口。 玄阳子闻言微微点头,示意他讲。 “前辈早已发现晚辈出了偏差,为何不出言点醒?”莫问问道。 “一月之中你心中积累了太多的怨气,老道若是出言助你,你便是明了了缘由也是老道之功,难消你心中恼意。而今心魔由你一念生,又由你一念解,只有这般你才得心境平和。”玄阳子微笑开口。 “晚辈日后定会专心听经,追赶众人。”莫问闻言再度稽首,玄阳子是个极为难得的传道尊长,想的深远,料的周全。 玄阳子缓缓摇头:“与你相比,他们要差上半分。” “道长何出此言?”莫问不明所以,出言发问。 “讲授经文旨在三,一者,传授你等道家经文。二者,教授你等吐纳之术,此法难以言表,故此只能于讲经之时暗授。三者,老道讲经看似慢实则快,你等需慢听疾思,长期以往便成习惯,慢者处事从容,快者临危果断,他等六人尽皆睡去,只受益其二,难以得全。”玄阳子缓缓摇头。 “经文曰,道法自然,他们睡去岂不暗合道义?”莫问问道。 玄阳子闻言微笑摇头,“道虽无常法,也要有心求……” 第二十六章 讲经完毕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玄阳子的言外之意是无心插柳终不如有心栽花,百里狂风等人听经时睡着是无心之中改变呼吸节奏,相对于主动修行而言无疑落了下乘。 玄阳子见莫问心结已开,也不再多谈,缓慢起身向殿外走去。莫问稽首恭送,玄阳子并不还礼,微微抬手出殿去了。 待玄阳子走远,莫问直身而起,只感觉神平气和,周身舒泰,他此时尚未修行行气法门,故此这种感觉主要来自于心里,解开了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有种拨云见日之后的豁然开朗。 “玄阳子掌教跟你说了什么?”莫问走出大殿之后,百里狂风等人围了上来。 “额外给了我一些指点,原来他一直在利用讲经时的语速为我等调整呼吸,你们都在无心之下领悟了,我悟性不够,一直没有睡着。”莫问心怀坦荡并不藏掖,不过为了顾及众人颜面,他将自己说为了下乘。 众人先前对于听经时自然入睡一事本来就感觉极为蹊跷,听莫问如此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无不对玄阳子掌教的良苦用心感激拜服。 “道长最后说了一句‘道虽无常法,也要有心求’,可能是在暗示咱们日后要自行领悟呼吸吐纳的法门。”莫问说道。 “是啊,我等众人应该自行用心,不能总是依靠玄阳子掌教讲经帮带,应在讲经结束之前学会自行吐纳。”夜逍遥点头接口。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南面传来了吵闹声,细听之下似乎是老五的声音。 “我去看看。”莫问转身出了殿门。 穿过大殿前的房舍之后,莫问发现老五正在门口与看门的瘸腿道人争吵,争吵的原因是老五要进来找他,而瘸腿道人以此时不是送饭的时辰为由不允许他入内。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莫问走出门外拉过了老五。 “老爷,我要出趟远门,特地来跟你说一声。”老五愤恨的看了瘸子一眼,转头说道。 “你要去哪儿?”莫问疑惑的问道。 “道观里的几位道长要出去采购药材,让我帮忙赶车。”老五说道。 “买什么药材还要用车?”莫问追问。 “不清楚,好像挺多,我听他们说要买七百多种。”老五回答。 老五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百里狂风的声音“獐头鼠目,贼眉鼠眼,早晚有一天我们几个要打你个半死。” 这话自然是冲那在旁偷听的瘸腿道人说的,瘸腿道人没想到百里狂风敢这么同他说话,愣了片刻之后转身向正殿方向跑去,不问可知又是告状去了。 “宁隙君子,不招小人,你何必惹他?”莫问皱眉看向百里狂风。 “你这家伙不知好歹,我为老五出气呢。”百里狂风走到老五旁边,“老五,你刚才说什么,买什么药?” “回二爷,道观派人出去购买草药,要买七百多种。”老五冲百里狂风拱了拱手,他与莫问的关系众人早就知道了,他和这些人也很熟络。 “道观忽然买这么多药干什么?”百里狂风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不是咱们道观里用,听说是给一个什么掌教准备的。”老五挠头说道。 “咱们要学习医术,是不是传授咱们医术的那位掌教提前打了招呼,让道观先行准备?”柳笙不但长的像女子,细密的心思也像。 “有可能,你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莫问看向老五。 “马上就走,我听他们说三个月内办齐就行。”老五回答。 众人闻言尽皆皱眉,按照老五所说众人可能还要听上三个多月的经文,虽然听玄阳子讲经对众人大有裨益,但与其他几项技艺比较起来,听经无疑是最无趣的一项。 “老爷,几位爷,我先走了,他们还等着呢。”老五冲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向西跑去。 “六师弟,他们出去买药材为什么要带上你的仆人?”夜逍遥问道。玄阳子虽然确定了众人的道号却没有规定按照北斗排序,故此私下里众人还是以年纪排序或是直呼姓名。 “我家先前开设药铺,老五在药铺里干了好多年,懂得药理。此外教规不准我等骑马坐轿,道人赶车也不成体统,由老五赶车就比较合适了。”莫问猜测着说道。 “好不容易歇上半天,又让二师兄搞黄了,贾自道肯定告状去了。”刘少卿愁眉苦脸的看着百里狂风。 “骂他的是我,没你什么事儿。”百里狂风横了刘少卿一眼。 “你说的是‘我们’。”刘少卿懦懦开口。 “你这家伙怎这般没种?”百里狂风瞪起了眼睛。 “走,洗澡去,有些时日没有冲洗了,咱们都去,他要来责罚也找不到人。”夜逍遥一看气氛紧张,急忙转移了话题。 “我回房温习经文。”千岁一听洗澡转身就走。 众人见状哄笑去拉,千岁唯恐再被戏弄,坚决不去。五人分执手脚将他提起向东山快跑,不过最终没能将他抬去,千岁虽然平日慢条斯理,真要发起力来,五人根本不是这只千年老龟的对手。 众人猜的没错,贾自道的确告状去了,不过当他带着古阳子来到的时候东殿只剩下了阿九和千岁,阿九是无辜的,自然批不得。千岁是有份参与的,顶坑挨了一炷香的训斥。 次日,众人照常听经,由于得到了莫问的提醒,众人便开始刻意调整自己的呼吸,初期并不适应,气息不畅,咳嗽连连,不过数日下来情况便有所好转,呼吸逐渐平缓,身心越发舒泰。 上清经,易经讲完之后,玄阳子开始宣讲阴符经,此经主讲养生之道,其中也有对吐纳方法的论述,不过众人已经学了玄阳子的龟息之法,便不再看重那些粗浅的吐纳方法,只是牢记揣摩经文中的养生之法和延寿之道。 阴符经字数较少,只有千余,七日便教授完毕。随后便是四大经文最后的参同契,此经讲的是外丹之术,经文中主要讲述如何利用药鼎炼制丹药,吞食丹药强加自身灵气修为,以求达到延年益寿甚至是白日飞升的目的。 作为上清必修经文之一,参同契是较为片面的,也是较为失实的,经文中将外丹作用夸大了,各类药物炼制的丹药可以增强灵气修为应该不假,用以治病救人也有奇效,但是单纯依靠服食外丹就能白日飞升,众人心中对此还是存疑的。 不过心中虽然存疑,莫问等人还是详加领悟,因为众人随后将要学习的医术无疑是自参同契衍生而出的,先行领悟了纲要,在修习医术时便相对容易一些。 除了四部主要经文,玄阳子随后还宣讲了另外几部经文,主要是早课晚课时念诵的,也有用以超度亡人和为活人祈福的,作为一个道士,必须通晓这些。 讲经后期,莫问发现按照目前的速度,讲经根本无法持续四个月,最多两个月便可学完,而且众人已经掌握了龟息之法的要领,此法最大的妙处是可以减少体力和精力的无谓消耗,在安静平和的状态下呼吸和心跳都会减慢。还有就是此法可以将动和静之间的距离拉大,在需要全力出击时心跳和呼吸可以在短时间内快出数倍,以增强自身能力,但是呼吸和心跳加快的时间并非无限延长,而是由龟息法修炼程度的高低所决定。 此外龟息法与辟谷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静心打坐状态下一日不食也不会感到饥饿,这只是众人目前所能达到的程度,玄阳子的龟息法登峰造极,据说在其闭关冥思时可数年不食。 两个月后,玄阳子将诸多经文宣讲完毕,讲完之后并未对众人进行考核,只是将所有经文再度尽数诵念了一遍,念完已然是晚上亥时。 “诵读经文可平心静气,你等已明其义,已收其功,老道司职已善。自明日起凌天宫轩辕掌教将会前来传授你等练气法门,练气之法乃诸法基石,为重中之重,当好生领悟。”玄阳子言罢离座站起,“早课晚课自行诵念经文,切莫懈怠懒惰。” 众人闻言共同起身,躬身相送,相处两月,众人都有不舍之心,但玄阳子只是微微抬手便缓步离去。 讲经完毕最为不舍的当属莫问,因为玄阳子曾经对他额外开解,若是按照儒家礼节,玄阳子当是他们七人的启蒙老师,不过玄阳子知道他们乃上清准徒,故此虽尽心传道却从不以师傅自居。 由于已是深夜,玄阳子走后众人便各自回房,次日清晨,齐聚东殿做了早课,早饭过后再回东殿静候凌天宫轩辕掌教。 不过众人自清晨等至中午,自午后等至日落,轩辕掌教并没有来…… 第二十七章 灌顶 到了傍晚申时,等了一天的众人终于坐不住了,商议过后推举百里狂风去道观正殿寻找古阳子和青阳子,没过多久百里狂风垂头丧气的回到了东殿。 “二位道长说了什么?”夜逍遥问道。 “他们说轩辕子掌教已经是半仙之体,行事风格与常人不同,随心所欲,没有定数。”百里狂风点亮了殿内的灯烛。 “咱们现在怎么办?”刘少卿看向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二人年纪较大,拿主意的通常都是他们两个。 “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来了,回去吧。”百里狂风说道。 “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再等会儿吧。”夜逍遥摇头说道。 此语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莫问身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头领和跟班,百里狂风和夜逍遥可以算作众人的头领,其他人已经习惯于听从他们的意见,只有莫问例外,他不喜欢做头领也不愿盲从,他有自己的想法,故此每当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看法不一致就会征求他的意见。 “玄阳子掌教只说轩辕掌教今天会来,并没有说具体时辰,现在申时刚过,距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再等等吧。”莫问斟酌片刻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百里狂风将殿内其他灯烛点亮,也坐回了蒲团。 一炷香之后,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闻声回头,发现来的并不是轩辕掌教,而是送饭的小道童。 “诸位道长,该吃饭了。”小道童站在门外冲众人行礼。 “清风,西殿里住人没有?”莫问起身问道。 “没有,那几间雅室一直空着。”小道童回答。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时下的语言习惯几间一般指的是数量不多的房间,若是超过五间,用几间形容就不太贴切,疑惑之后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准备了几间房子?” “打扫布置的雅室一共有四间。”小道童回答。 “我们不饿,烦劳你把粥饭拿回去吧。”夜逍遥摆手说道。 众人不吃饭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故此小道童闻言并没有多想,再度施礼之后转身去了。 “咱们要参习六种技艺,应该有六位掌教传道,玄阳子掌教有自己的住处,不会住在西殿,剩下的五人应该有五间房子,为何无量山只准备了四间?”莫问皱眉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尽皆皱眉,六人之中并无蠢材,自然不会问出‘是否是无量山没来得及清扫出另外一间’这样的蠢笨问题,因为房间的准备是同时进行的,若是分了先后就失了礼数。 “可能其中一位掌教离此不远……不对,即便离此很近也应该准备房间。”刘少卿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也许这位掌教不需要房间。”坐在最西侧的阿九开了口。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她,阿九回望众人,“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练气之法是修道根基,乃重中之重,前来教授我等练气法门的轩辕掌教无疑对于练气之法有过人见解,故此我怀疑他已经参悟大道,可自由往来,不再需要房间。” “哈哈哈,小狐狸猜的不差。”阿九话音刚落,正北法台上便传来了笑声,众人闻声急忙抬头,只见法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样貌奇怪的老道。此人年纪约莫八十岁上下,体型壮硕,龙睛虎目,狮口熊鼻,身穿金黄双龙法衣,脚穿兕鼻厚底道靴,身后背着一个偌大的背囊,左手抓着一只酒坛,右手端着一只黑瓷酒碗,此人奇怪之处不止于此,最奇怪的是此人是个光头,且头上点有戒疤,猛然一看非僧非道,不伦不类。 “见过轩辕道长。”刘少卿第一个躬身见礼。 其他众人并未见礼,而是左右互望,此人身穿道家高功道袍,想必是道门前辈,出现在此处应该就是众人等了一天的轩辕掌教。但是此人是个光头,而且头上有戒疤,分明是个和尚,万一认错了人行错了礼,日后可就无颜见人了。 “无量天尊,敢问前辈是哪一派的高人?”莫问稽首开口。 “本座轩辕子,是奉祖师神谕来传授你等练气法门的。”老道将碗中的白酒喝干,放下酒坛,将酒碗放置其上,转而卸下了身后的背囊。 “见过道长。”众人一听立刻躬身施礼。 “免了,免了,贫道还有司职在身,不能磨蹭,来来来,你们谁先来?”轩辕子抬手撸起了袖子。 众人见状大为愕然,不明白轩辕子这是要做什么。 “练气初期聚敛灵气极为缓慢,没个十年八载难以打通经络,正所谓君子无本难求利,你们体内没有丝毫灵气,我便送你们一些,权当谋利之本,这样赚起钱来就快得多了。”轩辕子说完伸手指着百里狂风,“你先来。” 众人闻言更加惊讶,轩辕子迟到了一天,到来之后风风火火的就要开始传艺,这等作风令众人很不适应。此外此人不但外貌怪异,言语还很是粗鄙,众人很难将他与道门高人联系到一起。 百里狂风胆大,迟疑片刻便昂头迈步走到了轩辕子面前,间隔三步直身站定。 “离那么远干什么?”轩辕子抬起右手隔空将百里狂风拖到身前,右手随即覆上了百里狂风的额头,“忍着点儿哈。” “啊~”轩辕子话音刚落,百里狂风就大睁着双目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这声惨叫仿佛自地狱传出,撕心裂肺,惨绝人寰,深夜之中在殿内回响无比瘆人,众人先前就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听到惨叫声顿时亡魂大冒。 危急关头,刘少卿转身就跑,莫问和柳笙被吓得呆了,夜逍遥和阿九千岁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试图营救百里狂风,不过他们并没能靠近轩辕子,在距离轩辕子五步时就被一道无形气墙反震了回来,摔在一丈之外。 “佛爷在帮你打通经脉,乱嚎什么?”轩辕子被百里狂风喊的心烦,横眉训斥。 “他是个和尚,快拿东西打他。”莫问直至此刻方才反应了过来,顺手抓过一支烛台扔向那个和尚,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操起身边的物件奋力扔砸,不过众人所扔的东西同样被无形气墙挡住,根本近不得和尚的身。 就在众人到处寻找器物扔砸援救之际,殿外传来了古阳子的声音,“放肆,快住手。” 众人闻言心中大定,急忙转头回望,只见古阳子自殿外闪身而入,满面怒气,神情不善。不过他怒视的并不是那疯和尚,而是手里拿着各种器物的众人,“竟然对授业尊长如此无礼?” 众人闻言瞬时愣住了,转头看向那和尚,古阳子喊住众人无疑表明此人就是凌天殿掌教轩辕子,但此时百里狂风在他手下已经翻起了白眼,连叫喊也不能够了,这等传法实是骇人听闻。 “无量山古阳子见过轩辕真人。”古阳子冲轩辕子稽首见礼。 “好说,刚才跑出去一个,去把他寻回来,一炷香之后本座还要赶回凌天殿,磨蹭不得。”轩辕子冲古阳子摆了摆手。 “还不放下烛台经板!”古阳子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急忙放下了手中的器物,就在此时青阳子自门外掠入,手里提着先前叫嚷着跑出去的刘少卿。 “见过真人。”青阳子放下刘少卿冲轩辕子见礼。 “嗯,稽首了,你们回去歇息吧。”轩辕子冲青阳子摆了摆手。 青阳子闻言转头看向古阳子,古阳子微微转头,前者会意,二人转身出殿,不过他们并未离去,而是在殿外远远的候着。 “凌天殿练气法门采奇经八脉之任督二脉,主穴有七,发于气海,上行颤中,直冲百会,后引玉枕,再下大椎,经通命门,达于会阴,重回气海。”轩辕子每说一处穴位百里狂风便会惨叫一声,不问可知其正在导引灌进百里狂风体内的灵气为百里狂风打通经脉。 “好了,下一个。”轩辕子扔下浑身颤抖,抽搐不已的百里狂风,随即冲夜逍遥招了招手。 夜逍遥一听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强忍惧意迈步上前。 “啊~” “不准叫了,这灌顶之法乃凌天殿独有的练气法门,胜你苦修十年,若不是祖师神谕,佛爷才懒得管你。”轩辕子的自称极为杂乱,贫道,佛爷,本座,我,肆意乱用。 “记住这七处穴位,只要主穴不差,练气就不会出现偏差,其他穴道不用管它。”轩辕子冲夜逍遥说道。不过他这番话虽然是冲夜逍遥说的,估计夜逍遥也听不进去,因为此时他正在凄厉的痛嚎。 “下一个。”片刻过后轩辕子扔下了夜逍遥。 莫问闻言,亡魂大冒,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都极为硬气,二人都吃痛不住发出惨叫,可想而知这疏通经络有多么疼痛。 “连这点痛都忍不住,还修什么道学什么法?”轩辕子见莫问一直没有上前,探手将其抓到了跟前,随即探手抓住了他的额头,“啊……” 第二十八章 大德之风 百里狂风和夜逍遥先前的惨叫虽然加重了莫问心中的恐惧,同时也让他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不过他的心理准备明显不足,灌顶所带来的疼痛远非常人所能耐受,彷如烧红的铁水自头顶直灌五脏六腑,炙热非常,剧痛无比。 莫问先前没有经受什么痛苦,记忆中最为疼痛的就是被胡人用弓箭射伤的那次,但此时的剧痛要超过中箭时千倍万倍,体内的所有脏器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坏焚毁,这一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结束这种痛彻骨髓的痛苦,哪怕是被撵出无量山,哪怕现在死去也在所不惜。 但他此时已经身不由己,在轩辕子的控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铁汁一般炙热的灵气游走肺腑下沉小腹,反而再度提起,自前胸冲头顶,自头顶下后背,经胯下回小腹。 若是可以晕厥莫问早就晕了过去,但轩辕子以灵气护住了他的七窍神府,故此虽然剧痛无比,他的神识却极为清醒,即便剧痛入骨,也只能尽数承受。 “记住这七处重穴所在,此为气海,此为颤中……” 轩辕子每说一处穴位,莫问便感觉穴道所处的位置传来一阵如同钢针戳刺的剧痛,这种疼痛较先前烫烙一般的剧痛有过之而无不及,七阵剧痛结束之后,这七处穴道的准确位置牢牢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剧痛的部位就是穴道的所在,毫厘不差。剧痛的区域就是穴道的范围,永生不忘。 “下一个。”轩辕子行气完毕,随手将莫问扔到了一旁。 莫问此时只感觉周身剧痛,前胸后背如同被人生生的豁开了一道血槽,滚烫的血液自其中快速流动,既痛且麻。 “啊~”随后一声彷如女子尖叫的惨叫表明柳笙也未能幸免。 莫问躺在旁侧听到惨叫没有任何的幸灾乐祸,他从没想到道门传艺会使用如此过激的方法,且不管效果如何,单就手段来说就极度残忍,这有悖于道家的大道自然,这不是传道授法,这是宰牛杀猪。 柳笙“啊”完之后轮到了刘少卿,刘少卿没有“啊”,他喊的是“饶命”,不过轩辕子并没有饶了他,他的“饶命”一直喊到了最后。 “你们能幻化人形经络已然通畅,不用多此一举。”不远处传来了轩辕子的声音,“每人一个,何时以左手将坛中的珠子尽数取出何时作罢,我十日之后再来。” 此语过后,殿内便没了声响,片刻过后莫问感到有人在搀扶自己,勉力睁眼,发现搀扶自己的是阿九。 “别碰我,先别碰我。”莫问此时浑身疼痛,一经移动冷汗直冒。 “哎呀,饶命啊。”与此同时左侧传来了刘少卿的呼喊,不问可知千岁正在搀扶他。 阿九和千岁闻言急忙放下二人,转身迎向了正进入大殿的古阳子和青阳子,“二位道长,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此时无力抬头,故此看不到二人的表情,不过古阳子和青阳子并没有开口接话,这表明他们之前也没有想到轩辕子会采用这种传艺方式。 “不要急于搬动他们,待他们体内灵气平稳之后再扶他们回房。”沉默过后古阳子开了口。 众人在东殿足足躺了一个时辰才能缓慢移动,随后才在他人的帮助下龇牙咧嘴的挪回了各自的卧房。 “莫问,你可想喝水?”阿九关切的冲躺在床上的莫问问道。 “多谢你了,我不渴,你早些休息吧。”莫问低声说道,先前五人躺在东殿,阿九第一个上来搀扶他,无目之人也能看出阿九对他有意。 阿九闻言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床边帮他拉开了被子。 “不劳九姑娘,我很是难受,不要碰我。”阿九的举动令莫问很是尴尬。 “轩辕子修为精深,一朝举手省却了你们十年苦修,受些痛楚倒也值得。”阿九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干笑两声没有接话,阿九没有经受过那种痛苦,没有切肤之痛自然说的轻松。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阿九见莫问笑中带有不忿,再度宽慰。 “若是良药苦到令人寻死,喝它作甚。若是忠言辱及他人先祖,不听也罢。”莫问皱眉开口,他非常清楚轩辕子是在为众人传功授艺,但是先前那种疼痛是真正的痛不欲生,远不是存于人间的痛苦,直至此刻他都在庆幸没有在剧痛之下尿湿裤子,不然日后将无颜做人。 阿九闻言还想开口,莫问抬手打断了她,阿九识趣,转身出屋。 此时身上的疼痛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剧烈,但莫问心中的怒意却越来越盛,古语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轩辕子先前并没有询问他的意见,也没有获得他的同意,鲁莽行事将其折腾的生不如死。虽然此举是为了帮助众人打通经络,但这些不足以成为他鲁莽行事的理由,与人为善不能超出他人的承受限度,轩辕子过分了,先前的焚骨剧痛将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暗自恼火之际,莫问忽然发现屋中并没有燃点灯烛,但自己隐约可以看到室内的景物,且听力也变的较平日敏锐,遥隔五间房舍都能隐约听到夜逍遥正在谩骂轩辕子。 这一情形令莫问更感憋闷,耳目清明无疑获益于轩辕子先前之举,但这些还是无法消除他心中对于轩辕子的恨意,虽然铭记恩德乃为人本分,但先前的剧痛无疑是对众人的糟践。 周身剧痛,心情烦闷,莫问久久难以入睡,辗转之际忽然听到百里狂风的吃痛声出现在了不远处,声音是往夜逍遥的房间去的,随后便是开门进屋的声音,由于二人交谈的声音很小,莫问听不到详实的内容,只能隐约听到“受不了,十天,走”等零散字眼。 片刻过后再度传来了开门声,随即就是二人的脚步声,听其声音应该是冲此处来的。 莫问不待二人敲门便强自起身拉开了房门,二人迈步而入,莫问关上房门点燃了桌上的灯烛。 “我们想走,你走不走?”百里狂风开门见山。 “走。”莫问正色点头。 莫问的回答明显出乎二人意料,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闻言反倒呆住了“你也走?” “轩辕子所行之事确实对我等有益,但我等不是那无知牲畜,任其揉捏摔打。也不是那路旁乞丐仰人鼻息,乞悯求怜。”莫问正色点头,轩辕子为众人打通经络时极为粗鲁,之后随手将众人扔出,弃如敝屣,哪里还有半点道家之风。 “莫问所言极是,那轩辕子非僧非道,疯癫无常,我等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十日之后必定再遭大难,那剥皮剔骨的苦楚我可不想再受,还是尽早走了的好。”夜逍遥点头说道。 “咱们已经拿了牒文法印,入了他们上清一门,若是道别恐被其所留,不如留下牒文法印,连夜去了。”百里狂风说道。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点头同意,三人并非朝三暮四之人,但轩辕子先前的所作所为令他们对上清一门产生了畏惧和怀疑,这等传道手法绝非正派所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青阳子的声音,“若是想走,交回牒文法印便可下山。” 三人闻言陡然大惊,青阳子修为高深,悄然而至众人竟然毫无察觉。 就在三人愕然发愣之际,青阳子推门而入,三人急忙离座转身,低头行礼。 “此事不怪你们,先前连贫道也大为不解。”青阳子坐定之后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三人闻言并没有落座,对视一眼之后躬身等待青阳子的下文。 青阳子坐定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皱眉沉吟,良久过后方才缓缓开口,“你们看那轩辕掌教有多大岁数?” “当有八十上下。”夜逍遥接口回答。 “不然,此人悟道时已经寿至双甲。”青阳子摇头说道。 三人闻言点了点头,双甲就是一百二十岁,轩辕子寿数的确很长,但众人并不明白青阳子为何要说这些。 “此人原本为前朝商贾,早年遭遇变故投了佛门,在佛门修行了数十年,后又拜入上清,修为猛进,德操不亏,奈何最终受寿数所限,聚气不足未能飞升。”青阳子说到此处环视三人,“三日,他只差了三日便可聚足灵气。” 三人闻言尽皆皱眉,众人虽然学道却从未想过飞升之事,因为那极为遥远,没想到轩辕子半路改投上清,竟然有如此悟性和造化,只差分毫便可得道飞升。但坏也坏在这个分毫上,若是差上三年轩辕子或许还能接受,只差了三天与飞升擦肩而过,此人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 “我等受人恩惠,不思感激反而心生睚眦,实是不该。”莫问接口说道。此事换到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将人气疯,轩辕子受到此等打击,言行过激有情可原。 “他如此对待你等,正是不希望你等感念他的恩情。”青阳子摇头说道。 “为何?”三人异口同声。 “你等身为上清准徒,日后有人飞升凌霄也不可知,他若与你等亲近便是欲求施恩,他如此恶待你等正是施恩无求的大德之风……” 气御千年,残袍,紫阳的所有读者新年快乐,增寿延年,福生无量天尊。 第二十九章 意 “多谢道长解惑,我们差点儿辜负了轩辕掌教的一片苦心。”百里狂风恍然大悟,躬身冲青阳子道谢。 “明白就好,上清准徒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等身在福中当自珍惜,日后不能再胡言乱语,也不准再有离山的念头,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吧。”青阳子摆手说道。 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闻言离座站起,施礼过后转身离去,青阳子也随之走到门口,但他并未立刻出门,而是背对莫问若有所思。 莫问不明所以,不敢留也不敢送,只能站立在后安静等待。 良久过后青阳子缓步出门,留下一句“无人能超脱喜怒,若无喜怒便无人性。” “恭送道长。”莫问不明其意,但礼不可废,急忙躬身送走了青阳子。 青阳子走后莫问关上房门挪到桌前吹灭了灯烛,躺回床铺闭目细想,青阳子临走时的那句话绝非没有所指。 此时身上的疼痛已经大为缓解,他得以专心思量,青阳子先前那句话没有说给百里狂风和夜逍遥听,只说给了他自己,而且青阳子并没有把话说透,经过斟酌也只是点到为止,这就表明这句话的深意是不能广为人知的。 片刻过后莫问坦然的睡着了,他想明白了青阳子那句话的含义,轩辕子冲众人如此辣手,施恩不求回报只是其一,还有另外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他只差三天未能飞升,这种情况千年也遇不到一次,万人也碰不到一回,若是正统的上清道人遇到这种情况,只会怪罪自己福缘不够,悟性不足。但轩辕子乃由佛入道,只差毫厘未能飞升,心中除了抱憾恐怕还有少许难以自制的猜测,认为天意弄人,不庇他这半路入道之人。何为天,祖师为天,七人为上清准徒,由他出手传道,他心中暗藏的怨气便会不可自制的撒在众人头上,故此他虽然尽心传道,却让众人吃尽了苦头,此为人性,无人能够超脱。 心中疑惑尽去,莫问睡的极为舒泰,上清一派敢于直面人性之阴,不藏掖,不自障,坦然相对,静心求和,此为光明,此为坦荡。 一觉醒来,身上的疼痛大为消减,经络处只是有些麻木,莫问洗脸漱口之后盘坐念经自行早课。早课完毕之后方才推门出屋,此时已是卯时,日出东方,天气晴朗,他本想去饭堂吃饭,还没迈步就听到东殿传来了众人的笑闹声。 来到东殿门口,发现阿九正抱着一只小坛,以左手自坛中拿取什么,百里狂风等人在旁围观。 “不成,抓不住。”片刻过后阿九摇头抽手。 “莫问,你来试试。”夜逍遥见莫问入殿,拿过阿九手里的坛子递给了他。 莫问抬手接过坛子上下打量,这只小坛高近一尺,口窄肚圆,应该是酒家盛酒的器物,不过此时坛子里盛的却不是酒,而是十几颗比鸽卵稍小的白色圆球。 “这是轩辕掌教留给咱们的,必须以左手将里面的珠子全拿出来。”阿九伸手指着北侧木台,那里还有六只一模一样的坛子。 莫问闻言感觉有趣,便伸出左手探进坛子去抓握那些圆球,未曾想那些白色圆球极为圆滑,若是抓的多了就会脱手滑走,一握之下至多只能抓起六七枚,但向上提的时候因为手里抓着东西,左手会卡在坛口,无法自坛中抽出。 “不成。”莫问放下手里的珠子,将左手自坛中抽出。 “根本没人能将坛子里的珠子抓上来。”夜逍遥说道。 “轩辕掌教留下这些东西必定大有深意。”莫问将坛子递给了百里狂风。 “什么深意?”众人将视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目前还不清楚。”莫问摇头说道。 “又来了。”众人尽皆撇嘴 “可能是为了练习我等左手五指的灵动。”阿九说道。 “道家弟子通常以左手持握拂尘,右手持拿兵器,要练也是练习右手才对,为何练习左手?”刘少卿插话。 “说的也是。”百里狂风点头说道。虽然刘少卿昨天大喊饶命很失颜面,众人却并没有看他不起,一来冲经通络的疼痛远非常人所能耐受,众人无一例外的发出了惨叫。二来众人早已经知道了刘少卿的为人,一个遇到事情首先想到跑的人,喊出饶命不足为奇。 “这种方法也并非轩辕掌教首创,我先前曾经听人说起过。”一直没有开口的柳笙犹豫着开了口。 众人闻言转头看他,柳笙却扭捏着没了下文。 “说呀。”百里狂风不耐的催促道。 “肯定不是那样。”柳笙连连摇头。 “不是哪样儿啊?”夜逍遥见不得柳笙的扭捏,皱眉催促。 “这个坛子的坛口很小,伸手进去无法抓握,只能五指捏夹,偷儿入行之后就要练习此法,练成之后可以捏人佩玉,夹取钱袋。”柳笙说道。 柳笙此语一出,众人尽皆皱眉,轩辕掌教是道门中人,怎么可能将上清准徒教成小偷。 “算了,算了,不想了,一人一个,抱着练吧。”百里狂风将手里的坛子塞给阿九,转身走到木台前将那些坛子分给了众人,七人每人抱着一只坛子离开了大殿。 吃罢早饭,众人再次凑到一起琢磨如何将珠子自坛中一次取出,首先抓握被排除掉了,只能利用五指去夹捏,珠子一共十二枚,五指之中有四处间隙,即便尽数用上也夹不了那么多珠子,更何况珠子圆滑,手指也夹它不住。 众人此时的任务就是修习练气法门,轩辕子不在,其他人也不来打扰,七人异常清闲,但众人谁也不敢懈怠,绞尽脑汁的想要将那十二枚珠子自坛中取出,没过多久众人便发现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五指的四处指隙二三三二夹住十枚,剩余两枚夹裹在掌心。 纸上谈兵和具体进行是两回事,众人即便想到了办法也很难夹捏那些圆滑的珠子,往往是夹住这枚那枚掉,夹住那枚这枚滚,接连数日,莫问不分昼夜的抱着那只坛子勤加练习,结果却并不令他满意,最多只能夹捏四枚,数量再多,五指就无法平衡力道。 自轩辕子为众人打通经络之后,莫问便察觉到气海处有一团虚无缥缈的灵气,这股灵气每日缓慢的自任督二脉自动运行,正转之后便会反转,一昼夜一循环,由于他并不懂得如何运转灵气,故此除了耳目清明之外尚未有其他益处。 第十日傍晚,众人聚集在东殿等待轩辕子,无一例外的抱着坛子,无一例外的皱着眉头,七人之中无人能将十二枚珠子自坛子里取出,轩辕子来了之后会不会发怒,倘若发怒又将如何对待众人,这些都不可预知,故此七人个个心怀忐忑,紧张的等待轩辕子到来。 亥时不过,轩辕子再次现身。 “拜见轩辕真人。”众人急忙站起见礼,道家对于彼此称谓有着明确的规定,通常称以道长或道友互相称呼,修道有成经受了天劫的那些人则被尊称为真人。 “免了。”轩辕子上次离去的时候并未带走酒坛和酒碗,摆手过后倾坛倒酒,一饮而尽。 轩辕子喝酒过后,落座开口“贫道先前留在你们体内的灵气彷如经商本钱,今日贫道便教授你们谋利之法。” “你,上前。”轩辕子伸手指了指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闻言陡然一个激灵,轩辕子的手段他是尝过的,今天他又要打头阵,真不知道轩辕子又要拿他怎样。 害怕也得上前,百里狂风最终硬着头皮走到了轩辕子的跟前。 “后退三尺。”轩辕子冲走到自己面前的百里狂风摆了摆手。后者闻言如蒙大赦,急忙后退了一大步。 “以意行气,引龙出海,上环下绕,反复周天。”轩辕子说道。 百里狂风闻言愣住了,茫然呆立,不明所以。轩辕子见状也不搭理他,倾坛倒酒,缓慢饮酌。 “请真人明示。”百里狂风无奈之下出言求教。 “心中所想便为意,以心念导引气海中的灵气上行,行走周天。”轩辕子随口解释。 百里狂风闻言还是不懂,尴尬的回望众人,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自然无人能给予暗示。 “晚辈蠢钝,不知如何以意行气。”片刻过后百里狂风再度低头。 轩辕子闻言猛然瞪眼,放下酒碗起身拖拽着百里狂风向殿外走去,众人见状急忙离座跟随。 轩辕子拖着百里狂风离开了东殿,径直南行,前方数丈之外有一排房舍,轩辕子视如无睹,拖着百里狂风直接撞了上去,二人碰壁而回。 “贫道想让这拦路的房舍倒塌。”轩辕子话音刚落,前方那间房舍便轰然倾倒,尘土飞扬,木石四溅。 众人何曾见过此等场面,见状无不瞠目张嘴,骇然大惊。 “意乃心中所想,意可控灵气,气可控万物,只要敢想,无有不可,你可懂?”轩辕子抬手挥散了烟尘。 百里狂风此时已经被吓傻了,闻言连连点头,点头过后又连连摇头。 轩辕子见状陡然皱起了鼻翼,莫问见他动怒急忙上前开口,“晚辈懂了……” 第三十章 真传 “说来。”轩辕子挑眉看向莫问。 “前辈震塌房舍是为了让我等明白体内灵气确实存在,只要用心去想,就可以加以控制。”莫问说道。 轩辕子闻言面色转缓,遥隔三丈抓过一块灰砖,手掌上翻将灰砖悬空定在了手掌上方一尺处,“眼不见,亦为实。心念亦是如此,虽虚渺,却有之。”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轩辕子震塌房屋旨在以壮观的场面让众人明白灵气的真实存在和巨大威力,将众人自“眼见为实”的常人想法中超脱出来。 “灵气上行,周天反复。”轩辕子探手抚上了莫问的头顶。 莫问闻言瞑目吸气,凭借心念顺利将气海中的灵气引出,一吸之下灵气经前胸任脉直冲百会,一呼之下灵气自百会经后背督脉下回气海,整个过程用去了半盏茶的时间。 “你可知道你为何行气能如此流畅?”轩辕子抽手发问。 “得益于玄阳子掌教的龟息法和前辈的疏通经络。”莫问躬身说道。此时他体内的灵气运行速度极为缓慢,缓慢运行时如果中途换气就会分散心神,而龟息法恰恰解决了这一弊端,灵气上行任脉时他一直处于吸气状态,自头顶百会穴下沉时又全程处于呼气状态,如此一来呼吸不但没有分散心神,还辅助心神控制灵气,此为龟息法的妙处。此外移动灵气时心中难免会有杂念,有杂念气息就会散乱,此时轩辕子十日前通过剧痛令他牢记在脑海里的穴道位置就成了最好的引导,那几处剧痛的位置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不忘记重穴所在,灵气就能准确的找到路径,不会误入旁途。 “你等福缘深厚,集上清诸派妙法于一身,精进神速,入门三月便能行气于任督二脉,换做寻常道人,此时尚在操帚扫地。”轩辕子转身向东殿走去,众人急忙跟随于后。 回到东殿,轩辕子再度引导百里狂风等人以意行气,以意行气乃修行根本,乃入道之门,必须了然明悟。 其他四人也并非庸才,之前不得要领只是因为不明白“气”为何,“意”为何,在明了只靠心中所想就能运行体内灵气之后,众人心中的无形禁锢随即破除,在轩辕子的引导庇护之下各自气行周天,无惊无险。 “周天通畅便可打坐练气,以百会承天之乾气,以会阴接地之坤气,所纳乾坤二气入气海融合龙虎,存乾坤灵气于己身,借天地之气为己用。”轩辕子手端酒碗偶尔小酌,“若无长辈护佑,行气时当需盘坐,切不可站立,你等只通任督二脉,涌泉劳宫并未通畅,站立行气容易出偏。” “敢问真人,我等何日可通达奇经八脉?”莫问趁轩辕子喝酒之际出言发问。 “任督二脉为奇经主脉,主脉通畅,其他六脉随时可通,不过贫道只是传授你等练气法门,日后他派掌教传授其他技艺时可随意打通闭塞经脉并详加驱用。”轩辕子回答。 “练气法门贫道已传于你等,当勤加练习,若是有人将坛中圆珠取出,便将酒坛放置在此,贫道会自行取走。”轩辕子放下了酒碗。 “前辈留步。”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轩辕子闻言转头看他,百里狂风躬身稽首,“前辈这就要走?” “假传千卷书,真传一句话,练气之法一点就通,难在持之以恒。”轩辕子话音尚在,人已消失。 轩辕子走后,众人面面相觑,皆没想到他会走的如此急切,来去匆匆,两次传道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足两个时辰。 “空了,他可能真的不会再来了。”百里狂风走到木台上拿起放在酒坛上的酒碗,发现酒坛中已无酒水。 众人闻言皆是大为伤怀,虽然与轩辕子相处时间颇短,但此人对众人恩情甚重,一朝离别,难免不舍。 先前房舍倒塌的巨大声响已然惊动了正殿众人,此时大门外聚集了不少道人,众人走出大殿时道人们已经开始清理废墟。 “道长,轩辕掌教将练气法门传予我等,并言之日后不会再来了。”莫问冲站在废墟旁侧的青阳子说道,先前众人想要出手帮忙清理,被青阳子制止了,尊卑有别,这些工作由杂役完成,他们不需亲为。 “走了也好,若是再来几次,你们就无处安身了。”青阳子指着废墟出言笑道。 青阳子和善,刘少卿见状也凑了过来“道长,我们接下来习练什么技艺?” “贫道也不详知,不过想必是医术,你们有罪受了。”青阳子再笑。 “道长何出此言?”刘少卿瞬时面无人色。 青阳子撇嘴一笑,没有回答刘少卿的问题。 由于不得插手帮忙,众人只能回房休息,次日清晨,莫问早起,出门之后发现倒塌的房舍已被清走,旁边房舍断痕规整,并未受到波及,可见轩辕子先前并非鲁莽施为,也足见轩辕子修为之精深,若是有他一半的本领也足以自保活命,乱世全身。 在此之前莫问以为三年的学艺必定紧张急促,未曾想并非如此,轩辕子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前来授艺,他每日只是在房中诵读经文,打坐练气,偶尔也会与众人游于山中,观景解闷。 众人同门学艺,朝夕相处,熟知彼此脾性,关系越发亲近,到了此时已经无人怨恨百里狂风的鲁莽,也无人笑话刘少卿的胆小,夜逍遥的荤言素语也不再令他人瞠目,柳笙的兰花指也不再被众人斥为童儿,感情亲近之下无人将千岁和阿九视作异类,彼此相处的极为愉快。 不过令莫问微感烦恼的是阿九似乎对他颇有好感,不时前来请教经文内容,其实那些经文并不深涩,阿九只是借故来与他说话聊天,这些莫问自然看的出来,但他佯装不觉,只是视阿九为师姐,哪怕同处一室也谨遵礼数,并无逾礼之举。 由于轩辕子只传授了练气法门,莫问等人只是练气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灵气,练气小成为众人带来的最大好处是夜晚视物逐渐清晰,到了一月之后夜晚视物已经如同白昼。 莫问本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袒露身体,晚上能够看清道路之后便独自前往东山温泉洗澡,人在夜间感到害怕是因为不知道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一旦能够看清事物,黑夜并不可怕,与白昼无异。 东山有数处温泉,众人先前洗浴的那处温泉是最大的一处,但是水温不高,冬日洗澡很是合适,到了春天泉水就有些偏冷。 莫问踌躇片刻并未下水,转身向北侧行去,再行数里,是另外一处温泉,这处温泉上方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单看雾气就知道水温较高。 环视左右无人之后莫问方才走到泉边宽衣解带,就在此时他发现泉边的一处岩石上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蓝色道袍。 众人之中只有千岁有下水之前叠放衣服的习惯,加上千岁一直不愿与众人一起洗澡,故此莫问立刻猜到是千岁在温泉里。 莫问从未见过千岁的原形,好奇之下便轻声环绕温泉,结果泉水上方雾气浓重,根本看不清水中的事物。 十八岁的少年好奇心重,莫问跑到泉边将那道袍连同其中的小衣抓在手中,冲泉中开口,“哈哈,快出来让我看上一看,不然让你无衣可穿。” 此语一出,水中立刻传来了水声,不过片刻过后便没了动静。 “我不告诉他们,只有我知,你且出来。”莫问催促。 水里还是没有动静。 “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看你如何回去。”莫问玩心大起,喊过一声,转身跑走。 练气之后气息平缓,脚步轻盈,莫问一路小跑回了道观,一路偷笑不已,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千岁无衣可穿的窘态。 “莫问,哪里去?”夜逍遥出门小解看到了窃笑不已的莫问“千岁在东山洗澡,被我撞了个正着,拿了他的衣服,看他怎么回来?”莫问笑着冲夜逍遥摇了摇手里的道袍。 “哈哈哈哈,甚好,让他在水里呆上三天。”夜逍遥拍着莫问的肩膀开怀大笑。 “我没去洗澡。”二人大笑之际,西侧传来了说话声。 二人闻言双双转头,只见千岁手拿经书站在西院门口,道袍齐整的穿在身上,头发也是干的。 “那这是谁的衣服?”莫问疑惑的抖开了道袍,一股清新之气迎面而来,以此同时裹在里面的小衣散落了一地。 夜逍遥低头捏起一物,侧目打量“这是女子穿戴的肚兜啊……” 第三十一章 林若尘的下落 莫问愣住了,在夜逍遥发现肚兜之前就愣住了,阿九不时会去他房间请教问题,衣服上的清新气味是属于她的。 “莫问,这东西是谁的?”夜逍遥提着肚兜捧腹大笑。 “半个时辰之前阿九出门了。”千岁张嘴笑道。 愕立片刻之后莫问终于反应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衣物,扯过夜逍遥手里的肚兜转身向外跑去。他性情平和,不喜喧闹,平日里极少与人打闹,今日之事也只是突发奇想,好奇心作祟想要一观千岁原形,未曾想拿错了衣服,回想起先前在泉边的举动和言语,心中叫苦不迭,此事日后势必成为众人的笑柄,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阿九一定会将他当成登徒子,再度见面势必极为尴尬。 跑过几步之后莫问停了下来,独自一人过去送还衣物貌似不妥,不过带上同伴似乎更不妥,彷徨过后还是自己跑向了东山。 在距离温泉十丈的时候他就开始道歉,“阿九姑娘,我以为是千岁在水中,这才错拿了你的衣物,我等道袍样式相同,我绝非有心。” 接连喊过三遍之后莫问到了泉边,将衣服放归原处转身就跑。 回程途中莫问开始气恼,恼自己粗心,恼道袍类同,恼阿九先前为什么不出声任凭他拿走了道袍,不过细想之下此事也不能怪阿九,女子害羞总是难免。 临近居所,莫问心中更加羞恼,此时夜逍遥等人必定聚集在一起谈论此事,他若回去免不了受到嘲笑,他本不是轻薄之人,但此事做的实是轻薄,即便不是轻薄至少也是鲁莽,真是贻笑大方,无颜自处。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道观里很是安静,并没有交谈嬉闹之声,反倒是门外站的人令他大为欢喜,老五回来了。 “老五,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问向老五走去。 “老爷,我知道夫人的下落了!”老五听出了他的声音,快步跑近。 莫问闻言心中猛地一紧,“什么时候?在哪里?” “七天前,在邺城。”老五说道。 “进屋说话。”莫问拉着老五进了院子,瘸腿道人扭头一旁,佯装不见,众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他不敢随意开罪了。 院中没有人,夜逍遥的房间烛火也已经灭掉了,莫问带着老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屋之后老五摸过茶壶倒水解渴,莫问点上灯烛在旁急切等待。 老五放下水杯擦嘴开口“七天前我们在邺城住店,三更时分我起来解手,听到有人弹琴,我听着耳熟,仔细一想正是你们成亲那天夫人弹的那个调子,我循着琴声出去寻找,发现琴声是从一座很大的宅院传出来的。” “你并未亲眼所见?”莫问心中陡然一凉,凤求凰乃是名曲,男女互相倾慕时往往弹奏此曲,单凭琴声并不能确定弹琴的人就是林若尘。 “没有,那座宅子的院墙很高,我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被几个护院追将出来好生痛打,那些人都会武艺,若不是同行的道长听到动静前去查看,我几乎被他们给打死。”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感动,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且不管弹奏凤求凰的那人是不是林若尘,老五的忠心都是难能可贵的。 “老爷,我还没说完,我第二天问了客栈的伙计,得知那座宅子是一个胡人将军的,伙计还说琴声以前没有,只是月余之前才开始出现,而且每次都是弹到一半就停。”老五说道。 “谈到第几节的时候停的?”莫问皱眉发问,当日由于胡兵南下,二人合奏的那曲凤求凰被迫中止,并未奏完。 “不知道。”老五连连摇头,他本不通音律,那客栈伙计也不通音律,自然不知道琴声于何处停止。 “是古筝还是古琴?”莫问再问。 老五再度摇头。 莫问皱眉站起,自房间踱步思量,他从未放弃寻找林若尘,而今有了线索自然急于前往寻找,但老五所说的线索并不确切,单凭不知是古筝还是古琴奏出的半曲凤求凰就贸然前去寻找无疑太过鲁莽,寻到的可能很小。最大的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在学琴,弹到中途记不住曲调无奈中止。此外林若尘是被掳走的,即便活着也应该被卖作仆役下人,不可能接触到高雅琴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问沉吟过后冲老五问道。 “刚刚。”老五不明白莫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马车还在吗?”莫问问道,且不管弹奏凤求凰的是不是林若尘,他都决定前去一探究竟,有了线索就绝不能放过,倘若弹琴的真是林若尘,早一天找到她就早一天将她自苦海中解救出来。 “马车已经被人赶走了,老爷,你要去找夫人?”老五终于明白莫问的意图。 “对。”莫问皱眉点头。此处距离邺城有三百多里,若是没有马车,二人路上至少要用上七天时间。 “老爷,去不得呀,那帮胡人凶狠的很,你不会武艺打不过他们。”老五连连摇头。 “我们还有一些银钱,可以赎买。”莫问说道。 “老爷,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你现在可不能去,再说道观里的道长也不会放你出去的。”老五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开口,探手抚额,皱眉深思。 “偷跑肯定不成,瘸子会告状的。”老五猜到了莫问所想。 莫问闻言更加焦虑,在房中往复踱步,苦思计策。 “老爷,如果弹琴的真是夫人那她现在肯定过的挺好,不然她也没空弹琴,你别着急,等你学了武艺再去,不然你去了也是凶多吉少,胡人可不讲道理呀。”老五再度出言劝解。 “知其行踪自当前往寻找,岂能自欺欺人,置发妻于火海?”莫问停下脚步正色开口。 “老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去不是时候,你可得想好,咱们如果走了可就回不来了,你也学不成武艺了。”老五再度劝阻。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没有开口。 “再说那弹琴的是不是夫人也不一定,万一不是,咱俩连吃饭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老五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莫问闭目摇头。 “老爷,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老五慌忙起身出屋,顺手带上了房门。 老五走后莫问再度叹气,老五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只有老五知道线索,老五不带路,他根本无从寻找。 这一夜莫问彻夜未眠,一直在脑海之中斟酌权衡,天亮时分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等习练了武艺之后再前去寻找,此时不是时候,他可以为了寻找妻子放弃习练武艺和法术的机会,但他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线索连累老五跟着他颠沛流离,挨饿受苦。 做出决定之时已然是早课时分,莫问盘膝念经自行早课,早课结束之后行气周天,此时他心中杂念四起,行气时气息差乱,若非轩辕子先前以剧痛令他记住了重穴的位置,以这等状态练功行气势必气行岔道,入魔出偏。 洗漱过后莫问没有出门,昨夜之事无疑已经传开,众人见到他势必取笑揶揄,尴尬是免不了的。 轩辕子留下的坛子还在,莫问再度将其抱在怀里探手夹捏,经过练习他此时已经能同时夹捏八枚珠子,不过虽然夹捏大有进步,他却始终不明白轩辕子此举有何深意。 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他不出门,百里狂风等人可以进屋笑闹,阿九对他有意已经不是秘密,此番众人抓到话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极尽揶揄之能事,搞的莫问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那里雾气很重,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若是看到是她,我怎会拿走她的衣服?”莫问红脸辩解。 “不然,也许你原本就是尾随阿九前去,于暗处窥觑之时被阿九发现,故此将错就错佯装认错了人,抱走衣服施了这出苦肉计。”夜逍遥连连坏笑。 “我等洗澡皆去山下水池,你为何偏偏去了山谷小潭?”百里狂风煽风点火。 “事出反常即为妖,未曾想道貌岸然的莫问竟然也会做出窃玉偷香之事。”柳笙也坏笑揶揄。 “阿九对我有意,我若有心自然成事,还用去偷?”莫问急切之下口不择言。 “哈哈,不打自招,快说,见到阿九样子没有?”众人哄堂大笑。 “不跟你们胡扯,快走,快走。”莫问开始轰撵。 “几位爷,早饭送来了。”老五进屋之后冲众人拱手见礼,随后冲莫问说道,“老爷,西殿住人了。” “什么人?”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一位身穿青衣的女道长,很是貌美。”老五说道。 “没想到传授我等医术的竟然是位年轻女子,甚好,甚好。”夜逍遥闻言大为欢喜。 “也许不好。”刘少卿满面愁容。 “何出此言?”夜逍遥问道。 “青阳子前辈曾经说过,咱们学医的时候有罪受了……” 第三十二章 歧黄之术 “老五,那位女道长可是阴着脸的?”夜逍遥转头看向老五。 “没有啊,我见众人与她见礼,她都会微笑点头,不过她穿的……”老五摇头说道。 “此人多大年纪?”夜逍遥打断了老五的话。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拿起碗筷转身出屋,夜逍遥等人缠着老五问东问西。 在饭堂拐角处,莫问撞见了自饭堂回西院的阿九,想起昨夜之事瞬时脸红,“阿九,昨晚之事我确非有心,向你赔罪了。” “你这迂腐的书呆子。”阿九轻笑开口,转身走开。 阿九离开之后莫问面皮更红,环视左右无人快步走向饭堂。没过多久其他人也来饭堂吃粥,那位传授众人医术的女道长成了他们谈论的对象,反倒无人再调侃于他,莫问见状心中暗喜,且不管多么尴尬的事情,总有淡去的时候。 道人进食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不能短于半刻钟,不能超过一刻钟,吃罢早饭,众人来到东殿外站立等候,辰时刚至,一位青衣道姑便自大门外缓步而入。 见到此人的瞬间莫问就皱眉了,他终于明白青阳子当日为何对于刘少卿的追问报以撇嘴一笑却并不作答,这名道姑年纪应该不足三十,道髻高挽,脸盘微圆,眉细眼大,口小鼻挺,长的极是美貌,脚下穿的是白布道靴,身上是一席青色道袍,问题就出在这件青色道袍上,这位道姑所穿的道袍薄若蝉翼,行走之间身形隐现,招风惹火。 此时中土民风受胡人影响已经大为开化,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女子身穿纱衣者并不少见,但纱衣穿在修道中人身上却显得很是刺眼,招摇外绽,与道家沉稳之风大相径庭。 众人愕然的注视着年轻道姑缓步走近,莫问本想低头避嫌,犹豫过后却并未低头,因为他此时已经不再是“非礼勿视”的儒家弟子,而是“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的道家门人。 “无量天尊,见过道长。”七人待道姑走近,躬身施礼。 “福生无量天尊,玉玲珑回礼。”年轻道姑与众人稽首见礼。 众人闻言左右双分,躬身让路,莫问愣了一愣,动作稍慢于众人。玉玲珑与众人见礼时用的是全号“福生无量天尊”,这就表明她不但是一派掌教,还是度过天劫的高手。此外道号通常会后缀子字,坤道不缀子字的也有,玉玲珑取玉之高洁,用以坤道道号也无不可,不过玉玲珑还是水仙花的雅称,而水仙花是一种剧毒的花草。 “七位贵为上清准徒,日后成就不可度量,与贫道平辈称呼便好。”玉玲珑含笑环视众人。 “敢问真人俗家姓氏?”夜逍遥笑问。 “贫道俗家姓李,你为何拿着小坛?”玉玲珑抬手指着阿九提在手里的坛子。 “回真人问,这是轩辕子前辈留给我们的,内有圆珠十二颗,需以左手一次取出,我等一直未能做到,故此一直随时携带。”阿九答道。 玉玲珑闻言颇感有趣,抬手拿过阿九手中的坛子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探手入内将十二枚圆珠尽数捏夹在指间反手而出,“轩辕子还真是有心。” “我等七人一直想不通轩辕子前辈为何要让我们抓捏圆珠,望真人解惑。”莫问出言求解。 “道人作法需以左手捏诀,左手五指和手掌暗应星宿北斗,九宫八卦以及十二辰文,指诀掐捏必须精准无误,否则不灵。初学者五指僵硬,力道不稳,无法准确拿捏指诀,这个小物件可以锻炼你们五指的灵动和力道,为日后修习指诀施展法术提前奠基。”玉玲珑放下圆珠将那小坛还给了阿九。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感念轩辕子苦心的同时对玉玲珑也亲近了许多,玉玲珑笑容温和,言谈从容,想必不难相处。 玉玲珑将坛子还给阿九之后转身进殿,众人在后跟随。 “各自报上道号,总要有个称呼。”玉玲珑坐定之后抬手开口。 “晚辈天枢子。”莫问率先开口。 “晚辈天璇子。”阿九说道。 “晚辈天玑子。”夜逍遥说道。 “晚辈天权子。”刘少卿稽首。 “晚辈玉衡子。”百里狂风说道。 “晚辈开阳子。”柳笙开口。 “晚辈摇光子。”千岁最后报上了道号。 “依次落座,比较好记。”玉玲珑微笑开口。 此语一出,最为高兴的是百里狂风,不管是哪位师长传艺,通常会以左手第一位举例,上次让轩辕子拖拽着撞了个鼻青脸肿,他早就生出了换座之心。 莫问倒是不害怕坐在首位,但是如此一来阿九就坐到了他的旁边,相邻而坐,尴尬总是难免。 玉玲珑待众人落座之后方才再度开口,“自从接到祖师神谕贫道便一直心怀忐忑,歧黄之术与天地阴阳契合,穷极一生也难以尽得其妙,半年时间自是难得精通,久思过后只能权宜行事,只传法,不传术。”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家里世代行医,深知学习医术不是一日之功,单是治疗普通疾患的药方就有数百种,根本无法一一详记。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凝结,二气偏则病现,二气平则病愈。所谓治病救人实则是在平衡阴阳。”玉玲珑吐字清朗,不急不缓,“既要平衡阴阳,先要明辨阴阳,阴阳者并无常形,辨之不易。” “天枢子,此物是阴是阳?”玉玲珑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顶梁木柱冲莫问发问。 “树木扎根于地,上承雨露,当是阴阳齐全。”莫问起身回答。 “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凝结,它岂能例外?但阴阳若是完全均衡便得永生永存。它既然缓慢腐朽便是阴阳不等,既是不等必有多寡,此物是阴是阳?”玉玲珑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太广泛,且没有明确的判断标准,这根顶梁柱极为坚硬,这是阳的一面,但它迟早会被腐朽化作尘埃,这是它阴的一面,何多何少根本无从判断。 “阴。”莫问最终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何说它是阴?”玉玲珑笑问,她的笑容与别人不同,微笑时右侧嘴角上挑。 “刀斧可伐,烈火可烬,阳性不足,当为阴。”莫问回答。 玉玲珑闻言再度浅笑,抬手示意他坐下,并未对其回答进行评判。 “天璇子,你旁边的小坛是阴是阳?”玉玲珑冲阿九问道。 “回真人话,此物当为阳。”阿九起身回答。 “何以为阳?”玉玲珑问。 “耐受烈火得以成形,千年不坏,长久即为阳。”阿九回答。 “若将它掷向木柱,它还能得长久?”玉玲珑眉头微皱,明显对阿九的回答并不满意。 阿九闻言默然站立,不再言语,玉玲珑也不为难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天玑子,你为何一直偷看贫道?”玉玲珑侧目看向夜逍遥。 夜逍遥闻言猛的一震,急忙离座站起,“晚辈在想真人会以何物问我。” 此语一出,其他众人按捺不住的偷笑,此人虽然好色,临危应变却极为机敏。 “贫道这件纱衣是阴是阳?”玉玲珑抬袖发问。 夜逍遥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瞪圆了眼睛仔细打量,至于他打量的是纱衣还是别的什么事物只有他自己清楚。 “柔软细滑,自当为阴。”夜逍遥看的够了方才出言回答。 “这件纱衣可避水火,不惧刀兵,岂能为阴?”玉玲珑摇头。 “原来是件神物,神物自然可得长久,既能长久,便是阳。”夜逍遥急忙改口。 “但此物也有畏惧之物,若是遇之便会消融。”玉玲珑摇头说道。 “真人说它是阴便是阴,真人说它是阳便是阳。”夜逍遥败下阵来。 玉玲珑见他赖皮也不怪罪,只是摇头一笑转而平静开口,“贫道先前说过,阴阳本无常形,是阴是阳并非由其自身决定,而是看它应对的是何事物,世间万物阴阳兼备是真,阴阳不等也是真,但万不可凭借表象断定其是阴是阳,只要找到克制之物,万物皆为阴,只要找到对症之物,万病皆可医,世间本无不可救之人,只有不得活之法。” 众人闻言尽皆低头深思,只有莫问顿悟,这倒并非是他天资超过众人,而是家里先前开有药铺,见过太多令大夫束手无策的绝症,玉玲珑先前的一番话讲的虽然是阴阳互克之道,但其中深意是提高众人的心境和气势,让众人超脱出“医治不死病”的俗世想法,竖立“只要我出手,你就死不了”的圣手气度和大家风范。 莫问一直没有低头,其他六人在一刻钟之内也先后抬头,玉玲珑见状缓缓点头,再度启口宣讲“阴阳之道只在明理,要调和阴阳治病活人,当由阴阳二气衍生而出的五行之物着手……” 第三十三章 玉玲珑 “阴阳二气衍生五行万物,五行齐全凝为活物,五行不全凝为死物,人虫鸟兽兼容五行,为活。草木岩石五行不全,为死。人身兼顾五行,若是出现病患,当辨症施治,先要明了五脏五行所属,五脏之中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肝属木,心属火,以百日咳为例,此症多以肺火过旺诱发,庸医会以药石直攻肺脏扑减肺火,此法如同泼水灭火,极为伤身,即便治愈病症也会耗损元气。圣手会以药石暂压其脾脏土性,以釜底抽薪之法阻止脾脏土气生出肺金,尔后以药石温补肾脏,令肾水充足,肾水若是充足肺脏便得以暂时停歇,只要得以停歇,肺脏火气自然偃息,病症也就得以痊愈。”玉玲珑举例讲解。 莫问闻言暗自点头,医书他也曾看过一些,玉玲珑所说的这些除了五脏的五行所属能在书中找到踪迹之外,其余见解并非医书记载,此外玉玲珑所讲较寻常的治病方法要繁琐很多,具体施展难度较高,无疑是圣手所用的手段。 玉玲珑见众人之中除了莫问神色无常,其他人尽皆低头皱眉,便微笑开口“一时难以领会也不打紧,贫道已经为你等备下药籍三篇,一解如何辩症,二解如何施治,三解如何炼药成丹,三篇不过千余字,只讲法,不讲术。” 玉玲珑说完自怀中掏出数份巴掌大小的书籍隔空分赠七人,书籍很薄,为两折三面,上面写有诸多小字,字迹娟秀,应该是玉玲珑手书。 “文中所载药理较为深晦,若落入俗人之手,不明就里胡乱用药恐误人性命,牢记之后以火焚烧。”玉玲珑出言说道。 “是。”众人齐声应是。 “上清所属教派虽然不禁荤腥,但贫道认为荤腥血食还是少进为妙,血食出自鸟兽虫鱼之身,鸟兽虫鱼体内兼有五行之气,五行之气由鸟兽消融之后很是浊重,与修行不利。”玉玲珑再度开口。 众人闻言再度点头,其实自从来到无量山众人压根儿也没见到荤食,粥饭能够吃饱已然很是知足了。 “无需拘谨,可随意发问,你问我答可领悟的快些。”玉玲珑冲众人摆了摆手。 夜逍遥闻言第一个起身发问,“请问真人,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身患疾病?” “人食五谷杂物,皆有小疾在身,若是发病,可以望闻问切四法确定病患所在,若练气有成,也可发出灵气入体探查。”玉玲珑回答。 “那如何在发病之前得知?”夜逍遥再问。 “你为何要提前得知?”玉玲珑反问。 “若是能提前发现,就能及早诊治,以免错失良机,养虎为患。”夜逍遥说道。 “在发病之前发现隐疾并不难,不过贫道不会教授你们。”玉玲珑抬起春葱左手逐一屈指“原因有三,一者,世人皆有小疾,你若见人便医,只落得碌碌无为。二者,世人愚钝,若发病之前你前往医治,会被视为诓骗钱财,居心不良。三者,你们是道士,不是大夫,彼此各有司职,你等若是一味越俎代庖,天下大夫岂不尽被饿死?” “敢问真人,若不为治病救人,我们为何还要习练岐黄之术?”莫问起身发问。 “若不通药理便无法诊治自身疾患,也无法炼制丹药补气修行,此外懂得药理之后也可惩恶扬善,积累功德。”玉玲珑回答。 此语一出,众人微感吃惊,玉玲珑的言外之意是学习歧黄之术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修行,救人反在其次,此外众人学了歧黄之术不但可以救人,还可以凭此去杀人。 “敢问真人,您是说我们应该先己后人?”莫问壮着胆子低声问道。 “正是。”玉玲珑微笑点头,“人生苦短,求道路远,若为小善分神,势必难得大成。你等要切记,弱时心中存仁只能恩及乡里,强时心怀善念则可泽被苍生。” “真人教诲的是,晚辈还有一事不明,真人的言下之意歧黄之术也可用来杀人,这是否有悖医德?”莫问躬身发问。 “道人行事只看是否遵循天道,医德大过天道?”玉玲珑笑问。 “莫问,你如此婆妈拖拉,干脆秉承祖业当大夫去吧。”百里狂风笑道。 众人闻声哄笑一片,玉玲珑神情和善,态度柔和,众人已经毫不拘束。 莫问闻言没有争辩,沉默落座,他始终感觉以岐黄之术杀人不妥,哪怕是恶人也应该明正典刑,岂能暗地里下药毒杀。 莫问坐下之后,旁边的阿九站了起来,“晚辈心中存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玉玲珑点头说道。 “真人身为人师,着此透体薄袍前来为我等授课,令玉衡子和天玑子心猿意马,不得安神,这可有不妥?”阿九伸手抬着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说道。 此语一出,大殿之中瞬时冷场,鸦雀无声,阿九此言说的极为无礼,不但批评了玉玲珑,连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也一并连累其中。 莫问闻言感激的看了阿九一眼,阿九这番话的攻击对象是先前嘲笑过他的百里狂风,玉玲珑和夜逍遥都是垫背的。 “天地乾坤有别,阴阳男女不同,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贫道着此纱衣一者有护体之效,二者发乎爱美本心,玉衡子和天玑子心生仰慕亦发乎男子本心,况且二人只远观而未近亵,并不失礼。”玉玲珑不但没有发怒,笑意反倒更盛。 “谢真人解惑,真人坦荡自然,晚辈受教了。”阿九躬身说道。 “贫道也有一问,天璇子你也要坦荡应答,”玉玲珑抬手指向莫问,“你先前所问可是为了帮他出气?” 玉玲珑话音刚落,其他众人再度哄笑,连受到阿九言语攻击的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也开怀大笑,阿九佩戴有面巾,看不到其脸色,但其紧张的神态却表明玉玲珑说对了。 “是。”阿九无奈之下干脆大声承认。 玉玲珑闻言微笑点头,抬手示意阿九坐下。 阿九坐下之时莫问已经满脸通红,短暂的犹豫之后冲阿九稽首权当道谢,做人要感念恩情,不能无动于衷。 莫问这个礼节性的举动令得阿九大为欢喜,莫问见状叫苦不迭,阿九肯定误会他的意思了。 “午时将近,暂作休息,未时继续,”玉玲珑离座站起,迈步出殿,众人急忙起身恭送。 玉玲珑走到殿门忽然停了下来“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们,你等七人先前通过了六关筛选,还要再过三关才能蒙受祖师亲传,授艺完结之后由贫道主考第七关,谁人拔得头筹,当得炼丹宝鼎一只。” “谢真人。”众人再度道谢。 玉玲珑摆手出殿,缓步去了。此时日当正午,阳光透过玉玲珑的纱衣,其形体轮廓更是明显,摇摆婀娜,风韵诱人。 “阿九,你这妮子还没过门就护起了夫君,我何曾偷看过李真人?”百里狂风冲阿九喊道。 “莫问艳福不浅,当好生消受啊。”夜逍遥将视线自门外收回,跟着起哄。 阿九懒得与众人说闹,率先出殿,莫问随后跟出。 “莫问,你家是行医的,你见过宝鼎没有?”百里狂风等人也跟了出来。 “药铺治病都是以药罐煎熬的汤药,我从没见炼丹的宝鼎。不过玄阳子前辈所讲参同契曾经提到过炼丹的宝鼎,应该是一种五行均衡的小丹炉。”莫问说道,玄阳子曾经在经文里提到过炼制外丹的理论和大致方法,寻常的器皿炼出丹药的可能性很小,五行均衡的器皿可以保护药草不被高温焚毁,成丹相对容易。 “这个我们都不同你争抢,让你得了去,日后我们需要疗伤补气的丹药就找你索要。”夜逍遥拍了拍莫问的肩膀。 “还是你得了去吧,我不要。”莫问言不由衷,其实他对医药比对武艺和法术感兴趣,但他不想承情拿到宝鼎。 玉玲珑年轻貌美,待人温和,能蒙她传授岐黄之术众人自然很是高兴,午饭过后早早的回到东殿等候。 莫问在等待之时拿出了玉玲珑分发给他的药籍,这本小巧的药籍对于病症的描述和用药的方法记载的并不详实,全是生涩难懂的药理,不过对于炼丹的技巧和细节记载的很是细致,由药草和灵物炼制出的丹药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疗伤的丹药,还有一类是治病的丹药,第三类则是补气的丹药,在关于炼丹的描述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五行齐全的宝鼎,看到这些莫问突发奇想,人体也是五行齐全,若以人为鼎将会出现何种结果。不过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一来此时所有教派修行的都是外丹法术,修行灵气也只是于气海之中积存灵气,并无以人为鼎的内丹法门。二来人体不具备炉火的高温,吞服草药会直达肠胃,无法于体内留存。 下午未时,玉玲珑准时到来,不过她并不是自正殿方向来的,而是自东侧翻墙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布包。 “去搬两张桌子。”玉玲珑进殿之后冲众人说道。 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闻言抢先出门,莫问随后跟了出去,不过他并非前去搬拿桌子,而是出殿呕吐,他注意到玉玲珑带来的包裹正在滴血,也猜到了玉玲珑接下来要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开膛破肚 大夫行医治病必须对人体五脏六腑有所了解,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将死去的病人开膛破肚,亲眼观察五脏六腑的位置和形状,不过这种方法并不常用,原因有二,一者损人尸身有伤阴德,二者尸身得来不易,大夫若想亲眼观察五脏六腑通常会求助于官府的仵作,在仵作检验被害尸首的时候在旁观看。莫问之前并未见过仵作开膛破肚检验尸身,但他曾经在城外林中见过被胡人挖出的女子肠肚,想到那些堆叠蜿蜒的红白之物,腹中瞬时翻江倒海,跑出门外呕吐不止。 其他人见状微感疑惑,阿九快步跟出,探手拍打着莫问的后背为他顺气,莫问闻到她身上的女子气息,再度联想到了那些女子的肠肚,吐的愈发痛苦。 片刻过后,百里狂风和夜逍遥各自带回了一张桌子,对齐之后如同一张木床,玉玲珑将手里的布包放到桌上,掀开布包,里面是一具新死的青年男子尸身,喉咙处有一血痕,血痕处鲜血尚在缓慢滴沥,显然刚死不久。 众人见状面露喜色,瞪大眼睛等待观看玉玲珑演示起死回生的岐黄妙法。 莫问吐过之后也强自支撑着走了回来,众人疑惑的看他,时至此刻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呕吐。 玉玲珑待众人站好之后环视了众人,随后挽起衣袖,自随身携带的医包之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尸身上的衣物,不待众人反应,随手又是一刀,直接将尸身的胸腹划开,探手入内取出了一挂红白相间之物,“名医圣手必须通晓刮骨疗毒,开膛去腐之法,你们要牢记腑脏六腑的所在,此乃人体肺脏,位于上胸左右两侧,主呼吸,颜色白中带红,若有病变,便呈灰黑……” 众人先前一直以为玉玲珑要演示救人的医术,压根儿没想到她竟然将人开膛破肚,那一挂红白相间之物瞬时令得众人捂嘴跑出了大殿,莫问由于先前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反而不太惊骇,虽然腹中翻江倒海却没有再度呕吐。除他之外,阿九和千岁也没有外出呕吐,他们变化人形之前都是吞食血食的,见多了这种场面,已然见怪不怪。 玉玲珑并没有责怪百里狂风等人外出呕吐,不过也没有等待他们,而是神色如常继续讲解,“肺脏若有病变,医治相对容易,若是急症可将药物碾为粉尘,自口鼻吸入,若是痼疾,可采用釜底抽薪和疏导反冲之法固本施为。” “此为心脏,暗红,大小不一,与人左拳大小相仿,周身血液皆由它供给,心脏若是有损较难医治,通常有二法可循,急症者自血中用药,药力直达心脏,顷刻见效。若是痼疾,只能吞服药石缓慢调理……” 玉玲珑说到此处时莫问再度想吐,但他此时已经无物可吐,只是干呕,尸身被开膛破肚之后会发出一种混杂着腥气和腐臭之气的怪异气味,极为刺鼻。 “古人所说肝胆相照实则有据可查,胆寄于肝脏下方,其作用尚不明了,人进食五谷杂物,体内难免生出浊气,其浊气便由肝脏消解,肝脏若是有疾,回天乏术,除非以洗髓灵丹涤荡五脏浊气……” 一刻钟,玉玲珑只用了一刻钟便将五脏六腑的形状,位置,颜色,以及病患时该如何医治简略讲完,随后自医包里取出针线将外皮缝合,卷起布包留下一句“擦净血迹”出殿去了。 尸身虽然已经被带走,但那股腥臭的酸气还在殿内弥漫,莫问待玉玲珑离开之后终于忍不住跑出去与百里追风等人一起呕吐。 “我当不了大夫,这些事情打死我我也做不来。”刘少卿吐的最为严重,惊骇之下已然语带哭腔。 “玉玲珑虽然貌似仁善,却绝非善类,她带来的那人定是命丧她手。”柳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众人说话之间,瘸腿道人带着两名道童赶到,为众人递上茶水漱口,清理走了殿外的秽物,擦净了殿内的血迹。 瘸腿道人此举无疑是阿谀献媚,而众人并没有因他先前的妒忌和告密而记恨他,纷纷冲他稽首以示谢意。 众人定下心神之后重新落座,东殿虽无神像,却有香炉,香炉里的贡香已被点燃,檀香之气冲淡了血腥气味。 半个时辰之后玉玲珑回返,此时众人再也不认为她随和仁善,此人开膛破肚之事做的极为娴熟,之前必定做过多次。 “医治疾患,如同在世为人,当仁善时心怀仁善,当辣手时绝不踌躇,若遇疾症当出手果断,为活其命,剜肉断骨在所不惜。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尽善处之,丢卒保车可为之,丢车保帅亦可为之,两利相衡择其重为正途,两害相权择其轻亦是正途。”玉玲珑落座之后正色开口。 玉玲珑此语与道家阴阳天道之说相契合,正视那些无法完美处理的难事,指出了如何处置的方法,众人闻言齐声应是,皆为获益。 “世人皆尚空谈,空谈看似深奥宏远,却如同纸上谈兵,空洞无物,自明日起教授你等辨识药草,世间万物皆可入药,常用者不下千余,贫道自带三百,无量山购得七成,若通晓这千种药草的药性,寻常疾患便难你们不住。”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过后再度开口“诵读经文,打坐练气万不可懈怠,辨识药草通晓药理也要尽心,传授你等武功的司马道长不日将会到来,日后你等要同时修习歧黄之术和武功技艺。” “敢问真人,司马道长是何许人也?”百里狂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相较于修心的经文,奠基的练气以及救人的歧黄之术,他更喜欢武艺和法术。 “司马道长无有门派,乃上清游方道人,行踪不定,此人年逾不惑,由于娘胎染病导致经络断格无法行气修行,故此只能修习外门武功,数十年中将一身外门武功练的炉火纯青,且轻功高绝,为我上清一派年轻翘楚。”玉玲珑笑道。 “歧黄之术博大精深,哪怕专心研习半年也难得其妙,而今双管齐下,我等囫囵吞枣更是难以两相兼顾。”莫问起身说道。 玉玲珑闻言没有立刻回答,斟酌过后方才缓慢开口“你们只有三年学道时间,时间太过短暂,定然无法兼顾六艺,你等只需精专其中一门,其他五门粗通便可,万不可贪多,也不可骛远,三年只是奠基入门,成不了绝世高手。”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这三位传道的尊长虽然脾性各有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自然率性,皆无空言。 随后玉玲珑挥手遣散了众人,指挥杂役道人将事先购置的药材分门别类,莫问等人不得插手便各自回屋,或研读玉玲珑赠予的药典参习药理,或抱着轩辕子留下的小坛练习五指。 晚饭时分,老五又来了。 “这几天的粥饭好像稀朗了许多。”莫问看着老五送到屋里的粥饭。 “老爷你有所不知,开春之后道观里粮食吃紧,别的道人早就是两餐了,只有你们一直是三餐。”老五将粥饭端到了莫问身前。 莫问没有接那碗粥饭,而是探手自枕边拿出盛有银两的小包,自里面拿出黑三送给他的金块递向老五,“你我兄弟二人住在这里,总不好白吃人家的食粮,这两块金子你交给饭堂的道长。” “好。”老五犹豫了片刻接过金子揣入怀中,“也不知咋回事儿,今年粮食比往年贵了好多,十两金才买一石粟。” “是不是又有战事发生?”莫问疑惑的问道,每年开春之后都是青黄不接的月份,粮食都会涨价,但今年的粮食价钱高的出奇,几乎是往年的五倍。 “什么叫又啊,外面一直在打仗,凉国跟赵国打,赵国跟晋国打,我听说晋国还在跟西南的一些小国家在打,幸亏咱俩躲到了这里,不然真的无处可去了。”老五摇头说道。 “我们现在正在学习医术,接下来就是武艺和法术,等到咱们有了防身的武艺和谋生的手段,咱们就去找夫人,然后返乡继续行医。”莫问说道。 “老爷,你要是学了武艺,可一定教我两招。”老五念念不忘莫问曾经应允的事情。 “那是自然,对了,告诉你一件好事情,传授我们武艺的司马道长很快就要来到,此人没有灵气修为,擅长外门武功和轻功,正合你学。”莫问接过了老五手里的粥饭。 “轻功是不是能跑的很快,还能飞檐走壁?”老五两眼冒光。 “想必是的。”莫问随口回答 “我不喜欢打人,也不喜欢挨打,我就学轻功,到时候飞檐走壁,谁也追不上我。翻墙入室,谁也拦不住我。”老五兴奋的搓着双手。 莫问暗自皱眉,老五尚未学习武艺就想着翻墙入室,这家伙心术不正,得好生训诫。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众人齐聚东殿,跟随玉玲珑学习辨认药草药性…… 第三十五章 是药三分毒 辨认药草对于莫问来说可谓轻车熟路,药草与药石都有五行所属,既有五行所属自然各归五行肺腑,辨别药草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神农当年采用的“尝”,五行不同的药草味道也不相同,五行属金的药草酸涩,五行属木的药草辛冲,五行属水的药草味苦,五行属火的药草发咸,五行属土的药草通常会带有甜味。 不过这些只是大致的辨别方法,也有部分药草是例外的,此外这种方法还有很大的危险性,因为并非所有药草都可以用嘴去尝,若是一不小心误尝了断肠草或者番木鳖之类的毒草,立刻就会中毒倒地。 玉玲珑对于草药的讲解极为详实,一种药草会用去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药性特点,用于何处,有何毒性都会给予详解,莫问听的很是认真,全神贯注之下才能勉强听真记牢,其他众人也在认真倾听,但他们是记不牢的,因为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医药。玉玲珑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并不询问众人记住了多少,人的天分和悟性不同,所谓传艺也只是开导那些有天分有悟性的人,再好的师傅也教不会没有天分的徒弟。 草药的药理实际上非常的复杂,除了其表面的五行所属之外,每一种药草还有一种潜在的五行所属,例如黄莲就是水中火,茯苓是土中水,配制药物时不但要权衡各种草药的外在五行,还要斟酌药草的潜在五行,这两种五行属性很难彻底明辨。 好在药草的外在五行起主要作用,普通的下药只需拿捏好药草的外在五行就能治病,至于由此带来的些许隐患可以忽略不算。 至于那种彻底中和无关药性只保留治病所需药性的上品药方,不但可以治愈疾病,还可以保住人体元气不受损伤,不过这种药方太过繁杂,除非是至亲或者恩人,否则不值得呕心沥血耗力费时的去斟酌挑选。 此外不管何种药草,本身都具有一定毒性,在使用时必须加以中和消解,若不加以中和就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隐患,这种由于搭配不当而产生的毒性甚至超过剧毒鹤顶红,歧黄之术救人和害人的道理是共通的,能救人于瞬间也能杀人于无形,是杀是救,何时发病何时痊愈,全在圣手一念之间。 可入药的也并非只有草木,动物的骨骼和羽毛甚至是龟甲虫蚁都可入药,东殿里的一千多种药物大致可以分为草木类,金石类,虫鸟类和兽鳞类,玉玲珑讲解时按照的是所属分类进行讲解,有很多药物的药性相似,遇到这些玉玲珑便会着重指出这种药物不能为其他药物代替的独有药性。 由于辨别药草极为复杂,一上午也不过区区几十种,不过众人都听的饶有兴趣,且不管记不记得住,至少玉玲珑在讲解的时候会顺带讲解一些奇怪的病症,故此众人即便记不住药理也并不感觉枯燥。 中午时分,众人暂歇进食,老五的本职是厨子,只是偶尔会来送饭,午饭并不是他送的,莫问快速喝掉稀粥,回屋拿出纸笔回忆默写,玉玲珑对于药草的讲解极为精深,大部分内容医书并无记载,记下这些定然可以在日后受益匪浅。 由于之前接触过药草,故此莫问回忆起来并不费事,待得午后再去东殿时已经记载完毕,原话自然是记不全的,但药理和神髓却无一遗漏。 下午依然是讲解药理辨识药物,由于下午讲解的药物相对较多,散学过后莫问便没有前往饭堂吃饭,而是回到房间拿着文房前往东殿辨识记载。 “老爷,你怎么没去吃饭?”老五站在殿外侧目打量着满殿的药材。 “我要记下这些药材的用处,李真人所讲的药理和药材用法与那些俗医有天壤之别。”莫问随口说道。 “饭堂主事的道长不收咱的金子,让我给送回来。”老五说道。 “你留下吧,若有机会外出就买些粮食和菜蔬回来。”莫问说道。 “好。那你忙着,我回去了哈,饭菜我送到你屋里了。”老五见莫问正在专心做学问,便识趣的没有再打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静心回忆玉玲珑所讲,夜幕降临仍茫然无觉。 “莫问,你怎么在这里?”就在莫问皱眉回忆之际,阿九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外。 “我在回忆记录李真人先前所讲。”莫问答道。 “记全了吗?”阿九迈步而入。 “还有最后五种记得不全。”莫问摇头说道,下午的讲解时间较上午要多,玉玲珑所讲的内容也多,他没有记全。 “哪五种?”阿九问道。 “猪牙皂,雷公藤,五灵脂,虎杖,猪苓。”莫问依次指着架子上的五种药草。 “猪牙皂,木中水,去风痹,止痰咳,杀疥虫,与灯芯草以背阴蜂巢捣汁,大毒,三日死,目泛青……”阿九如数家珍一般将这五种药草的药性逐一背诵了出来。 莫问闻言愣住了,阿九所说的比他回忆的要详实的多,几乎是在重复玉玲珑的原话,毫无错漏。 “以后再有遗忘的就同我说,我背给你听。”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愕然点头。 “你有没有发现近些时日我们的饭食粗陋了许多?”阿九靠着一根房柱开口说道。 “连年战事,青黄不接,现在无量山的道人每日都是两餐。”莫问迈步向门口走去,他虽然可以夜间视物,但孤男孤女同处一室还是不妥。 “我们可否凑些银两交给他们?”阿九跟了出来。 “他们不会要的。”莫问走到殿门外站定,他不敢回房,不然阿九极有可能跟他前往。 “莫问,你出山之后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贱内被胡人掳了去,我要去寻她,若是寻到她我就回西阳县老家去。”莫问想了想开口回答。 “若是寻之无果,你和老五会去哪里?”阿九追问。 莫问闻言沉默不语,良久过后叹气摇头,回家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但他也很清楚家已经没了,西阳县现在是一座无人的死城。 “出山之后你我同行吧,我陪你去寻找令正,若是寻之不果,你和老五可随我前往无名山,那里清雅安静,灵物易寻,我们可在山中炼丹补气,悟道修真。”阿九低声说道。 “多谢阿九姑娘美意,不过寻找贱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假手于人,况且我还有诸多琐事未了,不想避世求全。”莫问稽首说道。 “你可是嫌阿九出身卑微,不屑于我这异类为伍?”阿九皱眉说道。 莫问闻言看了阿九一眼,叹气过后再度开口,“阿九姑娘对我的心意莫某心中明白,但眼下贱内生死未卜,先父和吴家夫妇的尸身还在江底不可寻觅,我每日想的都是这些,心中苦闷,别无他想。” “千岁乃黄河水族,出山之后可请他帮忙下水找寻。”阿九伸手指向西院。 “我也正有此意。”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刘少卿房中传来了兴奋的叫喊声,随后便见刘少卿抱着小坛自房中跑了出来,“我已能够将珠子尽数取出了。” 其他众人闻声尽皆外出围观,莫问和阿九也凑上前去,刘少卿再度探手入坛,将坛子圆珠尽数夹捏而出。 众人见状纷纷向他道贺,刘少卿又试了几次,确定无误之后欢喜的跑入东殿,将小坛放到了北侧木台。 其他六人见刘少卿成功,纷纷回屋练习,莫问回屋之后并没有抱那小坛,而是简单吃了些粥饭盘坐念经,经文念罢便是行气练功,到了亥时方才抱着小坛加以练习,指诀是日后习练符咒法术时才会使用的,还有不少时日,无需过分着急。 随后半个月中七人一直在跟随玉玲珑辨别药草,熟悉药性,玉玲珑教的随意,众人学的也随意,三天前司马道长就已经到来,不过他并未前来东殿,而是一直在西殿闭门不出,据前往西殿送饭的老五回来传递的消息来看,这位司马道长不到四十岁,脸上有一道刀疤,沉默寡言,终日饮酒。 千余种药物讲解完毕之后,玉玲珑命杂役在东殿外架起了七只药罐和大量柴草,七人见状暗自欢喜,皆以为要学习炼制丹药之法。 未曾想玉玲珑待药罐和柴草准备妥当之后并未演练如何炼丹,而是挑眉轻笑,“每人自殿内千种药物之中选出四十九种煎熬,煎好之后自行饮服。” 众人闻言瞬时寒毛直竖,这些药物虽然大部分无毒,但是混杂在一起极有可能成为剧毒之物,除非通晓药理将四十九种药物的药性彻底中和,否则喝下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敢问真人,此局若是胜出,便可得到炼丹宝鼎?”阿九开口问道。 玉玲珑微笑摇头,“前去挑选药草吧,限时一个时辰……” 第三十六章 百毒不侵 众人闻言都没有前往东殿挑选药草,因为谁也没有把握中和四十九种药物的药性,既然不能中和药性,后果就不可预料。 “我为你们讲解了十余日,若是连四十九种药草的药性都记不住,你们也就不配再做上清准徒。”玉玲珑笑道。 在此之前莫问便发现玉玲珑的笑容与他人不同,微笑的时候右侧嘴角会上挑,当时并未多想,此时才发现这种笑容随时可以由微笑转为冷笑,玉玲珑的笑容此时冷的令人毛骨悚然,这表示没有丝毫商议回环的余地。 沉默过后,阿九第一个拿起药箕进了东殿,莫问随后,其他人眼见无法避免,也只能进殿挑选药草。 这千余种药草份量并不多,有很多只有数根,同一药草数量的不足令众人无法分而取之,也就无法参照他人。 阿九选拿药草随手拈来并不多想。百里狂风抓耳挠腮皱眉环顾。夜逍遥拿拿放放也不自信。柳笙选药犹豫不决。刘少卿选的都是补气益血的药物,动作很快。千岁动作缓慢,不过选过之后便不再换。 “你为何不取?”阿九凑到莫问身边低声问道。 “待他们取完。”莫问说道,由于药草份量不足,事先拿取的那些药草极有可能没有相应的药草与之中和,故此他只能等到众人挑选完毕再下手挑选。 “越到最后越是难选。”阿九随手将两株平性药草扔进了莫问的药箕。 “天枢子,天璇子各选五十一种。”玉玲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阿九闻言歉意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走向别处。莫问转身回头,发现玉玲珑正冷笑的看着众人,玉玲珑便是水仙花,此女笑容背后果然暗藏毒辣。 阿九第一个选完出殿,莫问一直站立未动,故此注意到阿九选的并非都是平性药草,有十几味是带毒的草药,以她的速度以及对药理的领悟完全可以避免拿取毒草,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这就表明她是故意拿取的,目的自然是为其他六人留下更大的选择余地。 千岁虽然动作很慢,但他是第二个出殿的,他选的药草大部分是土属和水属。刘少卿第三个出去,选的是一堆补品。半个时辰之后柳笙也出去了,莫问一直在旁观看,注意到柳笙拿了一味极难中和的药材,本想出言提醒,回头之间发现玉玲珑正在注视众人,便只能作罢。 百里狂风对于药理本来就不感兴趣,到了此时难免束手无策,莫问不敢出言指点,只能走到他的旁侧以眼神示意,百里狂风发现他在指点,很快根据他的眼神挑齐了四十九种药物,不过以眼神暗示终究有所偏差,百里狂风至少拿错了三种,但莫问不敢摇头,只能眼看着百里狂风拿着那堆可能令他肢体麻痹的药草离开了东殿。 夜逍遥悟性很高,奈何他听讲的时候心猿意马,看玉玲珑肩腰臀乳的时间比看药草的时间多,故此到了此时反倒成了最差劲的一个,莫问心善,试图以眼神暗示指点,不过在玉玲珑冷笑数声之后再也不敢放肆,只能以口型向夜逍遥暗示选拿水属药材,水属药物虽然寒气较重,却相对柔和。 药性单一的药草此时大部分被人拿光,剩下的大部分是较难中和的药草,一味药草至少需要两味以上药草来中和,而那两味药草又需要其他药物再次中和,交错之下挑选难度可想而知。 此时殿外的数人已经开始熬制汤药,飘至的药味令莫问开始焦急,强自镇定选拿了五十一种药草之后离开东殿,放于药罐煎煮,煎煮有杂役进行,众人无需动手。 此时众人都在急切的交谈,彼此验证药性,莫问没有参与,因为他发现玉玲珑并没有记录众人分别拿的什么药草,这就表示即便众人不幸中毒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夜逍遥出来了,硬着头皮将药箕递给杂役,然后垂头丧气的站立归位。 众人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忐忑的等待,药草的药性是否完全中和单凭气味就能辨出个大概,七人之中只有阿九和千岁的药罐飘出的药气还算正常,其他五人不是刺鼻就是呛喉,不问可知全出了偏差。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临近中午时分抽火出药,七人面前各自放置着一只药碗,里面盛放着由众人自行挑选的药材熬制的汤药。 阿九面前的汤药为茶色,千岁的汤药颜色微重,呈褐色。其他五人无一正色,莫问为灰,百里狂风为黑,柳笙为黄,刘少卿面前的汤药呈瘆人的鲜红色,最惨的是夜逍遥,脸色比汤药还要绿。 “喝吧。”玉玲珑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都没有端碗,玉玲珑先前一直站在远处,根本不在意众人拿取了什么药物,也不在乎众人熬出了什么东西。 “真要喝?”百里狂风皱眉看向玉玲珑。 “自然要喝。”玉玲珑微颦其眉。 “万一中毒身亡如何了得?”百里狂风咧嘴瞪眼。 “身为上清准徒,习得医术之后竟然将自己毒死,岂不贻笑大方?”玉玲珑冷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踌躇彷徨良久,始终无人前去端拿药碗。玉玲珑只是在旁冷眼旁观,也不出言催促。 “区区一碗药,怕它作甚。”最终百里狂风率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其他众人见状纷纷跟随,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之后退回原位。 他人心中是何所想莫问不得而知,但此刻他是极为紧张的,寻常的汤药不过十几味药草,而众人喝下的却是四五十味,药性掺杂融冲之下有何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汤药起效相对较慢,服药之初众人并没有察觉到不适,半柱香之后夜逍遥率先冲向了茅房,他所拿取的药物主要是水性的,较为阴寒,难免腹泻。百里狂风第二个出现了反应,毫无征兆的仰倒在地,四肢抽搐。柳笙紧随其后,倒地之后口吐白沫。此时站立的还有莫问,阿九,刘少卿和千岁四人,阿九和千岁并无异常,莫问和刘少卿则是恰恰相反的两种反应,莫问阴气冲心,寒气入血,眉发挂霜,浑身发抖。而刘少卿选择的大多是温补药物,药性累加导致虚火燥热,此时血气翻腾,面色赤红。 “请真人出手救治。”阿九见莫问等人痛苦难当,冲玉玲珑躬身开口。 玉玲珑挑眉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扔下众人于不顾。 “莫问,你怎么样?”阿九扶住了抖若筛糠的莫问。 “我没事,快看看他们。”彻骨的寒意令莫问跑到火堆前颤抖着双手向火堆中添加柴草。 “热死我了。”就在此时刘少卿尖叫一声跑了开去。 百里狂风只是抽搐,应该没什么大碍,柳笙的情况相较而言要严重很多,嘴里一直吐着白沫,这是极为明显的中毒症状。 “这个疯婆子真要毒死咱们。”百里狂风抽搐之下四肢开始蜷缩。 “莫问,现在怎么办?”阿九对于百里狂风和柳笙的情况束手无策,她不清楚二人先前拿的都是什么药物,自然无从医治。 “快去找青阳道长。”莫问牙关打颤。 “我去。”千岁闻言抢先起身,他虽然平日动作缓慢,关键时刻也快的起来。 “她何至于此?”阿九跑过来帮莫问向火堆添柴。 “可能是怪罪咱们没有认真听授,也可能是不想让我们感念她的恩情。”莫问双手抱臂咬牙硬撑,若是寻常的寒气可以生火御寒,但此时他是误服药物,体内阴盛阳衰,寒气内生,烤火无用。 “疯婆子若是害死了咱们,祖师绝不会轻饶了她。”百里狂风抽搐之下高声骂道,四肢抽筋的痛楚绝非寻常人所能耐受。 “设法救下柳笙。”莫问催促阿九。 “我不晓得他都服食了哪些药草,如何救得?”阿九焦急的说道。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之际,一位站在旁侧小道童凑到了莫问耳边,“莫道长,你们在殿内挑选药材的时候,我见到李真人往药罐中撒了些许药粉。” “哪几个药罐?”莫问抬头看向这个名叫清风的小道童。 “七个药罐她都摸过。”小道童佯装添柴,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冲那道童点了点头,随即招手叫来阿九,“李真人事先在药罐里下了解药,我等性命无忧。” 阿九闻言转头看向旁边的道童,道童再度点头。 “古阳子道长和青阳子道长都不肯来救,这可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千岁自门外跑了进来。 莫问挣扎起身挪到柳笙身旁,探手试脉,发现其脉象虽然杂乱起伏,搏动还算有力,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受些痛楚,不会送命。”莫问咬牙抵受着彻骨的冷意。 “我去看下夜逍遥。”千岁闻言转身向茅房跑去,那里正传来夜逍遥的哎呀之声。 玉玲珑午时不到便离去,当日便没有再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旁人到来,只留下莫问等七人在东殿苦挨,药力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才消退,众人饱受苦楚却不明白玉玲珑为何下此毒手。 次日清晨,玉玲珑再度来到,众人念仇记恨,皆不起身,不过玉玲珑随后的一句话却令众人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若不耐受这般苦楚,如何能够百毒不侵……” 第三十七章 炼丹之法 众人虽然年轻,但是在诵读了经文,修行了练气法门之后行事还是偏于稳健的,之所以激动的冲出房门是因为玉玲珑的言下之意是众人经受了昨日的苦楚之后已然可以百毒不侵。 百里狂风此时走路仍然瘸拐,夜逍遥还是弯腰捧腹,莫问脸色青白,刘少卿面红耳赤,柳笙迈步不稳,玉玲珑站在东殿门口平静的看着走相各异的众人自房中挪出,到得殿外列队正位。 “寻常汤药按君臣佐使不过十几味,四十九味药草各具隐现五行,无人能权衡药性中和消抵,你等先前所服汤药极为博杂,诸多药性沉积体内不得消解,体内存有五行药性便可耐受百毒而不死,日后若是出现先前征兆,便是有毒物临身,当慎而处之。”玉玲珑环视众人。 “谢真人厚赐。”众人闻言立刻躬身道谢。除了阿九和千岁其他五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中毒征兆,日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反应,便是有人在下毒谋害。 “世间有坦荡君子,亦有魑魅魍魉,若斗你不过便会想出各种阴邪手段加以谋害,百尺高塔风雨不毁却耐受不住虫蚁暗蛀,你等身负上清诸艺,日后必定招妒惹忌,若无避毒之身恐难行走世间。”玉玲珑微笑开口。 众人闻言再度道谢,莫问心中抱愧,玉玲珑此时的笑容仍然是右侧嘴角上撇,同样的笑容在昨日看来便是冷笑阴毒,实则并非玉玲珑善变,而是自己心中善恶作祟,智子疑邻之心难除。 “敢问真人,天璇子摇光子为何能中和诸多药性?”莫问低头问道。 “乾坤大道,阴阳不亏,他们乃异类成人,但凡异类皆有趋吉避凶之本能,他们二人能辨明诸多药性,用心听授只在其次,主因还是本能使然。”玉玲珑笑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玉玲珑所言极是,野外鸟兽无法寻医,若是受伤病痛便只能凭借本能寻找药草自行疗伤,这种本能主要存于野外鸟兽,家中驯养的牲畜本能会大为消减。 “敢问真人,日后我等若是误服毒药会出现何种征兆,若是似我这般腹痛,争斗之下岂不难觅洁处?”夜逍遥捧腹问道。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由于每个人中毒的反应不同,莫问若是误服毒物会感到冷意,刘少卿会感到燥热,其他三人的征兆可不太好,尤其是夜逍遥,动手的时候跑茅房将何等尴尬。 “便是毒物入体,痛楚也不过先前一二成,不妨事的。”玉玲珑答道。 夜逍遥闻言如释重负,百里狂风和柳笙也长出了一口粗气,中毒之后若是抖抖鼻翼,吐口唾沫倒没什么,若是倒地抽筋,口吐白沫可就了不得了。 “真人,我等日后真的不惧毒物?”刘少卿红脸插嘴。 “你可进殿内取砒石一试。”玉玲珑笑道。 刘少卿一听连连摆手,砒石又名砒霜,乃剧毒之物,若是吞服即便不死也不会浑身舒泰。 “日后你等习练了符咒法术,自当行走世间驱邪降妖,积德立功造福世人,此时战乱纷争,妖孽四起,妖孽鬼魅多怀阴毒,若是无法抵御毒气便是寸步难行。”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过后再度开口,“随后你等要学习炼丹之术,五行药草的药气经烈火蒸腾亦有毒性,那熔丹丹砂更是剧毒之物,若是不具耐毒之能亦无法炼制丹药。” “请问真人,那丹砂可是银水?”莫问皱眉发问。 玉玲珑闻言微微点头。 “为何要以此剧毒之物凝丹?”莫问再度追问,银水是一种白色的事物,形如水,色如银,剧毒,若是误服与吞金后果相仿,都会穿坠肠胃痛苦而死。 “药草药石遭火焚烧会化为无形,以此物吸附药性才可成丹,若丹丸为白,则毒性未除。若丹呈红金之色,才可服食。”玉玲珑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玄阳子所讲的参同契中对于炼丹之术也有粗解,药草若是放在药鼎里加热会干枯燃烧,只有加入丹砂才能吸附药草的药性,此外丹砂可以耐受高温,若是晃动还会自动成为圆形,为炼丹首选,只不过去除其自身毒性非常困难,若是练出的丹药为银白色就是带毒的,不可吞服。 “敢问真人,丹丸与汤药有何不同,我等为何要舍易取难?”阿九问道。 “不同之处有三,一者丹药药力要强于寻常汤药,一枚丹药可蕴百株药力。二者丹药经受高温之后药性单一,摒粕杂取精华。三者易携带,若是有需可随时服用,无需耗时煎服。”玉玲珑屈指回答。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此时官宦人家和王公贵族皆有服食丹药之风,丹药成为了一种养生延年的奢侈品,丹药服食方便,且药力更强,最主要的是丹药炼制困难,一车药草也不见得能出丹药三粒,物以稀为贵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玉玲珑见众人没有问题,便开始详解炼丹之术,七人每人分到铜鼎一只,这些铜鼎大小不一,雌雄皆有,大者有脸盆大小,小者不过海碗尺寸,皆是古代遗存之物,炼丹之人相信万物有灵,故此认为鼎器也是如此,越是年代久远的器物成丹的可能性越大。 此外炼丹的规矩极多,以作为丹炉的铜鼎为例,三足铜鼎为乾道炼丹所用,四足铜鼎为坤道所用,人分男女,鼎分雌雄,混用就可能无法成丹。此外越大的铜鼎越不珍贵,越小的铜鼎越难得,前者被认为是叠加大量平常药草药性的器皿,而后者则被视为抽取珍贵药草精华的神器。另外这些铜鼎都算不得上品,只是临时寻找,拿来凑用。 眼下殿内还有将近七百种药草药石,授艺也只是传授技巧和法门,故此对于药草的挑选并不苛刻,随意拿取几种,加注丹砂就可在下方点火。 由于炼丹之时会有毒气出现,故此今日并没有道童杂役前来帮忙,众人只能亲力亲为,加柴添火,熔炼煎熬。 炼丹之初要观察药草与丹砂结合的情况以及诸多反应,所以铜鼎上方并不加盖,大火燃起之后浓烟弥漫,鼎内丹砂毒气四溢,整个东殿烟雾萦绕,众人此时能够耐受毒性尚且被呛的咳嗽连连,看门的瘸子在众人起火不久就被熏的逃了出去,而那些送饭的杂役压根儿就不敢靠近,到了门口又将粥釜给抬了回去。 炼丹的时辰也不固定,短则一个时辰,长则数日甚至数月,不过眼下众人只是练习,便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过后除了鼎中的一堆残渣和灰头土脸之外什么也没有落下。 “你等虽然能耐受毒气却也不能接连习练,往后上午熟记药性起火炼丹,午后跟随司马道长习练武艺。”玉玲珑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躬身应是,玉玲珑微微抬手,转身离去。 “终于要练武了,走,洗澡去。”百里狂风冲众人摆手喊道。 “莫问,走啊。”夜逍遥拉了一把正在发愣的莫问。 “他喜欢跟阿九一起洗,咱们走。”百里狂风笑谑着走开。 四人走后,千岁也缓慢走开,东殿前只剩下莫问和阿九。 “在想什么?”阿九见莫问一直出神,看出了他正在思考事情。 “李真人和轩辕掌教心中所想毫无二致,都不愿我等感念恩德。”莫问摇头说道,玉玲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众人,他们之所以能够耐受药性并得以百毒不侵是因为她事先在药罐里下了某种神异的药物。 “我们乃上清准徒,若是得蒙祖师收录辈分便要高出他们,他们此时避嫌也在情理之中,好过日后位次颠倒难以相见。”阿九想了想开口说道。 “李真人先前误解了你,你能辨清诸多药性靠的并非本能,而是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莫问转身迈步。 “也不尽然,我的年岁要长你们许多,加之常年居于山野,这些药草大多见过。”阿九得到莫问的夸奖,目露微笑。 “你有此等天分,日后定然会是一代圣手,对了,你活了多少岁月?”莫问随口问道,直至此时他不但没见到阿九的样子,甚至连她的年纪都不知晓。 “不说,免得吓到你。”阿九轻笑。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缓步回房,打水清洗。 午后未时,司马道长来了…… 第三十八章 鬼手鬼步 司马道长年纪约莫三十七八,身穿浅蓝长袍,瘦高身材,面容消瘦,缓步徒手,从容而至。 “无量天尊,见过司马道长。”众人待司马道长走近,稽首相迎。 “无量天尊,恭喜诸位。”司马道长稽首回礼,“我复姓司马,双名风愂,此次是奉上清祖师神谕,前来传授你等武艺的。” “有劳道长。”众人再度稽首,道门礼仪森严,司马风愂以无量天尊回礼表示他不是一派之尊或渡过天劫的高手,故此只能称之道长,不能尊称真人。 “道家弟子通常以长剑和拂尘对敌,可是这两种兵器我并不擅长,我生平所学只有一套掌法和一门身法,掌法名为擒风鬼手,身法名为追风鬼步,你们用心学习,一年之内当有小成。”司马风愂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微感愕然,司马风愂所说的两样技艺皆带有鬼字,单听名字便透着森然诡异,有悖于道家崇尚的中正仁和。 “告诉我,习练武艺有何用处?”司马风愂以我自称。 “杀富济贫。”百里狂风抢先开口。 “乱世自保。”莫问见司马风愂看他,便出言回答。 “惩恶扬善。”阿九接口。 其他几人见阿九答的得体,纷纷仿效,千岁回答的与诸人不同,它说的是健体强身。 未曾想司马风愂听完之后却缓缓摇头,沉默过后平静开口,“习武只为杀人。”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司马风愂脸上有一道刀疤,样貌不善,此时阴声开口,五官更显阴森,其人不似济世道人,反像杀手死士。 “世人有听劝者,亦有不听劝者,听劝者晓之以理,导恶从善,此为你等学习经文之目的。不听劝者为害世间,当取其性命,此为你等习练武艺之初衷。”司马风愂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司马风愂此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好,言语阴冷,杀机很重,毫无出家人慈悲之心。 “你有何疑问?”司马风愂挑眉看了莫问一眼。 “若是不听劝解,放他自去便是,何须取其性命?”莫问正色说道。 “修道中人大多只存行善积德之念,却不知除恶也是积德。”司马风愂说到此处微微摆手,“我来此只为传艺,修心明性不归我管。” 莫问闻言稽首点头,他虽然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说法,但这并不影响他渴望学习武艺的念头,只要学得武艺,如何使用还是由自己权衡。 司马风愂垂手自众人面前往返踱步,“阴阳双分,劝杀并施,阳者导人向善,阴者诛邪除恶,二者须分而施之,心存劝诫需宅心相对,若是不得纠改,下手之时绝不留情,世人所说‘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便是此理。”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都没有答话,司马风愂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只有百里狂风答话,“道长的意思我听懂了,出言相劝的时候就好好劝,如果他们不听还要去做那坏事,就只能动手杀了他们。” “然,与人对阵最忌优柔寡断,一旦下手,必下死力。若是留情,必遭其害。”司马风愂点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莫问也在其列,他明白司马风愂之所以说这番话,为的是让众人在练武之前竖立正确的态度。 “风本无形,若想擒它,出手当迅疾无比,擒风者顾名思义,出手迅捷,快可擒风。由于掌法所取皆为人身重穴,狠辣夺命,故此名为鬼手,简而概之,此掌法断骨夺命,既快且狠。”司马风愂并无废话,直涉掌法精义。 “追风鬼步为轻功身法,此身法不遵八卦五行格局,不循九宫星宿位次,大功告成之后,移动时会浮现虚影,迅捷之下无迹可寻,移动之间虚影随身,故此名为追风鬼步。”司马风愂再道。 作为学艺之人,众人除了点头能做的动作并不多。 “追风鬼步为施展擒风鬼手之基础,要练鬼手,先学鬼步,自今日起,正转三百反转三百,循环往复,每日十次,何时一炷香之内正反三百而不呕吐晕眩,再去西殿叫我。”司马风愂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闻言全部傻眼,在众人的印象当中练习武艺应该循规蹈矩,循序渐进,没想到司马风愂竟然让众人转圈子,这是哪门子练功方法。 “道长留步,我们只需每日转圈,不需扎马稳固下盘?”百里狂风转身喊道。 “扎给我看。”司马风愂转头说道。 百里狂风闻言双臂回缩,分步直腰,做出了寻常练武之人所常用的马步。 “你要出恭?”司马风愂挑眉问道。 虽然司马风愂说话之时脸上并无笑意,但言外之意明显是在讥讽百里狂风姿势丑陋,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百里狂风闻言也不羞愧,提股挺身力求姿势准确。 司马风愂见状皱眉摇头,“寻常武功攻守兼备,实则曲解了武功的本意,练武旨在攻击他人,若是分神防守便沦为你来我往的下乘殴搏,武功只有攻,并无守,即便有守亦是以攻代守,全力进攻可得凌冽,若是分神防守,便会减弱攻势。”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尽皆深思领会,百里狂风不明其意,仍然扎马蹲于原处,司马风愂见状森然挑眉,“你似木桩一般蹲在那里,如何修炼追风鬼步?” 百里狂风一听急忙直身低头。 “请问道长,我等转圈之时是快些好还是慢些好?”夜逍遥出言请教。 “为何要慢?”司马风愂转视夜逍遥。 “玄阳子前辈在教授我等经文时曾说过阴阳太极,和缓悠长,若是将此理用于武学,当是缓慢求稳,后发制人。”夜逍遥说道。 司马风愂闻言长长叹气,面露无奈,“武功者唯快不破,抢占先机已然不易,怎能让出先机而后谋?” “太极圆环,阴阳互生,若是有快而无慢,有攻而无守,岂不是有悖太极之理?”夜逍遥壮着胆子发问。 “太极道理不可用于武学,太极阴阳双分确是不假,但攻防和缓并非应对太极阴阳。何为太极?太极阳者,不打,劝救。太极阴者,打,杀之。一旦动手阴阳就已经失衡,如何还能兼顾?”司马风愂耐心解释。 司马风愂说完再度叹气,随即转身离去。 “莫问你听懂了吗?”夜逍遥没有听懂司马风愂言语的深意,转而向莫问请教。 “懂了,打与不打才是太极,一旦要打就只能取其阳刚凛冽,不然便是四不像。”莫问皱眉说道,先前他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言行,但此时他却感觉司马风愂说的是至理,真正的阴阳就应该是和缓时和缓,狂霸时狂霸,不能相溶时绝不相溶,就如同男人与女子,阳刚与阴柔,必须明分,不然便是不男不女的阉人。 夜逍遥闻言皱眉咂舌,不问可知还是没有明白。 “司马道长的言下之意是武功本来就是杀人的狠辣招数,不能心怀慈悲,若要慈悲,可在动手之前好生劝诫,万不可在动手时留情。”莫问再度开口。人的悟性有高低,开悟的时间有早晚,此时他已经不再认为狠辣招数有错,因为他可以自由决定是否使用这些招数,如果确有必要,那就必须狠辣,如果没有必要,仍然可以晓之以理。 “说的在理儿,对了,你说他让咱转圈子干嘛?”百里狂风凑了过来。 “想必是那追风鬼步施展之时需要不停旋身。”夜逍遥接口道。 “司马道长刚才说过,追风鬼步并无固定的移动位置,有些移动位置可能是常人无法耐受的。”莫问说道,既然移动位置诡异,那就不能只是寻常站立,极有可能需要斜身甚至是倒立,司马风愂让众人转圈,可能就是为了让众人适应那些日常用不到的姿势,为日后施展诡异的身法打下基础。 “我始终感觉有些别扭,咱们是上清准徒,怎么学习的武功都带个鬼字?”柳笙摇头说道。 这次莫问没有开口,因为柳笙的问题同样困扰着他。 众人沉默之际阿九轻声开口,“司马道长天生经络闭塞,无法行气,无法行气就无法练气飞升,既然成不得仙,百年之后只能是鬼。” “你们有没有发现,教授咱们技艺的这些尊长性情都有些奇怪?”刘少卿插嘴说道。 经他一提醒,众人回忆之下果然如此,这些尊长没有一个是仙风道骨,了然超脱的正统老道形象。 “咱们是不是不太受祖师待见?”百里狂风皱眉挠头。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疑惑,片刻过后莫问猜到了其中玄机,性情不一的诸位尊长可以令众人免受传艺尊长的无形影响,使众人在学习技艺的同时保持本真不昧。 随后要做的事情就是转圈子了…… 第三十九章 轻功 转圈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别说三百圈,十圈过后便会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若是再强行继续便会眼冒金星,恶心呕吐。 与他人一起学艺有利有弊,弊端是传艺的尊长不能因材施教,益处是只要有一人坚持,其他众人就会奋力跟随,此时百里狂风表现出了极强的毅力,摔倒过后重新爬起,呕吐之后继续坚持,其他众人见他如此,尽皆强自支撑,并不懈怠偷懒。 瘸腿道人带了两个小道童在旁伺候,他们并不明白众人为何忽然之间开始大绕圈子,他们的工作只是将众人呕吐的秽物及时清走。 众人之中以莫问和柳笙身体最弱,晕眩呕吐的也最为厉害,莫问一直在咬牙坚持,如此认真是因为他感觉值得受这份苦楚,人在旋转数圈之后会步伐踉跄,站立不稳,此时便会下意识的移动脚步力求站稳而不跌倒,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并不受人意识所控制,只是一种本能,司马风愂此举锻炼的便是众人在想要跌倒时发乎本能稳定身形的能力。 只此一举便与寻常的武功套路分出了高下,寻常的武功需要扎马稳固下盘,归根结底属于静中求稳,而追风鬼步锻炼的是人在移动时站立不倒的能力,属于动中求稳,动中求稳在与人争斗时可以占到更大的优势。 要想将事情做好,必须自己心甘情愿的去做,若是受人强迫便不会尽心,呕吐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众人自愿为之,无不强自坚持,司马风愂不在旁边鞭策反倒令众人更加刻苦。 不论研习经文还是修炼武艺都是慢功,世上并无一夜之间成为绝世高手之事,一鸣惊人和一飞冲天之前皆有数载聚势或多年苦修,众人苦练至酉时收效甚微,超过三十圈还会呕吐,不过此时已然无物可吐,只是些泛绿的酸水。 晚饭抬来,众人无一取食,晕眩之下各自扶墙回房,回房之后莫问盘坐诵经,奈何盘坐之后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尝试几番只能作罢。 次日上午,玉玲珑来到,众人随之熟悉药理炼制丹药,到了午后再度自行转圈。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上午烟熏火烤,下午晕头转向就是众人白日生活的全部。 由春入夏,夏去秋来,到得秋叶落尽,白雪初降之时正殿的所有药草都被耗尽,众人虽然没有炼制出可以服食的丹药,却已经熟知各种药石的药性,掌握了大致的炼丹步骤,药草耗尽之后玉玲珑便不见了,连接十数日不见踪影,问前来送饭的老五,说是其带来的包裹还在房中,想必还会回来。 此时众人早已经将轩辕子留下的小坛先后放于东殿木台,今日放下明晨便会消失,无疑是轩辕子深夜前来取走了坛子,不过轩辕子始终没有再度露面,众人感念其恩却不得拜谢。 玉玲珑分赠众人的药典也被众人熟记之后当面焚毁,这段时间众人进步最大的还是武功和轻身法术,司马风愂的追风鬼步虽然极为玄妙,但其传艺毫不藏私,每逢指点必道其要,众人正反旋绕不再晕眩之后,他便将众人限于东殿之内,彼此旋绕不可碰到他人,先前旋转只为令众人动中求稳,而将众人限于东殿快速旋转而不可彼此碰触为的则是稳中求准,将下意识的反应提升为随心所欲,落脚从容有度,变位毫厘精准。 追风鬼步乃学习擒风鬼手的基础,有了追风鬼步诡异的移形换位,学习擒风鬼手并不算难,擒风鬼手以掌为主,拳爪为辅,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手攻击敌手周身重穴,鬼手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八式攻的是死穴,另外十八式攻的是气穴,司马风愂虽然自身不能行气,但其十八式攻击气穴的招式对付的恰恰是练气之人,练气之人体内有灵气流动,只要在不同位置阻断灵气流动或者令其产生震荡,便可达到令对手僵直,失听,晕厥,狂笑等九种奇效。 众人先前得蒙轩辕子传授练气之法,日夜修行,不辍不惰,体内已然有了些许灵气,这些许灵气为众人带来了莫大的益处,这些灵气平时只在任督二脉游走,并不分散,不过一旦有需,可于瞬间通达四肢,得灵气之助,擒风鬼手施展起来得心应手,勾手冲拳,威猛霸道。 但凡事皆有利弊,众人体内的灵气也为众人带来了弊端,司马风愂并无灵气修为,故此追风鬼步只是依靠力气而并非灵气,人体自身的力气在加以激发锻炼之后一跃丈许,飞檐走壁并非难事。由于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他所创的追风鬼步便不适合身有灵气的人修炼,因为人体灵气稳居下腹气海,彷如压舱之石,不管船身如何摇摆都不会翻覆,而这并不符合追风鬼步随波逐流的身法精髓,故此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皆是沉稳有余而灵动不足。 对此司马风愂并未强求,他虽然前来传艺,对待众人却并不亲近,众人对于所学不精也不是非常在意,毕竟道家重中之重是符咒法术,身法武学只是对付常人有效,而符咒法术却可降妖诛邪,驱神驭鬼。 虽然七人无法将追风鬼步施至妙处,有一人却能,老五可以。 自司马风愂到来之后,老五便来东殿向莫问求教,莫问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与此同时也告诫老五万不可于明处练习,以免被司马风愂发现,偷艺乃道门大忌,若是被人察觉,后果难料。 事实证明莫问的担心是多余的,老五在灶间司勺,借此便利,每日去为司马风愂送饭,态度恭敬,伺候得体,加上司马风愂嗜酒,老五是一杂役,无需参加早晚功课,闲暇之时较多,加上身上带有银钱,便不时外出为司马风愂沽酒。 司马风愂是何许人也,他怎能看不出老五的心意,故此虽不亲身明传,却也没有阻止莫问私下暗授,老五感念其恩,便磕头拜谢,司马风愂念其心诚,怜他乱世之中没有防身之技,便受了他半礼,随后便偶尔指点。 运势若来,谁也挡不住。司马风愂本想将追风鬼步和擒风鬼手尽数传于老五,而老五只求鬼步,恳辞鬼手,他此举只因对鬼手不感兴趣,但在司马风愂眼里他的举动却成了进退有度,识礼明身,故此对于追风鬼步传授的越发仔细,老五本无灵气修为,追风鬼步正合他学,半年下来已有小成,百里狂风曾与他较技,前往东山往返之间竟然被其落下半程。 虽然众人习练追风鬼步并无大成,但翻墙上房已然不是难事,只是力道尚且无法拿捏精准,跃上房顶之后中气下沉,落脚沉重会将屋瓦踩碎甚至将屋顶踏破,而此时老五已然可以悄然上房,猫行无声。 老五少年心性,习得身法之后便前来与众人比试,几位“爷”尽皆败阵,败阵之后羞恼难免,老五若是再来与众人比试身法,众人便会将他轰走,百里狂风气恼之下冲莫问大发牢骚,“我算是明白了,祖师把司马道长派来不是向我等传艺的,而是来教你家奴才来了。” 众人朝夕相处,同甘共苦,早已亲若兄弟,莫问闻言也并未怪罪百里狂风言语失礼,只是笑而不答,老五有此技防身,日后定然可保安全,即便打之不过,安然抽身也不是难事。 欢喜老五学艺有成的同时莫问又在暗自担心,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老五在饭堂做饭,吃喝不愁之下虽然身高未增却养的肥头大耳,他又不通练气之法,饱暖之下难免生出春心,此时又有了轻身法术,万一飞檐走壁做了花贼可不得了。 莫问越想越担心,老五在西阳县就犯有前科,难保不会故态复萌,不过此时身处道观,又不能为他娶亲成家,只能委屈他一些时日。 心平则气和,气定则神闲,这段时日莫问一直坚持早课晚课,打坐练气,从未懈怠,故此心中并无春心滋生,偶尔得暇出神,想的也是自己故去的家人和林若尘,奈何一直不得外出,老五当日带回的线索便一直无法前往验证。 近些时日司马风愂一直没有再来,任由众人自行习练,而那玉玲珑已然半月没有现身,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日午后,众人再度聚于东殿外研习武艺,老五来了,照常喊了一圈儿爷,随后拉着莫问走到墙角,“老爷,有什么药能三日之后发作?” “你又要做什么?可不准胡闹。”莫问皱眉说道。 “放心,我不是用在道观里的。”老五咬牙说道。 “谁招惹你了?”莫问疑惑的问道,老五精于世故,从他的脸上极少看到这种凶狠的表情。 “没谁惹我,我听说明天胡人的一个大官要到咱们道观。”老五压低了声音。 “胡人到咱汉人的道观来做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好像是来请道观的道士出山帮忙打仗……” 第四十章 第七关 老五说话之时并未过分避讳众人,百里狂风闻言快步走了过来挑眉瞪眼,“老五,你说什么?” 老五先看莫问,见莫问点头方才开口回答“明天会有胡人的大官儿到咱们道观请道观的道长出山帮他们打仗。” “哈哈哈哈哈~”百里狂风闻言放声大笑,“胡人霸我家园田地,杀我族人万千,竟然还想请我们汉人帮他作战?” 百里狂风的笑声惊动了众人,其他五人随即凑了过来追问缘由,问罢之后皆是大骂胡人厚颜无耻。 “是玄阳子掌教命你们做饭接待的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饭堂主事让我们为胡人准备午饭,想必是掌教的意思。”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此时胡人与汉人势如水火,汉人的道观怎么会招待胡人官员。 “老爷,机会难得呀,有合用的毒药给我一些,我下到他们饭菜里。”老五再度求药。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并未答话,反倒是夜逍遥在旁开口,“睡莲梗三钱,碾粉辅以乌头半钱……” “你就别让他惹祸了。”莫问出言打断了夜逍遥,夜逍遥说的是当日导致他腹泻的几种药草,由于药性强烈,服食之后很快就会腹泻,饭还没吃完就开始拉肚子,老五难辞其咎。 “老五,你知不知晓胡人请无量山的道长出山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阿九冲老五问道。 “不知道。”老五摇头。 “你先回去吧,老实烹炊,万不可生出是非。”莫问抬手遣送老五。 老五讨不到害人的药物,只能怏怏而出,到得门口处百里狂风追了上去,俯身耳语,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兴高采烈的去了。 “你给老五出了什么坏主意?”莫问担心老五惹祸,快步走到了门口。 “没什么,放心好了,出不了大乱子。”百里狂风咧嘴坏笑并不作答,拉着莫问走回院中。 “真不知玄阳子怎么想的,竟然招待胡人的官员。”百里狂风面露不满。 “他乃异类化人,在他眼里可没有胡人和汉人之分。”刘少卿接口,此人学习了武艺之后胆气壮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般怕事。 “天权子此言差矣,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玄阳子掌教自然不能将朝廷大员拒之山外。”阿九皱眉反驳。 “天璇子想的周全。”千岁点头附和。 莫问眼见气氛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胡人彪悍善战,兵强马壮,究竟遇到了何等敌人要请道人相助?” “若是寻常兵士,绝不会用到道人,对手想必是妖孽异兽之流。”夜逍遥接口。 “也不知道是与哪国交战?”柳笙说道。 夜逍遥闻言抬手南指,“晋国崇佛,佛家不擅此术,当不是南朝。” 说到此处转而指向西北,“凉国佛道皆不昌盛,国力较弱,苟延残喘,想必不敢前来招惹赵国。” 最后他又指向东北,“最为可能的当是东北的燕国,鲜卑一族多出巫妖,精于驱兽使怪。”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百里狂风疑惑的问道。 “我离家五年,道听途说岂能不知。”夜逍遥笑答。 “也不知无量山是否会派人相助。”柳笙再度开口。 “肯定不会,咱们可是汉人,怎么会帮胡人。”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难说,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夜逍遥摇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叹气,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受地域所限还真的不能与胡人正面为敌。 谈论一阵没有结果也就各自散了,到了此时众人已经不再经常凑在一起演练武艺了,何时习练何种技艺个人可随意安排。 次日清晨,无量山下传来了马匹的嘶鸣,莫问此时早已起身,闻声之后出门举目远眺,发现来的是一队骑马的胡人官军,人数当有二三百人,这些骑马而来的官军到得山下将马匹留下,然后列队上山。无量山所属道人先前可能知道这些官军要来,见胡人到来并没有惊慌,而是派出杂役带领这些官军上山。 这些官军来到无量山之后态度还算恭敬,并不蛮横,也不大声喧哗,只是查看道观各处,随后便于道路两侧以及道观各处站立警戒。 “什么官儿这么大排场?”百里狂风随后而至,皱眉看着那漫山的胡人。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不是赵国人,并不熟悉赵国官员的等级以及配备的仪仗规格,不过观其情形,来人必定不是寻常的州县官员。 “看守这么严密,别说往锅里撒尿了,便是吐口唾沫也不能够啊。”百里狂风抬手指着饭堂周围的那些官兵。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百里狂风一眼,这家伙做贼三日不打自招,原来昨日是在撺掇老五往来人的粥饭里撒尿。 随后便见玄阳子掌教率同古阳子和青阳子以及众位道人下山迎接,他们今日所穿的都是高功礼服,极为隆重,很是正式。 莫问等人见状更加疑惑,翘首相望,静待正主儿现身。 辰时二刻,山下再度出现了数十骑,这些人并未穿着胡服,穿的是汉人的衣服,最先下马的是驰在最前的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魁梧,着暗黄长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颧骨很高,鼻大须长,样貌着实威武,想必是高位武将之属。 男子旁边的那位女子身着黑裘,在凝神远眺此人样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随即便是心惊,“来人可能是赵国皇帝。” “什么?”众人闻言尽皆大惊。 “那男子旁边的女子我先前曾经见过,乃是赵国公主。”莫问出言说道,先前他与老五刚入赵国国境的时候曾经在皇家猎场见过这位黑裘公主,时隔一年她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但仍能看出来人是她。 “没想到胡人的女子也有这般秀美者。”夜逍遥侧目惊叹。 众人闻言皆对夜逍遥的话深感不满,不过无人出言反驳他,因为那位身穿黑裘的公主确是漂亮非常,她的母亲可能不是胡人,故此她的鼻子没有寻常胡女那般大,五官精致,粉雕玉琢。 “莫问,你怎会认识她?”阿九手指山下,此时玄阳子等人已经上前迎接,双方正在见礼,道人不管见谁都是稽首,哪怕是见皇帝。 “北上途中在猎场偶遇。”莫问回答。 “看来赵国这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连皇帝老儿都亲自出马来请救兵。”百里狂风语气之中不无幸灾乐祸。 莫问和其他众人没有接百里狂风的话茬,此时双方已经见礼完毕,无量山的道人前方引路,玄阳子和那中年男子并行,那黑裘公主虽然漂亮美貌,但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稚气尚未脱尽,由那中年男子拉着一同拾阶,最后是数十位携带礼物的随从。 “有求于人就送礼送金,平日里就抢杀掠夺,变脸倒快。”百里狂风再度冷哼,众人皆不喜胡人,但最为憎恨胡人的还要属莫问和百里狂风,不过莫问是将憎恨暗藏于心,极少外露。而百里狂风是将憎恨显露于外,想起就骂。 “那个箱子由四人承抬尚且落脚沉重,想必里面放的全是黄金。”刘少卿努嘴说道。 “莫问,你说玄阳子他们会不会收下金子出山帮助胡人?”百里狂风抬手拍向莫问肩膀。 “恩威并施,他们没得选择。”莫问摇头说道,赵国皇帝亲临,礼贤在前,重礼在后,皇威在侧,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们若是出山相助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丢尽了上清宗的脸面。”百里狂风长了一岁,不止胡子见长,脾气更是见长。 莫问回头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接口,夜逍遥接过了话茬,“无量山上百口人,会道术的不过两成,其他众人皆无防身之技,玄阳子有后顾之忧岂敢违逆。我等若是艺成出山,万不可开山立派,独来独往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人若是有了后顾之忧,不管作何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玄阳子等人将那黄衣男子请入正殿叙话,长久未出,众人不得上前,也不知道玄阳子有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 就在众人西眺正殿之际,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破风声,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失踪多日的玉玲珑悄然出现,风尘仆仆,面带倦色。 “无量天尊,见过真人。”众人稽首迎接。 “福生无量天尊,你等随我入殿。”玉玲珑还礼过后转身入殿,众人闻言急忙跟随。 玉玲珑进殿之后自袖中抽出一卷纸绢递予莫问,“你等已然学完歧黄之术,当接受第七关验考,此乃七种疑症,各取一张前往处置,此时就去,不得超时。” 莫问接过那卷纸绢,发现纸绢有七张,分别写有病症的表象和病人所在的州县位置,在下端还规定有回返的时间,原来玉玲珑失踪的这段时间是前往各处寻找疑难病症去了。 莫问随手分发,与此同时屏息细看病人所在的州县,前几名患病之人距离此处都不算远,限定时间也只在两到三天,这无疑是玉玲珑刻意为之,为的是让众人免受辛劳。 分到最五张的时候莫问看到了令他心跳加速的两个字“邺城”,准时五日…… 第四十一章 征虏将军府 莫问毫不犹豫的留下了这张纸绢,自从老五带回了林若尘的线索他便一直苦寻出山的机会,而今终于等到了,学习了追风鬼步之后前往三百里外的邺城至多只需一天半的时间,往返用掉三天,还有两天可以自行安排,这无疑是前去寻找林若尘的最佳时机。 “药草花费不会很多,只需带够这几日的盘缠,你等身上可有银钱?”玉玲珑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少量的银钱众人还有。 “早去早回,路上切莫招惹是非,以每日午时三刻为最后时限,”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随后加重了语气,“到了地头需谨慎拿捏,权衡处置。” “是。”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玉玲珑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可以动身。 众人施礼离殿,各自回房收拾。 “莫问,你要前往何处?”阿九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莫问。 “我要前往邺城,无法与你同行。”莫问并不停步,先前在分发纸绢的时候他看到阿九去的地方在此处正西。 “你要救治何种病症,可有把握?”阿九关切的问道。 “七分把握。”莫问尚未来得及观看纸绢上记录的病相,只能随口敷衍。 “那你路上小心。”到得莫问房外,阿九停了下来。 “你也小心,”莫问推门进屋,进屋之后感觉对阿九过于冷淡便转身探头,“你身上银钱可还够用?” “够了,快收拾吧。”阿九带有面巾,看不到神情,不过单听语气也能看出她此时很是欢喜。 莫问转身回房,揣上银钱和匕首随即出屋,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携带。 众人此时尚在房中收拾,莫问快速出门向正殿方向行去,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此时正殿区域有大量官军看守,仓促前往恐遭其盘查。 一瞥之下发现清风正在不远处清扫落叶,便喊上他一同前往饭堂,有小道童相陪,那些胡人官军并未过问,莫问快速来到饭堂找到了正在淘洗粟米的老五。 “你当日是在何处听到琴声的,详细说与我听。”莫问急切发问。 “老爷,你要出去?”老五反问。 “是的,李真人派我们外出治病,我得了五天时间,恰好前往邺城。”莫问说道。 “那些护院凶的狠,你孤身前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说道。 “你在此处烹炊怎能擅离,快告诉我琴声所在,而今我已习得武艺,当可自保,你无须担心。”莫问再度催促。 “那好吧,当日晚间我们住在东城的隆泰客栈,琴声是自客栈北面传来的,你找到客栈之后再向北寻上半条街,便可看到一座宅院,门口有两棵大槐,门匾上有五个字。”老五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他不认字,自然不知道门匾上写的什么,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莫问听罢转身就走。 “老爷,这里还有一些银两。”老五跟了上来探手入怀。 “我带有盘缠,五日后回来,你好生做饭,不要惹祸。”莫问快步离去,黑三留下的金块他早些时日给了老五,此时他身上还有那块金饼和一些碎银,要买一妇人绰绰有余。 “老爷,那些胡人很凶的,你千万小心,别硬闯。”老五不放心的在后面高喊。 此语一出,周围站立的胡人尽皆转头怒视,老五不明所以,愕然愣住,莫问急忙出言训斥,“还不回去为国人烹炊,你这混账东西。” 莫问后半句是冲着身旁一胡人说的,如假包换的指桑骂槐,见到这些胡人士兵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西阳县的情景,心中怒气几不可遏。 那胡人也不愚笨,看出了莫问是在骂他,吹胡子瞪眼想发怒,莫问不愿多生是非,快速穿过正道,自东山小径下山。 “莫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我一等。”百里狂风要前往闵州,前期同莫问顺路。 “我路程较远,怎么敢慢?”莫问施出身法快速前行。 “那也不急于一时,你这般赶路,会吓到路人。”百里狂风自后面吼道,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一旦施出,前后摇摆,左右飘忽,并不直行,若是练到极致,当是移形换位,洒脱飘逸,但此时众人修行不足,移动之间仿若蚂蚱乱蹦,快是快了,姿势却着实怪异。 莫问闻言也感觉如此赶路不太妥当,便缓了下来,与百里狂风快步前行。 “不带拂尘也就罢了,你竟然连换洗衣物也没携带。”百里狂风打量着两手空空的莫问。 莫问闻言摇头一笑,并未接话。 “你帮我看看,这可能是何病症?”百里狂风将自己的那张纸绢递给了莫问。 莫问随手接过看了一眼,“当是积食腹坠。” “何解?”百里狂风的医术是众人之中最差的一个。 “当下金性药石。”莫问说道。 “金性药石有两百多种,如何下药?”百里狂风追问。 莫问此时本无心思去想这些,闻言耐着性子再度仔细看了一下病相,“李真人所选病人必定不是寻常疾病,你当选酸气浓重的药石,越酸越好。金性药石本就呈酸气,正合此症。” “甚好,到得前方镇子,我请你喝酒。”百里狂风拿过那张纸绢揣入了怀里。 “杯中之物少碰为妙。”莫问随口说道,酒可活气,又可散气,对于修行而言弊大于利。 “似你这般活的太是无趣,这些人中你我最是投缘,今日定要喝上几杯。”百里狂风拍着莫问的肩膀。 “你与谁最不投缘?”莫问笑问,古人云,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谈论他人本不对,不过百里狂风心机不重,坦诚交谈倒也无妨。 “皆不投缘,夜逍遥倒是不错,可他是个好色之徒,柳笙咋看都像个妇人,刘少卿胆小如鼠成不得大事,千岁是个木讷的王八,很是无趣,阿九,对了,你定然见过阿九模样,快说与我听,她是何模样?”百里狂风笑问。 “我何曾见过。”莫问摇头开口,说罢看到路旁有一簇枯黄的山竹,便走过去折了一根下来。 “你要作甚?”百里狂风疑惑的打量着正在以匕首削整竹子的莫问。 “做支长笛。”莫问回答。 “道人不许吹笛。”百里狂风说道,道士除了进行法事的乐器之外不允许吹弹霏靡之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削制长笛并不为吹奏解闷,而是另有用处,到得邺城之后若是那宅院再有琴声传出,他便可以以笛声回应,先行确认院中之人是否是林若尘,然后再设法营救,如此这般总好过贸然前去叩门询问。 竹子并不容易削制,但此时莫问已然有了些许灵气修为,操用匕首力道很稳,挖孔并未将竹节挖裂,贯通之后吹奏试音,由于没有笛封,音色不尽人意,勉强能用。 由于心中急切,莫问便没有与百里狂风同行,到了镇子之后先行离去,有人处就快步疾行,无人处就施出身法,一路上并不休息,晚上无月也不影响赶路,些许的灵气修为令他可以在夜间清楚视物。 上午巳时出发,次日四更时分莫问便赶到了邺城郊外,循着梆声找到更夫问路,五更时分便找到了老五所说的隆泰客栈,此时已然有早起之人开始忙碌营生,莫问沿街向北,行不过三四里果然找到了那处宅院,宅院很是宽大,占地不下十余亩,宅院门上的门匾写的是“征虏将军府”。 莫问并不熟知赵国官职,故此不明白征虏将军是多大的武官,不过根据宅院的大小以及八尺院墙来看,这个征虏将军应该是个不小的官职,不然也不可能住这么大的宅子。 昼夜急行令莫问很是疲惫,此时宅院内漆黑一片,冬日凌晨极为寒冷,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敲开了客栈的大门,要了一间上房避寒安身。 由于怀有心事,莫问虽然困乏却并未合眼,林若尘被胡人掳走已经一年了,这段时间必定饱受屈辱,吃尽苦头,倘若这次能寻到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出火海,妥善安置,待得三年期满,携她一同返乡。 天色渐亮,街道上行人渐多,莫问起身外出,赵国虽是胡人建国,却崇尚道家,邺城为国都,街上不时可见道人,故此莫问行走街头并不招人侧目。 再度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宅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大门左右并无士兵把守,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下人在打扫门口的落叶,由于大门内竖有影壁,故此看不到宅院内的情景。 莫问本想去向那下人打探消息,不过刚刚举步便停了下来,那人是将军府的下人,倘若回去告诉主人有道人前来打探宅中女子,难保不会生出难以预料的变故,此法不妥,不可为之。 于门外苦等也是不行,一者难免招人怀疑,二者官宦人家的女子平日极少出门。经过半柱香的斟酌之后,莫问做出了决定,先行接受考验去医治病人,待得日落之后改换行头,夜探将军府…… 第四十二章 全不费工夫 心念至此,莫问自怀中掏出那张纸绢,纸绢上详细写明了病人所在的位置,他在前往无量山之前曾经与老五在邺城游荡了数日,这上面所写的一处建筑他恰好知道,在北城,距离此处有二十几里。 纸绢上关于这个病人的病相只有寥寥数语“双十,卧床百日,体生黄脓恶疮。”大致意思是说病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因病卧床半年,身上长满恶疮。这种疾病极为棘手,肮脏污秽,寻常大夫根本不愿出手救治,不过莫问倒是没有多想,大步前往。玉玲珑寻找的这些病症自然是极为棘手的怪病,不过她既然派众人来医就表示此病有治愈的可能。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病人所在的北城,按图索骥找到了那座宅子,这是一户专事舂米研磨的人家,宅子不小,门外的墙上贴有寻医布告,布告已经被糊上了数层,表明主人寻医已经有些时日了,布告上描述的病情与玉玲珑纸绢上的记载大致相仿,不过后面多出了悬赏一项,赏钱为白银二十两。 此时购买一个年轻女子只需三两白银,二十两几乎可以买到七个年轻女子,对于一个以舂米研磨为业的人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其实若是按照道门礼仪,道人是不可以敲门的,只能在门口念诵道号无量天尊。 片刻过后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红绿色的衣服,脸上擦有米粉,五官还算周正。 “无量天尊,见过善人。”莫问稽首开口,僧人称俗人为施主,道人则以善人称呼。 “小道长何来?”年轻女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贫道粗通歧黄之术,见贵府有人抱恙,便前来结个善缘。”莫问说道。 “快请进。”年轻女子侧身抬手,将莫问请入院中。 这座宅院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住人的房舍,后院是舂米的磨坊,此时磨坊里有夯声传出,想必有人在磨坊劳作。 “我儿住在东厢,道长请随我来。”年轻女子转身向东走去。 莫问跟随在后微感疑惑,纸绢和布告都说患病之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女不足三十,竟然以母自居,想必是继母。 院子不大,年轻女子走到东厢推开了房门,房门一开,一股恶臭陡然冲出,气味浓烈,刺鼻呛喉。 年轻女子开门之后并不入内,而是掩鼻站于门旁,莫问看了她一眼,迈步进入了东厢。 东厢分为两间,北侧一间卧房,南侧一间书房,书房的书桌上还放着书籍,北侧的卧房挂有门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整个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和浓重的药气,不问可知这户人家一直在试图治愈那名患有恶疮的男子。 莫问进入房间之后并未犹豫,撩起门帘进入北屋,来此之前他已经知道病人身患恶疮,故此在见到那位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时并未吃惊,此人身上的恶疮甚至比他想象中要轻微一些,恶疮最大者不过指甲大小,只是很多地方已经破皮流脓,故此房中气味才如此难闻。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莫问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并闭上了眼睛,莫问太年轻了,不像是懂得医术的大夫。 道士治病也免不了望闻问切,见到此人第一眼莫问就看出此人并非肺腑染疾,而是外毒内侵,毒只存于体外,尚未侵入五脏。 “我来替你诊脉。”莫问移步走到床边。 “此疾会危及他人,切莫靠近。”年轻人将双手藏于被中。 莫问闻言摇头叹气,单听他这句话就知道此人被庸医误诊了,他只是中毒,并非感染瘟疫。 “发病多少时日了?”莫问转身冲站在门外的年轻女子问道。 “已有三月。”年轻女子回答。 莫问闻言暗皱眉头,三个月时间太长,若不诊脉很难确定外毒内侵到何种程度。 “你所得疾患并非瘟疫,而是外毒,你先前可曾去过不洁之处?”莫问转头冲那年轻人问道。 “何为不洁之处?”年轻男子低声发问。 “朽木遍地之所。”莫问说道,恶疮所流脓水黄中泛绿,此毒当为木属火性。 “平日只在家中劳作,未曾去过那不洁之所。”年轻男子见莫问神态从容,不由得对他高看了一眼。 “发病之前的三日你都去过何处?可能曾见过奇异的毒虫?”莫问再问。这名男子恶疮之中带有腐臭,他先前曾经闻过腐尸的气味,与这名男子身上的气味不同,这就表明此人中的是动物之毒,若是朽木恶气,不会发出这种气味。 年轻男子闻言出神回忆,片刻过后开口说道,“那几日也只是在磨坊劳作,没有出门,也没见过毒虫之属。” 年轻男子说完,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屋并关上了房门,冲等候在外的年轻女子抬了抬手,“带我去磨坊一观。” 后者一听急忙在前方带路,莫问在后跟随,他先前只是在山中学习歧黄之术,纸上谈兵并不自信,而今下山出手救人方才发现自己已然胜出那些庸医甚多,这一令庸医束手的恶疮在他看来不但不难确诊,甚至不难治愈,只需找到毒物立刻可以解毒。 磨坊是一处很大的木屋,正中是磨盘和筛架,东侧是夯槽和石锤,西侧是存放谷米的小木屋,北侧堆放着大量的柴草,此时屋内夯锤旁正有一花甲老者在踩踏夯锤。 “这位小道长是为状儿瞧病来的。”年轻女子冲那老者说明了莫问的来意。 “道长慈悲,若是能救小儿性命,银两香油绝不短少,若用米粮也自管拿取。”老者一听,立刻走了过来哀声拱手。 “长者放心,贫道定当尽力。”莫问点头过后走进磨坊四处找寻,这处偌大的木屋当有不少年头了,建造之初所用的皆是圆木,后期鼠咬虫蛀便以木板修补,如此一来难免存有缝隙,另外此时已然入冬,即便有毒虫也尽皆蛰伏,故此他找了半个时辰亦无所获。 “挖出火坑,点燃柴火。”莫问冲那老者说道。老者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外出寻找农具挖坑。莫问随即又看向那年轻女子,“去药铺买回雄黄,当需两斤。” 那年轻女子闻言点头答应,转身而去。 老者很快自房屋正中挖出了一处三步见方的火坑,随后根据莫问所指堆柴点火。 “道长此举何意?”老者冲站在火坑旁的莫问问道。 莫问先前连夜赶路,难免疲惫困乏,此时受到火烤,困意更重,闻言强打精神出言回答,“你这磨坊常年存粮,难免会有虫鼠窃居,虫鼠又会招来毒蛇,若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当是蛇毒外侵引发的恶疾。此时已然入冬,毒蛇蛰伏,当架火升温,以雄黄将其自藏身之处熏出。” “可是老朽从未在这房中见过毒蛇。”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磨坊出现捕鼠蛇虫当在情理之中,若无毒蛇反倒于理不合。 没过多久那年轻女子便买回了雄黄,莫问接过那包雄黄扔入火坑,瞬时白烟弥漫,蒜臭刺鼻。 “此烟有毒,吸之咳喘,你二人在外等候。”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 二人闻言急忙转身出屋,年轻女子站于门外,那老者则走出大门告知乡人冒烟只是熏虫,并非失火。 玉玲珑先前传授的皆是纲要法门,学得医理之后可辩查明窥,比那些死记药方的大夫要高明太多,莫问此时成竹在胸,料定可以熏出那条藏于暗处的毒蛇。 由于用药较重,片刻过后老鼠便纷纷自暗处钻出向门外逃去,吓的那年轻女子尖叫跑开。 老鼠跑净之后便是虫类遭殃,这些虫子不懂逃避,被尽数熏毙。 又过了片刻,莫问终于等到了正主儿,一条一尺长短的绿纹红蛇自存放粮米的小屋游了出来,由于天气寒冷,游动的并不快,被莫问以䦆头打死挑出了门外。 绿为木,蛇属火,火为红,这条毒蛇红绿相间,应该是正主儿无疑,可是这条毒蛇似乎太过寻常,只是常见的种类,那名男子年轻气旺,怎么会被这么一条寻常毒蛇的毒气所伤。 怀揣疑惑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不见再有毒蛇游出,老者担心雄黄烟雾熏坏米粮,便在得到莫问同意之后填上了火坑。 蛇毒入侵由外而内,要想排毒则要由内而外,将红花毒蛇烤干研碎服引,那年轻男子随即腹泻不止,腹泻便是排毒,排毒便是对症,待得下午申时,年轻男子身上的脓疮已然消退大半并出言求食,想要进食就表明毒性开始消解。 虽然老者一家和乡人皆以神医圣手大加称赞,但莫问始终感觉此毒解的太过容易,不安之下便在此处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发现年轻男子的病情并无反复,这才收下谢礼离开了磨坊。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第四十三章 一曲凤求凰 离开磨坊之后莫问快速回返东城,一日之内将玉玲珑指定的病人医好,扣除回返的一日还可在邺城停留三日,时间够用了。 回返途中莫问走的并不快,一直在沿途寻找可更换的衣物,他所穿的道袍前后刺有阴阳八卦,必须用寻常衣物遮住。 沿途布店倒是见过几个,不过布店只出售布匹绢绸,并无成衣。要寻他人晾晒在外的衣服也不能够,此时布匹昂贵,寻常人家缺布少麻,衣服金贵的紧,无人会晾晒于外,无奈之下只能将道袍反穿,拆散道髻改为束发。 到得将军府外是二更天,将军府周围并无高过将军府的建筑,两棵大树此时树叶也已经掉光,藏不得人,无法在院外查看将军府内的情形。 老五曾经说过将军府内有多名护院,既然能担当护院自然是习有武艺的,莫问有信心敌过这些护院,却没有不被其发现的把握,若是到得夜深人静时护院必定警惕,此时不过二更天,护院想必还未曾出动,即便出动也不会过于紧张,因为寻常的蟊贼通常会在三更之后下手,少有二更出动者。 想及此处,莫问决定现在就翻墙入院。如此大宅,必然有后花园,自后花园进入当可借助花园内的草木隐藏身形,况且冬日寒冷,想必也不会有人前往花园。 墙高八尺,这自然拦不住他,莫问蒙上面巾之后踏地借力掠上院墙向内观望,发现先前所料不差,自己所在的西北方向正是花园所在,花园内寂静无声,当是无人。 莫问先前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心中难免紧张,深深吸气安定心神之后方才跃入院中,自暗处悄然南行。 此时宅院的结构基本相似,大院的前厅是主人待客的地方,中院是主人及其子女居住的所在,子女通常居住在东侧,而下人则居住在西侧。中院之后是后院,后院住的通常是主人的女眷,后院再北便是花园,府中女眷极少外出,茶余饭后便会到花园散心。 这处宅院的花园并不很大,方圆不过百丈,花园与后院之间有一道院墙,到得院墙处,莫问发现花园距院墙三尺处有一道隐不可见的细丝,细丝上每隔数步便有一铜铃,若有蟊贼夜间自此处经过,模糊朦胧之下必然碰触丝线发出声响,届时护院便会循声前来加以捉拿驱赶。 不过这种方法防范的只是寻常蟊贼,对于可以夜间视物的修行中人并无效果,莫问悄然避开丝线翻墙而过,悄然进入女眷居住的后院。 后院的建筑相对分散,两座楼阁坐落左右相隔十几丈,五处小院分散各处,彼此并不相邻,此时富贵人家通常会取有多名妻妾,这些楼阁院落居住的当是主人的妻妾之流。 这七处楼阁宅院此时都有灯光,偶尔还会有女子的声音传出,莫问环视左右无人,悄然向最近的一处院落闪去,这些小院的院墙很是低矮,翘足便可查看内情,不过此时是冬天,门户是关着的,窗纸也糊的很厚,在院外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此时院门是开着的,院内也无人,莫问壮着胆子自正门闪至有灯光透出的屋外,为免戳捅窗纸时发出声响,便学那蟊贼之法以沾有唾沫的手指润开窗纸,侧目内窥,发现屋内有一女子正在对烛发愣,此女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颇有姿色,偶尔发出的叹息表明其怀有心事。 见此院并无林若尘,莫问立刻抽身而出,再探其他宅院,这些院落中的女子皆是汉人,穿着绫罗绸缎,都有丫鬟侍奉,极尽安逸奢靡。 连探五处院落,并不见林若尘踪影,此时只剩下东西两处楼阁,这两处楼阁皆为上下两层,住的当是地位较高的妻妾。 莫问此时位于后院西侧,便先行前往西侧楼阁,楼阁房门虚掩,他刚刚靠近房门便听到房中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我家夫人去了大夫人处,待她回来,我便告诉她。” “多谢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随后便是开门的声音,莫问急忙闪身暗处,与此同时皱眉注视着门口,先前开口的那个声音他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房门打开之后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先后走了出来,前者提着灯笼,后者出门相送,到得门口,提着灯笼的丫鬟去了,另外一丫鬟转身回返。 那丫鬟先前一直以背对他,故此莫问并未见到她的模样,待她转身之后方才看了真切,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林若尘当日陪嫁的那个丫鬟。 看到此人,莫问心神巨震,丫鬟在此,林若尘必定也在此处,原来老五并未听错,先前弹奏半曲凤求凰的真的是林若尘。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莫问激动之下自藏身之处现身,探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那丫鬟见到他并未面露喜色,而是骇然大惊,瞠目结舌。 “你家小姐呢?”莫问急切追问。 丫鬟闻言并未回答,而是深深吸气,想要张嘴尖叫。莫问见状急忙探手捂她嘴巴,丫鬟嘴巴被封不得尖叫,却是闷哼不已,极力挣扎,此时提着灯笼的那个丫鬟还未走远,莫问恐其闻声回返,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丫鬟随即晕厥瘫软。 莫问先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喊叫,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蒙有面巾,丫鬟将他当成了歹人。 冬夜严寒,他将那丫鬟抱入屋内放上阳床,阳床位于朝阳窗户内侧,是丫鬟休息的场所,睡在此处可为主人把门,也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放下丫鬟之后莫问快步上楼,发现林若尘并不在此处,楼上东侧摆放着大量的成匹丝绢,正中区域是一处偌大的床铺,说是床铺也不贴切,因为那里只有华美绵软的被褥并无床榻,房间西侧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的是水果和点心,一架桐木古筝竖放在摆放水果和点心的木几旁侧,琴弦宽松,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弹奏。 莫问此时根本无心打量房间陈设,匆匆一瞥便转身下楼,本欲为丫鬟解穴探问却不能够,司马风愂传授的擒风鬼手极为狠辣,封穴容易,解穴甚难,非灵气外放不可立刻奏效,而此时他尚做不到灵气外放。 无奈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两个丫鬟的对话,林若尘当是去了另外一座阁楼。 心念至此,莫问快速出门,身法连施来到东侧阁楼,他耳目清明,听到东侧阁楼二层有声音传出,凝神细听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林若尘。 虽然心中急切,他却不敢贸然闯入,倘若惊动了她人,他便很难将林若尘带走,最为妥当的方法便是等林若尘离开此处时现身相见并带她离开,此时已经过了二更,用不了多久林若尘当会回房休息。 想及此处,他便藏身于暗处,焦急等待。 由于练气之法已有小成,莫问便能够听到楼上二人的低声谈话,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二人的谈话内容竟然是床帏私语。 “将军好生难哄,百般逢迎皆不得意,倒是妹子聪慧,深得他喜,你我情同姐妹,可否说与姐姐知道,怎样才得他的欢心?”此乃大夫人所言。 “姐姐陪伴将军已近十载,深得夫君所爱,小妹初至,将军新奇之下难免去得多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故。”林若尘说道。 “你我知心,姐妹情谊胜那双生,妹子怎得藏私?”大夫人笑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实非小妹藏私不说与姐姐,姐姐当知道将军行事威猛非凡,小妹承恩受露几不可支,哪里还有气力婉转逢迎。”林若尘说道。 “我已人老珠黄,妹妹就算说与我知,我也难得将军的恩宠,只求不得将军抛弃,便感知足,求妹妹怜悯。”大夫人哀求。 随后房中便没了声音,片刻过后林若尘低声开口,“将军偏好男风,然男童年长生须,终不得长久,还是女子好些,只需多食香油便得体洁,若无秽物,将军自然欢喜。” 大夫人闻言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就在此时中院传来了男子醉酒之后的叫喊声,林若尘闻声急忙起身告辞。 莫问并未在林若尘回返西楼时现身相见,他此时浑身僵硬,心寒如冰,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结发妻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日的誓言早已抛之脑后,沦为胡人胯下之物尚不知耻。 片刻过后,一摇摇晃晃的高大胡人自中院走入后院,径直走向林若尘所在的西侧楼阁,叫骂声再度传来,“这贱婢为何不起身伺候?” “已然睡熟,叫她不醒,我扶将军上楼。”距离较远,林若尘的声音很是细微。 莫问仍然站立未动,他想不明白林若尘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是什么令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荣华富贵还是锦衣玉食,亦或是苟延求生。 呆立良久之后莫问自暗处走了出来,但他并未离去,而是颤抖着走向西侧楼阁,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自古至今不乏忍辱而后谋者,他希望林若尘亦是如此。 但是上房之后见到的各种丑态令他遍体生寒,杀机顿生,几乎便要冲入房中痛下杀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感觉林若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难辞其咎,若是当日能保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跨冲骑压和浪声求怜停歇之后莫问木然离开,翻出高墙默然取出了那支竹笛,强定心神闭目吹响,男儿行事当有始有终,就算已无琴声伴合,他仍要续完那曲凤求凰…… 第四十四章 心中妖龙 凤求凰本为求爱之曲,曲调契合欢愉,但此时被莫问吹来却充满了悲哀,哀伤之下笛声难免偏悲,且曲调自中途起始,极为突兀,此时已然临近三更,突如其来的笛声立刻招致了院中阁楼上胡人的大骂,“何人于墙外哭丧,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胡人喊声过后,数位护院便自各处向此处跑来,莫问并未受其干扰,吐气吹奏,缓慢行曲。 片刻过后,院内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嚷,“快快关窗,好生寒冷。” 莫问闻声知道林若尘已然听到笛声并推开了窗户,但他并未停止吹奏,他之所以闭目吹奏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而此时天色黑暗,林若尘即便推开窗户也看不到他的样子。 曲调一起,先前种种立刻浮上心头,林若尘当日被胡人掳走的情景,与老五北上寻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虽然饱受辛苦他却并未放弃,可悲的是林若尘放弃了,先前林若尘与那胡人行欢之时他一直在窗外冷眼旁观,可以断定林若尘的神情和语调绝非勉强违心,她已然彻底臣服于那丑陋粗鄙的胡人,一心只想如何讨好,即便胡人见不到她面孔时,她脸上的表情也并无憎恨和厌恶。 此时已然有护院赶来,这些护院异常凶狠,跳出院墙便挥舞着钢刀向他冲来,到得近前,挥刀就砍。 莫问正以双手抚笛难以出手,便施出追风鬼步忽闪躲避,人虽动,曲不乱。 凤求凰全曲本不长,残曲只剩下了全曲的三成,莫问缓慢吹奏,曲调悲凉,他悲的并不是林若尘的变心,而是为自己感觉可悲,北上途中他与老五露宿荒野忍饥受冻,受人抢掠几乎丧命,日夜赶路令得脚底水泡从未断过,但他从未叫苦退缩,这是为人夫君该做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林若尘令他失望了,哪怕在与胡人行房时林若尘的脸上有一丝勉强他也会说服自己原谅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她没有,她是心甘情愿的。 随后又赶来了数名护院,联手围攻于他,莫问此时尚做不到听风辨位,无奈之下只能睁开眼睛移位闪躲。见数位护院联手也未能将他制服,院内阁楼上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喊,“真是一群废物,快去前厅喊胡麻校尉前来射他。” 一曲凤求凰此时已近尾声,莫问吐气逐渐加重,这倒并非移位之下呼吸不畅,而是他心中怨气正在加重,他对得起林若尘,可是林若尘对他不起,林若尘忘记了新婚当日的誓言,不配做他莫问的妻子。 怒气一旦浮现便越来越盛,片刻过后笛声之中隐藏的悲哀逐渐变为了愤怒,曲调终了,竹笛随之碎裂,留下了一道尖利刺耳的余音。 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这是司马风愂当日的教诲,笛声一止,莫问立刻出手,这些护院皆有取死之道,杀之不枉。 先前医那男子恶疮之时莫问曾暗惊自己的医术已在玉玲珑的传授之下变的极为高明,此时亦然,一经出手,他立刻发现这些凶煞的护院根本就不堪一击,擒风鬼手施出,五人毫无招架之力,一旋之内尽数倒地,他取的皆是死穴,倒地之后必死无疑。 这是莫问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五人,但他并未惊慌失措,反倒感觉极为兴奋,此时的他再也不是当日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乃上清准徒,日后将是集上清诸多妙法于一身的道门高手,这些胡人不知死活,胆敢持刀冒犯,死有余辜。 杀机一起,便难消遏,莫问连杀五人之后愤然怒视着还在阁楼窗内大呼小叫的胡人,想及先前所见的丑恶一幕,杀机再盛,冷哼一声揉身上墙,自墙头踏足借力快速扑向阁楼的西窗。 那胡人见状大叫一声转身就逃,撇下了愕然站在窗内的林若尘。 林若尘此时只穿了小衣,双目圆睁,神情惊骇,事发突然,她已被吓的呆了。 莫问怒视着这个他曾经为之吃过无数苦头的女子,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其颈部廉泉重穴,林若尘自然无法避开,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即将触到林若尘肌肤之时,莫问咬牙收手,他看到了屋内的古筝,林若尘曾经多次弹奏过半曲凤求凰,这表示那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只是二人之间虽有夫妻之名却无肌肤之亲,感情并不深厚,在被胡人优待之下她便移情他人,这不能怪她。此外,求生乃人之本性,林若尘也只是走了大多数女子都会走的那条路。 虽然蒙有面巾,莫问却知道林若尘认出了他,因为他自林若尘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惭愧。这些许惭愧令他心中一软,再无杀她之心。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感到右臂剧痛,扭头侧目,发现右臂已然被一利箭射中,抬头远望,发现数名胡人正自南侧向阁楼疾奔,跑在最前的是一手持弓箭的独眼胡人,此时又在搭箭开弓。 见到这名独眼胡人,莫问刚刚消弭的杀意轰然冲脑,此人的样貌他至死都不会忘记,正是此人在西阳县射杀了他的母亲,抢走了林若尘等人。 怒吼过后莫问离开屋檐向那独眼胡人冲去,双方此时距离较远,那独眼胡人再发一箭,莫问狂怒之下早已忘记了闪躲,但追风鬼步诡异飘忽,换位之间安然躲过,那独眼胡人见状再度抽取箭矢,却没有机会再度挽弓,因为莫问已经冲到近前抓住了他的咽喉。 “你可还记得我?”莫问狂怒之下大失方寸,甩手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那独眼胡人闻言并不答话,而是甩弓砸向莫问面门,莫问以左臂挡住,与此同时拔出右臂箭矢,凝足灵气插进了独眼胡人的顶额,“胆敢箭杀吾母,当诛,当诛,当诛……” 每喊一声,他便会将箭矢自独眼胡人的额头拔出再度插入,红白飞溅,骇人心神,周围数名胡人见他如此凶戾,皆不敢上前,纷纷奔逃他处。 林若尘背叛了他,他并未落泪,但此时他却落泪了,母子连心,母亲遇害令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而今大仇得报,终于可慰母亲在天之灵,可是即便杀了这恶人又有何用,母亲再也不得活过来了。 接连拔刺十余次,那独眼胡人已然面目全非,莫问甩手扔掉了那具尸身和箭矢,低头打量着溅在身上的鲜血脑汁,这些污秽之物并未令他感到厌恶,反倒令他心气渐平,这是杀母仇人的血,这是坏人付出的代价。 此时将军府中已然传来了紧密的锣声,这无疑是在召唤附近的官军前来围捕,莫问很清楚自己的武艺不足以在万军之中逃生,便快速转身想要翻墙离开,一瞥之间却发现林若尘正自房中跑出向东闪躲,便闪身而至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若尘见状惊慌后退,莫问并未追赶,而是探手入怀取出了他一直藏于怀中的那块红绸和那根银簪扔到了她的面前,这块红绸是在郊外野地寻获的红裙碎片,簪子是自胡人当日住过的房间所得,这两件事物可以清楚的证明她被掳走之后她那未曾与之圆房的夫君曾冒死北上沿途寻找,她应该明白她背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扔下这两件事物之后莫问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与林若尘对话,林若尘与胡人交合的场景将是他一生的梦魇,他可以不杀她,却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的瓜葛。 翻过院墙之后莫问向北侧闪去,避过了正举着火把自南侧跑来的官兵,他也并未再在城中滞留,而是连夜出城,在野外栖身。 此次的箭伤比在西阳县的那次要严重许多,箭头已然刺到臂骨,先前强行拔拽令得伤口血流不止,简单的包扎之后莫问便强忍疼痛自野地里寻觅草药,搓碾敷药,自我疗伤。 经历了先前的剧变,莫问心境久久不平,一面是为母报仇的如释重负,一面是对结发妻子背叛的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凶戾之心的畏惧,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小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此语乃道家真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发起狠来会如此好杀。心藏如此恶念,为何之前并未察觉。修道中人当心存宽和,杀伐有度,先前之事事出有因,有情可原,日后定要压制凶心,宽厚待人。 由于回山时日尚早,莫问便没有急于回返,寻觅溪流清洗了道袍,又在沿途找了些药草为自己治伤,外伤的医治相对简单,止血生肌的药草并不难寻。 第五日的辰时,莫问回返无量山…… 第四十五章 救错了人 回山之后莫问发现无量山下停着一辆马车,老五与几个饭堂的道人正准备驱车出山购买米粮。 “老爷,怎么样,找到夫人了吗?”老五见到莫问,立刻向他跑了过来。 莫问抬头看了老五一眼,长叹过后摇头开口,“没有。” “你也别沮丧,等咱们出山之后再找吧。”老五出言安慰。 “不找了,这种兵荒马乱的岁月她不可能活下来。”莫问摇头说道,老五一开始就不赞同寻找林若尘,现在看来当初真的应该听老五的。 “是啊,是啊,对了,老爷,我刚才见李真人去了东殿,她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老五本来就不喜欢林若尘,见莫问放弃寻找立刻表示同意。 “办妥了,无量山派了何人出山相助胡人?”莫问随口问道。赵国皇帝亲临,无量山不敢也不能拒绝,故此他便问无量山派了谁,而没问派人没有。 “青阳子道长随他们去了。”老五皱眉摇头,随即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情无量山做的好没骨气,司马道长都被他们气走了。”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莫问平静开口,青阳子生性和善,明通世故,与胡人打交道不会将事情搞砸,无量山派他出去是有道理的。至于司马风愂的离去倒并不一定与此事有关,众人学会了擒风手和追风步,司马风愂已然尽职,随时都可能离开。 “快走吧,别让几位道长久等。”莫问说道。 “老爷,我还有消息告诉你,那几位爷可能都没能完成李真人交给的任务,脸色都不好看。”老五说道。 “你可知详情?”莫问皱眉问道。 “他人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二爷和三爷好像将病人给医死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老五所说的二爷和三爷指的是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而百里狂风的医人之法是他指点的。 “知道了,快走吧,出去莫要惹事。”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转而与饭堂的道人稽首打了招呼,这才转身拾阶上山。 刚进东殿大门,恰好见到阿九自西院出来。 “出什么事了?”阿九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没什么,李真人呢?”莫问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九转身跟随,“在东殿,你身上有药气和血腥味,你受伤了?” “在邺城遇到了杀我家人的那个胡人,便出手击杀了他。”眼见被阿九看破,莫问也懒得遮掩。 “伤的重不重?”阿九看向莫问的右臂。 “不妨事,没什么大碍。”莫问摆手开口,推开房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阿九随后跟了进来。 “我要更换衣服,你且避一下。”莫问说道,先前他只是简单的清洗了道袍,里面的衬衣和小衣皆沾染有大量的血迹。 阿九虽然关心其伤势,但男女有别,闻言只能退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莫问脱下道袍,将沾有血迹的内衣换下,然后重新穿着道袍,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百里狂风的声音,“阿九,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莫问回来了,正在房中更衣。”阿九说道。 百里狂风可不管他更衣不更衣,走了过来推开房门大步而入,冲着正在系扣的莫问高喊“好你个莫问,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那人经不得医,断了气了。” “是何症状,你如何下的药?”莫问将血衣卷起掖于被下。 “那人腹胀如鼓,我听了你的,以陈年臭楂十斤熬汤一碗,谁曾想病人服下痛苦不堪,一盏茶的工夫竟死于非命,害的我差点吃上官司,可让你害得苦了。”百里狂风走过来抓着莫问的双肩摇晃叫嚷。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百里狂风所说的臭楂又名山楂,因开花时奇臭无比故名臭楂,用此物治疗腹胀积食是对症的,怎么会治死人。 “那病人是何许人也?”莫问问道。 “是一六十多岁的老妪,无儿无女,家徒四壁。”百里狂风说道。 “如此贫穷,怎会腹胀积食?”莫问自言自语,贫苦人家吃饱尚且不能,怎么会吃的腹胀。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那人腹中可能并非米粮,而是白土积存,白土遇到金性酸药便会粘连肠胃。” “对呀,她家中确有白土。”百里狂风恍然大悟。 “下药之前当辨明病症,我先前所说只是疗治五谷积食,未曾想她所食并非五谷,老无所养,何其悲苦。”莫问叹气摇头,此时人的寿命都很短暂,六十岁便是老人,七十岁便是高寿,一孤身老人无处觅食,饥饿之下竟然吞食了不能消化的白土。 “哦,那便不能怪你,对了,你那病人可曾治愈?”百里狂风问道,他对于没能通过第七关考核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即便通不过这关考核,仍是上清准徒,仍可学习符咒法术,无非得不到祖师亲传。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百里狂风和阿九在后跟随,三人一同前往东殿,到了殿外二人留步,莫问孤身入殿。 “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真人。”莫问冲盘坐在东殿法台上的玉玲珑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邺城那人你如何处置了?”玉玲珑出言问道。 “回真人问,那年轻男子为外毒内侵,我辨明病症之后以硫磺将害人毒虫熏出,用以药服,自内而外排其毒气,病人眼下已无大碍,七天之后当可下地,半月后当能痊愈。”莫问躬身开口。 玉玲珑闻言面色转冷,直视着莫问,并未开口接话。 莫问见她这般神情,知道自己的处理出了偏差,但回顾前事,辩症用药似乎并无不妥。 片刻过后玉玲珑收回视线,摇头叹气,“错了。” “敢问真人,我错在何处?是辩症有误,还是下药差池?”莫问疑惑追问。 “你辩症下药并无不妥,你错在不明是非。”玉玲珑再度摇头。 “真人何出此言?真人命我等前去救治众人,我疗其疾,救其命,何错之有?”莫问不解追问。 “我何曾命你们前去救人?”玉玲珑抬高了声调。 莫问闻言皱眉回忆,玉玲珑所言不差,她先前的确没有命众人前去救人,只是让众人接受考验,众人临走之际她还特意叮嘱众人,‘到了地头需谨慎拿捏,权衡处置’。 “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玉玲珑平静的问道。 “那青年男子德操有亏,我救了大恶之人。”莫问摇头叹气,先前施救之际他一直想不通为何那男子年轻气盛却会遭受那条并不厉害的毒蛇侵扰,此时联想先前所见终于恍然大悟,那户人家老夫少妻,父老子壮,其子与继母有染,二人于磨坊小屋苟且之时男子阳气低迷,故此遭受了毒蛇的毒气侵染。淫为万恶之首,此子所为有悖伦常,丧失孝道,为大恶之人,自然不可出手救治。玉玲珑先前所考并非只限于医术,还有对医德的考核,而他恰恰拿到了考验医德的这道题目。 “切莫以为治病救人皆是善举,活善人才为功德,活恶人乃是罪孽。”玉玲珑说道。 “牢记真人教诲。”莫问躬身受教。世间有些错事可以改正弥补,有些坏事一旦做出将难以回头,那男子所行之事便是难以回头之事,为天地所不容。 “下去吧,唤天璇子进来。”玉玲珑冲莫问摆了摆手。 莫问再度冲玉玲珑稽首施礼,转身怏怏而出。 阿九此时就在殿外,莫问出来之后转头示意其进殿,阿九点头之后迈步进入。 “你也没有通过考验?”百里狂风一脸的幸灾乐祸,人都喜欢有人陪着自己倒霉,百里狂风也不能免俗。 “那年轻男子德操有亏,我不应该出手救他。”莫问耸肩甩脱了百里狂风搭上他肩膀的右手。 “我将人治死没通过考验,你将人救活了也没通过考验,早知如此咱们就该交换一下,我去杀那年轻男子,你去救那可怜的老妪。”百里狂风咧嘴笑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此时其他众人听到了二人的说话声,纷纷出门与莫问相见,众人皆未通过这第七关考验,除了千岁和阿九,不过千岁虽然将人病患治好却因下药过重导致对方失聪,如此一来就只有阿九一人得以过关,玉玲珑先前所说的那尊炼丹神鼎自然就归了阿九所有。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阿九手捧黑紫木盒出了殿门,这一尺许木盒里盛放的无疑是那炼丹的鼎器。 玉玲珑随后而出,环视众人,“你等即便不得蒙受祖师亲传,也不可妄自菲薄,断了上进之心,要知道阴阳存于心中,自悟亦可证道。”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玉玲珑轻轻颌首,转身向外走去。 “李真人,你这是要走?”夜逍遥出声问道,众人皆听出了玉玲珑的言外之意,却只有他一人开口。 玉玲珑闻言并未答话,也未止步,缓步向门口走去。 “李真人,可有再见之日?”夜逍遥再喊。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瞠目,夜逍遥色胆包天,竟然口出无礼之言。 未曾想玉玲珑闻言并未恼怒,只是回头横了夜逍遥一眼便移步离去…… 第四十六章 寿衣 “还不去送她一程?”百里狂风揶揄夜逍遥。 “不瞒你说,我确有此意,只是怕她毒我,待得他日修为大成,我定要前去寻她。”夜逍遥正色开口。 此语一出,众人反倒没有再嘲笑他,此人虽然好色成性,却敢作敢当,不失男儿本色。 “可惜我等再也得不到祖师亲传,唉~”刘少卿叹气摇头。 “你遇事就跑,习得追风鬼步便够了,再学其他也无用处。”柳笙打趣。 “诸位自请,我先回房。”莫问稽首冲众人打过招呼,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九,快跟了去。”百里狂风笑道。 阿九本来就想跟随莫问离开,闻声转身看了百里狂风一眼,哼过之后快步跟上了莫问,留下了身后一片哄笑。 “我久居山野,这器物要了也无用处,送予你。”阿九将手里的木盒递向莫问。 莫问转头看向阿九,微笑过后抬手推开了那个木盒。 “我是真心送予你,你若推辞就是瞧我不起。”阿九再送。 莫问见状知道阿九误会了,他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没能通过考验得到炼丹的神器,而是始终无法自林若尘的梦魇中摆脱出来。 “我内心苦闷与此无关,快收起来吧。”莫问摇头说道。 “你这次出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阿九关切的问道,莫问归山之后显得忧心忡忡,既然不是因为考验之事,那就必定有其他的缘故。 莫问没有开口接话,缓步走至房前推门而入。 阿九未得他的邀请,站立门外,踌躇进退。莫问见状侧身于门边,阿九见他有相邀之举,微眯双目快步跟了进来。 “阿九,你虽是异类成人,我却从未轻看于你,一直视你为知音,此番出山我遇事颇多,心中苦闷,想说与你知。”莫问走到桌旁坐了下去。 阿九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移步走到莫问对面坐了下去,“所遇何事,令得你如此烦恼?” 莫问见阿九并未恼怒,这才放下心来,知音一说取自伯牙子期的典故,指的是不涉及男女私情的挚交友人。 “老五前段时间出山购买药草,意外获得了林若尘的消息……” “林若尘是何人?”阿九插言问道。 “我一直寻找的那位女子。”莫问不愿再以贱内称呼林若尘。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安静的等待莫问讲述。 “老五当时并不确定弹琴的是她,而那时候我们尚未学习武艺,邺城离此处有数百里,短时间内也难以往返,故此我虽然得到了消息却一直未能前往邺城探查,前几日李真人命我等出山,我趁机赶到邺城找到了她。”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她出了意外?”阿九问道。 “她已心甘情愿屈身于胡人。”莫问叹气开口,先前之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耿耿于怀,难以消解。 “你气愤之下杀了她?”阿九再问。 莫问缓缓摇头,“我在那将军府中遇到了当日杀害家母的胡人,我杀了他和另外几名护院,并未伤那胡人将军和林若尘。” “不惜一死保全贞洁的女子极是少见,寻常女子都会忍辱偷生,你宽怀大度留她性命是仁者之举,不过你为何不杀那胡人将军?”阿九问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莫问再度叹气,他并非不想杀掉那丑恶的胡人将军,但是此人一死,林若尘将失去依附,下场势必更加悲惨。 “此事你处置的很是妥当,并无过错,心中苦闷何来?”阿九问道。 “未经官府明断便擅夺人命,不合规章礼法。”莫问说道。 “道士行事只遵天道,心怀善念,杀伐果断,不能限于孔孟迂腐礼义。”阿九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若是追溯年纪阿九当有数百岁了,她的见解还是极为正确的。事实上他本身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先前的杀戮之举与早年所学的儒家中庸之道背道而驰,故此心中纠结。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这几日一直后悔不已。”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没有接话,而是侧目看他,等他自说。 “她被胡人掳走之后,我与老五北上寻她,途中找到了她遗留的两件事物,那日在将军府遇到她时,我将那发簪和红绸扔到了她的面前,旨在让她明白我一直在寻她,是她对我不起。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之举极为不妥。”莫问说道。 “有何不妥?”阿九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莫问的面前。 “她若见到那两件事物定会惭愧无地,我担心她羞愧之下会寻那死路,倘若真的寻死,我岂不害了她的性命。”莫问说道。 “羞愧自是难免,不过她既然屈身于胡人,想必不会寻死。”阿九轻声开解。 “当日我若能保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寻她之时我便料到她会失身于胡人,但我并未心生隔阂,谁知前往将军府见到了她与胡人的百般丑态,令我如鲠在喉,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我恨其品行有亏,却又怜其遭遇悲苦。”莫问闭目摇头。 阿九闻言仍未接话,她虽然年岁长于莫问,却一直活于山中,并不比莫问多知世故,此外莫问心思聪慧,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个诉苦的友人而并非指路的长者。 “她进入将军府之后曾多次弹奏过我们新婚之日弹奏的曲子,可是当我赶去相救,她竟然与胡人苟且尚不知耻,同为一人,缘何心性改变如此之大。”莫问再度叹气。 “她本是寻常女子,寻常之人行平常之事,不对也无错。你们缘分既尽,你可休书一封,断去名分。”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我与她并未圆房,休书可免。我此时倒是庆幸将军府中那一干人等并不知道我是寻她去的,不然她势必要受到迁怒牵连。”莫问摇头说道。 “你与林姓女子并无夫妻之实?”阿九惊讶的问道。 莫问闻言面色微红,摇头作答。 “既是如此,你们便不是夫妇,你千里寻她乃是圣贤之举,而她先前并未交身于你,移情他人也就不足为奇。”阿九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与阿九的交谈令他舒缓了内心的苦闷,与此同时也让他理清了头绪,林若尘只是他人生的过客,彼此并不相欠,日后也无瓜葛。 “大仇得报,你该欢喜才是,别再想了。这器物你真心不要?”阿九眼见莫问神色转晴,指着桌上的盒子转移了话题。 “不要,即便寻常鼎器也可成丹,不过我倒好奇此物是何形状?”莫问侧目打量着那个木盒。 阿九闻言探手掀开了盖子,取出里面的器物递给了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发现这是一只四足雌鼎,确切的说并不是鼎,而是有些类似煮食的釜,鼎口呈圆形,鼎身比农人吃饭的海碗要大上少许,鼎身黄中泛红,左右两侧各铸有一条小巧游龙,两只龙头便是两只鼎耳,鼎内透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 “我之前并未打开盒子,没想到是只雌鼎。”阿九不无遗憾的说道。 “正合你用,天意如此。”莫问笑着将那丹鼎还给了阿九,他先前一直心境难平,经过与阿九的一番谈话心结松缓,不再怨恨林若尘,也不再为自己抱屈。 “你歇息一下,我先回房。”阿九接过丹鼎起身告辞。 送走阿九之后,莫问前往东山温泉沐浴并清洗了血衣,回返东殿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放了一碗汤药,不问可知是阿九送来的。 午饭时夜逍遥问那送饭的道童,得知玉玲珑已经在午饭之前离开了无量山。 当日晚间,天降大雪,三更时分,莫问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众人的脚步声他早已熟悉,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急切,并不属于另外六人和东殿的杂役。 莫问疑惑之下便披上衣服推门查看,发现屋外已经无人,雪地里一串脚印消失在东殿门口,来人想必是进了东殿。 “莫问,刚才是何人进了东殿?”住在对面的夜逍遥推门而出。 “未见其人。”莫问迈步出屋,踏着积雪向东殿走去。 夜逍遥随后跟出和他一同前往,前行之时莫问发现地面上的脚印有些怪异,脚印之间的距离远超常人的步伐间隔,根据脚印来看进入东殿的应该是习有轻功的练武之人,可是练武之人的脚步声不应该如此沉重。 “外面的大门是关着的,此人是翻墙而入。”夜逍遥回头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莫问闻声止步,疑惑的看向三丈外虚掩的殿门,三更半夜翻墙而入,来人定然居心不良。 夜逍遥见莫问止步,也随之停了下来,冲着东殿出声喊道,“是何人藏于殿内?” 夜逍遥话音刚落,东殿大门便被人自里面拉开,一中年男子迈步而出,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黄袍,面无表情,其所穿黄袍与高功道袍有些类似,不过刺绣很是杂乱,人兽皆有,此外他头上也并不是道髻,而是俗人的发髻。 “他穿的是何种等级的道袍?”莫问转头看向夜逍遥。 未曾想转头之下却发现夜逍遥面色煞白,牙关打颤“那,那,那不是道袍,是寿衣……” 第四十七章 死人传法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他知道寿衣是死人下葬时穿着的衣物,但他不明白为何一个身穿寿衣的人会令夜逍遥如此恐惧。 “来者何人,深夜到此,意欲何为?”莫问高声喝问。 站在殿门口的黄衣男子闻言并不答话,只是微微转头直视着他。 莫问侧目打量着殿门口的黄衣男子,此人相貌平常,乃街头巷尾常见之貌,周身上下也无特异之处,只是天气严寒面色有些泛白。 “都出来,殿里来了个僵尸。”就在莫问上下打量来人之时,旁边的夜逍遥高呼出声。 莫问闻声皱眉看向夜逍遥,民间关于僵尸的传闻他也略有耳闻,据传僵尸肢体僵硬,行进时双足并行,而此人行动如常,只因他穿了一身寿衣就大呼小叫实是不该,无端的失了道门中人的风度。 众人本已听到动静开始起身,夜逍遥叫喊过后众人很快到来,连那看门的瘸腿道人也带了道童前来。 站在殿门的黄衣男子一直站立未动,任凭众人先后赶来,将他围住。 “遇事不惊,从容有度,可成大器。”黄衣男子冲莫问点了点头,虽然言语之中带有嘉奖之意,面上却并无任何表情。 黄衣男子此语一出,众人尽皆动容,此人说话的语气表明他极有可能是前来传授众人符咒秘法的上清尊长。在场众人最为惊骇的还是莫问,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此时极为严寒,众人无不呵气成霜,而此人说话时口鼻前并无气雾,也就是说此人不需要呼吸,不需要呼吸又穿着寿衣,那自然就是死人了。 “七位上清准徒可曾到齐?”众人瞠目结舌之际,黄衣男子环视众人再度开口。 “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敢问尊驾何人?”莫问汗颜躬身,先前他没有慌乱是因为后知后觉没想到来者真的是个死人,而并非似来者说的那般‘遇事不惊,从容有度’,此时他便感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人亡则道号消,亡人已无道号,此番我借尸还阳乃是奉了祖师神谕,前来传授你等符咒之法。”黄衣男子摇头说道。 “天枢子恭迎前辈。”莫问正式见礼,此人虽然诡异,却明了道门规矩,道门中人的道号是被循环使用的,除非飞升的仙人道号可以永久保留,其他道人死后,道号会被后人使用。此人明了这一点,无疑说明他是道门中人。 其他众人见莫问见礼,也纷纷稽首见礼并报上道号。 “尔等退下。”黄衣男子冲愣在一旁的瘸腿道人挥了挥手,抬手之间气度傲然,言语之中盛气凌人。 瘸腿道人急忙躬身告退,带着小道童远远避开。 黄衣男子站于殿门再度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垂眉,此乃道士适度的礼数,若与尊长对视则是无礼,若是低头则折了气度。 “随我进殿,即刻开始。”黄衣男子收回视线转身进入东殿,众人闻言急忙跟随。 莫问道号为北斗之首,七人中最先进殿,进殿之后他发现东殿正北的法台上多了一件长形事物,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口长九尺,宽半丈的黑色石棺。石棺通体全黑,棺身并无纹饰,估其重量当不下数百斤,此人先前脚步声很是沉重,想必是因为扛负了这口沉重的棺材。 随后进入的众人也看到了法台上的石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此人深夜前来,行踪诡异,且是借尸还魂,这些已经令众人满心疑惑,暗自惊恐,未曾想他还带来了一口石棺,这又是意欲何为。 先前传艺的那些尊长虽然性情各异,却并未超出人之常规。而此人是一死人,祖师为何遣一阴魂借尸前来传授技艺。 “你们可知这棺中存有何物?”黄衣男子走到法台前抬手指着那口黑色石棺。 众人闻言尽皆摇头,虽然各自皆有猜测,却不敢胡乱言语。 “这口黑棺乃我百年阴居,”黄衣男子走上前去抚摸着棺身,“我生前所用的那支天狼毫亦在其中,你等习得符咒之后天狼毫将重见天日,辅随新主。” 莫问闻言与身旁的阿九对视了一眼,这黄衣男子的意思是这口棺材里放的是他的尸首,但他为何要将这口棺材带来,此外他所说的天狼毫又是何物? “符咒乃道家镇派秘术,千金不予,万叩难得,你等七人福缘不浅,得修此术,定要专心凝神,好生研习。”黄衣男子出言说道。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道家三清,上清,玉清,太清,三清之中以我上清一宗最精符咒之术,符咒与法术相辅相生,法术以灵气借乾坤,符咒以灵纸唤阴阳,法术自有旁人传授,我只传画符之法。”黄衣男子出言说道。 众人直身肃立认真倾听,这些前来传授技艺的尊长皆无多余言语,一旦前来立刻开始传授技艺。 “符咒品级与道人灵气品级相同,灵气修为不同所用符纸等级亦是不同,符纸可分为黄,红,蓝,紫,金五色,黄符动十步之气,止于镇宅定心。红符动一里之气,可降服鬼魅。蓝符动十里之气,可压制妖邪。紫符集百里之气,可逆天改命,请天兵临凡。金符威及千里,震动乾坤,金符一出,可令仙人却步。”黄衣男子言语之中大有傲气。 在此之前莫问只见过寻常的黄纸符咒,并不清楚符咒还分为五个不同的品级,更不知道高等符咒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威力。 “玉衡子,你有何话说?”莫问暗自心惊之际,黄衣男子冲百里狂风问道。 “晚辈无话可说。”百里狂风摆手说道。 “本座十岁入道,十五岁受艺,似你这般年纪已然可以驱神驭鬼,若非当年强书金符殃及万民,而今早已金身证道,今日蒙祖师神谕前来传授你等符咒之法以弥前失,你竟敢瞧我不起?”黄衣男子阴声说道。 “前辈息怒,晚辈绝无此意。”百里狂风闻言连连摆手。 “真人法鉴,祖师所选授艺尊长无一不是上清翘楚,我等蒙恩受艺,岂敢暗自腹诽。”莫问与百里狂风私交甚好,见他受难,急忙出言相帮。 黄衣男子对莫问颇有好感,闻言不再训责百里狂风,昂头背手继续开讲。 百里狂风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他好生听讲。 黄衣男子初来乍到,莫问已然通过其言行举止对此人脾性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虽然附身于中年男子,但他死去的时候可能年纪不大,应该在而立之年上下,年纪轻轻便将上清符咒习练的登峰造极,心性定然高傲,这一点可以由他气怒之下自称本座略窥一斑。另外听他言语,可以知道他生前犯过大错,这次前来传授法术是为了将功补过的,在这种心境的驱使下,敏感易怒也就在所难免。 “道人画符通常使用狼毫,但狼毫取自兽类之身,污秽难免,难以通神,故此我等不屑用之。书写符咒通常以性洁竹篾为笔,上清所属各派皆是如此。 书写符咒所用颜料可分三种,一者碳墨,为浅学者使用,二者朱砂,通神符咒所用朱砂需以天水调和,降妖驱邪所用朱砂以未见天日之地水调和,寻常画符所用,朱砂已经足够。若需加强符咒威力,可以自身气血画符,但此举无异于以命相博,若无必胜把握,万不可为之。 画符时辰亦有天规,宜选亥时子时。此时乃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天地灵气最重。其次午、卯、酉时亦可,其他时辰所画符咒灵气不足。 符之承载以法纸居多,桃木,柏木、枣木、青石、土砖,麻布、绢丝亦可使用。承载符咒之物不同,使用方法亦自不同,木符钉挂,石符掩埋,纸符佩戴,纸符之外的其他符咒只有庇护之效并无追攻之威,若要降妖诛邪,只有纸符一途,符咒按威力大小可分为金紫蓝红黄五等,按用途可分为天地人鬼神五部,共有星宿大符二十八道,天罡中符三十六道,地煞小符七十二道,其下还有杂符千余……” 黄衣男子侃侃而谈,所言皆为符咒精要,众人全神倾听,丝毫也不敢大意,此人脾性急切,很难相处,万难让他重复讲解。好在此人所讲虽然繁多却并不难懂,说的并非经文套话,而是自己的画符心得。画符与作法原本是相辅相成的,黄衣男子也懂得如何作法,但他剔除了作法所需的真言和指诀,只讲符咒,旨在让众人学以专精。 符咒所书内容与真言类似,确切的说符指的是纸符,而咒指的则是真言,起效原理大致相仿,皆是以文字或者语言与对应的天地灵气或者神明产生感应并请为己用,不过纸符比咒语要正规,若单独分开,纸符的威力比咒语真言要大,但是纸符也有缺陷,符纸所写内容有限,往往需要多张符咒一起使用,而咒语是数句相连,施法更加简便。此外二者通常是配合使用的,也就是说相对应的真言和指诀应该也有一百三十六道。 众人三更时分起身,一直于东殿站立听讲,直至五更鸡鸣黄衣男子方才停了下来,挥手遣散众人,“每日初更至此,五更离开。” 众人闻言躬身道谢,转身出殿…… 第四十八章 三清符咒之正宗 “天枢子留下。”众人即将走出殿门时,北侧法台传来了黄衣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止步回头,其他人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迈步出殿。 “可曾带有法印?”黄衣男子问道。 “回真人问,法印一直随身携带。”莫问回答。 “这具尸身污秽不堪,不得画符,假你之手画符一张,暂缓尸身腐朽。”黄衣男子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黄衣男子并未传授具体的画符方法,他此时并不会书写符咒。 在此之前无量山众人已经为众人准备好了学习符咒所需的黄纸和文房,黄衣男子见莫问发愣,便研墨提笔画了一张奇怪的符咒,“你誊抄下来,加盖法印便是。” 莫问迈步上前,拿起毛笔铺纸准备誊抄,不料黄衣男子却摇头加以阻止,“尸身碰过的事物皆不洁净,用另外一副。” 莫问闻言走到法台东侧,研墨之后按照黄衣男子所画誊抄了一遍,黄衣男子所画符咒龙飞凤舞极为流畅,而誊抄下来的符咒笔画时有断续,着墨也不均匀。 “不知可还用得,请真人过目。”莫问抄完之后提起符纸请黄衣男子过目。 黄衣男子看了一眼莫问所画的符咒,撇嘴一笑,“难为你了,加盖法印吧。” “盖于何处?”法印沾上朱砂之后莫问却不知该往何处盖印。 “符脚。”黄衣男子随口说道。 一张符咒由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组成,缺一不得起效,符头三勾,正三清宗属。符胆为符咒内容,决定符咒起何种作用,而符脚则表明符咒结束,莫问将法印加盖于符脚,双手将那纸符呈送黄衣男子。 “此乃镇尸符,贴于尸身印堂,晚间来时再揭了去,往后半月每日更换一次。”黄衣男子说完于石棺旁侧瞑目盘坐。 “是。”莫问闻言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符咒靠近黄衣男子额头,就在其担心这张符咒如何才能沾住之时,手里的符咒遥隔尺许自动离手,快速的贴上了黄衣男子额头,符头正贴眉心,不偏不倚。 眼见符咒奏效,莫问再度冲那黄衣男子稽首一礼,这才转身出殿反手关上了殿门。 “莫问,真人留你所为何事?”阿九一直在不远处等待。 “他附身的这具肉身极易腐朽,假我之手画了一张镇尸符。”莫问有伤在身,站立半宿微感疲惫。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真人先前所讲,你记住了多少?” “他所讲符咒秘法并不生涩。”莫问迈步前行。 “我只记下八成不到,其他数人或许还不如我。”阿九说道。 “当用心去记,真人可能半月之后就会离去。”莫问等人不知道那黄衣男子的姓名,只能以真人称之。 阿九闻言有些意外,“符咒乃道门重法,半月时间怎能传的完?我等又怎能领会的全?”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这些尊长受祖师神谕前来,所传技艺直涉神髓,毫不藏私,至于我们一时之间无法领会也不妨事,可先行记下,留得日后慢慢参习。”莫问走到房门外停了下来。 “你有伤在身,早些休息。”阿九转身离去。 此时已然是早课时分,诵经乃道士本分,每日不辍,念诵经文可安定心神,明心见性,这种良性影响是潜移默化的,需要一直坚持,日久才能见功。 诵完早课经文,莫问再度行气练功,灵气的修行亦是慢工,目前众人的灵气修为稀松平常,而眼下并无助长灵气的灵物可寻,也无助长灵气的灵丹可炼,只能缓慢练气,点滴累积。 早饭过后莫问回房将黄衣男子昨夜所讲再度回忆领会,正午时分方才躺卧睡去,到得傍晚与众人一同前往东殿听那黄衣男子讲解符咒妙法,与先前几位传艺尊长不同,此人授艺时众人必须站立以示恭敬,且中途不能插嘴询问,不然便会遭受其训斥,众人旨在学习符咒技艺,自然不会触其霉头。 黄衣男子耗去三日工夫分别传授了驱邪,治鬼,降妖三类符咒,所谓邪,泛指一切无形邪气,鬼是人类死后留下的魂魄,而妖指的则是阿九和千岁这种异类成精的动物,这三种事物的处置方法并不相同,是降,是逐,是封,是杀各有不同符咒,由于符咒种类驳杂繁多,想要事先写好留以备用是行不通的,上百种主符以及无数的杂符,若是尽数写下来,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口袋,退一步讲即便口袋够用,道士本身也记不住什么符咒放于何处,万一降妖之时掏出驱鬼的符咒岂不闹出笑话。故此只能记住符咒的使用和书写方法,随身携带朱砂符纸临时书写,朱砂,符纸,法印,符笔这四件器物必须随身携带。 上清符咒包罗万象,神异非常,不但可以起坛作法降服阴物妖魅,紫符还可驭使鬼神,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祈天延寿。到得金符更加霸道,隐形变化随手拈来,飞沙走石只是平常,移山填海不是难事,肉骨回魂亦可为之。 然符咒虽然玄妙,大部分的符咒却需以法术配合使用,需以灵气为施法根本,除此之外符咒之法亦契合阴阳大道,道士代天行事,受天监察,若以符咒行善举则积累功德,若是以符咒做坏事则祸及自身,会扣减自身功德以补过错,若功德难抵罪孽便会扣减先天阳寿,阳寿若是削减,永远无法补回。 人生于天地,无人可不受约束肆意而为,即便无人约束钳制,还有三清神明了然功过。 莫问这几日一直未曾见到老五,第四日中午老五方才过来,一问之下并不是因为大雪延误了回山之日,而是米粮价格飞涨,几乎难以购得。 “为何涨的如此之多?寻常百姓如何过活?”莫问问道,在此之前米粮已经数次涨价,这次涨幅更甚。 “我听说东北在打仗,需要很多军粮。百姓怎么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的日子不好过了,以后你们可能也得吃两顿饭了。”老五指着放于桌上的包袱,“老爷,我给你买了点干粮,你饿了就垫垫。”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先前赵国皇帝来无量山请道长出山的时候曾经带来了不少的金钱,无量山并不缺钱,外面的情况竟然恶劣到拿着金银都买不到米粮的程度了。 “老爷,还有个事情要告诉你,西殿又住进人了,是个老道士。”老五说道。 “什么时候来的?”莫问疑惑的问道,传授符咒的黄衣男子才来不久,符咒至少还要十几天才能讲完,传授法术的尊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有俩时辰了吧。”老五说道。 “怎么来的如此急切?”莫问自言自语。 “那谁知道。前段时间青松上茶的时候听到了那个胡人跟玄阳子掌教的谈话,那胡人想让无量山的人全部出山帮他们打东北的燕国,玄阳子掌教没答应他,那胡人很不高兴,耷拉着脸跟死了爹似的。”老五接口道。 老五此语本是答非所问,但莫问却意外的发现了端倪,极有可能是玄阳子掌教感觉无量山将要发生变故,这才将那些传授技艺的尊长提前请来,想要赶在无量山发生变故之前让他们七人学全上清诸法,尽早离开这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是非之地。 “征战之下遭殃的不止是百姓,连道门中人都难逃波及。”莫问皱眉摇头。 “是啊,倾巢之下哪有完蛋。”老五随之叹气。 莫问此时并无心境冲老五解释卵和蛋的区别,长叹过后摆手遣走了他,随后提起老五留下的干粮分送给众人,这几日粥饭稀寡,众人都饿了。 分享干粮的同时莫问也与众人分享了外面消息和自己的猜测,众人闻言也赞同他的猜测,燕国崇尚萨满教,精通巫术,善于驱兽作战,两国除了兵马争斗很可能还有异类和修行中人参与,不然以燕国国力不会前来招惹赵国,此时东北战事已经吃紧,倘若燕国继续进逼,无量山势必会被胡人强行征调参与作战。 夜晚到来,众人仍旧前往东殿听那黄衣男子讲解符咒,今晚讲的是不同符咒的使用时辰,由于符咒与星宿天罡地煞相对应,而这些星宿在不同时辰各有司职,故此并非随时使用符咒都能得到感应。 师傅请进门,修行看个人这句话是不对的,学艺的成败主要取决于授业师长是否尽心,黄衣男子虽然性情乖张,骄傲跋扈,但传授符咒法术却极为尽心,讲授之时多掺有自身用符经历,令众人身临其境,减弱了纸上谈兵的空妄。 众人也由此知晓了黄衣男子生前的一些片段,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此人亡故时只有二十七岁,如此年轻便早亡是因为其生前曾经凭借上古圣物天狼毫强书金符,令得江河改道殃及万民而折光了寿数。 至于为何要行此举黄衣男子并未多言,不过众人却因此知晓了天狼毫的神异之处,此物乃上古神器,禹定九州之时所画天地社稷图用的便是此物,手执天狼毫不但可越级画写高等符咒,且符咒威能倍于寻常竹笔所画符咒,为画符第一圣物。 七日之后,众人开始提笔画符,画符第一要义便是字迹清晰不可潦草,符咒等同于上达天听之文书,若是潦草便为不敬,故此正统符咒皆可被外人所辨识,即便为外人所识也不打紧,因为若不加盖道士法印,所画符咒便是废纸一张。 众人练习时所画之符皆未加盖法印,只因天威不可触犯,哪怕学得符咒之法也不可戏弄天地,逗玩鬼神。 半月之后,符咒之术传授完毕,黄衣男子挥手遣散众人,“明日午时携法印前来,经第八关甄考,魁者得拥天狼毫……” 第四十九章 圣器归属 众人闻言齐声答应,稽首过后转身出殿,莫问照例走到桌前提笔书写镇尸符。 “免了吧。”黄衣男子摆手开口。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黄衣男子,虽然此时天气寒冷,又有镇尸符稳定尸气,但半月下来这具尸身仍然出现了腐坏的迹象,双目已然开始浑浊。 “去吧。”黄衣男子再度冲莫问摆了摆手。 莫问自然不会违逆他的心意,稽首过后转身出殿。 阿九一直于殿外等候,见莫问出来,快步迎了上去想要开口,莫问手指东南,阿九会意,跟随莫问进了他的房间。 “天狼毫神异非常,你绝不能拱手让与他人。”阿九反手关上了房门。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就猜到阿九要和他谈论这个问题。 “七人之中你悟性最强,于符咒一道领悟最深,天狼毫非你莫属。”阿九再度开口。 阿九说完,莫问沉默不语,七人近段时日凑在一起的时间较之以往少了很多,彼此都在闭门苦练,为的自然是那画符圣物天狼毫,倘若天狼毫为他所得,其他人难免抱憾失落。 “我若取了此物,怕是会伤及同门之谊,还是你取了它吧。”莫问沉吟良久方才开口。 “我乃异类之身,书写符咒先折半功,我若取之乃是暴殄天物,还是你取了它。”阿九连连摇头,异类画符只有七窍人类一半效力,天狼毫的确不合她用。 “天狼毫若是旁落,你将无缘蒙受祖师亲传。”莫问再度摇头,七人之中只有阿九一人通过了玉玲珑的第七关甄考,如果这一关她不能取胜,七人之中将无人得到祖师亲传。 “天赋所限,岂能样样兼得,你万不可有礼让之心,尽力为之,哪怕取胜他们也怪不得你,若是怪你,那便是他们心术不正,你也不用再去管他。”阿九苦劝。 莫问闻言再度沉默,他生性仁和,不喜与人争抢,更不想招人嫉妒。 “怎么如此优柔?你扪心坦言可想要那天狼毫?”阿九皱眉看着莫问,莫问行事始终没有摆脱儒家的中庸之风,即便一时辣手发狠,事后也会内疚自责,这有违道家明辨善恶,杀伐果断的教义。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天狼毫是书写符咒的圣物,若得此物,使用符咒将事半功倍,但凡道门弟子,谁人不想拥有。 “那便是了,一定不可谦让,天狼毫威力惊天,在你手中当万无一失,若被其他几位同门得到,难保他们不会步入赵真人的后尘。”阿九压低声音说道,众人虽然不知黄衣男子的道号,却知道了他俗家姓赵。 “明日我会尽力而为。”莫问心结消解,重重点头。 阿九见莫问正色答应,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桌前提壶倒茶,送水的道童刚走不久,茶水还是热的。 “赵真人平日讲授皆在夜间,此番将甄考定为明日午时,定然暗藏深意,你我当先行揣度,早作准备。”阿九倒茶过后并未递给莫问,而是撩起面巾自行饮用,二人此时已经极为熟络,不再拘于俗礼。 “不需如此,我若不礼让同门,天狼毫定然归我所有。”莫问看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大为疑惑,“何以断言?” “缘由有三,一者,赵真人到来之日我并未惊恐慌乱,他由此对我高看一眼。二者,赵真人生前曾因年轻气盛酿成大错,有了前车之鉴,此次他若赠予天狼毫,必然选那性情平和之人。”莫问平静说道。 “三为何?”阿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等先前练习之时所书符咒为何不加盖法印?”莫问反问。 “若是加盖法印,符咒便可上达天听,而我等并无所求,岂能以符咒戏弄天地,消遣鬼神?”阿九说道。 “那便是了,明日我等所书符咒需加盖法印,一旦加盖法印必不能无的放矢,而此处并无可供我等出手的目标,只有赵真人所附身的那具尸身是唯一的阴物。”莫问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明日赵真人会令我等画符攻击于他?”阿九皱眉问道。 “然,赵真人傲气天生,且年岁不大,绝不会将天狼毫送予他不喜之人,明日甄考谁得头筹我们说了不算,全在他一念之间。”莫问点头说道。 莫问说完之后阿九没有接话,而是侧目直视着他。 “为何如此看我?”莫问疑惑的问道。 “阴阳均衡,利弊兼具,心性平和之人虽优柔寡断却得料事缜密”阿九笑道。 “我何曾优柔寡断?”莫问微微发窘。 阿九闻言没有再接口,一笑过后转身离去。 莫问起身相送,随后回房诵读经文,练气打坐。 次日巳时,众人齐聚东殿门外,由于午时不到,众人只能在外等候,百里狂风神色如常,阿九和千岁也面带坦然,剩下四人皆是忐忑不安。 午时到来,众人于殿外出声请进,黄衣男子以哼作答,众人得到允许推门而入。 进殿之后莫问发现赵真人的情况再度恶化,由于先前并未以镇尸符稳定尸气,加之这两日气温较高,他所附身的这具尸体已经出现了明显腐朽,东殿之中弥漫着些许酸腐的尸气。 众人进殿之后各自就位,摆出画符所需的朱砂,毛笔,符纸,法印四件器物。 “各自画符一张,将我自这尸身之中逼出者为胜。”赵真人转身向正殿门口走去。 众人闻言皆未感到惊讶,各自提笔画符,七人一同听讲,其他人自然也猜到了赵真人会如何出题,众人虽然学习了各种符咒,但此时能够书写使用的符咒并不多,而此处能被当做目标的阴物也只有赵真人自身。 对付阴魂的符咒并不难画,片刻过后众人尽皆搁笔,百里狂风将画好的纸符提于莫问看,莫问看后急忙将自己所画的符咒提给他看,百里狂风一看急忙重新画符,他先前画的是净尸符,要想将魂魄自尸身逼出需使用天雷符,天雷符顾名思义符咒上蕴含天雷之威,乃道士常用的攻击符咒,用途较广,威力大小由画符者的灵气强弱所决定,魂魄附体较难驱离,冲撞和涤荡皆难奏效,唯有使用天雷符将其震出。 “随意出手。”赵真人的声音自殿门外传来。 众人闻声回头,发现他已站于殿门之外,直面午时阳光。 七人转身出殿,站于赵真人南侧,午时阳气很重,尸身上冒着些许寒气,在太阳之下阴魂魂气会有所减弱,众人知道赵真人此举是为了降低众人使用符咒驱逐阴魂的难度,七人习练符咒只有半月,所画符咒威力实在有限。 “无量天尊,晚辈得罪了。”令莫问没想到的是率先出手的竟然是一向为众人嘲笑的刘少卿,话音刚落便欺身而上,到得赵真人三尺之外纸符出手,直取印堂。 符咒自身并不带有米汁粘水,却带有各种不同的气息,以天雷符为例,此符为阳符,加盖法印之后带有阳气,而尸身与阴魂则为阴性,阴阳近距离接触,彼此会产生无形吸力,与其说符咒是贴上去的,倒不如说是被阴气吸上去的更加贴切。度过天劫的道人方才能够灵气外放,驱控符咒攻敌,在此之前只能凭借阴阳二气自然吸附。 纸符脱手之后刘少卿立刻抽身而退,任凭那黄色纸符凌空贴上了尸身的印堂,不过纸符贴上之后尸身只是微微震动,纸符随即生出白烟起火焚毁。 “驱鬼降妖需心存无畏,符纸祭出,哪怕威力不足亦可令妖邪暂定,似你这般未进先退岂不错失克敌良机?”赵真人冷哼开口。 刘少卿闻言羞愧无地,低头不语,众人也并未嘲笑他,夜逍遥随之而上,探手贴符,依然无法将赵真人魂魄自尸身逼出。 夜逍遥怏怏而退之后百里狂风冲莫问使了个眼色,莫问以眼神示意他先尝试,百里狂风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他人贴符皆是凌空脱手,而百里狂风激动之下竟然直接糊到了尸体的脸上,力道还极为沉重。 “本座与你有仇?”赵真人起脚踹飞了百里狂风,反手扯下了那张符咒。 莫问见状急忙跑去搀扶,所幸百里狂风人高马大,皮糙肉厚,虽摔的七荤八素却并无大碍。 到了此时,剩下的三人皆无心再试,倒不是担心掌握不住分寸,而是赵真人先前撕扯符咒的举动表明众人所书的符咒根本伤他不得,天狼毫归谁所有全看他个人喜好,他想传给谁谁才能得到。 “天枢子,你来。”赵真人冲归于原位的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迈步上前,符咒扬手而出,符到尸倒。 众人见状愕然呆立,莫问虽然心中有愧却仍然快步上前扶住尸身缓缓放倒。 此时众人的表情各自不同,百里狂风喜形于色,夜逍遥面露遗憾,刘少卿皱眉不语,柳笙面带疑惑,千岁神色无常,阿九由于戴了面巾看不到表情,但其双目微眯表明她正在微笑。 莫问此时大是尴尬,众人所画符咒相同,灵气修为相仿,他人所画符咒伤不得赵真人,而他画的符咒却立刻见功,赵真人偏袒的太过明显了。 “尊师重道,礼数先行,天枢子气度从容,进退有度,由他接手圣物,本座心安,你等可有怨言?”众人呆立之际,东殿内凭空传出了赵真人的声音。 赵真人此言无异于明白告诉众人莫问是由他选定的,如此一来反倒无人腹诽他处事不公,哪怕是鬼魂也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有好恶,众人不得他喜也无话可说。 “本座超脱只在今日,七位准徒进殿开棺……” 第五十章 火符 众人闻言鱼贯入殿,按各自位次东西站定。 “七人合力移开棺盖。”赵真人的声音自北侧法台传来。 此时是正午时分,阳光可以照到大殿一半区域,明亮的光线减弱了黑色石棺的阴森,众人走到石棺旁探手抓住了棺盖,棺盖重达两百多斤,七人每人分担三十几斤的重量抬的并不费力,不过抬起棺盖之后众人却险些松手,因为石棺中躺的并不是腐朽的尸骸,而是一个身穿高功道袍,头顶三清金冠的年轻道人,此人年纪约莫二十六七,身高体长,容貌俊朗,面带微笑,神态安详。 “这是我百年之前的遗蜕。”右侧三步外再度传来了赵真人的声音。 “真人法术通天,留仙体于百年,我等万难望背。”夜逍遥接口的同时与众人将棺盖放于旁侧。 “百年?这具遗蜕万年不腐,哈哈哈哈。”殿内回响着赵真人的笑声。 赵真人笑的突然,众人听的愕然,因为赵真人虽然在狂笑,笑声中蕴含的却不是得意,而是森然的寒意和透骨的凉意。 众人愕然之际,棺中的尸身忽然将右手自棺材探出,众人见状并未惊慌,因为七人都注意到道袍的袖口要高于尸手,也就是说是赵真人的魂魄提起了自己尸身的右手。 “我生前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死后灵窍闭塞魂魄不得离体,筋骨错节难动分毫,于暗无天日的地下煎熬百年,若非祖师垂怜,永世难以解脱。”说话声中尸首的右臂道袍缓缓垂下,只见尸身右臂的筋骨已然错位,严重扭曲,右手五指的指甲也尽数脱落,可见赵真人在这石棺之中饱受了何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庸夫碌碌,哪怕为恶亦不足以酿成大祸。你等七人尽习上清秘术,法术大成之后将拥移山填海之力,翻云覆雨之能,凡间朝廷官府自然奈何你们不得,届时行事只凭本心约束,当心存善念,杀伐有度,若行差踏错将永堕苦海,我便是那前车之鉴,你等万不可步我后尘。”赵真人放下尸身右手再度叮嘱。 “我等将铭记真人今日教诲。”莫问牵头,其他众人随之躬身受教。到得此时众人方才明白赵真人携带石棺前来是要以身说法,警示众人不可为恶,世人皆是先目后耳,再严厉的训诫也比不上摆在眼前的事例。 “时下妖孽当道,战乱四起,正是你等积德修行的大好时机,若得大成便可与天地同寿,寰宇逍遥。便是小成也可得灵识不灭,司职山川,你等定要珍惜,万不可蹉跎时日,虚度芳华。”赵真人再道。 众人闻言点头称是,赵真人的话令众人对于施法用咒有了更慎重的态度,也令众人心中滋生出了隐然豪气,虽然此时众人道法低微,但只要勤加修行,日后定可借法乾坤,移山动岳。 “天狼毫通灵神异,需与之神会方可操执,天枢子留下,你等出殿处置了那具尸首。”赵真人的声音再度凭空响起。 其他六人闻声稽首告退,转身出殿,阿九最后出门,出门时左右关上了殿门。 众人出殿之后,石棺中浮起了一只木盒,这只木盒先前藏于尸身左袖之中,很是小巧,长不过半尺,宽仅三寸,通体泛黑,暗敛光泽。 木盒出得石棺便凭空上下打开,木盒为整木镂成,其中放有一方砚台,一只朱砂圆盒,褪色却未腐朽的符纸一沓,一支与寻常毛笔无异的红色符笔。 “越是神物越是无奇,盒中所放便是那天狼毫,这几件器物乃我生前所用,也一并送与你。”赵真人说话之间取出了那叠符纸,将木盒移向莫问,“天狼毫虽然神异却终是死物,无需神会,使用时只需以未见朝阳之晨露调和朱砂便可,以此画符本就威猛,亦无需滴血助威。” “谢真人厚赐,天枢子定然恭藏慎用。”莫问接过木盒出言道谢。赵真人心思缜密,料事长远,先前并未冲其他人说真话,此举自然是为了避免同门垂涎,下手抢夺。 “大事已毕,速画火符一道,送我离去。”赵真人的声音自棺中传出,与此同时那叠符纸飘然落下,其中数张时隔百年仍可看到些许紫色。 莫问闻声走到石棺旁俯身下望,只见棺中尸身已然睁开了眼睛,且面露痛苦神情。 火符乃星宿大符,他此时本不可画,但赵真人既然开口,自然是让他以天狼豪书写,众人的木桌上都有符纸,莫问快步上前,打开朱砂铜盒之后发现里面残存的朱砂仍有湿气,急忙摆正符纸提起天狼豪,入手之后他立刻发觉天狼豪与寻常毛笔大为不同,笔杆虽有竹节却不是寻常竹子,入手极为沉重。 “敢问真人,东西南北如何取舍?”莫问提笔之后冲石棺发问,二十八种星宿大符各自对应天上星宿,火属符咒有四种,莫问尚且做不到随意取舍。 “虎。”赵真人的声音自石棺传来。 “虎?!”莫问闻言愕然大惊,星宿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四方之中又各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属,虎为东方之火,主大凶,此时日当正午,此符火气更胜,若用于人身则毁身灭魂。 莫问虽然惊讶,但棺中并无声音传出,他只能提笔画符,加盖法印。 符咒画好,莫问提符来到石棺旁,赵真人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口念“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莫问将火符移至石棺上方,闭目松手。 不同品级的符纸所画的符咒威力也不相同,莫问所用的是等级最低的黄纸,故此棺中火苗只有半尺,火苗为蓝,也无高温。 “所遗灵晶归你所有,助你修行。”赵真人一时不得故去,于棺中轻声开口。 “真人祖籍何处,天枢子送您还归故土。”莫问不忍直视棺中情形,扭头垂泪。二人并无师徒名分,相识也不过半月,但赵真人待他甚厚,彷如兄长,此恩若不报答,必将抱憾终身。 “南郡汉川县……”话音至此而断,再不复续。 莫问等候片刻,棺中并无声音传来,长叹过后拭去泪水走到门口拉开了殿门,此时六人全在院中等候,清理尸首之事已然由瘸腿道人代劳。 “赵真人仙去,我等送他一程。”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快步进殿,此时棺中火苗仍然未灭,众人盘坐棺前合诵超度经文,实则赵真人已无魂魄可以超度,众人此举只是略尽心意。 半柱香之后棺中火苗熄灭,众人念罢九遍渡厄经文方才直身站起。 道家之中有同门驾鹤,其余道人并不会过于悲伤,更不会落泪,此乃道人五种归宿之一,去了便是去了。 “赵真人为什么要火葬?”众人站起之后阿九率先开口,道家看重遗蜕,极少有火葬者。 “赵真人筋骨错节,为消痛苦只能火葬。”刘少卿接口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刘少卿一眼,迈步走向石棺,低头之下发现赵真人所留骨骸并不多,在石棺的正中部位散落着数枚浅红灵晶,这些灵晶圆润剔透,大小不一,大者如鸽卵,小者如黄豆,逐一捡出,共有六枚。 道人的灵晶与僧人的舍利有些相似,皆由灵气凝结而成,只是道门中人死后并不火化,故此鲜有灵晶遗留,此外道家更精通练气法门,灵气聚于气海,若是火化,由灵气凝结而成的灵晶会集中在腹部。而佛家由西域外族传入,并不精于练气法门,故此打坐所得灵气分散全身,火化时灵气渗入骨血,所留便是骨血舍利的形状,而非圆润纯粹的灵气晶石。 “赵真人留下六枚灵晶,我既得了天狼豪,灵晶自当分赠诸位同门友人。”莫问将手里的灵晶放于法台,众人按照位次各取一枚,再度冲石棺稽首拜谢。 莫问回房取来包袱,小心的将赵真人所留骨骸包裹收藏,赵真人临终之际只说了个大概的地域,日后寻找定然极为困难,不过不管有多么困难,都要将其骨骸送归故里,道士保留俗家姓氏,并不断祖弃宗,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 清扫的工作不需要众人亲为,瘸腿道人率领道童接手完成,虽然心中伤感,莫问仍坦然的将新得的天狼豪拿与众人观看,众人对此并未太过好奇,看过也就罢了。 留给众人平复心情的时间并不多,次日清晨,传授众人法术的老道缓步来到…… 第五十一章 法不传六耳 先前到来的五位传艺尊长无不怪异另类,传授众人经文的玄阳子是只千年老龟,传授练气之法的是个脾气古怪的鬼仙,传授岐黄之术的是位年轻的惹火道姑,传授武功的是个寡言少语的酒鬼,而传授符咒的竟然是个死去百年的阴魂,这第六位尊长与之前五位截然不同,此人是位老年道人,年约古稀面容清瘦,须发皆白神情和善,身着粗布道袍仙风道骨,手捧白丝拂尘缓步悠然。 “无量天尊,恭迎道长。”众人待老道走近,稽首相迎。 “免了,免了。”老道微笑摆手,转而环视众人,“好相貌,好器宇,都是好儿郎啊。” 老道面带微笑,语气和蔼,众人闻言皆生亲近之意,再度稽首答谢前辈夸奖。 “你这小狐狸好生有趣,为何遮住面孔?”老道冲阿九笑问。 “回道长问,乾坤阴阳,男女有别,为了不扰诸位同门心神,晚辈方才行得此举。”阿九回答。 老道闻言连连摆手,“不然,不然,你分明是两腮生须,容貌吓人,这才掩去了面孔。” 老道的话换得哄堂大笑,众人都知道他在说笑,因为阿九的面巾并未完全遮住面容,脸颊并无狐须生出。 阿九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并无矫情扭捏之态,闻言也不羞涩,坦然开口,“道长是要天璇子除下面巾?” 老道笑而点头,“你乃上清准徒,天之骄子,又不是那夜行蟊贼,快快将面巾除了去吧。” 阿九闻言也不犹豫,爽朗的解下了面巾。莫问站在阿九旁边,阿九摘下面巾之后他碍于礼数目不斜视,故此他并没有看到阿九的样子,不过他听到了众人发出的惊叹,想必阿九容貌极为秀美。 “这般顺眼许多了,走吧,进殿说话。”老道伸手指着站在门口的瘸腿道人,“法术可是好本领,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众人闻声再笑,这个老道和善诙谐,能随他学艺真是众人之福。 莫问跟随老道第一个进殿,前行之际目不斜视,直到归于自己座位方才转头看了阿九一眼,他先前所料不差,阿九极为美貌,且其美貌与俗世女子不同,俗世女子都有眼大,鼻挺,口小,唇红等不同的优点,但阿九没有,无人能指出她美在何处,不过没有优点的美貌正是美貌的极致,但凡男子皆会喜欢。 “来来来,告诉老道,你们想要学习何种法术?天枢子,你先说。”老道冲莫问微笑开口。 莫问没有答话,他根本没有听到老道的言语,他并未对阿九的容貌心猿意马,他此时想的是后人皆在嘲骂商纣王贪恋妲己美色而亡国,妲己与阿九皆是狐族女子,倘若妲己的容貌与阿九一般,世间难有能抵御其诱惑者,那些嘲骂商纣王的“正义之士”也不能够。 “莫问,道长问你想要学习何种法术?”阿九见莫问发愣,便出言提醒。 莫问闻声回神,知道自己出神失礼,急中生智稽首说道,“不知道长有何法术?” “法术皆由阴阳衍生而来,老道已明阴阳法,自然通得万般术。”老道笑答。 莫问闻言大为愕然,老道的言下之意是他通晓万般法术,这于理不合,必是戏言无疑,“晚辈并无所求,任凭道长传授。” “法术便是阴阳,若是一一详解传授便是讲上三百年也无法尽述,你等各选一种,老道定然传授。”老道微笑开口。 此语一出,愕然的不再是莫问自己,其他六人也是目瞪口呆,这和善的老道竟然任凭众人选择一种自己想要学习的法术,且自信可以传授。 “道长,我若想学点石成金,您也能传授?”百里狂风试探着说道。 “此乃雕虫小技,你果真要学?”老道闻言抬手一挥,顷刻之间整座东殿金光闪闪,门窗梁柱,土瓦砖石尽数变为黄金,阳光映照之下耀眼欲盲。 众人来到无量山之后曾多次为各种法术法门所震惊,但这次最甚,点石成金已是不易,将偌大的东殿尽数变为黄金,此人定是上仙无疑。 “回道长,我不学这个。”百里狂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他又不想当财主,要那么多黄金毫无用处。 老道微笑点头,抬手再挥,东殿归于原貌,木仍是木,石仍是石。 “无量天尊,敢问真人道号?”莫问起身稽首,此人既是仙人,再不能以道长称呼。 “天枢子,你想学哪种法术?”老道反问。 莫问见老道不愿表露身份,自然不敢多问,仙人多有禁忌,不能无礼触犯,但此人可以传授众人法术是真,选修何种法术必须仔细斟酌。 “回真人问,晚辈意欲学那与符咒相关的真言和指诀。”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出言说道。符咒虽然进步缓慢,但是如果练到极致,万象无不包罗。 老道闻言微微皱眉,片刻过后抬手点了点莫问,“好贪心的天枢子,也罢,如你所愿。” “谢真人。”莫问惊喜之下急忙道谢。 “晚辈要学炼丹秘术。”阿九不待老道发问便躬身开口。 老道闻言再度点头,“外丹之法融阴阳,合五行,选药炼丹可济世救人,若得金丹,肉身飞升亦不是难事,准你所求。” 阿九闻言也是大喜,急忙稽首再谢。 “天玑子,你想要何种法术啊?”老道看向夜逍遥。 “晚辈想学那凌空法门。”夜逍遥激动之下语带颤音。 “腾云驾雾,遨游九州,俯人间之善恶,览万民之疾苦,准。”老道平静点头。 “晚辈,晚辈,晚辈还没想好。”刘少卿见老道看他,紧张的连连摆手。 “玉衡子,你呢?”老道看向百里狂风。 “敢问真人,可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法门?”百里狂风高声问道。 “刀兵不伤之法倒有,但人力岂能无穷?”老道缓缓摇头。 “但求力大,不求无穷。”百里狂风激动的发抖。 “可。”老道点头说道。 “谢真人。”百里狂风稽首道谢。 “那少年,你有何求?”老道看向柳笙。 “晚辈想学那变化之术,求真人成全。”柳笙轻声开口。 “可。” “晚辈并无奢望,只想活的久些。”千岁最后开口。 换做以往众人必定嘲笑千岁,但此时众人内心皆是激动无比,加之上仙在场,便无人笑他。 “有延年法术一则可传与你,若无横祸,当增寿三千年。”老道缓缓点头。 “谢真人。”千岁稽首。 “真人,晚辈想学隐身之术。”刘少卿随即接口。 众人闻言再度想笑,这隐身之法无甚用处,且藏头缩尾有失光明,不过刘少卿胆小怕事,此法倒是可保他安全无虞。 “可。”老道再度点头。 老道说完笑对众人,片刻过后众人尽皆面露惊讶,转而纷纷闭目,他人如何莫问并不知晓,但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却响起了老道声音,似缓还急,所说正是与符咒配合使用的真言和指诀,不知为何此时心智远超平常,老道传一句他便能牢记一句,时至此刻莫问方才明白法不传六耳指的并非夜深人静师徒私授,而是朗朗乾坤当众神授。 一炷香过后,众人一齐睁眼,神色各不相同,但多为狂喜。 老道面带笑容环视众人,“你等所求多为小术,切不可舍本求末误了修行,北斗命数本已注定,但乾坤正反,阴阳融变,便是那已定命数也存有变数,你们日后当勤加修行,多行济世善举,少做害人坏事,若坏事做的多了,是要挨板子地。” “谨遵真人教诲。”众人齐声答应,虽然老道诙谐和善,但此时众人已经猜到了老道即便不是祖师亲临也是大罗金仙临凡,礼数自然更加周全。 老道微笑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世人面临前古未有之天灾人祸,人祸若是不止,世人受难百年。天灾若是不平,百年之后世上无人。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平天灾者得万仙拜朝。” “无量天尊,恭送真人!”众人转身南拜。 此时老道已然走出殿门消失不见,只余回音一缕“宣太上大道君法旨,上清准徒他日度劫,赏天雷不追……” 第五十二章 下山 众人闻声跪倒谢恩,道人修行,学习法术只能算是入门,到了修行到一定程度,体内灵气盈满便要度劫,度劫时需要经受天雷加身,若得幸存才算是登堂入室,度劫时免天雷加身是莫大的恩惠,蒙受天恩,自然需要拜谢。 老道此时已然消失不见,余音也缓慢消停,众人直身站起,环顾彼此,面上皆有喜色。 “莫问,这位尊长是不是便是祖师亲临?”百里狂风走到莫问身旁拍着他的肩膀。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若是祖师亲临,何来传旨一说,想必是上清一宗的前辈仙人。” “阿九美若天人,你艳福不浅,可要好生看紧了,莫要被逍遥抢了去。”百里狂风侧目打量着去了面纱的阿九。 “阿九虽美却不沾烟火,况且彼此这般熟识,怎么好意思下手?”夜逍遥笑谑摇头。 阿九横了二人一眼,并未接话。莫问也没开口,阿九摘下面巾之后他反倒感觉阿九有些陌生。 “真没想到学习法术会如此简单。”夜逍遥有感而发。 莫问闻言摇头插话,“速成有利有弊,我们只学得其中一法,不得全部。” “此言差矣,正因我等只得授一法,才得专精突进。”刘少卿插嘴。 “我看你才差矣,你学那隐身之法有什么用?焉不成要前往女子闺房窃玉偷香?”百里狂风笑道。 “从今往后只有我伤人,无人能伤我!”刘少卿直视百里狂风。 “从今往后?”百里狂风疑惑的看向刘少卿。 诡异的情景陡然出现,刘少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凭空消失,莫问疑惑之下探手触摸,发现他仍在原处,只是众人看他不见。 “隐身法术怎么如此易学?”百里狂风愕然摇头,“我那法术需苦练三年才得见功。” 刘少卿现身而出,“这还只是入门,倘若大成无影亦无形。” “我所学之术若是大成,刀枪不入,举鼎移山。”百里狂风双手握拳。 “举鼎倒是不难,移山怕是不能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柳笙摇头置疑。 “哈哈哈哈,便是不能也差不了许多,”百里狂风笑罢转视夜逍遥,“你所求腾云驾雾之法有何玄妙?” “无甚玄妙,不说也罢。”夜逍遥摇头说道。 “快快说与我们知道,不准藏掖。”百里狂风追问。 “真人传我的是驭禽之术,需乘飞禽方能升空。”夜逍遥再度摇头。 “是不怎么玄妙,我还以为是脚下生云呢,日后你可与柳笙同行,让他变只鸟儿让你骑乘。”百里狂风笑道。 “我可变不得鸟儿,真人所传之法只可变人,变不得别的。”柳笙说道。 “你等所求皆不威猛,还是我的法术好。”百里狂风比较过后越发兴奋。 “上清六艺我们已经学完,你们有何打算?”莫问出言打断了百里狂风的话头。 “那还用问,既然学完自是收拾下山,真人临走之际所说天灾人祸指的必是胡人无疑,我等下得山去,尽屠胡人,涤荡乾坤。”百里狂风说道。 此语一处,夜逍遥,柳笙,刘少卿尽皆点头附和,众人在山中学艺多日,而今各怀绝学,恨不得立刻就离山入世一展拳脚。 “人祸无疑暗指胡人,天灾呢?天灾指的什么?”莫问皱眉摇头。 “学道一年,你还是那书生习气,你慢慢揣度吧,我要去向玄阳子掌教辞行,”百里狂风环视众人,“你们去是不去?” 夜逍遥等人闻言点头同意,四人离开东殿向西去了。 “莫问,你何时启程?”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先前我已将所求之事说与千岁,千岁也已经应允,何时下山由千岁定夺。”莫问说道。为人在世,孝道当先,杀母之仇已然得报,而今便是前往黄河寻回父亲和老吴夫妇的遗骨妥善安葬。 阿九闻言转头看向千岁,“千岁,你何时下山?” “随你们方便,我何时下山都行。”千岁说道。 “眼下无量山食物缺少,我们既然已经学成,还是早日离去的好,留在此处只能分人食粮。”莫问环视二人征求意见。 二人闻言点头同意,三人一同出了东殿,前往正殿向无量山众位道长辞行。 三人走的较慢,到得正殿山路时百里狂风等人已经自正殿快步而下,“玄阳子掌教正在闭关,古阳子道长让我们去留随意。” 莫问闻声点头,与阿九和千岁拾阶而上。 “莫问,我们回去收拾行装,等你回来咱们一起下山。”百里狂风回头喊道。 “还是明日吧,今日就走太过仓促。”莫问皱眉说道。 百里狂风闻言没有接话,转身与众人回返东殿。 此时巳时不到,古阳子正在东殿与几位老年道人谈话,莫问和阿九千岁站立殿外躬身请辞。 “道法既已学全,早些去了也好。”古阳子点头说道。 “道长,我等虽然本领低微,却也愿意为无量山尽一份绵薄之力,道长若有差遣,我等定不推辞。”莫问正色说道,在无量山中的这些岁月,无量山众位道人对七位准徒还是照顾有加的。 “无量天尊,你有这份心意很是难得,不过你们虽然学全了道法却未加修行,尚不能临阵克敌,下山之后当静心修行一段时日,韬光养晦,切莫招摇生事。”古阳子摇头说道。 “谨记道长教诲,请问道长,青阳子道长可有消息传回?”莫问再问。 “尚无音讯,”古阳子冲三人摆了摆手,“道门不拘俗礼,无量山便不与你们送行了,不过道人所用事物已然为你们备妥,少顷会送至东殿,拿了早些下山吧。” “谢尊长赏赐。”三人稽首道谢,古阳子也不说话,叹气过后再度摆手。 “禀道长,我那家人蒙道观收留寄宿,今日也要随我去了。”莫问再度开口。 古阳子闻言微微点头,三人见他情绪不佳,便不再多说,稽首告退而出。 下到山腰后莫问拐进饭堂,阿九和千岁则回返东殿收拾行装。 来到饭堂之后莫问发现老五等人正在倒米煮粥,今年的粮食很不饱满,粟粒干瘪,入水上浮。 “无量天尊,见到道长。”饭堂忙碌的众人见莫问到来,率先冲其行礼。 “无量天尊,诸位辛劳。”莫问稽首还礼。 老五甩掉双手的水滴将莫问拉至门外,“老爷,你怎么来了?” “今日我们就要下山了,你与他们道别,然后前往东殿跟我一起下山。”莫问探手拉下了老五卷至手肘的衣袖。 “法术学完了?”老五闻言大感意外。 “对。”莫问点头说道。 “那老道士一直也没出门,啥时候教的?”老五疑惑挠头。 “今天上午。”莫问说道。 “一上午能学个啥呀?”老五皱眉说道。 “等日后再与你细说,我先回去了,你收拾一下早些过去。”莫问没有冲老五多做解释,说完转身离去。 回返东殿时众人正在院中分拿无量山赠送的包袱,包袱的大小和样式相同,里面的东西也一样,黄老道冠一顶,冬夏道袍两件,深浅云靴两双,画符器物一宗,马尾拂尘一支,金钱剑一柄,除此之外还有白银十两。 这十两白银是当日进山的第一关,到得今日无量山并未忘记返还众人。不过众人只是取了包袱,里面的银两还给了道童。 “清风,帮我收拾一下行装。”莫问冲小道童招了招手,后者点头答应,跟随莫问来到了他的房间。 “莫道长,收拾哪些?”进屋之后清风环视左右,莫问根本就没什么行李可供收拾。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取过纸张提笔写下了轩辕子所教授的练气法门,转而将那张纸递给了清风,“此法现在你尚不可参习,留到日后会有用处。” 清风是认得字的,知道莫问留给他的是练气法门,急忙双手接过纳于怀中,“清风永记莫道长的恩德。” “不需如此,去吧。”莫问微笑点头,清风一直对他礼敬有加,懂礼之人不能亏待。 不单是莫问的行李不多,其他人也没什么行李,中午时分众人便收拾妥当,老五又来送饭,不过此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老五,无量山人多粮少,你怎能如此糟蹋米粮?”莫问皱眉看向老五,午饭竟然是黄米饭和酱黄瓜,而之前他去饭堂看到众人分明是在煮粥的。 “老爷,这不怪我,这是古阳子道长的意思。”老五摆手解释。 众人闻言大为感动,这些黄米若是做成稀粥可果道观百余人之腹,众人又怎么忍心自他人口中夺食。 “抬回去给那些老道长食用,”百里狂风冲道童说道,随后环视众人,“咱们走吧。” 众人闻言点头答应,再度环顾东殿之后出门下山…… 第五十三章 酒肉 “诸位道长慢行,路上小心。”瘸腿道人率领小道童站立门口稽首送行。 “贾道长,之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多加保重。”百里狂风抬手拍了拍瘸子的肩膀。 虽然之前多有睚眦,分别之际多少有一些伤感,贾自道再次稽首,送别众人。 东殿有下山小径,但众人并没有走这条捷径,而是绕行中路,众人乃上清准徒,自正门上山还要自正门离去。 前行一段之后莫问转身回头,发现瘸腿道人和小道童仍然站在东殿门口,之前他一直感觉贾自道极为可恨,而今却感觉他很是可怜,差距已经在这一年之中拉开了,七人而今各自身怀绝技,而他仍然只是个看门的道人。 中午时分道观众人都在进食,山路无人,众人默然下山,到得山脚下转身回望,先前到来的时候是个冬天,此番离去还是冬天,无量山还是那般景象,只是众人已然学有所成。 “无量天尊。”七人躬身稽首,拜别无量山和山中的诸位道长,施礼过后方才转身离去。 “出山之后我做东,请大家喝酒。”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答应,学成下山是大喜事,应该摆酒庆贺,况且日后七人将各奔东西,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自当痛饮饯行。 七人年纪尚轻,百里狂风最长也不过二十有三,少年心性,出得山门彷如鸟雀出笼,一时兴起便施出追风鬼步快速前行,一盏茶的工夫儿便来到了山外的镇子,随即寻到一处酒家迈步而入。 迎接众人的是一麻衣妇人,见七人皆是道人打扮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仍然殷勤的请坐倒水。 众人落座之后百里狂风掏出一方银子放到了桌上,“好酒来上几斤,肉和菜蔬也来上几盘。” 这处镇子本就不大,酒家做的是小本生意,妇人何曾见过这等架势,见状并不敢伸手拿钱,“酒菜倒是有一些,肉是没有的。” “怎么会没肉?”百里狂风闻言瞪眼,“我们不禁荤腥,但上无妨。” 妇人见状大为踌躇,就在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自火房走了出来,妇人转头看他,“阿山,这几位小道爷要吃肉。” 那个被称为阿山的男子可能是这个妇人的丈夫,看着桌上的银两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冲那妇人点了点头,妇人见状拿过银两,转身去了。 “百里,你如此大手,日后如何过活?”莫问冲百里狂风说道。 “学了法术何愁不得钱财,胡人的钱财多是抢夺我们汉人的,再抢回来也没过错。”百里狂风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若用钱财倒不必非要去抢夺,如果你们没有急事要办,可以随我去得些金银。”千岁摇头说道。 “千岁,你哪里来的金银?”夜逍遥问道。 “水下遗落的金银甚多,我要取拿并不费事。”千岁笑道。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自古至今多有舟船于水中沉没,千岁所言定不为虚。不过众人并没有跟随他前去拿取金银的想法,路途太远了,往返就得月余。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咱们要留下联络方法,免得断了消息。”百里狂风建议。 众人一听纷纷同意,不过众人皆是无有父母没有家眷的孤人,除了阿九常住无名山,其他人皆是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前往何处,如此一来便无法传递消息,不过可以留下符咒,通过符咒传递简单的消息。 众人说话之间妇人将酒菜端了上来,酒是陶瓮所盛,足有五六斤,冷菜有四样,豆干,腌笋,酱蒜和萝卜。老五有眼力,站起身接过酒坛为众人倒酒,众人各执酒碗站立起身,“千岁,你年岁最长,你先说话。”百里狂风冲千岁说道。 “我乃水族异类,也无甚用处,同门但有所求,无有不应。”千岁不善言辞,寥寥数语便喝酒落座。 “不管何时,只要兄弟有难以符传信,我定会前往相助,哪怕远隔万里也要赶去。”百里狂风一饮而尽。 “若是那时我所学之法已有成就,便遣鸟驮你过去。”夜逍遥笑饮碗中酒。 “我所学之法也无用处,只能行些藏头缩尾之事,不过鸡鸣狗盗也可救孟尝脱困,同门学艺,若有所求,必不推辞。”刘少卿也饮光了碗中的酒水。 “谁若招惹了诸位,我会变作他爹前去训斥于他。”柳笙笑道。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七人所求法术皆有妙用,无一废物。 “你行止似那妇人,变作他娘更像一些。”夜逍遥大笑凑趣。 柳笙闻言也不恼怒,佯装羞涩冲夜逍遥抛去媚眼,“这位公子好相貌,好神彩,不知是何方人氏,可定得亲事?” “来人,快快将这阉人拖走,无端的坏了道爷胃口。”夜逍遥大笑不已,左手扶额右手连摆。 众人见状,再度哄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诸位各有所长,唯我没有用处,日后免不得烦劳诸位。”莫问手端酒碗冲在座众人说道。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谦逊,道他年纪最小,顾念帮助理所应当。莫问见状心中大安,先前得到天狼毫他一直于心不安,唯恐众人心中不快,而今见众人并未对此耿耿于怀,方才放下心来,喝掉碗中白酒坐回座位。 “我不善饮酒,还是免了吧。”阿九看着自己碗中的白酒面有难色。 “那可不成,诸人尽饮,你怎能例外?”百里狂风率先开口反对。 “我若酒后现出原形,岂不吓到你们?”阿九微笑打趣。 阿九本就貌美,一笑之下更是好看,众人念她是女子,皆动了恻隐之心,不愿再逼迫于她。 “不喝也可,日后那补气灵丹可要多为我们备上一些。”夜逍遥心有不甘,便趁火打劫。 阿九闻言急忙端起已经放下的酒碗一饮而尽,随即放下酒碗,“我所居之处你们也都知晓,他日若是有需,可去无名山找我,疗伤丹药自是有求必应。” “阿九好生吝啬,疗伤丹药我们自己也能炼得,那补气灵丹你为何不许?”百里狂风瞪眼说道。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笑指莫问,“自是给莫问留着。” 众人说笑之际,酒家的妇人又端上了一盘炒芥菜,众人提起筷子吃菜喝酒。 酒家虽然给老五安排了座位,老五却并未安坐,而是在周围端茶倒酒,众人劝他几次他并不就座,此时尊卑等级极为明显,虽然莫问待老五如兄弟,但老五在人前从未逾越本分。 近些时日山中每日两顿稀粥,众人早就饿坏了,见到酒食频频举杯下筷,吃喝痛快,店家随后又端上了一盘鸡蛋蒜青,最后才是一盆炖煮的肉食。 “店家,哪里来的鹿肉?”莫问疑惑的冲妇人问道。 妇人此时正在门外张望,闻言转身回答,“前几日我家男人于山中猎得,一直没舍得食用,本想留到年关,诸位小道爷既然花费了那么多银钱,自当孝敬各位。” 众人闻言再度冲其道谢,鹿肉是诸肉上品,官府严禁百姓捕杀,寻常人家根本吃不得,妇人先前一直犹豫不决就是因为吃鹿肉犯官家的忌讳。 众人许久未曾见到肉食,自然是大快朵颐,百里狂风见老五一直不肯就座,便抓了半条鹿腿给他,老五推辞不受,百里狂风怒而瞪眼,老五方才接了。 鹿是兽类中比较洁净的动物,鹿肉不骚不燥,不过莫问也只是浅尝辄止,一年多的素饭素菜他已经吃的习惯了,其他六人倒是吃的甚欢,阿九也喜荤食,只是吃相不似众人那般粗野。 “先前那位真人所说的天灾人祸……” “莫问,你怎么跟天灾人祸较上劲了,你还真想受万仙贺朝啊?”百里狂风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那是上清一宗传授咱们法术的初衷,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然岂不枉受了人家的法术?”莫问正色说道。 “人祸就是胡人,把胡人撵出中原就大功告成了。”百里狂风端碗喝酒,“天灾呢?”莫问端起了水杯。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能让世人在百年之后绝迹的只有佛教。”夜逍遥扔掉骨头,擦拭着双手,“佛教的教义我也不太明了,不过单是禁止男女婚配这一条就是欺世重罪,如果世人都信了佛教,将无人传宗接代,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天灾。” 莫问闻言半信半疑,先前仙人曾遗言,“止人祸,平天灾”,这个平字比止要严厉的多,也就是说佛教带来的恶果比战乱还要严重。 “莫问,你是晋国人,你们晋国的皇帝就信奉佛教,你若是回返南国,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夜逍遥摇头说道。 “中土之人为何会信奉外藩教派?”莫问皱眉摇头。 “哈哈哈,自古至今儒家有谋反者,道家有谋反者,你何曾见过佛家弟子谋反?这般逆来顺受的教派,我当皇帝也会推行。”夜逍遥笑道。 “哈哈哈哈,莫问,日后我们去杀胡人,得个天地同寿。你去杀和尚,得个万仙来朝。”百里狂风捧腹大笑。 莫问闻言横了众人一眼,圣人云,若无深究,不得妄语。他此时对于佛家教义尚且不明,不明凭空臆断它是好是坏。 就在此时,站于门口的妇人转身跑了进来,端起桌上的陶盆转身就跑。 “你这是何为?”百里狂风愤然直身。 “胡人来了,诸位小道爷快躲上一躲……” 第五十四章 一念之仁 “胡人算个球。”百里狂风叫骂一声向门口走去。 众人见状急忙起身跟随,到得门口发现一队胡人官兵正骑着战马自街道东端疾驰而来,这些胡兵在街道上跑马也不勒缰减速,一味横冲直撞,乡人受惊,弃篮扔担,慌乱的向道路两侧躲闪。 观其情形这队胡兵只是路过小镇去他处办事的,并非冲众人而来,店家惊慌只是之前被他们吓的狠了,成了惊弓之鸟。 “不要动手,免得连累了乡民。”莫问见众人摩拳擦掌意欲动手,急忙出言阻止。 “如此嚣张跋扈,怎能忍耐?”百里狂风冷哼一声闪身出了店门,站于道路中央怒视着疾驰而至的胡兵。 其他五人听得莫问言语,一时之间踌躇不决,不知是该动手还是该让过。 此时胡兵的马匹已经冲到近前,马上的胡兵并没有勒缰,而是抖缰纵马直撞向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怒视着急冲而至的高头大马,待它冲到近前时右臂急摆直取马头,“给道爷滚下来。” 百里狂风原本身高力大,学得擒风鬼手之后速度更快,力道更沉,一拳过后直接将马头打碎,那战马受伤致命,瞬时前腿跪地歪向旁侧,马上的胡兵猝不及防被甩下马来,于街道正中摔了个五体投地。 这个胡兵凶悍异常,摔倒之后也不说话,抽出腰间长刀横刀就砍,此时后来的胡兵也纷纷拔出战刀,前后夹击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被胡兵围攻也不慌乱,反手一拳直中落马胡兵的脑袋,一拳过后胡兵惨叫飞出,落于五尺之外口喷鲜血,抽搐不止,眼见是不得活了。 “一起动手。”夜逍遥高喊一声冲出去加入了战团,这队胡人人数不少,当有数十骑,百里狂风一人招架不易。 阿九,千岁,柳笙随之冲出,刘少卿犹豫片刻消失了身影,不问可知已经隐身参战。 莫问压根儿没有想到下山不到一个时辰就会与胡人动手,但此时百里狂风已经击杀了胡人,众人成了骑虎难下,除了动手别无他途。 “老爷,我干啥?”老五拉住了作势欲冲的莫问。 “你没有制敌之术,留在这里看守行李。”莫问转身冲了出去。 此时百里狂风等人已经击杀了数名胡人,由于街道不宽,后至胡兵无法上前参战,纷纷撤下长弓意欲箭射众人。 不见长弓莫问心中还有些许踌躇仁善,一见长弓瞬时想起母亲就是死在胡人的长弓之下,气怒之下也不留情,急速闪身,于街道对面的墙壁上借力,回身扑向那些挽弓的胡人。 七人虽是初出茅庐,对战胡人却并未慌乱手软,司马风愂先前的教诲众人都牢记在了心头,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不容情,故此众人但凡出手取的都是胡兵死穴,拳掌勾爪招招致命。 这些胡人骑乘的战马都是经过沙场的,争斗之时并不失控,直至背上的胡人掉落它们方才惊慌跑走。 “与你何干?快快回去。”莫问与胡人动手之际发现老五竟然抓着一根顶门棍参与了争斗。 “与我有干,他们抢了我老婆!”老五闻声不退反进,平地拔高抡起木棍将一开弓的胡兵砸下马来。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没有再喝他回去,老五习有追风鬼步,自保当是无虞。 胡兵虽然凶残暴虐,但遇到了道门中人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片刻过后已然伤死过半,后面的胡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意欲逃走。 “除恶务尽,一个也不要放走。”夜逍遥高声喊道。 众人先前饮了酒,之前对胡人的积怨此时已然引发,即便夜逍遥不喊,众人也会追杀,那些战马在街道之中不得从容奋蹄,拥挤之下跑的不快,众人在后加速追撵,拳打脚踢,拉扯抡砸,杀的好生痛快。 胡人跑出镇子时只剩下了五骑,到了空旷场所胡人拼命策马,众人穷追不舍再杀四人,唯独剩下一骑乘黑马的胡人由于马匹神骏,众人追之不得,就在众人以为此人将要逃脱之际,老五自后面赶上,几番闪移超过了众人,努力加速追上了前方疾奔的黑马,到得近前抡棍砸向马腿。 那胡人骑乘的黑马着实神异,见老五想要伤它,陡然停了下来尥蹶就踢,老五躲闪不及,哎呀一声被其踢飞。不过由于黑马陡然减速,背上的胡人也被它甩了下去,摔倒在地接连翻滚。 莫问担心老五安危,跑上前去想要查看他有无受伤,未曾想不待他跑近老五便爬了起来,纵身扑向那落马的胡人,频频起脚,死命踹踏,“让你杀人,让你吃人,让你抢女人……” 那胡人似乎很是熊包,身上也没带有兵器,在老五的踢踹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抱头忍受竟然不得起身。 众人随后赶至,莫问上前拉住了老五,古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可以杀掉胡人却不能虐待他们,不然便是有失君子之风。 “这家伙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百里狂风揪起了那个倒地的胡人,此人很是年轻,长的白净秀气,所穿衣物也比那些胡兵精细贵重。 “胡人长的都差不多。”夜逍遥侧目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胡人。 “她是个女子。”阿九说道。 “女的?”百里狂风抬手打飞了胡人的帽子,一头黑发随之散开垂落,果然是个女子。 胡人的女子比汉人的女子要高一些,且此人落马时脸上沾染了灰土,故此众人一时之间未辨男女,在发现她是女子之后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令众人如此吃惊的倒不是她是个女子,而是众人想起了她是何人。 “现在怎么办?”百里狂风环视众人。 “行李还在酒家,我先回去,你们定夺。”刘少卿遇到难题转身跑走。 “等等我。”柳笙随后跟去。 “喂,你们怎能将烫手山芋扔给旁人。”夜逍遥追着二人去了,压根儿没有回来的意思。 “阿九,千岁,你们……”百里狂风转视阿九和千岁“我们乃是异类,不便插手人间事物,你和莫问斟酌。”二人转身走掉。 众人走后,场中只剩下了那女子和百里狂风以及莫问主仆二人。 “老爷,她是……”老五也认出了这个女子,瞪眼伸手想要点破。 莫问见状急忙以眼神示意老五不要多嘴。 “莫问,杀是不杀?”百里狂风向莫问求计,众人对于胡人无不深恶痛绝,但此人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是前往无量山的,他倒不怕杀了公主惹来追杀,不过若是贸然杀掉了她,无疑会连累到无量山众人。可是如果不杀,她回去通报了消息,赵国还是会追杀众人。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百里狂风心机不重,一出口连名带姓,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胡人公主此次穿的是件胡服,先前跌落下马受了轻伤,被老五一顿踢踹受惊不小,不过此女相当硬气,既不呼救也不求饶,只是扭头直视着先前殴打过她的老五。 “你可认得我?”莫问抬手示意百里狂风放开了她。 胡人公主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你要往何处去?”莫问再度发问。 “无量山。”胡人公主终于开口,声音虽小,却不轻卑。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先前他也猜到此女要前往无量山,未曾想果真如此。 “你跟她废话什么,就算她是赵国公主,我百里狂风也不怕她,一并杀了,免得走漏了消息。”百里狂风说罢移步上前,右手屈指直锁其喉。 莫问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拉着那女子横移三尺,电光火石之间避过了百里狂风的致命一击。 “你莫不是见她貌美,想要怜香惜玉?她可是胡人!”百里狂风瞪眼发问。 胡人公主此时终于面露惧色,亦不知是被人识破身份而害怕,还是因为百里狂风真要杀她而惊恐,不过怕归怕,她的脸上却并无求饶的神情。 “你走吧。”莫问并未回答百里狂风的问题,而是松手放开了胡人公主。 “你这是中了哪门子邪?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百里狂风上前就要冲那胡人公主动手。 “此事可否由我决断?”莫问横身挡住了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见莫问竟然以身护那胡人公主,顿时勃然大怒,不过他自然不会冲莫问动手,气怒之下高喊着“随你”愤愤离去。 莫问随即转头看了老五一眼,二人迈步回返。 “我认得你。”二人刚刚举步,身后传来了胡人公主的声音。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那胡人公主手执马缰抬手南指,“我曾在猎场见过你们。” “若非当日那两张通关文碟,今日你定无生理。”莫问挑眉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老五回返小镇。 经过先前一战,小镇上关门闭户,路不见人,回到酒家时莫问发现那对夫妇早就跑掉了,众人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离去。 众人对于莫问放走了胡人公主一事并未多说,莫问也没有多作解释,由于惹了乱子,众人便在这里分手,百里狂风,夜逍遥,柳笙,刘少卿四人皆往东行,阿九前往西北,莫问和老五千岁抄小路南下…… 第五十五章 千岁斗蛟龙 “老爷,那几位爷可能误会你了,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老五跟在莫问和千岁身后开口说道。 “且不管我为何放走了她,都是将大家置于了危险之中。”莫问摇头说道,老五的意思是他应该冲众人解释放走胡人公主的原因,而他更看重的是由此导致的后果。 “你与那公主是旧识?”千岁听出了端倪,出言问道。 “当日我的妻子被胡人掳走,我和老五北上寻她之时在皇家猎场见过那位胡人公主,她曾施赠了两张通关文牒给我们。”莫问并未冲千岁隐瞒。 “君子行事自当不亏不负,今日该放她离去,”千岁缓缓点头,“你可曾找到令正?”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他虽然找到了林若尘,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妻子。 千岁不善言谈,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莫问为何没有继续寻找。 三人晓行夜宿,一路南下,邺城附近的州县民生虽然艰苦却还算正常,离开邺城数百里后所见到的那些州县乡村则尽显破败萧条,北方的田地较之南方相对贫瘠,产粮本就不多,官府和田主重税抽成,农人辛苦耕种到头来连田产的三成都得不到,此时每家每户多有孩童,人多粮少日子自然难过,百姓为了活命想尽了各种办法,或于田中抠挖树根漏粮,或于山中追捕鸟兽,或于河中凿冰捞鱼,但凡能吃的东西都会被拿来果腹。不过,不管何时都有富人,富人的日子与穷人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仓中囤有吃不完的米粮,圈中养有肥猪鸡鸭,家里多有丫鬟下人,厩中不乏代步骡马。 一路上不时可以见到胡人抢夺东西,不过二人并未出手惩戒,因为那些被抢走东西的乡民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仿佛胡人抢拿是天经地义。道士不同于劫富济贫的侠盗,不会相助不可救药之人,这些乡人奴性已然养成,不值得出手救助。 卖儿卖女见的多了莫问也就麻木了,虽然学习了道法但没来得及研习修炼,眼下只有自保之力并无济世之能,力所不及也只能袖手旁观。 人饿的狠了不但会卖儿卖女,还会拦路行抢,不过三人一路上并未遭遇强人,莫问和千岁都是道人装束,强人不敢冲道人下手。 老五还记得城墙缺口的位置,不过三人并未绕行,而是趁着夜色翻墙而过,这条路二人先前曾经走过,此时的心境与当初大不相同,先前虽然提心吊胆,心中却存有家人团聚的希望。此时虽然安全无虞,却是满心的失落和迷茫,家已经没有了,日后将会漂泊到何处去。 三人皆懂得轻身法术,到得无人处便加速赶路,九日后见到了清平城,当年战死的士兵尸首无人收敛已经化成了森森白骨,城中到处长满了杂草,路径隐不可辨。 次日下午,三人来到了莫问和老五的故乡西阳县,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可能有外人来过,能用的物件和衣裳被褥都被人拿走了,好在棺材铺的寿材还在,二人寻了拖车带了棺木与千岁一道前往河畔。 此时河流已经冰封,莫问和老五准确的找到了当日出事的位置,“当日便是在此处落的水。” 千岁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片刻过后眉头微皱。 “千岁,有何困难?”莫问见状猜到千岁可能遇到了难题。 “这段水域藏有地隐,应当就在那片崖下。”千岁抬手指着东侧三里外的悬崖,“黄河水急,但凡有灵水兽都不会藏于主流,通常会隐于水流平缓的支流和深潭。” “你确信有水蛟盘踞此处?”莫问闻言随之皱眉,地隐是蛟的俗称,蛟是黄河之中常见的异兽,介于龙蛇之间。 千岁缓缓点头,“我能察觉到它,黄河之中不乏巨鱼龙蛇,各有生息之地,此处乃他人疆土,我若下水,它定会前来驱赶。” “可否与之商议通融?”莫问问道。 “那物凶戾蠢笨,彼此又不同属,如何能够通融?”千岁摇头说道。 “既有凶险此事暂且作罢,待得日后我法术大成再来寻找先父遗骨,烦劳你长途到此,也无甚待客之……” “不不不,水还是要下的,我们是地隐的克星,我有胜它把握,只是需做些准备,”千岁打断了莫问的话,“此时严寒,久留水下定然寒冷,你和老五可寻些木草点起火堆,供我上岸暖身之用。”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这个容易,我会以火符尽焚北岸草木,你何时上岸都有取暖之处。” “我即刻下水,你们安心等待便可。”千岁拿过了事先准备好的几口布袋。 “水下多有尸骨,你如何寻找辨认?”莫问问道。 “父子母子骨血相传,我熟知你二人气息,定可寻辨。”千岁转身欲行。 “水下多有暗流,先父和莫氏夫妇的尸身可能被冲到了下游。”莫问迈步跟随。 千岁闻言连连摇头,“冰封水面,河水会将尸身顶至冰层下方,漂不得远,想必就在这片区域。” “有劳了。”莫问稽首道谢。 “多谢大爷。”老五随之道谢。 千岁微微摆手,将布袋放于岸边脱下道袍道靴交与莫问,“你们不要踏上浮冰。” 二人闻言止步于河岸,千岁独自一人赤身走上了冰面,前行百步之后晃身现出了原形,原形一现重量陡增,瞬时压破冰面沉于水中,莫问惊鸿一瞥只看到了千岁的本体一只体长近五丈的巨龟,龟甲呈黄灰之色,背经负纬,纵横分明。 千岁下水之后莫问转身走到拖车旁侧,拿出画符之物连画火符三道,加盖法印之后将北侧沿岸的草木引燃,随即回到岸边焦急等待。 千岁下水之后便没了动静,许久不见上浮。 “老爷,大爷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五紧张的问道。 “龟类不同于人,它们可以在水下闭气许久。”莫问出言说道,先前众人一起前往东山洗澡时,千岁曾经在水下呆了数个时辰。 “老爷,你现在学了法术,能不能跟太爷和太夫人的鬼魂说话?”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世上的确有鬼魂存在,但并不是每个鬼魂都能存于世上,大多在死后七天之内就进了阴曹,只有少数因为各种缘故滞留人间,不肯或不得离去。 “他们知道咱们做的事情吗?”老五歪头再问。 “若是新亡,咱们做什么他们能看到,现在他们已经看不到了。”莫问摇头说道,寻找亲人遗骨主要还是对自己有个交代,这是为人子女应做的事情。 “我听说淹死的人都要找个替身,不然就没办法投胎,是不是这样?”老五小心的问道。 “要看淹死的是何人以及从何处溺毙,此外它们也并非要寻找替身,只是寻人作伴……”莫问话未说完就陡然停住,他听到三里外悬崖下传来了冰面破裂的咔嚓声,由于有过落水的经历,所以他对这种声音极为敏感。 冰面破裂的声音由远及近,与此同时千岁下沉的水域也出现了冰裂的声音,闻声可知千岁正迎着那条水下的蛟龙冲了过去。 片刻过后双方短兵相接,伴随着一声巨响,坚实的冰面出现了偌大的冰窟,冰窟周围的冰面受到波及亦尽数碎裂,与此同时一条青色的巨尾自冰下探出,凌空扫过之后落回水中。 异类争斗比人类厮杀要惨烈的多,千岁形体巨大,观那龙尾可知那条蛟龙也是不小,二者皆是势大力沉,争斗之下水面上波涛翻滚,碎冰乱飞。 蛟龙之属也不尽相同,年岁较短的蛟龙与大蛇无异,只是头上长有独角。年岁稍长的蛟龙头生双角,且有两条前爪。年岁再长的蛟龙是有四爪的,这种蛟龙已可与青龙对峙。盘踞在此处的这条蛟龙属于年岁较短的那种,在与千岁的争斗中很快落于下风,蛟类攻击只有噬咬和缠勒两途,而这两种手段对千岁都不奏效,千岁周身有坚实的龟甲保护,蛟龙根本伤它不得。 争斗持续了一刻钟便分出了胜负,蛟龙负伤败逃,千岁并未追赶。 由于争斗是在水下进行,故此莫问和老五并没有看到争斗的整个过程,不过争斗导致了方圆三里的冰面尽数碎裂,蛟龙所流鲜血令冰水泛红,其激烈程度可窥一斑。 由于争斗时间较短,千岁并未上岸取暖,而是游至岸边衔了布袋返回水下,三沉三浮带回了莫老爷和吴氏夫妇的遗骨,莫问和老五见骨思人,悲哭难止。 千岁上岸之后并未急于离去,而是协助莫问和老五盛殓了三位先人的遗骨,掘土安葬,念经超度,次日午时方才告辞离去,临行之际告知了莫问他的栖身之处,上游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由于安葬的是尸骨,便免去了停灵七日的礼节,送别千岁之后二人开始犯愁去处,这里自然是住不得人了,二人又不愿住在胡人境内,斟酌过后莫问做出了决定,南下荆州,先将赵真人的骨骸送回去…… 第五十六章 回返晋国 当日下午未时,二人离开西阳县向上游绕行数里踏冰过河。 “老爷,你知道赵真人祖籍在哪儿吗?”老五背着包袱跟在莫问身后。 “只知道在南郡荆州的汉川县。”走在冰上莫问始终感觉不踏实,曾经的遭遇已经令他心中产生了阴影。 “那可不好找。”老五见莫问举步缓慢,便跑到前面为他探路。 “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好找也要找。”莫问探手将老五拉回自己身后,汉川县有多大方圆他并不知道,想必地域不会很小,不过最难的还是赵真人是一百年前的人,百年之后再去寻根确实不易。 “难不成要挨家挨户的问?”老五咧嘴发问。 莫问闻言摇头,“那倒不用,赵真人有骨骸留下,届时我可起坛作法为其追宗寻祖。” “老爷,我也想学作法。”老五嘿笑说道,莫问先前使用的火符着实神异,他向往的很。 “作法当需使用符咒,真言和指诀,你没有法印,画不了符便作不得法。”莫问摇头说道。 “可寻人刻上一个。”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发笑,他是正统受箓的上清道士,道号天庭备册,故此加盖法印符咒才能起效,老五没有受箓,即便刻了法印也无任何效力。 “你未曾受箓不能画符,何况你也不认字,怎能画得?”莫问笑道。 “也对。”老五闻言并未沮丧,他本就是好奇贪玩并非真心想学,过河之后见了兔子便去追撵,这里罕有人至,野兔不少,老五的身法追撵兔子绰绰有余,没过多久身后便背了一串。 “老爷,咋啦?”老五见莫问皱眉看他,疑惑的问道。 “够吃就停手,不要多杀。”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点头答应,随后换了话题,“老爷,咱们以后从哪儿安身?”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此时他的心情很平和也很茫然,平和是因为大仇得报,茫然则是因为无处可去,若是追求修为速进,最好还是去深山密林,那里离尘清净可安心练气,且山中多有天材地宝,也可炼制丹药提升修为,他所选学的符咒之术大巧若拙,日久见功,施法需以灵气为基础,灵气修为越高符咒法术的威力就越大。 “最好能寻到一个离尘却不避世的山外村镇,不求繁华但求安稳。”莫问沉吟良久开口说道,他生性好静,不喜喧闹,但若是完全避世,又怕老五耐不住寂寞。 “老爷,那几位爷都学了一样儿好本事,你怎么没学到?”老五说话之间旁边草丛又蹿出一只野兔,他本想前去追撵,想到莫问的话便作罢了。 莫问闻言看了老五一眼,先前众人在酒家喝酒时所说的话老五无疑都听到了,不然他不会如此发问。 “你我情同手足,有些话说与你知也不妨事,我所学符咒法术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包罗万象无所不能,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日后我皆可为之。”莫问举目远眺,不远处就是当日他和老五自冰窟脱难暂避的村庄废墟。 “日后是什么时候?”老五时年不过十七,闻言大为兴奋。 莫问生性庸和不喜狂语,故此说的比较保守,“短则三年,多则五年,可有小成。” “小成都有什么本领?”老五好奇的追问。 莫问本不喜欢琐碎闲谈,但二人赶路若不谈话会极为苦闷,故此耐心解释,“六位尊长所传授技艺彼此并不相连,需假以时日融会贯通,我此时心中藏有诸多法术却不能随手拈来加以使用,待得浅通融贯之时便得小成,到了那时寻常病患可医得,寻常妖鬼可降得,便是遇到巨魔异兽也有自保之力。” “大成呢,大成了都有什么本领?”老五欢喜的跟在莫问身后。 “凌空飞度,画符成虎,引雨招风,移山断水,诸多玄妙不可累述。”莫问拐上了岔道,他要去先前避难破屋看上一看。 “真是好生厉害,”老五跟着莫问走上了岔路,“苍天有眼,幸亏我学了追风步,不然日后就不能跟着你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司马风愂的追风鬼步好似是为老五量身打造的,正合他用。 片刻过后二人来到了先前避难的破屋,一年多的风吹雨淋,破屋已经尽数倒塌,于近处站立片刻之后莫问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二人看到了炊烟,翻过山脊,发现前方东西走向数十里内有三座山峰,山峰周围建有城墙,平缓之处有屯兵的营寨,根据山城的规模以及营寨的数量来看这里无疑屯有重兵,防的自然是北方的赵国。 “老爷,怎么办?要不要绕过去?”老五看着前方绵延的营帐有些打怵。 “我们是晋国子民又不是赵国细作,何须圈绕?若是圈绕被兵卒发现反倒不妥。”莫问并未踌躇,径直迈步向前。 老五闻言点头跟随,这片屯兵的区域东西不见首尾,若是圈绕不知要绕到何时。 在营寨和山城外围竖有成片的木刺拒马,高近三尺,东西绵延,正中偏北有一处寨门,想必是探马出去探听消息的通道,莫问带着老五向那处北开的寨门走去。 为了防止敌兵偷袭,周围的草木都被割了去,在距离寨门尚有三里的时候,莫问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并非是营寨内的晋军发现了他,而是他看到路旁的土坑中抛扔了数具女尸,这些女尸无一不是衣不蔽体,由于抛尸的时间不长,加上冬天寒冷,女尸的样貌还能辨认,单看面孔就知道是胡人女子。 不远处就是汉人的兵营,这些女尸出现在这里自然与那些戍边的汉人士兵有关,若是出现被枭首的胡兵莫问并不会感到意外,可是这些人都是女子,且大多赤着下身,即便有一两具穿有裤裙也只是草草穿戴,隐约可见其中并无亵裤。 “老爷别看了,她们是胡人。”老五见莫问眉头大皱,便出言宽慰。 “她们确是胡人,可她们都是女子,晋军如此行事与胡兵有何二致?”莫问大动怒气,这些女子生前遭受了什么不难猜测,此外她们的头脸和身上伤痕累累,这表明除了惨遭蹂躏之外她们还遭受了毒打。 “晋兵比胡人强多了,至少他们不吃人。”老五拉着莫问向前走去,“老爷,你就别生那不该生的闲气了,胡人的女人也是胡人,杀了也不冤枉。” “既然要杀,为何还要凌辱她们,堂堂男儿岂能欺辱手无寸铁的妇人?”莫问愤愤开口。 “言之有理,一会儿进了营寨你给那些兵将讲上一堂课。”老五嬉笑道。 莫问横了老五一眼没有再说话,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门在外,他见多了人世间的疾苦和丑恶,在此之前他只是认为胡人残虐,可是现在看来汉人也不仁善,至少这些戍边的士兵不是好人,若是英雄豪迈可以去和那些人高马大的胡兵砍杀,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英雄? 这些戍边的士兵并不警觉,直至二人走到距寨门百步之外方才发现了二人,自门楼上高声喝问二人来往何处。 “无量天尊,回长官问话,我们本是西阳县人氏,城破之后漂泊在外,今日才得踏冰回归。”莫问稽首说道。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门楼上的士兵并没有再度盘查,而是立刻准许二人入内,莫问见状心中大暖,且不管他们如何对待胡人,对待汉人还是极为包容的。 二人进入营寨之后,立刻有数名士兵上前搜查二人的包袱,见包袱中只有道门物件和骨灰不禁大骂丧气。 “小道士,留下银钱给军爷沽酒。”一年轻士兵抽刀指着莫问。 莫问此时心中的些许暖意早就成了寒气,原来士兵放二人进来是要搜抢银两的,气怒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犯傻了,他们哪来的银钱?现在人皆供佛,谁会舍钱给牛鼻子,”莫问气堵之际,旁边一中年士兵探手抓过老五背在身后的那串兔子,“滚吧。” 老五见状心有不甘,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环视左右之后,探手拉上老五快步离去。 “狗日的抢了咱们吃的,也不怕被噎死。”老五前行之时愤愤回头,二人此时已无干粮,兔子被人抢了去,晚饭就没了着落。 “不妨,银两还在,去前方村镇买些饭食。”莫问摇头长叹,他虽然心中有气,却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必将被视为赵国奸细。 “老爷,你要是心里憋气,咱就回去抢回来,反正他们也追咱不上。”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之所以叹气并不是因为被晋兵抢夺了东西,而是夜逍遥曾经说过晋国皇帝和王公贵胄是信奉佛教的,先前那个中年士兵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在举国信奉佛教的国家,道门弟子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 第五十七章 鬼 寨门往南是一条宽有丈许的粮道,路上遍布车辙,想必是运送军粮的车马留下的。 夜幕很快降临,老五没有灵气修为晚上视物不清,好在有莫问在前方领路,他只需跟着莫问就行。 莫问原以为南行不久便能见到村庄和镇子,未曾想二人走出数十里也没有见到灯火,周围一片漆黑,除了二人前行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声响。 “老爷,我头皮发炸,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咱们?”老五快走几步紧跟莫问。 “是,咱们路过那片树林的时候它就开始跟着咱们了。”莫问点头说道。 “是什么东西?”老五回头看了一眼,由于天色太暗,他什么也没看到。 “狼。”莫问迈步前行并未止步。 “狼到了晚上眼睛冒光,后面没光啊。”老五伸手后指。 “快走吧,前方好似有处屋子,过去歇歇脚。”莫问随口说道,其实在后面十丈外跟随着二人的并不是狼,而是一只女鬼,他不想让老五害怕,所以才没有说实话。 不过老五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追问不止,“老爷,到底是什么东西跟着咱们,我后背怎么凉飕飕的?” “都说了是狼。”莫问随口敷衍。 “你就别骗我了,这周围根本就没狼,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兔子,下午的那些女尸也不可能囫囵着。”老五拉着莫问的道袍频频后望。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老五虽然没有读过书却并不蠢笨。 “是个死去多年的女鬼。”莫问沉吟过后如实相告,身为上清道人,日后免不得直面妖邪,老五必然是他降妖除魔的副手,有些事情老五早晚也得知道。 老五本就猜到后面跟着二人的是个鬼魂,而今被莫问证实惊恐之心反而大减,好奇之心大增,“老爷,那个女鬼长啥样儿?” “不得其详。”莫问说道。 “没事儿,你说就是了,我不害怕。”老五说道。 “我确实不知它是何的样貌,只能感觉到它就在咱们身后。”莫问摇头说道,修行中人可以敏锐的察觉到阴魂鬼魅的存在,却看不到它们的具体样貌,除非对方自动现身或者以符咒法术逼其现形。 “你看不到它们,以后怎么抓鬼?”老五不解的追问。 莫问闻言侧目看了老五一眼,转而自怀中掏出画符的木盒,这只木盒除了存放画符器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那就是托垫符纸供道人快速画符。 莫问快速画写了一道纸符,加盖法印之后叠为菱角大小的三角塞于老五手里,“握于左手掌心便能看到它。” 老五接过符咒握于左手,转而扭头回望,一看之下面无人色。 “看到了什么?”莫问收回木盒出言笑问。 “真是个女鬼,哭哭啼啼的跟在咱们后头。”老五语带颤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鬼魂对于修道中人有着本能的恐惧,避之尚且不及,本不该尾随二人,这个女鬼死去多年魂魄不得消散,必然是枉死存怨,跟随二人极有可能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二人是否和善,故此踌躇犹豫,不敢上前。 “魂魄无形,一股阴气可以凝为各种形体,阳人有面由心生一说,阴魂亦是如此,可观其形貌辨其善恶,这个女鬼应该算不上恶鬼之流。”莫问为老五讲解。 “那它跟着咱们干什么?”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是有求于我。”莫问说道。 “老爷,要不你跟它说说,看它到底想干什么,这么跟着咱们实在是瘆的慌。”老五皱眉咧嘴,这是他第一次见鬼,难免害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停步转身,目视十丈之外从容开口,“现身相见,道明来意?” 这句话自然是冲那女鬼所说,不过他说完之后女鬼并未现身,而是踌躇原地彷徨犹豫。 莫问耐心等了片刻,那女鬼仍未现身,莫问皱眉转身继续前行,无意再去搭理它。 二人举步之后那女鬼仍然在后跟随,莫问心中微怒,探手抽出金钱剑怒目回头,金钱剑是由前朝古钱编扣而成,古钱经万人手,阳气极重,金钱剑驱邪降妖的威力要远远超过桃木剑,那女鬼见莫问动了真怒这才消失不见。 “老爷,你怎么把它给吓跑了?”老五接过莫问递回的金钱剑。 “它若确有莫大的冤情,我准它开口它不会犹豫,既然犹豫便是冤情不大,我受了上清诸般妙法也承了上清济世重责,岂能用来做这些琐碎之事。”莫问转身再行,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莫问进到无量山之后有了些许的变化,虽然仁善不改,却生出了些许的道家傲气。 “那符咒给我。”莫问探手向老五索要先前所给符咒。 “我握着它能看清道路。”老五探手将那符咒递给了莫问。 “隐阳符久用无益。” 莫问接过符咒将其撕毁,这道符咒名为隐阳符,其作用是压制活人体内的阳气,阳气一隐,体内就只剩下了阴气,与鬼魂无异,故此得以见鬼。这一符咒通常用在遭受阴魂和阴物围攻时隐阳自保,用来见鬼并不合用。 前行十几里后二人终于找到了歇脚之处,这里先前可能是一处驿站,不过此时已经荒废没了驿卒,好在房屋并未倒塌,二人寻得干净处生火御寒。 虽然此时已经过了晚课的时间,莫问仍然盘坐念经,念经有念经的好处,听经有听经的妙用,经文对于老五来说无疑于摇篮低语,莫问经文尚未念完,他已然呼呼睡去。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赶路,此处野兔减少老五只捉到两只,中午时分二人终于见到了村落,村里并无客栈,莫问敲开了一家大户,稽首过后尚未来得及道明来意大门便被开门的妇人关上了,“没有多余的饭食舍与你。” “善人误会了,我带有银两,想换些茶水。”莫问皱眉解释。 莫问说完,院内并无回音,听脚步声可知道开门的妇人已经回屋了。 先前途径之处并无水源,到得此时他和老五都很是饥渴,吃了闭门羹之后莫问又换了另外一家,这次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见到二人之后也想关门,莫问见状急忙拿出银钱道明来意,那人接过银钱给了二人几块饼子和两碗温水,自始至终没让二人进宅。 “老爷,这里的人好像很讨厌外乡人?”老五跟在莫问身后出了村子。 “他们不是讨厌外乡人,他们是不喜欢我。”莫问皱眉摇头,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晋国人信奉佛教,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厌恶道门弟子。 “他们为什么讨厌你?”老五不解的问道。 “他们不是讨厌我自身,而是讨厌道人。”莫问再度摇头,凡事总要有个原因,晋人如此排斥道教总是有原因的,道家的人分贵贱一说虽然明睿却太过直白,易遭寻常百姓的厌恶。而佛家所说的世人平等则迎合了世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现状和心理,这应该是原因之一。 老五闻言还是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没有再问。 再往前走,又是百里无人,由于莫问不喜肉食,兔子便归了老五,三日之中他只吃了几个米饼,道家弟子并非不吃荤腥,而是有米粮的时候率先选择米粮,无米时才吃荤,从教义上说此乃仁善少杀,自活人上说多素少荤对人也有益,若是不沾荤腥势必少气无力难以劳作。 三日之后,二人终于见到了城池,进得城门二人大是惊讶,虽然此处只是边陲城镇,但城中极为繁华,三合,四合,曲尺,一字等各式院落遍布城中各处,描金贴花极为奢美。街上行人所穿多为绫罗,着麻衣者少之又少,妇人裤外都套有外裙,便是男子也是襦裤齐整。由于此时临近年关,街道上多有年货出卖,食有大小黄米,白米白面,黄面红薯。蔬有芥姜韭葱,蒜瓠瓜藕,薤蓼笋萝。布店之中多有绫罗绸缎,布绢丝麻,此处女子少有禁忌,便是那待字闺中的女子也得上街游走,放眼望去,花红柳绿,一派富足安逸之象。 见识了晋国的富足,莫问也见识了晋国人对道教的厌恶,二人走在街上,路人大多绕行,即便没有避让也多有冷眼,道教鼎盛之时多为贵族所喜,但此时即便是那些衣着奢华的贵人对二人也是不屑一顾甚至是嗤之以鼻,进城之后一个道人也未曾见过,反倒是见到了化缘的僧侣,这些僧侣皆为人所喜,不待开口便有布施,这一情形令莫问大为疑惑,究竟是何种缘由令得晋人如此厌恶道门中人? 在城中买了干粮之后二人匆匆离开,到得此时他方才想起一个细节,下山之日百里狂风等人皆往东行,这表示众人虽然都是汉人,却只有他自己是晋国人。 数日后,莫问终于见到了一个中年道人,见到此人之后莫问立刻上前稽首相留,此人乃是晋国道人,必然知晓是何缘由令得晋人如此厌恶道门弟子…… 第五十八章 前因后果 “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道友。”莫问追上了前面行走的道人稽首开口。此人身后背有桃木剑,左手拿着黄布包裹,右手提着一只盛米的口袋,里面有小半袋米粮。 “青木子回礼。”中年道人双手不得空闲,只能点头回礼。 “道友这是做醮归来?”莫问问道。 青木子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那盛有各种法器的黄布包裹,转而出言笑答,“正是,小兄弟眼尖的紧哪。” “贫道是自北方来到,在此处人生地陌,可否准许同行?”莫问再度稽首。 “三清座下皆是家人,同行有何不可,小兄弟要往何处去?”青木道人点头过后迈步前行。 “南郡荆州。”莫问迈步与青木并肩,老五在后跟随。 “荆州距离此处着实遥远,小兄弟翻江过河去那远处所为何事?”青木道人问道。 “受友人临终之托,送他尸骨返归故里。”莫问回答。 “小小年纪便如此重义,实为难得。”青木道人出言赞许。 莫问闻言摆手谦逊,转而话入正题,“贫道自北向南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大为惊心,貌似我三清门人在晋国不受礼遇,道友乃此方道人,想必知道其中缘由。” 青木道人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苦笑摇头,“小兄弟年少,想必入门时间不长,加之又不是此间人氏,故此才不明缘由,实则我三清门人受晋人冷遇已有不少年头了。” “何故所致?”莫问追问。 “此事并非一故所致,而是多因累聚,若是详说,怕不是茶盏工夫。”青木道人摇头说道。 “前方那挑旗之处想必是酒家,贫道身上还有些银两,想请道友吃上几杯,道友万莫推辞。”莫问手指前方出言相邀。 “小兄弟既然诚心相邀,贫道便厚颜沾附了。”青木道人点头道谢。 片刻过后二人到得路旁酒家,此时天寒,路人不多,加上是上午辰时,故此店内少有顾客,三人进店之后选了火炉旁落座,莫问点了酒菜,与那道人吃喝。 “小兄弟,那是何人?”青木道人看着正在旁边桌子上吃面的老五。 “原是家中下人,在贫道落难之时救过我的性命,一路跟随好生忠义,故此贫道一直以兄弟待他。”莫问出言解释。 “既是如此,喊来同席。”青木道人见莫问点要酒菜不少,有些过意不去。 “罢了,随他去吧。”莫问摇头说道,习惯是多年养成的,朝夕之间很难改掉,酒席属于比较正式的场合,老五一直认为不应该与他同席。 随后便是倒酒对酌,青木道人虽然入道时间较长行止有度,但莫问还是自一些细节看出他腹中饥饿,眼见于此便一味的勤劝酒饭,没有急于催他说话。 多数人喝酒之后话会随之增多,青木道人也不例外,酒过三巡之后话也多了,“小兄弟,你可知道始皇帝?” “自然知道,道友问他作甚?”莫问点头回答。 “要说我道门弟子为何为世人所不喜便要从他开始说起,始皇帝崇方士,那时方士便形如同今日道人,始皇帝生性残暴,征伐各国,杀虐深重,一统天下之后妄想长生,一批无良方士便闻风而至,凭三寸不烂之舌对其大肆哄骗。那始皇帝一心想得长生,对方士之言深信不疑,用尽各种方法搜寻不死灵药,可惜最终还是两手空空,仍然难逃一死。自那时起,道家清誉便受到了伤及。”青木道人说到此处端杯再饮。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青木道人所说之事他之前也听老夫子讲过,不过老夫子生性中庸,不愿抨击古代帝王,故此对于此事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详解。 “秦时距今太过久远,便不去说它。汉时孝武皇帝你当知道,那位君主开察举,颁推恩,开丝路,破匈奴,堪称一代贤君,但他与始皇帝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也妄图长生。你我皆为道人,都明白即便是学了道门秘法,想求长生也是难如摘星,他一不通练气之法的俗世皇帝怎么可能得以长生。但他被权势蔽塞了耳目,被皇权乱掉了章法,广招天下道人大肆炼制外丹。皇帝号令天下,一纸诏书下去,天下各州郡纷纷上供极品药草,但有所求,无有不得。若按常理来说如此阵势势必练得仙丹,奈何闻风前去自荐的皆是些好大喜功不学无术的伪道人,真正的炼丹之法寻常道人根本无缘窥其真容,那一干伪道人自是不会。于是乎前前后后折腾了十余载,花费银钱无数,练出的丹药却寥寥无几,便是成丹也大多带毒,服之不得长生反倒折寿。孝武皇帝是何许人也,那些伪道人骗得了他一时又岂能骗得了他一世,最终他动了怒气,一气之下将那些炼丹之人尽数斩首,且颁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青木道人饮酒不少,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这段历史他也曾有所耳闻,不过不是在讲堂内,而是在市井街头听说书人说过。此外道人所说的炼丹之法他也恰恰懂得,成丹与否不单取决于药草是否神异,还与炼丹之人的修为,所用的鼎器以及阴阳时辰有关,若是不明所以,万难炼出有益丹药。 “秦汉这两次乱子令得我道家名声污秽不堪,加上道家名声在汉时被奸人冒用,行了大逆谋反之事,得罪了皇帝和王公大臣,故此不得推崇宣扬,声势也就大不如前。”青木道人说到此处端杯请酒。 莫问端杯回应,转而放下酒杯再度开口,“道友所说句句在理,那些不学无术的宵小欺世盗名,坏我道家清誉,日后若是被我撞见,必定出手惩戒。” 青木道人闻言连连摆手,“我先前所说皆非罪魁,罪魁祸首乃是后汉时传入神州的外邦教派,那教派初来之时毫无造化能耐,做醮起场皆学自我们道家,练气之法也参照我们,而今羽翼丰满,便回头以怨报德。” “他们行了什么不堪之事?”莫问并没有追问青木道人所说的外邦教派为何,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青木道人说的是谁。 “倒也未曾做过坏事,只是其教义为皇帝和世人所喜,此消彼长之下,我道家信徒日少,他家殿舍反倒多有香客。”青木道人摇头叹气,抬手指着放于桌下的布袋,“我听师尊所说,先前做醮当有百金相酬,而今请道人做醮的少了,昨天忙碌半宿,也只得这些糙米。” “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将我道家法术礼仪教授他们。”莫问皱眉说道。 “而今说这些已经为时太晚,此外我道门弟子落得这般下场与晋国时下民风也不无关系,晋国士族大夫皆尚清谈,那外派宗教最擅此道,故此为士族所喜。”青木道人提壶倒酒。 “何为清谈?”莫问微感疑惑。 “对坐谈话,不设酒茶,短者一两个时辰,长者三天三夜的都有。”青木道人撇嘴说道。 “所谈为何?”莫问追问。 “大多是为人之道,貌似辞藻华丽玄机暗藏,实则空洞无物乱人心神。”青木道人说到此处抬手东指,“那白沙观的明阳道长乃大德善辩之人,与菩提寺的老僧高台辩法,你猜结果如何?” “想必是输了。”莫问苦笑摇头。 “那场法会有万人围观,年近八旬的明阳道长竟然怒发冲冠,不待法会结束便将那老僧扔下了高台。”青木道人笑道。 “为何?”莫问既惊讶又好奇。 “我等说话力求让人听的明白,而那老僧说话反其道而行之,如何让人糊涂便如何去说,最终令得明阳道长火起动手。”青木道长说道。 “既然不得辨法,离去就是了,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终究不好,围观之人会误解我们是恼羞成怒。”莫问摇头说道。 “确是如此,那次法会是王家主事,事后王家很是不悦,前些时日下旨封了白沙观。”青木道长摇头说道。 “下旨?晋朝国姓不是司马吗?”莫问皱眉问道,下旨是皇帝专用,任何人不得逾礼。 此时酒家已经有了其他食客,青木道长闻言压低了声音,“晋国现在是王马共天下。” “何解?”莫问疑惑的追问。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青木道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收拾行装,“好啦,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回道观送米熬粥,多谢小兄弟相请。” 莫问见状急忙掏出银钱想要结账,青木道长连连摆手,“我自前方右拐,你还要径直向南,不得同路,你吃些饭食再走吧。” “多谢道友解惑,”莫问起身稽首,“还有一事想请教道友,前往荆州之后我欲寻处修行,不知何处可往?” 青木道长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闻言微微沉吟,转而抬手西指,“若是不惧猛兽,西南可往。” 莫问闻言再度道谢,青木道长告辞离去…… 第五十九章 诊病 送走青木道人之后莫问转身而回,发现老五正在桌上收拾残羹冷炙,二人先前喝酒居多,菜肴剩下不少,静待老五风卷残云之后莫问方才掏钱付账,越是富庶的地方食物越便宜,这顿饭只花去三分银两。 中午时分二人喝足茶水继续赶路。 前行之际莫问并未与老五交谈,而是思量如何赚些银两,黑三所赠的金子和先前所得的诊资在无量山的时候被老五采购米粮以及为司马风愂沽酒花掉了,前些时日一路所用还是老五当年在清平城的尸身上翻到的碎银,此时除了那块金饼,碎银已经所剩无几,若是继续坐吃山空,必然坚持不了多久。 “老爷,你在想什么?”老五见莫问一直默然前行,猜到他正在思量问题。 “路途遥远,银钱剩的不多了。”莫问随口回答。 “以后我多抓一些兔子,咱们尽量少花钱。”老五出言说道。 莫问缓缓摇头,“那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日后若是开设药铺,采购药材也要不少花费,咱们沿途得赚些银钱才行。” “说的是啊,不过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想赚钱可不容易。”老五皱眉摇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老五的话茬。 越往南走越是富庶,加之已近年关,沿途乡民无不买鱼割肉,挂灯贴花准备过节,大街上的男子多提有鱼肉米粮,女子多抱有丝绢布绸,孩童手里拿的是风车糖饼,街上洋溢着浓重的过节气氛和喜庆气息。 不过二人并未受到喜庆气氛的感染,反倒心生惆怅,挂灯贴花的不是他们的家,喜悦的行人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只是路过这里的外乡人。 一路上莫问都刻意留心那些大家大户的外墙上有无寻医告示,试图凭借医术治病活人换些诊资,可惜不知是民风不同还是别有他故,一路上并未见到宅院的外墙上贴有寻医告示。 年关当日,二人到得南郡边缘,此处距离汉川已经不远了。夜幕降临之后莫问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在城中找寻客栈想要投店,年关时客栈大多闭门歇业,直至初更时分二人才在城南找到一家开门的,这家客栈的店主不住在此处,只有一个伙计在这里看门。 灶下已然无火,做不得饭菜,好在正堂生有暖炉,二人便凑近暖炉默然的吃着所带的干粮,谁也没有开口。 念乡思亲之下莫问不时摇头叹气,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终究还是需要有所挂念,就似那纸鸢,不管飞的多高,地上总有一条丝线牵扯着,有乘风腾空之时也有落地回归之日。二人现在仿如那断线纸鸢,随风飘荡,也不知最终将要飘到哪里去,人生诸多悲喜,最悲者莫过于无人牵挂自己而自己心中也无牵挂之人。 老五终是年少,到了年关本就思念亲人,外面传来妇人呼喊晚归孩童的声音令他更加悲伤,捧着尚未吃完的干粮黯然落泪。 莫问见状也是心中大悲,老五此时穿的还是前年的衣服,已然十分破旧,多有破损却无人缝补浆洗。 “此间事了,我们就寻处安身,明年一定给你说上一门亲事。”莫问冲老五说道。 “真的吗?”老五闻言立刻转悲为喜。 莫问见他转变之快忍不住点头发笑,老五生平最喜欢的就是媳妇,他也从不遮掩自己对女子的喜欢。 “你还没成家呢,哪有老爷不成家,下人先成家的道理。”老五摇头说道。 “我是修道之人,暂无成家的念想。”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咱们没多少钱了,我看南国的这些女子都穿金戴银,估计聘礼得花不少钱,要不这样吧老爷,咱办完事儿还回赵国去,那里的女人便宜。”老五说道。 “你这无心的夯货,娶亲需两人情投意合,哪能买女子做妻。你且安心,只要遇到富足门户有重病难医者,我就出手救治换些银钱。”莫问训诫宽慰。 “晋国有的是大夫,有病人也被他们给治了,哪轮得到咱们,再说人家找大夫都找岁数大的,你看那些坐堂的大夫,哪个不是长胡子,你太年轻了,连胡子都没有,人家肯定不信你。”老五心情好转,继续啃吃那半块饼子。 “我所学歧黄之术乃道家妙法,岂是那些庸医所能比的,我倒不信世人尽皆以貌取人。”莫问正色说道。 二人说话并未低声藏掖,那坐在一旁独酌的伙计闻声回头,“你懂医术?” 此人乃市井凡夫,说话极为无礼,莫问本不想搭理,斟酌过后还是点了点头,“略知一二。” “那你可为我诊诊,如果看的好,今天的房钱我退还你们。”伙计走了过来将左手放于桌上。 莫问抬头看了他一眼,实际上进门之初他就已然看出此人患有何种病症,不过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探手抚上了他的左手寸关尺,切脉过后抬手开口,“换右手。” “哈哈,从没听过诊脉还得两只手的。”客栈伙计虽然面露鄙夷,却仍然将右手伸了出来。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实则真正的诊脉必须双手齐诊,因为左手诊心肝,右手诊脾肺,而内肾则需双手寸关尺同诊,诊一脉者为庸医无疑,诊双脉者才可能是名家。 经过确诊之后莫问收手开口,“你肝火旺盛,肾水枯竭,肺气不顺,心脉半通。” “说明白点儿,别似是而非糊弄人。”客栈伙计并未看的起这个无须小道。 “你白日里忍气吞声却不得发作,到得晚间便会寻那烟花女子泄气,然此法并不能排你心中郁闷,反倒令你气堵心窍,少精无力。”莫问正色开口。 “小道长,请您给我开个方子吧。”客栈伙计立刻改变了称呼。 “你想治标还是治本?”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只要有真才实学,早晚会为众人所接纳。 “都说说,都说说。”客栈伙计拉过一条凳子坐到了暖炉对面。 “治标可常服顺气之物,萝卜,荷根,臭楂皆属此类。若是治本可将你憎恨之人痛打一顿,积怨一消,自然气顺神怡。”莫问说道。 客栈伙计闻言面露难色,“我一跑堂的伙计,身份低微,进店之人哪个不给我气受,我总不能将他们尽数打跑,我先前多有无礼,您大度慈悲别记恨我,求您给个合用的方子吧。” 莫问闻言点头再笑,这伙计虽然粗俗却不蠢笨,他先前所说之法的确有治病之效,但他也料准了伙计不能使用。 “要想治本也不很难,你可寻一心仪女子成个家室,若在外受了怨气可回家说与她听,这世上男子为求养家糊口哪个不得在外受气吞声,她若贤淑定会谅你之苦,抚你之心。”莫问出言说道,歧黄之术不但可以诊治出病患的根源,还能够根据病患推断出病人的生活习惯,此人肾水大亏而肝火旺盛,这表明他虽然多与女子行房,却无与之交心者,故此莫问断定他碰的是烟花女子。 “多谢道长指路,自今日起我会积攒银钱,争取早日聘个好人家的女子。”客栈伙计拱手道谢。 莫问闻声摆手,权当作答。 “老爷,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赶路。”老五见那客栈伙计始终不提退钱一事,便催促莫问回房睡觉。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离座站起。 “等等等等,道长,我刚才听您说您需要盘缠。”客栈伙计探手拉住了莫问。 “盘缠确不丰足。”莫问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实则他身上还有一些银钱并不缺盘缠,缺的只是日后所用,不过出门在外财不露白乃是古训。 “您医术如此高明,不知可治得了疯癫之症?”客栈伙计问道。 莫问这才明白这一客栈伙计是要为他牵线,为人治病换取诊资,不过他并非立刻答应,而是出言发问,“是男是女,久疯还是新疯?” 伙计抬手东指,“是城中首富高老爷家的小女儿,病了有三个月了,方圆数百里的大夫都没能看好。” 莫问闻言并未立时开口,疯癫之症是最为棘手的一种病症,无关五脏六腑,乃是神识受损,诊治极为麻烦。 那伙计见莫问犹豫便再度开口,“高老爷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这个小女儿宝贝的紧,高老爷为了治她的病,悬赏黄金三百两。” 莫问本来有心前去一试,听伙计说过高家的情况之后瞬时让他想到了林家,暗怒之下拂袖甩手“不治。” “老爷,三百两啊,够咱开个大药铺的了。”老五上前拉住了莫问。 “你是想用来开药铺还是用来娶媳妇?”莫问回头横了老五一眼。 “先开药铺。”老五咧嘴笑道。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皱眉沉吟,平心而论二人确实需要钱,此外仅仅因为林若尘是林家小女儿就迁怒高家小女儿也有失宽仁。 “那高善人住在何处?”莫问沉吟过后冲那伙计问道。 “我给二位带路。”伙计见莫问口风松动,立刻就要带路。 “深夜造访有失礼数,还是明日前去吧。”莫问摇头说道。 “那三百两黄金太过诱人,每日上门的大夫为数不少,白天去恐怕轮不到咱们。”伙计跑到门旁安竖门板准备关门。 莫问本不想主动上门,但确实需要银钱,便等那伙计关了店门,与之同往高家。 走出七八里之后,莫问忽然停了下来,皱眉打量着街道尽头那处偌大的宅院。 “道长,怎么了?”那伙计回头问道。 “那座宅子是谁家的?”莫问抬手指着街道尽头的那座宅院。 “那就是高府。”伙计回答。 “老爷,怎么了?”老五听出了莫问声音有异。 “回去吧,这三百两黄金咱们拿不走……” 第六十章 妖物附身 “老爷,连人都没见着你怎么知道治不好那高小姐的病?”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迈步向回走去。 “道长,您不去瞧病啦?”伙计跑过来拉住了莫问。 莫问闻言转头直视着那客栈伙计,“那高府妖气冲天,高小姐分明是妖邪附体哪是什么疯癫怪病,你久居此处当知其详,为何瞒我?” 那伙计一听顿时吓的面无人色,拉着莫问就向回走,“道长明鉴,我真不知道高府里面有妖怪,咱还是快回去吧。” “老爷,我看他不像是存心骗咱们,谁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兴许是高老爷担心女儿以后嫁不出去,这才对外隐瞒了实情。”老五跟上二人再度开口,“老爷,你不是学过抓妖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为什么不抓?” 莫问生平最恶他人谎言相欺,此时知道伙计并未欺瞒心气已平,便如实回曰,“人贵自知,那宅院内的妖气阴邪凶煞,我恐怕敌之不过。” “那咱还是走吧。”老五闻言唯恐莫问捉妖不成反遭祸害,故此不再煽动莫问前去。 “道长,附身高小姐的是什么妖怪?”客栈伙计出言追问,莫问与他之前见到的那些道人有所不同,遥隔三里就能看出高府里有妖怪。此外寻常道人皆自诩神通广大,而莫问却坦言自己力所不及,如此一来反倒令他对莫问高看不少。 “不得其详。”莫问皱眉摇头,所谓妖气冲天并不是他肉眼所见,而是修习了上清诸多法术产生的敏锐本能,他可以凭借本能感受到妖邪鬼魅的存在,也可以大致判断出对方能力如何。高府内的妖邪当不是鬼魅,因为鬼魅乃阴气凝结,有阴无阳,若是缠附人身会导致附身之人体内阴阳陡然失衡,休说三个月,便是十天那高小姐也早已一命呜呼了,故此他断定居于高府内的是个妖物,但具体是什何种属目前还无法确定。 相较于鬼魅而言,妖物更难降服,对付鬼魅只需以阳性符咒将阴魂逼出打散便可,但对付妖物则繁琐的多,因为妖物皆有本体存世,阴阳皆存,附身于人的只是其出窍神识,妖物神识窃据附身之人的神府,无人敢贸然下手驱逐,一旦失手便会伤及附身之人的七窍神府,轻则浑噩终生,重则当场送命。 “老爷,你想试试?”老五见莫问停步沉吟,便出言发问。 莫问闻言仍未开口,斟酌良久方才重重点头,“不战而退有失道家威严,当竭力一试,免留遗憾。” “那成,咱们先回去,明天天亮再来。”老五点头说道。 “妖物不同于鬼魅,应对妖物昼夜无甚分别,”莫问说到此处转头看向畏缩在旁的客栈伙计,“烦劳善人前去通报。” 那客栈伙计先前只想引荐莫问为高小姐治病,若是侥幸能够治好必然可以得些酬金,而今听得高府内藏有妖怪,哪里还敢前去,闻言连连摆手驻足不前。 “烦劳善人带路至此,你且回去,我亲自上去叩门。”莫问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冲那客栈伙计说完之后迈步走向北面的高府。 老五背着包袱跟随在后,那客栈伙计踌躇片刻也跟着去了。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高府门外,高府可能是此间巨富,所住宅院比那赵国的将军府还要阔气三分,门外左右各自蹲坐着一只石刻猛虎,由于时值年关,大门上方左右门楣各自悬挂着一只大红灯笼。灯笼本是喜庆之物,但此时灯笼幽红的暗光却照得高府嵌铜大门仿如鬼门阴关,诡异阴森。 “道长,我还是不进去了,你多保重。”客栈伙计壮着胆子来到此处,终究还是不敢进门,冲莫问打过招呼之后调头跑走。 “老爷,要不要先画几道符备用?”老五看着跑走的客栈伙计心中也随之忐忑。 “不用。”莫问闻言缓缓摇头,此时连对方是何种属都不知道,焉知何种符咒能够奏效。 站立于高府门外,莫问并未立刻叩门,他踌躇倒不是怕那妖物,而是叩门之后如何与高家众人说话,他们开出的三百两黄金高的出奇,时下黄金折换白银大致为一换十,三百两黄金便是三千两白银,如此之高的悬赏说明高老爷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妖魅缠身,只是顾忌名声不便明说,实则他开出的这三百两黄金是驱鬼降妖的赏金,而非寻常问诊的诊资。 “老爷,这个太危险了,咱还是算了吧,换个容易点儿的。”老五见莫问一直没有敲门,误以为他心存惧意。 “得重金自需担重责,若无危险,高府怎会开出这么高的赏金。”莫问摇头说道,言罢抬手敲门。 片刻之后有头戴布帽的下人打开了大门,提着灯笼照过之后发现莫问是个年轻的道人,顿时面露厌恶。 “前去通报你家老爷,贫道可作法为你家小姐治病,但我索要诊金甚高,事成之后索黄金五百两,你去问他可出的起诊金。”莫问并未冲那不懂礼数的下人稽首。 那布帽下人闻言愣了一愣,随后道声‘请稍后’关门前去通报。 “老爷,你要那么多钱干嘛?”老五不明白莫问为何坐地起价。 “如果不这样说,这看门的下人必然将我们与那些庸医同等看待,或许都不会前去通报。”莫问出言解释,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他年纪太小,若是谦逊有礼必定不为人信,只能口出狂言镇住对方。 “他们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吗?”老五撇嘴摇头。 “能出三百两的人自然能拿出五百两,收声,屋里来人了。”莫问听到院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其声音,来者当不止一人。 片刻过后大门被重新打开,站在门内的除了那个下人还有一身着红衣黑裤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带忧愁,年岁当有五十左右,想必是高老爷无疑。 “小道长,你能救得我家小女?”来人拱手道明了身份,礼数还算合体。 “无量天尊,贫道既然知道是何物作祟,定当竭力而为。”莫问稽首还礼。 “小道长快请进。”高老爷闻言更加确定莫问不是那骗吃骗喝的庸伪道人,急忙侧身请进。 莫问点头过后迈步而入,老五在后跟随。 高家确是大富之家,前院极为宽敞,铺有平整的方砖,院落东西种有两株高大梧桐,由于天气严寒,树叶已然落尽。 “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看来高善人不但家财丰厚,还是饱读诗书之人。”莫问环视左右出言说道,高家有两个女儿,而高老爷在院中种了两棵梧桐,寓意虽然清高,用意却也明显。 “惭愧,惭愧,听小道长的口音不似本方人氏。”高老爷带着二人前往前厅。 “祖籍怀郡西阳。”莫问点头说道。 “距此着实不近,怎到得此处?”高老爷问道。 “令爱现在何处?”莫问闻言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高老爷所问有探听虚实,盘问根底之意。 “在后院香阁,小道长远道而来先请往前厅敬茶,少顷再前往诊病吧。”高老爷出言说道。 莫问点头同意,在前往后院之前必须先行了解高小姐的一些情况,至少要确定是什么妖物附身于她。 片刻过后三人进得前厅,高家的确广有家资,前厅桌椅皆是名贵木头制成且涂有桐油,杯盏皆为精美银器,迎光闪亮,三人分宾主坐定之后由下人端上茶水,高老爷抬手遣走了下人,转而抬杯请茶。 莫问放下茶杯直涉其要,“贫道年幼,不善巧言周旋,便直说来由,我主仆二人路过此处于城南客栈落脚,与客栈伙计闲谈之中得知令爱抱恙,恰好贫道粗通歧黄之术便想前来与人为善于己为善,孰知到得此处惊见贵府妖气冲天,这才知道令爱并非抱恙而是撞邪,贫道观那妖气发现其并非寻常妖物,要想降它当需要明了前因后果,不然无法辨其真身作法相克,还望高善人尽述前事,万不可藏掖遮丑,以免坏了降妖大计。” 莫问说话之时一直在观察高老爷的神色,言罢高老爷并无恼怒神情,反倒连连叹气。 虽然莫问所言合情合理,但向一不明来历的外人透露家丑终不是稳妥之举,故此高老爷沉默良久未曾开口,不时抬头打量莫问和老五二人,半盏茶之后方才下定了决心,“小道长法眼如炬,所言无有不中,小女确非寻常病患,而是被妖物附了身了。” “你可知道是何妖物?”莫问根据对方语风猜到高老爷并非一无所知。 高老爷闻言并未回答,而是放下茶杯离座站起,“小道长随我前去一观便知分晓……” 第六十一章 蛇妖 “且慢,此时它尚不知我已到来,若是贸然前往被它见到,恐怕会生出变故。”莫问抬手制止了站起身的高老爷,妖物附身于人会失去动物原有的本能,无法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小道长,依您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高老爷满面愁容的坐回了座位。 “令爱是何时开始出现异常之举的?”莫问问道。 “秋末冬初,距今三月有余。”高老爷出言回答。 “有何异常之举?”莫问再问。 “起初只是沉默寡言,少动多睡,待得后来情形越发不妙,每日只是念叨要出去寻找王公子,若非家人看的紧,她恐怕早已跑了出去。”高老爷叹气摇头。 “王公子是何许人也?”莫问见高老爷欲言又止,只能多加追问。 高老爷并未回答莫问的问题,而是探手抚额,闭目叹气。莫问见状也并未出言催促,盲目登门已经失礼,若是逼的紧了伤了高家颜面,难保他们不会出言轰撵。 “老夫早些年曾为小女定下一门婚事,未曾想那王家公子在年前病去,婚事自然不得再续。”高老爷沉默良久方才开口。 “令爱今年芳龄几许?”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碧玉之年。”由于莫问并未问及敏感的生辰八字,故此高老爷不假思索便开口回答。 “令爱先前可曾见过那王公子?”莫问点头再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日二人尚幼,自始至终未曾谋面。”高老爷回答。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碧玉之年便是十六,十六岁的女子尚未定性,即便痛失夫家也不会如此悲痛,况且二人之前也没见过面,哪有什么感情可言,高小姐这思君之情来的不合情理。 “除此之外令爱还有何异常之举?”莫问没有问出有用的线索,只能再度发问。 “小女先前一直吃素,自犯病之日起便不吃米粮,偶尔进食也是只吃荤腥。”高老爷每次开口之前都会斟酌。 “喜食何种食物?”莫问追问。 “鸡子。”高老爷端起茶杯却并未饮茶。 “鸡子?”莫问闻言仍不确定这妖物是什么来头,毕竟喜食鸡子的动物有很多种。 “老爷,我知道是什么,”老五转头冲莫问低语,“一定是长虫。” “何以断定?”莫问转头问道,乡野村民大多称蛇为长虫,取自蛇字的字形。 “长虫最爱吃鸟蛋和鸡蛋。”老五说道。 老五的判断无疑太过片面,不过却令莫问受到了启发,蛇的确喜欢吞食鸡蛋,此外高家小姐中邪的时间是在秋冬时节,那正是蛇类入眠蛰伏的时候,高家小姐中邪之后少动多睡与蛇类蛰伏的情形极为类似,眼下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一条有着不浅修为的蛇妖在蛰伏之后神识离体,附身于高家小姐。 不过这一推断虽然合理,却又有不明之处,那便是蛇妖为何要附身于高家小姐,又为何驱使她前去寻找已经死去数月的王公子。 “请问善人,令爱中邪之后可有自伤疯癫之举?”莫问沉吟过后冲高老爷问道。 “不曾有过,只是哭啼不已要去寻找已故的王公子。”高老爷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妖邪鬼魅附身于人通常有两种情形,一是寻求口腹之欲,二是报仇伤人,附身于高家小姐的这条蛇妖平日里吃的并不多,也并未伤及他人,只是前来驱策高家小姐前去寻找王公子,而且也只是软磨并未用强。 “再问善人,先前来到府上为令爱诊治的有无道门中人?”行动之前莫问做着最后的确认。 “不瞒小道长,此间道人甚少,来的只是些江湖庸医,妄图诓骗钱财,皆被我差人送去了官府,我高家与那州官县主多有来往,岂能饶了那谎言戏耍之人。”高老爷说到此处见莫问微微皱眉,急忙再度开口,“道人是不曾来过,高僧倒是来过两位。” “他们作何判断?”莫问问道,多年下来僧人也学得一些法术皮毛,多少也有一些见识。 “他们说小女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才遭此厄运,需捐正殿门槛一条以赎前罪。”高老爷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莫问并未因为高老爷此举而认为他是佛门信徒,为人父者眼见女儿受罪,难免病急乱投医,进庙磕头,见观烧香也可以体谅。 “老爷,什么是捐门槛儿?”老五好奇的问道。 “将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刻于门槛,安放在寺院经常过人之处,供僧人和香客踩踏以赎解此人的罪孽。”莫问随口回答。 “有用吗?”老五追问。 “僧人骗钱的法子,如果有用也就用不到我出手了。”莫问摇头说道,和尚所说的前生后世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如何去说都不会错,因为无人能够验证。 那高老爷见二人低头交谈,以为二人是在商讨降妖计策,便耐心等候,没有出言催促。 “据善人先前所说情形,贫道认为附身于令爱的是一条道行颇高的蛇妖,且此物与已故的王公子必然有些交集,它居留此处三月有余并未伤及令爱性命,但贫道却不敢由此断言它有无恶意,亦或许是天气寒冷时节受限,它不得发出全力。此外它乃是有着道行的蛇妖,寻常鬼魅无法差使于它,故此贫道想不通它为何会为故去的王公子传信。”莫问直言不讳。 那高老爷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妖魅附身,得知是条蛇妖也并未过于惊恐,只是追问如何应对。 “而今有刚柔两法,刚者由贫道作法以符咒将它自令爱身上强行逼走,但此法大有风险,众所周知女子体阴,贫道所用符咒阳气颇重,若是那蛇妖不肯离去,挣扎较力之下怕是会伤及令爱七窍神府,神府若是受损,日后头脑浑噩,不得清醒。柔者可放令爱出府,看她往哪里去,我等在后跟随,寻根而后治,有贫道在此,可保令爱万全。”莫问说出了两种方法由高老爷自行定夺。 “万不可伤及小女,不过如果小女出门走失,可无处寻她……”高老爷踌躇不定。 高老爷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面前的木几上忽然多了一杯茶,而等他抬头之后却发现莫问仍坐在他对面五步之外,只是原属于他的那只茶杯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切由小道长定夺。”高老爷见莫问确有本领,顿时对其信心大增。 莫问点头站起,“带我去见令爱,看能否与那妖物坦然相商。” 高老爷闻言离开座位,带着二人走出前厅,莫问见他行走之时与自己平齐,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自己。不过高老爷虽然相信了他,他自己却并无把握,因为能够神识离体的异类皆非寻常之辈,至少千岁和阿九做不到这一点。 南国的前厅并无后门,三人自前门出来,与等候在外的几个下人一同前往中院,中院有正屋八间,东西厢房各六间,院中种有花草异木,由于天寒已经没了绿意,整个中院也并未张灯结彩,女儿被妖魅缠身家人如何还有心情过节,怕是外面那两盏灯笼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挂给外人看的。 中院两处厢房都有亮光传出,莫问并未犹豫,径直向东厢走去,他能察觉到妖物就在东厢。 行走之时莫问自怀中取出了木盒,握在手中从容向前,符咒乃是他存身立命之本,在无人之处他曾经多次开合演练,早已练得娴熟,且盒中符纸皆事先盖有法印,要提笔画写一道符咒转瞬便可完成。 中院的家眷已然知道来了一位年轻的道人,待莫问进入中院之后纷纷自房中出来跟随在他的身后,莫问到得东厢屋外站定,高老爷上前敲门,两个丫鬟自屋内将房门拉开。 高老爷抬手请莫问进门,莫问见状点了点头,转而回头冲老五说道,“自外面等我。” “老爷,你的家伙。”老五自包袱里拿出那把金钱剑跑上前来递向莫问。 莫问见状皱眉摆手,转而迈步进屋,金钱剑是用来克制阴魂的,对付妖物毫无用处。 进门之后一股清新的香粉气息迎面而来,这是闺房特有的气息,很是清新,六间东厢有三个房门,左右是贴身丫鬟的住处,此间是小姐的房间,由于高家广有家资,故此高小姐的闺房布置的极为奢华,所用器物无不精美细致,房间正中并无竖墙,而是树着一片黄木雕花屏风,屏风高有五尺,挡住了内侧的大部分区域,自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简单的打量了房间内的情形,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两个丫鬟的脸上,二人脸上只有悲怜之意并无惊恐神色,这表明二人并不知道实情,也间接说明高小姐虽然行止失常却并没有过激骇人的举动。 “洁儿,为父看你来了。”高老爷进门之后迈步向里屋走去,莫问在后跟随。 绕过屏风,一张精美的雕花木床出现在了莫问的眼前,雕花木床长近一丈,极为宽大。此时床帏并未放下,可见床上铺有锦绣被褥,被褥之中躺着一位美貌的二八佳人,虽然未施粉黛却极为秀雅,此时正木然抬头看向二人。 莫问注意到高小姐的眼神空洞呆滞,若是不明真相,的确与那失神疯癫大为相似。 高小姐先看向高老爷,随后才转头看向莫问,看向莫问之后她的视线没有再移走,而是直视着莫问,与此同时本来空洞呆滞的眼神逐渐转为恐惧和惊骇。 莫问此时与她相隔不远,可以清楚的看到高小姐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那只黑色的盒子。 这一情形表明附身于高小姐的这条蛇妖认识这只木盒…… 第六十二章 王家坟地 莫问见状虽然微感意外却未过分惊讶,这只木盒原为赵真人画符之物,虽然赵真人在传艺之时并未对自己生前所行之事多加讲述,但根据其可以画写金符令江河改道一事不难看出此人生前必定是名震一方的风云人物,此处距离他的故土并不远,这条附身于高小姐的蛇妖在百年之前极有可能与赵真人打过交道。 高小姐看罢木盒之后抬头再看莫问,此时莫问注意到高小姐抬头之时下颌未动,动的是脖颈,这一举动像极了蛇类的动作。 高小姐恐惧而警惕的直视着莫问,莫问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高小姐,二人都没有开口,气氛紧张压抑。 “洁儿,你好些没有?”高老爷走到床榻前轻声发问。 高小姐闻言并未答话,只是转头看了高老爷一眼,随后将视线再度转移到了莫问身上。 长时间的无言对峙令莫问有些紧张,但他只能强自坚持,他并不知道附身于高小姐的这条蛇妖之前与赵真人有何交集,也无法根据高小姐的神情推断出这条蛇妖心中在作何计较,故此只能皱眉直视,此乃无声的比拼,谁先开口谁就露底,谁先开口谁就落入下风。 足足半盏茶的工夫,高小姐眼神之中的警惕逐渐消减,恐惧逐渐增多,最终颤音开口,“真人是来降我的么?” 莫问闻言如释重负,这条蛇妖修行至少也在千年以上,倘若硬拼他并无获胜把握,而今它主动露怯,气势先矮了三分,此事或可平和解决。 “附身于人乃篡乱阴阳之重罪,你为何要行此恶举,快快从实道来,若有半句欺瞒,今日绝不饶你。”莫问高声喝问。按照他的本性,对方露怯他通常会以善意回应,但此时他不敢太过谦和,因为蛇妖终究不是人,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善意会换来什么。 高小姐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下床跪倒在地,“真人既然来此,自然知道我的境遇,自前番获罪不死之后我便于那东山之下修心思过,虽受困禁锢食不果腹却不敢有半分怨言,孰知前些时日有人在那东山险地掘土修坟,将一亡人葬于我穴旁侧,我那栖身之处有贵派前辈留下的禁锢,亡人葬于那里魂魄不复得出,自身受苦还扰的我不得静心,后耐不住其百般哀求,便分神来此,设求脱困之法。”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这条蛇妖在百年之前被赵真人作法困在了某处,王公子死后家人将他葬进了这条蛇妖所在的那片区域,由于那里本来就有针对阴物的无形禁锢,故此王公子被葬在那里之后魂魄无法离去。 “既然如此你可前往王家令他们迁坟,为何不去王家,反进高宅?”莫问心中存疑。 “我那亲家已然奉旨举家迁往建康去了。”高老爷在旁插话。 “正是,正是,我无法分神去那远处,故此才来到高家,真人法眼洞察,我自打来到此处并无伤人之举,便是食物亦不敢多吃一口,求真人慈悲宽容,准我离去吧。”此语虽然出自高小姐之口,但说话的却是那蛇妖。 “既是前来传信,你为何不与高老爷明说,反而附身于高小姐,试图引她离府?”莫问皱眉发问。 “真人有所不知,王家安葬亡人之前曾寻人前去看过阴宅,堪舆指定葬在那里,且言之此处有龙蟒之气,葬于此地可福及上下,既是如此我便是明说于高老爷,他亦无法令王家迁坟,而高家小女与那亡人曾有婚约,私下多有来往,故此便想将她引去,由那亡人与之详说。”蛇妖借高小姐之嘴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蛇妖所说合情合理,时下世人崇尚堪舆风水,家中有人故去便会寻风水先生选择阴宅,王家所请的风水先生应该是有些道行的,能看出这条蛇妖所在的区域有龙蟒之气,所以才将王公子葬在了那里。可惜的是这个风水先生学不专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未发现那里已经被人设下了禁锢,傻乎乎的将亡故的王公子送进了关蛇的笼子,活人的确受益了,高升建康,而死人则被困在那里哭号连天。 “我来得此处并未用强使力,高家不许小姐出门,我也不曾驱之作乱,也未曾祸乱家庭,真人宏观,必不会冤枉于我。”蛇妖驱使着高小姐连连磕头。 “罢了,事出有因,便不罚你,你且去吧,此事我来处置。”莫问将木盒放于怀中,闪身避礼。 莫问话音刚落,一道弱风便出门而去,高小姐茫顾周围之后伸手指着莫问,“爹爹,他是何人,为何进得我的房中。” “我的好女儿。”高老爷见女儿恢复了神智,欢喜的走上前去将她搀扶了起来。 由于此处是女子闺房,莫问便没有多待,转身向外走去。 高老爷急忙跟了出来,到得外屋冲那两名丫鬟瞪眼开口,“还不进去服侍小姐,等送走了贵客再与你们计较。” 两个丫鬟闻言转身跑了进去,莫问见状微微发笑,女儿外出与人私会,最先知道的一定是丫鬟,最后知道的才是爹妈,高老爷一直认为高小姐与王公子未曾谋面,不过看这架势这俩人私下肯定是谋面了,而且谋了还不止一次。 “我南国向来崇佛,殊不知还是道家最为管用,真人虽然年幼,却大有神通,”高老爷毫不隐瞒对莫问的敬佩之情,言罢冲等候在外的众人抬了抬手,“快去设宴摆酒,备下真金千两重酬恩人。” 此语一出,满院欢腾,笼罩在高府的愁云瞬时散去。 “贫道当不得真人之称。”莫问转头看了高老爷一眼,世人皆无立场,哪家管用便信哪家,殊不知堪舆之法通常只有道人才会,闯祸的是道人,和尚却挨了骂,这不太好,他虽然不喜欢佛家,却不愿涂炭抹黑,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老爷,好样的。”老五跑上前来冲莫问竖起了大拇指。 “侥幸。”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此番前来实在太过鲁莽,这条蛇妖的修为已经厉害到可以影响活人的气数,想必不止千年。若非其本无害人之心,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定然不会是那蛇妖,此番能马到功成主要还是靠了赵真人留下的画符木盒,若不是此物镇住了蛇妖,恐怕它也不会就此离去。 “真金一千两啊。”老五难以压制内心的激动,此时黄金大多不纯,需要多次熔炼才得真金,而且赏金比先前应允的足足多出了一倍。 莫问没有再接老五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正在接受妻妾道贺的高老爷,高老爷此时满面春风,畅笑不已,年关之夜得以破祸消灾,欢喜之情可想而知。 “善人,贫道还有话与你说。”莫问冲高老爷说道。 高老爷闻言摆手,命众人各自忙碌,转而走到莫问身边躬身请行,示意莫问回前厅说话。 “善人,此事尚未完了,你可知道王家故去的公子葬于何处?”莫问前行之时出言问道。 “那是知道的。”高老爷点头说道。 “此时太晚,明日你可差人与我同去迁坟。”莫问说道。 高老爷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微皱眉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方才开口接话,“迁坟之事怕是急不得,王家已然迁往建康,他们才是主家,若要迁坟需他们首肯,我们前去迁坟于理不合。”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他忽视了这一情况,高家与王家只是儿女亲家,且王家的儿子已经死去,两家实际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高家确实不能出面迁坟。 “若是派人前去告知,往返当需多少时日?”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此处距离建康着实不近,便是快马往返也少不得十天半月,若王家有意迁坟还需另选良处,也要用去不少时日。”高老爷摇头说道。 莫问一听陡然皱眉,高老爷的言下之意是王家不一定会听信他们的话,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王家将王公子下葬之后的确升迁了,单凭高家和他的一面之词恐怕很难令王家迁坟。 “道长神威,那妖物想必不会再来了。”高老爷见莫问皱眉,在旁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高老爷一眼,高老爷老成世故,说话总是留下半分,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既然妖物不会再来,此事到此便可终止。 沉吟之时三人再度回到正殿,落座之后莫问久久未语,此时那王公子的阴魂和蛇妖都不得清净,这两者并不同属,居于一处对双方都无益处,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迁坟,可是王家肯定不会相信他,而他和老五也不能在这里无限期的等下去。最主要的是高家似乎无意前去通报,高小姐已经复原,高家不会再支持他做什么。可是此时若是抽身,对那蛇妖便是不仁,这绝非君子所为。 事情处理到现在真正的成了骑虎难下…… 第六十三章 不能挖的坟墓 高家财雄势大,三人回到前厅不久便有府内管事端来了黄金,黄金为酒盅大小的金锭,一锭百两,共十锭,熔炼精纯,金光闪闪。 “道长,老夫有言在先,谢礼你且收下,饭罢还有布绢相赠,任凭拿取。”高老爷抬手指着管事放在木几上的黄金。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高老爷明显是想将此事尽快完结,一旦拿了这些黄金,随后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可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善了,王公子还埋在蛇妖的巢穴附近,阴物与阴魂同穴,彼此都是受苦。 “老爷。”老五见莫问皱眉不语,便出言催促。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高老爷,“此事已由贫道接手,岂能半途而废。” “道长意欲何为?”高老爷挑眉问道。 “善人所言不差,那蛇妖今日被贫道惊走,日后想必不会复回,然贫道也曾应允它妥善处置此事,君子重信守诺,便是牲畜也不能谎言相欺,故此还请高老爷告知王公子葬于何处,日后之事与贵府无关。”莫问沉吟过后开口说道,既然高家不愿插手,那他只能自己处置。 高老爷闻言摇头叹气,“多谢道长体谅,此事由小女引起,高家本该一路相陪妥善处置,然挖坟掘墓乃是大忌,那王家势大,也非我高家所能开罪的起,王家公子葬于东山望天涯下,南有圆水一处,出城之后往东三十里便是。” “多谢善人告之,古语人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贫道既然拿了谢礼,必不会为贵府招惹是非。”莫问说话之际冲老五点了点头,示意他拿走黄金。 老五得到莫问的授意,便站起身端过了那些黄金,此时计重较之前朝还要轻些,千两黄金并不沉重。 “道长虽然年轻,处事却大为沉稳,老夫很是佩服,不知道长想要如何处置此事?”高老爷点头之后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回答高老爷的问话,他虽然体谅高老爷的难处却并不满意他们半路抽身将担子压在自己身上,不过高老爷既然发问不回答也不合适,故此短暂的沉吟之后抬手以中指自身旁的木几上画了一道直线。 高老爷见状知道莫问想要私自动手迁坟,不由得眉头大皱,“王家非比寻常人家,道长行事可要三思。” “多谢善人提醒,此事虽由令爱引发,却已由贫道接手,日后必不牵连,时候不早,我二人便不多加打扰了。”莫问起身告辞,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止高老爷恩将仇报私下告密,他才着重强调此时由高家小姐引起。 但凡能求得富贵的人家,主事之人必定聪明过人,高老爷自然听出了莫问的话外之音,也看到了他迁坟之意已决,故此便不过分相留,寒暄过后亲送二人出府。 到得府门处,高老爷低声开口,“王家虽已举家搬走,却留有守陵之人,道长行事多加小心。” “多谢善人提醒,贫道告辞。”莫问稽首过后转身离去,老五冲高老爷拱了拱手,快步跟上了莫问。 此时已然过了三更,城中灯火大减,二人离开高府之后无处可去,踌躇过后莫问按原路返回。 “老爷,要不现在去吧,天黑好办事儿。”老五兴奋的说道,先前莫问和高老爷的谈话他都听到了,知道莫问想要干什么,不过令他兴奋的并不是挖坟掘墓,而是肩上沉甸甸的黄金。 “不急于一时,先前那客栈的伙计知道我们来了高府,若是有来无回他定然疑心,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怕他会多嘴坏事,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做计较。”莫问摇头说道,“成,大过年的荒郊野外肯定没什么人,那些粗活儿不劳你动手,我自个儿就办了。”老五不时耸动肩膀感受黄金的存在。 莫问闻言没有再接话,这件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先前所料,根据高老爷的言语不难看出王家势力极大,挖了王家的坟墓无异于得罪了王家人,先前青木道长曾经说过南国现在是‘王马共天下’,马无疑指的是司马皇室,而王指的则是王家,王家势力已然大到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得罪了他们,无疑为日后埋下了巨大的祸根。 回到客栈时客栈的门虚掩着,进门之后发现客栈的伙计已经醉倒在了桌旁,莫问和老五没有打扰他,进入房间躺卧休息。 由于心中有事,莫问久久不得入睡。 “老爷,有了这么多钱,以后咱们可以开个大药铺,请几个坐堂的大夫,我来帮你管事儿。”老五得了大量黄金,兴奋的无法入眠。 “这哪是什么钱财,分明就是烫手的山芋。”虽然房间没有灯烛,莫问却能看到老五正在摩挲着那些金锭。 “别让王家知道不就成了,”老五大是不以为然,“再说了,咱们是来送赵真人骨灰的,又不在这里常住,咱有了这么多钱,去哪儿不行啊。”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乾坤上下,利弊皆存,想的多可以过得好,但弊端是每日忧心。想的少难免受穷,却落得无知快活,在老五眼里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犯愁。 “老爷,你要是不想得罪王家,干脆别管这事儿了,受苦的是他们王家死鬼,跟咱没什么关系。”老五再度开口。 “我倒不在意王家如何,只是我对那蛇妖有过许诺,现在抽身自保岂是君子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它只是个妖精,又不是人。”老五并不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要记住,要想人不负,先要不负人,便是禽兽也不能辜负。”莫问沉声说道。 “好好好,我记住了。”老五见莫问语气严肃,急忙连声答应。 被莫问训斥了之后老五不敢再多嘴,二人各栖一铺躺卧休息,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收拾行装准备出门。 “道长,昨日降妖可曾马到功成?”二人来到客栈前厅,客栈伙计笑脸迎了上来。 “一言难尽,不提也罢。”莫问冲那伙计抬了抬手,转身带着老五出门。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得了金钱势必不会亏待这带路之人,可是此番真的不敢给他赏钱,不然此人必定外传。此外他也并不感谢这客栈伙计,如果不是这家伙牵线,二人也不至于大年初一出门挖坟。 “道长慢走。”客栈伙计送走了二人,他见多识广,自以为能够察言观色,其实他看的并不对,莫问和老五面带忧色并不是降妖未果,而是抓了个烫手的山芋在手里。 “知道我为何不分他赏钱?”出门之后莫问冲老五问道,二人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日后相伴于江湖,必须心生默契。 “因为他言而无信,没退给咱房钱。”老五自以为猜对,说的很是得意。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这家伙考虑问题跟他压根儿就不在一个调儿上。 越是富庶的地方贼人越少,贼人少防贼之心便轻,由此令得二人寻找挖土农具并不困难,到得城外,老五在莫问的授意之下偷了一柄䦆头扛在了肩上。 “知道我为何不让你用钱去买?”莫问心有不甘,再度发问。 “因为他们是地主富户。”老五回头指着那处大宅子。 莫问闻言哭笑不得,抬手拍向老五头顶,“此番是暗地行事,若是购买䦆头,日后他人问起,便会暴露你我的行踪和样貌。” “老爷,你不当贼有些屈才。”老五笑答。 莫问闻言亦是发笑,老五极少有这种放肆的言语,不过他敢如此说话说明在他心中主仆之念逐渐轻了,降妖除魔福泽天下需要的是生死与共的帮手,而不是一个心存卑贱之心的仆人。 国人平日里辛苦劳作,到得年关通常会歇息几天,二人东行之际并未见到路人,东行三十里后前方出现了绵延的山岭,较近的山峰有三座,正北一座较高,山势陡峭。东南和西南各一座较低的山峰,山势平缓,三座山峰之间的区域隐约有雾气溢出。 “老爷,是那儿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堪舆风水之术乃是易经衍生而出的旁门,他虽然并未精研却也略有涉猎,前面那三座山峰之间有雾气溢出说明那里确有水潭,而且潭水并未结冰,这表明那是一处活地,若是死处,必无雾气。 靠近山峰时山径逐渐变窄,这周围也无农田,想必平日里无人到此,自正西翻过山脊,一处偌大的水潭出现在了二人眼前,这处水潭位于三座山峰正中,有五里范围,潭水周围荆棘密布,上方有雾气滋生,潭水泛绿,可见其极为幽深。 水潭北侧是一处陡峭石壁,石壁被人自中间区域开出了一道通路,在石壁正中凿山为墓,站立西侧可以见到偌大的墓门以及在搭建在通往石墓道路上的三间草庐。 “老爷,这坟可不好挖啊。”老五收回视线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䦆头。 莫问闻言皱眉点头,世上最难挖掘的坟墓并不是广布机关的坟墓,而是有人看守的坟墓,此时那三间草庐有炊烟升起,可见那里住有守陵人。 “老爷,怎么办?”老五见莫问皱眉不语,忍不住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这样的坟墓是绝对无法私下盗挖迁移的,既然不能迁坟,那就只能放走蛇妖…… 第六十四章 芝草 能不能破除禁锢暂且放到一旁,单是敢不敢放出这条蛇妖就需要斟酌,先前之事事出有因倒也不怪它,可是百年之前它必定是做过坏事的,不然赵真人不会将它禁锢在这里,蛇妖百年之前做了什么坏事他并不知道,蛇妖本性如何他也不清楚,倘若草率的将蛇妖放了出来,谁也无法确定它会不会再作恶。 “老爷,要不我们先过去把那个看坟的打晕了,然后再想法子进去。”老五试图分忧。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即便是打晕了守陵人,二人同样无法进入石墓,至少那道厚重的石门就打不开。 “你要是感觉动手不好,咱就花钱收买,只要舍得花钱,他说不定还会帮咱挖呢。”老五一副暴富的神情。 “但凡被留下守陵的都是忠仆,万一贿之不成反倒露了行踪,挖坟掘墓是万万行不通了,此时我正在斟酌是否破除禁锢将那蛇妖放走。”莫问出言说道。 “放就放吧,这有什么好斟酌的?”老五不解的问道。 “我担心它脱离禁锢之后会惹出祸事。”莫问站立于岔道踌躇犹豫,向左是通往守陵草庐的小径,向右是通往水潭的羊肠。 “那就别放。”老五马上变了话锋。 “若是不放,我便是失信于人。”莫问闭目叹气。 老五闻言不再吭声,当随从有当随从的好处,当随从不用拿主意,不用拿主意就不用犯愁。 莫问闭目站立,努力的回忆昨晚高小姐的眼神,眼神是最能反应心性的,自始至终高小姐的眼神都是恐惧和惊骇,其中参杂有少许警惕,但这种警惕无疑出自禽兽本能,并无挑衅之意,由此可见这条蛇妖此时并无桀骜害人之心。且不管这条蛇妖先前犯下了何种过错,经受了百年的禁锢必然已经改过,即便没有改过也必定牢记教训,不敢再度为恶了。 想及此处,莫问睁开眼睛向右走去。 这里平日里罕有人至,右侧的羊肠小道是住在这里的守陵人每日挑水踩踏出来的,狭窄不平,左右密布荆棘,行走其中不时会剐扯衣物,崖下的这处水潭四周极为陡峭,只有这里相对平缓,老五在前方为莫问分拨荆棘,到得潭边“哎呀”一声,调头就跑。 “何故如此?”莫问探手拉住了想要拉他离开的老五。 老五没有灵气修为,脚下无根拉不过莫问,情急之下探手指向水潭,“好大一个长虫。” 莫问闻言亦是大惊,转身就想跑走,不过随即强自定下了心神,那蛇妖年久成精耳清目明,必然是察觉到二人的到来而现身在此等候,若是调头跑走,势必被它轻看。 “有我在,无需惊慌。”莫问松开老五转身向水潭走去,老五犹豫片刻心惊胆战的跟在了莫问身后。 莫问虽然安抚老五,自己心中却极为紧张,老五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他自己却有自知之明,他只在无量山学道一年,所学法术尚未经过仔细推研,且灵气修为低微,若是蛇妖逞凶,他和老五只能凭借那追风鬼步逃以性命到得水边,莫问见到了那条巨蛇,此时它正趴伏在潭中浅水处,巨大的灰色头颅数倍于牛头。绿色的蛇眼大若茶盅。蛇嘴宽大,下探尺许毒牙。蛇头上方有两处角状凸起,长有两寸已有龙角雏形。其巨大的灰色蛇身粗有一抱,蜿蜒水下不见其尾。 任何人见到如此庞然大物都会惊骇,莫问也不例外,但他并未流露惊恐,而是正色开口,“你在此处可是相候于我?” 他能如此镇定,大多得益于司马风愂的传授,司马风愂传授了众人武艺的同时也明述了如何克服恐惧,与敌争斗彼此皆会有损,故此双方心中都有恐惧之心,无知者方才无畏,所谓勇者便是那心存恐惧却愤而压制之人,若无亡命之心,与人争斗必输无疑。 莫问言罢,那巨大的灰蛇自水中抬起了蛇头,出水三尺,低于莫问,冲莫问缓缓点头。 “王家并无迁坟之意,那坟墓凿山而建,且有人看守,我也不能暗自搬移。”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他刻意没有说出他的打算,以此来观察灰蛇的反应。 那灰蛇终究非人,做不得人类表情,且无有眼皮,也无法眨眼示意,但其缓缓垂下的头颅却表明了它心中的沮丧和无奈。 “坟墓是搬不得了,而今之计只能将此处禁锢破除,放你离去。”灰蛇的反应令莫问大为满意,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此语一出,那灰蛇陡然抬头,随即频频点头,形同人类叩首,感激之意极为明显。 “你莫要欢喜过早,此阵乃我同宗前辈所起,我并无开封把握。”莫问摆手说道,这条灰蛇既然是被赵真人禁锢于此,用的当是符咒无疑,以符咒作法起阵用的自然不是纸符,应该是木符和石符,这条灰蛇被困于此已有百年,若用木符早已腐朽,故此只剩下石符一种,而这漫山遍野密布乱石,从中寻觅定非易事。 那灰蛇闻言再度三点其头,随即调转蛇身看向正北,与此同时竭力昂首。 “主封印位于北侧山峰之巅?”莫问出言确定。 灰蛇闻言转身,再度点头。 “你且退下,我此时便去开封撤阵,若得功成你莫要妄动,可待得天黑之后悄然离去。”莫问冲那灰蛇说道。 莫问言罢,那灰蛇并未点头,而是做出了奇怪的举动,蛇身摇摆,自水中起伏上下,随后再绕三圈向那北侧崖下游去。 “老爷,它干啥去了?”老五惊魂已定,疑惑的看着那条在水面快速游动的灰蛇,游动之下可见其体长达到了五丈之多。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那灰蛇并未沉入水下,这表明它还会回来,只是不知它前往北侧悬崖下方意欲何为。 那灰蛇存活日久,已有龙形,于水中游动极为迅捷,片刻过后便到得北侧崖下,随后蛇身高抬两丈有余,自平直陡峭的崖壁间衔得一物,随之浮游而回。 到得近前,莫问发现灰蛇所衔的是一段长仅半尺的黑木,黑木上方长有一只奇异的花草。 灰蛇游到潭边将所衔之物放于莫问身前,随后缩回水潭看着二人。 时至此刻莫问才发现这段黒木上长的并非是花草,而是一只小巧的五色灵芝,灵芝的枝干不过一捺长短,其上却生长了五层伞盖,最下方为寻常灵芝的黄色,其上为黑,再为白,后为青,最上方的伞盖只有铜钱大小,呈红色。 “老爷,这是什么东西?”老五凑了过来低头打量着那株小巧的灵芝。 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题,而是冲那水中的灰蛇说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芝草既然生于此处,自当归你所有,贫道岂能生受?” 水中的灰蛇闻言连摆其头,随即再度点头,其举止表明是真心想要莫问收下此物。 “老爷,你看它是真心想给,咱就收了吧。”老五见莫问还要推辞,急忙上前拿起了那段黒木,他虽然不认识这株奇怪的灵芝,却闻的到木头的香气。 “无量天尊,多谢厚赠,你且去吧。”莫问沉吟片刻冲那灰蛇稽首道谢,被拒绝的礼物通常都是不够重,这份礼物无人能够拒绝。 那灰蛇见莫问肯收,顿露欢喜神态,几番叩首之后方才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莫问待它沉入水下,方才转身原路回返。 “老爷,真是沉香啊。”老五欢喜的抱着那段黒木,“咱们药铺买的沉香都是渣子,这么大一块得值不少钱。” “五色芝草更是神异。”莫问点头说道,沉香乃是名贵药材,有温中清神之效,与黄金等价,非大富大贵之家用之不起,其上生出的那株五色芝草更加罕见,集龙、金、白、丹、玄五芝之效,齐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灵,乃是天生的灵物,道人炼丹为的就是炼制出齐全五行的灵丹,而这株芝草乃是天生的五行齐全,为不需入炉的五行灵丹。 “老爷,这东西有啥用?”老五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段沉香木,他虽然不认识这株灵芝,却了解莫问,能令莫问动心的东西并不多。 “若得五朵伞盖一般大小,服之当可长生不死,可惜这一株欠缺时候,不得长生,只可回生。”莫问正色说道,玉玲珑在传授众人歧黄之术时曾经说起过类似的事物,不过不是一株灵芝,而是生于一只死去金龟龟甲上的阴阳草,灵物所生必须齐备五行,像这种生于石壁,发于沉香,正对太阳,下临碧水,上承天露的灵物极其少见,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那可真是好东西,不过咱的这株最上头的盖子有点儿小,回去再养养。”老五欢喜的说道。 “没用了,一旦离开那处石壁,它就不会再长了。”莫问摇头说道。 “那也行了,真是好心有好报,这是好东西。”老五咧嘴笑道。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还未与人办事就先受了人家重礼,这次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了…… 第六十五章 尸骨无存 “老爷,你如果感觉不该放它,咱就把这东西还给它。”老五侧身打量着摇头苦笑的莫问。 “放它倒无大碍,它若真是罪大恶极,赵真人当年不会只封不杀。”莫问摇头说道,但凡敢于接受他人馈赠,皆是自量可以帮到对方,莫问亦是如此,他敢于接受这株回命灵芝是因为他认为放走灰蛇是对的,这条灰蛇曾假高小姐之嘴说过被困此处食不果腹,可它并未吞噬前来潭边取水的守陵人。此外灰蛇浮出水面的时候始终低他半尺,这表明灰蛇有臣服之心。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虚无缥缈的一点是这条灰色巨蛇被困于此已然百年,百年为道门中人常用的一个期限,换言之灰蛇的劫难到了今日也该结束了。 “那你为什么犯愁,没破阵的把握?”老五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块沉香,以防道路两侧的荆棘划伤那株小巧的五色灵芝。 “此阵乃赵真人所布,赵真人对我有授艺恩德,用破阵二字太过不敬,此番我放它离去亦不过是替赵真人完其未完之事。我所担心的是我灵气修为太过低微,只怕所画符咒不得开启封印。”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我有件事儿一直不明白,也不知道该不该问。”老五欲言又止。 “何事?”莫问抬头看向侧身而行的老五。 “你们都是同样的师傅教出来的,为什么你的灵气没那几位爷厉害。”老五试探着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他们六人皆服食了赵真人留下的灵晶,那灵晶本由灵气凝结,服之可急升灵气。” “你为什么没吃?”老五愕然发问,他在无量山只是杂役,除了送饭时偶尔会去东殿之外,平日里很少过去,故此有些事情并不详知。 “其实那六枚灵晶赵真人是留给我的,我得了画符圣物天狼毫,怎能再独占灵晶。”莫问笑答。 “那么好的东西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了人。”老五闻言大不以为然。 莫问闻言没有再接话,而是站立山脊皱眉西望,此时西侧出山小径上有人正在向西狂奔,奔逃之时频频回头东望,脸上的表情已然扭曲,神色极为惊惧。 “这家伙咋跟见了鬼似的?”老五疑惑的看着那亡命西逃的布衣男子。 “青天白日哪里有鬼,此人必是那守陵人。”莫问收回视线转视北侧草庐和山下水潭,草庐居高临下,此人想必是无意之间看到了潭中的巨蛇,惊恐之下才会仓皇的逃离此处。 “这家伙肯定出去通风报信了,追不追?”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此人看到巨蛇是一定的,但是否看到二人还不可知,此外即便是追上了又能如何,总不能学那恶人杀人灭口。 中途生变便不能磨蹭,莫问将那株芝草摘下放于怀中,老五收拾了沉香木,二人施出身法掠向北侧山峰。 于山中施展身法并不从容,因为山中多荆棘少树木,二人无处踏足,几番踏空之后只能在地上行走,到得山巅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 来到山巅之后莫问环顾远处,这三座山峰之间有三处缺口,可是雾气却只自西侧缺口向外溢出,西侧缺口有雾气溢出说明了阵法西侧的威力较弱,阵法仍在起效但西侧威力较弱,导致这一情况的原因只能是主峰的阵符埋藏的位置有所偏差,偏右了一些。 心念至此,莫问便自山顶加以寻找,可是山中多有杂草荆棘,那写有符咒的阵符也并未放于最高处,即便知道了大体的区域也极难寻找。 片刻过后莫问停了下来,如此寻找不是办法,还得另觅他途。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转视正在草丛中拨草翻石的老五,“将出山时无量山赠我的画符事物取出来。” 老五闻言耸肩卸下了包袱,自包袱中找出了那些寻常的画符用物,莫问以霜露为水,于砚中研磨着那支炭墨。 “老爷,你为啥不用你怀里那套?”老五接过砚台帮忙研磨。 “我所画的是一道阴符,画写阴符不可用朱砂,只能用黑墨。”莫问出言解释。 “阴符有啥用?”老五好奇的问道。 “那灰蛇为阴物,困它需用阳符抵消它的阴气,故此这里的阵符是镇邪阳符无疑,携带阴符必然不得出去,止步之处便是阵符的所在。”莫问揉捻着毛笔的须绒,无量山送给众人的是竹丝毛笔,使用之前需要理顺。 片刻过后墨汁浓稠,莫问拿出符纸提笔画符,符纸画好之后加盖法印,随即提于手中向西移步,前行十余步之后举步受阻,符纸陡然冒烟起火。莫问甩手扔掉残符,随即眉头大皱。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神色有异,跑上前来出言发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返回远处再画阴符一道,提于手中径直上行,百尺过后再度受阻,纸符仍然焚毁。 如此这般试过五次,莫问终于找到了阵符的所在,位于山顶的一处巨石背面写有一道暗红符咒,符咒为上清宗常用的镇邪符,以山石为纸,祭天起阵。 莫问原以为符咒会藏于暗处,未曾想这处符咒画写的部位并不隐蔽,反倒令得二人好生寻找。 “老爷,这个写在石头上的符咒怎么不掉颜色?”老五好奇的打量着巨石背面的那道符咒。 “灵气所致,故得如此。”莫问皱眉回答。 “怎么没印章?”老五再问。 “印章只为禀天之用,阵法既成,符咒便隐为无形,此时就算你削去了这道符咒,阵法仍然不得开封。”莫问闭目开口。 “那怎么破?”老五微微紧张,莫问的严肃神情表明此事大为棘手,可是二人已经收了人家礼物了,别说棘手,就是烫手也不能松手了。 “纸符可分为黄,红,蓝,紫,金五色,画写在其他事物上的符咒不受此限,这种符咒的威力大小与施术者自身的灵气修为有关,赵真人画符布阵之时已经度过天劫,灵气修为极其精深。”莫问叹气过后再接上茬,“这道符咒画写笔画较之寻常符笔更加细草,当是由天狼毫所画,威力远超我先前预料。” 老五一听愕然傻眼,“老爷,你的意思是破不了?” “我有天狼毫在手,强行开封也不是不能,只是一旦开封,势必发出巨响。”莫问背手踱步,这处阵法是由赵真人生前画符起阵,岁月更迭,日月变迁,而今这阵法之中的气息与外界已然大为不同,倘若撤除禁锢,两股不同的气息会发生剧烈的冲撞。 “响就响吧,老爷,时候不早了,早些干完早点走,免得夜长梦多。”老五出言催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你去山下等我,一旦开封,你我尽快离开此处。” “你把符写好,我来破,我跑的快。”老五并未依言离开。 “还是我来吧。”莫问见状也没有再强迫他离去,而是迈步走出阵法区域,探手入怀取出黑盒,提起天狼毫画开封符咒一道,此符亦属阳符,破除他人阵法皆用此符,由于其为地煞小符,故不需辅以真言口诀。 符咒写好之后莫问转视老五,“可能会有巨大的响声,捂住耳朵。” 老五闻言抬手捂住了耳朵,莫问手持符纸凌空凑向那道由符咒祭起的无形禁锢。 “轰~”莫问所料不差,纸符碰触到无形禁锢之后发出了震天巨响,不过他虽然料到了会有巨响却忽视了会有气浪伴生,突如其来的巨浪将他和正捂着耳朵偷瞧的老五陡然撞出,这股气浪厉害非常,二人猝不及防之下腾云驾雾,急速倒飞。 虽然身不由己,莫问的神识还是清醒的,向西倒飞之际可以清楚的看到山峰正在剧烈晃动,阳面的大片区域由于先前建造坟墓被挖的松动,在巨震之下已然成片塌陷,大片的山石滚落水潭,那条巨大灰蛇自然不会留在水中挨打,仓皇的自水潭蹿出向东南林中逃去。 二人虽然习有轻身之术,却学艺未精,被冲出之后无法调整身形,最终双双跌落于林间,令莫问暗呼侥幸的是二人落地之处并未长有荆棘,而是落有树叶的林间。 老五皮糙肉厚,跌落之后随即爬起,跑上前来扶起了莫问,“老爷,你没事儿吧。” “我没用过这种符咒,没想到会这样。”莫问转身向山顶掠去,到的近前俯身下望,只见半边山壁都塌了下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那建于山壁之上的坟墓自然也未能幸免。 “老爷,你好像闯祸了。”老五俯视过后瞪眼咧嘴。 莫问闻言愕然点头,他之所以开启封印放巨蛇离去正是因为不想挖坟掘墓坏人尸身,这下可好,成了尸骨无存。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问道。 “容我想想。”莫问也没了主意。 “还想啥呀,快跑吧……” 第六十六章 汉川赵氏 莫问听从了老五的建议,二人循着山路向西逃离,出山之后遥见西侧来了十余人,未免与众人照面,二人便舍了道路自山野之中径直向南。 一口气奔出了二三十里,二人再度发现了道路,这是一条向南的道路,路上偶尔会有行人,二人只得停了身法迈步前行。 “老爷,咱现在是没庙的和尚,他们就算知道是咱干的,也找不到咱们。”老五见莫问只是闷头赶路,知道他忧心为何。 “你才是和尚呢。”莫问没好气的横了老五一眼。 “嘿嘿,老爷,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担心也没啥用,咱还是找地儿吃饭吧。”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无奈点头,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大出他先前所料,不过事已至此,担心也于事无补。 步行七八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小镇,此时已近午时,二人寻到酒家落脚打尖,南方安逸,吃食大多精细,莫问随意要了几样饭菜,不过他没甚胃口,吃了少许便放下了筷子。 “老爷,你是不是担心王家以后会找咱麻烦?”老五端着饭碗狼吞虎咽,他没念过书,不知道也不在乎食不言寝不语那套古训。 “王家势力不小,我坏了人家坟墓,此乃大仇,王家日后免不得寻查报复。”莫问环视左右开口说道。 “多大点事儿还成大仇了。”老五满不在乎。 “寻常的坟墓动了也就罢了,可王家那处坟墓是经过堪舆选址的,王家认为将亡人埋在那里可以福及上下,若是得知坟墓被毁,必定暴怒追查。”莫问摇头说道。 “埋个死人就能福及上下?”老五将自己的饭碗扒空,转而看向莫问面前没有吃完的半碗面条。 “若是上好阴宅倒可福及子孙,福及上下纯属无稽之谈。”莫问见状点了点头,老五探手拿过低头再吃。 “老爷,别想了,这事儿咱又没做错,要怪就怪他们埋的不是地方。”老五抬头说道。 “言之有理。”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心中愁云渐消,道人乃是行大道之人,只要所为不违天道,焉能惧怕朝廷和官家,他要追查便随他去。 心中宽解之后便感觉到腹中饥饿,此时那碗面条已然被老五端了去,莫问便要了一壶酒,为自己和老五斟满,“这些时日你随我辗转四处,多有辛苦,我敬你一杯。” “谢老爷。”老五闻言面露喜色,抬手端起酒杯先饮,酒水乃由五谷酿造,价高不菲,寻常人家的仆役是喝不起的。 “老爷,这里距离荆州不远了,把赵真人送回去之后咱去哪儿?”老五放下酒杯提壶为莫问倒酒。 “之前我曾经说过了,往西寻找高山大泽,我虽习了上清秘法,却一直不得时日精研,此时入世为时过早,往后一段时日当以提升灵气修为为要。南国四季温湿,那高山大泽之中多有灵物,你我寻一临山僻壤,住上一些时日。”莫问说道。 “僻壤有人吗?”老五问道。 “自然有人。”莫问笑答。 午饭过后,二人启程南下,虽然闯下了祸事,却也因此得了黄金和回命芝草,算是有失有得。 晋国的道路大致可以分为三等,一等为官道,顾名思义是朝廷斥资修的道路,最为宽阔平整。二等为府道,乃是由地方州郡修整的道路,较之三丈的官道要窄上一丈。还有便是百姓踩踏出来的小道,纵横交错,宽窄不一。午后未时,二人自小道拐向官道,未曾想却发现官道上有着大量的兵马正在缓慢行进,这些士兵皆身穿甲胄,手持戈矛,队伍绵延南北,前后不见首尾,人数众多,难以细数。 “老爷,是冲咱来的吗?”老五瞪眼看着西方百丈外缓慢行进的大批军兵。 “不是,应当是行军至此。”莫问摇头说道,二人犯下祸事至今不过两三个时辰,那王家远在帝都,便是飞鸽传书也来不得这么快,更不可能调集这么多兵马。 莫问说完迈步向官道走去,由于官道被官兵占据,已然有不少行人被挡在了此处,莫问走上前去冲一拉车的老者稽首,“无量天尊,敢问长者,这些官军要往何处去?” 那老者拉有半车烧好的木炭,此时正斜靠在拖车旁等待,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官家的事情我们哪能知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此人看他的眼神不很和善,想必也是一佛家信众。 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旁边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接过了话头,“蛮荒蛊人偏居西南,不服管教,这些兵马想必是前往围剿他们的。” “多谢兄台解惑。”莫问冲那书生稽首道谢。儒家和道家的关系一直比较亲近,故此儒家学子大多不恶道人。 “老爷,什么是蛮荒蛊人?”老五见这些官兵并不是冲他们来的,心中轻松不少。 “便是我们寻常所说蛮人,居于西南草野深山之中,因其精通蛊毒,又称之为蛊人。”莫问随口解释。 “他们会巫术?”老五问道。 “非也,巫蛊虽然并列却并不相同,巫源自东北,蛊源自西南,巫擅长驱灵,蛊精于下毒。”莫问说话的同时举目打量着官道上的官兵,这些士兵行军速度缓慢,却个个呼吸急促,额头见汗,可见平日里定然疏于操练。 由于二人到来时队伍已经过去了大半,故此等候了半个时辰之后官兵走完,二人进入官道,再度南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次日清晨二人到得荆州地界,荆州纵横南北贯通东西,由于地势特殊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故此土地虽不肥沃,人口却多,城池也大,为晋国南部第一重镇。 若是赵真人当日只说了荆州,莫问根本就无从寻找,因为荆州太大,辖有七郡百县。好在赵真人说过他乃汉川人氏,汉川位于荆州偏东区域,方圆不过数百里。 汉川境内有汉水贯通,二人两日之后赶到了位于汉水北岸的汉川境内,到得此处莫问和老五开始沿途打听,虽然时隔百年,却并非无迹可寻,赵姓本是大姓,可是在汉川县却鲜有此姓,莫问眼见于此,便以姓氏为寻找线索,沿途打听何处有姓赵的人家,以骨骸起坛作法难免触及赵真人遗骨,能问到线索便不用此下策。 “老爷,为啥这里姓赵的这么少?”二人沿途打听了十余人,皆不知有赵姓人家。 “赵姓起源于北方,此处乃是南方,自然少有赵姓。”莫问随口回答。 “莫呢,莫姓起源于哪里?”老五背着包袱跟在莫问身后。 “豫,也就是我们西阳县所在的那片区域。”想到自己的故土,莫问心中陡然一暗。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出现路人,老五跑上前去拱手打听,待得莫问上前,只见那路人正抬手东指,“前方八里处有一驿站,那老驿丞好似姓赵。”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莫问心情大好,带着老五快步赶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路人所说的那处驿站,这处驿站坐落于大路东侧,只有房屋三间,由于岁月变迁,此路已然不再是主路,故此驿站少得朝廷修缮钱资,已然极为残破,屋顶瓦片多有碎裂,自门外可见东侧有一马厩,其中有两匹暮年伏枥的老马。 老五上前高声喊人,片刻过后驿站正屋走出了一位清瘦老者,此人年纪当有六十上下,身穿破旧的绵袄绵裤,脚上是一双褪色的皂靴。 见到此人的瞬间莫问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他曾经在石棺中见过赵真人的样貌,这位老者虽然脸上多有皱纹,其面庞却与赵真人有着五分神似,血脉的传承极为神异,此人哪怕不是赵真人的后人也与其有着血缘的关联。 “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长者。”莫问冲那老者稽首行礼。 “二位到这驿站有何贵干?”老者上下打量着二人。 “敢问长者,祖上百年之前可曾出过一名上清道人?”莫问心情激动,直涉正题。 “道长为何有此一问?”老者不解的问道。 “实不相瞒,贫道本是上清末进,蒙祖师眷顾收为准徒,于闵州无量山学习上清诸般法术,其中一位赵氏尊长借尸还魂扛负石棺前往无量山传授我等符咒法术,事毕之后驾鹤西去,贫道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为的是将其骨骸送归故里,认祖归宗。贫道曾于石棺中见过赵真人样貌,今日见长者样貌与赵真人有几分相似,故此冒昧开口,尽述缘由。”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说完,那老者茫然发愣,片刻过后方才回过神来“先父和先祖已然故去,此事我并不知晓。” “可请族谱一查。”莫问说道,此人既然不是赵真人的直系后裔,定然是其侄孙无疑。 “汉川赵氏族谱就在此处,二位请进……” 第六十七章 赵氏族谱 二人跟随老者进入驿站,驿站的房舍和院中事物与这老驿丞和那马厩中的老马一样,无不透着暮气和衰败,那栽于西窗外的老梅正在开花,只是花朵既少又小,显然平日疏于打理。 老者将二人请入正屋便往西屋去了,正屋靠近北窗的地方是一张木床,上面有简单的铺盖,南方少有火炕,屋子正中是一处取暖和做饭的火坑,火坑里有着少许火炭,烧制木炭的木头可能较为粗劣,余烟不净,将整个正屋四壁和屋顶熏的漆黑,房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熏之气。 由于房中并无桌椅,莫问和老五便站立等待,东屋是一扇双折木门,此时并未合拢,可见东屋的泥地上放有几个缸罐,其中盛的是应该是米粮和喂马的麸子,东墙上挂着几幅马鞍,由于潮湿缘故,马鞍上已经泛出了一层白色的硝盐。 环顾四周之后莫问向老五伸出了手,老五会意立刻自怀中摸出了几块碎银递给莫问,莫问皱眉未接,老五咧嘴之后又掏出一些,莫问仍是皱眉,老五见状低声开口,“就这些了,再就是金子了。” “拿一锭出来。”莫问正色说道。 “啊?怎么给那么多。”老五愕然瞪眼。 莫问没有解释,仍然伸手,老五无奈的甩下包袱,摸出一锭黄金不舍的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揣入怀中。 片刻过后,老者自西屋开门而出,手里拿着一本灰色的族谱,中土族谱的样式各有不同,不过大多为上下翻折,自长及右,向下开枝。 族谱乃是家族的重要物件,非本姓不可观看,不过老者并未避讳二人,将族谱小心打开铺于木床,由于年代久远,族谱多有虫蛀,字迹也有些模糊,好在仍然可以看到其上记载的人名以及所处的区域。 族谱别打开之后老者并未陪伴莫问查看,而是取过年关时剩下的香烛焚香祭拜,取族谱必须上香祭祖,各地如一。 莫问先看最下方的那一列,只有一人,名赵固,此人当是驿丞无疑,向上再追为赵烈,当是驿丞之父,左右并无伯仲,再往上追,赵烈之父为赵循,为伯,右有三人,分列仲叔季,仲叔皆有子,只是已经迁移到他处定居,最小的为季,也就是驿丞爷爷的小弟名为赵康,此人并无后人,且无记载迁移何处。 按照族谱来看,赵康无疑就是赵真人的俗家姓名,得知了赵真人的姓名,莫问一阵心酸,赵真人虽然与之相处时日不多,却对其施有大恩,若不是他将赵真人留下的灵晶分赠给了六位同门,得灵晶之辅助,拥天狼毫在手,此时已然可以横行天下了。 “请问长者,你可知道这位赵家先人的去处?”莫问冲老者问道,由于直呼亡人姓名失礼,莫问便以赵家先人称之。 “先祖早亡,少有教训,故此不知其详,只知其早年离家未曾再归。”老者摇头说道。 “此人便是传授我等技艺的赵真人。”莫问确认无疑。 “烦劳二位长途跋涉,我那叔祖的骨骸可交予我,老朽自当好生掩埋。”老者冲二人拱手道谢。 “赵真人对贫道有莫大恩情,贫道来时路上已然筹得金钱,当为其造坟立碑,为赵家三代起陵,”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拿出那锭黄金双手交予老者,“此事还请长者多费辛劳,由贫道堪舆选址,由长者雇请起坟工匠。” 那老者何曾见过这么大一锭黄金,见状愕然瞠目,连连摆手,不敢承接。 “长者有所不知,赵真人待贫道亲如叔季,此乃我份内之事。”莫问将那锭黄金塞予老者,“还请长者带我去祖上阴宅一观,贫道粗通堪舆,或有用处。” “用不了这么多。”老者捧着那锭黄金瑟瑟发抖,这是百两黄金,便是白银千两,可置田千顷,购奴百余。 “若得剩余,便留于长者过活,长者若是有意,可将族内亲人请回,老来也好有个照应。”莫问和声说道,这老者的父亲是上一代的长子,族谱就应该由长子所有,可是这老驿丞并无子女,百年之后无人埋骨不说,赵家族谱也会随之失落。 这老驿丞何曾得到过这么多的金钱,何曾受过如此关怀,闻言颤悠跪地,“多谢道长,道长的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起,以己推人,他明白老者心中是怎样的感动,就如同赵真人当日言明焚身之后留下的灵晶归他所有时的心情一样,那是赵真人最后的一点遗留,也给了他,此乃大恩,此乃重义。受人恩惠当存投桃报李之心,赵真人已然故去,这份回报便由他的亲人代为承受。 在莫问的劝慰之下老者最终接受了巨资,闭户出门,带着莫问和老五前往赵家祖坟,到得坟区茔地,莫问再度伤怀,因为他发现在赵家坟地的正北区域留有一片空地,按照先西后东,长南幼北的顺序来看,赵家是为赵真人留有埋骨之处的,只是不知为何,赵真人临终前没有回返故土。 有了金钱,凡事都易,老驿丞很快召集壮丁工匠起坟造陵,两日之后赵家陵地改头换面,莫问亲自为赵真人做醮祭拜,随后陪同老驿丞买田置地,邀请远亲,五日后诸事办妥,赵家再聚人丁,再起声势。 晚间与众人同席叙话,众人尽皆挽留,莫问只是婉言相拒,此处地势平坦,多有喧闹,非清修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离去,此事办妥,莫问心情大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做到了。 “老爷,我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啊。”老五跟在莫问身后。 “哦?”莫问应声。 “别人是赚钱时眉开眼笑,你是赚钱时愁眉苦脸,一见用钱就眉开眼笑。”老五始终感觉莫问太过大方。 “受人恩惠自当回报,不然岂能心安,人活于世,当宽厚待人,哪怕他人不得知晓,自己也落得心中平和。”莫问心情甚好,微笑说道。 “不知晓还好说,就怕知道了还不领情。”老五说道。 莫问闻声止住步子皱眉回头,老五话语与此景不合,必有所指。 老五见莫问回头看他,便咧嘴一笑,见莫问并不肯就此罢休,只得开口,“老爷,邺城那个将军府里的是不是林家二小姐?”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转而回想前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与老五说出实情,老五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你的脾气,下山之后一定会再去邺城寻找,结果你没去,那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上次在客栈里你听说得病的是高家二小姐,马上就翻了脸……” “好了,不要说了。”莫问转身迈步,有些事情可以面对,有些事情是一生的梦魇,林若尘就是他的梦魇,林若尘的所作所为令他不得宽容难以释怀,每当想起那些情景便会如鲠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莫问很少发火儿,老五见他竟然发怒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不敢再多嘴,坠后其半步,随从跟随。 年轻人焉有死气沉沉的,走了没多远老五再度开口,“老爷,咱现在去哪儿?”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一路上类似的问题老五问过好多次,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聒噪,毕竟二人没有明确的去处。 “一路西行,随遇而安。”莫问沉吟过后出言回答。 “晋国正在打蛮人,咱要是往西走,不正好冲着战场去了吗?”老五面有忧色。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东北不咸山倒有山谷密林,可赵国正在那里与慕容燕国交战,若是去了必不得安宁。西北周南山也是灵地,可那里位于凉国和赵国相接之处,战事不断,也去不得。眼下此间晋国又要与蛮人开战,寻个良处怎么如此困难。” “老爷,要不咱去无名山吧,那里不但离尘清净,还满地灵物,四处鲜果。”老五献策。 莫问本在犯愁,闻言不由得笑了,老五不通文理,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此外他也没去过无名山,不应该知道那里的情况,他如此说话分明是阿九曾经说与他听,阿九如此行事用意很是明显,由老五撺掇他前往无名山。 “老爷,咱去吧。”老五见莫问神色转缓,再度撺掇。 “去不得呀。”莫问再笑。 “为啥不去,有九姑在那儿,咱去了也有个照应。”阿九与莫问同一地位,故此老五以九姑尊称。 “那里千里之内没有人烟。”莫问笑道。 “哦,那还是算了。”老五一听立刻改变了主意。 莫问闻言再度发笑,他太了解老五了,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一处城池,莫问带着老五向城门走去,行万里路确有好处,至少知道事物的贵贱,此间盐巴便宜,可买上一些,日后总要用到。 距城门百丈之时,二人发现城门处聚集了不少乡人,老五见状飞奔而去,“老爷,我过去看看,兴许又是求医的布告。” 莫问摇头发笑,老五又不认字儿,能看出个什么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老五反倒真看出了门道,片刻过后自那人群之中扭头高喊,“老爷,快来看哪,这上面画的好像是咱俩……” 第六十八章 悬赏捉拿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通常来说城门处张贴的画像都是官府悬赏捉拿的布告。 老五喊罢之后,告示周围聚集的乡人纷纷转头看他,老五不明所以,仍然冲莫问招手高喊,“老爷,你快来看。” 莫问此时距离城门有二十余丈,可以看到那些乡人的神情有异,惊恐后退者有,好奇围观者有,跃跃欲试者也有。乡人的神情证实了他的猜测,不用上前细看他也能猜到那是一张悬赏捉拿二人的布告。 这处城池并不大,城门处没有守城官兵,只有这十余名乡人,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迈步向人群走去,若是惊慌逃走,这些乡人定然会群起追赶,还不如坦荡上前,众人不摸底细还不敢妄动。 那些乡人见莫问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左右散开,莫问到得近前侧目打量着那张贴于城墙的布告,布告为黄纸书写,高两尺,宽一尺,上画二人画像,画的竟然有七分神似,下面写的是悬赏捉拿二人的内容,布告对于二人所犯罪行少有赘言,只言明是朝廷重犯,活捉二人者赏金五百两,携尸报官者赏金两百两。 “老爷,这上面写的什么?”老五开口问道。 莫问挑眉冷笑,随之探手揭下了那张布告转身离开,他虽然猜到了这是悬赏追捕二人的布告,却没想到布告并非是某一地方官府下发,而是以朝廷昭文的形式下发的,这种形式的诏文遍发全国各州县,看来青木道长先前所言不虚,王家在晋国真的能代发圣旨。 “老爷,这次是为谁治病?”老五跟了上来。 “这不是求医治病的布告,而是朝廷悬赏捉拿我们的告示。”莫问并未回头,他能察觉到后面那些乡人并未跟来。 老五一听骇然大惊,不过片刻过后就回过神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抓的着再说吧。”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快步向南走去,此时二人自然不能北行进城,也不能东行,不然便有可能连累到赵家人,二人既定的路线是西行,但此时若是向西必然暴露行踪,故此只能向南行走然后折道向西,如此一来即便那些乡人报信于官府,官府也会向南追赶。 入境不久便遭官府捉拿,这是莫问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处,好在二人原本就想前往人烟稀少的高山大川,此番无非是圈绕一些道路,隐藏一下行踪。 “老爷,他们可能进城报信去了。”老五回头张望。 “随他去。”莫问并未回头。 “老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来,咱还是快跑吧。”老五催促道。 莫问没有开口接话,也并未使用身法加速,只是皱眉前行。 “老爷,你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的神情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忧虑,而是面露愤怒,这令他不明其故。 “世上少有投桃报李者,多是些恩将仇报之徒。”莫问言语之中不无怒气。 “谁恩将仇报了?”老五不解的追问。 莫问反手将那张告示递给了老五,老五展开上下打量,却看不出问题的所在。 “你我二人的画像竟然有七分神似,必是有人详述了我等样貌,那客栈伙计自然不会冒头引火,故此向王家详述我等样貌的只能是高家众人。”莫问冷哼开口,到得南国之后一路上饱受冷眼已然令他心中憋闷,而今被高家出卖更是令他心火难平。 “早知道这样,当初咱就不该伸手,让他闺女从床上趴着吧。”老五闻言亦是大怒,反手撕碎了那张布告。 “我处处以真心待人,这些人竟然如此对我。”莫问再度冷哼,二人若是求财有诸多门路,没必要执此一途,若是画像只有三分或者四分神似,他还不会如此生气,毕竟高家畏惧王家权势不敢不说,可是画像如此相似,说明高家并未想过保护二人,而是将二人的样貌衣着清清楚楚的详加描述。 “老爷,回去报仇!”老五愤愤不平。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虽然高家不仁却也是遭人逼迫,若是回去出手报复,未免落于狭隘。此事与林若尘之事有着些许相似,都是事出有因,都是辜负于他,如此情形若是报仇便是小人的睚眦必报,若是不泄心头之愤,又免不得憋气窝火。 “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还是先躲躲吧。”老五见莫问无心报复,便催促他尽早逃离此地。 莫问闻言不但没有提气加速,反而停了下来转身回望,他心中闷气无处宣泄,只欲待那追兵赶来,与之大战一场。 老五见到莫问神色,立刻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转身自路旁寻到一根木棍,手持木棍站到了莫问旁侧。 莫问心中有气,不但源于高家的出卖,还有对王家跋扈的不满,二人只是无心之中损坏了王家一旁亲的亡人坟墓,按照大晋律法至多杖责罚金,可告示上竟然言明可以携尸报官,如此小题大做草菅人命哪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言,分明是王家想要杀掉二人以泄私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适用于任何朝代,片刻过后城中便驰来了几匹快马,马上坐的是几个彪形壮汉,皆带有刀剑利器,此时正在竭力打马,飞驰而至。 到得距离二人十丈处,马上的壮汉擎出了刀剑,大声呼喝着疾冲而来。 这一情形令莫问想起了当年胡人在西阳县的所作所为,那林家老爷就是被胡人自马上削掉脑袋的,这些壮汉擎刀的姿势与那些胡人毫无二致。 见此情形,莫问并不迟疑,不待奔马冲至便闪身迎了上去,追风鬼步随即施出,晃身斜掠连番闪动,将那四匹快马上的壮汉尽数自马背上抓扔了下来。 老五没想到莫问会先发制人,待得回过神来那数名壮汉已然跌落马背,老五侧身让过奔马,手持木棍上前一通抡砸,将那些想要挣扎起身的壮汉尽数打趴在地。 “这般恶汉为虎作伥,竟然要伤你我性命,当重重惩戒。”莫问怒气未消冲老五连声高喊。 老五听到莫问的喊话先是一愣,转瞬之间明白了莫问是让他继续打,于是手持木棍挨个抡砸,他所用木棍本是枯枝,一番狂抡之后断为了两截,环视左右不见趁手物件,便起脚踢踹,那四名壮汉吃痛不住,扔下兵器亡命回逃,老五捡得一把钢刀在手,狂拍猛砸,边追边打。 追出半里之后老五转身跑回来,抬手北指,“老爷,又来一群,还打吗?” 莫问早已见到北侧追来了二十余人,这些人是徒步而来,手里抓的都是些猎叉䦆头之物,想必是农人和猎户之流。 “不可打头。”莫问正色说道,那告示上并未言明二人所犯何罪,也未言明二人有何能耐,王家是故意不加言明的,为的是让国人皆敢捕拿二人。既然如此干脆立威扬名,让南国国人知道二人并不好惹,若皆有自知之明,便无人敢来为难他们。 老五得到莫问指令,操着钢刀自路旁砍下一段粗枝,莫问见木棍长短合适,便随手抢过,老五只能再度砍了一根,二人手持木棍迎向那群乡人,到得近前,扬棍就打,这些乡人本想凭借人多抓捕二人得些赏金,哪里想到二人竟然身怀绝技,挨上两棍之后立刻有人清醒转身跑走,只剩下了七八个乡人负隅顽抗,却也是只有挨打之能,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莫问和老五频频出手之时,北侧快速奔来一道身影,人未到,声先至,“好个恶道,还不快快住手。” 莫问闻声侧目,发现来人身穿灰布僧衣,头上寸发皆无,竟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僧人。 老五闻声也是一愣,那僧人趁机闪到他的身前抢下他手中木棍,起脚将其踢出。 莫问闪身旁移扶住了老五,随即皱眉打量着这个年轻僧人。 “死秃驴竟然下黑手。”老五先前没有防备,吃亏之后大是不甘,叫嚷着就想再冲。莫问急忙探手拉住了老五,这名僧人他竟然认识,在前往邺城的路上正是此人自强盗手中救下了他们。 “无量天尊,大师可还记得我?”莫问将木棍递给老五,转而冲那僧人稽首说道。 那年轻的僧人闻言微微皱眉,随即露出了了然神情,不过在环视围在身边的那些乡民之后他的神色再变,“贫僧怎会认得你们这等恶人。” 那些乡民见状立刻七嘴八舌的央告,请那僧人出头做主,那年轻僧人也不推辞,“阿弥陀佛,有贫僧在此,必然不教诸位施主受那恶道欺凌。” “老爷,他装着不认识咱。”老五低声说道,此时他也已经认出了这名僧人。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此人佯装不认识二人,只是要与二人划清界限,其实他是认识的。 “无量天尊,大师有所不知,我们二人并未犯有死罪,乃是受人冤枉,这些乡民不明黑白前来抓捕,故此我们才会出手驱离。”莫问冲那僧人稽首说道,虽然二人分属不同教派,但这僧人之前毕竟还是为二人解过围的。 “休要多言,是否犯有罪过当由官家明断,你若随我见官也就罢了,若是不去,便是心中有鬼,贫僧当出手擒拿送交官家。”那僧人并不买账,言语之中多有傲气。 “老爷,咋办,要是进了官衙咱可就死定了。”老五转视眉头紧皱的莫问。 莫问微微转头冲老五示意走为上策,此人虽然佯装不认识二人,但当初恩情却不能抹杀,当避则避吧。 莫问转头之后随即闪走,老五与之多有默契,立刻随行闪动。 “哪里走!”那年轻的僧人移到路中拦住了去路。 莫问不想与之动手,便定住身形没有硬冲,“大师慈悲,我们二人绝非大恶之人,还望大师高抬贵手。” “降妖除魔乃佛家弟子份内之事,你等欺凌这一干手无寸铁的良善施主,已然犯下了罪恶,罪恶若不消抵,今日休想离去。”年轻僧人义正言辞。 “秃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手里拿的叉子不是铁呀。”老五回头北望,此时北方已经有一批快马掠来,皆是军兵,人数当有数十。 那僧人闻言并不答话,正色站立,并无让路之意。 莫问此时也看到北侧有官兵到来,且注意到其中有背负弓箭者,若是任凭官兵将二人围住,情势必定堪忧。 就在莫问沉吟如何说服这名僧人之际,老五突然暴闪疾出,追风鬼步左右忽闪,到得那僧人近前冲着光头就是一棍,那僧人虽习有武艺,灵气修为却不深厚,竟然被老五打晕在地。 “妈的,真以为打不过你呀。”老五扔掉木棍看向莫问,“老爷,走……” 第六十九章 西行 事发突然,莫问亦为之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迈步上前试那僧人鼻息,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将这位大师抬回去。”莫问转身冲那些乡人说道。 那些失去了倚仗的乡人闻言忙不迭的连点其头,先前众人见他言语恭敬,以为他不是那僧人对手,未曾想到正主儿尚未动手,一背负包袱的仆从便将那耀武扬威的僧人打倒在地。 莫问放下那位僧人,转身与老五向南走去,到得无人处立刻拐入西侧丛林。 “我说过不可打头,你为何不听?”莫问埋怨老五。 “看他那牛拽的样子,不冲着秃瓢来一棒子我就不解气。”老五话到此处见莫问面露不满,急忙抬手指着那些向南疾驰而过的骑兵,“不打头也不行啊,他一直拦着咱也走不了啊。” “他曾经帮过咱们,如此行事有些不妥。”莫问侧身自林间穿行。 “有啥不妥的,他一直装着不认识咱们,再说他当时也没帮咱多大的忙,他分明能追上那伙儿强盗他也没去追,害的我多跑了两千多里。”老五撇嘴说道。 “那也不能伤人脸面,日后让他如何见人。”莫问摇头说道,老五先前那一棍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儿,红肿总是难免,最怕的是留疤。 “老爷,他吆喝着降妖除魔就是在骂你,不,是在骂你们上清的道士,打了也不冤枉。”老五跑到前面为莫问分拨挡路的树枝。 莫问看出了老五在煽风点火,也知道老五敲那僧人是为了报先前踢踹之仇,不过细想之下老五说的也确有道理,“罢了,打就打了吧,只是他乃菩提寺的僧人,菩提寺在晋国大有名气,此番你我不但开罪了朝廷还招惹了佛门,南行这才几日就将权贵僧侣得罪了个齐全,日后可如何是好?” “咱赶快往西走,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等你修炼的厉害了再出来,到时候谁都得怕着咱们。”老五乐天不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身为道门弟子,上清准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道家与佛门表面上看似和气,实则势同水火,道修今生,佛求来世,这一根本性的教义决定了二者之间存在本质区别,要想弘扬道家早晚要与佛教发生冲突,今日之事只不过将矛盾提前了一些时日。 有了防备,二人便不再前往人多的地方,便是打尖也只是寻偏僻小镇,且多购干粮,一次打尖数日不再与乡人接触,即便如此仍然难逃追捕,得知二人习有武艺之后寻常乡人是不敢出手的,试图追捕二人的多是官府巡捕和那些以缉捕逃犯为生的武人,好在这些人大多武艺平平,莫问所学擒风鬼手玄妙非常,皆可轻松应对。 “老爷,要不你把道袍换了吧,免得被人认出来。”老五跟在莫问身后出言说道,今晚月明,二人便连夜赶路。 “上清道人怎能藏头露尾?”莫问迈步前行。连日来多有巡捕和武人前来追捕,虽然二人皆可全身而退却也不胜其烦。 “不然他们总能找到咱们。”老五说道。 “你我行踪再隐秘也奈不住有乡人为那些人通风报信,明日便可进入晋国边界,当不会再有追兵。”莫问手指前方隐约可见的绵延山影。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被人追捕的滋味并不好受,吃不得安心,住不得随意,还要时刻提防有高手出现。 二人此时行在一条僻静的林间小路,南方温润潮湿,加上时节将至,林中不时有虫叫鸟鸣传来,冷月之下披星赶路,若不是为人追赶,却也有些许惬意。 “老爷,你看,你看。”行走之间老五忽然开腔。 莫问闻声转头,根据老五所指抬头上望,只见夜空之中有一巨大的黑影正在向北方快速移动,由于黑影位于空中,看不得详细,只能大致看出轮廓,应该是一只巨大的飞禽。 “此鸟好生巨大,闻其唳叫当为仙鹤之属。”莫问有感而发,虽然这只飞禽疾飞于月下看似不大,若是落于地面双翼展开至少也有三丈长短。 “老爷,我听说神仙都是驾鹤的,那只仙鹤的背上有没有坐人?”老五出言问道。 “飞的太高,看不真切。不过驾鹤暗喻道门中人寿终正寝,此语不可滥用。”莫问抬头上望,忽然发现夜空之中又出现了一只飞禽,这只飞禽较之先前那只要大上不少,振翅的节奏较之仙鹤要快上三分,观其情形似乎是在追赶前方那只仙鹤。 “如果咱们能有这么一只那该多好。”老五望着夜空之中逐渐远去的两道黑影。 “那些灵禽可在夜空飞行必不是凡物,定然活了许多岁月,早已有了超人灵性,岂能轻易被人驯服。”莫问收回视线迈步前行,这里出现了巨大的飞禽说明前方有着绵延的高山大川,那里正是二人要去的地方。 “夜老爷想必能驯服它们。”老五迈步跟上。 “那也不见得,飞禽若不落地,他如何驯服?”想及同门好友,莫问不由得叹气摇头,“亦不知夜逍遥等人此时都在何处,可还安好。” “老爷,你就别操心了,那几位爷再不好也肯定比咱好,至少没有被官府跟着屁股抓。”老五撇嘴说道。 “他们都留在胡人地界,又开罪了胡人公主,唉。”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老五此语并不一定就正确,因为百里狂风,夜逍遥,柳笙,刘少卿四人皆不喜胡人,且都留于胡人地界,此时说不定也闯下了祸事正在被人四处追撵。 “老爷你就放心吧,那几位爷的本事都不比你小,没谁伤的了他们。”老五笑道。 “确实如此,且他们若是开罪至多是开罪胡人,要打要杀单凭心意,不似我等面对的是汉人,哪怕动手也需仔细拿捏不伤他们性命。”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百里狂风等人所求的法术皆为速成,不似他所求的符咒秘法需要多年苦修。 二人说话之间快步前行,到了下半夜,月隐入云,老五视物不清,二人只能自野外露宿,莫问再度试图传授老五练气之法,奈何老五对此毫无兴趣,莫问劝说无果只能作罢,待得灵气可以外放之后可以将自身灵气传予老五少许,至少令他可以夜间视物才行。 南国土地肥沃,良田众多,且近几年未曾遭受天灾,因此南国少有灾民,也正因如此二人露宿时并不敢燃点篝火,倘若火光若为追兵所见,必然循之而至。人贵自知,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修为对付寻常捕快和武人并无问题,可是若直面佛门高手,势必落于下风,故此才会如此谨慎。 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继续赶路,前行十余里后老五发现了溪流,飞奔而去掬水解渴。 “水气不正。”莫问急忙阻止老五饮水。 “老爷,是不是有人暗中下毒啊?”老五甩掉捧起的溪水皱眉问道,先前所见到的两处溪流皆不可饮,二人已然一昼夜未得饮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抄起溪水凑鼻闻嗅,随即甩掉溪水直身站起,“暗蕴腥气,这条溪流可能与之前所见的那两条同根同源,溪流源头想必藏有毒物玷污了溪水。” “老爷,你会不会弄错,这条水里有鱼虾,如果溪水有毒,它们怎么能活?”老五抬手指着溪水和缓处的那几尾小鱼。 “它们生于此处,天生耐毒。”莫问迈步前行。 “那村子里的人喝的也是这个啊。”老五转头看向南侧五里外的一处山村,二人途径的这条小溪恰好流经那处村落。 “那毒物潜伏源头多年,那些乡人久居于此,与水中鱼虾一般已然习惯了水中之毒,故此不受其害,然你我不成,你我倘若饮水必然中毒,虽不致命,腹泻却是难免,此等情形并不少见,世人不明所以,多称之为水土不服。”莫问随口解释。 “可惜咱们正被人追捕,不然就过去杀掉毒物为民除害。”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老五并不是个热心的人,他的这番话实则应该反过来听,他想说的是‘老爷,你可千万别多事儿,咱现在正在被人追捕。’其实老五此举纯属多余,那藏于水源的毒物能污染这么广的区域,必是龙属无疑,他不会也不敢过去招惹。 再度前行二十余里,二人终于在一处废弃的村落中找到了可以饮用的井水,短暂的休息过后继续西行,到得下午未时,二人看到了南北绵延不见尽头的城墙,墙高不过一丈,为灰砖垒就,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雨淋之下已然很是破败,部分区域砖石松动,岌岌可危。 由于二人西行走的是小路,故此距离北侧城门很远,眼前的这段城墙并无官兵把守。 “此处想必是晋国边境,翻过这道城墙你我就真的安全了。”莫问冲老五说道,先前一段时日二人一直遭受追捕,到得此处方才真的放下心来。 “太好了,你等着,我先过去探探路。”老五闻言大为欢喜,震足旋身翻过了城墙,“哎,哎,哎,噗通……” 第七十章 山中小镇 莫问闻声急忙掠上城墙探头下望,只见城外是一条南北流淌的河流,河水齐腰,老五此时正在水中向外扑腾。 “幸亏我先出来探探路,老爷,下来吧。”老五爬上河岸抬头冲莫问叫嚷。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这条河流并不很宽,若是老五自城墙二度借力可以轻易跨过,而他偏偏逞能好胜一跃而过,这才会跌入水中,落得如此狼狈。 “老爷,下来呀。”老五冲墙头上的莫问连连招手。 莫问笑过之后自城墙上飘身而下,落于老五旁侧,探手抓过老五肩上的包袱低头翻找。 “水不深,东西没湿。”老五摇头说道。 “换上。”莫问自包袱中拿出了自己换洗的道袍递与老五。 老五见莫问翻包袱并不是为了检查东西有无浸水而是为其寻找更换的衣服,不由得大为感动,连连摆手推辞,“不用,不用。” “换上吧。”莫问将道袍扔给老五,时至此刻他才发现老五除了身上那件衣物竟然没有换洗的衣服,心中亦有几分自责。 “我这么胖,你的衣服我穿不上,”老五抢过包袱将道袍放置其中,“咱找地方生堆火吧。” 莫问闻言上下打量着老五,这家伙本来就是粗矮身材,在无量山做了一年的厨子越发的粗了,若穿着他的道袍连布扣都系不上,若是敞怀穿着,无端的坏了道人名声。 “走吧,去西面的山中生火。”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城外是一片平缓的区域,向西五里外才是群山,由于二人是翻墙而过,眼前并没有道路,故此只能拨草前行。 “老爷,这些树是被谁砍倒的?”行走之际,老五指着那些倒伏在草地里的树木冲莫问问道。 老五发问之前莫问就已然在思量这一问题,这片区域的所有树木都被人砍倒了,若是寻常农人寻找柴草也只是砍掉树枝,不会将树木整棵砍倒,更不会砍倒之后留于原地。 “当是戍边官兵所为,旨在清走障碍,观望敌情。”莫问思量过后开口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不过莫问想的要更深一些,这些树木粗的有一抱粗细,生长年头必定不短,但其砍伐的断茬却不老旧,很显然是近期才砍倒的,由此可见边界局势不稳,极有可能发生战事。 此处绵延草夼,多有草籽,城外又有河流,有水可饮,故此多生野鸡野兔,吃饱了水的衣裤并未影响老五追鸡撵兔,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寻到一处向阳山坡,生火烘烤衣物,儿时餐中无肉的记忆令得老五对肉食情有独钟,野鸡多有羽毛,肉却不多,他一餐可以啃吃两只。 饭罢,二人自草夼中望北而行,先前于途中所见的官兵是开往西南方向的,二人往北是为了避开战事。 前行不远便见到了大路,大路往东通往出关的城门,向西进入了绵延的大山,还有一条岔路是通向正北的,宽有丈许,也不算狭窄。 “老爷,往西还是往北?”老五问道。 “往北。”莫问迈步走上了向北的岔路,往西虽然是主路,走下去必定是喧闹的关外城镇,二人南下并不为谋财求利,只想寻一僻静之处安身修行。 此处多山,西望便是绵延群山,由于气温较高,山中绿意盎然,南方的树木与北方有所不同,北方树木通常叶小,而南方树木多为大叶,便是那地上杂草亦有不相同,北方的杂草低矮泛黄,而此处的杂草则绿的泛黑。 “此间土地肥沃,若于平坦之处种粟,亩出五石米粮当不是难事。”莫问行走之时抬手指向东侧那片草夼。 “南方的地就是比咱北方好,咱那儿出三石算好的,还得不招灾才行。”老五随口答应。 “朝廷稳居江南良处,多有米粮金钱,广有将帅兵士,却不思北伐驱胡,任凭北方子民受躏于胡人,实不知那皇帝为何如此苟且贪安,亦不怕留骂名于万世。”莫问摇头叹气。 “老爷,等你修道有成就出来把那和尚打跑,你去当国师,到时候说服皇帝出兵。”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却说中了他的心事,传授众人法术的仙人曾经说过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平天灾者得万仙拜朝,驱逐胡人为当务之急,与此同时可着手整顿教务,剔除损坏道家名声的伪道,设法教化世人,令世人明白道家才是真正迎合天道的教派。要做这两件事情必须身居高位才行,若不得朝廷支持,只靠在民间布道势必不足成事。 “我已然得罪了王家,也开罪了僧侣,即便日后修道有成,要想登坛接印也是难上加难。”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登坛接印是啥意思?”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加以解释,登坛接印乃是封侯拜相之意,不过这些事情可以自心中揣想却不可道与他人,不然便是狂妄自大。 “到底啥意思呀?”老五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我受了上清法术便是蒙受了道家大恩,日后自当竭力报效,若不得国师之位,如何能够替天行道?况且先父生前一直想要我入仕,若能殿上有位,亦是光大门楣之幸事。”莫问平静的说道。 “是啊。”老五点头附和,莫家为商贾之家,此时商贾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莫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深以为憾,而莫问苦读圣贤书也是为了入仕做官,而今想走察举正途已是不能,若能获封国师,也是莫大的荣耀。 北行不久,天色渐暗,二人于荒山野岭之间也无住处,便连夜赶路,到得二更时分,前方出现了灯光,观其灯火数量,前方当是一座不小的镇子。 见到灯火之后二人加快了速度,先前被人追捕一路上未曾好生休息,加上连番赶路也大为疲惫,到得安全之处总要寻一客栈落脚缓神才是。 在距离火光五里外的时候莫问停了下来,此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寻常的镇子到了这个时候大多关门闭户,吹灯灭烛,可是前方的那座镇子竟然灯火通明,而且隐约有喧闹声传出。 “老爷,前面镇子怎么那么热闹?”老五举目远眺,他虽然看不到镇子里的情形,却能看到大片的光亮。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头说道,这座小镇与寻常的镇子也不相同,寻常的镇子通常只有一条主道,而前方的小镇有三条,光亮大多集中在镇子西侧的那条街道,镇中和镇东的两条街道上反而少有光亮。 “过去看看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前行,先前被人追捕虽然不胜其烦却也由此验证了追风鬼步和擒风鬼手乃上乘武学,与人交手占尽上风,武艺高自然胆气壮。 这处镇子外部圈绕有五尺高矮的木篱,木篱全为圆木,根据圆木的腐朽情况可以看出这处镇子存于此处已经有些年头了,通往镇子的路上建有瞭望门楼,不过门楼内外并无守卫。 镇上的建筑多有木制,木屋与木楼各半,木屋多为旧屋,木色发灰。木楼多为新起,木色泛黄。这些房屋的门楣上方和屋门旁侧并无招牌,无法知道是何所在,此时镇中除了西街灯火通明之外其他地方只有稀朗的光亮,街道上也少有行人。 进入镇子之后莫问带着老五向西侧街道走去,临近西街,喧闹声越发嘈杂,隐约可以听到有人在高喊多寡不等的银两数目。 “老爷,他们好像在卖什么东西。”老五手指西北。 “似乎是官语。”莫问皱眉说道,此时各地口音有所不同,西南区域的乡音极为难懂,但先前呼喊银两数目的却是较为通用的官语。 “老爷,我先过去探探路。”老五好奇心起,快步超过了莫问。 “过去之后切莫与人说话。”莫问急忙出言叮嘱。出门在外难免要打听消息,但打听消息的同时也无异于告诉他人自己是外乡人,此处人生地疏,还是不要露底为妙。 老五随口答应,快步跑向西街。 莫问缓步在后,虽然已然成为了上清道士,他仍然保留着很多读书人的习气,行进大多用走,若跑便会显得轻浮而无城府。 老五跑到街头便愕然的站住了,并未回来告知情况。 莫问见状微感疑惑,快步上前扭头北望,一看之下急忙转头,“老五,非礼勿视……” 第七十一章 流放的女眷 西街左侧搭有一长形木台,木台长约五丈,宽一丈,离地三尺,左右竖有数座火盆,此时台上站有三人,两人为壮年黑衣男子,另外一人为中年妇人,下身穿有长裙,上身却无衣物。木台下围绕着百余男子,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有身穿外族异装者,有也穿武人短打者,然不论衣着如何,其样貌皆不良善,此时正在冲着台上的那两名黑衣男子叫喊,让他们二人将那妇人带下去。 莫问在寻找林若尘的时候曾多次见过人市,观此处情形想必也是一人市,只是较之境内的人市更加野蛮,竟然当众脱掉女子衣裳任凭买家细观。 “老五,非礼勿视。”莫问转头之后发现老五仍然在瞪眼观望。 老五见莫问言语之中似有怒意,这才收回视线向他走来。 莫问待他走到近前,转身向东走去,二人来到此处是为打尖休息,此事与二人无关。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之际,西街传来的叫卖声令莫问皱眉止步,那人喊的是“别看这妇人年老色衰,却出自郡府,乃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认得文字还懂烹炊,买换回去必然大有用处。” “老爷,怎么了?”老五不明莫问为何迈步又止。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噤声,与此同时侧耳倾听,只听得台下众人似乎并不买账,叫嚷着让卖主将那妇人带下去,拉新人出来。卖家当是境内人士无疑,然买家之中却有口出蛮语者。 众人聒噪之时,西北木台传来了女子的一声尖叫,随即便听那卖家再度高喊,“如此肥肉白皮,不值十两?” “川甲三斤,换予我吧。”这声叫喊大为生拗,当是出自蛮人之口。 “老爷,这个人是个傻子,一斤川甲就值十两。”老五于药铺长大,知道川甲为何,也知道价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抬手示意老五不要说话。 “老爷,别听了,过去看看吧,你现在是道士,怎么还讲非礼勿视那一套。”老五煽动。 莫问心中存疑也想前往一观,只是碍于礼数不愿窥那妇人肉身,老五此语虽然并未令他改变主意,却让他想起了古阳子道长先前‘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之语,道人行事当摒除迂腐,只要心无邪念,便是看了也不妨事。 心念至此,便转身走回街头,此时一身穿皮袄手提布袋的蛮人正站在台上与卖家讲价,而那妇人的裙裤此时也被撕掉,瘫坐台上以双手遮掩私处。 那蛮人很快与卖家做成了买卖,将手中布袋交予卖家,随手脱下自己所穿皮袄为那妇人挡羞御寒,然后领着她走下木台往北去了。 “这南蛮子吃大亏了。”老五看着逐渐走远的蛮人和妇人。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此时他心中正满心疑惑,那卖家先前曾经说过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此时地方官府按照大小从属可以分为州郡县三级,郡府便是郡官所住的府邸,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为何会流落此处? 那妇人被蛮人换走之后,台上的两名黑衣男子再度自西侧房间里拖出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年岁当有二十三四,所穿衣衫多有污垢,脸上还有水渍,显然上台之前刚刚洗过脸。 女子惊吓过度,上台之后站立不稳,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便搀扶着她,另外一人将其面孔摆正,以便台下买主能够看的清楚,“这小娘子当值二十两,买换皆可。” 这名女子较之先前的妇人要有些姿色,不过卖家要价太高,台下并无动心者。 那黑衣男子见众人无意购买,便自怀中掏出一册文书,走到火盆旁借光看了几眼,随后放入怀中冲台下众人说道,“此女乃议郎正室,尚未生养,也认得字,买回家去传宗接代那是最好不过的,二十两可不算贵。” “老爷,议郎是啥东西?”老五转头冲莫问问道。 “七品朝官,先前卖掉的那妇人也是官家女子。”晋国学子无不通晓本朝官吏等级,莫问也不例外,但令他疑惑的是这些身穿黑衣的男人是如何得到这些女子的。 “我来瞧瞧。”二人说话之际,一手持酒壶的醉汉踉跄上台,到得台上左右打量那个女子,片刻过后自怀中摸出一把碎银递给卖家,“够不够?” 身穿黑衣的卖家接过银两略加掂量,“怕是不够。” 那醉汉闻言再度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铜钱递给了卖家,此时交易有多种方法,金子最受欢迎,除此之外还有银两,铜钱,布匹,粮食等多种置换方法,晋国铸造铜钱不多,多为前朝遗留,不过此时也可使用。 “还是不够。”卖家再度摇头。 “这酒壶也给了你罢。”醉汉将壶中酒水喝尽,将那铜壶塞到了卖家怀里。 卖家见状开怀大笑,反手将那酒壶还给醉汉,随后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将那女子带走。 “走走走,跟着爷爷有好日子过。”醉汉拉着那女子向台下走去。 “钱二爷,花那么多钱买个红花破货,亏呀。”台下有人揶揄。 “你知道个屁,宁要文官妻不要武官妾,读书人用过的女人里头儿还有三分新哪。”壮汉骂道。 “你能过的了外头儿那七分旧吗?”那人再度揶揄。 那醉汉闻言也不恼怒,抬手指着身旁的女子,“改日让她告诉你。” 醉汉带着那女子在众人的哄笑中穿过人群向南走来,见到站立街头的莫问和老五之后嘻哈的抬手后指,“你来的太晚,没剩下几个了,还不快快去买。” 莫问并未搭理他,只有老五冲其拱了拱手,那醉汉也不在意,一手抓着酒壶一手牵着那女子向东去了。 莫问回身打量着那被买去的女子,此女被买走之后并未挣扎哭闹,而是顺从的跟在醉汉旁边,没有半分勉强。这一幕再度令他想起了林若尘,林若尘当日也没有反抗,由此保全了性命,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老爷,他买了那个女人回去做什么?”老五冲莫问说道。 “自然是当妻做妾。”莫问随口回答。 “哦,当老婆呀。”老五应了一声。 “老五,你看到那些黑衣男子所穿的靴子了吗?”莫问抬手前指。 老五闻言踮脚望向木台,“眼熟,好像是士兵穿的靴子。” “是的,这些人想必是晋国兵士,那些女子当为官员家眷,其主家可能犯错失势,她们受到牵连才会被流放边疆,而那些押解他们的士兵并未将其妥善安置,而是迁来此处高价货卖。”莫问皱眉说道,此时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只是男子附属,故此晋国律例明确规定‘妇人不著枷不受刑’,妇人若是犯错,当由主家代为受过,故此这些人流落此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受到了主家的牵连。 “大门大户的女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够可怜的。”老五点头说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晋军与胡人别无二致。”莫问转身向东走去,先前他一直以为只有胡人才会做尽坏事,到得晋国之后的所见所闻令他改变了这一想法,晋国的军队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啊,朝廷肯定不知道他们把这些女人弄到这里来了,这些女人被卖到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怜哪。”老五附和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流放和发配充军是不同的,流放只是让罪人离开家乡,这些女人本应有自由之身,是这些押解她们的士兵将她们押到了这里。 “老爷,咱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老五行走之际不时转身回望。 “不会太远。”莫问随口回答。 “哦,赶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也好安心修炼,到时候杂事儿我来处理,可惜小翠被胡人抓走了,没人给你洗衣缝补了。”老五说道。 “是啊。”莫问强忍笑意随口回答,老五拐弯抹角意欲何为他非常清楚,他此时斟酌的是该不该用这种方式为其买妻,买来的女子多为破璧之身,且存有二心,老五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老五如此将就。 “老爷,你说咱们两个人开设药铺,会不会忙不过来?”老五腆脸说道。 莫问此时已然拐上了中间的街道,正在环视左右寻找客栈,闻言无奈叹气,随即转身向西走去。 “老爷,你干嘛去?”老五紧跟其后。 “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的确需要个丫鬟。”莫问并未戳破老五,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该成亲了,老五从未隐瞒自己对女子的好奇和渴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漫天要价,贵的出奇,在境内买个丫鬟也就五两。”老五卖乖。 “也对。”莫问闻声止步。 “不过也没白贵,那些女子都是大户出身,大家闺秀肯定比小门小户懂事儿。”老五见势不妙,急忙调转话锋。 莫问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你喜欢哪个咱就买哪个。”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西街,此时台上被出卖的是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里勒着马嚼,此女于木台之上并不驯服,数次以头去顶撞旁边的黑衣男子,皆被对方反手打倒。 “此女虽然不服管教,却出身名门,十两还是值的。”卖主揪着那女子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孔,莫问一看陡然皱眉,此女先前可能多次遭受殴打,此时鼻目青肿,已无人形。 众人见其样貌难看,且形同疯癫,皆无人肯买。莫问端详片刻,缓步走向木台。 “老爷,我不喜欢这个。”老五跟上莫问小声嘀咕。 “若能得此烈女为妻,当是你莫大的福分,”莫问抬起右手高喊出声,“我买了……” 第七十二章 夯货不识宝 此语一出,立刻众目所向,这些人来自蛮荒各处,彼此多不熟识,看他倒并非因他面生,而是他竟然买下了这个众人皆不敢要的烈女。 莫问穿过人群走向木台,行走之际面无表情,围聚在这里的这些人无一良善,若面带谦和,定会被众人视为可宰羔羊。 莫问缓步上台,到得两位卖家身前站定,“此女我买下了。” “小道长好生眼熟呀。“那卖家上下打量着莫问和随后上台的老五。 “你这靴子也好生眼熟,你那十几名同伴穿的也是这种靴子?”莫问冷笑开口,这些官兵自境内来,自然知道他被悬赏捉拿一事。 那卖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又回头看了看西屋,转而干笑不已,“交钱领人”。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银两交予卖家,转而冲那愣在当场的女子柔声开口,“我兄弟敬你贞烈,愿为你赎身,松绑之后去留随意。” 那女子闻言抬头看向莫问和老五,此时她的面孔肿胀的极为严重,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上前为那女子松绑并去除马嚼,莫问一直在凝神戒备,在见到马嚼去了之后女子并无咬舌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我要知道她的来历,那公文容我看上一眼。”莫问转视卖家。 卖家犹豫片刻自怀中掏出公文打开示与莫问,莫问看了一眼,眉头大皱,“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已经落罪,怕他作甚?”卖家不以为然。 莫问没有再搭理那卖家,而是转头冲那女子说道,“先离开此处,我设法为你治伤。” 女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举步欲行,奈何身上多有伤痛,竟然走不得路。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沉吟过后抬手取过了老五肩上的包袱,老五会意,上前半蹲,那女子碍于礼数踌躇不前,不愿让他背负。 莫问无奈之下再度冲老五使了个眼色,老五会意,躬身背起了那个女子率先下台。 台下众人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在意,让道让三人离去,随后催促台上卖家再拖新人出来。 出得西街,莫问很快找到了客栈,这处客栈位于镇中,占地颇广,为了等待住客此时尚未关门。 “选一处最好的上房为女客居住,再开一间为我们兄弟安身。”莫问冲店家说道。 “上房与寻常客房不在一处,万一跑脱了她,我们可不担责。”店家见多识广,知道这女子是二人买来的。 “不妨事。”莫问摆手说道。 那店家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吩咐伙计前头带路。 世人多有误解,其实上房并非指楼上的房间,而是泛指正屋,客栈给那女子开的上房位于东北角落,伙计进屋亮烛,老五将那女子放于正屋床边。 “多谢公子搭救。”那女子落地之后挣扎着冲莫问跪了下去,此时女子行礼分为大中小三等,跪拜为大礼。 莫问见状急忙侧身避开,“是我兄弟要我救下你的。”话毕以眼神示意老五上前搀扶。 老五见状愣了一愣,转而上前扶起了那名又要向他跪拜的女子。 “你去为王小姐端些米粥饭食。”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答应,与等候在旁的伙计出门去了。 “王小姐,你安心歇息,待得伤好以后再定去留,”莫问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于房中桌上,“若有处可去,这些银钱你可留做盘缠。” 那女子此时本已坐于床边,见状再度跪倒拜谢,言语哽咽,落泪不止。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快快请起,我去为你寻些草药。”莫问转身出门,并未搀扶那女子。 来到客栈前厅,老五正在等候厨下的饭菜,见莫问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老爷,咱住东厢三号。”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女贞烈,你福缘不浅,当好生珍惜。” “难看的要死,说话还大舌头。”老五撇嘴说道。 “你这夯货不识宝贝,王小姐若不落难哪轮得到你,”莫问出言训斥,“王小姐正值落难之际,你好生伺候,殷勤左右,想必不难换得芳心。” “老爷,她长的太难看了,你别让我娶她。”老五央求,那王小姐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样貌着实吓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王小姐体形婀娜想必样貌不会难看,要待得消肿才见真容,口齿不清也是被打所致。”莫问转身走向柜台。 “老爷,她脾气不好啊,她在台子上是啥样儿你都看见了,要是没带马嚼子她都能咬人。”老五急忙拉住了莫问。 “为保贞洁不惜性命,此等女子你往何处去寻?”莫问不满的说道。 “老爷,求求你了,放她走吧。”老五再度央求。 “也罢,她若要走便随了她,若是不走便留下过活,你要与不要日后再说。”莫问转身走向柜台,问明了药铺的所在之后将包袱留与老五,孤身出门寻药去了。 此女体虚气弱,身上有伤,下药以温补活血为主,镇上的药铺很小,存药不全,莫问绞尽脑汁方才配齐了合用的药物,借药罐煎好之后端药而回,回到上房发现老五并不在此处,自门缝可见那王小姐正在桌前吃粥,虽然腹中饥饿却不失吃相,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最大的区别就是气度高雅。 在门前驻足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回到自己的住处,推门而入发现老五已经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休要装睡,快将这汤药送给王小姐。”莫问将那碗草药放于桌上转身走向另外一张床铺。 话毕,老五没有动静。莫问皱眉转身冲老五走去,还未走到床边老五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端起那碗汤药跑了出去,片刻便自回返,再度上床闷头睡觉,也不与莫问答话。 “你可知道她是何人?”莫问见状知道老五正在生气。 “不知道。”老五不敢不应声,却也语带怨气。 “她乃尚书令的千金。”莫问说道,那卖家随身携带的公文写明了此女的来历,乃尚书令王贤的女儿王元嫆,王尚书侵占民田被判充军,府中女眷和下人尽皆流放。 “尚书令是个啥官儿?”老五闻言顿感好奇,他知道尚书令是官儿,却不知道有多大。 “尚书令官封二品,直面君王,总揽事权,为朝中实权大吏。”莫问出言说道。 “她爹这么大的官儿,她怎么会被人卖掉?”老五震惊之下翻身坐起。 “她的父亲犯有罪过,她由此受到了牵连。”莫问说道。 “她姓王,她爹会不会也是王家一伙儿的?”老五抬手东指。 “当是王氏宗亲,不然做不得如此实权官职。”莫问点头说道,通过此事他隐约感觉到晋国皇家与重权王家之间似乎并不和谐,彼此之间存在较劲争权之举,尚书令乃朝廷大吏,单是侵人田产就被罢免充军实属小题大做,此事明显是皇家针对王家的削权举动,且做的很是显眼,随便找个借口便将如此大吏罢免充军,可见皇家与王家的矛盾已经极为尖锐。时局动荡正是皇家用人之际,可惜修为不精无法入世,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王家跟咱有仇,得赶紧把她打发走才行。”老五并不知道莫问心中所想,他关心的是千万不能娶这个厉害的丑女。 “她已无家可归,打发到何处去?”莫问摇头说道。 “给她银两,让她回都城。”老五抬手东指,“你要是不放心,咱就给她雇辆马车。” “你对大晋律例一无所知,被流放之人怎能再回原籍?”莫问皱眉说道。 “那你还让她去留随意?”老五面露疑惑。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我那是以退为进之法,令她心安,自明日起你殷勤照顾于她,落难之时雪中送炭她定会感恩于你,若换做平时,她都不会正眼瞧你。” “老爷,您饶了我吧,我一个跑腿儿的下人,不要什么知书达理的老婆,她那个样子半夜会吓着我。”老五语带哭腔。 “此事就此说定,自明日起你殷勤照顾,暖她心肠,若三日之后你还执意不娶,我绝不强逼于你。若是这三日之中你有些许怠慢,我定会将她许配于你,我便不信做不得这个主。”莫问正色开口,说完闭目念经,不再搭理老五。 老五见莫问生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躺卧在床辗转反侧。 莫问念经当有半个时辰,老五见莫问睁开眼睛,急忙再度开口,“老爷,她是官家大小姐,肯定不会伺候人,以后还得我伺候她。” “你这半个时辰就在想这些?”莫问起身铺床,“你放心就好,官宦女儿皆要学习炊烹女工,不然日后嫁入夫家便会为娘家丢脸。她们出嫁之后自然不用再做这些事情,但用与不用是一回事,会与不会又是一回事。” 老五愕然瞪眼,好不容易想出的脱身之计又没奏效。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带着老五来到王元嫆房外敲门请进,王姑娘起身开门,睡了一夜面目不但没有消肿,反而肿的更加厉害。 莫问所料不差,王姑娘已经无处可去,愿意跟随二人洗衣做饭以报大恩。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老五闻言连连摇头“完了,完了。” 第七十三章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莫问见老五胡说八道,不禁大为皱眉,老五无心失言急忙回环,“咱们是被官府悬赏捉拿的犯人,也没个落脚的地方,王姑娘跟着咱们肯定要遭罪吃苦。” “既然出了边境,自当寻一僻静之处安身。”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老五回环的很是巧妙,将厌恶变成了疼惜。 “还未请教二位恩人名姓?”王元嫆先看莫问,后看老五。 “这是我家老爷莫问,喊我老五就成。”老五抢先回答。 “元嫆失礼了。”王元嫆低头说道。 “失什么礼?”老五一脸的愕然。 莫问见状微笑摆手“王姑娘误会了,我俗家姓莫,单名问字,非不可问之。” 王元嫆闻言恍然大悟,转而轻声再问,“不知二位恩人犯下何等过错,引得官家追赶?” “我们把山弄塌了,毁了王家的一座坟,王家在南国权力大的很,悬赏了五百两金子抓我们,死的还值两百两呢。”老五再度抢话。 王元嫆闻言低头不语,莫问见她神情有异微感疑惑,不过此时也不方便追问,便喊起老五转身要走。 “二位恩人若要启程,元嫆可勉力跟随。”王元嫆起身说道。 老五看向莫问,莫问沉吟过后冲王元嫆说道,“王姑娘有伤在身不便行走,不过此处也并非安身良处,少顷我们会去镇上寻找马车,饭罢载你启程。” “多谢恩人。”王元嫆起身道谢。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与老五出屋关门。 “老爷,她好像知道咱们把坟搞塌了那件事儿。” 出得房间,老五低声冲莫问说道。 “她所穿鞋子磨损不重,想必是被车载到这里来的,出事之时她应该还在都城,王家同宗同族,她知道也不出奇,你去买辆马车,我再去为她配些药来。”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吃完了早饭,老五套马,拉着王元嫆继续北行,莫问是道人,道家严禁道人骑马坐轿,便是坐车也不能够,况且王元嫆还在车上,他便步行跟随。 王元嫆刚刚脱难,情绪低落,话语不多,老五受莫问胁迫,不敢冷淡于她,便想方设法与她说话,王元嫆只得答应。 莫问走在旁侧察言观色,老五此举算是歪打正着,王元嫆回声之际面露感激,显然是误以为老五是出于关切才与之说话的。 北行途中不时出现岔路,但凡遇到岔路,莫问都会选择右侧的道路行进,此举别无他意,只是出于恋乡情节,虽然出了边境,他仍然希望离晋国近一些。 每次走上岔路,道路都会窄上几分,两日之后,前行的道路已经很是狭窄,马车行走其上极为颠簸,到得第三日的清晨,前方山中出现了一座小镇,那里是道路的尽头。 前方的那座小镇西北两面靠山,东面临水,镇子不大,自远处粗计当有两百余栋房舍,若按每户五人计算,也不过千余人,比寻常的村子略大,较镇子要小。 “老爷,没路了。”老五抬手北指。 “没路了就不走了。”莫问缓缓点头,此处宁静清幽,靠山临水,乃修行良处。 “元嫆,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了。”老五欢喜的冲马车上的王元嫆说道,此时王元嫆只恢复了七分样貌,即便是这七分样貌也已经令老五对莫问感激流涕。 “凡事皆由老爷做主,你我跟随便是。”王元嫆轻声说道。她本是聪明女子,知道莫问有意撮合她和老五,落难濒死的那段经历彻底磨净了她官家小姐的傲气,此外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对老五也算中意,最令她感动的是老五在她鼻目青肿,样貌丑陋之时并未嫌弃于她,故此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只是她并不知道老五所为皆是莫问授意强逼,殊不知天下又有几人不是以貌取人的。 “到得此处,不可显露道术武艺,不然会惊到这些乡人。”莫问冲老五交代。他的本意是想连王元嫆一同隐瞒的,奈何老五嘴快,早就露了底,退一步说即便老五不说也瞒不住王元嫆,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自朝廷的追捕之下安然逃出国境。 “我又不会道术,武艺绝不显露。”老五满口答应。 “老爷,外来之人到此定居总要有个名目,他们若是问起,我们如何作答?”王元嫆问道。 “乱世之中多有背井离乡逃难之人。若有人问起,只说逃避战乱迁移此地。”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时马车上载了不少沿途购买的生活器皿和食粮,说是灾民他人必定不信,只能说是躲避战乱的难民。 老五和王元嫆闻言点头答应,莫问抬了抬手,老五驱赶马车向北方的小镇行去。 小镇是名副其实的小镇,只有一条大街,位于镇中,小镇破旧贫穷,街道左右只有米铺一家,杂货铺一家,酒肆一家,铁匠铺一家,布店一家,除此之外并无店铺,三人来到的时候正是此处赶集之日,街道左右多有菜蔬和山中野物,也有河鱼虾蟹,此间赶集以置换为主,也有用银钱者,只是为数不多。 此处的乡人皆为汉人,房屋的样式与中原地区无异,只是较境内的院落要小上一些,乡人多穿麻布兽衣,少有丝绢,大多面带饥色,莫问见状微感疑惑,此处多有田地,且有野兽可捕,有鱼虾可捞,何以食不果腹。 此处可能少有外人到来,三人的出现招致了乡人的围观,王元嫆乃未嫁之身,到得人多之处便遮面避嫌。 外来之人,当务之急便是购买房舍,三人自镇上一番寻找,找到了空屋三处,其中一处位于镇西,这处院落虽然很是破旧,却与大山为邻,极为僻静,寻到此处之后莫问回返镇上,与人打听那处房舍的主人,主人开价五两,经过一番讲价还价之后莫问以三两银子买下了那处院落,他并不缺钱,讨价还价是不想露财招妒。 签约画押,得了房契,三人开门进院,这处院落有正房四间,东厢三间,柴房一处,由于多年没人居住,院中已经长满了杂草,院墙房瓦亦多有破损。 杂草要清除,院墙要修补,屋瓦得更换,家什要增添,锅灶要盘砌,这些事情皆要亲力亲为,劳累自不可免,忙碌数日终于得以安定。 但凡村落镇子皆有管事者,此间也不例外,此处并无官吏,姬姓为此处第一大姓,姬姓有族长,莫问便携带礼物前去拜访,几位老者皆喜于他,一喜他礼数得体,二喜他懂得医术,三喜莫姓与姬姓同宗。 欢喜之下便赠予他种粮山田三亩,取柴山岚一片,并于镇中拨出房屋三间为其开设药铺,召集土木工匠为其添置药架等物,七日之后药铺开门,乡人多来道贺,此间无有大夫,有悬壶之人到来,实乃乡人福音。 药铺新开,缺少药草,莫问便前往山中近处采药,乡人也有识得常用药草者,也会来送,先前买下王元嫆的那处镇子有三条街道,西街为买卖活人的人市,中街为置换粮草布匹的阳市,东街是一鬼市,所谓鬼市便是货卖各种稀奇之物的所在,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先前那个以川甲换走妇人的蛮人便是前往鬼市的。这三市分别于月末三天开市,安定下来之后莫问孤身过去了一次,买下了不少药草,那里的东西虽然齐全却价格高昂,采买药物花钱不少。 自来到此间开始,老五便不时流露出成亲之意,只是不敢明说,因为主家尚未娶妻,仆人便娶妻在前是有违世俗的,莫问见他急切,便以主家身份征求王元嫆的意愿,王元嫆原本是定有亲事的,只是没有过门,后来王家获罪此事自然作罢,沦落至此她也无甚要求,一切听凭莫问做主。 由于不喜热闹,莫问便没有为他们大操大办,亲自为二人主持了昏礼,正了名分送入洞房。莫问耳清目明,非礼勿听,便住到了药铺。 老五新婚伊始,消耗无度,即便是白日行走也彷如施展追风鬼步,左摇右晃,晕晕乎乎。 夫妻床帏之事莫问本不想多加干预,后来见老五精神越发萎靡,无奈之下便出言训诫,老五受教,大为收敛。 虽然开设药铺,莫问却极少坐堂,老五粗通药理,寻常病患便由他出面,疑难杂症莫问才会出手,乡人也无甚银钱,诊资无非是几枚鸡子,一把菜蔬。 如此过了一个月,诸事安定,按部就班,莫问收拾行装准备出门,居于此处只为了提升修为,而提升修为最快的方法便是服食丹药,而今炼丹的灵物和所需鼎器皆无下落。 老五要陪同莫问进山,被莫问制止了,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登徒子,王元嫆貌美惊人,孤身留下也不安全,此外老五还有堂要坐,有田要耕,有马要喂,也抽不开身。 出门之前莫问留黄符一道,告知老五若有急事可焚符召唤。 准备妥当之后莫问带着王元嫆为其准备的干粮西行进山…… 第七十四章 阴阳并处 除了干粮饮水,莫问还带有小䦆和两口准备盛放药草的布袋,防身之物仍然是那把匕首。 进山伊始有路可寻,这些山中小路多是猎人和进山砍柴的乡人踩踏出来的,南方气候温湿,树叶常青,草木旺盛,莫问行走之时刻意留心,发现林中少有虫属才微微安心,他之所以如此急于进山是想赶在蛇虫出洞之前找寻各种灵物,若是过了惊蛰,于深山密林之中孤身前行将极为危险。 玉玲珑曾经传授七位上清准徒如何辨认各种药草,行走之时偶尔可见各种药材,这只是些寻常的药草,莫问并未挖取,此番进山他为的是找寻那些生长多年的灵物,寻常药草炼不得丹药。 修道除了诚心专注之外,还需要智慧,轩辕真人只差三天未能飞升的经历给莫问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人生苦短,修道艰难,必须珍惜时日,修行的步骤和顺序不能偏差,炼丹应当前置,因为服食灵丹之后需要耗损大量时日加以炼化才能成为自身灵气,在熔炼消化的这段时日中可熟悉符咒,演练法术,如此便可节省大量时日,令修炼变得事半功倍。 莫问为北方人,之前从未来过南方,于山中孤身行走自然极为谨慎,走出十几里后他发现了一只花豹,陡然见到猛兽他自然心惊,不加思索的跳上了旁边的大树,那花豹见状反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钻入草丛消失不见。 片刻过后莫问定下心神,自树上跃下,转而再度前行,此时山中已无路径,只能拨草前行,前行数里又自山前的青石上看到了一条偌大的蟒蛇,蟒蛇晒太阳的时候并非盘绕而是伸直了身体承接阳光,这条蟒蛇当有一丈长短,粗如海碗,为青黑色。他此时距离那条蟒蛇有十几步,便拾起石子去扔砸青石上的蟒蛇,蟒蛇受惊之后缓缓游走。 莫问见状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虽然南方并不遵循节气,未惊蛰而有蛇虫,但此时蛇虫并未恢复活力,移动缓慢,不足为惧。 于山中采药胡蒙乱撞是不行的,灵物有个共同的特点,皆喜欢生长于洁净之处,以向阳的悬崖峭壁为最宜,故此他便刻意留心那些峭壁山峰。此外他粗通堪舆之法,可根据山势走向和地势高低找出那些藏风聚气的良处,不过这种地方并不一定就有灵物生长,反倒多有毒虫蛰伏,毒虫天生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它们能够本能的察觉到居于何处对自身有益。 灵物生长于灵地,而灵地多有毒虫,这倒并非是它们有着寻找灵物的能力,而是在寻找栖身之所时偶然发现,山中良处不多,要想占据良处自然免不得与其他异类争斗,但凡能占据灵地的都是有些灵识的异类,这些虫兽自然认得灵物,一旦发现灵物便会立刻吞食,少有拖延守护者,因为一旦拖延,灵物就有可能被后来者占据或被窥觑在旁的“贼人”偷走。 有灵物之处必有毒虫在旁,有毒虫之所却不一定生有灵物,毒虫往往个头很大,自远处便可以发现,但灵物通常很小,需近观才能知道有无,前往毒虫盘踞的地方寻找灵物难免会惊扰到那些毒虫,惊吓与争斗难也就时常发生。 到得晚间,莫问以符咒布阵,自阵中躺卧休息,到得清晨起身再度寻找,虽然历尽艰辛苦寻数日,却仍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起初几日自山中还能见到南侧稀朗的山村,到得后来彻底不见人烟,山中的鸟兽毒虫越发的多了,个头也越来越大,两丈长短的巨蟒和体重千斤的猛虎不时可以见到。 虽然一直没有寻到灵物,莫问却并未焦急,灵物天生地养,为万物生灵所有,非为他一人准备,能遇到自然最好,遇不到便是福缘不深。 第七日清晨,他有了发现,自一悬崖上方见到了一条腐朽的极为严重的绳索,这条绳索一端捆于大树的根部,另外一端垂入了下方的山谷之中。 见此情形莫问摇头苦笑,这条绳索表明此处曾经有人来过,而且来人与他所想是一致的,知道哪些地势容易滋生灵物,落于人后,自然不会寻有所获。 苦笑过后莫问转身欲行,忽然之间想及一事,这处悬崖并不算陡,当年来此的那位采药人既然用了绳索就表明他不懂武学,只能依仗绳索下去,既然不懂武学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带走绳索留以备用,可他并未带走绳索,这于理不合,令其舍弃绳索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此人得了宝贝急于回去,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山中多有沟壑山谷,此人既然不懂武学,就应该带走绳索路上使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下去之后就没有再上来,由此令得绳索无人收盘。 想及此处,莫问转身环视眼前这处山谷,这处山谷与王家凿山为陵的那处地方有些类似,大小相仿,皆处于山峰的环抱之中,虽是山谷,整体地势却高,不低于远处的那些山丘,且周围无有泄气豁口,此外山谷下方有雾气遮掩,可见下方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此等地势完全符合藏风聚气的风水格局,滋生灵物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种地势同样为异类毒虫所喜,先前到此之人极有可能受到毒虫伤害才未能全身而退。 莫问站于崖顶踌躇犹豫,此处距离山外已经有四五百里之遥,先前来此之人既然跋涉到此,势必是有的放矢,也就是说下方极有可能有灵物存在,不过下方栖有毒虫的可能性也很大,此处地势陡峭,若是于谷下遇袭,逃生将极为困难。 阴阳之理在此处再度体现了出来,若不冒极大的风险,便得不到谷下的神异灵物。 莫问一直在犹豫斟酌,此时他的家仇已经得报,林若尘也已经寻到,他虽然失望心中还算平和,受了上清法术自当回报上清一宗,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要说那长生飞升他虽然渴望却也并不痴迷,此时他斟酌的是既然不急于做什么,还有无必要以身涉险。 先是站立犹豫,后是盘坐斟酌,虽然学了道法,骨子里他仍然是儒家中庸平和的性情,凡事求稳,此处不比别处,若是于山谷中遇袭便无有退路可言,人命只有一回,若是丢了可就寻不回了。可是进山数日一无所获,焦急总是难免,当日赵真人留下的灵晶他唯独没有留给自己,而今七位上清准徒属他灵气最弱,此时除了千岁和阿九可能于山中清修,其他四人想必已经闯出了名声,好胜之心哪个没有,他也不能例外。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莫问终于想出了主意,他学有符咒之法,可以画写符咒窥探山谷下方有无阴物,施法原理极为简单,画写四道阳符分置山谷四处彼此对应形成无形气屏,若符咒冒烟焚毁,便表明山谷下方有阴物存在,此法不但可以窥探下方有无阴物,若有阴物还可观察它道行的深浅。 想到主意,莫问心中豁然开朗,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循,苦恼之事皆有办法可想,不管遇到何事皆不可盲目冲动,所谓富贵险中求并不可取,只要广思多想,即便不去行险,也可得有富贵。 心念至此,莫问便取出画符之物画符一道,探手贴向崖壁,未曾想所画阳性纸符并不能沾附石壁,下方便是山谷,此处多少应该有阴气存在,阳符不应该沾附不上。 崖顶有一大树,树木多为中性,松柏等树为阳,槐柳等树为阴,崖顶的这棵大树为阴性树木,莫问将纸符靠近树木,符咒随即贴上,由此可见符咒画写并无错处。 山中也有少许阳性的毒虫,难道山谷下方的毒虫为阳性?莫问想及此处再画阴符一道,可是仍然无法贴附石壁。这一情形令其大感疑惑,此时已然可以确定下方并无毒物,可是即便无有毒物山谷之中也不应该出现阴阳二气息完全均衡的情况。 由于已然确定山谷中无有毒物,莫问便小心的攀附石壁向谷底移动,只要下到谷底,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片石壁位于阳面,常年受到日晒雨刷已然异常平滑,少有落脚之处,好在岩石本身质地发涩,加上石壁有一定的坡度,莫问得以缓慢而下。 下至半途,他发现山壁之中隐约出现了一处凹陷,自凹陷处探出一物,由于此时已然进入雾层,故此看不得详细,只能隐约看出此物色呈灰白,长约半尺,前端较大,为灰色。 山中多有毒虫,而此物又像极了毒蛇的脑袋,故此莫问缓慢的横移了丈许再度攀附石壁向下移动,到得近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物并非蛇头,而是一只托着陶碗的人手…… 第七十五章 死去的女道士 这是一只右手,手臂上并无衣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灰白色,手中托着一只陶碗,碗口向上,微微歪斜,自丈外可以看到碗中除了飘落的灰尘别无他物。 下谷之前莫问曾经想到山谷中可能会有尸骨存在,却未曾想到会于石壁之上见到手臂,这只手臂并不粗壮,抓握陶碗的五指很是纤细,当为女子所有,观那碗中的灰尘可知此人已然死去多年,但其手臂上的肌肤却并未萎缩干瘪,其颜色发灰只是因为手臂上沾染了灰尘。 莫问此时紧贴石壁,无法细观,短暂的定神之后小心的向东侧移去,待得近了,首先看到的是一处圆形的洞口,宽窄与高矮皆在六尺左右,洞口处侧伏着一个女子,面向东侧,看不到样貌,不过根据其裸露的背部肌肤可以看出此女当不是年长老妪,而其头上的道髻则表明了她生前是一名道姑。 非礼勿视也要区分场合,此时莫问并未遵循这一礼数,而是直盯着东侧的那名女子,唯恐其忽然诈尸暴起攻击,也恐其相貌惊恐骇人吓到自己。 “无量天尊,天枢子有扰。”片刻的犹豫之后,莫问开口说话。 话毕,那女子并无动静。莫问随即抽出别在腰间的小䦆环臂扔进了山洞,由此发出的声响也并未引起女子的异动。 莫问见状心中大定,探手攀住了山洞西侧石壁,旋身闪进了山洞。进入山洞之后他最先看的是山洞内有无毒虫盘踞,扫过一眼未见毒虫才将视线移到了脚下的女子身上,确切的说这是一具并未腐烂的女尸,由于其靠近洞口,上半身的衣服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彻底腐朽,肌肤外露,完全赤裸。不过其下半身还残存着少量的布片,入眼可见布片上有阴阳刺绣,由此可见此女确是道姑无疑。 三清弟子皆为道门弟子,但彼此各有祖师,上清,玉清,太清各属弟子所穿道袍略有不同,此女生前所穿的道袍阴阳刺绣居后,这是玉清门下的衣着特点。 女尸侧躺于洞口,头部低垂,看不清样貌,莫问犹豫片刻取出汗巾包住右手将其扶正,尸身正躺令得其手中的陶碗脱手掉落,顷刻过后山谷下方传来了陶碗破碎的声音,根据陶碗跌落的时间来看,此处距离谷底已经很近了。 尸身正面对人之后莫问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孔,随即便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因为女尸遮体衣物已经腐朽,前胸无有遮羞之物,双乳尽露,白腻刺眼,观其样貌体肤,此女亡故之时年纪尚轻,当在三十岁上下。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莫问深深吸气稳定心神,探手自背后取出布袋覆盖其身,转而闭目念诵青玄救苦宝忏超度亡魂,三清座下皆为友人,坤道亦不例外。 此女已经故去多年,魂魄早已消失无踪,所谓超度亦只是祭告天地,后补礼仪,念经三遍,莫问冲那尸身再度稽首,转而迈步走进山洞。 这山洞外窄内宽,为葫芦形状,洞内空间有两间房舍大小,洞顶和山壁很是平滑,有着诸多开凿痕迹,不过凭她一无甚道行的道姑似乎不足以开出如此之大的山洞。 心中存疑,莫问便贴近石壁仔细观看那些痕迹,细看之下便发现山壁上的痕迹密密麻麻深浅不致,若是斧凿开出当不会出现这种情形,似乎是某种巨形异类以利爪开挖而出。 这个道姑上下悬崖尚需要绳索相助,自然没能力将此间主人驱走,最大的可能便是此间主人离开了此处,那道姑是后来发现此处并搬过来的。 洞内也无甚摆设,西面为简单的被褥,东面放有半袋米粮,由于年岁日久,盛放米粮的袋子已经腐朽,其中的米粮已然结块泛绿,山洞正中有一处由石板垒砌的火塘,火塘周围放着几件做饭煮米的釜器,此时做饭通常用锅,釜器用的已经很少了,但凡釜器上部都会有盖子,以此留住热气蒸熟谷米,此处的三件釜器有两件是这种样式,还有一件大如海碗的釜器与其他两件不同,通常的釜器都为青黄色,若是久置不用就会泛绿,而这件器皿则为深褐色,上部的盖子有诸多大小不一的小孔,若是用来做饭,这些小孔无疑会漏掉釜中的热气,令得谷米夹生。 短暂的观望之后莫问上前拿起了那只器皿,入手之后发现此物着实沉重,且入手温软,并无金属的凉气,随手拿起盖子,一股刺鼻的药气扑面而来,其中存留的数枚黄豆大小的白色丹丸表明了此物的身份,这并非是寻常釜器,而是一件炼丹的药鼎。 这只小鼎较之阿九得到的那一只还要小上几分,周身并无纹饰,由此无法确定年代和来历,只有其下三足表明了此物是一只雄鼎。 区分炼丹鼎器优劣的标准不一而足,不过通常来说真正的上品丹鼎都不会很大,若是按照这一标准来看,这只小鼎无疑属于上乘。此外一只丹鼎的高下优劣主要看成丹的几率是大是小以及丹丸是否浑圆,这只小鼎中遗留的丹丸异常圆润,由此可见此物当是上好的丹鼎。 在此之前他一直想要寻找一只丹鼎,前往鬼市也是希望能有所获,不过上好的丹鼎可遇不可求,未曾想今日能自此处获得,欣喜之情自然无以复加。 不过得来容易,心中便存有疑虑,倒毙于洞口的那个道姑修为平平,这样一个女子怎能拥有这样一件鼎器,她是何人,为何会选择此处炼丹,她的尸身为何能长存不腐。 按照礼数来说男子不应该翻动女子的事物,不过此女已经死去多年,检视遗物也不算失礼,可惜莫问自山洞中并未找到能够证明女尸身份的事物,尸身上的衣物也大多腐朽,其中也无能够表明女尸身份的东西。 有时候寻无所获也算一种收获,这个女道既然懂得炼丹之术,自然是道门中人无疑,既然是道门中人就应该随身携带法印,而山洞和尸身周围并无法印存在,若是不小心遗失了法印,可以禀明师门,请高功道长祭天之后另行补给,故此无有法印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法印被师门收回了,换言之这名道姑生前应该是某一门派的弃徒。 至于这名道姑的死因也不难揣度,丹鼎里的白色丹丸就是线索,此人对于炼丹之术可能不甚精通,用了男子所用的雄鼎,且不知丹药泛白为银水毒性未除,以身试丹导致银水中毒,中毒之后她可能感到口渴,又适逢天上降雨,便爬到洞口想要承接雨水,结果水未喝得最终死在了洞口。 道人是不可以火化的,而将她遗弃在此处也非君子所为,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包住双手将这个死去的道姑抱进了山洞,放回了她生前躺卧之处,扯过被子为其覆盖了尸身。 “无量天尊,前辈,贫道暂借您的这件丹鼎一用,日后定然归还于你。”莫问冲那尸身稽首说道,他急需炼丹器皿,若非如此绝不会碰死人的东西,即便如此他也言明了是借用而非拿取。 那道姑已然死去多年,自然不会有所回应,莫问稽首过后将那丹鼎装入布袋,捆于背后,随即离开山洞继续攀附石壁向下行谷底,此处能保尸身不腐,谷底定然生有神奇之物。 洞口到谷底的这段距离坡度更缓,下行八尺便穿过了萦绕在山谷中的雾层,下方五尺便是谷底,谷底布满了参差的乱石,并无草木生长,也未见有水潭存在。 莫问见状微感疑惑,犹豫片刻纵身跃至谷底,落地之后立刻察觉到谷底的气温较石壁为高,探手碰触谷中乱石,入手微烫,温度如此之高,难怪谷底寸草不生。 既然来到自此,自然要仔细寻找,前行百丈之后莫问感觉先前的温热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凉气,探手碰那乱石,彷如碰触寒冰。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豁然明朗,此处乃是一处阴阳并处的吉地洞天,寻常地处多偏于阴阳其一,非阴即阳,似这种阴阳交集于此,阴不多阳不少的地势极其少见,按照常理来说,此等地势定然有神奇之物滋生,且其生长之处应该位于阴阳相交的中心区域。 两者相交的区域乃是一条无形中线,沿中线仔细寻找,片刻过后终有所获,在山谷的中间区域有一碧绿玉台,玉台为圆形,大若小磨磨盘,外高内凹,承接天露,玉台的中心区域长有一株翠绿的植物。 见到这株植物,莫问顿感啼笑皆非,这是一株传说中的灵草乾坤藤,若得成株神效非常,甚至无需熔炼便可直接吞服,可是此时这株乾坤藤只是一株手指大小的幼芽,而今还不成气候,若是采下服食无异于暴殄天物。 这么小,是吃还是留?就在莫问苦笑斟酌之际,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莫问皱眉东望,老五为何焚符召唤…… 第七十六章 丹鼎 感受到老五的召唤,莫问立刻动身回返,并没有摘取那株乾坤藤。 进山之前他曾经交代过老五,非有急事不要唤他回去,故此老五召唤定然是家中出现了变故。回返途中他一直在斟酌家里能有何变故,此时王家正在与皇家争权夺势,想必无暇分身越境追捕,不过除了此事,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急事。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山路难行,莫问施出身法全力而行,次日傍晚出得山野赶回了小镇。 到得家中,老五夫妇正在吃晚饭,见莫问回返立刻增设碗筷,再烹菜蔬。 “马哪儿去了?”莫问冲老五问道,家中一切如常,只是马厩里的马匹不见了踪影。 “被强盗拉走了。”老五为莫问搬来了椅子,“昨天村里来了一群催粮的强盗,看见咱家的马了。” “强盗催的什么粮?”莫问皱眉问道。 “山里有一伙儿强盗,隔些日子来一趟,镇上的人得交粮食给他们,如果不给强盗就得杀人。”老五手指西南。 “他们要粮给他就是了。”莫问苦笑摇头,五百里山路赶下来极为辛苦,此时双腿仍然酸麻。 “要粮是小事儿,他们上次瞅见马了,万一下次看见她咋办?”老五指着正在灶下忙碌的王元嫆。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到此之初他就疑惑为什么此处颇有良田,乡人却面带饥色,原来山中多有强盗,乡人辛苦所得都被他们抢了去。 “你可知道强盗有多少人?”莫问沉吟过后冲老五问道。 “上次来了十来个,都是蛮子,一个个五大三粗。”老五回答。 “此事颇为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当尽数杀之,不然势必遭其报复。”莫问压低了声音,“依我之见,还是让王姑娘躲一躲,我们刚到此处但求安宁,还是少生是非为好。” “强盗隔个仨俩月就来一趟,万一瞅见她那还得了,万一你恰好不在家里她肯定得被人抓走,万一真抓走了……” “好了,别万一了,此事晚些再谈。”莫问见王元嫆端菜到来,抬手示意老五暂不谈此事。 “老爷,你出去这么久,怎么空手回来了。”老五接过菜蔬放于桌上。 莫问端碗吃饭,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王元嫆端上饭菜,转而告退回了厢房。 老五知道莫问吃饭的时候不喜说话,不过他也闲不住,很快发现了布袋里的丹鼎,“老爷,你从哪儿弄来一个小罐子?” “山中有一处山洞,洞内有一亡人,这件炼丹器物就得自那处山洞,里面的丹药有毒,不要乱碰。”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一听有毒,慌不迭的放下了那只丹鼎。 “最近这些时日你与王姑娘相处如何?”莫问随口问道。 “还行,不过她说话越来越少,可能是想家了。”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发问,“那些强盗何时再来?” “明天晌午,每户一石黏米,没米的就得拿别的东西顶。”老五说到此处面露凶狠,“老爷,要不咱们为民除害吧。” “那些强盗并未抢走乡人全部的米粮,由此可见他们天良未泯,若是尽数击杀,恐有违天和。”莫问放下碗筷端茶漱口。 “那你说怎么办?”老五无奈求计。 “我们初来此地,不明情况,不摸根底,明日暂且交出米粮,以求安稳。若是贸然动手,怕那强盗会络绎前来,届时你我将不胜其烦,难以安心。”莫问缓缓摇头。 “也行,万一强盗里有高手,咱们搞不好还要吃亏。”老五点头说道。 莫问知道老五在用激将法,不过他权当没有听出其言外之意,其实他之所以不想动手并非担心不是强盗的对手,而是他不想大开杀戒,因为一旦动手必须要连根铲除,不然日后就得时刻提防对方报复,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如此,将日夜担心难得清静。 老五见莫问吃完了晚饭,便收拾了桌椅碗筷,莫问取过那褐色丹鼎仔细打量,待得老五收拾妥当,便冲其吩咐道,“取几块灰砖过来。” 老五点头答应,搬来砖头垒砌火塘,“老爷,你要炼丹?” “我一株药草也未寻到便被你召了回来,拿什么炼丹?”莫问帮忙垒砌火塘。 “那你这是干啥?”老五说到此处猛然灵通,“我知道了,你想把这些有毒的丹药重新回炉。”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炼丹必须一鼓作气,开炉之时成败已定,哪能再行回炉?” “那你留下这几颗有毒的丹药有啥用?”老五指着一旁的那只小丹鼎。 “这几颗丹药可能有保持尸身不腐之效。”莫问说的并不肯定,因为他并不确定那具道姑的尸体之所以不腐是因为阴阳吉地的缘故还是这种有毒的丹药所致。 “老爷,既然不炼丹,砌火塘干啥?”老五问道。 “我要试一下这件丹鼎是否合用。”莫问随口说道,正式的炼丹有着诸多规矩,并非砌一火塘就可。 二人说话之间火塘垒砌完成,丹鼎放置其上,下燃木柴,丹鼎之中只放丹砂银水,丹砂受热之后发出热气,热气自丹鼎上方的小孔散出,丹鼎上方的小孔共有九处,大小不一,热气散出之后莫问拿起了丹鼎的盖子,只见丹鼎中的丹砂正在快速旋转,盖子拿起之后丹砂转动逐渐减缓,直至热气散尽,丹砂便不再旋转。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一直皱眉打量着丹鼎里的丹砂,疑惑的开口发问。 “是何人铸造了此鼎。”莫问皱眉开口。 老五自然无法回答这一问题,而莫问也没想过让他回答,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老爷,这个小罐子有古怪吗?”老五不解的问道。 “这是丹鼎,哪是什么罐子?”莫问将盖子再度盖上,然后自下方再度燃火,片刻过后热气散出,莫问再次提起盖子观察丹鼎里的丹砂。 “丹砂发出的热气带有毒性,你不要靠的太近。”莫问探手拨开了凑到丹鼎近前的老五。 “老爷,这丹罐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老五看不出名堂,只能发问。 莫问闻言探手指着盖子上的那些气孔,“寻常炼丹的丹鼎也有排出毒气的气孔,却只有一到两个,此鼎由大到小共有九处气孔,丹砂受热之后发出的热气经由这些气孔向外散出,由于气孔的大小不一,散出的热气多寡也不相同,由此令得丹鼎内产生了旋转的热气,热气带动丹砂自行旋转。”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这东西到底好是不好?”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知道自己先前所说对牛弹琴了,无奈之下拿起一枚先前存于鼎中的丹药示于老五,“炼丹最难的就是丹药成形和排净丹砂的毒性,这枚丹药如此圆润,正是由丹砂自行旋转所致。此外这只丹鼎的气孔较之寻常丹鼎要多,毒性自然排除的更加彻底。” “那就是好东西了。”老五终于了然。 “先前李真人曾经赐予阿九一只四足丹鼎,那已然是炼丹上品,不过与此物相比,那只四足丹鼎只能算作下品。”莫问皱眉说道。 “得了宝贝你该高兴啊,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老五笑问。 莫问探手指着盖子上的气孔,“这些气孔的大小和位置都经过严密的计算,偏一分或者大一毫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即便经过计算,在烧制时也容易出现偏差,此鼎能得以成型定然经过千万次的试炼,如此宝贵的丹鼎必然是有主之物。” “它的主人不是死了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接话,这只丹鼎虽然取自山洞的女尸旁边,但那女尸定然不是这只丹鼎的主人,那名坤道既然是道门弃徒,这只丹鼎备不住就是她偷来的,换言之,此物极有可能是贼赃。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片刻过后莫问起身收拾东西。 老五点头答应,转身出门。 “等等,白色丹药怎么少了一颗?”莫问喊住了已经跨过门槛的老五。 “不知道啊,我没拿。”老五摊手摇头。 “那东西有毒,万不可服食。”莫问皱眉说道。 “我真没拿。”老五回身低头,四处寻找。 “算了,早些睡吧,明天准备一石米粮交给那些强人。”莫问摆手说道。 “好,你也早点儿睡吧老爷。”老五答应了一声,出门回了厢房。 老五走后,莫问并未休息,而是将丹鼎里的丹砂祛除,以猛火炙烧丹鼎,此举旨在以高温祛除丹砂残留的毒性,名曰净炉。 虽然疑惑此物的来历,莫问也并未多想,居住于此至少需要三到五年,这期间可以借用此鼎炼制丹药,日后若是见到主人,还了他便是。 先前连番赶路极为疲惫,加之睡的时候已然是三更,故此次日莫问起的稍微晚了一些,起身之后只见老五已经将米粮准备妥当放于门外,只待强盗前来拿取。 临近中午,屋外传来了叫嚷声,言语饶舌难懂,当是蛮语无疑。根据说话声和脚步声来看,强盗人数着实不少。 刚刚寻得栖身之所,莫问不想多生是非,结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数名身穿兽衣凶神恶煞的蛮人便踹开了院门,径直走向东厢…… 第七十七章 龙含羞 莫问自正屋看到了蛮人的闯入,快步而出,“你们要干什么?” 闯入院落的三个蛮人闻声转头面露凶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人大步迎向莫问,人未到,右手已然高高扬起,冲着莫问的头脸掴了过去。 莫问见状陡然气怒,右掌后发先至重重的给了那蛮人一记耳光,一掌过后仍不解气,反手又是一掌,此番他用力颇重,两掌过后直接将那蛮人打的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另外两个蛮人见同伴吃亏,同时抽出腰间的蛮刀向莫问头颈斩来,莫问见状并未躲闪,气凝双手左右开弓,将那两个蛮人同时掴倒在地。 既然动手,便不给对手以喘息之机,此乃司马风愂的教导,而莫问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出招并无拳爪,皆是挥掌,掌掌打脸,用力沉重。 待得老五听到动静开门而出时,那三个蛮人已经被莫问打出了院落。 与人动手,打脸是最伤尊严的,蛮人出得院落并未逃走,而是高声呼喊同伴前来相助,在街道东侧收拿米粮的蛮人闻声而至,片刻过后已然赶来十余人,诸多蛮人手持腰刀利斧将院落团团围住。 “再敢上前,必杀之。”莫问怒目环视这群蛮人,在此之前他本不想动手,但这些蛮人明显是冲着王元嫆来的,王元嫆是老五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家人,胆敢犯及他的家人,莫问自然不会忍耐。 这些蛮人常年与汉人打交道,多能听懂莫问的话,莫问此语一出,竟然无人胆敢上前,那三个口鼻喷血的同伙儿以及莫问身上所穿的道袍都令他们心惊。 莫问话毕,没有急于再开口,两次开口间隔的时间越长威压的效果也就越大,况且他此番的确动了杀机,若有强盗再敢动手,他势必会取对方性命。且不管是何种良善之人,一旦杀过人就再也不会心存迂腐善念,自从在邺城的将军府杀过人之后,杀人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胆敢打伤我们山中弟兄?”僵持过后,一个贼眉鼠眼的持刀强盗壮着胆子发问。 莫问闻言知道对方气势已馁,故此并未答话,而是冷声发问,“是何人告知你们我家中住有女眷?” 莫问说完,那强盗并未回答,而是环视左右,等待镇子他处的同伙赶来支援。 “老爷,跟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啥,直接打死了事儿。”老五手持菜刀高声呼喝,他最喜欢用的是木棍,此番提了菜刀出来说明他是动了真怒,抢粮食他能容忍,抢老婆必须拼命。 “我们初来此地,不要惹是生非,若是他们说出是何人告知了他们我们院中有女眷,我们便不为难他们,若是不说,别说粮食带不走,人也得给我留下。”莫问虽然是冲老五说话,但此语无疑是说给那些强盗听的。 此时陆续的自镇子其他地方赶来了十余人,强盗人数已经接近三十,气氛越发紧张,诸多强盗摩拳擦掌,多有动手之意。 莫问见状心中略急,要杀掉这些强盗想必不难做到,但日后难免留下后患,一旦动手势必伤人结仇,若能不结仇怨才是处事上策。 心念至此,追风鬼步暴然施出,待得众强盗反应过来,莫问已然站于原处,手中抓着两把蛮刀。 “非要见血才得信服?”莫问反手将那两把蛮刀扔于空地。 众强盗见状面面相觑,徒手夺拿兵器较之杀人性命还要难上几分,莫问若要杀人,此番已经有两人命丧当场了。 “你与那三人去将告密之人带来,如若不然,你们今日便要尽数留下。”莫问抬手指着鼻血不止的三人冲那贼眉鼠眼的贼人说道。 此语一出,众强盗无不愕然,短暂的犹豫之后不约而同的沿街向东逃逸,莫问见状再度忽闪而出,擒风鬼手频频施出,此番他并未以拳掌取强盗死穴,而是以指爪取人气穴,但凡中招者无不瘫倒在地不得行走。 那四人似乎颇讲义气,见同伴倒地,纷纷回身搀扶。 “将那告密之人带来,我放你们离去。”莫问再度开口。 那四人见莫问一味坚持,知道不将告密的乡人带过来今日是不得善了的,犹豫片刻之后转身向东跑去,那些被点到气穴的强盗留在原地,痛嚎不已。 “老爷,昨天不是说了不动手吗?”老五跑到了莫问的身边。 “伤我家人,岂能轻饶。”莫问正色开口。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抬手指着那些倒伏在地叫嚷不已的强盗,“老爷,你再给他们一下子,别让他们哭爹喊娘的乱叫唤。”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先前所封的只是强盗的腰部阳关穴,阳关被封双腿便无知觉,若要令众人住口便要封吐气穴道,人能发声全凭气息,气息若绝生机便断,故此封点哑穴要比封点其他穴道难上许多,力度若是拿捏不准,便会将人憋死。此外,人身诸穴各有经络归属,并无封一穴而全身难动,不得发声的功夫和手法。 片刻过后,四个强盗拖着一乡人自东街回返,那乡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先前本就惊惧不已,在见到瘫了一地的强盗和手持菜刀的老五之后更是吓的亡魂大冒,被拖到近前瘫倒在地,抖若筛糠,头亦不敢抬起。 “就是这个人告诉他们三个你家中的女眷极为貌美。”贼眉鼠眼的强盗伸手指着地上的男子。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他曾经见过几面,观其举止当是无赖之属,做出此等事情亦不足为奇。 “老五,你说如何处置此人?”莫问转视老五。 “一棍打死。”老五咬牙切齿。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让于旁侧。那无赖眼见情势不妙,立刻磕头捣蒜的求饶,对于这献媚害人的无赖老五也不心软,反手就是一刀。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他本以为老五手中无棍,至多教训一下那无赖,未曾想老五气怒之下竟然真的将他砍杀了。 被刀砍杀的人难免流血,老五之前与人动手都是用棍的,忽然见到喷血的场景难免受惊发愣,莫问见状抬手示意他退后,转而为那些痛嚎不已的强盗解开了穴道。 “你们寻些粮草度日过活,我也不难为你们,但你等日后休要再入我宅院,若再来侵扰,我定寻到你等巢穴,尽数杀之。”莫问出言警告。 既然丢了脸面,哪个还会多待,众强盗闻言也不答话,拾捡兵器转身就走。 “把这尸身抬走。”莫问指着那具尸身冲强盗说道。 强盗闻言分出两人,上前拖那尸身。 “老爷,拉车的是咱的马。”老五自门口抬手东指。 “我们要了也无甚用处,送与他们罢。”莫问转身而回,既要立威令其不复再来又不能结下死仇,这一尺度着实不易拿捏。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既然决意杀那无赖,动手之际便不可迟疑,事后也不可错愕。”进院之后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转而低声开口,“老爷,其实我没想杀他,我以为手里拿的是棍子。” 莫问闻言哭笑不得,摆手之后进入正屋。老五则大呼小叫的进了东厢冲王元嫆大肆炫耀抖威。 回屋之后莫问将先前之事再度斟酌了一遍,感觉如此处置当不至留下后患,心中也就坦然了。 强盗走后,乡人出门,强盗走的匆忙,自然不会告知众人是谁杀了那无赖,众人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强盗所杀,加之此人生性不良,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由于担心此事未了,莫问便没有急于再度进山,下午一直自房中闭目静坐,将炼丹的步骤和禁忌自脑海中反复斟酌,相较于灵物药草而言,上好的丹鼎更加难得,既然得了丹鼎,当尽快炼制丹药。 山外小镇的生活是平静的,不过凡事皆有阴阳两面,平静与无聊是相伴相生的,莫问需要这种平静,可是老五和王元嫆感受到的只是无聊,尤其是王元嫆,由于担心自己容貌惹祸,几乎足不出户,这对于大户人家的女儿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莫问发现了这一点却无计可施,此时时局动荡,战乱四起,能活着便值得庆幸,岂能凡事皆随心意。 晚饭过后,老五和王元嫆为莫问准备进山的干粮,莫问则盘坐念经操行晚课,就在晚课即将完毕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虽然急促却并不杂乱,可见来人只有一骑,听那策马的声音来人似乎是名女子。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于门外停止,随即便是翻身下马的声音,蛮人戴有各种饰品,移动之下多有声响。 “老爷,外面来人了。”老五跑入正屋冲莫问说道。 莫问念经未毕,便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声音,“白日里承蒙先生慈悲抬手,龙含羞特来送还马匹。” “老爷,是来送马的,我去开门。”老五转身欲行。 莫问无奈之下中止念经,探手拉住了老五,“来者不善,我亲自去……” 第七十八章 苗女 莫问穿鞋出门,到得门前拉栓开门,院门尚未打开,一股香气已然自门外飘了进来。待得开门,香气更重,香气的主人是一身穿花衣,头戴布箍的女子,此人年纪当有二十七八,粉面圆脸,眼大鼻挺,红唇夺目,在这境外蛮荒当属绝美之属,即便在境内也算得上美艳妇人。 “龙含羞见过先生。”门外的女子率先冲莫问行礼,行的是男人的拱手礼,其身上带有大量佩饰,耳上戴有偌大的银色双环,施礼之下玉石碰触金银,响声叮当。 “好说,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莫问并未闪身让路。 “我叫龙含羞,是呼玛山的主事,”龙含羞说到此处伸手指着身后的那匹马,“这匹马是先生所有,特来物归原主。” “白日里山中的几位英雄欲对我家中女眷无礼,故此才多有得罪,此马我要了也无甚用处,便送予龙姑娘,权充赔罪酒钱。”莫问嘴上客气,言语却并不谦和。由于不摸底细,他并不想得罪此人,不过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先生一直挡着门不让我进去,难不成怕我意图不轨?”龙含羞挑眉笑道。 莫问闻言瞬时感到面热,此女虽然名为含羞,言行举止却毫不矜持,意图不轨一词用的也颇为放肆。 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侧身邀客,对方既然请求进门,若是再将其拒之门外便是失礼,亦落人口实。 龙含羞牵马进门,站在东厢门口的老五见状不待莫问发话就走上前去接过了马缰。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他先前一直不愿收回这匹马是因为龙含羞是骑它而来,若是留下马匹龙含羞回程就没了脚力,眼下他就开始犯愁,少顷龙含羞如何回山。 “我们初来贵地,屋舍破旧,龙姑娘若是不弃,请往正屋说话。”莫问明请暗送。 “这房子是破了些,先生乃深藏不露的高人,住这房子无端的屈了尊身,明日我与那老瞎子说上一说,让他们为你们再起新房。”龙含羞说话之间迈步走向正屋。 “此处清净,不必麻烦。”莫问无奈苦笑,此女所说的老瞎子指的是年老视物不清的姬姓族长,此女如此热情绝非无故,她此番到来必定意有所图。 虽然心中犯疑,待客之礼总不能缺,莫问移步之时冲正在马厩拴马的老五说道,“沏茶待客。” 那龙含羞率先进屋,环视着房中事物。莫问随后跟入,点亮了正屋的油灯之后抬手示意龙含羞入座。 “龙姑娘远道而来,不知可曾进过晚饭?”莫问落座开口。 “我听他们说这小镇上来了位深藏不露的高人,马上赶过来想要一睹真容,哪来得及吃饭。”龙含羞直视莫问。 “惭愧,惭愧。”莫问苦笑摆手,此女不愧是强盗头子,行事好生大方,第一次登门竟然好意思留下吃饭。 不过她既然开口,就应该尽地主之谊,莫问苦笑过后冲门外喊道,“龙姑娘尚未用饭,做些饭食来。” “好嘞。”老五的声音自东厢传来。 莫问岂是第一天认识老五,听得老五答应的如此欢快,知道他要自饭中做手脚,故此急忙出言补充,“多做一些,晚间我也没有吃饱。” “哦。”老五的声音立刻不欢快了。 “白日里族人多有得罪,还望先生不要往心里去。”龙含羞冲莫问笑道。 “好说,好说。”莫问随口应声。 “听先生口音不似这近处人氏?”龙含羞大胆的直视莫问。 “龙姑娘也未曾出过远门吧?”莫问反问,龙含羞此语无疑在试探他的底细,他岂能不知。 “哦?先生为何有此一问?”龙含羞侧目问道。 “我们晋人并不以先生称呼出家的道人。”莫问接过王元嫆端来的茶水递予龙含羞。 “先生说的对,我不懂你们汉人繁琐的礼仪和规矩。”龙含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王元嫆,待得王元嫆端着木盘离去方才收回视线,“先生本是汉人,为何会来到这荒凉的境外?” “龙姑娘聪慧非常,可猜上一猜。”莫问仍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先生虽然身怀绝技,却为晋国所不容。”龙含羞随口回答。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先生既然在这里买田置地,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了吧?”龙含羞问道。 “暂无回乡打算,时候不早了,龙姑娘还是直说来意吧。”莫问不喜龙含羞的无礼直视,也不喜她身上浓重的香气。 “先生多心了,我此番前来实是赔罪来了,先生高抬贵手饶了他们性命,呼玛山欠下了先生的人情。”龙含羞摆手说道。 龙含羞身上本就香气浓重,摆手之下香气更浓,莫问与她相对而坐闻的极是真切,如此浓重的香气难免令他心中起疑,不过此时周身并无不适,亦未感觉到凉意,这就表明龙含羞并未对其下毒。 此时老五端来了饭菜,龙含羞移走茶水开始进食,她用不惯筷子,不会夹捏,而是满把抓握,大口拨吃。 莫问本来对她大有成见,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气总是令他想起林若尘,一想起林若尘他就感觉憋闷气堵,不过此时见了她的吃相,厌恶之情反倒消减了几分,世间女子多有矫揉造作,行止无不做那弱不禁风之态,似这般真实的女子反倒少见了。 “你们汉人的饭食比我们苗人精细很多。”龙含羞自己动手盛饭。 “你们平日都吃些什么?”莫问随口问道,蛮荒之地有诸多不同族群的蛮人,其中较大的一支是三苗国的后裔,姓氏以姜,龙为多。 “我们世代以狩猎为生,吃肉。”龙含羞说道。 “既然有肉可吃,为何还要下山抢夺米粮,你可知道此时乃青黄不接之时,镇上乡人交纳的米粮多是自老幼口中抠挤而出的”莫问冷声问道。 龙含羞闻言微感尴尬,讪讪的放下了筷子,“你们到了这时难过,我们也不好过,春夏时节我们都不能打猎。” 莫问并未追问他们为何不能打猎,因为世人皆知春夏是动物抱崽育雏的时候,这时候若是抓来吃了无异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还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名字?”龙含羞见莫问神色转缓,方才再度开口。 “我叫莫问。时候不早了,龙姑娘早些回去吧。”莫问下了逐客令。 “晚上山路难行,我可否明日再走。”龙含羞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哭笑不得,龙含羞是个强盗头子,谁敢留她过夜,况且留下之后也无法安置,让她与王元嫆同住自然不行,让她独住也不放心,这蛮女怎得如此不识趣。 “我可以睡西屋。”龙含羞抬手西指。 “龙姑娘,你今日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你如实说来,莫要圈绕。”莫问正色开口,龙含羞来了之后一直在兜圈子,始终没有表明真实的意图。 龙含羞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竹筒倒豆子,“晋国的军队正在围杀蛮荒众人,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到得此处,我们想请你施以援手,助我们退敌。” “你让我帮助强盗对付官兵?”莫问笑出了声。先前与老五南下的时候恰逢晋国调兵遣将围剿蛮人,看来这龙含羞所在的苗人也在被围剿之列。 “我们不是强盗。”龙含羞高声纠正。 “此事我爱莫能助,龙姑娘请回吧。”莫问站起身冲东厢喊道,“老五,把马牵出来。” “莫先生,你可以开出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答应你。”龙含羞急切的说道。 “龙姑娘,你莫要以为隐居山野的都是世外高人,我实话说与你,我只是初出茅庐的道门弟子,无甚本领,你们高看我了。”莫问迈步向外走去。 “莫先生,你有何要求,我们一定做到。”龙含羞跟随而出,“你如果出手相助,日后我们不再到这镇上索要谷米。” “龙姑娘,我虽然出来边境却仍是汉人,怎能助你们对抗官兵?”莫问连连摇头,“况且我修为低微,便是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 “你会定身法术,这总不假。”龙含羞紧跟莫问。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蛮荒区域尚未开化,不懂得武学与法术的区别,先前那些强盗吃了亏,为了挽回颜面回去之后免不得胡说八道,将对手说的越厉害越能为自己的落败寻回颜面,正是那些蛮人的胡说八道令得龙含羞将他当成了神仙之流,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最主要的是他并不愿节外生枝。 “龙姑娘,并非所有修行中人都有无边法力,我修为浅薄,确实爱莫能助,”莫问接过老五手中的马缰递向龙含羞,“路上慢些。” 龙含羞见莫问言辞坚决,无奈之下摇头叹气,叹气过后迈步向外走去,并未接拿马缰。不过走出几步之后她便停了下来,抬手指着东厢窗台上晾晒的几棵药草,“先生若是需要药草,我可差人送些好的过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莫问随口问道,此物名为闹羊草,可减外伤疼痛,极为难寻。 龙含羞闻言转身走到窗外,拿起一株药草借光看了一眼,“闹羊草,我们用它涂箭打猎,山里多的是。” “我为何见之甚少?”莫问随口说道。 “我们常年住在山里,自然知道往哪里寻找。别说这寻常药草,就是那少见的灵草,只要你有需要,我们都能给你寻来……” 第七十九章 当有一女 “多谢龙姑娘美意,不过眼下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莫问沉吟过后再递马缰。 “多谢你们的饭菜茶水,这匹马我再借用一下,来日送还先生。”龙含羞挑起嘴角笑了一笑,拉着马匹出了院子,翻身上马之后冲莫问拱了拱手,转而策马离去。 “马刚喂饱,别跑太快。”老五心疼的喊道。 “老爷,你为啥不让她帮忙?”老五冲皱眉远眺的莫问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转身进院。 “你进山那么多天一棵有用的药草都没挖着,这些蛮子熟悉地形儿,人也多,他们要是帮忙,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老五关门上闩快步跟上了莫问。 “若是食君之禄,便要为君分忧,她求我的事情我做不到,哪能生受她的东西。”莫问进屋落座。 “她求你啥事儿?”老五好奇的问道。 “你还记得先前你我路上见到的那些晋国士兵吗?那书生当时说的没错,那些士兵正是南下围剿蛮人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打到此处,龙含羞想请我帮忙对付晋国军队。”莫问摇头苦笑。 “老爷,晋人抓了咱们半个多月,你就算帮了这些南蛮子也没什么不对。”老五说道。 “我不敢应诺原因有二,顾及汉人身份只是其一,关键是我修为不够,力所不及。”莫问端起凉茶喝了一口。 “修为不够更得抓紧炼丹了,我觉得你应该答应那蛮子。”老五再度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老五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有蛮人相助,药草灵物定然源源不断,若是成丹可快速补自身灵气之不足,但是与此同时也欠下了蛮人的人情,日后蛮人若是有难,势必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一旦与晋人为敌,无异于自绝后路,对于弘扬道法,拨乱反正的大计有害无益。此事利弊皆有,仔细权衡之下还是置身事外最为妥当,毕竟那些蛮人做事也确有出格之处,至少抢粮之事他们做的就大有错处。 “时候不早了,收拾一下,早些睡去吧。”莫问站起身指着桌上的碗筷冲老五说道。 老五见状并未答应,而是起身拉住了想要去往内室的莫问,“老爷,有个事儿我想求你帮忙。” “何事?”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老五与他说话极少有这么客气的。 “是这样哈,你看我这成亲时间也不短了,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五神情鬼祟的手指东厢。 “你感觉你闹出的动静还小?”莫问冷眼揶揄。 “不是啊,我说的不是那个,你看哈,我爹娘都快四十了才生的我,我也没个兄弟啥的,老吴家人丁不旺啊。”老五摆手解释。 “开枝散叶是你的事情,你让我如何帮忙?”莫问这才明白老五说的是延续香火的事情。 “我在山上的时候听他们说道士都会算命,你肯定也学了,你帮我算一卦吧,看看我啥时候能有儿子?”老五急切的恳求。 “胡说八道,我哪会那个。”莫问闻言哭笑不得,人的天资有所不同,喜好也不相同,七位上清准徒各有所求,却惟独没人求算卦推演之法。 “老爷,我知道算命不好,不过你就帮我算这一回,不然我总是提心吊胆,万一老吴家在我这儿绝了后,我可怎么下去见我爹呀。”老五推摇着莫问的胳膊。 “好好好,你别急,容我想想。”莫问见拗不过他,只能先行安抚,说完之后便自脑海之中仔细斟酌,易经之中确有推演易理,不过易经本身曾被先人进行过删减,推演出的结果并非绝对的定数。 “想好了吗?”老五焦急的看向莫问。 “哪有那么快,把碗筷收拾下去,将王姑娘的生辰八字交予我,晚间我为你推演一番。”莫问迈步走进了东屋。 老五见莫问答应帮忙,顿时喜不自胜,收走了碗筷回了东厢,片刻过后拿回了一张包药的草纸,纸上写有清秀的字迹,不问可知是王元嫆自己书写的八字。 推演之事源自古代占卜,与占卜的虚无缥缈不同的是推演有一定的依据可以参照,不过由于易经曾经被删减过,故此推演存在一定的变数,用来预测大致的吉凶还有七分准确,若是用来预测子嗣和生死就无法形成完整的推演易数,也就谈不上准确,只能算作参考。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的为莫问端来了洗脸水,待得莫问念经完毕急不可耐的出言询问,“老爷,算的咋样。” “我实不精通推演之法,一夜熬心也只推出了个大概。”莫问掬水洗脸。 “老吴家会不会绝后?”老五急切的问道,由于其父便是中年得子,他如此紧张子嗣也就可以理解。 “乾坤易数太过深奥,我只推出了坤数,你命中当有一女,”莫问接过布绢擦脸,“是否有子我确是推演不出,当看你造化如何。” 老五闻言大为欣喜,“太好了,不管男女,有孩子就成了。” “日后不准再求此事,推演命数乃是窥天之举,是要损福折寿的。”莫问出言告诫,道门有诸多技艺,推演之术归于杂学,大耗时日且无用处,为高功大德所不齿。 “好好好。”老五连声答应,转身向东厢跑去。 莫问放下布绢看向老五,老五之所以急于求子可能并不是单纯担心自己不能留后,其中或许有对这门亲事的忐忑,王元嫆出身高贵,是落难之后才委身于他,王元嫆所受的教养与老五的出身有着天壤之别,与他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话可说。 莫问皱眉发愣之际,门外再度传来了马蹄声,这镇子上除了几头老牛之外没有骡马牲口,故此听到马蹄声莫问就知道强盗又来了,而且是套车来的。 “先生,我又来了。”门外传来了龙含羞的喊声。 莫问闻声再度皱眉,他有些怀疑这个蛮女是不是属王八的,为何咬住便不松口。 “老爷,不害羞又来了。”老五自东厢蹿出,跑进了正屋。 “不许胡言乱语,改人名姓为大不敬。”莫问出言训斥。 “她本来就不害羞,咱们汉人哪有她这样儿的。”老五咧嘴笑道。 “开门去吧,就说我在念经。”莫问冲老五交代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内室。 由于贴有窗纸,见不到门口的情形,只听得老五开门的声音以及诸多蛮人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不问可知龙含羞等人正在往院中搬东西。 “莫先生呢?”龙含羞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我家老爷在炕上念经,箱子里装的是啥东西?”这是老五的声音。 “全是上好的药草。”龙含羞说道。 “我看看都是啥?”老五说道。 随后便是箱子开启的声音,片刻的安静之后老五的声音再度传来,“老爷,你快来看哪。” 莫问本不想与龙含羞多有交集,这才躲入内室,但听得老五的喊叫之后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自内室缓步而出。 “先生喜欢药草,我便投你所好。”龙含羞挥手遣走了抬箱的那些蛮人。 “龙姑娘,我无力为你们分忧,这些东西我绝不敢受。”莫问迈步出门,院子此时一字排列着大小不一的五只木箱,老五正站在其中一只打开盖子的木箱前目瞪口呆。 “先生,晋人的军队离这里还有五百多里,兴许不会打到这里来,这些东西就当我送给你的谢礼,感谢你昨天留下了他们的性命。”龙含羞爽朗的说道。 “无功不受禄,龙姑娘的厚意贫道心领了,还请搬回去吧,日后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贫道不会袖手。”莫问于门口处站定,没有再向前走。 “莫先生,我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这些药草你必须收下,以后我们还会再送,如果他日我们真的有了难处,你只需量力而行,我们绝不会强人所难。”龙含羞挺胸昂首。 苗人多貌美,龙含羞身形高挑,挺胸之下前凸丰圆,十分女人。莫问见状并未心猿意马,不过却对龙含羞的爽朗大为赞赏,一蛮荒女子都如此豪爽,汉人的男子岂能扭捏娘气。 “好,既然龙姑娘有言在先,贫道便收下了你们的礼物,日后贵族若有难处,我定会相助且不遗余力,若力所不及,你们亦不可为难于我。”莫问迈步前行。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一言为定。”龙含羞双手掐腰,一副豪女神态。 “老爷,全是好东西,”老五走到莫问身前低声说道,说完之后进了东厢烧水沏茶。 “先生,请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合用?”龙含羞走上前去将剩下那四口箱子的盖子尽数掀起,邀莫问上前观看。 莫问受邀上前,看那箱中药草,药草并非单指草木,这几口箱子之中存放的多是珍贵药材,青叶,杜仲,天南,红槭,佩兰,茯神,鬼针,青黛,盘蛇等上好药材皆有存放,似那黑花杜鹃,血余炭,合欢皮,沙苑子 补骨脂等少见药材也有,茯苓,人参,当归,黄芪等常见补品为数也不算少。这些东西应该是蛮人平日里积攒下来想要换取日常用物的,不但种类齐全,品质也算上乘,不过莫问见到这些药材之后却大为皱眉。 “莫先生,这些东西不合你用?”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些药材放置太久,虽药气不失,却已没有了灵气……” 第八十章 再进山林 “灵气是什么东西?”龙含羞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灵气为何不易言表,大致说来灵气乃是天地之间对人有所裨益的无形之气,药草除了带有药性还蕴含多寡不一的灵气,其药性如何由药草品种决定,蕴含灵气的多少则取决于其生长的时间和生长的位置,我需要的并不是药草的药性,而是药草在多年生长中吸附积存的天地灵气,”莫问说到此处抬手指着那几口箱子,“这些药材放置时间太长,且保存不当,而今灵气已经散尽,只剩下了药气。” 龙含羞闻言没有立刻接话,莫问所说的这些有些深奥,她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莫先生,你要这些药草不是用来治病的?”龙含羞反应过来出言问道。 “不是,”莫问缓缓摇头,“你先前猜测的不错,我们确是被晋国朝廷追捕才来到此处的,不过我们选择此处安身并不只为躲难,而是想要于这高山大泽之中寻求灵物,炼制丹药提升我的灵气修为。” “原来如此。”龙含羞缓缓点头。 “龙姑娘的厚意我心领了,这些药草请带回去吧,日后若有需求可到此寻我。”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莫先生,不如这样,你与我们一起回山,你需要何种药材,我们可带代为寻找。”龙含羞郑重邀请。 “冒昧打扰,怕是不妥。”莫问摇头谢绝。 “没什么不妥,你如果能去,我们定然举寨欢迎。”龙含羞殷切再邀。 莫问闻言微微心动,蛮人熟悉此间地形,知道何种药草长在何处,有他们帮忙采药,必然事半功倍,不妥之处是如此一来就与这些蛮人捆绑到了一起,他日蛮人有难便不能置身事外。 龙含羞见莫问犹豫,知道他已然心动只是不愿与蛮人过从甚密,于是出言再劝,“莫先生,我们帮助你也是出于私心,你的道行越高,来日我们就越安全。” “龙姑娘,你们苗人占了蛮人的几成?”莫问点头再问,他欣赏龙含羞毫不掩饰的直来直去。 “不足两成,有五个大寨,那四个大寨人数较多,还有险可守,唯独我们这个大寨人数最少,无力抵抗官兵。”龙含羞答道。 “你们寨子有多少苗人?”莫问点头再问。 “大寨和小寨一共两千余人。”龙含羞回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两千余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无法迁徙避祸,不然路上的吃喝生计就成问题,这可能是苗人为什么不逃走而要留在故地的主要原因。 “这两处村寨相隔多远?”莫问沉吟过后再度发问。 “差不多有一百里。”龙含羞抬手西指。 “为何间隔如此之远?”莫问微微皱眉,两座村寨相隔这么远,来日一旦发生战事,如何能够兼顾。 “若是靠的太近,便无猎可狩。”龙含羞说道。 “村寨占地几何?”莫问再问。 “大寨方圆五里,小寨方圆两里左右,莫先生问这个干什么?”龙含羞不解的问道。 “如此这般便多有打扰了。”莫问并未回答龙含羞的问题,他问的如此详细是在心中估量能否以符咒庇护村子,这两处村寨都不大,有天狼毫在手,想必可以画写符咒将这两处村寨隐去。 龙含羞见莫问竟然答应了她的提议,顿时大喜过望,“请先生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走。” 莫问点头过后冲一直端着茶盘在旁等候的老五说道,“为我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我随龙姑娘出去几天”。 “老爷,茶还喝吗?”老五抬了抬手里的茶盘。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龙含羞摇了摇头,莫问回过头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爷,这些药材怎么处理?”老五冲那几口箱子努了努嘴。 莫问尚未开口,龙含羞便抢过了话头,“你们开有药铺,这些药草留下给镇子上的汉人治病用吧,就算是我们拿这个换他们的粮食了。” “好好好,多谢。”老五不待莫问推辞便抢先道谢。 莫问本想推辞,见状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不满的看了老五一眼,怪他太过贪财。老五佯装不觉,将茶盘送回东厢,跑进正屋为莫问收拾行装。 “老爷,丹罐子拿不拿?”片刻过后老五自正屋喊道。 莫问闻言走进正屋,亲手将那丹鼎包好,随身携带。 “我走之后你要好生看家,好生对待王姑娘,莫要到处乱跑。”莫问接过老五递过来的包袱出言叮嘱。 “我会的,老爷你就安心去吧。”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不知莫问皱眉是因为他此语不吉,急忙再度保证,“我一定看好门户。” 莫问懒得与之多费口舌,走进院子冲等候在外的龙含羞稽了稽首,“龙姑娘,请。” 龙含羞侧身抬手,请莫问先行。 “等等等等,老爷,你再给我留个符,要是有啥事儿我好喊你回来。”老五跑了过来冲莫问索要符咒。 莫问驻足定身,自怀中取出黑盒快速画符一道递与老五,“若无燃眉之事,不要召我回来。” 老五连声答应,将那符纸折叠起来揣入怀中。 “龙姑娘,请。”莫问收起黑盒冲龙含羞抬了抬手。 见过莫问画符的娴熟与从容,龙含羞对其信心大增,与此同时也大为欣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莫问确是高人。 出门之后龙含羞冲等候在外的族人以苗语说了几句,众人闻声皆是大喜,簇拥着请莫问上车,莫问解释推辞,蛮人也不管那些,生拉硬按,令得莫问尴尬莫名,最终还是龙含羞出言阻止了众人,那些蛮人在前方开道,二人步行于后。 乡人见到这些蛮人纷纷避开,于墙角街头处探头张望,见莫问与蛮人行在一起,纷纷指点不已,莫问唯恐乡人起疑多心,便低头不语,怏怏前行,乡人见之,皆不以为他与蛮人同谋,只道其受到了蛮人胁迫。 “莫先生,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要寻找灵草炼丹,为什么不去昆仑山,却跑到蛮荒之地来了?”龙含羞行于莫问旁侧。 “昆仑山虽是灵山,其山脉却大多位于赵国和凉国境内,我乃汉人,不愿前往那里。”莫问随口说道,此时北方崇道,且有灵山昆仑,仙山周南,故此道人多聚集于北方,南方多僧侣少道人。 “这蛮荒地界穷山恶水,哪里比得上昆仑,我听说昆仑遍地都是仙花仙草,满山都是奇异果子。”龙含羞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他虽然没有去过昆仑却知道那里不可能是龙含羞所说的情形,此外他之所以选择蛮荒栖身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阿九的无名山就在昆仑山中,若是去了那里自然不能另辟住处,只能与阿九住在一处,届时免不得情感纠结。 “莫先生……” “喊我莫问就好。”莫问打断了龙含羞的话。 “莫问,你多大了?”龙含羞立刻改了称呼。 “道不言寿,道人的年纪不可问。”莫问闻言不由得面皮发热,苗女果然与汉人女子不同,好生爽朗,这般随性。 “哦,那你属什么?”龙含羞饶有兴趣的侧目看着面皮泛红的莫问。 莫问闻言面皮更红,闭口不答,龙含羞并不就此罢休,而是侧目凑近了莫问脸颊,莫问皱眉左避三步,龙含羞亦跟了三步,莫问再退,龙含羞再跟,到得路边莫问无处再躲,气羞之下转头而回。 “你哪里去?”龙含羞探手拉住了他。 “男女授受不亲,龙姑娘自重。”莫问正色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我有一族妹,与你年纪相仿,长的十分美貌,你去了之后由她伺候你。”龙含羞松手开口。 莫问站立片刻,没有再回返,转身向前走去,也不搭理龙含羞。若不是先前多日寻药未果,此番他绝不会与苗人有所交集。 “你年岁不大,为什么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龙含羞快步赶上。 “我此番随你们进山只为采药炼丹,不为其他,也不需人伺候。”莫问快步而行,龙含羞身上的香气令他极为忌惮,忌惮的原因是内心深处似乎很是喜欢这种女人香气,不过正因为喜欢才更加忌惮,修行中人应克己修心,若是动了情欲旖念,势必影响修为的精进。 “好好好,一切随你。”龙含羞见莫问真的动气,不敢再调笑于他。 动身之际是上午辰时,步行速度较慢,午时进山,西行数十里之后进入密林,沿林间小路再行数十里,待得下午申时,前方山脚下出现了一处村寨,这处宅子莫问先前进山的时候曾经在远处见过,那次只是远观,此番才是近看,这处寨子与外界的村落不同,所有房屋皆为木制,多为圆顶,木屋四足皆有粗木支撑,离地尺许,如此安排想必是为了防止蛇虫进屋。 进村之后莫问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处村子里的人不论老少全是男子,无有妇人,亦无幼童。 龙含羞见莫问面露疑惑,便出言解释,原来这些苗人是男女分居的,男子住小寨,女子住大寨,男子每年只有数日可以前往大寨寻女子欢好,他们并无固定妻妾,女子为尊,若是愿意可以与多名男子同好,生下孩童由妇人一同抚养,养到十岁便交还给小寨。 听得解释,莫问大是不以为然,久闻蛮荒多未开化,今日一见果真确有其事,此等陋习极不人道。然龙含羞对于莫问的微词亦有反驳理由,如此行事,族人便无私心,待谁都一样厚薄。 莫问闻言不再与对方争论,此次进山只为采药炼丹,纠风正习不归他管…… 第八十一章 御人 莫问的到来令得整个寨子一片喧腾,连那几个被殴至鼻目青肿的苗人也未记仇,高喊着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莫问本来对于这些妄图抢夺王元嫆的苗人抱有成见,而今也多有理解,夫妻敦伦乃天纲人事,不可或缺,这些男子一年之中只有几日能够得以与女子亲近,憋急之下做出抢夺女子之事也就不难理解,有情可原也就不那么可恶了。 苗人好客,莫问一到,寨子里立刻宰羊搬酒筹备宴席,龙含羞将寨子里的壮年男子召集一处开会议事,入会者当有数百,龙含羞站立木台,直表明要,“莫先生是有道行的高人,现在是我们的朋友,这次进山是来采药炼丹的,我们要举寨群起,帮助寻找,这次我们帮助了莫先生,等到官兵前来围剿的时候莫先生才能保护我们周全。” 龙含羞作为寨主极俱威严,此语一出,台下苗人齐声答应。 “莫先生,你需要什么药草,尽管说出来,我们前去寻找。”龙含羞冲站于台下东侧的莫问说道。 莫问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也不喜欢发号施令,但龙含羞既然请他说话自然得说些什么,故此沉吟过后开口说道,“我所需要的药材不一而足,但凡是珍奇之物皆可能合用。” 此语一出,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原因无他,只因山中虽然多有各种药草,却少有珍稀灵物。此外珍稀灵物大多价值不菲,即便有谁知道何处有所生长亦不舍得轻易的交给莫问。 “帮助莫先生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如果官兵打过来,你们谁能抵抗的了?区区药材有什么舍不得的。”龙含羞见无人应声,抬高声调出言训斥。 龙含羞此语一出,台下的诸多苗人纷纷开口说话,由于所说都是苗语,莫问不得其详,不过观众人神情想必说的是不知何处有灵物生长。 “住口,你们每日上山打猎,怎么可能不知道哪里有珍稀药草,都给我挖来,谁也不准藏私。”龙含羞气怒瞪眼,大发雌威。 那些苗人见龙含羞发怒,皆面露惧色,不过仍然畏缩支吾,观其情形可能真不知道哪里有灵物生长。 “龙姑娘,不要为难贵族族人,想必他们是真不知晓。”莫问不忍众人受训,便上前和事。 “他们每人都知道灵物的所在,只是不舍得拿出来,只想着拿去鬼市换钱偷腥。”龙含羞怒目环视众人。 龙含羞目光所及,台下众人无不低头。 “龙姑娘,我也薄有积蓄,若是有灵物异草,我可用银两换买。”莫问此语虽然是冲龙含羞所说,但声音很高,为的是让台下苗人听到。 莫问此语本想和事,未曾想龙含羞听闻之后怒火更盛,以苗语高声喊了几句,喊过之后台下一片喧腾,随即便有人离开人群,离开人群的苗人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几乎是一哄而散,纷纷离开村落跑向深山。 “龙姑娘,你和他们说了什么?”莫问环视村寨,此时村寨之中只剩下了老幼病残,连先前炙烤羊肉的伙夫也跑上了山,而那羊肉下方的木柴则被众人当做进山火把抢了个干净。 “你猜。”龙含羞面有得色。 “我如何猜得到。”莫问摇头说道。 “走吧,回大寨等着,明日一早,保你挑花眼睛。”龙含羞迈步向马匹走去。 莫问心中大为疑惑,奈何龙含羞心存戏弄,不愿告知,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发问,免得受到她的调笑。 “只有这一匹马,你可愿意与我同骑?”龙含羞牵过马匹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龙含羞一眼,转身走向村寨西侧的小路,龙含羞骑马追上开口再道,“这里到大寨还有百八十里,你得走到什么时候?” “你前方带路,我跟的上。”莫问没好气的回答,这个苗女不时调笑揶揄于他,令他心中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此话当真?”龙含羞笑问。 莫问闻言没有搭理她,龙含羞见莫问执拗便策马前行,莫问施出身法跟随在后,追风鬼步玄妙非常,这匹马又非黑裘公主骑乘的那种神驹,故此他跟的极为从容。 龙含羞见莫问移闪之间竟然能跟上奔马,不由得既惊且喜,惊的是莫问竟然有此神技,喜的是有莫问相助,这一干族人当无安全之虞。 惊喜过后龙含羞狂催马匹试探莫问的本领,莫问知道她的意图,冷哼过后急速行进。 西行数十里,天色渐暗,龙含羞慢了下来。 “走了这么远,莫先生想必也累了,咱们慢些走吧。”龙含羞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递向莫问。 “多谢龙姑娘关心,还是前往大寨再歇吧。”莫问并未接拿龙含羞递来的水囊,他生平有诸多不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人分明为了自己却偏偏让他承情,龙含羞此举便犯了他的忌讳。 “还是慢些吧。”龙含羞拔出木塞仰头喝水。 “龙姑娘,我不累,请前方带路,我们尽快赶到大寨。”莫问待其喝水过后出言再催。 龙含羞无奈之下只得策马前行,只是速度慢了许多,莫问施出身法从容跟随,再行十几里天色大黑,龙含羞再度慢了下来,“天色太黑,马看不清路了,如果跑的太快,可能撞山撞树。” 莫问见龙含羞终于说出了慢下来的真实缘由,冷哼过后不再催促。 马在夜间只能看清大概的路径,缓行是可以的,龙含羞骑马在前,莫问迈步在后,由于先前之事莫问对龙含羞略有不满,便少有言语,闷头前行。 龙含羞黑夜之间见不到莫问的表情,与之说过几句话之后见莫问爱理不理也就不再吭声,二更时分莫问听到前方出现了水声,待得近了,发现前方是一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江河,河岸上有一处半壁山峰,山峰北侧和西侧皆临江河,东南两处地势相对较缓,一处偌大的山寨就建在山脚下,山寨有五里方圆,以木屋草舍居多,那山上有着诸多山洞,想必也是住人的。 大寨周围竖有围栏,进入寨子的路上建有门楼,到得寨门处龙含羞喊人打开了寨门,引莫问进寨。 进得山寨之后莫问闻到了浓重的香气,与此同时亦感觉到了些许凉意,这些许凉意并非由夜风吹拂所致,而是发自于心胸肺腑,莫问深深吸气,心中凉意更重,心念所至灵气疾行周天,凉意方才消减。 “有贵客临门,快去取进山香囊。”龙含羞冲迎上前来的苗女说道。 后者闻言抬起火把上下打量莫问,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看什么看,快把马拴好。”龙含羞将马缰递给那个苗女,转身向不远处的一间房舍走去,片刻而回,将一拳头大小的香囊递向莫问,“戴上它。” “内为何物?”莫问并未接拿那个香囊。 “几块骨头,如果没有这种香囊,男人是进不了寨子的。”龙含羞出言解释。 “收起来吧,我不需要。”莫问摆手说道,先前感觉到凉意说明这片寨子所在的区域有着针对男子的毒气存在的,香囊里放置的骨头想必有压制毒气的功效。 “山寨所在的这片区域大是怪异,女人居于此处倒是无碍,男子若是进到这里一刻钟之后就会浑身发软,除非佩戴这种香囊。”龙含羞抬手再递。 “我已百毒不侵,无需这些东西。”莫问皱眉摇头,堂堂男儿胸前挂一香囊成何体统。 “你说我们这里有毒?”龙含羞闻言大为惊讶。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观龙含羞神情她似乎并不知道大寨所在的这片区域有毒气存在,至少是不知其详。 二人说话之间,本已睡下的寨中女子纷纷走出房门观望来客,这里住的都是女人,匆忙起身穿衣颇少,莫问见状急忙扭头别望,龙含羞则大声呼喝着撵她们回屋。 龙含羞并未住在山脚下的村寨,而是住在了村寨上方的山洞,到得山腰莫问便察觉到此处并无毒气,毒气只是存在于山脚下的那片区域。 “莫先生,这里居高临下,很是干净,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龙含羞点燃了山洞内的油灯,苗人所用油灯用的并非香油,而是一种动物油脂,灯捻很粗,比寻常灯烛要亮很多。 “此处乃是龙姑娘闺房,我还是另寻别处栖身吧。”莫问摇头说道,山洞里有一张木床和一些女人用的器物,苗人佩戴的饰品较多,山洞东侧多为各种红绿衣物和金银佩饰。 “你就住在这儿吧,我下山去住。”龙含羞说完不待莫问开口便迈步离开,莫问急忙跟随而出,龙含羞皱眉回头,莫问感觉自己流于迂腐,便没有再说什么,龙含羞撇嘴一笑,转身离去。 虽然此处布置较为简单,却终究是女人房间,住在此处有违礼数,故此莫问并未上床安睡,而是自山洞正中盘膝打坐了一夜。 五更终了,莫问隐约听到山下传来了喧闹之声,起身出了山洞,只见寨外围了大量的男子,而龙含羞此时则正自下方冲山洞走来。 “莫先生,下山挑选药材吧。”龙含羞见莫问走出山洞,便止步山腰冲其招手。 莫问快步而下,到得龙含羞身旁出言问道,“你昨日与那些男子说了什么,他们怎得如此尽心?” 龙含羞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方才得意开口,“我告诉他们,若是寻到的灵物为你所用,他们可在大寨住上七天……” 第八十二章 合欢 “你怎么想出了这个主意?”莫问皱眉看向山下那群簇拥在寨门前的男子,其手中或怀里大多带有事物,只是距离较远,看不清所带为何。 “这个法子我先前用过好多次了,不过七天是时间最长的,通常都是一两天。”龙含羞言语之中不无得意。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不知该如何评价龙含羞的这种作法,这种驭人之法违逆了人之天性,十分的不仁,不过正因为触及到了男女天性,才令得那些长期处于憋闷状态的男子无法抗拒这一诱人奖赏。 “快走吧,下去挑选药材。”站于下方的龙含羞冲莫问再度招手。 莫问苦笑过后迈步而下,与龙含羞一起下山。 此时山下的情形着实有趣,寨外围聚了数百名男子,前拥后挤,高声呼喊。寨子里相对安静,无有女子行走,但大多藏于门后向外张望。 见到莫问出来,寨外本来呼喊不已的男子反倒安静了下来,纷纷将所采药物高高擎起,等待他出门挑选药材。 “你们有多少进山香囊?”莫问行走之际冲龙含羞问道。 “你就算全部挑中,香囊也够用。”龙含羞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只是远观,他已然发现这些男子带来的药材皆非寻常之物,与龙含羞先前送到他家中的那些不在一个品级。 到得寨门口,龙含羞抬手一挥,“排好队,不准挤,一个一个来。” 世间权力最大的不是能够左右他人生死的帝王将相,也不是手握兵权的将帅校尉,而是掌握了阴阳之道的那些人,龙含羞并不知道什么阴阳之道,但她做的事情却无意之中应对了这一点,故此她在族人之中大有威严,此语一出,门外的那些汉子立刻列队正序,小心翼翼的抱着自以为珍贵的药材等待莫问挑选。 “烦劳龙姑娘找些盛药的器皿过来。”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不消你说,早就准备好了。”龙含羞说话之间冲不远处的大屋挥了挥手,屋里随即出来了一群抬筐端箩的苗女,筐子里放置的是进山香囊,笸箩则是为盛放药材所准备的。 “将寨中姐妹都唤出来,等着选人。”龙含羞冲其中一人说道,后者闻言立刻欣喜而去,召唤过后村寨中的女子皆夺门而出,穿戴的美艳整齐,不消说,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见此情形,莫问也不敢多有耽搁,招手示意排在前面的那个汉子上前,此人手中拿的并不是药草,而是一球黑漆漆的牛粪状事物。 “这是什么东西?”龙含羞见状率先皱眉。 那汉子见龙含羞不悦,急忙出言解释,但他说的是苗语,莫问不知他说的什么,只能看到龙含羞抬手轰撵他。 “他说的什么?”莫问冲龙含羞问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山中猴群的猴王偷偷爬上树顶偷吃,他就冒险把这东西给摘了下来。”龙含羞说道。 “此乃朝日茯苓,寻常茯苓多生于松树下,这种茯苓生于巨木顶端,汲土木之灵气,受日月之映照,有利水渗湿,宁心安神之效。”莫问出言说道。 “合不合用?”龙含羞不关心这东西是什么,只关心莫问能不能用的上。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脑海中斟酌如何使用这一稀奇之物,此物功在滋补疗疾,用来炼丹似乎不堪使用。采药的汉子见他皱眉,急忙冲他拱手作揖,莫问回过神来冲龙含羞点了点头,龙含羞拿起一只香囊扔给了那个汉子,后者戴上香囊冲进寨子,此人进入寨子之后有一女子快步迎了过来,二人相携走向了远处的房舍。 “他们是旧识?”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 “是啊,他们都有相好的,别的男人要是碰了他的女人,他是要拼命的。”龙含羞点头过后冲寨外再度挥手,“下一个。” 这次进来的是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手里抱着一个布包,布包外有绿叶露出,观其叶形,当是一株黄精。此人是先前意欲抢夺王元嫆的那三个苗人之一,见了莫问难免有些畏惧,紧张的打开抱着的布包,里面确是一株黄精,连根带叶极为完整,且根茎竟然已初具人形。 容易长成人形的药草以人参和首乌为多,黄精极少有成人形者,若要成形非千百年不可,莫问一见此物便睁大了眼睛,此物若与其他药材齐了五行,用以炼丹当有补气之效。 那鼻青脸肿的汉子见莫问瞪眼,瞬时面色煞白,冲莫问连连作揖,莫问见状再看龙含羞,龙含羞抬手又扔过去一只香囊,后者欢喜接过,冲二人道谢之后跑入寨中,不过寨子里的女人并无人出来迎他,此人环顾众女之后走到其中一名女子面前开口说话,后者闻言面露关切神情,以苗语与之说话,不问可知说的定是“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我都认不出你了。” 莫问侧目打量着二人,那女子对那挨打的男子极为关心,相伴离去时不时出手抚摸那男子的脸庞,这一幕令莫问心生感怀,且不管外面的女子多么娇媚优柔,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之后还关心他的势必是他的妇人。 “药材太多,你去寻来笔墨,我要一一记录。”莫问收回思绪冲龙含羞说道。 “都不认字儿,哪来的笔墨。”龙含羞愕然摇头。 “桌椅总是有的吧。”莫问皱眉发问。 龙含羞闻言急忙差人搬来桌椅,莫问落座之后取出怀中画符纸笔小心记录,这些汉子为了与女子欢好,寻来的皆是上好的药材,品种之全,品级之高远超他心中期望,其中甚至有一些连他都不辨种属的奇怪药材,由于时下忙碌无暇细辨,只能留得日后再说。 “你准备将他们全放进寨子?”龙含羞出言问道,先前的二十余人所带来的药材,莫问竟然尽数留下了。 “有何不可?”莫问抬头看向站于旁侧的龙含羞。 “好好好,一切但凭你做主,”龙含羞说到此处冲寨子东侧的一所屋子高声喊道,“小声点儿,要不要脸了。”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龙含羞,龙含羞佯装无觉,挥手再招一人,此人赤裸着上身,所穿的兽皮褂子提在手里,褂子里似乎放有某种活物,自外面可以看到其正在褂子里缓慢扭动。 “内为何物?”莫问抬手指着那苗人手里的褂子。 那汉子岁数不小,闻言看向龙含羞,不问可知听不懂汉语,龙含羞以苗语说了一句,后者快速的回了一句。 “是蛇?”莫问问道。 “不是,是只蚕。”龙含羞摇头说道。 “打开看看。”莫问大为好奇,自褂子外部观其形体,此物个头着实不小,百倍于家蚕。 龙含羞闻言抬手示意那男子放下褂子,后者急忙将那褂子放于桌上,其中所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只体长超过一尺粗如海碗的巨大蚕虫,外形与家蚕相似,只是其体形极为巨大,背生双排黑点,周身为金黄色,与黄金的色泽极为相似,探手触摸,体表甚硬,仿如金属。 那汉子放下褂子之后抬手指着那只巨大的金蚕快速的说着什么,龙含羞待他说完冲莫问解释,“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只蚕,这么多年了还活着,肯定是好东西。” “自哪里寻到的?”莫问强压心中激动出言发问,苗人不认识这东西,他却是认识的,确切的说是他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 “南面的一座天坑下面,离这里有五十来里。”龙含羞转译。 “有几只?”莫问再问,此人一夜之间往返百里山路,当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就这一只。” “那里有无蚕茧?”莫问再问。 “你这话问的,如果绣了茧,它就变成蛹了。”龙含羞摇头笑道。 “此物只成茧不化蝶,问他有无蚕茧?”莫问坚持。 龙含羞闻言大感无奈,便冲那汉子发问,后者点头说话,并竖起了两根手指。 “有两个。”龙含羞转译。 “让他把这只金蚕送回去,把蚕茧带回来。”莫问说道。 龙含羞再度转译,那人抱起巨蚕转身跑走。 “你要蚕茧做什么?”龙含羞不明所以。 “那蚕为金属异种,终身不得化蝶,其蚕丝柔顺坚韧,可编织内甲以避刀兵。”莫问出言说道。 “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的这般多?”龙含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搭理她,转而冲那等候在外的人群招了招手,随后上来一人,这些人上山之时并未携带口袋等器物,故此寻到的药材多以衣服盛裹,此人也不例外,不过其褂子里包裹的东西却并非寻常药草,而是一坨动物的粪便。 此人年纪亦是不小,当在四十岁上下,放下褂子之后便以汉语冲莫问说道,“这种天鼠屎值钱的很,这些能卖十两金子。” “要不要我给你十两金子?”莫问闻言尚未答话,旁边的龙含羞便冷哼出声。后者闻言连连摆手,嘴里说的是苗语,想必是担当不起之类告罪的话。 “这东西能值那么多金钱?”莫问冲那苗人问道,天鼠又名蝙蝠,天鼠屎药名夜明砂,为治疗目障的药材,但此物绝对值不了那么多钱。 那苗人颇为忌惮龙含羞,但莫问发问他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点头作答。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低头打量着那坨已经干硬的夜明砂,寻常的夜明砂大多是多层叠加,而此人带回的夜明砂则只有一层,中间部位残留着一些尚未化净的残渣,其中一件白色的事物在诸多残渣中十分显眼。 莫问探手将其自残渣中拨出,端详过后发现此物是一只野兽的尖牙,长过三寸,酷似虎牙。再看其他杂物,依稀可辨那些杂物并非昆虫甲壳,而是野兽的零碎骨骼,取之掂量,入手沉重,当是虎骨无疑。 寻常的蝙蝠个头很小,以飞虫为食,而这堆夜明砂的主人竟然吃肉,且能够擒食猛虎,此物该是何等的巨大…… 第八十三章 熔炼五行 “你自哪里寻来的这些天鼠粪便?”好奇之下,莫问冲那汉子问道。 “北面。”那汉子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知道他不愿透露夜明砂的来处,便没有再问,再度低头端详着那堆夜明砂。 那汉子见莫问并未放他进去,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吃了它,晚上就能看见东西。”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龙含羞见那汉子竟然瞒着她说话,顿时瞪眼发威。 “你不要怪他,他只是说吃了这种夜明砂,就能在夜间视物。”莫问出言说道。 “此话当真?”龙含羞亦感好奇。 那汉子闻言连连点头,龙含羞转视莫问,莫问亦随之点头,夜明砂本身就有治疗夜盲的作用,这种夜明砂与寻常所见的有所不同,想必真有夜视之效。 “为数不少,你若想要可分你一些。”莫问点头过后抬手指着那堆夜明砂。 “全留给你。”龙含羞冷哼过后扔给那汉子一只香囊,此物虽然大有用处,药名也雅致,不过终究是蝙蝠屎,她一女子自然不会吃这些东西。 莫问笑过之后命帮忙的苗女收起了那堆夜明砂,龙含羞知道底细自然不会吃这个,不过倒可以给老五带回一些,免得他一到晚间就两眼一抹黑。 这些苗人男子常年于山中狩猎谋生,每人都知道何处有灵异药材,他们没有来钱的门路,只能靠药材换取银钱,这些药材无异于他们的私房钱,而今为了与女子欢好,无不割爱献出,莫问自然不会狠心将其拒之门外,但凡献药者尽数放进了寨子,这支苗人人数在两千左右,来的男子不过数百,肉多狼少,放进去亦不会内讧争吵。 “已然齐了五行之物,为我准备木柴,长三寸,粗半寸,送到我昨夜栖身的那处山洞,收完药材我便要开炉炼丹。”工作进行到一半之时莫问冲龙含羞说道,灵物药材脱离生长之处,其蕴含的灵气就会缓慢消散,越早熔炼效果越好。 “怎么木柴还得一般大小?”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我一人炼丹,无有帮手,火力不易掌握。”莫问说道。 “了然,你还需要什么?”龙含羞见自己所为真的帮到了莫问,亦为之欢喜。 “清水和干粮,不要荤食。”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炼丹不但涉及天时地利,还要看冥冥之中的机缘,何时能够成丹并无固定时限,少则个把时辰,多则百日都有。 “你放心,一定为你备好,”龙含羞说到此处抬手指向寨外,“剩下的药材还要吗?” “五行药材只齐一套,自然需要。”莫问说道。 “你不会真要把男人全部放进寨子吧?”龙含羞皱眉问道。 “他们难得相聚,我自当成人之美,且他们寻来的药材我确实需要。”莫问说道,丹药按照效用的不同可以大致分为三类,一为提升灵气之用,二为延年滋补之用,三为治病疗伤之用,难得药材齐全,自当尽数熔炼,日后再想寻这么齐全的药材可就难上加难了。此外炼丹所用丹鼎来历不明亦不能一直携带,炼丹完毕之后自应送归那女道百年之处。 “好吧,那就尽数收下。”龙含羞苦笑点头。 “你们蛮荒多有陋习,女子为尊也就罢了,还将男女分居两处,常年不许他们相见,这一陋习当止当废。”莫问见龙含羞答应的勉强,按捺不住出言批评。 “我们历来是女子为尊,分居两处也是祖上的规矩,”龙含羞说到此处抬手环指,“我们这里比不上境内,没有可以耕种的田地,单靠狩猎捕鱼得不到多少吃的,如果男女住在一处,每年都会生很多孩子,我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的。就算现有的这些人我们的东西也不够吃,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去抢汉人的米粮。” 莫问闻言大为惊愕,在此之前他只是认为这是苗人的一种陋习,未曾想这其实是一种无奈的维生之法,与那些毫无节制的生养孩子却无力抚养最终将孩子卖掉的汉人相比,苗人此举反倒仁善许多。此外有人之初,世人皆是跟随母亲生活,苗人也只不过是保持了这一古代习性。 “今日暂且放他们团聚,我还有黄金若干,可买许多米谷,临走之际会留给你们。”莫问点头过后冲门外排队的男子再度招手。 “不用,不用,生计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如果晋国的军队真的打来了,你能保护我们周全就好。”龙含羞摆手说道。 “三年之后我会重回晋国,若是这三年之中晋人来犯,我定会全力救护你们。”诸多神奇罕见的药材令莫问信心大增,若是凭借一己之力,便是找上三年也难得这么多的药材灵物。 “三年若是不来,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来了。”龙含羞点头说道。 “你们闯了什么祸事,令得晋军围剿你们?”莫问随口问道,时至今日他仍不知晓事出何故。 “我们住在这穷山恶水,上哪儿闯祸去,晋国要蛮荒众人俯首称臣,我们也听了。但他们还要我们纳贡,你说我们自己吃喝尚且不够,哪有东西献给他们。”龙含羞指着破旧的村寨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颌首叹气,此事说白了只是晋国依仗国力要开拓疆土,蛮人并未惹什么祸事。艺成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本已令他对晋国有诸多不满,此番对晋国不满之意更重,若是真要开拓疆土何须南下侵扰蛮荒这一贫穷地区,有那豪情壮志何不北上驱胡,偏偏挑这弱者欺凌。 叹气过后莫问收回思绪收整药材,这些男子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些并不是药材,而是他们自认为值钱的东西,换钱尚且可以,炼丹无用。 卯时不到便开始收取药材,临近正午方才收完,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共计三百多件,可以炼丹的有两百多种,分置二十几只笸箩。 龙含羞指使诸多空闲女子分执笸箩将药材送至山腰的山洞,随后将山洞中的无用事物尽数搬走。 “还少些什么?”龙含羞见莫问自洞中往返踱步,知道诸事没有尽数齐全。 “你寨中可有石匠?”莫问问道,正规的炼丹极为严肃,不是以砖石垒砌个火塘便可的,必须保持丹鼎稳定,炼丹时不可移动分毫。 “有是有,只是技艺比不得你们汉人。”龙含羞点头说道。 “不妨,喊他前来,我要雕一石台。”莫问说道。 龙含羞闻言急忙命人下去寻找,没过多久跑来了几名壮汉,虽是浑身冒汗却满面春风。 莫问写画着告知了三人要雕刻石台的形状和尺寸,三人很快明了,匆忙下山。 “多准备一些木柴,寻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前来,要处子之身。”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这几个都是,”龙含羞笑过之后抬手自指,“若是不够,可算上我。” 莫问见她又要揶揄发坏,急忙道出用意,“这些药材皆被男子碰触过,气息难免有所偏差,你们取净水前来仔细洗过,柔扶其正。” “炼丹竟然这么严苛?”龙含羞微感意外。 “便是如此也不见得能成。”莫问摇头说道。 龙含羞闻言没有再问,带着那群女子下山端水去了。莫问站于洞外逐一检视药材,明辨所属,组队搭配,所谓炼丹其实就是抽取融合药材中蕴含的五行之气,五行齐全的丹药才可服食,如若不然便会有诸多弊端。 明辨药草的五行属性容易,但要将其组合搭配就极为复杂,各种药材的分量多少全靠道人凭心拿捏,配比之时大伤脑筋,斟酌之际莫问突发奇想,不管何种药草皆可分为阴阳两类,可否只权衡阴阳而不配比五行,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定了,外丹之法自古至今都走的五行路子,阴阳融合之法无人尝试过,也可能有人尝试过但碰壁送命。 外丹只能走五行路子,但是成丹之后吞服熔炼则是将五行之气再度转化为了体内的阴阳二气,也就是说外丹术绕了一个大的圈子,不但费事还存在诸多弊端。 清洗药材在莫问的亲自指挥下进行,有些药材是不能沾水的,不然便会消减冲抵其中蕴含的灵气。 在苗人的全力帮助之下准备工作很快结束,药材分类完成,干粮清水准备妥当,大小相仿的木柴堆积如山,只待石台到来便可点火炼丹。 夜幕降临,寨中燃起篝火,架上野猪山羊,众人围绕火堆载歌载舞,庆祝难得的相聚。龙含羞殷切的邀请莫问参加,莫问摇头谢绝。 “你们随意,不要管我,自明日起我便要日夜守护丹鼎,今晚要早些休息。”莫问冲前来邀请的龙含羞说道。 “明日我来帮你添柴烧火。”龙含羞说道。 “丹砂遇火所发雾气带有剧毒,你们耐受不住,非我亲为不可。”莫问摆手示意龙含羞下山。 龙含羞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强请,转身去了。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醒来,见时辰尚早便没有急于起床,闭目再睡,到得辰时方才起身,等候在外的龙含羞指使众人将雕凿好的石台抬进了山洞,这一石台要求绝对的平整,苗人无有测量工具,便以滴水之法来确定是否平整,顾名思义滴水之法便是向石台四周滴上水滴,若水滴滚动便是不平,若水珠不动便为平整。 万事俱备,莫问遣走众人,架鼎炼丹…… 第八十四章 外丹术窥秘 炼丹第一步为告知天地三清,恳天地抬手,求三清开恩,准许炼丹可成,道人炼丹之前皆有这一步骤,然其是否真的有用则无人知晓,不过炼丹的成败存在极大的变数,心中忐忑之下还是遵循礼数才能安心。 第二步是向丹鼎之中加注丹砂,丹砂又名银水,银水五行并不属水,应该归于金属,可以经受高温,它的主要作用是吸附药材之中的灵气和药性,此外但凡药材皆有药渣,炼丹过程中不可打开鼎盖,如此一来便无法将产生的药渣排除,这些药渣最终皆由高温的银水焚化,故此虽然银水为有毒之物,炼丹却少它不得。 第三步是放入需要熔炼的药材,药材的种属和品质决定着成丹之后的丹药用途,由于是首次正式炼丹,莫问放置的是疗伤治病的药材,这类丹药为受伤救命时使用,要求快速起效,丹药入腹之后要经受脾胃消解,而脾胃五行归于土属,如此一来便要加重土属药草比重,土为五行之首,最为厚重,土属药材的增多并不影响成丹,三类丹药以此种熔炼起来最为容易。 另外土属药材的多寡则决定了丹药入腹之后的起效快慢,莫问大大加重了土属药材的份量,诸位授艺尊长对他恩情最大的当属赵真人,而对他影响最大的则是司马风愂,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教诲在此时再度变相体现了出来,服食疗伤治病的丹药无疑是紧急关头,而紧急关头自然要求丹药急速发生效力。 第四步便是熔炼,这一过程漫长而关键,先要以文火蒸出药材之中蕴含的灵气和药性,中期要以武火催动丹鼎中的银水将药渣焚烧殆尽,与此同时要散去银水自身所含的毒性,随后再以文火磨圆丹丸。 最后便是开鼎,检验炼丹的成败。 点上炉火之后莫问便闲了下来,此时只需保证文火不断便可,炼丹过程中断火为大忌,必败无疑。 闲下来之后莫问首先想到下山时日已经不短,却没有任何作为,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修为不够便无法入世,哪怕外面风云际会,纷争四起也得强自静心留在此处。平凡之时若不能受住孤独寂寥,一飞冲天之后亦不能心境从容。 一旦得闲,思绪便散,莫问想到阿九此时是否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想起阿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林若尘,虽然没有圆房却已经是拜过堂的,对林若尘的失望导致了他对别的女子抱有很强的戒心,也令他的心境和言行少有同龄人的稚气和飘忽,人成熟与否与年龄无关,与其经受事情的多少有关。 一想起林若尘莫问心中就极为烦躁,可是每日总是按捺不住的去想,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莫问便将脑海之中的那些符咒真言反复默念,此时灵气修为太过低微,令得大部分符咒法术无法施展,这一情形彷如库存万金却不得开封,好生令人焦急。 炼丹前期为熔炼提取药性,这一过程持续时间的长短由炼丹者本人根据所放药材的种类自行拿捏,若是所放药材较难熔炼,这一过程就相对较长,若是药材多为药草,药性就可以很快被抽取,所用时间也就相对较短。 这次丹鼎之中所放置的药材全是药草,两个时辰之后莫问估量药草中的药性已经被提炼了出来,便开始添加木柴以武火去除银水所含的毒性,与此同时焚烬药草残留下的残渣。 这一步有着较为明确的判断标准,那就是丹鼎上方的孔洞不再有雾气散出,雾气散尽表明银水毒性已经去除干净。 到的此时,便需再回归文火,将丹鼎之中的丹药打磨圆润。 虽然尚未开鼎,莫问已经知道首次炼丹想必是成了,因为他听到了丹丸自丹鼎中快速滚动的声音。 炼丹于早上卯时开始,于午后申时结束,由于余火未消,莫问便没有急于打开盖子,而是走出山洞呼吸透气。 “怎么样?”自远处等候的龙含羞见莫问出来,自所坐的石台上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当有七成把握。”莫问点头说道。 “这也没用多长时间嘛。”龙含羞提罐倒水。 “这是最为容易的一种,耗时也就最短。”莫问接水漱口,随后将那陶碗递给龙含羞,转身进了山洞,这是第一次炼丹,自然急于知道成败。 虽然丹鼎仍在发热,鼎中却已无声响传出,这表明炼丹已经完成,莫问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便以布包手缓慢的掀开了丹鼎的盖子。 见到丹鼎中的事物之后莫问满心的激动瞬时化为了满心的疑惑,丹鼎之中只有两枚指肚大小丹药,周身也还圆润,不过颜色却并非金黄二色,而是黑如炭墨。 “恭喜你呀,终于炼成了。”龙含羞好奇之下跟进山洞看到了鼎中的丹药。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颜色不对,你何曾见过黑色的丹药?” “能吃吗?”龙含羞对炼丹之术一窍不通,压根儿也没见过什么丹药。 “可能毒性未除。”莫问摇头说道,先前玉玲珑曾经说过除了金黄二色,其他颜色的丹丸皆不可服食,这次炼出的丹药不但个头较之寻常丹药要大上不少,颜色还是瘆人的黑色,极有可能带有毒性。 “有什么办法能试一试?”龙含羞低头打量着鼎中的那两枚丹药。 “我终于明白李真人为何要让我们百毒不侵。”莫问答非所问,先前玉玲珑令众人吃尽苦头,最终使得众人不惧百毒,百毒不侵为炼丹道人必须具有的本领,一者在炼丹之时抵御银水发出的毒气,二者是为了在炼丹完结之后以身试法。若无百毒不侵之能,以身试法的结果极有可能跟那死去的女道一样。上清准徒肩负重任,若是尚未建功立业便被自己炼制的丹药给毒死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莫问说完抬手拿起其中一枚丹药,丹药入手之后他并未吞食,而是反手将其又放回了丹鼎,转而自怀中摸出了那把匕首。 “炼丹还要放血?”龙含羞面色微变。 “这是枚丹药有止血护腑之效,我要确定其起效时间。”莫问卷起自己左侧衣袖,以匕首划破了手臂,鲜血瞬时流出,莫问收起匕首,拿起那枚丹药吞入腹中,转而凝视着流血的伤口。 鲜血一直在流,并无停止的迹象,足足半刻钟仍在流淌。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龙含羞关心的说道。 “不急。”莫问摇头说道,吞服了丹药之后他并未感觉到凉意,这表明丹药是无毒的,既然无毒自然具有药效。 又等了片刻,丹药终于起效,鲜血陡然停流,莫问抚去手臂上的血迹,只见伤口已于无形之中愈合,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浅痕。 “真是神奇。”龙含羞见状大为欢喜。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皱眉沉吟,这枚止血丹药能于瞬间止血并愈合伤口,表明其药效极为强烈,如此强烈的药效不应该起效如此之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怀揣疑惑,莫问探手拿起了鼎中剩下的那枚丹药仔细端详,细心之下很快发现了端倪,这枚丹药虽然浑圆却并无光泽,当是残渣未曾除净附着于丹药外部所致。 想及此处,莫问右手二指微微用力,手中的黑色丹丸瞬时破裂,内藏的一枚黄色丹药显露了出来。 “银水放置太少,以武火焚烬药渣的时间不够。”莫问欢喜的打量着手中的黄色丹药,这枚丹药只有豆粒大小,由于炼丹之初增加了土属药材的份量,令得这枚丹药如同金豆一般,黄的刺眼。 “恭喜你呀。”龙含羞满面笑容冲莫问道谢。 “送给你,记住,这枚丹药很是珍贵,非重伤不可轻用。”莫问将那枚丹药递给了龙含羞。 “你这么辛苦才练成的,我不要。”龙含羞连连摆手。 “我诚心送与你,莫要推辞。”莫问将那枚丹药塞到了龙含羞的手里。 “我等在外面,可不是要分你辛苦炼成的丹药。”龙含羞再度递还。 “我知道,趁着丹鼎余温未消,我要再起丹鼎。”莫问端起一只笸箩转身进洞。 “每次你都要放血吗?”龙含羞跟进了山洞。 “只要所炼丹药为止血护腑之用,便需检验药性。”莫问随口说道,放血之事虽然看似残忍,却与神农遍尝百草之举同理,皆是以自身所受苦楚换他人活命安然。 龙含羞还要推挤,被莫问出言轰走,转而再起丹鼎,此次所放皆为补气的神异药材,由于其中含有一味地龙骨,故此耗费时间极长,足足半月方才结束,在此之前莫问并未听到丹药于丹鼎之中转动的声响,故此心头有些不祥,待得开鼎,果不其然,鼎中只有灰烬一堆。 半月未眠令得莫问疲惫不堪,再见功败垂成更加沮丧,于是倒头便睡,两日之后再度点火,虽然先前炼丹失败,好在补气药材还有三份之多,仍有机会。 再次炼丹又是半月,龙含羞在洞外已然摸透了莫问添加柴火的规律,在莫问疲惫不堪之际便会蒙上被水打湿的面巾进洞帮他烧火,让莫问得暇假寐片刻,不过即便二人合力,到得半月之后仍然只得到了一堆药渣。 两次炼制补气丹药皆告失败,一月苦功尽数东流,莫问气恼非常,但定下心神之后只能再次熔炼,就在此时他才想起随身所带丹砂已经耗损殆尽,只得出山购买。 买得丹砂之后莫问想到已然离家一月有余,便回返小镇探望老五和王元嫆,到得镇上只见诸多乡人正聚集在街头向西张望,见莫问回返,有好心人急忙冲他招手,“你快回去看看,官兵又到你家来了……” 第八十五章 人无完人 闻得有官兵登门,莫问陡然皱眉,此处已经离开晋国边境,官兵不应该到这里来,不过乡人自然不会出言骗他,此外听此人的言外之意,在他离家的这段时间官兵来了还不止一次。 急切之下莫问快步穿过人群,只见十几个骑马的晋国兵士正围住了宅门,其中一名校尉打扮的军官站位靠前,而老五此时正低头跪在此人面前。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快步上前“老五,你在做什么?” 老五闻声抬头东望,见是莫问回返,欢喜的站起身向他跑来,到得近前探手拉他,“老爷,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何跪他?”莫问不满的问道。 老五尚未来得及答话,那身穿校尉盔甲的男子便抢先开口,“你便是莫问?” “然,你是何人?”莫问挑眉问道,这些晋国士兵趁其不在家中竟敢欺辱老五,故此他的语气很不客气。 “老爷,他是传圣旨的。”老五见莫问神情不善,急忙出言解释。 经老五一说,莫问才发现这名校尉的左手上平托着一支黄布卷轴。 “什么圣旨?”莫问疑惑的冲老五问道,离家的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不得知晓。 “圣旨来到,莫问,吴云,还不跪接!”二人问答之际,那名校尉高声喊道。 老五闻言急忙跑过去跪了下去,莫问则皱眉不前。 “莫问,圣旨犹如圣上亲临,还不跪下!”那校尉见莫问竟然不跪,立刻瞪眼呵斥。 “回上差,贫道乃是上清座下的道人,只跪九天三清,不跪凡间帝王。”莫问出言说道。 那传旨的校尉闻言愣了一愣,出家人见王不跪乃是天下皆知的规矩,已然被写入历代律典,故此莫问不跪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铺开圣旨出言念道,“莫问,吴云获罪在前,有功于后,朕已闻知其事,怀仁赦其前罪,不复追刑。” 圣旨很短,校尉很快念完,转而将那圣旨递给老五,老五道声谢恩之后欢喜的接了下来。 “这是王大人差我送与你们的白银千两,收着吧。”传旨校尉自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扔给老五,老五急忙探手接住。 “老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时至此刻莫问仍然是满头雾水。 “元嫆她爹不是充军了嘛,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你刚走没几天他就派人找到元嫆把她给接回去了,”老五抱着圣旨和那包裹欢喜的走到莫问身前,“我这老丈人对咱们真好,不但让皇上免了咱的罪,还给了这么多钱。” 莫问闻言感觉事情有异,便出言再问,“她认识接她的那些官兵吗?” “认识,就是这几位,都是她府上的。”老五伸手指着那些已经上马的官兵。 “她没让你一起回去?”莫问皱眉问道。 “没有,她知道我要在这儿等你,我跟她说了,等你的事儿办完了咱们就去都城找她。”老五说道。 “她如何作答?”莫问追问。 “她答应了。”老五抱着那包银两笑不拢嘴。 “榆木脑袋,好不识趣。”传旨校尉冷哼一声策马便走。 莫问闻言瞬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抬手抓过老五手中的包袱,闪身上前拽住了校尉的马缰,那马本已扬蹄欲奔,在莫问拉拽之下生生的停了下来。 马上的校尉几乎冲出马背,不由得大怒出声,“别不知天高地厚,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莫问并未接他的话茬,而是自包袱中拿出了十两银子,转而将那包袱塞到了校尉的怀里,拉着一脸茫然的老五向门口走去。 “老爷,咋的了?”老五愕然的看着那些策马而去的官兵。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她许配给你。”莫问长长叹气。 “啥意思啊?”老五仍然不明所以。 莫问闻言默然不语,沉吟过后方才再度开口,“王元嫆的父亲既然官复原职,她自然不会再跟着你了,这道圣旨还有那千两白银是他们答谢咱们的。” 老五闻言大为错愕,“我说要去找她,她点头了。” “她临走之时不邀你同行便是未曾想过再与你见面。”莫问摇头说道,先前他只考虑到王元嫆有气节,且知书达理,却忽视了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王元嫆嫁给老五之后说话越来越少便是其不满的最好证明。 老五先前只是被欢喜冲昏了头脑,而今经莫问一提醒,再联想先前之事,终于明白事情确如莫问所说,不由得大为气怒,“她竟然骗我?”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喊我回来。”莫问不知该如何安慰老五。 “你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嘛,没有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别喊你回来,再说你回来能干啥,能拦着不让她走?”老五气愤的扔掉了那卷圣旨。 “此事怪我虑事不周,她先前曾经定有亲事。”莫问引咎自责,先前那王元嫆曾经说过自己曾定下亲事,如此之大的祸根他竟然未曾留意。 “走吧,走吧,走了更好,天天耷拉着脸,说是娶了个老婆,搞的比老娘还难伺候。”老五再度捡起圣旨扔砸泄愤。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老五得知被抛下之后只是大为愤怒并不见如何伤心,这表明二人之间并无多少感情,本来相处时日就短,且二人自身差距太大,无有感情也不出奇。 “这样也好两不相欠,”莫问迈步上前拉住了撕扯圣旨的老五,“好了,别撕了,这东西留着以后或许还有用处,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山。” “进山?不看门儿东西肯定让他们给偷走,再说咱菜地里还有菜呢。”老五泄了心中怒气,立刻开始念财。 “也没什么可偷的,收拾一下,现在就走。”莫问唯恐老五留在此处触景伤怀,便催促他赶快动身。 老五闻言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收拾东西,片刻过后将能带走的东西尽数裹了一个大包,扛在肩头跟随莫问出了门。 行走之时莫问一直在观察老五,老五余气未消,一路上不停地咒爹骂娘,踹石踢树,却并不见有多么伤心。眼见于此莫问是既安心又无奈,安心的是老五并不伤心,无奈的是人无完人,老五虽然忠义,对于女子却不够上心,之前便屡有买妻的想法,他对待女子的态度与时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别无二致,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 “好了,不要再踢了,踢坏了鞋子怎么走路?”莫问拉住了又要踢踹石块的老五。 “老爷,你到底会不会算命啊?”老五回头上下打量着莫问“推演命数乃是杂学,我早就说过不甚精通。”莫问摇头说道。 “什么不甚精通,我看你是很不精通啊,你算的她能给我生个闺女,这倒好,小闺女没生出来,大的还没了,我心里难受的很,你得赔一个给我。”老五趁机勒索。 莫问闻言点头一笑,“我百倍赔你。” 老五并不知道山寨的情况,只当莫问说笑,一路上不停的嘟囔着让莫问赔他老婆,直待莫问将山寨的情形告知了他,他才明白莫问并非说笑。 下午申时,二人回返山寨,此时那些苗人汉子早已经回返小寨,见到一寨子的红红绿绿,老五瞬时目瞪口呆,而那些红红绿绿见了他亦是抛眉弄眼,眼见于此,莫问急忙出言告诫,万不可与那些有主的苗女纠缠不清。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龙含羞迎了上来。 “老五失了妻子,以后随我常住此处,你可寻个好女子给他。”莫问自然不会告诉龙含羞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早是因为一路上都在追撵老五。 “看上了谁领走便是。”龙含羞笑道,她是一族之长,心窍玲珑,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与莫问加深关系的机会。 “这是黄金五百两,送与你们购买米粮,你为老五安排住处,我先行上山。”莫问将事先准备好的黄金递给龙含羞,转身迈步前行。 “等等,那两只蚕茧已然泡软抽丝,你要作何使用?”龙含羞并未拒绝莫问的馈赠。 “寻手巧之人编作两件护身软甲,送你一件,另一件为老五量身编造。”莫问说完之后快步上山,龙含羞则带着老五为其安排住所。 回到山洞,莫问并未立刻点火炼丹,而是寻了几味药草以药罐煎熬,老五日后担当的必然是烧火的角色,必须为其配制抵御银水毒气的汤药。 没过多久老五便跑上山来,莫问将熬好的汤药递给了他,“炼丹之时银水有毒气发出,此药可以抵消半数毒气。” “老爷,这药怎么臭烘烘的?”老五接过陶碗疑惑的问道。 “喝了便是,我岂能害你。”莫问自然不会告诉老五这汤药中加了二两蝙蝠屎。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仰头喝掉了那碗汤药,随即龇牙咧嘴,不问可知味道不是很好。 杂事处理完毕,莫问并不停歇,立刻开始炼丹,这些药材存放时日已经不短,需尽快炼化。老五初来,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跟随莫问学习烧火。 待得夜幕降临,老五开始长吁短叹,“老爷,我心里难受的很,想下山散散步。” 莫问闻言冲其摆了摆手,他岂能不知老五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老五所说的苦闷多多少少也应该真有那么几分,若要冲淡苦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下山“散散步……” 第八十六章 奠基 老五散步一夜未归。 次日清晨,龙含羞照例上山送水送饭,此时为文火抽取药材灵气的阶段,莫问得以抽身进食。 “可曾见到老五?”莫问进食完毕端碗漱口。 “放心好了,丢不了他。”龙含羞面露坏笑。 “那香囊可曾给他一只?”莫问再问。 “昨夜便给他了。”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陶碗转身走向山洞,“下山将老五叫上来。” “你先别忙着走,我今早得到了消息,你们晋人已经打到卧牛谷了,如果打下了卧牛谷,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咱们这里来。”龙含羞起身说道。 “卧牛谷距离此处有多远?”莫问止步回头。 龙含羞手指东南“三百多里,是一处土蛮的寨子,那些土蛮最为凶悍,人数也多,有五千多人。”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回到山洞添加了柴火,转而迈步而出,冲等候在外的龙含羞说道,“古人云唇亡齿寒,卧牛谷距离此处不远,若是被晋军剿灭,此处便岌岌可危,你可曾想过派人前去助战?” “不去,我们是宿仇,他们平日里仗着人多不时侵扰我们,在山中相遇还会抢夺我们的猎物,我们怎么可能去帮他们。”龙含羞连连摇头。 “那也不妨事,派人前去助阵乃抗晋援蛮之计,那些土蛮并非受益者,要知道战事发生在卧牛谷总好过发生在咱们这里。此外,你们若去助阵,事后土蛮族人还会承你们莫大的人情。”莫问劝道。 “你可算了吧,土蛮也不傻,我们将本该发生在我们这里的战事挪到了他们那里去打,他们怎么可能承我们人情,再说了,他们土蛮的蛊师很厉害,还有百十人的象队,晋人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龙含羞再度摇头。 “那便如你所说,你不时派人前去打探,若是战事有变尽早告知于我,我可早作应对。”莫问见龙含羞执意不肯接受他的建议,便没有再度劝说。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提起篮子向山下走去,走过几步之后回头问道,“药材够不够,不够我再派他们出去找一些。” “药材不可久置,这些用尽再说。”莫问摆手过后转身回了山洞。 一刻钟之后老五步履沉稳的回来了,莫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出老五一夜操劳,也知道老五步履沉稳是为了掩饰内虚。 “老爷,不知为啥我晚上能看清东西了。”老五走到丹鼎旁替下了莫问。 “昨天的汤药有一味罕见的明目药材。”莫问并未追问老五散步时都干了什么,有些事情不用问,世人大多一样的,或者说人的本性大致相似,差别在于有些人在本性之外具备某种优秀品格,而有的人除了本性一无所有。 “我小睡片刻,你打起精神,不要懈怠。”莫问和衣躺下,很快睡着。 正午时分,莫问醒来,见到老五并没有敷衍正事儿,这才放下心来。 “老爷,这段日子你炼了多少丹?”老五并无困意,大部分的劳累都令人疲惫,而有些劳累却令人兴奋。 “两手空空。”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这么个小罐子一次也装不了多少药材,要不咱找个大锅吧。”老五建议。 “你要炒豆子?”莫问莞尔发笑。 “这个罐子也太小了,外面那么多药材,什么时候能炼的完?”老五抬手指着洞口的那些笸箩。 “炼制补气丹药耗时最久,其他的那些要快一些,眼下我们熔炼的便是练气丹药,之前已然失败了两次,此为第三次,若是不成就只剩下最后一份药材了。”莫问走到洞外呼吸换气。 “老爷,要是练成了补气的丹药,你吃了以后会怎么样?”老五好奇的问道。 “灵气修为由低到高为黄,红,蓝,紫,金五个品级,我此时位于最低一等,只有黄色灵气,我可以感受到体内灵气的多少和强弱,但我并不知道需要积存多少灵气才能进入下一品级,也无法确定练成的丹药可以补充多少灵气。”莫问随口说道。 “我听不懂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到了什么灵气才会出山?”老五问道。 “我所学以符咒为主,而画写何种符咒则由灵气修为决定,黄气太过稀松,红气也无甚能耐,到了蓝气便可以考虑出山,实则蓝气也不可出山,只是我有天狼毫在手,可越级书写紫气符咒。不过若无变故我会等到度过天劫到达紫气之后再出山,到了紫气才可以灵气外放,不但能够凌空飞掠,还能够隔空御符,逆天改命不是难事,驱使鬼神亦是平常。”莫问环视着一望无际的蛮荒丛林,这里到处都是蛇虫,湿气很重,他是北方人并不喜欢这里,但此时他只能留在这里,因为时候不到,此时出山势必碰壁受气,自保恐怕都不能够,更别谈什么宣扬道家教义,福泽万民了。 “得几年?”老五追问道。 “三年当有小成,不过此时也说不好,待得吞服了丹药方才能够估算出到达紫气所需要的时间。”莫问转身回到山洞冲老五摆了摆手,“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好,我下午再来。”老五打着哈欠出了山洞。 老五终究是成过亲的人,虽然不时出去散步却并未耽误正事儿,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洞中干这烧火的差事,道人炼丹通常是两人,一个主掌丹鼎老道和一个看炉的道童,二人也是俩人,只是老五比道童要大不少,而莫问则较之炼丹老道要小很多。 炼丹是紧张的,需要时刻盯着炉火,炼丹也是充满期待的,因为心中存有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就值得等待,十日之后,莫问的心情开始紧张,因为丹鼎之中传来了丹丸滚动的声音。 初期丹鼎中传出的声音很是沉闷,到得后来声音逐渐减弱,侧耳细听,可以听出丹丸的滚动声音只有一道,换言之丹鼎之中只有一颗丹药。寻常的丹鼎个头较大,若是炼丹成功往往会出现一堆丹药,而这只丹鼎个头很小,成丹数量很少,不过丹药的数量越少药性就越集中,故此参同契中才有“易求繁星满天,难得金乌内藏”之说。 将挑选配比的药材与适量的银水加入丹鼎之后,道人在炼丹过程中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火候,听到丹鼎内的声响之后莫问便换下了老五,不分昼夜的守护在丹鼎旁边,这次熔炼的时间较之先前的两次要长,到了半月仍未完结,直至十八天时丹鼎内方才传出了香气,这是一种较花香浑厚,较檀香轻爽的药香之气,单闻其香便知大功告成。 香气一出,莫问心头陡然一松,随即晕了过去,老五见状急忙跑上前来将其扶上了床铺。 “由我亲自开鼎,你不要乱动。”莫问苏醒片刻,随即再度晕厥,哪怕体内有灵气运行,也受不住半月不眠。 次日清晨,莫问醒来,只闻得满室异香,打开丹鼎只见一枚青豆大小的圆润丹丸安静的停在丹鼎之内,捏起细观,其色黄中泛黑,流光外放。 “老爷,怎么发黑?”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尚未答话,站于旁侧的龙含羞便抢先开口“擦一下就好。” “不然,我五行属水,故此下药之时在五行均衡之上增添了一味性平的水属药草,五行之中水为黑色,故此丹药有些许黑气。”莫问摇头解释。 “老爷,快吃了吧,别捏着了。”老五催促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将那丹药送至口中,吞咽服下。 “有用吗?”老五好奇的问道。 “哪有那么快。”莫问摇头说道,先前得以配制四副灵草药材,第一副药草为上中之品,功败垂成之后炼制第二副药材时难免心虚,故此第二副药材用的是四副药材中最差的一副为上下之品,结果第二次熔炼补气内丹仍然告败,如此一来心中难免有气,故此第三副药材用的是最好的一副,为上上之品,由上上药材炼制出的丹药自然药性最强,他此时正在凝神感知体内丹药的消融情况以及灵气有无变化。 “莫问,还有一件喜事,金蚕茧抽丝之后编织了两件护身甲,不多不少,毫无剩余。”龙含羞自怀中拿出两方手帕一般的浅黄色事物递向莫问。 “我先前曾经说过,与你一件,与老五一件,我有法术在身,无需此物。”莫问摆手未接。 莫问说话之间老五伸手接过了一方,抖开一看愕然瞪眼,“怎么这么小,你这是织的肚兜吗?” “此物颇有韧性,伸缩自如。”龙含羞抖开手里的那方,以双手拉扯,果然可以拉长,由于金蚕丝数量有限,故此护身甲并无衣袖。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老五仍然摇头。 “可曾试过?”莫问转视龙含羞。 “试过,刀砍不破,利箭难穿,我要之无用,还是你留下防身吧。”龙含羞将手中的护身甲递向莫问。 “老爷,她说的有道理呀,你就留着吧。”老五在旁撺掇。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莫问笑道。 “老爷,咋样,丹药有用没?”老五见莫问揶揄他,急忙岔开了话题。 “若日夜不辍,勤加炼化,不需三载定有大成。”莫问正色说道,此时丹药药力已经开始发散,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灵气的缓慢增长,这还只是任凭其自行发散,若是以灵气催动,发散的还会更加迅速。 三人说话之间,只见寨外快速的奔来一苗人男子,到得门口声嘶力竭的高声大喊。 此人说的是苗语,莫问不明其意,转头看向龙含羞,只见龙含羞眉头紧皱,神情紧张,“晋国军队已经打败了土蛮,正在向我们的寨子赶来……” 第八十七章 退敌之策 “走,下去看看。”莫问率先下山,龙含羞和老五跟随在后。 “土蛮有五千多人,还有大象助战,竟然还是拦不住晋军。”龙含羞言语之中既有惊讶又有惊恐。 莫问没有接话,此处乃是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五千人在他们眼中已经算是很多的了,但是与晋国的大军相比,五千人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蛮人能够凭借地利拖延晋军,未曾想只坚持了半个多月便被晋军击溃。 到得寨门外,不待龙含羞发问,那报信的汉子便极快的说了一句什么,龙含羞出言阻止,那汉子急忙改用二人听得懂的汉语,“晋国的军队打败了土蛮,正在向咱们这里赶来。” “他们此时距离此处还有多远?”莫问接口问道。 报信的汉子抬手指向东南方向,“不到两百里了。” “有多少人马?”莫问再问。 “很多。”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打听消息的苗人终究不是军队的探子,打探消息很不详实。 “老爷,快想办法吧。”老五急切的催促。 “稍安勿躁,此处山路难行,晋军要来到此处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莫问正色说道,在此之前他曾经见过晋国军队,知道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莫问,你有什么打算?”此事关系到苗人的生死存亡,龙含羞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和焦虑。 “容我想想。”莫问抬手开口,转而闭目沉思,他所学的符咒大部分需要灵气外放才能施展,而今能够施展的符咒法术不足十之一二,在这少量的符咒之有一种幻符有着类似障眼法的效力,当初他之所以敢随同龙含羞进山,依仗的也是这种符咒,但那时候龙含羞并没有说过苗寨是依山而建。到来之后他发现情况与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却自认为有着诸多灵草药材,可以在晋军到来之前提升修为,却未曾想到晋军来的如此之快,以他现今的灵气修为若是画符只能在短时间内隐掉这片寨子,却隐藏不了那座山峰。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睁开眼睛冲龙含羞说道,“派人再去打探消息,多派些人,每隔一个时辰回来报一次消息。” 龙含羞闻言急忙冲那报信的男子交代了下去,后者转身跑走。 “有我在,你们大可安心,一切如常。”莫问转身走进了寨门。 老五和龙含羞见莫问胸有成竹,顿时如释重负,不约而同的长喘了一口粗气。 “为我做些饭食。”莫问冲跟随在后的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点了点头,转身前去整治食物。 “老爷,你快说说你准备咋办?”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眉头紧皱拾阶上山,其实他心中并无计较,之所以表现的胸有良谋只是为了安龙含羞的心,以免晋军未到,他们便自乱了阵脚。 老五没问出什么自然不肯罢休,跟上莫问再度发问,莫问只能如实告之。 “老爷,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哪。”老五咧嘴说道。 “你随我多年,可曾见我负过他人?”莫问转头瞪着老五,“你不要多嘴乱说,无端的令他们惶恐,此事并非无计可施,只是我眼下还未想到良策。” 老五一听,连连点头。 回到山洞,莫问再度闭目沉思,苗人只有这片栖身之所,且多有老幼,逃难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况且一旦离开了此处,他们很难再找到这么奇异的栖身之所,到时候男女杂居,场面就无法收拾。 不能逃走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区区两千人根本不足以与晋国大军抗衡,如此一来也就无法进行抵抗,而今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书载有伐谋,伐交,伐兵,攻城四计,但大部分人走的还是伐兵与攻城的下策,上兵伐谋乃兵书所说的最高境界,实施难度很大,极少有成功者。 既然己方无计可施,那就只能从晋军一方下手,他首先想到的是刺杀晋军主帅,不过随即便自行否定了,主帅若是被杀,还有将军和校尉可以代替指挥,此外若是杀其主帅,势必遭致疯狂的报复,此路不通。 “老爷,我有个招儿,不知道好不好使。”就在莫问凝神沉思之时,老五自旁边开口。 莫问闻言睁开眼睛看向老五,老五随即开口,“这里到处都是树,你放火有一手儿,干脆放火烧他们。” “人活于世,遇事当三思而后行,你可曾想过此计的后果?”莫问苦笑摇头。 老五闻言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个法子不行,弄不好会把咱自己也烧了。” “即便烧不到此处,毁了这山中的草木,你让他们日后如何过活?”莫问再度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龙含羞自山下提来了篮子,其中放有米饭和两盘菜蔬。 “快些吃吧,你几天都没有吃饭了。”龙含羞将饭食自篮子中拿了出来,转而将筷子递与莫问。 莫问并未接那筷子,而是上下打量着龙含羞。 “看我干什么?”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站起身取下了龙含羞头上的一根发钗,“蛮人的女子是否也有金银佩饰?” “蛮荒的女人都有金银饰品,怎么了?”龙含羞不解的问道。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五千土蛮会败的如此之快,他们是冲着这些金银来的。”莫问摇头苦笑,他先前曾经见过那些晋国士兵,行军时十分的懒散,这样的士兵不应该骁勇善战,令他们悍不畏死的可能正是这些金银佩饰,人性贪婪,这些士兵也不例外,若是打仗定然瞻前顾后,若是行抢势必争先恐后。 “晋兵太多,你有把握保全苗寨吗?”龙含羞紧张的问道,她也知道莫问刚刚炼成了丹药,灵气并未提升多少。 “硬拼自是不成,躲也无处可躲,我的符咒法术要想保全你们的族人当无问题,却无法保全你们的村寨。”莫问沉吟过后如实相告。 “寨子不能毁,我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住在不受伤害,而男子到此就会虚弱无力,若是晋兵毁坏了寨子,我们的日子就全乱了,”龙含羞连连摇头,转而再度开口,“只要他们不来攻打我们,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金银都交给他们。” “此计可行。”莫问缓缓点头。 “我去召集她们。”龙含羞转身向外走去。 “不急于片刻,我先吃点东西,少顷和你一起下山。”莫问拿起龙含羞放在石台上的筷子,端碗进食。 吃完饭之后莫问仍然没有急于下山,而是自洞外挑选起了药材。 “老爷,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咋还有心思干这个?”老五焦急的问道。 “若只是交出金银,无异于示弱招欺,”莫问低头挑选着药材,“若要晋人退兵,需三管齐下。” “老爷,你能一次说完吗?”老五急不可耐的催促。 “今夜子时,我会潜入主帅营帐,以金银丹药贿那领军将帅。”莫问拿着选好的药材走进山洞,配比五行,斟酌份量。 莫问说完之后老五仍然是一头雾水,龙含羞则是面带忧色。 莫问见老五不明所以,便出言解释,“半夜潜入主帅营帐,那主帅定然以为我要刺杀于他,而我却并不动手,反而呈上金银令他心中欢喜,再以疗伤丹药施以重贿,如此一来他定会退兵。” “懂了,你这是又送礼又吓唬,让他拿了东西赶快走,不然就要掉脑袋。”老五恍然大悟。 “然,他应该明白我要杀他并非难事,而且我既然能去一次,便能去二次。”莫问将配比好的药材放于丹鼎,转而自炉下起火。 “为了我们苗寨,让你以身涉险,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龙含羞感动的说道,她很清楚夜晚潜入守卫森严的军营是何等的危险。 “休提谢字,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莫问稳定了炉火,抬手示意老五前来看守,转而与龙含羞一起下山。 下到寨子,龙含羞召集全寨的苗女,命她们交出身上佩戴的金银饰品,众人都知道苗寨危在旦夕,闻言也并不吝啬,纷纷摘下佩饰,她们与汉人女子不同,所有首饰全都佩在身上。 “且慢,让她们站队列序,由我挑选。”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并不清楚莫问的用意,却吩咐众人照令执行。 诸多苗女列队完毕,莫问走上前去逐一打量那些金银佩饰,不时拿下一些挂饰和头饰。 “为什么选这些?”龙含羞看着手里的笸箩,莫问选的金银皆是些成色较差的。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财不露白,若是送的皆是些上好金银,他们会认为你们很是富有,便有可能生出贪念。”莫问随口解释。 龙含羞闻言连连点头,半个时辰之后莫问将收来的金银饰品放入木箱,随后放入碎金散银,合上盖子,一试之下足有百十斤重。 自下午未时开始,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传递消息,根据酉时来报,晋军已然在一百里外的一处平坦区域安营扎寨。 熔炼止血疗伤的内丹耗时较短,且成丹较为容易,此次共得丹药三枚,莫问留下一枚,自寨中寻得一小巧玉瓶将余下两枚存放其中,世人不但以貌取人,同样以貌取物,普遍认为外不美则内不秀,故此当以玉瓶存放以显其贵。 准备妥当,莫问与老五连夜南下…… 第八十八章 有变 二人并没有让苗人带路,只是让其指明了大致的方向便起身前往,晋军人数众多势必连营成片,到了夜间自然会燃点篝火,想要寻找应该不难。 山中并无路径,二人行进不快,一路上轮流扛负着盛有金银的木箱,二更时分循着火光找到了晋军的营地,这是一处干涸的河床,营地的篝火自西向东绵延数十里,河床上的行军营帐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于火堆旁吃喝休息,与此同时借助篝火发出的烟雾驱赶山中蚊虫。 “老爷,这么多帐篷,咱怎么知道那当官儿的在哪儿?”老五坐在木箱上大口喘气,他没有灵气修为,负重前行很是有些吃不消。 “你在此处等我,我下去寻找。”莫问随口说道。 “还是我去吧。”老五起身说道。 “你守着箱子,我去。”莫问说完便自林中向东疾行,行进之时俯视河床上的诸多营帐,军队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将帅校尉所住的营帐与寻常士兵所住的营帐在大小和样式上都不相同,故此只需找到最大的那顶营帐就能找到三军主帅。 前行七八里之后莫问看到了成片的粮草和辎重,看到这些之后他随即调头回返,此时三军乃上军,中军和下军,上军为前锋,中军为主力,而下军则为补给,此处当是下军,主帅历来坐镇中军,不可能跑到下军来。 “老爷,找到了吗?”老五手持树叶驱赶着蚊虫。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转而向西行去,行得三四里,便发现了一处巨大的营帐,这处营帐占地五丈见方,高近一丈,周围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三层营帐,大量身着盔甲的士兵于周围警戒,其中大约三成为身背弓箭的弓兵,而大帐上竖立的旗幡也清楚的写明了住在大帐里的是“平蛮大将军。” 为免老五担心,莫问便回返原处将他带了过来,二人自隐蔽处打量着前方那座守卫森严的中军大帐。 “老爷,背弓箭的有八十多,拿剑和矛的差不多有四百,这还不算帐篷里头的。”老五数了半天出言说道,他虽然不认字儿却会数数儿。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大帐外面环绕着三层军帐,负责守卫的至少也有五百人,此时是战时,中军大帐里住的又是主帅,防守自然严密。 “老爷,我有个主意。”老五摇晃着手里带叶的树枝,“我去对面闹出动静吸引他们,你趁乱冲进去。” “不妥,身为领军将领他们自然会猜到咱们用的是声东击西之法,他们不会去追,只会更加严密的防守。况且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小瞧我们,即便我进了营帐,也无法令他们退兵。”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老五问道。 “先等上一等,静观其变。”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二更过后,帐外的士兵逐渐进入营帐内休息,外面的士兵少了许多,一直携带武器守护大帐的那五百人并没有进入营帐,而是守着火堆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老爷,咱得等到啥时候,这山里的蚊子太歹毒了,有咱北方三个大。”老五挥舞树枝驱赶蚊虫。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见到营地里的一名弓兵取下长弓,弯弓搭箭冲二人所在的位置射来了一箭,由于事先察觉拉开了老五,故此这一箭只是自二人旁边疾飞了出去,并未伤到二人。 老五一见情势不妙,瞬时就要扛负箱子逃走,莫问急忙拉住了他低声说道,“不要慌张,他并未发现我们。” 老五一听立刻趴伏不动,事情果如莫问所说,那名弓兵射出一箭之后便转身走向了他处,并没有再射第二箭。 “不要再驱赶蚊虫了,他先前便是见到了你晃动的树枝。”莫问冲老五说道。 “我实在受不了这些蚊子了,我到后头去。”老五弯身退后。 莫问没有阻止老五,仍然注视着大帐周围的动静,在此之前大帐里出来过一名倾倒马桶的士兵,虽然她穿的是士兵的衣服,也挽起了头发,但其胸前的凸起都表明了她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行军之时尚且带着女子,这个平蛮大将军想必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发现令莫问心中微微安定,恐吓和行贿只适用于贪官污吏,若是带兵的是一位精忠报国的将军,这两条计策都不会奏效。另外连马桶都要由人外出倾倒,可见这个领军的将领要么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么就是贪图享乐之徒。 老五没走多远就回来了,拉了拉莫问的衣服,莫问回头看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老五满脸都是蚊虫叮出的大包,南方蚊虫较之北方要大,老五又是北方人,耐受不住山中的蚊虫。 “老爷,你看。”老五抬手指向西北的一处石滩。 莫问沿着老五所指抬头看去,只见在石滩之中弯曲趴伏着一条巨大的黑蟒,体长足有三丈。 “它腹部隆起,想必进食不久,不会攻击你我。”莫问收回视线摆手说道,在这山中不时可见蟒蛇虎兽,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它是不攻击,可是蚊子攻击啊,老爷,蚊子为啥不咬你?”老五疑惑的问道。 “我日常多进素食,体气清洁自然不招秽物,”莫问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黑盒,快速画符一道叠为三角递予老五,“捏于掌心,可避蚊虫。” “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老五欢喜的接过,不过接过的瞬间便陡然瞪眼,愕然的看着晋军营帐。 莫问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隐阳符可以隐藏掉人体阳气,令人形同死人,而蚊虫是不叮咬死人的。不过隐阳符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可以见到阴魂,那些晋国士兵先前大肆杀戮,有些怨气难消的阴魂便如影随形,老五见到的就是那些死相恐怖的阴魂。 “我还是让蚊子咬着吧。”老五忙不迭的将那三角符咒递还给了莫问。 莫问见状摇头苦笑,世人多有闭目自障者,此举无异于自欺欺人,那世间的丑陋和污秽岂会因你不去看它便不存在了。 那些卫兵白日行军已然很是劳累,晚上强打精神警戒防守,到得三更过后逐渐松懈,虽不敢回营休息,却也纷纷围坐火堆开始打盹儿,不再有人四处走动。 莫问自藏身之处仔细的打量着火堆和营帐的位置,自脑海之中斟酌行进和落脚之处,久经斟酌之后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避过士兵耳目的路径,只需闪挪四次便可顺利进入大帐。 “我进去行事,你于此处等我。”莫问冲已生困意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声答应,莫问将那盛有金银的箱子负于肩头,深深吸气之后闪身而出,在之前选好的落脚处借力换位,追风鬼步最擅长的便是移形换位,几番换位之后便靠近了大帐,到得近前闪身进入了大帐。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大帐之内竟然也有两名强壮的士兵守卫,在见他之后立刻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便要喊叫示警,莫问情急之下立刻探手封点二人哑穴,点过哑穴之后再取腰间阳关,这一顺序不能错乱,否则二人被点中阳关之后势必还会大叫。 由于抗负着箱子,只有一手可以行事,故此他虽然制服了二人却只扶住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扑通倒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马校尉,出什么事了?”大帐内侧传来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言顾不得打量帐内的奢华布置,便急速闪身进入由屏风隔开的后室,只见后室铺有厚厚的绢丝花毯,西侧有一处书写公文的桌椅,东侧叠摞着大量各式各样的箱子,正中是一张偌大的雕花大床,一个身穿锦衣的肥胖男子正自床上坐起,左右躺着两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 “将军休要惊慌,贫道有求于将军,深夜前来,实非得已。”莫问不待那肥胖男子发声,便放下并打开了肩头的箱子。 那肥胖男子起初是面露惧色的,听得莫问说话和箱子里的事物之后惧意大减,反倒是躺在床上的两名女子见有人深夜闯入,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莫问闻声陡然皱眉,他进入之后立刻道明来意就是不想外人知晓,这两名女子如此一叫,整个军中恐怕都听到了。 那肥胖男子本已定下心神,却又被这两名女子在耳旁尖叫吓了个激灵,气怒之下左右开弓每人打了几个耳光,“鬼叫什么,再叫本将军杀了你们。” 二女无端挨打,大感冤屈,皆不知错在哪里,不过莫问却是知道的,女子受惊之后发出的声音既粗且糙,如同男子,如此一来难免失态败兴。 “无量天尊,贫道乃是汉人,先前一直在这山中修行,与那苗寨多有交往,今日特地前来为那千余人向将军讨个活路,”莫问说到此处抬手指着身旁的箱子,“将军博通文理,自然知道这蛮荒之中属苗人最为弱小,亦最为贫困,这些乃是他们全部身家,今日送呈将军犒赏将士。” 莫问说完,那肥胖的男子侧目看了看他,转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口箱子,脸上神色转缓,“道长客气了,既然都是汉人,那便好说了。” 莫问闻言知道事情已然成了七分,便自怀中取出了那只玉瓶,捏在手中再度开口,“那些只是苗人的俗物,算不得神奇,贫道偶得仙丹两粒,有疗伤保命神效,今日一并送呈将军,以谢将军抬手恩德。” 那肥胖男子侧目打量着莫问手中的玉瓶,神色半信半疑。 莫问见状知道他并不尽信,便将那玉瓶打开,倒出两枚丹药端于手掌,走到床边将其放置床边,“请将军随意选上一颗,贫道以身示药于将军。” 那肥胖男子此时已然知道莫问是来送礼求情的,便不再惊恐,闻言随意拿起一颗丹药递与莫问。 莫问持药后退,自怀中取出匕首,卷起了衣袖。 “道长乃世外高人,岂能伤你仙体,请用她一试。”那肥胖男子说话之间自床头拿出了护身短剑,不由分说冲那女子的手臂就是一剑,女子尖叫,鲜血涌出。 莫问见状立刻上前喂服丹药,丹药入腹溶解,鲜血立止,伤口愈合。 “道长真乃神人哪,受此仙丹,岂敢辜负道长所请。”那肥胖男子探手抓过床边的那颗丹药死死的握在手中。 莫问见目的已然达到,唯恐其再提无理要求,便冲其拱手说道,“贫道还有同门于营外相候,便不久留了,告辞。” 莫问此语言罢,不待对方答话便施展追风鬼步闪身而出,大事既了,心中一片欢喜,到得帐门处解开那两名校尉的穴道便闪身出帐。 就在其闪出大帐的瞬间,一股霸道的灵气迎面而来,与灵气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声怒喝,“妖道哪里走,看贫僧今日如何降你……” 第八十九章 心魔暗生 事发突然,莫问心中陡然一凛,来不及多想急速横移七尺,堪堪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凌厉灵气,定睛看去,只见出手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年僧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如满月,顶无黑发颌有白须,身披红黄相间的大功袈裟,补条四长一短。脖挂佛珠为明珠串联,颗颗大如鸽卵。手持有一柄长达七尺的禅杖,上挂九环。 那僧人一击失手没有再度追击,而是面带疑惑的看着站在七尺之外的莫问。 莫问同样侧目打量着那光头僧人,佛门袈裟分为三类,由低至高分别为五衣,七衣,大衣。此人所穿袈裟为大衣,且袈裟补条为四长一短,这是佛门最高品级的法衣,又称无上大衣,非一代宗师不可穿着。他此时疑惑的是寻常寺院的僧侣皆不会穿着这等无上大衣,这一僧人怎敢以一代宗师自居。 “阿弥陀佛,你是何人,深夜偷入大帐意欲何为?”短暂的对视之后,那锦衣僧人率先开口。 “无量天尊,回大师问,贫道乃上清座下的道人,先前一直于这山中清修,此番闻得我晋国大军前来平蛮,便到此为那些并无祸乱逆反之心的千余苗人求情,恳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莫问稽首开口,这名僧人已然可以灵气外放,必是渡过天劫的高手,此外他既然随军而行,想必是军队请来的帮手。 锦衣僧人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再度上下打量着莫问,片刻过后方才开口,“既然如此,为何深夜前来,这般藏头露尾,便是你道家行事之风?”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僧人说话辱及上清,实属可恶,气怒之下出言亦不客气,“大师藏于帐外,在贫道不觉之下出手偷袭,这般行径,便是你佛门行事之风吗?” 那僧人闻言面色剧变,随即抖起禅杖便要动手。就在此时营帐中的肥胖男子已然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见那锦衣僧人要对莫问动手,急忙出言制止,“国师慢动手,这位道长并未伤我。” 莫问闻言陡然明了,怪不得此人穿戴如此高格,原来是晋国当朝的护国法师。 “阿弥陀佛,贫僧闻讯来迟,还望王将军莫怪。”锦衣僧人闻言收起禅杖,转身冲肥胖男子单手行礼。 “哪里,哪里,国师乃圣上钦定的监军,这一路上诸多妖物蛊人皆仰仗国师出手降服,这等小事怎么敢劳烦国师,时候不早,国师当保重法体,早些歇息去吧。”那肥胖男子似乎对那锦衣僧人颇为忌惮,言语十分客气。 “敢问王将军,这名道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僧人明知故问。 “回师途中还有两处苗人村寨,据前探回报那些苗人平日里少有恶行,这位道长恐大军过境扰到他们,便来为他们求个情,小事情,小事情。”那名被称为王将军的肥胖男子呵呵笑道。 莫问闻言心中再定,但凡礼求于人,势必要送对人,那些金银若是真在光天化日之下送给他,他势必不能独吞,而今不管送来多少皆归他一人所有,加上有那丹药在后,他自然会为苗人说话。 “阿弥陀佛,行军之事贫僧本不该多嘴,但凡事都应该遵循朝廷章法,此番平蛮,但凡所过之处皆有蛮部各族降书,这苗人也不能例外。”锦衣僧人出言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国师所言极是,”肥胖男子说到此处冲周围的亲兵挥了挥手,“来呀,快把持灯烛送国师回去,小心伺候,若是有石头绊了脚,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肥胖男子虽然说的客气,锦衣僧人已然听出了他的轰撵之意,也猜到他是接受了莫问的重礼,故此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临行之际又转头横了莫问一眼,这才拂袖而去。 那肥胖男子一直待锦衣僧人走远,方才走向莫问,“道长莫怪,这和尚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我也不好随意开罪,他既然开口,苗人不献降书怕是不成了,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献上降书走个过场。”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本以为大功告成,却被这和尚插上了一脚,横生了枝节,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献上降书。 肥胖男子见莫问眉头微皱,便再度开口,“道长放心,此时朝廷时局已定,我们不日便要班师回朝,那苗寨我们是不会去的。” “无量天尊,贫道先行一步。”莫问冲肥胖男子稽了稽首,施出身法,闪身而逝。 回到原处,老五欢喜的迎了上来,“老爷,事儿是不是办成了。” “未竟全功,留下了偌大一个尾巴。”莫问皱眉说道。 “啥尾巴?”老五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莫问摇头过后施出身法往北掠去,老五急忙跟随。 由于轻装前行,回程要快上许多,回返之时莫问一直眉头紧锁,原因有二,一者,那肥胖男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表明他是王家的支系,根据军队南下的时间与王尚书落难的时间来看,这次前来平蛮很可能是王家在与皇室争斗中下的一步棋,王家假借平蛮将大军调了出来,有军权在手,他们就有翻身的机会。被充军的王尚书能够官复原职,说明王家在这次与皇室的争斗中已经占了上风,故此这支部队才会班师回朝。如此复杂的权力争斗,日后若是涉足其中定然是焦头烂额,不胜其烦。 二者,那肥胖男子所说‘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由此可见晋国军队在此之前已然将蛮荒各族的情况摸的很是详实,此人耳闻龙含羞的美貌并大为好奇,故此才会让她前来,这肥胖男子无疑是个好色之徒,龙含羞若是来到,势必不得全身。 此时已然是夏初,天亮的很早,二人回返苗寨时天色已经大亮,龙含羞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龙含羞急切的问道。 “他们不会前来攻打苗寨,却要你们献上降书。”莫问并未隐瞒,此事早晚都要应对。 “降书是小事,能保住村寨就是万幸了。”龙含羞欢喜的召唤族人,告知这一好消息,等候在外的男子得到消息也欢喜的回小寨报喜。 “老爷,尾巴呢?”老五打着哈欠。 “什么尾巴?”莫问转头问道。 “你不是说这件事情留了个尾巴吗?”老五念念不忘尾巴一事。 “他们要龙姑娘亲自送降书,我担心龙姑娘难以全身而退。”莫问看着正在不远处与族人欢喜说话的龙含羞。 “哦,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要没事儿,我先回去睡觉了。”老五闻言不以为意。 莫问转头看了他一眼,冲其抬了抬手,老五打着哈欠向寨北走去,没走多远便有苗女跑上来迎他,老五瞬时没了倦态,说笑着跟她们去了。 “我们能保全寨子多亏了你。”龙含羞冲族人告知了喜讯之后转身走回了莫问身边“我力所不及,未竟全功,那带兵的将军要你亲自送交降书。”莫问说道。 “我说过了,降书是小事,我去一趟也没什么。”龙含羞笑道。 “那将军并非正人君子,你若前去,他恐怕会趁机欺辱于你。”莫问转身向北走去。 “他会将我带回晋国吗?”龙含羞闻言微微紧张。 “那倒不会。”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那肥胖男子身边的两个女子都是汉人,由此可见他还是喜欢汉人,对苗人只是好奇。 “不把我带走就好,他保全了我们的寨子,伺候他一回也是应该的。”龙含羞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自龙含羞的眼神和神情之中他没看找到任何的伪装和勉强,这表明她并不在乎这种事情。 莫问不相信她没有忍辱负重之心,长时间的直视着她,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发现伪装的迹象,龙含羞是真的蛮不在乎,她是苗人,此处民风尚未开化,她有这种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你怎么这样看我?”龙含羞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没什么。”莫问收回视线迈步前行。 “我们不会写字,还得麻烦你帮忙写份降书。”龙含羞跟了上来。 “嗯,我有些累了,你自去忙吧。”莫问冲龙含羞摆了摆手。 “好,我去为你做些吃的。”龙含羞转身欢喜的去了。 莫问并未回头,缓步拾阶上山,虽然他与龙含羞并无私情,心中仍然极为沉重,男儿在世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没能做到这些,这一切不是因为他没有努力,而是因为他能力不够,还有便是那些他自认为应该保护的人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内心的沉重很快转变成了怨气,此事皆由那护国法师而起,若无他的出现,龙含羞就能免此劫难,不过龙含羞的反应同样令他失望,她的反应几乎与林若尘如出一辙,易经所云男为艮山,女为坎水实有道理,本为水性的女子并无常形,流经何处便是何种形状。 回到山洞,莫问和衣躺下,此时他的心中盈满了莫名的怨恨和憎恶,他讨厌那些光头和尚,他更厌恶那些水性女子,如果说在此之前林若尘只是他的梦魇,那现在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他的心魔…… 第九十章 出山 没过多久莫问便翻身而起盘坐念经,他已然发现了自己心神不稳,而心神不稳乃是修行的大忌,必须加以压制。 不过念经并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怨恨和憎恶,无奈之下他只能改为练气,但心神不稳导致了气息杂乱,行气一周天之后他不得不放弃练气起身自屋外端来笸箩挑选炼丹药材,奈何心中烦闷,挑选药材时亦做不到准确均衡五行,连番尝试压制内心的焦躁和怨恨无果,反倒令得心神起伏更大,心中越发烦躁。 烦闷之下莫问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株五色芝草放入了丹鼎,这株芝草本身已经齐了五行,入得丹鼎必然成丹,将其炼化为丹药只是为了方便携带,若是运气好,或许可以一分为二。 看守着炉火,莫问心中苦闷逐渐消减,半个时辰之后龙含羞提着两只篮子前来为他送饭,饭食还是米饭,菜蔬多了两样,还多了一壶酒。 “幸亏有你,不然我们的寨子就保不住了,来,我敬你一杯。”龙含羞端起酒杯冲莫问说道。 “酒令气散,不喝也罢。”莫问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发现她的头发是湿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去伺候那个汉人的将军?”龙含羞放下酒杯冲莫问笑道。 “我们只是友人,你要做什么,我无权左右。”莫问转身离座,回到洞内添加木柴。 龙含羞放下酒杯跟进了山洞,“我知道你们汉人都喜欢女人的第一次,我刚刚洗了澡,你如果乐意,我就给了你吧。” “我是道人,不近女色。”莫问闻言并未惊讶,自他看到龙含羞发梢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猜到了龙含羞想要干什么。 “那你在山下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龙含羞面露疑惑。 “我们是朋友,我想保全你的清白,少顷我会代你前去送交降书,你不要去了。”莫问正色说道。 “他要见我,你去有什么用,万一他发起火来,我们怎么开罪的起,还是我去合适。”龙含羞连连摇头。 莫问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龙含羞脸上还是没有勉强神情,更多的是忧虑和惶恐,这是一种对于权势的畏惧和屈服。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了视线,转身自床头拿起包袱走出了山洞,取出了无量山赠与的画符笔墨为苗寨书写降书,降书只有百余字,简要臣服之心归顺之意,写好之后莫问将那降书递给了龙含羞。 “谢谢你,你赶快吃饭吧,我先去了。”龙含羞接过降书冲莫问道谢,转身向山下走去。 “别忙去,容我再想想可有别的想法。”莫问起身说道。 “不用麻烦了,你能帮我们这些我们已经很感谢了,你快吃饭吧,要凉了。”龙含羞冲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快步下山。 莫问目送龙含羞下山,眼见她与等候在外的族人一起出了寨门,这才回到石桌前坐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再去碰那些饭食,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些饭食很不洁净。 中午时分,老五来到了山洞,见莫问面色阴沉,知道他心中不快。 “老爷,你又不喜欢她,她自己又乐意去,你就别操那没用的闲心了。”老五知晓前因后果,自然知道莫问为何不快。 “若她心存忠贞洁爱,我或许能够保她清白。”莫问正色开口。 “你怎么保?”老五接替莫问蹲于炉旁。 “我可代她前去递交降书,那将军想必不会由此发怒。”莫问坐上床榻闭目盘坐。 “那家伙要是真发怒了咋办?”老五说道。 “那人不学无术,不通兵法,竟然于干涸的河床安营扎寨,却不知在其上游定然有积水之处,我五行属水,可强书蓝符数道将那积水引出,定可将其营地冲毁。”莫问闭目开口。 “然后呢?”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所问正是事情的关键,就算杀伤了晋军又能如何,只会为苗寨招灾,除此之外还会彻底开罪晋国。 “老爷,你既然不喜欢她,你管那么多干嘛。”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再度哑口无言,自内心斟酌良久方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我见不得弱者受辱,亦见不得世间丑恶。” 这次轮到老五无言以对了,莫问这话他无法接口。 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莫问心中的憋闷消解了不少,强自定心念诵经文,待得将早课经文补上,心中已然平和,心静之下想的更加深远,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能力太过弱小,不足以制止世间不平之事,亦无力拯救受辱之人,要想有所作为,提升灵气修为乃当务之急。 五色芝草不难炼化,到得下午申时已然成丹,莫问凑近丹鼎侧耳细听,听其声音丹鼎内只有一枚丹药。 就在莫问侧耳倾听丹鼎内的声响时,龙含羞出现在了洞口,莫问见她回来的这般早,不由得大为疑惑。 “出了什么变故?”莫问注意到那张降表仍然抓在龙含羞的手里。 “我们去晚了,他们已经往东走了。”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是好事,为何面有忧色?” “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来?”龙含羞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不会的,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大军匆忙开拔想必是接到了圣旨,既然已经班师回朝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们这小小的寨子。 “这些饭菜你怎么没吃啊,我下去为你做新的。”龙含羞闻言大为欢喜,将那石桌上的碗筷收进篮子,转身下山去了。 “老爷,她囫囵着回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老五不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莫问。 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发问,龙含羞虽然未曾受辱于他人,却已然自辱于事前,体洁心却不洁。 半个时辰之后,丹药练成,只有一枚,小如豆粒,五彩流光,莫问小心的将其装于玉瓶纳入怀中,转而冲正在伸懒腰的老五说道,“将外面那些药材收拾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去哪儿?”老五惊讶的问道。 “回我们先前的住所。”莫问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老爷,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啥要走?”老五疑惑的追问。 “昔有孟母三迁之教,你我当仿而效之。”莫问将那尚有余温的丹鼎放进了包袱。 “没听懂。”老五瞪眼摇头。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此处未曾开化,不可久留。”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仍然没有听懂莫问的意思,却通过他的神色知道他去意已决,便跑下山寻找口袋装盛药草,龙含羞闻讯急忙赶上山来好言相留,莫问微笑谢绝,双方聚在一起归根究底只是一场交换,而今苗寨已经安全,他也得到了炼丹的药材,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夜幕降临之时,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山寨,龙含羞等人在后相送,老五频频回望,莫问并未回头,这趟蛮荒之行他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炼丹的药材,还有一样是对人性的失望。 “你如果恋恋不舍,可以回去。”莫问冲一路上长吁短叹的老五说道。 “女人哪儿没有啊,我不舍得那五百两金子。”老五的回答令莫问啼笑皆非。 五更时分,二人回到了小镇,由于离开时间不短,家中招了贼人,物件大部分不见了,连做饭的锅也被人给揭了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舍,莫问心中一片寂寥,他和老五并不喜欢这里,但是眼下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栖身。 好在细软还在,天亮之后二人添置物件,重新过活,不过由于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与强盗有所交集,药铺便没人来了,也无人再搭理他们,路上见了也大多是躲着走的。 一月过后带回来的药材全部熔炼,各类药材共计十七份,炼丹时毁去了七份,最后那份补气药材也在其列,剩下的十份不多不少恰好炼制了十颗疗伤丹药和十颗补药。 将药材炼完,莫问犹豫许久,最终没有将那丹鼎送归原处,那死去的女道想必是一贼人而并非物主,还不如将这丹鼎带出山去,遇到玉清同门时将其物归原主,也算代那女道赎去前罪。 修行贵在持之以恒,但更难的是耐受寂寞,年轻人大多难以静心,莫问也不例外,心中不时有杂念闪现,但他只能暗自忍耐,每日多数时间皆用在打坐练气上,以此炼化滞留于腹中的那枚补气丹药。而老五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照顾他的饮食,剩下的时间则在镇上游手好闲。 夏去秋来,老五终于被允许进山打猎,不过他也只是在树林边缘抓些野鸡野兔,不敢往里走,山中多有巨蟒毒蛇,老五对它们很是忌惮。 八月十五过后,莫问每日打坐练气的时间更长,除了偶尔的进食和解手之外几乎足不出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灵气的聚集和变化,日益增长的灵气是他枯燥修行中唯一的慰藉。 秋去冬来,气温降低,山中草木虽未落叶凋零,叶片却已卷起了黄边,就在镇上的乡人忙碌着筹备过年事物的时候,莫问冲老五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收拾一下,咱们离开这里……” 第九十一章 侯家老宅 “老爷,咱还回来吗?”老五小心的问道。 “你还想回来吗?”莫问环视着房间,房间里并没有多少摆设,除了床铺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由于湿气较重,桌子已经发霉泛黑。 “不想了,我都快憋死了。”老五大声叫嚷。 “那就不回来了,收拾东西吧,咱们先回西阳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早就在盼着这一天了,他知道临近年关莫问会回去祭奠父母,却唯恐他祭奠完了之后再回到这里来,这里虽然安静却太偏僻了,能将人憋疯。 这次离开二人没有携带太多的东西,由于路途遥远只带了细软和换洗的衣服,出门时大门也是敞开的,晨露尚未消退,二人已然踏上了归程。 “老爷,你现在练到什么地步了?”老五跟在莫问身后。 “时日太短,先前那枚丹药并未彻底炼化,此时只可画写蓝纸符咒。”莫问随口说道。 “要是用了天狼毛,是不是可以画紫符?”老五闻言喜不自胜,莫问修行时少言寡语,故此他并不知道莫问的灵气修为而今到了何种境地。 “当可勉力为之。”莫问并未纠正老五的语病,在老五看来毫和毛没什么区别。 “可惜这里也没个妖精给你练练手。”老五极其兴奋,他虽然不通法术,却知道到了可以书写蓝纸符咒的阶段,不但可以对付阴魂鬼魅,还能够降服妖魔精怪。 莫问微笑摇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番出山少不得降妖捉鬼。”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 前行不远,莫问看到路旁的树林中有一颗松树,便离开大路走进了树林。 老五以为莫问要去解手,就没有跟他前去,不过等了良久仍不见莫问出来,疑惑之下便走进树林查看究竟,却见莫问并未解手,而是手拿画符的砚台小心翼翼的采集松树上的露水。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天狼毫所用画符朱砂当以未见朝阳的晨露调和,松树为阳木,所承晨露更为合用。”莫问出言解释,松针窄而尖,承接晨露极少,需要一点一点的采集。 “老爷,我来帮你。”老五见莫问一点一滴的采集进展缓慢,不由得大为焦急,双手抓着树干一通摇晃,其结果是晨露没有采集多少,倒是扎了二人一头的松针。 “怎得如此鲁莽,此间少有松树,无端的浪费了露水。”莫问训斥正在为其拔去头上松针的老五。 “没事儿,咱北方有的是。”老五不以为然。 “北方此时只有寒霜,何来晨露?”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那砚台还归木盒纳入怀中。 老五闻言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由于事先估算并留足了回程的时间,故此回程时二人走的并不匆忙,傍晚时分方才到了边关关卡,虽然已经被圣旨赦免,为了少生枝节二人还是翻墙而过,前行十几里后方才回归大路。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回到晋国之后莫问心中仍然生出了回归的温馨,他是汉人,是晋国人,而这里是晋国,是汉人住的地方。 前行二十几里,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归心似箭便没有在野外露宿,直到初更时分见到了镇子方才落脚歇息。 这处小镇人口不多,只有一间酒肆,二人来到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有了一桌食客,莫问自角落里坐下,要了饭食与老五吃饭。 此处位于晋国边界,乡人较为贫穷,另外的那桌食客衣着很是破旧,桌上没什么像样的菜蔬,桌旁还放着各种农具,想必是此间晚归的农人。 农人没有读过孔孟诸子,也不懂得礼仪,喝酒之时喜欢高声喧哗,说的多是吹嘘言语,莫问原本对他们的高声喧哗有些反感,但片刻过后反倒听出了兴趣。 “你去,你要敢去那侯家老宅住上一夜,明天我送你两尾红鲤。”一农人冲同伴说道。 “你不要小瞧了我,你当我真不敢去?”说话的农人喝醉了,已然口齿不清。 “我们不曾小瞧你,你要是去了,明天我摆酒请你。”另外一农人在旁帮腔。 “要不是我今天还有事要做,一定去住上一晚,让你们知道我寇大胆儿不是吹出来的。”醉酒的农人摆手高声。 此语一出,其他农人无不对他大加嘲笑,而那农人虽然喝的醉了,却并不敢赌气前去,最终找了个借口离席溜走,剩下的农人说笑片刻也各自拿着农具去了。 “伙计,再给我盛碗饭来。”老五抓着空碗冲酒肆跑堂喊道。 伙计闻声跑来,接过饭碗跑去盛饭,片刻过后端饭而回。 “小兄弟,侯家老宅是何所在?”莫问冲送饭的伙计问道。 “道长怎么问起它来,难不成要去抓鬼?”伙计上下打量着莫问。 “侯家老宅暗藏鬼魅?”莫问笑问。 “是啊,是啊,那鬼好生厉害。”伙计面带惧意连连点头。 “那侯家老宅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镇子东北,孤零零的那座宅子就是,门口有棵老杨树。”伙计抬手东指,“道长,那个厉鬼好生厉害,先前我们请来的道长都没能降的了它,我看你年岁不大,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便放下碗筷瞪眼开口,“胡说八道个啥,抓鬼还要看年纪吗,胡子一大把,没本事有啥用?” 那伙计见老五神色不善,急忙借故忙别的去了,莫问见老五饭碗吃空,便掏出银两付了饭钱,带着老五出了酒肆。 此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莫问出门之后径直向东走去。 “老爷,也不知道那鬼厉不厉害,你能降的住吗?”老五知道莫问要前往侯家老宅。 莫问摇头笑道,“我还未曾细问你就吓跑了那伙计,我怎知道降不降的住。” “那咱还去吗?”老五有些退缩,此时镇子上一片漆黑,即便能够夜间视物,心中仍然大为忐忑。 “看看也不妨事。”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见莫问言语平静,也就不再担心,跟在他的身后往镇东寻那侯家老宅。 镇子不大,片刻过后二人来到了镇子东首,转望东北,只见一座占地颇广但极为破旧的宅院坐落在镇子边缘。 “老爷,有杨树,就是那儿。”老五抬手指着三里外的那座老宅。 莫问并未接话,而是皱眉打量着远处的那座宅院,远处的那座宅院占地颇广,样式也并非祠堂庙宇,这种宅院不应该建造于郊外,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这座宅院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后来出现了变故,无人敢在其周边再建房舍,久而久之便将它孤立了起来。 要孤立一座宅院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至少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不管这座宅院里面藏有何物,在百年前便可以作祟,到得此时必定更加厉害。 “老爷,里面的鬼很厉害吗?”老五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那老宅内的鬼魂很是难缠。 “里面或许藏有妖物,却绝对不是阴魂,杨树乃阳性树木,那院外的杨树如此繁茂,阴魂怎能潜伏此处。”莫问趁机向老五讲解玄门常识。 “刚才那酒肆的伙计明明说是厉鬼。”老五不解的说道。 “不是阴魂,当是能够幻化人形的妖物。”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看到妖气了吗?”老五有些惊慌,他一直跟着莫问,知道妖物比鬼魅更加棘手。 “不曾。”莫问迈步向夜幕中的那座老宅走去。 老宅前靠近道路的区域茅草都被乡人割了去,前行两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前方的茅草并没有被割走,高至齐膝,不过令他停下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觉到那老宅内有妖气存在,这一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老宅内并无妖物,二是老宅内的妖物已经幻化人形,藏去了大部分的妖气。 “老爷,拿着家伙。”老五取出金钱剑递向莫问。 “收起来吧,金钱剑克制阴魂还有效力,对付妖物用处不大。”莫问缓步向那老宅走去。 “那我拿着。”老五见莫问步履从容,知道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自然可以空手,不过像他这胸无成竹的,手里总得抓点儿什么才安心。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老宅门前,宅院的院墙很高,当有六尺,虽然久经风雨却较为完整,只是所用砖石有些泛黑,而褪色的院门也无损坏,由于大门紧闭,看不到宅院内的情况。 “老爷,你看,这截院墙好像刚被人修过。”老五指着木门东侧的院墙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侧目打量,果不其然,院墙有用泥土垒砌过的痕迹,所用泥土还未干透,而院墙外的杂草并无踩踏痕迹,这表明院墙是被人自里面修补的。 “老爷,妖怪怎么还会修房子?”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要在此处常住。”莫问点头笑道。 莫问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内传来了开门的嘎吱声,随即便是沉重的脚步声,听其声响当是冲着门口来了…… 第九十二章 人非草木 “老爷,妖怪出来了。”老五一脸恐惧的指着老宅。 “不要怕,幻化为人形的妖物不会比阴魂更难看。”莫问摆手笑道。 老五闻言立时心中大定,实则令他心定的主要是莫问从容的神情。 老宅内的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有些缓慢,几声过后莫问便听出了异常,常人的脚步声虽然轻重缓急有所差别,却都有一定的节奏,但老宅内传出的脚步声却并不是常人的步速和节奏,落脚的声音很不匀称。 片刻过后脚步声到了院门处,老五越发的紧张,甚至开始发抖,与之相比莫问要从容的多,这种从容有一半源自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有一半得益于青阳子和古阳子的教诲,道人者代天行事,行止要有度,遇事当从容。 院内随即传来了抽拉门闩的声音,老五闻声更加紧张,直视着老宅的木门,双手紧握金钱剑凝势聚力。 此时的大门都是往内开的,门闩被拉开之后大门随之向内打开,一个几乎与院门等高的巨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入目所见,这一巨人下身围有粗陋的草裙,上身赤裸,其胸前的两处偌大凸起表明它乃是雌性妖物幻化,身上的肌肤呈灰黄颜色,较人要粗糙很多,其面孔为偌大的苦瓜长脸,有七分像人,只是五官很是丑陋,猛然一看着实吓人。 那妖物见到院外的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瞪眼咧嘴瓮声开口,“呜……” “呜你个头啊。”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妖物话未说完,老五便冲了上去,高喊着扬起手中的金钱剑向站于门内的妖物砍去,实则真正的恐惧源于不可预知,一旦见到妖物的真面目,恐惧反倒会大大消减。 老五这一剑是卯足了力道的,一剑过后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金钱剑乃是由丝线串联而成,哪能像寻常刀斧一样使用,一剑过后瞬时散架。 那妖物开门之后注意的只是站位靠前身穿道袍的莫问,未曾想到其身后的老五会忽然发难,事发突然不由得愣了一愣。而老五一出手就失了兵器也是一愣,不过他的反应较那妖物要快,一愣过后随即回神,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冲那妖物扔去。 那妖物见状抬手想要抵挡,却是慢了半拍,已然被石块打中了脑袋,老五一击得手,立刻低头再找,院门外多有石块,想必是顽童扔砸所积,老五抓起其中瓜瓢大小的石块再度向那妖物冲去,劈头盖脸一通猛砸,那妖物虽然高大,反应却很是缓慢,一时之间只是抬臂抵挡,并未出手攻击。 “老爷,快动手。”老五手上不停,转头高喊。 莫问闻言并未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门内的妖物,这个妖物行动如此缓慢,当不是禽兽变化,此外它开门之后并无阴气散出,反倒是阳气扑面,此妖究竟是由何物幻化。 老五虽然不懂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战术战法,却知道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抓着石块拼命打砸,那妖物何曾见过这种泼皮打法,一时之间竟然被他搞了个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老五眼见于此,胆气越发的壮了,连连高喊,出手频频。 那妖物吃痛,终于怒了,左手挡住老五的攻势,右手抓向他的脖颈,老五见状急忙施出身法闪至院内,自其背后砸其后脑,那妖物转身再抓,老五再施身法加以躲避,闪过之后继续打砸。 “老爷,以前来的那些抓妖的道士肯定是骗钱哄饭的,这家伙是个草包啊。”老五占了上风,大为得意。 “莫要轻敌。”莫问出言告诫,老五所说并不正确,先前来的那些道人之所以降服不了这个妖物,可能是他们用了对付寻常妖物的方法,而眼前这个妖物毫无阴气,寻常的方法自然不会见效。 “没事儿,它抓不到我。”老五闪至妖物左侧,抬手又是一记。 这一记可能击中了妖物的痛处,妖物大怒,速度快了不少,抬手将老五手中的石块打飞,反手一掌将他打趴在地。 “老爷,快帮忙。”老五翻身而起冲莫问求救。 “敌之不过,你当如何?”莫问闻言仍然没有出手,他已然看出这个妖物不难降服,趁此良机让老五多大练习,日后再有降妖除魔之事便不至于慌张。 “老爷,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咬文嚼字啊。”老五凭借身法慌忙闪躲。 莫问闻言并未出手,而是提气跃上了门楼,老五受其启发,立刻如法炮制。 “老爷,你为啥不打它?”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妖物鬼魅多非善类,日后危急之事当不会少,此番拿这夯货演练一番,也可得心中有数。”莫问低头打量着院内的妖物,那妖物并不会上房,甚至不会说话,只是在院内呜呜喊叫。 “妖物幻化成人,若口出人言表明其成精日久,便需小心。若不能说话当无甚道行,亦就不难对付。”莫问趁机向老五传授常识。 老五此番正在揭瓦扔砸下方的妖物,闻言急忙点头答应。 “还有,妖物幻化人形,若是肌肤细白,当是道行高深,若是肌肤粗糙,便是成精不久。”莫问抬手指着院中的妖物冲老五说道。 “老爷,这家伙是啥变的,怎么长的这么难看?”老五此时已经不再胆怯,抛扔瓦片也只是戏弄而并非扔砸。 “不得而知,”莫问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随手画写黄符一道递与老五,“下去试它一试。” “这是啥符?”老五探手接过了符纸 “火符,寻常降妖只需以阳法相克,此物本身为阳,故此不得用阴阳之法,只能先辨其五行所属,再以五行符咒克之,我怀疑此物乃草木成精,便以火符先试。”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恍然大悟,纵身掠下门楼,忽闪之间将那火符贴到了妖物的额头,随着一声吃痛的吼叫,妖物消失无形,符咒飘然落地。 “哪儿去了?”老五唯恐妖物暗中偷袭,急忙掠回了门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站立门楼环顾左右,片刻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门口那棵老杨树的身上。 “树精?”老五根据莫问所望,猜到了先前的妖物是由门口的那棵老杨幻化。 “然,此物本为阳木,故此日久成精之后不见阴气。”莫问点头说道,“阳木?阳木怎么有这个?”老五抬手指着自己的胸脯。 “便是阳木也分雌雄,不然如何繁衍。”莫问跃下门楼,走到杨树旁打量着这棵杨树,此树生长当是有些年头了,有两抱粗细,高达数丈,枝叶极为繁茂。 莫问打量杨树之际,老五自院中跑了出来,捏着那张符咒就往树干上贴,一贴之下随即滑落。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黄符用过一次便不可再用。”莫问出言笑道。 “老爷,你再画一道。”老五探手索取。 莫问并未画符,而是抬手指着杨树冲老五说道,“你当记住,但凡草木成精,本体皆不可变化,只能神识出窍,似这种阳木成精,白日亦可现身。此外它们都行不得远,活动区域不会超过树根所及。” “它的神识缩回去了,怎么才能把它弄出来?”老五问道。 “不忙降它。这棵杨树长的有些蹊跷,树盖北斜,笼罩宅院,与寻常杨树大为不同,必有缘故。”莫问转身走向宅院。 老宅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院子里的正屋和马厩残有垣壁,屋顶多有残缺,而三间东厢却十分的完整,推门而入,只见东厢里的两道内壁已经被推倒,南北贯通,房间的地上堆叠着大量的木板和木条,南北叠放,呈长条形状。 “老爷,怎么这么多木头?”老五不解的看着堆叠的那些木头。 “不得知晓。”莫问缓缓摇头,沉吟过后画符一道靠近了那堆木头,符咒靠近木头之后微微后摆,并未贴上。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这些树木皆为乾属。”莫问收回符咒皱眉说道。 “乾属怎么了?”老五追问道。 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话,而是转身向外走去,老五见状急忙跟随而出。 回到院子,莫问抬头上望,只见那杨树北探的巨大伞盖遮住的正是东厢所在的这片区域。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视线向外走去,出得院门默然向南。 “老爷,你干啥去?”老五疑惑的问道。 “继续赶路。”莫问低声答道。 “那树妖咋办,不降了吗?”老五快步跟上了莫问。 莫问缓缓摇头,并未答话。 “好不容易遇到个妖精,就这么放了?”老五高声追问。 “便有罪恶,亦不追罚。”莫问点头说道。 “为啥啊?”老五一头的水。 “世间草木多向阳而生,它却反其道而行之。”莫问止步回头,看向夜色中的杨树,良久过后摇头长叹,“若有人如此待我,粉身碎骨亦不负她……” 【第二卷 真人】 第九十三章 祭奠 “老爷,我还是没明白到底咋回事儿。”老五满脸的憋急“此间先前当有一雌一雄两棵杨树,雄树被主家砍掉盖了马厩和正屋,这棵雌树成精之后驱走了此间的主人,将雄树枝干聚于东厢加以拼凑,并将枝叶延伸到了那里为其撑起伞盖遮风避雨。”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趣,真有趣,这家伙真是成了精了。”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老五一眼,世人生来便有不同,有些事情老五永远都不会明白,不过不明白也好,少了许多苦恼。 由于先前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路上已然是三更时分,二人连夜赶路,次日清晨再度见到了镇子,这处镇子较之先前的那处镇子大上不少,镇上有了客栈,二人投店歇脚。 南方多雨,冬天亦然,午后竟然下起雨来,二人不能赶路,只能滞留客栈。 老五闲不住,跑到楼下听客人说话,莫问留在房中打坐练气,运行周天炼化腹中残存丹药,十二周天过后浑身舒泰,进入蓝气之后炼化丹药的速度快了许多,若是按照这种速度估算,不需两年便可度劫入紫。 想及入紫之后的诸多好处,莫问微感兴奋,不过与此同时也有诸多担忧,上清宗的练气法门走的是奇经八脉,主行任督,借助运行任督的灵气吸附外部自然灵气,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因为自然存在的灵气虽然无处不在却很是微弱,服食并炼化内丹乃是借助那些生长多年的灵物快速补充灵气,归根结底属于取巧,这样得来的灵气不耐久耗,远不如盘膝打坐得来的厚重,然天道不枉不亏,既要速成,便需承受灵气不耐久耗的弊端。 好在这一弊端有法补救,渡过天劫之后灵气运行的速度会大大加快,炼化丹药所需要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一旦服用补气丹药可以快速行气炼化,在较短的时间补充自身耗去的灵气,不过渡过天劫之后再服用补气丹药效力会大大减弱,只能补充恢复灵气却无法再度提升修为。 虽然服用外丹有此弊端,然此时的修道中人用的大多是这种方法,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天劫,拥有渡过天劫所带来的诸多神异能力,如此急功求进导致了修行中人服用丹药之风盛行,然多数人并不精通炼丹之法,且炼丹所需灵物求之不易,胡乱吞服劣等丹药令得修行中人大受其害,先前于蛮荒山洞中见到的那个死去的女道便是试图快速提升修为而胡乱吞服丹药的受害者。 就在莫问望着窗外的大雨出神发愣之际,老五大叫着‘老爷,老爷’跑进了房间。 “何事?”莫问并未责怪老五的大呼小叫,从小到大他说过千百次了,老五仍是习气难改。 “老爷,我打听到了,镇子南面的湖里有妖怪,”老五兴奋的抬手南指,“可能是条蛇精,吃过不少牛羊,咱去降了它吧。” “莫要多生是非,雨停之后继续赶路。”莫问自窗口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老爷,这里有妖精啊,你不降了它它会害人的。”老五跑过来为莫问倒水。 “这乾坤世界非我七窍独有,亦是那万般异类生息之所,岂能因它们活的久了些就去伤它性命?除非它们存有害人之心且做出恶事才能降它,若是它们并未作恶,出手降它便恃强凌弱,有违阴阳天道。”莫问摇头说道。 “它干坏事儿了,吃过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递给莫问。 “你也吃过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问接过茶杯出言笑道。 “老爷,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抓妖啊,你不抓妖学法术干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不管是昨日的树精还是今天辛苦打听到的蛇精,莫问都无出手降服之意。 “学得法术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泽百姓,然此处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够降它?”莫问手端茶杯看着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这些妖精不够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尽然,我们此番要赶回西阳县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节。”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越往东走人越多,到时候找妖精可就难了,你练了这么久的法术,还没正儿八经的用过呢。”老五撇嘴说道。 “不然,古人云‘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此语出自我们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后人误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蛰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稳者终生于无人处修行,这类妖物无需降它,降了反倒是过错。亦有一些心浮气躁者有了些许道行便向往人世繁华,变化身形悄然入世,这些妖物不管有无恶举都要降服,因为它们扰乱了人伦纲常……” “老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厉害?”老五好奇的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大致如此。”莫问皱眉说道,对于老五的一些问题他总是很难用单纯的点头或摇头来作答,因为老五问的很是笼统。 老五听得莫问如此一说,方才放下心来,不再纠缠着让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后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热闹可瞧,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雨势减弱,却仍在淅沥,莫问无奈,只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时,雨方才停了,二人踩着泥泞继续东行,数日之后终于到了人烟密集的州郡大镇,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只在远处看到过这座大镇却并没有进入,而今有了赦罪的圣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城,无需躲躲藏藏。 进入城镇之后莫问发现即便没有那道圣旨,时隔一年之后也无人再记得他们,毕竟朝廷悬赏追捕的不单是他们两个。 这处江南大镇很是繁华,城中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由于临近年关,市井街道两侧多有货卖商家,男女顾客摩肩擦踵。 “老爷,这里真热闹啊。”老五一边吃着甜果子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街上的红女绿男。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一直偏居一隅,虽然能够静心修行,却毕竟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不时还会想起城镇中的热闹景象,而今终于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独并没有减少,这些老少男女并不是他的亲人,城中雕梁画栋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阳县,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想她干嘛?”老五嘴里塞满了果子。 “你心中就没有半分想念?”莫问不甘的追问。 “没有,她又没给我留后,再说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爷,你还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他一直认为男女皆应该从一而终,在迎娶林若尘之前和迎娶的当天他已经做好了将为人夫的所有准备,也想过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与林若尘并没有夫妻之实,但当初的一切心理准备都是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尘虽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却一直不得释怀。 “老爷,你快看,她们在冲你挥手绢。”老五抬手指着旁边一座木楼上的几位女子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转而眉头大皱,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能耐,生了这么多好看的闺女。”老五频频回头。 “那些都是卖春的娼妓,你当记住,切莫入这青楼寻欢,与秽人交合抽骨吸髓,损阳折寿。”莫问皱眉说道。 “嗯。”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见状还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嘱,“若是气息污秽,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应。 “还看?!”莫问见老五频频回头,不禁有些生气。 “老爷,我发现个问题呀,你看这大街上的女人长的都不咋地,好看的为啥全在青楼里?”老五挠头发问。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过街道向北门走去,先前二人是因为要送赵真人骨骸回乡才前往荆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径直北上。 虽然神州大地现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晋国的疆域还是极为广阔,数不清的州,郡,县,镇错杂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庄星罗密布。 “老爷,你到底在记啥?”老五冲莫问问道。 “一些无关琐事,走吧。”莫问收回笔墨迈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径乡镇村落的时候他经常会停下来提笔记录,他所记录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潜藏于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时不能说与老五知道,不然他势必叫嚷着要去抓妖。 由于路途极为遥远,七日过后二人方才摆渡过江,此时距离西阳县还有千余里,由于路上躲雨耽搁了时间,过江之后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这般终于准时踏冰过河回到了西阳县。 无人居住的镇子总是破败的很快,街道长满了杂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见到故乡成了这个样子,唏嘘伤怀总是难免。好在莫家药铺还算完整,二人祭奠完毕之后回返镇子将宅子内外又清理了一番,这才关门离开。 “老爷,这里已经没人了,打扫这么干净干啥呀?”老五不无伤感的回望莫家药铺。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转而环顾已经荒废破败的县城,“此番南下少不得与外族教派失和交恶,他们为晋国皇家贵胄所喜,你我此去当真凶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我们还可以回到这里来……” 第九十四章 再见千岁 “老爷,你说的外族教派是不是和尚?”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身向南侧城门走去。 “咱们是去抓妖,又不是去跟和尚打架,咋还凶多吉少了呢?”老五背着包袱跟了上来。 “要宣我道家教义,扬我中华正统,势必会与那外族教派产生纷争,事关生死存亡,哪个会对你手软。”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晋国现在都信和尚,咱去了一直吃白眼儿,你有啥打算没有?”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沉吟,片刻过后方才开口,“要宣扬道义,非身居高位不可为之,我入门较短,对道家精意领悟不深,而那成天枯坐的僧人大多精通辩驳论法之术,我要与之论法定然不是对手,故此当扬长避短,不与之争口舌胜负,而是多显法术驱降妖邪,造福百姓广扬名声,如此这般迟早会受那皇家器重。” “懂了,咱们不跟他比嘴皮子,就看谁法术厉害,谁能办实事儿。”老五恍然大悟。 “所言不差。”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我听说和尚也会抓鬼降妖,到时候会不会抢咱生意呀?”老五捻着自己嘴下的几只胡须面露思考状。 “胡说什么,降妖除魔怎地成了生意?”莫问皱眉。 “你的意思是咱们抓妖不收银子?”老五撇嘴问道。 “收与不收当于心中拿捏权衡,若遇穷人有难,便不收他银钱。若是富人逢灾,当索取重酬。”莫问正色说道。 “要多了会不会臭名声?”老五歪头发问。 “不会,世人多以贵贱分高低,酬金越多,他们越是高看你我。”莫问笑道。 “老爷,你要不当道士,做生意也肯定成。”老五对莫问所说大为佩服。 “先父乃是商贾。”莫问缓缓点头,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便是骨血传承,所谓虎父无犬子说的便是骨血传承,子女不但外形与父母相似,其性情和品格也多与父母相近,此乃先天传承,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而后天养成则并不牢固,以其自身迂腐中庸的性情为例,主要受到老夫子的熏陶,但老夫子也曾说过这种行事风格并不适用于乱世,而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有意纠偏,此时的他已然较之两年前要果敢很多,当年自学堂时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动手伤人性命。 “老爷,我刚才问的你还没说呢,和尚万一抢咱的生意咋办?”老五掏出干粮自己咬嚼,他知道莫问不会像他这样边走边吃,也就没有让他。 “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处之?”莫问笑问。 老五闻言奋力挥手做打人状,用力过猛饼子脱手,他急忙跑出去捡了回来。 “你可不能犯浑,我们此去南国,万不可再被官府缉拿,若是背上了罪名,日后如何进得朝堂。”莫问板起面孔出言告诫。 “和尚要是抢生意咋办?”老五始终惦记着这事儿。 “他们所用法术借鉴于道家,枯坐念经倒还可以,降妖抓鬼他们不成。”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大为放心,转而专心啃那饼子,不再多嘴发问。 到得河边,莫问并未踏冰过河,而是沿着河岸向西走去。 “老爷,你要去看大爷吗?”老五猜到了莫问的心意。 莫问点了点头,“阔别已久,过去看他一看,况且临近年关,咱们也无处可去。” “也不知道其他几位爷现在都在干啥,还有九姑,”老五说到此处猛然来了精神,“老爷,九姑对你有意思啊,又长的那么好看,你为啥不要她?” “我乃七窍人身,她是异类幻化,哪能太过亲近?”莫问随口说道,上清的戒律相较于太清和玉清要宽松一些,却有一条太清和玉清没有的禁令,人与异类不可婚配。 “九姑如果是人的话,你要不要她?”老五好奇的追问。 “她虽为异类幻化,我却从未轻视于她,但我们只是友人,并无半点私情。”莫问摇头说道。平心而论道人不是仙人,食五畜五谷怎脱的了七情六欲,但林若尘之事令他心头极为灰暗,原本对于女子已然失望甚至是绝望,但自从见了那雌杨拼接故去夫君的本身,并且探出枝叶为其遮风避雨之后,他发现女子亦有其伟大忠贞的一面,心中再度产生了对情感的渴望,可是林若尘之事始终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去寻,也不愿去寻。 老五见莫问真的对阿九无意,也就不再多嘴,二人一路向西,前往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黄河北岸并无人家,好在二人带有干粮,歇息时便燃起篝火御寒取暖,河岸平缓便走河岸,河岸陡峭便踏冰前行,三日之后莫问慢了下来,他从未到过碧水潭,不知道碧水潭是何所在,但估算行程此时差不多已然行出了八百里。 千岁之前曾经说过,黄河中的异类水族并不在主流潜伏,而是居于河岸左右的缓水区,故此前行之时莫问便刻意留心两岸有无岔流和回水水潭。 此时是清晨时分,前行二十余里,河面的浮冰出现了裂痕,举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的北岸出现了一处偌大的湖泊,虽然冬日严寒,那湖泊里的水却并未结冰,而是呈现幽绿色,此时湖泊与河流相接的水域波浪起伏,河水翻滚,自远处看不详细,不过很像有水族在那处争斗。 莫问见状急忙加快了速度,待得近了果然看到在湖水与河水交汇处正在发生一场战事,确切的说是一场驱逐,千岁此时已然现出了原形,五丈方圆的巨大龟身自水中上下沉浮,轰撵着一群闯入水潭的黑色水狗。 水狗在河流和湖泊里比较常见,通常体长不会超过三尺,这群水狗大约有七八只,个头都在六尺左右,在水狗中算是很大的了,不过这般体形自然无法跟千岁抗衡,而它们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故此并不与千岁争斗,而是时沉时浮躲避千岁。 “大爷,你在干嘛?”老五跑到湖边出声高喊。 千岁闻声慢了下来,昂起巨大的头颅看向二人,待得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之后立刻舍了那群水狗向北岸游去。 “大爷干嘛去了?”老五不解的向莫问求解。 “穿衣整冠去了。”莫问微笑开口,言罢沿着湖边向北侧行去,走到半途,幻为人形的千岁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欢喜开口,“好个莫问,今日怎么到我这碧水潭来了?” “一别多日,甚至想念,特来拜见大哥。”莫问笑答,千岁没有与之行道家礼,他自然要以大哥称呼。 “有劳牵挂,你这泼货又肥了许多。”千岁冲老五亲近的打着招呼。 “我再胖也胖不成圆的呀。”老五笑道。 “不得无礼,怎得没大没小?”莫问佯装不满。 “哈哈哈,自家人,不妨事,走,进屋说话。”千岁抬手指着湖水北岸的一处石屋冲二人说道。 “大哥,这些水狗是怎么回事?”莫问迈步前行。 “冬日河水封冻,它们便到我这湖中来寻觅吃食,我起先见它们可怜也不轰撵,谁知它们日久发赖,竟然在这里筑起窝来,我见它们不守做客之道,这才加以驱赶。”千岁笑答。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千岁是七位同门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能惹他动怒,肯定是那些水狗的错处。 千岁住的屋子与寻常的房屋大小相仿,全由石头垒砌,其中不乏千斤巨石,不过这点份量对于体长五丈的千岁来说自然不算什么,进入房屋,莫问和老五瞬时呆住,这处石屋并无隔断,里面是贯通的,石屋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器物,以金属器皿和木器为多,杂七杂八,不一而足,这些东西无疑是千岁自水下捞出的,没想到千岁平日里还有这个喜好。 房间里空余的地方不多,也没有桌椅,房屋正中倒是有个火塘,千岁进屋之后立刻生火烧水,盛水的竟然是个金鼎。 “大哥,先前有谁来过吗?”莫问指着火塘旁的两只酒坛出言问道,他知道千岁平日是不喜欢喝酒的。 “你晚来了数日,若是早来几天,当可与夜逍遥碰面。”千岁点燃木柴站起身为二人准备坐处,不过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它便将旁边一只木箱搬了过来。 “三爷来干嘛?”老五插嘴问道。 “他前往昆仑山寻找灵鸟充当坐骑,回程时到我这里坐了一坐,这些东西本不是这么乱的,是他给翻成了这个样子。”千岁指着房间里的那些杂物。 “大爷,我少个趁手的兵器。”老五见房间多有兵器,直接开口索要。 “找吧,但凡合用你就拿走。”千岁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大哥,夜逍遥昆仑之行可曾如愿?”莫问接口说道。 “寻了一只赤背金雕,只是驾驭的不甚娴熟,飞的摇摆不定。”千岁回答,转而发问,“你们两个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在西南蛮荒之地采药炼丹,”莫问自怀中取出瓷瓶倾倒出两枚丹丸,“这是两枚温补丹丸,呈与大哥。” “这丹药出自你手?”千岁疑惑的接过了那两枚丹药,他也懂得炼丹之法,自然能看出丹药的优劣。 “让大哥见笑了,对了,夜逍遥可曾说过其他几位同门而今何在?”莫问问道。 千岁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老五便自西侧喊道,“大爷,这个送给我吧。”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老五拿了一把七尺大刀,与那前朝关云长的青龙偃月一般。 “这刀不合你用,另选一件。”莫问皱眉说道。 “他喜欢便送了他吧。”千岁宽厚。 “不成,兵器随身携带当以自保为主,如此长刀太过招摇,更何况他也不通长刀路数。”莫问冲千岁摇了摇头。 “老爷,你说我选个啥好?”老五挑的有些花眼了。 “你用何兵器最为趁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转而走向那堆杂物,“我还是挑个棍子吧……” 第九十五章 老五的孝棒 “老五不懂礼数,大哥莫要怪罪。”莫问回过头来冲千岁告罪。 “不妨事,我又不是初次见他。”千岁摆手笑道,转而言归正传,“夜逍遥前番到此确实说起过诸位同门,只有柳笙不知下落,其他几人皆有消息。” “快快说来,不论巨细,莫漏分毫。”莫问欢喜的催促。 “七位上清准徒,属你最为聪睿,你可猜上一猜,而今他们谁的名头最盛。”千岁笑道。 莫问摆手谦逊,转而于心中揣度,阿九和千岁自然排除在外,柳笙音讯全无也要排除,他一直居于蛮荒自然也无甚名气,要说名气那也是被人当做贼人追捕了一回,而今只剩下了百里狂风,夜逍遥,刘少卿三人,夜逍遥不久之前方才寻到坐骑,之前想必也无甚作为,故此这名头最盛的人当是百里狂风或者刘少卿。 “可是那遇事就跑的刘少卿?”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为何猜他?”千岁端起金鼎倒了两杯热水。 “百里狂风曾说过他所学法术三年才得大成,此时方才一年有余。而刘少卿求的乃是隐身之法,只有他伤人,无人可伤他。”莫问说道。 “所言不差,下山之后刘少卿一直滞留于邺城,自暗中诛杀了十几位胡官胡将,令那皇帝老儿寝食难安,无奈之下只得自东北前线召回了正与慕容燕国作战的国师,不过待那年迈的国师千里迢迢赶回邺城,刘少卿早已逃去了西北凉国。东北战事一直吃紧,赵国又只有那一位道行高深的国师,无法久留邺城,而他一旦返回前线,刘少卿便会再度回返,如此这般你来我走,你走我来,令得那年近八旬的老国师劳累路途,苦不堪言。”千岁笑道。 莫问端起杯盏缓缓点头,刘少卿此人之前胆小怕事只是因为无有能力,此番有了神奇的隐身之术,自然胆气大壮,此外在山中修行之时他也表现出了争强好胜之心,故此出山之后便急于下手,想要抢在诸位同门之前建功立业。 “大爷,你这些不是铁棍就是铜棍,我拿不动啊。”老五咣当一阵儿,并未找到趁手的棍子。 “你看门旁的那根是否顺手。”千岁抬手南指。 “自己寻找,不要打扰我们说话。”老五三番两次的插嘴令莫问有些不耐。 “你怪他作甚,先前说到刘少卿,此番再说那百里狂风,百里狂风投了慕容燕国,累功晋升上军校尉,于东北前线大有威名,其所求法术原为丁甲神兵术,若得施展可壮大身形,如同临凡天将,若是大成,当真可以举鼎移山。”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百里狂风与他私交最好,他也最为了解百里狂风的脾性,此人脾气暴躁,心存热血,最喜冲锋杀敌,沙场建功,以他所学绝不止官封校尉,日后定然会是领兵大将,但其脾气暴躁,易怒冲动,当非帅才。 “夜逍遥生性洒脱,若是心血来潮便会杀上几个胡人,多数时候还是沉迷杯中物,流连温柔乡。”千岁摇头笑道。 “哈哈,此番得了赤背金雕更是大添威风,不知又要引得多少少女为之倾心。”莫问开怀大笑。 “天性如此,改不了的。”千岁冲莫问抬了抬杯盏。 莫问抬杯喝水,转而放下茶杯出言问道,“夜逍遥自昆仑山回来,不知可曾去过无名山?” “自然去过,与阿九讨了几枚丹药,还分了我一枚。”千岁自道袍内兜摸出一枚丹药递向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凝神细看,单闻药气便知这是一枚疗伤的丹药,丹药为浅红色,外部裹有一层平和的光泽。 “阿九虽然得了李真人的丹鼎,炼制的丹药却并不胜你。”千岁也是行家,看到二人所炼丹药在伯仲之间。 “她对歧黄之术的领悟要远超我等,这丹药泛红却不见紫,可见五行完全均等,非熟通五行药理不可权衡配制。”莫问将那枚丹药还与千岁。 “你们皆有进步,只有我蜗居此处,无所作为。”千岁接回丹药叹气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此番南下正缺有力帮手,若得千岁同行,当更易成事,心念至此便出言邀请“大哥过谦了,我也无甚作为,此番我有心前往晋国谋事,大哥可愿与我同行?” “为何前往晋国?”千岁疑惑的问道。 “凉国虽是汉人国家,却偏居一隅,国力衰败难当驱胡重任。慕容燕虽有兽类相助气势正盛却终非汉人,即便是赶走了胡狼,怕其自身亦会成为恶虎,故此也不得相助。只有晋国乃中华正统,且国力强盛,若劝得君王兴兵北伐,则大事可成。”莫问出言解释。 千岁闻言皱眉沉吟,实则他也无甚眉毛,只是眉头紧皱,片刻过后缓缓摇头,“我念乡情重,不愿远行,兄弟好意只能心领。” 莫问闻言先是一愣,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千岁不去晋国是因为不想与朝廷官员有所交集,一旦涉足官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莫问虽然需要帮手,但强人所难的事情是不会做的,见千岁无意同行,便不再劝说。 “大爷,这个拿着挺顺手,送给我吧。”老五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二人言语一停,他立刻开口。 莫问闻声转身回望,只见老五手里抓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黑色木棍,确切的说是木棒,较之寻常武人所用的长棍要短上一半,却要粗上不少,有茶杯粗细,一头较粗,一头偏细。 “拿去吧,我与你家老爷情义匪浅,若是旁人,才不给他。”千岁点头笑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千岁生性平和,不该说出这种让人承情的话,他既然这么说,就表明老五手中的那根木棍定非寻常之物。 “拿我看上一眼。”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 老五闻言走上前来将那木棍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仔细打量,一看之下陡然皱眉,这根木棒本身不管重量和样式都与寻常木棒无异,但在木棒上部有着诸多潦草的黄色笔画,观其字形当是秦汉之前的甲骨文字,辅字太过潦草,无法辨识,主字只有一个,当是个孝字。宏观所有字迹,当是一道写于木棍上的符咒,只是无有法印。 “此物过于贵重,你不能拿走,放回去。”莫问将那木棒递向老五。 老五闻言大为愕然,没有接拿那根木棒,而是转头看向千岁。 “区区一根哀杖,不算什么,”千岁自莫问手中接过那根木棍交给老五,“拿着,不要听他的。” “哀杖?这名儿不吉利,我还是换个别的吧。”老五转身走回门旁,将那木棒放回原处。 “你这夯货不识宝贝,哀杖又名孝棒,此棒有高人留符,可醒阳世不孝人,可打阴间不孝鬼。”千岁笑道。 “原来是打鬼棍哪!”老五一听瞬时两眼冒光,探手将那棍子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 “此乃神物,还不跪谢。”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不是行家,但他是明眼人,寻常道人画写符咒皆要加盖法印才有效力,法印的作用是上达天听,而这一木棒上只有符咒并无法印,就表明画写符咒之人已然不需要禀天行事了。 “谢大爷赏!”老五立刻跪倒磕头。 “免了,快起来吧。”千岁起身将老五扶起,转而冲莫问说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也无甚款待,这潭中有一道美味,你们稍等片刻,我去与你们捉来。” 莫问起身道谢,千岁摆手之后出门去了。 “老爷,这棍子到底是啥东西?”老五到现在还是混沌的。 “当是某位仙家赏赐给凡间孝子的彰德镇宅之物。”莫问出言笑道。 “真能打鬼吗?”老五关心的是这个。 “但凡不孝之徒,不论生死一律可打。”莫问点头说道,此时千岁已然褪下了道袍,侧身望去莫问不禁想要发笑,千岁的阳根形同蚕蛹,还是那般细小。 “孝子就不能打了吗?”老五欢喜的看着怀中的黑色木棒。 “哀杖不伤孝子,此乃古语。”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说话之间一直笑谑的看着湖边的千岁,直待千岁现出原形进入湖中方才收回了视线,只见老五正手持孝棒上下打量着他。 “混账东西,你想做甚?”莫问挑眉问道,老五这架势分明是想拿他验证一下。 “老爷,你打我。”老五见莫问神色不善,急忙将那根孝棒塞到了他的手里。 莫问恼他无礼,接过孝棒便是一棍,老五瞬时痛嚎闪开。 “我何曾用力打你?”莫问不满的看着满脸痛苦相的老五。 “很痛啊。”老五龇牙咧嘴。 “你孝道有亏,自然会痛。”莫问将那孝棒扔于老五。 “老爷,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孝顺的很哪。”老五一脸的冤屈。 “若是不孝之人根本无法持拿此棒,你孝心不缺,但孝道有亏。”莫问随口说道。 “哪儿亏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若失严慈,当守孝三年,你三年未满便与女子有染,亏在了此处。”莫问解释。 “哦。”老五闻言面露愧色,不过片刻过后便重新喜上眉梢,这棍子太合他的心意了。 半柱香之后,千岁回返,带回了几条无鳞鱼,嘴尖体长,不过半尺。 莫问本不喜欢荤食,却不想驳了千岁美意,便浅尝了几口,味道的确鲜美。 午后,莫问起身告辞,千岁这里除了鱼虾蚌蟹并无他物,不得久留。而千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便没有挽留莫问主仆二人,起身相送。 “大哥,可用我代劳?”莫问指着湖里的那些水狗冲千岁问道。 “不用,不用,留下它们,闲暇之余也得戏耍消遣。”千岁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一路相送,十里过后方才回返,二人取道南下,重入晋国…… 第九十六章 降妖 离开碧水潭所在区域,二人踏冰到了南岸,自南岸寻路南下。 二人前往碧水潭原本是想住上几日的,谁知千岁那里无法住人,如此一来只能提前回返晋国。 由于赵国和晋国一直敌对,黄河两岸并无人家,加之二人选的路径偏于西北,故此前行数日也见不到农家,干粮吃完之后莫问不愿吃那血食,老五便自山中为他寻些野薯和生地充饥。 野薯发苦,生地发涩,即便如此莫问还是不愿吃那野兔野鸡,虽然上清道人并不禁食荤腥,但有食物可吃的时候,他都会先行选择素食。 数日过后,二人终于看到了田地,再行不远便看到了农人,老五见到农人大喜过望,快步向那赶路的农人跑去,莫问原本以为他要前去问路也就没有在意,谁知老五跑上前去并不开腔,抡棒就打,一棍过后那农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待莫问出言阻止,第二棍已然砸下,那农人以为遇到了拦路的贼人,扔下包袱亡命跑走。 老五自然不是抢夺包袱的,追上前去将那包袱扔与农人,转而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老爷,大爷说的都是真的,这孝棒厉害的紧哪。” “他一赶路的农人,又没开罪你,你打他作甚?”莫问不满的训斥。 “他不孝,我教训教训他。”老五无理狡辩。 “你不打他,怎知他不孝?”莫问皱眉说道,老五自从得了孝棒之后一直抓耳挠腮的想要试它威力,憋了数日方才遇到外人,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五闻言嘿嘿一笑,不再答话。 前行不久,又遇到了路人,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不屑理他,老五按捺不住又去打人,被打者同样惨叫不已。 经过了两番尝试,老五终于对孝棒的威力了然于胸,遇到路人和乡人也不再上前动手。 “打他一记。”莫问抬手指着前方一位穷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冲老五说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五误以为莫问在说反话。 “打。”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不知莫问意欲何为,却仍然上去给了那书生一棍,那书生同样发出了惨叫。 又行数里,莫问再度指使老五打人,这次打的是一位提着药包行色匆匆的妇人。 “老爷,她是个女的。”老五不忍心冲那衣衫多有补丁的妇人下手。 “打。”莫问阴脸开口。 老五无奈,却又不得不听命,便跑上前去给了那妇人一棍,一棍过后,妇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随后叫骂着追打老五,老五快速闪开,绕路甩脱了她。 再行不远,莫问又让老五打人,这次打的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手挎着篮子一手领着孙儿。 “老爷,你到底想干啥呀,那些贼眉鼠眼的你不打,光欺负老弱病残。”老五满头的雾水。 “去吧,先打那孩童,再打那老妇,不消用力。”莫问的脸色异常难看。 老五哼哼唧唧不愿上前,直到莫问瞪眼方才跑上前去拿孝棒轻击孩童,那孩童不明所以,回头看他。老五随即又拿孝棒打那老妪,老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但没有发怒还自篮子里拿了个饭团给他。 “老爷,这俩人都孝顺。”老五拿着饭团跑了回来。 时至此刻莫问方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之所以让老五去打那些面目和善之人,只是想确定这世上还有无孝子孝女,而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勉强能够接受的答案,世上还是有孝顺之人的,只是不孝的更多。 “这些银钱送与他们。”莫问接过了老五手中的饭团,自怀中摸出一些碎银递给了他。 老五探手接过,跑上前去送与了那老妇,那老妇推辞不受,老五将银子扔进篮子转身跑回。 “打我。”莫问冲老五说道。 这次老五没有犹豫,提起孝棒打向莫问胳膊,莫问并未感到疼痛,心中大慰。 “老爷,不对呀,这孝棒只能试出这个人孝不孝顺,不能试出他是不是好人哪。”老五翻着眼珠动脑思考。 “此言有理,孝子只是尽了孝道,并不见得就是好人,不过日后若遇孝子犯错,当留其一线生机,不可赶尽杀绝。”莫问点头说道。 “懂了。”老五点头应声。 “这根孝棒大为神奇,好生收着,切莫遗失损坏。”莫问出言叮嘱。 “老爷,要不你拿着吧。”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你带在身边更有用处,只是不要用它胡乱打人。”莫问摆手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将那孝棒塞进了包袱,孝棒本不长,放进包袱只露把柄,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无意之中伤及路人。 “老爷,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随遇而安吧。”莫问随口说道,二人此次南下虽然有着明确的目的,却无明确的去处。 由于南下时没有原路回返,先前记录的那些线索便无法使用,好在乱世之中混迹人世的妖物并不少见,次日傍晚,莫问便自一处镇外感觉到了妖物的存在。 道人通过修习道法可以获得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感觉,这种敏锐的感觉能够察觉到周围有无妖物和阴物,修为越高感知的范围越广,之前的黄气修为感知范围非常有限,蓝气便要广上许多,赵真人曾经说过‘黄符动十步之气,红符动一里之气,蓝符动十里之气,紫气动百里之气’,道人灵气的感知范围与符咒聚气范围是一样的,换言之,他此时能够在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随后可以根据感觉的指引寻到妖物藏于何处。 “镇子里有妖气。”莫问站于镇外闭目感知,世人皆以为所谓妖气都是被道人看到的,实则不然,妖气都是被道人感觉到的。 “太好了,是什么妖怪?”老五一脸的兴奋。 “距离太远不得而知,近些看看。”莫问睁开眼睛向前方的镇子走去。 这是一处极为平常的镇子,西北有山,周围多有农田,镇上有千余户人家,不算多也不算少。 此时是傍晚时分,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镇子上空多有炊烟,莫问已经多日未得正经饭食,忽然闻得油米香气大感饥饿。 “老爷,妖精在饭馆儿里?”老五见莫问走到一处客栈外停了下来,便出言发问。 “不是,先吃点东西吧。”莫问迈步走进了客栈,他先前本想随着心中的感觉前往妖物潜藏的地方,结果却闻着饭香来到了客栈。 “两位道长是吃饭还是住店?”伙计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晋人虽然讨厌道士,却不讨厌送钱的顾客。 “为我们准备一间清净的上房,整治三素一荤放到这张桌上,我们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莫问自怀中摸出银钱递给伙计,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吃了饭再去吧。”老五也有些饿了,没有盐巴的野味并不好吃。 “走吧,回来再吃。”莫问迈步出了客栈。 “它又跑不了……”老五背着包袱在后嘟囔。 “我们先寻到那妖物的所在,然后回来与这伙计打听消息,若是吃过饭再去天就黑了,晋国人不喜道士,届时我们到何处去打听消息?”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会意之后连连点头,“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出得客栈,莫问沿街南行,三拐两绕之后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前,这处宅院占地约有五亩,着实不小,墙高八尺,门口坐有两尊石虎,门上涂有朱漆,门楣“沈府”为金字到了这里,莫问皱眉站立了片刻,转而原路回返。 “老爷,妖怪在那座宅子里?”老五问道。 “对,元神出窍,窃据人身。”莫问点头说道。 “什么妖怪?”老五兴奋的追问。 “当是一只常见的黄鼠狼。”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没有再追问,而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二人往返并未用去多少时间,回到客栈时菜蔬刚刚上齐,二人要了饭食,落座吃饭。 “老爷,你怎么不冲伙计打听消息?”老五疑惑的问道,伙计往返端饭来了数次,莫问都没有留他。 “不用打听了,那处宅子是这里最大的一处宅院,又是朱门,必是此间官家的府邸。”莫问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好了,我也吃饱了,老爷,咱走吧。”老五匆匆吃完,站起身来。 “此事有些棘手,今晚暂且不去了。”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 “回房再说。”莫问起身离座,拾阶上楼,老五收拾包袱在后跟随。 “老爷,你没把握对付那只黄鼠狼吗?”回到房间,老五迫不及待的发问。 “那妖物稀松平常,不难对付,只是它附身于一阳气萎靡的老翁,那老翁住在正屋西间,当是家主的父亲。那座宅院外挂六只灯笼,且院内并无药气,由此可见家主并不知道他父亲已被妖物附身,我们冒昧前往,如何对他道明来意?”莫问摇头说道。 “也对,要是告诉他他爹是妖怪,他肯定会把咱们轰出来。”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摇头苦笑,老五想的太简单了,冒昧登门辱人父亲,轰出来算轻的,搞不好会被抓进去。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冲莫问求计。 莫问探手抚额,“容我想上一想……” 第九十七章 引贼入室 俗话说物老成精,异类存活日久便会生出神智,存活越久便越聪明,那只附身于人的黄鼠狼便是这种情形,它附身于人并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满足其口腹之欲,如此一来它行事就会极为小心,并不惹祸捣乱,但是它终究是附于人身,乱了天道纲常自然要出手降它。 不过像它这种情形,换做别的道人通常会置之不理,一来它没有酿出大祸,二来主动登门也容易被主家误会,即便不遭误会也会被人轻看三分,说的直白一些,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此番南下降妖除魔主要是为了积累功德扬名天下,可是像这种妖物附身但没有惹出乱子的事情,主家通常都会遮羞,如此一来即便是降服了妖物也不容易为外人知晓,故此也就达不到扬名的效果。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此事也不难处理,夜晚潜入宅院,将那妖物驱走也就是了,可是出事的是官宦人家,虽然只是个末微小吏大小也是个官家,若是镇服了他,他会影响整个镇子的人对道人刮目相看,此等良机若是错失实在可惜。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老五已经自楼下端来了热水,“老爷,热水来啦。” 莫问闻声回神,就床去鞋,脱袜泡脚。 “老爷,想出法子没有?”老五打开桌上的包袱为莫问拿取干净鞋袜。 “不曾。”莫问皱眉摇头,“若是冒昧登门,他们会怀疑你我为财而去。若不登门,便是降了那妖物也无人感念你我恩情。” “老爷,你能不能在院子外面作法,让那个黄鼠狼在院子里面闹出动静?”老五回头问道。 “这个不难,异类窃据人身,出窍的元神会不时返回巢穴查看本体是否安稳,只需以符咒封住那处宅院的气息,令它元神无法离开宅院,届时它自然会急躁慌乱。”莫问点头说道。 “那就好说了,它一旦犯病发狂,那户人家肯定着急,到时候咱们再去就是及时雨了。”老五自以为想出了妙计。 “前脚妖物作祟,后脚我们就到,岂不太过巧合?”莫问摇头说道。 “也是,搞不好他们会以为是咱们搞的鬼。要不这样,咱们先不过去,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自己找来。”老五将莫问的鞋袜放到了他的床下,端走了水盆。 “此计略做修改,当可成事。”莫问穿袜蹬鞋,走到桌旁自包袱里找出了无量山赠予的画符事物,“你留在屋里,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跟了过来。 “不用,我片刻就回。”莫问转身出屋。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少有行人,莫问快步来到沈府宅外,环顾左右无人,提笔自宅院四壁以及前后大门画写定气符咒,为了避人耳目,所用朱砂极为有限,渗入砖石隐不可见。 画好符咒,加盖法印,莫问随即回返,所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老爷,你为啥不用你那套好家伙?”老五为莫问清洗先前使用过的符笔。 “那只黄鼠狼道行不深,若用天狼毫画符,它定会心惊胆战,不敢发狂,若是趴伏受死,那主家便不会焦急。”莫问脱鞋上床,盘坐念经。 莫问一旦开始诵经,老五从不敢多嘴打扰,洗刷过后回了自己的床铺躺卧休息。 自行做过晚课,随后便是打坐练气,降妖驱邪与提升修为当同时进行,若不得扬名天下便不能引起皇家注意,若不能渡过天劫便无法与那国师正面为敌。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早起诵经,吃罢早饭,带着老五出了客栈。 “老爷,你要给谁买首饰?”老五好奇的问道,莫问早饭时向伙计打听镇上可有金银匠铺。 “包袱里的那些金子你每日携带多有劳累,我来为你分担一些。”莫问笑道。 “这些本来就该我做,再说你去金银铺子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老五见莫问答非所问,很是不明所以。 “我要用包袱里的黄金打制一柄拂尘。”莫问说道。 “你弄个黄金拂尘拿着是不是太招摇了,再说金子很软,打了拂尘也不好使呀。”老五不解的说道。 “南国百姓多将道人看做讨要哄骗之徒,我若有黄金拂尘在手,他们便知道我并不缺少银钱,此举可减少他们对我的误解和轻看。”莫问随口说道。 “财不露白呀,万一被贼盯上了可就不妥了。”老五仍有顾虑。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他巴不得有贼上门呢。 晋国多数疆土位于南方,南方土地肥沃,多有鱼米,国力强盛导致了民风奢靡,男子多佩玉,女子多戴金,由此令得打造首饰的铺子比比皆是,莫问自镇子中央寻到了一家,与之说明来意,老金匠听完不由得愣了,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到要用黄金打造拂尘的顾客。 莫问见他迟疑,便多加赏钱,自古以来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俗人鲜有可抗拒金银诱惑者,这老金匠自然也不例外,立刻接下来生意。 金银铺子有自己的行规,一旦起炉,都在正屋,请顾客在旁喝茶监督,随时指点如何修改。此外在打造的时候铺子的大门都是开着的,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炫耀手艺高超,多有生意。二是由过往行人辅助监督,彻底免去打造过程中偷金换银的嫌疑。 国人多爱看热闹,寻常人家打造首饰,他们都会驻足观瞧,如此奇怪而阔气的事情自然引得众人驻足,人数再多就是踮足,很快,镇上的乡人都知道了金银铺在为道士打造黄金拂尘。 黄金质地很软,融化很是容易,很快便打好了拂尘手柄,随后进入繁琐的拉丝编绕,这是一项非常精细的工艺,需要将黄金拉成与发丝相似的金丝,再多股缠绕形成金线,莫问之所以如此要求,为的是让世人一眼便知这拂尘内外皆是真金,而非金玉其外,铜铁其中。 由于工艺繁琐,当日并未完工,金匠将所有完工与未完工的黄金装入木碗放入水秤,不多不少,盈水还是三杯。 待得太阳西下,二人带着黄金和一肚子的茶水离开金银铺子回返客栈。 “老爷,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五捧着木盒开口问道,为了防止未完工的金银走形,金匠给了二人一只木盒盛放黄金。 “昨夜四更它便开始发狂,只是家人一直遮掩而未传扬出来,孔子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父亲出了丑,儿子自然会设法掩盖,这也是你们所说的家丑不可外扬。”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心中大定,只要跟着莫问,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 回到客栈,吃过晚饭,二人回房休息,老五早早睡去,莫问一直在打坐练气。 初更,二更,三更,三更过后,莫问听到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就是攀附木墙的声音,二人先前张扬的举动无疑招来了贼人。 莫问自然知道来者是贼,但他并未亮灯,而是面带微笑躺卧了下来,他等的就是贼。 此时的窗户多向外开,在两扇窗户中间部位有一木条别拦,来人自外部挑开木条,蹑手蹑脚的自窗外跳了进来,抹黑四处找寻。 “大胆蟊贼,胆敢入室行窃!”莫问眼见时机成熟,陡然凝气高喊。 此时夜深人静,莫问这声高喊又是凝气而发,声音极为高亢,于静夜之中传出老远。 老五闻声最先惊醒,他在夜色之中可以视物,翻身而起便将那入室的贼人打趴在地,那贼人约莫四十上下,长的着实魁梧,被老五打倒之后自身后抽出菜刀想要伤他,老五闪身躲开,操起孝棒当头一棍,直接将贼人打了个七荤八素,只有哼唧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客栈招贼,店主最先来问,秉灯一看,立刻认出了贼人,“这是镇上的屠夫,平日里手脚便不老实。” “如此歹人,自当送官惩戒,店家,你前方带路。”莫问冲那店主说道。 店主闻言立刻召集伙计提着风灯押着贼人前往公所,住客身带巨资在他的店中招了贼,万一少上一些他可担当不起,还是报官最为妥当。 “老爷,这是小事儿,咱去干啥呀。”老五抱着木箱连打哈欠。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没有接话。 且不管贼人有无得逞,他妄图偷盗数百两黄金就是大罪,故此到了公所之所,差人立刻前去叫喊此间官吏,没过多久,一身穿皂衣的官员便来到了公所,坐堂开审。 这官员说话时一直侧脸对人,此时灯光不明,他人便看不详细,但莫问看了个真切,此人左脸有着数道抓痕,且精神很是不振。 莫问为失主,率先开口,“贫道云游四方,治病救人,抓鬼降妖得了五百两黄金的香火钱,途经此地便在镇上金铺打造黄金拂尘,这贼人定是听到风声才生出了歹心。” 这种偷盗的事情本来就不难审,更何况贼人又是惯犯,片刻过后便落了罪,莫问也不多留,道声稽首,转身就走。 莫问走的很干脆,就在其即将迈出公所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官员的声音,“道长请留步。” 莫问闻声长出了一口粗气,他等的就是这声挽留,时至此刻,原本纠结无比的事情终于彻底顺畅了…… 第九十八章 黄金拂尘 “无量天尊,沈乡正何事留下贫道?”莫问回身稽首,明知故问。 那官员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冲客栈的店家和伙计等人摆了摆手,“此事已了,你们先回去,我与道长有话要说。” 闲散人等施礼告退,那官员离位站起,下得堂来冲莫问拱了拱手,“道长通晓医术?”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皱眉打量着官员的左侧脸颊,眉头越皱越紧,神情越发凝重。 “道长,您这是……”那官员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沈乡正,你这脸上的伤痕因何而来?”莫问正色问道。 “这个,这个……道长为何有此一问。”那官员编造不出借口,只得反问。 “这伤痕当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为何,其上似乎带有些许妖毒。”莫问皱眉开口。 “道长说的哪里话?”那官员闻言面露不悦。 “贫道有事在身,告辞。”莫问也不多说,稽首过后转身就走,直接将那官员扔在了堂下。 莫问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来。 “老爷,那家伙脸上的伤是他爹挠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声问道。 “他是此间长官,除了他的父亲,谁敢伤他。”莫问点头说道。 “他好像要请你为他爹看病,你为什么不趁机答应?”老五不解的问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应仍显得过于巧合,他静下心来势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问我是否懂得医术,显然没有明白他父亲为何疯癫,此时出手为时过早。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他府上闹的凶了,势必去请我们。”莫问笑道。 客栈店家本不想再留莫问主仆二人住宿,却不知乡正先前为何留住莫问,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为二人留了门,请走了住在莫问隔壁的住客,确保莫问和他所带巨资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问再度带着老五来到金银铺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尘,由于消息已经传开,没了新意,今日围观的乡人便少了许多。 今日那金匠请来了帮手,进展快了不少,临近中午时分几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没有了滞留此处的理由,不过莫问并未着急,他可以感觉到那只黄鼠狼的妖气在急剧波动,不问可知正在宅中大肆发疯,用不了多久,那位乡正便会走投无路前来求救。 正午时分,拂尘完工,金光闪闪,很是奢华,拂尘本为灵动轻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铜臭难免弱了仙气,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炫富确实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几人看的起你。 付过工钱取了拂尘,莫问于街上转了转,他并非毫无目的的乱转,而是在看镇子上的那几家药铺,这几家药铺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内,不问可知都被那乡正请去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栈,二人收拾行装于店内吃饭,饭后莫问带着老五自主道出了镇子,向东而行。 老五并不知道莫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会问,只是顶着一头的雾水跟随莫问缓步前行。 离开镇子之后莫问行的并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时,一匹快马自后面追来,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冲莫问施礼“道长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爷之命请道长回去。” “所为何事?”莫问明知故问。 “老太爷行止失常,形同疯癫,镇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道长乃世外高人,还请慈悲救治。我家老爷在府中守着太爷不得抽身,故此不能亲来,非是不敬道长,道长万万不要误会。”那下人拱手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那下人说道,“如此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 “道长请上马。”那下人抬手恭请。 “道人不得骑马坐轿,你先回去告知情况,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问摆了摆手。 那下人闻言也就不再礼让,翻身上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问指着那骑马而去的下人冲老五说道。 “我要到了他这岁数,比他还会说。”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有些东西是骨血里带出来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岁也做不得这些。 回程时莫问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无奈,欢喜是他小心的将此事做到了最好,无奈的是先前所为多用计谋,有悖道家行事之风,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在举国信奉佛教的国家,要想彰显道家实在是难上加难。 回到沈府,沈乡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冲莫问连连拱手,“道长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说,沈乡正无需惊慌。”莫问稽首还礼。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礼酬谢。”沈乡正焦急无比。 莫问见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犹豫,迈步进院向正屋走去,这沈乡正只是个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间,莫问快步进入正屋,自外堂转头西望,只见四名壮汉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缚着一个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缚之下,虽然移动不得却兀自挣扎不已,口中唔啊有声,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见到莫问到来,挣扎的越发强烈,四人强自搂抱方才勉强定住了他。 “放开他。”莫问冲西屋的四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头看向随后跟进的沈乡正,沈乡正迟疑片刻冲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许方才松开了手。 四人刚一松手,那肥胖老翁便抢门而出,沈乡正见状焦急的看向莫问,莫问微笑摆手,“放心,令尊出不得这个院子。” 那肥胖老翁虽然年老,动作却快,出门之后快速跑向大门,到得门前彷如遇到一道无形阻碍,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后立刻爬起再冲,仍然倒跌而回,随后便意欲翻墙,依旧被弹回院内。 沈乡正似乎颇有孝心,见状急忙冲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着作甚,还不过去接住!” 那帮下人闻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见状误以为众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后院跑去,几位下人叫喊着追他去了,老五感觉有趣,也跑去看热闹。 “道长,家父何故如此?”沈乡正焦急的问道。 “你肉眼凡胎不见真相,令尊已经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发作。”莫问随口说道。 “啊?!”沈乡正闻言愕然发惊,之前他虽然有所怀疑却不敢肯定,而今得莫问证明,心中大骇。 “附身于令尊的当是一黄毛鼠类,此物附身于人只为贪那口腹之欲,故此附身于令尊之后并不作恶,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静心回忆,令尊自何时起饭量大增?”莫问微笑发问。 “当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后便胃口大开。”沈乡正回忆道。 “大病之时阳气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虚而入。不过妖物附身于人哪怕再会伪装,日久之下也会露出马脚,你为人子女,当早有察觉才对。”虽然后院呼喊叫嚷之声频频传来,莫问却并无立刻动手之意。 “道长明鉴,家父天生失语,加之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觉,道长慈悲,还请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乡正急切请求。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妖物能隐藏如此之久,原来沈老太爷是个哑巴。 恰好此时沈老太爷自后院再度跑回,莫问便施出身法急闪而至,到得近前出声怒喝,“大胆妖孽,你窃据人身,扰乱天道纲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闹院庭,难道真要自绝生机?” 此语一出,沈老太爷陡然止步,站于原地瑟瑟发抖,眼中大有惧意。 “无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杀戮,你虽有过失却罪不至死,故此贫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贫道给你一条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着皮毛于一炷香内回返此处,向沈老太爷三叩谢罪,你可愿意?”莫问正色开口。 沈老太爷闻言并无反应,只是站立发抖,其双手下垂的动作与鼠辈极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当可及早发现。 “鼠辈胆敢欺我?!”莫问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动了怒气,探手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便要画写符咒。 那附身于沈老太爷的妖物见莫问动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饶命,我那山洞离此甚远,一炷香不得往返,请准半个时辰。” 此语极为尖细刺耳,众人闻言无不惊慌,都知道沈老太爷是个哑巴,哑巴竟然开口说话。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别让它再回来了。”沈乡正彻底信服,随那鼠辈一起改了称呼。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以蓝色符纸画阴门符一道递与老五,“贴于门上,放它离去。” 老五答应一声,接过符咒,转身跑走。 “万谢真人,万谢真人。”那鼠辈操控沈老太爷连连拱手。 “去吧,若敢再来,定不轻饶。”莫问摆手说道。 此时老五已经将那符咒贴于大门,沈老太爷随即呻吟醒转,不问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问冲老五说道,阴门符顾名思义便是开出一道可供阴物离去的门径,若是一直贴于大门,孤魂野鬼也可进门。 “无量天尊,此事已了,贫道告辞。”莫问冲那忙于搀扶父亲的沈乡正稽首告辞,说完之后不待后者挽留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乡正见状急忙将沈老太爷交托下人搀扶,快步追了上来,边走边自袖中取出一方纸绢“真人暂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没有太多金银,此处有良田二十亩,还望道长收下。” 莫问此时已然走出大门,门外早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乡人,莫问闻声回头,冲沈乡正稽首说道,“贫道与人为善也看缘分,若是歹人有难,便要他千金也不为过。但沈乡正对令尊极为孝顺,不仅让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为妖物附身之时亦不忍以绳索捆缚,此等孝子,贫道分文不收,请收回田契,贫道去了。” 此语说完,围观众人无不拍掌,那沈乡正亦感动流涕,对莫问连连作揖,莫问并不答话,冲老五挥了挥手,二人出得人群往东行去,沈乡正感念其恩,率众人于后送别,三里之后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处置极为圆满,不但扬威而且扬名,莫问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含笑前行。 “老爷,这事儿好像做的有点不太好,你忘记报上名字了,以后传扬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干的呀?”老五憋了数里之后方才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号,扬名之意便极为明显,此次我虽未留下道号他们却知道我手持黄金拂尘,这黄金拂尘日后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问笑道。 “要是别人也拿个黄金拂尘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担忧。 “有名气者不屑冒充于我,那些诓钱骗饭的伪道也无钱打造黄金拂尘。”莫问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黄金拂尘只想告知世人自己并非骗钱伪道,却未想到无意之中一举两得,这柄黄金拂尘不但可以为自己正身,与此同时还可以为他扬名,世人但凡看到黄金拂尘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对了,老爷,你刚才让我烧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来了。 那符名为阴门符,可开出方便门庭,放阴物一条生路,亦可为阴魂引路,送它前往阴曹地府。”莫问解释。 “蓝符就这么厉害,紫符那还了得。”老五欢喜的揉搓着双手。 莫问点头微笑,道家法术原本精妙,七人最后所求法术又是上清仙人传授,远超寻常道法,实则紫气才不过是真正入门,真正的威猛霸道还在其后。 “老爷,你们使用符咒不是要念咒的吗,你为啥没念过?”老五好奇之心难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还要与指诀对应,此时尚且不到用它之时。”莫问随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满意点头。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处位于晋国边陲,城池不多,镇子也少,六日之后的傍晚二人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进城途中,自二人身后跑来了几名僧人,快步超过二人,往城门处跑去。 “这群和尚要搬家吗?叮铃咣当的。”老五不满的看着那群背负布袋的僧人。 “他们袋子里装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绝非无因,我们跟去看上一看……” 第九十九章 马厩里的老马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跟随莫问自后面远远的缀着前方的那四位僧人。 那四位僧人临近城门减慢了速度,不再奔跑,改为快走,到得城门处,有一下人模样的小厮跑上前来与四人说话,转而带着他们穿过古旧的城门向城中走去。 由于离的较远,莫问不曾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那小厮神情焦急,表明其主家似乎是出了不小的变故,急需这些僧人前往处置。 此时是傍晚时分,城中街道上少有行人,二人遥隔十余丈远远的跟着,那些僧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自城中几番绕拐,一炷香之后自城中一处宅院外停了下来,敲开大门进了院子,不复再出。 这处宅院占地当在两亩左右,不算大也不算小,属于中等的殷实之家。 “老爷,有妖怪吗?”老五打量着前方的那处宅子。 “没有妖气,不见异常。”莫问摇头说道。 “是不是闹鬼?”老五问道。 “宅内并无鬼魅阴气,也无被阴魂附体之人。”莫问再度摇头。 “那这帮和尚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干啥?”老五抬手挠头。 “不得而知,门外灯笼为红,若是有人新丧,当为白灯才是。”莫问也微感疑惑,那些僧人匆忙而至,迎接他们的小厮又面带焦急,这些都表明这座宅院有事发生,可是宅内并无妖邪,也无人新丧,这些僧人不为驱鬼抓妖,又不为做醮超度,他们为何至此? 心中存疑,莫问便未急于离开,而是自宅子四周绕行了一圈,也未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异常令他更为疑惑,便于暗处等了半个时辰,可是宅院内并无诵经之声传出。 “老爷,既然没事儿咱还是找地儿歇着吧。”由于不见妖鬼,老五有些意兴阑珊。 莫问闻言环顾左右,转而收回视线往北行去,此时晚间有更夫报时,而白日里多以敲钟计算时辰,这处宅院北侧不远便是一座钟楼,钟楼的门上挂有锁头,二人不得入内,便施出身法自外部连番借力,掠上了钟楼的楼顶。 “今晚自此处过夜,你去沽些酒水买些香干腌豆,若想吃肉也可买上一些。”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放下包袱,下楼去了。 此处居高临下,可以观望到前方那处宅院,那处宅院有正屋八间,左右厢房各六,西有洁所,东有马厩,正屋后面种有一些花草,花草从中有一不大的房舍,此时南国多有向佛之人,这些位于正屋后花园中的房舍多为佛堂。 由于有正屋的遮挡,只能看到半边院子,那半边院子此时也无有动静,只可见东厢火厨不时有手托木盘的下人向正屋递送饭食,观其情形,那些僧人此时应该正在正屋用斋。 没过多久,老五回来了,带回了酒食。 “老爷,有啥动静没有?”老五将筷子递向莫问。 “没有,那酒水为我倒上一些。”莫问接过筷子冲老五说道,二人目前位于城中高处,冬日夜风刺骨,很是寒冷。 老五闻言急忙为莫问倒上酒水,铺开纸包与莫问一起喝酒暖身。 初更过了,宅子里还是没有动静,二更将过,还是没有任何的异动,反倒是宅子里的灯烛逐渐熄灭。 “这帮家伙在下面睡的倒舒服,害得咱们在这儿喝风受冻。”老五收拾着残羹冷炙。 “他们先前赶路甚急,若是只为到此吃饭休息,似乎不必如此焦急,应该还是意有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都睡了。”老五嘟囔道。 “不见得,僧人便是睡觉亦极少灭烛,除非匮乏香油,我怀疑他们在等待什么东西,马上便要三更,若有妖物鬼魅上门,大多在三更时分。”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大长精神,将那纸包杂物和碗筷收拾起来,裹着衣服观察前方院落的情况。 由于夜间寒冷,莫问先前便多吃了几杯,此时酒气虽然没有上头,却令得气息有些飘散,于是便冲老五交代一声,让他手握隐阳符注意宅内情况,随后盘膝打坐,练气归元。 心神一定,很快将那飘散的灵气揽回正途,随即以意行气,导引灵气往复周天,一周天过后莫问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酒气虽然令得灵气有些飘散,却也产生了另外一个正面作用,酒五行归水,却暗藏火性,借助兼顾水火的酒气可以加速腹中残存丹药的炼化。 酒可以催动药性之事为大夫所熟知,莫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之前从未想过酒水能够加速丹药的溶解,所以吞服内丹之后并未饮酒加速,此番无意之中得了捷径窍门,心中大是暗喜。 “老爷,来了。”老五冲莫问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快速还气气海睁眼南望,只是一道虚弱的魂气自西方出现,向那宅院缓缓飘逸。 这道魂气极为虚弱,几乎不成形体,且怨恨之气不重,故此莫问先前才不得察觉,而今凝神打量,隐约可见那魂气为一老年男子的鬼魂。 “老爷,要不要下手抢功?”时至此刻,老五已经明白那些僧人是藏于暗处等待这道阴魂的到来。 “稍安勿躁。”莫问皱眉摆手,这道魂魄很是微弱,便不出手降服,它也无法作祟害人,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疑问,既然不能害人,它为何要来? 那魂魄到得宅院近前停了下来,自门口穿门而入,入院之后并未直入正屋,而是先去了马厩,在马厩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老爷,它去马棚子干啥?”老五伸着脖子垫脚翘望。 莫问缓缓摇头,狗马牛羊都是可以见到鬼魂的,若是见到鬼魂它们都会因恐惧而吠叫嘶鸣,可是此时马厩里并无声响,这一情形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马厩里的马匹认得这只鬼魂,鬼魂前往马厩是看它去了。 就在莫问皱眉沉吟之际,那鬼魂已然离开了马厩前往了正屋,就在它前往正屋的瞬间,一道由数名僧人一起念诵的阿弥陀佛自正屋传出,那鬼魂闻声想要飘身退去,却被那急速掠出的四位僧人各占一角困在了院子正中。 火把火盆随即燃起,院中瞬时大亮,四位僧人将所携木鱼、钵盂,引磬、云板、法钟等法器分置四方各处,转而站立四角手持念珠大颂降魔经文。 众僧所携法器皆有阳刚之气,组成了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那阴魂的去路,四人念诵的经文对阴魂有伤克效果,一经念诵,那阴魂立刻受害,四方冲突着想要突围逃走,但它本身魂气微弱,几番冲撞无果之后便萎靡在地无力挣扎,只能坐以待毙。 “老爷,那个鬼快不成了,咱动手吧。”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疑惑的打量着院中的那只鬼魂,不管是何原因,阴魂进入阳宅都是不对的,那些僧人出手降它也无可厚非,可是那只鬼魂毫无暴戾之气,进入宅院之后也并未伤人,故此他一直想不明白这道阴魂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那只鬼魂已然过世多年,魂气本就不重,片刻过后便有了消散征兆。 就在此时,院中马厩的马匹突然发狂,挣脱缰绳冲出马厩,到得院中立刻尥蹶冲其中一名僧人踢去,那僧人有些武艺,侧身闪开。几个下人见马匹脱缰,立刻跑出去制服拖拉。 “可惜是匹老马,要是个强壮的骡子,这和尚就避不开了。”老五巴不得和尚被踢个鼻青脸肿。 “你又未曾看过它牙口,如何知道它是匹老马?”莫问疑惑的问道。 “看鬃毛啊,你看它的鬃毛都快掉光了。”老五抬手指着远处的那匹老马,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事情是莫问这个富家少爷从未接触过的。 “那匹老马认识那道阴魂,见它遭难竟然冲出护卫。”莫问说到此处猛然醒悟,冲老五招手急道,“那道阴魂当是这家故去的长辈,那些僧人不明所以竟然出手剿杀,快去阻止。” “怎么阻止?”老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我亲自去吧。”莫问自钟楼跃下,向那院落快速掠去,自古以来便有老马识途一说,此语说的并非马有识途之能,而是说马有归家忠心,马是一种忠诚的牲畜,不但认得旧主,在主人有难时还会舍身护卫。眼前的情形便是这种情况,虽然此时他尚不知道这道阴魂为何会返回家中,但它是此间故去的长辈当不会有错。 莫问心中急切,几个起落便翻墙入院,随之冲那几位僧人出声高喊,“无量天尊,几位大师快快住手。” 莫问突然出现令得四人受惊不小,念经声随之一停。 “贫僧师兄四人在此做醮,你这道人为何阻止,快快去了,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其中一名僧人冲莫问高声说道。 “寻常做醮贫道自不会前来阻止,然四位困住的这道魂魄乃此间主人的长辈,若是剿杀了它,会陷此间主人于不孝。”莫问稽首解释。 “一派胡言,再不离开,莫怪贫僧出手撵你。”那僧人语带怒气。 “那匹老马认得这只鬼魂,冲出马厩只为救它,诸位大师还请暂缓做醮,查明缘由再行处置也不晚。”莫问说道。 先前说话的僧人闻言并不答话,取下项上佛珠放于脚下,转而向莫问冲来,莫问不欲与之动手,本想侧身闪开,谁知刚动心念,那僧人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你们先动手的,错在你们。”老五手持孝棒冲那抱头倒地的僧人喊道。 另外三人见同门吃亏,纷纷取下法器镇住各自位置,老五深谙先下手为强之道,不待他们冲过来便挥舞孝棒迎了上去,他所用追风鬼步诡异快速,远超那些僧人,随即便是三声惨叫…… 第一百章 父慈子不孝 片刻之间,四位僧人尽数被老五打倒,倒地抱头,惨叫不已。 “老爷,该你出马了。”老五凯旋而归,面有得色。 “怎下得这般重手?”莫问皱眉说道,这四位僧人的惨叫极为瘆人,于静夜之中更加刺耳。 “我没怎么使劲儿,他们都是不养爹妈不留种儿的人,所以才痛。”老五振振有词。 “还没用力,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莫问面露无奈,他先前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到老五动手时是卯足了劲的,而且棍棍敲头。 “这几个秃驴应该死不了吧?”老五见那四位僧人叫的很是吓人,也有些慌了。 “不准言语无状。”莫问训斥了老五一句,转身走入场中查看那几位僧人的伤势,发现他们并无大碍,只是脑门红肿,之所以如此疼痛,想必还是被孝棒击中所致。 就在莫问查看那几位僧人伤势的时候,自正屋快步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打扮当是此间家主,那些提灯的无疑是家中的下人。 “你个道士,好生无礼,竟然翻墙入室扰乱几位大师做醮,还无故伤人,此番必不与你善罢甘休。”那头戴锦帽的中年男子停于十步外,探手指着莫问。 “人是我打的,跟我家老爷没关系,你想干啥直接冲我来。”老五手持孝棒瞪眼上前。 那中年男子见他面相凶煞,语气不善,急忙后退,与此同时指使下人,“快去报官,请官府前来拿他。” “省省吧,等官兵来了,啥事儿都晚了。”老五面露不屑。 “无量天尊,我这仆从生性鲁莽,善人莫要怪他,善人且听我一言,贫道路过此处,见一老年男子的阴魂夜入贵府,进入府中之后不入正屋却先入马厩看那老马,贫道心中疑惑便多留了片刻,后见这几位大师出手降服阴魂,而那老马却冲出马厩意欲相护,古人云犬马有忠孝,老马竟然护那阴魂,想必事出有因,为防几位大师不明就里错伤无辜,这才冒昧前来,出手阻止。”莫问冲那中年男子和声解释。 那中年男子闻言面露惊恐神情,拱手冲莫问说道,“多谢道长告之,近些时日这鬼物一直前来惊吓家人,我等不胜其烦方才请这几位大师前来降它,道长好心相告,我们很是感激,”中年男子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一点碎银交予旁边的下人,“将这几分银子送与道长吃酒。” “善人可曾见过那阴魂的面目?”莫问疑惑的问道,这人不问缘由便要打发他走,于理不合。 “见过的,我不认识那恶鬼。”中年男子连连摇头。 “拿了快走吧,别耽误大师抓鬼。”下人走过来将碎银递向莫问。 “滚一边儿去,打发要饭的吗?”老五手持孝棒吓跑了无礼的下人。 “你家老马认得那阴魂,可见那阴魂生前当是你家中人物,你怎会不认得它?”莫问疑惑的问道。 “当真不认得,道长不要动气,这锭银子为你们增添几件衣裳吧,还请早早离去,莫要耽误了几位大师做醮。”中年男子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下人。 “老爷,二十两。”老五回头看向莫问。 “我们是为银钱而来的吗?”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对于钱财还是有些看重,这与他有多少钱没有关系,主要还是他早年缺钱花的经历在作祟,他计算钱财仍以这些钱能买多少米肉来衡量。 “拿回去,我们不是为钱来的。”老五再度撵走了送钱的下人。 那中年男子见莫问还是不走,也没了计策,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处置,场中气氛有些异样,莫问皱眉环视众人,那些挨了打的僧人此时面有惧色的站立在旁,而那中年男子则面带紧张,那匹老马此时也安静了下来,站在马厩外看向院子正中。 莫问收回视线走向院子正中,到得由诸多法器包围的区域迈步而入,取出黑盒画阴符一道,探手甩向那道萎靡在地的阴魂,阴魂为阴,这道符咒自然无法贴附其身,到它近前便起火焚尽,只余下一股凛冽阴气冲向阴魂。 阴魂本已极度萎靡,莫问所画阴符为蓝纸书写,产生的阴气极为霸道,阴魂得了阴气瞬时壮大强盛,猛然凝气现形,是一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者。 “老太爷!”阴魂现形的瞬间,院中的杂役和下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呼。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轻,在此之前他只是怀疑此人是这户人家的长辈,却并不敢肯定,若是此人与这户人家无关,今天便要闯下祸事了。 那阴魂现形之后并未立刻冲莫问道谢,而是快速起身走向那中年男子,“我的好儿郎啊,你好狠的心哪。” 那中年男子见得阴魂现形,不但没有亲近之意,在见它向自己走来时反而浑身发抖,连连后退,惊恐之下倒跌在地,双手连舞,“你不要过来。” “世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为父在世时你疏于孝顺也就罢了,遇那阴人节气你不祭奠烧钱于我,为父也不生气,可那阴宅浸水,为父多次前来暗示于你,你不但不前往处置,反而寻人拿我,你如何下得这般狠心?”那阴魂悲声说道。 “爹,我没有下毒,那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娘下的,你别来找我。”中年男子惊慌嚎叫,连连后退。 “我儿,你吓的魔障了,怎得胡言乱语,你们何曾下毒于我,前事种种不要提了,而今我只求你将为父的尸骨自那水泊之中取出,另寻他处安葬,也解了我那无尽的水牢之苦。”阴魂止步开口,没有再上前去。 “明日就迁,明日一定迁。”中年男子磕头捣蒜。 那阴魂见状长长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走回,到得莫问身前深深一揖,“多谢大师,若非大师慈悲相助,我便不能聚气发声,单是比划暗示,他还是不明其意。” “你的大师在那边儿,我们是道士。”老五指着那些僧人冲阴魂说道。 阴魂闻言转头看向那几名僧人,打量过后抬手指着最左边的那名僧人说话“老夫生前多捐香油,你寺住持是认得我的,那粗眉的小僧人还曾端茶于我,而今竟不认得我了?” “你魂气如此之弱,已不成形体,我当真没有认出老居士,不晓得先前入宅的是老居士的魂魄,此次我们前来相助也是念在你生前对我们多有施舍的情面上。”那僧人急忙出言解释。 阴魂没有再说什么,回过头来冲莫问缓缓跪下,“多谢道长出手相救,请受老夫跪拜三叩。” “免了,那符咒所积阴气片刻便会消散,你还有何话说?”莫问出言问道。 那阴魂闻言并未直身,而是跪倒在地,磕头三记方才起身,它磕头之时莫问并未礼让,而是面色坦然的受了他的跪拜,上清道人心存傲气,当受则受。 “已无所求。”阴魂起身之后冲莫问再度深揖,转而迈步向那老马走去,还未走到老马身边,魂气陡然一弱,一股虚无魂气悠然向西飘去,那老马打了个响嚏,抬起前蹄刨地三响,有送别之意。 “老爷,你的拂尘。”老五将那柄黄金拂尘递向莫问。 “你唯恐他们记不住我?”莫问苦笑低语,老五此举是自作聪明,想要让他趁机扬名,可是此时根本就不是扬名的时候。 老五一听猛然醒悟,急忙将那黄金拂尘还归包袱,可是已经晚了,那些僧人早看了个真切。 “道行不够就不要胡乱做醮,免得闹出笑话,害了人家。”莫问转视那几位僧人。 那些僧人知道不是莫问对手,加上此事确实失察鲁莽,故此并不答话,闷头收拾好法器,狼狈的出门去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来人哪,快去三娘那里取白银百两,答谢道长。”那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再度有了主家的样子。 “免了,召集下人,带上挖土工具,带我去令尊阴宅。”莫问面色阴沉。 “这事哪能烦劳道长……” “不要啰嗦,马上套车,贫道自外面等你。”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出门之后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拿出黄金拂尘之事,“不妨事,早晚要撕破脸皮,打了便打了,他们理亏在前,不用管他。” “老爷,你咋了?”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平日里极少有这种霸道言语,说话也很是和气,此番说话似乎带有莫名的怒气。 “少说几句,留些力气。”莫问阴声说道。 老五闻言没敢再多嘴,也没敢问莫问为何让他留些力气。 一炷香之后众人收拾出门,途经寿材铺敲开店门采购了寿材,抬到车上赶车西去,此处不在边关,晚上城门不关,一行人出门之后向西进了山岚,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处坟丘,坟丘地势低洼,雨水冲刷之下坟冢已然进水。 挖坟掘墓之后,那中年男子为显忠孝,壮着胆子想要下坑捡骨,被莫问出言制止了,转而派了个老年下人下去。迁坟捡骨当由亡人同辈进行,子孙不得碰触先人遗骨,世人无知,多失礼数。 捡出骨骸之后莫问探手拿起一根胸骨看了一眼,见到骨头发黑,面色越发阴沉。 将坟墓西迁百丈,重新掩埋,烧香祭拜,天亮时分一切妥当。 莫问遣走了那些下人,留下了那匹老马和那中年男子。 “这匹老马日后便放生此处,陪伴令尊。”莫问冲那中年男子说道。 “好好好,一切听道长安排。”那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你毒死生身父亲,罪大恶极,然令尊并不怪罪于你,至死还为你遮掩,而今我给你两条路走,一,随我见官,二,受杖一百。”莫问森然开口。 “道长饶命,我知道错了,愿受杖责。”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磕头不已。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早已等候多时,得到莫问授意,立刻上前挥舞孝棒大肆抡砸…… 第一百零一章 天赐良机 老五手重,两棍过后那中年男子便没了动静。 “真不经打,晕了。”老五探手试了试那中年男子的鼻息。 “罢了,走吧。”莫问转身迈步。 “老爷,毒死他爹的可能是他老婆,要不要回去打他老婆几棍?”老五快步跟了上来。 “大晋律历,罪不及妇人,女人犯错只因男子管教不严,要打也该打那家主。”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调头回去了,冲着那刚刚醒转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棍,“让你连个老婆管不住。” 前行之际莫问一直没有再开口,他的心情并不好,云游四方固然可以增长见识,却也见多了人世间的各种丑恶,他很难想象这世间还有弑父之人。 “老爷,我昨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老五见莫问面色阴沉,以为他在担心昨夜开罪僧人一事。 “若不用力也制不住他们,此事无需耿耿于怀。”莫问摇头说道,转而发问,“你为何如此厌恶僧人?” “你是道士,我肯定不喜欢和尚。”老五张口就来。 “这就是你的理由?怎得如此盲从?”莫问闻言哭笑不得。 “是啊,他们养不养爹妈留不留孩子我压根儿不在乎,说实话他们不讨老婆更好,要是天下有一半的男人当了和尚,那剩下的女人就便宜了我们。”老五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只知有比丘,却不知还有比丘尼?”莫问笑道。 “对呀,你不说我还忘了,要是女人都去当了尼姑,那我们也倒霉了,这么一说我更讨厌他们了。”老五嬉笑道。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不再与之说话。 由于在此间开罪了僧人,惹了乱子,二人便没有再自城中休息,而是一路东行,州郡县城坐落的位置和距离并无定数,此后两日内未曾再见到城池,第三日清晨方才见到村子,此处有养蚕之风,一群女子自村外河边浣纱净丝。 难得见到干净的河水,老五便将二人换下的衣物拿到河边清洗,洗衣服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 那些村姑颇为大方,好奇的打量了老五一阵儿便有女子主动上前帮他洗衣,老五自然求之不得,与那村姑说笑攀谈,洗净衣服之后老五拿出钱来予以酬谢,那村姑收了银钱邀请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莫问本不想前往,但洗净的衣服无处晾晒,加之先前一直未得正经食物,便随那村姑去了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周围多有桑田,这村姑家中只有老母,老母见到二人到来也并未怪罪女儿鲁莽,而是清洗菜蔬,做饭待客。 “老爷,她对你有情意呀。”老五指着灶下忙碌的年轻村姑冲莫问说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村姑与他攀谈是为了了解莫问的情况。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答话。 “老爷,这里挺好的哈。”老五再道。 莫问仍未答话,确如老五所说,此处安静祥和,吃穿不愁,且环境清幽,若是在此常住,未尝不是怡然恬淡,那村姑是南方女子,面容娇美,肌肤白皙,此时若是动心,当可立时安定下来。 “老爷,你不喜欢这里?”老五追问道。 “喜欢,但我们不能留下,我受了上清大恩,当以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岂能眷恋安逸,失了本心。”莫问缓缓摇头,其实他骨子里并不喜欢与人争斗,也不喜欢争权夺利,故此才选择了一条亲近君王,借助皇权弘扬道家的和平路子,而没有选择百里狂风等人所走的杀戮建功的血腥路线。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五点头附和。 莫问没有再说话,此时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晋国兵多粮足却一直没有挥兵北上,现在看来主要还是因为南国生活安逸,皇家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所致,皇家既然是此等心态,日后即便是亲近了君王,也很难劝他起兵北上。 饭菜很快端上桌来,二人让过主家,端碗吃饭,饭后待得衣服干透,便告辞离去,虽然不能留在此处,他也并未亏负这对母女的好意,留下了十两银钱,百倍的付了饭资。 妖物也不是遍地都有,鬼魅也并非四处可见,往后数日二人路过不少乡村城镇,都没有发现妖物和阴物的踪迹,老五有些急切,莫问也有些焦急,却勉强还能按捺的住。 此时已然过了年关,但这片区域的乡人却并未耕种,这倒并不是他们好逸恶劳,而是这片区域自去年夏季到现在一直滴雨未下,土地干裂,河水断流,无水润田便无法耕作。 受灾的是牯州的两处县城,一名黄县,一名长县,莫问和老五此时正在黄县城外。 “老爷,这里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呀?”老五指着路旁龟裂的稻田出言问道。 “旱涝当为节气使然,与妖物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现在正是下种儿的时候,要是错过了节气,到了天冷的时候粟米就长不熟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点头,老五的这番话令他有些汗颜,因为他并不清楚不同作物播种的具体时间。 正午时分,二人到得城门处,城门旁边贴有官府的几张告示,一张告知乡民朝廷已经免除了此间今年的赋税。还有一张是勒令各乡村抽调壮丁挖渠引水缓解旱情。最后一张是悬赏有能之士作法求雨。 “老爷,是不是请人求雨的布告?”老五见莫问于榜文旁驻足良久,猜到了榜文上写的是什么,此时各国各地多有请神求雨之事发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有啥好处?”老五问道。 “若能求下雨来,可得官家赏银五百两,他们还会上报州府于牯州各县镇张榜告知民众。”莫问说道。 “老爷,这可是出名的良机呀。”老五大为兴奋。 “若是求不来雨,便是臭名的良机。”莫问皱眉摇头。 “老爷,你学的法术能不能求雨?”经莫问一提醒,老五才想到最关键的问题,他并不知道莫问有无求雨之能。 “呼风唤雨当以紫符上达天听,我有天狼毫在手可画写紫符,只是灵气修为不够,越级作法会伤及自身。”莫问皱眉沉吟,天狼毫虽然神异,却只是能够越级书写高等符咒,无法抵消由此产生的反冲,亦无法减少作法时对自身灵气的大量耗损。 老五闻言不再吭声,莫问沉吟过后迈步走进了城门,此时虽然已经许久未曾下雨,城中居民的日常饮水还是有的,故此城中并无慌乱气象,乡人各有忙碌,一切如常。 进城之后,莫问寻了一处酒肆坐定,要来饭菜缓慢食用,与此同时自心中仔细估算是否行那求雨一事,下雨之事归天庭雨部管辖,下雨的时辰,点数,所覆盖的范围都有定数,除此之外还有四海龙王可以权宜行事,其他人等皆无权行下雨之事。 由于天庭雨部下雨都有定数,故此道人作法呼风唤雨请的通常都是四海龙王,但四海龙王降雨不但点数不多,覆盖范围也很有限,通常不会超过十里,此处受灾的区域至少也在百里以上,即便请来龙王降雨,亦是杯水车薪。 既然龙王降雨不得完竣全功,就只能请那天庭雨部降雨,要请雨部降雨,则需一并恭请风雷电三部旁为辅弼,如此一来动作就很大了,若是失察错调,后果不堪设想。 道人本为替天行道之人,如同凡间帝王外派钦差,高功道士所画符咒如同天庭法旨,可以驱使天兵天将,可以调动阴鬼阴兵。这一权利乃上天赐予,旨在令那些体察民情的正义道士拾天庭之遗,补漏查之缺,若使用得当则为功德,若不明是非胡乱以法术干扰天和,天庭责罚亦极为严厉,赵真人死后筋骨寸断,魂魄不得离体便是前车之鉴。故此,若要调请天庭风雨雷电四部,事先必须查清此间久久没有下雨的原因,到底是天庭疏忽还是此间人士德操大亏犯了天怒。 除此之外求雨还需承受越级施法带来的灵气损耗以及对自身的伤害,不同灵气修为的道人所拥有的权力大小也不一样,呼风唤雨乃紫气真人才能做的事情,要请动天庭四部,需要耗损大量灵气,若是灵气不够便会以本命元神后续,换言之,一旦作法,哪怕耗光元神也必须有始有终,绝不能冲那些携带法器走到半途的各部神兵来上一句‘我灵气耗光了,你们回去吧。’“老爷,菜凉了,先吃饭吧。”老五见莫问许久不动筷子,自一旁开口说道。 莫问回过神来,端碗吃饭,求雨之事他没有再想,他生性沉稳,不喜欢急功冒进,况且此事风险很高,回报却不大,不值得冒险。 酒肆茶楼总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二人吃到中途,酒肆里来了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点了菜蔬在那里喝酒,众人交谈的内容引起了莫问的注意,据那些衙役所说,当朝二皇子奉旨南下处理军务,不日将会途经此处。 耐着性子听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些衙役说出具体的时间,想必皇子出巡其行程是保密的,这些衙役也不得其详。 饭罢,莫问带着老五出了酒肆,沿着大街向东走去。 “老爷,咱去哪儿?”老五随口问道。 “县衙!” 第一百零二章 毛遂自荐 “你要帮他们求雨?”老五侧目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在此之前他对于求雨一事并不心动,一来此间并未因旱灾而民不聊生,二来官府开出的奖励太过吝啬。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听闻二皇子要路过此地,若是能得皇子赏识,可快速跻身于官家上层,比这游方降妖要来的快速。 “老爷,你不是说越级作法会伤到你吗?”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顾不得那么多了,似这般四处游走,何日才能受官家重视,恰好当今二皇子不日将会路过此处,我们可趁机做下一件大事,一举扬名于天下。”莫问正色说道。此时百里狂风等人已经抢先一步闯出了名头,他虽无攀比之心,却也耻于人后。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二人每日不停的走,这些日子走出了上千里,磨坏了几双鞋,到现在也没干出什么引人瞩目的事情,是时候干件轰动的大事了。 县衙通常都在城池中央,黄县的县衙也不例外,二人来到县衙的时候县衙大门虚掩,里面无人值守。 “老爷,要不要喊人?”老五问道。 “不用,就在此间等待,那些衙役吃过了酒自然会回来。”莫问站立于县衙门外,老五以袖子为他在台阶上擦出坐处喊他落座,莫问并未过去坐下,上清戒律,道人是不能坐于路旁的。 未时过后,有两位吃酒的衙役回返,莫问上前行礼,“无量天尊,上差请了。” “请了,小道长来县衙所为何事?”说话的是一老年衙役,个头不高,面相和善。 “贫道云游四方,偶至此处,见得县府公告,贫道有请雨之能,特来毛遂自荐。”莫问正色开口那老年衙役和那体胖的同伴闻言微微吃惊,上下打量着莫问,莫问手持黄金拂尘面色从容任由他看,他知道自己年少不为人信,此时若是流露了任何的羞怯之意,势必更令人瞧之不起。 两位衙役很快注意到了莫问所持拂尘为黄金打造,面上再有惊色,打量过后冲莫问拱手说道,“小道长来晚了,在你之前已经有光明寺的大师和千秋观的道长来此接下了求雨之事,不日便要开坛求雨,你还是往那长县看上一看吧,那里也遭了旱灾,县府也在请人求雨。” 莫问闻言大感意外,稽首再问,“敢问上差,那两位高人是何许人也?之前可曾做得求雨之事?” “光明寺是我县最大的寺院,千秋观也在黄县境内,之前黄县并无如此大旱,他们二人也未曾起坛求雨。”那老年衙役见莫问不缺礼数,便多答了他几句。 “原来如此,还请上差代为通禀县主,贫道晚来自不能逾礼争先,贫道愿为后补,若是那二位大师和道长求雨不得,贫道再行出手。”莫问冲那两位衙役说道。 “老王,要不你去通报一声吧,多一人便多一分把握。”那较胖的衙役冲老年衙役说道。 “这个时辰老爷定在午休,前去打扰怕不合适。”老年衙役摇头说道。 “无量天尊,贫道初来贵地也不识得旁人,遇到两位上差便是缘分,贫道确有把握请下雨来,贫道所为亦不为那赏银,待得雨下,当留那赏银与二位结个善缘。”莫问施礼再道。 二人闻言陡然一愣,面面相觑甚是惊骇,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并不要钱,若是成了,赏银全部归他们所有,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情。不过莫问手持黄金拂尘,说明他并不缺少金银,此话想必也不为虚。 “二位上差莫要多想,贫道自知年少,且远道而来,难得人信,这才不求钱财广结善缘,实则心中对于请雨之事大有把握,绝不会令二位和这满城的百姓失望。”莫问出言说道。 “好,小道长既然胸有成竹,我就前去为你通报,你且在此稍候。”那老年衙役转身进入县衙,快步冲那后院去了。 半柱香过后,那老衙役独身而回,冲莫问抱了抱拳,“老爷正在小憩,闻知此事同意小道长一试,小道长既然远道而来,想必无有住处,随我二人前去驿馆安身吧,安定下来再行求雨之事。” 莫问闻言急忙道谢,跟随那老衙役前往驿馆,所谓驿馆就是此间官府为前来公干的官差准备的临时住处,毗邻县衙,有房四间,很是老旧,无人居住。 “此间简陋,委屈小道长了。”老衙役将二人引入房中。 “不妨事,上差面色有些泛灰,当是酒气伤肝所致,日后还是少饮一些吧。”莫问随口说道。 “小道长懂得医术?”老衙役惊讶的问道。 “但凡道人多通岐黄之术。”莫问点头说道。 “多谢小道长忠告,日后我当有所节制。若无旁事我先去了?”老衙役道谢之后准备离去。 “还有一事要烦劳上差,此事虽然有些棘手,却必须为之,如若不然贫道不敢作法请雨。”莫问出言留住了老衙役。 “何事?”老衙役回头问道。 “但凡灾荒多由人祸诱发,其中又以主官冤案错判为多,贫道有一不情之请,想查看贵县近两年的人命卷宗,以确定此次旱灾非怨气冲天,天降责罚所致。”莫问说道。 那老衙役闻言先是一愣,转而面有难色,“那卷宗非县主点头不可查阅,小道长所请怕是不能办到。” “上差多心了,我此举并无它意,若是确有难处,上差可口述于我。”莫问出言打消那衙役心中的顾虑。 “罢了,时值正午,衙中无人,你在此等候,我去堂中偷拿于你,你快快看过,我再将它还回去。”老衙役踌躇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稽首道谢,那老衙役转身去了。 “老爷,万一那两拨和尚道士先求下了雨,你就没机会出手了。”老五到得此时方才寻到说话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他们求下雨来,那便是我气数不到。”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将那驿馆里久未见光的被褥抱出去晾晒。 没过多久,那老衙役便回来了,自怀中取出一本文簙交予莫问,莫问道谢过后接过翻看,这是一份由主薄师爷记录的过堂记录,黄县本不大,诉讼之事也不多,人命案子更少,莫问快速而仔细的翻完,发现其中并无严重的错案和冤屈,便将那文簙交换老衙役,嘱咐其还回文簙之后再回驿馆来。 “小道长有话请说。”那老衙役交还文簙之后回到了驿馆,由于午时喝多了酒,此时有些犯困。 “不瞒上差……” “我姓王,你喊我老王便好,我一县衙杂役,担不起上差之称。”老衙役摆手打断了莫问的话。 “如此这般贫道就失礼了,老哥是此间人氏,长居此处,消息灵通,你可知道这黄县境内有无妖物鬼魅作祟?” “没有,没有,黄县地势平坦,没有高山也无大水,一直以来都很平静,从未听说过有妖物作祟。小道长为何有此一问?”老衙役先答后问。 “闲于此处也是闲着,闲暇之余若是可以为此间百姓除害,也是一件功德。”莫问言不尽实,事实上他是想确定一下此处有无即将成了道行的妖物,寻常妖物自然不会令得天不降雨,但有一些道行很深的妖物却是例外。 “这个确是没有。”老衙役打了个哈欠。 “再问老哥,你可记得似这般大旱的光景,往年可曾有过?”莫问追问道。 “近几年没有,我幼年时倒是有过一次,那次旱的比这次还要严重,最后幸得道人求雨方才解了旱情。”老衙役回答。 “那道人后来如何了?”莫问急忙问道。 “那道人非本乡人氏,求下雨来,自是去了。”老衙役说到此处冲莫问拱了拱手,离开驿馆寻处午睡去了。 经过翻看过堂文簙和与老衙役的攀谈,莫问心中安定了不少,看来此处不曾下雨只是因为天庭雨部无意之中疏漏了,并无其他隐情。 “老爷,你怎么没问二皇子啥时候来?万一他看不见咋办?”老五问道。 “他一衙役并不知晓皇子行程,不过起坛求雨为一方盛事,皇子途径此地想必会亲临观看。”莫问说话之间向外走去,“你可小睡片刻,我外出巡查一番,需确定此处并无妖物潜藏。” “我跟你去。”老五探手去挽那包袱。 “不用,你留在此处,晚些时候那些衙役若来看你,你可请他们吃上几杯,他们并非恶人,不需防范。”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五点头答应了下来,莫问转身而出,他先前对老五的交代也并非无心之言,世人皆以为酒后吐真言,老五一旦喝多了酒,势必会将他的来历添油加醋的说与众人知道,恰好可趁此机会宣扬名号。 出了驿馆,莫问先自城中转了一番,随后出城自野外往返巡查,那老衙役说此间无有妖物其实是不对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只是不成气候,也无害人之心。 心存谨慎,便查的仔细了一些,回返驿馆时已然是傍晚时分,老五不在房中,不问可知是出去吃酒去了。 时值晚课时分,莫问便没有外出寻食,而是盘坐念经操持晚课,随后便是打坐练气。初更时分,驿馆的大门被人推开了,随即便是老五急促的脚步声。 单闻其脚步声,莫问便知道有急事发生,急忙引气入海下床穿鞋。 “老爷,二皇子来了。”老五闯门而入。 “怎么来的这么早,你可知道他于何处下榻?”莫问问道。 “他好像不在这儿住,只路过这儿,扛旗的那些人已经到了东门了。”老五抬手东指。 “按照官家礼数,皇子出行不应该赶夜路,他们如此急切,当是出了变故。”莫问于房屋中往返踱步。 “老爷,用不了多大一会儿他们就过去了,现在怎么办?”老五焦急的问道。 莫问闻言止住步子皱眉沉吟,片刻过后迈步向外走去,“绝不能错失良机,即刻作法,请那风雨雷电四部前来降雨……” 第一百零三章 呼风唤雨 莫问出门之时才见到衙役前去通知县官,由此可见他这小小的县官并不知道二皇子的具体行程,二皇子的仪仗路过此处也并未知会他。 “老爷,咱去哪儿?”老五背着包袱跟了出来。 莫问闻言微微沉吟,转而快步向城西走去,“去西城门楼。” 此时城中的乡人大多还没有得到消息,关门闭户少有外出者,二人抄了捷径施出身法快速来到西城城门,纵身掠上城楼翘首东望,只见长达数里的仪仗队伍彷如火龙一般开进了黄县县城,先头开道的仪仗已经进入县城,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此处。 “老爷,来得及吗?”老五略微有些紧张。 莫问缓缓点头,自怀中取出温补丹药吞下一枚,转而拿出黑盒取紫色符纸五张逐一加盖法印。 “离我十步,为我护法。”莫问手提天狼毫吸蘸由晨露润化的朱砂。 “怎么护?”老五慌乱的问道。 “防止他人扰我作法。”莫问说话之时已然画得请神符一道甩手焚化,“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风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一语话毕立刻踏行禹步,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 至一步成,再焚紫符一道,“雷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 是二步成,三焚紫符,“电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 禹步走完,直身站立,焚第四道紫符,“雨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禹步走完,紫符焚尽,片刻过后周围陡然风起,随即便见城池上空浓云聚集,雷声滚滚,闪电暗藏。 “老爷,你鼻子流血了。”老五在旁急切的提醒。 莫问并未答话,只是抬手拭去了血迹,先前每焚化一道紫符,体内的灵气就会急速减少几分,这些灵气被用作将符咒所书上达天听,将所请之事自凡间传达天庭距离极为遥远,故此灵气耗损的极多,三道紫符之后体内灵气已然枯竭,最后一道紫符耗的是本命元神,灵气的流失和元神的损伤几乎在瞬间发生,且都发生在人体内部,气血翻滚自是难免。 此时城中众人已然察觉到天有异象,纷纷抬头上望,连那皇子仪仗也暂停了下来,靠于路旁躲避突然刮起的大风。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之中,四位各携本部法器的神兵自云中现身,冲莫高声请命,“风部马德彪奉命来到。”“雷部万熊前来听命。”“电部花盈月应命前来。”“雨部姜岳听候差遣。” 天庭风雨雷电四部非世俗所说只有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那些只是四部主神,除此之外四部各自拥有多名神兵天将,以应对九州各处行云布雨所需,天庭之中仙的地位要高于神,仙者非修道有成的道士不可成就,而神则相对驳杂,世间忠孝仁义之士死后皆有成神可能。此次前来的只是四部平常天兵,虽然莫问此时修为不高,日后却有凌驾他们之上的可能,故此四人言语多有客气。 突然现身的四部神兵瞬时造成了城中乡人的惊讶和恐慌,惊慌之下大多跪地膜拜,也有那做了亏心事的宵小胆战心惊的寻处躲避。 莫问并未立刻开口下令,他此时气血激荡,气息不稳,先前自鼻中流出的鲜血乃是其吞咽不及才从鼻中溢出的,实则自肺腑反冲而出的鲜血远不止那些。此时天黑,城中乡人皆看他不到,若想要众人知道这四部天兵是他招来的必须高声开口,而他此时恰恰无力高声。 但此时四部天兵已然在上空候命,不能让他们久候,故此莫问偷偷转头吐掉胸中淤血,勉力开口,“风部起风一百八十里,雨部降雨二寸三分,雷电二部旁辅扬威,警醒世人。” 此话说完,莫问再度转身吐血,气息本就不畅,勉力提气发声令得胸腹之间翻江倒海,气血胡乱冲撞几难遏制。 “遵真人法旨。”四部天兵领命隐去了身形,随即行云布雨,打雷闪电,各行其职。 “老爷,你怎么样了?”老五见莫问身形不稳,急忙跑上前来扶住了他。 “不妨事,我还受的住。”莫问低声回答,虽然越级施法伤到了自身,但伤势比他之前预想的要轻的多,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这次作法是正确的,此处的确是由于天庭的疏忽而忘记了下雨,这是做了一件很大的善事。此外正在城中寻觅避雨之处的皇子仪仗也令他心中暗喜,此番的阵势那皇子必然看到了眼里,出头之日当不远矣。 “老爷,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神仙都得听你的呀。”老五极为激动,此番已经天降瓢泼,城池以及周围的田野皆笼罩在雨幕之中,唯独莫问站立的这片区域滴水皆无。 “上清准徒岂能枉受上清妙法。”莫问支撑不住坐了下来,闭目打坐恢复灵气。 “老爷,怎么还有一道符?”老五见莫问手中还有一道紫符未曾使用,疑惑的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盘膝打坐,便没有开口回答,画符作法当有始有终,有请神符亦有送神符,送神符的用处有两个,一是齐全礼数,送客离去。二是告知神兵所属四部,四人做好了差事。 由于之前吞服了补充真元的丹药,加之腹中残存有补气灵丹,循环周天之后灵气快速生出,灵气一出,心神便定,心神一定,气血就稳,六行周天之后灵气已然恢复两成,莫问睁眼站起,俯视城中各处。 此时大雨仍在继续,城中已经无有火光,而房屋之中多有烛光,城中多闻民众欢喜之声,那皇子的仪仗此时已经离开主道,分散于县衙周围,不问可知被那县官邀到那里避雨去了。 “老爷,你真厉害。”老五仍然沉浸在天兵现身的惊诧之中。 “希望能够天随人愿,亦不枉我用了这番苦心,受得这番苦楚。”莫问缓缓说道。此番行事他的确是用了心机的,只是为了接近二皇子并不为造福黄县百姓。但他并未对此感到不妥,因为他接近二皇子并无私心,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宣扬道义,劝说皇家挥兵北上解救赵国受苦的汉人,此乃大善之举,也是上清准徒肩负的重任,无量山奉祖师神谕,集上清诸派尊长教导出来的上清准徒,不是去做那些扶老携幼的小事的。 “他亲眼看到你呼风唤雨,肯定把你当神仙看待。”老五信心满满。 “晋国崇佛,此举能否令他对我刮目相看也不可知。”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城墙下面有人。”老五抬手指着城墙下方的两只布伞。 “是白日那两位衙役。”莫问低头看了一眼,他有灵气在身,雨中视物看的比老五要远。 “太好了,他们在等着领咱们去见皇子。”老五兴奋的连连搓手。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雨势减缓,片刻之后变为淅沥,随后彻底停止,四位天兵再度现身城池上空,出声复命,“风部刮风一百八十里。”“雨部降雨二寸三分。”“雷部响雷三十六声。”“电部起闪三十六道。” “无量天尊,有劳四位天神,贫道上清座下天枢子,道谢恭送!”莫问以平辈之礼稽首道谢,抬手焚化了那道紫符。 “你那法旨符咒上的法印早已道明了身份,如若不然我们也不会来的这般快了,真人贵为上清准徒,身份尊崇,这般小事不劳言谢,后会有期。”那雷部的万熊大笑回应,其他三人随之一笑,拱手之后消失无踪。 “太好了,他这大嗓门一喊,看谁还敢看不起你。”老五欢喜的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万熊为雷部神兵,说话声响,先前的话语全城都能听到,哪怕那二皇子再怎么对道家有成见,此番也该信服于他。 “真人神威,果真求下雨来,真是我们的恩人哪,快下来,二皇子要见你。”城墙下传来了老衙役的喊声。 “扶我一把。”莫问探手搭上老五肩头,老五知道他灵气损耗严重,便扶住了他与之一同跃下。 “真人竟然能请得天兵现身,真是神人哪。”老衙役首屈一指。 “此处多日未曾下雨乃天庭疏漏所致,贫道只不过拾遗补缺。”莫问摆手笑道。 “真人多有操劳,快请回县衙休息,县主已经传下令来,二皇子要见你呢。”老衙役抬手请莫问先行。 莫问闻言也不谦逊,迈步向前,先前的大雨解了此方的旱情,城中百姓无不欢喜,纷纷踩踏着街道上尚未渗净的积水秉烛提灯围观于他,莫问神色如常,强忍胸腹疼痛缓步前行。 片刻过后,来到县衙前,此时县衙周围已经停满了大小车辇,百余位甲胄兵士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 “见过真人,真人道法通天……”一个身穿县官服饰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二皇子要见我?”莫问打断县官的话,此人白日里对他多有轻视,为他所不喜。 “正是,二皇子就在正屋相候,二皇子天资聪颖,器宇不凡……” “你在此处等我。”莫问冲老五交代一声,转身走进院子,到得屋前,已然有宫人主动为其打开了房门。 莫问吸气凝神迈步进屋,进屋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年轻女子在就灯翻看文书,环视屋内,并无男子在内,只在床榻上躺着一个不大的孩童。 “无量天尊,贫道奉诏前来觐见二……”莫问冲那女子稽首说道。 那女子闻言急忙竖指唇前,“嘘,小声些,皇儿刚刚睡下,先生请坐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不受礼遇 莫问愣住了。 先前他以为二皇子至少也是弱冠之年,到得此时才知道二皇子不过是个婴孩,在那床边还放置着几方吸水布片,观其情形他还要夹带尿布,一个夹带尿布的孩子处理的哪门子军务? “先生请坐。”那位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见莫问不曾落座,再度指着右侧上首的位置请他入座。 “无量天尊,天枢子谢座。”莫问稽首道谢,转而上前落座。此时他心中多有懊恼,一恼自己消息闭塞,虽一心想要跻身高位却对皇家情况一无所知。二恼谣传有误,害的他越级作法,枉受其害。 “先生妙法神通,请得仙家临凡降雨解了这方旱情,我代这一方百姓谢过先生了。”年轻女子坐于主座微微抬手。 “贫道乃晋人,为百姓造福消灾乃贫道本份,不敢受谢。”莫问起身稽首,这名女子既然生有皇子,无疑是皇后贵人之流,对方身份尊崇,虽然只是微微抬手,他便需起身回礼。 那年轻女子闻言微笑点头,笑罢再度开口,“此番出宫走的急切了些,少带沉重俗物,先生乃出家人,生性高洁,想必也不喜那金银,”年轻女子说到此处微微抬高了声调,“来呀,取那先皇御赐的翡翠如意一只,送与先生。” 莫问进门之后那年轻女子并未示意侍从关门,故此门外之人立刻听到了她的话,随即便有侍女出声答应。 “区区微劳,怎敢受善人赏赐?”莫问稽首推辞。与别的女子说话他从未有过拘束之感,与眼前的女子说话却微微有些紧张,对方地位尊崇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这位女子言行举止极为得体,端庄而不造作,自然而不轻佻,皇家女眷大多出于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多年修养熏陶令得她们举止有度,话语从容。 “听先生语气,先生似是不认得我?”年轻女子微笑发问。 “不瞒善人,贫道先前一直于山中清修,出山时日不长,耳目闭塞,不识龙凤,善人莫怪。”莫问摇头回答。 二人说话之间,有两位侍女先后进入,先来的送上了茶盏,后来的端来了如意,莫问一直也没来得及坐下,此番又是再度道谢。 “那榻上睡着的乃先皇二子,我乃是他的生母周氏,先皇隆恩,生前赐位贵人。”年轻女子留下了送茶的侍女,抬手示意另外一名侍女关上了房门。 “无量天尊。”莫问再度稽首,单凭先前这一细节,莫问就看出周贵人是个极为重视礼法的人,留下一名侍女再行关门便不会有男女独处之嫌。不过此时他在意的不是这些,周贵人以先皇称呼夫君说明皇帝已然驾崩,孩子这般幼小,则表明皇帝驾崩的时间并不长,先前一直与山中修行,消息实在闭塞,连皇位的更迭都无从知晓。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下说话。”周贵人抬手指了指莫问旁侧的茶盏。 莫问闻言再度施礼,方才落座端茶,借端茶之时于心中暗自揣度,贵人在此时的后宫之中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此人又生有皇子,这些都表明皇帝在世时对她很是宠爱,幸亏皇帝已然驾崩,若是不然,似这般深夜跟他老婆说话便是无有奸情,也会被砍头大辟。 “先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神通,当真难得,不知先生今年多大了?”关门之后周贵人的言谈行止稍微随意了一些。 “无量天尊,道不言寿,还望贵人见谅。”莫问再度起身。虽然有座位,莫问站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时候还要多。 周贵人闻言侧目看向莫问,一笑再问,“既然如此我便不问了,不知先生生肖所属?”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周贵人的年纪应该与他相仿,虽然行止有度却仍有顽心,此话问的其实还是他的年纪,只不过变了个问法。对方位高权重,若是不答似乎有违俗世礼数,若是答了又有悖道家礼数,就在其犹豫不决之际心中忽然明朗,周贵人已然赏赐了他翡翠如意,酬谢了他求雨功劳,留下他关门说话当是有收揽之心,此时乃是在确定他的身份和来历。 “回贵人问,贫道生于癸未之年,本是豫州西阳县人氏,俗家姓莫,单名问字,数年前胡人南下侵掠,家人尽去,只剩下我主仆二人,后蒙上清祖师眷顾,得授上清诸般妙法,前些时日自忖修道有成,方才出山云游。”莫问看透了对方的意图,便直陈自身来历。 周贵人闻言微笑点头,转身冲身旁的侍女说道,“红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副将早些年曾驻扎过河北清平,与莫先生也算有几分乡土情义,你去将他宣来,与莫先生说上几句话。” 侍女答应一声,退下出门。 莫问见状越发肯定周贵人有招揽之心,不然不会找人验证他的出身和来历,只不过验明正身的这一举动太过明显,他心中难免有些许无奈和憋闷。 片刻过后,上来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半跪行礼之后落座于莫问说话,先讲风土人情,后说当年战事,半柱香过后李副将起身告退,莫问所说无有错处,其话语之中无意带出的乡音更是其身份的最好证明。 李副将告退之后莫问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端起了茶杯。 “莫先生可是早就知晓我和皇儿会途经此处?”周贵人笑问。 “听过街头传闻。”莫问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先生今日作法求雨可是见到皇儿的仪仗来到方才仓促为之?”周贵人微笑再问。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周贵人先前必然与县官交谈过,县官不可能不向她说明他和老五到来的时间和动机,故此周贵人才会由此一问,心念至此便实话实说,“确是如此,晋国崇佛抑道,贫道初来乍到,若不显威于天颜,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莫先生生性坦荡,有君子之风,只是不知在莫先生看来何为出头之日?”周贵人点头问道。 “贫道颇为敬重道门先进诸葛卧龙。”莫问微作沉吟方才开口,诸葛孔明乃一代忠臣,忠于汉室正统,且多通道门玄术。 “先前听那神仙话语,莫先生乃上清准徒,他们由此对先生多有敬意,不知这上清准徒为何?”周贵人说到此处冲那侍女交代道,“为先生添水。” 莫问闻言心中对这周贵人高看了几分,她先前所问多显皇家傲气,唯恐他心生睚眦才借此举来显示对他的重视,与此同时也暗示要与之长谈。 “上清乃道家三大宗派之一,每隔双甲便会选材天下,经六关严苛筛选而得以留下之人,方才得以拜入上清,得上清各派尊长传授上清诸般技艺,他日若得飞升证道,便为祖师灵宝天尊弟子,再受无上秘法,俯视众生,协掌乾坤。”莫问正色说道,谦逊要分时机,他本就年幼,此时若是再度谦逊势必更为人所轻视。 “原来如此,先生先前所请神明皆自报名号,为何与那民间所说的神明大不相同?”周贵人疑惑的问道。 “天庭风雨雷电四部多有神将,世人所知只是四部主神,四部主神极少亲自行云布雨,多是部下代为行职。”莫问说到此处微微停顿,随之再度开口,“贫道乃正统受箓的上清道人,所请皆为天庭神明,若是行的妖术,亦不能降雨百里。” “莫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心有好奇方才多问了几句。”周贵人摆手解释。 莫问闻言轻轻叹气,他本就有伤在身,此番强自支撑与之说话已然极为辛苦,却还要饱受猜忌,心中难免不快,堂堂的上清准徒受到这般待遇,有辱上清威严,他开始怀疑攀龙附凤之路是不是正确,主动上门终不得他人礼遇。 “不知先生都习有何种技艺?”周贵人随口再问。 “贫道精通歧黄之术,亦习有武功在身,炼丹之法也懂得,诸般法术亦作得。”虽然心中不快,犹豫过后莫问还是答了她之所问。 “哦?我这护卫之中也有懂得武功者,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周贵人再度出言试探。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动怒,似这般低三下四,即便是得以随行,也是奴才一流,永远得不到他人敬重。 “贵人既然下得口谕,贫道自然遵从,请挑选勇武之士。”莫问笑道,此番的笑已然大有冷意。 周贵人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令那侍女外出通知将领挑选懂得武艺的士兵,片刻过后准备妥当,于县衙外清出场地,四名彪形大汉身着轻装,严阵以待。 “先生请。”周贵人于正屋站立,遥而观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起身走了出去,到得门前并未进入火把围绕的武场,而是冲走到近前的老五朗声说道,“周贵人和二皇子看我们不起,要试量我们武艺,我若出手他们难得活命,你这不长进的下人可代我下场与几位勇士走过几招。”话到此处转为耳语,“无需留情,我不发话,不可停手。” 老五自儿时便跟着莫问了,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屋里受了委屈,闻言连连点头,抄起孝棒冲进了武场,他可不懂得武人礼数,冲进场中直接动手,他有追风鬼步在身,有孝棒在手,那四位军士哪是他的对手,孝棒一出,毫无还手之力,四处闪躲,痛嚎不已。 片刻过后屋里便传出了止战口谕,莫问佯装未曾听到,任凭老五追打那四位军士。老五一心为莫问出气,将四人打趴在地也不停手,孝棒狂抡死命殴打,直至四人晕死过去方才转头看向莫问。 “多谢承让。”莫问冲那几位面色极为难看的将校抬了抬手,转而冲老五挥了挥手,“我们走……” 第一百零五章 周贵人 老五闻声自场中快步走出,接过莫问手中的包袱随他向东走去。 莫问临走之际侧目看了一眼正屋,发现那周贵人已然不在门口,在此之前房中有孩童啼哭的声音传出,想必是照看孩子去了。 县衙外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拦二人,二人快速出了人群向东急行,先前的短暂接触令莫问很是恼火,皇家盛气凌人,且规矩繁多,若无为奴之心极难与之相处。与其攀龙附凤委曲求全,倒不如似那百里狂风一般沙场杀敌来得痛快,亦不如夜逍遥那般游戏人间来得洒脱。 “老爷,我早就说当官儿不行,你看那县官点头哈腰的,你做不来的。”老五在旁说道。 莫问走的太急,牵动了肺腑的伤势,陡然皱眉止步。 老五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就在此时,一直于人群外滞留的老衙役走上前来,“真人今天过度劳累,快请回驿馆歇息吧。” 按照莫问本意是想连夜离开的,但有伤在身,且雨后凉意颇重,故此听得老衙役的话便由得老五搀扶着回到了驿馆。 “真人晚间可曾用过饭菜?若是不曾我去为您准备一些。”老衙役关切的问道。 “用过了,时候不早了,老哥早些回去歇息吧。”莫问上床盘坐冲老衙役说道。 老衙役闻言再度说了些关心的话,这才转身去了。 “这老头儿人还不错。”老五于灶下点火烧水。 莫问闻言摇头轻叹,此人之所以如此热心,还是他先前应允下的求雨赏银起了作用。 即便心情郁闷非常,莫问仍然强定心神盘坐行气,所受伤势必须尽快平复,拖延的越久淤血越难化开。 待得老五烧好热水,他已然盘坐入定,数度反复周天之后暂停了下来,自怀中取出疗伤丹药一枚张嘴吞服,胸腹之中的伤势超出了他先前估量,此番作法当真是得不偿失。 老五趁机端来温水请莫问洗漱,莫问弯腰之际再度咳出淤血,老五见他伤势严重,心疼无比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声音很轻,不似男子。 老五闻声出去开门,随即便是与女子说话的声音,简短的几句过后便是重新关门的声音。 “老爷,二皇子赏给你的玉,她们给送来了。”老五端着一木盘走了进来。 莫问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多少还有一些担心,先前的不辞而别对于皇家来说是极为无礼的,而今周贵人差人送来了玉如意,便表明对方不欲追究他的失礼之罪。 “这是那个什么贵人给你的信。”老五放下木盘,将握在手里的一叠方纸递给了莫问。 莫问疑惑的接过,发现这是一张寻常所用的信笺纸张,折叠三层之后以蜡泪滴封,折碎蜡泪,铺展开来,只见纸上并无文字,而是一副简单的墨画,画的是一棵倒伏的大树,自根部生出了两条新苗,紧贴大树根部的是一支柔弱的细藤,虽是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 “老爷,写的啥?”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将手中的信笺向他递了过去。 “你忘了我不认字儿。”老五讪笑摆手。 “上面无字。”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更加好奇,急忙接过信笺侧头打量,“一棵死树,两个小树,还有一棵草。” “哪里是什么草,分明是一株绕树的藤条。”莫问出言说道。 “老爷,她这画到底啥意思呀?”老五挠头问道莫问拿过那张信笺一一指点,“这棵倒下的大树暗喻晋国先前死去的皇帝,也就是她的夫君。这两棵幼苗指的应该是她与死去的那位皇帝留下的子嗣,这株藤条暗喻的是她自己。其言下之意是夫君已经死了,留下了她和两个幼童无有依靠。” 莫问说完,老五仍然瞪眼看他,莫问无奈之下再度详解,“她在向我们说明自身难处,亦是在婉转的为先前的无礼向我道歉。” “哦,她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就画画。”老五笑道。 “不然,她身份高贵,若与陌生男子私通书信有失礼数,日后若是宣扬出去对她清誉有损。以图代言实属无奈之举。”莫问将那张信笺折叠起来纳于怀中。 “老爷,她向你道歉说明她很器重你呀,咱还走吗?”老五问道。 “明日再定去留。”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对方乃皇子之母,能传书道歉乃莫大礼遇,但此时他并不知晓朝廷局势和周贵人的情况,是去是留暂时还不能定夺。 虽然去留尚未确定,心中的那口怨气却是消了,心中清净之下彻夜行气疗伤,到得次日清晨伤势已然稳定,灵气亦回复了半数。 天色刚亮,屋外再度传来敲门声,老五出去开门,片刻过后回到屋里,“老爷,昨天晚上的那个丫鬟找你。” 莫问闻言正襟而出,只见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名叫红玉的宫女。 “见过先生,贵人有请。”红玉微微屈身冲莫问施礼。 “有劳。”莫问抬手请行。 红玉前方引路,莫问于后跟随,老五匆忙收拾起包袱也跟了过去。 有红玉引路,诸多护卫自然不会阻拦,二人长驱直入,到得正屋,只见那周贵人已经入座等候,皇家女眷多施粉黛,但今日周贵人并未施粉,所穿也并非皇家袍服,而是着了一席便衣,简单清雅。 “无量天尊,见过贵人。”莫问稽首开口。 “先生免礼,请坐吧。”周贵人并未怪罪莫问昨日的不辞而别,言语之中反倒随意了许多。 莫问道谢落座,周贵人冲站立门旁的红玉摆了摆手,“为先生端杯清茶。” 名为红玉的侍女颇有眼力,知道主上有话要与莫问私谈,转身退下并关上了房门。 “孤儿寡母,活命不易,先生莫要怪罪妾身昨日多心。”周贵人直视莫问。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凛,此时皇族女眷多以“我”自称于人前,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自称“妾身”,于皇帝面前会自称“妾身”或者“奴”,周贵人以妾身自称表明她已经放下了架子,不再与之行腔拿调,不过令莫问心中凛然的并非是周贵人的自称,而是她所说的孤儿寡母活命不易,这表明她和床榻上的那位皇子处境很是堪忧。 “贵人言重了,萍水相逢,道途偶遇,换做他人亦会小心。”莫问回答。 “先生法术玄奇,仆从武艺高强,若是真要为难我们母子,外面那些军兵是拦不住的,昨天先生拂袖离去之后妾身方才想到这些,幸亏先生并未远走,不然妾身便是告罪亦无处寻你了。”周贵人说到此处离座站起,冲莫问微微屈身。 莫问见状急忙起身稽首,回了对方重礼。 “贫道出山不久,对于当今时事一无所知,不知贵人所说活命不易从何说起?”莫问回礼过后出言问道。 “先生可知道当今皇上乃是何人?”周贵人问道。 “不得知晓。”莫问汗颜回答,出家人心中有道并无帝王,原本就不关心政事,加之他先前一直于无量山和蛮荒修行,消息更是闭塞。 “先皇于去年驾崩,妾身所诞两位皇子太过年幼,未得登基,继位者乃先皇胞弟吴王岳。”周贵人平静的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于西阳县的时候他对政事还是比较关心的,知道皇帝为司马衍,亦知道他有个弟弟司马岳。 “吴王登基之后待先皇二子还算优厚,皆加封王位,且保留皇子身份,寓意百年之后将会归位于先皇子嗣。他之所以有此一举乃是因他大婚六年未曾延下子嗣,谁知其继位不久,皇后褚氏便获了喜事,御医把脉之后断言其所怀乃是男丁,如此一来我这两位皇儿便成了褚氏一族的眼中钉,穷极心思想要害其性命,妾身眼见情势危机,只得借故离开都城,暂避其祸。”周贵人摇头叹气。 “自古以来皇位父子相传,叔父代政可也,却不可旁传大宝。贵人心中作何打算?”莫问正色说道,道家崇尚忠孝仁义,所谓忠主要体现在对正统皇权的维护,以及对篡位者的敌对。 “家父统领八万兵士东征叛部已然两年有余,由于未竟全功一直不曾回朝,待得家父班师回朝,我母子三人方才有了依靠。”周贵人说道。 “既然如此,贫道便护送你们母子前往周将军帐前,以策万全。”莫问抬手东指。 “临行之际皇后借故留下了丕儿,防的就是我们母子一去不回,为免褚氏生疑,即便出了都城我们亦不敢东行,唯恐落其口实,冠已谋逆反叛罪名加以诬害截杀。”周贵人摇头说道。 莫问皱眉点头,周贵人此行实则是外出避难的,既不能前去投奔父亲,又不敢呆在都城,已然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了。 “妾身已经遣人送信于家父,家父回信半年之内定然得胜回朝,要我暂且忍耐,明哲保身,待他回返之后再与那褚氏一门清算。可是妾身先前借故请辞一月,而今只剩下半月不到,一旦回返都城,刺客必定再度上门,这可让我们如何应对。”周贵人很是坚强,虽然愁恼却并未落泪。 “据贫道所知,晋国王氏权势不小,不知令尊与他们可还亲近?”莫问问道。 “王氏与褚氏把持朝政,多为内吏重臣,我周氏一门与各部将帅多有亲近,与王氏历来不和。”周贵人答道。 “贵人若是信得过贫道,贫道可随你回返都城,竭心尽力保你们母子半年周全。”莫问沉吟片刻正色开口。 “先生心怀鸿鹄,我周家无以为报。”周贵人面露喜色却出言推辞。 莫问听出了周贵人的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他流露出了辅佐君王的意思,但周贵人所在的周家并无谋逆之心,自然也无法将他送上国师之位。 “若贫道无欲无求,贵人反倒心中不安,不若这样,待得令尊班师回朝,可找寻机会让贫道与当朝护国法师斗法于万众之前,这可使得?”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周贵人闻言并不犹豫,立刻点头答应,“此事并不难做,定如先生所愿……” 第一百零六章 诛 莫问心中大快,他本就不喜官场风气,亦不喜欢勾心斗角,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与当朝国师正面较量的机会,届时于万众面前可丝毫做不得假,弄不得虚,全凭真本事一决高下。 “依先生所言,我们该何时回返?”周贵人征求莫问的意见。 “昨日降雨,道路难行,今天暂且休息一日,明天回返都城,可否?”对方以礼相待,莫问也谨遵礼数,只提建议,留决断之权于周贵人。 “就如先生所言。”周贵人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床榻上的婴孩睡醒了过来,莫问见状直身站起,自怀中取出周贵人昨夜差丫鬟送去的信笺抖手焚化,转而指着床榻冲周贵人说道,“贵人请便,贫道于门外相候。” 周贵人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转身出门,只见端着茶杯的侍女已然在门外站立了许久,双手冻得通红。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迈步向等候在县衙外的老五走去,老五昨夜痛打了军兵,此时众人都不搭理他,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侧。 “老爷,怎么样了?”老五见莫问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她们母子在朝中多有敌人,此番出来乃是避难,往后半年我会跟随保护她们母子,半年之后其父会班师回朝,随后会促成我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莫问挑眉说道。 “老爷,那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有把握吗?”老五之前曾在蛮荒见过那位僧人,那时对方已然是紫气修为了。 “届时将会有万人观战,手下见真章,一战定胜负,我无论如何也要赢他。”莫问重重点头。 “那就好了,私底下打败他们没啥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有用。”老五欢喜的说道。 “将那道赦罪圣旨拿出来。”莫问指着老五身后的包袱。 老五闻言并未多问,甩下包袱翻出那卷圣旨交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回到院中,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请他入内,那婴孩已然在侍女的陪伴下于床榻上玩耍。 “先生所持为何?”周贵人见到莫问手中的黄轴,面色大变。 “贫道主仆二人前年曾在荆北闯下祸事,毁了王氏的一座陵墓,当时遭到举国追捕,后于西南蛮荒之处遇到尚书之女遭押解官兵私下货卖,一念之仁便买下了她于我那仆从做妻,后王尚书官复原职,便差人接走了她,数日之后送来圣旨赦免了我们二人的前罪。贫道既然随贵人同行,这些事情自当坦然相告。”莫问说完,将那卷圣旨递给了周贵人。 周贵人闻言神色已然缓和,看罢圣旨之后微笑发问,“这道圣旨是何时送交你手的?” “去年寒暑之交。”莫问回忆了片刻出言回答。 “那时新皇刚刚继位,大赦天下,这王尚书送的一手好人情。”周贵人将那卷圣旨还与莫问。莫问先前曾经问她周家与王家的关系是否亲近,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后方才答应保护她们母子,这一细节表明莫问与王氏一族有前仇,与这圣旨恰恰互相佐证,如此一来不但二人来历清楚,与此同时亦表明了二人是友非敌的立场。 “贵人若无他事,贫道便先行退下了。”莫问接过圣旨冲周贵人说道。 “若是先生方便,可否屈尊搬到这厢房居住。”周贵人微微抬手,指向东厢。皇室女眷与寻常女子有着很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皇室女眷的动作幅度较寻常女子要小,速度也较寻常女子要慢,这种慢,慢的高贵,慢的雅致,非东施效颦的扭捏可比。 “遵贵人谕示。”莫问点头说道,周贵人此举无疑是让他即刻担任护卫之职。 “先生乃是得道高人,此番跟随庇护不能没有名分,我那两位皇儿皆有王位,可封四品以下文武官职,先生要文职还是武官?”周贵人展颜笑问。 “贫道只求与佛门高僧斗法于万众之前,纠世人之误解,正道家之清名,对那俗世官位并无兴趣,多谢贵人美意,贫道先退下了。”莫问稽首告退,转身出门。 二人除了随身换洗的衣服也无甚行李,待得东厢腾出之后二人便住了进去。 周贵人招来随行众人,当众向莫问呈送聘柬,邀请莫问为二皇子殿下西席,虽然名为西席众人却知道莫问乃是周贵人聘请的贴身护卫,因为二皇子现在还不会说话,自然无从学文习字。 临近中午,县官率人送来了赏银,莫问示意老五收下,转而私下送与老衙役,允诺之事必须兑现。 午饭由侍女送入房中,六荤六素极为精致,莫问有伤在身浅尝辄止,老五头一次见到此等美食,清盘倒碗收拾了个干净。 午后,莫问仍然盘坐行气,不日将要回返都城,必须尽快平复伤势回复灵气,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就在莫问盘坐行气之际,县衙外传来了争吵声,莫问睁眼看向老五,老五起身出门,片刻而回,“老爷,外面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叫嚷着要见你。” “所为何事?”莫问还气气海出言问道。 “找茬的,说这雨是他们求下来的,你冒名顶替,抢了他们的功劳。”老五拿出孝棒转身向外走去。 “且慢,我去看看。”莫问穿鞋下床。 出得县衙,只见县衙外的广场上站立着两群僧道,僧人有七八个,道人有五六人,各个持有武器,正在大肆喧哗。 周围的那些士兵并未轰撵,一者这群僧道没有进入警戒区域,二者老五先前令他们出过丑,他们不敢言怒,却积怨心中。 见到莫问出来,两群人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倒叫嚷的越发高声,振振有词,言语不逊,所指皆为莫问年岁很轻,毫无道行,昨日下雨乃是钻了空子,那雨实则是他们求下来的。 老衙役一干人是收了钱的,一干衙役挡在僧道前面,维持秩序,阻挡冲撞。 他们不挡还好,一经阻挡,那些僧道叫嚷的更加厉害,推搡上前,仿佛不是衙役阻拦,他们便要冲上前来痛殴二人一般。 “你这欺世盗名的妖人,本座早已接下了求雨一事,于道观之中做法祈天已有三日,那各部雨神已经来到此处,只需本座一声令下便要下雨,你竟敢冒本座之名愚天抢功,今日不说个明白,势必要你好看。”道人一方领头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很是干瘦,若不是唇下的一缕鼠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去你娘的,满嘴喷粪,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五手持孝棒便要上前。 “稍安勿躁,看他们有何话说。”莫问皱眉探手,拦住了老五。 “阿弥陀佛,黄道长所言差矣,昨日的那场好雨亦有贫僧五分功劳,若非贫僧集寺中僧人焚香诵经,求天怜悯,那雨神岂能如此容易便被你请了来。”僧人的头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矮胖子,是否遵守清规戒律不得而知,只是那脖颈上的肥肉赘叠三层之多。 “不要脸的秃驴,放什么狗屁。”老五不得上前,嘴上却不吃亏。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不用说,这两群僧道都是无有道行的欺世之徒,此番前来无疑是为了先前求雨的赏银,二人先前可能并不友好,但此番却有一致对外的意图,那僧人所说虽是谎言,却说的大有名目,二人你唱我和,着实唬人。 “闲话不要多说,速速下场与本座较量一番,让本座当场拆穿于你。”那鼠须老道手持钢剑大声邀战。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少年哪怕行差踏错也当给其机会悔过自新,黄道长动辄亮剑有伤天和,还是由贫僧这禅杖醒其混沌吧。”那肥僧左手持杖,右手竖于胸前高诵佛号。 莫问闻言气怒冷笑,分明心中阴暗却说的大为慈悲,让人气堵却无言反驳。 “老爷,别听他们废话了,直接打跑算了。”老五再度想要上前。 “阿弥陀佛,古人云,物聚类,人分群,这恶奴如此卑劣,其主人品……唉。”肥胖僧人话说一半,面露慈悲,摇头叹气。 “老爷,这个秃驴在指桑骂槐,让我出去揍他个哭爹喊娘。”老五气的双目圆睁。 莫问闻言微微侧目,以眼角余光看向内宅,转而收回视线缓缓摇头,“再等等。” “还等啥呀,越等他们越上头。”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此番闹的如此激烈,周贵人自然听到了动静,她没有出言干预是有原因的,昨夜只是老五出手,他并未亲自下场,此番恰好可以看他本领。此外亦不排除周贵人在观察他如何应对此事,由此判断他是否能够担当大任。 “要是真有道行,此番早就下场与我们斗法了,露怯了,怂包了,哈哈哈哈。”那鼠须道人出言激将。 “你这个死牛鼻子真是活的不耐……”老五话到中途急忙掩口,这话连莫问也一并骂了。 那群僧道见状,哄堂大笑,老五气不过,咬牙瞪眼想要动手。 此时莫问再度以眼角余光看向院内,发现那名为红玉的侍女正在院中侧目打量,此举无疑是受周贵人指使。 “无量天尊,昨夜大雨确是贫道禀天行事,二位分明知道却颠倒黑白出言辱我,贫道已然忍让三分,若二位此时率众离去,贫道便不行追究,若是得寸进尺不知进退,休怪贫道无情。”莫问稽首开口。 此语一出,那群僧道再度爆笑,并无离去者。 “诸位差人请让开,由得他们上前。”莫问冲那些衙役摆了摆手,后者闻言急忙闪开,那群僧道快步上前,分作两处,手持兵器怒视莫问。 “此时离去,还可活命。”莫问挑眉问道。 “黄口孺子,大言不惭。”僧道异口同声。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笑容未逝身形已动,自那站立门旁的偏将腰间抽出长剑,急速闪入人群。 待得那偏将低头看向腰间之时,莫问已然闪身而回,还剑入鞘,留下一地尸首,迈步进院,“坏我道门清誉者,诛!” 第一百零七章 庇护 场外众人全都呆住了,包括老五。 片刻过后老五方才回过神来,转身追上了莫问,莫问此时已然冲那面无人色的丫鬟点头之后走到了东厢门口。 老五追上莫问之后强自忍耐没有立刻发问,进门之后急忙反身关上了房门,“老爷,你真杀呀?!” “他们皆有取死之道。”莫问闭目吸气平复情绪,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并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们不过是叫唤了几声,打跑就是了,杀了好像不太好。”老五咂舌摇头。 “若是不杀,他们日后势必还会败坏道家名声,道门落得今天这般惨淡的下场只因有这些败类存在,他人抹黑也就罢了,道家弟子竟然还自污己面,当杀之以儆效尤,以为招摇撞骗者戒。”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这是杀鸡给猴看哪!”老五仿佛懂了。 “亦不尽然,还是他们多有取死之道,置我告诫于不顾。”莫问上床盘坐,抱月定神。 老五见莫问闭上了眼睛,知道他不愿再说话,但他始终感觉莫问此事做的有些过激,大庭广众之下眨眼之间便杀了十几人,“老爷,他们可是汉人,你杀了这么多人,官府会不会追究?” “周贵人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无力处理,日后又如何能够促成我与国师的正面斗法?”莫问闭目开口。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啰嗦。 老五不再说话,莫问心中却在反省之前做的是否太过辣手,实则人的内心都有阴暗之处,他先前说与老五的只是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很讨厌这些人,面目可憎是其一,言语无状是其二,随着修为的增强,他发现自己内心也在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傲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以俯视之心去看待他人,他此时思考的是这种俯视之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种俯视之心究竟是置身高处的博览明睿还是傲气过度的年少狂妄。若是前者,则应该继续坚持下去。若是后者,当需稳心凝神加以克制。 能够自省其行无疑是为人长处,但心中矛盾不得开解则令莫问感到憋闷和无助,之前若是心中存疑,他都会去请教父亲,自父亲那里得到指点,可是父亲早已经故去,无法再行引路,而上清准徒虽受上清法术却暂无师尊,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走,所有的难题和困惑都要自己去思考和决断,无有指引总是担心自己会走错路。 不出莫问所料,周贵人妥善的处理了此事,并没有埋怨他,下午与侍女来到厢房看望他的时候只字未提他辣手杀人一事,只是善意的提醒莫问当朝国师修为高深,让他万不可轻敌。 “老爷,这个女人不但长的好看,说话也和气,不像有架子的人哪。”周贵人离开之后老五疑惑的说道,昨夜莫问是受气之后方才拂袖离去的,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和善的女人怎么会给莫问气受。 “一旦受人恩惠,彷如枷锁加身,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报恩。”莫问缓缓摇头,先前他大开杀戒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他唯恐自己辛苦半年,到得最后周贵人翻脸食言,此举旨在示威于前,让周贵人看到食言的后果,令她不敢食言。 “她对咱也没什么恩哪?”老五挠头说道。 “我受的是上清法术,欠的是上清重债,自当弘扬道门教义报其授艺恩情,若要弘扬教义,最好的方法便是与护国法师斗法于万众之前,此举可一举扭转世人误解,扬道家威名于天下,远比百里狂风等人所为更为有效。”莫问说到此处苦笑摇头,“我选了一条比他们更为艰难的路,勾心斗角非我愿意,但我分明看到了这条路最为有效,便不能佯装不知,自欺欺人的似他们那般去战场杀敌。” 老五闻言没有再接口,莫问所说的话他似懂非懂,不过他倒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奈。 次日清晨,皇子仪仗准备回返都城,周贵人命人为莫问和老五准备了坐骑,莫问婉言谢绝,步行于皇子车辇旁侧。莫问既然步行,老五自然不能骑马,照例背负包裹跟在莫问身后。 皇子仪仗是周将军一手提拔的一名年轻将领统领的,此人姓张,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高瘦身形,五官刚毅,手持丈八长矛,肩后左右各二背负了四把五尺短刀,行路之际左右旁顾,前后瞻瞩,神情极为凝重。 莫问见他如此谨慎,联想到先前皇子仪仗连夜赶路,加之周贵人所说褚氏一族想要加害两位皇子之事,亦随之升起了警惕之心,若是敌人要出手加害,最好的时机就是在回返途中,如果皇子在外遭遇了不测,他们就可以摆脱嫌疑,若是回返都城之后遭遇了不测,他们就会背负嫌疑为万夫所指,故此此番回返途中势必会遭遇阻拦,只是不知敌人会何时下手,会以何种方法下手。 周贵人携二皇子出行,随行人员当在八百人左右,扣除侍女火厨等人还剩下五百多兵士,五百兵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有这些兵丁护卫,敌人想必不会正面进攻,多会采用偷袭和暗算,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势对周贵人和二皇子极为不利,如此庞大的仪仗,根本无法隐藏行踪。 虽然车辇左右皆有帘口,仪仗行进之时周贵人却并未与行在左侧的张将军和行在右侧的莫问说话,仪仗清晨出发,所行皆为平坦路径,视野开阔,不适合伏击偷袭。 到了中午时分,队伍停了下来,当即有人支起大帐,供周贵人和二皇子歇息,其他诸人各有分工,警戒四周,埋锅造饭。 莫问仍是寸步不离大帐,张将军对他似乎不甚待见,斜视了他和老五一眼,转身离开大帐,前去巡视四周。 片刻过后,莫问也带着老五远离了大帐,有些事情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非礼勿听。 离开大帐区域之后莫问前往厨下看了一番,发现周贵人和二皇子饭食所用的都是之前贮备的清水,厨间周围警戒较之别处更加森严,那张将军可能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人投毒,故此才会如此严密防范。 厨子将做好的饭菜端入大帐之前都会有兵士陪送,送进营帐之后还会有侍女先尝,如此小心当不会自饭食上出现问题。 饭后,张将军立刻命令启程,在无人处仪仗行牌全部收起,前有探马,后有缀卒,完全是行军打仗的阵势。 到得晚间到达了县城,但张将军并未在城中落脚,而是在城外的一处空旷地带安营,此举旨在避免接触闲人,城中虽然人多,却鱼龙混杂。 莫问和老五有单独的帐篷,位于大帐旁侧,莫问进帐之后闭目念经,这是他第一次担当护卫之职,处处小心,如履薄冰,一天下来虽无凶险却已是身心疲惫。 “我小憩片刻,你注意警戒。”莫问侧身躺卧了下来,但凡有夜行刺客,多半会三更之后行刺,此时相对安全。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了下来,手持孝棒出去放哨。 临近三更,莫问起身出帐,发现大帐里面已经无有光亮,而帐外仍然有大量士兵轮值警戒,周围只有风声虫鸣和士兵说话走动的声音,周围虽然漆黑一片却并无任何异常。 “老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老五迎了过来。 “差不多了,你去歇着吧。”莫问随口说道。 “你有伤在身,多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老五也是初次担当护卫之职,不过与莫问的忐忑不同,他感觉很是新奇。 “以后可能每天都会这样,时间一长你会耐受不住,睡觉去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爷,是不是有人要害二皇子?”老五低声问道。 “哦?”莫问皱眉转头,他之前并未同老五说过二皇子的严峻处境。 “蛮荒的那些人当时正在打仗,晚上防的也没这么严,这架势分明是有人要来害他。”老五抬手环指周围面露倦意却仍然强自支撑的那些兵士。 “这位二皇子和他的哥哥是先皇留下的子嗣,皇位原本应该传给他们,可是先皇死的时候他们太小,皇位就传给了他们的叔叔,皇后现在怀了男丁,有人担心他们两兄弟威胁到皇位的继承,就要除掉他们。”莫问点头说道,这些事情早晚老五也得知道,没必要瞒他。 “这个当叔叔的不地道啊,抢了人家的皇位还要杀了人家。”老五撇嘴说道。 “谨言。”莫问抬手示意老五轻声,“当今皇上对于此事可能并不知情,幕后主使是皇后和她的娘家人。” “还没生孩子呢,就着急害别人的孩子。”老五嘟囔道。 “正因为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这两位皇子的死才不会引起世人的注意。倘若孩子出生之后两位先皇遗脉相继死去,世人都会知道是他们所为。”莫问说道。 “想得真深。”老五再度撇嘴,“对了,这里只有二皇子,大皇子哪儿去了?” “在宫里,被皇后……”莫问说道此处猛然住口,皱眉环视左右,随即高声示警,“屏住呼吸,有人下毒……” 第一百零八章 谁带来的僵尸 此时已然是三更时分,莫问的高声示警立刻令得负责守卫的士兵提高了警觉,纷纷拿起兵器列起阵势将营地环绕其中。 “老爷,什么毒?”老五紧张的问道。 “像是乌头,这毒伤不了你,守住大帐。”莫问冲捂住口鼻的老五交代一声,转而快步向一处士兵取暖的火堆走去,火堆的篝火并不旺盛,其中新添的几根尚未干透的树枝正飘散着灰色的烟雾,这些烟雾是有毒的,这几根树枝就是毒源。 找到毒源之后莫问立刻将那几根树枝自火堆里移了出来,转而前往另外一处火堆,巡查一周,发现其他篝火并无异常,出问题的只是临近大帐的那一处。 “没有敌人,士兵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你是不是搞错了?”张将军手提长矛自外围走到莫问身旁。 莫问见对方言语之中多有怀疑,便没有答话,而是拿起其中一根尚有余烬的树枝凑鼻闻嗅,一股浓烈的乌头药气直冲口鼻。 “这些树枝带有乌头毒性,剧毒无比,倘若继续燃烧,发出的烟雾会令所有人无法移动,时间再久便会送命。”莫问将那根树枝递向张将军。 张将军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抬手接过那根树枝闻了闻,树枝发出的刺鼻药气令其猛然皱眉。 “来人,这些木柴是从何处寻来的?”张将军高声询问周围的兵士。 此语一出,周围的兵士立刻不约而同的看向两个年轻的士兵,那两个年轻的士兵见状不由得慌了,其中一人颤手指向东方,“回将军,这些树枝是我们自那处树林找来的,我真不知道树枝有毒。” “带我过去。”张将军挑眉说道。 那两个年轻的士兵闻言立刻拿过照明火把前往树林,张将军率领部分兵士一同前去。 “老爷,这些树枝被乌头水泡过,泡的时间可能不长,毒在外面,树枝里面是干的。”老五折断一根树枝观察之后得出结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乌头这种毒药有毒的主要是根茎,树枝掉落之后不会接触到乌头的根茎,毫无疑问这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毒害。 “莫先生,贵人问出了什么事?”大帐中的侍女撩开帐帘探头询问。 “有人意欲以毒烟作祟,张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抓捕,请周贵人安心。”莫问转身回答。 “辛苦莫先生了。”那侍女点头之后放下帐帘。 “老爷,这些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老五环视左右,他夜视能力不如莫问,看不出多远。 “自此处到那小树林当有两里远近,来人于两里之外竟然可以清楚看到营地的情况。”莫问皱眉说道,此事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严峻,有毒的树枝是自靠近大帐的火堆发现的,这表明来人对于营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在看到兵士外出寻找木柴时将毒药倾倒于树枝之上,倾倒毒药以及将有毒的树枝放于显眼处由那两名毫未察觉的士兵带回,这两项工作都是于黑暗中进行的,来人能做到这一点表明他可以夜间视物,而夜视能力通常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做得到,故此可以判断来人之中有修行中人存在。 “老爷,你能不能看出两里?”老五抬手指向东方。 “可以。”莫问点头说道,此时他可以大致看到树林的情况,那处树林有百十棵树,很是高大,树冠之中完全可以藏人,不过藏不了太多。 没过多久张将军便率众回返,自然是空手而归。 “有人故意将带毒的树枝搬到空旷的地方让他们二人带回,树枝是从一棵死树上折下来的,断口有碗口粗细,此人力气不小。”张将军虽然没有抓到人,却带回了消息。 “刺客人数不多,能够夜间视物,当是高手。”莫问点头说道。 “此番幸亏先生察觉的早,不然后果堪忧。”张将军冲莫问拱了拱手。 “份内之事,对方一击失手,今晚不会再有所动作了,将军早些歇息。”莫问稽首还礼,转身回帐。 莫问所料不差,下半夜刺客并没有再度出手,次日清晨,仪仗再度东进,昨晚之事过后,张将军对莫问印象大为改观,只是交谈仍是不多。 由于有了前车之鉴,张将军一直小心防范,皇子仪仗所过之处闲杂人等是无法靠近的,如此一来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防范的重点主要是夜间安营,他选的安营场所多是平坦空旷的区域,刺客很难凭借地势靠近营帐。 到得此时莫问终于感觉到了辛苦,白日里要跟随众人前行,晚上众人休息的时候他要警戒护卫,不得闭眼,数日下来已然是身心疲惫。在此之前只想到了丰厚的回报,却忽视了这半年的辛苦。 周贵人发现莫问面有倦色,几番请他坐轿,皆被莫问拒绝,这不符合道家规矩。 月有盈亏,几日之后晚上有了月光,士兵警戒时可以凭借月光看出很远,莫问实在耐受不住,便偷得半宿闲暇躺卧休息,谁知二更刚过,帐外便传来了士兵的叫喊声。 莫问本是和衣而卧,闻声立刻翻身而起撩帘出帐,只见东侧负责警戒的士兵正在冲远处的一道黑影高喊“皇子营帐,不可靠近。” 不过远处的那道黑影对于士兵的话置若罔闻,仍然快速靠近,此时莫问已然能够看到来人的样貌,此人为一高瘦男子,身穿精钢甲胄,面色铁青,双眼泛白,行进之时双臂前伸,蹦跳前行。 “老爷,那是不是僵尸?”老五也看到了来者的模样,转头冲莫问问道。 老五这话一出口,那些士兵同时回头看向莫问,面上皆有惧意,这些人冲锋陷阵或许悍不畏死,对于令人闻风丧胆的僵尸却极为恐惧。 “不要惊慌,看守大帐,我去敌它。”莫问说完快速闪身冲出营帐范围,迎向了自远处蹦跳而来的敌人。 在无量山的时候,赵真人便是遣了一具尸体前往传道授法,死而不腐的尸身虽然为数不多,却也并不罕见,但这些不曾腐烂的尸身却并不能算做僵尸,只有那些生前心存怨气,死后尸身不腐且发生尸变的才能算做僵尸,所谓尸变通常有三个方面,一者,僵尸会生出獠牙,年岁越久远,獠牙越长。二者,僵尸的十指会探出尖锐的尸爪,除此之外,僵尸的体肤会出现变化,时间越长,体肤就越坚硬,颜色也就越深。 自远处跳来的那具僵尸面色已然呈现铁青色,一跃之下可达两丈,可见成形日久,不易对付。 快速前行的同时,莫问自怀中取出黑盒,微微停顿以蓝纸画写镇尸符,这种符咒他曾经多次为赵真人画过,故此画写的极为熟练,顷刻之间画符完成,到得僵尸近前欺身而上,将那符咒贴于僵尸额头。 天下万物皆有生克,镇尸符专为克制僵尸所用,为历代上清道人推研使用,符咒一出,僵尸立刻挺立不动,莫问一击建功立刻后退五尺,皱眉打量着眼前的这具僵尸。 这具僵尸身高七尺有余,五官微有变形,双目呈现石青色,根据其身上所穿的甲胄来看,此人应该来自北方,之所以作此判断是因为北方冶炼钢铁的技术较南方先进,钢铁颜色泛白,而南方冶炼的钢铁多呈灰色。此外这具僵尸的身高也不太像南方人,此时南方男子少有此等身高。还有便是僵尸脚上的铁鞋也多有磨损,由此可见这具僵尸应该是自北方远道而来的。 “莫先生,这妖物该如何处置?”张将军率众赶到。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打量着这具僵尸的尸爪,寻常僵尸的尸爪都是漆黑如墨,尖利无比,带有厉害的尸毒,但这具僵尸却并无尸爪,仔细打量可以看到被磨去的痕迹。 莫问心中存疑,便探手掀开了僵尸的上唇,发现两只獠牙也不复存在,残留的牙窍表明这具僵尸先前是长有獠牙的,只是被人拔了去。 “莫先生,有什么蹊跷?”张将军疑惑的问道。 “这具僵尸的尸爪和獠牙皆被人除了去。”莫问皱眉说道,这具僵尸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冲着二皇子来的,既然如此来人为什么要将它的爪牙去掉。 张将军闻言同样大感疑惑,片刻过后猛然醒悟,“调虎离山。”说罢,带领兵卒快速回返。 莫问站立原地没有随之一起回去,因为张将军所说调虎离山可能性不大,对方既然要害二皇子性命,大可不必将僵尸的爪牙去掉,留下爪牙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对方除去僵尸爪牙自然是不想让它伤人,可是既然不想让僵尸伤人,为什么要将它驱使出来。 顶着一头雾水的感觉并不好,但仔细的检视过这具僵尸之后头上的雾水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这具僵尸的体肤极为坚硬,寻常刀剑皆不能伤,如此杀人利器,对方为什么要放弃它。 “老爷,周贵人叫你。”就在莫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老五高声喊他。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撇下僵尸快速转身回返。 张将军此时正在分派士兵加强警戒,不问可知并未出现什么调虎离山。 到得大帐外,莫问出言请进,言罢,帐帘被侍女撩开,莫问进帐之后只见周贵人坐于绣墩面有惊色。 “先生,刚才有外人进入了大帐。”周贵人急切开口。 “何人?”莫问闻言心中大惊,对方用的竟然真是调虎离山之计。 “一位年轻女子。”周贵人回答。 “她可曾伤及二皇子?”莫问紧张的追问。 “那倒不曾,她进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便出帐去了。”周贵人摇头说道。 “所说为何?”莫问皱眉问道,先前他离开之时是交代过老五严密看守大帐的,他怎么会让陌生女子进入。 “那女子说:“告知莫问,回到建康之后要多加小心……” 第一百零九章 遇袭 莫问闻言愕然瞠目,根据对方的语气来看,对方无疑是认识他的,他首先想到了阿九,不过随即便被自己否定了,阿九虽然有能力操控僵尸,却不会前来谋害二皇子。可是除了她之外,他认识的其他女子都没有操控僵尸的能力,这具僵尸成形已久,要想操控它并不容易。 “敢问贵人,那女子还说了什么?”莫问出言追问。 “只此一句,说完便出帐去了。”周贵人重新捧起了茶杯,虽然先前进帐的女子并未谋害她和二皇子,但她仍然感觉自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心中仍然泛寒后怕。 “此人道出我的名姓,无疑是认得我的,可是我并不知道此人是谁,那女子是何模样?”莫问问道。 “身着紫衣,瓜子脸庞,丹凤眼睛,发髻高挽,身形婀娜,不胖不瘦,个子很高,几乎与先生相仿。”周贵人回过神来,抬手示意侍女为莫问看座。 莫问闻言立刻断定先前进入营帐的女子绝不是阿九,因为阿九没有这么高,可是此人既然不是阿九,那又能是谁。根据先前的种种迹象表明此人是自北方来的,到此的目的无疑是要除掉二皇子,可是在发现他在保护二皇子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以没有了威胁的僵尸引开了他,借机让周贵人转告他回到都城之后还有凶险,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卖这么大的人情给他,为什么不正面相见。 “还有,那位女子临走之时冲我笑了笑,她的笑容与常人有些不同,发笑之时嘴角内抿。”周贵人回忆了一处细节。 莫问闻言心中猛的想起一人,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绝不可能是此人。 “此事是贫道的疏漏,让贵人受惊了,日后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若是贵人无有吩咐,贫道就先行退下了。”莫问并没有落座,而是冲周贵人告退。 “我唤先生来并非责怪先生,而是将那女子的话传与先生,此番若不是那女子认得先生,我和皇儿怕是已然遭了不测。”周贵人出言宽慰。 莫问心中疑惑,急切的想要找寻答案,便冲周贵人抬手告辞,转身出了大帐。 莫问刚刚走出大帐,老五便迎了上来,抬手东指,“老爷,你快过去看看,那个僵尸在动。” “在我前去降那僵尸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莫问迈步向东走去,僵尸被镇尸符镇住,短时间内是无法挣脱的。 “我一直在看着大帐篷。”老五随口回答。 “未曾离开过?”莫问皱眉再问。 “没有,我哪儿都没去,连撒尿都是你回来我才去的。老爷,出什么事儿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段时间有谁进出过皇子的大帐?”莫问听老五如此一说,不由得更感疑惑。 “就一个丫鬟,我还都认识,老爷,刚才有人进了帐篷?”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将军,转而回过头来冲老五摇了摇头,此事没必要让老五知道,不过此时也不能怪他,来人是道门中人,夜色之中施出身法躲过老五也不出奇。 那具僵尸周围有十几位兵士正在严密看管,名为看管实则各个吓的面无人色,每当僵尸抽搐他们都会随之颤栗,见到莫问到来,紧张之心方才略减。不过莫问的一句话却令得他们再度颤栗,莫问说的是,‘把它抬回去。’虽然心中害怕,命令总要执行,十余人分执手脚将那僵尸抬向营地,由于僵尸穿着铁甲,众人抬的很是吃力,行走之时亦不敢走的太快,唯恐兜起风来将僵尸额头的那张符咒吹掉。 回到营地,火把照明,莫问召来张将军一起检视这具僵尸。 “莫先生,我一武夫,对这些一窍不通。”张将军虽然不怕这具僵尸,却也不想太过靠近,毕竟僵尸属于阴物,没几个人会对它感兴趣。 “将军,你来看这铁甲。”莫问指着僵尸穿着的铁甲示意张将军查看。 张将军闻言走上前去低头打量,“每片甲片都有三处连接,上片压下片半分,当是出自胡人军匠之手。” “将军请看仔细,这件铁甲是否为民间工匠仿造?”莫问出言确定。 “不是,甲片是模子倒出来的,为军匠成批制作。”张将军端详了片刻,说的很是肯定。 “将军是说这件铁甲为赵国的官用工匠所制?”莫问问道,僵尸所穿铁甲是否为赵国官用工匠所制决定了此事的幕后真相,若铁甲是仿制,就是皇后的族人要杀掉二皇子并嫁祸于赵国。若是官家制作,则表明皇后的族人与赵国暗中通气,刺客是赵国朝廷派出来的。 “当是如此,打造手法与胡兵穿着的铠甲完全一致,绝非民间仿制,这具尸体当与赵国朝廷大有关联。”张将军面有怒色。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接口,而是取出画符事物画写火符将那僵尸焚燃,此物阴气极重,接连三道火符方才彻底焚尽。 “将军留步,请往帐中说话。”莫问留住了张将军。 张将军点头答应,跟随莫问进入营帐。 “请问将军,皇后一支对于赵国持何种态度?”落座之后莫问问道。 “褚氏和王氏一样,原本就是南方士族,对于胡人仇恨不深,苟且偷安,无意北伐匡复国土。”张将军答的很是干脆,军人总是比官员要热血一些。 “这具僵尸以及操控它的人很可能是赵国派出的,赵国为何要帮助褚氏?”莫问出言请教。 “褚氏乃是皇亲,不可能投敌卖国,近两年胡人一直与东北慕容燕作战,南线防守薄弱,我等军部将领屡次上书请求趁此良机挥兵北上,皆被褚氏和王氏以各种借口加以阻止,那褚氏如此行事,无形之中是帮到了胡人,胡人于晋国遍插耳目,势必知道这些,得知褚氏遇到难题自然会出手相助。要伤二皇子性命,最好便是由他们出手,若二皇子丧命于胡人,褚氏便可洗清嫌疑。”张将军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二十多年前胡人南侵,朝廷被迫南迁江南,江南士族在那时扶持新皇即位立下了功劳,由此获得重用,不过这些士族并未经历过胡人的灾难,由此导致他们并不痛恨胡人,亦无匡复国土之心。这样一个只知道内讧争权的朝廷,怎能担当驱胡重任。 张将军见莫问无话再问,便起身告辞,莫问将其送出帐外,转而回到帐内闭目躺卧,此时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先前那名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目前的线索表明她在为赵国朝廷效力,且是道门中人,而且与他熟识,可是他认识的女子只有那么几个,且大多痛恨胡人,不可能为赵国效力。 心中存疑固然憋闷,但想不出结果也只能作罢,次日清晨,仪仗再度前行,此番前进没有再出现意外,数日过后已然临近建康,此时距离建康还有三百多里,三日之后便可回返都城。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再有意外的时候,意外再度出现,仪仗被人拦了下来。 此时是正午时分,拦住仪仗的是一群强人打扮的蒙面人,人数当有十余人,地点是两座山岗之间的官道僻静区域。 “大胆贼人,竟敢冲撞二皇子仪仗……”先行的士兵话到一半便被人砍去了头颅。 “留下钱财,饶你不死。”对方虽然只有十余人,气势却盛,一经出手立刻高喊着向仪仗冲了过来,那些士兵久经沙场,即便事发突然也并未慌乱,立刻列阵迎敌。 不过他们所列军阵只能抵挡兵卒和骑兵,并不能阻挡那些习有轻功的蒙面人,对方到得近前陡然拔高,越过兵戈枪阵进入内部,自阵内大肆杀戮。 “老爷,这些人不像是山贼,山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武艺。”老五抽出孝棒准备动手。 “谁家山贼敢阻拦皇子仪仗?”莫问皱眉摇头,此处已然距离都城不远,怎么可能有山贼盘踞,退一步说即便有山贼,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山贼敢在青天白日里冲皇子仪仗下手,这些人无疑是褚氏一族派出的死士,既然不能悄然暗杀,就只能行险明刺。 那些刺客冲进军阵之后大肆杀戮,士兵所用多为长兵器,敌人一旦近身,兵器便施展不开,且周围都是战友,进攻防守之际唯恐伤及战友,如此一来越发束手束脚,在敌人利刃之下成片倒伏。 “老爷,里面还有拿禅杖的。”老五抬手指向人群。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早就看到这群刺客之中有僧人和道人,虽然他们蒙面包头掩去了面貌,但其所用的兵器却暴露了他们身份。 “老爷,动不动手?”老五眼见士兵成片倒下,大为焦急。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车辇一侧的张将军,此人颇有领军才能,处事不慌,此时情势虽然很是危急,他却并未急于上前,而是坐于马背仰头环视山峰,观察周围有无伏兵。 待得莫问转过头来,老五已然手持孝棒冲了出去,莫问见状暗道糟糕,此时局面极为混乱,多人挤在这片不宽的官道中,不利于老五施展追风鬼步。 老五快速冲进了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行了一圈儿便调头跑了回来,混乱之中不辨敌我,根本插不上手。 “前军迎敌,中军退后。”张将军高声下令。 此语一出,仪仗立刻变尾为首开始后退,由于队伍之中多有侍从杂役,后退的速度很是缓慢。 “张将军,你护卫二皇子后撤,我来拦他们一阵。”莫问冲站立道路中央准备迎敌的张将军说道,这些人敢以十余人冲撞千人仪仗,自是有恃无恐,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发现来人无一庸手,他并无制胜把握。 “我乃主将,岂能退后,请先生保护贵人和皇子。”张将军将手中长枪下贯入土,自背后抽出两把利刀,踏镫拔高冲向人群。 莫问闻言并未退走,张将军虽然习有武艺,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绝不能留下他迎战敌人。 “老爷,有人。”就在此时,老五手指右侧山峰高声喊道。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的自山腰掠下,直冲皇子车辇扑去。 情势危急,莫问来不及多想,急速回身前往救驾……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对方是暴起突袭,虽然距离较远,却抢占了先机,快莫问半瞬,在莫问距离车辇还有五丈之时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车辇棚顶,莫问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戈振臂向对方掷去,那人此时正在弯身想要掀飞车辇棚顶,见到长戈到来,只能先行侧身闪避,莫问趁机冲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对方出掌应对,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飞。 由于担心周贵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问并未倒飞卸力,而是于一驮负粮草的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转而旋身回返,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车辇棚顶,刚刚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见不得落上棚顶,急忙改变来势,下移尺许,竟欲自车辇右侧的帘口冲入车辇。 通过先前的对掌莫问已然估算出了对方的灵气修为只是低自己少许,故此丝毫不敢懈怠,自棚顶斜身掠下,起脚直取对方面门,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换位,头脸便会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变了一次进攻方位,此时所提灵气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见莫问来挡,立刻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急速落于地面,长剑左右疾挥,砍杀了两名挡他的兵士,随即扬剑再攻车辇。 此时莫问已然落于地面,擒风鬼手乃司马丰愂所创,司马丰愂本身并无灵气修为,故此所创擒风鬼手最合落地近战,莫问落于地面之后立刻施出擒风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对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见无法封挡,只能侧身闪避,莫问趁机追进,旋身后踹踢中了对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谙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后并未定身消力,而是借着莫问的力道顺势倒飞,车辇附近的士兵纷纷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开并抓过两支长戈于倒飞的同时奋力掷向车辇。 莫问此时位于车辇右侧,周围皆有兵卒拥挤掣肘,眼见情势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马鞍扔向那两根长戈,将其砸偏了数尺。 “贵人,可还安好?”时至此刻,莫问方才腾出时间开口。 “还好。”车内传出了周贵人略带颤音的应答。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冲来,由于担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这次并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头肩处频频踩踏,疾冲而至。 这黑衣刺客虽然蒙上了面孔,观其身形可以确定此人应该是个中年男子,莫问深知自己临阵经验太少,若与之缠斗势必落于下风,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画雷符于左手,画符毕了,那黑衣刺客已然冲至近前,莫问来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对方前胸,“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问左手的朱砂符字,闻得莫问的喊声心中再度一凛,知道莫问已然施出了法术,但此时已经闪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试图封挡。 双掌相接的瞬间,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问掌中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灵气,而是夹带着浓烈的天雷之威,一经接触如遭雷击,缩筋动腑,四肢麻痹。 将黑衣刺客一举击倒,莫问自身亦不好过,雷符虽是道门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却多以符纸承载,极少有画于掌心者,画于掌心乃是以身承载天雷威势,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来对付阴魂鬼魅,用来对付阳人会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气定住身形之后,莫问快速出手封点了黑衣男子的两处重穴,旁侧的兵士一哄而上,将那已然动弹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个严实。 制住刺客之后莫问并未停歇,而是快速离开车辇回援张将军,老五此时早已经加入了战团,但他只会身法不通招式,对付寻常武夫或许可以,对付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占得少许便宜之后便遭到了三人的围攻和追撵,对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凭借身法四处躲闪。 张将军此时正与对方激战,按照常理惯用长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动作很大,攻击面广,但此人确实是个人才,用刀之后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连动,双刀旋舞纷飞,以一敌三竟能不落下风。 老五引走了三人,张将军自己敌住了三人,余下的那些人并未上来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杀那些想要冲上前来保护主将的兵士。 “张将军,那贼首已然被贫道拿下,我来助你。”莫问前冲之际出言高喊。 莫问的本意是想惊走那些刺客,却未曾想那些刺客闻声不但没有退走,反而纷纷撇下对手向车辇冲来。 “莫先生,接剑。”就在此时,率队后退的副将将自己腰间佩剑扔向莫问。 莫问并未接那长剑,而是反手将其挡回,转而空手向那些刺客冲去,他此举并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学擒风鬼手乃徒手搏击,用得惯了便感觉刀剑累赘,除非斩首立威,通常时候并不适用。 自前阵到车辇只见有十余丈的空地,这对莫问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别敌友,二是有利于施展追风鬼步,这些人的修为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后擒风鬼手频频奏效,辗转腾挪之间便制服了四人,为求一击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冲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转而再度向那车辇冲去,莫问闪身而至,侧身起脚,与此同时沉声说道,“同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闻言立刻佯装跌倒,就地三滚之后跃入了旁边树林。 那人跃入树林之后莫问停顿了片刻,他脑海里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门败类,我为什么要放他走?’此时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问定神再杀一人,其他众人眼见今日不得建功,斗志大减,无心恋战,片刻之间作鸟兽散。 此番遇袭虽然凶险,却终得保护周贵人和二皇子周全,张将军命人将那些被击杀的刺客头巾和面巾摘下,被杀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两个光头,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凶狠的恶徒。 车辇的轿帘被撩开了一道缝隙,片刻过后重新垂下。 “贵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处置?”张将军走近车辇出言请示。 “行刺皇子,该当何罪?”车辇之中传出了周贵人的声音。 张将军闻言拱手应该是,转而传令左右,“斩了。” 人虽然是莫问擒拿,他却无权处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证人,若是杀了便成了死无对证。不过转念过后他便明白周贵人为何不留活口,要杀她和她儿子的是当今皇后,即便事情败露,亦无人能够治罪于皇后。 “若是携带刺客同行,幕后主使势必会设法杀他灭口,届时难免再生波折。”张将军见莫问皱眉不语,走过来出言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开口说道,“将军神勇,不但精于行军布阵,武艺亦极是高强。” “让莫先生见笑了,先生年纪轻轻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寿’?”张将军笑问。 张将军此问是犯道家忌讳的,故此莫问并未回答,不过他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惭愧呀,张某似你这般年纪还在家中习武看书,先生如此年轻就入世游历,令严慈怎么能够放心。”张将军言语之中多有佩服。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并未表露悲伤于人前,而是出言反问,“尚不知将军名号上下,贵庚几何?” “贱号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惭愧惭愧。”张将军拱手回答,经过先前一战,他终于不再将莫问视为妖道。 “贫道敬将军忠勇,愿以将军为友。”莫问直言想要结交。 “那是再好不过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请先生吃酒。”张洞之笑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张洞之笑过之后前往处置善后事宜。 此番遇袭,折损兵士一百多名,张洞之留下两百人携尸后行,其他众人轻装上路,昼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来再无意外出现,临近建康,城镇渐多,此时正值播种时节,田间多有农人耕作,此处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沟渠,土地肥沃则收成丰足,收成丰足则衣食无忧,越往东行,富足之像越明显,三日之后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隐约可见。 在此之前莫问和老五见过的最大的城池当属赵国的都城邺城,不过与建康相比,邺城就显得有些寒酸,虽然尚未进城不知城中景象,单是论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语。 皇子出巡回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员迎接,先帝在位时的老臣对于周贵人和先帝留下的两位皇子还是大有感情的,不过这些人大多官位不高,且年纪偏大。除了官员还有不少将校亦在迎接之列,这些人多是周老将军的部下,以青壮派居多。 由于周贵人是女眷,故此并未下辇与众人说话,只是撩开轿帘,怀抱二皇子冲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见了礼,仪仗穿过城门,进入城中。 “终于安全了。”进城之后,老五长出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这建康乃晋国都城,真正的藏龙卧虎,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赐女二人 建康城东南西北各有城门,皇子回城取的是南门,进城之后少不得有百姓于街道左右站立围观,二皇子和周贵人是坐在车辇里的,百姓见他们不到,如此一来围观的重点就落到了身穿道袍的莫问身上。 被人围观和指点令莫问大感不适,行于皇子车辇旁侧如同仆从下人,又有攀龙附凤之嫌,对于百姓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莫问只能佯装无觉,他与老五没根没底,要想得到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的机会只得忍辱负重,更何况这区区的指点和非议也算不上忍辱负重。 张洞之无意之中看到了莫问神色发窘,便舍弃了马匹来到他的身侧与之说话。 “莫先生之前没有到过建康?”张洞之笑问。 “没有,张将军好意莫问心领了,还请上马吧。”莫问对于张洞之之举大为感激,有此一举,百姓便不会轻视于他。 “这些时日天天骑马,颠的腰酸股痛,正好走上几步,”张洞之摆手说道,转而抬手环指道路两侧的店铺,“城中多有绸缎店家,待得安顿下来,当送先生几匹丝绢添置新衣。还有那聚仙楼的板鸭也甚是美味,少不得请先生吃上几只。” “多谢将军美意,我这道袍还能穿着,无需添置,不过若得闲暇,那板鸭倒是可以尝上一尝。”莫问点头笑道。 “老爷,这里怎么那么多和尚庙?”老五抬手指着远处那些高出民居的寺院塔顶。 莫问抬头四顾,无言以对。 “此间百姓多信佛教,寺庙自然多些。”张洞之接口代为回答。 “张将军也信佛吗?”老五问道。 “哈哈哈哈,将帅若是信佛,谁人领兵上阵?”张洞之回到都城心情大悦。 “不要胡言乱语。”莫问皱眉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识趣,不再多嘴。 周贵人为先皇女眷,此时已然不在宫中居住,两位皇子虽然年幼却皆有王位,按照常理皇子被封为王应该前往封地居住,但此时皇子年幼,只得滞留京城,二位皇子皆有府邸,周贵人此时住在二皇子的府邸。 但凡都城,大多分为东南西北西城,皇城位于中央,二皇子的王府位于西城,虽然是下午回城,由于城池广大,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返王府,此时周家的亲眷和王府的杂役两百余人已然在府外等候多时。 周贵人抱子下辇与众人见面,众人之中有她的母亲和弟妹在内,亲人相见,有温馨亦有感伤,众人都知道周贵人目前的处境,有关怀亦有担心。 “先生,司职已毕,我这就要回去了,王府自有府兵一百八十人,若是先生有需可差人前往振威将军府寻我。”张将军冲莫问道别。 “无量天尊,将军辛苦,回府之后代问令尊令慈安好。”莫问稽首说道。 “谢过先生,改日得闲再来与先生说话。”张将军言罢,上前与周贵人请辞,周贵人道声辛苦,张将军帅了十余人向东行去,其他兵士则回返军营。 张将军离去之后,周贵人冲众人介绍莫问,“这位莫先生是我为皇子聘请的西席,此时皇子年幼,尚不能读书习字,便烦劳先生暂摄王府大小事务。” “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应答。 见过众人,明了身份,府中上下立刻开始忙碌,整治宴席为贵人和皇子接风,老五在无量山的时候就在灶间呆着,此番又回了灶间,但这次他不再是厨子,而是总管灶间大小事务,确保饭食安全。 周贵人的家宴莫问并未参与,趁机巡查王府上下,这处王府占地颇广,大致格局与皇城相似,分为了五处区域,东住府兵,西住仆从,南为正堂,中为王爷寝处,北有花园,累计房舍一百多间,王府南北较长,当有千步,花园之中建有后湖,东西略窄,便于兵士护卫。 中间部位的寝处为回形,外围住贴身侍女,内住主人,由于周贵人是寡居,故此男子不得进入中间区域的内宅。 走遍了偌大的王府,已然是初更时分,宾客亲眷出府去了,周贵人抱子回返寝处。 在此之前周贵人一直没有为莫问安排住处,按照礼数莫问是青年男子,不应该进入内宅,不过若要保护的周全又不能离的太远,如此一来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 “请先生自定住所。”周贵人可能亦为之头疼,便将难题扔给了莫问。 莫问左右旁顾之后抬手指向东侧厢房,“为护皇子周全,贫道不敢守礼避嫌,请将东屋让与贫道。” 周贵人本以为莫问会选择门房,未曾想莫问选的是更为靠内的房舍,此处距离她的寝室很近,莫问住在此处的确有失礼数,不过她很清楚莫问此举是出于她和皇子的安全考虑,故此短暂的犹豫之后便点头应允,吩咐下人腾出了房舍,请莫问居住。 莫问住在这里已然有违礼数,老五自然不能同住,便在西侧房舍与仆役们住在一起,老五原本就喜欢与这些人交往,也乐得自在。 东房原来住的是侍女,房间里很是干净,被褥都是现成的,莫问进入之后盘膝打坐,默念经文操持晚课,女人住过的房间总会残留女子气息,这种气息会令每一个成年男子心生旖念,莫问也不例外,好在经文有静心之效,片刻过后便静下心来。 晚课尚未完结,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莫问出言准入,侍女红玉推门而入,身后是两名端有饭食的年轻女子,这两名女子所穿服饰与红玉相同,皆为宫装,不问可知是先前于宫中服侍周贵人的宫女。 “请先生用膳。”红玉指着摆在桌上的饭菜冲莫问说道。 “有劳了。”莫问随口答应。 红玉屈身告辞,转身离开。不过那两位同行的女子却并未离去。 莫问见状疑惑的看向二人,其中一名女子较为开朗,便先行开口,“贵人已将奴婢赐予先生,自今日起便由我们服侍先生起居。” 莫问闻言并未感到意外,因为此时赏赐婢女之风极盛,官员人家动辄以婢女送人。 “烦劳二位转告贵人,贵人的盛情贫道心领了,二位请回吧。”莫问端坐床铺冲二人摆了摆手。 “贵人已然将我们赐予先生,贵人谕示,我等不敢违逆。”女子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行轰撵,而是皱眉沉吟,片刻过后直身下床向门外走去,“你们二人随我来。”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走向周贵人寝处,此时周贵人寝处有光亮传出,不问可知周贵人尚未安歇。 “无量天尊。”莫问站立台下高声念道。 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站立门口率先开口,“事出突然,来不及细选,委屈先生了。” “贵人好意贫道明白,这两位女善人亦是如花容貌,只是贫道此时并无娶妻念想,还望贵人收回成命。”莫问稽首说道。 “她们二人皆有教养,由她们侍奉先生不但可解先生辛苦,亦可堵世人嚼舌。”周贵人说道。 莫问这才明白周贵人此举大有深意,他一孤身男子住在这里若是传扬出去,世人难免胡乱猜测,若是有女眷同住,便可保她清誉不污。周贵人想得不可为不深,但她此举却有些损,她是保住了清白,他的清白可保不住了。 “先生莫要推辞,时候不早了,还请回去歇息吧。”周贵人笑道。 “不成,不成,”莫问连连摆手,急切之下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贵人赏赐,贫道不敢不受,不过贫道只取其中一人,可否?” “先生可自行定夺。”周贵人再笑,转而示意侍女关门,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莫问少年老成,此时才发现莫问虽然处事沉稳,却终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面皮薄的紧。 周贵人关上了门,莫问只能转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回屋,而是带着两名宫女来到了老五居住的院落,留那两名女子在外等候,自己进院子寻找老五。 老五此时正在屋内同几个厨子吹牛,见莫问到来急忙跑上前来,“老爷,你怎么来了?” 莫问冲那几个起身冲他见礼的厨子抬了抬手,转身拉着老五出了门。 “老爷,我的棍子在屋里。”老五转身想要回屋。 “不用,片刻就回。”莫问摇头说道。 “到底啥事儿?”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迈步出门,指着不远处的那两名宫装女子冲老五说道,“自这两名女子中挑选一个做妻。” 老五闻言眼睛陡然大亮,侧目打量着那两位女子,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片刻过后老五竟然摇头,“我不要。” “为何?”莫问不解的问道,这两个女子相貌皆在中上,配老五绰绰有余。 “这样儿的养不住啊。”老五连连摇头。 “她们宫女,不是官家小姐。”莫问劝道。 “老爷,你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就成,这样的我配不上,再说我也养不起。”老五转身想走。 “实话说与你,周贵人唯恐外人多嘴说闲坏她清誉,这才将她们赏赐于我一同起居,我无奈之下只能应允留下一人与我同住半年,如此一来她日后就无法再嫁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势必不会有逾礼之举,你当信我才对。”莫问再劝。 “我肯定信你呀,但我不信她,备不住啥时候又跑了,我不要。”老五说完转身跑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毒 老五不肯帮忙,莫问只能带那两名宫女回返住处,斟酌过后决定将两人全部留下,只要心存正气即便同居一室又有何妨,外人要说也就随他们说去。 回到房间,莫问落座吃饭,两名宫女左右侍奉令他大感不适。 “贵人为何将你们赏赐于我,你们二人亦是心知肚明,这东屋三间连通,你们二人住南侧房间,我住中屋,我不需要你们侍奉,歇息去吧。”莫问阴沉着脸冲二人说道。 二女见莫问神色不悦,亦不敢违逆,只得退下。 二女退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本不愿如此冷言厉色,但若不如此便难得清静。先前于蛮荒炼丹之际与龙含羞熟识,虽然并无私情,龙含羞所行之事还是令他心中不快,有了前车之鉴干脆拒人于千里之外,连那两名女子的姓名都不愿知道。 吃罢晚饭,莫问回到床上躺卧休息,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如何才能保护二皇子和周贵人周全,此处乃是建康,为国都,敌人不会明目张胆的闯入,最大的可能就是刺杀和下毒。经过先前一战,敌人已然知道了他的修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刺客行刺。如此一来对方剩下的就只有下毒一途,必须谨慎提防对方下毒。 想及此处,莫问起身回到桌前提笔书写药名,常见的毒性剧烈的毒药有十余种,需提前备下解毒药草,由于每一种毒药所需的解毒药草都不止一种,故此写下的药名有近百种之多。 写完这些莫问停顿了片刻,此番不但需要防备剧毒,还要防备对方使用慢性毒药,慢性毒药虽然毒发缓慢却更加难以觉察,待得发觉便无法救治。 不过慢性毒药的种类太多了,若是逐一写下来几乎就要搬处药铺回来,太过繁琐,无法提前备药只能临时应对。 先前一直步行赶路,而且时刻需要提防偷袭,十余日下来他已然有些吃不消,而今终于安定下来,便早早上床,一觉天明。 起床洗漱之时,有侍女来报,老五在门外想要见他,莫问闻言微微一笑,这家伙改变主意了。 出门之后,只见老五站在门外表情严肃。 “老爷,王府里做饭的厨子是奸细。”老五凑到莫问身边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莫问皱眉发问。 “他给周贵人熬鱼汤的时候放了甘草。”老五回答。 “世人多有不明药理者,或许是无意为之。”莫问摇头说道,甘草性平,可去鱼腥,世人多有以之做鱼的,却不知道甘草见腥会有微毒,不过毒性很小,几乎无法对人产生伤害。 “他还放了海粉。”老五瞪眼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海粉乃是由海中贝肉晾晒研磨而成的佐料,有提鲜之效,不过遇到甘草会加重毒性,甘草药性走脾肺胃三经,中毒之后由三经分担,毒性隐不可见。 “老爷,他们可能只想毒死孩子,没想毒死大人。”老五说道,他于药铺帮忙多年,亦通药理。 “此事你做的很是妥当,你先回去,万不可打草惊蛇。但凡发现异常立刻来告知于我。”莫问沉吟片刻冲老五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老五走后,莫问皱眉站立暗自思索,王府里的厨子之前曾经与仪仗一同出行,若是真要下毒,势必早就开始下手了。 沉吟过后莫问回到内院,出言请见周贵人。 周贵人为避嫌疑并没有请莫问入内,而是偕同侍女出门相见。 “先生昨夜睡的可好?”周贵人走到莫问对面五尺站定。 “还好。”莫问说话的同时看向周贵人旁边的侍女,周贵人是何许人也,见状立刻猜到莫问有话与她说,微微抬手遣走了侍女。 “贫道要为二皇子诊脉。”莫问直涉正题。 周贵人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其中或有隐情,急忙请莫问进入正屋。 此时二皇子还在睡眠,房中只有那个名叫红玉的丫鬟,莫问进屋之后看向红玉。 “为先生看茶。”周贵人支走了红玉。 莫问待那侍女出门之后方才快步走向北侧巨大的描金木床,低头细看睡在床上的婴孩,由于是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得到很好的照顾和食物,二皇子长的很是白胖,翻开眼皮亦不见有中毒征兆。 “先生,皇儿如何?”母子连心,周贵人极为紧张。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探手抚上了那婴孩的左腕,闭目凝神细心诊脉,片刻过后再换右手。 “二皇子脉相外强中干,且有断续,似是中毒。”莫问收手开口。 “不会的,皇儿现在还不能进食,只是吃乳。”周贵人连连摇头。 “若想确定是否中毒,当需二皇子的蟒血两滴或贵人凤露两滴,请贵人定夺。”莫问皱眉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刚才我那仆从自膳房前来寻我,告知有人利用阴阳相克之理于贵人所食催乳鱼汤中下毒,若果真如此,贵人恐怕中毒已久。”莫问尽述缘由。 周贵人闻言愕然点头,转而旁顾四处意有所寻,莫问迈步而出,站立门外避嫌等候。 “先生请进。”没过多久,房中传来了周贵人的声音。 莫问转身回屋,只见周贵人已然屏风内走了出手,手中持有一茶盏,其中有乳汁少许。 “请贵人稍后,贫道片刻即回,此事万不可泄露他人知道。”莫问将那茶盏藏于袖中,转身迈步出门。 回到自己房中,莫问开始犹豫,由于毒性既弱且隐,唯一的辨别方法就是尝,可是尝那女子乳汁终不是件快事。犹豫良久终于想出计策,以烛火加热,闻其气息。 此法很是有效,莫问瞬间了然于胸,有毒。 回到正屋,周贵人正在焦急的等待。 “贵人凤露确实带毒,此毒极为隐秘,且为阴毒,与女子害处较小,与男子害处较大,久中此毒虽不会伤及性命却会大弱心智。”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皇儿神智可有损伤?”周贵人紧张的问道。 “贵人食那鱼汤有多久了?”莫问问道,他只检验过周贵人的乳汁,但仅凭这些无法判断出皇子中毒的深浅。 “时日不长,皇儿已快周岁,乳汁缩减,自上月才开始服用鱼汤。”周贵人情急之下已然顾不得斟酌言语。 “那就无有大碍。”莫问点头说道,知子莫若母,周贵人一直陪伴着孩子,孩子若是神智大损,她势必能够察觉。 “来人!”周贵人担忧之心既去,怒气便涌上了心头,她只想到敌人会刺杀谋害,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将她的孩子变成傻子。 “贵人息怒,依贫道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声张。”莫问急忙出言阻止。 此时已然有侍女在外答应,周贵人出声遣走了她,转而冲莫问问道,“依先生看,此事如何处置方才稳妥?” “这下毒之计乃是那些恶人为防行刺失手而留下的后招,贵人若是当众揭穿,对方势必会另寻毒计,好在这毒只是藏的隐秘,毒性并不难解,依贫道之见,那鱼汤你可依旧喝下,我会配制解药于你,贵人可暗地服下,如此一来恶人便不得察觉。若是贵人确定周围侍从无有奸细,将那鱼汤倒掉亦可。”莫问献策。 周贵人轻颦片刻缓缓点头,“就如先生所言,有劳先生为我配制解药,到得此时,我已不知道何人可以相信,还是谨慎为上。” “如此一来那些恶人便不会急于行刺,可缓燃眉之急,贵人自处,贫道先去为二皇子配制汤药,以消他体内积毒。”莫问抬手说道。 “得遇先生,当真是我母子之福。”周贵人正式道谢,莫问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歧黄之术,舍了他无人能够再担此重任。 “若非贵人识人善任,贫道亦不得出手机会。”莫问答道。 “我那大皇儿还在宫中,我即刻便去索他回来,无论如何亦不能让他留在狼巢。”周贵人说道。 “可需贫道护卫?”莫问问道。 “不需,此乃皇城,不比旁处,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况且到得宫门先生亦不可入内,怎好让先生久等。”周贵人摇头说道。 “贫道前去寻找药草,待得大皇子回返再为他详细诊治。”莫问稽首告退。 “我已谕示府库,先生若需银钱可随意拿取。”周贵人弯身送他。 出屋之后莫问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携带昨夜所写药名喊上老五出了王府。 “老爷,那家伙真不像坏人。”老五说道。 “或许他并不知情,你切莫动他,不然敌人会再出毒计,留他在那,我们便得安稳。”莫问知道老五说的是那做饭的厨子,先前他借机看了那人一眼,此人面相很是憨厚,眼神亦不飘忽,想必并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随莫问上街采买药材。 莫问并未刻意隐藏身形,他所采买的药材皆是针对那些剧毒之物的解药,哪怕褚氏一族知道了亦不妨事。 打听着找到一处药铺,莫问却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自药铺门口扭头东望。 “老爷,这和尚庙不对劲?”老五猜测道。 “寺庙怎么会有妖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妖僧 “是什么妖怪?”老五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闭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终缓缓摇头,“此物与寻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从未见过,不但不辨其种属,甚至无法确定其修为。” “老爷,咱看看去吧。”老五一听更加来了兴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为严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观本形。 “我身着道装,如何去得佛门寺院?”莫问摇头说道。 “换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观色发现莫问动心,便极力撺掇。 “走,回去更换衣服。”莫问点头同意,转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本形和修为,他势必不会多此一举,似这种不但感觉不到对方的种类,还无法确定对方修为的情况他还是首次遇到。 “老爷,那里有卖现成衣服的。”老五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布店。 由于成衣只针对部分顾客,货卖时间较长,容易挤压本钱,故此此时少有货卖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别处,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过后二人自布店走了出来。 “老爷,这衣服又短又宽,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着莫问,莫问已经许久未曾穿着俗人衣物,一经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当年药铺少东家的感觉。 “我只穿这一次,少顷便脱与你。”莫问迈步向东侧街道走去,老五提着包袱在后跟随。 那寺院离此不过三里路,前行之际莫问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为应该自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里之内方才察觉,由此可见此物若不是有意隐藏行踪便是道行高深。 临近寺院,莫问发现这处寺院的规模并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过由于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萦绕在寺院上空的香烟便可窥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银买来的,若无香客施舍,何来如此烧钱。 待得来到寺院门口,只见几名僧人正在向外轰撵一个衣衫褴褛的番僧,那番僧满脸花白胡须,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虽然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此时正连连合十请求入内,那几名僧人皆不准许,连推带搡将他轰了出来。 “阿弥陀佛,给我吃的。”那番僧双手合十,连晃请求。 “你这妖怪好生大胆,竟敢变化形体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见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离去,莫再变化吓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轰撵。 那老年番僧并未离开,而是滞留寺门连连晃手,“给我吃的。” “你若能保证不再前来,贫僧便给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较善的僧人出言说道。 “师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饭,这妖物坏我佛家名声,满城寺院皆厌恶于他,我们若是再给粥饭,他势必还会再来。”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与此同时用那戒棍顶推那番僧。 莫问见状大为疑惑,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为何会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饿的狠了,遭到轰撵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汉话,吐字极为生硬,翻来覆去只是那么几句,说的还极为磕巴。 “老爷,要不咱给他几个钱吧?”老五虽然不喜僧人,却也分对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来,我们请他吃斋。”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跑上前去,冲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肠这么毒辣,经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阿弥陀佛,施主言语无状……”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探手拉过那个番僧,“别求他们了,我家老爷请你吃饭。” 那番僧闻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见他不懂,便抬起双手做了个吃饭的姿势,那番僧见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跟随老五向莫问走来。 “阿弥陀佛,谢谢你。”番僧走到莫问对面合十道谢。 由于未穿道装,莫问便抬手回礼,与此同时仔细打量这个番僧,此人的面孔与中原人士大为不同,反倒与胡人有些相似,胡须又长又乱,鼻子很高,头是光头,却无戒疤,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师,请。”见礼过后,莫问带着那番僧向回走去,来时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两旁有酒肆饭馆。 “老爷,那几个和尚为什么要诬陷他?”老五指着那个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们没有诬陷他,他确实不是人类。”莫问皱眉摇头,与这番僧近距离的接触之后那股妖气更加明显,不过这种妖气与寻常所见的妖气大为不同,此物当无害人之心。但他的气息与千岁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闻言陡然一愣,抬手指着前面那个番僧面露惊骇,“那你还不降了他,请他吃的哪门子饭?” 那番僧闻声回头,他不明所以,冲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强自镇定,回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莫问摇头不语,这番僧来历古怪,动机不明,当需明察而后断。 没走多远,便见到了酒肆,莫问快走几步,示意那番僧进店吃饭,孰知那番僧连连摇头不肯进入,而是抬手指着西面路旁冒着热气的蒸笼。 莫问见状便带他前往,这是一处货卖包子和米团的早饭铺子,莫问示意老五买了一屉包子和一屉米团,那番僧道谢过后坐到路旁,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吃相很是狼狈,明显已经多日未曾进食。 “老爷,这是肉包子。”老五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番僧在进食之前曾经闻了闻,这表明他自己知道这是荤食。 “你去打听一下,寻一懂得番语的人过来。”莫问冲老五说道,这番僧会的汉语不多,无法进行正常谈话。 “成,我去货站问问。”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那番僧进食之际不时回头冲莫问微笑,他不通汉语便不能出言道谢,只能微笑表达谢意。 每次莫问都会微笑点头,不过心中的疑惑越是越来越重,这是一外番妖物,他为什么要到中土来? 就在此时,一个于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见状急忙跑过去搀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样子吓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亲闻声自店内冲出,对他大声辱骂,那番僧也不生气,转身回来继续进食。 “大姐误会了,他并非胡人。”莫问冲那当街大骂的妇人说道。 “汉人会长成那样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占嘴上便宜。”妇人冷哼一声,抱着孩子回返店中。 莫问无辜被骂,不由得愣了,晋国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寻常僧人可轻易化到饭食,这番僧样貌怪异,百姓们不辨真相将他当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无处化缘。 “阿弥陀佛。”番僧见状猜到莫问也受到了连累,放下包子冲他唱诵佛号。 莫问此时当真是一头雾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狈,当真是饿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缘不得又怎会无处觅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公子快看,这疯子好生无礼,竟然拿你施舍的饭食喂狗。”食铺主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侧目,只见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无主野狗,不过那野狗虽然骨瘦嶙峋却并未吃那包子,而是冲他吠叫不已,几欲上前噬咬却又缺乏胆气,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锐,这条野狗无疑察觉到了这番僧并非人类。 “这疯子定是胡人无疑,不但人人恶他,连狗都不理他。”食铺主人面露厌恶。 “听大哥言语,此人到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冲那食铺主人问道。 “当有一个多月了,这疯子是胡人,连汉话都不会说,各大寺院的长老也厌恶他,都不留他。”食铺主人抢过番僧手中的笼屉,将剩下的几个米团倒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请问大哥,此人都有何种疯癫之举,令人当成疯子?”莫问问道。 “拿包子喂狗还不是疯子?”食铺主人说完自顾自的忙碌去了。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汉语,偶尔说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词不达意,其实此人并不疯癫,举止也都是佛门举动,甚至比那些寺庙里的僧人还要真上几分。 那番僧此时已然进食完毕,将那几个米团揣入了怀中,再度冲莫问“阿弥陀佛。” 莫问掏出银钱,为他买了米浆,转而抬手递给了他,番僧抬手来接,莫问趁机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来历和修为,碰触之下眉头大皱,此人气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恶,亦善亦恶。既有精光内藏,又有妖气外露。 那番僧并不知道莫问在试他,接过米浆一饮而尽。 莫问此时满心疑惑却又无法得解,苦于此人不通汉语,无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无处可去,吃罢饭便坐在路旁闭目诵经。此时僧人所念诵的经文大多是译文,只有少数高僧唱诵梵文,此人唱诵的无疑是梵文,莫问完全听不懂。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老五方才孤身回返,“老爷,找着一个,不过岁数大了,走不动了,得咱们过去。” 莫问闻言立刻带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内找到了一卧床老者,此人先前曾经行走西域,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虽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还算灵通,莫问要他代为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本体为何?” 那番僧闻言毫不迟疑快速说了一句,那老者闻言顿时面露惊愕,愣了片刻方才吐出俩字,“孔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鸟和尚 莫问早就知道这番僧乃是异类,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出言追问,“他到中土意欲何为?” 那老者斜靠被褥冲那番僧说了一句梵语,番僧随即以梵语进行赘长回答,说话之时带有动作,指东西点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动,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说的太长,那老者不待他说完就出言打断了他,转而冲莫问说道,“他说中土僧人现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错误的,这样下去早晚会祸国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难,就过来救他们。” “终于有个说实话的了。”老五笑道。 “他还说了什么?”莫问随口问道,那番僧前后说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译的这些。 “他说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只是来到这里不能够施展,他还说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译的同时苦笑摇头,很显然他虽然翻译却并不相信这番僧的话。 “孔雀王?”莫问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了解的只是中土的佛教,并不熟悉梵国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个怎样的神明。 “大叔,你问问他,中土的和尚有什么不好?”老五冲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欢僧人,很喜欢听人说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实翻译,那番僧闻言又是长篇大论,梵语很是饶舌,语速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听天书。 “他说中土僧人修习佛法出了偏差,独善其身六亲不认。真正的佛法不是这样的,连佛祖都认父母,他们也应该认父母,不应该只顾自己,应该心存众生,他还说中土僧人现在修习的佛法是小佛法,只顾自己修行最多只是罗汉果位,他听佛祖说过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够心存为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语的那些长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话和他说的经文,他现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还是不信它,说他没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对他不尊敬,还无礼的撵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译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个番僧所说的这些话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错处,倘若中土僧人听从了这个番僧的话语,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佛门信徒将会更多。 不过道家与佛门的矛盾只是因为目前的佛门弟子所行之事有违天道,倘若他们能够自正己过,亦没有必要敌视他们,道家认为阴阳共存,从不追求一家独大。 “他的法术呢,他为什么不能用法术了?”老五追问。 译资是老五给的,他说的话老者自然翻译,番僧听完之后茫然的说了一句梵语。 “他不知道法术是什么。”老者翻译。 “跟他们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说道。 老者只能再度翻译,那番僧闻言双手合十答了几句,翻译过来是“佛祖不允许他来,他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的,他到了这里之后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为何不许他来?”莫问疑惑的问道。 “佛祖说恶因已经种下了,就应该承担恶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难,消除了罪过,方才能够传给他们大佛法,现在时候不到。”老者转述番僧言语。 “请问大师,今后有何打算?”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老者翻译,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译,“他说他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过,没有人相信他,而他没有了神通就不懂汉话,所以他准备走了。”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若是存有私心,当尽快撵走这个番僧,不让他有机会宣扬大法,不过这不是道士之风,沉吟良久,莫问手指西北再度开口,“赵国重道轻佛,他去了亦不会有所作为,在西北还有汉人所建凉国,那里与西域较近,懂梵语的人应该多些,这位大师可以去那里一试。” 老者翻译过后,那番僧面露喜色,双手合十,连连颂佛。 合十行礼之后,番僧并不多留,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就这么让他走了?”老五指着已经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银百两充当盘缠。”莫问说道。 老五本意是想见那番僧原形的,见莫问并无此意只能作罢,快速转身追了出去。 莫问冲那老者抬了抬手,“多谢老先生,此番谈话最好不要说与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点头答应。 莫问转身出门,然后出院,到了院外,只见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么?”莫问皱眉看向老五手里的孝棒。 “给他盘缠,他收了。”老五回答。 “赠送盘缠需要用棍子?”莫问皱眉。 “我轻轻的试了试,他不疼,看来这鸟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内敛,若不是修为被禁,至少与我道家金仙平席。”莫问目送那番僧离去,那番僧走到街头拐角处回头冲莫问合十行礼,这一次莫问回了个道家的稽首礼。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老五先行铺路。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言,没有接话,而是迈步向西走去,这次是出来买药的,时近午时,正事还没办。 即便铺路不成,老五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对你和几位爷都不利,你何必给他指路,让他赶紧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传扬大法,匡过补失,便是佛家气数未绝。”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闻言不再多嘴,一直以来他都恪守本分,只提醒不批评。 回到药铺,莫问拿出了药单,由老五与药铺伙计抓药,他坐在药铺堂外喝茶,与此同时回忆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经抓到了佛门的只顾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亲不认的把柄,经这番僧一说,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后势必要抓住机会给予中土僧人重创,道士在汉代炼丹误国的罪名道家从未推卸,一直铭记自省。这六亲不认独善其身的惩罚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当阴阳并存,道佛共处。若执迷不悟继续误导世人,就只能由道家出手,连根铲除。 想及此处,莫问脑海中浮现出了屠尽天下僧人的画面,这种情形并非不可能出现,道家有心怀苍生,悲天悯人的一面,亦有除恶务尽,降妖除魔的一面,在无量山学道的时候传艺尊长亦是如此教导的。 但何时应该慈悲,何时应该辣手,传艺尊长却并没有详说,只能由上清准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偏于一端,而每一个上清准徒都身怀上清诸多绝技,能力越大所做的决定造成的后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万民,泽被苍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么碌碌无为,要么伏尸千里。 良久过后,莫问深深长叹,于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偏于一端,随心好恶,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齐了药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贵人进宫还没有回来,不过饭菜已然为他们准备好了。 莫问命侍女将那些为周贵人准备的饭菜端回屋里,逐一细辨,发现并无异常。 吃罢午饭,莫问独自外出,缓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寻得七味药草,随后自避风处架炉炼丹,周贵人鱼汤是有毒的,必须为她配制中和药物,而这个过程必须避开褚氏耳目。 这些只是寻常的丹药,无需浓缩药效,成丹很是容易,由于药效不强,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过数量不少,到得傍晚时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当可服用一个月。 二皇子还小,且其体内积毒不多,每日吃乳便可获得解药,无需专门配制。但凡药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这五行不平对孩童大为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绝不能胡乱用药。 傍晚时分,莫问回返王府,此时周贵人已然自宫中回返,顺利的带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过三岁光景,很小的一个孩童,牙牙学语的年纪。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带回,少不得详细检查,不过脱光扒净一通检查,并无异常。 莫问与周贵人面面相觑,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损害,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详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终自大皇子下囊发现了一处芝麻大小的白点,轻轻挑破,流出白水少许。 “先生,此为何物?”周贵人手持灯烛照着被褥上那个极小的圆点。 “银水。”莫问答道,这东西他经常使用,最为熟悉。 “有何害处?”周贵人焦急的问道。 “此物害处颇大,吞服少许便会中毒身亡,若是我们不得察觉,任凭其残留下体,会令大皇子日后难得子嗣。”莫问皱眉说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女人若是发起狠来,较之男子还要可怕,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贱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赐一良计,令其胎死腹中,难为人母。”周贵人咬牙切齿的扔掉了手里的灯盏。 “贫道之责只在保护贵人和二位皇子。”莫问摇头说道。 周贵人闻言亦知道自己气怒失态,故此并未再求,而是抱着自己两个幼子悲声痛哭,莫问见状急忙退了出来。 晚饭过后,莫问再度打坐练气,两那个宫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扰于他。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便是两个月,两月之后,莫问开始大量饮酒……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施恩张洞之 莫问饮的都是烈酒,为的是尽快炼化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此时距离周将军回返还有四个月,周贵人应允过,周将军一旦回朝会尽快促成道佛斗法,那国师已然是紫气修为,为保万无一失必须于斗法之前突破天劫,时间紧迫,只能速成。 莫问饮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贵人,若是莫问每日只饮少许周贵人或许不会过问,但最近一段时日莫问每日饮酒一坛,这是常人数倍的酒量,周贵人不解,追问其故,莫问只是随口敷衍并未实说,若是告知周贵人他此时修为不敌国师,周贵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场他势在必得的道佛斗法。 为免节外生枝,莫问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张洞之两次来请,都被他以司职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莫问察觉到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有缩减之势,即便这枚丹药是他亲手练成,他亦无法准确估算丹药所含灵气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个大概,到得此时他有个不祥的预感,腹中残存丹药所蕴含的灵气可能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进入紫气修为。 “先生,贵人有请。”夏日午后莫问自房中盘膝打坐,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莫问还气归海答应了一声,转而下床穿鞋与那侍女一同来到周贵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么未曾饮酒?”周贵人挥手遣走了侍女。 莫问并未接周贵人的话茬,一笑过后出言问道,“不知贵人召贫道前来所为何事?” “有件事情要与先生商议,二皇子即将断奶。”周贵人抬手示意莫问落座。 莫问皱眉踱步并未入座,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断奶,对方有可能想别的办法来害二皇子。 “若不断奶,对方亦会起疑,贵人可为二皇子断奶,对方若是再行谋害,便由贫道应付。”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还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责之中,我想听听先生的看法。”周贵人再度抬手请莫问入座。 “贵人请讲。”莫问落座开口。 “那褚氏果真诞下了男丁,我等理应前往贺喜,只是那贺礼斟酌不决,先生可有高见?”周贵人问道。 “贫道不通人情世故,贵人这是问道于盲。”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过谦了,我想上书一份,请皇上降我双子为王子,以此作为贺礼,先生以为可行否?”周贵人问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过急,皇上为免天下非议,势必不准,且会认为贵人借故嘲讽于他。”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所说亦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与皇上子嗣皆称皇子之理?”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实在厌烦皇室官场的争权夺利,但周贵人既然追问,若是不与之分忧似乎也不妥当。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离的很远,莫问却能听出那是老五的脚步声,老五走路有个特点,在远处的时候很快,到得近前就会放慢脚步,老五的这种习惯是在他的多次批评之下养成的。 老五的脚步声止步于院外,他极少到此处来,此番过来无疑是有事的。 “贵人可在请辞皇子身份的同时请皇上赐两位王子食亲王双俸。”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聪慧非常,闻言立刻面露喜色,莫问所说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给了皇上极好的台阶。 莫问本不愿参与皇室斗争,言罢唯恐周贵人再问其他,急忙告辞而出。 出得院门,莫问出言喊住了正准备离去的老五。 “老爷,张将军来了,在前院,神色焦急,应该不是请你出去吃板鸭的。”老五转身走了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张将军不会请老五来通报,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张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厅坐立不安。 “张将军有事请我帮忙?”莫问笑问。 “贤弟真是神机妙算,实不相瞒,愚兄近些时日得了相思病了,来向你讨个方子。”张洞之拱手说道。 “若是寻常病患我可医得,妖鬼缠身我亦能帮忙,你这相思心病我可没方子。”莫问笑着坐到了张洞之旁边的客位。 “莫要说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势必要讨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张洞之此时完全没了临阵杀敌的骁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颠倒?”莫问随口笑问。 “青莲阁的方芷姑娘。”张洞之答道。 “青莲阁是何所在?”莫问随口问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楼,距此当有十里。”张洞之抬手南指。 “青楼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岂不被你气死?这忙我帮不了,你寻别人去。”莫问闻言连连摇头。他虽然此时为道士,但之前可是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儒家对于青楼女子极为看低。 “我还未曾说完,那方姑娘本为方司空的女儿,方司空早年获罪入狱,方姑娘便被充发了青莲阁,虽然身在青楼,方姑娘却并不接客,只以所学文书歌舞悦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样貌,杨柳的身姿,绝代的芳华。至于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与方司空有旧交,亦同意我讨那方姑娘为正室。”张洞之急切解释。 “官家青楼是不可赎身的,你如何能够讨她?”莫问问道。 “皇上喜得龙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获自由,定于今日未时于青莲阁选婿,参与者非富即贵,愚兄与那方姑娘只有数面之缘,怕是不被她选中,这才前来求你。”张洞之拿起茶杯随手放下,放下之后再度拿起。 莫问见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张将军神勇无敌,可背负四把利刃,手提一杆长矛过去冲杀一番,看哪个敢与你争?” “好你个莫问,看你平日少言寡语,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于我,本将军可告诉你,你虽未吃我的请,却受了两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张洞之知道莫问在戏弄他,便佯装发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问笑道。 “好了,不要说笑了,时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张洞之探手拖拉莫问。 “那方姑娘选婿有何条件?我去了需怎样帮你?”莫问定气扎根。 “无人得知,你去到那里扮作我的随从随机应变,于暗中助我。”张洞之拉他不动,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该前往青楼,竟然还要扮作你的随从?不可,不可。”莫问连连摇头。 “此事若是成,我记你莫大恩情,快走。”张洞之急的连连跺脚。 “我身负重责,若是离开,谁来保护贵人和皇子?”莫问起身说道。 “皇上喜得龙子,谁会蠢到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张洞之探手拉着莫问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换下衣服。”莫问出门之后拐向内院先行告假于周贵人,随后来到老五居所换了一身仆役的衣服,跟随张洞之出了王府大门。 张洞之是骑马来的,莫问不骑马,他只能撇下马匹与莫问一同步行,行走之时不停得抬头望日。 “来得及,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道人皆懂得观望太阳和太阴来辨别时辰,此时距离未时还有小半个时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时到达。 按照莫问本心,他是极不想去的,一者青楼是藏污纳垢之所,不管出于何种动机,道人都不应该进青楼。二者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记得他,日后与国师斗法时极易落人口实。不过这种担忧在到了青莲阁之后便消除了,因为这里虽然围满了人,却无人看他一眼。 青莲阁位于城南,独门独户,占地极广,不逊王府大小,周围无有商铺,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中多栓有马匹,而院外则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者,亦有身着布衣的寒门孺子,剩下那些则是与莫问衣着相同的仆从,不问可知是陪着主人前来的。 “贤弟,这处所在可还清幽?”张洞之手指林间树木。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这里是处书院。”莫问回头答应,先前他注意到树林外围有人偷盗马匹,本想过去阻止,转念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凡能来到这里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马。 由于是官府所管的青楼,周围便有衙役把守,这些衙役非常聪明,与那些衣着华贵者见礼都是先行一愣,然后装作头次见面的模样上前寒暄,如此一来即巴结了权贵,又在人前维护了权贵的脸面,这里再好也终究是青楼,没有哪个权贵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经常到这里来。 “这些人官位较张将军要高?”莫问指着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冲张洞之问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们为军职,衙役多不认识。”张洞之略带紧张的看向南门,此时青莲阁的大门是关着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的情景与当年在无量山的情形有几分相似,那次他本是为了帮助黑三才去的,结果黑三未能如愿,反倒是他被无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张洞之前来,绝不能再出现当年的情形,务必使出浑身解数帮助张洞之如愿。 未时一到,青莲阁的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几个浓施粉黛的青楼女子走了出来,每人手中皆有一叠方纸,出门之后立刻分发众人,“各取一张对出后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楼女子 那些年轻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纸,自有下人代为拿取。张洞之看向莫问,莫问扭头别处佯装不见,张洞之无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谱儿的奴才。”不远处一长脸的锦衣男子看着莫问冲身旁友人说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边的人点头。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快步上前替下了张洞之,挤上前去自一青楼女子手中抢过一张方纸,再度挤出人群将那方纸交给了张洞之。 此时已然有人念出了纸张的字句,所有方纸上写的文字都相同,“无家孤女,穿紫鞋,裹黄裙,披绿裳,梳白发,黑夜何处栖身?” 那些拿到方纸的才俊大多皱眉犯愁了,这段话非诗非词,只是方芷对于处境的哀伤和对未来的迷茫,但其中蕴含了五色,这是难点。 “笔墨,快给我笔墨。”张洞之看那方纸的时候,周围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讨要笔墨。 “未曾准备。”其中一女子摊手摇头。 “还不回府去拿笔墨。”那人高声吩咐仆役,仆役闻声跑走,片刻过后传来一声高喊,“少爷,马没了。” “我也未曾携带笔墨,烦劳兄弟了。”张洞之冲莫问说道。 “不妨事,我随身带有,你且看看如何应对才能工整。”莫问摆手笑道。 “她用五色应自身,仓促之间难得工整应对。”张洞之手捏方纸皱眉思索。 “这半首诗最难的还不是如何对上五色。”莫问摇头笑道。 “那是什么?”张洞之侧目问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黄茎,绿叶,白花,她以名表身,这才是最难的。”莫问出言回答。 “你缘何知道这些?”张洞之愕然发问。 “芷是一味草药,祖上是开药铺的,我焉能不知。”莫问笑答。 张洞之闻言眉头再紧,转而于五步内往返踱步。此时林中的仆役已经尽数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张洞之这样往返踱步者,亦有为数不多的人翘首盼望笔墨。 “这可让我如何应对?”张洞之面有愁色喃喃自语,其实他虽是武将却也读过诗书,只是方姑娘出的这道题并不遵循常规,且需要以五种有所关联的事物应对,如此一来范围大大缩小,难度大大提高。 “上清道人,燃薪木,掌炉火,凝银水,炼金丹,土地亦得逍遥。”莫问随口笑道。 “你若做了土地公,我每日与你烧香,莫兄,休要说笑,还望指点一二。”张洞之无奈之下出言求救,此时已然有人咬破手指以血行书,交回了方纸。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答话,来到此处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越俎代庖,不然便有欺诈嫌疑,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女子多柔,故此以名抒怀。男子阳刚,自不能自名字上做文章,不然便显得扭捏,你乃领兵将军,可自这方面下手。” 张洞之闻言低头不语,往返踱步,忽然抬起头来面露喜色,探手莫问,“借笔墨一用。” 莫问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沾染朱砂递给张洞之,张洞之接过天狼毫环顾左右,最终看向莫问,“借后背一用。” 莫问无奈叹气,转身对他,张洞之借其后背快速写完,转而还笔于他。 “可否?”张洞之将方纸示于莫问。 莫问侧目定睛,见张洞之写的是“振威将军,征东夷,平西蛮,荡南寇,驱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么了?不妥?”张洞之见莫问皱眉,紧张的问道。 “这些事情你真的做过?”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说的这些言过其实,颇有吹牛之嫌。 “东西南我都征战过,只是生不逢时,未曾北上驱胡,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张洞之面皮有些泛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欢的女人,都喜欢夸大其词,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便到门前交还纸张,莫问皱眉看他,平心而论张洞之所写阳刚有余,却有些粗陋,不过作为武将来说,有此等才华亦算难得,若是写的过于细腻反而与其身份不符。 “喂,你的笔墨借本官一用。”旁边走来一人冲莫问借笔。(码字不易,盗版吸血,请往正版订阅。)莫问闻声转头,见说话的正是先前骂他奴才的那个锦衣男子,随即报以冷眼,“本奴才大谱儿的很,不给。”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同本官说话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道本官是谁?”那锦衣男子遭到了莫问的顶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张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锦衣男子的手腕将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锦衣男子见张洞之是位将军,先前的嚣张气势顿时大敛,实则他的品级可能并不低于张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张洞之,文官和武将动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经过此事,原本想要借笔的那些人纷纷打消了念头,退一步说即便他们再来商借,莫问亦不会借给他们,这可是画符圣器天狼毫,不是谁都能拿的黄毛尾巴。 交回方纸之后张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问见状不由得对那个名为方芷的青楼女子产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令得临阵不惧,心境沉稳的张洞之如此失态。 喧闹之中,那四位青楼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内,只留下一位自门口收取众人交回的方纸,没过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笔墨的仆从纷纷回返,林中喧闹一番,众人一一交回方纸,那青楼女子回院关门,前后耗去了半个时辰。 一刻钟之后,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里拿着薄薄的几张方纸,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随后便有人上前接语,念到第三张的时候正是张洞之所写,张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随后又有数人闻声上前,方纸念完,整十张。 “请几位入内。”女童冲被选中的人说道。 众人随即迈步进入,未被选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谩骂,其中多有极难听的恶语,皆为恼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举着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书。’血书也没用,不能证明什么。 到得此时,莫问对这个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错,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阅众多方纸所用的时间很短,这表明此女做出选夫之举实属无奈,其本身并不矫情。二是此女所选多为年轻才俊,并无老少穷酸,由此可见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门当户对,无有滥爱怪癖。三是被选中的这些人皆可以携带随从进入,表明她并无凌人傲态。 青莲阁的院落格局与寻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后,进门之后便是林园,小桥流水,绿荫成片,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处,若不是这其中多有香粉俗气,不明真相者很难将此处与青楼想到一起。 那女童年纪当在十二三岁之间,有认识她者知道她亦是被充到此处充当官姬的,只是年纪尚幼,不得接客,便被派给方芷充当丫鬟。 这林中多有乘凉女子,见到众人皆是媚眼频传,莫问见状叹气摇头,若不是张洞之苦苦请求,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那女童将众人领到方芷所在的楼前停了下来,请众人彼此分开,转而推门进屋。 莫问可以感觉到门口有人,想必是那方姑娘正在门后打量众人,片刻过后,女童开门而出,请走了七人。 这些人于多人之中脱颖,到得此处却无故被拒,自然要问个原因,女童回答的很婉转,“与方姑娘无缘。”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皆是以貌取人,此女亦不例外。不过以貌取人亦不算错,常言道貌由心生,通过看一个人的样貌大致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品行,当然亦有例外,不过那是少数。 被拒的七人虽然被拒,却无一外出,而是走向了旁处,此时若是出门,颜面上挂不住。 剩下的三人皆为高大俊朗之人,观其体形,另外两人亦是将校之属,莫问并不认识那两人,亦不知道张洞之是否认识,因为三人一直没有开口与对方说话。 “三位公子请往偏厅暂歇。”那女童自房中出来,冲张洞之等人说道。 张洞之闻言迈步先行,莫问在后跟随前往。 “三位请留步,我家姑娘要与三位说话。”那女童快走几步拦住了莫问和另外两名随从。 莫问闻言大感意外,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亦是一脸的茫然。 “我才是主,他是仆。”另外一英俊男子冲那女童说道。 “我家姑娘见的就是仆从,”女童露出了调皮神情,“不是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吗,你们太聪明了,说话不做准,我家姑娘要跟他们说话,你们先去喝茶吧。”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强抑笑意冲他暗使眼色,方芷所用的是以下窥上的方法,这种方法虽然匪夷所思却最为准确,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亦或许说天意如此,另外俩人的随从自然无法与他比肩,双方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唉,我们先去喝茶吧。“张洞之分明心中有底却长叹一声,转而率先向偏厅走去。 莫问最后一个进入方芷的房间,以眼角余光看了对方一眼,此人与王元嫆一样,都是官家女子,气度自然非那小家碧玉可比,容貌亦极为秀美。面对方芷的提问,莫问要做的不是如何表现自己,而是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下人,但有些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从容有度,谦逊有礼,博学广闻,这些莫问全都具备。而且他先前曾经与张洞之交谈过,知道张氏父母对于方芷是持接纳态度的,便着重强调这些,方芷闻之,果然大悦。 盘问结束,张洞之毫无悬念的被留下了,莫问如释重负,匆忙逃出,独自回返。 能帮到朋友自然高兴,但他此时亦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那就是腹中残存的补气丹丸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逃心火 回返王府,已然是掌灯时分。 那两名宫女正在外间说话,见到莫问回返,急忙起身见礼。 “先生可曾用膳?”年纪稍大的宫女较为大方,圆脸大眼。另外那个宫女小她两三岁,当有十七八,瓜子脸庞,较羞涩,话很少。 莫问没有答话,坐到了桌旁转头看向房间东北,圆脸宫女会意,立刻移步过去为他抱来一坛白酒,开封拿盏服侍左右。 莫问饮酒本就不为享受消遣,故此并不似旁人那般慢斟细酌,而是鲸吞牛饮,没过多久便将酒坛喝空。 两名宫女随即告退前往南屋,莫问目送二人离去,此时是炎热夏日,这两名宫女所穿皆为丝绸,移步之时多显婀娜体态,莫问侧目而视,心中渐起异样感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子钟情女子怀春乃是天道,他亦不能例外,那两名女子行走时的杨柳随风很是柔美,宽窄有致的背影诱惑暗生。 两名宫女到得南屋门口撩帘进入,年纪较轻的那位先行,圆脸宫女转身垂帘之际看向莫问,莫问见状急忙扭头旁处,那圆脸宫女迟疑片刻放下了垂帘。 心中旖念一起,心神便不得安定,彷如心胸之中憋有一口怒气,又彷如下腹燃一火盆,欲乃火属,欲念一旦升起,如火焚身,心神难定,坐立不安。 长叹过后,莫问回到中屋盘膝念经,早晚功课他一直不曾懈怠,诸多上清经文早已烂熟于心,经文虽然有清神之效,却如蒙蒙细雨难灭熊熊烈火,且念诵经文乃是后天清心,而心火乃先天便有,为男子本性,故此念诵经文并不能彻底消解心中旖念。 莫问无奈之下只好打坐练气,得酒气之助,灵气运行很是迅速,但这仍不能消解心中欲念,灵气为中性,并无克制心火之效。 在此之前他亦曾大量饮酒,却从未出现过此时这种强烈的旖念,虽然心情烦闷,神智却未曾受到影响,莫问随即想到会不会是有人以春毒害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然百毒不侵,春毒虽然隐秘却亦归为毒属,若是误服不应该无所察觉。 心中存疑,便思考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根源所在,白日里去了青莲阁,见到了那些衣着放肆举止放荡的青楼女子,凡人心中皆是光明与阴暗并存,光明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鄙夷,但阴暗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好奇。 就在其烦躁不已之际,心头忽然浮现出了玄阳子当年的教诲‘修道之人不求铲除心中恶念,只求明心见志,以仁心蛰恶念,令其虽存于心却不行于事。’一念至此,心境立刻平和,心中有阴暗一面并不是错,无需以此为耻,亦无需刻意压制,可以放肆的去想,不会降低自己的品格。 心境平和,想得就远,想得就深,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清宗不禁婚配,这是由其本身的练气方法和修行方式所决定的,上清宗对于炼精化气之法止步于不溢,亦就是以男子不遗为限,并未彻底炼化元精,体内元阳一直处于盈满状态,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完全消解旖念,需偶尔与女子欢好才能彻底达到心境平和。 若是悟性差者会认为此乃上清宗的缺陷,实则并非如此,这正是上清祖师的宽仁明睿之处,如此一来修道中人便可以得心境平和,修行的同时亦可以留子嗣血脉于人间,齐了天地人伦,全了乾坤纲常,令修行无有缺憾。 想到心存阴暗并无过错,莫问便放纵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想的皆是女子体态,亦有欢好情形,所想多有荒谬,却也不加压制,如此一来心中怒火反倒大为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对道家神髓的进一步理解,所谓悟道并非心中只有一片光明,仙人也是人,不可能彻底超脱人性,真正的悟道必须达到心中阴暗与光明并存,且能够视阴暗为顽童者才是真正的大成。 虽然想通了道理,心火却并未彻底消减,莫问无奈之下不再打坐,侧卧在床闭目休息,心火焚身是每一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必须经历的过程,他亦无法避免,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何日抱子于父母坟前方才是真正的孝道不亏。 就在此时,南屋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莫问并没有太过在意,在此之前那两名宫女亦偶有半夜起身的情况。随后垂帘被人轻轻撩起,莫问睁眼望去,不由得心跳加快,那圆脸宫女正撩帘而出,只穿有贴身小衣,面上多有紧张忐忑,观其情形当不是出门解手。 房中黑暗,那宫女并不知道莫问正在看她,轻轻放下垂帘站立门旁踌躇左右。 但凡能够入宫的女子,皆要经过挑选,这名宫女不论样貌体态皆为上乘,观她此时的穿戴和神情,想必是在犹豫是否要主动投怀。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反倒欲念全消,此女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想必是先前看到了他自背后打量她们,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此时正是怀春之时,犹豫的正是是否要做怀春之举。 任何男子都喜欢女子投怀送抱,无人可免,此女的悄然出现亦令得莫问心中微微欢喜,那女子犹豫踌躇的神情显得很是可爱,莫问侧目而望,大感有趣。 片刻过后圆脸宫女仿佛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向床榻摸来,“敌”明我暗,莫问玩心大起,上下打量看个仔细,待得宫女临近床榻时方才轻笑开口,“快快回房,不许胡闹。” 此语一出,那宫女吓了一跳,羞臊不已捂脸跑走,跑的急了撞上了门框,哎呀一声转回南屋。 莫问虽然没有做什么,却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欲念往往由好奇引起,若是真看了个明白欲念反而大减,此时他有重任在肩,自不能娶妻生子,况且这宫女并未给他心动的感觉。 如此一闹,莫问很快睡着,次日清晨神清气爽,心火可以柔和的平熄,非只有阴气浇灭一途。 莫问昨夜为了顾全那宫女的颜面所说言语并不严厉,如此一来那宫女知道了莫问并不难以相处,故此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对此莫问只能报以苦笑,既然看了人家便应该保全人家颜面,保全了对方颜面自然就要被纠缠,好在那宫女并不难缠,在见到莫问眉头紧锁之后便恪守本分,并未得寸进尺。 莫问眉头紧锁并非为了拒那宫女,而是对于日后的担忧,体内残存的丹药很快就将耗尽,必须加以补充。可是先前所炼制的这枚补气丹药乃蛮荒苗人集全族之力寻找神奇药材方才炼制而成,此处自然不会再有那些药草,退一步说即便是有,熔炼起来亦不一定成功,当时是凑齐了四份方才成其一的,此处连一份都凑不得,何来备用? 那些疗伤和补元的丹药并无补气效果,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枚由五色芝草熔炼而成的丹药,此物亦有补气之效,但它更有活命之能,用以补气当真是大材小用,况且即便用了此物,亦不见得能够进入紫气修为。 思前想后,只有两途,一是听天由命,以蓝色灵气与国师斗法,借天狼毫亦可强书紫符。不过如此一来就毫无胜算可言,因为是否度过天劫决定了他是否能够灵气外放和凌空飞渡,大部分霸道的符咒都需要施术者灵气外放,若是不能,符咒的攻击范围就非常有限。此外那国师是有凌空之能的,来日若是斗法落于下风可以跃至空中躲避,如此一来便打他不着,还未斗法对方已然落于不败之地了。 还有一途便是补充补气金丹,自行炼制的可能性不大,时间也不够了,只有求助于阿九,阿九回返无名山已然两年时光,她与那传道仙人求的就是炼丹之术,且有玉玲珑赠送的炼丹神器,想必会炼有补气丹药,先前夜逍遥曾去叨扰,获赠丹药数枚,分赠给千岁的丹药他是见过的,由那丹药可以推断出阿九的炼丹技法完全可以炼出补气丹药,且阿九曾经说过无名山多有灵物,故此阿九那里有补气丹药的可能性很大。 有与没有当不是问题,问题是求与不求,补气丹药对于修道中人来说乃至宝,真正的万金难求,阿九本身亦是修道中人,且是异类之身,她更需要补气内丹,前去讨要补气丹药既唐突又冒昧,无异于抢他人之食裹自己之腹。 斟酌良久,莫问始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求助于阿九。 临近中午,张洞之来了,满面春风,前来请莫问酒席,莫问见他没有携带谢礼,心中大慰,张洞之可交也。不过此时他正在为丹药之事犯愁,哪有心思吃什么酒席,陪坐片刻便撵走了张洞之,转而回到自己房间独坐犯愁。 若是换做其他几位上清准徒,他势必会去求助,对方给则以,不给亦不伤情分。可是阿九不同,阿九对他是有意的,倘若去求,除非阿九没有,哪怕只有一粒亦会给他。他不怕欠人情,就怕还不上,可是如果不求阿九,斗法必败。 下午申时,圣旨到了王府,准两位皇子所奏,去皇子称谓,加封亲王,食亲王双俸,世袭罔替。亲王乃晋朝首创,专封皇子血亲,比寻常王爵更加显贵。 圣旨虽然下了,周贵人仍然不得安心,她很清楚虽然两位小王爷对皇位没有了威胁,但双方之间的仇恨不会就此消解,对方势必还会设法谋害。 听她如此一说,莫问便不得抽身,无奈之下只好找来老五,“你代我出趟远门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儿?”老五欢喜的问道,与莫问的好静不同,他好动。 “你前往无名山一趟,寻到阿九,将这封信交给她。”莫问将事先写好的信笺交给老五。 “老爷,你要找九姑过来帮你?”老五笑问。 “不是,此次派你过去是向她讨要补气丹药一枚。”莫问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事先想好,万一老五途中遗失了信笺,还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办好,你放心。”老五点头说道。 “此事本该我亲自前往,但眼下我无暇抽身,只能让你辛苦一趟,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段,到了那片区域你可将此符燃掉,她自会出来迎你。”莫问将众人分别时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纸递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诉过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摆手说道。 “带上吧,以防万一。”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动老五撺掇他前往无名山,这俩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闻言探手接过,揣入怀中,“老爷,我啥时候走?” “即刻动身,多带细软,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于你,你当避为先,走为上。”莫问叮嘱道。 “放心好了,我有护甲,还有孝棒,谁敢欺负我?”老五指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莫问送他的护身软甲他一直穿着,从未离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黑盒再度画符一道递与老五,“寻到地方,可将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达。” “好,那我走了。”老五说道。 “去吧,所带银两分放各处,免得遗失了没有饭吃。”莫问再度叮嘱,老五还小他一岁,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遥远,且需经过赵国和凉国,行程数千里,他当真不放心。 “好。”老五点头答应,转身欲行。 “还有,晓行夜宿,不要连夜赶路。”莫问再度开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问再唠叨,答应过后匆忙跑掉。 莫问驻足片刻,还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时老五已然提了孝棒准备出门,并没有携带换洗的衣服。 “这里有疗伤丹药一枚,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莫问将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老五。 老五探手接过,道了声谢,快步向大门走去。 “等等,这枚五色丹药你也带上。”莫问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佯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问见状无奈叹气,他知道老五嫌他啰嗦,但他只有老五这么一个亲人,乱世中往返数千里,他焉能不担心。 送走老五,莫问召来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暂替老五监管膳房,随后命他明日外出买些紫竹回来,道人画符所用符纸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蓝纸为雪松浆晒,紫纸则为紫竹浆晒,以此等高洁符纸画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后,莫问更是足不出户,对于贵人和两位小王爷的饮食倍加留心,与此同时于府中四处巡查,确保无有安全疏漏。 闲暇之余仍然是勤练双手,左手练的是如何快速准确捏诀,右手练的是快速画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练的娴熟才能更加快速,实则此时他取出黑盒画写符咒已然极为迅速,远超街头杂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满意,画符对敌乃后发制人,在敌人出手之后才能辨明该如何应对,司马丰愂曾经说过,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要想快速应对,必须更快才行。 老五走后第三天,两位小王爷病了,体热不退。 “先生,王儿如何?”周贵人问道,由于两位小王爷病症并不明显,加上她对莫问大有信心,故此并未惊慌。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通过对两位小王爷的诊治,他发现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体温却与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发会持续高热,两位小王爷虽然也是体热,却没有那么高。 “先生,王儿所患是何病症?”周贵人见莫问皱眉不语,不由得开始紧张。 “似天花,却不是。”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中毒了?”周贵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饭食我都细心验过,绝无下毒可能。”莫问摇头说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黄之术最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瞒不过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珑亲临,想要无形之中为二人下毒亦不能够。 周贵人闻得不是中毒,心中随之一轻,转而召唤侍女为莫问奉茶。 莫问再度检查完两位小王爷,随后落座闭目沉吟,自脑海中快速过滤各种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病症,不过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体热的症状,中热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余种,由于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症状还不明显,此时根本无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贫道在此,贵人大可放心,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尚且无法确定病因,待得症状稍显,贫道再行辩治。”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走近床榻陪伴照顾那两个无精打采的孩童。 莫问并未离开,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个时辰便起身检视一番,两个孩童的病症并无加重的迹象,午饭和晚饭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问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简单进了些食物,操行晚课,闭目念经,由于体内残存丹药所剩不多,便暂时停止了饮酒。 四更时分,正堂传来了推门声,推门之声很急,莫问闻声陡然惊醒,来不及穿鞋急速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处跑来,“先生,两位小王爷病重了,贵人请您去。” 莫问急忙回屋穿鞋,转而快步出门来到正堂,顾不得见礼走到床前看那两个孩童,一看之下眉头大皱,两个孩童的手脸部位已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何时加重的?”莫问转头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贵人。 “二更时分还没有加重,一觉醒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先生,王儿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贵人头发都没来得及盘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探手为两个孩童诊脉,两个孩童虽然精神萎靡,脉象却起搏有力,不是虚症,极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体温不符,且天花多伴有头痛,两位王爷却并无头痛症状。”莫问皱眉摇头,两个孩童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与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贵人一听莫问仍然辨认不出是何种疾患,不由得越发焦急,她虽然大莫问几岁,却终是妇道人家,情急之下抱着孩童开始哭泣。 “贵人切莫慌张,容贫道仔细想想。”莫问听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损命的恶疾,便是治的及时都不见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误了,可不敢想了。”周贵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搁十日贫道亦能救得回来,但二位王爷得的并非天花。”莫问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当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贵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乱。 “贵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当需以青娘红娘二虫为药引,这两味药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爷得的不是天花,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夺命的方子。”莫问急切的解释。 这番话原本是冲周贵人做的解释,但说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他所掌握的药方虽然隐秘,个别精通医术的人也懂得,这极有可能是对方设的圈套,目的是让他误诊并误治,假他之手杀掉两位小王爷。 想及此处,莫问立刻将自己的判断说与周贵人。 “那贱婢用的何种方法害了我的两位王儿?”周贵人既气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却有如此症状,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莫问皱眉苦思。 “先生,若换成你是那恶人,你能否做到害人无无形?”周贵人止住哭声帮助莫问思索。 莫问闻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无法靠近,可以有两种方法置人于死地,一是驱使阴魂前往谋害,二是转嫁尸气腐蚀其身。 想及此处,莫问再度走到床边检视那两个孩童,由于症状仍不严重,还是不得确诊,直至凑近二人口鼻细闻气息方才真正确定,两个孩童口中皆有细微腐气,当时尸气冲身所致。 虽然找到了祸根,莫问却并未说破,而是坐进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贵人见状知道莫问要她遣走从人,便命两位侍女前去为莫问泡茶。 “得贵人提醒,贫道已然找到根源,两位王爷乃是被心术不正的道门中人做法所害。”莫问待那两名侍女离去之后开口说道。 “先生为何确定是道人?”周贵人走到莫问旁边坐了下来。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似这般丑事能往外推谁会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和尚压根儿不懂这些法术,想干坏事也干不了。 “这王府周围当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尸,分居各位,应冲的正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这张床榻,到得三更时分,那道人便会做法转嫁腐尸气息到此,贵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两位王爷却不能幸免。”莫问低声说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儿床榻安放于何处的?”周贵人不解的问道。 “当是有人告知了他,不过也说不准,贵人离家之时兴许有人潜入了王府。”未免周贵人迁怒侍女,莫问便没有将话说死,毕竟几位侍女可能是无辜的,周贵人真要发怒,势必会将她们处死。 “先生可有应对之法?”周贵人点头发问。 “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阳春白雪 “如何应对?”周贵人急切的问道。 “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移动床榻,令尸气无法应冲,待得天明日出将两位王爷带至院中接受太阳映照,两位王爷所受尸气不多,晒上几个时辰尸气自然消解,但此法不得去根,那施术者仍然逍遥在外,说不准何日又会发坏。还有便是由贫道出手与之斗法,在其作法之际将其震伤或震毙。”莫问答道。 “当选那治本之法。”周贵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是震伤留下活口还是震毙以绝后患?”莫问问道。 周贵人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微微斟酌方才开口,“便是抓了那恶人,亦无法奈何那贱婢。” “便如贵人所说。”莫问点了点头,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将那施术者震毙,而这正符合他的心意,对方若只是使用尸气应冲两位小王爷,他或许还会留对方性命,毕竟各为其主阵营不同。但对方阴毒之处是想让他误诊误治,若非他精通歧黄之术,便有可能背负治死王爷的罪名,成为替死鬼。 “先生何时做法,需要准备何种法器?”周贵人出言问道。 “明日子时,贫道法器皆随身携带,无需准备。明日日出,贵人可携两位王爷于花园一游,借机接受日晒,莫要做的太过明显,免得对方有所察觉。”莫问叮嘱。 “自如先生所言。此番若非得遇先生,我这两个幼子皆不得活了,此等大恩妾身不知如何报偿才是?”周贵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贫道份内之事。”莫问摆手说道,实则他此时内心是矛盾的,既希望平安无事少有麻烦,又希望出手拒敌有所作为,若是平安无事便有尸位素餐之嫌。若想有所作为则势必每日提心吊胆。 “前日家父再有书信来到,为求及早班师,催兵甚急,若无意外再有两月便可回返。家父闻得先生护佑妾身和他两位外孙种种,感激非常,一旦班师回朝势必广联军部将领促成先生与国师斗法,若先生能够取胜,则力保先生受那护国金印。”周贵人低声说道。 “多谢周将军厚意,贫道定竭尽所能护卫贵人和两位王爷周全,周将军领兵阵前万不可操之过急,要知欲速则不达。”莫问稽首道谢,转而再度开口,“晋国举国信佛,贫道不求高位,只求弘扬道法。” “先生话语,我定会书知家父。先生一直深居浅出,不明真相,实则晋国崇佛的只是皇室和百姓,文臣将帅皆不信佛,而是多崇道家。”周贵人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周贵人所说当是实情,将帅若是信佛便无法领军出征,文臣若是信佛便不能驭人治国。皇上推崇佛教是为了百姓安于受役,百姓信奉佛教是厌恶道家人分贵贱之说,真正的显贵才不会信那众生平等的慰心空谈,此外先前于蛮荒之中那王将军对待国师阴奉阳违的态度亦可为证,他对国师极为烦厌,只是对方乃皇上派出的监军才不得不让他三分。 大喜过后便是忧虑,根据目前的情势来看,他选择的阵营是对自己有利的,可是与皇家背离,站到了权臣将帅一方。 “贵人请安心,今日不会再有意外,明日贫道自会做法清除后患,时辰不早,贫道告退。”莫问起身告退。 “送先生。”周贵人起身相送。 回返东屋,莫问睡意全无,所思并不是明日如何做法对敌,而是道佛斗法可能较他先前预计的要早,而他此时并不希望斗法提前,因为补气丹药还没有下落,老五长途跋涉不知何日才能回返,即便是带回了丹药,亦需要时间炼化,若无紫气斗法便无必胜把握,届时会有多人围观,若不能扬威于天下,便是出丑于万人,当真是不成功则成仁。 即便心中焦虑亦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阿九和老五,希望阿九炼有补气丹药,亦希望老五能够及早带回。 早间起床,莫问再度去了正堂,那两个孩童虽然情况不佳却并未再度恶化,待得日出,周贵人携二子前往花园散心,承接阳光驱逐尸气,待得午时回返两个孩童的情况已然大为好转,疹斑有所减小,亦有了几分精神。 紫竹所浆晒的紫纸已然成形,晒有两本,裁剪之后有百张之多,黑盒几乎装满,其余黄,红,蓝三色符纸各备少许。 夜幕逐渐降临,府中安静了下来,莫问自周贵人所居房屋四面各画定气符一道,此符他先前曾在处置黄毛鼠辈的时候用过,那次是借助符咒令那鼠辈不得离开,此次则是借助符咒保护两位小王爷,虽然用途有异,原理却相同,都是固定某一区域的气息不与外界联通。 房屋外顶则挂有蓝色雷符五道,紫色火符一道,雷符乃克制阴气阴物常用的符咒,只要感受到尸气,立刻就会追寻尸气前往攻击,蓝色雷符针对阴物,紫色火符则是为那施法者准备的。 “先生,何时做法?”周贵人喊来莫问询问。 “已然完成。”莫问落座回答。 “他人作醮都需设坛忙碌个把时辰,先生怎么这般快?”周贵人疑惑的问道,“那恶人无甚道行,无需太过忙碌,贵人安心就好,定无偏差。”莫问手端茶杯以眼角余光看那房中的两位侍女,发现二人脸上除了好奇并无其他神情,好奇自是难免,无有其他神情则表明二人并非奸细。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忧虑略减。 莫问话亦不多,周贵人不说他便不开口,片刻过后闭上眼睛想要凝神练气。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先生。”周贵人侧身正对莫问。 “贵人请讲。”莫问睁开眼睛看向周贵人。 “那两名宫女皆是清白人家,与先生共室已两月有余,先生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嫌她们容貌粗鄙,不愿纳之。”周贵人笑问。 “贵人送她们二人与我,乃是止谣言于外,贫道心中明了,自不会有逾礼之举。”莫问平静的回答。 此语一出,周贵人微微一愣,笑的有些勉强,莫问说的实则正是她心中所想,但她没想到莫问会直接点透。 莫问自然看到了周贵人神情有些尴尬,却佯装不觉,虽然他需要周贵人帮忙,却不盲目承情,他生平最不喜他人所行之事明明为了自己,却让他领情。 尴尬的气氛一旦出现,很容易扩大,很难消解,沉默的时间越长,越难回环。 莫问感觉到了尴尬却无心扭转,周贵人帮他乃是他换出来的,而非求出来的,二人之间是平等的,他对周贵人客气只是出于礼数而不是因为隶属。 “先生可通音律?”周贵人抬手指着放置于西侧壁柜上的诸多乐器冲莫问问道。 “出家之前略有涉猎,入得道门便少有操持。”莫问接口答道。 “先生这些时日护佑我们母子多有辛劳,我这府中亦无先生所喜之物,便献曲一首答谢先生。”周贵人冲莫问说道。 “贵人心意贫道心领,万不敢领曲。”莫问急忙拒绝,此时女子为男子奏乐多为以下悦上,周贵人此举有些失度。 周贵人并未答话,而是起身向西走去,有侍女要去侍奉,被其抬手阻止,亲自自那壁柜上取下了一架黑紫古琴,放置琴架,盘坐抬手看向莫问,“先生乃世外高人,又有鸿鹄之志,广陵散与高山流水皆合先生,请先生选上一首。” 莫问闻言心中陡震,周贵人所说这两首曲子皆为古琴名曲,广陵散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赞美的是不负所托的英雄气概,多为男子弹奏。而高山流水一曲体现的则是清静淡雅的悠然意境以及得遇知音的默契,男女皆可弹奏。周贵人让他二选其一实则是在暗示和试探他,若选广陵散则止步于眼下,若选高山流水则为知音,知音为何,他自然知道。 一直以来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护卫两位小王爷周全以此换取道佛斗法的机会上,从未察觉到周贵人对他有好感,而今听得周贵人如此一说,不由得大为心慌,本想装傻却已不能够,因为他愣了片刻,愣了片刻就表明他听懂了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此时装傻已经晚了。 周贵人乃先皇妻妾,两位小王爷之母,自不可能再嫁,而他对周贵人亦并无旖念,平心而论周贵人只比他大几岁,能被皇上看中自然美艳群芳,且浑身上下透有高贵气息,若是换做旁人势必垂涎,但他自从经历了林若尘一事之后对于女子已然不再看中容貌,只求心中感觉,周贵人虽然高贵却并没有给他心动的感觉。此外人贵自知,他虽然心存傲气却从未自视过高,亦不认为自己善解风情貌比潘安,周贵人示意于他,亦非全部真情,当是看中了他的一身本领,想留住他保护她和她的两位王儿。 如此一来,高山流水是绝对不能选的,可是广陵散亦不能选,若选广陵散则会伤及周贵人颜面,对方示好即是看重,即便不受亦不能令对方难堪。 心念转动最为快速,惊讶,犯难,应对自瞬间完成,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微笑开口,“贵人身份显贵,贫道本不敢受曲,但若拒之又是失礼,这两曲太长,若是奏完怕要耽误正事,敢请阳春白雪。” 周贵人闻言挑眉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微笑点头,屈指抚琴。 莫问见周贵人微笑,方才放下心来,阳春白雪亦是名曲,说的是冬去春来万物欣荣的美景,亦有赞美对方冰清玉洁之意,其背后更深的隐意为“鸟有凤而鱼有鲲”,以凤喻周贵人,暗示两人可以为友人却不会有男女之情。 一曲终了,二人皆面带微笑,莫问笑的是终于妥善的处理了此事,而周贵人笑的则是莫问所为甚合她的心意……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驾到 一曲阳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尴尬气氛,亦令二人的关系大为亲近,之前只能算是礼聘关系,此时无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请。”周贵人放回古琴,侧身抬手指向壁柜。 “贫道艺拙,不敢献丑。”莫问摇头开口,并未上前挑选乐器。 周贵人见状也并未强求,她奏曲在前,莫问若随曲于后难免遭人非议。 “时近三更,少顷会有震动和巨响,请贵人携两位王爷离此暂避。”莫问站起身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立刻吩咐侍女抱着两位小王爷离开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问独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来。 到得子时过半,伴随着沉闷的气爆之声,正堂出现了猛然的晃动,屋顶的蓝色雷符有感,瞬时脱离原位急速飞往各处,那道紫色火符亦化为盘碾大小的赤红火球急速飞向正北。 六道符咒飞出之后莫问纵身跃上正堂屋顶凝神环顾,那五道雷符皆于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气爆汇集成了震天巨响,于静夜之中轰然传远,那道火符到得较晚,坠于正北一处宅院的屋顶,顿时引发大火,一声绝命的惨叫随即传来。 惨叫过后方才传来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惊呼,莫问并未于屋顶滞留,飘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请贵人和王爷回房。” 周贵人闻声自西屋走出,面有惊色,惊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个王府,气爆声震的门窗作响,声势着实骇人。 “祸患已除,贵人早些歇息。”莫问冲尚未回神的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身移步回返东屋。 回到东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虽然料到了会有响声和震动,却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声势,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气为己用,灵气修为越高,画写的符咒所能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寻常符咒,此时施展出来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过天劫到得紫气,当真可以借百里之气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心性都会产生变化,傲气自然不可避免,莫问兴奋于自己能力之强大,与此同时又强自压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术越是高强心境越要平和,无能之时心性若是出现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强大之后心情若是出现偏差,当真会害了万民。 次日清晨,周贵人亲送莲子羹一碗,意在答谢,莫问道谢之后受了。 周贵人亦不多待,转身出屋,刚刚迈出门坎,便有门丁跑来自院外高声通报,“禀贵人,皇后驾到。” 周贵人闻声顿时面露怒意,回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周贵人深深呼吸,冲那门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这贱婢当真阴魂不散。”周贵人出言骂道,她乃皇眷,多有修养,贱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词语了。 “要来的迟早会来。”莫问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对方诡计,这皇后清早便寻上门来,当真是气急败坏。 周贵人虽然心中大有恨意,却亦不能违背礼数,匆忙回房穿戴宫装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闭户?”那圆脸宫女请示莫问。 “不用。”莫问摆手说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这里,关门不但隐藏不了行踪,还会落人口实。 虽然并未关门,莫问亦没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盘膝打坐。 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了女子的说笑声,一是周贵人轻缓的语音,还有一道声音响脆,如同鹂鸣,想必是当朝皇后。 二人所说多为赞美亲切话语,莫问自房中见不到二人神情,不过想必二人都是笑脸,这二人皆恨透了对方,却虚假的说笑,当真是虚与委蛇。 二人说话之间进了正堂,距离远了,声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领侍女进屋?”莫问冲自门旁偷看的圆脸宫女问道。 “不曾。”后者回答。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只要没人假扮宫女就没有大碍,皇后本人想必不会下手谋害。 一盏茶的工夫,有侍女到来,“先生,皇后要见你,贵人推不过,只得应了。”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这皇后当真是冲他来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贵,单是随从侍女就二十余人,还有内侍数人,这些人见到他无不直视打量,莫问只作不觉,移步正堂门口站定,冲坐于主位的宫装女子稽首见礼,那女子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凤袍,多有头饰,较周贵人矮了几分,双腮微鼓,发髻三盘,面相多有稚气,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放肆,见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话,站于门旁的内侍尖声开口。 “贫道乃上清受箓道人,律典明载见君不跪,先前承接圣旨亦是直身。”莫问转头冷视那去势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为两位王爷所请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莫问。 周贵人听出了对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说笑了,既是西席当重才学,与相貌何干?” “两位王爷乃龙蟒尊身,非饱读诗书之大家鸿儒不得启蒙,这位公子颇为年少,不知才学如何?”皇后笑问。 “无量天尊,请皇后谕下。”莫问平静的说道,这位看似稚气未脱的皇后实则很是阴毒,此番无疑是来发难的,若是被问住了就表明没有真才实学,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不是王爷西席而是贵人面首。 皇后闻言看向门旁一红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见状立刻开口,“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莫问随口接下,对方问的是诗经雅篇,暗示皇位当归谁所有,由此可见对方确是有备而来。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红衣侍女再问。 莫问闻言心中微有怒意,对方引经据典刻意刁难,这段话出自四书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负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语对周贵人多有不敬,但对方既然发问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红衣侍女未曾问倒莫问并不罢休,再度开口,“乾卦九五。” “飞龙在天。”莫问挑眉冷笑,对方竟然以易经考他,当真是班门弄斧。不过对方寓意亦很明显,以皇帝压人。 “斯二者,天也。”红衣侍女再问。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莫问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来对他进行恐吓。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红衣侍女再引大学中句。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会意,冲那红衣侍女发问,“莫先生做我两位王儿的西席便是违了人性?便有灾难降临?” “嘻嘻,姐姐说的哪里话,侍人别无他意,只是与公子言书而已,”皇后冲那红衣侍女摆了摆手,“再敢口不择言,看本宫不割了你的舌头,下去吧。” “前日车骑内眷前来,送有锦绣八匹,颇为轻柔,请皇后挑上几匹,亦是我的一点心意。”周贵人试图扯开话题。 “不忙的,姐姐,本宫听闻昨夜王府大有异动,不知所为何故?”皇后冲周贵人问道。 周贵人未曾想到皇后会问起这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无量天尊,回皇后问,昨夜有人以妖法谋害两位王爷,贫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动。”莫问接口回答。 “原来如此,竟然有人敢谋害亲王,当真胆大,定要严加追查,莫要跑脱了贼人。”皇后佯装惊愕。 “多谢皇后关怀,那妖人所用妖法不过雕虫小技,昨夜已自食恶果,贫道本不愿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实在欺人太甚,贫道已然忍无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门,定要寻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问正色说道。 皇后闻言神色大变,面皮微微抽动,强忍怒意挤出笑容,“莫公子当真是豪气冲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宫要禀明圣上,为你求赏。” “无量天尊,贫道告退。”莫问厌烦了这种虚假,稽首过后转身离开。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恼便借故匆匆离去,周贵人送走了她,回到莫问房中遣走了两位宫女。 “今日多亏先生应对得体。”周贵人提壶为莫问倒茶。 “份内之事。”莫问叹气摇头,他本是道门中人,最为厌烦这种勾心斗角,却偏偏无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迈,那贱婢日后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坏。”周贵人将茶杯推至莫问近前。 “希望如此,这皇家官场之事太过烦心,你每日应对这些事情,便不厌倦?”莫问再度叹气。 “便是厌倦又能如何,我一妇人比不得你,你有绝技在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有牵挂拖累,离不得,躲不开。”周贵人轻声说道。 莫问见周贵人语气轻柔,察觉到不妥,急忙借故去膳房查看,起身离去。 中午时分,圣旨来了,不过不是赏赐而是差事,“朕闻听东海王府西席多有异能,城北天宁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长可前往降之,以分君忧。” “既然作祟多年,为何不让国师前去降服?”莫问冲那宣旨内侍问道。 “国师所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内侍乃皇后一党,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看着手中圣旨,苦笑不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宁庵 自正堂走来的周贵人并没有听到莫问的自言自语,但她却听到了内侍宣读圣旨,这道圣旨无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撺掇下发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问。 “连累先生了。”周贵人移步莫问近前。 “天气如此炎热,当真是可怜了那些轿夫。”莫问摇头笑道,皇后上午巳时方才离去,中午圣旨就下到王府,这家伙回宫路上估计是一道催着轿夫跑回去的,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气恼。 “而今如何应对?”周贵人抬手指着莫问抓在手中的圣旨。 “贵人可知道那天宁庵是何所在?”莫问转身向东厢走去。 “不知其详。”周贵人转身跟随。 “禀贵人,奴婢倒是听得一些道听途说,只是不知道是否作准?”那名为红玉的侍女轻声插嘴。 “但说无妨。”莫问回身看了红玉一眼。 “那天宁庵位于城北天宁山,占地颇广,房舍众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当有皇帝驾崩,那些被皇帝宠幸过却没有诞下子嗣的宫女便会被送到那里出家,那天宁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时换成了尼姑,早些年那里开始闹鬼,居住在那里的宫女多有被魇者,甚至有人怀了鬼胎,腹胀如鼓。初时司徒府不明所以,误以为那些宫女贞洁有亏与外人有染,便严刑逼问奸夫是何人,那些宫女只说为鬼所魇,并无奸夫,待得临盆时候亦不能产,皆腹胀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滩,鬼胎已经化掉了。”红玉说到恐怖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可有人见过那妖物?”莫问回到屋中抬手请周贵人先坐,随后落座端茶。 “奴婢听说那鬼魂多于夜间出现,来无影去无踪,无人见过它的样貌。”红玉摇头说道。 “你这丫头自何处听来这些乱神怪语?”周贵人皱眉看向红玉。 “宫女皆知,只是贵人不知。”红玉低声说道。 “那天宁庵此时可还有人居住?”莫问抬手示意周贵人无需训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里的宫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并不曾断了那里的供养。”红玉看了周贵人一眼,低声回答。 “既知那里有妖物作祟,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问问道,虽然红玉一直说那妖物是鬼,但他却知道天宁庵作祟的并不是鬼魂,因为鬼魂无法令妇人怀胎,应该是某种异类。 “奴婢不知。”红玉摇头回答。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红玉所说多为听来,做不得准,要想知道详情必须亲身前往。 “圣旨既然下了,便不能耽搁,贫道这就前往天宁庵一查究竟。”莫问放下茶杯冲周贵人说道。 “将危险转嫁于先生,我心不安,先生可多率府兵前往,以作驱使。”周人说道,而今她和两位小王爷已经没有危险,危险全部转嫁到了莫问身上,对方在害掉莫问之前,绝不敢冲她们母子动手。 “谢贵人关心,暂不需要调动兵丁,贫道先前看上一看。”莫问离座站起,冲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而迈步出屋,出院,出府。 出得王府,莫问并没有立刻北行,而是前往了振威将军府,报上名号,门丁前往通报,没过多久张洞之便欢喜的跑了出来。 “兄弟,今日你怎么有空到我府上,快快请进。”张洞之打了个哈欠,此时正是午后小憩的时候。 “贫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进府与二老见礼了,你可随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开开眼界。”莫问笑道。 “去往何处?”张洞之陡然来了兴致。 “天宁庵降妖,你可有兴趣?”莫问笑问。 “再好不过,我早就想去那天宁庵一观,你稍等片刻。”张洞之闻言面露兴奋,转身向内院跑去,片刻过后携带兵器回返,由于不是沙场征战,他只带了刀,未曾提矛。 “张将军前行带路。”莫问请张洞之先行。 “你没去过天宁山怎么知道那里有妖物?”张洞之行走之际转头回问。 “一言难尽,昨夜城中巨响乃是我与谋害两位小王爷的妖人斗法所致,今日上午皇后便去了王府,与我百般刁难,我未曾退让自然得罪了她,中午时分圣旨便到了王府,命我前往天宁庵降妖。”莫问苦笑解释。 “那天宁庵闹鬼由来已久,你不明底细,怎么能冒昧前往?”张洞之摇头说道。 “我倒不愿多生是非,可是圣旨已下,由不得我,你若害怕可调头回去。”莫问笑道。 张洞之闻言横了莫问一眼,大步前行。 张洞之是本乡人氏,对于天宁山很是熟悉,他所说的情况与红玉所说大致相同,天宁庵闹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说什么的都有,明详情的却不多,那里住的都是死去皇帝的未亡人,说是寺院,实则是囚禁妇人的牢狱,皇上碰过的女子外人是不能碰的,此时又并无殉葬恶习,故此便将她们送到那里等死,既是等死自然无人在乎她们的死活,闹妖闹鬼亦无人在意,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众人心中的不祥之地,少有人去。 “既然那里有妖物作祟,朝廷为何不派僧人前往降服或是干脆迁往别处?”莫问接过张洞之自路旁买来的果子。 “你这般聪明,可猜上一猜。”张洞之吃着果子笑道。 “当是那些僧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无力降服那妖物。”莫问猜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猜测,错啦,实话说与你吧,那处天宁庵牵扯到后宫争斗。”张洞之压低了声音。 “何解?”莫问追问。 “后宫之中只有皇上一人为男子,却多有宫女,那些宫女要想出头只有攀龙一途,宫女引诱皇上,那些有名分的侍妾自然心中不快,却又无可奈何,皇上若想宠幸谁哪个敢阻拦。可是自从那天宁庵闹鬼之后,宫女引诱皇上之事大有减少,若是远离皇上,来日或许还有机会被放出宫去,一旦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诞下皇子公主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不留子嗣便要被送到那闹鬼的天宁庵,她们焉能不怕?”张洞之说道。 “如此说来我定要将天宁庵妖物降服,将那鬼域变成仙境,让后宫宫女见到皇上便卖弄风姿,让那皇后防不胜防。”莫问面露坏笑。 “哈哈哈,使得。”张洞之大笑附和。 天宁山位于城北,离此着实不近,二人行的很快,未时刚过已然出了城门,再行十余里,张洞之手指东北方向的一座山峰冲莫问说道,“那便是天宁山,山腰那处寺院便是天宁庵。” 在此之前莫问已然注意到了那座山峰以及那片位于山腰的寺院,天宁山有一处主峰和多处子峰,都不算很高,山上虽然绿意盎然却并无高大的树木,一座较王府还要大上三分的寺院就坐落在主峰山腰正中,周围皆有绿意拱绕,远远望去很是清幽。 “这处寺院貌似修建时日不长。”莫问打量着天宁山的地势,自堪舆角度来看,此处风水并不算很差,不是那种能够滋生阴物的地势。 “我记事之初没这么大,只有很小的一处道观,后来多次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张洞之拐上了前往天宁山的小路。 “里面住了多少女子?”莫问随后跟上,此处距离天宁庵已然不足十里,他能够感知到天宁庵有着强烈的阴气,这种阴气是由女子发出的,在这种强烈阴气的干扰之下,他无法辨别出天宁庵是否有妖物盘踞。 “南国定都此处不到三十年,却更迭了三代君主,此时是第四代,每一代君主少说也与百十名宫女有染,如此算来这天宁庵里当有数百宫女。”张洞之大致估算。 “如此说来,这天宁庵的女子年岁皆不很大?”莫问随口问道。 “大的不过四十出头,还有不久之前刚刚遣送到这里来的,可能还不到二十,这里归司徒府管辖,平日里男子是不准进入的,不然便是欺君之罪。”张洞之越走越快。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晋国皇帝皆有血亲关联,当朝皇帝自然不会允许外人碰触他父亲或者兄长的女人。 到得山脚下,道路变窄,不过两尺,道路左右皆有荆棘探出,行走其中多有刮扯。时至此刻莫问仍未察觉到有妖物潜伏,不由得怀疑此间闹鬼是否是后宫有名分的女子为了恐吓那些宫女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寺院的围墙并不高,与寻常人家的院落差不了许多,墙外密布荆棘,有些甚至攀至墙头探入院内,寺门为木门,外包铜皮,与官府大门有几分相似,门上左右各一的兽鼻铜环表明了这处寺院与官府有所关联。 还未走到门口,莫问便听到院内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声音很是凄惨,当是负痛而发。惨叫过后便是诸多女子的尖笑。随即又是一声惨叫,惨叫过后又是众人哄笑。 莫问闻声皱眉,快步走到门前抬手就要叩门,张洞之急忙摆手阻止,转而抬手指向门楼,莫问会意,二人先后跃上门楼俯视院中,院内的情形瞬时令得二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囚禁的宫女 这处尼姑庵与寻常寺院大为不同,并无可供举行法事的场院,到处都是房舍,只在靠南的这片区域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放着一盘石磨,此时这石磨上正捆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年纪当在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很是干瘦,头发已经被人剪的斑秃不全,在她四周围绕着十几个身穿宫装的中年妇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枣枝,树枝上皆有一只绿色的刺虫,此时她们正在以手中的刺虫蜇那年轻女子的胸乳和下腹私处,枣树上这种绿色的刺虫较寻常毛虫毒性要大,若被其蜇中会极为痛苦,便是蜇中手背已然难以耐受,更何况蜇的是敏感的私处,故此那年轻女子每次被蜇到都会发出惨叫,吃痛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而那些中年妇人不但不停手反而大感兴奋,那年轻女子叫的越惨她们蜇的越勤。 那年轻女子貌似已经被蜇刺了很久,双乳泛红肿胀,剧痛之下已然失禁滴沥,惨象令人不忍直视。这十余人周围亦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宫女,那些人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或摇扇乘凉,或扎堆儿私语,皆未上前阻止。 就在莫问斟酌如何处置此事之时,张洞之已然跃入了院中,左右开弓将那些虐人的中年妇人打趴在地,张洞之气怒之下下手颇重,被打妇人无不嘴角挂血,但这些妇人挨打之后并未跑走,而是欢喜的看着张洞之,更有胆大者竟然探手拉他。 莫问从未见过女子有这种眼神,这些妇人的眼神之中除了欢喜还是狂热,短暂的停顿之后,几名妇人竟然同时拽开了衣服,或敞怀高喊或坦胸低呓“看我,快看我。”“来,来呀。”“别走,求你别走。” 别说未经人事的莫问了,便是年过而立的张洞之又何曾见过这种架势,惊慌之下伸手去推那些妇人,由于速度不快,被一妇人抓到了手掌,那妇人抓住张洞之的手掌之后立刻拉向自己的前胸,张洞之皱眉抽手,就在此时另外一妇人已然自下方抱住了他,探手摸向他的胯下,张洞之有感,勃然大怒,起脚将那妇人踹飞,这一脚用力更重,那妇人撞上了门房的北墙跌落在地,口中吐血,却捧着右手狂喜高喊,“我摸到了,是真的,是它。” 其他几位妇人虽无那么大的胆子,却纷纷褪下本就不多的衣裳捧胸弯腰示于张洞之面前,竭力想让张洞之多看她几眼。 “放肆!”张洞之挑眉怒喝。 可惜他的怒喝并没有令得这些妇人收敛,反而有人上前撕扯他的衣服,张洞之起手将其掴倒,那妇人抓的甚紧,倒地的同时私下了张洞之的一绺衣摆,那妇人抓着那片布条视若珍宝,紧紧握在手里自身上寻觅藏掖之处。 “再敢无礼,休怪本将军刀下无情。”张洞之无奈之下自背后抽出一把钢刀反握在手。 直待张洞之抽出刀来,那些妇人方才有所收敛,但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却更加疯狂,袒胸露乳,弯腰显股做出种种诱人姿态,这些姿态若放于床帏之中确是诱人,但作于光天化日之下则大为丑陋,其口中所说言语亦放肆失态,“我体肤白滑,无人可比,带我走。”“我还可以生养,要我。”“你要怎样,奴婢都答应。” 此时周围的那些妇人已然闻声而至,张洞之眼见情势不好,反手割断了身后女子手上的绳索,还刀归鞘跃回了门楼。 “好你个莫问,见我受窘,竟然袖手旁观?”张洞之面红耳赤。 “这些妇人如此大胆,我便是下去又能如何?”莫问的脸皮比张洞之还红,他何曾见过此等疯癫举止,此时心如撞鹿,气息难平。 “这些中年宫女当有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男子,看似正常,实则早已憋的疯癫了。”张洞之皱眉打量着院内那些衣不蔽体的妇人。 “阴阳交合乃是天道,将她们囚禁在此,不疯才怪。”莫问扭头别处不愿看那院中白肉。他并未被囚禁二十年,不知晓二十年中不见女子会是何种情形,但他很清楚男女皆有欲求,年纪轻轻禁欲二十多年绝不是常人能够耐受的。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自门房走出了一个肥胖的灰衣尼姑,手中持有一根皮鞭,出得门房也不开口,犹如驱赶牲畜一般的鞭打那些女子,此人下手颇重,被打的那些妇人吃痛不过四处散去,不过她们并未走远,亦没有穿上衣服。 “好大的胆子,这天宁庵可是禁地,男人到这里来是要被砍脑袋的。”那尼姑冲门楼上的二人喊道。此人膀大腰圆,当在两百斤以上,偌大的脑袋如同面瓜。 由于此人说话极为无礼,莫问便没有答话,而是自怀中取出圣旨向她扔去,那尼姑见状急忙探手去抓,却没有接住,圣旨落于地上,她只得弯腰拾起。 单看那尼姑抓接圣旨的速度,便可以看出此人修为平平,甚至连平平都算不上,可能学过几天武艺,懂些三脚猫的功夫。 那肥尼姑看罢圣旨,顿时变脸,满面笑容冲二人合十行礼,“原来是两位上差到来,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两位,还请莫要怪罪。” “不知者无罪,你这天宁庵有宫女多少人?”张洞之出言问道。 “回上差,司徒府在册有三百一十二人,近些时日病死了一人,已上报司徒府,眼下还有三百一十一人。”尼姑抬头回答。 “有多少尼姑?”张洞之再问。 “七人。”尼姑回答,她们这些尼姑实则就是此间看守。 “让所有宫女穿戴整齐,前来此处等候问讯。”张洞之下令。 那肥尼姑闻言立刻拿起挂在脖颈上的竹哨鼓气吹响,散于庵中的宫女闻声自各处向此处赶来。 “莫老弟,你到此处是观赏这山中景色的吗?”张洞之冲一直扭头旁观的莫问说道。 莫问闻声无奈回头,此时先前那些褪去衣裳的中年宫女正在穿回衣物,动作之下白肉更加刺眼,炎热夏日本就容易滋生欲念,见了这白花一片而无欲念者恐怕只有那些内侍阉人了。 片刻过后,庵内宫女尽数来到,自东到西站了三群,站于东面的皆是年纪较大的宫女,衣着褪色严重,面上已有皱纹,神情最为放肆,目中带火直视二人,且手下多有无耻动作。中间那簇年纪略轻,三十岁上下的占了多数,这群人虽然亦是直盯着二人,双手却多是自然下垂。最为年轻的那群宫女站在最西,这群人站立时仍然保持了宫女礼仪,低头站立,双手叠于胸腹之间,这群人虽然最为年轻,情况却最为凄惨,衣裳多不整齐,头发多有斑秃,身上多有伤痕,且大多面带饥色,不问可知她们到此时日较短,经常遭受那些早来的宫女欺凌虐待。 虽然这些宫女年纪相差较大,却无一例外的婀娜体态,倾城容貌。女子不曾生育体内元阴便不流失,元阴若在,不管多大年纪身形都不会臃肿走形。另外这些人的容貌亦是惊人的美艳,较之周贵人和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较那两位周贵人赏赐的宫女更是美上很多,这一情形是莫问之前未曾料到的,不过微微转念便明了了,后宫那些有名分的妻妾多有家庭背景,娘家不是高官就是将帅,被册封并不是因为她们貌美而是因为皇上需要笼络她们的娘家,而这些宫女不得名分并非因为她们貌相不好,而是她们出身平民,无有笼络价值。 这里聚集了三代帝王临幸过的宫女,这些宫女才是晋国容貌最为美丽的女子,但此时她们却被送到这里永久囚禁,多年的囚禁不但蹉跎了她们的年华,亦扭曲了她们的性情。 这三群女子队前皆站有一手持皮鞭的尼姑,这几个尼姑无一不是肥头大耳,其中一人貌似未曾醒酒,站于队前摇摇晃晃。 “下去吧。”张洞之低声提醒莫问。 莫问回过神来冲张洞之点了点头,二人自门楼跃入了院中。 莫问落地之后并没有冲那些宫女发问,而是走到那醉酒的尼姑面前挑眉开口,“身为出家人,竟然醉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那尼姑听得训斥,吓出了一个激灵,低头不敢接话。 莫问见她害怕亦没有难为她,转身冲那些女子说道,“曾被妖物寐身者留下,其他众人各自回房。” 此语一出,立刻有人转身离去,不过离去者甚少,只有十余人,莫问和张洞之见状面面相觑,这妖物当真了得,竟然凌辱了这么多宫女。 那醉酒的尼姑先前受到了训斥,此番急于立功表现,皮鞭一抖,高声喊道,“谁敢撒谎欺瞒上差,抽鞭一百,禁食三天。” 尼姑的这声喊叫起了作用,场中的宫女纷纷离去,片刻过后只剩下了五人留在场中,这五人有三人为中年宫女,两人在三十岁上下,无年轻宫女在内。 莫问皱眉打量这五人,这五人高矮各异,面庞有长有圆,看不出有何共同之处,此外这些人的气息亦无明显异常。 “报上各自生辰八字。”莫问开口说道。 留在场中的五位宫女争先回答,莫问听罢眉头再紧,这些人的生辰八字亦有很大差别,并无相似关联,可见那妖物找上她们只是随心而为,并非刻意。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探手指着东首第一人,“由你开始,细数经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物 那中年宫女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此人为瓜子脸庞,虽然年华老去却风韵犹存,年轻时当是美女一流,不过此人貌似很是胆小,看过莫问之后便没了下文。 莫问见她不开口,猜到了她是多有羞愧之心,便转头看向那肥胖尼姑,“借你门房一用,可否?” 那尼姑自是满口应是,转身自前方带路,张洞之冷眼阻止,“在外面候着”,说罢抬手指向那中年宫女,“你随我们进来。” 门房不大,只有内外两间,毫无出家人房舍的清雅,反倒多有酒食,二人落座之后莫问抬手示意那中年宫女坐下,对方犹豫片刻侧身入座,坐下之下仍无言语。并非所有被囚禁的宫女都举止放肆,亦有沉默寡言者,此人属于后者。 “你是何时被那妖物欺辱的?”对方既然不主动开口,莫问只能发问。 “上差问的是哪一次?”中年宫女胆怯的反问。 莫问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便问道,“共几次?” “五次。”中年宫女犹豫片刻开口回答。 “可记得是何年何月何日?”莫问发问之时面皮发热,这类涉及女子私密的问题本不该问,但若不问清便不得真相。 “奴婢今年四十有二,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十九岁,三年之后的夏日首次受辱,”那中年宫女数指计算,得出了结果,“第一次是二十年前,后来几次记不得了。” “另外几次是何季节?”莫问问道。 “皆是夏日,衣物单薄的时候。”中年宫女答道。 这中年宫女话不多,每次只答所问不说其他,莫问无奈之下只好多问,“那妖物是何样貌,体态如何,何时到来,何时离去,如何欺辱于你,尽数说来。” “皆是夜晚,看不到容貌体态,每次片刻就走,也不多待。”中年宫女垂头答道。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他最需要知道的是细节,而这中年宫女多有羞涩,就是不说。 “你看不到就没有感觉,那妖物是何形状?”张洞之急了,插嘴问道。 “它每次前来我皆体麻难动,它似乎是男子形体,只是与男子有些差异。”中年宫女说道。 “差在哪里?”莫问追问,妖物修为不足而强行幻化人形便会保留一些本体特征,似阿九千岁那种道行深的,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由此可见那妖物不难对付。 “它,它……”中年宫女欲言又止。 张洞之乃领兵将军,脾气偏暴,气急之下高声训斥,“当真是不怕泼妇就怕蔫种,你受都受了,还有何难以启齿的?” “它来那几次奴婢皆有月事在身,它每次都会先行舔舐奴婢下身,然后行那恶事,它与寻常男子不太一样,它,它……”那宫女说到此处又想住口,再见到张洞之怒目相向方才说出了下半句,“它有两条男根。”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快速自心中将那些容易成精的妖物捋了一遍,喜欢吞食鲜血的倒有不少,但不记得有什么妖物是生有两条男根的。 张洞之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此时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焉能给他答案,只能摇头。 张洞之很不喜欢此女,便抬手打发她去了,“外面候着,换另外一人。” 那宫女闻言起身告退,转身出屋。 “都多大年纪了,搞的如此娇羞,还当自己是二八佳人?”张洞之厌恶的看着走出屋外的中年宫女。 “不能怪她,这都是不见外人的弊端。”莫问摇头说道。 “那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会有两条阳物?”张洞之笑问。 “不得知晓。”莫问摇头说道。 “是否为变化所致?”张洞之问道。 “男根乃元阳外探,变化不得,不论种属皆是只有一根,便是禽兽亦不见两根者。”莫问摇头说道。 “这话不对,蛐蛐就有两根。”张洞之说道。 “促织可不喜血。”莫问无奈摇头,张洞之出身富贵,闲暇时间可能没少斗促织,但自古至今没听说过有促织成精,况且促织股后那两根乃是尾毛,也并非男根。 二人说话之间,又进来一中年宫女,此人与先前那唯诺的宫女不同,进门之后立刻冲二人跪倒,磕头不已,“求二位上差搭救。” “起来说话,先将那妖物之事道完再说其他。”张洞之代替莫问发问。 那宫女闻言直身站起,直涉正题,此人性情泼辣,说的毫无遮拦,连那妖物是否抽送,时间长短,留精多寡皆有详述,张洞之听得大感有趣,莫问听得面红耳赤,匆忙问完,打发她走。 此人经历与先前那宫女的经历大致相同,受辱之时皆是夏日夜晚,且都有月事在身,亦未看到那妖物的样貌,此外她们当时都是清醒的,只是周身麻木无法移动,这一情形与世人所传鬼压床有几分相似,故此她们才会将那妖物当成鬼魅。 将另外三人问完,情况大致明了,这妖物只在天气炎热之时出现,每年只会出现一次,且只会祸害一人。 “还无法确定那妖物为何?”张洞之自房中木架上拿起一瓷瓶装载的白酒抓在手中,这里的这些宫女是由朝廷拨款供养的,所得财物她们自己未曾用去多少,却将几个尼姑养的脑满肠肥。 “此物于夏日出现,当是冷血虫类。每次到来那些女子皆动弹不得,当是被其毒气熏染所致。”莫问皱眉说道,到得此时他仍不能确定那妖物是什么。 “可是毒蛇?”张洞之猜道。 “想必不是,若是成形的毒蛇喷吐毒气,她们不会得活,这妖物毒性应当较毒蛇为弱。”莫问再度摇头。 “月事行房不会怀子,先前那些受辱女子有怀胎者,何解?”张洞之拔开瓶塞小尝了一口,“可恶的尼姑,好会享受。” “妖物与人行房本已乱了纲常,既是不能产子自不会遵循常理。”莫问站起身来。 “天色不早了,你有何打算?”张洞之问道。 “先在这庵中四处看看,这几日恐怕要留在这里了。”莫问迈步出屋,那些宫女有两人记得具体的日子,那妖物前年和去年分别出现在八月十四和八月十五晚上,今日是八月十三,今年那妖物尚未出现,二人来的正好。 “这些女子身份特殊,你孤身留在此处怕会遭到皇后的诬陷,再寻那些宫女违心指认,你就百口莫辩难得清白了,这几日我留下陪你,改日她若真要害你,我可为你作证。”张洞之跟随莫问出屋。 “你不需上朝?”莫问很是感动,张洞之所说正是他的担心,若是被人诬陷与先皇宠幸过的女子有染,那就死罪难逃了。 “我倒想上,奈何品级不够。”张洞之笑道。 “多有烦劳。”莫问点头道谢,转身冲那五个站立院中的女子摆了摆手,“带我们去你们的住所。” 宫女闻言转身带路,一尼姑后随,这七个尼姑有四人看守四门,有三人日夜看守。 “你那房中酒水,本将军取了一瓶。”张洞之抬手冲那回返门房的肥胖尼姑说道。 “上差但有所需,尽管开口。”那肥胖尼姑闻言面露喜色,她们最怕的就是莫问和张洞之两袖清风回去告状,此番喝了酒,自然不会再检举她们。 “做些饭菜,这几日我们二人住在这里。”张洞之随口说道。 那肥胖尼姑闻言更加欢喜,连那些院中的宫女亦为之欢喜,多年不见男子,今日终于见到了,哪怕不做什么,看看也是好的。 这些宫女住的房间皆位于寺院中间偏东区域,这处寺院本为道观,后来加以扩建并改为寺院,由于位于山腰不能南北拓宽,故此只能东西扩建,三番扩建成了今日南北窄东西宽的格局。 这些宫女虽然每人住有一间房舍,却很是简陋,房门并无内闩,触手即开。 莫问要她们带路并不为看她们的房舍,亦未想过自房间里找到遗留的线索,只为了确定那妖物活动的路线,而五人所住的房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位于先前的道观大殿附近。 这处道观之前经过改建,外墙和东西厢房都被拆除,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大殿,由于这些尼姑压根儿就不做佛事,故此大殿里放置的仍然是之前的道家神像,除此之外还堆放了大量的木柴以及冬日取暖所用的火盆,破旧的马桶亦在其中,偌大的正殿被当做了杂物间使用,玉清神像湮没其中只能看到头部。 “无量天尊。”莫问虽为上清座下,见到玉清和太清也是拜的。 “可有古怪?”张洞之手指玉清大殿。 “那妖物先前确是藏身于此,不过此时并不在此处。”莫问摇头说道,到得此处,他能察觉到细微的妖气残留。 “闻风而逃了?”张洞之问道。 “那妖物离开此处有些时日了,非今日才走。”莫问闭目摇头,道人敏锐的感知有时无法用言语明述。 “这些东西你们何时放置其中的?”张洞之冲随于身后的尼姑问道。 “回上差,这些杂物一直放置在这里,好些日子没动过了。”尼姑回答。 “殿里如此满当,那妖物是如何出入的?”张洞之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此时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殿内杂物的空隙之中多有蛛网,不似有妖物出入过,而那些杂物的上方落有很多灰尘,表明妖物也没有自上方出入。 弯腰低头看那地面,终于发现了端倪,杂物的下方有一道宽达三尺的擦痕,紧贴地面,擦痕周围有杂乱的印迹。 莫问打量片刻直起身来示意张洞之低头观看,张洞之看过之后直身发问,“是蛇? “缝隙高度不够,毒蛇无法进出,且毒蛇只有一身,不会有足,当是一只日久成精的蜈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宿尼姑庵 “蜈蚣有两条阳物吗?”张洞之笑问。 “我如何知道?”莫问摇头说道,之前他并未往这种毒虫身上想,因为蜈蚣虽然是毒虫,其本身的寿命却不长,受自身寿数所限,蜈蚣极少有成精者。 “你之前遇见过成精的蜈蚣没有?”张洞之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转头发笑,“实话也不瞒你,我学道一年,修行一年,入世一年,总共不过三年时间,你当我能降服多少妖物?” “三年便有这等成就,当真了不起。”张洞之真心赞叹。 “先前于黄县你想必也听到了那雷神言语,我乃上清准徒之一,所学技艺集上清诸多秘法之精妙,我得了先天之利所以才能三年见功,换做寻常道人修道十年亦不见得有此修为。”莫问随口说道,凡事皆有利弊,速成的弊端在此时再度体现了出来,由于没有师长的言传身教,他对于各种妖物了解的并不齐全。 “上清准徒一共几位?”张洞之好奇之心大起,所问已然偏离了眼下主题。 “算我在内,共有七位。”莫问自不会有所隐瞒。 “若是你们七人聚在一起,岂不是所向披靡,横行无忌?”张洞之感叹。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世人都有一个特点,无能之辈通常喜欢聚集成群,若是能力超群则往往乐于独行,七人皆有绝技在身,志向亦不相同,自然不会聚集一处。 张洞之见莫问摇头便没有再问,手指大殿话归正题,“你可有把握降服这妖物?” “想必不难。”莫问点头说道,虽然他没见过这条蜈蚣,但根据它有两条男根这一情形来看,这条蜈蚣应该没有太深的道行,况且根据地上痕迹来看,此物个头亦不是很大。 “眼下该如何为之,可要搬开这殿中杂物?”张洞之问道,降妖之事莫问为主他为辅,所以凡事皆要莫问做主。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做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那好,我先回城一趟,与他们说上一声。”张洞之转身要走。 “你若走了我如何能够说得清楚?王府见我久出不归,定会前来寻我,届时可由他们告知令尊令慈。”莫问急忙留住张洞之,此时这周围有不少宫女在盯着他们二人,不知为何,莫问始终感觉这些女子的眼神与当年所见饿狼有些相似。 “那是最好,我也不愿跑这些路。”张洞之止步。 夜色逐渐降临,二人回返南门门房,此时那肥胖尼姑已然为二人准备好了饭食,这些尼姑行动是自由的,采买的食物很是齐全,不过莫问心中有事,只吃了少许便出了门房跃上门楼。没过多久张洞之亦走了出来,手持瓷瓶跳了上来,坐于莫问身旁。 “不知那妖物去了哪里?”张洞之说道,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夜空之中出现了扁月,虽然光线不很明亮,却已足够习武之人看清周围的事物。 “当是外出觅食去了。”莫问随口说道,在张洞之上来之前他已然凝神感知了一遍周围的环境,那妖物并不在这方圆十里之内,想必已经去的远了。 “你所思为何?”张洞之见莫问眉头微皱,猜到他在思考问题。 “若要修成人形,兽类最为容易,其次是飞禽,最后方才是虫类,似那蛇鳖之属天生命长,活的久了幻化人身亦不出奇,可这蜈蚣乃短命之虫,寻常不过五六年的寿命,最长也不过百年,我不解的是此处的这条蜈蚣怎能活的这么久?”莫问皱眉说道。 “这天宁庵本是道观,那条蜈蚣是否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道姑驯养的?”张洞之猜测道。 “大有可能,若无人为助力,蜈蚣极难长寿,这正殿下方想必会有地道密室。”莫问点头说道,道人驯养异类并不少见,只是驯养多为坐骑,先前住在这里的道姑为什么要养条蜈蚣。 “待得明日搬开就知分晓,对了,军部有消息传出,周将军已经击溃了敌军主力,眼下正在扫荡余部,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张洞之将酒瓶递向莫问。 莫问摆手没接,道佛斗法之期不远,补气内丹还无下落,若是老五路上耽搁太久,即便带回了内丹,他亦没有足够的时间炼化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山下出现了十余只火把,莫问认得那些人,正是王府中人。到得近前,莫问告知他们将要在此滞留几天,让他们回去告知周贵人,顺便通知张府。 “皇后此举会不会是支开你,趁机加害贵人和两位王爷?”张洞之不无担心。 “不会,我曾明白说与她,若是她再敢暗中作祟我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除掉我,只要我健在,她们便不会冲贵人和两个孩子下手。”莫问摆手说道。 张洞之刚要接话,却听得寺院之中有琴声传来,二人皆感好奇,便侧耳细听,琴声是自东南方向传出的,起调便悲,弹的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这是一曲表达思乡之情的曲子,本为胡笳演奏,亦可为琴奏,一经弹奏,悲气弥漫。 莫问初闻之时并无悲切之心,反倒有鄙夷之意,这些宫女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无辜者自然是有,但绝大多数是咎由自取,若是远离皇帝便不会有此下场,既然当年心存争权夺利之心,落得这般田地便不能怨天尤人。 到得中期,鄙夷之心消除,但此时仍无怜悯之意,因为他的身世比这些宫女更悲苦,认识的人尽数死绝,父母惨死,唯一的寄托还变成了如鲠在喉的梦魇,除了一个仆人跟随,已无亲人在世,谁更可怜? 直到到了曲子后期,莫问心中方才升起了慈悲之心,因为他自琴声之中听到了他所敬佩的怒意,抚琴之人若只是自哀自怜,他会瞧之不起,但对方琴声之中含有怒意,这是一种不屈的坚定,表明抚琴之人想要抗争却没有能力,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只是盼望他人搭救,而是想自救,遇到困难,身处困境首先想到自救的人,值得尊重。 “我要救下这名女子。”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便是与她们有染就已经是杀头大辟的重罪了,咱们帮不了她们。”张洞之连连摇头。 “别人我不管,此人我必须救走。”莫问正色说道。 “为什么?”张洞之自莫问脸上看到了冲动,之前他从未在莫问脸上见到这种表情,莫问的神情表明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下这个女人,他很是不解一首悲曲为何会令莫问如此冲动。 “她未曾低头,她没有屈服。”莫问说完纵身向东掠去。 张洞之大惑不解,急忙直身东望,只见莫问并未掠进院子,而是自墙上看清了传出琴声的房间便纵身掠了回来。 “这些宫女大多通晓音律,你能救得了那么多?”张洞之压低声音冲莫问说道,此时那琴声已然停止,又有新的琴声自别处传出。 “若是个个皆有骨气,我尽数救走又有何妨,那宫女被囚禁此处已然二十多年都没有屈服,一年不到她就屈服了。”莫问咬牙闭目答非所问。 “你小点声儿。”张洞之紧张的环视左右。 “别弹了,真假老子分的出来,再有弹琴者,按妖物论处。”莫问冲西侧传出琴声的房舍高喊。 高喊过后,偌大的寺院瞬时安静了下来,灯烛随之熄灭,片刻之后陷入一片死寂。 张洞之无奈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将手中酒瓶递了过去,莫问先前于黄县县衙大开杀戒他是看到了的,故此他并未将莫问当成愚善之辈,通过莫问先前所说,他隐约猜到莫问之前可能因为女子受过很大的刺激,由此令得他的情绪非常不稳,波动很大。 “让将军见笑了。”莫问仍然没接酒瓶,而是深深呼吸平息情绪“要救人得从长计议,这些女人可都是司徒府在册的,不能随便带走。”张洞之比莫问大十几岁,自然不会愚蠢到去追问莫问的往事。 “不妨事,假死并不难。”莫问再度叹气。 “你有计较就好,似你先前那声喊叫,便有妖物也让你吓跑了,下去睡吧。”张洞之笑道。 “那尼姑在门房之中,如何睡得?”莫问摇头说道,那妖物若是回返,他能敏锐的感觉到,的确不需要在门楼坐着。 “她住在里屋,不打紧,这山中多有蚊虫,夜晚着实叮人。”张洞之说道。 “我一道人,怎能与尼姑共处一室?”莫问很是厌恶那肥尼。 “那好,我下去与尼姑同住,你与那些宫女促膝谈心去吧。”张洞之笑过之后纵身掠下。 莫问无奈,只能随之回了门房,这处门房有一床一炕,二人各取其一,那尼姑则缩在里屋席地放铺。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二人再度来到正殿之前,莫问冲那跟随听命的尼姑抬了抬手,“召集人来,将这殿中杂物尽数搬出……” 第一百二十五章 藏身何处 尼姑得令立刻召集宫女自殿中搬拿杂物,殿中放的多是木柴,铜盆,马桶等物,并无大件,宫女们搬的并不吃力。 昨日到来的时候这些女子皆为素面朝天,今日则无一例外的施了粉黛,这些宫女本就秀美,一经打扮更是出色。 马桶多沾秽物,铜盆多有黑灰,木柴多有毛刺,让一群秀美柔弱的女子干这粗活而自己袖手旁观本不符合莫问心性,但此时他无法出手,这并非其份内之事,若是帮忙便是失度。 众人搬移殿中杂物之际,南门传来了竹哨声响,莫问闻声回头,管事的尼姑急忙上前解释,“禀上差,门口来人寻你。” 莫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这些尼姑是利用哨音来传递消息。 “你留守此处,我去看看。”张洞之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张洞之回返,手里提着一个食篮,“王府给你送来的饭食,以后一日三餐他们都会送来,还留有快马一匹栓在庵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大暖。 张洞之提着食盒走到南侧屋后,取出篮子里的饭菜喊莫问过去,由于此时那妖物并不在这殿内,莫问便移步过去与张洞之同食。 菜蔬四样,很是精美,酒水一坛,汤一罐。富贵人家吃饭之前都有喝汤润喉的习惯,张洞之盛汤一碗,入口即吐,面露痛苦。 莫问见状急忙接过杯碗抿汤少许,无毒,只是咸的发苦。 “这厨子该拖出去鞭打二十。”张洞之大皱眉头。 莫问没有接话,他熟悉王府膳房的口味,这汤不是厨子做的。 张洞之说完之后眼珠转动,转而一脸坏笑的看着莫问,莫问心中发虚,神情亦不自然,他猜到这汤出自何人之手,观张洞之的神情,想必他也猜到了。 “此人想必是打不得的。”张洞之坏笑。 “你莫要胡乱猜疑。”莫问将那杯碗递还张洞之。 张洞之闻言点了点头,收敛笑容正色提醒,“你当小心,前些时日贵人上书请辞两位王爷皇子称谓,已然有人猜测她是在为改嫁铺路,据我所知周老将军不是无志之人,当不会允许有人断了他两位外孙的通天道路。” “请辞皇子称谓乃是自保之策,与我何干?”莫问皱眉说道。皇家争斗远比他之前想得还要复杂,行的再端正,亦受不住世人歪曲。 “我只是将消息偷说与你,你若无心那是最好,你保全他们母子立了大功,周老将军班师之后必然给予重酬,此乃他的行事风格。不过若你与她有私,周老将军势必饶你不得,这亦是他的行事风格。”张洞之郑重告诫。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将那罐汤水倒掉,这东西有毒,还是要命的剧毒。 如此一来,食欲全无,莫问移步回到大殿之前站立监工,此时大殿里的杂物已经搬出大半,宫女进进出出,殿内尘土飞扬。 女人做事总是精细,搬出的杂物堆放于殿外东侧,叠摞整齐,待得上午辰时,大殿内的杂物搬移殆尽,宫女们意欲洒水清扫,被莫问出言阻止,待得尘埃落定,与张洞之一同进入大殿。 原本属于这处玉清大殿的事物并没有被移走,殿内东侧有一张木桌,木桌上遗落有断裂的香烛,木桌旁放有一黑色木箱,上有开口,此时木箱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在大殿偏东,有一木台,木台上放有一大磬,这是一种与钵盂相似的法器,只不过比钵盂要大,为道士平时敲击所用。 大殿正北为一法台,法台上坐有玉清神像,法台前摆有供桌,上有香炉七尊,供桌前有三只黄布蒲团,皆已损毁。 大殿西侧靠窗处砌有一小炕,当是道姑闲暇休憩之处。 “道观里的布置与寺院很是相似。”张洞之环视左右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张洞之一眼,张洞之说的确是实情,只不过说错了先后顺序,不是道观的布置跟寺院相似,而是寺院的布置与道观相似,寺院的大部分布置都是自道家抄袭过去的。但身为道人,他无法名言实情,不然在外人看来就是给佛家抹黑。 “这处房屋不算很大,想必不难寻踪觅迹。”张洞之再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亦没有急于上前,而是皱眉打量着殿内的布置。 “有何不妥?”张洞之问道。 “这处道观立有功德箱,其先前是接受百姓香火的,功德箱如此之大,说明当年香火鼎盛,”莫问说到此处抬手指着供桌上的香炉,“香炉有七尊之多,亦可见香客众多。” “这处道观并不大,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香客?”张洞之疑惑的问道。 “世人皆为无利不起早,若无所求不会上香,这处道观当年必有神异之处,”莫问言罢转身冲那尼姑问道,“这殿中的功德簿而今何在?” “来时便没有。”尼姑愣了一愣出言回答。 “杀盗淫妄酒乃你佛门五戒,出家人不得妄语欺人。”莫问挑眉训斥,这里其他事物都在,说明当初的那些道姑走的甚急,不可能唯独拿走功德薄。 “可能被这些宫娥取走做了厕纸。”尼姑抬手指着那些粉面蒙尘的宫女。 此语一出,那些宫女皆有蒙屈神色,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必取走功德薄做厕纸的不是她们,而是这几个尼姑。 且不管是谁取走了功德薄,功德薄总是没有了的,莫问摇头过后迈步向法台走去,这处正殿能够供那蜈蚣藏身的地方并不多,神像下的法台嫌疑最大。 环绕法台一周,并未发现端倪,莫问又转向西南角落的那处小炕,这处小炕由四块板石盘砌,寻常小炕用的皆为泥板,而这处小炕所用的却是石板,且每块石板皆有扣手。 莫问探手移开一块石板,只见石板下方是一方形小池,内有泥土少许,其中有圆虫若干,由于无人喂养,已然死去多年。 再行移开另外一块石头,下方仍是小池,内有死去干燥毒蛇十余条。 掀开最后两块,分别为黑蝎和蛤蟆,无一例外,早已死去。 “竟然暗养五毒,先前住在这里的道姑定是妖人无疑。”张洞之下了断言。 “五毒乃蛇蝎蜈蛛蟾,其中并无鳖虫。”莫问伸手指着第一处小池内的那些圆虫。 “土鳖不能害人?”张洞之问道。 “不能,这是一味散瘀续骨的药物。”莫问摇头说道,此时他心中亦是极为疑惑,先前住在这里的那些道姑为何要暗自养下这些毒虫? “难不成她们是在治病救人?”张洞之猜测道。 “道人治病行医不是这种路数,便是需要毒虫亦不会自养,而是多由病主自行捕捉。”莫问摇头说道。 莫问说完,再度自缓步殿内寻找缺口,那蜈蚣体形不小,缺口不应该过于隐秘,可是往返寻找多次,仍然不见其踪。 “出口在这里!”张洞之的声音自神像处传来,莫问闻声回头,只见张洞之正骑跨在玉清神像肩膀冲他招手。 “快快下来。”莫问摆手喊道,侮辱三清神像犹如欺师灭祖。 “这里面是空的。”张洞之自神像颈后向下探望。 “不得辱及三清。”莫问再度高喊。 此话刚刚出口,张洞之已然踹下了神像的头颅,莫问见状急忙闪身而上将其抱住,“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这神像就是个幌子,里面是空的,那条蜈蚣一直藏在神像内部。”张洞之再度冲莫问招手,“快上来。” 莫问怀抱玉清头颅冲张洞之连连摇头,道门中人决不能侮辱三清神像,更别说骑跨了。 张洞之无奈,双手后探,自背后取出利刃两把,左右急速挥斩,片刻过后将那神像拆散,泥胎外皮脱落,其中是一处由砖石垒砌的池子,形同八字,下宽上窄。 莫问眼见神像被张洞之拆掉,只能将那神像头颅放于供桌,迈步上前看那砖池,这砖池有三处缺口,一处位于顶部,较宽,应是蜈蚣自行挖掘所致。第二处位于玉清手部,当年应该是喂食之处。还有一处位于背部下方,有一砖大小,应是当年垒砌之时刻意留下的。 到得此时,已然可以确定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并非道人,因为不管道门弟子多么不肖都不会辱及三清,既然不是道门中人,对方住在这里的意图就很明显了,他们借道家名号,驯养毒物,行医敛财。 “要不要拆掉?”张洞之问道。 “小心为之,里面当有金蜕。”莫问点头说道。 “金蜕为何?”张洞之乃领兵将军,自是不通药理。 “蜈蚣蜕下的皮壳,为万金难求的药材。”莫问出言解释,这神像下方的这处缺口当是那些人掏取药物之处。 张洞之闻言也不犹豫,再度挥刀竖劈,接连两刀破开了砖壁,下方为一宽敞区域,铺有沙土,中间区域有一圆形沙坑,当是蜈蚣蜷缩之处,整个砖室底部到处散落着碎裂的蜈蚣皮,为金黄色。 “此物可治坏血恶瘤,尽数取走。”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虽然不通药理,却知道恶瘤为何,这是一种死人最多的病症,一旦得了恶瘤几乎无药可医。故此急忙寻找布袋,入内拾取。 “此物治病需要以何为引?”片刻过后张洞之提着布袋走了出来。 “那蜈蚣已然成形,所蜕皮壳不需药引便可入药。”莫问摇头说道,这蜈蚣之所以能够活的这般久,当是受了香火人气所致。 “真是好物,与你一些。”张洞之说道。 “我熟知五行,不用这些亦可医得恶瘤,你尽数留下,此物极难寻觅,若是用完便只能用寻常蜈蚣入药,那便极为繁琐了。”莫问转身向殿外走去。 “寻常蜈蚣亦可治那恶瘤?”张洞之跟随而出,当真是好心有好报,此番随莫问前来得此神物,可保亲人不受那索命恶瘤之害。 “恶瘤前期可以药草医治,取解毒,软坚,活血,化痰之途,但是到得病发就只剩下以毒攻毒一途,蜈蚣为土中火,为治疗恶瘤的必备主药,只是寻常蜈蚣多需以其他毒物配合使用,寻常人掌握不住尺度。”莫问手指殿西小炕出言说道。 “那恶瘤死人最多,你可留下方子济世救人,岂不是功德无量?”张洞之说道。 “世人生死皆有定数,非所有人都可救得,方子我是不留的,不过你可传言于世,无蜈蚣的治瘤方子尽数为假。”莫问笑道。 “我才不传,万一那庸医得知尽数加入蜈蚣,岂不误人?”张洞之摇头。 “蜈蚣乃毒物,用之不当会损人性命的,庸医不敢滥用。”莫问笑道,他虽然不能留下方子,却可以令所有病急之人免受欺骗,无蜈蚣入药的治瘤药方皆为误人假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替罪的蜈蚣 二人说话之间走出了大殿,那尼姑快步迎了上来谄媚讨好,“两位上差,接下来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将这些杂物搬回去吧。”莫问随口说道。 尼姑立刻照办,这庵中有三百多宫女,此时又换了另外一批。 到得此时,天宁庵闹鬼一事已然真相大白,在此之前这里聚集的是一群冒充道人卖药敛财之徒,那些道姑倒不一定是主事之人,背后应该是男人在操控,这些人懂得懂得一些医术,知道蜈蚣有治疗恶瘤之能,便捉了那蜈蚣在此,冒充道人借机敛财。 待得后来晋国定都建康,看中了此处,便收管了他们的道观,那些人行医或许还有几分能耐,却无力与官府抗衡,只能离去。当日离去的应该极为仓促,来不及带走他们借以治疗恶瘤的蜈蚣,那蜈蚣无人喂食,饿得狠了便自神像薄弱处掘洞而出。 张洞之对于莫问的推断大感赞同,只是不明白这妖物为何滞留此处不曾离去。 “女子聚集之处阴气很重,蜈蚣乃阴物,喜于阴处栖身。”莫问随口解释。 “它为何会对这些女子行那无耻之事?”张洞之手指那群女子。 “它寻不到匹配的雌性,天性驱使之下难免退而求其次。”莫问说话之间打量着人群中一眉心有痣的女子,此人正是昨夜弹琴之人。 “老巢给人毁了,它会不会有所察觉?”张洞之有些担忧。 “不会,此物二十年前尚且不能幻化人形,无甚修为,只需等它回来将其捆扎严实带回去复命即可。”莫问笑道。 “那么多腿脚,当浪费不少绳索。”张洞之亦笑。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皱眉打量着那女子,与此同时自心中盘算如何能够顺理成章的将她带离这里,假死如何做的圆润顺畅。 “哪一个?”张洞之问道,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极为高超。 “眉心有痣者,如何才能将其顺利救走?”莫问低声说道。 张洞之闻言微微沉吟,转而低声说道,“不若这般,待那妖物回来,你我将其驱至那宫女房舍之中,借口那宫女中毒身死。” “那需要事先与之通气才行,此事极难做的流畅,难在不招人怀疑。”莫问点头说道。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算了,此事由我来办。”张洞之说到此处冲不远处的宫女招了招手,“你,过来。” “不是此人。”莫问皱眉摇头。 张洞之没有接话,而是冲那忐忑走来的宫女高声发问,问的是宫女每年有多少布匹米粮供给,住在这里可曾遭受殴打,那些尼姑有无克扣她们的用度,平日里庵中有无男子到来等官话。 问罢一人,抬手遣走,再度换另外一人,问的还是同样问题,接连三人之后方才召来了那眉心带痣的宫女,待那宫女站定,立刻直涉正题,“你可是那昨夜抚琴之人?” 那宫女闻言缓缓点头,虽然心中多有骨气,但眼神中仍然与之前几人一样,有着求救的神彩。 张洞之问罢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早已明白张洞之先前所为乃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此一来,与此人说话当不会再有人起疑。 “贫道敬你心性,今明两夜当设法救你离去,此番只救你一人,你当见机配合,莫要泄露于他人,亦不可有异常之举。”莫问低声说道。 那宫女闻言浑身抖若筛糠,眼中泪花滚动,强自忍耐,连连点头。 “那些尼姑可曾克扣你们的用度?”张洞之高声接过了话茬。 宫女懂得张洞之之举是在掩人耳目,便与之应答,待得说完,张洞之遣走了她,又换了另外一人。 此番一共问了六名宫女,这些宫女回到人群之后身边皆有多人围绕询问,诸人所答,尽数相同。 “将军真是诡计多端哪。”莫问笑谑的看向张洞之。 “当真不算什么,为官为将者若无些许计谋和手段,如何能够治国安邦。”张洞之摆手笑道。 到得此时,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等那蜈蚣吃饱喝足回到此处的时候将其拿住。 中午时分,王府又有人送饭,莫问冲其交代了两件事情,一是准备大量绳索,二是抓拿一些驱毒草药,刻意叮嘱马兜铃一味必须带来,此药有安神定气之效,不过莫问取的却不是它的药效,而是其毒性,此药若使用不当会造成口吐白沫和面目发黑。 待得晚间,莫问提高了警觉,未曾想一夜安宁,那蜈蚣并未回来。 已然在这里住了两夜,莫问心中有些焦急,待得第三日晚间,他终于察觉到了有阴物自东北方向向此处快速移动。 “来了。”莫问冲斜靠在床上喝酒的张洞之说道。 “终于来了。”张洞之放下瓷瓶站起身活动手脚。 “这妖物可以喷吐毒气,由我出手降它,你为我掠阵便可。”莫问拿起一只瓷瓶转身而出,这瓶中装的是为了宫女备下的马兜铃,由白酒催发药力,很快便可起效。 张洞之快步跟出,莫问冲其使了个眼色,张洞之知道他要送药与那宫女,点头过后环顾四周为其望风。 莫问几番闪身来到那宫女门前,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那宫女并未入睡,闻声立刻自床上坐起。 那宫女借着月光看到了来者是莫问,匆忙起身,下地便拜。 “无须多礼,喝掉它。”莫问将那瓷瓶递与宫女。 那宫女急忙探手接过,一饮而尽。 “还不褪去衣裳。”莫问催促,按照常理晚间就寝都要脱衣,这宫女穿戴齐整,自是不符清理。 那宫女闻言先是一愣,转而快速脱下衣服。此人已然四十多岁,羞愧之心大减,脱去衣服之后亦不害羞,而是站于床边直视着莫问。 莫问见状知道她有所误解,不过此时亦来不及多做解释,急忙探手封点了她颈后风府穴令其晕死过去,转而探手将其抱起放于床上,此女肌肤本就白皙,月光映照之下更显白腻,触手润滑,莫问皱眉移开视线,狠心探手将那宫女右臂划出两道血痕,转而出屋掩门,回返原地。 “那妖物现在何处?”张洞之已然抽刀在手。 “东北五里之外,行动极是迅速。”莫问反手将那瓷瓶扔出西墙,那里多有荆棘,无人会去,况且就是有人发现瓷瓶,亦查不出端倪。 “你有无把握?”张洞之问道。 “犹如探囊取物,抓个活的送到宫外吓他们一吓。”莫问撇嘴笑道,不是所有妖物都需要大费周章来一番苦战的,这条蜈蚣道行太浅,根本不足为惧。 张洞之见莫问如此自信,便回返门房背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几捆绳索,这些绳索皆绞有油麻,坚韧异常。 “现在何处?”张洞之再问,他率兵打仗自是不惧,面对妖物还是心中忐忑。 “片刻就到,噤声。”莫问低声开口,自感知到妖物之时他便隐去了自身的气息,唯恐惊到妖物节外生枝。 莫问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凝神感知那蜈蚣的方位和距离,没过多久那蜈蚣便到了墙外,就在此时,栓在南门外的马匹打了个响嚏,动物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这匹马察觉到了危险,开始焦躁不安。 马匹发出声响之后那条蜈蚣停止了移动。 张洞之见莫问皱起了眉头,知道马匹惊动了蜈蚣,便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示意等待片刻,先不急于动手,若是于庵外将其降服,那宫女便没了脱身理由。 那蜈蚣警觉并不高,这与其修为浅薄有关,道行越深的异类越聪明,警惕性越高,这条蜈蚣修行年头不长,不甚聪明,停顿片刻之后爬墙而入,试图回巢。 待其行至中途,莫问陡然起身向东北方向掠去,此时便是那蜈蚣调头逃跑亦无法脱离掌控了。 几番闪挪之后莫问终于见到了正主儿,由于之前已经根据踪迹猜到了它的大小,此番见到便没有太过惊讶,这是一条巨大的黄色蜈蚣,连足在内宽有三尺,长两丈左右,与寻常蜈蚣无有很大区别,较为明显的差别在头部,此物的头部已经初具人形,双颚外探,犹如双镰。 到得近前,莫问发现自己还真是高看了它,此物并没有听得风声事先跑走,此时正自一宫女的房前摇头晃脑的徘徊,彷如夜敲寡妇门的光棍儿。 张洞之随后赶来,他的脚步声较重,那蜈蚣受惊之下回过头来,张洞之惊呼一声,“好丑的妖怪。” 庵中的宫女皆知道二人要降妖,故此多未睡着,那房中的宫女闻得张洞之喊声,知道妖物就在自己门外,惊恐之下发出了尖叫,那蜈蚣下意识的回头,莫问趁此时机闪身而上,事先写好的雷符直取灵窍。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夯货反应极为迟钝,且很不经打,一击之下竟然被震晕了过去,连毒气都未曾吐出便瘫软在地。 “这就完了?”张洞之亦未曾想过会如此简单。 “下手重了。”莫问手指正南苦笑不已,这货晕的太早,还没有背上黑锅。 “妖怪哪里走。”张洞之高喊一声,跳上前去,将那绳索一端扔与莫问,二人协作将那绳索套在蜈蚣脖颈处,转而合力将其拖到了那宫女门外,再度高喊着闹出了动静。 “张将军将这妖物绑了。”莫问刻意抬高了声调,转而冲门房处喊道,“来人,掌灯。” 言罢回头,只见张洞之正手拿绳索皱眉打量着那条蜈蚣,“这东西该绑哪儿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心之诺 莫问听得张洞之如此一说,方才想到蜈蚣不比禽兽,此物多足横生,当真是绑之不住。不过绑不住也得绑,不然待它醒转之后势必挣扎,到时免不得再费周章。 “要不把它腿脚削了去?”张洞之献策。 “使不得,便是杀之亦不能虐之。”莫问摇头说道,他生平最不喜欺虐弱者,便是犯罪禽兽亦是如此。 “言之有理,待它醒来免不得吐毒。”张洞之说话之间抽出利刃急斩其首。 莫问本无杀那蜈蚣之心,先前所说只是比较而言,张洞之误解之下出刀斩首,他站位较远出手阻止已然有所不及,眼看着张洞之的利刃砍向了那蜈蚣的头颈。 张洞之所用钢刀既窄且薄,平日里走的是快斩的路子,这蜈蚣皮糙肉厚,一刀下去只是砍破了甲壳并未将其脑袋砍掉,那蜈蚣吃痛苏醒,昂头便冲张洞之喷出了一蓬粉色毒雾。 莫问眼疾手快,闪身挡在了张洞之身前,随手拿过张洞之手中利刃凝气挥斩,将那蜈蚣偌大的头颅直接断掉。 他本想将这蜈蚣活着带回城去,此番将其杀掉便觉得有些可惜,抓活的回去总比带死的回去更显威风。 “带不得活的回去,我们总不能堵住它的嘴巴。”张洞之见莫问面露惋惜,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所说确有道理。 二人说话之间,已然有几名尼姑提灯而至,见到巨大的蜈蚣尸身惊骇不已,畏缩不敢上前。 “这妖物毒性很烈,尸血亦有剧毒,寻人冲洗一番。”张洞之冲那几个尼姑说道。 那些尼姑自然不会亲自动手,立刻就近找人,没过多久,一尼姑便自宫女房中跑了出了来,“上差,不好了,这妖怪咬死了一人。” 二人等的就是她的呼喊,闻声快步进屋,那尼姑手提灯笼凑近照明,那宫女面孔泛黑,嘴角多有白沫,一动不动。 “咬中了手臂,已然中毒断气。”莫问抬起那宫女受伤手臂示于尼姑。 “待得天明再行处置吧。”张洞之以退为进加以配合。 “待得天明毒气便会外溢,届时这庵中之人势必中毒,需及早焚掉。”莫问摇头说道。 “烦劳上差了。”尼姑向莫问求助。 事情既已顺理成章,处置起来便很是顺利,莫问自庵外荒野中焚化的只是那宫女的宫装,而那宫女则穿戴素色衣物往北逃命去了。 “她一孤身女子,我们应该送上一送的。”莫问看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摇头说道。 “有那二十两银子,她自有生机,便是遇到贼寇亦比困死在这庵中强上许多。”张洞之打了个哈欠。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宫女一旦逃离这里,便不会有人将她再抓回来,时隔二十多年,早已没人记得她了。 待得衣物焚烧殆尽,二人回返天宁庵,此时那些尼姑已经率领宫女将蜈蚣尸血冲洗干净,正站在一旁指点那条偌大的蜈蚣尸身。 “各自回房吧,明日天亮,分出一人与我们回去面圣交差。”张洞之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各自散去,莫问再度走到场中,蹲身打量着那条蜈蚣断掉的头颅。 “看它作甚?”此时已然是四更时分,张洞之大有困意。 “但凡年久妖物,多生有内丹,此物不知有无内丹。”莫问说的并不肯定。 “若有内丹,有何用处?”张洞之好奇之心大起,移步过来与莫问一同端详。 “有解毒之效。”莫问说道。蜈蚣为土生火属,其内丹虽有解毒效果却不能遍解百毒。 张洞之一听,立刻操刀下手,莫问在旁指点,张洞之几番抠挖,搞了一身的腥臭,终于自蜈蚣脑腔掏出一鸽卵大小的圆球,呈灰白色,闻之暗香浮动。 “真是神异之物。”张洞之大为欢喜。 “成形时日尚浅,无甚用处,只能悬于房中驱赶蚊虫。”莫问摇头说道,蜈蚣的内丹以金红为上,灰白色为下品。 张洞之闻言并未沮丧,每逢夏日便要悬挂丝帐避蚊,多有憋闷,有了此物夏日便可开窗酣睡。 次日清晨,王府下人又来送饭,众人卸下几扇门板,将那蜈蚣捆缚其上,两匹马拖着回返皇城。临行之际莫问冲庵中宫女留下了一句话语,令得百女齐哭。 “你好生不知轻重,皇上绝不会赦走她们。”张洞之不无埋怨的冲莫问说道,莫问临走时冲众人说的是,‘贫道会寻机为你等求得自由,但此事急不得,你们当安心等待。’“我知道。”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还口出狂言?”张洞之不解的问道。 “我自知救不了她们,只是给她们一点希望和一丝念想。”莫问摇头说道,他本不愿谎言欺人,但安慰人的话都是谎话,真话永远都是伤人的。 回到城中,已然是辰时,街道中多有行人,偌大的蜈蚣尸身立刻引起了轰动,男女老幼追逐围观,张洞之并没有骑马,而是落于莫问半步与他同行,以此告知世人,这妖物乃莫问降服。 受人瞩目令得莫问有些害羞,毕竟年岁不到,不过他也只能强作镇定从容前行,过不了多久就要与国师斗法,权当演练在前。 建康城大,众人紧走慢走,临近中午方才到得皇城南门,莫问将那圣旨交予禁军,“贫道奉旨前往天宁庵降妖,天宁庵所居皆为女子,为免失礼,贫道与振威将军结伴同往,于那庵中谨守礼法,有庵中比丘尼为证,而今杀了妖物在此,特来还旨。” 禁军接了圣旨,转身前去传话,莫问直身站立耐心等待,此番降服了妖物,且没有落把柄于皇后,便不怕她从中挑拨陷害。 不到午时便交了圣旨,一直到下午未时仍不见回话,皇城外并无遮阴之处,时逢酷暑,烈日当空,蒸的众人好生辛苦。 “寻常通报也需要等的这般久?”莫问冲张洞之问道。 “半个时辰足矣,这是故意为难我等。”张洞之抬手擦汗,等候回旨的时候是不能乱躺乱坐的,只能站立。 “此番会不会连累于你?”莫问不无歉意的问道。 “不妨事,我乃军部将领,她能奈我何?”张洞之摆手说道。 这一番等待当真辛苦,直到申时将过,才有内侍出来,传了口谕“皇上口谕,你等多有辛苦,各自回去吧。” 莫问闻言面色大变,他原本以为多少会有一些出自礼数的安慰和奖励,未曾想对方竟然如此轻慢,气怒之下转身就走。 张洞之比不得莫问,道声“领旨谢恩”方才起身追了上来。 “兄弟,你切莫动气,皇上年纪与你相仿,长在宫院之中,不明人情,不通世故,且崇佛弃道,待得你赢了那国师,他自不敢如此怠慢于你。”张洞之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 回到王府,只见府外停有诸多轿辇,问了门房,乃是将帅女眷,再问所来为何,便不知晓。 进得内院,并不见女眷,周贵人亦不在房中,据侍女所说,乃是与那些女客前往后花园赏花去了。 之前数日多有劳累,莫问回房之后刚想歇息,便有侍女前来请他,周贵人请他去花园叙话。 莫问无奈之下只得赶往花园,只见周贵人正与几位妇人于花亭中说话,见他到来,便一一为他介绍,这些妇人皆是领兵将帅的家眷,此番前来乃是闻听莫问降妖之事,知他身有异能,前来求助的。 有言家中不洁,请往净宅者。有请前往医治疾患者,有求堪舆起屋者,更有甚者竟求养颜抚阳秘方。莫问此时心情本就不好,闻得这些更加烦恼,但是碍于贵人颜面,只能强自忍耐,微笑敷衍。好在天色将晚,众位妇人没有烦他多久便各自离去,他终于得以耳根清净。 “先生虽然胸怀经纬,却终是年轻,若想成就大事少不得有人相助,这些皆是将帅正室,所求之事虽然碎杂,却不便拒之,先生若有闲暇,当分神前往。”周贵人将那亭中水果端于莫问。 莫问见得周贵人此举,心中烦闷消了三分,叹气摇头,“同门七人,最不行正事的便是我了。” “龙于潭中翻身只得浪高三尺,于云中探爪方得沐泽千里。”周贵人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无奈点头,周贵人此语说的是先设法占据高位才能有所作为,不然便是瞎忙一通。 接下来的时日,莫问白天极少待在王府,每日皆会有人来请,所行多是琐事,换做他人定会为能与将帅熟识而欢喜,可莫问心中并无此意,每日所为皆是违心,烦不胜烦却仍要为之,若想与国师斗法,必须先行扬名,不然对方便有可能推脱。 二十多天之后,莫问终于感受到了老五焚符传信,这表明老五终于找到了无名山,见到了阿九。虽然耽搁了这些时日,他却知道老五一路上并未耽搁,建康位于东方偏南,而无名山位于西北,两地相隔太远了,还需渡江过河。 又过了半个多月,老五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九的丹药 老五回到王府是二更时分,莫问正在盘坐练气,听得老五的脚步声立刻自内院快步迎出。 “老爷,我回来了。”老五手提孝棒匆匆走来,他走时并未携带包袱,此番回来亦是空手。 “好,回来就好,走,进屋说话。”莫问待老五走近,探手拉着他向内院走去,老五不在的这段时日他一直极为牵挂,而今见他回返终于放下心来。 “事儿办好了,东西带回来了。我不能进去。”老五止步于院外。 “不妨事,走。”莫问拉着老五进了院子。 拉着老五回到房间,那两个宫女已然闻声起身,不待莫问吩咐便离开房舍前去为老五准备饭菜。 老五待那两个宫女离去,方才撩起外衣自腰间解下了一个布包递与莫问,“老爷,这是九姑给你的东西。” 莫问接过布包随手放于桌上,转而侧目打量着老五,老五此时一身汗臭,垢面蓬头,不问可知是一路狂奔而回。此时可是乱世,往返辛苦暂且放于一旁,路上自是多有危险,老五此番能安然回返当是运气使然。 “老爷,你看我干嘛?”老五抓起茶杯大口喝水。 “再有此事,我绝不派你出去。”莫问有感而发,老五能安然回返令他很是高兴,心中的欢喜甚至超出了老五带回的那些丹药,这个矮胖子对于他已不再是仆人那么简单,有老五在身边他就感觉自己还是莫问,还是西阳县莫家药铺的少爷。 “你不派我派谁?”老五并不知道莫问心中所想,放下茶杯将那布包打开,取出了紧缚其中的两个瓷瓶放于莫问面前,“我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是啥。” “路上可曾遇到危险?”莫问并未急于打开那两个瓷瓶。 “没有,就是路不好找,去的时候走错好几回。”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北上用了二十多天,而回返只用了半个月,这表明他去的时候的确走岔了路。 “阿九现在如何?”莫问问道。 “还是那么好看。”老五笑答。 “我问的是境遇。”莫问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拔掉木塞,里面是一枚疗伤丹药,这枚丹药个头较大,有雀卵大小,颜色青黄,闻其药气当是以水属药材为主药熔炼而成的,水属药物起效于肾,护的却是心,这颗疗伤丹丸药力虽不能与五色芝草炼成的那枚丹药相比,却也是护心保命的上品。 “九姑一直在无名山炼丹呢,她对你很是关心,我去了之后她追问了我半宿。”老五随口回答。 “她所问为何?”莫问拿起另外一个瓷瓶,尚未打开便微微皱眉,里面不止一枚补气丹药。 “什么都问了,还问你身边有没有女人。”老五说到此处面露疑惑,“老爷,我就不明白了,九姑长那么好看,对你又那么好,你怎么就不要她?”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老五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阿九对他有意整个无量山的人都知道,阿九自己也从未隐藏这一点,不过她虽然没有隐藏心意,却并无过分表示,这表示阿九自己也很清楚与他不可能有结果,二人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阿九并非人类。 “老爷,九姑挺好的,人也好看,对你也好,你别因为人家上赶着你,你就拿架子。”老五半真半假的笑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而是挑眉看了老五一眼,这家伙在无名山可能接受了款待和贿赂。 此时那两名宫女回返,端回了饭菜,老五开始狼吞虎咽。 莫问摆手遣走了那两个宫女,打开了第二个瓷瓶,对掌倾斜,滚出金色丹药三粒,这三粒丹药并非一炉炼就,丹纹丹色略有差异,却都为上品丹药,若补气丹药分为十等,他自身炼制的那枚丹药应该在八等左右,而这三枚丹药有两枚在八等以上,一枚略逊,亦过七等。 在此之前他猜到过阿九会这么做,但阿九真的这么做了他仍然感到愕然,阿九独身一人,需要寻找药材配比五行,还要耗费大量时间熔炼,这三枚补气丹药当是其炼制补气丹药的全部所得,阿九自己可能都没舍得吞服,老五一到她便倾囊给予,这恩情太大了,确切的说这已经超出了恩情的范畴,完全是爱意催使。 古往今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可是较美人恩更加难以消受的是这个美人不是人,这份情义当如何报答。 “老五,阿九问我身边有无女子,你是如何作答的?”莫问冲手抓鸡腿吃的汤水嘀嗒的老五问道。 “我实话实说了。”老五腾出手来指向南屋,“我告诉九姑贵人给了你俩丫鬟。” “她是何反应?”莫问问道。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老五摇头回答。 “这些丹药她是何时给你的?”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第二天中午,临走的时候给的。”老五回答。 “她可有出山助我之意?”莫问再问。听老五的言外之意,他应该是傍晚时分到得无名山,自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启程回返的。 “没有,她那山洞里到处都是药,一时半会儿炼不完,她可能走不开。”老五啃罢一条鸡腿,端茶送食。 “可有书信与我?”莫问问道。 “没有,不过她让我给你捎话。”老五话说一半又去拿那鸡肉。 莫问并未追问,老五撕下一块鸡肉在手方才再度开口,“九姑说如果需要丹药,尽管去找她。如果遇到了棘手的伤病,也可以去找她。”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这番话说的虽然平淡无华,分量却重,其言下之意是‘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竭力帮你。’更深一层的隐秘含义是,“我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叹气过后,莫问再度看向掌中的三枚丹药,阿九活的年岁远比他要长,心思之缜密不输于他,料事之长远亦不逊他分毫,此外她也熟知上清戒律,因此她应该很清楚二人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但她并未退走,她为什么不走,她想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深奥,亦不难推敲,阿九什么都得不到,因为她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二人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如此一来阿九心中所想就显而易见了,她并不想得到什么,亦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她只是想这么做,情之一字并非理智所能掌控,亦不能以得失来权衡,很多时候只是想那么做,没有理由。 老五见莫问看着手心的丹药出神,猜到他心中在想阿九,便小心翼翼的出言探问,“老爷,如果九姑不是狐狸精,你要不要她?” 老五之前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从未给予明确回答,此番亦没有开口,只是重重点头,点头过后便缓缓摇头,他分得清真情假意,亦非无情之人,阿九待他如何他自然知道,但阿九的异类之身在他心中留下了三道难以开解的心结,一是上清戒律,祖师明令禁止人与异类婚配,若是违背,必遭天谴。二是礼法,其多年所受儒学已然根深蒂固,不会允许自己与异类有肌肤之亲。三是孝道,他乃莫氏独子,当需传承血脉告祭列祖双亲。 老五见莫问如此神情,猜到了他对阿九是有情的,只是有所顾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莫问,知道莫问绝不会违背人伦礼法,便不再劝说于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老爷,我困了。”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睡的够了再起身。”莫问起身送他。 老五点了点头,探手抓起盘中没有吃完的那只鸡,转身出门摇摇晃晃的去了。 莫问目送老五离去,这家伙当真是疲惫不堪,站都站不稳了。不过片刻过后心疼就变成了哭笑不得,老五没忘记把鸡拿走,倒把孝棒给撂了。 老五走后,莫问再度展开掌心,自其中挑出最好的一枚吞入腹中,其实就算是最差的那枚丹药所含灵气亦足够将他送入紫气,只是眼下时间紧迫,药效越强的丹药提升灵气越快,必须争取时间。 将那两枚丹药小心收起之后,莫问拿过酒坛大量饮酒,转而回到床榻盘坐行气。 之前吞服的那枚丹药早已在半月之前熔炼殆尽,此时所化灵气皆由阿九赠送的丹药所出,阿九所用丹鼎为雌鼎,雌鼎所出丹药和雄鼎所出丹药所含灵气多寡差距不大,但吞入腹中加以炼化时就有了明显的差别,雌鼎所出丹药散气既缓且柔,灵气散出之后通体舒泰,并无雄鼎丹药的嚣然和桀骜。 一周天之后,莫问睁眼皱眉,凡事皆有两面,这丹药亦是如此,阿九所赠丹药散气太慢,即便以酒水催动,散发的亦不够快速,用来筑基当是踏实稳固,但此时用来则显得太柔太慢,时间本就极为紧张,如此一来更不够用。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此之前他想到了种种干扰和变故,却唯独忽视了雌鼎所出丹药与雄鼎丹药的差异,但到得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加大酒量,尽快加速。 次日清晨,莫问请见周贵人,直言需要练功备战,周贵人自然应允,出面为其挡走了所有闲人,且为其准备了大量酒水囤以备用。 莫问行气练功,日夜不辍,与此同时寄希望于周将军晚些班师,但事与愿违,周将军挂念周贵人和他的两位外孙,得胜之后立刻率领大军星夜回返,不足一月便回返都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斗法之期 周将军官拜骠骑,为晋国三大实权将领之一,此番凯旋回朝声势浩大,到得城外八万大军回返军营,周将军自率三千精兵自城外驻扎,等候次日清晨皇上亲迎。 晋国军队实则由三派掌控,上将军为皇家嫡系,主领禁军和皇城防务。骠骑将军次之,由周将军担任,车骑将军则是莫问之前自蛮荒看到的那胖子,他乃是王氏一族。 周将军安营城外,其麾下将领当晚便外出拜见,张洞之亦在其中,待得回返已然是二更时分,张洞之并未回府,而是来到王府求见周贵人。 将军回朝需先入皇宫接受赏赐,在此之前是不能归家的,张洞之乃周将军亲信,此番到王府乃是传话于周贵人。 周贵人于正厅接见张洞之,前往正厅之前邀了莫问一同前往。 “将军命卑职前来告知贵人,明日卯时携两位王爷前往东门外相候。”张洞之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微微一愣,转而沉吟不语,片刻过后方才点了点头。 莫问在旁闻听,亦明晓周将军此举含义,按照常理将军回朝亲人是不能前往迎接的,周将军此举想必是要乘得胜之威问责于皇上。 “莫先生也请一并前去。”张洞之转头看向身边的莫问,此时周贵人坐主位,二人皆坐客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明日这种场合极为难得,周将军可能是想直接定下斗法之事。 “张将军,家父身体可好?”周贵人出言问道。 “将军心中憋有火气,有些咳喘,不过并无大碍。”张洞之答道。 “有劳张将军往复奔走。”周贵人端起了茶杯。 “此乃卑职份内之事,若无差遣,卑职先行告退。”张洞之起身告辞。 “送将军。”周贵人转头看向侍女,侍女答应一声,送张洞之出门。 “终于盼得父亲归来了。”周贵人放下茶杯,长长叹息。 “贵人早些安歇,自王府到东门路途不近,明日当需起早。”莫问说道,在此之前皇后千方百计设法谋害,母子三人几番自鬼门关前打转,而今周将军终于回返,他们母子三人总算是有了依靠。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离座站起向外走去,侍女自门外回返,提灯照路。 “周将军回朝,贫道司职已毕,明早将搬出内院,请贵人舍房一间与贫道安身,斗法之前我们主仆二人无处可去。”莫问行走之际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收回视线款步前行,没有点头亦没有答话。 回返内院的路上周贵人都没有开口,一直进了内院方才暂时止步,侍女识趣,提灯先行,周贵人转头看向莫问,莫问侧目向之,只见周贵人面上多有怨意,冷视片刻拂袖离去,留下一句,“你愿住哪里便去那里。” 周贵人与侍女回房闭户,莫问仍站立院中未曾移动,他早已发现周贵人对他有心,此番确实有避嫌疏远之意,男子与女子在一起朝夕相处总会生出情感,这种情感实则是一种习惯,有朝一日忽然改变难免不适。他对周贵人并无私情,谨守本分是其一,还有便是张洞之的事先告诫,周贵人乃两位王爷之母,有周家强大实力为后盾,两位小王爷日后皆有面南背北的可能,绝不能毁人清白,坏人前程。 自院中站立良久,莫问方才叹气回房,照例喝下酒水盘膝练气,经过先前日夜苦修,到得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体内灵气即将盈满,至多九日便可突破天劫,进入紫气。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梳洗整齐,换上干净道袍,捧上无量山所赠马尾拂尘,站立门外等待周贵人及两位小王爷起身。片刻过后周贵人携子出门,见到莫问之后冲其点了点头,莫问走上前去随之一同出府。 三乘轿辇有两乘是空的,两位王爷尚幼,无法独自乘轿,皆与周贵人同乘,但仪仗不可从简,必须三乘。 莫问仍步行于主轿右侧,一路上不时可见乘轿骑马的官员和将校赶往东门,无疑也是前往迎接周将军的,人有尊卑,国有礼仪,但凡与王府仪仗冲突,那些官员和将校皆会暂停避让。 到得东门处,道路左右早已经站满了文武官员,此时站位亦遵儒家左文右武,左吉右凶之说,文官居左,武将站右,官位高的靠前,官位低的靠后,中间留于皇帝仪仗。 周贵人并没有遵循这一规制,而是出了东门下了轿辇,怀抱一子,手牵一子于门外站立等候。 此时周将军所率精兵已于城外三里处列队,旌随风舞,甲映朝阳,站于队伍前列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帅甲的中年男子,此人虎背熊腰,面红须长,颇有关帝之风,只是手中所持乃是长矛而非偃月长刀。 再过片刻,皇帝与国师和随侍骑马而至,待得出了城门方才抬手冲身后那些跪于道路两旁的文武道了声‘直身’。 “妾身念父心切,携子前来迎候,违了礼法,望皇上恕罪。”周贵人亦免不得跪倒行礼。 时至此刻莫问方才见到皇上真容,此人年纪当在二十出头,长相还算周正,只是下巴较窄,面相秀气有余宽厚不足。眼神锐利飘忽,当是料事快捷却浮于表面之人。 “嫂嫂快快请起,你我本是家人,无需行此大礼。”皇上翻身下马,上前弯腰扶起了周贵人。 “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皇上。”莫问稽首冲皇上见礼。 皇上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眉头微皱上下打量着他。 “阿弥陀佛,拜见二位王爷,见过贵人。”此时那身披无上袈裟的国师亦翻身下马,将白马交予从人牵走,自己走上前来冲二子与周贵人合十见礼。 “国师无须多礼。”周贵人抬手开口。 皇上扶起周贵人之后迈步前进两丈,站于道路中央,城外的将士自然见到了他,周将军一声令下,队伍向东门进发。 国师转头看了莫问一眼,佯装不识冲其微笑点头,转而上前几步,站于皇上身后。 在此之前莫问曾在蛮荒与国师见过面,那时国师的神情和语气与此时大不相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而此时他所表现出的却是一副宽仁和善之相,这变脸之术当真是练的炉火纯青。 三里之地并不远,没过多久队伍便开到城外,周将军翻身下马,将兵器交于偏将,独自上前,半跪面圣,“周甯奉旨东征,得苍天庇佑,皇上福泽,今已涤荡夷寇,安定东方。” “骠骑将军快快请起,将军此番平夷多有辛苦,为寡人分忧,为苍生谋福,功在社稷,非重赏难表寡人之心。”皇上上前搀扶周将军。 周将军并未直身站起,而是自怀中取出金虎一只双手呈上,“今战事已毕,请皇上收回虎符。” “将军乃国之柱石,朝廷重臣,这虎符一如往昔,仍由将军自行收管。”皇上并未接那虎符。 “谢皇上。”周将军直身站起,将虎符重新放于怀中。 这一幕貌似君仁臣贤,实则并非如此,众所周知虎符皆为一分二,皇上保存右符,领兵将军自持左符,需要出征时皇上才会将右符交予领兵将军,而领兵将军则凭借完整虎符调兵出征,待得班师回朝,需将右符交还皇上,自己仍然保留左符。周将军先前拿出的是完整的虎符,这就表明他无心交还虎符,不然他只需交还右符即可。 根据皇上所说话语来看,周将军保留完整虎符已经有些年月了,一个将帅统辖一支军队,时间一长就会滋生嫡系,到得此时周将军已然实质操控了这支军队,即便是无有虎符亦可调动,皇上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敢收回虎符,不然便是逼迫周将军谋反。 莫问于心中思量之时,那身穿无上袈裟的国师已然走上前去,站于周将军面前念诵经文。 莫问见状大是不解,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低声解释,“出征将帅杀戮过重,班师回朝皆需以经文清身。” 莫问闻言默默点头,这只是一种仪式,毫无用处,一来这些将帅气高命硬,寻常鬼魂不敢侵附。二来即便是侵附其身,这几句经文亦无法将其驱走。 那国师似乎注意到周将军对于这一仪式大感不耐,寥寥几语便侧身让路。 周将军待那国师让开道路,快步向周贵人走来,周贵人眼见父亲来到,抱小携大迎上前去,未语先哭,“爹爹,你若再回来的晚些,女儿和这两个孩儿便不得活了。” 此语一出,周围寂静无声,前来迎接的人少有消息闭塞者,都知道在周将军出征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都知道周贵人这是在向父亲告状。 “何出此言?”周将军抱起了长外孙,那孩子似乎认得外公,并不挣扎,只是受母亲感染,开始啼哭。 “父亲出征不久王府便来了刺客,是张将军舍命护卫击退了敌人,之后那刺客又来了一次,伤了女儿的臂膀,女儿眼见王府待不得了,便出城躲避,那刺客又自中途行刺于我们母子,幸亏莫道长在旁护佑方才杀退了刺客。待得回返都城,那饭食之中又屡次被人下毒,还是这位莫道长事先觉察,才令我们母子免遭毒害。待得女儿自后宫带回长子,又自孩儿胯下挑出了银水一滴,女儿本是不祥之人,死不足惜,只是苦了先皇的这两滴血脉……” “你好生大胆!”周贵人未曾说完,周将军已然出手掴了她一掌,“竟敢如此口无遮拦,后宫乃皇后主掌,焉能有刺客暗藏?” 周将军这一掌是用了力的,声音很是脆响,皇上闻声不由得为之一抖,周将军这一巴掌看似打的是周贵人,实则打的是他的颜面。 周贵人挨了打,仍然哭诉,“求父亲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周将军闻言又是一掌,“当真是口不择言,当今圣上在此,哪用为父与你做主?” “老将军息怒,此事乃是寡人虑事不周,之前不得听闻,此番方才知晓,寡人定当严查严惩,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皇上眼见事情无法收场,只能上前说话,实则周贵人与两位小王爷遇刺之事他是当真不知,但想必周贵人不会胡言乱语。 “你虽是王爷之母,却也是我周家女儿,如此口不择言,成何体统?”周将军并未搭理皇上,而是冲女儿怒吼。虽然他先前早已知道实情,此番亦有做戏成分,但心中怒火不是假的,出征在外本就需要运筹帷幄,却还要顾念家中,这半年多来当真是度日如年。 皇上闻言面露尴尬,周将军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出嫁的女儿也是女儿,周家永远不会不管她,周家会一直为她做主。 “老将军息怒,此事寡人定当严查,三日之内寻出根源,可否?”皇上再度上前开口。 “谢皇上。”周将军没有再度演戏,怀抱外孙转身跪谢,“我周家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旁心异志,皇上如此厚待周家,我周甯焉敢不效死力?” “老将军言重了,快快请起。”皇上急忙探手将周将军扶起。 周将军直身之后并未进城,而是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直到此时方才寻到机会冲他见礼,“无量天尊,见过周将军。” “据小女所说你先前曾数次护卫她们母子周全,我这女儿倒无足轻重,这两个孩儿却是司马血脉。”周将军说到此处转头看向皇上。 皇上见周将军提到了司马氏族,焉能不知他在为莫问请赏,故此急忙接话,“既有功劳,自当赏赐。”皇上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不问可知是在心中计较该如何赏赐于莫问。 “无量天尊,贫道乃晋国人氏,司马氏乃晋国之主,贫道所为乃顺天应命,亦不求金帛赏赐。”莫问接口说道。 皇上见莫问说话得体,不由得对他恶感稍减,便侧目问道,“既不求金银,所求为何?” “无量天尊,贫道乃上清道人,习得上清妙法在身,只求能与国师各显所能于万民之前,除此之外别无旁求。”莫问朗声说道。 词语一出,前来迎接的人群发出了惊诧之声,莫问此语虽然说的客气,实则是要向国师挑战。 莫问自己说出此语,心中亦是非常忐忑,唯恐惹怒了这位年轻的皇上,未曾想皇上闻言不但毫无怒意,反倒面露欢喜和好奇,“寡人最喜见那神通,国师,你可寻个时日与这道人比上一比。” 那国师并未瞧得起莫问,不过他并未显露出来,而是慈祥合十,“阿弥陀佛,十一月十七乃佛祖圣诞,届时护国寺将有盛况法会……” “太迟了,寡人等不得,可否早些。”皇上打断了国师的话。 “本月三十为药师佛圣诞,护国寺亦有万人法会。”国师说道。 “好,七日之后寡人将会前往护国寺观你二人各显神通。”皇上说完冲周将军抬手,周将军谦让过后放下外孙,与皇上一同进城。 “已如你所愿,为何面有愁容?”周贵人待众人行远,走到莫问身旁低声问道。 “我还需九日才能入紫,七日不够……” 第一百三十章 志士仁人 “君无戏言,既已定下日期,自是不能更改的,休说两日,便是两个时辰亦无法拖延,这可如何是好?”周贵人面露焦急。她虽然不知道何为入紫,却知道莫问准备不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法会不是每天都有的,九月三十无论如何也要与国师斗法,而今能做的只有抓紧时间行气练功,争取将那渡劫之日提前两天。 “贵人少顷将往何处去?”莫问冲周贵人问道。 “我要回周府等候家父,你可先行回返王府。”周贵人猜到了莫问急于回去。 “贫道先行一步。”莫问转身向西行去。 “那后花园有雅舍三间,极为僻静,你可前往下榻,日常用度我会遣人送去。”周贵人说道。 莫问闻声转身,冲周贵人抬了抬手,周贵人当真是大门大户出身,分得清轻重缓解,此番不再说那‘想住哪里便住哪里’的气话。 自城外绕道回到王府,莫问立刻喊来府中管事,召唤下人搬移住处,实则他也无甚行李,所搬多是酒水。 “老爷,出什么事了?”老五闻讯赶来。 “皇上已经应允了我与国师的斗法,并且定下了日期,就在七日之后,我需安心备战。”莫问冲老五说道。 “怎么这么仓促?”老五跟随莫问前往后花园。 “那国师原本定于一月之后,是皇上存有猎奇之心,将斗法提前。”莫问摇头说道,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预料并加以应对的,而有些事情则并不能事先预料,在此之前他可从未想过皇上会急于想看热闹,而正是皇上这种猎奇的心性将他推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老爷,我能干点啥?”老五看出了莫问并无把握,不然神情不会如此凝重。 “每日清晨送饭于我,平日不要前来。”莫问走向那处位于花丛中的雅舍,这本是王府女眷赏花休憩的房舍,布置简单,很是幽静。 “跟国师斗法,需要准备什么行头?”老五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斗法比的是真本领,与衣服无关。 二人说话之间,莫问来到了雅舍门口,止步沉吟片刻,感觉未曾遗忘什么,方才冲老五摆了摆手,示意他回返前院。 “我就在这儿守着。”老五抬手指了指雅舍东面的花廊。 莫问点头应允,转身走进雅舍饮酒练气。 费尽辛苦终于换来了与国师斗法的机会,心情激动自然难免,不过这并未影响他的行气练功,此次斗法会有皇帝观战,会有万众瞩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得成功日后定可担当国师一职,确切的说是护国真人,这皇帝年纪不大,心性摇摆,可以玄门法术得他信任,以仁善正道加以熏陶,若能令他转变心性,再行串联军部将领起兵北伐,驱逐胡人,安定国邦,亦不枉受上清恩德。 凡事皆有两面,莫问自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敢亦不愿去想倘若落败会是何情形,因为一旦落败不但前功尽弃,还会被世人鄙夷轻视,便是同门亦会瞧他不起,百里狂风等人所选的都是直接与胡人为敌,正面冲杀。唯独他选了一条先谋高位,后行善举的曲折路径,如果获胜并说服皇上起兵北伐,那些同门自然会明白他此时所为的深意。可是如果斗法失败,则无人明晓他的深意以及为此所作的艰苦努力,百里狂风等人一定会将他看做贪图安逸,远离战事的怕死之徒。斗法绝不能败,绝对不能! 上清一脉行气少有出偏者,莫问等人先前曾得凌天宫轩辕掌教记穴传授,行气更加稳定,便是心中存有少许杂念亦不影响灵气运行,借助酒力催动灵气,巳时开始直至夜幕降临方才归气入海,开门换气。 “老爷,你饿不饿?”老五一直在外面守着,见莫问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莫问摇了摇头,在此之前他已经开始全心练气,几乎没有懈怠,犹如劲弓已经拉满,此番再度努力,提速并不明显。 “周贵人回府没有?”莫问摇头过后冲老五问道。 “我刚才去了趟茅房,内院正堂没亮灯,应该没回来。”老五摇头说道。 “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晚上多有蚊虫。”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爷,你找周贵人有什么事吗?”老五问道。 “没有。”莫问摇头过后转身进屋,他先前想及周贵人实则是想自她那里听些消息,看看斗法有无推延的可能,不过延迟斗法的可能性不大,皇上定下的事情几乎没有变数。 回到屋内,莫问再度大量饮酒,此番所饮白酒超出了以往酒量,要想缩短入紫的时间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勤修不辍,这一点他已经做到极致了。还有一个方法是多饮酒水,借助酒力加快灵气运转。 孔子云,欲速则不达,莫问此时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境地,大量饮酒之下醺然欲醉,不但没有加快灵气的运转反而令得心神不稳,练气之人全靠心神意念控制体内灵气,心神不稳则无法以意行气,无奈之下只能将酒水反吐而出,外出醒酒。 实则在此之前他已然感觉到口中发苦,此乃饮酒过量伤了肝胆所致,虽然肝胆五行属木较耐伤害,但此时已然入秋,非肝气胆气旺盛时节,酒虽为水形却为火属,饮酒过量会焚烤木属肝胆,最终导致暴躁易怒。 次日清晨,莫问正在进食早饭,周贵人携侍女前来。 周贵人并无多余话语,落座之后直涉正题,“护国寺位于皇城西南,为皇家寺院,有僧众八百余人,住持便是国师,法号广谱,原为菩提寺僧人,皇上尚为吴王之时便与之交往甚密,登基之后那广谱便升任国师,入护国寺任职住持,协辅朝政。” “协辅朝政?”莫问皱眉侧目,通常来说不管是护国法师还是护国真人,其职责多限于司天祭祀,国礼法事,晋国的国师怎会参与朝政。 “然,皇上登基之前以王爷身份兼任司徒,司徒总管军国支计,那时广谱便多有参与,”周贵人说到此处微微停顿,转而再度开口,“此人神通法术如何,外人自不可知。但他城府很深,多善谋划,与之斗法,需防他用计。” “多谢贵人提醒,不过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纵然他年老成精,斗法亦需靠真实本领。”莫问摇头说道。 “你可有取胜把握?”周贵人关切的问道。 “哪怕粉身碎骨亦要胜他!”莫问正色开口。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年纪尚轻,此番不成还有下次,那国师之位早晚会落入你手,你此番怎能存有破釜沉舟之心?”周贵人愕然不解。 “若为己求,三亩薄田便可果腹,一间草舍已得安身,何必于这功名官场耗费精力,这次斗法来之不易,失而不可复得,况且此番我乃是为上清出战,为天下道人正名,若是落败如何与同门交代?如何与三清交代?”莫问话语掷地有声。 周贵人闻言大感惊讶,莫问的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势必一举成功,不留半点退路。 “如此这般,我便不扰你修行,我会遣人为你打探消息,斗法之日的法袍穿戴我亦为你好生准备,你无需分心。”周贵人话毕起身。 “有劳贵人了,”莫问站起身走到内室取出旧袍递向侍女,“法袍需与这旧衣一般大小,布扣距离亦不能变,贴身衣兜亦要与此衣相同,大小深浅不能偏差分毫。” “为何如此要求?”周贵人虽知莫问此举必有深意,却好奇深意为何。 莫问并未出言解释,而是自怀中取出黑盒画符一道。 探手入怀,取出黑盒,挑指开启,回指夹纸,提笔蘸色,画符书写,这些动作不但快逾闪电,还多步同为,周贵人刚刚看清木盒颜色,那道纸符已然画毕待用。 “当真匪夷所思。”周贵人由衷感叹,莫问要求新衣与旧袍相同原来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快速做出反应。 莫问摇头过后撕毁了那张没有加盖法印的符咒,那广谱和尚已然渡过了天劫,速度必然迅捷,若不能在斗法之前进入紫气,斗法之时能否来得及画符都在两可之间。 周贵人知道莫问需要静处,便没有多待,带着侍女出门而去。莫问召来老五,带走了尚未吃完的那些饭菜,转而再行饮酒盘坐练气。 五日之后的午后,周贵人再度到来,此番带来了一张长形的黄色文牒,“这是护国寺送来的柬帖。” 莫问探手接过,展开阅览,柬帖与门帖和请柬类似,这张柬帖是由护国寺发出的,请他本月三十前往护国寺参加法会,仪程分为了显能和辩法两个部分,时间自上午辰时到下午申时,共五个时辰。 “护国寺所定是否不合规章?”周贵人见莫问看罢柬帖眉头紧皱,疑惑的发问。 “那倒没有,只是那广谱和尚用心险恶,看我不起。”莫问摇头说道。 “从何说起?”周贵人追问。 “他自忖必定胜我,故此才将斗法前置,我若败于他手,不得马上离去,还需留在那里受其羞辱。”莫问将那柬帖递给周贵人。 周贵人接过阅览,面上忧色更重,那国师成名已久,而今已经五十多岁,莫问刚满二十,论心计论修为,都无优势可言。 送走周贵人,莫问独处了半个时辰,转而唤来老五,开出两张药方交了他,“照方抓药,早些带回。” 老五接过药方转身出门,半个时辰便行回返,带回了两包药草。 “老爷,这张方子你是不是开错了,怎么是毒药啊?”老五指着那黄色纸包问道,他虽然不认字却认得药草。 莫问打开黄色纸包看了里面的药材,转手将其递向老五,“没错,拿去猛火煎熬,取药给我。” “老爷你要干嘛?”老五驻足不走。 “我自有用处,速去,莫要耽误。”莫问摆手撵走了老五。 酒水所蕴火性熔丹太慢,无法将渡劫提前,而今只剩下了以攻心之毒催发心火一途……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行险求快 半个时辰之后老五端来了一碗药水,颜色青中带黑,闻之带有辣气。 “老爷,你到底要干嘛?”老五将那碗毒药放于桌上。 “后天便要与国师斗法,我无必胜把握。”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没有打岔,他知道莫问话语未完。 “我还需三天才能渡劫,可是后天便要斗法,如此一来便无法赶在斗法之前进入紫气,若无紫气便无必胜把握,我需以毒药催化体内补气丹药,将渡劫提前一日。”莫问皱眉解释,之前的努力缩短了一天的时间,而今还差一日。 “这包是什么?”老五闻言并未过分惊讶,而是探手指着那包尚未煎熬的药草。 “解药。”莫问说道。 “你不是已经百毒不侵了吗,怎么还需要解药?”老五不解的问道。 “以防万一。”莫问随口敷衍。 “老爷,你千万小心哪,毒药可不能乱喝。”老五仍然担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拿起另外那包药材递与老五,“文火煎熬两个时辰,端来与我。” 老五接过药包,踌躇不去。 “我自有计较,你怕个什么,速去。”莫问出言催促。 老五受到催促,这才提心吊胆的去了。 老五走后,莫问将那碗毒药拿到近前皱眉沉吟,人体五脏,心肝脾肺肾各有所属,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其中肝脏为解毒脏器,人平日所食五谷杂粮牲畜菜蔬皆带有少量毒性,这少量毒性皆由肝脏排解。 但凡毒药皆属火性,一旦中毒,肝脏会率先排毒,如果毒性在肝脏排解范畴之内,便不会有毒害出现。若是毒性过于强烈,毒火将会严重损害木属肝脏,随后攻取心脉。换言之,要想令毒火攻心,必须先过肝脏这一关。玉玲珑先前所为犹如在众人的肝脏之上筑起了一座抵御毒火的大坝,而今要做的就是越过这道大坝,只有这样才能令毒火攻心。 肝脏上的这道大坝外人不知如何翻越,自己却是知道的,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弱点,他所选的这些毒药皆是冲着自身解毒不至的弱点去的,若是服饮,必定中毒。 所谓百毒不侵,指的是将毒性拒于外部令其无法入内侵害,一旦毒性越过了肝脏上的这道防护,百毒不侵就毫无用处了,亦无法自行解毒,必须依靠解药,这也正是他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 方法是想到了,至于用不用,莫问犹豫不决,担心自身安危是其一,还有便是此举有违大道自然的道家教义,服食丹药提升修为本就有几分取巧,以白酒催化丹药亦是求快冒进,此番竟然连毒药都用上了,这完全背离了道家修行的方法,倾向于旁门左道了。 沉吟良久,莫问放下了那碗毒药,回到床榻操行晚课,诵经之时自心中权衡该不该服饮毒药,思考和斟酌的时候必须彻底心静,只有心静才能想的长远,想得周全。在经文的作用之下,莫问心中很是平静,他非常清楚自己此时的修为已然在六位同门之上,下山不足两年便进入了蓝气修为,这已然是惊世骇俗的速度了,人不该得寸进尺,道人行事更是不能偏颇急切,若是再不满足,还要求快,当真是失度了。 若是站在道门教义和道士本心的角度,这碗毒药不应该服饮,道家行事平和长远,他年岁不过二十,有着足够的时间求稳求平,便是明日输了亦不妨事,自己年轻,对手又是当朝国师,败了亦有情可原,来日勤加修行,找回颜面便是。 但若是换个角度再想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为了这次斗法,前后浪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若是胜了,便可挽回道家清誉于一举,纠正世人误解于朝夕,为莫大的功德。先前那孔雀番僧亦说过,中土僧人此时修行的小乘教法大有弊端,此番斗法乃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并非只是为道家争抢信徒。最主要的是此番若是败了,那广谱和尚日后便不会给他这种斗法的机会,一个手下败将焉有资格屡次向胜者挑战。 晚课行完,莫问仍未做出决定,师尊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影子,上清为他指出了目标,却不跟随指导。故此他再次想到了父亲,还是想自父亲处得到教诲和指导,但父亲已然故去,没有人再为他指路解惑了。 下床之后,莫问端起那碗毒药一饮而尽,正反利弊都想过了,最终促使他做出决定的原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他想赢。 这碗毒药毒性强烈,入腹之后炙热难受,莫问回返床榻盘坐耐受,他人遭到毒害都会行气逼毒,而他所作的却恰恰相反,提取灵气引毒攻心。 心为火属,得毒火助势,灵气运转果然大大加快,眼见计策见效,莫问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凝神进入行气状态。 老五将解药煎好送到,莫问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停止行气。次日清晨老五送饭,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老五自然知道他此时处于紧要状态,自是不敢打扰,他所能做的就是将饭菜留下,然后按照莫问所书的方子再去抓来一副解药备用。 任何人服毒都会难受,莫问亦不例外,即便有灵气压制毒性,此时体内亦是如火焚烧,这种炙热的感觉较之寻常的痛楚要难受许多,但他并未将这痛楚放在心上,反倒多有担忧,得毒火之助,熔炼内丹大大加快,体内灵气快速充盈,不过这种流于偏门的练功方法是不对的,他深谙道家阴阳不亏之理,如此快速的提升修为必然要付出代价,而这种代价绝非仅仅是身上的痛楚,至于具体为何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代价和恶果一定会有,不然便是不符天道。 虽然心中多有担忧,感受着气海中灵气的充盈,莫问心中仍然感到欢喜,气海马上就要盈满,这种由灵气大量聚集诱发的膨胀感令他心安,用不了多久便可进入紫气,此时他已然隐约的感受到了紫气的浩然霸气,紫气是修行中人所面临的最大门槛,渡过天劫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老爷,该收拾去护国寺了。”就在莫问心无旁骛练功行气之际,老五推门而入。 莫问闻言深深吸气,还气归海,睁眼转头,只见天色已然大亮,不知不觉竟然已是三十清晨。 “老爷,你的脸色很难看。”老五走到内室,放下了手里的黄布包裹。 莫问没有答话,下榻出门,看日度时,此时刚到卯时,太阳半升,距离辰时还有一个时辰。 “老爷,你什么时候喝解药?”老五跟了出来指着桌上的两碗解药。 “再等等。”莫问走回内室,解开发髻梳理头发。 “这些是周贵人为你准备的行头,她先去护国寺为你打点准备了。”老五打开了桌上的那个黄布包裹,拿出了里面的衣物,除了全新的小衣和内衬,还有一件蓝色的道袍,莫问先前所穿道袍皆为布制,颜色深蓝,这件道袍则以布为主,内掺蚕丝,故此较普通道袍要平整顺滑,且染色亦有差别,为天蓝色,前绣八卦整图,后绢黑白阴阳,其袖口,衣摆,衣襟,分布八卦诸象,尚未穿戴便大显洒脱飘逸的仙家之气。 “打水与我洗漱。”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前去打水,待他打水而回,莫问已然重新盘挽了道髻,换上了内衣,此时正在检视这件新作的道袍。 “老爷,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这解药你什么时候喝?”老五再次问道。 “寻一瓷瓶将解药带上。”莫问将画符黑盒放于道袍内兜,几番掏拿试验,很是趁手。这件道袍与旧袍完全一致,且添加了蚕丝,拿取更快,毫无阻碍。 老五闻言急忙自房中拿过两支瓷瓶灌装解药,这些皆是莫问先前喝空的酒瓶,其中残存的少许酒水有助于解药起效。 “老爷,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端饭。”老五冲正在洗脸的莫问说道。 “我腹中皆是毒药,怎能进食?你去告知前院,为我准备轿辇,卯时三刻动身。”莫问洗脸的同时冲老五交代,此时他已然察觉到即将步入紫气,只差了点滴分毫,如此紧要关头,只得从权坐轿。 “周贵人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老五递上了面巾,“老爷,你还得多久才能渡劫?” “两个时辰之内。”莫问回答,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进入紫气无法准确估量,只能估算出大概。 “真要命。”老五面有急色。 “我已然知足。”莫问正色说道,虽然仍差了少许,到了法台之上还有法拖延,较之那只差了三天未能飞升的凌天宫轩辕子,他已是幸运的多了。 老五闻言还要说话,莫问已然回到床榻闭目端坐,“卯时三刻,喊我启程。”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难以安定心神,他有料事于先的习惯,凡事皆会事先想好应对之策,唯独今日斗法准备不足,只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不过虽然无有准备,却也自心中定下了大致的策略,先避其锋芒,待得渡过天劫,再以天罡大符一击制胜。 卯时三刻很快到来,莫问出门上轿,火速赶赴护国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斗法 由于动身较晚,轿夫一路快行,莫问自轿中强自定神运转周天融丹练气,古人多以只争朝夕形容情势紧迫,而他此时比只争朝夕还要紧迫,当真是争点夺秒,凡事皆有轻重缓急,若是此时还要恪守门规徒步前往,怕是连上清祖师都要骂他愚昧不知变通。 轿夫行的很快,小半个时辰便赶到了护国寺南侧落轿,莫问撩帘下轿,只见此处乃是一条东西街道,道路两侧皆有官兵把守,路上并无行人。 “兄弟昨夜未曾睡好?怎么面色如此灰暗?”张洞之快步迎了上来。 “睡的晚了些,这是作何?”莫问抬手指着空无行人的街道。 “此乃周将军为你备下的专行道路,直通法台,”张洞之拉着莫问转身东行“今日有皇上亲临,文武观瞻,百姓数万,你可一定要胜了那和尚。” “定当尽力而为。”莫问迈步前行。 长达三里的道路很快走完,自此处可以看到巨大的法台,这离地五尺的法台显然是拆走周边房舍临时扩建,东西南北各长两里,东西北三面搭有观战听经的高低坐席,北为皇上御席,东为本寺僧人席位,西为文武官员席位,南面为百姓和信徒散席,此时皇上尚未到来,东西两处已是座无虚席,而南侧更是拥挤不堪,场地站立不下,多有爬树上房者。 张洞之带领莫问前往西侧坐席,到得近前冲莫问使了个眼色,转身而去。 “无量天尊,将军恩德,天枢子永铭心头。”莫问走上前去冲泰然安坐的周将军稽首道谢。 周将军闻言挑眉看了莫问一言,微微点头,并未答话。反倒是其身旁的一个胖子站起身冲莫问拱手行礼,“道长,你可还记得我?” “贫道见过王将军。”莫问稽首还礼,此人他是认得的,在蛮荒时便是求的此人放过了苗人一族。 “道长乃世外高人,别人不知,我是知道的,快请坐,快请坐。”胖子热情的将莫问摁在了旁侧的座位,“当日一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道长了,未曾想众人口中护驾有功的王爷西席便是你呀,甚好,甚好,此番斗法你一定要大显神威,将那贼秃打个半死。” 此人体胖声高,所说话语附近将校大多听到了,不过众人并未惊讶,反倒哄笑一片。莫问闻言亦未吃惊,先前自蛮荒的时候他就已然知道这个胖子与国师不合。 就在莫问不知如何回应王将军的无礼话语时,坐于王将军旁侧的周将军转头开口,“王老弟认得这小道士?” “那是自然,我们乃是旧识,这位道长可不是一般人物,法术高强暂且不说,所炼神丹更是活死人肉白骨,先前道长曾经赠我神丹一粒,前日我于青花楼遇刺,便是那枚丹药救了我的性命。”王将军侧脖抬手,指着脖子上的那道浅痕。 周将军闻言抬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已无小觑和轻视,他虽然领兵在外,都城消息却仍然频传军中,车骑将军遇刺之事他自然知晓。 “救命恩人就在身旁,我竟不知,当真是罪过,待得比试结束,道长定要前往我府盘桓数日。”王将军大声说道。 “无量天尊,区区小事,王将军言重了。”莫问再度稽首,虽然这胖子的这番殷勤是为了再索丹药,但此人乃军部大将,如此高声宣扬,无异于替他扬名,到得此时,西席的将校官员已无人再用轻蔑眼神看他。 这胖子虽然替他扬名,却也耽误了他的时间,一开口便喋喋不休,莫问碍于礼数只能与之应答,开口之间便无法行气,心中焦急非常。坐于周将军左手边的周贵人倒是知道莫问的处境,但此时人多眼杂,她亦不能随意说话为莫问脱身解围。 “无量天尊,诸位将军乃忠勇之士,百战之下受伤总是难免,贫道随身带有补元金丹三粒,可充盈元气。疗伤金丹三粒,可止血生肌,请二位将军代为收下。”莫问自怀中取出那两只小巧瓷瓶,放于周将军和王将军之间的木几之上。 两位军部大将闻言尚未答话,老五便心疼的自旁边低语,“老爷,里面有七八颗呢。” 多嘴之言并不一定坏事,老五此语便是如此,周将军和王将军闻言皆微笑点头。 “无量天尊,贫道先行回位稍作准备。”莫问站起身冲二人稽首。 “道长自处。”周将军微微起身。 “少顷上场不用客气,打他个面目青肿,看他还能否四处监军。”王胖子起身说道。 莫问脱身之后迈步回到西南边位,这里有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处座椅,座椅前方便是上台木阶。 “老爷,你怎么都给了他们?”老五心疼的问道。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快速闭上眼睛专心行气,他先前赠药之举有两个用意,趁机脱身是其一,与军部诸多将领交好是其二,若是真能战败国师,他日统兵北上还要依仗这些将校。 “老爷,要不要喝解药?”老五再问。等待片刻见莫问仍是不答,便再不敢多嘴打扰。 辰时到来,伴随着内侍的一声‘皇上驾到’,除了出家人直身行礼,其他人等尽数跪倒,口呼万岁。 皇上坐落,众人平身,内侍宣读圣旨,第一句“天下升平”就令得莫问大为厌恶,此时北方仍在胡人的奴役之下,何来天下升平。圣旨将天下升平分功于三方,一为百姓忠善敬天,二是百官各行天道,三是佛光普照,佛祖庇佑。随后便是对此番斗法双方的介绍,形容国师多用华美言辞,而介绍莫问则强调其护卫先皇血脉有功,无只字片语提及其师门来历。 听完圣谕,莫问心中大有凉意,当今皇上对于佛教如此推崇,怕是战胜了国师亦无法取而代之。不过无论如何今日都必须胜他,今日法会分为了斗法与辩法两个部分,辩法自然不占优势,所以斗法必须完胜国师才行。 “当今国师,护国寺住持广谱禅师,请入主位。”内侍阉人的叫喊极具穿透力。 内侍话毕,佛乐响起,广谱和尚身穿无上大衣,手持禅杖,缓步上台,此人终究为渡过天劫的佛门高僧,移步行走,不急不缓,从容有度。 广谱和尚自法台东侧站定,一声阿弥陀佛以灵气发出,肃穆庄严,盖过了台下窃语私声,人群之中传来了一片欢呼和拍掌之声。 “东海王西席,上清道人天枢子,请入客位。”内侍声嘶力竭。 莫问闻声起身,老五急忙递上了手中的布包,“老爷,他拿了武器,你也拿上。” 莫问知道老五所递乃是那根孝棒,但他并未接拿,这根孝棒对付寻常僧人自是可以,用来对付渡过天劫的高手用处不大,最主要的是他并不擅长使用武器。 莫问缓步走上法台,并无道家乐声送他,面对四面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孤独,此番当真是孤军深入,无有援军,亦无退路。 待得上了法台,他方才注意到法台之中画有两处三丈见方的图案,偏西区域画的是一黑白太极图形,广谱和尚所站立的区域亦有一三丈见方的圆形,圆形正中画有一偌大的金色“卐”字。 莫问缓步走至太极正中,稽首唱道“无量天尊。” 此语他亦是以灵气送出,却未换来人群任何的回应。 “请国师与天枢子各显佛道异能,只需分出高下,无需以命相搏。”内侍再度高喊。 此语一出,莫问转身冲那广谱和尚稽首行礼,那广谱和尚亦合十行礼。 行礼过后莫问深深吸气凝神戒备。广谱和尚亦是如此,他虽然托大却并不轻敌。 莫问见广谱和尚并不主动出手,并不感到意外,此人身为国师,此处又是他的寺院,他若主动出手有失佛门高僧的风度。 心念至此,莫问立刻引龙出海,行气周天,只分出少许心神观那广谱有无异动。 事实证明莫问所料极为正确,广谱和尚并无主动出手之心,他是东道主,主动动手有失风度,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莫问乃是挑战者,若是一直不动手,折损颜面的是莫问而不是他。 二人站立不动,各自都不着急,如此一来急坏了想要看热闹的皇上以及台下众人,所谓观看法会皆是假的,众人到此为的是看斗法,站立不动算怎么回事。 先前的几刻钟,众人还以为二人在谋而后动,但等下来一直不见二人有所动作,便有人按捺不住高喊催促,莫问充耳不闻,急速行气,到得此时他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进入紫气只在片刻之间。 一旦有人发出叫喊,立刻有人附和,片刻过后台下已然是一片催促声,那广谱和尚闻声终于有了动作,手中禅杖微微点地,身形随之离地而起,于三丈高空凌空定住。 此举立刻换来了众人的惊呼,世人最为推崇的几种神奇之中便有这凌空法术,广谱和尚此举一举三得,既显了神异,又维持了高僧风度,与此同时还逼迫莫问出手。 莫问见状自心中快速思量对策,心念转动之下探手入怀取出黑盒,身形转动的顷刻便画写黄符四张分置前后左右,这四道符咒名为幻符,可以借此隐藏身形,先前自蛮荒的时候他曾经试图以这种符咒隐去苗寨却因山峰太高而未能使用,此符乃是标准的障眼法,自行家看来并不足道,但此时施展开来,彷如转身之间消失无踪一般,众人见他不到,立刻报以惊呼,隐身法术亦是世人欲求所不得者。 施出幻符之后莫问再度趁机练气,使用符咒是需要耗损灵气的,倘若连番使用符咒,会延后进入紫气的时间,渡劫之前只能用这一次。 片刻过后,广谱禅师直身落回法台,莫问亦挥手撤去了幻符,二人再度遥对站立,陷入对峙。 两刻钟之后,莫问率先有了动作,转身向法台西侧走去,众人见状无不骇然,皆以为他要弃权离场。 不过莫问并未下台,而是站立法台边缘冲老五探手,“解药给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生无量天尊 “老爷,成了吗?”老五将随身携带的解药抛向莫问。 莫问抬手接住,开塞服饮,转而将那瓷瓶扔还老五,“端茶与我漱口。” 老五闻言欣喜若狂,莫问虽然未曾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若是因为耐受不住毒性而服用解药,势必没有眼前的这种从容。 漱口过后莫问转身回到场中,此时台下已然是一片嘘声,在如此场合,中途饮水无疑是狂妄失礼的举动。 回场之后莫问并未急于动手,而是凝神内视,感知进入紫气之后的种种变化,最为明显的便是体内灵气的大量增长,这种增长不是由黄入红,由红入蓝时的那种上阶式的增长,而是飞跃式的暴涨,是本的变化而非标的增加,先前的修行如同积水成潭,再多变湖,进入紫气犹如湖水冲破湖堤连通江河,豁然畅通,极为宽阔。 没有进入紫气之前感官虽然敏锐,灵窍却仍有闭塞,此番当真是耳清目明,蓝气可动十里之气,而紫气则远远超过了赵真人所说的百里,已然与天地通心,若以天狼毫书天罡诸符可请神驭鬼,遮云蔽日。若书地煞诸符可翻江倒海,移山动岳。 灵气运行速度如同风车飞转,周身轻盈无比,舒泰非常,此时气海之中的灵气已然处于盈满状态,补气丹药不再融解,而是处于一种候命待发状态,只要灵气有所消耗,立刻便会自动消融加以补充。 就在莫问感知和熟悉自身变化之时,晴空之中出现了乌黑的雷云,这片雷云与寻常雨云不同,乃是单独一朵忽然出现,出现之时无风随行,且云色亦较雨云要重上许多。 这道雷云出现的极为突然,令得在场众人尽皆抬头仰望,顷刻之间雷云便移到了法台上空,就在众人以为这雷云乃是二人其中一人作法引发之际,雷云之中传来了震耳虎啸,余音不止再有人声传出,“上清门人天枢子修行有成,触发天劫,雷部万虎代宣上清法谕,上清准徒,免天雷加身。” 此番话语自云中传出,振聋发聩响彻全城,在场众人无不诧异惊骇,那般民众多有跪地叩首者,世人信奉教派多无忠诚可言,皆是进庙烧香,进观磕头。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心中五味陈杂,强忍悸动口宣道号。这紫气得来的多有不易,蛮荒炼丹,闭门苦修,以酒催化,友人倾囊,到得最后甚至用了服毒伤身之法方才赶在了斗法之前渡劫,其中辛苦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番前来的雷部万虎与先前所至万熊不同,代宣法旨之后亦不多待,亦不与莫问多话,驱驾雷云升高不见,雷云消散,晴空再现。 到得此时,已无人再敢轻视莫问,莫问亦是心中大慰,此番雷部神将出现的恰是时候,于万众之前,于斗法之际,众人无不亲见亲闻,此番斗法尚未开始,已然占了先机。 虽然已经身具紫气,莫问却并未急于出手,这倒并非是惧怕广谱,广谱虽然也是度过天劫的高手,但佛门僧众并不擅长法术,若是动手广谱必败。他之所以不急于出手乃是因为此时他尚不能彻底自知,需要片刻时间体察和适应进入紫气之后自身的诸多变化。 雷云的出现,雷部神将的话语,无疑令莫问抢去了先机,但那广谱和尚却并无懊恼之意,面色如常,并不焦急,待得雷云散去之后双盘坐定,左手平持禅杖,右手竖于胸前,垂眉闭目,高声吟唱。 莫问并不急于动手,随那广谱和尚念诵经文,广谱和尚所念经文为梵文,前期较慢,到得后来越发急切,口唇疾动,梵语疾吐。 片刻过后,莫问察觉到了异常,抬头上望,只见随着梵语经文的念诵,离地五十余丈的高空之中悄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佛陀坐姿法像,法像出现之初很是虚渺,片刻过后变的很是清晰,金装法眼,螺发垂耳,双掌左垂右探,面蕴无上慈悲。再待片刻,凭空出现的佛陀法像发出了万道金光,与此同时法口开启,发出了和缓厚重的诵经之声,所诵经文为汉语经文,讲的是一部时下僧众信徒皆在参习诵读的十二因缘,诵经之声一出,护国寺众人齐声附唱,暗蕴肃穆庄严,尽显佛法慈悲。 莫问见状眉头暗皱,他与广谱和尚遥而相对,自然看到那佛陀所诵经文乃是出自广谱之口,这尊凭空出现的法像并非佛陀真身,乃是广谱僧人以神通幻化,旨在借佛陀金身法相震人心神,扳回先前雷神现身而失去的先机。 但当今皇上和文武百官以及法台周围的百姓并不知道内情,见得佛陀现身讲法,金光万道,皆叹其玄奇,多有跪地叩首,顶礼膜拜者。 “福生无量天尊,国师以玄妙神通幻化佛陀法相,借佛陀之口讲经说法,不知佛陀本尊同意否?”莫问提气发声,此时他已然是紫气修为,又是全力发声,此语一出,立刻盖过了众僧诵经之声。 莫问说完,台下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恍然大悟者,有疑惑不解者,有不知所措者,亦有不为所动者。 那广谱和尚对莫问所言置若罔闻,仍然盘坐诵经,且不管莫问所说为何,这高空之上的佛陀法像仍能震服场外众人。 “这半空法像乃是虚幻所致,国师倘若继续以幻象愚弄晋国子民,贫道便要出手毁了你这金身幻象。”莫问再度提气发声。 广谱和尚仍然不加理睬,闭目垂眉唱诵佛经,其所发声音经灵气加重上传之后与其原本声音大有不同,故此众人并不知道那法像所说经文出自他的口中。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对方所用虽为神通却与骗术无疑,绝对不能让那虚假法像诵完经文,如若不然便无法将其拆穿,心念至此,急速取出黑盒以紫纸画写雷符一道,踏地借力凌空而起,到得半空旋身扬手,充盈紫气破体而出,雷符受到灵气催驭,急速攻向那十余丈外的佛陀法像。 雷符本为阳性符咒,克制阴物大有奇效,对付虚假幻象亦有作用,符咒所至凭空巨响,震天巨响过后,偌大的佛陀法像顷刻之间消失无踪。 莫问刚刚进入紫气,首次凌空并不娴熟,故此不敢在空中多做停留,一击建功立刻运转灵气落回地面,此时法台四面鸦雀无声,人人瞠目,个个惊诧,敢冲佛陀动手,当真胆大包天。 “若是佛陀亲临,贫道势必无法阻断其讲经说法,但这佛陀乃是假的。你那佛教乃外邦教派,我中土道家不曾欺压于你,你应该谨守为客之道,行真做实才对,为何以此等幻术惑我晋国百姓?”莫问落地之后高声责问。 那广谱和尚见莫问毁了佛陀法像,又高声问责于他,并未惊慌错乱,而是缓缓起身摇头长叹,“阿弥陀佛,我佛教确是小邦教派,佛法传至中土这些岁月,我佛门僧众一直恪守清规不事招摇,凡事皆让你道家先行,何来不遵客礼之说。”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弄虚作假,制造幻象愚弄世人?”莫问看出对方在避重就轻,紧抓法像为假之事大行问责。 “阿弥陀佛,佛光普照岂能有假,道长乃中土道人,佛心慈悲,宽仁不究。”广谱和尚再度唱佛。 莫问闻言愕然瞪眼,他未曾想到广谱会当众撒谎否认,此外广谱的言下之意是法像之所以被他所毁乃是佛陀不屑与他争斗。 更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围观百姓竟然对于广谱所说大为认同,多有点头赞同者,更有甚至竟然面露敬佩。 “贫道年岁尚轻,与长者狡辩争嘴自是不如,但此番皇上有旨,命你我佛道同场,护国寺先前亦先行为贫道定下了先行斗法,后行讲法的规矩,此番便请国师赐教神通大法。”莫问回归本位,高声开口。这个广谱和尚已然五十多岁,年老成精多会造作,行止之下大有风度,他自忖无法与之装模作态彰显气度,故此扬长避短,直接索战,将他打趴在地,看他还有气度否。 “阿弥陀佛,道长请。”广谱和尚合十弯腰。 莫问见对方如此神情,知道广谱和尚并不认为他能取胜,对方有此种想法亦不奇怪,毕竟对方渡过天劫已然多年,而他则是刚刚进入紫气,连如何驾驭紫气都不熟练。 事实确如广谱和尚所料,莫问此时确实对于入紫之后的诸多变化不甚了解和适应,只是通过先前的凌空出手大致判断出了自己目前可以凌空三十余丈,灵气可外放十余丈,除此之外对于身法的速度以及其他诸多变化皆不能做到了然于胸,自然也就做不到驾轻就熟。 莫问见广谱和尚没有主动出手之意,略作犹豫之后缓步向东走去,行走之时趁机熟悉紫气和其他变化,与此同时自心中回忆广谱和尚自蛮荒对他出手时的速度,那时他尚未进入紫气,便已然能够躲过广谱的攻击,由此可见广谱身法和速度有所欠缺。 沉吟之际已然走到了法台正中,此时广谱不敢再托大闭眼,而是凝神直视着他,眼神之中大有戒备。莫问见状知道广谱碍于国师身份不便主动出手,心中大是暗喜,广谱身法本就有所欠缺,被动防守更会大失先机。 再行十余步,莫问停了下来,此时广谱僧人已然全神戒备,握有禅杖的手青筋毕露,到得此处他已然能够察觉到对方戒备之下发出的护体灵气,广谱和尚年纪很大,修行日久灵气稳固,虽然同为紫气,灵气修为却胜他不少,灵气深厚有着诸多好处,其中之一便是抗打能挨,以擒风鬼手很难将其制服,还需依仗符咒才行。 短暂的停顿之后,莫问再度迈步前行,抬脚仍然缓慢,但落脚陡然加速,追风鬼步弧闪而出,右掌于前冲之际已然后扬聚势,到得手臂可及之处立刻出手。 那广谱僧人骇然大惊,想要侧身躲闪已然有所不及,莫问右掌已经掴上了他的左脸,耳光清脆响亮……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毫无气度 莫问一击得手,挥出的右掌已然令得身体左斜,便趁势转身以左脚旋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广谱和尚竟然并未躲闪,而是提气于胸,以前胸硬受了这一脚。 莫问落地之后立刻急退抽身,先前这一回合貌似占了上风,实则并非如此,那一掌旨在羞辱对方,故此并未以灵气助力。但随后补上的那一脚却是发出了灵气的,落脚彷如踢中铜铁一般,不但没有踢伤广谱,自广谱前胸传出的反震之力还令得他左脚微麻,此人极有可能练有金刚不坏的护体功夫。 莫问急退三丈方才定住身形,只见广谱和尚双眼凶光一闪,随即隐藏而不见,手持禅杖站立原地并未上前还击,而是单手竖于前胸,“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道家乃中土本宗,佛教远道而来不能与主家争势,况且道长年纪尚轻,贫僧不可以大欺小,请道长尽施武学所能,贫僧这身皮囊还受的住。” 广谱和尚此语一出,立刻换得震耳欲聋的拍掌之声,台下那些观战百姓无不大赞广谱有宽容之量,长者之风。反倒多有鄙夷莫问者,原因乃是他出手便伤人脸面,失了气度,落了下乘。 莫问闻言又气又怒,广谱和尚先前分明是因为躲闪不及才会中招,却恬不知耻的说成是有心客让道家,这番话不但挽回了颜面,还大大的贬低了他,世人不明真相皆怪他动手伤人颜面,却不知当年自蛮荒王将军帐外若非他躲闪及时,已然命丧广谱偷袭之下了。 莫问心中虽然气怒,却强行压制定神沉吟,这广谱和尚自知身法落于下风,便依仗强悍的护体功夫任凭他出手攻击,这护体的功夫的强弱主要取决于灵气修为的高低,广谱和尚的城府极深,扬长避短的打法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谦让和宽厚。外人不明真相,哪知道他是因为身法不济才主动提出这种对他有利的打法。 广谱和尚说完便盘坐于地,将禅杖横于双腿之上,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完全是一副大德高僧的神情,大有牺牲自身皮囊显佛门慈悲的意味。如此一来,台下众人再度拍掌以表敬佩。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于心中暗道世人愚昧,为假象所惑,广谱和尚之所以坐下乃是因为气海乃是其柔弱之处,再厉害的护体功夫亦经受不住攻击气海,广谱和尚这是为了护住气海,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慈悲和任他出手。 到得此时,莫问终于明白对方的厉害之处了,广谱和尚的心机很重,精通诡诈攻心之术,种种私心皆被其说的冠冕堂皇。而今又摆出了这副任人宰割绝不还手的架势,最为阴险的是他最后那句‘请道长尽施武学所能,贫僧这身皮囊还受的住。’这句话大有自我贴金之意,无异于‘你伤不了我’,若果不去打他,广谱和尚就不战而胜了,而且胜的很是荣耀。若是过去打他,他此时已经坐下护住了弱点,三两招之下势必无法见功,此时围观众人正在注视,别说三两招了,就是过去给他一脚,亦会被众人看作毫无气度。 打,就是没有气度。不打,就是主动认输。人家已经明摆着告诉你了不怕你打,你再不打就是自认不敌。打不对,不打也不行,怎么如此别扭? “福生无量天尊,国师先前于蛮荒偷袭于我,故此贫道才掌掴于你。国师护体神功极为霸道,贫道佩服,但国师你不可如此扬长避短,贫道精通身法腾挪,若你能有一掌一脚打中贫道,贫道便算输了,可否?”踌躇过后,莫问强行忍下怒火出言说道。 莫问说出这番话之前,早已经猜到围观众人会有何反应,果不其然,围观众人一听,立刻不再怪他出手掌掴国师,亦明白国师坐下其实是在大耍赖皮。 “阿弥陀佛,贫僧确实监军于蛮荒,却不知何时于何处偷袭过道长?”广谱和尚缓缓发问。 莫问闻言心中又是一堵,广谱和尚的每一句话都藏有后招,这句话又是一个圈套,倘若回答半夜时分自王将军大帐之外,他势必会追问为何深更半夜前往王将军大帐,倘若如实回答就把王将军给出卖了,王将军虽然贪财好色,却终究是放过了蛮荒苗人,时下收下礼物而不负人之托者已然算是好人了,自然不能出卖于他。可是如果不答,便有污蔑广谱和尚之嫌。如此一来又成了个别扭的局面。 “贫道不喜胡搅蛮缠,你身法不如贫道,便坐在那里装模作样,你若真正有心想让,请站起身来,贫道若不将你一击毙命便随你处置。”莫问高声说道,这老秃驴太过奸猾,说是绝对说不过他的,只能手下见真章,倘若广谱和尚真的站起身来,他会立刻画写重符取他性命。 此语一出,毁誉参半,有支持他的明眼人,明白他是无奈之下出言激将。亦有指责他的混沌者,怪他年少狂妄,毫无大家气度。 广谱和尚闻言并未立刻答话,亦没有站立起身,他很清楚倘若起身,莫问势必会不惜代价取他性命。但莫问已经高声冲其发难,若不站起便是露怯。 “速速起身,莫要故作高深,斗法靠的是真实本领,不是奸猾言语就能获胜的。”莫问见广谱和尚踌躇,再度出言催促,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年轻人年轻气盛,便是急切了些,亦有情可原。 就在此时,北侧御席传来了内侍的叫声,“此番乃是佛道斗法,非武人较技,请天枢道长回返己位,各显神通法术。”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御席,只见那年轻的皇上正一脸的索然无趣,他想看的是玄奇的法术,而不是武功招式。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高声唱道,转而移步归位,他擅长的正是法术,皇上口谕正中他的下怀。 回归太极原处,莫问并未迟疑,取出天狼毫提笔就是一道雷符,画符毕了,右手一二指翘笔向上,余下三指将那画好的符咒平直挥出,直袭广谱和尚。这一动作非他首创,而是根据黑盒上端的细微擦痕揣度而出,赵真人生前想必亦是如此为之,这二指翘笔三指挥符之法在他尚未进入紫气之时便已经揣摩于胸,却因灵气无法外放而不得尝试,符纸若是竖立挥出,破空阻力较大,去势不快,对手亦易于防范。若是平直挥出,破空阻力较小,去势迅疾隐秘不易为人察觉。 二人之间的距离当有五十几步,一步约为三尺,时下十尺为一丈,十余丈恰好是莫问此时灵气外放所能达到的距离。 紫符平飞而至,虽然去势隐秘广谱和尚仍然有所察觉,待得雷符飞近,气凝双臂扬杖平拍,莫问所挥符咒乃平直而至,若是横扫怕有错手,故此只能平拍。 禅杖为铁铜锡金多种金属熔炼而成,坚硬无比,而紫符乃紫竹浆晒,很是柔软,但符咒之上已然加盖法印,蕴有雷霆之威,禅杖击中紫符产生了骇人的巨响和猛烈的气爆,广谱和尚周围丈许见方的木台瞬时被气浪冲毁,气浪外冲,木屑飞溅。 广谱和尚失了踏脚之地,借助气浪掠至半空,反手挥舞禅杖凭空下扫。 莫问见状暗自冷笑,广谱终于装不得慈悲开始反击了。 广谱和尚手中禅杖虽然是凭空下扫,但那禅杖之上含有其外放的灵气,灵气所至,法台正中出现了一道崩碎裂痕,裂痕急速向西豁开,直冲莫问攻来。 莫问并未凌空闪避,亦未移身闪躲,而是开盒再夹紫符一张,回笔再书雷符一道,扬手平扫而出,广谱和尚此举旨在毁他落脚之地,既然对方心存此念,自然不能让对方得逞,无论如何亦要保住脚下法台。 雷符于三丈之外与广谱禅杖挥出的灵气相撞,巨响再起,气浪重现,木屑又飞,脚下画有阴阳太极符的法台虽然受到波及却并未坍塌。 挡住了广谱和尚的攻势,莫问并未反击,因为那广谱和尚此时凌空高度已然超出了他符咒所及,攻之不到,鞭长莫及。若是凌空追击恐怕多生意外,毕竟刚刚进入紫气,尚不熟悉凌空回旋。 所谓斗法亦需斗智,此番那广谱和尚脚下卐字已然被毁,他若落地只能落于旁处,这一回合已然占据了上风,且看广谱和尚如何应对。 广谱和尚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凌空摇摆身形,禅杖接连挥扫,三道灵气再度自上空急速斩下,所取仍是他站立之处。 由于灵气所至皆会造成裂痕,故此莫问再画雷符三道,旋身发出前往阻拦,三声气爆先后传出,法台大片塌陷,莫问落脚之处亦处在气浪波及之中,无奈之下只得舍弃,晃身闪出,急速冲向法台东侧,紫符再出,此番画的乃是火符,两道火符立刻将东侧法台燃起熊熊烈火,烈火起时,他已然闪身回到西侧,抢占了西南那处残存的角落,此时那广谱和尚凌空时间已然不短,用不了多久便要落地,而今法台之上只有他这一处立锥之地,且看广谱落于何处。 广谱和尚眼见法台被毁,立刻看透了莫问的意图,凌空转身急速向莫问所站之处俯冲而至,莫问本欲再以雷符攻他,闪念之后并没有出手,若是出符,广谱和尚便可趁势借力再回空中,若是对方一直如法炮制,连番画写紫符将导致灵气大量耗损,得不偿失。 那广谱和尚疾冲而至,途中并无出手之意,莫问眼见于此,不禁暗自疑惑,广谱若要抢夺站位应该以灵气先行攻他,然后趁他防守之际落于法台,可是广谱并没有这么做,此人意欲何为? 心中存疑,莫问便没有急于出手,容那广谱落于残台边缘。 “与本国师斗法你必败无疑,此时收手,准你建观百座。”广谱落地之后立刻细语传音。 “若由得你们妖言惑众,我中土子民早晚断根绝种。”莫问此时体内尚余大量灵气,不论星宿天罡或者地煞诸符尽数画的,厉害法术尚未施出,岂能中途收手,故此闻言丝毫不为所动,雷符再出,急速攻他。 广谱和尚见得符咒到来,并未封挡,而是急速后退掠至燃有大火的法台上空,身形快速旋转,法台下的熊熊大火受其灵气引带,不再向四面波及,而是尽数向其靠拢。 广谱和尚于烈火之上慈悲扬声,“贫僧甘愿认输,恳请道长容我护国寺僧人扑灭大火,免伤无辜百姓,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斗法结束 莫问瞠目结舌的看着半空中的广谱和尚,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会做出此等举动,法台周围的看席距离法台很远,法台着火的确能炙烤到围观的众人却绝对不会烧到他们,广谱此举根本就是哗众取宠的苦肉计,且用心极为狠毒,用了‘恳请’二字,无形之中将他说成了一心求胜,不顾百姓死活的狭隘之人。 广谱此举立刻换来了满场的称赞和拜服,广谱此时身在高空,灵气外散敛住了下方熊熊烈火,确有舍身为人的大慈大悲意味,加上其垂眉闭目的宽和神情,更是令得众人对他极为高看,护国寺众僧已然开始提水灭火,而围观众人亦冲上前来帮忙扑救,紧张的斗法瞬时成了广谱舍己救人的弘法大会。 “皇上有旨,着天枢道长求雨灭火,协辅国师庇护百姓。”就在莫问憋气不已之际,北侧御席传来了内侍的尖叫。 莫问闻言更加气怒,当下情形乃是广谱和尚斗法不敌而用的苦肉计,实则他此举纯粹多余,不用灭火也烧不到众人。皇上不明所以竟然命他求雨灭火,请调风雨雷电四部极为繁琐且大耗灵气,最重要的是若无有缘由的请调四部天将是要受到上天责罚的,退一步说就算是召之即来他亦不会做法降雨,那广谱和尚既然擅长做戏,就让他一做到底,看他能否真的舍生取义。 “回皇上,贫道求不得雨来。”莫问高声回话。那圣旨说的大有问题,便是行险求雨,亦是辅助国师,这种憋气的事情他自然做不得。 “你先前分明自长黄二县求下雨来,亦领取了官府赏银,为何此时却不得降雨,快快求雨,不然皇上便要拿你治罪。”内侍再度高喊。 “回皇上,非贫道有心违抗圣旨,而是降雨的神将往北方降雨去了,此时不在家中。”莫问随意找了个推诿的理由,此时绝对不能求雨,因为不符降雨天规,逆天而行必受责罚。 皇上焉能不知莫问是故意推诿,闻言亦奈何他不得,便高声命令内侍搀扶他下席救火,莫问见状仍然未动,看来这皇上受那广谱的熏陶着实不浅,做戏很有一套。 一开始是僧人和百姓救火,后来西侧百官见皇上意欲亲自动手,亦参与了救火,拿拿捏捏做个样子,唯独莫问站立残台一角无有动作,此时他心中大有怒意,恨不得那装腔作势的广谱被大火烧死方才痛快,好生可恶的秃驴,好生阴毒的苦肉计。 不过莫问所想并未如愿,法台本是临时搭建,下为圆木支顶,上铺木板,此番着火的只是那些木板,圆木并未燃着,顷刻之后大火便被扑灭,广谱和尚落回地面,神情很是疲倦,袈裟多有破洞,皇上急忙上前安慰,百官拱绕探问,百姓远处敬仰,那广谱一副宽厚平和神情,虽站立不稳却强打精神谦逊还礼,大加谦虚。 莫问此时被晾在了一旁,心中愤怒异常,先前大火并未燃烧多久,广谱乃渡过天劫的高手,自空中停留那段时间并不足以令他累成这个样子,他是故意装出虚弱神态夸大自己为救众人而付出的辛劳,亦以此来终止这场斗法,这场斗法若是继续下去无疑会令他出丑,到此中止可以令他处于不败之地,他的主动认输不但没有令他丢脸,反倒在世人面前彰显了佛门的舍己为人和他的宽宏慈悲,世人不但不会小看他,反倒会认为他是一个视胜败为浮云的高僧大德。 莫问为了准备这场斗法当真是竭尽所能,费尽心机,突破紫气之后的诸多霸道法术尚未来得及施展,就此作罢他自然心中不甘,但此时又无法再上前索战,不然更加显得道门中人小气偏激,便是以法术胜了广谱,亦会为世人嘲笑和看低。事情一开始便不顺畅,广谱和尚的所为一直令他感觉非常的别扭,始终有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憋闷。 就在他以为斗法就这样不了了之之时,那广谱和尚的一番话再度令他怒火中烧,“阿弥陀佛,今日法会乃皇上钦定,半途而废对万岁不敬,请皇上准许贫僧与道长完成斗法。” 他装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皇上闻言极为感动,自然不会同意二人斗法,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洗清了先前举动是为了逃避斗法的嫌疑,便是有那么几个心中犯疑的明眼人,此时亦被他迷惑,对其暗自佩服。 莫问在旁被气的笑了,这广谱和尚当真是个高手,常年打坐令得他对于人性揣摩的极为透彻,所作所为极具蒙骗之能事,休说那些围观百姓,就连皇上亦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法会若是半途而废乃是对万岁的不敬,对药师佛的不敬,贫僧定要完成今日法会,与皇上,与文武,与百姓一个圆满。”广谱和尚轻声说道。 莫问闻言既有鄙夷又有疑惑,鄙夷的是此人若真的有伤在身,声音岂能传的这么远,但此时无人注意这一细节。疑惑的是这个广谱似乎真的想要与之继续斗法,他究竟有何阴谋。 “我佛慈悲,国师心性仁善,宽厚待人,斗法之时无法无所不用其极,自不能占得上风,斗法之事不可再行,寡人准你半个时辰,与他辩法,时辰一到,国师当立刻回寺休养。”皇上说道。 “谢皇上。”广谱和尚合十弯腰。 到得此时莫问几乎怒不可遏,皇上的言下之意是广谱和尚一直在宽厚忍让,而他则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此番话语自皇上口中说出,其他围观百姓自然也是如此认同,这次斗法他分明是胜券在握,怎么糊里糊涂的落了一个人心尽失,万人仇恨的下场? “老爷,喝点茶水。”莫问气怒之际,老五端茶来送。 “怎么成了这个局面?”莫问转头看向老五,老五是永远不会站到他人阵营的。 “我也不知道,管他的呢,反正他是打你不过。”老五再递。 莫问自法台跃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实则他并不口渴,只是心中有火。 “老爷,你现在真的很厉害。”老五真心称赞。 “十成法术施了一成不到,何来厉害之说?”莫问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此时众人已经开始收拾场地,准备那半个时辰的辩法。 回到自己的座位,文武官员已经自场中回返,路过他身旁的时候都与之打招呼,莫问阴着脸皆不搭理,这些人先前都是前去逢迎国师去了,此番与他打招呼毫无诚意可言。 就在莫问暗自生气之际,一侍女端茶而至,趁放茶之际低声说道,“贵人有言,国师意在激怒先生,先生万不可受其引带。” 侍女说完转身离去,莫问转头看向周贵人,周周人此时亦转头而望,二人眼神相接,周贵人冲他微微点头,莫问点头回应。 周贵人举动自然瞒不过坐在其右手旁的周将军,周将军有感,转头看了莫问一眼,眼皮微跳,凶光一闪而逝。 莫问见状暗自叹气,周将军定是误以为他与周贵人有私,此番当真是祸不单行。 由于人数众多,场地很快清空,广谱和尚缓步走上场中空地,莫问亦起身上场,广谱和尚四方合十唱诵阿弥陀佛。莫问站立未动,这广谱奸猾之外披了一层多有礼貌的外皮,礼貌越周全的人往往心性越奸诈。 “皇上有旨,斗法已毕,此番只辩论教法,不得动手。”内侍又跑出来尖叫。 “国师先前多有劳累,赐座。”内侍再度转述皇上言语。 此语一出,立刻有人为广谱和尚送上了讲法锦团,广谱和尚道谢之后坐于锦团,抖动袈裟做好了开讲的准备。 莫问受到如此冷遇,心中既哀且怒,此番斗法当真是无比憋气。 “老爷,坐着。”老五抱着木椅跑了过来,此举自然是无礼之举,不过他可不管围观众人的嘘声。 “回去,不可再来。”莫问温言训斥。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转身跑走。 “先前斗法贫道已然赢了你,你年岁长贫道三十有余,这辩法之事贫道认输。”莫问高声说完坐进了椅子。 莫问言语自然换来一片鄙夷骂声,莫问闻之心中有气却又无可奈何,胡搅蛮缠他自知不是那广谱和尚的对手,只能紧抓斗法占据上风这一优势。 “阿弥陀佛,道长所言极是,贫僧确是输了,今日乃是药师佛圣诞,贫僧当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皇上祈福,为百姓求安。”广谱和尚缓言慢语。 不消说,他这番话自然又是换得了满堂彩四方声,到得此时已然无人认为他是真的输了,皆被他的宽容气度所折服。 莫问闻言闭目长叹,有时候真相和实力并不能决定胜败,能否迎合众人需求,能否装出从容气度才是胜败的关键。 广谱和尚所讲经文极为缓慢,声音洪亮,传扬四方,众人听到精彩处多有喝彩,却无一细心之人思量广谱和尚为何先前有气无力,片刻之后便如此中气十足。 这半个时辰对于莫问来说无异于煎熬,却无法提前离场,到得此时他已经知道国师之位永远无望,世人对他有着太深的误解,他在众人眼中已经成了狠毒狂妄的浅薄之人。 他亦知道广谱和尚是故意留下他进行羞辱的,心中无比气怒却只能强行忍耐,前年初到晋国之际他与老五曾经遇到了一位青木道长,那位青木道长向他说起过白沙观的阳明道人和菩提寺老僧辩法一事,辩法未完年逾八旬的阳明道长便将那老僧扔下了法台,这件事情他原本只当笑话来听,未曾想此时亦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现在就有冲上前去将广谱和尚扔下去的念头。 广谱和尚讲完经文并不罢休,再度宣讲佛门教义,此人乃真正的“高人”,所讲人人平等之时含沙射影污蔑道教人分贵贱正论,莫问闻言咬牙忍耐没有妄动,此时有皇上和诸人在场,必须忍耐。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广谱和尚随后竟然开始点评于他,句句皆是赞美包容之言,他每说一句,场外人群便传来一阵钦佩和鄙夷之声,钦佩的自然是广谱和尚的气度,鄙夷的自然是莫问的凶狠浅薄。广谱当真高明无比,要想获得他人的尊重,最好的办法就是赞美自己的对手,广谱僧人此举实则是在极力贬低他,借此向自己脸上贴金。 听到此处,莫问睁开了眼睛,缓步向场外走去,到得场外自老五手中拿过那根孝棒转身走了回来,此时场外已然传来了惊呼之声。 莫问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广谱和尚面前,冲着那泛光的脑袋就是一棍……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痛打国师 莫问动手之时已然不再愤怒,反倒出奇的平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痛殴这个一脸仁善之相的广谱和尚,这口气绝不能憋在心中,不然会将自己憋疯,憋死。 那广谱和尚眼见孝棒挥来不但毫无惧怕躲闪之意,眼神之中反倒暗藏喜色,他等的就是莫问失态大怒,只要莫问动手伤他,便会彻底坐实恼羞成怒的罪名。 广谱和尚心机的确深沉,但他亦有料想不到之处,莫问向他走来之时,他已然注意到莫问手中所提棍棒有木质纹理,而这种木棒根本承受不住多少灵气,一挥之下必定断裂。但是他想错了,莫问一棍砸下木棍不但没有断裂,反倒令他周身剧痛,如遭雷击。 莫问见广谱和尚面露痛苦神情,知道孝棒起了作用,回手又是一棒,“我说不过你,却打的过你。” 这广谱和尚虽然度过了天劫,两棒下去仍然令他面目扭曲。莫问既然已经动手,自然不会再有顾忌,一击过后又是一击,一棒过后紧跟着一棒,接连七棒,那广谱和尚终于耐受不住,凌空而起加以躲避。 此时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方才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内侍扯着嗓子高喊,“皇上有旨,将那妖道抓起来。” 莫问闻言仍未停手,凌空跃起追打广谱,广谱此时并无兵器在手,而护体功夫又完全失效,只能自空中回旋闪躲,几番闪躲之后又被莫问追上,接连两棒将他砸回了地面。 皇上虽然下了旨意,却有谁敢上前捉拿莫问,那些围观之人自然不会上前伸手,他们是看热闹的,只要有热闹可看,根本不在乎挨打的是街头乞丐还是他们先前顶礼膜拜的佛门高僧。 落回地面之后莫问仍然贴身追打,广谱为了保持风度,便是周身剧痛亦不能出声求援,只能施出身法左右闪避,寄希望于皇上能够阻止莫问的疯狂行径。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毫无顾忌了,世人之所以低头多是因为有所求,而今国师之位已经无望,半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他已经无有所求了,心中所想的就是痛殴广谱,逼迫广谱狼狈逃窜,向世人证明他获胜并不是广谱和尚让他。 存了这种念头,莫问便如影随形的追着广谱猛抡孝棒,若是以法术打他反倒显不出本领,以一根木棒打的他到处逃窜,世人应该能明白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快将那妖道拿下。”内侍的喊叫一直未曾停止,听得莫问很是厌烦,但他并未分散心神,而是认准了广谱一味追打,片刻之间已然打了他二三十棒,那广谱亦有耐性,便是挨打亦不叫喊,他心中很清楚一旦叫嚷就会露底。 官兵在内侍的催逼之下硬着头皮上前做势,还有那护国寺的僧人见广谱被打,亦冲过来试图援救,但这些人根本无法拦住莫问,广谱逃到哪里莫问就追到哪里,追上就打,广谱此时已然鼻青脸肿,眼见再留在此处莫问真会取他性命,便凌空而起向东逃去,莫问凌空追上,冲其后背又是两棒,广谱吃痛,拼命加速,莫问再追又打,如此这般径直将那广谱和尚撵出了五六里,方才停了下来不再追赶。 出了心中闷气,莫问感觉周身舒泰,由于挂念老五便急速回返,此时那面白无须的内侍仍然高喊捉拿妖道,莫问此时已然腾出了手,自空中回旋冲向了北侧御席,将那扯着嗓子叫嚷的内侍一棍打倒。 “护驾!”皇上惊慌之下急召左右。周围护卫闻声纷纷挡在了他的身前,这些护卫很清楚自己拦不下莫问,故此挡在皇上身前之后多是闭眼等死。 “福生无量天尊,启禀皇上,国师神通无边,宽厚礼让,此时已经礼让到五里之外了。”莫问提气高喊,这场斗法他已经功败垂成,却不能憋着这口怨气离开。 “来人,快将他拿下。”皇上惊恐不已,唯恐莫问似打那内侍一般给他一棒。 “国师先前护卫百姓,累的站立不稳,此番怎么跑的这么迅捷?”莫问高声喝问。 此时西侧席位的武将正向此处急速赶来,边跑边喊,劝说莫问不要冲动。 “你是当今皇上,我是晋国子民,我不会伤害于你。”莫问冷哼一声,踏地借力向西席掠去,此时老五正在那里焦急等待。 “老爷,打跑和尚就行了,你吓唬皇上干啥呀?”老五接过孝棒出言问道,莫问此时很是平静,不似怒火中烧的神情。 “我打的是那自绝子孙的阉人。”莫问随口回答。 “莫道长,快跑。”王将军冲其大使眼色,此人非常肥胖,救驾时跑在了后头,莫问掠回之后,他反倒成了前阵。 “贫道所行之事并未违反大晋律法,我看谁敢拿我?!”莫问提气发声,既然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只能让他们惧怕。 此时那周将军已然跑到了皇上近前与皇上说话,由于离的较远,不知二人所说为何,片刻过后皇上匆匆离场。 “先生,此事怕是难以善了。”周贵人走上前来冲莫问说道。 “我们主仆还是此时离去吧,免得连累贵人。”莫问叹气摇头。 “此时若走便会落人口实,先行回府再做计较。”周贵人横了莫问一眼,与侍女先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冲老五招了招手,二人按原路返回。 “兄弟,你好生威猛啊,军部将军多恨那国师,此番你当真是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张洞之追了上来大笑开口。 “张将军离我远一些,以免受到牵连。”莫问回头看了张洞之一眼,张洞之神情如常,不似嘲笑揶揄。 “怕个什么,你便是被抓进大牢,我也会去看你。”张洞之笑道。 “大牢怕是关我不住。”莫问闻言心中一暖,此番虽然大事未成,却结识了周贵人和张洞之这两位朋友。 “不与你说笑了,你如此行事令得皇上颜面无光,日后怕是难以有所作为了。”张洞之叹气摇头。 “我争夺国师之位乃是心怀天下,意欲辅佐明君匡复国土造福万民,并非为一己之私,不得成事我心中固然遗憾,但不重用于我亦是晋国的损失。”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这话让外人听到,又要说你狂妄了。”张洞之笑道。 “狂妄什么,我家老爷的本事你们也看到了,有本事的人都这样儿,没本事儿的才跟那秃驴一样装风度。”老五插嘴说道“你这奴才倒是护主,你可知道你家老爷此番闯了大祸?”张洞之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闻言咧嘴一笑,不再接话。张洞之转头看向莫问,“依我之见,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晋国禁卫多有弓兵,好生厉害,你切莫托大。” “多谢张将军提醒,我若就此逃去势必沦为晋国罪人,我即便是无有作为亦不能背负罪名,不然日后如何于国中行走。”莫问摇头说道,既然不得官家重用,就只能回归降妖除魔的老路,此番斗法势必令他名声远播,世人就算轻看他的气度和品格,亦不敢小觑他的符咒和法术,终有一日世人会消除对他的误解。 “言之有理,你先回王府,我还有司职在身,交了差事便去寻你。”张洞之止步。 “你还是回府吧,与我走的太近终是不好。”莫问回头说道。 “你先前打那和尚的豪气哪里去了,怎得如此婆妈,快走。”张洞之皱眉摆手。 莫问点头过后转身迈步,回程仍然坐轿,此时消息已经传开,轿行闹市,闻得市井所谈皆为今日斗法之事,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众人虽然对他评价甚坏,却都知道那国师后来是被他给打跑了的。 听得这些,莫问啼笑皆非,冲动有时亦不全是坏事,先前若不是气怒之下追打广谱和尚,世人便会以为他是真的技不如人。 回返王府,周贵人已然于正厅等候,主位的桌几上放着粥饭菜蔬。 “你数日未曾进食,先吃点粥饭吧。”周贵人坐于主位探手抚额,见莫问进门,探手指着旁边的粥饭冲其说道。 “给贵人添了麻烦,我已命老五收拾行装,待得傍晚时分若无追责,我们便要离去了。”莫问坐到了客位。 “胡说什么,坐过来,你是怕我这寡妇身上的晦气脏了你不成?”周贵人不满的看着莫问。 莫问见周贵人言辞大有怒意,便离开客位,坐到主位二席端起了饭碗进食稀粥。 “今日之事确是严重,不过你亦无需太过担心,家父自朝中大有地位,必能保你不受追责,先安稳一些时日,隐而后图。”周贵人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感动,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所说的这些话令他感到了暖意。 “有些事情你想必亦有所察觉,我的两个皇儿终有一日会执掌大宝,到得那时你便可以施展抱负。在此之前便委屈你在这府中保护我们母子。”周贵人说道。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回应,他对于官场勾心斗角已然厌恶透顶,实不愿再留在这里,但周贵人待他着实优厚,撇弃其中暗藏情意不说亦有知遇之恩,是走是留一时之间很难作出决定。 “先行吃饭吧。”周贵人并未催他决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拿起了汤匙,就在此时,府外传来了内侍的尖叫,“王府西席莫问接旨。” 二人闻声面面相觑,圣旨到的这么快,定是凶大于吉……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容于晋国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放下饭碗起身出门,只见传旨内侍单手承托圣旨站于门外,身后跟有一队禁军,各个穿戴盔甲,携带武器。 “皇上有旨,东海王府西席莫问,罪犯欺君,念其先前护王有功,免其死罪,着即刻离境,永不得返。”内侍心惊胆战的宣旨。 莫问闻言愕然呆立,这追责不但下的急而且下的狠,比放逐还要重上三分,竟然要他马上离开晋国,而且日后都不得回来。 莫问呆立之际,有侍女出门贿那内侍,内侍懦懦的看了莫问一眼,不敢受贿,只是催促莫问收拾行装尽快上路。 愕然回到院中,周贵人正遣人前往娘家求救,她自然听到了内侍宣读的圣旨。 “多谢贵人,不必烦劳了。”莫问摇头说道。 “怎会如此之重,父亲想必没有来得及面圣,我求他说去。”周贵人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圣旨已下,莫要烦劳周老将军了,我去收拾行装,这便离去。”莫问摇头过后迈步向后院走去,事情的真相他已经猜到了,圣旨如此下达,定是周将军发现周贵人对他情愫暗生而要撵他离去以绝后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此时周贵人和两位小王爷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这些话他不愿说与周贵人知道。 周贵人此时已经顾不得避嫌,抬手遣走了侍女,快步跟上了莫问,“出城之后你切莫走远,待我设法令皇上改了旨意,再寻你回府。” “君无戏言,圣旨不会随意更改,此番走了,日后我便不能再回来了。”到得无人处莫问叹气摇头。他是汉人,是晋国人,而此刻晋国竟然要将他驱逐出去。 “你切莫悲伤,容我设法挽回。”周贵人柔声安慰。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加快步伐回到了花园雅室,此时老五正在房中收拾东西,见莫问神情不对,惊问其故。莫问摇头不答,自包袱中取出旧衣换上,转身出屋,此时老五正站在门外惊诧的看着垂泪的周贵人。 “圣旨已经下了,让我们马上离开。”莫问冲老五说道。 “啊?!”老五闻言大惊失色。 莫问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走到周贵人旁侧将换下的道袍递给了她,周贵人明晓莫问此举是要留纪念于她,接过道袍,掩面而去。 “老爷,你别难过,走就走吧。”老五出言安慰。 “我以后永远都不能回晋国了。”莫问迈步向外走去。 “老爷,你又没犯错,他凭什么撵咱,咱们去皇宫问个清楚。”老五义愤填膺。 “我虽不是晋人,却仍是汉人,岂能擅闯皇宫。”莫问缓缓摇头,此事并非皇帝一人造成,周将军也有份参与。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前院,周贵人与侍女携带两位小王爷匆忙追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非先生庇护,他们两个皆活不到今日,请先生受他们一礼。”周贵人命长子跪倒,侍女抱幼子跪下。 “我何曾尽过师长本份,快快起身。”莫问急忙出手搀扶,实则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外公唯恐他耽误了二子的成龙道路才要撵他走的。 “这些细软先生留作盘缠。”周贵人亲手送上了一个丝绢包裹。 “贵人多加珍重。”莫问沉吟过后接过了那个包裹,实则他并不需要,只是想让周贵人心中好受一些。 莫问心中悲伤,不愿多待,转身向外走去,只听得周贵人在叮嘱老五,“你家老爷多日未曾进食,路上记得买与他吃。” 莫问闻言心中再悲,为了进入紫气应对斗法,他当真是穷极心智,甚至不惜服毒自伤,到头来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出了王府大门,莫问回头看了周贵人一眼,冲其稽首施礼之后转身向西走去。周贵人掩面而回,没有相送。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街上少有行人,莫问和老五快步前行,那些士兵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二人。 “老爷,咱就这么走了?”老五频频回望。 莫问闻言摇头不语,晋国已然容不下他了,皇上容不下他,周将军容不下他,僧人容不下他,便是这晋国百姓也容不下他。 老五见莫问不愿说话,亦没有多嘴多问,而是自路旁买了包子递给他,莫问再度摇头,此时他哪有吃饭的心思。 二人身后的那些士兵无疑是来押解二人离开的,但他们非常清楚莫问和老五不是普通囚犯,若是令二人过分难堪,难保二人不会暴怒杀人,故此一直离的二人很远,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多不知道二人是被撵出都城的。 行走之时,莫问心中并无怒气,有的只是悲哀,此番南下辛苦了这些时日,到头来不但没有任何的收获,反倒被晋国撵了出去,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思前想后始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所作所为并无私心,只想宣讲道家教义,辅佐明主收复河山,将赵国的汉人自胡人的奴役之下拯救出来,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没有错误的,如果非要说错,那就只能是错在低估了对手,晋国此时已然不是道家的神州了,它是佛家的世界,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扭转乾坤,亦无法唤醒世人。 “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老五冲路旁指点莫问的路人吼道。几个路人见老五凶煞,急忙闭嘴跑开。 “错在我,你不用怪他们。”莫问自然知道老五为什么气怒。 “老爷,你一点儿都不生气?”老五回头看向那些尾随的士兵。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虽然受到了排挤和驱逐却并不怨恨皇上和周将军,更不怨恨晋国百姓,道家从来便不认为众生平等,既然人分贵贱,自然就有先知后知的差别,晋人眼下还理解不了此时的佛法并不正确,甚至僧人本身可能也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能因为一个无赖广谱就去痛恨所有的僧人,亦不能因为皇上下旨驱赶而迁怒无辜百姓。 莫问走的很快,不足半个时辰便出了城门,那些士兵仍然在后跟随。城外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如此一来押解之意便极为明显。 前行数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后走去,那队禁军当有二三百人,见莫问回头不由得大为紧张,纷纷握紧手中武器警惕防范。 领队的几位校尉是骑着马的,见到莫问回头亦是大为紧张。 “福生无量天尊,请诸位回去转告皇上和周将军,贫道不会于晋国境内滞留,你们无需跟随押解,请为贫道留下几分颜面。”莫问冲那领军的校尉稽首开口。他的这番话是经过斟酌的,他可以理解周将军的做法,却不想让周将军将他当成傻子。 那校尉闻言忙不迭的连点其头,他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和气的跟他说话,亦知道倘若再行跟随,莫问极有可能改变态度。 莫问说罢转身回返,与老五继续西行,那队禁军果然没有再行跟随。 “老爷,咱以后去哪儿?”老五小心的问道。 “晋国自是不能待了。”莫问摇头说道,时至此刻他仍然有些发懵,尚未思量日后的去处。 “是啊,咱是去凉国还是回关外的镇子?”老五问道,此时除了晋国之外西北方向的凉国也是汉人的国家。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也不敢心存谋求高位宣扬道法的念头,更是不愿再与官家有所交集,故此他并不想去凉国。而蛮荒他也不想再回去,因为那里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要不咱去找九姑吧。”老五趁机撺掇。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实则他此时非常希望能与人倾诉心中苦闷,阿九年岁较他要长,大有见识,对他又很是温柔,他很想前往无名山去见阿九,但斟酌过后还是摇头,他此时无疑是最为落魄的时候,此时前往无名山,大有无处可去才到了无名山的嫌疑,去是肯定要去的,但绝对不是眼下这落魄的时候。 “那咱去哪儿?”老五见莫问否定了所有的去处,疑惑的追问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莫问闭目开口。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老五闻声回头,“老爷,是张将军,张将军来了。” 莫问止步回头,只见张洞之正手提酒坛自远处快速策马奔来,在都城的这段时日虽然多与将帅办事,却只结识了张洞之这一位朋友。 张洞之很快策马而至,到得近前勒缰下马,“兄弟,此事你莫怪周将军,他亦……” “不会。”莫问抬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张洞之没有将二人被逐推到皇上头上,说明此人是真正的朋友。 “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张洞之出言问道。 “晋国容不下我,我只能回返西阳县。”莫问挤出一丝笑意。 “那里好似已无人居住了。”张洞之乃领军将领,自然熟知边境情况。 “无人居住亦是我的故土,我在那里还有几间房舍,年前还曾回去打扫过,仍能住得。”莫问笑道。 张洞之闻言无奈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自马鞍外囊取出粗碗一只,倒酒递与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一饮而尽,转而还碗于张洞之。 “你我相识一场,愚兄有一事相求,还望兄弟应允。”张洞之接过陶碗出言说道。 “何事?”莫问问道。 “莫要记仇于晋国,可否?”张洞之问道。 “我心中本无怨恨,何来记仇一说。话退三分,我便是记仇,又能如何?”莫问笑道。 “你若记仇,晋国危矣。”张洞之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张将军当真是高抬于我了,将军放心,晋国与我无恩亦无仇。”莫问摆手笑道。 张洞之闻言摇头叹气,转而倒酒与老五,“好生照顾你家老爷。”老五连声答应,喝了白酒。 “张将军请回吧。”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知道莫问催他回返乃是担心牵连于他,叹气连连,上马离去。 二人先行向西,到得申时折道向北,随后一路向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慕青 次日清晨莫问便开始进食,被晋国驱逐虽然令他情绪低落,却并没有令他心头太过灰暗,此次南下亦非毫无所获,至少拼冲到了紫气,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是最先突破紫气者,其他六人不可能快的过他。 回程途中,莫问于心中盘算日后的打算,经过此番斗法,自身存在的缺陷和不足显露无疑,对道家教义领会的不足,对人性了解的浅薄,心性的急躁和激进,这些都需要通过时间来弥补和打磨,与此同时还需要时间和平静来压制自身修为暴涨所导致的狂妄,虽然这种狂妄只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此时尚未过分的显露出来。 心存此念,回城途中莫问便没有急于熟悉紫气以及诸多紫符,甚至连御气凌空都未曾施展,而是一直与老五步行。 由于未曾施展法术和身法,二人行的较慢,半月之后方才到得晋国北部,此时距离晋国国境还有不足两日的路程,此处的城镇较南方城池小了很多,百姓生活亦多见贫苦,与之相对的则是人市的繁荣,买过粮种菜籽之后,莫问带着老五来到了人市。 这处人市位于城北,东西数里,二人目前位于西首,向东街道两旁皆是待售的男女老幼,多为主家货卖,亦有插有草标自卖己身者。 “老爷,我还是不要了吧。”老五知道莫问是要再买女子与他为妻。 “你已食髓知味,少不得妇人。况且你乃独子,需为吴家延续香火。”莫问微微抬手,示意老五前往挑选。 老五闻言不再推辞,缓步街中左观右望,片刻过后自一妇人面前停了下来,这妇人独身一人,衣裳破旧,既高且瘦,模样还算周正,只是年纪已然不小,当近三十。 老五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 老五见莫问摇头,再度向前寻找,片刻过后再度停了下来,这次他看中的又是一妇人,同样身材高大。 “且寻未嫁女子,为何总寻那妇人?”莫问皱眉问道。 “这样儿的好生养,还能干活儿。”老五的回答令莫问啼笑皆非。 “再行寻找,且莫将就。”莫问再度摇头。 老五无奈,再度向前寻找,莫问见老五眼睛始终打量那些高大的妇人,便代其寻到一小巧女子,此人年纪当在十三四岁,尚未长开,个子不高,圆脸大眼,很是乖巧。年岁太长的女子遇事太多,遇事太多势必心思杂乱,这小姑娘心性单纯,想必可以养熟。 “老爷,她太小了,干不了活儿。”老五摇头。 “娶妻乃是相扶度日,若是劳作可买牛马。”莫问横了老五一眼,转身看向那小姑娘,“你家中还有何人?” “回先生,还有姐姐和姐丈,姐姐染病,无钱抓药。”小姑娘不怕生,反倒其身旁一穷酸书生多有愧色。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寻常百姓最怕染病,治病需耗损大量钱财,寻常人家根本无法负担。 “他是你何人?”莫问看了那书生一眼。 “乃是姐丈,此番是奴婢要卖身救亲,与姐丈无关。”小姑娘回答。此语一出,那书生面色更红,恨不得调头跑掉。 “你识得文字?”莫问听其语风猜测道。 “认得一些。”小姑娘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长长叹气,他知道莫问一直对认字的女子多有好感,此番定会买下这个小姑娘。 “你为何叹气?”莫问闻声回头。 “老爷,她太小了,买回去也没用啊。”老五附耳回答。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老五的言下之意是这小姑娘不堪云雨,实则眼下十三四的女子多有为人母者,老五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那小姑娘见二人低声说话,急忙开口,“奴婢家风甚严,一直独室洁身。” 莫问闻言心中更喜,此女谈吐大合他的心意,配与老五当真合适。 “要银多少?”莫问微笑问道。 “求药资五十两。”小姑娘不卑不亢。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老五,“此女是要与你作为正室的,要与不要由你做主。” “这小姑娘知书达理,又有孝心,便是贵了些也是值的。”老五点头说道,实则他这番话多少有些违心,只是不敢违逆莫问的意思。 “你可愿与他为妻?”莫问转头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闻言看了老五一眼,羞涩点头。卖身者最怕的就是被老鸨买走,其次便是年纪大者,老五虽不英俊却也是相貌堂堂,多有男子英气,且年岁差的不大,最主要的是去做正室,这已然是她想象中最好的归宿了。 老五见那小姑娘面露娇羞,心中亦多有欢喜,这小姑娘乃贫苦出身,想必是养的住的。 “这位仁兄,读书人亦难免遇到难处,令妻妹知书达理,想必乃是受你熏染,若是仁兄愿意,便由你我做主,为他们定下亲事,我们以百两黄金礼聘,明媒正娶,可否?”莫问冲那书生拱手说道,由于是世人语气,他所行的亦是俗礼。 “单凭小妹心意。”虽然莫问说的客气,那书生仍然羞愧不已。 “谢老爷,谢老爷。”小姑娘跪地磕头,黄金百两便是白银千两,是其所求的二十倍。 莫问见状微笑点头,安然受了。 “我们有事在身,今日便要离去,不能多待,即刻带我们去你们宅院,治好令姐病患我们便要动身。”莫问说道。 “道长懂得医术?”红脸书生闻言急忙上前。 “粗通一二。”莫问点头笑答。 “只要我家老爷出手,没有瞧不好的病。”老五见莫问说的谦逊,便在旁插言。 那书生和那小姑娘闻言急忙先谢,转而带着二人前往自己的村镇。 出城之后,书生和小姑娘径直向北走去,莫问和老五在旁跟随,待得中午时分来到了一处小镇,书生住在镇西的一处院落,尚未进门便闻到了几分药气,待得进门便发现这处不大的宅院当真是家徒四壁,人活于世,各有谋生手段,农耕渔牧,市井牟利皆可为生,唯独这读书最为虚无,若不得做官便毫无用处,这户人家便是如此,本来日子就窘迫,受病患拖累,更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姐姐尚不知情,请老爷代为环圆。”小姑娘冲莫问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跟随书生进了正屋,床榻之上躺着一形同枯槁的妇人,此人年纪不大,当在二十上下,虽然极为消瘦,小腹却胀如圆鼓,见外人到来,急忙支撑起身。 那小姑娘急忙上前介绍二人,只说是寻来的大夫。 “老爷,不像是积食胀气。”老五低声说道。 “此乃胎死腹中,不得排出所致,近乎绝症。”莫问并未上前号脉,诊病之中“望”排首位。 那书生和那小姑娘闻言皆露伤悲,莫问所说与先前那些大夫所说别无二致。 “老爷,该怎么治?”老五见莫问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 “寻常所用无外乎药融剖腹,此物已然不得融化,剖腹亦多流血,所幸是此时让我遇到,换做半月之前,也只有开膛破腹一途。”莫问随口说道。 众人闻言皆注目看他,莫问命那书生前去烧水,命那小姑娘挂上布帘,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放,可探入这妇人体内,以灵气将那死胎推出。 “老爷,我干什么?”老五求差事。 “采买米肉,做饭去吧。”莫问笑道。 热水端来,布帘挂起,莫问探出灵气少许入那妇人小腹,死胎较大,只能先行绞碎,这种感觉并不好,但若不如此为之,亦救不下这妇人。 秽物排出,那妇人小腹瞬时瘪下,小姑娘负责为其擦拭,莫问走出房门抬手招来了那一脸焦急的书生,“此胎乃是服药致死,大有怨气,催堕之事大损福禄,万不可再行。” 那书生闻言满脸惭愧,低头不语。 莫问亦没有多说于他,实则道家经文参同契中记载有男女双修之法,但此法多有弊端,其载房中行事多求不泄,与天道不符。亦有取次行偏之举可避孕事,但此等事情自不便明白告知于他。 病根既除,那妇人顿感周身舒泰,此后要做的便是安静休养月余便可。 掩埋了秽物,清洗完毕,老五已然做好了饭菜。莫问取出黄金百两,道明礼聘之意,那书生和妇人收下一半返还一半同意了亲事,一个能下得厨房的男子,必是体贴之人。况且双方隔的并不远,过河之后行段路程便可回返,日后那小姑娘还可经常回来看望他们。 饭罢,老五寻得轿辇一顶,乐师若干,吹吹打打的娶了那名为慕青的小姑娘,主家杀猪两头,分肉于乡邻同喜。 若要他人真心相待,先要真心对待他人,莫问与老五做事周全,那慕青自是感动在心,欢喜的上轿,随二人北上。 前行十余里,慕青主动下了轿辇,徒步跟在老五身旁,老五到得此时亦是欢喜非常,这门亲事门当户对,想必可以长久。 那慕青虽然年岁不大,却很能耐劳,跟随二人一路行走,次日三人到得河边,绕行数十里后找到了渔村,重金酬劳,摆渡过河。 待得傍晚时分,三人回到了西阳县,西阳县仍是一片死寂和荒凉,但莫问心中却彻底的安定了下来,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当年离开的地方,是他今日回归的地方,亦将是他日后东山再起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九章 蛰伏 由于年前二人曾经修葺打扫过宅院,故此宅院还能住人,只是多有霉气,三人放下行囊着手收拾。 虽然西阳县已然无有人烟,宅院也多有破败,但这里是莫问长大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栋房屋,熟悉房屋中的每一件摆设,回到祖宅,他有了回家的喜悦和安定,距离当年的那场变故已然三年了,他已经自丧亲之痛中走了出来,虽然还是想念双亲却不会触景生情。 “老爷,这屋子曾经办过喜事呀?”慕青帮莫问擦拭着房中发霉的床榻。 “过去的事情了。”莫问看着贴于窗户内侧的喜字,喜字早已残缺不全,三年的时间令它彻底褪色。 “这里没人居住,你怕不怕?”莫问冲慕青问道。 “有老爷和五哥在,我什么都不怕,这里房子这么多,到处都是吃的,真是再好没有了。”慕青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虽然变故出现在粮食都已收割的冬天,但田地之中残留的种子仍然发芽生长,经过这几年的散播,城外到处都是野生的五谷,此时已近成熟,虽然植株较矮,籽实干瘪,三人也是吃不完的,三人回来的是时候,夏末秋初,菜蔬到处都是,还有各种水果。 “老爷,这里的人都哪儿去了?”慕青手脚麻利,擦完床榻又去擦抹桌子。 “三年前胡人打到了这里,县城的人都被他们杀掉了。”莫问说道,城内城外的尸骨他和老五收敛了一些,大部分都被风沙掩埋到了土下,这里靠近河岸,到了秋冬季节多有刮风。 “胡人会不会再来?”慕青面露担忧。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就算他们再来,也伤害不了你们。”莫问摇头说道,此时的他已然不再是三年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即便有千军万马前来,他亦有能力保护二人周全。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提水回返,一只木桶里是水,另外一只木桶里是熟透了的枣子。 “你去了马家还是赵家?”莫问问道,城中只有两棵枣树,早些年枣子成熟,总会有顽童前去偷摘。 “老马家,院墙都塌了。”老五抓了一把红枣递给慕青,慕青欢喜的接过,枣子在时下可是奢侈的水果。 “我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去收拾一下西厢。”莫问冲二人说道,房间里的东西在逃难时带走了很多,剩下的只有几件沉重不易搬动的家具。 老五闻言答应一声,带着慕青前去收拾西厢。 夜幕降临,三人吃了些干粮,老五和慕青回了西厢,别说二人已然成了亲,便是没有拜堂,慕青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自居一室。 此时又是有月之时,饭后莫问缓步离开莫宅,自城中四处行走,此时他已然不再有任何的恐惧,因为他能清楚的察觉到周围并无阴魂鬼魅,他甚至希望能有阴魂出现,毕竟就算是阴魂也是曾经的故人,可惜没有,只有一些小动物趁着夜色出来觅食,在见到他之后都会匆忙逃走。 莫问最先去的仍然是父母的坟前,拔掉坟墓周围的杂草,跪地叩首,实则祭拜亡人是不能于夜间进行的,不过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白天和夜晚没什么分别,他能敏锐的感觉到父母的魂魄早已不在此处了,不过他仍然在坟前停留了许久,因为紫气带给了他极为恐怖的感知能力,他能感受到父母尸骨发出的微弱的气息,这股气息与他自身的气息很是相似,这种微弱而熟悉的气息令他感觉父母并未走远。 在父母坟前停留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莫问转身回城,到了莫宅门口并未进门,而是转身向东城走去,行走之时回忆着当年赶赴学堂的情景,到得学堂门口径直走进了已经塌陷一半的屋子,当年读书习字的那张桌子还在原处,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老夫子的领读之声,老夫子遇害之后曾经附身于老五,自埋己尸,那时曾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学堂停留片刻,莫问再度回返莫宅,自门口重新向东走去,此次他走的是娶亲的那条路,到了林府之后拨草进宅,进入了正堂,正堂很乱,自正堂的杂乱可以看出主人当年逃离时的仓促,房间正北的桌上放着一只铜雁,这是他娶亲当日送给林府的聘礼之一。 呆立片刻,莫问抱走了那只沾满灰尘的铜雁,铜雁已经受潮变绿,但他仍然将其抱在怀里,如同当年抱它前来时的情形,林家没资格拥有这只铜雁,当年是怎么将它抱来的,今日就怎么将它再抱回去。 抱着铜雁出了林家,莫问止步发愣,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抱回铜雁,自己到底想改变什么,自己究竟不愿意承认什么,亦或许是不想面对什么。 良久过后,莫问迈步回返,他还是没有找到病根的所在,始终想不出怎样才能打开心结。 回到莫家药铺,莫问躺卧在床闭目休息,房间里霉气很重,但这种霉气并没有令他对自己的故居感到陌生,心中反而很是踏实。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床,照例为莫问打水洗脸。 “昨夜很是安静啊。”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太小了,不忍心。”老五自然知道莫问指的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洗脸过后回床盘坐,待得早课完成,老五和慕青已然做好了早饭。 “老爷,你歇着,我们出去收粮去。”老五冲莫问说道。 “我随你们一起去。”莫问跟随二人出门。 在此之前莫问从未干过收粮的工作,但老五熟悉,先自城外扫出空地一片,然后拖着木车四处寻找收割谷物,割下的谷物皆放于空地晾晒,并不细分种类。慕青做的是轻松的工作,四处寻找菽豆和胡麻,这两种粮食可作榨油之用。 中午时分,老五带着慕青前往油坊,莫问之前从未见过榨油,便随之前往,油坊位于城南,由于之前油气熏蒸令得油车多含油脂,故此到得此时油车仍然保持完好,先炒再捣,再蒸后砸,通过加注木塞挤出菽豆和胡麻里的油,忙碌半晌不过得油半坛,这些麻油是为莫问自己准备的,他不喜欢动物脂膏。 城中到处都是菜蔬,晚饭便丰盛了许多,有老五在,肉食自是少不了的,与王元嫆不同,慕青很喜肉食,之前家中贫困,怕是多日不曾见到荤腥。 晚饭过后,莫问回房操持晚课,随后盘坐练气,之前为了求快,多用酒水催发,快倒是快了,根基却不稳固,需要回过头去稳固根基,这亦是大多数修行中人所用的方法,这是一缓慢的过程,绝非朝夕之功。 练气完毕,莫问并未演练法术,因为符咒之法不可无的放矢,他甚至未曾于心中斟酌和规整紫气之后所能使用的符咒和法术,之前的修行太快了,快的令他心虚,此番要做的就是稳下来,静下来,修复和平息因实力暴涨而随之产生波动的心境。 随后的一段时日老五每天都去收割谷物,慕青都会欢乐的跟随在后,莫问自远处打量着老五和慕青,深感阴阳大道无处不在,老五是个俗人,他的想法与时下大部分男子的想法是一样的,并不公平的去看待女子,也不会刻意讨好女子,他的这种不解风情令得女子很难真心待他。但此时他心存怜悯,对慕青照顾有加,这一怜悯令得慕青对他生出了依赖和信任,实则老五心中的怜悯并非刻意为之,换言之他并不是有心的换取什么,而这无心之举恰恰换来了慕青的感情,有心求恐怕做不好,无心求却偏偏得之。 西阳县虽然不大,野生谷物虽然干瘪,却足够三人囤积食用,待得秋意重时,家中已经收粮十余缸,麻油数坛,老五闲来无事甚至抓来当年孵出的野鸡驯养,这些野鸡竟然能够产蛋。老五本来还要驯养野兔的,奈何野兔气量小,关进笼子之后往往气死,死过几只之后老五便不再抓它,而是带着慕青四处摘瓜打枣,还有那树上的柿子也多摘了来,以炭灰捂住去涩,留以冬日食用。 到得此时,莫问所想已经不再是如何宣扬道家教义,如何拯救世人于水火,只想于乱世之中求静,藏锋敛气静心宁神。平静的生活令他心性渐平,不再有争先取名之心,若是其他几位上清准徒能够平定战事,拯救万民,他便是偏居此处安然终老又有何妨。 人的心性是复杂的,即便心存安然之心,在霜降之前他仍然承接露水润湿了画符砂砚,为何会有如此举动他自己亦说不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杂念未能尽除,内心深处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番作为,这倒不是为了获取和得到什么,更多的还是为了雪耻,被晋国驱逐之事令他心境久久不能平息,此乃奇耻大辱。 秋去冬来,寒意渐重,春生夏长秋敛冬藏,此乃时节使然,道家行事亦是如此,冬季乃是固本的良辰,到得冬日,莫问便少有出门,每日只是静坐参悟,老五无聊之下撑了一张弓箭,每日带着慕青出去打猎,不过他做的弓箭不成,技艺也不好,每日带回的猎物大多都是活捉的。 天气越来越冷,一个阴天的午后,外出狩猎的老五带着慕青匆匆回返,“老爷,大事不好,胡人又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何以为之 莫问此时正在盘膝打坐,闻言眉头微皱,呼吸之间归气入海,睁眼发问“何处所见?” “在城外,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城了。”老五抬手北指。 “有多少人马?”莫问平静的问道,此处是赵国国土的最南端,按照常理来说胡人不应该来到这里。 “十几个,都骑着马,穿着胡人的皮袄。”老五答道。 “他们可曾见到你们二人?”莫问再问,这里往北是赵国的皇家猎场,此时又恰好是狩猎的季节,也许是赵国皇族狩猎至此。 “应该没有,老爷,你快看看去吧。”老五急切的催促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下床穿鞋,跟随二人前往城北,此时正下着小雪,地上留有一串不太明显的足迹,不问可知老五回城的时候是背着慕青回来的。 行至城北,只见十几道骑马的人影正快速向北驰去,此时距离城门已有十余里。 “老爷,追上去杀了他们。”老五面露凶相。 “若是杀了他们,必然有人前来寻找,届时咱们就不得安宁。”莫问缓缓摇头,老五先前自忖不敌马上逃走,此番找来了靠山,立刻变的底气十足。 “老爷,他们到这里做什么?”慕青插嘴问道。 “当是狩猎。”莫问迈步向北走去,前行一里左右发现脚印变成了两双,说明老五是自这里背上慕青的,在二人的脚印周围还有不少凌乱的马蹄印。 莫问皱眉打量着地上的马蹄印,马蹄印出现在这里,说明先前的那些胡人发现了老五和慕青,并且追了一段距离,慕青今日所穿的是一件花袄,自很远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年轻的女子,按照胡人的习性,如果见到年轻女子势必会追捕,这些人为何会中途停止并调头回返? “你们先回去,我前去一探究竟。”莫问冲老五和慕青摆了摆手,转而踏地凌空向北掠去,慕青虽然先前已自老五口中得知了莫问能够凌空飞渡,但亲眼所见还是惊骇不已,莫问凌空之时并无征兆,凌空之后身形飘逸,不见如何用力便可自空中逆风疾行,当真是神异无比。 莫问并不想追杀这些胡人,只是想确定这些人到此的目的,数个起落之后便到得那群胡人身后不远处,此时那些胡人正在顶风策马快速赶路,无人转头后望。 见到这些胡人的穿着之后,莫问心中疑云大起,这些人所穿皆是胡人的皮袄,这种皮袄正是胡人士兵的穿着,且胯下所骑皆是战马,但这些人中并无衣着华贵的皇家贵族,这就排除了这些人是皇家打猎至此的可能,最令他感觉疑惑的是这些人只是佩有战刀,都没有背负弓箭和箭囊,这就更能说明这些胡人不是前来打猎的,既然不是前来狩猎,他们为何要来西阳县? 心中存疑,莫问便又跟了一程,这些胡人一路上催马甚疾,毫不停歇。到得清平城径直穿城而过,继续北上。 莫问站于清平城的城墙目视着那些胡人北上,此时雪下的已经很大,北风凛冽,按照常理这些胡人应该在清平城暂时歇脚,可他们急切的冒雪回返,究竟为何。 回返莫家药铺,老五和慕青正在焦急等待。 “老爷,怎么样了?”老五起身问道,莫家药铺为四合院落,南侧为药铺,此时二人自原本是药铺的南屋等候。 “去得远了。”莫问坐到主位。 “他们为啥要到西阳县?”老五疑惑的问道。 “不得而知。”莫问摇头说道,有些事情可以通过推测得出结果,但这队胡人到此的动机根本无从推测。 “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老五猜测。 “不会,无人知道咱们住在这里,况且就算他们知道西阳县还有活人,亦不值得他们前来巡查一番。”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慕青已然自西厢端来了热茶,先敬莫问,后给老五。 “会不会是巡查边境的?”老五再猜。 “若是巡查边境,应该到河岸查看河水是否结冰才对,但他们并未前往河边。”莫问再度摇头。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事情虽然很是蹊跷,却无从猜测。 “便是有千军万马到来,我们也可全身而退,无需枉自多虑。”莫问低头饮茶,没有人喜欢顶着一头雾水,但无从推测的事情只能随他去了。 刮风下雪的冬天,燃点火盆取暖温酒是很惬意的事情,不过到了此时莫问已经很少饮酒了,酒多被老五饮掉,他和慕青都喜欢火盆炙熟的板栗,板栗和枣子一样,时下都是很奢侈的果子,城中只有县衙后院有几棵,之前都是得不到的,今年树上的果子都被老五带着慕青打了回来。 当年西阳县逃难的人走的都很匆忙,遗弃了很多东西,酒水就是其中之一,但凡富贵人家的地窖里总会有一些,这些也都被老五搬了回来,在此之前家中多备有腌熏野味,老五又擅长烹煮,加上冬季乃是滋补肾水的大好时机,故此入冬不久老五和慕青都见白胖,慕青之所以长的瘦小,乃是因为先前多有饥饿所致,此时得了充足的食物,数月下来竟然长高了半寸,有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时候到了二人很自然的圆了房,不过这次老五没有再让莫问算子嗣,因为他知道莫问算的不准。 由于饮食有度,莫问仍然很是清瘦,道家养生有其独到之处,其中之一就是进食止于七分,一日三餐,不论荤素每餐皆是七分饱,这是最为简单亦是最为有用的养生之道,在这种状态下,人的五脏六腑各自所司都很轻松,且头脑清明,得以静心度事。若是吃的太多,五脏六腑就多有劳累,受害最深的莫过于肝脏,但凡入口食物皆有轻重不等的毒性,进食多则积毒多,司职解毒的肝脏就会疲惫,解毒不利则百病皆生。人是否患病与是否喜食荤腥关系不大,患病者有八成以上都是因为吃的太多。 自夏末到冬季的这段时间是莫问下山以来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无量山学艺,蛮荒炼丹,建康斗法,这些事情自其心中逐渐淡去,有时一觉醒来他甚至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家乡,那些只是梦中发生过的事情。 莫问每日多数时间都在打坐练气,筑基固本。老五无所事事,便要寻事来做,城西有水潭一处,他便以篾条编制鱼筌凿冰捕鱼,每日去查看鱼筌,竟然常有所获。 在肉食之中,鱼是浊气较轻的,莫问偶尔也会食用,三人住在西阳县既清净又丰足。 一日上午,莫问正自房中打坐,忽然察觉到北方有轻微的马蹄声,心中有感,便下床穿鞋出了东厢。 “老爷,你看。”老五提着一条偌大的鲤鱼冲莫问炫耀。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自院中屈膝凌空,到得空中远眺北方,只见一队胡人骑兵正在向南飞奔,人数当有百十人,此时距离城池已然不足三里。 看清了情况,莫问运转灵气飘然落地,御气凌空的原理在于凌空之际提气自任脉上行,落地之时灵气自督脉下坠,灵气凝于百会穴的时间就是于空中滞留的时间。 “老爷,出啥事儿了?”老五急切的问道。 “有胡人兵马到来,当有百数。”莫问答道,此时距离先前那队胡人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故此很难判断出这队兵马的到来与先前的那队兵马是否有关联。 老五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鲤鱼,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见老五面皮抽动,知道他起了杀机,便微微抬手,“稍安勿躁。” “肯定是冲咱们来的。”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何理由为难他们三人,三人住在此处并没有威胁到他们,而此处又是曾经遭受抢掠的县城,也不值得他们再抢一次。 “老爷,咋办?”老五再问,稍安勿躁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百十人不足为虑,若是心存歹念,便尽数留下他们。”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好!”老五转身跑进了西厢,没过多久提了孝棒出来。 莫问此时已经走向了南屋,不久之前刚下了一场小雪,城中留下了三人的脚印,那些胡人一旦进城势必能够看到那些脚印,若是真是冲他们来的,用不了多久便会寻到此处。 “老爷,我先出去看看。”老五提着孝棒就要出门。 “无需紧张,为我沏壶茶来。”莫问阻止了老五,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他此时对于自己的能力了如指掌,休说百十兵卒,便是来上千人,他真的发起狠来亦能尽数杀灭。 老五闻言止步回头,莫问再度冲其抬了抬手,老五转身回院,召唤慕青烧水泡茶。 胡人精通马术,骑兵行进之时马蹄起落的节奏大致相同,根据马蹄声可以判断出那队胡人此时已经进城,且正在向南行进。 莫家药铺位于西阳县中心微偏西北,胡人所走的路恰好自莫家药铺东面经过,那些胡人可能看到了三人的足迹,伴随着一片勒马的马嘶,队伍自百丈外停了下来。 莫问闻声皱眉,侧耳细听,片刻过后东侧街道传来了踏雪的脚步声,听其脚步声来者只有三人,两人脚步沉重,一人脚步较轻。 “老爷,是冲咱们来的。”老五闻声自西厢跑了出来,手里拿的不是茶壶,还是孝棒。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到得此时他仍然是满心疑惑,想不出胡人来此的用意。 “我出去看看。”老五说完不待莫问接话就蹿了出去。到得门外,扶墙探头,看了一眼便调头跑了回来,“老爷,是上次挨揍的那个公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主拜访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此时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老爷,可能是找咱报仇的。”老五猜测道。当年在下山途中偶遇赵国军队,当时莫问等人曾大开杀戒,公主逃跑时被他追上自马上拖了下来好生踢踹了一顿。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当年是他一念之仁放走了女扮男装的赵国公主,此人不应该寻他报复,况且赵国公主又如何知道他住在此处。 老五还想说什么,被莫问抬手阻止,“去端茶来。” 老五闻言面露不快,撇嘴不动,莫问无奈解释,“我自己要喝的,不是拿来待客。” 听得莫问解释,老五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此时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口,一身黑裘的公主率先出现,身后是两个高大的胡兵。 莫问此时坐于前堂主位,正对门口,赵国公主到得门口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随后便愣在了原地,愕然瞠目。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观这赵国公主的神情,她似乎并不知道住在此处的人是他。 公主站立不动,身后的两个护卫也随之止步,止步之后尽皆低头,并没有无礼的打量莫问。 莫问直视着站于门外的赵国公主,时隔两年,此女已经彻底长大,亭亭玉立,当有阿九七分美艳,此女有胡人血统,较汉人女子要高上许多,比龙含羞还要高上几分。由于出身皇室,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不输于周贵人。但他此时看到的并不是这诸多长处,而是此女面部那少许并不明显的胡人特征。 “住在这里的人竟然是你?”黑裘公主愕然片刻终于开口。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亦无任何的动作回应,此女的言下之意是前来寻找住在此处的人,但她却并不知晓住在这里的人是他。 黑裘公主见莫问面无表情,眉头轻颦面露踌躇,片刻过后方才移步上前,“多谢莫真人当日放我离去。” “此处是我的宅院,你不得入内。”莫问平静的说道,虽然言语平静,思绪却急速飞转,赵国不同于晋国,赵国的胡人崇尚道教,对于道人的称呼严格遵循礼数,道童就是道童,道长就是道长,真人就是真人,黑裘公主以真人称呼他,表明她已然知道他是渡过天劫的紫气真人。联系此女之前的那句‘住在这里的人竟然是你’以及两位胡兵的谦卑神情,莫问顿时明通了缘由,赵国在此之前已然知道有紫气高手住在此处,这位赵国公主此番前来乃是意欲求贤。 黑裘公主试图进门遭到了莫问的拒绝,顿时面露尴尬,止步于门外踌躇不知如何自处。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黑裘公主站在门口一直摇摆不定,忽而有转身离开之意,忽而有开口说话之兆。莫问心中亦有所想,到得此时他已经知道先前的那队胡兵到此是为了确定西阳县是否还有人居住,但是他想不通的是赵国是怎么知道有紫气高手住在此处的。斟酌良久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晋国有人向赵国传递了消息,但这种可能不是很大,因为晋国的皇后族人即便跟赵国暗通消息,亦不会将他推荐给赵国,晋人是见识过他的能力的,将他推荐给赵国无异于资敌,而且是严重资敌,皇后族人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如果是皇后族人向赵国暗通了消息,势必会说明他的出身和来历,可是赵国公主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沉默之际,老五端茶出来,放下木盘站到了莫问身后。 “莫真人为何会偏居于此?”黑裘公主犹豫过后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反倒是老五疑惑的俯身耳语,“老爷,她怎么知道你姓什么?” 莫问提壶倒茶,并未回答老五的问题,先前七位上清准徒下山之后遇到了胡兵,尽数杀掉胡兵之后在是否放走公主一事上众人产生了分歧,五人弃权,百里狂风主杀,他主放,在那时百里狂风曾多次直呼他的姓名,这黑裘公主自然是听到了的。 “莫真人,能否准我进屋说话?”黑裘公主出言请求。 “贫道说过了,此处是我的宅院,你不得进来。”莫问平静的说道。 “莫真人说的是,可是这豫郡乃是我的封地,还望莫真人能略作通融。”黑裘公主弯腰行礼。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此时的公主与皇子享受同等待遇,皆有封地,且以封地为号,黑裘公主的名号应该为赵国豫公主,王爷之女在此时只能承受一县的封地,称之为县主。豫郡乃是大郡,此女之母乃是汉人,当非皇后,侧妃之女得此大郡乃破格册封,由此可见赵国皇上对她极是宠爱。 “我们要是不通融,你想怎么地?”老五抖动鼻翼高声发问。 “莫真人能住在此处乃是赵国荣耀,只是此处偏僻荒凉,当真是委屈了真人。”黑裘公主错开了话头,不与老五争辩。 “我们这里原来不荒凉,你们胡人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了才荒凉的,你别从这儿假惺惺了,赶快滚,要是惹得我家老爷发了火,你们一个都走不了。”老五恶声驱赶。 那黑裘公主闻言并未恼怒,反倒是其身后两个侍卫面露不忿,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强行忍耐,深埋其头。 “莫真人曾于闵州习艺,不知这些年可曾回那无量山看上一看?”黑裘公主轻声问道。 莫问闻言仍然没有答话,黑裘公主知道他曾于无量山学艺也不奇怪,毕竟先前差点被他们七人杀掉,皇家事后必定会追查,而七人行踪根本耐不住追查。不过黑裘公主的言下之意是朝廷并没有因为先前之事而迁怒无量山,这令他放心不少。 “你到我们这儿来到底想干啥?”老五不耐的发问。 “前些时日朝廷司天官吏夜观星象,见此处有高人隐居,此乃赵国幸事,故此前来拜访。”豫公主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赵国有善于占星之人通过观星之法发现了他的存在,由于他所在的区域乃是无人之地,赵国便先行派出一队胡兵前来打探虚实,那些人初次到来的时候想必看到了老五背负慕青逃走,单看身法和衣着就知道老五和慕青不是乞丐之流,故此他们确定高人就在此处。 回去禀报之后,豫公主便率众前来求贤,由于她只知道有高人在此隐居,却不知道此人是谁,故此见面之初她才会大感惊愕。 “我们是汉人,用不着胡人拜访,快滚。”老五越俎代庖的驱赶豫公主。 “既然莫真人今日无暇,我们便不多加打扰了,改日择时再来拜会。”豫公主再施一礼,转身要走。 “日后莫要再来。”莫问出言说道。 那豫公主闻言停了一停,转而移步离去。 “老爷,她还没走。”老五跟随出去观察情况。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且不管豫公主走与不走,他都不会为赵国效力。 “不好,他们散开了,要包围咱们。”老五再报。 莫问尚未来得及答话,老五便改了口,“不是要包围咱们,他们在城里瞎逛游什么?” 莫问疑惑之下起身出门,只见那些胡人正分散开来自城中各个街道游走,行走之时左右观望,意有所寻,不过这些胡人并不进门,只是在街道上行走,小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回到原处,上马离去。 “老爷,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老五自大街上看着向北驰出的骑兵队伍。 莫问摇头不语,那些胡人先前于街道上行走之时多有指点默念,不似寻找什么东西,况且此处也并无稀奇之物。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还想求你帮忙。”老五迈步回来。 “想必是东北战事吃紧,求贤若渴之下病急乱投医。”莫问说道,赵国与慕容燕国的战事已经打了数年,一直未曾停止,此时百里狂风便在燕国效力。 “老爷,他们不会再来了吧?”老五问道。 “两可之间。”莫问摇头说道,此番豫公主知道了住在此处的人是他,回去之后势必多方搜集他的情况,倘若得知他是被晋国撵出来的,势必还会再来恳求。此外她来与不来还要看东北战事吃紧的程度,此时百里狂风和刘少卿等人的修为也越发厉害,有他们的参与,赵国情势将更加不妙。 “没杀他们都算好的了,还想来求你帮忙,真是痴心妄想。”老五余怒难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先前一直在晋国王府,少有外出,此时又偏居在此,消息蔽塞,并不知东北战事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不过根据豫公主先前的神情来看,想必战事是非常吃紧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发现住在此处的人是他,还试图礼聘招贤。 此事过后,西阳县再度恢复了平静,确切的说是死寂,偌大的城中只有他们三人,到了晚间也只有一处光亮。 半月之后上午辰时,前往水潭查看鱼筌的老五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老爷,北面来了一群人。” 莫问此时正在前屋饮茶,闻言皱眉侧耳,却并未听到马蹄声。 “不是骑兵,是老百姓,拖家带口的,你快去看看吧。”老五上前拉着莫问出门。 二人自北门出城,只见北侧荒野之中行来了一群百姓,扶老携幼,拖儿带女,牵牛拉狗,赶车挑担,队伍绵延数里,人口足有万余。 “老爷,是逃难的吗?”老五抬手北指。 “你何曾见过笑着逃难者?”莫问摇头说道,远处的那些百姓虽然风尘仆仆,脸上却有欢喜之意,不似难民。 心中存疑,二人便站在城外北望,不多时慕青也赶了来,好奇的看着自北方浩浩荡荡走来的大片百姓。 那些百姓来到城外径直进城,进城之后皆从身上各处取出一方形木牌沿街寻找,对号入室。 “老爷,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老五侧身让开了一挑着笼屉的汉子。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到得此时他终于明白当日豫公主为何于城中滞留多时,原来她是想将西阳县恢复旧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厚礼 豫公主此举无疑是在弥补胡人先前犯下的过错,但此举却令莫问感到厌烦,因为这些人并不是西阳县的百姓,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 自城门处停留片刻,莫问转身向回走去,此时那些百姓已经开始清扫和整理各自分到的宅院和铺子,这些人虽然是一起到来,彼此之间好像并不熟识,各自忙碌,少与旁人说话。 迁移到西阳县的这些人各行各业都有,且其落脚之处恰恰是他们先前从事的营生,住进豆腐坊的挑着箩筛菽豆,赶车拉着米粮的住进了粮铺,各补其空。这些人无疑是豫公主命令官府自各处挑选出来的。她没有自一处抽调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自一处抽调会造成其他县城荒废,二是自一处抽调的百姓彼此都很熟悉,住在此处会排斥他们三人。 “老爷,我打听到了,他们都是官府派来的,住在这儿可以终生免税免役。”老五自后面跟了上来。 “五哥,官府为何要派他们来咱们这里?”慕青不解的问道。 “赵国的公主要讨好咱们老爷。”老五低声说道。 “莫要胡说。”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怪不得他们都乐意来呢,不用纳粮当兵,还不用受胡人欺负。”老五嘿笑着岔开了话题。 “以后咱们这儿就热闹了呀。”慕青童心未泯,高兴的看着那些整理宅院,安家落户的百姓。 “是啊。哎呀,不好,西院我还吊着肉呢,得赶紧收了。”老五说到此处撒腿就跑,慕青叫喊着等等我,与之一起去了。 回到莫宅门口,莫问并未急于回屋,而是站在街头打量着周围正在修葺房舍的百姓,西阳县荒废了三年多,三年的时间并不足以造成房舍的倒塌,故此很多房舍都是完整的,而当年的百姓逃难时走的很急,留下了很多的物件,此番到来的百姓恰好可以物尽其用。 “道长,这是你分到的宅子吗?”一个坐在板车上的中年妇人冲莫问问道。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转而微笑点头,那中年妇人羡慕的说道,“这宅子好大呀,你几口人住?” “憋不死你个贼婆娘。”拉车的汉子回头埋怨,那妇人闻声转身与男人拌嘴,二人吵闹着行远。 此时仍有后来的百姓陆续进来,最后到来的是官差和坐轿的县官,走在前面的衙役见到莫问急忙冲轿中的县官禀报,“老爷,这里有位道长。” 轿子里的县官闻言忙不迭的冲轿夫喊落轿,轿子落地之后,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从轿中钻了出来,扶正官帽转身向莫问走来,“敢问真人俗家可是姓莫?” 莫问听他喊真人知道这必是豫公主所为,心中不悦却碍于礼数点了点头。 “下官牛大生初来贵县,凡事皆由真人定夺,下官一定尽心辅佐真人。”县官点头哈腰。 “贫道不理俗事,凡事皆由你做主,你且去吧。”莫问皱眉抬手。 那县官虽是官场小吏却会察言观色,见状知道莫问心存厌烦,便不再啰嗦,上轿寻找县衙去了。 未免再被人抓到说话,莫问转身回屋,此时老五和慕青正在到处悬挂风干的肉食。 “老爷,这是她自己乐意的,咱不用承她情。”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以为他为豫公主之事犯愁。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此时并没有丝毫感激,因为豫公主自作聪明的举动破坏了他记忆中的西阳县,在此以前每当他闭上眼睛还能想到西阳县那些百姓的样子,可是现在并不是那些人了,这些人令他感觉很陌生。 人多,自然吵闹,莫问很不适应,但此处是他的故乡,又不能舍弃,若是撵走这些百姓,他们又无法再回原籍,自上午到中午,莫问一直感觉很是烦闷,豫公主此举当真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 下午未时,县官前来拜访,莫问直接不见,老五出面与之说话,说了一刻钟就没了动静,待得莫问出门,发现只有慕青自己在院中浆洗衣服,一问才知道老五领着县官为百姓分田去了。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全乱了,本来平静的生活全被打乱了。 冬天天黑的早,到得日落时分,城中炊烟四起,不时会有呼唤顽童回家的喊声,到处可见灯烛光亮,西阳县重现生机。 夜幕降临之后,老五晃悠回返。 “那些乡间俗事,你不该参与。”莫问出言埋怨。 “老爷,我刚才在城里转悠了一圈儿,发现人都住满了,只有一户宅子是空的。”老五转移话题。 “学堂?”莫问问道。 “不是,学堂也住了个先生,林宅没人住。”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林家之前是开绸缎庄的,是城中唯一的一家,时至今日存放布匹的台架还在,豫公主如此细心,不可能疏漏掉绸缎庄。 “老爷,事儿好像不太对呀。”老五歪头思考。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此时所想的是豫公主为何要将绸缎庄留出来。 “老爷,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你告诉过她咱们要去找林家二小姐。”老五说道。 莫问再度点头,当年自猎场遇到豫公主的时候为了不被当做奸细,他曾经告诉过豫公主他和老五北上的动机,豫公主若想找出当年南下的那支胡兵当真是易如反掌,要寻找林若尘也不是难事。 “她不会把她送回来吧?”老五咧嘴问道。 这一次莫问没有点头,老五口中的她指的无疑是林若尘,豫公主能下如此大的气力征调百姓重建西阳县,自然有可能找到并送回林若尘。一想到林若尘,他的心中顿时冰凉一片,倘若豫公主当真送她回来,他该如何处之。 想到这些,莫问起身回房。 “老爷,吃饭了。”老五起身说道。 莫问置若罔闻,缓步回返东厢,随后端饭前来的慕青埋怨老五“你跟老爷说了些什么,害得他连晚上都不吃得。” “不关我事,是那个公主要把老爷以前的老婆送回来。”老五连连摇头。 “夫人究竟做了什么,令老爷如此伤心?”慕青问道,来此的第一天她发现东厢窗户贴有喜字就偷偷问了老五,当时老五只是说了个大概。 “不知道,老爷从来没说过。”老五说道。 莫问听到了身后二人的低语嘀咕,心中更加纠结,有些事情他是想要忘记的,却怎么也忘不了,多次努力的去忘记反而令得脑海中的丑陋画面越发清晰,到得此时已然抹不去了。 回返东厢,躺上床榻,闭上眼睛,脑海之中想的全是如何面对林若尘,但这个问题几乎是个死结,除非事到临头,此时预想毫无作用。 暂时放下林若尘之事,莫问想的是另外一个很隐秘的问题,赵国的国土范围很大,甚至超过了晋国,在赵国范围内有不少的寺院和道观,赵国皇室虽然信奉道家,对于佛教亦不压制,甚至连当朝国师都是一位八十多岁的僧人,这一点较南方的皇室要开明,由于赵国优待出家人,因此这些人皆有可能受到朝廷的礼聘或是请求前往东北与慕容燕国作战,如果是攻打晋国,这些出家的僧道可能不会帮忙,但慕容燕国也是外族,所以他们出手帮忙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赵国本身并不缺乏紫气高手,为了一个渡过天劫不久的上清道士,豫公主不惜征调上万百姓,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所谓事出反常便为妖,任何事情都经不住仔细推敲,豫公主肯下此等工夫,极有可能知道他与寻常的紫气高手不同,道家的灵气与武术的内功有些相似,有很多渡过天劫的人只能算是武功高手,一个渡过天劫的人能力大小主要还是取决于其灵气之外的法术,至此回头,豫公主可能知道他较之寻常紫气高手要厉害许多,故此才会不惜劳民伤财的迁移百姓前往西阳县。 到得此处,问题显而易见,豫公主是如何知道他与寻常紫气高手有所不同的?首先无量山众人可以排除,他们不了解内情。若说是赵国安插在建康的探子观战过后传回了消息,也不对,因为与广谱和尚斗法之时他根本没来得及使用霸道的符咒法术。这两种可能排除之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种可能,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有人在帮助赵国,是此人间接或直接的告知了豫公主他的真实实力,因为只有另外六位上清准徒知道他所求的符咒之法有着怎样的威力。 阿九和千岁率先排除,百里狂风和夜逍遥经常碰面,二人也可以排除,刘少卿诛杀多名赵国官员亦可排除,如此就只剩下了柳笙。先前于碧水潭与千岁交谈,得知柳笙下山之后一直未曾露面,此人嫌疑最大。 想及此处,莫问忽然想起保护周贵人回返都城时遇到的那具僵尸,僵尸身上穿戴着赵国士兵的铠甲,控尸之术属于道门杂学小术,柳笙完全可以使用,此外周贵人曾经说过,与她说话的那名女子身高与他相仿,柳笙的身高恰恰与他相仿,他所求的变身之术此时想必还不能改变身高。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柳笙微笑的时候是嘴角内抿的,与周贵人所说细节完全吻合,当时他曾经怀疑过柳笙,却被自己否定了,现在看来,当日控尸的“女子”应该就是柳笙……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回林若尘 柳笙与他私交匪浅,故此不但没有冲他下手,还善意的提醒他回返建康要多加小心,由此可见柳笙心性并不坏,但他与赵国皇室过从甚密想必是确有其事。 柳笙是亲口告知豫公主他的情况,还是经由他人之口转告豫公主他精通符咒,这两种可能应该是后者,因为豫公主先前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愕然和尴尬并非伪装,换言之,柳笙应该是隐于暗处的出谋献策之人,连豫公主也不知晓他的存在。 想通这些,莫问不怒反笑,柳笙对他并无恶意,且颇有私交,自然不会害他,但此人心性有些奇怪,不但长的像女子,行事也不是男子之风,这娘里娘气的家伙怎么会跟赵国皇室如此亲近。 莫问此时对于胡人只是厌恶,并非见之欲噬的盲目仇恨,他虽然感觉柳笙所作之事有所不妥,却也算不上罪大恶极,至少柳笙没有残害同门,故此他只是觉得有趣,打定主意待得他日相见,定要揶揄讥笑于柳笙,不过柳笙求了变化之法,日后寻他想必有些困难。 想到此时,已然是三更时分,莫问起床漱口,躺卧休息,赵国既然知道了他的实力,必定会不惜代价请他出山,他自然不会受邀,不过倒是颇想看看豫公主会做些什么。 县城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喧闹,喧闹是莫问的感觉,老五和慕青感觉到的是热闹,他们对于新来的这些百姓还是很欢迎的,尽管新来的这些人偷走了老五放在水潭里的鱼筌。 起初莫问并不适应这种喧闹,闭门不出,打坐练气,数日过后方才出门,而他出门的动机也很简单,只是想看看新来的这些人将西阳县搞成了什么样子。 街道上的杂草已经清除,破损的房屋已经修葺,商家店铺已经开张营业,这些人来到此处抱着长居的心态,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他们并没有对西阳县进行任何的破坏,这令莫问心中微感欣慰。 要想恢复西阳县的旧貌是不可能做到的,此时城中的情景与之前多有不同,不过数日过后,莫问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的情景与先前的旧貌越来越相似。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城中的景物有所变化,而是以前的记忆被此新的记忆覆盖和取代了。 发现这一点,莫问便没有再出门,而是在房中长时间的静坐冥思,修行并不只是对灵气的提升,更为重要的是对天地万物的了解和对阴阳大道的领悟,他此时冥思的是自己内心深处分明不愿意接受新的西阳县,为什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的接受它。 莫问率先从自身寻找原因,是自己心性不定导致的见异思迁吗,不是,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守旧传统的人,骨子里并不喜欢接受改变。如此一来就只能从外部寻找原因,参悟良久,莫问终于开悟,是外部环境改变了他,令他接受了新的环境,没有人能够不受外部环境的影响而一直保持固定的状态和心态,换言之,人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不管你内心是否愿意,这种改变都会出现。 这个看似极不稳定的“变”才是不变的天道,要想“不变”就只能是死。想明白这些,莫问暗自欣喜,休说只用去了数日,就是用去一月也是值得的,因为想通这些之后便可以超脱假象,不再迷惑,亦不会再为那些因为环境改变而改变了的人和事情而纠结。 老五并不知道莫问数日以来都在想什么,他正忙碌着指挥县官分地埋标,百姓有明眼者知道他有权力,便多与之亲近,亦有请酒送物贿他者,老五一概笑纳,如此一来分地行事便多有不公。 莫问发现了这一情形,并没有立刻训斥,而是自心中斟酌该不该训斥,天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领会的,实则这些送礼于老五的人多是心窍玲珑者,就算没有大智亦有几分小聪明,田地于他们手中往往可以多出米粮,他们用以送礼的事物亦是其先前劳作所得,并非偷窃所获,送之于人换取所求,并没有过错。退一步讲,即便他们所为有失光明和公平,至少他们懂得要想得到,先要付出,这是一种值得褒奖的品格。 不过最终莫问还是训斥了老五,原因很简单,天道不能脱离万物而虚空存在,不管你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天道,都不能引起公愤,不然多数错误就会消灭少数正确。 老五受训之后并没有感觉多委屈,因为他感觉莫问训斥的对,只有莫问自己清楚,老五遭受训斥是冤枉的,实则他没做错什么。 老五近些时日一直对那县官大有意见,原因无他,那县官官阶虽小,却娶了五房妻妾,百姓多有腹诽,对此莫问并未多言,其实不管是道家还是儒家都不认为有能力的男子多娶妻妾是错误的,山野之中的猴群狼群皆是强壮聪明的首领多占雌性,这看似霸道的行为实则有利于种群的繁衍和优良血脉的延续,但人与禽兽不同,人不可以做禽兽之举。 数日的冥思虽然没有令莫问彻底开悟,却使他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哪怕你窥悟了天道,亦不能言尽其实,较常人聪明少许,世人会将你视为智者而尊敬你。如果较常人聪明太多,世人就会把你当成疯子抓起来。 二是修行中人的开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谓顿悟完全不可能,处于不同修为层次会有不同的困惑,倘若修为超前而开悟不足,则会出现偏激的暴戾。倘若开悟超前而修为不足,则会产生无奈的憋闷。到得此时莫问没有再度细想,以其紫气修为有如今的开悟已然够了,多悟无益。 百姓安顿下来的第八天傍晚,三人正在前厅吃晚饭,东侧主道传来了马蹄声,莫问闻声放下了碗筷,豫公主所骑马匹的马掌乃银掌,马蹄声能分辨的出来。 老五见状放下碗筷推门跑了出去,顷刻就回,“老爷,真来了,后面还有辆带棚的马车。” “撤下去吧。”莫问冲慕青抬了抬手,慕青闻言急忙招呼老五,二人一起收拾碗筷盘碟莫问此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丝毫的紧张,该来的总要来。 “拜见莫真人。”豫公主自房东下马,步行至门口,房门此时是开着的。 莫问没有接话,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谢真人。”豫公主急忙道谢,转而迈步进屋。 至此往北很远的距离皆无人家,豫公主又是骑马而来,冬日寒冷,即便有黑裘御寒,豫公主仍然眉发挂霜,但她进屋之后只是站于门侧,并没有落座。 “希望真人莫要怪我自作主张。”豫公主冲莫问说道。 “此处乃你的封地,你命百姓迁徙何处与贫道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逝者已矣,即便重建西阳县亦无法弥补当年过错于万一,好在经过多方查找,终于找到了真人的夫人林氏,此时就在门外车中。”豫公主抬手东指。 “你所作种种势必有因。”莫问平静的说道。 豫公主愣住了,她没想到莫问听闻林若尘回返竟然毫无欢喜之意,但莫问之言有询问之意,她需要斟酌如何回答。 “国师大限将至,赵国欲请莫真人受护国玄真金印。”豫公主犹豫片刻出言说道。 “我乃汉人,家乡被你胡人所毁,亲人被你胡人所杀,你何以认为我会出手相助仇人?”莫问挑眉看向豫公主。 “真人但有要求,赵国皆无不准。”豫公主低头说道。 “我无有所求,你无须再费心机。”莫问摇头说道。 “此事不急于一时,莫夫人此时还在车中。”豫公主再度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闭目沉吟,片刻过后起身向外走去,出门向左,只见路上停着一辆驷驸大车,车辇很大,帘子低垂。 莫问走到车前撩开了帘子,车里坐的是林若尘和她的丫鬟。 此时天色已暗,二人没有夜视之能,看不清撩开帘子的人是谁,但莫问看的清她们,林若尘此时身穿一身素衣,素面无妆,脸上的忐忑与羞愧极为明显。 “冬夜寒冷,进屋说话吧。”莫问说道。 虽然时隔数年,莫问的声音并无明显变化,此语一处,林若尘主仆二人面上的愧色更重,低头不语,懦懦下车,下车之时林若尘一脚踏空,莫问探手相扶,待她站稳之后便松开了手,转身先行。 回到前厅,慕青正端茶出来,疑惑的看了四人一眼,放下茶盘转身离去。 “你们自处。”进屋之后莫问看向豫公主和林若尘的那个丫鬟,转而冲林若尘抬了抬手,示意她前往后院。 林若尘一直低头不语,但其眼角余光看到了莫问的动作,便胆怯的跟随莫问进入了后院。 莫问带着林若尘来到东厢,此时房中燃有灯烛,林若尘先行进屋,莫问在后关门,待得关上房门转过身来,林若尘已然跪倒在地。 莫问探手将其扶起,“不需如此,坐下吧,与我说说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纸休书 “我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你。”林若尘并未落座,而是再度跪倒。 “我也未曾想到,起来说话吧。”莫问再度探手搀扶。 “我不配与你对坐,求你让我跪着吧,这样我心中的愧疚会少一些。”林若尘以膝后退,躲避莫问的搀扶。 莫问闻言没有再行搀扶,他可以想象到林若尘此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们不是仇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莫问坐回了座位。 “我对你不起。”林若尘语带哭腔,但她并没有哭,有时候哭也是需要资格的,而她此时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你身不由己,怪不得你。”莫问平静的说道。 “不,我可以一死以保清白的,但是我没有,我是个罪人,我不配你北上寻我,我辱没了你莫家门风,我是个罪人。”林若尘长跪于地,哭出声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那时只有十六,还不得成人,求活不是过错。”莫问摇头说道,看着林若尘跪倒在地,他的心中并不好受,但他并没有起身搀扶,为的是林若尘心中能好受一些。 林若尘听得莫问如此说话,哭的更狠,“你不要为我开脱,被抓走的女子多有舍生取义者,我没有,我怕被他们吃掉,我一直逆来顺受从未反抗过,为了活命不惜讨好那些粗鄙的胡人,我不配做林家的女儿,我不配你北上寻我,你不该寻我的。” “当日我中箭倒地,你必然以为我已经死了,无了希望才会……” “不是的,我知道你只是受伤了,当时我想跳下马车去扶你的,但我怕那胡人会用箭射我,你不要为我寻由开脱了,我就是个下贱女人,我对你不起,你该打我骂我才是,你打我吧。”林若尘哭倒在地。 “往事已矣,不去提它,你而今过的如何?”莫问长长叹气。 “那日见到你留下的发簪和裙布,想到你北上寻我的辛苦,想到自己的卑贱,我恨不得马上死了,但我没有,这次我真的不是怕死,我辱了你们莫家门风,不配做你们莫家媳妇,我想再见到你,自你手里拿过休书,还你们莫家清白。我也想将你剪下的头发还与你,可是让我自途中遗失了,”林若尘跪行上前,“求你速写休书于我,拿到休书我也能瞑目了。”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林若尘此话似有所指。心念至此,立刻侧目看向林若尘,只见林若尘额头多见汗滴,如此寒冷时节,不应该有汗滴出现。心中存疑,急忙离座抓起林若尘的手腕,林若尘奋力挣扎,“不要碰我,我体秽不洁,你不要碰我。” 莫问并未放手,而是搭上其寸关尺为其诊脉,但林若尘脉相正常,并无服毒征兆,但她额头豆粒大小的汗珠极是蹊跷,绝非无有缘由。 疑惑不解,莫问便不罢休,松手之后上下打量着林若尘,只见其一直佝偻身形不得直腰,此乃腹痛所致,腹痛却不是中毒,那便只能是吞金,存疑再看,忽然发现林若尘耳垂有着细微的血痕,而左右两只耳坠皆不见了踪影。 莫问心中大骇,顾不得多想,抱起林若尘快步走向自己的床榻。 “放开我,不要碰我。”林若尘尖叫挣扎。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老爷,你要不要喝茶?” “闭嘴。”莫问骂道,老五必是误会他要侵犯林若尘。 “哦。”老五应了一声,没了动静。 “不要乱动,我来救你。”莫问冲林若尘说道。 林若尘挣扎不已“来不及了,你速写休书于我,出了休书,你莫家门风便得清白,我也能得心安了。” 莫问无奈之下出手封点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转而将其放于床榻,闭目探手,延气入体寻那金坠,吞金为富家女子常用的一种自尽方法,虽然常用却极为难救,因为黄金入体会坠破肠胃,即便开膛破腹亦不见得能够救活。 林若尘吞下的两只金坠皆堵在了胃肠之间的狭窄区域,换做旁人定然束手无策,但他灵气可以外放,心念可以决定五指延出的灵气是有形还是无形,寻到那两只金坠之后以灵气包裹,逆行倒推。 “拿痰盂进来。”莫问喊道。 此语一出,院外传来了老五跑动的声音,片刻过后房门被推开,老五拿着痰盂跑到了床前。莫问双手协作,扶正林若尘,将那两只金坠连同胃液倒引而出。 叮当两声过后,莫问放平林若尘,拿过痰盂侧目打量,检视其中有无血液夹杂。 “端茶过来。”莫问看罢,将痰盂递给老五。 “装的真像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五嘟囔道,虽然是嘟囔,声音却不小,无疑是故意让林若尘听到的。 林若尘现在动弹不得,闻声只是哭。 “不要胡说,让慕青端水进来,你不要再来了。”莫问将老五撵出了房间,转而低头打量着林若尘,林若尘哭的极为伤心,她的伤心不是假的,先前吞金自尽亦不是造作,因为林若尘并不知道他有能力救下她,此外痰盂中的呕吐之物并无半粒米粮,可见林若尘已然多日未曾进食。 少顷,慕青敲门端水进入,为林若尘擦脸,随后端盆出去,送茶水进来。 “熬些粥饭过来。”莫问冲慕青说道。 慕青答应一声,反手带上了房门。 “你不该救我的。”林若尘哽咽。 “世人皆会犯错,若是犯错之人尽皆自尽,怕是这世上已无活人了,我会写休书于你,你日后有何打算?”莫问自桌旁坐下,滴水研墨。 “我,我,我……”林若尘欲言又止。 “他对你可好?”莫问铺纸提笔。他之所以没有追问林若尘日后的打算,是因为林若尘欲言又止的神情证实了他的猜测,先前以灵气救治林若尘的时候他便发现林若尘元阴损耗严重,这一情况非生育不足以造成,换言之,林若尘此时应该已经有了孩子。 “我还有所依靠。”林若尘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寥寥几笔写下了休书,转而走到床边解开了林若尘的穴道,将那休书递给了她。 林若尘接过休书挣扎起身,凑近桌上灯烛看那休书,待得看清了休书所写,再度哭倒在地,休书写的是‘林氏次女若尘,聪慧懂理,莫家明媒礼聘,娶亲入门,时逢乱世,夫家未能护其周全,令其颠沛他乡饱受苦难,乃致夫妻之道难全,今起书一封退亲于林氏,还林氏次女若尘轻身自由。’林若尘何曾想过莫问所写休书会是此等言语,不但未曾怪责于她,还归咎于自身,这一纸休书当是世间最为温情的休书,她接之汗颜,受之有愧,故此痛哭不已,久久难停。 “切莫哀哭,当日我北上寻你,有吴云作伴,有藏金傍身,亦不如何辛苦,当日我亦年幼,不该留下发簪羞辱于你,日后想起多有自责。”莫问并未上前搀扶林若尘。 林若尘闻言不但没有止哭,反而哭的更甚,羞愧之情无以复加,她能猜到莫问当日看到了什么,倘若之前所为只是为了活命,之后所为无异于自贱取宠,彻底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片刻过后,慕青端粥到来,莫问抬手作势,慕青会意,上前扶起了林若尘。 “林氏二老的尸骨已然收敛,林姑娘请用些粥饭,少顷我会引你前去祭拜。”莫问冲林若尘说道。 林若尘闻言再度跪倒痛哭,除了羞愧还有无尽的悔恨,莫问当年知道她难以全身仍然北上寻她,必然是抱了包容之心,倘若她没有承欢于胡人,哪怕是失了贞洁,莫问亦不会嫌弃她。但她一错再错,失去了自我,亦失去了莫问。 “吃掉粥饭,不然我不带你前去,无我引领,你找不到双亲坟墓。”莫问笑道。 林若尘焉能不知莫问此语乃是刻意宽心于她,闻言又复痛哭,她失去了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是她亲手葬送的。 “你在此处侍奉林姑娘,待她吃完粥饭,前往前厅见我。”莫问冲慕青交代了一声,转身自床头取过一只小包纳于袖中转身出门。 “去寻些香烛纸钱,少顷前去祭拜林氏二老。”莫问冲等候在院中的老五交代道。 “老爷,她虽然可怜,你可千万不能心软。”老五说道,先前他一直以为林若尘是做戏假装,但此时他不再这样认为了,因为假装的人发不出这种肝肠寸断的哭声。 “她此番到来只是为了赎罪,并无他求,快去吧,她祭完先人便要回去了。”莫问摆手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莫问迈步走至前厅门外,冲那丫鬟招了招手,丫鬟见状快步走了出来。 “你家小姐近来过的可好?”莫问抬手阻止那想要跪下的丫鬟。 “尚可。”丫鬟犹豫片刻低头说道。 “以备不时之需。”莫问拉过丫鬟肘上的包袱将周贵人送与他的金玉放了进去,丫鬟的一句尚可说明林若尘此时已经失宠,境遇并不好。 丫鬟感觉到包袱的沉重,知道莫问所赠乃是重金,落泪再跪。 “莫要让她知晓,徒添惆怅,去侍奉你家小姐吧。”莫问冲东厢抬了抬手。 丫鬟闻言连连点头,唏嘘转身。 莫问迈步回到前厅,此时豫公主正一脸尴尬的站立等待,见莫问出来,便小心发问,“莫真人,我是否画蛇添足了?” “请坐,少顷烦劳你送她回去。”莫问平静的说道。 豫公主闻言迈步上前,落座等待,莫问没有与之说话,片刻之后林若尘出来,老五亦买回了香烛,莫问带路,老五提灯,带林若尘前往林氏二老坟前。 伤心必不可免,伤心羞愧之下林若尘再度哭晕,众人只能回返。 回来之后,慕青和丫鬟将晕厥的林若尘扶上了马车,豫公主命马车先行,前往城外与护卫军兵会合。 莫问平静的目送马车自夜色之中远去,他放过了林若尘,亦放过了自己……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下大势 “老爷,她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老五站在莫问旁侧。 “不会的,她心有牵挂。”莫问摇头说道。 “什么牵挂?”老五不解的问道。 “她已经为胡人生下了孩子。”莫问平静的回答,之前所作种种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处置方法,林若尘的确有错,但她有情可原,原在何处,原在她被掳走的时候与他尚没有感情,亦不知道他会不辞险阻千里寻她,倘若那时候她知道她的丈夫是这样一个男人,她势必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但是她不知道,绝望之下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老爷,我有点糊涂了,她要是真的不舍得孩子就不会吞金寻死,她刚才是不是做给你看的呀?”老五疑惑的问道。 “不是,先前她情绪波动太大,心中羞愧没有想过后果。”莫问摇头说道,人在情绪激动的状态下往往会因为闪念而做出某种决定,而这种决定往往是不计后果的。 “要是回去以后她的情绪再波动了咋办?”老五关心的不是林若尘的生死,他关心的是莫问会不会再与林若尘有所牵扯。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莫问转身而回,此时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先前的重逢谈话,写下休书,前往坟地都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然临近三更,回到前厅莫问冲慕青和老五摆了摆手,“你们二人早些歇着吧。” 慕青答应了一声,率先下去。老五看了看站于桌旁的豫公主,又看了看莫问,这才转身进了后院。 二人离开之后,莫问抬手示意一脸尴尬和忐忑的豫公主落座。 “实则在此之前我已然寻到了她。”莫问转头看向豫公主。 “我果真是画蛇添足了,自以为是的给真人添烦加乱。”豫公主面有愧色。 “胡人残暴,视我汉人为猪狗,欺辱抢夺,凌虐奸杀,我身为汉人自然不会帮助你们。”莫问说到此处微微停顿,转而再度开口,“然此事你确实有心,投桃报李乃我汉人风尚,故此我直言明示,即便贫道日后与你们胡人为敌,亦不会伤你性命。” “多谢莫真人。”豫公主起身道谢。 “求聘之事不要再谈,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不知你可有闲暇?”莫问冲豫公主说道。他对于豫公主的不喜只是因为她是胡人,排除豫公主的胡人身份,初次见面的赠送关帖,豫公主数年前被老五殴打时表现出的硬气,以及礼求与人时的恭敬态度和所作所为,这些都令他不讨厌此人。 “真人请问。”豫公主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你如何知道我已渡过天劫?”莫问直涉正题。 “何为渡过天劫?”豫公主不解的问道。 “是谁告知你,该以真人称我?”莫问换了个问法。 “乃是司天官吏告知。”豫公主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豫公主神情不似撒谎,她可能真的不知实情。 “你赵国国师寿止何时?”莫问再问。 “不足百日了。”豫公主回答的仍然很是干脆。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修道中人多可以估算出自己的寿数,渡过天劫的修行众人更甚,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寿止何时何日。 “赵国对于道士和僧尼还算有礼,赵国境内多有高人修行,你们为何不去邀请他们,却偏偏前来寻我?”莫问再问。 “莫真人既然问起,我自然不敢有所隐瞒,真人所言极是,赵国境内的确多有僧道,却少有懂得法术的,这几年朝廷征调礼聘了一些,多是沽名钓誉之徒,作醮抓鬼尚可,到得前沿面对燕国妖物当真是不堪一击。国境之内亦有法术通天者,却多与真人一般恶我国人,未曾出手杀伤已是好的,焉肯出手相助。”豫公主面露惭愧。 “你何以认为我会受邀相助你们?”莫问点头再问,这个身穿黑裘的赵国公主倒是肯说实话。 “东北战事拖了数年,慕容燕国虽然人数不足赵国一成,却多有妖兵鬼物,连年南侵,数年来已下三郡十六州,到得此时已然累疾成患,再不破燕便有亡国之虞,情势危急之下便免不得病急乱投医,实则能否请出真人我无分毫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或许真人会垂怜赵国百姓而平息兵戈。”豫公主虽然声音不高,吐字却很清楚。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豫公主虽然是在回答问题,却并没有放弃游说,搬出了赵国百姓。 “那慕容鲜卑南下之后亦会杀人为食,抢夺米粮,霸人妻女?”莫问冷笑发问。 “真人说的是,我国人确有诸多恶行,亦有欺人之实。可那慕容鲜卑较我们更甚,破城便是屠城,老幼妇孺亦不留命。”豫公主点头说道。 莫问先前所问只是讥讽,未曾想豫公主竟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看来胡人和慕容鲜卑都非善类,皆是虎狼之辈。 “你何以认为我有抵御慕容燕国之能?”莫问岔开了话题。 豫公主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方才开口,“实不相瞒,朝廷已然知道真人乃七位上清准徒之一,朝廷曾经见到过真人那几位同门的本领,皆是玄奇无比,霸道非常,真人修为较他们要高出甚多,若肯出手,定可止住妖兵,平息战事。”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百里狂风等人此时想必皆是大有名声,赵国要追查他们自然会牵出其他几位上清准徒,就算他们查之不出,柳笙亦会告知他们上清准徒的来历。不过朝廷知不知道众人的来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七人之中除了他有一个仆从,其他人皆是孤家寡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根本无处可寻。 “你们既然知道我的来历,更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相助你们胡人,更不会与同门为敌。”莫问端起了茶杯。 “我们绝不会勉强真人与晋国为敌,只求真人能相助我们抵御慕容燕国,若真人应允,我们可与晋国签下百年合约。”豫公主见莫问端起了茶杯,不由得有些焦急。 “你们即便不南下攻晋,晋国亦会北上收复国土。”莫问冷声说道。 “真人误会了,我是想说真人帮我们绝不会间接伤及晋国百姓。”豫公主解释道。 “据我所知赵国皇帝有不少皇子,为何他们不急,你一女流之辈却四方奔走?”莫问见豫公主并不识趣离开,便动了逐客之念。 “家门不幸,几位皇兄无心治国安邦,反倒多行内讧争斗,”豫公主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真人尽管放心,我所应允之事定然作准,真人但有所求,我皆可做主。” “此话当真?”莫问问道。 “当真,请真人明言。”豫公主见莫问口风貌似有所松动,顿时大感欢喜。 “那好,贫道请你日后莫要再来,西阳县当年的惨象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心头,要我相助胡人,绝无可能。”莫问说完站起身来,他与豫公主谈话只是为了知晓当今时事战况,无半点动摇之心。 豫公主见莫问如此说话,心头的一丝热气顿时消散,眼见莫问已然起身,便不能再赖之不走,故此叹气过后告辞转身。 莫问随行,意欲关门,孰知已经走出门外的豫公主忽然止步转身直视莫问“本宫定会让真人回心转意。” “本座看你如何为之。”莫问挑眉回应。他很是欣赏豫公主的这种执着,但他并不喜欢豫公主的过分自信。 豫公主亦不多话,转身离去。 莫问止步门内,关门闭户。 “老爷,你饿不饿?”老五打着哈欠自西厢走了出来。 “如此一说,我倒真有些饥饿,你去为我下碗面来。”莫问冲老五说道,林若尘之事一了,他感觉周身轻松,之前悟出的“变”乃是不变的天道在今日发挥了作用,他宽恕了林若尘,这种宽恕并非憋气迁就,而是一种站于高处的怜悯和谅解,由此获得了内心的平和。强者必须慈悲的对待弱者,尤其是心存悔意的弱者,这是道家的教义之一。道家是杀伐有道的教派,不是迂腐伪善的老大娘,更不是肆意杀戮的侩子手。 回到东厢之后,莫问发现床榻已然换上了新的被褥,这无疑是老五授意慕青所为。 没过多久老五便端来了面条,面条在此时乃是官家的精细食物,寻常百姓通常不舍得食用,因为磨面需要筛走谷壳,使得能吃的部分少了许多,莫问也很喜欢这种食物,以热水煮过的面条很是干净,且少有谷物天生毒性。 “老爷,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大方了?”老五坐到了莫问对面。 莫问此时正是进食,闻言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转头看向床榻,莫问见状明白慕青打扫床榻的时候发现周贵人送他的金玉不见了。 道士吃饭不急不缓,且有定量,几口过后莫问便放下了筷子,“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你怎么不把那把金拂尘也善给她?”老五赌气说道。 “回去睡吧。”莫问起身撵走了老五。 虽然已是深夜,莫问仍然补上了拉下的晚课,念经之际他放任思绪去回忆当年见到的那副丑恶情景,结果发现丑恶的情景已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林若尘悔恨的面容,到得此时困扰了他数年的梦魇终于彻底消散。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随后一段时日三人以及城中百姓都在家里猫冬,大雪一直下下停停,待得彻底停下已然是半个月之后了。 雪后的第七天,豫公主又来了,这次她并非轻车简从,而是率了五千兵卒……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打就温柔 五千兵卒停于城外,豫公主独自进城,三见莫问。 虽然大雪已停,但化雪时候气温更低,豫公主于门外求进时,三人正在前厅吃午饭。 “没在家,走吧。”莫问尚未答话,老五便恶声恶气的撵人。 “收拾下去吧。”莫问放下了碗筷。 “回回吃饭的时候来,想要饭哪?”老五高声嘟囔。 “耽误莫真人用膳,真人莫怪。”门外传来了豫公主的声音。 老五和慕青收拾饭桌,莫问便亲自起身为豫公主开了门,这一次豫公主不待莫问允许便主动进屋,但只是站在门旁,并未上前落座。 “莫真人,当年是征虏将军统帅万人队南下攻破了清平,西阳,东阳三城,有份踏足西阳县的五千骑兵此时已然尽数停于城外,请真人前往处置。”豫公主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老五和慕青亦愣在了当场,无人能料到豫公主会有此一举。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冲豫公主说道,“请豫公主带走那些士兵,我若有心追杀他们并不是难事,无需豫公主多此一举。” “那五千骑兵并不知晓此次南下所为何事,真人若是动手,他们定会全力反抗。”豫公主似乎料到莫问会如此回答。 “你料准了我不会击杀他们,所以才以这种方式令我承你人情?”莫问转身回座。 “不然,我是真心想要补过。若是能令真人回心转意,折损五千兵卒又有何妨?”豫公主正色说道。 “你倒是真看的起我,我不会杀他们的,我若有心报仇无需任何人插手帮忙。”莫问端茶漱口。 “真人若是无法应对五千兵卒,我可分出一千人队与你。”豫公主说道。 “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走吧,寻那些可以帮助你们的人去吧。”莫问摆手说道。 “这西阳县里全是汉人。”豫公主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豫公主此言看似唐突,其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若是他不动手击杀那五千胡兵,她就会下令那五千胡兵再度屠城。 “继续说。”莫问冲豫公主抬了抬手。 “真人若不阻止那五千兵卒,他们就会将这里再度变为一座死城。”豫公主瞪眼说道。 话音刚落,莫问便到了她的身前,不待豫公主做出反应便抓住她的衣襟将其扔出了门外。 门外有不少积雪,豫公主被扔出之后自雪地中滚出老远,直至撞到前排后墙方才停了下来,此女很是硬气,快速爬起,靠墙喘息。 “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要挟,你去下令,且看会有何后果。”莫问移步门口冲豫公主说道。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心里好过一些才出此下策。”豫公主抬起衣袖擦去了脸上的雪水。 “快走,快走。”莫问无奈摆手,他最希望的是豫公主与之硬冲,未曾想豫公主竟然马上道歉,如此一来反倒令他感觉无处着力。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帮我们?”豫公主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来。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助纣为虐。”莫问皱眉摇头。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都答应你。”豫公主语带乞求。 豫公主的先硬后软令莫问感觉很是别扭,不再搭理于她,转身向内院走去。 “老爷,我看出个门道。”老五关上房门跟上了莫问。 “你看出个什么门道?”莫问皱眉看向老五。 “女人就得打呀,一打就老实了。”老五抬手后指。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训斥,身后就传来了开门声,闻声回头,只见豫公主已经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你进来干啥,快滚。”老五走回去驱赶。 “我被你家主子打伤了,走不了路了。”豫公主坐到了桌旁的椅子。 老五闻言转头看向莫问,莫问也愣了,豫公主的态度忽然之间有了巨大的转变,竟然耍起了赖皮。 “老爷,她是不是摔傻了?”老五走了回来。 莫问缓缓摇头,先前他虽然气怒之下将她摔了出去,却是冲着积雪较多的地方抛扔的,亦没有让她头部落地。 “现在咋办?”老五问道。 “随她去吧。”莫问看了豫公主一眼,转身走向后院。 “莫问,我改变主意了。”豫公主在前厅喊道。 莫问闻声止步,这个豫公主竟然直呼他的姓名,不过令其止步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豫公主改变了主意。 “既然改变了主意便早些离去吧。”莫问转过身来。 “我要你做我的驸马。”豫公主正色说道。 “老爷,事儿大了,你真把她摔傻了。”老五撇下莫问转身跑走。 “此时装疯卖傻不嫌太晚了吗?”莫问冷哼开口,豫公主绝对不是没有心机之人,此时言行不符常理。 “我何曾装疯卖傻,我本就对你有意,只是之前你一直讳莫如深,我心存畏惧,不敢表明心迹而已。”豫公主直视莫问。 “那此时你为何又敢表明心迹?”莫问面带冷笑,赵国此时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为了求他出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豫公主此时所为无疑是美人计,不过令他感觉蹊跷的是豫公主的转变如此之快,有违美人计的顺理成章,焉能骗的了人。 “你出手打我表明你心头流有热血,跟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道人并不一样。”豫公主答道。 “说,但说无妨。”莫问依然冷笑。 “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要给你关帖?”豫公主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回答,那时候豫公主尚且年幼,行事总是要看心情,当年或许只是一念之仁,此时却被她拿来大做文章。 “我们羯人抢你们汉人的女子再平常不过了,从未有人敢去追索,你竟敢一路追来,胆量令我好生敬佩。”豫公主说道。 “给你时间容你做戏,你且继续。”莫问再度抬手。 “待得后来你救我性命,我更是倾心于你,世人多有忘恩负义者,你不忘滴水之恩,竟然不惜开罪同门报偿于我,当真是个好人。”豫公主说道。 “有何戏词尽数说来,看我能否信你。”莫问皱眉说道,豫公主所说皆是爱慕之词,且声音响亮,说者无事,听者脸红,明知是假仍然脸红。 “你定会以为我所说言语是为了骗你为赵国出力,此事不能怪我,你先前那副模样,谁敢与你明说,万一受到冷遇,岂不丢人折面儿。”豫公主再道。 “若我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用处,你会如此与我说话?你会万般讨好?”莫问笑道。 “自然不会,与那无脑匹夫相比,我更厌恶扭捏的书生。”豫公主立刻回答。 “好了,话已说完,早些走了吧。”莫问抬手送客。 “我是当真喜欢你。”豫公主抬高了声调。 她声音太大,西厢传来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之声。 “你做戏并不高明。”莫问正色说道,豫公主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他为赵国抵御慕容燕国的南侵,他自然不会相信豫公主的鬼话。 “你为何认定我是做戏?”豫公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想要摔碎,不过拿起之后又放了下去。 “你既然自取其辱,我便拆穿于你,但凡爱慕皆有缘由,容你十滴时间叙说缘由。”莫问面露不屑。 “你很有情义,你救过我,你法术高强,你很是英俊,你不怕我,你嘴里没有难闻口气。”豫公主快速说道。 此语一出,西厢之中再度传来了老五和慕青的偷笑。 “一派胡言,快走,再滞留不去,休怪我手下无情。”莫问转身向东厢走去,不能再跟豫公主说下去了,她当真是摔傻了。 “我们可以先成婚,届时受不受护国金印由你决定,可否?”豫公主起身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豫公主虽然之前多有低伏,骨子里的自大却无法遮掩,在她看来世间男子都应该喜欢她。 “我何处不如那粗鄙的妇人?”豫公主恼羞成怒。 “请回吧。”莫问关上了房门。 此语说完,片刻过后前厅传来了摔门的声音,“我还会再来的。” 拖拉的脚步声是向北去的,与拖拉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豫公主自言自语的恨声,“胆敢让本宫难堪,早晚有你好看。” 待得脚步声走远,莫问开门而出,此时老五和慕青正在厨下热饭。 “恭喜老爷。”老五一脸的幸灾乐祸。 莫问转头横了老五一眼,没有答话。 “老爷,她是胡人公主,你把他给娶了吧,天天晚上为汉人报仇。”老五坏笑。 “她今日大失常态。”莫问摇头说道,豫公主之前表现的一直很是有礼,今日却极为放肆。 “我觉得这才是她的常态,以前的一本正经都是装的。”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豫公主很受赵国皇帝宠爱,按照常理皇上往往欣赏稳重能干的儿子,却往往疼爱刁蛮任性的女儿,豫公主的性情有着明显的两面性,所受的教育令她识得大体,所受的待遇令她嚣张跋扈,这两种心情皆不稳定,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反复无常。 “老爷,她可能真的看上你了,你可咋办呢?”老五虽然是关心的语气,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豫公主临走曾说过她还会回来,这个豫公主能将五千士兵调遣过来让他屠杀,可见其心性有狠毒的一面,此女当真是得罪不起。 沉吟良久,莫问做出了决定,“搬家吧,这里住不得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祥 “搬到哪儿?”老五咧嘴问道。 “离开此地,寻个安静之处。”莫问说道。 “刚安顿下来没几天,又要走,家里的这些东西咋办,总不能扔了。”老五指着放在前厅东侧的那些盛有粮食的大缸。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此处乃是二人的故乡,要搬离此处的确有些舍不得,况且此时又是冬天,搬家的确不是时候。但豫公主已然撒泼耍赖,日后说不准会干出何种出格的事情,留在此处会有不尽的烦恼和骚扰。 “搬家之事留待以后再作计较,收拾一下行装,你和慕青去她姐姐家住上一段时日。”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好啊,慕青早就想回去看看了,不过晋国已然把咱们撵了出来,我再回去会不会把咱们当奸细抓起来?”老五心有顾虑。 “不会,晋国只是不许我再入国境,与你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去哪儿?”老五问道。 “我往西行,先去看望千岁,再折返向北去看阿九,三月之后再行回返。”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赵国的国师再有两月便会死去,此处无了希望,胡人自然会移心别处,想别的办法再求国师,三月之后新的国师已然掌位,豫公主自然会忘记此事。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只要不舍弃这里的家什就好说,外出住上一段时日还是会回来的。 慕青热好了饭菜,三人再度吃饭,吃饭之时老五向慕青说了莫问的打算,慕青欢喜答应。 饭后,老五跑到城墙处窥探消息,下午申时跑回来报告消息,胡兵离开此处向北去了。 等到傍晚,三人分道出城,老五和慕青取南门踏冰过河,莫问携带米粮盐巴等物自西门出城,之所以要携带这些是因为千岁处无有这些,他初步打算自千岁处住上两月,北上用去一月,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不想在无名山滞留太久,男子和女子不能独处太久,不然多会生出感情。 在此之前刚刚下过大雪,田野之中积雪甚厚,莫问提气轻身,凌空前掠,赶路的同时熟悉紫气身法。经过先前半年多的藏敛巩固,此时体内灵气已然趋于稳定,只是疏于练习,提放运转尚不能随心所欲。 经过揣摩和练习,莫问发现提气前掠有两种方法,一是奋力踏足,迅疾凌空,此法速度迅疾,前掠较远,一次借力可掠出数里,适用于急速赶路。还有一种方法是提气轻身,悠然飘行,此法速度较缓,用于雪地可踏雪无痕,用于江河可凌波虚渡,平日赶路适用此法。 由于无甚急事,莫问并没有急于赶路,于途中多行演练驭符之法,紫气所带来的灵气外放增强了符咒的威力,便是寻常符咒在此时亦极为霸道,不过他此时所练习的乃是发出符咒并加以随心控制,换言之就是收发由心,不但能发出去,还要能收回来,练习此道有两个作用,一是可以防止符咒发出之后误伤友人,二是为日后使用星宿天罡诸符做准备,渡过了天劫之后彷如一夜暴富,最难的不是如何炫富耀财,而是如何合理使用,不到用时,坚决不用。 即便行的缓慢,次日下午仍然赶到了碧水潭。 到得潭边,千岁恰好自水中探头,碧水潭冬日亦不结冰,相较于寒冷的陆地,水中更暖和一些。 若是常人见到那巨大的鳖头定然会被吓出一身冷汗,然莫问见到却只有欢喜,这老鳖是他的同门,是他的友人。 千岁仍然先行游到北侧幻做人形穿上了衣服,然后再前来迎接。 “我还以为是哪位高人路经此处,没想到竟会是你,无量天尊,恭喜,恭喜呀。”千岁快步走到莫问近前稽首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兄弟我又叨扰来了。”莫问并未藏掖自己的修为,千岁乃是异类,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修为。 “说甚叨扰,快快进屋,那恶奴怎么未曾跟来?”千岁伸头环顾左右,他乃异类成人,伸头之时脖颈拉的很长,若是不知缘由,定会被他吓到。 “我为他娶了一门亲,此番陪他夫人回娘家去了。”莫问笑答。 “该带他过来,我甚是想念于他。”千岁接过莫问提在手里的米粮,拉着他前往石屋。 “他若再来,必定还会翻箱倒柜,贪你物件。”莫问笑道。 “便是都给他又有何妨,对了,你有何机缘,竟修行的如此之快?”千岁行走之时上下打量莫问。 “得了阿九三枚补气金丹,以酒水催化,故此才得这般快。”莫问答道。 “唉,阿九对你一片深情,奈何种属有别,门规森严,不得牵手白头。”千岁叹息。 莫问闻言无奈苦笑,千岁的叹息亦是他的惋惜,他最为中意的女子还是阿九,但二人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天堑。 “阿九所赠丹药还有剩余,此番留下一粒与大哥,助你修行。”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 “万万不可,你有此心此言足矣,丹药我绝不会受。”千岁正色摇头。 “我已然渡过天劫,留那丹药亦无用处。”莫问说道。 “那补气丹药我定然不受,我这数年来收有不少水属药材,你若有暇代我炼上一炼愚兄便感激不尽了。”千岁说道。 “不消说,此时我带有丹鼎在身,亦无旁事,可起火炼丹。”莫问点头答应。 二人说话之间进得石屋,石屋之中只有一处床铺,当是千岁所用,很是简陋,千岁将其收拾干净,供莫问居住,莫问取出所带米粮,蒸煮粥饭。 饭罢,千岁将之前所寻药材拿了出来,千岁乃是水属异类,所寻药材皆为水属,共有三十几味,莫问逐一检视,自其中挑出了两副八味,却唯独少了一味主药。 “那地黄长在何处?”莫问冲千岁问道,药材皆有主副双性,这几味药材分别为水中金,水中火,水中木和水中土,唯独少了一味水中水,而水中水则以地黄为上,故此莫问猜测千岁寻到的主药是地黄,而地黄此时尚未挖掘。 “北侧林中,若是起炉我便去取来。”千岁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自房中左右寻找。 “皆在此处,够不够?”千岁打开了西北角落的一口箱子,里面皆为大小不一的阴沉木,熔炼水属丹药不能以寻常木材,必须以自水中浸泡多年的阴沉黑木。 “你这座椅怕是保不住了。”莫问看罢之后指着屋中的那座木墩笑道。 “不妨事,我且去取那地黄来?”千岁问道。 “取来,你这屋中很是阴冷,起炉炼丹恰好可以取暖。”莫问点头说道。 千岁闻言也不耽搁,起身出屋向北去了,半个时辰之后带回了一根一尺长短的双头地黄。莫问配比药材,固定丹鼎,连夜起火熔炼。 “这些时日,其他同门可曾来过?”莫问问道。 “不曾,你现今已然渡过天劫,为何仍然避世偷闲?”千岁为莫问倒酒。 “我倒想有一番作为,先前费尽心思方才得了与晋国国师同场斗法的机会,一场斗法下来虽胜尤败,搞了一肚子的窝囊,不但未得重用,反倒被晋国驱了出来,日后亦不得回返。”莫问喝光酒水,摇头叹气。 “细细说来。”千岁催问详情。 莫问闻言便将先前斗法之事详细说出,最后又是一声叹息,“我赢了斗法,却输了人心。” “年岁不到终是不成,日后你有何打算?”千岁听完亦为之惋惜。 “实不相瞒,我此次出来乃是避难来了,那赵国豫公主知我所在,不时前往纠缠,非要请我接受赵国护国金印。”莫问看守着炉火,阴沉木焚烧火苗泛黄,多有香气。 “你所说的豫公主可是我们下山之时遇到的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千岁问道。 “然。”莫问点头说道。 千岁闻言缓缓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哥见多识广,可否为我指条明路?”莫问向千岁求计,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千岁活的年岁很久,对于世事当有独到的看法。 “依我看来,既然晋国已然无望,你受了那赵国金印亦不妨事,只要是平息兵戈,天下大统便是功德,至于胡人开化不足,你可约束教化,导其向善。”千岁沉吟良久方才开口。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没有接话,千岁所言并不合他的心意,他不可能助纣为虐。 “我乃非人异类,不懂人间世故,你可与阿九商议一番。”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千岁和阿九都是异类,在他们眼中没有胡人汉人的区别,哪怕之前出手杀伤胡人亦是受百里狂风等人牵带。 水属丹药炼制较难,一月过后,一堆药渣。 好在还有一份药材,阴沉木亦有剩余,此次莫问便专心看守,不敢再有分神,过得月余终于得丹一枚,虽然只有七分品相,千岁亦大喜过望,再抓无鳞鱼犒劳莫问。 由于明日便要离此北上,晚上二人便喝的晚了一些,直至三更时分酒水喝尽,千岁方才起身回潭,莫问照例跟随,准备拿回千岁脱下的袍子。 千岁出门之后忽然站立不动,良久过后转头看向莫问,神情大有疑惑。 “大哥为何如此看我?”莫问不解的问道。 “你在此处,怎会于三千里外召唤我等?”千岁面上亦有疑惑。 莫问闻言更感糊涂,不知千岁所说为何。 “当年我们下山离别之际分赠的符咒,你可是遗失了?”千岁问道。 “前些时日遣老五前往无名山求借丹药,恐其迷路便给了他。”莫问愕然回答。 “他怎会在三千里之外燃烧符咒?”千岁亦是疑惑。 “是何方位?”莫问追问,慕青的家离此不过一千多里,绝无三千里。 “东南方向,当是建康所在。”千岁手指东南。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老五定然遇到了危难,不然绝不会焚烧符咒求救,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到建康。 “改日再来与大哥叙话,告辞。”莫问焦急之下与千岁匆匆告别,施出身法,急赴东南……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五遇难 接连三掠便到得河对岸,到得对岸之后莫问径直向东南方向急速飞掠,此时已然可以直线行进,无需圈绕河流山峰。 急速赶路之时莫问心中满是疑惑,老五在建康没有亲友,不可能无事前往建康。此外老五习有追风鬼步,即便是打不过别人,全身而退应该无有问题,他究竟遇到了何种紧急的事情令得他焚烧符咒加以求救,此外他为何会前往建康亦是疑问,老五很清楚建康去不得,他为什么还要去。 心中担忧固然难免,除此之外还有庆幸,此次幸亏他与千岁在一起,如若不然便无从得知老五的求救。 心中焦急,行的便快,到得次日清晨已然来到了慕青所在的镇子,到得慕青娘家,慕青正与其姐姐在整治早饭,那迂腐无用的姐夫正手持书卷在院中摇头晃脑。 莫问的从天而降令得那书生好生惊愕,慕青见状急忙迎了出来,“老爷,你怎么来了?” “老五在不在此处?”莫问冲那书生抬了抬手,转而冲慕青问道。 “前几天出门去了,老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慕青见莫问神情焦急,亦随之着急。 “他去了哪里?何时去的?”莫问快速追问。 “他没有细说,只是说出去一趟,走了有五天了,老爷,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面色煞白。 “你切莫焦急,仔细回忆他离开之前都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亦或是有何人寻他?”莫问自己焦急,还要安慰被吓坏了的慕青。 “他住在此处一直很安稳,那日下午他照例去了茶楼,申时不到就提前回来了,告之我要出门几日,让我不要挂念,随后便匆忙走了。”慕青回忆道。 “莫老爷请入内奉茶。”慕青的姐姐出来相邀。 “不了,请端水于我,我喝过便走。”莫问抬手摇头,按照慕青所说,老五是五天之前走的,昨夜就已经到了建康,也就是说老五在四天时间里赶了将近两千里路,这已然是他身法的极限,他为何会急于赶赴建康。 “老爷,五哥不会有事吧?”慕青语带哭腔。 “有我在,你放心便好,你再好生回忆一下他临走之时是何神情?”莫问皱眉问道。 “很是高兴,面带欢喜。”慕青回忆道。 莫问闻言眉头更紧,老五定然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前往建康的,有何消息能令得他异常欢喜,日夜兼程的赶赴建康。 “老爷,我想起来了,五哥出门的时候好像说过一句‘原来老爷没有算错’。”慕青回忆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莫问闻言强自定神,他所学法术皆为道家正统,并未分神涉猎算命杂学,生平也未曾为谁算过命数,唯独自蛮荒耐不住老五纠缠为其批过一次子嗣,事后老五还曾经多次埋怨他算的不准。 “你在此处安心等待,事情终了,我们会来接你。”莫问说完自院中陡然拔高,急速飞掠。 “莫老爷,水来……” 茶楼乃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老五定然是自茶楼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才会急切的前往建康,如果所料不差,老五当日可能在茶楼听到了关于王元嫆的谣言和风传,能令他欢喜的消息自然是王元嫆有私生儿女,老五可能根据时日推算出了王元嫆所产子女为他骨血,这才会急速赶赴建康,也只有这一消息才会令他极为欢喜并说出‘原来老爷没有算错’这句话。 莫问与老五一起长大,对老五最为了解不过,老五对妇人不甚看中,却一直希望有后,倘若他知道王元嫆产下子女,势必会去索要,此等丑事王家自然会竭力遮掩,绝不会允许他带走王元嫆所产儿女,双方必然出现争斗,老五昨夜燃烧符咒是三更时分,当是与王家发生正面冲突且落于下风才焚符求救的。 想及此处,莫问将灵气提到极致,风驰电掣直奔西南,与此同时暗自斟酌可能出现的情形,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老五失手之后于某处隐藏,静待援军。这种可能还是很大的,因为老五的身法绝非泛泛,哪怕是躲避广谱那样的高手亦不是难事。此外老五并不傻,不会于都城莽撞行事。不过最令他担心的是老五焚烧符咒求救的时间是深夜,万一是他想深夜偷出孩子并遭受阻拦,后果就不容乐观了。 御气凌空耗损灵气很重,好在莫问体内此时仍有补气内丹残留,提气前掠之际可以自行补充耗损灵气,路上亦顾不得休息,只是前掠,遇到溪流才会暂停喝水。 虽然心中急切,莫问却并未想过最坏的可能,原因很简单,因为不管朝廷还是王家,都知道老五是他的从人,先前与广谱在护国寺斗法,众人都见识过他的能力,众人若是对他心存敬畏,势必不敢伤害老五。 白日前掠,夜晚前掠,待得次日的中午时分,莫问终于来到了建康城外,快步进城,急速前往张府寻找张洞之。 到得张府,却被告知张洞之已然随军南下,不在府中。 沉吟过后,莫问问清了尚书府邸的所在,径直前往。 到得王府门前,直接迈步进门。 “大胆……” 门口守卫尚未喊完,便被莫问抓起扔进了院中。 “王元嫆今在何处?”莫问进门之后提气发声。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府中众人皆在,护院闻声先行冲出,莫问擒风鬼手施出,皆取气穴,片刻过后院中倒伏一片,惨叫连连。 莫问并不停留,快步走向正厅,到得正厅,只见正中的桌上放有十几盘尚未吃完的鱼肉,诸多丫鬟惊恐之下四处奔逃,而正厅通往后院的石路上,一中年妇人正在丫鬟的搀扶下逃向后舍。 “王元嫆现在何处?”莫问闪身追上,拦住了那妇人的去路,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面庞与王元嫆有六分相似,当是其母。 那妇人见莫问神情不善,顿时被吓晕了过去。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抬手再封气穴,那妇人惨叫一声立刻醒转。 “王元嫆现在何处?”莫问冷声发问。 “你与前夜的刺客是何关系?”那妇人面露惊恐。 莫问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是老五前夜曾经来过,若是王元嫆真有私生儿女,必定会留下娘家。 “那刺客而今何在?”莫问急切的追问。 “他,他,他……” 莫问急怒非常,见她吓得傻了,言语不清,便晃身回到前院,抓过一试图逃跑的护院,“前夜可有刺客入府?” 那护院闻言连连点头,就在此时其内衣之中的一抹黄色引起了莫问的注意,探手扯下其外衣,只见此人所穿的竟然是一件金黄色的无袖软甲。 “此物从何而来?”莫问怒目发问,此人之所以被击中气穴还能逃跑正是因为身上穿了老五的护身软甲。 那护院闻言眼神飘忽,言语支吾,莫问怒火中烧,右手凝气用力,瞬时捏碎了那护院的臂骨。 “从那个小丫头身上扒下来的。”护院惨叫不已。 “那女童现在何处,那刺客现在何处?”莫问周身发抖,老五前来果然是为了带走自己的骨肉。 “小的埋了,刺客还在野地里。”护院唯恐莫问再施辣手,急忙回答。 莫问一听,如遭五雷轰顶,只感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那护院见状想要逃跑,被踉跄过后站稳身形的莫问追上前去再度擒住。 “埋在了何处?”莫问喊道。 “城北。”那护院牙齿打颤。 莫问闻言不再发问,提着那护院向北掠去,前行不远再度调头折返,取出天狼毫画写生死符四道,分置王府四面,此符与定气符咒作用类似,威力却远超定气符,到得此时王府已经成了可入不可出的囚笼。 白日之下提着惨叫的护院飞檐走壁,自然招惹了无数百姓的仰望,但莫问此时已然顾不得那些,虽是午时,他却感觉周身发冷,冷的不由自主的发抖。 “在何处?”出得北门,莫问怒声再问。 那护院此时已然吓的尿湿了裤子,抬手指向西北,莫问凌空再行。前行数里,再问,那护院仍然手指西北,接连停下三次,终于找到了那片位于树林边缘的草甸。 这片草甸残留着大量的飞矢,飞矢遍布的区域足足达到了数百丈,来到此处,莫问发现了草地上的老五,亦看到了林边的一处新坟。 莫问取了那护院的死穴,闪身来到老五近前,只见老五此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草地上,双臂上举,膝部弯曲,背后插有十余只箭矢,致命的一箭位于脑后,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是愤怒和遗憾,他所在的位置距离树林不足十丈,再行十余丈他就能带着孩子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令莫问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思绪瞬时陷入停滞,待得反应过来急忙低身检视老五的伤势,呼吸,心跳,脉搏皆无,阳气散尽,魂魄离体。 “老五。”莫问说道。 老五没有回应。 莫问彻底懵了,方寸大乱,快速将老五身上的箭矢一一拔掉,转而将其放平,自怀中取出那枚五色丹药撬开了老五的牙齿,却发现老五口中竟然含有一枚银色丹丸。 这枚丹丸他是认识的,这是丹鼎之中先前残留的丹药,后来无故丢失了一颗,当时他便怀疑是老五藏了起来,没想过果真如此。 “神府有损,你让我怎么救你呀。”莫问抚尸痛哭,老五先前可能知道自己会遭遇不测,这才吞服了这枚可以令尸身不腐的丹药希望莫问能赶来救他,但是他吞服的太晚了,丹药未曾入腹。此外其中一箭射中了他的后脑,破坏了他的七窍神府,便是五色丹丸也无力回天了。 西阳县死里逃生的同伴死在了眼前,唯一的亲人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哪……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讨回公道 莫问抚尸痛哭,无比悲痛,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老五的存在,习惯了老五的跟随,也习惯了老五喊他老爷,可是老五此时躺在这里,再也动不得了,也说不得话了,没有了老五的存在,他感觉到空洞和迷茫,感觉到冷彻骨髓的寒冷和孤独,从此以后无人知道在他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亦没有人再知道他的过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痛哭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被莫问咬牙止住了,以灵气将那银色丹丸度入了老五腹中,转而以灵气催动老五已然停滞的生机来融化那枚丹药,当务之急是先保住老五的尸身不腐,只有保住尸身才有可能想法设法救活老五,至于丹药之毒总是有法可解。 灵气催动生机,生机带动气血,老五体内残存的血液受到催动,纷纷自伤口涌出,由于时间太长,尸血已然呈现黑色。 莫问强忍悲痛将那银色丹丸催化,血没了可以再生,先保尸身。 老五身边有一处区域是没有箭矢的,草地之中有老五趴伏留下的手印和膝坑,由此可见看出老五发现箭群飞来之后,以自身护住了他的女儿,既然如此,那个女童就应该没有受到箭矢的攻击。 想及此处,莫问放下老五闪身来到树林边缘的那座新坟处,这处新坟很小,坟丘也不高,莫问探手刨挖,入土两尺便发现了女童的尸身。 将那已经僵硬的女童尸身自坟中挖出之后,莫问双目瞬时充血赤红,这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女童,身上穿的是粗陋的布衣,手脚细小很是消瘦,头发并不似寻常女童那样梳辫,而是用剪刀随意剪短,由此可见这女童在王府时被扔给仆役抚养的,王尚书夫妇以及王元嫆避嫌之余根本就没有私下给过她食物,不然她不会如此瘦弱,令他眼睛充血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女童周身并无箭伤,反倒是脖颈处有着明显的指印,她是被掐死的。 莫问强忍愤怒,将女童口鼻的泥土清出,转而将那枚五色丹丸塞入其口,以灵气下度入腹,这女童无有外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女童很是瘦小,经络很细,莫问小心拿捏灵气,缓慢催发药力,以丹药之中的火性去重燃女童的心火,心火又称命火,只要心脏跳动,生机便会再现。 一点不成,再送仍不成,三试之下那女童本已停滞的生机被五色丹药之中蕴含的火性重新引燃,心脏再度开始跳动。 莫问有感,心中大是宽慰,收回灵气将那女童抱起,只要生机再现,头七之时留下魂魄便不是难事。 救下了吴家骨血,莫问心情略微平静,快速的自脑海中思索有何种办法可以救活老五,此事最为棘手的是老五的神府有损,七窍神府损伤无法可医,即便能够唤醒生机留下魂魄,待得苏醒之后也会成神识不清的呆傻。 撇弃本体走借尸还魂一途亦是不成,借尸还魂需要五行完全对应之人,且需要对方寿数终了方可施为,若是驱走阳人魂魄,以阴魂占据其身,必然有天谴降下,届时不但救不下老五,还会折损自身寿数。 若是随意寻一死人寄居,便不得长久,尸身腐烂之后魂魄便无法再行依附另外的尸身,此法万不可用。 沉吟良久,莫问并未想出可行之法,便不再多想,迈步走到死去的护院旁侧脱下了他的外衣和软甲,包裹了已然缓慢喘息的女童。转而将老五挪到林边的树下,将女童放在了他的怀中。 “我若连你都救不下,便是枉习上清道法。”莫问画写符咒护住了老五父女二人。 “在此等我,我去为你讨回公道。”莫问转身走向那片草地,将草地上的箭矢逐一拾起,乃至百根之后,转身向南掠去。 此时城门已然提前关闭,莫问纵身掠过,快速回返王府,王府周围有着大量的兵卒环绕,几个身穿袈裟的和尚正在门前看着门檐上的那道紫符抓耳挠腮。 莫问凌空而至,落于门前环视众人。那些兵卒见状立刻警戒,那几个和尚却不退反进,四人各取一角,围住了莫问。 “你那妖道,胆敢以妖法谋害尚书大……” “污我道家清誉,诛。”莫问说完,那说话的和尚头上已然插上了一根利箭。 “杀了这个妖道!”剩下三人之中有人喊道。 “杀乃佛门第一戒,违反戒律,诛。”莫问手中的利箭又少了一根。 “这妖道好生厉害,快去请国师。”剩下二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诛。”莫问闪身追上,又去了两根利箭。他虽然杀机大起,却并未丧失理智,以法术取人性命有可能折损寿数,而武功伤人则不在此列。 莫问转身向那领兵校尉走去,人未到,那匹战马便感受到了莫问身上发出的森然杀气,嘶鸣一声前蹄抬起,将那校尉摔下马来。 “你们可要挡我去路?”莫问平静的问道。 “不不不,请便,你请便。”那校尉自丢脸和丢命之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些人中并无弓兵在内,莫问便没有动手杀戮,而是转身走进了王府。 在此之前已然有两个和尚进了王府,且被困其中,见莫问进来,立刻挥舞禅杖左右夹击。 “暗中偷袭,诛。”莫问双闪过后继续前行,未曾度过天劫之时他就可以躲避广谱和尚的偷袭,到得此时身法更是极为迅疾,晃身之下只见虚影,不见实形。 先前那些被封点了气穴的护院已然不在院中,莫问迈步进入前厅,只见前厅并无人在,便转身去了偏厅,那些护院多被抬在此处,莫问走上前去,箭矢贯顶,如同插秧,“伤我亲人,诛。” 其中不乏哀求乞命者,莫问置若罔闻,并不留情,这些人冲两岁孩童下手,绝不能留,便有无辜者亦按陪葬论。 到得后院厢房,丫鬟们纷纷尖叫,莫问本来无意杀她们,闻得尖叫声心中大为厌烦,箭矢再度出手,“乱我心神者,诛。” 到得主家卧室,并不见人影,莫问侧耳细听,自东侧床下揪出了一身穿皂靴的中年男子。 “大胆,我乃是当朝……” “罪魁祸首,诛。”莫问不待对方说完,利箭再度出手。 到得后花园,到处可见隐藏的下人和丫鬟,莫问并未难为这些人,只要没有尖叫一律放过,只是走到花房拉出了那个移动不得的尚书妇人。 “你待怎地?”尚书府人面露惊恐。 “六亲不认,诛。”莫问平静的为其插上了箭簪。 此处事了,莫问转身外出,到得前厅再度抓过一面无人色的丫鬟,“王元嫆现在何处?” “小姐嫁到了黄门侍郎府中,不在此处。”那丫鬟手指正南,“南行过桥右拐就是,你快去吧。” “出卖主家,诛。”莫问留下一支箭矢转身前行,前行数步之后那丫鬟方才倒地身亡。 出门之后莫问取下了那道符咒随手挥化,转而前往另外三方收回紫符,随后迈步向南。身后兵马之中有一胆大者试图挥刀偷袭,莫问并不回头,反手再插箭矢一支,“不自量力,诛。” 围在王府的官兵不下数百,却无一人再敢阻拦尾随,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大呼小叫的人,而是平静出手面色如常者。 不论何时都有妄图立功者,前行之际不时会有勇敢之人冲出来试图擒拿杀人凶手,莫问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勇敢而留情,“越俎代庖,诛。” 到得侍郎府,只见侍郎府门前同样围绕了一队兵马,见到这队兵马,莫问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担心的是人去屋空,外有官兵护卫,说明主人还在府中。 “拿下妖道,官升……”领兵校尉高声下达命令,但他命令并未下完,原因是口中插进了一根利箭。 “挡我去路者,诛。”莫问并没有凌空躲避冲上来的兵卒,而是晃身上前,再插箭矢,这队兵卒很是勇敢,悍不畏死,悍不畏死的代价就是死,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到得侍郎府门口,莫问左臂抱揽的箭矢已然用尽,便取了那死去校尉的佩剑,起脚踹开了朱漆大门。 侍郎府较之尚书府要小上不少,仆人亦少,护院数人见状不好早就翻墙逃走了,莫问径直进入前厅,只见一青年官员正坐在主位调整琴弦想要弹琴,大有诸葛孔明空城计的味道。 “你是诸葛卧龙?”莫问走上前去侧目打量着那强作镇定的年轻人。 “我乃黄门侍郎。”年轻人惊恐之下手忙脚乱。“装腔作势,诛。”莫问挥剑闪身。 到得后院内堂,莫问见到了王元嫆,此时的王元嫆已然不再是当年落难时的王元嫆了,珠光宝气,绫罗加身。 “老爷。”王元嫆见到莫问,低头跪下。 “老五要带走女儿,你让他带走便是了,为何要害他?”莫问摇头叹气,此人乃老五女儿的生母,纵然有天大过错亦不能杀。 “老爷,此事我确不知情。”王元嫆浑身颤栗,她既不是异类也不是修道中人,但她能感觉到莫问身上发出的森然凉气。 “你未曾堕下胎儿,便留命与你。”莫问转身出府。 出府之后莫问提气轻身,直奔皇宫,当日斗法之后张洞之曾经说过晋国禁卫的弓兵好生厉害,阻拦并射杀老五定是禁军无疑,当夜但凡有份参与阻拦老五者,一个也不得活…… 第一百五十章 斩杀广谱 在此之前莫问曾经携带蜈蚣的尸体去过皇城,自然知道皇城的所在,自屋顶楼顶频频借力,急赴皇城。 到得此时,城中禁军已然开始调动,城中各处关门闭户,只有各部禁军往来巡视,这些人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他唯一的顾忌就是皇城与外城之间的那五里空旷区域,那里是弓兵的防守范围,只要越过那片区域就可以进入皇城,到了皇城内部弓兵就会失去作用。 禁军将领之中不乏能够飞檐走壁者,但他们无法自空中换气,跳不高,掠不远,只能如鸟雀一般吊在苍鹰之后。 到得外城边缘,果然见到皇城之外已被清场,墙头之上站有禁军警戒,却并无弓兵在内,城墙上无有弓兵不表示弓兵没有就位,弓箭射程较远,他们应该已经于城内列队。 皇城与外城之间的这片空地长达五里,根本无法一跃而过,况且弓兵进攻会是一起弯弓一起发射,成片攻击不会有死角存在。 见此情形,莫问略作沉吟,转而横掠落于一处官员宅前出手震下一扇朱漆大门,单手扣起铜环直冲皇城南门。 果不其然,刚刚冲进空地,城内便发出了弓弦的嗡鸣声和利箭的破空声,莫问闻声并没有惊慌,反而反手扔掉了擎在手中的大门,轻身急进,他已然根据利箭的破空声估算出了利箭是射向高空的,弓箭上冲之势耗尽之后才会回落地面,这段时间足够他冲至皇城门前,无需借助护盾。 莫问扔掉大门之后俯身前倾,踏地疾冲,此法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阻力加快速度,待得前冲之势有所减缓,便以双手延出灵气下探反拨借力,如此施为,从容的赶在飞矢落地之前冲至门洞,到得门前毫无迟疑,贯剑于地,双臂凝注灵气直取右侧大门。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双掌齐攻城门其中一扇,仍然未能将城门震倒,一击过后城门包木粉碎纷飞,露出了里面的黄色,皇城城门竟然是一道铜门。 这两扇铜门高近两丈,各宽八尺,铜门质地较软,可以缓冲灵气,哪怕再试亦无法将其震倒。若是凌空翻越城墙,则势必暴露于弓兵的利箭之下。 此时空中的飞矢已然落地,得下落之势助力,飞矢尽皆插入了坚实的地面,这一幕令莫问心中暴怒,老五便是丧命于这些飞矢之下的,他护住了孩子却没人护住他。 灵气不足以震倒铜门,还有符咒可为助力,莫问探手入怀,取出黑盒画写雷符一道,反吸掌心直取城门,“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莫问此次之所以没有以灵气隔空御符,乃是因为符咒产生的震动会内外分散,若是不加阻挡,震动之力会向外发散,以灵气阻挡震动之力向后反冲,可以将雷符之威尽数冲向内侧。 此法果然奏效,巨响过后,铜门内部三道粗大的门闩被尽数震断,两扇城门之间出现了豁口,莫问隔空抓得长剑在手,侧身闪进了城内。 城门内部左右站立有数十位门卒,莫问并未杀伤他们,而是急速冲向前方的列队弓兵,弓兵适合远战,一旦冲到近前他们便毫无作用,这些弓兵南北共有十队,左右直达东西城墙,到得近前莫问仍未出手,而是快速闪过人群冲向站于弓兵之后的禁卫刀兵。 在此之前他曾于建康住了半年,知晓禁军的大致分布,除了护卫皇城的这些弓兵,于外城四处同样驻扎了大量的弓兵,到得此时他已然明白这些弓兵并未参与阻杀老五,因为他们闻讯之后来不及调动到城北,由于他们未曾出手,故此不在被杀之列。 前方的刀兵所列为雁行阵势,且不管他们用何阵势,对于能够凌空前行的紫气高手都构不成威胁,而且他们的存在令得后面的弓兵不敢发箭攻击,莫问快速凌空而过,到得刀兵阵后,急速冲向站于中门的那几位将领,到得近前挥剑击飞了那头戴将军翎的年轻男子挥来的长剑,左手屈指成爪,捏住了他的咽喉。 “放开上将军。”其他将领的喊叫声证实了莫问的猜测,此人乃是晋国三大将领之首的上将军,统帅禁军,主领皇城防御。 “前夜是何人调动了城北弓兵?”莫问平静的看着那故作平静的年轻将军。 “乃副将奉皇命调动,次日清晨方才禀报于我。”神情虽然平静,言语却带颤音。 “驭下不严,断臂留命。”莫问右手长剑上撩断去了上将军的左臂,转而翻墙进入了皇城内部。 进入内城之后只有少量的禁军负责警戒,此时天色已然暗淡,莫问进入之后并不停留,踏地借力再翻内墙。 在此之前他从未进过皇宫,到得此时才发现皇宫之大远超他先前想象,这里到处都是房舍楼宇,环套错杂,外人根本无从寻找皇帝的所在。 “皇上住在何处?”莫问落下抓住一名巡护禁军逼问皇上的所在。 那禁军周围还有不少同伴,同伴在场他自然不敢泄露皇上所住宫苑的位置,莫问见状再度出手,将其他众人尽数斩杀,转而再问,得到答案,一直往北。 莫问此时处于一种愤怒而无所顾忌的状态,在此之前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周全,而此时他不再顾及后果,因为他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且已经被晋国驱出了国境,当真是无所顾忌。之前的参悟在此时全被抛之了脑后,年轻人普遍存在的缺点就是心性不稳,他年纪不过二十,老气横秋悯怀天下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心性,到得此时先前遭受的冤屈彻底爆发,一心只想杀掉皇上,若不是他当日偏袒广谱,将二人驱出了晋国,老五亦不会孤身前来寻找女儿。 心中想到广谱,广谱竟然随之出现,前掠之际广谱出现在了其中一处院门的门楼之上,见到广谱莫问心中大喜,快速前掠门楼两处,落于广谱对面的一处门楼,二人遥隔十余丈,怒目对视。 “大胆妖道,竟然违抗圣旨擅闯皇宫,此番定然叫你伏法此处。”广谱提气高喊。 “这孝棒你如何得来?”莫问皱眉问道,广谱此时手中所持并非禅杖,而是老五的那根孝棒,见到这根孝棒,其心中陡然犯疑,此事可能不似他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老五深夜潜入尚书府带走女儿,必然会立刻离开建康,以老五的身法完全可以在对方调兵遣将之前离开,此外老五遇难之处离城门很是遥远,不可能是追捕所至,极有可能是事先设伏。 “有贫僧在此,你休想伤及皇上分毫。”广谱提气高喊,顾左右而言他。 莫问闻言心中更恶,广谱此言无疑是喊给皇上听的,旨在表功表忠,其奴性嘴脸丑陋无比,且其言语之中大有傲气,广谱应该知道比斗法术绝不是他的对手,故此广谱的信心无疑来自手中的那根孝棒,此时这根孝棒已经被镶上了黄金把手,广谱手持孝棒,信心十足。 “我那仆人来到建康并未对皇上不利,你为何要调兵杀他?”莫问虽然暴怒非常,头脑却很是清醒,以言语套那广谱。 “你们二人已然被胡人收买,此事天下皆知,那恶奴此番藏头而至,欲以厌胜之术断绝皇家龙气,若非贫僧将其击杀,大晋龙气便要断送你手。”广谱义正言辞大吹法螺。 时至此刻莫问终于明白老五之死并非是王家为了遮丑而为之,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家只是帮凶,真凶是眼前这个老谋深算的秃驴,广谱当日见识过了孝棒的威力,为了得到孝棒才暗中阻杀了老五,但老五绝非似他所说是被他亲手击杀,因为他追老五不上,这也是他调弓兵伏击的原因。 广谱见莫问皱眉不语,信心更盛,“贫僧当日唯恐殃及百姓才引你离开,今日绝不留情,当以佛门无上神通斩妖驱邪。” 广谱言罢,左手法印变化,口中念念有词,其所念咒语乃是梵语,短而重复,莫问听之不懂,却能看出其手指变化的法印与道家凝变分神法术有几分相似。 随着广谱经文的念诵,其头上九尺之处出现了一道虚影,顷刻之间虚影变实,乃是一条宽五尺,长五丈,盘绕蜿蜒的黑色蛟龙,待得龙角显现形体凝成,猛然昂首发出了震耳的龙吟之声。 龙吟过后,那巨大的黑蛟急速向莫问冲来,巨口大张,獠牙森然。 在广谱念诵咒语之时莫问已然有所防备,待得确定对方所用乃是凝变分神之术之后立刻探手入怀,取盒提笔画写星宿凝变符咒一道,左手指诀变换,口中真言念诵,“借咸池凶金,幻虚无为实,发北斗敕命,着白虎显世,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出手,龙从云风从虎,一阵疾风过后,紫符幻为一只偌大的吊睛白虎,此虎较寻常老虎要大上十倍有余,现形之后发出惊天虎啸,凌空疾迎黑色蛟龙。 莫问此时所用乃星宿大符,此举瞬时耗去其体内半数灵气,这白虎无需其时刻操控,只需以神识命其攻击何种目标便可。 两相比较,莫问所幻白虎较之广谱祭变的蛟龙要强上许多,那黑蛟本是攻向莫问的,被那白虎中途扑冲了下去,广谱见状急忙改变心念,命黑蛟迎战白虎。 此二物虽然各有实形,实则皆是两股被二人借来的天地灵气,争斗冲撞之下上下翻腾,左右扑甩,所到之处宫殿房屋如同泥捏纸糊,整栋倒塌,木溅石飞。 莫问侧目打量龙虎争斗之际,那广谱已然悄无声息的闪了过来,到得近前挥棒就打,莫问回神挥剑阻挡,棍剑相交,灵气相撞,莫问手中长剑瞬时被孝棒震断。 莫问此举乃故意诱敌,急忙横移闪避,广谱先前曾经饱受孝棒痛殴,对于孝棒大有信心,有恃无恐,急追上前,莫问手提断剑再度躲闪,他必须让广谱以为他亦忌惮孝棒。 连番闪躲之后,莫问绕开广谱向北侧宫殿掠去,广谱见状疾追而至,“有贫僧在此,你休想伤皇上分毫。” 莫问此举乃是诱敌之计,听风辨位,猛然旋身,任凭广谱手中孝棒击向自己的三阳魁首,以断剑直挥对方脖颈。 高手对阵,心中皆有分寸,广谱虽然发现莫问断剑延有凛冽剑气,却自忖能抢先击中莫问三阳魁首,亦自信凝足了灵气的孝棒能致莫问于死地,他更知道要杀莫问并不容易,故此并不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凝聚周身灵气于孝棒,狞笑着击向莫问的三阳魁首。 广谱的狞笑永远留在了脸上,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孝棒击中莫问的三阳魁首,莫问会毫发无伤,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哪怕灌注了再多的灵气在孝棒之上,这根黑色的孝棒都不会伤及孝子。 莫问扔掉断剑,探出灵气抓过了那根孝棒,转而低头看向那正在喷血的无头尸身,广谱到死都在吹嘘,死了看他还能否吹嘘。 “伤我亲友者,必诛不贷。”莫问落于地面看向那狰狞的头颅。 广谱一死,那条他以灵气和咒语召唤的黑色蛟龙瞬时消散,莫问闪念召回了那吊睛白虎,以心念命其先行开道,自身在后跟随,白虎势猛,所到之处径直破门碎墙,不消多时便到得一处正殿,之前的那些通道皆通往此处,其正殿匾额上写有光明二字,无疑是皇上的龙殿。 此时那皇宫大殿之中漆黑一片,并无光亮,有白虎开道,守夜的禁军哪个敢前来阻拦,莫问心念所至,那白虎径直冲进了大殿,扬爪甩尾,左右冲扑,不消多时便将那偌大的龙殿拆为废墟一片,而那吊睛白虎自身灵气也已耗尽,再度幻为符纸飘落在地。 那皇上此时无疑已经躲了起来,皇宫太大,找寻不易,加上已然杀了广谱,凶手伏法令莫问心中火气有所消减,便没有再寻皇上,而是凌空而起,于半空凝气发声,“你当真以为将我驱出晋国,我心中无有怨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人皆有喜怒,之前晋国皇帝将其驱出了晋国,令得莫问憋闷在心,只是碍于臣民本分未曾表现出来,此时已然拆了皇宫大殿,杀了国师和文武官员,自然不会再有言语顾忌和礼数约束。 高喊过后莫问心中顺畅许多,转而纵身北行,到得皇城边缘天色更暗,趁着夜色离开皇城,直扑城北弓兵营地。 二更时分,莫问寻到了弓兵营地,这处营地位于北侧城墙之内,屯兵军营为东西成排的土木房舍,外套围墙,占地颇广,屯兵当在三千余人。 到得此处,莫问并未急于动手,斩杀广谱之后他心中的怒气平息不少,此时已然趋于平静,此刻他所考虑的是是否还要杀掉这些弓兵。这些弓兵无疑是奉命行事,若是尽数杀死,过于辣手。 心存此念,越发犹豫不决,想及先前的辣手心中亦感不妥,仔细想来那些人大多罪不至死,尽数杀了,怕是有违平和天道。 世人都有一个普遍的特点,那就是会为自己所做的错事寻找理由和借口,莫问亦没能例外,越是感觉之前所做过激,潜意识里越是寻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试图令先前所做之事事出有因,但先前所为的确经不起推敲,真相是老五的死令他暴怒,由此诱发了他的杀机并伤及无辜。 沉吟良久,莫问放弃了反省,亦放弃了为自己寻找借口,做了错事再寻找借口掩盖无疑是虚伪的,虚伪的事情他不屑去做,既然做了便没有那么多后悔,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若是亏负己心,势必滋生心魔,唤起恶念。’人生在世应该兼顾自己和他人,若是一味的为别人而委屈自己,早晚会积聚怨念坠入魔道,杀了就杀了,若无他们的死,他心中的怒气便不得平,他心中怒气不消,便不会在此刻犹豫不决,早就冲那数千弓兵大开杀戒了。 想及此处,莫问便打消了对弓兵下手的想法转身想要离去,但转身之后又停了下来,射死老五的是他们,若是不加以惩戒,对老五便无法交代。心存此念,莫问便环绕兵营四周,再画生死符,将兵营整个困住,由于兵营之中人数众多,阳气鼎盛,大耗灵气连画八道生死符才得起阵见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饿上他们几日再说。 先前一路疾行令他很是疲惫,怒火驱使之下又大耗灵气频书紫符,加之先前使用了星宿大符,到得此时便感觉疲惫不堪,且体内灵气大损,这皇城之中并非只有广谱一名渡过天劫的僧人,倘若其他僧人聚集围攻,便有身陷重围之虞,故此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悄然离开皇城,回到老五和那女童所在的树林边缘。 黑暗之中老五和那女童安静的躺在树下,莫问试过了那女童的气息之后皱眉看向老五,此事亦不能全怪老五鲁莽,换成任何人见到自己的骨肉处境悲惨,都会急于将其带离苦海,况且老五知道他是不能再回晋国的,独自行动亦是不想牵连于他。 “国师乃是罪魁祸首,已然伏法送命,孝棒也我给你寻回来了。”莫问将那孝棒放在老五身侧,此时他已然冷静了下来,事情虽然糟糕透顶,不幸中的万幸是救下了老五的骨血,此时最为棘手的是如何再救活老五,人死之初,魂魄神识不全,会随风游走,飘到何处并无定数,但头七之夜势必会返回尸身再作逗留,即便魂魄自身寻不到尸身,鬼差亦会押他回来,若要留下老五魂魄不是难事,最难的是如何安置他的魂魄,这具肉身七窍神府已经损坏,万不可再用,只能为其再寻宿主,但合适的宿主极难寻觅,眼下又往何处去寻? 苦思许久,莫问收回了心神,盘膝打坐恢复耗损过重的灵气,只要老五在他身边他就感觉踏实,即便老五此时只是尸身一具,他仍然感觉安定。 三更平静度过,到得四更时分,莫问睁开眼睛转视东南,只见十余比丘正在向此处疾行,这些人所穿多为大红袈裟,岁数不一,僧尼皆有,其中有三人可以自空中换气,这是渡过天劫特有的能力,换言之这十余僧尼之中有三人是渡过天劫的高手,而这些人来此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追捕击杀于他。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他先前行动并未隐藏身形,这些人寻他不是难事,退一步讲即便他们不知道他的行踪,亦能够猜测到他此刻的所在,这些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懂得头七回魂一说,亦知晓尸身不可以远离死亡之处太远。 在此之前他已经使用符咒护住了十步方圆,故此那些僧尼此时尚且看不到三人,但这绝非一劳永逸之举,此次前来不乏高手在内,对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三人的藏身之处。 见到僧尼寻来,莫问皱眉思索,此前他之所以没有带着老五和那女童离开此处除了考虑到尸身不能远离此处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五是自此处烧掉定位符咒的,其他六位同门势必会根据心中感觉来到此处,倘若远离,他们便无处寻找。 眼下情势险恶,攻防之间该如何选择,若是选择防守,则只能以眼下定气符咒所布起的隐形屏障抵御对方的攻击,这个办法大有缺陷,因为对方有紫气高手三人,若是确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可以联手以紫气多次攻击直至将符咒凝起的屏障震溃,若要多次画写定气符咒稳固屏障,无疑成了消耗灵气的比拼,得不偿失。若要进攻则无法保护老五和老五的女儿周全,僧人的慈悲止于人前,对敌之际他们是没什么慈悲可言的,难保不会攻击老五和女童引他分神。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闪身离开了树下的隐形屏障,连番闪身向北移出了数十丈,转而自林中走出,直视着自远处快速冲来的僧尼,他此举旨在将来者的注意力引到自身,以此保全老五和那女童。 追赶而来的僧尼发现了莫问,加快速度向他奔来,此时虽然是深夜,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却并无丝毫的影响,敌我双方皆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这些僧尼多为中年和老年,此时手中多持有各种兵器,且神情多不仁善,不问可知已然知道了他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此番到来无疑抱有诛他之心。 莫问发现了对方来势汹汹,这般架势自然不是来送晚饭与他的,此时他心中想的是该如何应对,与对方说话论理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且对方会趁此时机再纠人马,等不到同门到来便会被对方围攻致死。故此只能兵行神速,尽诛来者,以免对方汇集成群。 心念至此,心中本已平复的杀机再度燃起,此番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对方既然追上门来,要想活命就只能将他们尽数杀之。 莫问此时并未持拿老五的孝棒,若要令僧尼尖叫出丑,孝棒无疑合用,若是杀人取命孝棒则大为掣肘,他所学擒风鬼手专攻重穴,较之孝棒更加有效。 这些僧尼之中虽有紫气高手,行进之时却并未与后者拉开很远的距离,表面看来此举乃是顾及同道颜面,实则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他们很清楚莫问能够击杀渡过天劫的广谱,也能够击杀他们。 片刻过后,那十余人到了近前,渡过天劫的三人皆为身穿袈裟的僧人,三人落于距莫问站立之处十丈之外,警惕的直视莫问,眼中皆有怒意,僧道对于世人来说是出家人,实则教派内部并无人能够彻底超脱门派之念,不管僧人还是道人,都有强烈的门户观念,莫问乃是道人,击杀的乃是僧人,僧人必然会有同仇敌忾之心。 莫问并未等待对方站定便闪身上前,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终究免不得要动手,既然如此干脆先下手为强,以此扳回人数上的劣势。 那三个渡过天劫的紫气僧人虽然心存戒备,却未曾想到莫问会一言不发直接动手,心中一愕之下先机已失,莫问趁机闪至三人身前左掌右爪,直取中间那年纪最长的老年僧人。 与人动手,不但比拼实力,重要的还是比拼智力,莫问本可左右双分一石二鸟,但他并未贪多,而是竭尽全力只取一人,以此保证一举建功。而他之所以要先冲老年僧人下手是因为他对广谱心有余悸,知道越老的和尚诡计越多,此外这老和尚的站位也有利于他发起攻击。 主动攻击在气势上可以压住对方,莫问闪身而至,三位僧人皆没有还击,而是下意识的闪避,左侧僧人左移,右侧僧人右移,中间的老僧由于左右皆有阻碍,就只有后退或凌空,而这两条路皆在莫问预料之中,故此当那老僧后退之际,他右脚踏地,身形侧倾,右手变爪为指,急速的戳中了那老僧期门穴,此乃肝经重穴,二者皆为紫气,护体灵气与破体灵气互相抵消,老僧死穴被点,径直倒地身亡。 一击建功,来者大骇,莫问并未再去攻那两个紫气高手,而是迎向了一个定身不住的中年尼姑,这尼姑好生大乳,莫问见之再取期门,佛门练气之法不分男女,大有瑕疵,尼姑若是修行有成女性特征会尽数消失,这厮生出巨乳定不是好人。 那尼姑躲闪不及,死穴被点,随之倒地,此时那十余僧尼已然各自散开,莫问毫不停顿,身法施出,追撵击杀。 就在莫问追杀僧尼之际,那两个渡过天劫的僧人竟然放起火来,莫问见状心中大惊,对方放火自然伤他不得,而对方的用意亦不为伤他,乃是为了找出老五和那女童藏身之处。 此法无疑是那老僧想出,然后授意二人,幸亏将那贼秃先行杀死,不然他还会想出无数奸计。 见到对方放火,莫问亦未阻止,若是救火无异于自暴弱点,当务之急是将他们尽数杀死,杀一个便少一个。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明白要坚守此处等待同门来援绝非易事,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困重围 追风鬼步本就神异快速,得紫气之助闪移更快,不消片刻又制三人,那些来势汹汹的僧尼见识到了莫问的真实本领,皆无了抵抗之心,作鸟兽散,四处逃命。 一经散开,便难以尽数追杀,只能取四方之一,莫问追上逃往林中的两个老尼并将其击杀,转而向北扑向正在大肆放火的紫气僧人。 那僧人见莫问来追,急忙转身掠走,莫问估算二者距离自忖短时间内无法追上对方,便停止追赶,闪至起火之处发出灵气横加挥扫,灵气催逼之下火苗移向先前焚烧过的无草区域,无有草木自然熄灭。 莫问此举旨在误导敌人,实则他所扑灭的这片区域并非老五和女童所在的区域,反倒是那南侧那个和尚放火的区域接近老五。 南侧那僧人见莫问对自己放火区域置之不理,便舍弃了那里,圈绕向北,与另外的那个僧人会和一处,自北侧放火。 此时已然过了四更,湿气较重,放火之后若不以灵气助力,火苗便不得蔓延,片刻过后南侧火苗自动发熄灭,莫问见之放下心来。 佛门僧尼不善法术,退一步讲即便其懂得法术神通此时也不敢施展,因为一旦停身念咒就有可能被莫问追上,故此那两个和尚一心只想放火,试图通过燃火区域找出老五和女童的所在。而另外那些没有渡过天劫的僧人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再上前来,紫气之间的争斗他们完全插不上手。 莫问此时亦没有以法术克敌,道家法术乃三清传下,旨在用来降妖除魔,用来对付活人并不十分合用,且画符做法大耗灵气,他已经数日粒米未进,腹中无食灵气催化速度亦为之减慢。 对方虽然不敢靠前,莫问自身亦是叫苦不迭,之前气怒之下只想如何为老五报仇,忽视了自己五日之内无法离开此处,实则他最大的失误是未曾想到这些僧人会利用老五和女童来牵制他。 老五是在两天前遇难的,五日之后的子夜才会回魂,换言之这五天之内他必须严守此处,等待老五和那女童回魂,如此一来自己无疑成了不能移动的目标,对方可以想尽办法前来攻袭。 若是之前想到这些僧尼会有此一举,可以将老五和那女童先行搬移到安全区域,待得头七回魂再搬回此处,可惜先前只想到要留在此处等待同门寻来,忽视了可能遭人围困,此时再想带二人离开已然有所不能,带人凌空会令速度大为减缓,携带一人已然无法逃出,更别说要带走两人。 到得此时,真正成了固守待援的被动局面。 虽然情势危急,莫问却并未过于担忧,因为其他几位同门虽然没有渡过天劫,法术却大为玄妙,其中夜逍遥又有金雕坐骑,金雕飞行迅速,不消多时便可赶来,届时只要载走老五和女童,被困局面立时便得扭转。 心中存有希望,心头压力便轻,故此他并未追杀那些僧人,而是严守一处,防止山火烧至。 那些没有渡过天劫的僧人动手克敌虽然不成,帮忙放火还是能的,此时剩下的八人尽数集于山林北侧,东西散开大肆放火,为求克敌,也不管放火会烧死多少鼠蚁小兽了。 由于着火区域太广,莫问救之不及,只能顾及眼前区域,如此一来所护区域逐渐显露,且大火为前来增援的僧尼指引了方位,待得清晨时分,已经有大批僧尼赶来,好在这些人中高手不多,来到之后只是包围,并不敢上来攻击。 虽然暂时无有危险,眼见自己身陷重围,莫问仍然免不得焦急,不时抬头北望,希望能见到金雕踪影。 此时不但是佛门僧人,便是朝廷也已经知道莫问被困此处,杀死尚书,杀伤上将军,拆毁龙殿,这些罪行堆叠起来令得莫问成了朝廷头号重犯,官兵陆续前来,包围圈越发扩大,待得中午时分,弓兵也被调遣而至,见到弓兵来到,莫问心头为之一沉,此时便是夜逍遥赶至,亦难以带走老五和女童了。 除了担忧,莫问心中还有疑惑,夜逍遥所乘金雕飞行再慢,所在位置距离此处再远,此时也应该到了,为何会迟迟不至。 参与包围的僧尼和官兵忌惮莫问符咒法术,皆不敢贸然上前,此外莫问先前既玄又狠的手段也令得朝廷对他极为忌惮,不敢随意命令弓兵放矢攻他,唯恐杀之不死招致报复。如此一来莫问虽然情势堪忧,却不至凶险燃眉。 除了外部的凶险,自身的饥饿和困乏亦令得莫问暗自焦急,没有食物也就罢了,连日不得清水令其口干舌燥,喉头生火。 朝廷官兵不敢妄动,僧尼却不能无有动作,莫问乃朝廷重犯,又是杀害国师的凶手,于公于私他们都应该出手降服,不然便是示弱于世人,对佛门名声有损。 到得下午申时,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一名白眉老僧,此人所穿乃是灰色布衣,左手持拿黑色木鱼,右手捏一木槌,边敲边行,口中经文念诵,神情自若,不见喜怒。 莫问侧目打量着自正东走来的白眉老僧,此人身材瘦小,衣着粗陋,其右侧手腕绕有念珠一串,下垂摇摆,定睛细数念珠颗数之后莫问骇然大惊,僧尼所用念珠与袈裟一样皆有品级,此人所有念珠为二十七颗,非证小乘罗汉果位不得佩拥。 那白眉老僧缓步走近,莫问心思多有变化,先是惊骇,他非常清楚紫气修为无法与窥悟罗汉境的僧人为敌,就如同蓝气无法与紫气争斗一般,二者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随后便是灰心,若是此人出手,他今日定然无有生理。再后便是倔强,便是明知不敌,亦不可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与之一斗,那黑盒最下层备有金符一张,若有必要,当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就在莫问心思连番变化之际,意外发生,一身着青布道袍,头戴黄巾的鹤发老道忽然出现于那老僧三丈之外,此人背对莫问,莫问不得见其真容,只能根据其所穿道袍看出此人乃是太清一脉,此外此人忽然现身,所用并非身法而是仙法,故此知道此人乃太清仙人。 此人的出现令得外围众人惊呼一片,那老僧见之,亦为之止步“大师若插手凡间之事,老道亦会仿效。”那鹤发老道冲那老僧说道,声音不高,便是距离二人不足十丈的莫问听的也极为模糊。 那白眉老僧闻言微微一愕,转而念声阿弥陀佛,转身向回走去。那鹤发老道转身看了莫问一眼,随即消失无踪。 虽然看清了那鹤发老道的样子,莫问却并不认识此人,三清座下多有仙人,此人想必是其中之一,窥得罗汉境的僧人已然不算凡人,此人的出现只是为了警告那白眉老僧不要越俎代庖欺凌三清门人,而那白眉老僧转身之后他便消失无踪,亦表明其现身只限于维护公平,并不会出手助他。 虽然那鹤发老道并无相助之意,莫问心中仍然极为感激,三清座下,同气连枝。 那白眉老僧被鹤发老道中途拦回,为外围众人所见,殃及诸多僧尼颜面无光,白眉老僧回去之后与众僧低语数声,片刻过后自僧尼群中走出了五位比丘,四僧一尼,无不身穿高功袈裟,行走之下步稳肩平,无疑皆是渡过天劫的高手。 这五人并未携带兵器,以五敌一本就不公,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再拿兵刃,怕是连晋国兵卒亦会发出嘘声。 那白眉老僧被挡,令得僧尼大失颜面,这五人此次出来无疑抱了必胜之心。莫问见状深深吸气强打精神,且不管后事如何,眼前这关就极难过去,此时五人距他已然不足百步,这五人若是一齐发难,怕是躲闪之间连画符的机会都难以得到。 心念至此,顾不得灵气未复,抬手入怀,再提天狼毫画星宿白虎符箓,左手捏诀,口诵真言,真言念罢紫符出手,吊睛白虎再现,震爪虎啸,先行显威。 幻出白虎之后莫问暗自皱眉,此时体内灵气仅存不足两成,但此时不能犹豫顾后,心念一闪,白虎径直扑出,莫问随之踏地借力,并肩白虎,急速前冲。 “阻他片刻。”五人之中唯一的尼姑急速抽身后退。 另外四人闻言立刻回臂凝势,待得白虎和莫问到得近前,八臂齐出,灵气汹涌汇聚,将那嚣然冲至的白虎挡了下来。 这白虎本是莫问以符咒借用天地灵气所化,威猛非常,那四人合力挡的极为辛苦,莫问趁势出手,竖指为掌将左侧僧人击倒,随即回身以左拳再攻另外一人后脑。 左拳刚刚挥出,莫问便察觉到一股凛冽的凶煞之气向自己急速涌来,眼角余光所见,一只偌大的黄毛巨狮已然冲至七尺之外,这巨狮无疑是那女尼以神通所化,若被其扑中立刻便有丧命之虞。 莫问无奈之下只得收手闪避,与此同时分神命那白虎挡住了那只巨狮,待得稳住身形,那四人已然齐攻而至。 虽然四人汇聚一处,那三个僧人却并未自白虎的冲撞之下彻底恢复灵气,出手略慢,莫问眼见有机可乘,兵行险着,旋身之际再画雷符一道,附于右掌反攻冲在最前的那个女尼。 得雷符之助,那女尼被震的吐血倒飞,落地丧命,而那刚刚被其祭出的巨狮亦随之消弭于无形。 莫问虽然震毙了那修为最高的尼姑,却被另外三人趁势击中,所幸那三人先前拼出灵气抵御白虎,此时回气不足,故此莫问只是被其震飞,内伤并不深重。 倒飞之际,莫问分神授命白虎“杀了他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门陆续赶至 白虎有感,回身冲那三名僧人扑去,莫问倒飞势尽,运转灵气落于地面,皱眉凝神,内窥自察。 修行中人急于渡过天劫乃是因为渡过天劫有着诸多妙处,其中之一便是可以调动借请天地灵气,所借天地灵气远远超乎自身灵气,这白虎虽为莫问幻化,其威势却大大超出了莫问自身的灵气威能,那三名僧人齐力阻挡仍然难以敌对,一击过后,三人尽退。白虎再扑,三人受挫散开。这白虎较之寻常老虎要大出十倍有余,如此庞然大物自然骇人心神,三扑过后三人再也不敢直迎其锋,各自将身法用至极限,急速败落躲闪。 白虎乃灵气凝聚,行动异常迅速,疾追而上将一滞后的僧人头颅咬去,与此同时调转虎尾将另外一人抽飞,转而反扑急上,扬爪拍死。 最后那名僧人见状亡魂大冒,拼命后退,白虎疾扑而至,那僧人急忙变退为进加以躲避,白虎巨大,回转不及,倒真被他躲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一心只想躲避白虎,忘却了莫问的存在,就在其回头观望白虎有无追来之际,莫问疾迎而上,擒风鬼手再取死穴,那僧人躲闪不及,中招毙命。 顷刻之间五位僧尼尽数毙命,莫问以心念召回白虎,站立林边略作喘息。这五人皆为紫气修为,已然算的上高手,但紫气与紫气不同,他较之对方多出了符咒和法术,且武学功夫较他们要高,即便是双方紫气相抵,以符咒和武功亦可大胜对方。世间处处皆是公平,世间处处皆是不公,他乃上清准徒,不但尽得上清妙法,还得免劫入紫,起点较之寻常修行中人要高出许多,进入紫气之后的威能远非泛泛所能比肩,这亦是赵国极力笼络他的原因之一。 虽然尽诛对手,莫问心中却并无丝毫欢喜,此时他体内灵气只剩下不足两成,再也无法施展霸道法术,而今只剩下了这只白虎可以作为倚仗。 当务之急是恢复灵气,若得白酒助力,一个时辰之后便可催化丹药恢复半数灵气,但此时别说白酒,便是清水亦无有一口,先前那些僧人在四周一通放火,虽然未曾见效却炙的他很是干渴,此时又是午后,烈日当空,好生难受。 莫问片刻之间击杀五位僧尼,彻底镇住了在场的兵卒和僧尼,一时之间无人再敢来攻,只是派出一些小沙弥上前抬走了那些尸身,莫问并未阻止,虽然这些人有心阻止他带走老五的尸身和那女童,但他不屑反报其身。 双方到得此时都成了骑虎难下,莫问被困重围,不得食水,且灵气即将耗尽。而那些僧尼此时则在踌躇如何制服莫问,建康比丘之中仍然不乏紫气修为的僧尼,但紫气修为根本就奈何不得莫问,那白眉老僧本是他们的倚仗,未曾想走至半途被道家仙人挡了回来,紫气拿莫问不下,窥悟罗汉境的高僧又无法出手,这可如何是好。 到得此时,这上千僧尼已然心有去意,却碍于脸面不能离去,此时若是离去,南国比丘的颜面将彻底丢尽。 双方皆有难处,各有顾忌,再度陷入了僵持和对峙。此外围绕在外的兵卒亦左右为难,莫问之前虽然杀了数人,却没有在皇宫内寻找追杀皇上,况且他此时已然杀人消气,若是再以兵卒围攻,杀了他自然是最好,若是杀之不死无疑将结下死仇,届时莫问会干出何种事情,他们不敢猜测。 僵持之下,莫问盘坐在地打坐练气,灵气逐渐恢复,心境却越发沉重,夜逍遥此时仍未到来,想必是不会来了,虽然想到夜逍遥未能赶来可能是因为俗事缠身,其心中仍然很是失望,扪心自问若是夜逍遥焚符求援,哪怕他正在与广谱斗法都会抽身前去援救,他想不出夜逍遥有何种理由不来相助。 夜幕很快降临,周围燃起了大量的火把,外围已然起了营帐,内圈的那些僧尼开始盘坐念经,到得此时,他们已然不再试图进攻擒拿,打定主意要做长时间的久耗。 莫问自然看透了对方的意图,虽然无有食水,他亦并未过分焦急,目前的形势对他还是有利的,可以趁机恢复灵气,亦可以等待同门来援。 入更时分,莫问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西侧山林之中,虽然这股气息一闪即逝,他仍然感知出这气息乃千岁发出,千岁利用自己一闪而逝的气息向他传递了消息,表明其已然发现了他目前的处境,正在设法援手。 在场诸多僧尼亦有感官敏锐者,但千岁的气息与妖物不同,且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并未引起众人疑心。 感觉到千岁到来,莫问心中大是安定,事发之时千岁距离此处最近,按照千岁的脚力来估算,他当日离开之后千岁随后就跟了过来,由于未曾渡过天劫,故此移动不快,滞后了将近一个对时方才赶到。 虽然心中稍微安定,莫问却知道目前的情势仍不乐观,千岁的法术在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是最弱的,且其本身为水族,到得陆上先弱三分。 临近二更,白虎消散,以符咒凝聚实形有时间的限制,只能起效两个时辰。 虽然异常口渴,莫问却并未前去抢夺那些僧人的水碗,必须让那些僧尼和官兵以为能将他耗损的极为虚弱,只有这样对方才不会群起而攻之,实则他此时已经开始虚弱,而他只能强自忍耐,以此等待更多的同门到来。 实则以他此时的修为,要离开此处无人能够阻拦,将他栓在此处的并不是那些僧尼和官兵,而是老五和那女童。必须在此处等到二人回魂,在此之前不能离去。 东方逐渐放亮,僧尼开始操行早课,就在此时,一蒙面男子骑乘快马自南侧疾驰而至,穿过外围营帐,自正在念经的僧尼之中急速跃出,向莫问所在之地疾奔而来。 此时那些官兵和僧尼呈圆形围住了莫问所在的这片区域,彼此之间相隔两百余丈,不过那蒙面男子并没有穿过这片区域,在其穿过僧尼所在的区域不久,便被自兵营之中射出了十余支利箭贯胸射死,那马匹亦中数箭,受伤之下奔的更疾,片刻过后到得莫问近前。 莫问未动,任凭那奔马自身旁疾驰而过,他看到了马上驮负着的水袋和干粮,亦通过那蒙面男子所穿白襟白袖的衣服猜到了来人是周贵人派出的死士,他先前留给周贵人的道袍便是此等样式。 到得此时周贵人已然无法就中回环,只能派出死士前来为他送食送水。 莫问感念周贵人所为,但他不能留下食水,不然外围的官兵和僧尼就会改变围困策略,如此一来便无法拖延时间。 很快有官兵上前拖走了那具尸体,拖拽之时蒙面男子面巾脱落,脸上血肉模糊,不问可知是出发之前自己毁去了容貌。 这一日莫问仍然未动,而千岁亦没有现身,他虽然不知道莫问为何滞留此处,却知道以莫问的修为随时都可以离去,不明就里之下只能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到得日落时分,那些僧尼再度开始念经,就在此时,一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年僧人离开人群向莫问掠来,莫问见状皱眉站起准备御敌,不过在看清那僧人所用身法之后便舒展了眉头,来人虽然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僧模样,用的却是跟他一样的身法,除了七人和老五,司马丰愂不曾外传身法,来者使用追风鬼步,定是柳笙无疑。 外围弓兵自然不会向僧尼放箭,老僧疾闪而至,到得莫问近前定身止步。 “你这妖道,见得本座还不束手就擒。”老僧正色说道。 “你不该幻化僧人,该变尼姑。”莫问撇嘴摇头。 “哪里不像?”柳笙变化的老僧环顾自身。 “和尚哪有你这细手柔荑?”莫问摇头说道。 “知道瞒你不过,你怎得招惹了这么多的仇人?”柳笙抬手指向四周。 莫问闻言知道柳笙亦是初至,便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他,柳笙闻言愣了片刻,转而长长叹气。 “七窍神府有损,无法医治,只能走移魂一途。”柳笙摇头说道。 “此时只有千岁与你到来,待得同门皆至,再共同商议。”莫问缓缓点头。 “为防不测,此番我带有僵尸五具,能否派上用场?”柳笙抬手指向北方。 “我不想让他永绝天日。”莫问摇头说道,僵尸倒是可以供魂魄栖身,但一旦附身便无法再度离体,他要救活老五,而不是将他变成一具僵尸。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 “下山之后,你去了何处?”莫问直视着柳笙。 “你又去了何处?”柳笙微笑反问。 “我去了何处,你不知晓?”莫问横了柳笙一眼,且不管他变成何种模样,微笑时嘴角内抿的习惯并未改变。 “知之不详,有些事情非只字片言能够说清,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岔开了话题。 “先前试图阻杀周贵人母子的是你不是?”莫问并未随之转移话题。 “你当相信不管我所作为何,都绝不会伤及同门。”柳笙回答的并不直接。 “我自然信你,我再问你,可是你撺掇豫公主前去扰我?”莫问再问。 “绝无此事,是她自己寻到你的,那丫头变脸比我还要快上三分,我躲闪尚且不及怎会让她烦你。”柳笙连摆春葱。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柳笙一眼,没有再问,柳笙已经间接承认跟胡人过往甚密,但其中细节柳笙不主动叙说,他亦不便再问。 “眼下你有何打算?”柳笙问道。 “老五回魂之前我哪里都去不得,只能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星扬威 柳笙闻言连连摆手,“这四周连僧带俗已过万人,拖延不是良策,恐会有变。” “依你之见当如何处之?”莫问挑眉看了柳笙一眼。 “赶散。”柳笙鼻翼微抖,其不善的神情表明他很清楚非下辣手不足以驱散众人。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斟酌以三人之力能否杀散这近万僧尼官兵,二是揣度柳笙的建议是否有私心在内,是否是为了断其后路,以促成他接掌赵国金印。 “这群乌合之众并不足惧,你若心存顾虑,我们可再等上一等,待其他几人赶来再行动手。”柳笙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一只包有事物的粉绢递向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几块精美点心,那丝绢大有香气,令得点心亦沾有粉气。 “你在赵国究竟做些什么?”莫问浅嚼点心,这些点心呈花瓣形状,很是香甜。 “不说与你,你总是要问,我平日多留东宫,朝廷中人皆不知我,我不为朝廷做事,更不与同门为敌。”柳笙再取水壶一只递与莫问,这只水壶乃翠玉雕琢,以黄金镂包,奢美非常,很是小巧,一眼见到便知是皇家之物。 “你先前为何南下试图阻杀周贵人?”莫问接过水壶出言问道,“太子所求,不便拒绝。”柳笙微笑摇头。 “食不言寝不语,莫要再问了。”柳笙见莫问还想追问,急忙先行阻止。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夜逍遥等人一直在与胡人为敌,倘若柳笙要害他们,知晓根底之下动手甚易,而他并未与同门为敌,夜逍遥等人甚至不知道他的下落,由此亦可说明柳笙所说为实。柳笙可能只是与太子关系密切,且甚受太子礼遇,不然他不会用‘太子所求’这样的字眼。 二人对面说话,外头的僧尼和官兵却是顶了一头的雾水,不明白这老僧何以会送食水与莫问,疑惑之下纷纷查问老僧来历,然此处聚集的僧尼乃建康诸多寺院庵堂到来,一时之间怎能查的出来。 “此时胡人与慕容燕战况如何?”莫问吃罢点心,喝水净口。 “我对那战事不甚关心,只知赵国丢了三郡。”柳笙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豫公主曾说过赵国丢了三郡十六州,柳笙所说并不为假。既然他对于战事并不关心,那他就没有推波助澜让他接掌赵国护国金印的动机。 “先前之事只限于你知道,与他人万不可泄露我的去处。”柳笙叮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乃细心之人,根据柳笙到来的时间推断出他是心中有感便即刻出发前来的,出发之前不可能安排计谋牵住百里狂风和夜逍遥等人,以此离间同门之谊。换言之夜逍遥不曾赶来,并非柳笙所为,柳笙此番到来别无他意,只是前来相助同门友人。 “千岁现在何处?”柳笙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转头,柳笙会意,起身迈步向西走去,“我去寻他说话,看你举动行事。” “你切莫托大。”莫问急忙提醒,此处多有高手,柳笙竟然视他们为无物。 柳笙闻言回头一笑,莫问见之暗自皱眉,柳笙此时乃是老僧样貌,这嫣然一笑着实渗人。 片刻过后莫问便知道自己的担心确实多余,柳笙从容出去,无人阻挡,到得僧尼群中竟然还与那些僧尼见礼,随后混迹人群消失无踪。此时那些僧尼再想辨他已不能够,夜幕之中无人知道他又变成了何种样貌。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大为安定,有千岁和柳笙在此,已然站立不败之地了。 此时夜色已沉,莫问盘坐练气,趁机小憩,与此同时斟酌柳笙所说,这一干僧尼围在此处,早晚会是祸患,会阻碍老五和那女童头七回魂,故此必须将他们驱散,不过亦不急于一时,可再等上两日再作计较。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发现情况有变,那些士兵以及僧尼并未随地便溺,而是以屏风遮挡,遗秽马桶,且马桶并不倾倒,而是存于外围四处,风起之后,秽气大作。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对方此举乃是受人指点,意欲以秽物破他法术,符咒引借天地灵气所幻化的灵兽之所以能够有所神识乃是因为灵兽本身寄有神识,这等灵兽最是厌恶污秽。 正午时分,情况再变,大量兵卒自城中牵来百十条黑狗,这些黑狗自然不是牵来咬人的,又不知是听了哪个妖言惑众者的蛊惑,想要用黑狗血破他法术。 见此情形,莫问啼笑皆非,既惊又怒,以便溺污秽破法术之说确有其事,然黑狗血阳气最盛,乃是针对妖法鬼魅的,用来对付正统道家法术根本就毫无用处。 那些官兵将黑狗牵来,立刻宰杀放血,场面残忍血腥,那一干僧尼表现亦不相同,岁数大者多面露慈悲盘坐念经,年幼者多闭目捂耳不忍闻听。 与此同时官兵亦开始列队,这些准备工作并无僧尼参与,当是皇上或者被断去手臂的上将军下令所为,人皆有喜怒,二人一受辱一重伤,心中不可能无有怨恨。 就在此时,西方再有千岁气息传来,不问可知是在询问他是否动手。 莫问虽然心中有感,却并未立刻起身,此时情势已然危急,绝不能容对方准备妥当,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有所动作是自心中计较何种法术才能更有威势。 要骇人心神,当以星宿大符凝变青龙为上,然青龙乃四大神宿之首,凝变青龙耗损灵气更重。而白虎亦不可再幻,因为在此之前已然用过,起不到惊敌之效,玄武为水属神兽,于水战大有奇效,凝变于陆地不合时宜,而今只剩下了幻化朱雀一途。 但朱雀乃是火属圣禽,在所有杀戮之中以火攻最为狠毒,且易招致天谴,折损寿数,他此番的目的只是将众人驱散,并不是要屠光他们,幻化朱雀太过狠毒。 心念至此,便舍主求次,决定改化朱雀所辖翼宿火蛇。 打定主意,立刻直身而起,取天狼毫画紫符一道,真言再念,“请南宿神灵,化火羽红鳞,焚凡世秽气,着火蛇显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而出,紫符见风即变,一条长近三丈,粗如浴桶,周身红鳞,头生火焰金冠,体出偌大火翼的巨大火蛇陡然现身,现身之初先行喷吐丈许火焰扬威,转而侧目看向莫问,听候法旨。 莫问心念疾转,火蛇有感径直振翅扑向正东人群密集处。 遣出火蛇,莫问急忙凝神内察,见灵气尚足,再度画写符咒幻变火蛇,心念闪动,驱之向西。随后再度内察灵气,发现幻化朱雀麾下火蛇耗损灵气不重,此时还有六分之多,便再度幻化火蛇一条攻向正北。 那些僧尼和官兵未曾想到莫问会先发制人,突现的火蛇令众人大为惊愕,待得看清火蛇真容,火蛇已然冲至近前,弯身昂首,吐火焚烧。 “此时离去,可得不死。”莫问踏地凌空,提气高喊。 世间何人都有,外围兵卒多有浑噩者,见他凌空不管缘故便竭力开弓向其放箭,这些弓兵所用长弓各不相同,以臂力发射者射程在百丈以内,以双腿开弓者可达百丈之外,莫问凌空高喊之际有多支利箭飞来,但冲风之衰不起毛羽,强弩之末不入鲁缟,由于距离较远,利箭到得近前便被其护体灵气挡了下去。 眼见警诫无用,莫问急施追风鬼步冲向正东,那里人数最多,多有高手,一条火蛇难以承受诸多高手堵截围攻,必须加以增援。 追风鬼步急行于地面,不曾凌空弓兵便无有用处,很快冲至僧尼群中,此时那些僧尼正在合力阻击火蛇,见到莫问冲至,急忙分人前来挡他。 “滞留不去,死路一条。”莫问出手之下并不留情,不再计较所用招式,亦不计较穴道位置,借身法之快速,发紫气之威猛,拳掌连出,频下辣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尔等数典忘祖,断发绝种,死不足惜。” 此时千岁和柳笙也已自西侧攻入,千岁自知法术修为较弱,便以本体现身,他乃水族巨龟,体宽五丈,庞大异常,万不要以为龟类行动缓慢,若是真有必要,其行动极为迅速,千岁此时将头颈缩于甲壳,借坚硬甲壳保护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毫无忌惮。 柳笙昙花一现便不见了踪影,到得此时莫问才发现自己有所进步,其他同门亦没有懈怠修行,此时的柳笙不但可以变幻容貌,甚至可以变化衣着,混进人群之后频频变化,不但惑人耳目乱人心神,还可随意出手,一击过后闪身再变,处于不败之地。 见到两位同门如此神勇,莫问心中大定,追风鬼步尤擅近身施展,于人群之中急速变化方位,自下方协辅火蛇大肆冲杀。 外围官兵眼见火蛇冲至,惊慌之下大肆泼洒狗血,那火蛇并非妖物,黑狗血阳气很重,泼洒上去之后不但没有制止火蛇,反而令它浑身着火,威势更猛,喷火更长。 那些官兵见狗血无有效果,又去提拿马桶,那些僧尼先前已然被淋了个狗血喷头,此番见到官兵提了马桶过来,瞬时一哄而散,再也无人去阻拦那些火蛇,火蛇随即冲向那些提着马桶的官兵,得黑狗血之助,此时其喷吐火苗已达三丈,又有哪个人能将秽物泼出三丈。 众僧尼本就无心再战,此时四处都有官兵在泼洒秽物,正好给了他们远避的借口,不消片刻作鸟兽散。余下官兵更是难以阻挡三人威势,三人各施其能,环绕驱赶,半个时辰之后将那一干僧尼和官兵尽数赶进了城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能否因祸得福 “比丘再来,殃及天下僧尼。官兵再来,罪追晋国皇帝。”莫问止于城外,凌空高喊。 “他们想必不敢再来了。”柳笙抬头上望气喘吁吁,先前的半个时辰一直不曾停歇,他比不得渡过天劫的莫问,亦无有千岁那般抗累。 “当真是险之又险。”莫问运转灵气落于地面,时至此刻他的灵气已然彻底耗尽,三条火蛇也已十分暗淡,即将消散。 “为求一劳永逸,免不得受累。”柳笙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细看柳笙,柳笙此时已然还归原貌,分别三年,他的容貌越发秀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越发不像男子了。 “走,帮千岁灭火去。”柳笙转身向草地行去,此时千岁正在四处扑灭山火,他灭火的方式很是简单,以偌大身躯将火苗碾灭便可。 莫问收回法术,将火蛇散去,转而上前帮忙,实则二人也帮不上大忙,山火多为千岁所灭。 “这些尸首如何处置?”柳笙环指四周,先前一番冲撵,三人所伤加上遭火焚烧,场中遗尸颇多。 “待得休息片刻,喊晋人将它们收敛。”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际,千岁已然向西爬去,不问可知是去穿回道袍了。 莫问回到老五和女童安身之处,收回符咒查看老五和那女童情况,先前那枚银色丹药已经起效,老五面容如常,那女童亦呼吸平稳。 “何得尸身不腐?”柳笙蹲身检视老五的情况。 “丹药所致。”莫问叹气回答,驱走僧尼和官兵之后,面临的难题便是如何救治老五。 “箭伤多伤及肺腑,且神府有损,本体难得再用。”柳笙皱眉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再度叹气,柳笙的医术本就不如他,他都束手无策,柳笙自然无计可施。 片刻过后,千岁自西方缓步来到,由于先前遭受炙烤,面色大红。 “可有办法医得?”莫问冲检视老五伤势的千岁问道,当年玉玲珑出题,七人之中只有千岁和阿九过关,只不过千岁下药过重将人治聋了,才未能得到丹鼎。 “只能等阿九前来,看她有无办法。”千岁亦为之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再度阴沉,只要人活着不管是何种病症都可以辨证施治,但死者生机断绝,已非歧黄之术所能医治。 柳笙见莫问情绪低落,走上前来出言安慰,“你且宽心,再是不济亦可留下老五魂魄,且还有一线生机,无需这般丧气,我去寻些酒食,顺便喊人前来带走尸体,你们在此等我。” “早些回返。”莫问点头说道,他此时灵气已然耗尽,急需酒水催发丹药。 柳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唉,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留下了老五的血脉。”千岁与老五亦是熟识,见到老五这般光景,亦感悲伤。 “老五当真无法可医?”莫问心有不甘。 “那歧黄之术你我都学得,你岂不知药理?若是肢体受伤可用药草止血生肌,再留魂魄。但神府有损,便是医好了外伤,魂魄寄之亦是痴傻。”千岁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再开口,坐于树下出神发愣,千岁话本就不多,不会劝人,只能陪他默坐。 一刻钟之后,千岁回头看向西北,“阿九到了。” 莫问闻言随之回头,却并不见阿九身影。千岁乃是异类,感官较他更加敏锐。 半刻钟之后,一道白色人影出现在了西侧山头,莫问凌空而起,冲其招手,阿九见之,快速掠至。 时隔数年,阿九仍然是原来那般模样,美艳天人,不沾俗气。只是由于长途奔波之故,发鬓凌乱,额头见汗。 “路途太远,来的晚了,出了何事?”阿九到得近前手扶大树,大气喘息。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躺在树下的老五情形不对,蹲身一察愕然大惊,抬头看向莫问,“怎会如此?” “此事说来话长,可有法医治?”莫问取出随身汗巾递向阿九。 阿九接过汗巾擦拭额头汗滴,与此同时皱眉沉吟,片刻过后将汗巾还与莫问,转而再度检视老五伤势。 “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歇上一歇再从长计议。”莫问见阿九面有难色,知道她亦束手无策。 “老五何时有了女儿?”阿九收回视线席地坐下。 莫问闻言,知道老五之前并未向阿九说过王元嫆之事,便从头叙述“当年下山之后,我前往蛮荒采药炼丹,路遇晋国尚书之女王元嫆,那时尚书落难,此女遭受牵连被人货卖,我见她很是贞洁,便买了她与老五做妻,半年之后尚书官复原职,遣人接走了王元嫆,断绝了二人的来往,却不知王元嫆那时已然有了身孕,我那时在山中炼丹,故此不查。数日之前老五听得风言,推算时日猜这女童是他女儿,便独身赶至建康想要带她离去,谁知中途生变,遭到了截杀。”莫问并未提及国师一节,因为国师作祟乃是看中了老五的孝棒,而老五的孝棒是千岁送他的,若是千岁知道细节势必会为之内疚。 “他一目不识丁的下人,你不该配一官家女子与他。”阿九埋怨道。 莫问无言以对,先前他感觉王元嫆很是贞洁才会买下来许配老五,而此时看来,贞洁二字王元嫆受之有愧,而他亦是看人不准才会导致今日之祸。 “他已然十分难受,你便不要怪他了,可有法医得?”千岁插言。 “事到如今只有移魂一途,别无他法。”阿九颦眉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冰凉一片,阿九之言无疑为老五下了定论,老五的这具身体当真是无法再用了。 “先前你与那老僧斗法,胜败如何?”阿九柔声问道。 “当日得你丹药,终于赶在斗法之前渡劫入紫,孰知那贼秃法术一般,口舌却厉,极善诡辩之术,我气之不过痛殴于他,虽然胜了斗法却开罪了晋国皇帝,失仪于晋国百姓,遭到晋国驱逐,不得再入国境。”莫问终于找到可以诉苦之人,大吐苦水。 “打了便打了,无甚关系。这遍地尸首是何等缘故?”阿九再问。 “当日我派老五北上寻你,恐其乱世走失,便将同门联络符咒给了他,事后他未曾还与我,危急关头焚符求助,我闻讯赶来,见此情形方寸大乱,气怒之下进得城去,将一干人等杀了不少,又冲进皇宫毁了龙殿,故此招致围追,为等老五回魂,我不得离开此处,便为僧尼官兵所困,不久之前刚与柳笙和千岁将众人驱散。”莫问答道。 “此符同门有感,本人不得感知,你如何能得消息?”阿九侧目问道。 “莫问那时正在我处为我炼丹,炼丹完毕本欲次日前往无名山寻你的,谁知出了这场变故。”千岁接口代为回答。 阿九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心中柔光一闪,“柳笙现在何处?” “他去城中采买果腹之物,莫问多日未得食水了。”千岁再道。 阿九没有再问,转而再度仔细检视老五情况,最终还是摇头,“伤及后脑,当真无法医治,若是强行附魂,日后神智不清不说,怕是连路都行不得。” 三人说话之际,柳笙赶回,同门再见,自然欢喜,但老五之事令得众人心头皆是灰暗。 不多时,城门处来了大队收尸之人,莫问画符将老五和女童再度隐起,转而与三人北行数里,寻到一高处与四人饮酒歇息,与此同时监视那些收尸的乡人。 阿九,千岁,柳笙,三人亦是多年未曾谋面,此番相见,免不得各自讲述下山之后的所作所为。 “我等三人皆不上进,还属莫问最为上进,却也未得结果,此番所为当真是绝了后路,日后晋国势必视他为死敌,怕是万难再得机会。”千岁面露惋惜。 “百里狂风,夜逍遥,刘少卿三人倒是上进,心怀众生,好生忙碌。”阿九面有不快,她先前已然自千岁口中得知了另外三位同门的所在和所为。 “怕是琐事缠身,不得离开。”莫问接口。 “你还是读书人的习气。”阿九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自然知晓阿九指的是他先前所说口不对心,实则阿九说的没错,他的确想不通其他三位同门为何不来,尤其是百里狂风,那是他私交最好的友人了。 傍晚时分,尸体被人收走,四人回到原地,再度合议如何才能救治老五,但久经商议,终是回天乏术,只剩下了移魂一途。柳笙将先前所带僵尸带至此处供莫问甄选,莫问一瞥之后连连摆手,这些僵尸个个翻唇獠牙,好生难看,他决不允许老五变成这个样子。 良久的沉默过后,阿九意欲开口,然而启唇之后又摇头噤声。 “你可是想到了办法?”莫问追问,到得此时他已然乱了方寸。 “七窍人身难以契合,若用禽兽之身可保万无一失。”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连连摇头,阿九之言令他脑海里浮现出了猪狗牛马。 “寻那可以变化人身的,是否可行?”柳笙环视千岁和阿九。 “此法我之前亦曾想过,若能变化人身,既可保老五原貌又能得异类威能,无异于因祸得福,但此法却万难行之。”阿九摇头说道。 “为何?”莫问追问。 “蠃鳞毛羽昆各有五行归属,一旦能够幻化人身,人类魂魄便不得占用。”阿九再度摇头。 “蝙蝠能否用之。”莫问出言追问,蠃鳞毛羽昆几乎包含世间所有生灵,唯独蝙蝠不能明确归属。 “此物确是合用,然眼下你往何处寻那能够变化人形的蝙蝠?”阿九苦笑摇头。 “我在蛮荒炼丹之时曾得夜明砂一方,其中杂有虎骨,此物能吞食老虎,想必可以幻化人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审时度势 此语一出,三人尽皆面露惊愕,可吞食老虎的蝙蝠,其体形之巨大可想而知。 “你亲眼见过那巨蝠?”阿九问道。 “那倒不曾,那方夜明砂乃当地苗人呈送,只要找到那人,便可知道他自何处发现的夜明砂。”莫问摇头说道,当年他曾经问过那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对方只是含糊其辞的说是北方,并未说出具体的位置。 “你确定那苗人知道巨蝠的所在?”阿九仍不放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当时那汉子以衣服兜来了那方夜明砂,曾言那方夜明砂能换十两金子,由此可见他之前曾经多次卖过夜明砂,换言之他是知道巨蝠栖息之所,并多次前往偷取的。 “能吞食虎豹,势必可以幻化人形,当可用得。”阿九点头说道。 “但那蛮荒离此处太远,便是即刻动身,亦无法赶在老五回魂之前将它带来。”莫问皱眉说道,虽然想到了可行之策,但如何行之却是难题。能否找到巨蝠,能否制住巨蝠,能否顺利移魂,这些皆存在变数。 “只能让他受几日皮肉之苦了。”阿九抬手指向老五。 莫问闻言无奈点头,阿九的意思是待得老五回魂,将其魂魄暂附本体,待得找到巨蝠再将其魂魄移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因为本体并不会排斥老五的魂魄,不过老五魂魄附上这具受伤的躯体之后会一直处于痛苦之中,且神识混沌,七日之内必须将其魂魄再行移出,如若不然魂魄将会被受伤的躯体同化,最终彻底呆傻。 “事出紧急,顾不得师门禁忌了,我去备下快马,待得老五魂魄回返,我们即刻前往蛮荒。”柳笙站起身来。 “不用,西行之路多不平坦,且道路圈绕,骑马反而不快。”莫问抬手阻止了柳笙。 “我去备下干粮。”柳笙说道。 “还有两日,不急于一时,待得天明再去不迟。”莫问再度摇头。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与千岁四处收拾木柴,点火驱逐夜晚寒气。 “莫问,救得老五之后,你有何打算?”阿九问道,此时四人同在一处,老五情势又不乐观,故此她说话并不涉及私情。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此时他心中很是迷茫,已经与晋国反目成仇,自然不会再有机会施展抱负。西凉太弱,若非赵国南防北拒分了心神,凉国现在恐怕已遭赵国吞并,此外刘少卿与凉国过从甚密,他若去了,好似争功一般。赵国倒是对他极力邀请,但赵国是胡人掌权,胡人的所作所为如同野兽,凶残暴戾,帮助赵国无异于助纣为虐。东北燕国也是异族,并非汉人正统,帮助他们与帮助赵国无甚区别,此外百里狂风在燕国效力,他若去了,也有争功之嫌。 细想下来,当真是无处可去了。 “依你们之见,我当如何为之?”莫问转头环视三人。 此语一出,柳笙和千岁尽皆转头看向阿九,千岁之前已经表过态度,而柳笙为了避嫌亦不表态。 “上清授我等诸般技艺,无外乎让我等代行天道,消天灾灭人祸。”阿九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再度开口,“他们三人皆视胡人为人祸,实则人祸起于兵戈,却并不限于胡人,即便无有胡人南下,你们汉人亦多有争斗厮杀……” “你的言下之意是要我去接掌赵国护国金印,助胡人平定天下?”莫问皱眉打断了阿九的话,阿九所说与千岁不谋而合,皆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说话。 阿九闻言摆手摇头,“我虽然独居无名山,消息却并非完全闭塞,据我所知赵国时下正是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彷如人生疾患,若是他能一病不起,那便随他去了,但赵国之病并不致命,若是待他自行好转,怕是会故态复萌,倍加凶戾。” “可惜这昏君苟且偷安,若是趁此良机挥师北上,中原可定矣。”莫问长叹。 “你焉知他不是存有坐山观虎之心,想要得那渔翁得利?”阿九反问。 “你先前所说,我不曾明白,你且详说。”莫问说道。 “慕容燕国只在东北偏居一隅,国土不如赵国一成大小,即便有妖物相助,要想吞并赵国亦是难上加难,况且慕容燕国也非汉人,即便取赵国而代之,怕是亦不会善待中土汉人。依我之见不如趁此时机为赵国疗疾,以此为百姓换得安康福利。”阿九事说其详。 莫问闻言疑惑的转头看向柳笙,柳笙连连摆手,“我与阿九并未独处。”其言下之意是阿九所言并非他所撺掇,而是阿九自己心中所想。 莫问收回视线低头沉吟,阿九虽然是一年轻女子,实则她活的岁月很是久远,心中大有见识,她先前所说归结起来乃是慕容燕国太弱,可能重创赵国却绝无可能吞并赵国,而晋国又存有坐山观虎的心态,坐失良机而不出兵,倘若长久消耗下去,赵国势必会惨胜燕国,在这个过程中百姓会大量死伤,且战争会导致苛捐重税,看似是两国交战,最终遭殃的还是百姓。既然如此,不如出手帮助赵国,当然这种帮助不是无条件的,而是趁机向胡人提出大量对百姓有利的条件。 “若真是心存百姓,便不能惧怕背负误解和骂名,苍天有眼,定不亏负。”千岁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若是当了赵国的护国真人,在汉人眼中无疑就成了数典忘祖的奸贼,百姓在享受安定的同时还会痛骂这个为他们谋取了安定的“奸贼”。一人误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下人都心存误解,他不敢想象全天下人都视他为奸贼会是何种情形。 “我将补气丹药尽数与你,乃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功德圆满金身证道,要想天下大统不是朝夕之功,需做长久打算,晋国若是礼遇于你,你可顺心顺意率兵北上驱胡,然晋国已然视你为敌。上策已无,只有行此下策。”阿九劝道。 “你们可知道,倘若我受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是与二三四为敌。”莫问再度摇头。七人之中千岁最长,为大,百里狂风为二,夜逍遥为三,刘少卿为四,柳笙为五,莫问为六,阿九是女子,为末。 “自是不能手足相残,当设法告知他们,互相通气才好。”千岁转头看向柳笙。 柳笙见状,明白千岁是想让他充当通气之人,急忙摆手摇头,“你们亦知他们三人是何种脾性,要他们半途而废,怕不能够。” “若不互通消息,怕他们会心生误解,他们三人所求法术可不寻常,万一对你不利,你便防不胜防。”千岁正色说道,虽然希望莫问能够为苍生谋福,却不得不考虑到同门的误解。 “焚符相召他们都不到来,如何能够互通消息?”阿九对于百里狂风等人不来援助莫问心存怨气。 “此事留待后议,烦劳你们三人守在此处,我去城中见一友人。”莫问冲三人说道,千岁和阿九是局外人,站位不同,所说言语便不公允。柳笙与胡人过从甚密,他的话亦不能听。可是赵国的护国法师即将死去,不管赵国是否寻到替代之人,战局都会发生改变,故此是否接掌赵国金印,当尽早决定。 三人点头答应,莫问凌空南下,翻越城墙进入城中,此时城中防守分外森严,得夜色掩护,莫问先行前往弓兵营地撤了围困符咒,转而隐藏身形,悄然潜入周贵人所在的王府。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王府之中灯烛稀疏,莫问曾经在此住过多日,熟悉王府结构,轻松避过守卫,潜入内院。 正屋此时仍然亮有灯烛,莫问推门而入,见房中并无外人,两位王子亦不在此处,只有周贵人伏于灯下。 推门声惊动了周贵人,周贵人抬头看到了莫问,既惊且喜,急忙起身向他快步走来,但只行了数步便停了下来。 “见你安好,我便安心了。”周贵人语带颤音,“先前你不该遣人送食水于我。”莫问看向周贵人,周贵人眼眶深陷,面容十分憔悴。 “我做不得旁的了。”周贵人恐外人听到哭声,说完便探手捂住了口唇。 “我走之后,可有事故?”莫问站于门旁,以避灯烛透影。 周贵人捂嘴摇头,人生在世无有几人能够随心所欲,多受各方牵制,自缚己身,不得随心。 “我此番到来,乃是有事与你相商,王府人多眼杂,我不可久留,免得坏你清誉。”莫问低声说道。 “坐下说话。”周贵人为莫问倒水,转而吹灭了灯烛。 莫问走上前去,坐于周贵人对面,将先前四人所说之事说与了周贵人,他之所以要与周贵人商议是为了确定周贵人对于日后的一些打算,周贵人的两位王子日后有无登基之望决定了他最终能否回归晋国。 “你若能担当赵国国师,可尽早平息战事,可为百姓谋福,亦可于暗中相助先皇血脉再承大统,只是外人多会误解于你,怕是会背负骂名。”周贵人沉默良久,出言说道。 “此时不比旁时,我不便久留,你多加保重。”莫问起身说道,他已然明白了周贵人的想法。 “我一妇人,见识浅薄,你当小心权衡。”周贵人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出门,掠出王府,绕行而回。 随后两日,北侧城门一直紧闭,无人再来此处,七日子时,老五魂魄出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头七回魂 老五的魂魄自北方出现,为实形虚体,由于死去时日较短,尚不会漂移,只能行走,行走之时神情茫然,左顾右盼,在其身后不远处跟随着一身穿皂衣的肥胖鬼卒,手中抓有一条形同人间锁链的勾魂索,一端执在手中,另一端套于老五脖颈。 不多时,魂魄行近,老五见到莫问和阿九等人,神情变的很是激动,改走为奔,但只行了丈许便被勾魂索拽住,老五情急之下冲四人连连招手,试图高喊却因魂魄阴气不重而不得聚气发声。 在此之前莫问心中一直担忧忐忑,见到老五魂魄之后反倒安定了下来,闪身而上到得老五近前,一道地煞阴气符急画完成,随手焚化为老五补充阴气。 老五得紫符之充盈阴气,虚体瞬时变为清晰明朗,探手抓向莫问手臂,莫问身拥紫气,妖邪不得近身,老五手至半途便被震了开去,老五见状越发焦急,急喊“老爷,救我。” “你这混账东西做得这般好事,让我如何救你?”见到老五之后他心中升起了怒气,老五冲动冒进,自损其身,而今落得这般下场,当真可恨。 “大爷,五爷,九姑,救我。”老五遭莫问训斥,转而焦急的冲掠至近前的千岁等人求救。 “你且安心,你家老爷和我等必不会舍你不管。”千岁和颜安抚。 “阴差行责,阳人还请避让。”老五身后的那个皂衣鬼卒紧张的环视莫问等人,他乃多年老鬼,焉能看不出四人皆是身有修为的道门中人。 “老爷,我闺女怎么样了?”老五看到了自己尸身旁侧躺着的女童,焦急无比。 “福生无量天尊,差官遣他魂魄回来多有辛苦,请问高姓名号?”莫问并未搭理老五,而是冲那肥胖鬼差行礼。 “我乃阴差张丁,此番受命带他下去,还望真人莫要为难于我。”鬼卒拱手回礼。 “他阳寿已尽?”莫问皱眉问道。 “然!”鬼卒点头回答。 “怕是不对,贫道浅通阴阳,观其相貌不似短寿之人?”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此人忠字当头,本可得寿长久,然其多有婬行损伤福禄,故此不得子嗣绕膝,若得儿女归宗,寿止双十。”鬼卒拿过阴牒上下观看。 此语一出,老五羞愧不已,莫问亦大为自责,由于感念老五忠义,一直以来对于老五都很是纵容,尤其是男女之事,更是不加约束。 “还望真人莫要为难于我。”鬼卒再度拱手,鬼卒亦是鬼,虽是受命而为,但面对四位道人心中仍不免惊慌。 “还请差官略作回环,他的魂魄我必须留下。”莫问正色说道。 那鬼卒闻言愕然咧嘴,在此之前他已然猜到此番难以完成差事,莫问的这番话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的只是一差役,无有放生权力,真人请看。”鬼卒将手中阴牒递向莫问,莫问隔空接过略作审视,只见上面写的是老五的功过以及押解他入地府的时辰。 “阴世如同阳间,当有人情之道,回环之法,差官请先行回返,少顷我们会送下丰厚用度,差官可略作打点,若是不成便直言禀报乃天枢子留下了他。”莫问将那阴牒还与鬼卒。 “上清座下天璇子,摇光子,开阳子皆有份参与。”柳笙接口说道,此语一出,阿九和千岁连连点头。 那肥胖鬼卒闻言面露难色,低头不语,斟酌良久,方才收回了勾魂索,眼下绝无可能带走老五魂魄,若是一味坚持不知变通,怕是会被四人围而殴之,这四人皆以北斗为号,不是寻常道人,当真是得罪不起。 “张丁差官请行,用度少顷就会送到。”柳笙冲那鬼卒说道。 那鬼卒闻言只得先行去了,临走之时还得行礼告退。 “我去城中寻元宝香烛与他。”柳笙冲众人说道。 “多谢五爷。”老五高声道谢。 “省点气力吧。”柳笙笑谑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身离去。 “老爷,我又给你添乱了,还连累大爷和九姑受累了。”老五到得莫问身边,心中彻底安定。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行事要多学学你家老爷,那男女之事要行之有度,若是失度,损福又伤身。”千岁和颜告诫。 “大爷说的是,我记住了。”老五说完转身向树下跑去。 老五跑至树下,先行试探女儿鼻息,见得女儿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转而手指自己身躯回头看向莫问,“老爷,快把我放回去吧。” “你这身躯损伤太重,已然用不得了。”阿九走至近前出言说道。 “那咋办?”老五闻言虽然很是愕然却并未慌乱,在他看来莫问和他的几位同门法术通天,无有处理不了的难题。 三人闻言皆未答话,老五等了片刻,转而看向莫问,“老爷,咋办哪?” “附身于人难以为之,而今只能寻那异类供你魂魄安身。”莫问正色摇头。 老五闻言这才慌了,他跟随莫问多年,自然知道异类就是禽兽。 “什么异类?”愕然良久之后,老五出言问道,人都有求生本能,较之死去而言,附身异类反倒不显得如何可怕了。 “当年我自蛮荒寻药炼丹时曾得一方夜明砂,其中杂有虎骨,想必其主体是一只巨蝠。”莫问皱眉说道。 “当年你给我喝的那碗臭烘烘的药是不是就是夜明砂熬的?”老五后知后觉。 “寻常夜明砂只有明目之效,你如今能够夜间视物皆是得那巨蝠之惠。”莫问点了点头“老爷,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我要成了蝙蝠,慕青怎么办哪?”老五哭丧着脸。 “慕青是谁?”阿九问道。 “我为他新娶的女子。”莫问回答。 阿九闻言苦笑摇头,千岁则探手抚额,看来他先前的劝解老五是丝毫未曾听进心去,性命尚且不保,已然开始挂念妻子。 “那巨蝠想必可以幻化人身,届时你还是此等样貌,我再设法为你除去异类气息,你不是上清门人,不受门规约束,天道当可行得。”莫问出言安慰。 千岁闻言再度叹气,天下多有主仆,似莫问这般纵容仆从的当真少见。而阿九闻言则面露笑意,为何发笑,无人知晓。 “那自然是好啊,平日我还是我,若有需要还可变成蝙蝠驮你行空。”老五大是兴奋,他很清楚莫问之前为他娶妻是想让他安定下来,莫问已然渡过天劫,可凌空飞渡,他的追风鬼步已然跟之不上了。而今能够再伴莫问左右,自然欢喜异常。 欢喜过后,老五忽然想及一事,“老爷,你怎么知道那只蝙蝠是公的?” 此语一出,千岁和阿九皆笑,莫问皱眉看向老五,“尚不知雌雄,若是雌蝠只能算你运势低。” “坤魂回返。”阿九言罢抱起女童向南掠去,莫问和千岁转头南望,只见南方百步之外出现了一道淡薄的坤属魂魄,阿九急迎而至,念咒掐诀将那茫然的魂魄封入本体,魂魄归位,女童啼哭,阿九回返。 “老爷,我闺女怎么了?”老五紧张的看着阿九怀中的女儿。 “她被王家护院掐死掩埋,是我用那五色丹药救下了他。”莫问回答。 老五闻言急忙跪倒意欲磕头,莫问探手将其托起,“你不要气堵,王尚书夫妇以及那一干凶手已然尽数毙命,大仇已报。” “可恶的贼婆贼汉,为了避嫌撇清连饭食都不曾多与我闺女,竟然还要杀人灭口。”老五高声骂道。 “大哥,烦劳你将这女童送至俞州慕方镇,寻到慕青交她抚养,若她问起老五下落,只说与我出了远门,待得事毕,再去接她。”莫问转头看向千岁。 “你放心就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千岁接过了阿九怀中的女童。 “大爷,告诉慕青,我带去的金银放于她家西屋窗台的灯座下面。”老五说道。 千岁也不迟疑,答应一声,抱着女童转身去了。莫问心中亦大为安定,有老五此话,慕青便知道老五尚在。 “你魂魄无所依附,只能暂借这具残躯安魂,附身其他上,你会多有疼痛,需咬牙挨上数日。”莫问指着那具身体冲老五说道。 “咱们要去蛮荒?”老五点头之后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则开始收拾之前备下的干粮,准备动身。 说话之间,柳笙回返,“事情已然处理妥当,金银棉帛送下去不少,牛马房舍亦送了一些。” “千岁已携老五骨血北行,我与阿九带老五西去蛮荒,你且北上为我铺下道路,此间事了我便出山接掌赵国护国金印。”莫问冲柳笙说道。 “赵国急需擎天巨臂,不消铺路亦受礼遇。”柳笙点头说道。 “若有可能,还是与百里狂风等人通下消息,言明我等初衷。”莫问出言说道。 “我当尽力而为,此去蛮荒我所求法术亦帮忙不上,你们二人要多加小心。”柳笙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柳笙见二人无有叮嘱,便告辞北去,老五在后高声送别。 魂魄依附残缺身体,其疼痛自然难免,老五魂魄归于肉身之后处于混沌之中,只是负痛叫喊,已然无有神智。 莫问见状心痛不已,阿九无奈,探手封点了老五四处重穴,令不得发声动弹。 四更时分,莫问背负老五,阿九背负干粮,离开建康,西行蛮荒……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密道 阿九不曾渡过天劫,行动稍缓,莫问先前曾往返蛮荒,自心中估算时间,依照二人目前的速度四日之后当可到达蛮荒,剩下三日需要寻找并制服巨蝠,时间并不宽裕。 “我跟你不上,若是同行势必拖延时间,你先行一步查明情况,我随后赶去。”天亮之后,阿九冲莫问说道。 “多留定位符咒与我,我为你指明路径。”莫问沉吟过后点头答应。 阿九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连画定位符咒七道递与莫问,“到得地头儿,将最后一道符咒焚化。” “路上多加小心。”莫问接过符咒出言叮嘱,二人乃是知己,无需客套话语。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摆手催促莫问先行,莫问也不耽搁,踏地凌空,向西疾掠。 由于有魂魄在本体之中,老五无惧阳光,但这具身体已然残缺,老五时刻需要承受伤口的痛楚,虽然体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其身体一直在发抖,莫问感同身受,急速向西,极少停歇。 前行数百里,莫问趁喝水之际焚化了第一道符咒,以此为阿九指示方位,随后每隔数百里便会焚化一道。 前行之际,莫问心中所思有二,一是此次前往蛮荒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但此事无法推测,多想无益。二是担任赵国的护国真人是否妥当,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就必须为其抵御慕容燕国,慕容燕国乃是异族,帮助异族克制异族对汉人有益无害,而且可以以此向赵国提出善待境内汉人的要求,但担当赵国护国真人并不只为这些,最终目的还是为晋国争取时间,待得周贵人的王子继承皇位之后北上驱胡。 不管从何种角度考虑,担当赵国的护国真人都是有益于汉人的举动,但此事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助纣为虐,即便此举为他们换来了安宁,他们亦不会感念恩德,反而会认为此举是向胡人卑躬屈膝,弱了汉人骨气和名节,存有这种匹夫之念的人绝不在少数,不管你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你所作所为有什么结果,只要不是正面驱胡就是不够英雄,哪怕对抗的是异族而不是汉人也是做了奸贼。 此外若是接掌赵国护国金印,换取了汉人的利益,就要忠于职事,不然便是有违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古训,若是尸位素餐,坑损主家,在世人眼中便是不忠。 仔细权衡,此事真是做不得,袖手旁观永无过错,世人绝不会说你不好,然所行之事不合世人心意,他们便会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在建康与广谱斗法之际他就已经见识了世人的虑事深度,当真是肤浅的很,若是晋国众人知道他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皆会对他心存鄙夷。 踌躇良久,莫问最终决定帮助赵国对抗慕容燕国,若是做事之前抱有让对方感恩的心理,便是落了下乘,上清传妙法于他,不是让他避世静修袖手旁观的。出力不是为了讨好谁,故此只要心存仁善,不怕出力不讨好。 两日之后,莫问翻过了边关城墙进入蛮荒区域,进入丛林之后很快找到了苗人的寨子,再行百里,来到苗人女子所在的山寨。 莫问当年曾经在此住过许久,故此苗女见他到来,立刻通禀龙含羞。 “不管你为何而来,我们苗寨都会竭力相助。”龙含羞大步而至。 “龙寨主猜的不差,此番我确是有求而来。”莫问心中大慰,且不管龙含羞是否做过有欠推敲之事,见面之初便敢如此满应满许,足见其心意之诚。 “需要何种药材,但说无妨。”龙含羞到得近前,看到了莫问身后背负的老五,亦看到了老五背后的箭伤。 “你可还记得当日呈上夜明砂的那个族人?”莫问出言问道,当日收药颇多,他已然记不得那人的长相了。 “记得,是楼古。”龙含羞说了个拗口的名字。 莫问闻言心中大定,解开绳索放下了老五,“寻他来,我有事问他。” 龙含羞闻言急忙召唤族人帮忙抬移老五,又派出族人前去喊那当日送上夜明砂的楼古到此。 “怎么伤的如此之重?”龙含羞手指老五冲莫问问道。 “此事一言难尽,你久居此处,可曾见过体形巨大的巨蝠天鼠?”莫问冲龙含羞问道。 “不曾,你又要拿那夜明砂入药?”龙含羞反问。 “待那族人来了再详说,可否为我做些粥饭?”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 龙含羞点头答应,亲自前往安排。 诸多女子将老五抬入寨中一处房屋,转而站立门外痴痴的看着莫问,莫问心情不快,皱眉抬手撵走了她们,转而自怀中取出最后一张定位符咒甩手焚化。 “你再忍上一忍,我定会尽早寻到那巨蝠。”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此时神识并不清醒,并无回应,剧痛之下浑身颤抖,双目已然泛红,这具躯体真的无法再用了。 到得此处,莫问心中微定,在此之前他最为担心的是那知道线索的苗人出了意外,这些苗人常年于山中寻食,而这山中又多有猛兽,出现意外并不稀奇。 没过多久龙含羞端来了粥饭,莫问道谢接过缓慢进食,先前与阿九分别时未曾分出干粮,来时路上皆不曾进食。 “这两年多,你都去了何处?”房中有一桌两椅,龙含羞坐于莫问对面出言问道。 “行走四方,碌碌无为,你们苗人过的可好?”莫问问道,龙含羞这两年变化不大,衣服花哨重彩,周身多有香气。 “还好,我们学会了种粟,只是这山中少有平壤,收成不如外面。”龙含羞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持匙吃粥。 “你寻那夜明砂有何用处?”龙含羞并不知道莫问此行的真实目的。 “我要寻的并不是那夜明砂,而是那只巨蝠,老五身受重伤,回天乏术,只能移魂异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此事需得她相助,自然不能瞒她。 “原来如此。”龙含羞点了点头。 两处苗寨相隔很远,到来之时已然是傍晚时分,二人短叙之后龙含羞为莫问搬来了铺盖,莫问多日未曾休息,到得此处终于可以躺卧回神。 次日清晨,那名为楼古的苗人来到,龙含羞与他香囊,带他来见莫问。楼古不知莫问为何唤他,神情有些紧张。 “你先前送来的夜明砂自何处得来?”莫问直涉正题。 “没有了,只有那一块。”那身穿兽皮坎肩的苗人连连摆手,此人是通汉语的,当年所说便是汉语。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那巨蝠的夜明砂非常贵重,小小一方就可换得十两黄金,这苗人先前便很是不舍,此番定是以为他又要索要,故此才言不尽实。 “问你自哪里寻到的,又没有跟你索要,你支吾什么?”龙含羞出言训斥。 “南面林中捡到的,真的没有了。”楼古还是摇头。 “你先前所说为北,此番又说是南,究竟是何缘故?”莫问面露不悦。 “当年如果没有莫问帮咱们退去晋军,咱们的寨子早就保不住了,你就这么报答恩人?”龙含羞再度训斥。 楼古闻言左右扭头,唉声叹气,一副为难神情,却并不说出自何处寻到的夜明砂。 “那夜明砂是你最先见到,当归你所有,只要你说出自何处所得,我赠你黄金千两。”莫问无奈之下只得利诱。 “不用,我便不信管他不住,”龙含羞闻言大怒,反手抽出了腰间短刀指向楼古,“你说是不说?” 那苗人似乎颇为胆小,情急之下说出了一串苗语,与此同时探手指向西北。 龙含羞闻言怒意更重,短刀前送,那苗人惊恐后退。莫问见状唯恐龙含羞下了重手,急忙探手拉开了她的手臂。 “他所说为何?”莫问问道。 “他试图撒谎诓骗你我。”龙含羞怒视着那个苗人。 “我没有诓人,那东西真的是在江中的孤岛上寻到的。”楼古自行以汉语解释。 “还敢撒谎,你即刻下水,若能游到那江中孤岛我便信你。”龙含羞指着寨子西侧的那条江河,苗女所在的寨子西侧有一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江流,那座孤岛位于西北五里之外,江流很是湍急,根本无法游渡。 “我不是游过去的。”楼古连连摆手。 “越发荒谬,那是孤岛,路在那里?再敢撒谎,割了你的脖子。”龙含羞大发雌威。 “真有路,你不生气,我就告诉你路在哪里?”苗人面带乞求。 莫问见他可怜,便插嘴说道,“我代你家寨主做主,只要你所说为实,不但既往不咎,还有奖赏。” “在后山有一条地道能通向那个岛。”苗人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看向龙含羞,龙含羞摇头示意不知道后山有地道存在。 “带我们前去。”龙含羞探手揪着楼古走了房门,她身材高大,楼古在其拖拽之下步伐踉跄。 “自这里找不到的,地道在山腰,得绕到山后爬上去。”楼古焦急的说道。 “你是如何发现那条地道的?”莫问抬手示意龙含羞稍安勿躁。 “我来找乞玛的时候发现的。”楼古说话之际以眼角余光偷看龙含羞。 莫问没有追问乞玛是谁,想必是寨子里的一个苗女,这处山寨山脚下有毒气存在,山顶却没有,不消说此人是在后山峭壁爬上来与苗女私会的时候发现那条地道的。 龙含羞闻言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沉吟过后冲其摆了摆手,此时阿九尚未到来,待得阿九到来再一同前往孤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中祭坛 “你不去一查究竟?”龙含羞走至莫问面前抬手北指。 “不急于一时,我还有一同门会随后赶来。”莫问摇头说道,言罢抬手将楼古招至近前,“那悬崖上的地道径直通往江中孤岛?” “是的。”楼古点头说道。 “还是先去看上一看吧。”龙含羞唯恐楼古撒谎。 “白日不能去的,地道里有毒气。”楼古面露惊恐,连连摆手。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楼古一眼,转而迈步回屋,“进来说话。” “那悬崖上的地道是人为修建还是天然成就?”莫问待二人跟入,冲楼古问道。 “有向下的台阶。”楼古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龙含羞面露疑惑缓缓摇头,示意之前并不知道后山峭壁上有这条人为修建的地道。 莫问收回视线皱眉沉吟,这条地道自江底而过,长达五里,要开凿一条这样的地道绝非一日之功,此外这条地道的入口位于峭壁之上,明显是不想被人发现。 “你们住在此处有多少年月了?”莫问沉吟片刻冲龙含羞问道。 “苗人女子一直住在此处,历代都是如此。”龙含羞正色说道。 “要自江底开出长达五里的地道并非易事,你们的先人如此耗时费力的开凿这条地道绝非无因。”莫问说道。 “地道位于我们寨子之后,想必是我们的先人开凿的,但我确实不知这条地道的存在,更不知道我们的先人为什么要开凿地道。”龙含羞摇头说道。 “你去过那江中孤岛几次?”莫问转头看向楼古。 “只去过一……”楼古话说一半,见龙含羞又想抽出短刀,急忙中途改口,“去了六次,有一次没拿到天鼠屎。” “那地道之中是何情形,岛上又是何情形?”莫问问道。 “地道有这么高,这么宽,里面很潮湿。”楼古伸出双手比划,根据其比划的大小来看,山后的那处地道比他要高出不少,有三人宽窄。 “地道出口有一棵大树,我每次去都是拿了那树下的蝙蝠屎就回头,没敢往里走,岛上是什么情况我没有看清。”楼古再说。 “去了那么多次,竟然不知岛上是何种情形?”龙含羞责问。 “我真的没看清,我每次去都是晚上,火把照不远,在地下走那么久,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去了也是只拿蝙蝠屎,从来不敢往里走,万一那大蝙蝠回来了,就把我堵里面了。”楼古哭丧着脸出言解释。 “你见过那只巨蝠?”莫问急忙追问。 “没有,我每次去它都不在那里。”楼古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它体形巨大?”莫问皱眉问道。 “树下有它吃剩下的东西,小蝙蝠肯定不会吃老虎和豹子。”楼古说道。 莫问闻言转睛扫了楼古一眼,楼古所说与他之前的发现是能够对应的,此人说的想必都是实话。 “你久居此间,又是苗人族长,对那江中孤岛一无所知?”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 “那孤岛位于江流湍急之处,木舟无法下水,况且孤岛石壁太陡,即便划到近前也无法上岛,多年来我们从未上去过,况且我们也没想过要上去。”龙含羞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此处是蛮荒区域,草木常青,那处岛屿亦生有大量树木,巨大的树木遮盖了岛上的景物,自远处只能看到树木,看不到别的。 “那孤岛大有蹊跷。”莫问沉吟片刻皱眉说道。 龙含羞闻言面露疑惑,直视莫问,等他解答。 “若是那巨蝠此时就在那岛屿之上,五里之外我可清楚的察觉到它的存在,然此时我无有任何的感觉。若不是巨蝠不在那岛屿之上,便是那岛屿四周有着阻隔气息的阵法或屏障。”莫问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可是楼古上过岛屿。”龙含羞此时亦是满心的疑惑。 “有些阵法和屏障是可以留下生门的,并非完全阻隔外人。”莫问摇头说道,他察觉不到巨蝠的存在只有巨蝠不在岛上和岛屿周围有阵法或屏障阻碍两种可能,他更希望是后者,不然老五就真的无有生理了。 龙含羞和楼古闻言都没有接话,龙含羞心中疑惑,而楼古亦是听的云里雾里。 “我想到了。”莫问心中灵光一闪。 “什么?”龙含羞急忙追问。 “你的两处村寨都没有宗祠,你们是如何祭祖的?”莫问问道,苗人的两处寨子他都去过,都没有发现祭祀先人的场所。 “祭祖由族长在年末夜晚独自进行的,其他族人不用参与。”龙含羞答道。 “你是如何进行的?”莫问追问。 龙含羞闻言转头看向楼古,“乞玛摘果摔伤了腿,你去看看她。” 楼古见龙含羞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准他去见相好,连声道谢,欢喜的出门去了。 楼古走后,莫问看向龙含羞,等她说话。 “我外祖母死的很突然,没有告诉我母亲如何祭祖,我也不知道。”龙含羞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原本以为龙含羞遣走楼古是要说出秘密,未曾想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祭祖。苗人此时是以女为尊,首领职位世代由女子传承,龙含羞的外祖母暴卒,令得有些东西未曾传承下来。 “令外祖母所住的房舍位于何处?”莫问问道。 “就是你先前住过的山洞。”龙含羞回答。 莫问闻言彻底死心,那处山洞他先前住了很久,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此外苗人不通文字,没有文字记录,重要的事情全靠口口相传,人一死,线索就丢。 “若我猜的没错,那江中孤岛可能是你苗人的祭祀所在。”莫问虽然只是猜测,语气却非常肯定,因为通往江中孤岛的地道就在苗寨后山,自然是苗人开凿而出的。 “要不咱们先去入口一探究竟?”龙含羞好奇之心大起。 “也好。”莫问点头说道,纸上谈兵终不如亲眼所见。 二人出门之后龙含羞向山寨东侧走去,莫问后随,不过走至中途便停了下来,探手拉住了龙含羞,“稍待片刻。” “怎么了?”龙含羞不解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他耳清目明,虽然山寨之中多有杂音,他仍然自其中听到了一些异常的声响。 龙含羞虽然不明所以,见莫问不答,就只能在旁等待,半柱香之后莫问点了点头,“喊他出来吧。” 龙含羞转身走至东侧一木屋,高喊两声,片刻过后楼古快步跑出,苗人男子衣着简单,穿的很快。 “带我们去找地道入口。”龙含羞冲楼古说道,后者闻言一溜小跑在前面带路。 山寨北侧的山峰很是陡峭,无法自阳麓向下,只能圈绕至后山山脚向上攀爬。 山寨的大部分女子住在南侧山脚,龙含羞等地位较高的女子住在山半腰的山洞,自山洞到山顶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她们之所以没有发现那只巨蝠,主要是因为蝙蝠是夜行动物,而晚上她们是看不到五里之外的事物的。莫问先前在此处住了很久,也未曾看见过那只巨蝠,主要原因是所住的山洞位于阳麓山腰,除非夜晚跑到山顶眺望西北,否则亦无法发现那只巨蝠。 山峰的北侧很是陡峭,为上下外凸,中部凹陷的形状,这样的形状绝不可能自后山攀至山顶,由此可见那楼古先前可能并未达到窃玉偷香的目的,只是憋的急了盲目尝试。 到得峭壁之下,楼古取出挂在腰上的水囊大口喝水,喝完水之后脱下了鞋子,转而后退几步助跑加速冲上了石壁,后山石壁常年受北风吹拂,已然变的很是平滑,且其坡度很陡,楼古没跑出多高速度便慢了下来,楼古依次抬手向手掌喷吐口水,以此令手掌增加抓附力道,连番多次,终于冲到山腰处攀附石壁停了下来。 莫问一直在下方注视,见状不由得暗道好恶心的方法。不过与此同时也理解了楼古为何不肯说出夜明砂来自何处,因为要拿取一方夜明砂不但要冒险攀爬峭壁,还要自黑暗的地道中走出五里,最终还需承受被巨蝠发现的风险,这十两黄金得的并不容易。 “我负你上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龙含羞闻言并未趴上他的后背,而是缓缓摇头连声叹气,“你先前所说当真正确,那江中岛屿当是我们苗人祭祀之所。” 莫问闻言亦是不解,不明白龙含羞为何如此肯定。 “历代族长皆要学习背行之法,我也学了,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要学。”龙含羞说完转身贴上了石壁,双足反撑,手臂肩肘协作用力,快速向上游去,其形与武人所用的壁虎游墙术有几分相似,只是反其道而为之,用的是背部贴附石壁。 到得山腰区域,龙含羞转身贴着石壁站定,冲莫问招了招手,莫问凌空而上,一跃而至,山腰的石壁有着一处一尺左右供人踏足的区域,这一区域的右侧已经被挖空,挖掘之初用的是层叠遮蔽法,就是外部石层保留,自下方看彷如浑如一体,见不到隐藏在外层内部的洞口。 洞口高九尺,宽两尺,侧身而入,空间略宽,多条石阶斜行通往幽深地下…… 第一百六十章 苗祖蚩尤 “要不要下去?”龙含羞手指下方看向莫问。 莫问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转而冲其摆了摆手,“回去再说。” 龙含羞点头答应,莫问探出双手抓住二人,运转灵气飘然落地,龙含羞大感有趣,而楼古抖如筛糠。 “你且回去,此事不要告之任何人,待得此间事了,我会重谢于你。”到得山寨门口,莫问冲楼古摆了摆手。 “我知道地道里的情况,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楼古并不想走。 莫问沉吟过后点了点头,楼古唯恐二人改变主意,进寨之后快步向东去了。 “你的那位同门什么时候到来?”龙含羞问道。 “明日应该会到,”莫问回答,转而直视龙含羞,“那江中孤岛乃是你们苗人的祭祀所在,那只巨蝠或许与你们苗人大有渊源。” “你们与我们有救命之恩,救人要紧。”龙含羞沉吟良久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感欣慰,身为一族之长,龙含羞这句话的分量是很重的,她的这个决定做的并不轻松。 “拿几只香囊与我,多拿几只。”莫问进门之后冲龙含羞说道。 “我马上回来。”龙含羞转身离去。 龙含羞片刻即回,手中提了一串香囊,当有七八只之多。 “你可知道这香囊之中是何种禽兽的骨头?”莫问探手接过了那串香囊,当年龙含羞只是说香囊中是动物骨头,却并未说是何种动物。 “不晓得,这些香囊都是以前传下来的,我曾经拆开过一只,里面放的是几块很小的骨头。”龙含羞摇头说道。 莫问迈步走至桌旁,将那香囊放于桌上,龙含羞知道他要拆开香囊,便递过了短刀。莫问探手接过,挑开了几只香囊,检视着那些很小的骨头。 由于年代久远,这些骨头已然泛白,骨头很小,却不是碎化所致而是天生如此,很明显它们属于一种体形不大的小动物。 “是不是老鼠?”龙含羞指着一块类似于老鼠头骨的骨头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将剩下几只香囊再度拆开,经过仔细的辨认之后得出了结论,“无有长尾,亦无四足,不是老鼠,当是蝙蝠。” “这些骨头来自江中的那座孤岛?”龙含羞手指西北。 “你这苗寨周围的毒气极有可能来自那处岛屿,经由地道到得此处。”莫问点头说道。 “你担心那只巨蝠有毒?”龙含羞问道。 “它有无毒性我皆不惧它,我所担心的是万一我们带走了那只巨蝠,有可能令得苗寨周围的毒气消失,届时你便无法约束族中男子。”莫问摇头说道,为人在世损人利己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无法约束便不约束,由得他们自行婚配便是。”龙含羞笑道。 “你是此间族长,可知道你们祖上的一些事情?”莫问将短刀还给了龙含羞。 “自然知道,我们苗人始自九黎,我们这一支来自九黎之一的黎贪族。”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回应,龙含羞所说的这些他之前并未听说过。 “远祖黎贪你想必知道。”龙含羞见莫问神情茫然,再度开口说道。 “百家无载,不得听闻。”莫问略感尴尬。 “远祖当年曾经多次打败轩辕氏和烈山氏,你们汉人难道不知道?”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你们苗人是蚩尤的后裔?”莫问愕然瞠目,轩辕氏和烈山氏是黄帝和炎帝的名号,虽然蚩尤最终败北,在败北之前曾多次打败黄帝和炎帝。 “蚩尤是九黎的统领,不是人名,我们的远祖名叫黎贪,你们汉人供奉的战神就是他。”龙含羞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骇然大惊,战神是世人对蚩尤的尊称,龙含羞所说的黎贪实则就是蚩尤,只不过她说的是蚩尤的真名,世人多不知道蚩尤的真实姓名,便误将统领称号当成了他的名字,实则蚩尤不叫蚩尤,他应该叫黎贪。不过黎贪也好,蚩尤也罢,不论对错都只是一个称呼,世人既然只知道蚩尤,那就继续埋没真相,以蚩尤称他。 对上了名号,莫问心中不无惊恐,那江中孤岛是苗人祭祀之处,按照常理极有可能就是蚩尤的葬身之处,蚩尤与皇帝和炎帝齐名,威名远播被世人尊为战神,他的勇猛神异已然植根于世人心中,威武嚣霸令世人闻风丧胆。 由于蚩尤是败军之将,故此儒家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将其丑化为禽兽样貌,不过世间所公认的是蚩尤头生龙角,背生双翼。那江中孤岛上的巨蝠也是背生双翼,极有可能与蚩尤有着某种关联。由于之前无人见过那只巨蝠的真容,故此到得此时连江中孤岛上藏匿的是不是巨蝠都无法确定了。 “你怎么了?”龙含羞见莫问愕然发愣,便出言问道。 “那只巨蝠所在的孤岛离此处很近,但它从未来骚扰过你们。”莫问探手抚额,那只巨蝠能够吞噬虎豹,却并不伤害苗人,由此可见二者之间必然有着某种关联。 龙含羞闻言并未答话,因为莫问所言令她无法接话。 “江中孤岛有屏障保护,表示你们的先人不希望有人前去打扰,若是贸然前去,后果难料。”莫问再度开口。 “那只蝙蝠又不是我们的祖先,或许只是后来去到了那里,你要的是蝙蝠,又不会破坏岛上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是族长,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你们不是擅闯,没事的。”龙含羞出言宽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紫气修为可以感知百里之内的异类气息,但是这里所说的百里指的是在周围毫无阻碍的情况下所能感知的最远距离,若是周围有高山阻碍,感知的距离就会受限并缩短,江中孤岛离此处不到五里,而他却感知不到岛上的情况,由此可以确定岛上有屏障或阵法存在,但那座岛屿上的屏障和阵法可能只存在于四面,上部并不封顶,故此可以承接雨露。 由于上部并未封顶,就令事情有了较好的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只巨蝠是后来自上空飞入并寄居在岛上的,它与苗人并无关系。 “你还没吃饭,我去为你做粥去。”龙含羞站起身收拾那些被拆开的香囊。 “烦劳你了,我去山上走走。”莫问起身送龙含羞出门。 龙含羞出门之后前往炊所熬制粥饭,莫问独自北行,出了村寨之后提气轻身,凌空掠向山顶。 到得山顶,莫问将身法施到极限,凌空拔高,他目前可以凌空三十几丈,但到得高空仍未感知到西北岛屿的气息,换言之江中孤岛阵法的起效高度超过了他所站立的山巅和他凌空之后的高度。 之所以排除掉了屏障的可能是因为屏障通常是由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以自身灵气布下的,高度不会有这么高。 排除掉了江中孤岛存在灵气屏障的可能,莫问心中微微安定,他最怕的就是江中孤岛四周是灵气屏障,灵气屏障在修行中人死后还会起效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被周围的气息缓慢侵蚀和同化,灵气屏障会逐渐减弱并最终消失,倘若此时那里还有灵气屏障,就说明岛上极有可能有道行高深的人或异类寄居,他感觉不到岛屿上的气息就表明修为要低于对方,低于对方自然就打不过对方。 而今大致可以推定岛屿四周起效的是阵法,阵法的特点是只要不被人破坏掉阵眼,阵法就会永远起效,但阵法是死的,再厉害的人留下的阵法也是死的,不具有威胁。 回到村寨之中,龙含羞已经端来了粥饭,一日无话,到得傍晚时分龙含羞前来为房中的油灯添加膏脂,随后与莫问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她知道莫问对她并无想法,故此并不多做他想。 阿九到来的比莫问想象的要快,不到二更,莫问便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出门相迎,阿九已然翻墙而入。 “快进屋。”莫问探手接过了阿九肩上的包裹。 “哪来的毒气?”阿九虽然面带疲惫,却仍然警惕的环视四周。 “不碍事,进屋说话。”莫问引着阿九进了房间。 阿九进屋之后先行检视老五的情况,待她转身,莫问已然为其倒了一碗清水,阿九探手接过一饮而尽,还碗莫问,“找到那只巨蝠没有?” “已然查明了它隐藏的区域,就在那江中的孤岛之上,那孤岛为苗人的祭坛所在,有阵法保护,这山后有一条地道可自江底进入岛屿。”莫问冲阿九说明情况。 “有何棘手之处?”走至房屋西南的床铺上坐了下来揉敲着双腿。 “那祭坛已然多年无人进去过,现任族长并不知道上面的情形,此外这支苗人乃是蚩尤后裔,故此我担心那祭坛之中的巨蝠会与蚩尤有所关联。”莫问走了过去坐于阿九旁侧。 阿九闻言亦是大感惊讶,眉头轻颦,沉默不语。 “相传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可振翅腾云的有八人,不过我听说那八人连同蚩尤都在当年的那场战事中战死了,无一存世。”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她自然知道莫问担心的是什么。 “那就好,你一路上受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辰时咱们前往那江中岛屿。”莫问为阿九展开了薄被。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直身躺下闭上了眼睛,她无有凌空之能,连日赶路当真劳累。 由于没有想到阿九会来的这么快,便没有来得及为其准备被褥,被褥让与阿九,他就无了铺盖。龙含羞不住在此处,便无从再寻被褥。 就在莫问盘膝想要打坐之际,阿九向右侧挪了挪……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发乎心,止于礼 莫问见状侧目看向阿九,只见阿九并未睁眼,神情亦是坦然,但同坐和同卧大不相同,超出了礼数。 “怕我吃了你?”阿九并未睁眼。 “我担心自己定力不够,违反了上清戒律。”莫问半真半假,亦假亦真。 “我岂会坠你平步青云?”阿九柔声说道。 “我所作所为并不为名列仙班,只为报偿上清授艺恩德,待得做成一件大事,我就交还上清法牒和法印,寻处归隐。”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睁开了眼睛,以左臂撑身看向莫问,“你怎会心存此念?” “我不愿与人勾心斗角,亦不愿与人斗法打杀,我已然心灰意懒,只想安静度日,全了天道,齐了人伦。”莫问与阿九说话并不藏掖。 “可是因为老五之事才生出了这一念头?”阿九柔声问道。 “亦不全是。”莫问摇头。 “可是晋国驱你出来令你寒心?”阿九再问。 “不是主因。”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不想去接赵国的护国金印,此时回头还来得及,一旦接了那金印,难免与百里等人反目。”阿九细语宽慰。 “百里狂风等人先前不来援我,我嘴上不说心中总有隔阂,况且他们所为的确狭隘,明知其行路有偏,予以纠正亦不是错,若心中顾念同门之谊,日后多多相让也就是了,令我烦恼的不是这些。”莫问摇头。 “那是为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上清戒律,孝道人伦。”莫问转头看向阿九,他分明喜欢阿九,阿九亦在他的眼前,却因为不同种属而难得牵手。此外不孝有三,来日免不得延续子嗣,而那个延续子嗣的人不会是阿九。好不容易自林若尘的梦魇中走了出来,此时又步入了一个更为严重的死门,难得进退。 “之前你为何不说?”阿九低声问道,二人虽然从未说过逾礼的话,彼此心中却已有了默契,之所以没有点透是因为点透了也只能徒增奈何。 “先前守孝之期不满,岂敢言及私情。你年岁较我要长,见识广博,可有环圆弥补之法?”莫问问道。 “我乃寻常白狐,便是渡过天劫与人亦不相同,难能为人留后,此事怪我,不该明知不可为还一直示好与你,害你心乱。”阿九垂首低语。 “你万不可为了卸我包袱而自绝后路,若是那般,我心更乱。”莫问唯恐阿九自作主张,急忙出言告诫。 “你放心好了,我岂会拉你下来又舍你而去。”阿九连连摇头。 “此间事了,你当回返无名山潜心修行,到得天仙之位,便得与人无异。”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异类修行,到得白日飞升才算真正的齐了七窍元神。 “我受天资所限,便是心无旁骛要想得那仙位亦当在一甲子之后,岂不拖累你少年白头,莫家灭香?”阿九缓缓摇头。 “那些总会有办法可想,我已然厚颜露心,你不能再有变数,且容我广思细想,遍寻办法。”莫问急切的说道。 “我寿命要长你许多,不怕等,只是担心蹉跎了你的岁月。”阿九靠坐于西侧木墙。 “我不怕,你起誓于天,不得有变。”莫问直视阿九。 阿九从未见到莫问有这等过激的言语,知道他是情乱方寸,亦明白他是因为林若尘的背离而心中大有阴影,故此才会如此惧怕变数。但她并未起誓,而是凝视莫问,“若到得而立之年,你仍然坚持此念,我再起誓于你。” “我心性早已安稳,不需再等十年。”莫问摇头说道。 “你杀入晋国皇宫,拆了人家的龙殿,还敢说自己心性安稳?”阿九嫣然笑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阿九的话令他心中很是失落,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视为心性不够成熟,哪怕对方的看法是对的,心中亦会失落。 “好了,好了,年轻男儿当有热血,七老八十才得沉稳,”阿九柔声抚慰,转而低语倾诉,“当日我跪行山中,你出银换我直身之时我便为你倾心,不然岂会示好于你,天璇子誓天,今生等你,定不移心。”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道门中人最重誓言,阿九肯起誓足见其心之诚,实则他心中已然料定阿九不会背叛,但还是想重复确定。 莫问如释重负之际,阿九冲其伸出了右手,莫问伸出左手轻轻托握,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他并没有因为阿九示好在前而轻视她,与那些扭捏装羞的俗世女子相比,主动示好的阿九更显诚心,更见勇气。阿九是狐狸,她心中喜欢却因为有所顾忌而不能要求什么,作为男子,他应该给与回应,不然便是绝情和懦弱。 “你选了一条既难且长的路。”阿九欢喜落泪。 “我选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莫问微笑开口,阿九用真心打动了他,但阿九的美貌确是俗世女子难以比肩的。 “你想过没有,我虽为人形,却是狐身幻化。”阿九忐忑的提醒。 “我乃上清准徒,紫气真人,可抓鬼降妖,你一狐狸能奈我何?”莫问笑道。阿九的提醒显露出了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不管男女,感情一动,方寸就乱,阿九应对事情周全得体,但在男女感情上她做的并不高明,主动表达关怀,赠送辛苦炼制的丹药,不求回报的相助,甚至暗中鼓动老五煽动他去无名山,但感情不是高明的手段所能换来的,所作所为发乎于心就是最大的高明。 “再不放手,雷部诸神怕是要来了。”阿九左手上指。 “是你先伸手的。”莫问一语双关。 “面由心生,眼见心思,你眼神飘忽,心中所思定不光明。”阿九佯装正色。 “我并未心猿意马,只是庆幸自己终于撇开俗念表明心迹,纵然有困难在前,亦好过悔失于后。”莫问说道。 “发乎心,止于礼。”阿九闭目吸气平复心中悸动。 “发乎心,止于礼。”莫问松开手掌深深呼吸,心神暗授当无过错,若有逾礼之举,恐遭上清责罚。 “明日之事你可有打算?”阿九此时睡意全无。 “孤岛之上情势不明,只能见机行事。”莫问摇头说道。 “早些休息,养足精神。”阿九冲莫问微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斜身想要躺卧,未曾想阿九竟然探手推开了他,“去旁处睡去。” “你这就落了下乘,焉不知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莫问径直躺下。 阿九自然知道莫问所说乃是古阳子先前训诫二人的言语,瞬时想到了二人在无量山倾倒老五做糊了的饭菜时的情景,便任由莫问躺在其旁侧。 躺下之后莫问并无异动,与阿九已然心神暗授,了却了一桩心事,但老五此时仍在承受痛苦,在此等情形之下他自然不会有旖念滋生。 想到老五受苦,便想到了那鬼差的话,老五有今日之噩,与其之前多亵苗女不无关联,受苦亦不冤枉,明日只要将那巨蝠擒获,他便可以因祸得福。 排除心中顾虑,心中便感轻松,心中一轻,旖念便生,休说是一年轻男子,便是一七十老翁身侧躺一绝色天香的温婉女子怕是亦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君子当暗室不欺。”阿九细语几不可闻。 “房中燃油灯烛,并非暗室。”莫问说道。 “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再不停手,怕有祸患。” “你我乃是同门,我以灵气助你通行周天有何不可?” “周天岂经天池?” “偏了寸许,无心之过。” “怎得如此耍赖,快拿手,若是留下印迹,明日如何穿着。” “言之有理,这般便不怕了。” “呀,不可得寸进尺,发乎心,止于礼。” “我止不住,你年长,你止。” “你修为高,当由你止。” “我不止。” “那你不可再动。” “我本不想动,此语正合我意。” 一夜未动,一夜未眠,凌晨天色渐亮,二人小憩片刻,各自起身。 “为何如此看我?”莫问被阿九看的面红。 “昨夜的胆气哪里去了?”阿九嗔怪的横了莫问一眼。 龙含羞之前已然知道莫问有同门要来,故此见到阿九并未过分惊讶,阿九虽然美若天人却面善的很,且神色坦然雍容,故此龙含羞对她并无嫉妒之心。 “要不要喊楼古带路?”龙含羞问道。 “地道之中空间有限,人多反而不便。”莫问摇头说道,天亮之后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细密。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先行,莫问背负老五跟随,阿九在后。 到得后山,莫问画写隐阳符四道,四人各带一道遮蔽气息,转而上得峭壁,鱼贯而入,为策万全莫问先行,阿九和龙含羞在后。 地道的坡度很是陡峭,石阶亦窄,若是踏足不稳便有可能径直滚落下去,地道内开凿的痕迹多有长宽,当非斧凿所致,前行不久,光线便无,洞内漆黑一片,龙含羞点燃了火把。 再行片刻,地道开始转向西南,在转向之处有着一处通向南侧的圆形孔洞,孔洞不大,周围密布爪印,想必是穿山甲一类的异兽贯通而出,自地道中涌出的毒气受到山风鼓荡,自这一孔洞之中向南涌入。 向下再行,地道终于变为平坦,湿气亦随之加重,到了平坦区域,三人行进速度大大加快,五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近前,龙含羞熄灭了火把,由阿九引领。 三人行于江下,地道出口处位于孤岛,故此最后一段路程是向上的台阶,到得此处莫问已然察觉到了洞外有异样的气息,便悄然放下老五,将身法施到极致快速攀升而上,到得入口处果然见到洞外的一棵大树上倒吊着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红毛巨蝠 这是一棵生长多年的大叶古树,数抱粗细,高达五丈,伞盖覆盖了大片的区域,在古树的中部横生一根粗大的枝节,此时那只红毛巨蝠就倒挂在这支向西的树干上。 寻常的蝙蝠倒吊休息时形同纺梭,这只巨蝠倒吊时以肉翼包裹自身,也如同纺梭一般,但其大小却超出了寻常蝙蝠许多倍,当有中等磨盘粗细,体长丈许,周身长有红色细毛,由于处于倒挂姿态,其头脸模样一时之间难以细辨,一瞥之间只能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和两只圆滚的大眼。 见到这只巨蝠,莫问心中总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在此之前他唯恐岛上潜藏的不是蝙蝠,这只巨蝠之前并没有意图逃跑,到得此时它想要亦跑不了的。 莫问看出了这只巨蝠此时正在打量他,但他很不习惯颠反视物,故此无法通过巨蝠的神情判断出其心中所想,只能全神戒备防止巨蝠逃脱。 仓促之间只能逐一思考,由于那巨蝠的肉翼并未彻底包裹住身体,故此莫问得以看到它的耻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它是一只雄蝠,暗道老五造化不浅。 就在此时,那只巨蝠终于有了动作,松开了抓握着粗大树干的后肢落于地面,以后肢撑地,昂头展翼冲莫问示威,其尖厉的叫声与老鼠愤怒时发出的声音有些相似,只是音调要高出许多。 巨蝠落地正过了身形,莫问得以看清它的样貌,这种巨蝠虽然体形极为庞大,其样貌与寻常蝙蝠却并无很大差别,口阔鼻尖显得丑陋凶狠,眼圆耳圆倒添几分滑稽喜气。 莫问并无退意,巨蝠好似也不怕他,二者相隔数丈互相打量,一时之间陷入了对峙。 “果真是只巨蝠。”阿九自洞口闪身而出,站于莫问身后半尺,二人乃是同门,她非常熟悉追风鬼步施展之初有左右横移的起势,后站半尺是为了给莫问留下施展身法的空间。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周围有着极其凶煞的气息,这股凶煞的气息非常强烈,为其生平所未见,强大的气势威压甚至令他感觉到呼吸不畅,但是令他疑惑的是这股气息好似来自这只巨蝠,又好似不完全来自于它,他此时正在竭力分辨这股凶煞的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不太对劲。”阿九皱眉仰视着这个浑身红毛的庞然大物。 莫问闻言回头看向阿九,阿九不待其发问便主动解释,“此物虽然巨大,存世的时间却不长,只在百年左右。” 由于此处气息有异,在此之前莫问并未清楚的感觉到这只巨蝠的修为,听得阿九一说,心中顿现疑云,这只巨蝠的种属很是常见,百十年不可能长的如此巨大,但阿九的感官发自本能,比他要敏锐的多,她不可能看错。此外这只巨蝠的生活习性完全是兽性,并无丝毫人性可言,且其感知危险的能力也很差,见到二人不但没有惧怕,反而将二人当成了误入此间的普通人心存蔑视。 “它神识不全,修为不足,尚不能变化人形。”阿九语带忧虑,莫问想要的是可以自兽身和人身之间互相转化的异兽,这只巨蝠明显达不到他预期的要求。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只巨蝠虽然凶煞却很是愚笨,此时完全是一副打量猎物的神情在俯视二人,丝毫不知道二人此番到来是要取它性命的。 “这岛上有一股强烈的暴戾气息,与它的气息有些相似。”莫问皱眉环视左右,这只巨蝠所在的区域位于岛屿的西侧偏南,周围多有高耸古树,由于古树的伞盖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令得树下并无多少杂草,由于临近江水,湿气较重,树下多有苔藓。 没有了遮盖,便可以清楚的看到林中有一条通往岛屿深处的石路,石路左侧竖立着一尊石像,由于年代久远风吹日晒,已然不辨原貌。 “凶戾之气来自岛屿正中。”阿九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那只巨蝠就有了动作,以肉翼撑地向二人爬来,二人先前一直无视它,它可能感觉受到了羞辱,但它此举旨在震慑二人,故此移动的并不快,莫问见状缓步后退,暂避锋芒。 “用是不用?”阿九亦缓步后退。 “它变不得人形,岂不委屈了老五?”莫问皱眉说道,这只巨蝠确实可以供老五魂魄栖身,但它修为不足,无法变化,老五魂魄若是依附其身,以后都只能是巨蝠模样。 二人说话之间退入了通道,此时龙含羞正在洞内看守老五,先前也已经自洞内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蝙蝠。 “现在怎么办?”龙含羞冲二人问道。 “你先前猜测的很是正确,这只巨蝠存世不过百年,当是后期至此,与苗人祖先并无关联。”莫问说话之时并未回头,而是直视着盘踞洞口神情得意的巨蝠。 “一百年怎么会长的这么巨大?”龙含羞言语明显轻松了许多,在此之前她亦担心巨蝠会与祖先有所关联。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龙含羞所问也正是他心中疑问。 “此处多有异样气息,是否为感染承受这岛上气息所致?”阿九猜测。 “当是如此。”莫问点头说道,这只巨蝠的气息与岛上的凶煞气息很是相似,它的体形如此巨大想必是吸收凶煞气息所产生的异变。 “用是不用?”阿九再度发问。 “一经封入,便不得再出,我不愿老五成为禽兽之身。”莫问无奈摇头。 “那便再行寻找,此处当不止这一只巨蝠。”阿九说的并不肯定,岛上的凶煞气息很重,影响了她的本能感知。 “这岛屿四面皆有阵法阻碍,风自上空吹入,岛内气息经由地道吹至苗寨周围,这只巨蝠栖息之地恰好位于风道入口,所受气息最多,故此才得如此巨大,这岛上怕是只有它一只巨蝠。”莫问打量着那只正在洞口喷洒尿液的巨蝠,它的这一奇怪举动与禽兽标示地界的行为大同小异。 阿九和龙含羞闻言都未接话,老五是莫问的仆从,只有莫问有权决定是否选择眼前这只不能变化人形的巨蝠供老五魂魄依附。 “依你之见,该如何为之?”莫问踌躇良久难下决心,转头看向阿九,阿九爱屋及乌,一直以来对老五都很是亲近,加之二人已然心神相授,阿九此时已然能替老五做一半的主。 “此物很是糙劣,确实不是良选。”阿九侧目打量着溺尿之后在洞口往返扬威的红毛巨蝠。 “用是不用?”莫问变成了发问的一方。 “除了蝙蝠,其他禽兽亦不堪使用,若是确定岛上再无巨蝠,就只能用它了。”阿九无奈的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人力有穷时,即便是竭尽所能亦难得事事顺心,看来老五的运势的确不太好,以后只能是这般模样了。 苦笑过后,莫问探手入怀拿出了黑色木盒,眼下只能先将其震晕,前往岛上再行寻找,若是寻之无果,就只能回来用它了。 “紫气雷符太过霸道,恐伤其灵窍,我来吧。”阿九伸手阻止了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自怀中取出了一小巧布包,取红色符咒一张,画写雷符,加盖法印。 符咒画写完成,阿九闪身而出,手携纸符直取巨蝠偌大的头颅。 由于巨蝠高大,阿九又无法灵气外放,故此屈膝借力时缓了一缓,那巨蝠趁机做出了反应,血口急速张合,发出了一阵急切的咬牙之声,此声一出,阿九身形顿见缓慢,急切之下侧身扬臂贴出了纸符,由于出手太过仓促,雷符并未贴上巨蝠前额,而是贴到了它的鼻翼,没有将巨蝠震晕,只是将它震的剧痛惨叫,急速后退。 阿九落地之后身形不稳,莫问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扶住了她,“怎会如此?” “快降住它,莫要让它飞走。”阿九皱眉闭目,手指前方。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只巨蝠,那巨蝠此时已经退至宽阔之处伸展肉翼振翅腾空,眼见如此,莫问只得先行放开阿九,急冲上前,自旁侧古树上斜身借力,赶在巨蝠飞高之前掠上了它的后背,上得后背之后本欲提笔画符,闪念过后改为气凝右掌,以灵气拍其灵窍,一掌过后那巨蝠身形不稳,再补一掌,终于将其击晕,轰然落回地面。 “先前为何出了变故?”莫问冲快步走至的阿九问道。 “此物可发怪声,与人无害,七窍不全者若是闻听便会眩晕,我有灵气在身,受害较轻。”阿九侧目打量着那只巨蝠。 莫问闻言皱眉点头,他和龙含羞先前都在阿九身后,却并未察觉异常,可见阿九所言不虚。世间生灵各有生存技能,这巨蝠有此能力亦不稀奇。不过如此一来反倒解释了它为何不冲苗人下手,原因并不是它对苗人有所眷顾,而是它发出的怪声对人无有效果。 那巨蝠所发怪声虽然霸道,持续时间却短,阿九此时已然恢复如常,画写符咒一道定住那巨蝠魂魄,转而看向莫问,“我在此处守着它和老五,你与龙族长速去速回。”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龙含羞,龙含羞亦不迟疑,沿着长有苔藓的林下石路向北走去,莫问快步跟上,打起精神,警觉前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七十九座石塔 这座岛屿呈圆形,有十里方圆,不算很大亦不算小,岛上山峰叠嶂,低处多生高大古木,石壁高处的树木由于缺乏水土,长的略矮,石路拐转起伏,蜿蜒向北。 前行不久,莫问便发现这岛屿可能少有禽兽,因为岛上并无禽兽活动的痕迹,有些草木果实已然成熟,却并无采食啃咬痕迹。 石路宽窄不定,平坦之处便宽,曲折之处便窄,但不管宽窄,每隔百步路边都会竖有一尊石雕,这些石雕多遭风雨侵袭,破损风化的很是严重,样貌已然不可辨别,但根据其轮廓和大小来看,当年雕刻的应该是人像。 前行不久,龙含羞停了下来,侧目打量着路旁一尊石雕人像,这尊人像由于位于古木的遮蔽之下,保存的较为完整,可以看出是一个手持巨斧的怒目男子。 龙含羞打量片刻,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龙含羞都不知道这些人形石雕的来历,他自然更是无从知晓,儒家拜尚炎黄二帝,对蚩尤大有贬辱,故此诸子百家之中对于蚩尤的记载并不多。 龙含羞无奈,只得继续前行,绕过一道山梁之后,前方出现了大量的石塔,这些石塔位于岛屿主峰阳麓的平坦区域,由石头垒砌,横列九排,北大南小,北侧大者高有两丈,宽近十步。南侧小者不过六七尺,宽两三步。 这些石塔当年垒砌的极为坚固,虽然久经风雨却少有坍塌,莫问环视细数,这九排石塔前面八排皆有九座塔形建筑,唯独靠近山体的那排少了两座,连那些坍塌变为石堆的石塔计算在内,共有七十九座。 这些石塔的形状与时下的木塔并不相同,只有上下两层,下为石基,中间部位四角略宽并有所上翘,上部为塔身,要略窄于石基,塔身南侧有缺口,遥望可见缺口之中放有石坛。 龙含羞站于山梁远眺片刻,转而迈步向北走去,到得近前侧目打量着最南侧的一座石塔,此处湿气很重,石塔上多生绿苔,连那塔身里放置的石坛亦为绿苔侵附。 “相传战神有亲兄弟八人,族兄弟七十二人,这些人皆在涿鹿一战之中阵亡,此处这些石塔摆放的当是他们的骨骸。”莫问猜测道。 龙含羞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回头探手搬下了石塔中的石坛,用力掀开盖子,只见其中并无骨骸,只有少许黑灰色的粘物。 “时间过去的太久,骨骸露天存放,多受湿气侵扰。”莫问探头看了一眼坛中事物,虽然其中事物已无骨头形状,却仍然可以看出是受潮的骨灰。 “我们苗人从不火葬。”龙含羞心中存疑,便走至第二排再取石坛一只,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仍无成形骨头,而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由于这处石塔离地较高,故此受潮较轻,骨灰并未凝结。 “你细看这些石坛,长不过尺高仅数寸,可见当年存放的是焚烧过后的骨灰而并非完整尸骨。”莫问抬手环指,这些石塔的大小虽然各不相同,但塔身存放的石坛大小是一致的。 龙含羞随之环视左右,转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石坛,皱眉过后将石坛放归原位,取出短刀刮去了石塔上的青苔。 “这些坛子不是用这里的石头雕出来的。”龙含羞比对过后出言说道。 “当年战神率领兄弟和蛮夷众人与炎黄二帝战于涿鹿,涿鹿位于邺城北方千里之外,距离此处更是遥远,兵败之后若是运尸回乡怕是不能,幸存之人能将骨灰运送回来已然不易。”莫问摇头说道,三千多年以前的事情,缺乏文字记载,只能靠推测。 “你会道术,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这些人是不是我们的先人?”龙含羞出言求助,她的外祖母暴卒,令得苗人祭祀之事产生了断格,此时她迫切的想要找回丢失的传承。 “若得完整尸骨,当可滴血认亲,但这些尸骨已然成灰,滴血怕是无用了。若是未经大火焚烧,当可起阵窥天问祖,但这些骨灰之前皆被烈火烧过,气息全无。”莫问皱眉摇头,道家重生恶死,对于尸身绝不火葬,没有什么比烈火更能摧残尸身残留的气息,大火烧过的骨灰只是一堆尘土,所有气息尽数消失。 龙含羞闻言略感失望,转身向其他石塔走去,逐一检视那些石坛,希望能够找出成块的尸骨。 莫问并未陪同,而是迈步向北走去,北侧靠近山体的那排石塔最为高大,所有的这些石塔都是纵横对应的,最大的这排石塔少了两座,最左侧和右数第二为空,这两处位置并无坍塌碎石,亦无基座,可见先前便无有石塔。 由于九排石塔纵横对应,故此这缺失了的两处石塔就绝非无因,按照常理来推测,最左侧的尊位应该属于首领蚩尤,这处石塔的缺失在情理之中,因为石塔北侧的山体下部平滑整齐,虽然被顶部树木垂下的错综树根和绿苔所遮掩,却仍能看出那山体之上有着石门的轮廓,此外那股凶戾的气息也出自北侧的山体,由此可见作为首领的蚩尤应该就葬在北侧那处凿山而建的陵墓之中。 蚩尤有单独陵寝,故此不在排列之中。而右数第二的那处位置为空,说明当年涿鹿一战之中蛮夷一方有幸存者,此人应该是蚩尤八位亲兄弟之一,也正是此人带回了这些人的骨灰。 “没有。”就在莫问侧目打量北侧那面石壁之时,龙含羞失望而回,三千年暴露在外,石坛根本就无法保存完整的尸骨。 “战神是你们苗人的远祖,他的八位兄弟想必亦有名号,你可知道排位第八的名号为何?”莫问问道。 “远祖黎贪,二祖黎巨,三祖黎禄,四祖黎文,五祖黎广,六祖黎武,七祖黎破,八祖黎辅,九祖黎弼。”龙含羞如数家珍,何人会忘记自己的先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探手指着右侧的那处空位,“当年的那场战事,你们九黎族的黎辅可能侥幸得活,是他自北方带回了这些人的尸骨。” “你是如何得知的?”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只是揣测。”莫问知道龙含羞急于找回断掉的真相,便抬手指向北侧山壁,“你们苗人的祭坛应当就在这扇石门后面,这岛上的异样气息就自此处发出,你若想知道真相,可入内一观。” “不忙管我,先设法救老五。”龙含羞摇头说道。 “你在此处等我,我四处寻上一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施出身法,离开此处继续向北,由于担心空中寻找有所疏漏,便自林下四处搜寻,孤岛并不大,很快便到得北侧边缘,转而绕行向西,西侧靠近江水区域的一棵古树上吊有数百只家犬大小的红蝠,虽然个头不小,其中却并无异常巨大者,最后前往正东,仍无所获。 “如何?”阿九见莫问回返,急忙上前发问。 “只此一只为大,旁者皆小。”莫问缓缓摇头。 “我们已然尽力,纵有缺憾亦无可奈何。”阿九出言宽慰。 “唉。”莫问长长叹气,转而冲阿九说道,“此番能得巨蝠,龙含羞大有功劳,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陪她前往祭坛。” “去吧。”阿九点了点头。 莫问闻言转身向北,回到那山壁之前。 “找到没有?”龙含羞亦问。 “天意不可违逆,他就止于这般造化。”莫问移步山前,打量着这处山壁,这面山壁的上部多有保留,下部两丈左右的区域被削平,此时这部分区域已然布满了青苔,上部山体所生树木的树根亦延伸而下攀附其上,贴近地面的地方有着一道石门的轮廓,通过轮廓来看石门并不很大,石门本身显得较为粗陋,闭合并不严密,不然亦无法发现轮廓。 莫问打量石门之时,龙含羞以短刀将攀附于石门周围的树根逐一斩断,随后刮去石门左右以及石门上的青苔,这扇石门古朴无华,其上无字无画,高一丈有二,宽六尺三分,石门略凹于周围山体,左右无有门垛,此等样式的石门当非推拉开启,极有可能是左右横移或上下垂吊开关。 检视过后,二人自石门右侧的石壁上发现了一处圆形孔洞,这只孔洞有铜钱大小,外口平滑,并未被尘土蔽塞,龙含羞折断新鲜树枝测量深浅,深有五寸。 “我回去一趟。”龙含羞手捏树枝打量片刻,转头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面露疑惑,龙含羞竖起那根树枝加以解释,“族长神杖与这个差不多长短。” 莫问点了点头,陪龙含羞回返。 到得洞口,龙含羞点燃火把独自回返。 “有何不妥?”莫问见阿九一直皱眉打量那只趴伏于地的巨蝠,便出言发问。 “这红蝠体形如此巨大,已然到了飞属极至,想必不会再大,你说若它再得此处凶气,会当如何?”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异类成精,皆是先强形体,后增修为,形体增长总有一定的限度,不可能无限度的增大,到得形体不能再大之时,吸收到的灵气就会自体内囤积积累,化为自身修为。换言之,能够幻化为人的异类都是其兽身大到极致的那些,若是体形还能再大,其吸收到的灵气就会继续令其增长而不会转化为修为。 “时间太久。”沉吟过后,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外之意是将老五魂魄封入巨蝠体内,然后留在此处继续吸收此间气息,直至可以变化为人。 “时间长短与所受气息强弱大有关联,数里之遥与近在咫尺不可同语。”阿九抬手指了指此处,又指了指正北方向。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尚未打开祭坛,不知其中是何情形,若无危险,此法当可行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碧水毒龙 半个时辰之后龙含羞回返,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短杖,短杖手柄呈黄色,当为黄金打造,手柄与先秦剑柄有些相似,短而圆,杖杆长约五寸,铜钱粗细,通体灰黑。 “这便是你所说的族长神杖?”莫问接过那根短杖皱眉打量。 “是的,喝水。”龙含羞解下水囊递与莫问。 莫问摆手未接转而将那根短杖递与阿九,阿九接过自黑色杖杆上捏下了少许附着其上的碎屑捻动辨别,“拾针?” 莫问点了点头,龙含羞所说的神杖实则只是汉人所说的拾针,又名瓷石,可以吸附恶金铁器。 “我在此处守着,你们速去。”阿九将那根短杖交还龙含羞。 龙含羞抬手接过短杖,与莫问再回山壁之前。 龙含羞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微微点头,龙含羞深深吸气,抬手将那短杖插向石门旁侧的圆孔。 “为何会有阻力?”龙含羞再度回头,短杖插入圆孔之后,圆孔内部有阻力出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龙含羞可加大力道,到得此时他已然明白这石门的开启原理,这石门内部亦有瓷石,与短杖所用的瓷石原为一体,后经分离,再行靠近便会产生推顶力道,由此触发石门机关,此法虽然很是简单却十分耐久。 龙含羞见莫问点头,便加力前送,待得短杖彻底送入,轰隆之声响起,石门陡然提起。 石门提起的瞬间,一股极凶毒气急涌而出,莫问有感,侧身挡于龙含羞身前,与此同时斜身侧目看向石门内部,令其没有想到的是石门内竟然是一处偌大的碧绿水潭。 “怎么会这样?”龙含羞向门内看了一眼,大感愕然。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门内为一百步方圆的圆形水潭,水潭离地丈许,水潭边缘有开凿痕迹,表明这一水潭并非天成而是后期开凿,潭水泛绿,水面平静,当是死水。 祭坛内竟然是一水潭,这是莫问之前未曾预料到的,洞中水面有毒气萦绕,由此可见水下定然藏有某种大凶毒物,此毒物绝非人类,故此便不会是蚩尤。 “快看。”龙含羞抬手上指。 莫问闻声抬头上望,只见洞内离地面三丈处的空中有一巨大的绿色石棺,棺材较寻常棺木要大上一倍,通体泛绿,穹顶东南西北四处各有一手臂粗细的黑色锁链垂至绿棺四角,将那偌大的石棺牵挂空中。 见得绿棺,莫问心中疑云更重,由于洞内为圆形密闭空间,气息会出现反折,故此先前不得发现上方的绿色石棺,到得此时方才发现洞内的凶煞之气正是自那石棺中涌出。凶煞之气出自石棺,但毒气出自水面,石棺之中存放的当是蚩尤骨骸,那水下又是何事物? 同一区域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气息,彼此掺杂影响令得气息很是杂乱,影响了莫问的感知,凝神良久方才分清这两种气息的各自归属,上空的石棺之中的凶煞之气属于活物,而水下深处亦藏有活物,且水下的活物与挂在空中的石棺中的活物气息有些类似。 虽然分清了气息,莫问仍然感觉思绪很是混乱,之前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形,亦想不明白苗人为何要建造这样一处奇怪的祭坛,更无法确定水下的活物为何,因为极深的水面遮蔽了水下活物的大部分气息。 “里面的石壁上好像刻有壁画。”龙含羞无有敏锐感官,故此观察的都是表明的东西。 “不要着急入内,此处情势大是悬疑。”莫问摇头说道,洞内的水潭要略小于洞内空间,四周皆有两尺左右可供人踏足的区域。 莫问话音刚落,便发现洞内水潭出现了翻滚的水花,与此同时凶煞之气大盛,当是有凶物自水下快速上浮。 “小心,水下怪物即将现身。”莫问拉着龙含羞后退数步,由于不知水下藏匿之物为何,只能以怪物称之。 水花翻滚成浪,水浪逐渐增高,凶煞之气也越发明显,然不知为何,到得此时仍然无法感知那怪物是何种动物。 片刻过后,水浪减缓,一只巨大的红色龙头自水下缓缓探出,大逾斗箩的红色龙头最先出水,龙头出现已然令莫问大感疑惑,因为以他此时的修为不应该感知不到龙的存在,但心中疑惑不得消解,更重的疑惑再度浮上心头,这条红色巨龙的脖颈后方穿有一条粗大的黑色锁链,龙头昂起,黑色锁链亦随之出水。 龙含羞生息蛮荒,平日里多见巨蛇大蟒,故此见到这条巨龙并未过分惊讶,只是低语莫问,“红色的蛇虫通常有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焉能不知这条红龙乃是毒龙,但他此时心中再度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龙属皆有利爪,这黑色锁链怎能将其困住。不过这一疑问在毒龙昂身出水之时便得到了答案,它原本生有龙爪的地方此时已然无有龙爪,只有尺许细小断茬,它的龙爪已然被人砍掉了。 真龙与世人图画臆想的龙并不相同,头颅与蟒蛇很是相似,下出两条龙须,上多两只龙角,若是毒属,还会有外探毒牙,此外龙乃水族,腥气较重,这条红鳞毒龙腥气更重,若无避毒之能,单闻腥气便足以令人中毒晕厥。 这条毒龙极为虚弱,且很是消瘦,当真是瘦骨嶙峋,出得水面之后趴伏于石门处打量着二人,虽然其样貌凶煞,却无有嚣张举动。 龙含羞见状微有惧意,手拉莫问试图向后退避,莫问缓缓摇头,此时那条黑色锁链已然绷紧,这条毒龙无法再度向前移动。 世人皆不了解龙蛇,不知便会妄猜,实则并非所有真龙都可腾云驾雾,多数蛟龙终生都生活在水中,只有那些道行极深者才能够行云布雨,上天入地,这条毒龙的修为尚不足以腾云驾雾。 就在二人打量那条毒龙之时,它做出了奇怪的举动,闭目张嘴。闭目当是为了避免阳光刺伤眼睛,但张嘴为何。 龙含羞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猜到了毒龙此举是为索食,“干粮与我。” 龙含羞闻言急忙解下了为二人准备的干粮递向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取出米饼扔进毒龙那张腥气弥漫的血盆大口,食物所至,毒龙立刻吞食。 干粮本不多,对于这条体形巨大的毒龙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干粮扔完,毒龙仍然张嘴乞食并无退意。 莫问见状冲那毒龙高声说道,“你且下去,我即刻为你寻觅果腹之物。” 此语说完,那毒龙并无反应,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以苗语讲与它。” 龙含羞闻言高声叙述莫问言语,那毒龙听罢闭上了大嘴,但它并未下水,而是趴伏于石门处闭目养神。 “你在此处看守石门,万不可让其关闭。”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点头答应,侧身回到石壁右侧,莫问离开此处,急速回返地道入口。 “随我出去。”莫问冲等候在此的阿九说道。 “苗人祭坛怎会有毒龙蛰伏?”阿九跟随莫问进入地道,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异类的存在。 “是被困锁此处的,祭坛之中乃是一水潭,那毒龙肢体已残潜于下方潭中,上方吊有一绿色石棺。”莫问简略的冲阿九说明情况。 “龙属若是肢体缺失,可缓慢再生。”阿九跟随莫问快速前行。 “我亦不明其详,我怀疑那石棺之中放置的乃是蚩尤尸骨,苗人此举或许是想借助龙气令其复生。”由于未曾见到石棺中的事物,莫问说的并不肯定。 阿九闻言没有再问,真相很快便可揭晓,无需再多做猜测。 二人出得山洞,寻出数里,得狼一只,豹一头,击杀带尸回返,回到入口处阿九检视了那巨蝠和老五的情况,然后随莫问一同前往祭坛。 到得近前,那只毒龙有感,睁开眼睛见到二人所带之物大是欢喜,大张其口,莫问将那野狼递与龙含羞,由龙含羞扔与它,毒龙咬住之后潜入了水中。 “我去看那石棺,你们二人留守此处。”莫问冲阿九和龙含羞说道。 二人闻言点头,莫问吸气踏地,掠向那水潭上空的绿色石棺,那石棺多年承受水气,棺身布满青苔,擦去青苔,露出本质,石棺本身亦未绿色,当是由绿玉凿成,只是洞内光线极差,看不清棺中事物。 莫问沉吟片刻延出灵挥去棺底青苔,再画火符一道自下方映照,为免伤及石棺,火符凭空闪亮,莫问凭借火符入水之前的短暂光亮以及玉棺的通透看清了棺中的事物,转而快速离开玉棺回返门外。 站定之后,莫问先行冲阿九点了点头,示意二人之前猜测无误,转而看向龙含羞,“棺中并无完整尸骨,只有一只粗大手臂,手臂并未放于棺材正中,而是放于左侧,乃是一只左手,手臂肘前为实形,肘后至肩略显虚象,当为承受龙气后期生出,有活气,非死物,当为令远祖战神所有。” 龙含羞闻言大为惊讶,愕然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缓缓点头,这处祭坛实则是苗人设计用来复活蚩尤的一处所在。 “能否不用兽身?”莫问转头看向阿九。 “老五比不得神圣。”阿九摇头说道,莫问的言下之意是能否借助龙气修复老五神府,但老五的魂魄若是继续留存尸身,两日之后就会受损变为呆傻。 莫问无奈点头,转而看向龙含羞,“老五借那巨蝠身躯,还需于此处待些时日,只借龙气,不会伤及你们先人,可否?” 龙含羞闻言立刻点头同意,莫问征得龙含羞同意,留下那具豹尸,与阿九回到老五和那巨蝠所在之处。 那巨蝠本无灵识,阿九画符将其魂魄震出飘散,转而看向莫问。 莫问几番抬手终究难为,阿九见状便代其出手,画阴符两道,架桥接引,移魂附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翼 移魂之法乃道家小术,多数道人都能施为,上清准徒更是信手拈来,真言念罢,符咒接引,老五魂魄瞬时离开本体,移居巨蝠灵窍神府。 魂魄附身的瞬间,本来趴伏于地的巨蝠陡然直立,莫问见状急忙闪至巨蝠身前,抬头上望。 眼神,不论人还是异类都有自己特有的眼神,莫问与老五一起长大,对他的眼神极为了解,巨蝠的眼睛虽然较之人眼要大出许多,但眼神与老五先前的眼神完全一样。 老五苏醒之后先是看向莫问,见到莫问就在眼前,眼神之中大有安定,转而扭头环顾自身,随即便试图震动肉翼,但此时他尚不熟悉这具肉身,故此只是抬起了肉翼,并未将它彻底伸展开来。 “老五,切莫惊慌,我与你家老爷都在。”阿九转至老五身前抬头看他。 老五闻声低头看向阿九,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口唇上翘,利齿森然,虽然表情怪异恐怖,二人却知道他这是在笑着冲二人打招呼。 莫问见状安下心来,在西行之前他曾经跟老五说过要将他的魂魄附身于蝙蝠,老五对此并无异议,且欢喜异常,故此苏醒之后才会无有惊慌茫然神情。 老五形同恐吓一般的冲二人露齿笑过之后便上下打量自己的这具肉身,先是看向左右双翼,再是低头看脚,巨蝠的身体很是圆滚,他看不到自己的双脚,转而试图扭头后望,但巨蝠的脖颈很短,他亦看不到侧面,最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两只肉翼上,不停抬抖,试图展翼。 见到老五这般神情,阿九亦放下心来,换做常人遭遇箭雨坏了神府只有死路一条,老五得莫问之助得以不死,而且还保住了自己的骨肉,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此时尚且无法变幻人形,令得结果不很圆满。 “你且熟悉一下这具身躯,看看有何不妥。”莫问拉着阿九后退数丈,腾出空地与老五。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口齿开合,不问可知是想开口说话,但他并没有发出人语,只是发出了一阵咬牙声响。 “不忙说话,慢慢来。”阿九说道。 老五闻言不再咬牙,仔细打量自己的这具身躯,随后便开始熟悉自己的双翼,蝙蝠的双翼是由其两条前肢延变而成的,比鸟类的双翅更易操控,片刻过后老五已然能够忽闪双翼,只是用力不当,不得起飞。 莫问等候在旁,面有忧色,老五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也不能变化,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极为沮丧。 “莫要说出真相,由我与他说。”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面露疑惑,阿九贴身耳语,“有金不用,心中安定。无金可用,便多忧虑。不可说他无金,只说不需使用。” 莫问缓缓点头,阿九的意思是既然老五还要在此处待上很久,便没必要让他知道实情,免得让他沮丧难过。 这只红色巨蝠体型巨大,当真威武,老五此时大为兴奋,不停震动双翼,鼓荡生风,但巨蝠的两条后肢像手多于像脚,难以站立平衡,故此老五时有扑地,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每个人的内心之中都渴望能够自由的飞翔,老五亦不例外,单是想到振翅搏云的豪壮就令他无比欢喜。 莫问站在旁侧不时苦笑,能飞固然是好,但变成一只凶煞的大蝙蝠,怕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人精通商贾谋利,有人擅长工匠做活,有人精通读书为官,而飞翔似乎是老五的天赋,没过多久他竟然震荡双翼离地而起,离地之后老五极为兴奋,低头看向二人,阿九见状拍掌叫好,老五得了喝彩之声更加得意,穿过树冠快速飞高。 “循序渐进,不得急功。”莫问心中不安,凌空到得老五上方。 老五闻声连连点头,但点头过后并未下落,竟然越飞越高,与此同时求救一般的看向莫问。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老五并不熟悉这对肉翼,只会起,不会落。 眼见老五越飞越高,莫问只得运转灵气踏上了他的双肩,施出千斤坠将其向下踩踏,而阿九亦在树干上借力跃起,拉住了老五的后腿向下拉坠。 虽然二人合力,却并未见效,这只红毛巨蝠体形太大,双翼鼓动腾空力道强烈,二人竟然无法令其落地。 “阿九,你且避开。”莫问冲下方的阿九喊道。 阿九闻言侧身避开,莫问运转灵气到得老五前方,顶着其双翼鼓荡起的疾风冲老五做了个抱臂的动作,老五会意,如法炮制的收起了双翼,双翼一收急坠而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虽然附身巨蝠,老五自身的性情却并无改变,落地之后立刻挣扎爬起,摇头晃脑检视自己的双翼,完全是一副摔坏我不要紧,千万别摔坏了翅膀的架势。 老五见二人到了近前,再度张嘴想要说话,阿九见状摆手阻止,“这只巨蝠发出的声音可令禽兽晕厥,你此时尚且无法控制自如,不可急于说话,若是憋闷的紧,可仰天长啸,发泄胸中闷气。” 老五闻言再度点头,抬头向上大叫连声,声如夜枭,嘎声远传,其中少有憋闷,反倒多有得意。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阿九,微笑赞许,男子与女子心性不同,他虽然多有细心,却无有阿九这般耐心。 “蝙蝠是走不得路了,还得让老五再做尝试。”阿九冲莫问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还在嚎叫不已的老五说道,“好了,不要喊了,尽快飞起,龙含羞还在祭坛等我们。” 老五止住叫声,回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多有疑惑。 莫问尚未答话,阿九已然抢过了话头,“这处岛屿乃是苗人的祭坛,祭坛内有一条红色毒龙,所发龙气对你大有裨益,你要留在此处修行一段时日,免得他日对阵仙禽落了下风。” 老五一听,再度龇牙咧嘴。 “别笑了,勤加练习。”莫问皱眉摆手,老五此时的笑容能将胆小者吓晕。 老五闻言,再度伸张双翼,练习飞行。 “怪不得世人将三姑六婆划归一类,似你这般巧舌如簧,不去做那媒婆当真可惜。”莫问赞许的看向阿九,原本无可奈何的事情经阿九一说,顿时成了避世修行,厚积薄发。 “无奈之举。还有一事要问你,你若接掌赵国金印,老五是否会对你心存不满?”阿九低声问道。 “绝对不会。”莫问肯定的回答,他了解老五,老五的忠诚既盲目又坚定,他的立场就是老五的立场,哪怕世人都说他坏,老五也会是那个说他好的人。 “那就好,日后我会留在此处陪他,直至他可以变化人形。”阿九说道。 “那得多少岁月?”莫问摇头说道。 “难以准确估算。”阿九回答。 “此事稍后再说。”莫问并未将话说死,阿九的本意是好的,但一直留在此处会耽误她自身的修行。 阿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正在震动双翼的老五,老五爱惜双翼,故此并不飞高,离地丈许便尝试落地,多次尝试之后虽然降落仍然时有踉跄,却也不再是五体投地。 “走吧,前往祭坛。”莫问见老五已然勉强可以飞翔,便冲其招手示意其北飞。 老五并未北飞,而是连扑带蹦来到那具尸身旁侧。 莫问与阿九对视一眼,老五还是留恋这具本体的。 但老五随后的举动令得二人面面相觑,老五探出后爪自尸身上抓下了那根孝棒转身离开,头都不回,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不知该说其豁达乐观合适还是说其没心没肺准确。 皱眉过后,莫问画写镇尸符一道贴于尸身印堂,老五可以不在乎这具尸身,他却不能不在乎,这具尸身日后还有用处,待得老五能够变幻人形,必须参照本体变回原貌,万不能随他心意变成潘安宋玉之流。 实则老五体内有那有毒的银色丹丸可保尸身不腐,镇尸符作用不大,他的此举只是为保万全。 三人回到祭坛前,龙含羞正在忐忑等待,而那条毒龙亦在张口等待,在见到老五跌撞落地之后抬头看了老五一眼便再度垂下了龙头,这只红毛巨蝠乃是承受它龙气才长的如此巨大的,由于气息相似故此它对老五并无敌意。此外老五体形如此巨大,它也知道吃不得。 老五跟随莫问走南闯北,也算大有见识,见到毒龙亦不惧怕,只是环视莫问三人,等待他们安置。 “这石门一个时辰闭合一次。”龙含羞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日后便要承接这条毒龙的气息,所受气息越多越能够早日变化人形,故此不能令石门关闭,当日夜开启。 “这处石门不甚厚重,两根木桩当可撑住。”阿九说道。 莫问原本想的是用巨石撑顶,听得阿九话语便改变了主意,木头较石头更具韧性,为上选。 想及此处,便震断巨木撑住了石门,那毒龙出不得大门,对三人亦无敌意。见它此等神情,莫问有心放其自由,却又担心它脱了禁锢逃离此处,加之此处乃是苗人祭坛,不宜越俎代庖,故此只能作罢。 龙含羞有意看那洞中壁画,却并不急于一时,待得水气减弱,青苔脱落,再看不迟。 阿九与老五说话,不说其不可幻化,只说不合时宜,她乃异类成人,现身说法令得老五尽信不疑,做好了久留此处韬光养晦的打算。 太阳西下,毒龙入水,莫问请龙含羞先行回返,他与阿九二人留在此处陪伴老五。老五虽然得了巨蝠肉身,却毫无蝙蝠习性,到得晚上平直躺卧,双翼缩起包住自身。 莫问与阿九于旁侧守护,必须在此处观察一段时间,以此推断老五幻化人形需要多少时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妥善安置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但比他们更早的是那条毒龙,二人睁眼之时它已然趴伏在了潭边。 阿九叫醒老五,想要与之诊脉,但蝙蝠并无寸关尺,故此诊脉难得进行,只能倾听心跳,老五心跳极快,几乎难以详细计数,只能大致判断出他的心跳较人要快出六到七倍。 阿九听完老五的心跳之后皱眉看向莫问,“探其气海。” 莫问闻言延出灵气内探巨蝠的下腹,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此物不得练气法门,气海混沌一片。” “记下他此时的气息,三日之后再做比对。”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其心跳如何?” “起伏有力,只是跳动太快,需设法降其心跳,如若不然所受龙气多被其自身消耗,难得积累。”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世人皆知心跳越快寿命越短,龟蛇之属之所以能够寿长,与其心跳缓慢不无关联。 “你当日送我的补气丹药还有两颗。”莫问看向阿九。 “三日之后再与老五服食,我去洗脸。”阿九说完转身向江边走去。 老五之前一直肚皮朝上接受二人检视,见得阿九离开,立刻扑腾起身低头下望,但他肚皮很是圆滚,脖颈又短,看不到什么,双手此时已然化成了双翼,也下探不得。 “不要看了,这是只雄蝠。”莫问自然知道老五想看什么。 老五闻言咧嘴露齿,莫问皱眉上望与此同时自心中计较该如何降低老五心跳,蝙蝠皆有蛰冬习性,但此时已然过了冬天,能否蛰冬乃未知之数,此外蝙蝠的神识已然彻底驱净,本能尽失,老五怕是不会蛰冬。 “你不要急于说话,也不要急于变化,先在此处留上一段时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溜圆的大眼有一丝疑惑闪过,莫问见状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出言解释,“我受了上清法术,需去人祸平天灾,既然已经不容于晋国,就只能另走他途,之前我已然与千岁,柳笙商议过了,接受赵国邀请,助其平定东北慕容燕国,阿九亦是此意,故此我不能一直在此处陪你。” 老五闻言侧目歪头,眼中疑云更重,莫问只得再加详解,“我此举并非数典忘祖,我想帮助汉人北上驱胡,奈何晋国一心偏安,并无北上驱胡的打算。而凉国势弱,也扶之不起,故此眼下难得天下一统,只能舍大求小,先助赵国驱走燕国,解了黎民百姓的刀兵之祸。” 莫问微做停顿继续解释,“我即便受了那护国金印,亦不是赵国臣子,只是一场交换,我只帮助他们克制燕国,以此换取汉人利益,除此之外不会受胡人差遣,待得燕国败走,与胡人便两不相欠,日后再见,是敌非友。” 老五闻言再度张嘴,却因无法口吐人言而难得表述。 莫问并不知道老五想要说什么,见他有口难言,怕他焦急难受,便猜测其意,予以开解“周贵人与我们一直很是亲近,我被困建康城外之时,她曾派遣死士前往送水送食,她亦赞同我暂接赵国金印,她的两个皇子日后都有登基称帝的可能,到得那时我们便回返晋国,有周贵人与我们正名,可解世人误解。” 莫问说完,老五的忧虑神情并未消解,奈何不能口出人言,想要出手比划却又无手可用,情急之下斜身倒地,抬起一条后腿,竖起了两个指爪。 “你在担心我会与百里狂风等人交恶?”莫问猜道,老五一直喊百里狂风为二爷,此举想必指的是他。 老五闻言撑翼起身,连连点头。 “我会寻找机会与他们详谈,若是他们顾念同门之谊,便各自退让一步,我不与之正面为敌,他们亦不要阻我道路,如若不然便只能各自行事,他们下得狠心在前,便不能怪我不顾情义在后。”莫问语气既硬且冷。 老五闻言愣住了,大眼圆睁,神情惊愕。 “你先前焚烧的那道符咒其他六人皆能感知,但百里狂风,刘少卿,夜逍遥三人并未南下救援,他们应当知道若无紧急危难我不会焚符求救,明知你我有难还置身事外,好有同门情分。”莫问冷声说道,人皆有阴阳两面,对外的往往是阳面,内心多有阴暗,这阴暗之念多不见人,除非面对至亲才会显露。 老五闻言大是疑惑,抬起肉翼试图挠头,这肉翼之上有残留钩爪,竟也挠得。 “此事不需分神去想,他们不来当有三种可能,一是战事紧急,难得抽身,若是此种情况,他们便是将建立功德置于同门情义之上,既然如此,那就各显其能。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听到了风声,知道豫公主与我过从甚密,将我当成了助纣为虐的叛徒,加之我先前乃是与晋国皇室争斗,他们不愿与我为伍,故此不来。若是如此便是信我不过,枉费我将他们视为至交。 最为可恨的是第三种可能,我得阿九丹药相助,费心劳神渡过天劫,成为七位上清准徒之中最先渡过天劫的紫气之人,他们忌我成就,惧我威能,恐我抢功,怕我争位,故此才会见死不救,不来救援。”莫问越说越气,话语说完面色大红。 老五闻言大张血口,瞠目结舌。 “你莫要不信,当年争夺画符圣物天狼毫,他们皆看出赵真人刻意偏向于我,哪怕事后我将赵真人留于我的灵精分赠众人亦未能消除他们心中隔阂。”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见莫问气愤异常,便移动肉翼轻轻碰触,意有安抚。 莫问吐出心中话语,憋闷尽去长长叹气,“不管怎样,毕竟同为上清准徒,师出同门我会避免与之兵戎相见,若是无奈为之,亦绝不会伤他们性命。”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并不希望见到七位上清准徒反目,虽然他已然看出目前这七人已然分成了两派。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回返。 “我已然告知他我日后的打算了。”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看向老五,“以后我会留下传授你兽身练气之法,待得你学全学会,再教你变化之道。” 老五说不得话,只能点头。 “此处离无名山并不遥远,平日你无需常居此处,偶尔到来教导一番便可,不要因为帮他而耽误了你自身的修行。”莫问冲阿九说道,当年他之所以定居山外的镇子而没有继续北行,正是因为无名山位于北方。 “知道。”阿九答道。 老五闻言疑惑的看向阿九,看完阿九又看莫问,他察觉到二人说话忽然变的很是随意。 阿九微笑过后冲老五说道,“异类修行较人要难上百倍,只因异类神识不全,难得开悟,亦难得明法,你虽然附身异类,神识却全,学那异类练气之法并不困难,你且……” “莫要传授他上清法门。”莫问打断了阿九的话。 “放心。”阿九知道莫问是不想老五步了二人的后尘。 “好好听,仔细记。”莫问抬头看向老五,待得老五点头之后转视阿九,“你在此处教他,我出去一趟,明日回返。” 阿九点头同意。 莫问迈步向南,到得地道出口处遇到了前来送饭的龙含羞。 “那洞内湿气很重,待得湿气减弱,我再与你进入祭坛查看壁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你眼下要去往何处?”龙含羞点头之后出言问道。 “处理一些琐事,明日便回。”莫问转身进入了地道。 出得地道,莫问并未回返苗寨,而是施出身法向东行进,出得丛林继续向东,过得边关还是向东,到得正午时分已然掠出了将近千里,这条路他曾经多次往返,知道何处有大的富庶城镇。 到得城镇先行购买女人用物和精细点心,下午偷闲歇息,到得夜幕降临,进入府库,将库中黄金取走不少,此时白银虽然多有流通,却只限于民间,府库囤积多有黄金和前朝大钱。之所以说拿而不是偷,乃是因为自正门径直闯入。 由于负重,行的就慢,四更天方才回返苗人山寨,径直前往山腰山洞寻找龙含羞。 莫问自洞外发声,待得龙含羞点亮灯烛,方才进入山洞。 “这些当有五千两,与那楼古一千两,余下留作苗人用度。”莫问放下并打开了木箱。 “哪里来的?”龙含羞大是激动,五千两黄金便是五万两白银,当真不少。 “关内八百里外的炎陵,为府库所有,熔后再用。”莫问回答,此番外出主要是为了兑现当日与楼古的诺言,还有就是为老五留下日后的饭钱,老五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自行觅食的,只能烦劳苗人照顾,而苗人自己过的也很是窘迫。 “多谢你了。”龙含羞并未推辞。 “我那同门也不能久居此处,老五附身蝙蝠,食量必定很大,他不吃血食,食物需要作熟才行,那条毒龙也要经常喂食,以免体弱气虚。”莫问说道。 “你放心就好,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龙含羞问道。 “半月之内,我先回去。”莫问估算了一下时日。 出得山洞,经由地道回返孤岛,到得祭坛近前,将干粮和女人用物交予阿九,阿九看过之后报以会心微笑。 三日之后,莫问再度以灵气探入老五体内查其灵气变化,细心估算之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老五即便学得异类的炼气法门,承受了龙气,要想变化人形至少也要十年时间。 吞服以补气丹药,三日之后再试,得出了最终结论,即便三管齐下,老五要想幻化人形也需要五年时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障己目 五年的时间对于异类来说并不算长,但莫问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很清楚老五有多大的耐性。 “老五尚未掌握异类的练气法门,待得熟悉想必可以提前一段时日。”阿九见莫问皱眉不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当与他酒喝,也不成。”莫问话到中途便自行否定了,按照常理来推,老五喝酒之后亦能够加速丹药的融解,但这个方法不可实行,一来老五体形巨大,需要极多酒水才能见效,此处没有酒水与他喝。二来饮酒多少老五无有分寸,万一喝的多了发起疯来,可没人能制得住他。 “当设法让他蛰冬,降其消耗,多加积累。”阿九指着正在石门处挑逗毒龙的老五。 “如何施为?这座岛屿有阵法隔绝,画符尚可上下连通,却无法阵内起阵。”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接话茬,莫问恨不得翌日便带老五离开,但目前的这种情形根本急不得。 “你惹它作甚?”莫问冲老五喊道。 老五闻言舍了毒龙,转身扑蹦而回。 “今日午后我将离开此处,阿九与你待上一段时日亦会离去,你要安心在此修行,不要惹祸。”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 “我离开此处会去再见慕青,与她足够银钱,由她代养你吴家骨肉,待你能够变化人形再出去与她们母子相会。”莫问再道。 老五再度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在此处受些寂寞也不算什么,女儿有慕青代养,他亦放心。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玉瓶递与阿九,“你送我的丹药还剩下一枚,你且收着,待得老五体内丹药耗尽,再与他服食。” “你此番外出少不得征战施法,灵气定会大量耗损,这枚丹药你留着傍身,待得我回无名山之后再度熔炼与他,”阿九摆手未接,转而自怀中取出一小巧瓷瓶,“这是一枚疗伤止血丹药,药效不凡,你也带上。” 莫问沉吟片刻抬手接过了瓷瓶,连同先前玉瓶一同收起,阿九所言极是,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要前去抵御燕国妖兵异兽,施法定然频繁,耗气自然严重。 “辛苦你了。”莫问冲阿九说道,阿九要留下指导老五,还要回无名山炼丹,两处奔走定然辛苦非常。 “与我客气甚么?”阿九微笑摇头。 莫问微笑回应,道门的教义受儒家影响较重,并不鼓励坤道行走江湖,而莫问亦不认为二人并肩作战为好,行军作战乃是男子职责,后援固内是女子本分,此为阴阳差别,男女分工。 “不需多时龙含羞便会到来,我去那祭坛之中为其剥去四壁青苔,待她到来与她前往观看壁画。”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答应,莫问转身走向祭坛,行过两步便转过身来,“你所在无名山区域可以强大异类?” 阿九摇头发问,“没有,为何有此一问?” “若是威胁,我当前往为你除去,免生后患。”莫问答道。 “没有。”阿九摇头微笑,莫问行事当真细心,其实细心和粗心并不是一个人天性的品性,而是心态的外露,细心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关怀,而粗心则源于潜意识里的不在乎。 莫问得到回答,这才转身走向祭坛,那条毒龙被折磨的太久,锐气尽失,见到莫问到来反倒意有胆怯,莫问自其身旁走入祭坛,延出灵气扫去脚下石台以及洞内四壁上附着的青苔。 青苔已然干透,遇到灵气成片脱落,石壁上的壁画得以显现,确切的说石壁上并非壁画,而是刻画,与时下的雕刻技艺相比石壁上的刻画显得很是粗陋,线条粗大,人物神态亦不灵动,祭坛内的刻画起于两尺处,止于一丈高,自石门左侧环绕延伸至石门右侧,描绘的是一副宏大的战争场景。 西侧石壁刻的是两队人马厮杀的情景,一方身材高大,用刀斧长矛,另外一方身材矮小,多用木棒,那身材高大的一方衣着多兽皮,当为蚩尤一族。身材矮小的一方多丝布,当为黄帝一方。通过这面刻画可以看出蚩尤一方武器和力量都要强于黄帝一方,黄帝一方处于劣势。 由于这幅刻画出自蚩尤一方,故此其真实性值得推敲,但根据其雕刻的衣着和武器来看,想必并非完全造假,因为黄帝一族养蚕织布要早于蚩尤一族,而蚩尤一族冶炼兵器则要早于黄帝族人。 北侧石壁上刻的多是各种巨大的野兽,这些野兽的背上多坐有蛮人,而另外一方野兽较少,多为开弓的黄帝族人,说明到了战争的中期,双方用到了野兽和箭阵,这幅刻画显示的还是蛮人在战争中占据优势。 东侧石壁上的刻画极为玄奇,多有手持刀斧的骷髅鬼卒和腾云驾雾的神龙巨怪,亦有踩踏浮云的各路仙人,到得此时已然分辨不出哪一方是黄帝,哪一方是蚩尤了,很明显战事到了后期已经有仙人和妖魔参与其中,人间的争斗蔓延成了三界混战。 最后的一副场景已经不见了仙人和妖魔,取而代之的是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其中左侧和中间二人伸手指向下方左侧人群,而右侧那个巨人手指下方右侧人群,刻画到此结束,并无战争结果。 这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是谁,此时已然难有准确答案,亦不敢断言他们就是三清祖师,因为自古至今有很多权力三分的情况,一人独断难免流于片面,二人商议容易引起纷争,只有三人才能相互制约,最后的这幅刻画表明双方打到最后已然惊天动地却仍未分出胜负,最后是由三位主宰出手平定的,但这三位主宰的意见也不相同,最终以其中二人的喜好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败,亦决定了凡人的死活和天下的归属。 看完祭坛内的所有刻画,莫问心中极不平静,之前的史书并未对于当年的那场大战进行详细描述,即便有所涉及,也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将蚩尤说成凶残恶人,这种对于当权者歌功颂德的习性乃是所有史官的劣根性,这种人留下的史书当不可尽信。这祭坛的刻画是当年战事的参与者留下的,当不为虚,所有刻画所表达的并不是自我吹嘘,而是一种人不可胜天的无奈。 出得祭坛,龙含羞已然到来,正在与阿九说话。 “祭坛石壁上的青苔已然清理干净,阿九,你陪龙族长入内,移步当需站稳。”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 龙含羞早就想进去观看,而阿九亦知道莫问让她陪龙含羞入内是让她趁机观看石壁刻画,故此二人快步进入了祭坛。 老五此时正在大快朵颐,龙含羞为其带来了一整只烤熟的野兽,由于没有了脑袋,故此不知是狼是狗,亦可能是别的什么,在这熟肉的腿部有一条绳索,想必是龙含羞先行攀上悬崖,再将其拖拽上来的。 老五的两只肉翼上长有钩爪,此时正抓着那只肉块大口撕咬,见莫问出来,便将那肉块递向莫问,莫问皱眉摇头,老五也不再让他,收回肉块张嘴撕下,余下骨头便扔给了门内那张嘴乞食的毒龙,彷如喂狗一般。 一炷香之后,阿九与龙含羞出了祭坛,龙含羞神情倒无甚变化,反倒是阿九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三界各有所属,若有逾越,定酿大祸。”阿九走至莫问身旁摇头说道。 “依你之见,那三位巨人是否为我三清祖师?”莫问问道,他让阿九观看刻画,主要是为了此事。 “三清本无形体,可化万物,那三人是不是三清当真说不准。”阿九摇头说道。 “我以为那三人是我道家三清,右侧那手指蚩尤一方的当是我上清祖师。”莫问说道。 “何以断定?”阿九疑惑的问道。 “三清之中,上清居东。”莫问伸一指。 “三清之中,以我上清祖师对异类最为宽容,亦最豁达,并不看中血统。”莫问伸二指。 “我乃上清准徒,鬼使神差一般来到蛮荒,老五有此造化,或许是天意使然,要赐飞天坐骑于我。”莫问伸三指。 阿九闻言未置可否,莫问所说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此外天意亦并非毫无变化,并无规律可循。 莫问说完皱眉闭目,久久不语。 “你所思为何?”阿九疑惑的问道。 “阴阳之道,往复循环,若那三人真是三清,那祖师当年留下憾事,势必会加以回环。”莫问眉头更紧。 “我不明了,你且详说。”阿九摇头。 “我也只是猜测,希望是我多心,不然汉人危矣。”莫问皱眉摇头,如果那石壁上的三个巨人真是三清,那祖师与玉清和太清就在当年天下归属的问题上发生过分歧,最终是玉清和太清将天下归于黄帝一方。由于不知道玉清太清和上清祖师的分歧根源,就只能靠猜测,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血统,黄帝一族居于中原,为正统。蚩尤一族居住蛮荒,为异族。如果当年三位祖师的分歧真是这一点,那上清准徒所肩负的责任极有可能是扭转这种地域性的狭隘认识,这也是他不敢细想的原因。 “何出此言?”阿九还是没有听懂“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莫问自言自语。 阿九侧目看向莫问,莫问所说的是孔子春秋的言语,意思是外族到了中原就是中原人,中原人到了外族地界就是外族人,决定一个人是外族人还是中原人并不是血统,而是他们沿袭的文化和风尚是中原的还是外族的。 “怪不得上清会收异类弟子,只因异类弟子无有国界血统之念,行事更加公允公正。”莫问自说自话。 “你到底所说为何?”阿九笑问。 “胡思乱想罢了,并无来由。”莫问停止冥想,微笑回应。 “余下的事情交予我,你早日出山去吧。”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点头,“此番出去世人必定误解于我,我当先行隐藏先人阴宅,以免日后被那些愚民挖了祖坟……”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魂 “且不管世人如何误解于你,天不枉之。”阿九安慰。 “过几日你也离开此处吧,莫要耽误了自身的修行。”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待老五彻底安定下来我再回返无名山。”阿九点头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画写定位符纸两张,递与阿九一张,另外一张折叠之后握于手中。 招来老五再度交代叮嘱一番,方才与阿九和龙含羞经由地道离开孤岛,到得山前将另外一道符纸递与龙含羞,“苗人若遇危难,可将此符焚化,我会前来。” 龙含羞双手接过符纸小心收藏,这张符纸实则是莫问与他们苗人的一个承诺。 “路上多加小心,我去为老五准备晚上的饭食。”龙含羞收好符纸,转身西行。 “每日与他一餐,无需多给。”莫问说道。 龙含羞回身点头,转身去了。 “若是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当为其远征东北,路途遥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莫问看向阿九。 阿九微笑未语,莫问日后要率军远征,而她要奔走于无名山和蛮荒之间,彼此皆无暇抽身,相见无期。 “我走了。”莫问说道。 “路上多加小心,与敌对阵不同于比武较技,万不可优柔寡断。”阿九叮嘱。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举目向西,此时龙含羞已然走远,不见人影。 “青天白日,莫要再起坏心。”阿九见到莫问举动,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此番离去时日太久,离别之时总要做些什么才是。”莫问侧目歪头。 “世间才子佳人多有丝竹传情,笔墨表心者,你先前亦是读书人,为何无有读书人的样子?”阿九嗔怪。 “我虽为读书人却不喜圈绕作态,诗词满腹不愿流露,商羽在胸不屑显能,你且过来,让我抱上一抱。”莫问探手笑道。 “大言吹嘘,好生没羞。”阿九摇头笑道。 “不如这般,我为你作诗一首,起乐一曲,若是合你心意你与我赤诚相见,可否?”莫问再笑。 “当真是商贾之后,吃不得亏呀。”阿九抬头指向西北,“我有心投怀,奈何有人窥视。”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西北,只见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正在孤岛上空振翼悬停,向此处张望。 “我走了,你多加珍重。”莫问无奈叹气,转身迈步。 阿九起初站立未动,待得莫问走至林间快步追了上去,到得面前环臂绕腰,“你所思便为我所想,然你我已然站于雷池边缘,若有逾越怕会粉身碎骨,我亦不惧粉身碎骨,只是不能害了你。” 莫问闻言暖意盈胸,展臂相拥,“天地如此之大,我便不信无有脱胎换骨之法,你且回去,容我争取拼搏。” 阿九不语摇头,并不松手。 阿九较莫问要矮上数寸,闻得秀发香气,莫问心猿意马,旖念波动,本欲上下其手,却咬牙止住。 “温香犹如催军鼓,可有暖玉退兵钲?”莫问重重呼吸。 “污言秽语,不是君子所为。”阿九闻言面色大红,松手转身,掩面而去。 “若是这般便不是君子,恐怕世间只有阉人才做得君子。”莫问笑道。 阿九闻言亦不答话,快步跑远,到得山峰拐角处回头冲莫问招了招手,莫问抬手回应,阿九转入山北,莫问转身东行。 老五之事有了着落,与阿九定下了默契,东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感舒畅,入了边关之后斟酌路径,决定不走老路,而是寻路北行,先行离开晋国前往碧水潭答谢千岁。 北行之际,不时可以感知到鬼魅异类隐于市井,他虽然急于赶路,仍然明辨善恶加以降服,此时所为已然不求扬名,只为代行天道。 三日之后,到得黄河南岸,此时已然是春天,无冰可踏,而莫问亦不需要浮冰踏脚,提气轻身,凌波而过。 到得碧水潭,千岁正在石屋内打坐练气,他得莫问之助炼有补气丹药,此时正在打坐炼化。 见到莫问到来,千岁急问老五如何,莫问如实告知,千岁闻之,大慰。 莫问随后问及女童之事,千岁告知已然交予慕青。 “大哥,你对此有何看法?”莫问将蛮荒祭坛的刻画说与千岁,随后问道。 “那三位指点乾坤的巨人,可能是道家三清,居右者应该是我们上清道君祖师。”千岁生性沉稳,并未断言。 “天道循环,日月盈亏,当年之战祖师与太清玉清意见相左,会不会于日后……”莫问五指弯曲手腕微转。 “不知他们当年为何意见相左。”千岁摇头。 “当是因为世人血统而起的纷争。”莫问说道,道家门人说话亦分对象,与自己人说话和与俗世人说话是有差别的,与自己人可以直说实情,与俗人说话便要略加变通,这倒不是欺瞒,而是担心世人心智不够,误解了道家教义。 “若是因为血统不一而区别对待,怕是有失公允,然世人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念已然根深蒂固,怕是很难改变。况且我亦未曾见过祖师,不知祖师脾性,故此不敢胡乱猜测。”千岁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再度开口,“不过三清之中只有上清容纳异类弟子,故此你先前推测三清对于血统意见不一亦不无道理。” “若祖师真要扭转世人狭隘偏见,怕是不会选择晋国,当会选择异族。”莫问皱眉说道。他最为担心的是上清祖师会让上清准徒扭转世人狭隘的种族之念,如果真是这样,那祖师绝不会选择晋人,因为晋人统一天下起不到博容的宣世作用,最大的可能是让上清准徒帮助异族一统天下。 “哈哈哈哈,休说世人,便是你也心存血统之念,不然怎会以异族相称?”千岁笑道。 “若是天意要我助赵国一统天下,我绝不领命,哪怕自毁修为亦不为之。”莫问咬牙切齿,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头上的那一箭为何人所射,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被胡人吃剩的血腥脏器,那是一群不可教化的禽兽。 “不可妄语胡说,外族又并非只有胡人,你悟性远超我等同门,亦好亦不好,料事于先只能徒增烦恼,别想的太过遥远,杞人忧天无甚用处。”千岁皱眉摆手。 莫问点头不语。 “那慕容燕国与赵国征战多年大占上风,燕国崇尚萨满,其妖鬼兽兵当真厉害,这些年赵国修行中人折损无数,你此番前去定然极是凶险,我等修为低劣也帮你不上,凡事皆要小心。”千岁将话题拉回眼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这番话是有言外之意的,千岁料定他此番前去早晚会与同门有所冲突,故此先行表明两不相帮的态度,这也符合千岁的心性和行事风格。 “早些年我偶然得了一物,收藏多年也无用处,你此番出去多有凶险,便送与你傍身。”千岁自床榻之下取出一布包放于桌上。 “大哥有心了,我有符咒在身,无需刀剑。”莫问摇头说道,根据布包轮廓来看,千岁送他的当是一把刀剑。 “不忙推辞,你且看它一看。”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探手拿过,翻开三层外布见到了包裹之物,此物当是一柄长剑,与成人手臂等长,剑柄并非寻常所见的双环护手,而是上一下四的指形握槽,这种把柄他之前从未见过,不过观其形状当为单刃兵器,既是单刃便是刀非剑,不过其鞘却是剑类的直鞘。刀柄和刀鞘全为黑色,无有任何纹饰,亦无破损痕迹,看不出年代和来历。 端详片刻,莫问探手握住刀柄试图拔刀,却未能将其拔出。转而看向千岁,千岁摇头说道,“无有机关。” “那如何出得?”莫问好奇心起,这把刀无有任何气息,太过普通便不符情理。 “感知杀气便可出鞘。”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心念西阳县当年惨象,杀机一起,瞬时抽刀而出。 他之前猜想的不错,这的确是刀非剑,此刀宽有三指,通体黝黑,刃口锋利,最为奇特的是此刀血槽与寻常刀剑不同,为中空血槽,自前至后,宽有三毫,重量已然超过了百两,超过百两便为重剑,确切的是说重刀。 “周身无有铭文,此凶器可有来历?”莫问问道,这把刀可砍可刺,且血槽很深,一旦临身必无生理,寻常刀剑之所以血槽不曾开透是因为血槽太深会令刀剑脆弱,此刀敢开出如此宽深的血槽,必是当年铸刀的工匠对刀的锋利太有信心,确信可以以锋利破阻力。 “来历无从知晓,看它不似凡铁,亦无熔铸痕迹,想必是天石磨成,不过打磨并不圆润,当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千岁摇头说道。 “打磨此刀的人定是为了复仇,绝非防身所用。”莫问点头说道。 “当是如此,此刀不但有伤身之能,还有破魂之效,我曾经以恶蛟试过,被其杀伤魂魄都不得保留。”千岁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将那黑刀放归追上,“多谢大哥美意,我要此无用。” “收下吧,先前夜逍遥自我这里挑走了三件兵器,今日也与你一把,这些年我只寻得这些好物,尽数给了你们我也安心,想必你们不会手持利刃伤及同门。”千岁将那黑刀推向莫问。 “夜逍遥当年所拿为何?”莫问问道,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屋内摆设杂乱,千岁言之是夜逍遥翻动所致。 “皆是利器。”千岁并未言明。 莫问闻言亦未曾追问,沉吟良久道谢收下了这把能够杀身破魂的黑刀。 正午过后叙话已毕,便别了千岁,行往东南……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真 东行之际莫问心中并不平静,他之所以选择午后动身是因为此时动身可以赶在深夜回返西阳县,先前与阿九所说隐藏祖坟一事并非笑谈,当真要将祖坟隐去,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会被汉人视为数典忘祖的叛徒,这些人奈何他不得,定会迁怒莫氏先人。 三更时分回返西阳县,此时城外的田地里已然泛绿,县城中的房舍亦修缮完好,已然看不到丝毫的荒废迹象。 莫氏祖坟位于城东林中,由于莫氏先前为西阳县大户,故此祖坟占地颇广,有坟丘三十余座,约五亩见方,要将这片区域隐藏起来并非难事,但若想做的不留痕迹当真不能,沉吟良久,莫问寻向阳石两块,背阴石两块,画上符咒埋入坟丘四角,这一作法并不是将这片区域隐去,而是将其庇护起来,外人可见却不可入。 将祖坟保护周全,莫问悄然回返莫家药铺,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莫家药铺门口有两个衙役看守,见到莫问回返,匆忙站起冲莫问见礼,转而快步跑走。 莫问并未急于进门,而是注视那两个衙役远去,此举无疑是县官所为,目的是防止有人进入莫家药铺行窃,而县官所为无疑是豫公主授意,换言之,豫公主并未放弃邀请他出任护国真人的念想。 片刻过后,县衙方向出现了一只飞禽,趁着夜色急速北飞,这只飞禽并非信鸽,而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海东青,海东青不产于此处,且其极为稀少名贵,非寻常人等所能驯养,当是豫公主留于县官报信用的。 回返宅院,一切如旧,他之前读的是儒家诸子,儒家有君子远庖厨之说,故此他并不善于烹炊,腹中饥饿便自灶间点上灶火熬制粗粥,食罢,回返东厢躺卧休息,海东青飞行速度要快于信鸽,用不了多久豫公主就会得到消息赶来此处。 次日清晨,莫问再起灶火,将那黄金拂尘融化,日出之后缓步出门,自北侧城门外出,绕至东南,凌波过河,南下看望慕青。 无人处凌空飞掠,临近镇子缓步进城,到得慕青院舍之外敲开了院门,开门的是慕青的姐丈,此人当是真正的迂腐书生,读书太多已经读的傻了,见到莫问亦不说话,只是侧身让路。 莫问点头为礼,进了院子便见到慕青抱着女童坐在门外,她的姐姐正在房中整治午饭。 “老爷,你来了。”慕青见到莫问急忙起身迎了过来,说话时侧目东望,不问可知是在寻找老五。 “老五不曾跟来。”莫问冲慕青的姐姐点头为礼,转而低头看向慕青怀中熟睡的女童,这女童得到妥善照顾,白胖了不少,长睫翘鼻,圆脸小口,着实可爱,她长的更像其母,莫问暗自庆幸当日未曾一怒之下杀掉王元嫆,不然日后定然遭这女童怨恨。 “五哥去了何处?”慕青忐忑的追问。 “为我办事去了,近日难得回返,他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莫问探手抱过女童微笑打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慕青挂念老五。 “你是老五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不能瞒你,不日我将会前往赵国为其征讨慕容燕国,此举并非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刀兵祸害,我一人力薄,需老五相助,但老五修为不够,为策万全我便未带他前往,将其留在一安全所在潜心修行,待得能力足够再去寻我,助我东征。”莫问将那女童交与慕青。 “老爷,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在意的是老五。 “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定会如实相告,绝不会欺瞒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见莫问板起了面孔,便不敢再问,她亦相信莫问所言不虚。 “这女童是何来历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你可要小心照顾,万万不可懈怠,待得老五回返,你们再一家团聚,在此之前你就住在令姐家中。”莫问叮嘱。 “老爷放心,我一定视她为己出。”慕青重重点头。 “莫老爷,在下听闻前些时日建康出了偌大变故……”慕青的姐丈走过来懦懦开口。 莫问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是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担心会受牵连,便摆手开口,“你且放心,此事已处置周全,万不会牵连你等。时下朝廷所用的察举选官制度多有弊病,若无显赫家世,便是满腹经纶亦不得为官,慕青住在娘家,还需烦劳二位多加照顾,善待这女童,待得贫道回返,便寄书于先皇周贵人,她的两个孩儿皆有王位在身,可封四品以下官员,届时你可直受官印,这圣贤书不读也罢了。” 慕青的姐丈闻言愕然呆立,他听说过莫问在建康的所为,知道他所言不虚,无需察举便可做官,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反倒是慕青的姐姐先有动作,快步而出屈膝跪谢,莫问并未搀扶,受了她的跪谢之礼,只有这般,她们才得安心。 为显从容,莫问便留下吃了午饭,午饭过后将黄金给了慕青,起身告辞。 “老爷,她还没有名儿,请老爷赐名。”慕青指着坐在床上玩耍的女童。 “闺字就叫吉儿吧。”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吴家辈分为文武允吉甫、万邦为宪乡,此名为她的辈分。 “谢老爷赐名。”慕青急忙道谢。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冲其姐姐和姐丈告辞,随后出门北去。 回返西阳县时已然是掌灯时分,两名衙役见到莫问回返,欢喜的跑走,他们生怕莫问再度离开,如果豫公主到来不见莫问,他们就是谎报军情,这可是大辟重罪。 次日,莫问再度出门,不过此次中午便回,带回了十几根紫竹,紫符先前耗损厉害,需以紫竹再行浆晒。 五日之后,紫纸成张,莫问开始仔细裁剪,寻常符纸长约一捺,宽为三指,但紫符所书星宿,天罡,地煞诸仙名讳较多,符文字数亦多,故此较之寻常符纸要大上少许,长为一捺二节,宽为四指。 就在莫问裁剪符纸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到得门口停止,随即便是敲门声,此时门为半开,莫问抬头,只见豫公主正探头进来,微笑看他。 “莫真人这是在做什么?”豫公主未得允许便推门而入。 莫问看了豫公主一眼,没有答话,豫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青衫,头上挽髻,很显干练。 “莫真人,近些时日我多与汉臣谈话,知道你们汉人的禁忌,先前我自作主张,还望莫真人不要怪我。”豫公主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撇嘴,他知道豫公主指的是林若尘之事,胡人不讲人伦贞洁,父死之后所留妻妾,其子可继承。貌美女子可作为礼物几度易手而无人在意。 “为表真诚,我愿意嫁与真人,权当补过。”豫公主狡黠笑道。 莫问抬头横了豫公主一眼,还是没有答话,豫公主最初用的是礼聘的手段,后来见他不为所动便耍起了赖皮,他虽感无奈却没有冷言厉色,故此豫公主便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味用柔。 “真人不说话便是默许了。”豫公主激将。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裁剪符纸并未抬头。 “乞翼阿古真。”豫公主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豫公主见状知道自己失言惹了莫问不快,急忙纠正,“你叫我石真就好。” 莫问微笑摇头,胡人就是胡人,不通汉礼,这名字的谐音当真不雅。 “这段时间莫真人去了哪里?”石真问道。 “何必明知故问?”莫问将切割裁剪的符纸梳理整齐。 “真不知赵国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们苦求不得的贤才,他们竟然弃之敝履。”石真侧目打量着那叠符纸。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这石真刁蛮是真,但她绝非无有心计,并不放过挑拨离间的机会。 “前几日,我那几位皇兄向父皇举荐了几个和尚,一看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国师选的替补之人也不似道行高深。”石真随口说道。 莫问再度报以冷笑,石真无疑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知道道家在晋国不受礼遇,故此才强调僧人可能在赵国受到重用,想逼他站在宣扬道家的角度接受护国金印。 “天气日益转暖,蛇虫开始复苏,战局怕是对你们胡人不利。”莫问随口说道。慕容燕国主要依仗的是妖鬼异兽,冬天蛇虫大多蛰伏,故此慕容燕国在冬天应该是防守阶段,天气转暖之后势必开始有所动作,且赵国国师即将寿终正寝,故此情势对赵国极为不利。 “这倒不怕,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东北诸郡全民皆兵,燕国妖兵再厉害,奈何不得我们赵国人多。”石真说的很是随意。 “胡人就是胡人,便是你这女子心肠亦是如此狠毒。”莫问皱眉冷哼,石真所说的全民皆兵,自然指的是汉人。 “唉,我们也是无奈而为之。”石真虽是叹气却毫无悲伤之意。 “你可知道威逼激将对我毫无用处,我能冲入晋国皇宫,亦能杀入你赵国龙庭,你与我说话要和气一些。”莫问语气阴冷,虽然他有心接掌赵国金印,却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须趁机为汉人寻求更多的利益。 “我哪敢不和气呀,我此番过来是带有莫大诚意的,你且看看这个。”石真自袖中掏出一副卷轴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接过那副卷轴,铺展开来,是一副细绘的疆域图。 “北岸诸郡,你可自取两郡归晋,你接掌金印之日,便是赵国退兵让地之时……” 第一百七十章 与虎谋皮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疆域图上清楚的标注了北岸五郡的大小和范围,最大的一处便是眼下所在的豫郡,此外豫郡东北的鲁郡亦是大郡,这两处大郡若是尽数归晋,对晋国大为有利,不论屯兵还是养民都可为之。 “我若要这两郡,你们亦可割舍?”莫问探手指着鲁豫二郡。 “可。”石真重重点头。 “你一女子,如何能够决断军国大事?”莫问摇头说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即为妖,赵国开出的这份礼物分量太重,这可是两郡,千里国土,万众子民,赵国怎会说让就让。 “你看这是什么?”石真自腰后解下一黄绸包裹的方形物件放于桌上,此物有五寸大小,解开之后竟然是一方龙踞白玉印章。 “你竟然偷了玉玺出来?”莫问皱眉看向石真,赵国当年偏距西北,故此其玉玺为羊脂白玉,此方玉玺当真是白玉无瑕,如此完美绝非仿造。 “玉玺藏于深宫,我平日见它不着,如何偷得,这是父皇与我的,着我代他行事。”石真正色说道。 “割土让地岂是儿戏,你们胡人行事怎得如此激进?”莫问皱眉摇头,这等大事,竟然交由一女子全权处置,当真是不可思议。 “换做旁人,休说两郡,便是一县都不会给他,但你不同于旁人,你值得我们以两郡换取。”石真此时毫无顽劣神情,表情极为严肃,语气亦然。 “为何如此看重于我?”莫问问道,休说之前已然与诸位同门商议好要接掌赵国金印,便是之前未曾商议,此番见得此等重礼,亦难免动心,任何人都会被礼物打动,只看礼物是不是足够重。 “你法术高强,不与我们赵国为敌,便值一郡。助我们平定北方,又值一郡。”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将那卷轴收起,抬手交予石真,“你们看似豪爽,实则心机颇重,明知我与晋国已然交恶,便是与他们二郡他们亦会怀疑不受,故此才敢此等大方。” 石真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讪笑,“他们不受,你可受了。” “我一孤身道人,不求那裂土封王之事,亦不会助你们平定北方,不过东北慕容燕国亦是异族,助你们抗燕倒不是不可。”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何要求?”石真语带颤音,千求万求,莫问终于松口。 “有三,一者,胡人不可抢夺境内汉人的妻女财物。”莫问竖起一根手指。 这一要求是莫问三个要求之中最低的一个,他原本以为石真会立刻答应,未曾想石真闻言竟然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汉人财物皆是辛苦所得,妻女亦是至亲,你们胡人原本就不该抢夺。”莫问挑眉说道。 “圣旨倒是可以下的,但是国人是否遵从我不敢保证,多年习惯非朝夕所能改变,我担心承诺于你却无法兑现。”石真面露无奈。 莫问虽然恼怒石真不曾答应这最低的要求,却也对她的诚恳暗自赞许,不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失为光明之举。 “好,圣旨会下,如你要求,若是国人有违,汉人所失财物由官府偿还。”石真皱眉良久,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能允诺这一点,当真不易。 “依你揣度,要收复三郡十六州需耗时几许?”石真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重新拿过石真手中的疆域图铺展开来,“是哪三郡?” “黄郡,白郡,邕郡。”石真探手指明三处区域,这三处区域皆在东北方向,呈箭形深入,黄白二郡为两翼,邕郡为前沿,这是一种可攻可守的格局。 “十年当可力尽全功。”莫问端详良久出言说道,虽然只有三郡,但这三郡都是大郡,几乎占据了赵国疆域的三成之多,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彼此皆有大量增援,定是一场持久战事,要想获胜不是朝夕之功。 石真闻言微微皱眉,其神情表明对于莫问所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她并未对此提出异议。 “第二,自我接受金印之日起,十年间赵国汉人的赋税减半。”莫问说道。 “赋税乃国之命脉,减免半数,决然不能。”石真摆手摇头。 “减免两成。”莫问主动退让,他先前所说半数亦知道赵国不会答应,即便是这两成,亦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了。 石真闻言再度沉默,莫问探手指向旁边座椅,石真落座皱眉思索,良久过后探手说道,“杂税不免,田赋减免两成,同期五年。” 此话一出,轮到莫问沉默,石真所说的同期五年是一语双关,既指五年内减免田赋两成,又指他必须在五年内击败慕容燕国。 “你一女子,令尊为何会如此相信你,将此等大事全权交托于你?”莫问沉吟过后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正因为我是女子,父皇才会信任于我。”石真笑道。 “何解?”莫问微微抬手。 “因为我不会争夺皇位。”石真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于晋国的那段时间他已然感觉到了皇位争夺的惨烈,为了排除潜在的威胁,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亲情显得极为淡薄,这种情况想必也出现在赵国,在诸位皇子一心争夺皇位的时候,公主反倒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问道。 “小你两岁。”石真随口回答。 “你这般年纪,我很怀疑你能否兑现承诺。”莫问侧目看向石真。 “你年纪也不大,但我并未怀疑你的能力。”石真笑道。 “我在建康的所为,为世人所见,你如何怀疑?”莫问回击。 “我可遣万人到此,可请出皇帝玉玺,你也不该怀疑我。”石真并不露怯。 莫问低头收拾桌上纸屑,“你所行之事确有力度,然此等军国大事,令尊不亲力亲为反而假手于你,似乎不很妥当。” “父皇根本就不管这些。”石真摇头过后再抬右手,“五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皱眉沉吟,赵国赋税很重,一亩田地需交田赋两石四斗,北方的土地在好的年景能出粟谷三石左右,田赋抽去了八成,剩下六斗褪去谷壳只余半数,赵国成年男女人均得田五亩左右,十三岁以下次男得田三亩,次女得田两亩,按照五口之家得田二十亩计算,交赋之后余粮六石,不过七百多斤,这七百斤谷米要供五人用上一年,每人三日才得一斤米粮,只够稀粥果腹。 如果去掉两成田赋,一亩田地便少了将近五斗的田赋,二十亩得免十石,褪壳后是五石,几乎是百姓之前余粮的一倍,如此一来百姓在这五年之中就能够吃上干粮,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个改变了,而且此举将会令卖儿卖女的惨景大为减少,他能要求的,能换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五年。”莫问点头答应。 “三为何?”石真问道。 “东征之时,赵国不得西侵凉国。”莫问说道。 “凉国?”石真面露诧异,“为何是凉国而非晋国?” “凉国。”莫问出言强调却并未解释。 “这个最为简单,我们答应。”石真点头过后再度追问,“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护住凉国?” “凉国未曾驱逐于我。”莫问笑道。实则他所说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晋国国力强盛,赵国要想南下并不容易,反倒是同为汉人政权的凉国比较弱小,赵国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腾出手来对付它。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前往中土宣讲大乘教法的孔雀王目前在凉国,他虽然不知大乘教法为何,却对那孔雀王的言行很是赞赏,至少那老僧敢于承认佛教的缺陷和错误,此等人物才担的上大德,投桃报李,道家应站在主位加以接纳,先前那授艺的上清仙人曾说过“止人祸,平天灾”,一个平字大有深意,上清本意当不是杀尽天下光头,而是求和求“平”。正因如此,他才要保住凉国,孔雀王是受他指点前往凉国的,不能前脚将人送去,后脚便任凭赵国去攻打凉国。 “我那几位皇兄也有心与父皇分忧,各自寻有能人想要接替国师,若要接那金印,怕是要打败他们才行。”石真说道。 “告知那些僧尼,尽数让路,我不愿妄杀。”莫问冷声说道。 “我先前是故意激你才那么说的,他们也不全是和尚。”石真坏笑。 “共有几人?”莫问横了石真一眼,皱眉问道。 “三位皇兄各寻一人,冀公主求得一人,朝廷寻到三人,国师选定一人,共八人。”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之前在晋国他已然领教过了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赵国想必也是如此,诸位皇子公主皆有心为皇帝分忧,说是分忧,实则本质还是军权的争斗,因为一旦被举荐者担任国师,将会领兵出征,届时军权自然落到举荐之人的手里。 “他们所揽多为庸才,并无你这般待遇,休说两郡,便是一州也未曾许予他们。”石真说道。 “那两郡之说只是你们顺水推送,明知晋国不会接受,不提也罢。”莫问站立起身,“我只为你们抗击慕容燕国,不受其他差遣,你们要兑现诺言,一,不可抢夺汉人财物妻女。二,五年之内田赋减免两成。三,五年之内不可出兵凉国。” “一言为定。”石真伸出了右掌。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并未回应。石真取皇帝玉玺在手,莫问探掌其上,“各兑承诺。” “真人出山,当以重礼相迎,我即刻回去安排礼仪。”石真满面笑容转身离去。 莫问目视石真出门,待其转向东行,方才自怀中取出符盒,将一直拿于手中的那叠空白符纸摁压其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上 将紫色符纸压满符盒重纳入怀之后,莫问静然独坐,久久未动,赵国已然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箭已搭弦,不可回头了。 是对是错先前已然久经揣度,此时无需再去质疑,但这一决定实在太大,从今以后他将与胡人为伍,除了少数几人知道他的初衷,世间百姓皆会将他视为助纣为虐的叛徒,贪图富贵的败类,他此时正在脑海之中想象百姓在日后会用何种眼神看他,会用何种鄙夷的神情嗤他,所思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免得他日见到那种鄙夷憎恶的眼神时心中会无法承受。 独坐良久,莫问方才起身,将裁剪符纸剩下的纸屑边条焚毁,转而回返东厢盘膝打坐。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莫问离开莫家药铺来到城东祖坟前,他心中异常忐忑,久久难得平静,来到此处只是困惑驱使下的一种下意识举动。 但是到得祖坟处,他却并未多做停留,站立片刻便转身回返,人生要经历两次独立,第一次是儿时断乳自行进食。第二次是长大成人,不再需要父亲解惑独自处事为人。这两次独立都是艰难的过程,古人云四十才得不惑,二十出头的他虽然感觉自己没有做错,却并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需要有人给予他支持和鼓励,但此时他得不到这些,只能独自承受和面对。 回返莫家药铺,莫问数日未曾出门,闭目凝神,打坐练气,用不了多久就要北上,怕是很难再得安宁。 第九日的清晨,迎接仪仗到来,由于未曾接掌金印,故此豫公主安排的是高功真人祈天的礼仪,调来的一百二十位道人分置道路左右,道乐奏起,齐唱三清悯世经和天尊渡厄经。 “大赵皇帝御使,福清惠德豫公主,恭迎上清宗莫真人鹤驾都城正位听封。”宣旨之人声音洪亮。 莫问站立门口,看向身着正式宫装的石真,石真见状报以微笑,转而侧身指着东侧街道那座四驾车辇,“请真人移驾。” 莫问闻言暗自叹气,虽然道门中人不为寻求富贵,又有哪个不希望能登堂入庙,此等排场当真荣光,可惜的是这并非晋国的邀请,而是曾经屠光西阳县的胡人所邀。 “无量天尊。”前来相迎的道人齐宣道号,一百十二人一起发声,声音响亮,清高悠远。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甩动拂尘稽首回礼,转而迈步走向那驾车辇,按照三清礼仪,道人是不能骑马坐轿的,甚至连乘车亦不能够,石真想必知道这一点,故此设的是高辇,以四头精壮青牛驾辕,青牛在道家为吉祥兽类,太清坐骑便是此物,故此以牛车相迎不违道家礼数,耗时九日想必是驱牛拖延。 车辇之上有阴阳蒲团一只,左右皆为锦云围护,上撑日月黄宝伞盖,这还只是次等礼仪,若是护国真人的驾辇,较此还要宏大,与皇帝车驾的规制相同,不管护国法师还是护国真人,都是一国的宗教领袖,故此待遇极高。 上得车辇,司仪道人高喊一声“云动”,道家声乐再起,道人先行开路,牛车缓慢前行。 莫问坐于蒲团之上如坐针毡,身后柔垫如芒在背,此时西阳县民众皆在道路两旁围观,他不敢去看那百姓的眼神,唯恐见到他不愿见到的表情和神色。 越是忐忑,越想知道百姓的反应,前行之际莫问以眼角余光斜视左右,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百姓的脸上并无鄙夷神情,只有羡慕崇敬表情。 观一如此,观十如此,观遍众人还是如此,无人以异样眼神看他,其目光所及,反倒多有躬身施礼者。 这一情形令莫问大感疑惑,这些百姓都是汉人,竟然无人对他为赵国做事而感觉不该,赵国侵占北方不过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竟然令得这些汉人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奴性,他们已然习惯了胡人的统治,彻底臣服于胡人。 牛车缓慢离开了西阳县,到得城外,只见一队旌旗招展,战甲鲜亮的千人队伍正在郊外等候,见仪仗出来,护卫左右,一路向北。 豫公主先前想必是动过心思的,这一千人队伍皆是汉人,并无深眼高鼻的胡人。 到得清平城外,石真自后策马追至,此时她已然去了宫装,改换便捷轻装。 “两日之后便是国师的大限之日,咱们不能一路车驾,需快马赶赴邺城。”石真冲莫问说道。 “到了邺城,自何处落脚?”莫问转头看向车辇左侧的石真。 “公主不同于皇子,我在都城无有府邸,城中四方馆驿为外来贵客下榻所在,天院已然收拾妥当,到得都城我亦不回宫中,就陪你住在那四方馆中。”石真说道。 “你们先行,我去那四方馆等你们。”莫问摆手说道。 “好,这是我的通行金牌,各处皆可去得。”石真自腰间拽下一面金牌扔于莫问。 若是她是抬手送至,莫问定不会接,然此一扔便有几分亲近意味,莫问探手接过,冲石真点了点头。 石真知道紫气高手有凌空之能,故此亦不多待,娇喝扬鞭,与随从先行北上。 汉人女子若是骑马便被视为失礼,但胡人不管这些,石真策马疾奔很是飒爽,身为公主都如此行事,可见胡人骨子里是何等的彪悍。 石真离开之后,莫问便持剑下了车辇,与这些道人攀谈,得知这些道人皆为赵国供养的礼仪道人,赵国对于道家佛门皆很宽宏,之所以会如此行事乃是因为胡人虽然占据了北方,却知道自身出身不正,故此对于道佛多有尊敬,此举是出于收买人心的治国考虑,同时也暴露了胡人内心的忐忑不安。 这些道人对于莫问极为尊敬,言谈多不随意,莫问心中别扭,便舍了众人,凌空向北,急速赶路。 这条路他先前曾经走过一个往返,去的时候是追寻林若尘去的,回来的时候是自无量山修行有成与千岁和老五一同回返的,由于之前走过,故此他对于这条路极为熟悉,他甚至清楚的记得当年是自何处发现了林若尘红裙的布条。 越往北行,莫问心中越是矛盾,他自己心中都过不去这道坎,外人如何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到得下午申时,发现了先行一个时辰的石真等人,莫问不愿与他们为伍,便绕道先行,前行之际,不时可见田野之中劳作的百姓,北方的土地原本就较南方要贫瘠,田间谷苗很是稀疏,赵国与慕容燕国连年征战,苛捐重税令得北方百姓生活极为贫苦,路上仍能见到饿殍,县城州府亦多有卖儿卖女者,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逐渐明朗,越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帮助赵国抵御慕容燕国,实则是为了拯救赵国百姓。 次日清晨,莫问到了邺城外围,邺城的城池虽然巨大,却无法与建康相比,自南门入城,上午辰时寻到了四方馆驿。 这处驿馆不同于州县的驿馆,这处驿馆位于皇城西侧,占地甚广,当有百亩,驿馆如其名号,分为四方,分别为天地玄黄四处,根据来客身份尊卑分别居住,天地玄黄对应东南西北,东侧天院距离皇城很近,环境最为清幽,两处楼台五座院舍已然全部腾出,莫问将那金牌示于门房,后者见之,恭敬的将其引入主楼。 这处楼宇为他国时节等待觐见皇帝时的下榻休息场所,其中陈设极其奢华,多有大件宝贵器物,所用小件亦多为金玉,四壁悬挂大量字画,以显国家之气度,其中竟然有一副南国王羲之的狂草笔墨,先前于晋国之时曾听张洞之说起过此人,只是此人乃王氏一族,且年纪稍长,故此半年之中未曾与之谋面。 这处驿馆布置如此奢华,且多有深厚气度,其中不乏向外族使节显贵之意,亦有彰显国力意图,想那皇宫和皇子府邸的布置陈设亦不过如此。 驿馆之中多有仆役奴婢,端水送茶,十分殷勤。 莫问不喜他人侍奉,得了茶水便挥手遣走了她们,独处凝神,静心感知体内补气丹药尚余多少,明日免不得与其他众人较技斗法,那八人能被收揽想必不是庸手,他虽有必胜把握却仍要确保万全,之前一心求快,服食丹药饮酒催化,此法虽是快了,其体内的灵气却不耐久耗,这是他最大的缺陷。 细心感知之后,莫问确定丹药尚余不少,便安下心来等待豫公主石真。 傍晚时分,石真到来,交马仆役便赶来相见莫问。 “这是那八人的来历出身,你且看上一看。”石真自袖中取出一卷白纸递向莫问。 “不看也罢。”莫问端坐未动。 “这些消息得来不易,你还是看上一看,做到心中有数,还可滤上一滤,若有可用之人,可施恩留用。”石真再递。 “不用。”莫问缓缓摇头。 “为何不用?多些帮手总是好的。”石真不解的问道。 “各为其主,必有异心,如何用得?”莫问反问。 “言之有理。”石真点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石真一眼,没有再度接话,他先前所说看似站在了石真的一面,实则内心另有计较,这八人能被胡人招揽,势必心性不正,明日当细心辨之,若其所为无有深意而是只求富贵,便下辣手将那八人尽数杀之,立威于明日,除患于当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还是看一下吧,这些消息得来的并不容易。”石真将那卷白纸再递莫问。 莫问本无心看它,耐不住石真一味请求,便抬手接过了那卷白纸,随手展开,这卷白纸共有八张,不问可知八名待选之人皆在其中。 “这八个人都可以凌空飞渡。”石真在旁说道。 “能飞的并不都是海东青。”莫问随手翻看着那卷白纸,片刻过后将那卷白纸递还石真。 “这么快?”石真微感惊讶。 “这些消息没什么用处,他们的绝学不可能被你探听到。”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只是大致看了这八个人的身份,这八个人有三个道家弟子,五个佛门弟子,其中有一坤道和一尼姑。这些人年纪都不大,没有超过不惑之年的,皆为青壮。 “太子与我交好,场上相遇,留此人三分颜面。”石真递来一张白纸。 “六年。”莫问并未接拿那张白纸,石真递过来的无疑是太子寻到的那名候选人。 石真未曾想到莫问会如此不近人情,短暂的尴尬之后收回了那张白纸,减赋五年已然是很大的动作了,岂能因为这种小事再加一年。 “你随心好了。”石真苦笑。 “接了金印,有多少兵马与我?”莫问问道,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争夺金印反在其次。 “大军早已驻扎前线,这些年共计增派步兵二十万。”石真回答的并不磕绊,足见其对于战事极为关心。 “尚余多少?”莫问追问。 “不计增援兵马,此时前线还有三万。”石真低声回答,与此同时观察莫问的神情。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打了四五年,二十万人几乎死光,出现这种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领兵将领和督军国师是无能之辈,二是慕容燕国妖兵怪兽既多且猛。 “敌方有多少兵马?”莫问苦笑过后出言问道。 “出战的有三个万人队,分据三郡,后方肯定还有增援。”石真抬手挥走了前来呈送点心的婢女。 “我方是何兵种,敌人是何兵种?”莫问再问,一旦接掌金印,即刻便要前往前线,必须尽快熟悉敌我情况。 “燕国多为骑兵,我们三万兵卒皆为步兵。”石真小心翼翼的回答。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派去的二十万兵卒,有多少胡人,有多少汉人?” “国人当有两万。”石真声音再低。 “看来若无汉人出手抵御慕容燕国,你们当真会将赵国汉人尽数派去凑数送死。”莫问冷笑开口。 “你误会了,国人数量本就不多,二十年前的那批勇士多已年老体弱不能再战了。”石真摇头说道。 “三万步兵无法抵挡骑兵冲阵,需增派兵卒于我。”莫问没有再去讥讽石真,汉人和胡人在赵国受到的待遇本就不一样,赵国自然会先派汉人前去送死。 “这是自然,我们已然征召兵卒五万,正在东进的路上。”石真说道。 “又是汉人?”莫问挑眉问道。 石真不语。 “即刻召回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兵卒,加派骑兵五千,全要胡人。”莫问说道。 “此时计较这些为时过早。”石真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所指乃是他尚未接掌金印,调动兵马无有名目。 “明日辰时,于正阳宫前决定金印归属。”石真提壶为莫问倒茶。 “我不要领军将领,我要全权调动前线大军。”莫问并不接石真话头。 “这不合规制,我们虽然知道你的能力,却不知道你的心性,万一你统帅大军倒戈,我们如何应对?”石真笑过之后端茶来敬。 “若不能调动军队,即便运筹帷幄,亦难得决胜千里。”莫问摇头,他精于计算,胡人也不呆傻,只是借用他的法术,并不让他统帅军队。 “如果明日你能得了金印,我就请求父皇赐婚,联姻之后你便可以独自统兵。”石真将茶杯放于莫问眼前。 “还是派遣将领吧。”莫问皱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我就如此招你厌恶?”石真面带哀怨。 “这茶中的药物你自何处得来的?”莫问端起茶杯再酌。 “自后宫寻来的。”石真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倘若你下到这茶中的是毒药,此时你已经命丧当场,我已百毒不侵,日后不要再行此举。”莫问将那茶杯里的茶水尽数饮尽。 “我是心仪你才会这么做的。”石真嬉笑。 “你不是心仪,只是心存好奇,我与你们只是交换,永远不会和你们成为朋友,亦不会与你有何私情。”莫问冷视了石真一眼,转而离座站起,走向房中西侧墙壁看那墙上悬挂的丹青画幅。 “我之前可没这么做过。”石真离座跟了过来。 “明日何时动身?”莫问看那画幅,并未转头。 “这里离皇宫很近,留下半个时辰足够了。”石真回答。 莫问缓缓点头,转身向另外一幅画卷走去,见莫问如此神情,石真只能走至桌旁收起那卷白纸,出言告辞,讪讪退去。 石真走后,莫问皱眉摇头,石真与他只见过数面,不可能对他有真实的感情,至多只是好奇,石真先前将药粉藏于指甲暗中下药的动作亦不高明,表明其先前可能并不经常这样做。她所下的乃是助性药物,当不存祸心,如此行之当有两个缘由,一是站在赵国角度试图彻底招揽捆缚他,让他真心为赵国所用。二是对他心存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两种猜测皆有可能,亦或许是两者都有,此女大有心计又刁蛮任性,这两种性情掺杂浮隐,令其显得嬗变而矛盾。 到了夜间,驿馆内外极为安静,安静会令人产生肃穆的感觉,而这也正是皇家对驿馆的要求,若是喧闹如市,外族使节便会心存轻视。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梳洗过后于房中等待,待得卯时三刻,与石真等人一同前往皇城。 石真所率多为封地军士,到得皇城便不得入内,卫兵意欲留下莫问手中兵器,被石真摆手阻止,二人进入城门前往正阳宫。 这处皇城本为晋国所有,后被胡人占据,晋人南下之后重新建造皇城,沿袭的还是此间格局,故此两处皇城的规制和样式几乎完全一样,只是赵国的皇城较晋国的皇城要小上少许,此外由于建造年限较长,较之晋国皇城要略显老旧一些。 皇城守卫森严,每过一道大门都需检验腰牌,宫中卫兵皆为胡人担当,见到莫问多冷眼相向。当权者或许会对修行中人礼让三分,但这些愚钝的胡兵却无有那等长远眼光,毫不隐瞒对于汉人的蔑视。 连过三门,到得正阳宫前,这是一处偌大的宽阔区域,东西长达五里,南北亦有五里,道分三条,各有拱桥,过得拱桥,是一处空旷广场,其中有两座巨大铜鼎,高皆过丈,东为三足圆耳雄鼎,西为四足方耳雌鼎,正北三里之外是一主二副的高大宫殿,主殿有三处四合大门,想必是皇上临朝的所在。 此时正阳宫前已然左右分列有将近百位文武官员,正阳宫门外站立大量侍卫,而拱桥北侧的区域一字站有八人,三人为道装,五人为袈裟,不问可知是朝廷和各位皇子招揽而来,准备接替国师的候选之人。 莫问与石真穿过西侧拱桥,过了拱桥,石真低语莫问,“我去见过皇上。” 莫问闻言点头止步,石真在百官见礼之下快步走向正阳宫。 止步之后,莫问并未像另外八人那般肃然等候,而是缓步向东走去,这八人彼此站立的间隔大约在五丈左右,片刻过后,莫问到得第一人的面前,这是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僧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原本在闭目念经,感知到莫问的到来之后睁眼看了他一眼,在见到莫问所穿衣着之后眼中出现了些许轻视,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莫问所穿的仍是之前无量山赠予的道人道袍,而非高功法衣,故此这僧人轻视于他。 莫问见状亦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在见到他之后会面露惊恐,未曾想他们根本无有惧意,不过沉吟之后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消息再闭塞想必也听说过他在建康的所为,之所以不怕他乃是因为这些人只知道莫问之名,却不知道他就是莫问。此外豫公主是最后寻到他的,石真既然去探听其他人的情况,自然会防范别人探听自己一方的情况,加之先前赶往西阳县的接迎的仪仗此时还在回返的路上,故此消息还没有大范围走露。 莫问的举动令得远处肃立的文武百官大为震惊,一时之间多有嘀咕指点,莫问置若罔闻,继续迈步向东,第二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坤道,见到莫问亦无惧意,恶狠的直视于他。 莫问冷笑回应,对方看他不起也很正常,因为他年纪太小,此等年纪,加上此等衣着,无人会正眼看他。 逐一打量完这八人,莫问自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看到了凶狠,看到了狂妄,看到了决心,却并未看到矛盾和无奈,这便说明这些人来到此处并不是被迫前来,而是自己要来争抢护国金印。 人的悟性有高低,故此先学不一定先进,莫问此举亦并非彰显狂妄,而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观察八人中是否有可以活命之人,二是为这八人施加心理压力。 依次自八人面前走过之后,莫问回返八人中间位置,转身站定,“福生无量天尊,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诸位请回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一敌八 先前的逐一打量已然很是无礼,此时报上名号直接让他人让路,无疑更加狂妄。此语一出,在场八人无不愤然皱眉。 莫问左右环视,查看这八人神情,众人虽然皱眉,却并非惊惧的皱眉,而是厌恶的皱眉,这表明众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亦不惧他,这一点倒是出乎他先前所料。 “年少轻狂,难道只你上清有人,我玉清座下便无能人?”左二坤道冷哼说道。 “你先前自建康伙同两位同伴伤我佛家同门,已为佛门公敌,寻你诛邪尚且来之不及,未曾想今日你竟自投罗网。”说话的是那个三十出头的比丘尼。 两个女人一开口,其他六人感觉落于人后,纷纷出言附和,轰撵谩骂。 “我此番前来接掌金印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抗击慕容燕国换汉人平安,我不会帮助赵国奴役汉人,当说与你们知道。”莫问出言解释,他必须说出自己的初衷让这八人知道,免得对方误解。 “唬不住人便露怯服软,哈哈哈哈。”一身穿紫红法衣的道人面露鄙夷。 此语一出,其他七人尽皆附和,嗤笑嘲讽,摆手撵人。 莫问见状没有再做停留,缓步走向西侧自己的位置,该说的已然说了,对方仍然执迷不悟,便不能怪他痛下杀手。 回到西侧位置,莫问平静站立,自脑海之中斟酌这些人为何对他毫无惧意,沉吟片刻便明晓了其中缘由,这些人之所以不惧他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年少得志势必自恃甚高,此其一。其二是外人皆以为先前建康之举是三位上清准徒联手施为,并不知道柳笙和千岁只是左右辅弼,他才是退敌主力,由此才会看他不起。 石真进了正阳宫久久未出,宫殿之中隐约传出了杂乱的声音,虽然隔的太远听不出所说为何,却隐约能够听出正阳宫中有人在高声争吵。 争吵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后殿门被打开,自里面鱼贯而出了十余人,首先出殿的三人为年轻男子,皆穿黄龙补服,无疑是赵国的三位成人皇子。随后是石真和另外一身穿凤袍的年轻女子,石真走在第四位,身后那身穿凤凰补服的女子年纪与她相仿,服饰也相同,当是石真先前所说的冀公主,此人鼻子很高,肤色较石真还要白上三分,可见她的胡人血统较石真要纯粹,其母应该也是胡人。 随后是三位老年官员,两胡一汉,年纪皆不算小,最年轻的亦有六旬,观其衣着,当为赵国三公。后面跟随的是一干阉人和宫女,皇上和国师竟然不在其中。 赵国不比晋国,赵国本是外族,对于礼节和仪仗多不在乎,如此重要场合并未予皇子和公主以及大臣准备桌椅,一律直身站立,除了太子周围有人撑伞举羅,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大臣皆直面烈日。 诸位皇子大臣出门站定,太子居东,其他人东西列位,站定之后太子冲近侍摆了摆手,后者手捧签筒跑向莫问等人,在众人面前三丈处站定。 “一三,二四,五七,六八,九轮空。”太子于殿前出声高喊。 在此之前众人皆猜到了要捉对比试,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纷纷转头看向莫问,按照站位,莫问应该第一个上前抽签。 莫问见状缓步上前,走至那内侍近前,那内侍见他到来,将签筒前伸,但莫问并未抬手抽签,而是望北发问,“斗法总有场地约束,何以为界?” 莫问到此之后的言行处处与他人不同,此语一出,场中众人无不低谤,诽他哗众取宠。 “东西不过雌雄双鼎,南北不过拱桥红砖。”太子虽然面露不满,却仍然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伸手签筒,但他并未抽签,而是将那签筒自内侍手中拿了过来。 “只取一支。”内侍意欲抓回签筒。 莫问并未睬于他,而是屈指将那签筒抓裂,以灵气将其引燃。 “你等八人此时退出,还可活命。”莫问扔掉那只着火的签筒,探手抽出了腰间破魂黑刀环视众人。 众人何曾想到他会如此大胆,闻言无不惊骇诧异,莫问之举无礼之极狂妄非常,只此一举便得罪了在场所有人,但莫问对此并不在意,他来到此处不是寻交友人的,这些人不是他的同伴,他亦无有同伴,连石真亦不是他的同伴,他是真正的孤军深入。 老夫子生前曾告诫他不可迂腐,阿九离别前亦曾要他杀伐果断,哪怕无有二人告诫,他亦知道心慈手软是自己的缺点,故此时时自警不可手软。 那八名僧道虽然心中不忿,却无人主动上前挑战,但凡能够突破天劫的人悟性都不会很低,他们懂得狂妄之人必有倚仗,故此无人上前做第一个挑战者,皆心存旁人上前,他们趁机观摩揣底之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问主动出击,踏地借力向西侧那僧人冲去,此番甄选国师,胡人皇帝和那国师竟然都不到场,足见皇帝并不看好他们,若是逐一击败对手,怕是也只能给皇族众人和文武官员留下粟中选米的想法,还是无人重视于他,要想令他们高看,就必须兵行险招,以一敌八。 这八人多多少少都在怀疑莫问先前言行是在唬人,压根儿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出手,但他们亦非庸手,见到莫问急冲而至,西侧僧人揽过禅杖弓步定根,急切之中做好了防守姿态,待得莫问冲至禅杖所及之处,立刻斜挥禅杖,直取莫问头颈。 令其未曾想到的是莫问并未强行攻入,而是旋身避开,身形摇摆之下攻向那站在他右侧的年轻坤道,追风鬼步并不擅长直线前冲,多有晃身旋转,故此才名为鬼步,待莫问旋出两丈之后那僧人方才明白莫问先前只是乱人耳目,所取的并不是他,而是东侧的那个坤道。心念至此,不由得长出了一口粗气,但其粗气未曾出口,莫问竟然再度旋身而回,那僧人见状亡魂大冒,急忙举杖防守,却已慢了半步,破魂刀已然自其前胸急斩而过。 由于未曾断首,故此那僧人虽然分为两段,一时之间却并不得死,上身哀嚎翻滚,鲜血喷涌,脏器拖流。 在此之前莫问虽然多有杀生,却从未用过如此毒辣的手段,那僧人濒死的惨象令其心头大震,但此时容不得他心存善念,随即倒拖破魂冲向东侧那个坤道。胡人是食人的禽兽,之乎者也感化不了他们,只能表现的比他们更加凶狠才能令他们心存惧意,也只有让他们心存惧意,他们才不敢违背答应的三个条件。也只有传出凶煞恶名,他日到得军中才能令军士俯首听命。这些无良的出家人是他立威的资本,亦是换取万民口粮的资本,必须斩杀,非杀不可。 那僧人垂死的惨叫已然令得那年轻坤道面露惧意,莫问尚未冲到近前,她已急速挥舞拂尘将周身护卫的滴水不漏。 但这一次莫问并未避过她,而是直接前冲,道家寻常所用兵器多为拂尘和宝剑,拂尘为软兵器,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若是不明阴阳大道,见到这剑芒一般的密布寒光莫问可能会下意识的避过,但此时他已然对阴阳大道有了更深的了解,乾就是乾,坤就是坤,刚就是刚,柔就是柔,司马丰愂曾经说过,杀戮之时必须狠辣刚猛,以柔克刚实则是有悖阴阳大道的错误路子,柔能不能克刚不是柔说了算,得看刚愿不愿意让柔克。 破魂黑刀急斩而下,瞬时削去了那坤道所用拂尘的精炼拂尘丝,那坤道反应倒也迅速,拿捏角度以拂尘手柄阻挡破魂黑刀,她所用的拂尘手柄为神异之物,破魂刀竟然削之不断,但她吃亏在了体力不济,哪怕有灵气助力亦是弱了几分,被莫问强压而下的刀锋触到了头顶,刀锋所及,道髻破散。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撩抬破魂刀,趁那坤道气息上行之际起脚直踹气海,这一脚旨在破其修为,故此起脚时夹杂了灵气,一脚过后那坤道闷声倒飞,落于拱桥南侧落地吐血。 “男子不近庖厨,女子不持兵戈,古训尽忘矣?留命于你,好生反省。”莫问望南发声,儒家和道家皆认为乾上坤下,这一点并非只体现在男子权利要高于女子,还体现在犯错之后的包容上,自上古至今的历代刑法都并非男女共用,同犯一罪,女子所受惩罚要轻于男子,这是圣人和受圣人教化的当权者对于弱者的包容和宽宏。 训过之后,莫问环视场中,此时那一干面无人色的文武百官已然退至正阳殿外,诸多侍卫层层保护。而剩下的六人则各分教派,四二双分,分据东南。 “你可及早出去,留在此处,必死无疑。”莫问抬刀指着东北的那个尼姑。他先前曾在一瞥之间记住了石真要他手下留情的那个人,妙若绝对不会是和尚的法号。 那女尼闻言略作犹豫,片刻过后垂下手中拂尘转身离去。 “你无非倚仗兵刃之利,若有能耐,与我等斗法。”南侧一道人高声喊道,莫问身法诡异,又有利刃在手,他们皆无作法机会,若是强行作法,怕是咒语未曾念完就已然被莫问给斩杀了。 莫问闻言还刀归鞘,侧身抬手,“来,尽出所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蛇青狼 即便对方不出言挤兑,莫问亦不会再用破魂黑刀,此时赵国皇族以及百官皆在旁观战,除了显示高超武艺,还必须显露神奇法术。 莫问言罢,对面五人立刻开始念咒做法,寻常的道士所学无非是作醮驱鬼,镇妖定宅的法术,用来对付活人的法术并不多。而僧人更是不成,他们注重神识修行,讲的是顿悟,只有顿悟才能运用神通,而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大德高僧,所悟神通极为有限,用来应对活人的更少。 但烂船还有三斤钉,这五人此时正竭力想要将自身最为霸道的法术和神通施展出来,到得此时莫问再度体会到上清准徒与寻常道人的差距,他们七人学的是上清一宗最为玄妙的法术,远非这些寻常的道人所能比拟,单是听那两个道人念诵的真言便可见一斑,临阵对敌竟然将《铜符铁卷》从头念诵,这一经文将近万字,从头到尾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念不完的,一炷香的时间怕是什么事情都耽误了。还有一人惊慌之下念的是《起灵真经》,其腰间布囊很是鼓胀,不问可知要用撒豆成兵一类的法术,但这类法术需要调御阴魂,这青天白日阴魂怎么可能现身。 看罢这两个道人的慌乱无章,莫问转头看向北面的那三个僧人,他虽然不懂佛门经文,却可以听出经文有无重复,其中两人念的是冗长经文,只有一人念的咒语较短,且快速重复,频繁重复表明此人作法有明确的请调神明,且其双手法印急速变化,表明作法即将起效。 莫问并未托大,快速取出符盒画符一道,“请南宿神灵,化火羽红鳞,焚凡世秽气,着火蛇显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指诀掐就,真言念罢,符纸脱手而出,长达三丈的巨大火蛇瞬时于其右侧现身,双翼扇动,吐火扬威。 为保万全,莫问再画紫符一道,“天地正玄宗,行书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现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紫符再度脱手,随风再变,一条高九尺长两丈的三目青狼陡然自其左侧现身,青狼一经出现,立刻拍爪震地,露齿长嗥。 接连画写两道紫符,莫问察觉到体内灵气的流失,不由得微微皱眉。 莫问只是皱眉,对方已然愕然瞪眼,莫问召唤祭请的是西方和南方的金火神兽,奎木狼和翼火蛇皆是大凶之物,如此凶煞之物,如何能够应对。 “三清同根,青羽子礼让。”那身穿红紫法衣的道人停下了只念了不到三成的经文转身向西侧拱桥掠去。 “法出同源,檀木子先行。”另外那个念咒半天亦未曾请出神来的道人随之跑走。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这两个道人太过无良,见到厉害便想起了同根同源,嘲笑讥讽之时为何不曾想起。 虽然心存鄙夷,他却并未驱使神兽前往追赶,此番争抢护国真人之位实属无奈,若非确有必要还是少伤三清门人,免得树敌太多。 “若是对敌阵前,谁会容你们这般磨蹭?”莫问冲那北侧三位僧人冷喝出声。 “阿弥陀佛,莫真人法术玄奇,贫僧自忖不敌。”其中一名僧人停止念诵咒语,冲莫问合十开口,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亦未追杀于他,这个和尚很是聪明,知道似道人那般模棱两可的说话,他势必不会罢休,故此才会明确认输,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再行追杀,如若不然便是折损了气度。 剩下两人皆在三十出头,虽是僧人面上却并无从容,反而多有争强神情,莫问亦未催促,而是容他们二人踏步换位,捏印聚势。 那咒语短促的僧人所用神通与南国的广谱和尚有几分类似,伴随着咒语的快速念诵,其头顶十丈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卐字,卐字起初有一丈大小,随着其咒语的念诵,卐字亦随之变大,逐渐扩为两丈,且有金光发出。 另外那名僧人念咒之时腿上多有动作,扭膝顿足,又蹦又跳。莫问侧目皱眉,与道家法术相比,僧人在作法时换位并不频繁,因为他们无需像道人那般脚踏禹步,但这个和尚蹦跳不已,大失风仪,当真奇怪的紧。 心中存疑便仔细查看,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和尚在蹦跳之时双脚沉入地面少许,此沉并非实足踏入,而是化虚隐入,这一情形表明此人所施神通当为佛门六神通之一的神境通,这一神通到得极致可来去自如,但此人所悟十分粗浅,只能借土而遁。 “我若凌空,你那土憋之法有何用处?”莫问冲那僧人撇嘴笑道。 后者闻言既惊且怒,惊的是莫问看穿了他的看家本领,怒的是莫问言语太过刻薄,当众羞辱于他。 气怒之下,那僧人咒语念的越发急切,片刻过后忽然无了踪影。 就在其身影消失的瞬间,莫问左侧的三目青狼陡然扑出,到得百步之外止住身形,挥爪刨挖。在那僧人遁地之前的一瞬,莫问已然神授奎木狼攻击于他,神兽乃通灵之物,可以敏锐的感知到那僧人位于土下何处。 三目青狼的两条前爪大若烧火蒲团,力道巨大,锋利非常,数爪下去地面上已然出现了坑洞。藏于地下的僧人无奈之下变化方位,青狼随后跟去,再度刨挖。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不去分神管他,此人不管遁到何处都逃不过青狼感知,一旦露头势必会遭青狼所杀,若不露头,胸中所存气息耗尽便会生生憋死于地下。 此时场中只余下了一名僧人,此人仍在变化手印念诵咒语,其头顶上空的巨大卐字已然扩大到了三丈,所发金光更加刺眼,已然盖过了太阳光辉。 那僧人此时已然额头见汗,面露勉强痛苦神情,即便如此他仍无罢手之意,拼命催动灵气,以带有灵气的真言和法印增加上空卐字的威势。 这巨大的卐字发出的是一种阳性气息,莫问对这僧人的用意感觉疑惑,这卐字若是用来对付妖邪鬼物当有效果,但他并非妖邪,这种阳性气息对他毫无用处,这僧人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为何还要拼命做法? 心中疑惑的同时莫问又有几分怒气,由于运气过度,那僧人的五官此时已然有些扭曲,莫问看在眼中,气在心里,这僧人好不识趣,他让出时间容对方作法,而对方竟然存了拼命之心。 “贫道掘了你家祖坟还是绝了你的子嗣,你怎会如此恨我?”莫问冷笑发问。 对方闻言并未回应,而是继续催动灵气,凝聚上空的卐字。 不管是道家弟子的法术还是佛门僧尼的神通,其本质都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神明的灵气产生感应,借外力为己用,在这一过程中有明确的请求对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作法借用的天地灵气归何方神圣所有,卐字代表佛陀,这一僧人凝聚卐字,借用的便是佛陀灵气,一旦作法完成,威力定然不小。 “若非贫道给你时间容你作法,你此时已然倒毙当场,你怎能如此咬牙切齿的在那里发狠,你可知道你狠的好没来由,好没分寸。”莫问见对方不曾答话,心中怒气再盛,心念一闪,右侧火蛇振动火翼快速冲出,到得那僧人近前立刻喷吐火焰。 令莫问未曾想到的是那僧人竟然毫不躲闪,任凭火蛇喷吐而出的火焰近身,火焰所至,那僧人所穿袈裟瞬时着火。 “难道是金刚不坏神通?”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但片刻过后便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他可以看到那僧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亦闻到了皮肉被火焚烧所发出的焦臭。 火蛇所受命令乃是杀掉这个僧人,喷火过后獠牙巨口大张,咬向那僧人的左臂,那僧人仍未闪躲,而是任凭火蛇将其左臂撕去。 左臂一失,那僧人痛嚎一声扑倒在地,就在其倒地的同时,上空的巨大卐字开始缓慢右旋,金色光芒变为黑光,原本浩然正气变的无比邪恶。 这是一种莫问之前从未感知过的邪恶,脑海之中生的美好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仿若世间所有的一切皆为虚幻,皆为丑恶,无有半点明亮和希望,只有死亡才可解脱。 莫问感受到了黑暗,亦察觉到了异常,他并未放任自己去回忆曾经经受过和看到过的人世悲苦,而是强定心神思考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形,围观众人似乎并未感受到这种黑暗和死亡的气息,只有他身陷其中,毫无疑问,这是那僧人对付他的异象,对方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手段。 想及那僧人先前的举动,莫问陡然醒悟,急速闪念阻止火蛇再度伤他,与此同时闪身上前挥灭了那僧人身上的火焰,快速蹲身封穴止血。 那僧人受伤很重,但封穴之后鲜血很快止住,鲜血一止,生机复苏,上空那巨大的卐字缓缓归正,随即变淡消失。 卐字消失,青狼回返,莫问迈步向北走去,青狼左伴,火蛇右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局已定 莫问缓步前行,与此同时注视着正阳殿外的那群人,赵国朝廷官员几乎全在此处,还有胡人的皇子和公主,倘若将这些人尽数斩杀,无疑可以重创赵国。 心中杀机一起,瞬时变的炙盛,先前以一敌八的摧枯拉朽令他的自信大为鼓胀,自忖此时若要动手,正阳殿前的这些胡兵根本拦他不住。 正阳殿前的众人多无修为,见不到莫问眼神的变化,但跟随莫问左右的两只嚣然神兽却令得他们大为惊恐,皇子百官皆有惧意,一干侍卫长矛前伸,如临大敌。 双方相隔两里之地,片刻过后,莫问走过了红砖区域,此时离正阳殿前的人群已然不足五丈。 “莫真人是我请来助大赵抗燕的,你们胆敢兵戈相向?还不退下。”石真的声音自殿前传来。 石真的这句话是以汉话喊出的,莫问闻之心中的杀机陡然熄缓,正如石真所说他是受邀而来,若是此时反噬有违君子之道,此外即便杀掉这一干人等也无有用处,赵国皇帝还在,势必会为他们报仇,届时恐怕会殃及所有道人。若是连赵国皇帝一并寻而杀之,赵国群龙无首,晋,燕,凉诸国势必为前来撕分赵国疆土,届时遭殃的还是百姓。 虽然心中杀机已消,莫问却并未急于散去青狼火蛇,因为石真喊过之后,那一干护卫并未收起长矛。 莫问站立未动,那一干护卫亦警惕戒备,双方遥隔五丈陷入了对峙和僵持。这种对峙和僵持处于恶意和善意之间,是善是恶并不确定,双方皆在观察对方的反应,等待对方先行以动作表明态度。 石真见气氛异常,先是愣了片刻,转而以胡人言语冲太子说了一句什么,但太子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看向莫问,并不表态。 莫问虽然不通胡语,却猜到石真是要太子先行遣走侍卫以示诚意,太子不许自然是在等他散去左右那两只巨大勇猛的神兽,先行表示诚意。 “莫问,比试已经结束,你快收起法术。”石真劝不动太子,便来劝说莫问。 莫问看出石真此时焦急异常,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只是后退了一步。若是在对方撤去侍卫之前收功散法,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只有在对方先行去除保护,散去法术才能让对方彻底相信他前来赵国的诚意。 皇族众人见莫问后退了一步,警惕神情稍减,几位皇子和公主急切交谈,片刻过后,太子终于发话,“禁卫退下。” 这一干侍卫对莫问极为惧怕,在此戒备只是不敢擅离而已,听到太子发话,急忙左右双分,列为两队,东西撤走。 侍卫撤去之后,皇族百官皆惊若寒蝉,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侍卫的保护,莫问现在若要对他们不利,他们只能束手待毙。 见对方先行撤去侍卫,莫问便投桃报李,但他并未散去青狼火蛇,而是急速闪念神谕二者,青狼火蛇受命,急转身形分袭东西两只巨大铜鼎,两声震天巨响过后,东西两只巨鼎尽化崩裂,二兽亦消于无形,场中留下了两条深深的压痕。此举是他故意为之,旨在告诉众人,他若有动手之心,那一干侍卫根本拦他不住。 巨响过后,莫问冲太子百官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位千岁,见过列位官家。” 闻得莫问言语,场中众人方才如释重负,莫问既然向他们见礼,便表明他不会冲众人下手。 “莫真人免礼,真人法术玄奇,技压群雄,肯为朝廷效力,实为我大赵之福,我等兄妹定会向父皇举荐,由真人出任护国。”太子回过神来的同时亦恢复了气度。 “贫道受豫公主所邀,愿为赵国击退慕容燕国,收复三郡,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时”莫问正色开口,他必须事先言明自己的立场。 “军国大事皆由皇帝定夺,我等即刻前往面圣,保举真人。”太子趁机示好。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回应,此时原本是应该道谢的,但是他实在无法冲这些屠杀了万千汉人的胡人道谢。 “阿古真先送莫真人回居所吧。”太子冲石真笑道。 “我与你们一起见父皇。”石真摇头。 “莫真人是你所邀,我们不会抢你功劳,亦不会说莫真人坏话,你快去吧。”太子半开玩笑的冲石真说道。 “那好,我先和莫问回去,你们要多说好话,为我嫁他铺下道路。”石真并未压低声音。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莫问面红皱眉,他是汉人,又是平民出身,实在摸不透石真的公主脾气。 “你们退下吧,各司其职。”太子抬手遣散了百官。 “召匠人重铺这殿前砖石,记下所费银钱,日后自莫真人的俸禄中扣去。”太子冲内侍说道。 莫问自然知道太子此语是玩笑话,旨在拉近与他的关系,按照常理应该微笑作答,但他有心与胡人保持距离,故此闻言只是低头,并未答话。 “从我的用度里扣吧。”石真说完,自殿前向莫问跑来,一脸的欢喜。 莫问待其到得近前,转身先行,石真快步跟上,与他并行。 “没想到你的法术这般厉害。”石真由衷赞叹。 “承蒙上清厚赐。”莫问随口说道。先前的半个时辰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但以一敌八大扬威名,随后之举还向皇族众人显示了他的诚意,令皇族众人明白他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祸害赵国,而是真心与他们进行交换,要帮助他们抵御慕容燕国,这对于他日后执掌军队是有利的。 “你能否不要总是对我板着面孔,你内心分明不是这样的。”石真言语之中多有怨气。 “你怎知我心中所思为何?”莫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具残尸,自心中暗道无量天尊。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对太子寻到的那女尼手下留情。”石真探手去拉莫问的右侧衣摆。 “我已有婚约在身,你不要自作多情。”莫问环视东侧,那一干文武百官十分怕他,走的皆是东侧拱桥。 “你不是已经休了她吗?”石真不解的问道。 “我说的不是林氏,是与我一同学艺的同门。”莫问耐着性子予以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与石真说清楚,不然她势必会纠缠不休,前来助赵击燕已然为天下人误解,若是再与石真纠缠,世人就会在他数典忘祖的恶名上再加一顶贪淫好色的帽子。 “哈哈,撒谎,你的同门里哪有女子?”石真闻言大笑露齿。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石真在前往西阳县请他之前已然摸清了他的底细,其实此事也无需费力探寻,上清一宗教授了七位上清准徒的事情为道门中人所熟知。 “啊,你喜欢的不会是那只狐狸精吧?”石真思索一阵儿,恍然大悟。 莫问听得石真这般言语,心中大恶,反手一指截其冲舌气穴,石真连连张口却不得再度发声。 “不可胡言乱语,到得驿馆我便与你解开。”莫问说道,石真有口难言的焦急神情令他想要发笑,却不得不强自忍住。 石真见莫问神色不善,便不敢再多嘴,气鼓鼓的大步先行。莫问缓步在后,并不去追。 “莫真人,请留步。”东侧跑来一人。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来者是先前放走的那名为檀木子的道人。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莫真人手下留情。”檀木子低头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场中较技不比平常,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莫要记恨。”莫问稽首还礼。 “不会的,不会的,莫真人将接掌护国金印,贫道这里先行道贺了。”檀木子说道。 “这金印十分烫手,不接也罢。”莫问迈步前行。 “莫真人不日将会东进,贫道愿追随左右,牵马执蹬。”檀木子跟了上来。 “承蒙道友看重,贫道独身惯了,不喜帮手,多谢。”莫问转身稽首。 檀木子稽首道别,尴尬止步。 前行不远,石真回头指口,神色焦急,不似胡闹。莫问见状便解了她的气穴。 “你为何不留下他?”石真大口呼吸。 “我要独掌大军,不喜旁人插手。”莫问再度迈步。 “他并无分权之心。”石真说道,二人先前言语她隐约听到一些。 “实话说与你吧,我怕他到得阵前被人吓跑。” 石真闻言恍然大悟,此人先前曾被莫问吓跑过,难保日后不会故态复萌。 出得宫门,回返驿馆,石真匆忙回头再回宫中,莫问是她招揽的,她必须前往领功,此外莫问提出的要求也必须予以落实,还有受封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莫问回到房间,不多时便有仆役转婢女送来几张帖子,莫问疑惑接过,翻开之后发现是官员的名帖,不问可知是消息灵通者前来攀附结交。 莫问翻看之后发现官员名字皆为胡人姓氏,便将那几张名帖交还婢女,不见。 不多时,婢女又送来一叠名帖,这次竟然有数十张,多数还是胡人,且多为重臣。见到这些名帖,莫问心中微感疑惑,赵国胡人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虽然心中疑惑,仍然一律不见,身在兽穴撇清避臊尚且来之不及,岂能与之同流。 下午未时,传旨内侍到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护国真人 皇家之所以多用内侍传旨,乃是因为阉人的声音既高且尖,声调高出常人数倍,一声‘上清宗莫真人接旨’自驿馆东门外清楚的传至天院正楼。 莫问闻声缓步而出,圣旨下的如此快速表明皇家众人意见一致,内侍于门外传旨则表明了皇家有心让更多人知道这道圣旨的下达,且所用称谓极是尊敬,无疑,这道圣旨是请他执掌赵国护国金印的圣旨。 缓步出了天院南门,再出驿馆东门,只见门外站立着十余内侍,其中一人手托黄绢圣旨,其他人在后恭立,那些原本聚集在东门外的数十位便服官吏皆避让远处,遥而望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直身稽首。 “大赵皇帝旨曰:玄门上清宗天枢真人莫问,亮节高风,品洁德馨,仁厚慈善,心怀万民,寡人三番求请,始得鹤驾履尘,今敬封莫真人为大赵护国真人,加号大德,统兵东北。大赵得此贤才,乃寡人之幸事,社稷之福祉,故行善举三则谢天,一则大赦天下,清牢净狱。二则和善邦邻,止兵西北。三则减田赋两成,为期五载。如此盛隆幸事当举国同庆,万民同欢,旨毕。” 莫问直身听旨,心中多有矛盾,这道圣旨下的很是郑重,对他多有抬高,且用词谦逊,着实顾全了他的名声,此外圣旨之中一并将豫公主先前允诺之事说出,兑现在前,大显诚意,这些都令他感到满意。但是圣旨之中将豫公主先前允诺胡人不抢汉人财物妻女一事改为了大赦天下,这令他很是不满,大赦天下远不如他所要求的不抢汉人财物妻女重要。 圣旨念罢,围观众人多有惊呼,消息风传急出,城中欢腾如潮,莫问本在犹豫是否接旨,见此情形只得道声福生无量天尊,接下了内侍递来的圣旨。 “恭贺真人,封台即日搭建,三日之后行拜封礼仪。”内侍传话。 “有劳了。”莫问抬了抬手。 内侍见莫问神情冷淡,便识趣的退走,莫问赶在远处众人围来之前转身进入驿馆,回返所住主楼。 落座不久,石真便欢喜而回,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那白脸高鼻的冀公主。 “石清见过真人。”冀公主进门之后先行冲莫问行礼,与石真一样,她行的也是武人的拱手礼。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冀公主。”莫问抬手还礼。 “她非要见你,我说她不过,只好领了来。”石真笑道。 莫问碍于礼数,微笑点头。 “莫问是我的心上人,你只能看,可不能抢。”石真落座之后笑着冲石清说道。 石清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歪头侧目,一副刁蛮神情。 “你先前允诺我的事情,圣旨为何无有提及?”莫问对二女的言谈并无兴趣,他关心的是石真曾经答应的条件。 “此事焉能表于圣旨?你且放心,随后会有公告发下,国人见之,定会收敛。”石真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此番当真遂了你的心愿,此去东北你为帅职而非监军,你当欢喜才是。”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赵国对他的态度远超他先前料想,对他非常的恭敬,且敢于将大军交他统领,虽然对方是出于退敌考虑,却不能否认对方的诚意和对他的信任。最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先前的圣旨明确表明了这三件事情是他换来的,这样可以极大的减轻世人对他的误解。 “莫真人今年多大了?”石清探头反问。 “道不言寿。”莫问对此女并无好感,故此回答的很是生硬。 “莫问,石清督办司徒诸事,你可不能得罪于她,不然他日前线兵卒的粮草用度怕会遭她克扣拖延。”石真半真半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赵国的任人唯亲比晋国要严重的多,朝廷大权都在皇帝的儿女手中。 “无趣,无趣,我先回去了。”石清见莫问态度木冷,感觉无趣,转身就走。 “我送你。”石真起身。 “陪你的如意郎君吧。”石清的任性还在石真之上,一副气冲冲的神情。 石真闻言坐回了座位,看着石清离去,待其转走,方才露出鄙夷神情,“没羞没臊的东西。” 莫问疑惑转头,石真见之微笑说道,“做的好,她是一烂人,就该这般对她。” “何以这般说她?”莫问不解的问道,看来赵国的这些皇子和公主也分有帮派。 “她淫乱宫廷,与皇三子和皇四子都不清白。”石真一脸的鄙夷。 莫问闻之陡然皱眉,石真此话的动机无非是排除可能存在的情敌,但她不会胡乱用这种恶毒的言语去诬陷自己的妹妹,没想到赵国皇族之中竟然有逾越伦理的事情存在。 “我是清白的。”石真笑道。 “别说这些,即刻将那五万兵卒中老弱病残召回,前线三万守军也调回其中伤残老幼,只留青壮。此外五千骑兵尽快调集,三日之后骑兵与我一起赶赴东北。”莫问不愿听那些肮脏事情,亦不愿参与权利争斗,他关心的是东北战事。 “稍后我会安排,你我如愿以偿,当好生庆祝一番。”石真很是兴奋,莫问是她寻来的,此番她当真是为赵国立了大功。 “免了吧,你将赵国皇室关系说与我。”莫问摆手发问,他先前所学为诸子百家,鬼谷子亦在其中,故此他虽然未曾亲临战场,却明了兵家之事,行军打仗必须保证粮草供给,这几位皇子和公主貌似分为了两派,他要知道谁与谁亲近,以确定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兵源和粮草补给。 “我与太子交好,太子督办太尉,主军事。冀公主与三子四子同床胡乱,督办司徒司空事宜。父皇近些年迷恋樱桃,樱桃所言父皇多听之,此人万万开罪不得。”石真为莫问倒茶。 “此女是何来历?”莫问见到了石真指甲再度碰触茶水,亦看到了她指甲之中并未藏有药物,知道她在胡闹,故此佯装不见。 “樱桃是男人。”石真端茶来递。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他虽然感觉厌恶却并未过于惊愕,因为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此时都是男风盛行,此等陋习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 “他们皆知我接掌护国金印为你举荐,他日会否刁难粮草用度?”莫问抬手接过那杯茶水反手泼掉。 “嘿嘿,不会的,我与你一起出征,他们若是克扣粮草,我便回来找他们理论。”石真见莫问泼掉了茶水亦不恼怒。 “你又不通军事,去前线作甚?”莫问皱眉。 “骑兵由我统带,若是尽数交予你,怕你会公报私仇将他们派去送死。”石真再耍无赖。 莫问无奈长叹,长叹过后忽然想及一事,“你既然与太子交好,可知道太子有无乃父陋习?” “前任太子倒是有此喜好,时任太子喜欢细腰女子,不曾听说他有娈男之癖。”石真摇头说道。 “前任?”莫问侧目。 “前任太子前些年起兵逼宫,被父皇诛杀,自那时起太子所督三部,便分出了钱粮造办两部,不再由太子一人督办。”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石真说道,“你将东北战事的战报尽数取来,我要知晓情况,免得前往前线一无所知。” “好,我亲自去办。”石真收回嬉笑神情,正色点头,不过点头过后再度坏笑,“你问太子是否喜好男风,可是怕我与之有染?” “没你什么事情,快去。”莫问摆手催促。 石真似乎很喜见到莫问无奈的神情,见他皱眉犯愁,笑过两声,心满意足的去了。 石真走过不多时,婢女再度送来了一叠名帖,莫问接过逐一翻看,发现此次送来的名帖都是汉人官员,官阶皆不大,多为无权小吏。 沉吟过后,莫问将名帖交予婢女,“请这些汉臣前来相见。” 片刻过后,进来二十几人,无有年轻男子,多为年长者“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诸位,请入座。”莫问起身行礼。 “莫问,你是汉人还是国人?”站在前列的三位老者之一出言责问。 仅此一语就令得莫问心中不快,令其不快的不是此人的无礼,而是此人以国人称胡人,奴性已现。 “回长者问,贫道是汉人。”莫问答道。 “你是汉人,为何效力于国人?”老者怒目责问。 “诸位亦是汉人,不同样做了胡人的官员?”莫问心有怒意,出言反问。 “我等身在曹营心在汉,委身赵国只为庇护一方百姓,你年纪轻轻自甘堕落,沦为败类之属,老夫身无长处却有一股正气在胸,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告知于你,我等众人看你不起,为人在世,需有一身骨气。”老者慷慨激昂,言罢转身冲身后众人挥手,“我们走。” 莫问召这些人前来相见,本是想与之叙话,了解赵国现状,未曾想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奚落,不由得愣了,片刻过后方才醒悟过来这一干人等到此的动机非常卑劣,试图通过踩贬他以达到彰显自身高洁的目的,想及此处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了广谱的那张脸。 心念所致,立刻闪身而出,破魂出鞘指向那先前说话老者,“将你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 “你想怎地?”那老者色厉内荏。 “你若当真品性高洁,将先前所说言语再说一遍,我当枭你首级,如你所愿。”莫问挑眉说道。 那老者闻言并不敢答话,他原本以为莫问会顾及自己的地位和风度而不与他们这些末流计较,而他们则可趁机博取清誉,未曾想莫问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莫问怒目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无不低头,莫问收回长剑手指东门,“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心机,再敢污言谤我,定斩不饶,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燕国 那一干老朽汉臣见莫问出言轰撵,顿时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跑出了驿馆,头都不敢再回。 莫问待众人跑走,转头看向门旁侍女,那侍女见莫问眼神不善,急忙跪倒,“奴婢有罪,真人饶命。” “此事不怪你,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来递送名帖。”莫问冲那吓的魂不附体的婢女摆了摆手,转而回返屋内独坐生气,世上多有沽名钓誉者,若是换做平时他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此时他心中正处于忐忑时期,迫切的想知道外人对他就任赵国的护国真人有何评价和看法,这群人的出现触了他的霉头,令其心中怏怏不快。 傍晚时分,石真回返,又带回了一人,不过这次不是女子,而是一拄着双拐的独腿男子,为汉人,三十多岁。 “这箱子里全是前线的禀文和战报,”石真指着地上的木箱冲莫问说道,说完反手指着门口独腿男子,“他先前曾参与东征,官至挺进校尉,经历过数场战事,你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问他。” “卑职拜见真人。”独腿男子夹拐行礼。 “请坐。”莫问抬手指着客位示意那独腿男子就坐,转而掀开了下人抬来的木箱,木箱里密密麻麻的堆叠着大量信笺,当不下千封,信封分为白黄红三种颜色,莫问随手拿过一白色信封,信封原本有蜡封,此时已然被拆开,抽出其中信纸,阅过之后发现是一封请示如何处置伤兵的禀文。 “战报分为三级,红色最为紧急,黄色次之,你手中这种最为平常。”石真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封白色信笺,拆开发现是一封请示怎样处置樊水战斗中伤兵的禀文,这份禀文较之之前那封要要详细一些,其中陈述了伤兵的伤势,缺失手臂者有三百多人,缺失腿脚者两千余人。禀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 “这些伤兵如何处置了?”莫问看向石真。 “不知其详。”石真看了莫问一眼,摇头说道。 “如何处置了?”莫问抬高了声调,按照惯例,作战出现的伤兵都会送回后方,根本就无需再行请示朝廷。 “军官和能够劳作的兵卒送回后方,其他人鸩毙掩埋。”石真无奈之下说了真话。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石真一眼,眼中大有愤怒,胡人当真是视汉人为猪狗。 “如果伤兵尽数遣回,不得劳作将会拖垮我们。”石真解释。 莫问没有接话,这是他任职之前的事情,他无能为力,日后他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惨无人道的处置方法,打仗受伤的兵卒如同耕田出力的老牛,岂能杀之。 “樊水之战你可有参与?”莫问冲那挺进校尉问道。 “回真人,卑职于平东将军麾下效力,御黄郡之敌,樊水之战是征东将军指挥,在邕郡境内,卑职虽有耳闻却不知其详。”那单腿男子起身回答。 “坐下说话,你且说说樊水之战是何情形?”莫问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禀文上的内容令他感觉疑惑,寻常的战事,士兵损伤的通常是手臂和上身,但樊水之战腿脚缺失的却占了多数,这不符合情理。 “樊水位于邕郡西南,是一处浅水湿地,听说有百里区域,南北道路皆被燕军重兵把守,朝廷催促的紧,征东将军便催兵下水,横穿樊水,未曾想樊水之下藏有妖物。”独腿男子说到此处便不再说。 “可知是何妖物?”莫问追问。 “据说是这般大小的利齿水蛭。”独腿男子抬手比量,当有一尺长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度发问,在此之前他已经听闻了东北战事,知道慕容燕国有大量妖鬼兽兵。 石真抓住空当插嘴说道,“朝廷派出了三位将军,驻守三路,平东将军诖吉克守北路,抗黄郡敌军。征东将军图鲁守中路,抗邕郡敌军。镇东将军马平川守南路,抗白郡敌军。” “马平川是汉人?”莫问问道。 “是,此人祖籍豫郡,与你还有半分乡土情。”石真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度拿起一份信笺拆看,石真见房中光线昏暗,便找来婢女点燃灯烛。 看过十几封,莫问发现了规律,白色的信笺通常是催粮和善后的,红色信笺多是请求增兵和求援的。黄色信笺才有对敌情和战况的叙述,发现规律他便只看那些黄色信笺的战报。 战报之中对于敌情的叙述既恐怖又可笑,所谓恐怖多是对敌人所遣怪物的描述,豺狼虎豹,鼠蚁蛇虫,飞禽水怪,既多且大,其中多为变种异类。此外还有妖魔鬼怪伤人,其中一场战事就是鬼兵现身,千余鬼兵杀的两万赵军狂退三百里。所谓可笑是因为燕国用兵不循常规,派万千老鼠进入屯粮之处,吃的腹胀如鼓。在赵军进攻之际遣黄毛鼠辈大放臭气,熏得赵国兵卒头晕眼花,难能前行,还有一则是燕国派出上百只硬嘴绿翅的飞鸟,这种飞鸟并不伤人,只啄锅釜,令得后军锅釜尽漏无法造饭。 “此事最终如何处置了?”莫问将那封战报递与石真。 石真抬手接过,凑近火烛看那禀文,她亦不是事事知晓,便问那挺进校尉,后者答曰‘朝廷派去了补锅匠人。’“燕国统领姓甚名谁,是何种人物?怎么想出了此等诡计?”莫问莞尔发问。 “燕国公主慕容红妆,为燕国皇帝慕容皝长女。”石真答道。 “是一女子?”莫问撇嘴摇头,怪不得对方所用计策剑走偏锋,原来是女子督战。 “你别看她名字秀美,人却不是这样,她身高七尺有余,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面目极为丑陋。”石真说道。 “你见过此人?”莫问挑眉问道。 “只有耳闻,不曾见过。”石真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莫问追问,他并不相信石真所说,一个女子若是长成那种样子,简直是一头黑熊。 “卑职斗胆插嘴,公主所言当不为虚,据说那慕容红妆开弓可射五里,足见其臂力之强。”挺进校尉插嘴帮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翻看战报,此番他看的是征东将军发来的战报,征东将军抗击的是邕郡燕军,邕郡为燕军的中路,也就是百里狂风效力的军队。 石真趁莫问翻看战报之际,在旁讲述前线情况,“燕军三个万人队各有所恃,北路黄郡燕兵倚仗阴物鬼魅,中路邕郡为其主力,异类怪兽多在此处。白郡临靠黑水,多有水族怪物,我军曾试图乘舟北上绕袭其后方,所乘船只却皆在江中翻覆,兵士多葬身鱼腹。” “赵国疆域广阔,境内道人僧尼无数,竟然抵之不住?”莫问挑选查看信笺。 “燕国萨满巫术诡异非常,道人和僧尼的法术极难克之,所调僧道只能保护将帅安全,外出作战力所不逮。”石真回答。 “无量山的青阳子道长现在何处?”莫问问道,他入门之初,青阳子待他不薄。 “已然回返无量山了。”石真说道,虽然这些年多有僧道前往前线,但无量山是她跟随皇帝亲自去请的,故此知道青阳子的下落。 莫问缓缓点头,与此同时于心中计较是否在出征之前前往无量山看望玄阳子掌教以及古阳和青阳两位前辈。 “来人,送上饭菜酒食。”石真冲门外婢女说道,后者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烦劳挺进校尉将亲身经历的战事详说出来,巨细皆不要漏掉。”莫问以眼角余光扫了门口一眼。 独腿男子闻言,便将参与过的战事一一细说,他抵御的是燕军北路,故此所说战事多有鬼魅参与,莫问闻听细辨,发现敌方所用巫术与道家撒豆成兵的法术有些类似,却也有些许的不同,与控尸之术又有几分相似。 片刻过后,婢女开始端送饭食,而此时莫问亦在那堆战报中有所发现,战报中提及了燕国一方的先锋将军不但身形高大武功高强,还会使用符咒之术,且刀枪不入,流矢难伤,用的一根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巨棒挥舞金光成片,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虽然战报之中未提及姓名,莫问却知道此人无疑就是百里狂风。 这是一封去年秋季的战报,离眼下不过半年,战报所说此人身高两丈,如同黑塔巨人,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百里狂风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寻常人七尺就算很高的了,而百里狂风法术施出竟高达两丈,几乎是常人的三倍高矮,加上一丈长短的金光狼牙棒,冲锋陷阵,当真是无人能敌。 石真见莫问手捏战报久久未动,便探头看那战报上的字迹,看罢之后未曾说话,她之前了解过莫问的情况,知道战报上说的人是莫问的同门,也猜到了莫问发愣是心中犯愁。 “先用晚膳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那封信笺走到桌前落座,“再添一副碗筷。” “我已经让人送挺进校尉回府了。”石真坐于莫问对面。 “再添一副。”莫问说完扭头西望,“现身吧,你此时的修为瞒不过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门反目 “你在跟谁说话?”石真转头西望,并不见人影。 “还是免了,贫道岂敢与赵国公主和护国真人同席?”西侧十步外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只闻声不见人。 “我与同门有话要说,你暂且避让一下。”莫问冲满面惊诧的石真说道。 石真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来者就是那诛杀了赵国多位重臣的无影刺客,“我先下去。” 石真离座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手指空位,“快现身相见,不要胡闹。” “哈哈哈哈,贫道岂敢与大赵的护国真人胡闹。”刘少卿仍未现身。 莫问闻言知道刘少卿对他心存误解,亦不怪他阴阳怪气,而是提壶倒酒,“你且坐下,容我详说缘由。” “说吧,贫道听着呢。”刘少卿声发原处,语气阴冷。 “我帮助胡人对抗慕容燕国只是为了换取百姓五年的平安,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我西阳县的乡人和亲人丧命于胡人之手,新婚妻子亦被胡人掳走,我不可能忘记这些。你想必也知道,我先前曾经试图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我当时心中计算的是劝说晋国皇帝起兵北上匡复国土,驱逐胡人,奈何晋国崇佛,三清弟子在晋国不受礼遇,争夺国师之事无有结果,我只能另寻他途。”莫问出言解释。 “乡人死了可以再遣去一批,女人被掳可以用胡人公主顶上。”西侧十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言冷语。 “你且听我说完,争夺晋国国师之位未果,我本有心归隐,奈何身受上清大恩未曾报偿,只能寻找别种福民途径,晋国皇帝无心北上,且不容我于境内,我便是有心相助亦无门径。而慕容燕国乃是东北异族,南下攻赵,掠地屠城,当真狠毒,也不得相助。凉国太过弱小,即便我等众人齐心辅弼,受先天所限凉国亦难有作为。赵国更不消说,胡人杀我汉人岂止千万,倘若让其一统华夏,胡人势必变本加厉,鱼肉百姓。纵观情势,此时当真不是建立功德的良机,但燕国与赵国这般争斗,死伤受苦的是赵国汉人,我帮助赵国抗燕只是为了赵国汉人,且先前我已经向胡人言明,我只帮助他们对抗燕国,绝不会兼顾其他。”莫问耐心解释。 “哈哈哈哈,未曾想你野心这么大?竟然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做不得汉人国师便来做这胡人国师。”刘少卿仍未现身。 “孟子曰,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当有所为之。我所行之事只为福泽更多百姓,上清尊长传授我等法术不是要我们念经抓鬼的,那些事情自有寻常道人去做,千里之驹岂能驾辕套犁?”莫问言语平静。 “别,你是千里之驹,我们是套车牛马,我们与你比不得。”刘少卿冷笑道。 “我们同门学艺,分开不过三载,怎么竟变得如此生分?”莫问皱眉侧目。 “你在晋国的所作所为我们清楚的很,你与广谱和尚斗法失利之后迁怒于晋国皇帝,口出狂言诽谤君王,这才被晋国驱逐。后来你借故重回晋国,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冲入皇宫捣毁龙庭,遭晋国官兵僧人围困之后你滥用上清法术,杀人无数,我所说这些对与不对?”刘少卿言语之中一直带有轻蔑和嘲讽。 刘少卿的语气令莫问心生不快,却仍然耐心详解,“此事因老五前妻而起,我曾与老五娶了一房妻子,那女子本是晋国尚书之女,老五娶她之时,其父获罪发配,她落难无依。然半年之后其父官复原职,接回了那女子,未曾想那女子离去之时已然有了身孕,我与老五皆不知晓,前些时日老五偶然得知她产有一女,便前往晋国寻找女儿,谁知却惨死于乱……” “莫问,你是何等的虚伪,女子若有身孕你会看不出来?”刘少卿打断了莫问的叙述。 “那段时日我恰好不……” “够了,丑事都做了,多说无益,我这次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为上清败类,我等不屑与你为伍,你好自为之,下次再见绝不留情。”刘少卿的声音向门口移去。 “我好言解释只是不愿与同门争斗,你当我怕你不成?”莫问怒目直身。 “嘿嘿,不怕吗?”刘少卿声音自四方传来,不问可知正在以追风鬼步移形换位。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心神一凛,听风辨位,身形急速左移,与此同时灵气破体而出,感知到了刘少卿的所在,六尺之后旋身向后,右臂探出,欺身而上,锁住了刘少卿咽喉将其抵于北侧梁柱。 刘少卿被擒现身,三年不见,他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目之中再也见不到当年的胆怯,此时虽然被擒受制,却并无惊恐,反倒多有凶狠,抖腕自袖管之中反出一把尺许短刀直刺莫问下腹气海。 莫问能够擒住他不无运气成分,岂肯就此收手,但他亦狠不下心掐断刘少卿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不退反进,与此同时左手下探抽出了佩在腰间的破魂黑刀,以黑刀中空血槽迎向刘少卿刺来的短刀,待得短刀刺入血槽,微转手腕将其卡住。 “我所作之事只为天下苍生,你为何不信?!”莫问高声怒问。 “学艺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你好大喜功,工于心计,你帮助胡人只是出于嫉妒,你自己无有所为唯恐我们抢先立下功劳得了那瑶池仙位,所以才会从中破坏。”刘少卿说话之际左膝急速上顶,取的还是莫问气海。 莫问抬起右膝迎下刘少卿左膝,“我何曾好大喜功?何曾工于心计?我若看重仙位,当日便不会将赵真人赠与我的灵晶分赠你等。” 刘少卿抬起左肘横击,“当日若不是你阿谀献媚,百般讨好赵真人,那天狼毫到不得你手,你得了天狼毫,想用那无用废物闭我等口舌,谁不心知肚明?” 刘少卿抬肘来击,莫问无法再挡,又下不了狠手,只能放手后退。 莫问急退九尺,沉气站定,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说话,因为他终于明白他与刘少卿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他担任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刘少卿认为他想要抢功争夺仙位。 刘少卿挣脱了莫问的禁锢,没有再隐藏身形,而是手持短刀怒目相向,“天枢子,你果然狼子野心,下得狠手。” “我若下得狠手,你脖颈之上不会只留下指印,刘少卿,我们是同门,同师学艺,朝夕相处,为何如此轻易便反目成仇?”莫问摇头长叹。 “天枢子,此事只怪你咎由自取,当日我等三人若不是顾念旧情,早就奉旨将你拿下了。”刘少卿挑眉侧目。 “你们去过建康,竟然袖手旁观?”莫问闻言猛然皱眉,刘少卿的话外之音是他们三人曾经结伴南下去过建康,只是未曾露面。 “你杀的是南国汉人,闯的是晋国皇宫,我们袖手旁观已然对得起你了。”刘少卿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皱眉看着刘少卿走向门口,并未再度阻拦。 “天枢子,你好自为之,我还会再来,不管昼夜你当惊醒些。”刘少卿到得门口,消失了身影。 “天权子,你胆敢威胁于我?”莫问怒起,快步跟出。 “哼哼。”声音自右侧房顶传来。 “你鬼叫什么,我身正影直,问心无愧,不似你藏头露尾,见不得阳光。”莫问暴跳如雷,抬手指骂“下次再来,将他们二人一并喊上,你不是本座对手。” “嘿嘿。”刘少卿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喊丧啊,本座明示于你,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再敢前来,一并废了你等修为。”莫问凌至半空,凝气叫骂。 刘少卿此番没有回应,莫问还不解气,“那天狼毫在我手里,你永世难得,分明是私心作祟,却污名辱我,你是何等的心肠?” “苍天有灵,日月鉴心,我天枢子心中无愧。”莫问吸气再喊。 由于连番抽气怒喊,所提气息耗尽,莫问落回院中,怒气回房,他虽然事先猜到刘少卿等人会对他有所误会,却未曾想他们会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最令他气不过的是三人当日分明南下建康,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你当真以为我杀你不死?”经过刘少卿先前靠倚的那根梁柱,莫问心中怒气不消,气凝右掌直击梁柱,灵气所至,掌印穿柱而过。 回到桌前,莫问抬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为火性,酒水下肚令得心中怒气更盛,莫问抓起瓷瓶再度喝干。 “鬼鬼祟祟做个甚么?与我拿酒来。”莫问看到了石真惊怯的自门外探头偷看。 石真从未见过莫问如此生气,闻言急忙指使仆役前去拿酒,莫问独坐房中大生闷气,这还没有担当护国真人就被骂了两回,日后还不得被人骂死。 片刻过后,酒水送到,石真端进房中,莫问再度饮尽,“你赵国只有瓷瓶,无有酒坛吗?” 石真闻言转头看向门外,仆役急忙再去搬酒。 “是我害了你。”石真小心翼翼的看着气怒脸红的莫问。 “是我心甘情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与你何干?”莫问挑眉说道,他对刘少卿等人大失所望,原本以为彼此还有回环余地,未曾想这同门之谊竟然如此脆弱,当真是不堪一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公主心性 “我还以为你事先与他们通过消息。”石真接过下人送来的酒坛为莫问倒酒。 莫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而放杯桌上,转头看向石真,石真会意,再度倾倒,“你当真生气啦?” “鼠目寸光,只见眼前蝇头小利。”莫问喝光杯中酒抓过石真手中酒坛鲸吞牛饮,刘少卿的冷嘲热讽令他气怒非常,刘少卿的言语多为指责和鄙夷,但他听的出刘少卿话语之中的妒意,刘少卿嫉妒他的紫气修为,妒忌他得到了天狼毫,刘少卿恨他的根本原因不是他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而是他此举破坏了他们既定的计划,挡了他们的路。 “你的这位同门很是厉害,杀了赵国很多文臣武将,如果能够缓和,还是不要与之反目。”石真小心翼翼的说道。 莫问此时正在饮酒,并未答话,待得酒坛喝空方才放下酒坛开口说道,“缓和?如何缓和?他与天玑子玉衡子里应外合,他于此处暗中行事,杀你赵国官吏,那二人于前线抗你赵军攻城略地,所行之事只为倾覆你胡人朝廷,而我所为乃是保你赵国安宁,立场不同,如何能够缓和?” “既然如此那你要小心一些,多加防备才是。”石真转身冲下人抬手,示意再去搬酒。 “他灵气修为浅薄,瞒我不过。”莫问落座皱眉,刘少卿说他好大喜功,实则刘少卿才是真正的好大喜功,学了道法便静心不下,不待大成便蹦跳行事。 “他若是再来,你如何处之?”石真转视另外一位婢女,后者会意,上前端走已然凉透的饭菜。 “同气连枝总不能当真生死相搏,这可恶的天权子气杀我也。”莫问靠上椅背,扶额长叹。生气自不可免,但冷静下来细想当时七人于无量山同门学艺的情形,总是下不得狠心出手杀废。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就怕引你不快。”石真低声开口。 “问吧,问吧。”莫问摆手说道。 “你为何不与他们三人联手攻赵,反而帮助我们赵国?”石真问道。 “我好高骛远,好大喜功,非高位不居,非国师不做,故此才会前来帮助你们。”莫问苦笑摇头,他不会告知石真,杀之不死方才不杀。 石真先前在门外听到了莫问与刘少卿的争吵,知道莫问所说是刘少卿先前言语,也知道他不愿说出实情,故此便没有再问,接过婢女抱来的酒坛再度为莫问倒酒。 莫问并没有再端酒杯,而是离座站起走到木箱旁再看战报,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若是再喝势必过量。 石真趁机指使下人重新整治晚饭,片刻过后饭食端来,还是八荤八素,莫问落座端碗。 “我先前所说召回老弱兵卒一事,你们做了没有?”莫问问道。 “命令已经下了,至多两日就能到达军中。”石真吃相很是豪爽,莫问不食的荤菜多被她取食。 “那五千骑兵何时能够准备就绪?”莫问再问。 “放心好了,我已安排妥当,你接下金印当与你同行。”石真回答。 “还有一事要你去做。”莫问放下筷子,他本无心吃饭,只是为了分散精力。 “何事?”石真抬头发问。 “此事甚急,你赵国所存上好药材皆送到此处,供我挑选。”莫问说道。 “你要药材做什么?”石真抬手示意门口婢女清理残羹剩饭。 “炼制丹药。我所用法术需以灵气催发,此次前往东北,做法势必频繁,恐灵气不续误了大事。”莫问说道。 “好。”石真点头答应。 经过刘少卿一闹,莫问感觉心神不宁,亦无心再说其他,饭罢转身上楼。 “你且回去吧,我要歇息。”莫问转身冲跟上来的石真说道。 “你那同门杀你不得,却能杀我,我怕有命睡觉,没命起床。”石真苦笑咧嘴,“从现在起,我哪儿都不敢去了。”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石真所说并不为虚,先前刘少卿已然看到二人同桌,知道二人走的近,依刘少卿的心性,难保不会冲石真下手。 “他可是憋气离开的,很可能半夜调头回来。”石真说道。 莫问皱眉不语,片刻过后转身上楼,石真是他与赵国朝廷联系的纽带,她一死,诸事难办,万不能让她以身涉险。 天院的主楼也很大,楼上有八处雅舍,莫问住南首第一间,石真跟着莫问到了南首,推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莫问止步侧目,这两处房间虽然对门,彼此之间却隔了两丈,且对面房间开有两处窗户,石真住在那里并不安全。 莫问皱眉站立之时,石真抱着被褥走了出来,抬头看向莫问,“我得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莫问叹气过后推门入室,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其他六人所求为小术,但小术也有其可怕之处,刘少卿所求隐身法术为上清正统,非常玄奇,寻常人等根本无法察觉,今日得罪了他,日后当真需要小心谨慎。 房间里的灯烛通晓闪亮,进得房中,莫问环视左右为石真寻找歇息之处,未曾想石真竟然将被褥放到了他的床边。 “你不能睡在那里。”莫问说道。 “没关系的,地上有羊毛厚毯。”石真放下被褥转身走向窗边关严了窗户并合上了丝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绝不会扰你休息。”石真走到门旁关上了房门,驿馆的房门非常严实,上下三栓。 “此话当真?”莫问侧目发问。 “当真。我若是惹怒了你,怕你会撵我出门。”石真连连点头。 “你睡床铺,我睡琴台。”莫问抬手右指,富贵人家的房中多有琴台,斜对床铺。 “好。”石真爽朗的答应,转身将被褥搬于琴台。 莫问抬头看向屋顶,想要垂帘遮挡,却发现无有悬挂之处,沉吟片刻移步走向琴台,褪鞋盘坐,默念经文。 片刻过后莫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听出解脱衣服的声音,根据声音判断石真脱的绝不止一件衣物,而石真所穿衣物原本就不多。 莫问虽在念经,心中却并不平静,这倒不是石真所为令他心生旖念,而是为刘少卿等人之事犯愁,日后相见,该如何处之。 片刻过后,传来了掀撩被子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不问可知石真已然上床就寝。 安静之中莫问可以清楚的听到石真呼吸之声,石真的呼吸并不平稳,可见她并未睡着。 一炷香之后,床榻处传来了翻身下地的声音,脚步声到得房中桌前停下,随即便是吹灯之声,吹灯过后,脚步声回返床榻位置,再度是上床声响。 脚步声在吹灯过后有过短暂的滞留,由此可见石真心中是有所想的,莫问有感,再度皱眉,于心中计较是否以符咒之法将其护住,以策万全,沉吟过后放弃了这一想法,原因有二,一是每日画写符咒会亏耗灵气。二是长期处于阵法之中人体无法承接天地灵气,会折损人的寿命。 由于先前饮酒,莫问有些许的酒意,加之白日多有劳累,便没有去想那些烦心之事,念过经文补上晚课,便躺卧休息。 “莫问,你睡了吗?”床榻之处传来了石真的声音。 莫问本有睡意,闻声睡意全无,但他并未答话,独处一室本就不妥,不能与之谈话。 “我还记得五年前在猎场见到你时,你脸上的表情。”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算头算尾,时间已然过去了五年,在所有的亲友和乡人都死去的情况下,石真是他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了。 “你当时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敢北上寻找林若尘?”石真问道。 “不要打扰她,她与我已无关联。”莫问睁眼看向床铺,石真躺在床上,并无动作,但他还是皱眉了,因为他注意到床边放有粉色亵衣。 “放心好了,我不会去打扰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年北上寻找她的时候应该知道她保不住清白,你既然去找她就表明你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可是后来你找到了她为什么没有带她走?以你的能力要想带走她并不困难呀。”石真侧身看向莫问所在的琴台。 莫问注意到石真的眼神,石真的眼神并无凝聚,这表明她夜色之中看不到东西。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闭目开口,有些记忆是他永远难以释怀且不愿回忆的。 “我将她送回西阳县,她一直在哭……” “我说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他不愿回忆林若尘,亦不愿与石真说话。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到得赵国会迷失初衷,故此极力与胡人保持距离。 “你讨厌我就因为我是胡人吗?”石真低声问道。 这一次石真没有说国人,令得莫问对其抗拒之心有所减轻,细想石真所问,貌似也只有这一个原因,除此之外石真与他并无过节。平心而论当年若无石真送给二人的关牒,他与老五甚至连边境城门都进不去。 “你失了女人,我赔给你行吗?”石真低语呢喃。 “事出无奈,故此从权,你不要以为同处一室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要试图以自身牵绊于我,驱退慕容燕国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莫问翻身坐起,正色开口。 “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有!”石真抬高了声调。 石真所说言语令莫问大感意外,但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石真说完翻身下床,周身不附寸缕。 “你说过不扰我的,君子当言而有信。”莫问被那一片雪白耀的心头狂跳。 “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乞翼阿古真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第一百八十章 打你怎地 石真说话之间快步向琴台走来,莫问本想封其气穴,但见到那一片雪白便下不去手,无奈之下纵身跃上了上方横梁。 石真摸人不着,回去点燃了桌上灯烛,左右环视之后抬头上望,“你给我下来。”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癫?”莫问并不俯视。 “你们汉人就是扭捏,你敢说你不动心?”石真抬头叫嚷。 “我已然有婚约在身,当真不曾动心,你快穿上衣服。”莫问皱眉开口,石真此时处于一种气急败坏的疯狂状态,不然不会在夜深之时如此大喊大叫。 “不动心你为何不敢看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做赵国的护国真人,你已经骑虎难下了,你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处处为难你,派老弱残兵与你,不与你粮草,让你们上阵送死。”石真喊道。 “你真是疯了。”莫问闻言大为震怒,刚刚受了同门辱骂一口恶气还未消解,此时竟然还要受她要挟。 石真见莫问并不自横梁上下来,快步走至门旁取下了一副作为装饰的弓箭,搭箭放箭。 石真虽是女子,弯弓力量却强,射出的羽箭来势迅猛,莫问探手抓过那支羽箭纵身落回地面,反手以手背掴向石真,“你怎么如此狠毒!” 虽是手背,却也将石真打倒在地,石真倒地抬头,面露凶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地?”莫问扔掉那支羽箭,抓过薄被扔覆其身,转而迈步走向门口抬手开门。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石真扔掉木弓爬起身哭喊上前。 莫问此时刚刚打开一道门闩,闻声急忙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探手击向石真脑后玉枕。 石真被击中气穴瞬时晕厥,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扶躺,转而取过薄被覆其身体。随后取出符盒画定气符咒四道,分贴三处,随即出门,将最后一道贴于门上。 做完这些,莫问并未前往其他房间,而是下楼出门,纵身掠出了四方馆往东掠去。 太子本住在东宫,后来发生了忤逆之事,现任太子便不再住在宫中,而是另有居所,莫问此时想要前往太子府邸寻柳笙说话,柳笙对于豫公主当有真切了解,他想问问柳笙,豫公主的神智是否有问题。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城中少有行人,而邺城多有豪宅大院,莫问飞掠一阵儿,找不到何处是太子府邸只能回返。 回返四方馆,石真所在的房中并无动静,莫问取下紫符推门内视,只见房中已然归于原状,那副被褥也已经挪回琴台,铺展平整,石真坐在床上出神发愣,身上衣物已然穿戴整齐,右侧脸颊高高肿起。 “是我不好,不该胡闹,你白日劳累了一天,快睡吧。”石真看见莫问,平静的说道。 此语一出,莫问更加怀疑石真神智异于常人,前后改变太大,且毫无来由。 犹豫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再度下楼出了四方馆,寻到一处药铺,以真气抽开门闩,取药五味,留下银两闭门而出。 到得四方馆之后架火煎熬,虽然先前未曾使用灵气,却仍然将石真右脸打肿,若不消肿,天明之后便见不得人。 药草煎至中途,莫问忽然听得西侧房屋的屋顶有碎瓦之声,凌空拔高向西观望,却并不见人影,但先前那分明是夜行人飞檐走壁的声音。 “你当真要与我性命相搏?”莫问提气发声,他听到声音随即拔高,若是普通的夜行人绝对无法闪的这般快速,故此来者定是刘少卿无疑。 “川芎,红花,当归,五灵脂,天仙藤,全是活血化瘀的药草,哈哈哈哈,莫真人好生威猛,好生体贴呀。”西侧百步外传来了柳笙的冷笑。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百步外闻味识药七人都能做到,刘少卿定是误会了他熬制药草的原因,到得此时已然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路过此处,你继续熬药,公主还等你活血消肿呢,哈哈哈哈。”刘少卿言罢周围便没了动静。 莫问并未上前追赶,双方距离太远,无法寻其踪影,退一步说即便能够寻到,他亦不会追赶,追上又能怎地,总不能杀了他。 熬好汤药,莫问回返房中,石真还在发愣,莫问端药上前,石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接过药碗皱眉喝掉。 莫问见她皱眉,本欲为其端茶,犹豫片刻没有为之,迈步走回琴台和衣而卧,此时他当真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先前低估了担当赵国护国真人所面临的困难,还没有接那金印就已经出了这些变故,日后必然是焦头烂额的局面,但斟酌过后还是感觉不能一走了之,正如石真所说,他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此时若是离去,势必遭受天下人嗤笑。 这一夜莫问睡的并不好,几乎未曾合眼,人生在世总不是你欺了我,我苦修变强,再打还你这般简单,那是孩童的想法和幼稚的思维,世事多变,变才是天道,人要做的就是应对变数而不是闭上眼睛认为世事很简单。 “昨天夜里你的那位同门又来了?”天亮之后,石真彷如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还会再来的,我当真是不得安宁了。”莫问苦笑摇头。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石真正色发问。 “以后想说就说,不用这般先行铺路。”莫问昨夜气急之下打了石真,此时多少有些愧意。 “你的这位同门如果得到机会,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石真迈步走到桌前提壶倒茶。 莫问未曾想到石真会问这个问题,闻言微微愕然,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摇头,“想必不会。” “会不会废你武功?”石真再问。 莫问知道石真所说的武功指的是其灵气修为,细想刘少卿的举动言语,推断他的性情和行事的风格,他极有可能这么做。 “会。”莫问点头说道。 石真没有再问,莫问也没有再说话,石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其实是在提醒和暗示他,让他寻找机会废了刘少卿的灵气修为,不管何种法术的施展都需要灵气为基础,废了修为自然也就废了法术。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他却无心这么做,因为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修为被废等同取其性命。 馆中仆役伺候的极为周到,温水送至房间,二人净面洗刷,下楼进食早膳,不知是馆中膳食本来就是这般还是因为他和石真身份特殊,早饭同样很是精美,八汤八食,咸甜具备。 早饭过后,二人出门,前往赵国御用的药馆,皇家用药由四方进贡,统一收藏,草药按照药性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部,按照来源也分为蠃鳞毛羽昆五部,共分为十个大部,东西两面上千个药屉。 “没有合用的?”石真见莫问拉开药屉之后频频皱眉,出言问道。 “这里的药物每年都会采办新药?”莫问冲跟随在后的库吏问道。 “回真人,御用药材按四季逐节更换,为免药效散失,故此不留旧药。”库吏躬身回答。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虎仗被何人取走了?”莫问抬手指着一只药屉问道。 “取药之人太多,下官记不得了,有药薄记录,且容下官去查上一查。”库吏说道。 莫问点头抬手,后者急走而去。 “出了什么事情?”石真不解的问道。 “这虎仗用在解毒,但寻常下药少有用到,多以连翘,穿心,板蓝入药,只因虎仗太苦,用之入药几乎难以下咽,但熔炼丹药却会用到此药,此处虎仗被人尽数取走,当是有人取用炼丹。”莫问出言解释。 “皇宫和王府多有炼丹者,被取走了也不稀奇。”石真说道,服食丹药并不仅限于道人,达官贵人也有此喜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站立沉吟,片刻过后想到另外一味炼丹上品却少有人敢用的天南星,寻之药屉探手拉开,发现里面也是空的。 “当被太子府的人取走了。”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天南星是有毒的,寻常的炼丹道人根本就不敢使用。 “你怎么知道?”石真问道。 “你与太子交好,可见过他府中有一位俊美的男子?”莫问反问。 “你说的太过笼统,能否详说?”石真摇头。 就在此时,那库吏抱着一尺宽窄的纸薄跑了回来,“回真人,那虎仗是被太子遣人取走的。” “何日拿取?”莫问追问,对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一月之前。”库吏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应该是柳笙自南方回来之后到此取走的。 “太子身边有你熟识的人?”石真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移步他处,寻找药草,这药库之中藏药颇丰,且时日不长,多有可用者,只是药效平平,无有神异之物,即便炼成丹药,补气之效亦不足阿九所赠丹药的一成。 回到驿馆是中午时分,吃罢午饭,莫问闲坐翻看那些战报,累多斑而明全豹,通过零散战报了解战事发展。 傍晚时分,有兵士送来一封最新的战报,红色信笺已然被拆开,不问可知是先前有太尉府的人看过,石真看过信笺面有愁容。 莫问拿过那封战报,只见上面是由邕郡飞鸽传回的敌情动向,燕国三路兵马今日清晨并驾南侵…… 【第三卷 玄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运筹帷幄 莫问看罢战报沉吟不语,三郡的燕军本为品字形驻守,此次并驾南侵,两翼势必需要先行开拔,换言之,虽然燕国是今日清晨有的动作,却并非针对他就任赵国护国真人一事而起兵的,此时天气已然转暖,燕国也到了出动的时候了。 “该当如何?”石真侧目发问。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莫问放下了那张战报。 “此时那五万援军还在路上,距离邕郡还有八百多里,应传令他们日夜行军,分赴三郡驰援。”石真抬手东指,极为果断。 “不,传令五万援兵前往黑郡布防。”莫问摇头说道,黑郡因郡内土地多为黑土而得名,为赵国东北第一大郡,横拦黄白邕三郡,城墙高大,是赵国抵御燕国最有力的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 “你要彻底放弃三郡?”石真疑惑的问道,此时三位将军所辖兵马皆在三郡境内,且剩余兵士不多,若无增援万难抵抗住燕军的三路齐下。 “敌军三路齐下,表明其准备充足,且势在必得,此时即便派去五万兵卒亦拦他们不住,只会死伤更多的人。”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于门外等候的传信兵卒说道,“告知太尉,着三军退守黑郡。” “不。”莫问抬手开口。石真闻声回头,莫问皱眉开口,“退兵与否由太尉决定,只命那五万兵卒赶赴黑郡。” “依真人之言,传下令去。”石真摆手示意那传信兵卒退下。 “你不前往驰援?”石真回头问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金印未曾交予我手,如何号令三军?”莫问摇头说道。 “金印随时可以交给你,战事紧急,还是早日前往东北吧。”石真焦急催促。 “不急于一时,”莫问摆手说道,言罢冲婢女抬了抬手,“端上晚饭吧。” 石真见莫问神色如常,猜到他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再催促,待得饭食端上与之同席用膳。 耐着性子吃完晚饭,莫问仍无解释之意,石真按捺不住出言说道,“你还有何要求,可及早说出来,我进宫为你争取。” “我不急于动身并非趁机要挟你们,而是另有打算。”莫问迈步上楼。 石真离座站起,跟随而上。 到得房中,关门闭户,二人桌旁落座,莫问出言解释,“燕国此次挥兵南下与我无关,只是其先前既定的战策,燕国三路兵马并驾出击,势必抱有必胜信念,犹如离弦之箭,气势强盛。若是正面阻挡,赵军定然死伤惨重。故此应暂避锋芒,待其锐气消减,再予以反击。” “若是燕国首战告捷,士气必定更盛。”石真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摆手,“确实如此,但是你忽视了人性,行军打仗我是外行,但我懂得人性。” “详说,详说。”石真为莫问倒茶。 “多数人做事情都有目标,一旦目标达成就会心满意足,随后会平静一段时日制定新的目标,依你之见,燕国此次起兵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莫问问道。 “燕国在三郡的兵马不过三万,攻至黑郡外围他们就会暂缓。”石真颦眉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那就是了,让他们打到黑郡,到了黑郡外围他们势必会暂缓攻势,我们便予以反击。”莫问端杯饮茶。 “似乎不太妥当,平白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土,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石真缓缓摇头。 “天道平衡,阴阳不亏,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们虽然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域,却有所得。而燕国得到那数百里的疆域,却也有所失。”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没有接话,因为她不明白莫问言语之中的玄机。 “他们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撇下了多日构建的防守工事,彻底暴露在了我们眼前,黑郡外围可无险可守。”莫问指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你要引蛇出洞?!”石真恍然大悟。 莫问缓缓点头,示意石真所说不差。 “诱饵是不是太大了?”石真苦笑发问,她没想到莫问会拿前线的三万士兵做诱饵。 “世间无有以小博大之事,求的大付出的就多,求的小付出的就少,我若是撤兵,燕国势必察觉到异常,怕是不会冒进。”莫问摇头说道。 “你是想……”石真话说一半。 “对,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要将燕国的三万兵马和前锋妖鬼尽数留在黑郡城外,他们的这三万兵马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这些人一死,燕国再派兵卒便是无有经验的新兵。而妖鬼兽兵一去,再想补充便很是困难,”莫问神色严肃,“此时燕国还不知道我有何能耐,哪怕知道我的存在亦不摸底细,故此要在他们不摸底细的时候给予他们重创,待得他们有了防备,便难有这种一杀数万的机会了。” “未曾想你竟如此狠辣。”莫问的言语令石真感觉陌生而恐怖。 “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管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想付之代价便一事无成,我要击杀对方三万兵马和前锋妖兵,己方就必须承受相应的损失。”莫问苦笑摇头,实则他并不喜欢这种以杀止杀的方法,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有时候念经是换不到和平的,国家刑律也是如此,大罪之人斩首大辟,这实则也是以杀止杀。 “你的这一战策虽然有效,赵国一方损失也大,兵法之中多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谋,你为何不用?”石真侧目歪头。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能,但困难程度却数以倍增,需耗神费力,百般推敲,你们答应我的条件不值得我那么费神,五年之内驱走慕容燕国便是我履行了自己的职事。”莫问如实告之。 “晋国皇帝当时为何要驱你出境?”石真问道。 莫问猜到石真为何有此一问,故此摇头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无需担心我此举是为了耗损你赵国国力以谋利于晋国,我只要这八万五千兵马,你们只需供给粮草,日后不需再度增兵。” “燕国远不止这三万兵马,若有必要,朝廷还会增兵。”石真被莫问说中了心事,略感尴尬。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离座站起。 “不忙,不忙,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你。”石真探手来拉。 莫问侧身避过,重新落座,“何事?” “胡人都比汉人要高出很多,这是为什么?”石真问道。 莫问没想到石真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胡人不但较汉人要高大,而且较汉人要魁梧很多,两者吃的食物相差不大,只能是血统使然。 “当是血统所致,为何有此一问。”莫问思考过后,出言回答。 “你们汉人男子皆不喜欢我们胡人女子,但我们胡人男子却多喜欢你们汉人女子,这是为何?”石真再问。 莫问本想回答是胡人抢了汉女,但这一回答有答非所问之嫌,便改换话语,“我们汉人本就不喜你们胡人,不管你们是男是女。” “那为何胡人男子多娶汉人女子为正室,且多有宠爱?”石真死咬这一话题不放。 “你问这些有何缘故?”莫问疑惑的问道,石真的问题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胡人女子较汉人女子多有白皙,且身形婀娜,你们汉人女子很是矮小,且腿骨不直,为何我们胡人男子会喜欢她们?”石真一副思考神情。 “我如何知道。”莫问离座站起向琴台走去,石真的问题没头没脑,也没什么用处,故此他懒得去想。 “哈哈,其实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言。”石真笑道。 “不知所谓。”莫问走至琴台盘坐闭目。 “我们大,你们小,所以你们汉人男子都不喜欢胡女。”石真坏笑过后迈步走向床榻,宽衣解带。 “激将法对我无用。”莫问冷笑过后闭上了眼睛。虽然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却并不平静,看透了石真的激将法,心中仍然难免不快,石真这番话语着实狠毒,直戳男人自尊之处,若是无有自信之人听她如此言语怕是心中会永远留下阴影。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石真语气之中多有包容和关怀。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石真先前温柔诱惑不见起效,此番又改换了另外一种办法,试图激怒他,让他产生报复和自我证明之心,这一计策虽然浅薄,却极为有效,哪怕明知是计也忍不住想要惩戒于她。 “我们胡人抢了你们汉人那么多的女人,她们给胡人生养儿女,你们汉人男子心中就不憋气?”石真再激。 “你是公主,为何口出青楼秽语?”莫问冷哼。 “你也知道我所说言语虽在激你,却也并不为假。”石真平静的说道。 莫问闻言深深吸气,念诵经文不再搭理石真,但年少之人必定气盛,最关键的是石真所说乃是以点概面,并不公允,这令他忍不住生气。但生气之下并未失去方寸,而是强自忍耐,努力静心。 “林若尘本该是你的……” “住口,不要逼我杀你。”莫问直身站起,怒目相向,他能猜到石真接下来会说什么。 “来呀。”石真歪头侧目,一副挑衅神情。 莫问咬牙冷视石真,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收发自如,自不是石真所说那般,但他无法出手惩戒石真,因为那正是石真想要的。气怒之际,莫问忽然心生一计,冲石真冷笑开口,“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回无量山 莫问迈步出门,出了天院向西走去,片刻过后到得黄院门口,这是一处供普通宾客休息的院落,门口栓有一条黄狗,由于此处平日里多有外人进出,那黄狗已失去了戾性,见得莫问到来,只是摇尾并不吠叫。 莫问走到近前,恰好遇到两个厨间下人抬筐出门,那两人认得莫问,忙不迭的放下竹筐冲莫问见礼。 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解下绳索牵那黄狗,有主人在旁,那黄狗哼唧着不走。 “国师请回,小的即刻将它做了给您送去。”其中一人讨好的说道。 “我又不吃它,做个甚么?”莫问拖着黄狗东行,黄狗挣扎不过,只能跟他去了。 “你不懂,和尚才爱吃狗肉,道士不吃这个。”待莫问走远,年岁较大的那人开腔。 “那国师牵了阿黄干啥去?”后者疑惑挠头。 回到天院门口,黄狗并不进门,哼唧挣扎,莫问将其硬拽上楼,到得门口推开了房门,只见石真已然仓促的穿好了衣服,此时正站在桌旁面目铁青的看向莫问。 “你欺人太甚。”石真气鼓急喘。 “我与你同居一室乃是为了护卫你周全,你何必屡屡为难于我?”莫问松开了绳索,黄狗慌忙跑走。 石真闻言跺地冷哼,转身走向床前和衣躺卧,莫问关上房门,净手之后回到琴台,心中不无得意,石真先前所为极是刁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彻底杀她锐气。 次日清晨,石真早早起身,摔门而出,莫问未曾搭理于她,刘少卿总不会不眠不休的于暗处蹲守。 早饭时石真不在天院,问了婢女,说是领了一群侍从出门去了。 莫问独自吃饭,吃到半途,只见一布衣下人缓步走到门口,冲莫问撇嘴一笑。 “你还笑的出来?”莫问抬手指着旁侧的座位冲来者说道。 “下人谈论大赵公主侍寝于你,可有此事?”柳笙现出本身迈步进屋。 “此女反复无常,想及一出便是一出,当真头疼。”莫问端茶漱口。 “你若连她都制服不了,又怎能抵挡燕国万千强兵?”柳笙脸上始终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神智是否异于常人?”莫问提壶为柳笙倒茶。 “没有,没有,只是刁蛮了些,”柳笙落座,自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与莫问,“前些时日一直忙于炼丹,成有补气丹药六枚,药效不佳,聊胜于无。” “我确有需要,便不与你客气了。”莫问接过那只瓷瓶拔去木塞,发现丹药只是中下品级,六枚丹药药效抵不过身上剩下的这枚,柳笙虽会炼丹却并不精通,能出丹药已然不易了。 “你与豫公主同居一室,可是因为刘少卿来过?”柳笙猜测。 “前天夜里便寻了来,我苦苦解释他就是不听,反而将我一通辱骂,我气愤不过与之动了手。”莫问将瓷瓶收入怀中。 “你伤了他?”柳笙挑眉问道,莫问此时的修为在七位同门之中居首,刘少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怎能真的伤他,只是气急破口,骂回了他。”莫问摇头。 柳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捻转茶杯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放下茶杯出言说道,“刘少卿不比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他们二人即便对你不满,想必也不会与你搏命,但刘少卿却不敢断言,此人所求法术本就阴柔,心性亦是如此,你不伤他,他却会伤你。”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想一法子,我怎能与他刀兵相见?”莫问无奈摇头。 “此事你自己拿捏,我哪有什么主意,先前我多次阻他刺杀邺城赵臣,他已然怀疑于我。”柳笙摇头过后变过话题,“老五怎么样了?” “已然寻到了那蝙蝠,但那蝙蝠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将老五留在原处,怕是五年之后才得随意变化。”莫问回答。 “岂能事事皆遂人愿,有这般结果已然不错了,对了,我见过太尉府的战报,燕国已然有了动作,你准备何时起身东进?”柳笙提壶为莫问倒茶,全了平辈礼数。 “明日接了金印就走。”莫问回答。 “可有什么要我做的?”柳笙问道。 “你在太子府究竟……” “此事说好不谈的。”柳笙打断了莫问的话。 “此番出征我要了赵国五千骑兵随行,你熟知赵国内情,与我推荐一位领兵之人。”莫问转问其他。 “强弩将军蒲雄可用。”柳笙略作沉吟出言回答。 “你如何认得这杂号将军?”莫问不解的问道,强弩将军是一杂号,五等品级,是中下级的将领。 “偶然识得,此人骁勇善战,精擅弓马,无有外族劣习,只因他是氐人而不是羯人,故此一直不得重用。”柳笙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五千骑兵是要用在突袭和救援上的,必须寻一可靠之人统领,万不能让石真胡乱指挥。 “此处人多眼杂,若无旁事我先走了。”柳笙离座起身,待得站起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样,连衣着亦有变化。 “我于阵前行事,后方你要与我多做保障,我接这护国金印乃受你等撺掇,你可不能贪闲撒手。”莫问起身说道。 “那是自然,对了,我有铁甲阴人三百,你若需要,我与你一些。”柳笙说道。 “我不擅此道,要之无用。”莫问知道柳笙所说乃是披挂战甲的僵尸,但术有专攻,驱尸之术他虽然也会,却不能驾轻就熟。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走出南门之时恰遇一婢女端水进院,在其左拐之际已然变作了那婢女模样,不论身高体形还是模样装束都毫无二致。 “与我准备上等茗叶三斤,点心三斤,我要出门访友。”莫问冲那端水而来的婢女说道。 婢女闻言急忙答应,放下水盆转身快步离去,片刻过后提来了莫问需要之物,莫问提之出门,拐道向西。 一天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城中百姓准备生计的时候,商家拆门开张,贩夫摆摊陈物,农人短衣出城,走脚套马驾辕,街头巷尾,店铺门前多有谈话民众,所说多为前日之事,莫问沿途闻听,眉头微皱,说他坏者多过说他好者。 但出城之后听农人说话,心中又开朗许多,农人对他多有感激之言,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提着茶包自他们身边走过的年轻道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国师。 前行之际,莫问思考为何城内居民和城外农人对他的评价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思考之下很快明了,赵国此番只是减轻了田赋而没有减免其他杂税,受益者是农人,故此感激于他。未曾受益者心中不快,便多为恶语相向,世人眼光较浅,只以自己是否得益来判断一件事情的好坏。 想明白这些,莫问开始反省自己,自省的是为何会如此在意世人的看法,倘若根据世人的喜好行事,所为之事难免流于表面,哗众媚俗,终究难得超脱从容,亦难得心静。 此前多有情绪波动,此为修行大忌,但是受年岁所限,始终难逃年轻人心性,行事过激失度,与道家所求从容有度大相背离,而这也正是他出城的原因,他要回返无量山看望玄阳,古阳,青阳三位前辈,聆听他们的教诲,在出征之前找回学艺时的平和心境。 一路向西,到得无人处施出身法,很快进入闵州境内,再行西南,辰时三刻便来到了无量山脚下。 看到山下凉亭,莫问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年古阳子和青阳子就是在这里把关选材的,这里是他步入上清玄门的起点。 在凉亭稍作停留,莫问快步上山,翻过子峰,见到了坐落于无量山主峰山腰的道观,道观还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道人少了许多,只在向阳处有为数不多的老年道人倚墙闲坐,山路上少有道人行走,偌大的道观显得空荡寂落。 来到主峰山脚,一瘸腿道人自门房走出,冲莫问喊道“小道士从……”话到一半中途停止,他认出了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贾道长。”莫问冲他行礼,此人先前曾在东院看门,与七人关系并不融洽,但此时相见却多有亲近之意,毕竟也算是故人。 瘸腿道人听得莫问口宣齐全道号,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急忙稽首还礼,“无量天尊,恭喜真人窥得大道。” “惭愧,惭愧,请问贾道长,掌教真人,古阳子前辈,青阳子前辈此时可在观中?”莫问问道。 “掌教闭关已经两年不曾外出,师傅前些时日出门云游去了,现在只有青阳师叔在观里,你等着,我去喊他。”瘸腿道人转身向山上跑去,虽然腿瘸,跑的却快。 不多时,莫问见到青阳子自山上迈步而下,由于不是此处道人,莫问虽然见之心喜却不得上前迎接,不过青阳子也没有下山,而是自半山腰冲莫问招了招手。 莫问得到许可,急速闪身而上,到得近前冲一脸笑意的青阳子见礼,“天枢子见过道长。” “来就来了,还带甚礼物,俗气。”青阳子神情言语一如往昔,非常随意。 “拜望长者,空手不敬。”莫问笑道,青阳子当年对他甚好,他一直感念于心。 “还是那么迂腐,”青阳子转头看向瘸腿道人,“收着,果子分吃了,茶叶送到我屋里。” 瘸腿道人闻言急忙探手接过莫问提的东西,再度上山。 “道长当年待我甚厚,我本该早来拜望,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曾得暇。”莫问说道。 “你若到处玩耍,岂能三年入紫,”青阳子抬手上指,“走,正殿说话。” “前往东殿吧,我心中有所疑惑,想求道长解惑。”莫问说道。 “好说好说,不过紫气同门必须正殿奉茶。你若想回东殿看看,可以稍后再去。”青阳子拉着莫问拾阶上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茅塞顿开 到得正殿,青阳子点香三柱递与莫问,莫问接过为祖师上香,青阳子随后坐主位三席,请莫问入客位上席,莫问谦让过后坐于青阳子对面。 “道长,我等离去之后,观中一切可好?”莫问问道。 “尚可。”青阳子点头过后出言发问,“你而今于何处修行?” “这观中同道好似少了许多。”莫问并未急于回答青阳子的问题,青阳子好似并不知道他已担当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这几年朝廷屡屡征调门下道人前往东北,门人为避征调多有还俗下山者。”青阳子点头说道,言罢再问,“我回山之后听师兄说起,你们七人之中无人蒙受祖师亲传,当真可惜了。” “造化不够,无可奈何。道长于那阵前拒敌,能全身而退当真不易。”莫问说道,当初七人下山之时,青阳子已然应诏前往东北了。 “虚与委蛇,糊弄差事罢了。”青阳子笑道。 莫问闻言亦随之发笑,虽然都是道门中人,青阳子较多数道人要随意,言语也无有那么多顾忌。 “道长,其他六人可曾回来过?”莫问接过道童送来的茶水,冲其点了点头。 “去年天权子曾经来过一次,送来一些金银细软。”青阳子抬杯请茶。 莫问闻言皱眉叹气,天权子便是刘少卿,刘少卿下山之后还曾回来过,这表明此人也并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么困扰,说我听下,我修为不如你,岁数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帮到你。”青阳子察言观色,猜出了莫问心中有事。 “不瞒道长,前日我已受赵国邀请,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莫问说完忐忑的看着青阳子。 青阳子闻言微感惊讶,随即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摇头开口,“你为何要接下这个苦差事。”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轻松,青阳子并没有立刻责怪他,只是强调差事难办。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自下山之后的事情开始说起,先说蛮荒之事,再说晋国经过,随后说那变故,连带七人各自立场,最后说明担当赵国护国真人的初衷,由于所说详细,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在我看来你所作的这些事情无甚大错,那广谱确实该打,却不必杀之,留下他见之就打岂不痛快?”青阳子笑道。 “我接掌赵国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问急切的问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来,那燕国兵卒精通骑术箭术,又有妖物帮衬,难打呀,真难打。”青阳子咂舌摇头。 “不曾做错就好。”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需要的就是有长辈站在公正的角度给予他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只是精神上的也已经足够了。 “此事是无有过错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并不全对,年轻人火气盛,动手也不是错,不过打一顿能解气就别砍那一刀了。”青阳子说的很是婉转。 “晚辈谨记道长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别别别,我与你说话只是闲谈,可不是什么教诲,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对是错,他人不见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尽听我言,一切随心。”青阳子急忙摆手。 “好。”莫问知道青阳子不喜礼数,便微笑落座。 “你刚才话未说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与你作难了?”青阳子问道。言罢抬手招来道童,命他去准备莫问午间的饭食。 “玉衡子和天玑子此时尚未见到,天权子倒是见过,已经吵闹动手了。”莫问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处之?”青阳子问道。 “正为此事犯愁,请道长为我思一良策。”莫问求计。 “打。”青阳子沉吟过后,坏笑开口。 “打?那不更加结仇?”莫问愕然瞠目,青阳子这主意实在不好。 “那也比动刀动剑要好,他们若是再来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好,万不要真的打杀了。”青阳子抬手捻动灰白胡须,“他们若是受挫于你,想必会知耻而后勇,寻静处苦修,你可趁机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们修为追赶上来,你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听道长一言,当真是茅塞顿开。”莫问欢喜非常,青阳子出的主意当为奇谋,三人前来寻衅,他若一味退让,势必会令对方步步紧逼,还不如直接出手击败三人,让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们修为提升了回来报仇之时,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同门相残,又激励三人提高了自身修为。 “好啦好啦,你想去东殿旧地重游,我陪你前去。”青阳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时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问离座站起,跟随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为熟悉面孔,见到莫问皆行礼问候,莫问一一回礼,心情大好。 东殿值守的道童见青阳子到来,急忙出来见礼,青阳子摆了摆手,道童退下,二人迈步进入东殿。 由于观中道人减少,东殿一直空着,仍然保持着当年七人离去时的旧貌,莫问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时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旧地重游既亲切又伤怀。 “晚辈还有一事想求道长指路。”出得西院莫问冲青阳子说道。 “是不是当日那十两白银闯了祸啦?”青阳子笑问。 莫问闻言苦笑低头,青阳子当真是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她本就应该跪行,你非要多事纳银十两换人直身,这下可好,撒了情种,埋了祸根。”青阳子迈步前行。 “道长,可有回环之法?”莫问快步跟上。 “没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万万不可轻视,要知天威难测呀。”青阳子板起面孔抬手指天。 莫问见青阳子神情严肃,便不敢再问,落后青阳子半步,与之沿着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们的道号从何而来?”行至半途,青阳子忽然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众人的道号是入门时根据文牒所载的道号而各自得的,青阳子当时也在场,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学那法术,却少用精力博览经文,你们的道号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细想过?”青阳子见莫问愁眉苦脸,很不忍心。 “当时我们是随意拿取的,所得道号当为巧合。”莫问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文牒是个人上前取出的,并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领悟却少有增长,这世间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实则天意。”青阳子提醒。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由于众人当年是随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号,所以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和众人的道号来自北斗,却从未细加揣摩。 青阳子随后又道“洛书有语: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又有语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禄,第三曰禄存,第四曰延寿,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长生。你可仔细推想。” 莫问闻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斗七星的命格来看,天枢为天,司命。天璇为地,司禄。天玑为人,禄存。天权为时,延寿。玉衡为音,益算。开阳为律,渡厄。摇光为星,长生。 他与阿九的道号为天枢和天璇,分别为天地,当为阴阳伴侣,但此事也存有变数,因为天地永不相逢。 “北斗命数是确定的,但你们能应合几成却是变数,有了闲暇时日多学学经文,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道家精髓多在经文之中,法术只是附树草藤。”青阳子所说与当日那授艺仙人所说大同小异。 “我记住了。”莫问点头说道,转而发问,“道长,按照北斗星象来看,开阳有一辅星,是否可说柳笙有一孪生兄妹?” “你以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与你说于心不忍,与你说又怕误导于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叶果子了。”青阳子嬉笑随心。 “这不算什么,我来时怕会遭几位长辈训责,故此不敢多带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们再送生活用度。”莫问笑道。 “米粮还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气越来越暖,送些布匹过来与那些老道缝些单衣,胡人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青阳子指着路北的那排养老院落。 “好。”莫问点头答应,青阳子的态度令他感觉到非常自在,此人虽然修为不高,但行事随意,笑谈睿智,这是一种真正的道人气度,是对生活的一种明了豁达,这种豁达值得他借鉴学习。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觉青阳子并不喜欢胡人,实则汉人都不喜欢胡人,这并不是一种狭隘,而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立场。 经过与青阳子的攀谈,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不再为护国真人之事烦恼,也不再为同门敌对而发愁,年轻人应该多向年长者请教,哪怕他们能力有所不逮,却可以凭借丰富的阅历给予年轻人指导。 饭后,莫问告辞离开,回程时心中异常轻松,青阳子说得对,直到现在他还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够豁达,不够随性,当改,当改。 回返邺城是下午酉时,天色已暗,但莫问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而是打听到了强弩将军的府邸,缓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观察一下这位将军的品格,以确定他能否担当大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东征 邺城为赵国国都,多有官员府邸,强弩将军府不但位置偏僻,府邸也很是狭小,彷如二合民居,这一情形并没有出乎莫问意料,因为强弩将军虽然号称将军,实则官阶只有五品,这样的品级在郡县州府或许还能有一所大的宅院,在皇城也只能住这等小院。 到得此处,夜幕已然降临,院门紧闭,莫问提气拔高就高俯视,只见院中并无人影,这处小院东侧为马厩,西侧无偏房,主房五间,此时正屋并未关门,可见一男两女和一五六岁的孩童正在正屋吃晚饭。那男子当有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略微偏瘦,手掌很宽,关节粗大,面相平和,多有英俊,当是柳笙所说的蒲雄无疑。另外两名女子当是他的妻子和家里的丫鬟,那男孩无疑是他的孩儿。 这处院落周围无有树木,莫问扭头环顾之后运转灵气掠到了院子正南十步外的一栋房屋后檐,自烟囱旁撩衣坐下,远眺北侧房中的情形。 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蒲雄等人的说话声还是能够听清,蒲雄为氐人,确切的说也是胡人,但他对待妻子孩儿的态度却不似胡人那般野蛮,反倒多有汉人习气,包括对那丫鬟也没有肆意差遣,一碗米饭吃完自行起身添饭。 晚饭过后,蒲雄来到院中独坐乘凉,莫问恐被其发现便侧身闪至烟囱左侧,蒲雄坐了片刻拿起马厩旁边的牛鼻石锁锻炼气力,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房中,他所住的房舍有五间,正屋在中间,西侧当为储存米粮的房间,西二是那丫鬟住所,东屋为书房,东二为卧室。 蒲雄进屋之后,东侧书房亮灯,灯光透过窗纸,可以看到蒲雄正在房中读书,此人读书时直腰挺背,并无慵懒神态。 到得此时,莫问对此人还算满意,此人虽然偏瘦,力道却强,开合石锁气定力稳,且其有读书习惯,喜欢读书的人倒不一定是博学多才之人,却一定是能够静得下心的人。 蒲雄一直读书至深夜,三更天,卧室亮灯,可见那妇人抱着已经睡熟的男孩经过正屋去了丫鬟的房间,随后来到蒲雄所在的房间,二人私语几句,蒲雄放下手中书卷,吹灭了书房的灯烛。 见此情形,莫问对蒲雄的门风大为满意,一户人家是否是清誉门庭,是否家教森严,其中之一就是夫妻敦伦之际旁侧不得有孩童,且不管孩童是否年幼,是否熟睡,都不可为之。因为万一孩童苏醒,必然有所听闻,此时虽是不懂,到得十四五岁懂事之后回忆先前,便会轻看父母,由此令得不服管教,顶撞父母。故此儒家极力反对敦伦之际有孩童在旁,蒲雄是一胡人,竟然会遵行圣人言语,此人当为正直之人。 此时蒲雄已然回到了卧房吹灭了灯烛,见此情形莫问探手摘取灰瓦一片掷于院中,瓦片落地破碎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此举旨在考量蒲雄的应对,瓦片落地之后,蒲雄很快推门而出,衣衫整齐,警惕的环视左右。 莫问随之又抛扔灰瓦一片,瓦片尚未落地,蒲雄已然踏地拔高,自院墙上借力之后扑向莫问藏身之处。 莫问有心考其功夫,待其扑至之后探手迎向了蒲雄的右掌,双掌交接,蒲雄倒退而回。 “朋友,我何处开罪于你?”蒲雄落地之后重新跃上了院墙。 “你使用何种兵刃,快去取来。”莫问平静的说道,先前一掌他已然试出了蒲雄的修为,当与晋国的张洞之相仿。 蒲雄闻言并未犹豫,而是快速回屋携带兵器出来,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此人用的兵器竟然也是薄脊钢刀,只是他并未像张洞之那般背负数把,此外除了钢刀,其手上还抓有一张弓箭,出屋之后搭弓就射。 莫问并未闪躲亦没有出手抓握,因为他听声辩位之后确定这支箭并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他旁侧的烟囱,利箭射中烟囱,齐羽而没,根据力道来推测若是无有阻碍,这支箭当可射出八里以上。 “你刀法如何?”莫问低声发问,此时已然是半夜,高声说话会惊动好事之人。 “你是何人?”蒲雄跃上院墙,低声发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俗家姓莫。”莫问起身,凌空迈步缓慢落于蒲雄对面。 “不知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蒲雄自然听过莫问之名,也知道他是赵国新任护国真人。 “可否进屋说话?”莫问笑问。 蒲雄闻言犹豫片刻,转而跃回院中,“请。”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蒲雄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蒲雄虽然不确定他就是护国真人,却明白以他的修为要杀害他们,他们根本无有反抗之力。 点头过后莫问落于院中,跟随蒲雄进入了正屋,蒲雄先行进屋,进屋之后关上了半开着的东侧房门。点燃灯烛,请莫问入座。 莫问落座之后深深吸气,蒲雄家的正屋也是灶间,一户人家经常烹炊什么饭食,天长日久就会留下很重的气味,根据气味来看,蒲雄家里吃肉不多。 “你可知道黄白邕三郡的燕军已然并驾南侵?”莫问出言问道。 “不曾听说。”蒲雄摇头说道。他是下级军官,这等秘密他接触不到。 “此时三郡各有赵兵一万,抵御燕军一万,赵兵有五万后援已达黑郡附近,若是你,你会如何排兵布阵?”莫问随口问道,他并没有向蒲雄详说敌军情况,以此测试蒲雄是否关心东北战事。 “有贵客上门,快端上茶水。”蒲雄放下手中钢刀冲里屋说道,时至此刻他方才相信真是护国真人亲临。 “无需麻烦,夜已深了,我不多待。”莫问摆手说道。 “真人所问太过笼统,不知真人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蒲雄出言问道。 “如何为之对赵国有利。”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皱眉深思,他知道莫问在考他,亦猜到如果回答满意将会获得重用,故此推敲的极为谨慎。 莫问耐心等待,但良久过后蒲雄竟然摇头,“燕国倚仗的是妖兽鬼兵,我方毫无胜算,只能退兵。” “扣除妖兽鬼兵不计。”莫问笑道。 “五万援兵留守黑郡,待敌远道而来,一举击杀。”这一次蒲雄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离座站起,“收拾行装,明日随我出征,有五千骑兵要你统领。” “末将只是五品武官,权至五百。”蒲雄摇头说道。 “升至二品。”莫问转身迈步。 “承蒙真人器重,末将愿誓死追随真人。”蒲雄在后单膝跪地。 “快起来吧,别吓着孩子。”莫问回头摆手。 蒲雄闻声急忙起身,快步出门为莫问打开了院门,垂手在后,连声恭送。 莫问微笑告辞,他之所以要如此费心是因为行军打仗必须有自己的亲信,谁提拔的人就效忠谁,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虽然离开一天,莫问却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因为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的胆量并不大,之所以此时变的如此张狂是因为有了隐身之法,但是其骨子里的胆小是很难改变的,胆小之人行事势必瞻前顾后,他离开一天,刘少卿会怀疑这其中有诈,反而不敢贸然冲石真下手。 到得四方馆之外,莫问并未敲门,而是纵身翻过了院墙,但是落于院内之后他匆忙的重新跃起,与此同时院中犬吠一片,数十条狰狞猎犬自院中四面跑至下方,昂头吠叫。 “哪里来的恶犬?”莫问疑惑之下出言发问,怎么离开不过一天时间天院就变成了狗窝。 话音刚落,二楼南房传来了石真的呼喝声音,那些猎犬听到呼喝不再吠叫,舍了莫问各自寻处趴卧。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莫问落于二楼窗外出言笑道,石真非常喜欢狩猎,这些猎犬无疑是狩猎时使用的,他昨夜的举动气坏了石真也提醒了石真,故此将猎犬带到了此处,防范的自然是刘少卿,刘少卿虽然能够隐藏身形,灵气修为却不高,移动时的声响瞒不过这些猎犬。 “哼。”房中传来了石真的冷哼。 莫问见她无有开窗之意,便移到南二房舍推窗而入,石真此举当真是解决了他的棘手难题,有猎犬在外,可以提前告警,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没有必要再与石真同屋。 “明日礼仪的东西都在这里。”石真在南侧房间喊道。 莫问闻言开门出来,到得石真门前石真已然打开了房门,“你白天去了那里?” “回无量山见些故人,对了,明日你进宫要道圣旨,升强弩将军蒲雄为二品将军,此人是你们胡人,颇有能耐,着他统领那五千骑兵。”莫问进屋走向木桌,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 “看看是否合身。”石真跟了过来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拿出一件青色道袍。 这一幕令莫问想起了在晋国时周贵人为他定制道袍的情形,不过赵国为他准备的这件道袍比周贵人准备的那件要名贵的多,是真正的羽衣,道门的道袍跟佛门的袈裟一样,分为多个等级,其中规格最高的就是用鹤的羽毛拧线抽丝的羽衣,这种道袍轻盈洁净,雨打不湿,由于穿丝时裹以山蚕丝,故此颜色泛青。 “这里还有一件黑鹤大氅。”莫问看那轻盈羽衣之时,石真自最大的那个锦盒中拿出了一件大氅,这件大氅用的是黑鹤的整片外羽压叠而成,样式与披风相仿,由于每一片羽毛都有金丝栓扣,故此极为顺滑,抖动之下有金光闪现,既名贵又实用。 “你那把剑肯定不如这一把。”石真并不知道莫问所佩实则是一把单刃黑刀,此时正拿着一柄蛇鞘长剑大卖关子。 “你有心了,这些东西我不会要的,我自有自己的穿戴。”莫问摇头说道。 “你知道这些花去了多少金子吗?”石真侧目反问。 “我真的不需要。”莫问摇头说道。 “与我们赵国保持距离也不用做的这般明显吧?”石真面露不满。 “也罢,这件鹤氅我收下了,道袍我真的不要,太过尊贵,我无有穿戴资格。”莫问出言说道,石真说的有道理,哪怕要保持距离也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凡事计较反倒显得小肚鸡肠。 “还有靴子。”石真又拿出一双靴子。 “太狂妄了,我岂能脚踏阴阳?”莫问摇头说道,道人的衣着有自己的规制,阴阳图案只能用于外衣。 “拂尘,这拂尘你一定要收下。”石真放下靴子,又打开另外一个锦盒拿出一柄拂尘,这是一柄白玉为柄的拂尘,拂尘丝为鹤羽绞丝。 “这些都免了,明日你遣人去无量山送布匹百卷,我已然答应过了。”莫问转身要走。 “这些都是小事情,这把宝剑削铁如泥,很是有名,比你那块破铜烂……” “有名的东西不一定有用。”莫问还刀归鞘。 “留下备用也好呀,你砍断它干嘛?”石真心疼的说道。 “我只要一个,无需备用。早些休息,明日午后我们便要启程。”莫问转身出门。 “你真走呀,那些狗不一定有用啊。”石真跺脚说道。 莫问闻言止步,转身回到琴台躺了下来,白日里青阳子的言语对他触动很大,必须改掉迂腐之气,道人行事当随性洒脱。 石真没想到莫问竟然肯留下来,欢喜的跑回床上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莫问起身准备,先行前往浴室沐浴,随后更换衣物,所穿还是自己先前的衣物,临近午时,前往皇城外的法台,法台起九层,高三丈,六面四方,南侧铺有覆阶红布,百官齐至,万民观瞻。 但凡起有法台,皆有登台拜相之意,此事本该由皇帝亲为,但皇上并未到场,而是委派太子代替,即便如此礼仪亦隆重非常,太子躬身献上双虎金印,亲读圣旨,着莫问领东北四郡军事,食郡王俸。石真为钦派监军,领四郡政事,即日前往东北,荡贼平寇。 接受金印之后还有游街仪式,但莫问对这游街一词大为不喜,便予以取消,下午未时,率骑兵离开邺城,赶赴东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赶赴军中 蒲雄被提升为二品虎威将军,统带五千骑兵先行赶赴黑郡,莫问和石真并未与骑兵同行,而是跟随在后,原因有二,一是莫问不愿骑马,二是莫问执意要带上那群猎犬,而猎犬无法跟随骑兵长途奔袭。 到得晚间,二人已然离开邺城地界到得三百里外的县城,落脚县郊的驿站,这里的条件与天院天差地别,很是简陋,地面泛潮,被有霉气,石真很是不乐,高声训斥驿丞。 “我们先前又未曾知会于他,怪他不得,将就睡下吧,明日还要早起。”莫问抬手遣走了驿丞,转头看向石真。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但这驿站是兵卒歇脚的地方,很是脏臭,实在难以躺卧,犹豫半天石真出了驿站,骑马带犬摸黑前往县城,将此处县官赶了出来,于其府中下榻。 莫问并未制止和劝说,石真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自然受不得苦。这样也好,到得黑郡可以将她留在那里,免得到了前线还要分神照顾。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取出了太尉府提供的疆域地图铺展查看,这份地图较石真先前在西阳县拿出的那份要详细很多,由于只绘制黑郡东北诸郡地域,故此精确到了村寨,山川河流亦有标注。 “这是诖吉克在黄郡的所在……”石真探手指着黄郡西南的一处所在。 “我看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图鲁和马平川在……” “我看的是这片区域。”莫问伸出一指,指着黑郡东北城墙外围,“这里才是重要的战场。”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贴近地图仔细查看,莫问头一次看到这种详细的地图,起初有些不太明白,片刻过后方才看的习惯,黑郡东侧的大部分区域都建起了高大的围墙,围墙是自两侧向中间建造的,此时两侧已经完成,余下了中间区域的三百里区域尚未来得及加固,这片区域就是作战区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因为如果战线拉的太长,他难免多处奔走,疲于应付。 “这条河对我们不利。”莫问探手指着黑郡城东二十里外的那条河流,河流虽然不宽,流域却广。 “你是担心他们会在河对岸安营?”石真问道。 “对,如果燕军在东岸安营,不利于我们夜间偷袭。”莫问点头说道。 “看地图终究不如亲眼查看,到了黑郡看过地形再做计较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前瞻谋划为时过早,还是到了黑郡再做打算。 黑郡离邺城有一千五百里,四日之后二人到得黑郡境内,由于连年战乱,赋税较重,此处百姓生活的更加清苦,而此时恰好又是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份,故此沿途所见百姓皆面有饥色,且多有面孔浮肿者,这是只吃野菜未得粮米的缘故,野菜不如菜蔬,不管何种野菜都是带有一定毒性的,吃的多了中毒症状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遇到路人,莫问再度上前询问其是否得知朝廷减去两成田赋之事,对方答曰已然知晓,故此今年有所盼头。莫问闻之,心中稍安。 黑郡是朝廷本郡,所谓本郡就是那未曾封于皇子公主的州郡,主政的是持节都督,为一品大员,二人到得黑郡城外,军部和地方官员皆来迎接,却无持节都督在内。 “马木儿,为何不见明奎来迎?”石真冲来迎的将军问道,来迎的将军有两位,一位是近日提升的蒲雄,另外一位是带领五万援兵的押兵将军。 “明大人已经被皇上召回了邺城。”那位名为马木儿的将军出言回答。 石真闻言转怒为喜,朝廷此举是为了避免令出两人,有所冲突。 “请真人前往帅营,这两日战报皆滞留帐中不曾上传。”蒲雄上前说道。 “兵部将领随我先行。”莫问闻言冲蒲雄抬了抬手,后者先行带路,莫问和其他将校在后跟随,留下石真处理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和几十条累的白沫滴沥的猎犬。 黑郡是大郡,城池占地颇广,东西当有二十几里,帅营位于城东,那五万步兵和五千骑兵皆驻扎此处,到得此处已然是中午时分。 所谓帅营便是中军大帐,偌大军帐一分为二,外为主帅和部下将领议事场所,内为主帅休息所在,进得帅营,莫问快步走向桌案,拿起了上面的几封战报,战报共有五封,四红一白。 此时战事紧急,不应该有白色的战报,故此莫问先行拆开了那封白色战报,只见上面禀报的是退兵的情况,根据其言语来看,太尉府并没有命令驻守三郡的赵军死守,而是命左路黄郡和右路白郡分出一部分兵马向中靠拢,接替了中路邕郡的防守地界,掩护邕郡的那一万兵马后撤黑郡,此举无疑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再看其他几封红色战报,果然是左路和右路禀报的伤亡情况,根据战报的时间和将军的语气来看,左路和右路的兵马此时应该已经全面溃败,燕军离黑郡当在五百到八百里之间,而撤回的那一万邕郡兵卒今天晚上可以到达黑郡。 看过战报,莫问坐于主位,提笔书写了一封给太尉府的文书,寥寥几笔,告知朝廷他已然到达黑郡并坐镇军中,日后前线战报由他告知朝廷。写完之后加盖护国印章,交由部下飞鸽发回。 由于眼下这五万兵马乃是援军,故此并未配有高等将领,莫问与众人简单见面之后便与蒲雄出了营帐,前往城东查看地势。 这五万援军和五千骑兵安营扎寨占据了城东大片区域,往东一直到河边都是平坦区域,其中树木皆被砍伐,视线少有阻碍。 这道河流宽处不过三丈,窄处策马可过,河水清澈,并不很深,可作歇兵之处,却无险可守。 “图上所画,这条河流远不止这般宽窄。”莫问心中暗喜,燕军即便选择对岸安营也不影响他暗中偷袭。 “想必是今年少雨,故此河水有所减少。”蒲雄接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远眺东方,向东百里区域也是平地区域,这种地势最适合决战,燕国连番胜利,士气定然旺盛,且有妖兽鬼兵作为倚仗,此地无处可以设伏,他们定然不会太过警觉。 “真人,形势于我军不利。”蒲雄并不乐观。 “何出此言?”莫问随口问道。 “此时乃是月初,到得晚间漆黑一片,不论马匹兵卒皆无法视物。反倒是燕国的妖物能够趁机逞凶。敌方势必也知道这些,极有可能加紧追击,趁月初无月之时一举攻破黑郡。”蒲雄摇头说道。 “最好不过,我不怕他倾巢来攻,就怕他们半途回返。”莫问转身回返。 “真人有何应对之策?”蒲雄犹豫片刻出言追问,按照常理他本不应该询问主帅计谋,但莫问实在太过年轻,他难免有所担心。 “如果我能够令你那五千骑兵黑夜视物,能见敌方鬼兵,你可有信心一举破敌?”莫问问道。 “如果真人真能做到这般,敌方异兽妖鬼我不敢说,末将有信心将燕国兵卒尽数留下。”蒲雄回答的极有底气。 “不够,不够,敌方所遣妖兽鬼兵也要杀净。”莫问摇头说道。 “不知真人所用何种办法?”蒲雄问道。 “我有隐阳符一道,若携带此符不但可夜间视物,见那鬼魂,还可隐去阳气,不为多数妖物所见。这几日我会画写五千符咒于你,到得燕军来到,你可分发众人,以黑狗血浸泡刀剑,届时随我一同杀出,尽诛来敌。”莫问冲蒲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与蒲雄说话当无需藏掖。 “真人所言当真?!”蒲雄半信半疑。 “切记,此法只能使用一次,一旦用过,燕人便会有所防范,日后再用,效力便弱。”莫问迈步前行。 “五千张符咒当真不少,真人受累了。”蒲雄难抑心中兴奋,赵国兵卒最为忌惮的就是燕国那些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难被杀死的鬼兵。 “确实不少。”莫问苦笑摇头,隐阳符虽然是平常符咒,接连画写五千张也定然极为艰苦。 “还有一事要请真人示下,此时五万步兵与五千骑兵皆驻扎于城东,不需多时邕郡退兵还有一万会到,若尽数驻于城东怕会拥挤,我们是否予以调整?”蒲雄问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莫问问道。 “分兵四面,留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居东,可得进退自如。且分兵四面,燕国势必以为我们摆出的是防守阵势,实则我们是要主动出击。”蒲雄说道。 “可行,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尽诛燕军只是为了扬长避短,排兵布阵乃我弱处,将燕军精锐去除,便可专心敌对那些妖魔怪兽。”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敌方主将慕容红妆箭术高超,届时你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勇不惜命。”莫问想及一事出言叮嘱。 “末将何德何能,得真人如此关爱,真人放心,末将定不鲁莽,珍惜性命追随真人。”蒲雄闻言大为感动。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二人回返军中。 回到大帐,莫问开始犯愁,五千张符咒得画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五千符咒 愁坐片刻,莫问出帐召来蒲雄,着他外出采买黄纸笔墨等画符事物,要想画写五千张符咒,绝非一日之功,需尽早开始,赶在燕军到达之前画完。 下午申时,蒲雄回返,由于事先得到莫问的叮嘱,所买黄纸皆以木箱存放,故此外人只知蒲雄抬了箱子进帐,却不知木箱中存放的是何物件。 “真人,可要调人前来帮忙?”蒲雄问道。 “此事不易外传,何处寻那体己可靠之人?”莫问摇头说道。 “军中有不少聋哑兵卒,可喊来几个。”蒲雄建议。 “失听失语者怎能打仗?”莫问疑惑的问道。 “朝廷有令,到了服役年纪只要不瞎不残就要抽丁入伍,聋哑兵士可以眼观他人举动附随其后。”蒲雄说道。 “去吧。”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五千张符咒单是裁剪符纸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不可能亲力亲为。 片刻过后,蒲雄召至聋哑兵士二十人进帐,莫问自行裁剪一张符咒示于众人,众人会意,各自伏案裁剪,留下几人研磨墨水,莫问提笔书写,毫不停歇。 画写符咒需凝神静气,画一张随手拈来,画十张轻而易举,画到百张时便感觉手腕微酸,到得两百张时莫问便开始暗自叫苦,五千张符咒太多了,逐一写完当真要累死。 劳累之下便开始寻思代劳之法,思量许久终不得取巧,若要旁人代笔,便不得加盖自身法印。若要刻模拓印,更是欺神不敬。 傍晚时分,邕郡守军到来,帐外再度喧闹,喧闹声中一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冲入帐中,环视左右之后目光定在了坐于帅位的莫问身上。 “征东将军图鲁参见国师。”那中年男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此人眼深须长,当为胡人无疑。自恃资历竟然不报而入,神态倨傲,礼数很不周全。 “国师这是在做什么?”图鲁抬手环指帐中那些正在裁剪符纸的兵士。 “前方战况如何?燕军现在何处?”莫问低头继续画写符咒。 “已经到了黄土岭。”图鲁抬手东指。 “黄土岭距离此处有多少里路?”莫问问道。 “国师对前线战事一无所知,怎能指挥三军?”图鲁昂头侧目,神情极为无礼。 莫问停止画符抬头看向此人,此人之所以如此无礼当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自恃资历深厚目中无人。二是他本驻守邕郡,为三军主将,黄郡和白郡的两位将军都要受他统辖,他的到来夺去了此人的军权,故此此人心中不快。三是此人朝中有人,不然太尉府不会命二郡赵军挡住燕军,让他从容后撤。 “将军多有辛苦,此番全身撤回着实不易,请先行安营,明日携五品以上将校前来述职,贫道自会论功行赏。”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图鲁见莫问言语转软,心满意足的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图鲁尚未走出大帐,石真便掀帘进入,图鲁见了石真急忙半跪行礼,“末将拜见千岁。” “幸亏本宫来得早,不然明日你那一干将校就要陪着你人头落地了。”石真皱眉看着图鲁。 莫问并未抬头,石真无疑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还不向护国真人请罪?”石真语气严厉。 “末将何罪之有?”图鲁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语气很是不忿。 “他要杀你可不会顾及太子颜面。”石真见图鲁并不识趣,微微气愤。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石真此语无疑是告诉他图鲁是太子一党,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怪罪。 “末将鲁莽,真人大量。”图鲁见石真发怒,不甘不愿的冲莫问抬了抬手,随后头也不回的出帐去了。 “你们先退下吧。”石真冲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说道。 “不用,他们非聋即哑。”莫问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继续工作。 “图鲁是太子嫡系,当留三分情面。”石真向莫问走来。 “那便不杀他,明日将他遣回邺城,此处必须由我做主,不得有人分权。”莫问并未抬头。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桌案,“你这是在做什么?“画写应对燕国妖兽鬼兵的符咒。”莫问并未瞒她。 “正事要紧,我就不分你心神了,郡中要事不少,我也要回去忙碌,得暇再来看你,你若有需求可前往郡府找我。”石真冲莫问说道。 “多加小心。”莫问点头说道,石真多数时间还是顾全大局的。 “对了,你这里少人侍奉,我回去遣两个婢女给你。”石真回头说道。 莫问想了想并未拒绝,石真迈步出帐,回城去了。 石真走后,莫问起身走到桌案正北的屏风前,屏风上订着那张疆域图,找到黄土岭,算过距离,离黑郡不足五百里,燕国皆为骑兵,按照骑兵的速度,两日之后便可达到黑郡城外。 符咒裁剪的快,到得二更时分便裁剪完成,剩下的事情无人能再帮他了,莫问只能提笔抖腕重复画写,当真是苦不堪言。不过虽然辛苦非常,他却并未抱怨,《道德经》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有自知之明,哪怕读过兵法,行军打仗他也远不如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故此他一开始就不抱有与对方较量兵法的念想,必须扬长避短,将燕军的骑兵一举歼灭,然后专心清剿燕国的妖兽鬼兵,逐一夺回三郡。 三更时分,城外兵卒调整分散,周围趋于安静,两个婢女坐轿前来,进帐来见。莫问抬头看过二人,见二人皆是汉女,且面相和善,便留了她们下来。 婢女多有眼力,主动上前帮忙,一人递送符纸,另外一人负责整理莫问写好的符咒,得二女帮忙,画写符咒的速度得以加快。 四更时分,莫问见二女大有困意,便命二人先行前往内帐休息,自己拿出法印,为那些符咒加盖印章。 “报!”就在莫问为符咒加盖印章之时,帐外传来了兵士的喊声。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此时已然是四更时分,若无要事士兵不会前来打扰,心念至此,收起法印迈步走出大帐,冲来者问道,“何事?” “启禀真人,豫公主独自策马向东去了。”传信兵士单膝跪地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凛,转而举目东望,并不见石真踪影,转而收回视线冲兵士问道,“何时?” “刚刚过去。”传信士兵再度东指。 莫问再度转头东望,他夜间视物如同白昼,可以看出数十里,但这数十里中并无石真的踪影。 “你们四人可认得此人?”莫问冲大帐外负责警戒的士兵问道。 “回真人问,我们认得。”四人尽皆点头。 莫问原本怀疑是燕国布好陷阱,派此人前来引他,听得四人说话便排除了这个可能,但石真早些时日曾经来过,还说郡府之中积压了很多的公务需要处理,黑夜之中她为何会独身东进?况且她无法夜间视物,如此黑夜怕是连马匹都看不清道路,她又如何能够视物策马? “你看清了那人就是豫公主?”莫问抬手示意那兵士起身。 “为了方便大军调度,今日城门处有火把照明,小的确是出城之人就是公主千岁。”那兵士言之凿凿。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冲负责警戒的那些士兵喊道,“严密看守大帐,我去去就回。” “真人,豫公主是向东去了。”那士兵见莫问有西行之意,急忙抬手东指。 莫问原本想要前往郡府一查究竟,闻言再度举目东眺,倘若策马东行的真是石真,一来一往就会耽误时间令事情不可收拾。 “豫公主出城之时可有异常?”莫问东眺仍不见石真踪影。 “豫公主未着披风,行止有些僵硬。”士兵回答。 莫问闻言皱眉思量,片刻过后忽然惊醒,急速踏地向东急掠,按照士兵所说,石真极有可能是遭了挟持,而挟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刘少卿,刘少卿的隐身之术能将不属于自身的衣物隐去,怕是也能够隐去石真是那胯下马匹。 由于向东是一马平川,故此莫问行的很是快速,片刻过后便过了那道河流,就在此时忽然发现正东三十里外有马匹出现,马上坐有两人,不待其看清二人体形,那马匹便再度消失。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止步,他先前猜测果然没错,正是刘少卿挟持了石真,先前马匹现形乃是刘少卿灵气不续中途提气所致,他没有杀害石真而是带其东进无疑是要将石真交予燕国充当人质。此等情形之下若是直身追上,刘少卿极有可能杀害石真,故此不得追赶。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改道向北,按照刘少卿的修为,在夜间看不出三十里,换言之刘少卿并不知道他在后跟随,故此可以绕到前方去阻截于他。 极力北掠数十里,随后改道向东,一炷香之后离开了平坦区域进入山区,有了遮蔽之物,莫问开始向南靠拢,石真的那匹马虽然奔跑迅速,但多负了一人速度势必减缓。 很快莫问便发现了远处的刘少卿和石真,刘少卿修为不足,无法将石真和马匹长时间隐去,此时已然现身出来。 见到刘少卿,莫问仍未急于动手,而是自林中急速超出二十里,潜于路旁。 刘少卿如此阴魂不散,犹如跗骨之蛆,为得安宁,也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今日定要狠狠惩戒于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痛打刘少卿 虽然已经奔出了一百多里,刘少卿却并未松懈,一味抖缰策马,前行之际频频后望,不问可知是在查看莫问是否追来。 莫问潜于路旁,眼见刘少卿自远处策马到来,心中开始犹豫,他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惩戒刘少卿,而是用何种手段惩戒于他,若是不显露本领,刘少卿势必不会服气,认为他是靠偷袭得胜。若是尽显所能,又怕刘少卿会告知燕国众人,令燕国众人有所防范。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决定不显露符咒威能,只以灵气胜他,此法不但可以隐藏自身实力,还可以让刘少卿明白灵气修为才是法术的根本,让他明晓差距,寻处静修。 刚刚打定主意,马匹已然冲至近前,莫问闪身而上将正在扭头后望的刘少卿踹下马去,自身落于马背勒住奔马,将石真抱下了马背。 刘少卿翻身落马,于中途旋身正位,踉跄落地,随即隐去了身形。莫问放下石真冲刘少卿所在区域闪去,到得近前左手灵气破体而出,一扫之下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右掌随后击出,正中刘少卿前胸。 虽然一击得中,莫问却并未于掌中附带灵气,故此刘少卿无有大碍,闷哼一声身形一现再度隐去。 莫问熟知追风鬼步的踏位习惯,也知道刘少卿势必要前往击杀石真,故此双掌左右探出,再度以灵气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旋身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还是刘少卿前胸,一击过后刘少卿后退,莫问随之跟上又是一掌。 刘少卿情急之下拔出了短刀,疾取莫问左肋,此举无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兵刃挥出会有明显的破风声,莫问闻声辨位,破魂出鞘,再度以血槽卡住了短刀刀刃,这一次他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侧步转身将那短刀自刘少卿手中扭出,抖腕将其甩刺于路侧树干之上。 刘少卿失了兵刃反倒恢复了冷静,趁机后退屏息静气站立不动,这个法子他屡试不爽,但莫问熟悉追风鬼步的换位,灵气再度破体而出,查之所在欺身而上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是其左肩。 二人接连出招,并无一人开口,该说的话在此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无需再费唇舌,此番就是较量,而较量的目的就是分出强弱。 片刻过后刘少卿已经中了十余掌,莫问出掌一次比一次重,刘少卿心中越发气怒,然暴怒之下难免失去冷静,方寸一乱更是毫无招架之力,接连中掌,周身酸痛。 刘少卿气怒之下并没有识趣退去,而是连出狠招意欲拼命,数十招过后莫问发现不能再度手下留情,便以右脚反踢刘少卿前胸,令其踉跄后退,与此同时欺身追上,右掌击其气海,此番用了两成灵气,刘少卿倒跌而出。 到得此时刘少卿方才有了惧意,莫问一直不曾说话令他不知莫问心中所想,但莫问最后一击是取的他的气海,这让他明白莫问是真的怒了,不会再手下留情,倘若再不退走,极有可能招致灵气被废的下场,故此跌倒之后快速爬起,急速闪入右侧树林。 莫问没有说话,也未曾前往追赶,此番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必要再去追他,此外一直不曾开口也会给予刘少卿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其突破天劫之前势必不敢再来寻衅。 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放,一股灵气延入石真体内,瞬时感知出了她被封的是哪几处穴道,接连数指解开了她被封的气穴。 “好险,幸亏你赶了来。”石真大口喘息,虽然莫问一直不曾开口,她却能闻得出莫问衣服上浓重的炭墨气息。 “回去再说。”莫问将马匹拉来,扶石真上马。 由于天色太暗,马匹也不得看清道路,莫问只能同上马背,抖缰驱马。 “他会不会跟来?”石真心有余悸。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先前他已然令刘少卿明白二者之间的差距,刘少卿也是上清准徒之一,他不会傻到分不清形势,也不会不明白再来骚扰会有何种后果。 “你打伤了他,以后怕是难以见面了。”石真说道,她虽然看不到二人争斗的场面,却能听出刘少卿频频发出闷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抖缰策马,先前他的确是下了重手的,但是他并未废掉刘少卿修为,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虽然频频出手,却没有一计是攻向刘少卿头脸的,打人不打脸,一旦打脸就会结下死仇,永远难得化解,只要未曾打脸日后还有缓和余地。 回程途中莫问并未冲石真询问刘少卿是如何抓走她的,因为这也无需询问,二人带来的那些猎犬只能起到告警作用,并不能阻挡刘少卿。 虽然得到了莫问肯定的答复,石真却不敢再呆在郡府,连夜搬到了中军大帐,莫问大感无奈,石真是他与赵国联系的纽带,同时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和甩不掉的麻烦。 撵走了刘少卿,莫问心中轻松许多,刘少卿离开之后极有可能会前往燕军见百里狂风,告知他的情况,百里狂风若是识趣,便不会前来黑郡,倘若百里狂风真的出现,也只能如法炮制的驱走他。 内帐虽然很是宽大,莫问却并未前往内帐,而是自外帐案桌旁铺了被褥,清晨时分小憩了片刻,起身之后简单梳洗,再度提笔画符。 石真命人将郡府文书搬到了中军大帐,随后又要搬拿生活器皿,莫问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大帐搬进了郡府。 郡府多有房舍,环境较大帐要好很多,只是将校来见有些不便,但那些将校都有坐骑,骑马禀报也不费事。 中午时分,有败兵回返,为数不过百余骑,为白郡将领马平川和残部,也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和道人。 回到黑郡,马平川立刻来见莫问。此人为汉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是一儒将,态度谦和,礼数周全。 莫问召此人到来的目的是要询问敌情和战况,据马平川所说,燕军前部此时当在四百里外,他所阻挡的是白郡敌军和邕郡部分敌军,白郡多有大蛇巨蟒,邕郡则以虎狼开道,骑兵随后冲杀,为了阻挡拖延敌军,其所率兵马大多战死,只有部分将领得以撤回。 莫问并未怪罪此人,因为马平川和诖吉克所率的兵马压根儿就是螳臂当车,本就没有胜算可言。 与马平川叙话过后,莫问再度遣书赵国朝廷,将图鲁和那位送兵将军以及所有的聋哑兵士尽数遣回邺城,留下了马平川接管大军,加封一品龙威将军,此人为豫郡人士,与他有几分乡土情,且为石真举荐,大有才能,留下他与公与私都极为有利。 图鲁率聋哑和老弱病残回返邺城之后,黑郡尚余步兵五万,骑兵五千。 马平川和蒲雄刚刚接手军队,忙于熟悉情况,调整将校,而莫问则于郡府之中画写符咒,写秃了三只毛笔方才写完五千张隐阳符咒,随后还要加盖法印,折叠整理,忙完这些已然是第三日辰时,前方探马来报,燕国敌军中路已然到达两百里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遣走了探马,转而躺于帅座旁的小榻。 “你不去一探究竟?”石真说道。 “不急于一时。”莫问闭目合眼。 石真见莫问闭眼,便不再打扰与他,莫问为了画写这五千符咒,昨晚一夜未曾合眼。 石真不打扰,马平川和蒲雄却来请示,马平川所问是否将兵卒尽数调入城中,而蒲雄所问则是什么时候杀狗放血。 莫问的回答一律是“稍安勿躁。”不管是马平川还是蒲雄,他们都对燕国有着骨子里的畏惧,而这种畏惧的根源是燕国萨满教驱出的鬼兽,实则那五千骑兵只是辅弼,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力,必须养足精神。 到得午时,莫问睡起,此时郡府外已经站满了各部将校,各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而城中百姓也多有慌乱神情,整个黑郡城池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莫问下令议事,二十几位将校分列两侧。 “分兵五百,携便溺秽物前往上游倾倒。”莫问看向马平川。黑郡东面的那条河流是自西北流向西南的,自北门出城不远,就能到得那条河流。 马平川闻言转头冲站于下首的校官下了命令,后者躬身离开。 “真人此举是要压制妖邪?”马平川问道。 莫问歪头看了马平川一眼,此人率先执行命令然后发问,说明他深谙为官之道,很是圆滑。 “这只是惑敌之计。”莫问摇头说道,河流宽处有三丈多宽,那些便溺秽物即便倾倒进去也很快会被冲散,况且秽物对于妖物也没什么克制作用,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燕国一种赵国极为慌乱的错觉,让他们更加轻敌。 “燕军已经到得百里之内,不要再派出探马了,免添死伤。”莫问再度下令。 有负责探马的将领躬身答应,转身离去。 莫问说完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然能够察觉到有大量的异类气息出现在东方百里之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战 “马将军,我军有多少弓兵?”莫问感知片刻,睁眼看向马平川。 “当有三千。”马平川回答。 “郡府自有两千。”坐于一旁的石真说道。 “郡府弓兵和军中弓兵尽数交由蒲将军统领。”莫问环视石真和马平川二人,待得二人点头,方才看向蒲雄,“五千骑兵和五千弓兵皆由你辖制,你且出去自行布防。” “末将得令。”蒲雄躬身答应,转身出去。 “五万兵卒是否撤入城中,由你自行斟酌。”莫问再看马平川,常言道术有专攻,他不善排兵布阵,与其凡事亲力亲为,还不如放权于部下。 “依末将看城外士兵应当撤入城中。”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其抬了抬手,马平川得令告退。 “诸位也退下吧。”莫问环视众人,众将领答应一声,转身退去。 众人走后,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开战在即,紧张总是难免,毕竟这是他首次统兵应战,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己方惨重的损失,到得此时他发现自己尚未做好统军为帅的准备,心中有些慌乱,这种慌乱主要源于对对手的不了解,也来自于首次指挥战斗的忐忑。 “马平川的五万兵卒短时间内我无有调动打算,交予你养兵操练,为我后备。”莫问冲石真说道。现在他尚且无法统帅这么多的军队,做不到如臂使指,三日之中接连拔营两次便是思虑不周的表现。 “好。”石真点头答应。 “你且去吧,我独自静一静。”莫问冲石真说道。 石真犹豫片刻,带着满心的疑惑转身出去,寻常将帅在战事来临之前都会忙于查探敌情制定策略,而莫问竟然将差事交予部下,自己甩手不管。 石真走后,莫问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平静,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纸上谈兵的赵括到了战场会一无是处,原因就在于亲临战场会给主帅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心理压力过大会令得心神不定,大失方寸。 平静下来之后莫问开始反思为何心中会如此慌乱,在此之前他在建康城外也经历过战事,对方人数也有万余,那时他都未曾慌乱,为何此时会如此紧张心慌。 沉吟过后,他隐约找到了根源所在,在建康的时候不曾紧张害怕是因为行事只需对自己负责,不会牵连旁人,而此时情况有所不同,他必须为这整座城池的百姓,这数万兵卒,甚至是整个赵国负责,如果行事有所差池,会殃及无数人。换言之紧张并非来自于燕国的骑兵和那些妖兽鬼兵,而是来自肩上沉重的担子。 在此之前他从未为这么多人负责,忽然扛起了这幅重担令他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先前的虑事习惯被迫改变,忽如其来的改变令他心境波动,紧张心慌。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放下心中负担,找回先前的思考习惯和行事风格。 良久的皱眉闭目之后,莫问陡然睁开了眼睛,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他此时思考问题多站在主帅的位置上考虑,忽视了自己只是个道人。 想通这一点,莫问迈步出门,喊了石真一同出了郡府,来到东侧城楼,此时燕国的前锋军队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由于燕国多为骑兵,故此是骑兵打头,战马奔腾之下尘土飞扬,黑烟滚滚,南北绵延十几里,彷如黑云压境。 此时蒲雄统带的五千骑兵已经回撤城中,大部分的步兵亦进入城池,城墙上下站立着成排的弓兵,只待敌人进入射程便要开弓放箭。 蒲雄和马平川陆续到来,站于莫问身侧观望敌情,但他们二人和石真看不出五十里,故此只能看到黑土扬起的黑烟,看不到具体的情形。 三人并未开口,莫问也没有说话,直至此时他并没有察觉到燕国一方有道行高深的异类,落后于骑兵之后的野兽虽然数量众多,却并无奇异种属,皆为虎狼,且其中并无能够幻化人形者,只能算是兽兵,算不得妖兽。 “虽然声势不小,却没有多少人马,不会超过万数。”蒲雄说道。 “此为中路,北路和南路的燕军随后就会跟来。”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并未接话,燕军所带异类并无道行,故此不得独立行事,必然有操控之人,只要找到操控异兽的妖人将其斩杀,便可令这群猛兽失去约束。 一炷香之后,燕国大军到达河边勒马停下,所带烟尘很快消散,可见燕军南北绵延十余里,其后跟随两群野兽,一群为吊睛白额猛虎,数量较少,只有数百。另外一群为恶狼,数量较多,目测估量当有两千以上。这两群虎狼一南一北,相隔十余里,泾渭分明,彼此并无交集,在兽群后侧有两个骑马兵卒压阵,这二人所穿服饰与普通骑兵相同,此举无疑是为了防止穿戴奇特招致杀身祸患,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二人并无多大道行。 由于敌军人数众多,莫问虽能看清对方情况,却无法确定百里狂风是否在人群之中。 “马将军,你先前曾与燕军交锋,敌方此次所谴异类只限于虎狼?”莫问冲站于旁侧的马平川问道。 “猛虎饿狼移动较快,可随军前行,想必还有巨兽在后。”马平川回答的并不肯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马平川先前是驻守白郡的,而白郡的燕军主要以水中妖物为主,他对于邕郡燕军的情况想必不会太过了解。 “敌军长途奔袭,此时定然疲惫,我军若是迎出,当有七分胜算。”蒲雄说道。 “除恶务尽,待燕军尽数到来再作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停下之后,自人群中走出一人试那河水,确定河水虽然漂有秽物却无毒之后燕军骑兵开始饮马。 莫问见状眉头微皱,先前验毒之人也是士兵穿戴,混入人群之中极难分辨。由此可见燕军统帅虑事极为周全。 “马将军,燕人将官校尉所穿服饰无有区别?”莫问再度询问马平川。 “燕人偏居东北深林,礼法很是不全,虽有官职,其服饰却与寻常兵士无有二致,与其作战很难找到他们的将领。”马平川苦笑作答。 “总有发令之人。”莫问说道。 “燕军作战呼喝不止,喊的又是我等听不懂的话语,所杀声高之人往往并非将领。”马平川再度苦笑。 莫问没有再度发问,燕军骑兵饮马过后腾出了一片区域容那两群野兽饮水,那些骑兵所骑马匹可能与野兽相处的久了,对那群野兽并不惧怕。 燕军骑兵饮马过后纷纷坐地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咬嚼进食。 “燕军行军打仗为何携带干粮?”莫问疑惑的看向马平川。 “他们不似我军有辎重火头,行军之时皆随身携带干粮。他们也无有营帐,夜间露天而卧。”马平川正色解释。 “露天而卧岂不寒冷?”莫问问道。 “真人有所不知,燕国地域常年严寒,故此燕人多不怕冷。”马平川神情越发凝重,他没想到莫问对敌人情况竟然一无所知。 莫问闻言眉头紧锁,燕国士兵这种行军方法本就迅捷快速,没有了辎重的拖累更加灵活,随时都可能策马离去。 “真人,是否此时派兵迎战?”蒲雄察言观色,猜到莫问心中所想。 “不急,再等等。”莫问摇头说道,虽然燕国骑兵随时都可能离开,但他感觉对方不会就此离去,他们既然到得此处,自然是为了一举攻下黑郡。 燕军骑兵吃罢干粮便躺卧休息,所盖之物不过是马鞍上捆缚的兽皮毛毯。 “好生狂妄。”蒲雄怒声说道,敌军竟然敢于阵前酣睡,无疑是对赵军的极大蔑视。 “相隔三十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起身应战。”马平川接口说道。 虽然燕军无有动静,四人却并未离开城楼,太阳偏西之际,莫问终于放下心来,虽然燕军北路兵马尚未来到,但是他察觉到了河流下游出现了一条道行不浅的巨蟒气息,这表明敌军南路兵马正在向此处移动。南路既来,北路自不会缺。 “下去准备吧。”莫问转头看向蒲雄。 蒲雄自然知道莫问所指为何,兴奋的答应下来,快步下了城墙。 就在蒲雄离开不久,东方再度有燕国骑兵到来,这群骑兵后侧并无妖兽跟随,其本部所拥异兽皆自下游取水路前来,此时能被他感知到的就有十余条有所道行的巨蟒,这些巨蟒可能不足以幻化人形,但其体形势必极为巨大。 直至此刻,莫问感知和见到的皆是寻常猛兽蛇虫,其中并无太过骇人者,这倒不是燕国只有这些,而是这些只是随军出征的,真正道行高深的此时尚未来到。 天色渐暗,燕国北路兵马仍未来到,莫问并未过于焦急,因为诖吉克所率黄郡赵军阻挡燕军较为惨烈,北路燕军晚到也在情理之中。 一更时分,蒲雄来报,一切准备妥当,骑兵候命。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且燕军北路兵马未到,莫问便未急于动手,今日之战的目的是击杀敌军骑兵,必须一举全歼。 二更时分,天色全黑,最后一股燕军到来,摸黑安顿了下来,整个燕军营地并无火光,一片漆黑。 “见五丈高空有火焰闪现,便前往冲杀。”莫问冲蒲雄说道。 “得令。”蒲雄应诺。 “真人,燕军此举有违常理,当心有诈。”马平川不无担忧。 “我只怕他不来,不怕他使诈。”莫问冷哼过后踏地借力,离了城墙向东疾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各为其主 离开城墙之后,莫问频频落地借力加速,风驰电掣的向燕军营地疾冲而去,前冲之际心中毫无忐忑,因为他看穿了燕军的意图,燕军之所以无有防备的确是诱敌之计,希望将赵军自城中引出,然后凭借隐藏于河流中的诸多巨蟒以及那群虎狼予以狙杀和痛击,燕军的计策高明而毒辣,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们错误的认为上清准徒之间的修为不会差距太大。 城墙到河流约在三十里左右,片刻过后莫问已然接近河流,此时隐藏在河中的巨蟒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高昂头颅猛然出水,这是一条红色的毒蟒,周身通红,头大如斗,口中獠牙森然,但它出水之后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莫问拦腰斩为两段,黑刀有破魂之效,一刀过后毒蟒毙命,巨大的半截身躯轰然落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燕国骑兵并未真的睡着,听到声响立刻爬起身摸黑放箭,莫问并未击杀这些骑兵,而是急速闪身向南,冲着另外一条巨蟒冲去,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些巨蟒清除,为蒲雄的骑兵扫清障碍。 这条巨蟒与先前那条大小相仿,亦是红色毒蟒,由于警觉较早,待得莫问冲至时已然喷出了一蓬红色毒雾,毒雾覆盖了数丈见方,既腥且臭,莫问并未换位闪躲,而是挑眉直上再度挥刀,这些毒雾对于寻常士兵是致命的,对他却毫无用处。 杀之有二,再寻其三,这些毒蟒可能是一窝孵化,不论大小和形体皆是大同小异,偌大的身躯和坚硬的鳞甲足以令它们无惧刀兵弓箭,但它们抵御不了灵气催逼下的破魂黑刀。 顷刻之间斩杀三条巨蟒,其他巨蟒有感,不再出水,但今年少雨,河水偏浅,而这些巨蟒又潜伏于跃马可过的河流较窄处,不深的河水根本无法挡住破魂发出的刀芒,不论巨蟒是否出水,都逃不过被斩厄运。 斩杀半数巨蟒之后,莫问还刀归鞘,闪入敌群画写火符一道,以灵气送至高空,冲蒲雄下达了冲杀号令,随即再度闪身南下,继续击杀那些巨蟒,必须在己方骑兵到来之前杀光这些巨蟒,打开前进道路。 燕军所倚仗的不过是巨蟒虎狼,他们夜间也无法视物,故此胡乱射出几箭之后便纷纷后退,让后方的虎狼前冲。 莫问对此熟视无睹,急速向南,寻杀那些或攻击或潜逃的巨蟒,半柱香之后已然杀掉大半,剩下一些则逃离了战场区域,不再构成威胁。 此时蒲雄所率骑兵已然到得近前,这些骑兵所用兵器皆以黑狗血涂抹,且都携带有隐阳符咒,此时已然到得百丈之外,不需多时便可跨越河流进入敌群。 就在此时,东侧天际传来一声飞禽的唳叫,莫问闻声分神东望,只见一只巨大的弯嘴金雕正在向此处快速飞来,金雕周身黄羽,体形极为巨大,不输于巨蝠,此时金雕的背上载有一人,由于金雕位于高空,故此难见此人样貌,但观其身形当可猜出雕背上的人为夜逍遥无疑。 见到金雕,莫问并未犹豫,而是快速闪身冲入敌群,自敌群中向东北方向冲去,那处有十几个衣着怪异的巫人正手持各种奇怪法器大喊大叫,转圈蹦跳,无疑是黄郡所拥巫师要做法召唤阴兵。 此时已然有赵国骑兵越过河流与燕军短兵相接,燕军无法夜间视物,只能藏于马下,而那些自后冲上的虎狼冲至近前亦变的很是茫然,并不攻击赵国骑兵,这是因为隐阳符可以隐藏掉人体阳气,失了阳气的士兵与死人无异,故此不为猛虎恶狼所攻击。此外这些虎狼也并不攻击战马,想必是控兽之人先前有所约束。如此一来,战况完全处于一边倒的局面,赵国骑兵冲进敌群大肆砍杀。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原因是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光亮,莫问有感,抬头上望,只见天空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火球,火球有数丈见方,一经出现立刻大放光亮。 莫问见状眉头再皱,这只巨大的火球乃是由三十六张火符凝聚而成,名曰乾火焚天,乃上清诸多符咒法术之一,由于是夜逍遥以自身灵气施法,故此火球极为光亮,且滞留空中并无下坠之势。 燕军得了光亮,立刻开始反击,莫问此时正欲前往击杀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眼见于此不得不止住身形,凌空拔高,于半空之中掏出符盒画雷符一道以灵气催送,击向那偌大的火球。 符纸刚刚催出,下方便射来一蓬羽箭,莫问有感,急忙运转灵气横移数丈,堪堪躲过密集的箭束,下落之时破魂出鞘,旋舞护身。 此时那两道雷符已然击中空中火球,一声巨响,火球崩散,周围再度陷入黑暗,莫问落地之后再度向东北方向冲去,他能够感知到那片区域的阴气正在凝聚,必须前往击杀那些巫师,己方兵数本就不多,倘若燕军召出阴兵,势必又要大费周章。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近前,这群巫师周围有大量兵卒保护,但黑暗之中这些兵卒毫无作用,到得近前,莫问踏地拔高,意欲入内击杀那些做法巫师。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跃出一人,挥舞长柄狼牙棒封住了他的去路,“莫问,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抽身疾退,落地之后变幻方位,再行前扑,他不愿与百里狂风说话,原因有二,一是战事紧急,容不得他多做犹豫。二是百里狂风先前与他私交最好,他人不前往建康援救他都能体谅,唯独百里狂风不去令他倍感失望。 “哪里去?!”百里狂风此时已然是一面目胡须的彪形大汉,同为上清准徒,他自然亦熟悉追风鬼步的换位,故此横移数丈,狼牙棒疾挥,再度挡住了莫问去路。 莫问再度抽身后退,此时天空之中再度出现了一只巨大火球,燕军再得光亮,趁势反击。 由于燕军随身都带有弓箭,莫问不敢腾空太高,此番后退之后急速闪身绕至东侧,轰散人群冲入内圈,破魂急劈而下,直取那些正在做着奇怪法事的巫师。 令其没有想到的是此番进攻再度被百里狂风拦了下来,二人站位较远,百里狂风原本鞭长莫及,但他施出了所求法术,于顷刻之间变为一身高两丈的铁塔巨人,探臂而至,以狼牙棒急扫莫问后背,走的是围魏救赵的里子,逼迫莫问回身自保。 此时天空之中有火球照亮,萨满巫师所作法事令得周围阴气大盛,不需多时阴兵便要现身,如此危急之刻,容不得莫问多想,逼出灵气暴涨刀芒将那巫师头颅削去,随即快速旋身躲避百里狂风疾挥而至的狼牙巨棒。 由于先前有所贪功,故此此番躲的极是凶险,狼牙棒擦身而过,只差分毫不得击中。 避开百里狂风的凛冽攻势,莫问不得片刻犹豫,再度旋身而出,绕至百里狂风身后。百里狂风虽然以所学法术壮大了形体,却不够灵活,见到莫问后绕,急忙回身防范,待其转身之后却发现莫问绕其背后并不为伤他,而是抓住了一支自远处射向他后颈的铁杆长箭。 “射那金雕,逼其远走。”莫问扔掉长箭冲远处的蒲雄高声喊道。 “我已经刀枪不入,弓箭伤不了我,你还是退去吧。”百里狂风虽然无惧刀兵,莫问之举仍然令他不无感动。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快速旋身而出,将那些正在做法的萨满巫师尽数斩杀,这些巫师只会巫术,毫无灵气修为。 “你当真是走火入魔不可救药了。”百里狂风见莫问竟然趁他愣神之际将其所护巫师尽数斩杀,顿时气怒非常,狼牙棒再度挥出。 莫问并不与之拼斗,而是自人群中急速闪出,向那火球所在的区域快速靠近。 此时战局已然变的混乱无比,燕军和赵军皆为骑兵,混战之下只能靠衣着分辨敌我,而操控那群恶狼的巫师可能自混战之中丢了性命,两千恶狼失去了控制,开始胡乱噬咬,这些恶狼凶悍非常,下掏战马马腹,上袭骑兵咽喉,彼此混战之中不但要防备暗刀冷箭和战友误伤,还要提防恶狼噬咬。 赵国骑兵终究数量较少,混于敌群之中多被围攻,眼见于此,莫问顾不得自身安危,到得火球下方旋身拔高,再度以雷符将那火球震散。 此番腾空招引的羽箭为数更多,密集成片,已成箭雨,要想闪躲已然有所不及,情急之下莫问只能将灵气提到极致,竭力攀高以躲避下方急射而至的箭雨。 但此举并不高明,燕军多强壮,所发箭矢力道迅猛,而他凌空三十余丈的身法极限根本就避不过那些利箭,眼见利箭成片到来,莫问暗自皱眉,将气海灵气散出,自体外形成紫气屏障,紫气屏障虽不能将箭雨彻底挡下,却也能缓其来势保住性命。 就在此时空中的那只金雕忽然急速俯冲而下,眼见金雕扑来,莫问紧握破魂在手,这金雕的两只利爪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倘若真要袭他,当真难以抵挡。 但那金雕并未探抓于他,而是于一丈之外陡然止住来势,双翅鼓动生风,将下方箭雨尽数扇飞。 “此时退走还来得及,我不愿伤你。”夜逍遥的声音自金雕背上传来。 “你早些离去吧,我亦不愿幻化神兽伤你。”莫问出言回答。 “我们是不会走的。”夜逍遥驱雕拔高。 “我也不会!”莫问敛气下落…… 第一百九十章 艰苦的战斗 夜逍遥到得空中再度幻出巨大火球为燕军照明,得到光亮之后燕军纷纷上马开始后撤,此时南路白郡的巨蟒早已溃逃,中路邕郡的恶狼也已然失去了控制,而北路的阴兵压根儿就未曾召唤出来,燕军后撤亦是必然。 莫问此战的目的是要留下燕军这三路骑兵,岂肯放其离开,落地之后立刻探手入怀,取符盒画星宿符咒一道,“请南宿神灵,化火羽红鳞,焚凡世秽气,着火蛇显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紫符脱手,见风暴涨,化为双翼火蛇,火蛇既现,莫问挑眉上望,心念所至,火蛇忽闪双翼急速攀升,到得空中甩尾将那偌大火球震散,火球既散,战场再度归于黑暗。 但莫问并未就此召回火蛇,而是心念再变,命其凭空追击夜逍遥所乘金雕,此番心念并非追而杀之,而是只追不杀,逼迫夜逍遥离开战场上空。 就在莫问分神上望之际,百里狂风已然追到近前,狼牙棒上下挥砸左右横扫,得法术助力,狼牙棒来势迅猛,虎啸生风。 莫问连番闪避,并不与百里狂风交锋,他已然看出百里狂风并无伤他之心,只是想要缠住他,不让其脱身再伤燕国军兵。故此几番闪躲之后便晃身进入混乱战团,自人群中闪转腾挪向东疾进,前往封挡燕军退路。 闪转之间分神上望,只见那条双翼火蛇体重翼短,远不如金雕飞的迅速,自空中根本无法追到金雕,反而被金雕双翅鼓动的疾风扇的摇摆不定,难以近身。眼见于此,便闪念将那火蛇召之而下,改攻下方燕国骑兵。 百里狂风眼见追莫问不上,便前往抗那火蛇,他虽然灵气不足,无法似莫问这般幻化星宿神兽,却有刀枪不入之能,举鼎移山之力,到得近前狼牙棒奋力挥出,径直将那巨大的火蛇砸飞了出去。 火蛇倒飞而出,撞倒一片兵马,但其形体乃由灵气凝聚,虽然受挫却不曾受伤,翻身爬起,再攻周围燕国骑兵。 见此情形,莫问心念闪动,改命火蛇攻击百里狂风,于此同时冲至战场东侧,黑刀连斩,将那些意欲逃走的燕军连同马匹成片斩杀。 此时已然临近三更,月初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连马匹亦难见道路,后来的燕军纷纷被地上的死马绊倒堆叠,敌军后退之势暂缓。 此时战场之中已然一片混乱,燕军无法夜中视物,在赵国骑兵以及那群失去了控制的恶狼撕咬之下多有死伤,但赵国骑兵的情况也不乐观,那群恶狼杂于战场之中,不辨死活,胡乱撕咬,此外那群吊睛白额猛虎仍处于燕国巫师的操控之下,所攻皆为赵国骑兵。加之燕军人数数倍于赵国骑兵,故此赵国的情况亦是危急非常。 这五千骑兵乃是莫问麾下精锐,他自是不舍得将其拼光耗尽,短暂的沉吟过后再画星宿符咒一道,“借咸池凶金,幻虚无为实,发北斗敕命,着白虎显世,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诵,法诀掐捏,紫符脱手,随风幻化,四大圣兽之西方白虎陡然现身,昂头便是一声震天虎啸,白虎乃咸池圣兽,周身银光笼罩,一经现身,其巨大身形立刻震骇众人心神,人有皇,兽有王,白虎的一声虎啸更是令得那些正在攻击赵国骑兵的吊睛白额老虎趴地雌伏,而那些恶狼闻得虎啸亦纷纷四散逃走,再也不敢在战场之中滞留。 由于赵国骑兵和燕军已然混为一团,莫问无法分辨敌我,故此不得神授白虎攻击于谁,心念一动,命白虎据守战场东侧边缘,但凡有东进者一律扑杀。 此时夜逍遥再度在上空祭出火球为燕军照明,光亮一现,莫问急忙神授正在与白里狂风缠斗的火蛇前去摧毁空中火球。 火蛇有感,舍了骁勇刚猛的百里狂风,以蛇尾弹地,鼓荡火翼凌空而上,到得高空甩尾再击那巨大火球。 夜逍遥见状急忙催雕前来阻止,但那火蛇周身有火焰萦绕,金雕不敢太过近身,夜逍遥见状自雕背上纵身跃下,双手各持一蓝纸符咒,直取火蛇七寸,“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夜逍遥所用亦是雷符,为阳性符咒,蓝色灵气亦不可小觑,两声轰响之后那条火蛇被急速震向地面。 赵国骑兵亦携带有弓箭,见得夜逍遥立刻挽弓射他,一蓬箭雨自下方疾射而至。夜逍遥尚未渡过天劫,不得凌空转身,亦无法横移闪避,情势瞬时危急。 莫问见状亦是大骇,急忙神授那下坠的火蛇喷吐火焰阻截箭雨,火蛇有感,火焰疾吐,烧去不少羽箭,那金雕随后赶至,接住夜逍遥,急速振翅攀升高空。 夜逍遥侥幸脱险,吓出一身冷汗,莫问趁其惊魂未定之际再度神授火蛇前往摧毁空中火球,火蛇受命飞高,甩尾将那火球拍散,转而回身俯冲,再迎百里狂风。 火球一散,战场再度被黑暗笼罩,赵国骑兵重新占据上风,趁机劈砍射刺,力求多杀燕军。莫问神授火蛇拦下百里狂风,抽身加入混战,与此同时提气高喊,“高声喊叫者,杀无赦!” 混战之中燕赵士兵大多高声喊叫,壮己胆气,压敌士气,且战场之中多有战马嘶鸣,故此莫问此语并未传出多远,莫问见状频频提气高喊,战场本就是生死相搏之所在,按照常理来说敌军不会因为他的喊声而闭口噤声,但是人皆有趋吉避凶之心,换言之就是有怕死之心,故此闻得莫问言语,多不吭声。此外他们并不知晓赵军的五千骑兵可以夜间视物,故此存有不出声赵军便看他们不到的心理,如此一来喊叫声逐渐减少。 莫问循声而至,专杀那高声喊叫者,此时无法分辨敌军的将校,故此只能以此法揣摩,但凡喊叫者都有可能是指挥战斗的军官一流,只要无人喊叫,燕军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夜逍遥所带符咒可能已然用尽,不再幻化照明火球,而是驱那金雕频频俯冲攻击莫问,但赵军也携有弓箭,每此俯冲都有可能令其受伤,故此数次过后夜逍遥自雕背上跃入战场,以一柄青光宝剑来截莫问,莫问以黑刀迎其宝剑,刀剑相接,火光闪现,刀剑俱无损伤,只是夜逍遥灵气较弱,被莫问震退了数步。 夜逍遥一击受挫并不后退,而是挥剑再上,莫问无心与之缠斗,舍了他向燕军密集处冲了过去,挥刀斩去了一高声喊叫燕军的头颅,实则此时仍有不少燕军正在高喊,但‘哈,嘿,呀’之类的助力喊叫和那些长而连贯的传声指令并不难区别,故此莫问斩杀时亦会有所选择。 莫问灵气要高于夜逍遥,故此同为追风鬼步,夜逍遥根本无法拦下他,几番追赶无果,夜逍遥舍了莫问,转身向赵军骑兵冲去,见此情形,莫问只能反向拦他,赵军的将校服饰盔甲与寻常士兵不同,夜逍遥一旦过去,势必会率先击杀赵军将校。 夜逍遥所用宝剑较黑刀要短上数寸,无疑也是自千岁处寻得的,夜逍遥看中的当是此剑的锋利和灵活,在互相踩踏的人群之中夜逍遥所用宝剑更占优势,而莫问挥刀之下多会划到周围兵马,出刀时有阻碍,故此夜逍遥虽然灵气较弱,却凭借兵器之灵活得以与他久耗缠斗。 二人争斗之时并无人言语,出手也不留情,虽无杀人之心却有伤人之意,故此刀剑所指皆是对方四肢,刀刀威猛,剑剑狠辣。 由于身处战场,争斗之际二人都要分神旁顾,以免敌方士兵暗发冷箭,也要提防辗转腾挪之间撞上那些士兵手中的兵器,旁顾之下莫问忽然发现东侧十步外有一中年士兵与众不同,此人手中所持并非战刀,而是一根黑色的木杖,此时正在不停的以木杖锤地大转圈子,脸上的神情亦很是怪异,彷如久憋不通一般。 见到此人,莫问立刻舍了夜逍遥向东闪去,那中年男子想必是指挥老虎的萨满巫师,此时无疑是在作法想要令那些趴伏的猛虎起身攻击赵国骑兵。 到得近前,那本在原地打转的巫师忽然停了下来,急速转身面对莫问,右手微抬,五指连动,“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你多日未曾洗脸。”莫问挥刀砍掉了那巫师的脑袋,自此人眼里他只看到眼屎,没看到别的。 此时战斗已然持续了一个更次,燕军还有不少,大量燕军策马向四处奔逃,起初赵军见到有人自南北两处逃离还会开弓射杀,后来箭矢用尽,也顾不得那些逃兵,频频扬刀,先杀近处敌人。 莫问先前所杀之人确是控虎巫师,巫师一死,那些老虎失了控制,亡命的逃离了战场,由于东侧有白虎据守,故此它们大多逃向西侧,此时石真和马平川见战事拖延的太久,派出了五千步兵手持火把前来壮大声势,见到那上百只咆哮狂奔的老虎之后,匆忙调头回撤。 此时百里狂风以猛力和符咒连番施为,终于将莫问所化火蛇的灵气耗尽,火蛇消散之后得以抽身而出,急速驰援夜逍遥。 见此情形,莫问大为皱眉,其体内所余灵气已经不足以再用星宿法术,又不忍命那白虎攻击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白虎凶煞难控,万一分神错手,二人将会有性命之忧。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闪身向二人冲去,必须将二人驱走,若是任凭二人屠杀赵国骑兵,待得燕军死光,他那五千骑兵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生万千 不出莫问所料,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取的都是骑兵将校,他们在夜间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出赵军盔甲的区别,夜逍遥所持青光宝剑极为锐利,可轻易破开盔甲。而百里狂风身形壮大之后力道亦随之增大,一丈长短的狼牙巨棒可将骑兵连人带马一并砸飞。 莫问急速闪回,到得近前黑刀归鞘,徒手攻向夜逍遥太阳重穴,三人虽然现在各有兵器,但所用招式多自擒风鬼手演变而来,虽然增加了威势,却少了灵动。 夜逍遥有感,回剑横斩莫问前胸,莫问早已料到夜逍遥会用这围魏救赵的计策逼他撤防,故此见状并未后撤,而是双腿离地连带胸腹一并抬高,彷如一字平马,与此同时探手抽下了夜逍遥头上的发簪。 夜逍遥未曾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待得明白过来此举乃是渡过天劫之人才可作出的提气平身动作时,道髻已然蓬散开来。 莫问一击得手并不迟疑,急速闪至百里狂风近前,将那即将丧命于百里狂风狼牙棒下的校官抓扔而出,转而急速旋身,趁百里狂风挥棒身体左倾之际,自其左侧经由背后到了百里狂风右侧,待得百里狂风收住狼牙棒回扫攻击时,头上的发簪已被莫问跃起抽走。 “你竟敢羞辱于我?!”百里狂风披头散发,暴跳如雷。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先前此举旨在告诉二人,他要击杀二人并非难事,并不是要羞辱二人。 “走吧。”夜逍遥闪至百里狂风近前,抬头上望。 “你若果真有种,今日便杀了你百里爷爷。”百里狂风并未搭理夜逍遥,而是抬起狼牙巨棒意欲再战。 “要打你打,我是无颜再打了。”夜逍遥说完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 “莫问,你是不是疯了?他们可是胡人。”百里狂风愤恨怒吼。 “我知道。”莫问平静回答,他并未询问二人当日为何不去建康援救,虽然他心中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此时夜逍遥的那只金雕已然应召而来,夜逍遥跃上雕背向东飞去。 “别以为我会领情于你,今日打你不过,待得与你一样渡过天劫,再来打还你。”百里狂风拖着狼牙棒大步向东,一赵国骑兵意欲偷袭,被其察觉反手抡棒砸成肉饼。 此时上空已无火球照明,且燕军箭矢多已耗尽,故此莫问凌至半空看着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夜逍遥驾驭金雕自人群之中抓住一人快速东飞,而百里狂风则收了法术抢下一匹黑色战马,赤膊裸背催马南下。 那金雕爪下抓着的当是一个女子,此时正在高喊放她下去,莫问心中明白夜逍遥带走了谁,但他并未前往阻拦,二人既然识趣退走,这点颜面总要给他们留下。 到得此时战事仍未结束,但百里狂风和夜逍遥退走之后战争已然不再是战争,成了名符其实的杀戮,莫问没有再参与,而是缓步向回走去。 “真人神威,此战当可大获全胜。”浑身浴血的蒲雄策马到得莫问身侧,翻身下马出言说道。 “交你指挥。”莫问闪念散去白虎,再度迈步向西。此战虽然异常艰苦,却达到了他先前的目的,不但尽杀燕军三路精锐,毁去敌方大群虎狼,还令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识趣退走,但经此一战,他也彻底与赵国绑缚在了一起。 回到城门处,石真和马平川以及一干将领齐出相迎,“恭贺真人旗开得胜。” “无须多礼,善后之事交由你们处置,我有些劳累,先回住处。”莫问冲半跪着的众人抬了抬手,穿过城门迈步进城。 “你好似并不欢喜?”石真跟了上来。 “胜的有些艰苦,我方骑兵损失颇大。”莫问摇头说道,实则他此时还是有几分得胜喜悦的,只是先前长达两个时辰的拼杀令其极为疲惫,灵气大损,体力透支。 “当真是辛苦你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此战你立了大功,你要什么父皇都会应允。”石真很是兴奋。 “蒲雄统兵有功,升一品龙骧将军。”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蒲雄在先前的那场战事中表现英勇,进退有度,不过这些都不是提升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蒲雄在他与百里狂风争斗时射出的那一箭,虽然那一箭伤不了百里狂风,却能看出蒲雄的护主忠心。 “这是小事情,我要上书父皇为你裂土封王,就请这黑黄白邕四郡可好?”石真满面笑容的看着莫问,莫问初到前沿便大获全胜,一战歼灭燕国三路精锐,战报若是传回赵国,定然震惊朝野。 “免了吧。”莫问摇头说道。 “减赋之期延至十年,可好?”石真挖空心思的想要给予莫问奖赏。 “不用。”莫问再度摇头。 “为何?”石真疑惑的问道,她原本以为莫问绝不会拒绝这一为汉人谋福的奖赏。 莫问并没有回答石真的这个问题,原因是他不想与赵国有更深的交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可言明的原因,那就是他虽然愿意为世人谋取福利,却不愿一生都为他人活着,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石真见莫问不愿多说,便不再出言烦他,陪其回到郡府便回返东门,莫问独自回房。 回到屋内,莫问并未燃点灯烛,而是坐进座椅长喘了一口粗气。 清晨,有郡府侍女送来早饭,莫问无心饮食,命其抱来酒坛,饮酒盘坐,催化丹药补充体内耗损灵气。 上午巳时,石真和几位将军回返郡府。 “禀真人,我军大获全胜,杀敌两万三千,毙虎狼一众,得战马三千匹。”蒲雄冲莫问禀报,实则战事早在清晨便已经结束,上午一直在忙于清点战果,追拉跑散的战马。 “我军死伤多少?”莫问抬头看了蒲雄一眼。 “不过三千。”蒲雄答道。 “诸位多有辛劳,下去休息吧。”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伤亡在他意料之中。 众人不知莫问脾性,见他大胜之后反而情绪不高,皆是疑惑不解。石真见状冲众人摆了摆手,众人应命退下。 “行军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石真隐约猜到莫问情绪低落是因为此战杀生太多。 “我明白。”莫问点头过后提笔书写战报,“三日之后骑兵随我先行,清扫三郡燕军余部”。 “怎么这么急?”石真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获胜之后情绪低落跟杀生太多不无关系,然主要原因并不在此,而是此战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杀的全是普通士兵和寻常野兽,燕军的厉害角色并未出现。除此之外还有对夜逍遥和百里狂风以及刘少卿的忌惮,三人受辱离去,定会勤加修行,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返战场,这也是他急于催兵前往东北的主要原因,必须赶在三人再度回返之前将燕国残部自三郡驱走。 大战告捷,庆功总是要的,但莫问并未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一直待在房中打坐练气,同时静心冥思,先前一战并没有激起他的斗志和雄心,反而令他对接了赵国的这件差事感到几分后悔,这倒不是惧怕前路凶险,而是他感觉这么做似乎没什么意义,痛揭自省,原因可能在于内心无有动力,此番出战是为了赵国的汉人,虽然存有为民造福之心,内心深处却对这一动机感到飘渺,人生在世应该先强自身,再顾家人,最后才是兼济天下,而他似乎跳过了第二个过程,静坐之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当真到了那种毫无私念,一心只为天下人谋福的精神境界了吗? 对行事动机产生了怀疑,莫问情绪更加低落,他感觉自己管的太宽了,而他的胸怀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宽,他甚至有些怨恨柳笙和千岁,这二人撺掇他来做这件高尚功德,而他们俩人却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要真正的心怀天下,前提必须是自己内心得到平和,而他此时心境并不平和,不平和的原因是他感觉自己的境遇并不好,但具体哪里不好又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觉心中有几分空荡。 “莫问,文武官员都在等你。”门外传来了石真的敲门声。 “我无心参加。”莫问收回思绪出言回答。 “打了胜仗,你居首功,岂能不前往赴宴。”石真推门而入。 “打了胜仗与我何干?”莫问随口回应。 “文武官员已然到齐,你若不去,他们定然失望。”石真又道。 “文武官员与我何干?”莫问摇头说道。 “你为何心中不快,可否说与我知道?”石真坐到莫问下首。 “我自己都不得知晓,如何说与你。”莫问苦笑摇头。 “你们汉人就是迂腐矫情,太不爽朗,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朝廷定会应允。”石真催促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你看来我此时还缺些什么?”莫问问道。 “你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石真笑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说道,石真的话虽然有说笑成分,却令他猛然醒悟,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心境不平,原因就在于他是个正常的男子,而且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本性受到压抑,令得情绪波动起伏。 “走,先行赴宴,待得散席我来服侍你。”石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哈哈哈哈,免了吧。”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走,喝酒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黑鼠精 “当真不用我服侍你?”石真见莫问忽然之间心情转好,快步跟上侧目笑问。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莫问摇头笑道,他不怕面对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出自何处,而今找出情绪波动的原因,心中反而坦然了下来,心中有旖念并不可耻,这是人之本性。 “你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女人?”石真趁机询问。 “有。”莫问出门之后迈步向西,郡府分为东西两处院落,他住在东院,而庆功宴设在西院。 “不会真是它吧?”石真咧嘴吐舌做出鬼脸。 “对,就是她。”莫问自然知道石真口中的它是指谁。 “人和狐狸怎么亲近?”石真不解的问道。 “她变化人形之后跟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当真是清新素雅,艳冠群芳。”莫问言语之中不无骄傲。 “哼。”石真半真半假的冷哼了一声,快步超过莫问,经由门廊进入西院。 莫问摇头一笑,迈步跟上,他之所以跟石真说这些也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对石真主动冲他示好的一种答谢,男人倒不一定会接受那些主动投怀的女人,但对这些女人却不会心生反感,这发乎先天天性,也有关后天心性。自先天角度来说,阴阳相吸,有异性靠近男人多会感觉阴柔舒泰。自后天角度来说,女子的主动靠近表明了这一男子很是优秀,而男人皆喜欢被异性认可。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莫问对石真和气了许多,他心中已然有了阿九,自然不会接受石真,但是对于一个冲自己主动示好的女人,至少应该给予一种和善的态度,道人的确清高,但这种清高并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狂妄自大。 郡府西厅本为持节都督与属下议事的场所,持节都督为官名,私下亦有称其节度使的,但节度使这种称谓在此时并未被朝廷认可,只是私下称呼,持节都督为封疆大吏,手下官员不下百数,故此西院的议事厅很是宽敞,此时偌大的议事厅已经站满了文武官员,见到石真和莫问到来,文双武单跪倒在地,“恭迎公主千岁,恭迎护国真人。” 莫问先前赞美阿九令得石真很有妒意,气鼓鼓的向正北主位走去,也不搭理众人。莫问只能止步抬手,“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起身入座吧。” 胡人到得中原沿袭了汉人的一些规矩,莫问虽为男子,且身为护国真人,但是到了人多场合仍然要低石真一席,皇亲国戚的地位永远要高于文武官员。 “开席吧。”石真落座之后冲侍女抬了抬手。 此语一出,文武官员多有惊愕,因为按照惯例,庆功宴开席之前是要由领军将领禀报战绩的,石真免去了这一环节令得他们自心中胡乱猜测,却无一人想到这只是石真吃醋之下的一种任性举动。 经过四年多的道家熏陶和养成,莫问此时也不再看重那些繁文缛节,待得酒席摆上,便与众多文武官员抬杯举盏,他原本就需要酒水催化丹药药力,此番不过是顺势而为。 这满屋子的文武官员,皆有巴结讨好之心,言语之中多有阿谀奉承,莫问虽是不喜却也没有训诫呵斥,这些阿谀之言虽然多有夸张却总好过先前在四方馆那些伪君子的无端谩骂要好听的多,至少不会影响他的心情。阿谀奉承自然不会是忠言,但难听的逆耳言语也不见得就是对你好。 到得后来,阿谀言语越来越离谱,且多为空谈,莫问无奈之下报以苦笑,一个朝廷的风气如何可以自各级官员的为官态度窥其一斑,根据这些文官的言语不难看出赵国当今皇帝非常暴虐,不然百官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养成这种阿谀低头的恶习。 石真也有酒量,但她不敢冲莫问叫板,因为她在四方馆见过莫问喝酒,知道不是莫问对手,故此喝过几杯之后便停了下来。莫问有心认识在场文武官员,便与众人多喝了几杯。 酒后胆气壮,酒后话也多,尤其是武将,在场武将有几位是自邕郡和白郡撤回的,经历过多场战事,酒后多吹嘘经历战事的凶险和诡异,莫问对于这些话语也只是一笑而过,所谓诡异,往往只是不明真相之人的胡乱猜测和肆意夸大。 庆功宴临近尾声之时,一肥胖武将的言语令莫问心中一震。 “哈吉克,你先前所说可是实情?”莫问看向那坐于下首的肥胖武将,此人先前驻守邕郡牛州,据其所说前任国师曾在牛州居所遇袭,而偷袭他的是一只自地下打洞而出黑毛巨鼠。 “回真人,末将酒后失言,那黑鼠其实没有牯牛大小,只跟家彘差不多。”那肥胖武将见莫问发问,吓了个激灵,急忙起身纠正。 “从头到尾,详细说来。”莫问并不关心那巨鼠是大如牛还是大如猪,只是疑惑它是如何到得前任国师居所而不被察觉的。 “那日晚间末将前往图将军居住禀报军情,途经国师居所,见到国师与一闯入院落的黑衣女子交手,那女子面凸嘴长,双眼如豆,身形佝偻,长的着实丑陋,不过她虽然功夫不甚高明,行动却快,打国师不过就想飞檐逃跑,国师年岁大了,眼神不济,几乎被她给逃了,紧急关头,末将取下随身弓箭借着月光开弓射她,羽箭直中她的右腿,未曾想那黑衣女子受伤之后大叫一声,竟然变作一只黑毛巨鼠向我反扑而至来,那老鼠有牯牛,不不不,有家彘大小,别看它大,我却未曾惧怕,开弓又要射它,未曾想国师中途以禅杖将它击出,那黑鼠被末将伤了后腿,行动不便,尖叫一声冲入国师房中,国师追入房中,末将恐那黑鼠逃脱,便到得国师房外据守,没想到那黑鼠竟然钻入国师床榻下一个这般大小的窟窿里没了踪影。”肥胖武将伸手比划地洞大小。 “后事如何?”莫问侧目发问。 “后来国师召人将那窟窿填上了。”那名为哈吉克的肥胖武将饮酒不少,舌头僵直,吐字不清。 “还有呢?”莫问追问。 “没有了,对了,床上的铺盖被戳了好几个大洞,幸亏当夜国师不曾睡在床榻,不然肯定要遭了它的暗算。”哈吉克一副后怕的表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但凡有些道行的僧人多不沾床榻,晚间会成宿的自蒲团上打坐,若是困了便假寐片刻,醒来继续念经,这是僧人的生活习惯,那黑鼠精对此无有了解,故此才会行刺失败。 “怎么了,你为何对此事这么上心?”整个庆功宴都在生闷气的石真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出言问道。 莫问抬手示意她稍等片刻,转头看那哈吉克,“那黑鼠现出原形之后,地上可有遗留衣物碎片?” “有,腥臊的很。”哈吉克皱着鼻翼答道。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异类幻化人形有高下之分,道行偏低者,无法连带身上衣物一同幻化。道行深者,可以将本体皮毛幻成衣物,无需额外穿着。那黑鼠精现出原形之后留下了衣物,说明其道行并不算高,这样一个道行不深的妖物到得近前,那已经渡过天劫多年的国师怎会毫无察觉? “国师当时可有额外言语?”莫问皱眉过后再度发问,到得此时偌大厅堂已然无人说话,皆在看着二人。 “没有,前任国师年老,话一直不多。”哈吉克原本只是翻出旧事作为吹嘘谈资,未曾想被莫问抓住话头问个没完没了,此时正在心中后悔不该酒后多嘴。 “国师自那黑鼠精掏挖的地道外站了多长时间?”莫问再问。 “时间不短,床榻搬走之后,有半柱香的工夫国师一直皱着眉头站在那儿看着床下的窟窿。”哈吉克回答。 哈吉克说完,莫问点了点头,根据哈吉克的描述可以判断出国师对于黑鼠精能够躲过他的感知悄然到得近前也感觉疑惑,不然他不会在洞口处站立那么久。 “这只黑皮老鼠,你们可曾见到过?”莫问沉吟过后冲众武将问道。 莫问言罢,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摇头,无人接口。 “那便不妨事了,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忧,要挖出一条地道并非易事,那妖物想必不会前去侵害你等。日后若是见到那黑鼠精,当立刻急报与我。”莫问出言安抚众人心神。 众人闻言,应声点头。 “我有要事在身,先行退席,诸位可开怀畅饮。”莫问站起身向外走去,石真也不在意莫问先她退席,亦随之出了厅堂。 “你为何对那老鼠大感兴趣?”石真知道莫问先前言语是在安抚众人,并未说出实情。 “但凡修行中人皆有感知阴物阴魂之能,修为越高感知范围越远,前任国师已然渡过天劫,至少可以感知几十里,即便那黑鼠精藏于土下,亦无法彻底隐藏其自身妖气,国师不应该无有察觉。”莫问缓步向东院走去。 石真并未急于插嘴,因为莫问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莫问停顿片刻再度开口,“妖物避开了修行中人的感知和察觉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其周身以铁甲严密包裹,但那黑鼠精若是如此便无法挖掘,故此这一可能应予排除。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妖物机缘巧合之下彻底褪去了自身的兽类气息。” “推敲这些于我们有什么用处吗?”石真不解的问道。 “对你们毫无用处,对我可能有用……” 第一百九十三章 超度亡魂 石真颦眉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问,莫问此语表明其内心一直与他们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传书朝廷,将当日争夺国师之位的那个能够土遁的僧人调来此处。”莫问冲石真说道。 “你这是托公报私。”石真自然知道莫问调那僧人来做什么。 “还有那日与我说话的檀木子,也一并调来,我需要帮手。”莫问并未接石真话茬,而是再提要求。 “大战之前他们不来,此时要他们来做什么?”石真不解的问道。 “要收复三郡必须三路同行,不然敌军会迂回逃走,不得干净,而眼下南北两路无人统带,我一人如何能够分身兼顾?”莫问到得房前停下脚步。 “有将校可以领兵。”石真并不愿让那二人前来,因为那一僧一道都是冀公主一方寻到的人。 “若是只需对抗燕国士兵自然好说,但收复三郡最难的不是打败燕军,而是逐一扫除三郡境内的妖邪鬼物,故此需要修行中人领兵。”莫问出言解释,三郡丢失了数年,燕国早已在三郡生根落脚,作为南下侵吞赵国的踏脚石,三郡地界上聚集的妖精巨兽有可能较燕国本土还要多。 “能否进屋说话?”石真自然看出莫问站立门口与她说话是不希望她进屋,但莫问越是如此,她越要进去。 莫问闻言急忙探手推开房门,他已然有些摸清石真脾性了,若是不让她进屋,怕她会耍赖不走。 “他们也不是寻常兵卒,要他们过来总要给予职事才行,辅国真人和辅国法师可好?”石真见莫问推开了房门,反倒不急于进去了。 “可以。”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顾名思义辅国便是护国的副手,这二人皆无伤他之能,故此不虞二人使坏夺权。 正事说完,石真坏笑开口,“你很怕我进你房间?” “怎么又来了。”莫问皱眉看了石真一眼,转身进屋。 石真并未跟进,而是得意的笑了两声转身离开,她先前言语旨在报复,见莫问犯愁便感觉出了气。 莫问无奈叹气,摇头过后展臂关上了房门。 按照严格的道门戒律,饮酒过后是不能诵经的,故此莫问回到房中便躺卧休息,那哈吉克所说的黑鼠精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但这一丝希望很是渺茫,因为无法确定那只黑鼠精是不是真的褪去了自身的兽类气息,也无法确定日后能否遇到那只黑鼠精。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这只黑鼠精不管对于阿九还是老五都可能大有用处,日后一定要多加留意。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梳洗,护国真人有朝廷专门的配给和用度,对于那些奢侈事物莫问并不在意,不过其中一支清口洁齿的毛刷倒很是喜欢,此物他先前曾在南国周贵人房中见到过,想必是皇家御用之物。 梳洗过后,照例打坐念经,虽然身在军中,却不能忘记道人本分。 到得此时,灵气已然再度充盈,完全可以即刻北上,但大战过后的骑兵需要休整,向朝廷请调的僧道赶来此处也需要时间,故此只能耐心等上数日。 临近中午,朝廷信鸟飞来,若是寻常消息多用信鸽传递,若是消息重要便会使用海东青,海东青不会遭受其他飞禽捕食,且飞行迅速,可带重物,此番到来的信鸟就是海东青,带来了两张无轴黄绢,为两张圣旨,一张是升虎威将军蒲雄为一品龙骧将军,所有参战兵士赏银十两,伤者得十五两,阵亡者家人得二十两。而另外一张圣旨则是对莫问的封赏。 “白郡王?食亲王禄?昭告天下?我一道人你们封我王侯,唯恐我不招人嫉恨是吧?”莫问将那张圣旨扔于桌上。 “王爷多虑了,大赵有六位异姓王,又不止你一个。”石真面有得色。 “你们留我不住的,不要枉费心机了。”莫问正色说道,异姓王候多封赏给开国元勋,赵国朝廷此番破例加封,无疑要以重酬来留住他,白郡位于东北临海之处,虽然地势较偏,却更见赵国割地诚意。 “白郡此时还在燕国手中,这不过是个虚名罢了。”莫问类似的话语说的多了,石真也不生气。 “这哪是封我做王侯,分明是封我做奸贼。”莫问端杯将其中冷茶饮尽。 “自出任国师之日起你已然是汉人奸贼了,我原本还要父皇赐婚的,父皇可能怕你中途战死我守了寡,故此不见于圣旨。”石真笑道。 莫问闻言冷视了石真一眼,迈步出门,不再搭理于她。 “来人,将圣旨遍告城中军民,同喜同乐。”石真在屋里召唤仆役,此举无疑还是在气激莫问。 莫问知其用心,也不与之争夺口舌之利,待得那两名僧道到来,他便要率军出征,石真自然无法跟随,到得那时便可得耳根清净。 “莫问,你哪里去?”石真快步跟了出来。 “此战杀生太多,当寻人作阴醮超度亡魂。”莫问迈步向门口走去。 “我随你去看。”石真闻言大感兴奋,她见过莫问做法,却从未见过莫问正式起坛作醮。 “今日做不得,需三日准备,你且传下口谕,城内军民斋戒三日。”莫问说道。 “听到没有,传下令去,城中百姓和将士三日内一律不得吃肉喝酒,违令者斩。”石真冲侍从吩咐道,后者躬身答应,跑走传令。 “这黑郡周围可有道观?”莫问冲石真问道。 石真也才来数日,对此处情况不甚了解,便召来郡中老吏加以询问,后者告知有道观一处,道人数十,偏距城南山中。 石真着他前方引路,二人以及一干随从在后跟随。 “那些道人无甚道行,寻他们作甚?”石真对道家科仪一无所知。 “与我做帮手,道人作醮分阳事阴事两种,阳事对活人,阴事对亡魂,阴醮可大可小,小者二三人就可起坛,大者需道人一百二十或者更多,眼下无有那么多道人,只能力求人多,待得法台筑起之后由高功统带,起坛取水,扬幡挂榜,祭告天地,引路亡魂。”莫问出言解释。 “你是高功吗?”石真出言笑问。 “算不上,但我也可以引领众人起坛作醮。”莫问随口说道,高功需对道家教义有过人理解,且年长德高,与灵气修为的高低反而没有直接关系。 “我曾听人说过战死算不得枉死。”石真说道。 “确是如此,但此战死人实在太多,若是袖手不管,怕它们会滞留不去,碍百姓之生计繁衍。”莫问再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说鬼魂会附身城中百姓,令他们不得生育?”石真问道。 “不是,阴魂若是滞留不去会令得此处阴气过重,阴盛则阳衰,怕降生婴儿会多女少男。”莫问出言纠正,判断一个地方是否适合安身立命,可以观此处近些年出生孩童男女多寡,若是男童多则有益于功名创业,若女童多则适宜老年养生。 “原来如此,我见过不少法事,却一直不知超度究竟有什么用处?”石真好奇的问道。 “作用有二,一是安抚亡魂,除了那些寿终正寝的老者,其他不管是枉死屈死还是病故战毙之人的魂魄都会留恋阳世,因为它们心愿未了便不愿下到阴曹地府,此时便需给予安抚。超度的作用之二是为亡魂指路,让它们前往阴曹,论了阳世功过之后各自脱胎托生。”莫问解释。 石真闻言恍然大悟,但随之好奇之心又起,“阴曹地府真有十个阎王吗?” “阎王是佛家言语,我道家并无阎王一说,道家认为地狱主宰为太乙救苦天尊,十殿冥王乃是其分身。”莫问摇头说道,世人一知半解,无有专心学习,故此多将道佛混淆。 “你知道的这般清楚,是不是去过阴曹地府?”石真问道。 “我修为不够,下不得阴曹地府,所说多为道经记载,并未亲眼所见。”莫问摇头说道。 “超度法事具体如何施为?”石真一味发问。 这一次莫问没有回答,他可以将做法的原理和作用说出来,却不会详述过程,此时二人身后跟了不少仆从,倘若被人听去,怕是会胡乱施为,万一有误将会祸及自身。这也是道家法术一直遵循宁肯失传也不妄传宗旨的原因。 申时,一行人来到位于城南的一处道观,这处道观位于平地,规模不大,房舍总计不过二十间,前人通传之后观主携全观老幼出来迎接。 并不是所有道人都习有法术的,多数道人都是抱着修行成仙的心理避世修行的,这群道人便无有灵气修为,但他们懂得法事该如何进行,莫问将那起坛,取水,扬幡,挂榜等前期准备之事交由本观观主,石真命从人留下香火银两,众人回返郡府。 随后数日,由那观主携观内二十余名道人自城东搭建法坛,此番共起法坛三处,一主二副,三日之后的晚上二更时分,莫问主持超度,步虚,吊挂,祭天,洒水,诵文,念经,世间有无需符咒的法术,却没有不需要符咒的法事,诸事毕了,便是画符引路,导入阴曹。 法事做完,便是将先前战场中获得的虎狼腌肉分发郡中百姓作为斋戒三日的补偿,至于那些死去的战马是不吃的,就地掩埋。 诸事毕了,只等檀木子和那僧人到来,便分兵三路挥师北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军开拔 四日,五日,六日,一直到得第七天傍晚,檀木子和那僧人方才赶来,实则他们早在七日之前就已经出发,之所以路上如此缓慢是因为朝廷派了太子和冀公主携带大量吃食用物前来犒赏三军,他们二人随队东进,故此耽误了时间。 此番见面石真兄妹三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很是融洽,原因很简单,石真保举莫问担当护国真人立了大功,所以她心情甚好。而太子与石真为同党,莫问一战歼去燕军骑兵两万有余,对太子来说也是喜事。而冀公主心情好是因为石真向朝廷请调的一僧一道都是她和二皇子三皇子举荐的人,若是立下功劳,她的脸上亦有荣光。 晚宴过后,皇室三兄妹留下莫问叙话,莫问沉吟片刻留下了檀木子和那名为绝尘的僧人,此举旨在向二人表示信任和器重。 所谈话题乃是赵国朝廷最为关心的战事,不管是太子还是冀公主都认为先前的战事可以一举定乾坤,接下来只需扫清余孽便可,莫问和石真毫不犹豫的泼了二人冷水,燕国所占据的三郡十六州极有可能有大量的异兽和道行高深的巫师存在,要逐一收复十六州绝非朝夕之功。 此外隐藏在燕国境内的探马今日清晨也传回了消息,截获了燕国发往高句丽的信鸟,得知燕国已经命令远征高句丽的五万燕兵火速驰援三郡。这种情况下不但不能减掉两万兵卒,还需作好与敌军进行持久苦战的准备。 “阿弥陀佛,贫僧有一事不明,需请教三位千岁和护国真人?”坐于下首的绝尘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石真看向太子,太子抬手开口“大师请讲。” “那燕国乃是边陲小国,并不擅舟船建造,怎能跨海东征?”绝尘说道。 “绝尘大师所言极是,贫道亦感疑惑。”檀木子出言附和。 二人言罢,太子兄妹三人并未立刻答话,而是摇头苦笑,莫问于心不忍便出言解释,“绝尘大师和檀木真人有所不知,那高句丽乃是位于燕国东北的一处国家,并非跨海的高丽人。” 绝尘和檀木闻言大感尴尬,刚来到此处就显示出了对地理的陌生和对环境的不熟。 “二位辅国皆为中原人士,到此东北边陲不明地理也在情理之中,日后行事可多请计于莫真人。”太子趁机强调莫问的统帅地位。 “福生无量天尊,阿弥陀佛,遵太子旨意。”檀木子和绝尘同声答应。 莫问待得二人落座,便铺开三郡地图与众人推度战事,当初赵国设立郡府州县的时候可能考虑到了北方的外族入侵,三郡的郡府和州府呈箭头形状探向东北,呈彼此驰援的犄角之势,这样的布局适合进行北方防御。此时三郡已然陷落,要反攻夺回,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一开始要攻克的城池很多,越往北打,城池越少。 这种情况猛然一看,好似最难打的仗在前期,实则不然,前期燕军需要防守的城池关隘很多,故此兵力和异兽会相对分散,越往北打,燕军需要防守的城池就越少,且有自前方撤回的残兵协助守城,要攻克城池收复州郡就相对困难。 在此之前莫问早已看过地图,知道是此等情况,此时拿出地图示于众人只是出于礼数,此外还有一个目的是要让太子和冀公主知道战事会越打越艰难,让他们做好长久保障的准备。与此同时也为日后早做铺垫,免得收复失地的进度越来越慢,朝廷会误会是他在有意拖延。 随后就是分兵的问题,这也是冀公主此番非要跟来的原因,她自然希望己方所举荐的二人能够多带兵马,莫问知晓其意,不待其开口便提出二人各自统带两万兵马,绝尘走西北黄郡,檀木子走东南白郡,他自领兵一万走中路。 这样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人反对,连石真也没有反对,因为她坐镇黑郡掌控粮草,只要掌控住了粮草就是握住了军队的命脉。檀木子和绝尘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器重他们,有些惶恐,莫问冲二人微笑点头,以定其心。 随后就是南北两路兵马的带兵将领人选,在这一问题上莫问与太子产生了分歧,太子是想将图鲁再度派来效力的,莫问坚决不要,建议由马平川的副将与绝尘搭配攻黄郡,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子最终拗不过莫问,只能让步。 诸事议定,众人告退各自回房,莫问到得东院推门进屋,石真在后跟入。 “你不该当众驳他颜面。”石真说道。 “不怕疾风骤雨,就怕祸起萧墙,图鲁对我心存成见,此人用不得。”莫问自然知道石真口中的他指的是太子。 “你就不怕开罪了他,他会记恨在心?”石真问道。 “他能奈我何?”莫问翻看着太子带来的诸多赏赐,自其中挑出两支成形山参,唤来婢女,命其送与绝尘。 “多此一举,你即便不送礼物与他,他也会替你抓那耗子。”石真没好气的说道。 “我先前对他多有羞辱,此乃修好之举。时候不早了,早点回房歇着吧。”莫问出言轰撵。 “明日你就要统兵北上,便没话与我说?”石真落座开口。 “赵国青年才俊多如牛毛,你为何偏偏为难于我?你是胡人,我父母亲人皆因胡人而死,我不可能娶胡女为妻。”莫问随手翻看那些赏赐,并不回头。 “便没有一丝希望?”石真情绪瞬时低落。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发现与石真相处的久了似乎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虽然这种习惯并非感情,但时日一长会转变成什么他不敢断言,因为人心境的变化并不受理智控制。 “我们只可以做友人,做不得别的。”沉吟良久之后,莫问摇头开口。 “哼。”石真冷哼一声离座站起向外走去,到得门口再度回头,又是一声“哼”,这才出门去了。 石真走后,莫问皱眉站立久久未语,石真虽然看似生气,但临走时脸上是带着笑的,这表明她对于他的回答感到满意,仔细想过之后莫问感觉先前的回答大有问题,看似决绝却并不决绝,较之二人初见之时已然缓和了许多。石真想必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此女虽然任性却非常聪明,发现了他的弱点之后定然会用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手段来缓慢靠近。 若是石真真的做到了数年如一日,他自忖无法做到铁石心肠,早晚会被其感动,而应对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敬而远之,好在此番出战石真不得跟随,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 回神过来,莫问找到先前画写隐阳符剩下的那些黄纸捆扎之后贴身放好,日后使用符咒定然频繁,紫色符纸数量有限,且耗损灵气较重,若无必要当以黄纸画符。 做完这些,莫问起身意欲关门,恰逢绝尘前来拜访,莫问迎之入内,侍女送上茶水,二人对坐叙话,当日在正阳宫外,绝尘几乎被莫问以符咒幻化的青狼憋死于地下,但最后关头莫问收回法术饶了他一命,绝尘是见过莫问狠辣手段的,故此对他抬手饶命很是感恩,加之莫问差人送他礼物,故此收到礼物之后立刻过来道谢。 由于日后要统兵协同作战,加之有可能还要仰仗此人去抓那耗子,故此莫问与绝尘说话较多,闲话过后说起当日孔雀明王所说大乘教法和小乘教法一事,绝尘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年轻僧人不似老和尚那般固执,得知此事颇感兴趣,并不认为那孔雀明王为假,言之此时僧人所习教法确有不足之处,待得此间事了,当去凉国寻之,听其教法。 绝尘有此态度,莫问深感欣慰,不管是个人还是教派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信徒盲信盲只能害己,但当局的僧人和道士如果不能正视自身不足则可能祸及万民,道人都能正视是无良道人胡乱炼丹毒死了汉武帝,为何僧人就不能正视自身教义之缺陷而加以改正。 待得三更时分,绝尘告辞,莫问躺卧休息。 次日,需要分兵三路,马平川与檀木子为南路,他们路途最远,故此先行开拔,两万大军与火头粮草浩荡出城。 由于兵马众多,待得南路开拔完成已然是中午时分,随后是绝尘和李文所领北路,李文本是马平川副将,官阶不高,太子眼见拗不过莫问,便改为笼络人心,恰好蒲雄升迁之后虎威将军空缺,太子又掌管太尉府,便在开拔之前命李文补缺,四品擢升二品。 待得南北两路尽数出城已经是傍晚时分,按照石真的意思中路等到明日开拔,但莫问唯恐夜长梦多,加之此时已经有月光照亮,便命令中路开拔,他所统带的军队虽然人数最少,兵种却杂,三千骑兵,两千弓兵,五千步卒和一干火头。 “粮草会每月送达,当多加小心,频传书信。”石真送别。 “你也要多加小心,郡府房舍众多,到了夜间你可勤换住处。”莫问点头说道,先前随马平川回撤的有几名道人和僧人,这些人他没有再行调度,而是留在郡府负责保护石真。 石真点头答应,莫问冲不远处的太子和冀公主抬了抬手,转而掠下城墙,率军东进……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赐名 虽然蒲雄早已为他备下战马,莫问却并未骑乘,道门戒律只是其一,主要原因是他担心战马陪他时间久了万一有朝一日战死沙场会伤心难过。 莫问步行,蒲雄便下马与他同行,相较于北路和南路,中路离燕军地界最近,三路兵马开拔之前已然议定并驾推进,故此中路并不急于赶路。 河上已然架起了木桥,过桥之后便进入了先前战场所在,此时尸体已被掩埋,但尸血和掩埋时疏漏的残肢断臂招引了成群的蝇虫,受到惊动之后大量的蝇虫嗡然飞起,犹如起地乌云。 东行百里,东方放亮,战场遗留的臭气减弱,莫问命令军队休息,一夜行军,只走出了六十里,军中有专门负责支撑军帐的杂役,杂役支军帐时火头埋锅造饭,兵卒吃罢早饭,进入营帐休息。 莫问独坐大帐,懊恼犯愁,昨夜一夜未停也只走出了六十里,这还是凉爽的月夜行走在平坦地域的速度,若是遇到山路或者烈日和下雨,行军速度会更慢,三郡失地自南向北有三千多里,即便无有燕军阻碍,单是行军走路也得耗费数月时间。 愁恼之下,莫问喊来了蒲雄,“依你之见,此番北上当需耗时几许?” “有真人坐镇,想必不用五年。”蒲雄想过之后出言回答。 “有得必有失。”莫问缓缓摇头,当日向赵国朝廷提出交换条件时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目前来看先前的心理准备还不够,至少耗费的时间比他先前预计的要长。 “行军打仗历来耗时,短则半年,长的十几年都有,五年当真不算漫长。”蒲雄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既然赵国兑现了条件,他也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要打。 “真人仙体贵重,不比我等武夫,此次出征怎能少了洗衣端茶之人,末将即刻遣人回郡府接人前来。”蒲雄说道。 “蒲将军好意贫道心领了,我是出家人,无需女子侍奉。”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蒲雄虽然说的是洗衣端茶之人,实则暗指侍寝的女子。 “自古至今但凡将帅出征,都有婢女随行侍奉,真人无需有所顾忌。”蒲雄说完转身向帐外走去。 “真心不用。”莫问抬高了声调。 蒲雄见莫问声调有变,急忙止步,惶恐转身。 “蒲将军为贫道着想,贫道很是欣慰,”莫问手指近前座椅示意蒲雄坐下,待得蒲雄回身落座,方才再度开口,“女子随军,乃是朝廷担心将帅思乡心切急功冒进,蒲将军安心,贫道不会率军急进,当步步为营力求稳妥。” “真人明睿。”蒲雄见莫问并无怪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他乃莫问一手提携,一月之内自五品杂号升为一品龙骧,自然急于报答。 “我孑然一身,无有亲人,在哪里都是一样,只是连累你舍妻弃子,随我以身涉险。”莫问说道。 “此乃末将荣耀。”蒲雄起身回答。 “你武艺超群,箭法精准,为何一直不得朝廷重用?”此时无事,莫问便与蒲雄随口闲谈。 “先父苻洪曾背离赵国,故此我与哥哥不为朝廷所喜。”蒲雄犹豫片刻出言回答。 “为何令尊姓苻,而你姓蒲?”莫问点头过后再度发问。 “蒲乃氏族姓氏,入得中土恐被汉人鄙夷,便取谐音改为苻。”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趁机说道,“真人与我蒲家有莫大恩德,犬子年幼,只有奶称尚无大名,敢请真人赐名。” “令郎乳名为何?”莫问笑问,他自然看出蒲雄此举是为了与他多加亲近。 “固儿。”蒲雄答道。 “乳名为固,大号取个坚字可好?”莫问随口说道。 “万谢真人。”蒲雄闻言急忙跪倒,莫问如此年轻便得入紫,他日登仙有望,能得莫问赐名,其子日后无形之中就有了倚靠。 “无须多礼,快快起身。”莫问抬手开口。 闲谈几句之后,莫问长出一口粗气,蒲雄见状急忙告退。 蒲雄走后,莫问开始盘膝念经,实则修行中人是不会哈欠连天的,他先前之举只是为了让蒲雄主动告退,以便于操行早课。 莫问之所以一直不曾懈怠早晚功课,原因之一是念经有清心凝神之效,原因之二是他不似其他道人有门派归属,若是再不念经怕会忘记自己的道人身份。 中午时分,军队再度开拔,蒲雄照例跟在莫问身侧,行走之时向莫问叙说军中琐事,得蒲雄讲说,莫问方才知道赵国军队正常行军时每日只有两餐稀粥,只有跑步行军和打仗时才有腌肉和三餐干粮可吃。此外作战时若是低级军官战死,其所属部下将会由上级将军接管带领,而不是由下级升迁替补,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指挥权一直处于高级将领的手中,战斗中不会出现副职为了谋权而趁乱杀害主官的情况。 行军的过程也是莫问熟悉军队的过程,数日下来对于军中各种事宜有了大致的了解,熟识了各级将领,这些都有利于他日后指挥和调动军队,毕竟国与国的作战不能单纯依靠一人之力。 由修行中人统带部队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不论胡人骑兵还是汉人步卒都俯首听命,在众人眼中修行之人是无所不能的,有修行中人坐镇,士兵心中有底,不再惧怕燕国妖兽鬼兵。 数日过后,军队到得一处县城,这座县城不大,城墙也不高,这样一个县城应该有人五到八千,但进得城中所见乡人却寥寥无几,这座城池先前被纵火焚烧,城中一片狼藉,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木然的看着大军路过,莫问见到此处光景,命令后军留下些许军粮与城中灾民,他看到城中有孩子,若是城中灾民再无吃食,他们极有可能会吃掉这些孩子,他早就知道人一旦饿的狠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真人真是菩萨心肠。”蒲雄有感而发。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并未责怪蒲雄比喻不当,实则此处变成了这等光景全是他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为了全歼燕国的三万骑兵和前锋野兽而命令五万援军滞留黑郡不前往增援,燕国的骑兵就打不到此处。 十日之后,大军进入山区,东北三郡多有群山,此处的群山较之蛮荒群山更高更陡,林中树木多松多柏,山中道路不宽,大军前后蜿蜒十几里,此等地形最适合敌人设伏,且此处距离最近的一处州府已然不到三百里,故此蒲雄频频派出探马前去探路。 实则这些探马无甚用处,因为军中探马通常探出二十里,而莫问能够感知到百里之外,若是有异类潜伏,逃不出他的感知。 在山中行了两日,无惊无险,进山的第三天午时,莫问察觉到前方有异类存在,异类气息只有一道,道行不浅,当可幻化人形,且其移动迅速,不似兽类。 察觉到异类靠近,莫问并未惊动三军,只是凝神感觉那异类是何种妖物,此物为雄性,根据其移动速度来看当是飞禽之流,却又与他之前见过的飞禽不同,这表明此物乃是东北三郡独有的物种,他之前从未见到过。 那道气息到得十里外停了下来,停留片刻之后又回撤了十里,在二十里外潜伏了下来。 下午未时,军队途径一处山坳,路旁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有十步见方,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先前所到之处都无水源,到得此处士兵早已口渴难耐,故此见了水潭便有喝水之意,只是未得长官允许,无人敢离队上前。 此处正是那妖物先前停留之处,莫问心中存疑,便上前看那潭水。 “能喝。”蒲雄跟随莫问来到潭边看那潭水。 “哦?”莫问侧目看向蒲雄。 “水里有鱼。”蒲雄探手指着水中游动的几尾幼鱼,这是行军途中辨别水源是否能够饮用的方法。 莫问收回视线,围绕水潭走罢一圈,自南岸草多处发现了两只浅显的脚印,这表明先前那异类的确来过此处,探手掬水而尝,冷意森然。 “水中有毒,且为剧毒。”莫问冲蒲雄说道。 “水中鱼儿为何不曾中毒?”蒲雄愕然发问。 莫问没有回答蒲雄的问题,而是闭目凝神分辨毒性,这水中毒性不是草药之毒,当为禽兽体内滋生之毒,由于那妖物为禽属,故此他最先怀疑是那妖物是一只鸩鸟,潭中之毒乃是其自身翎羽之毒,但细辨之下发现这水中的毒性并不是鸩毒,如果是鸩毒的话,这潭中游鱼也难得活命。 “下毒者所用的当是水中妖物的毒涎。”莫问睁眼说道。 蒲雄闻言急忙传令三军,告知潭水有毒,不可饮用。 短暂的停留之后,军队再度前行,就在此时,前方十里外的妖物再度开始移动,此时移动的速度较先前缓慢不少,其移动方向是冲着大军迎面而来的。 莫问心中有感,却仍未告知众人,不多时,前方路上出现了一名探马,虽然那妖物变成了探马的样子,却隐藏不了身上浓重的妖气。 片刻过后,那妖物幻化的探马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来到莫问身前单膝跪地,一个‘报’字未曾喊完,莫问已然探手封住了它双肩和右膝三处气穴,“别报了,现原形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鼠群来袭 那妖物闻言先是一愣,转而现出了原形,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物虽然可能幻化人形,其本体却并不很大,是一只一抱大小的斑斓鸟儿,形体与野鸡有些相似,尾后却无长翎,头上长着数寸长的羽冠。 这妖物现出原形立刻舍了衣物想要逃走,但它气穴被封,双翅不得彻底伸展,腿脚不得蹬踏用力,故此只是在原地扑腾,并不能远走。 由于妖物形体不大,样貌也不吓人,近前兵士纷纷簇拥上前观看,其中有人认得这鸟儿,“好大的嘎嘎咕。” 莫问闻声回头看那士兵,那士兵见莫问看他先是噤声后退,后见莫问神情有询问之意,便壮着胆子抬手指那鸟儿,“国师不认识这东西吗?这是个嘎嘎咕。” “之前未曾见过。”莫问并未怪罪那士兵言语无状,士兵多出身贫苦,不曾读书便不懂得礼数。 那士兵见莫问不识此物,便走上前来冲他解释,“嘎嘎咕只在我们这儿有,是上贡的东西,一般只能长的跟碗那么大,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见。” “官名为何?”莫问点头过后出言发问,嘎嘎咕肯定是本方土语,既然是贡品自然有官名。 “不知道,我们就叫它嘎嘎咕,这东西好吃的很,没有比它再好吃的了。”那中年士兵指着那鸟说道。 那妖物不得逃走本已安静了下来,听得那士兵说它好吃,又开始挣扎扑腾,情急之下发出了叫声,“嘎嘎咕~嘎嘎咕~” “真人,此物想必是一只树鸡,又名飞龙,因其美味,故此被朝廷列为贡品。”蒲雄摆手示意那粗鄙的士兵退下。 “你吃过此物?”莫问蹲下身检查那树鸡留下的衣物。 “末将地位卑微,岂能得赐贡品,只是听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一说,知道那龙肉所指乃是这树鸡之肉。”蒲雄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树鸡留下的衣物为探马先前穿着,翻检过后发现其袖管之内藏有一把半尺匕首,匕首两面以血迹画写了一些扭曲怪异的文字,探指其上,可感觉到匕首上有死气萦绕。毫无疑问这把匕首被施过巫术,与破魂黑刀一样都可以杀伤魂魄。 “是何人派你前来行刺的?”莫问冲那妖物问道。 那树鸡精此时已然知道被困难逃,闻言幻化人形磕头不止,“真人饶命,真人饶命。” “答我所问。”莫问说道,这妖物变化人形之后仍有几分鸟的模样,嘴尖脸窄,鼻短眼大。 “是腾格里巫师逼迫小的前来行刺真人的,真人饶命,小的也是被逼无奈。”那妖物磕头如捣蒜。 “燕国共有几位巫师?”莫问再问。 “我只知道大巫师有七八位,寻常巫师还有很多,小的初来乍到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只知道守牛州的是腾格里巫师。”树鸡精低头回答。 “你所说的腾格里巫师是大巫还是小巫?”莫问问道,牛州本是赵军先前驻防之地,后撤之后被燕军所占,而黄郡和白郡的情况也是如此,实则此时赵国丢失的已经不是十六州而是十九州。 “腾格里是大巫师。”树鸡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点头过后侧目打量着那树鸡精,树鸡精见莫问看他,急忙再度磕头,“小的所说都是真的,真人饶命啊。” “真人,趁机问明燕军于牛州的布防。”蒲雄耳语莫问。 “留下内丹,贫道放你离去。”莫问并未再追问牛州的情况,他想要留下这只树鸡的内丹,倘若逼供之后再留内丹便有失厚道,故此干脆不问。 那树鸡精听得莫问言语,顿时面露惊恐,能够幻化人形的异类体内都有内丹存在,但这内丹乃是它们多年苦修所积存的灵气凝成,倘若失了内丹便会修为大减,且不可再度幻化人形。 莫问见它犹豫,也没有催促,而是探手解开了它的气穴,“留下内丹可得从容离去,若是不舍,可尝试逃走。” 世人多有舍命不舍财者,禽兽却少有此类,树鸡看了看莫问手中的那把匕首,犹豫片刻吐出了内丹,双手呈与莫问,莫问取出手绢将其包住纳入怀中,转而冲那树鸡精摆了摆手,后者虽然失了内丹却幸运的保住了性命,得莫问放行,立刻现出原形钻进了路旁树丛。 蒲雄并没有追问莫问要它内丹有什么用处,一个聪明的下属永远不会多嘴。 部队再度前行,于傍晚时分到得平坦区域,安营扎寨,埋锅寻水。莫问坐于大帐,拿出了那枚树鸡内丹,这枚内丹有鸽卵大小,呈白色,置于掌中可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木属灵气,内丹的大小和所蕴灵气的多寡与异类体形的大小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以这树鸡为例,由于它本体长不了很大,故此在其形体长到极限时体内便开始有灵气积存,若是形体可以长的很大者,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生长个头儿,而体内的积存的灵气反而不多。 留下这枚内丹自然是为了炼丹之用,此番远征东北耗时长久,非三年五载难尽全功,而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等人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便可渡过天劫,他们一旦回返势必影响战局,要想掌控战局必须保持住双方实力的差距,换言之就是修为一定要高于他们才行。此外燕国的巫师和异兽也不容小觑,世人多以为巫术源自苗疆,实则不然,巫术最为盛行的地方是在东北,而苗疆擅长的只是蛊术。 东北三郡多有茂密森林,这些森林绵延很长,占地极广,且少有人进入打扰,故此其中多滋生有妖物,此间的妖物与蛮荒相比数量可能要少,但修为却高,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东北三郡冬天既长且冷,天气的寒冷可以令大部分的异类心跳减慢,由此可以存活更长的时间,而活的时间越长,道行就会越深。 缘于以上三方面的考虑,莫问方才急于提升自身修为,自出山到现在他一直未尝败绩,但这并没有令他盲目自大,反倒令他感觉到了后怕,他所经历的事情与大多数人做的事情都不一样,别人如果失败还有翻身的机会,他若是败了结果就是死路一条,没人会给他活命的机会,所以他败不起。 世人多认为受挫之后报仇雪耻才显英雄豪气,实则这是极大的误区,因为一旦失败往往永远难有翻身机会,故此必须抓住现有优势,心存危机前瞻远虑,力求一生不败。要做到这一点,远比那些失败之后的复仇要难的多,所以从没败过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不败是因为他们想的更远。 要想以内丹熔炼补气丹药,也必须齐全五行,一枚内丹是练不得丹药的,打量片刻,莫问将那枚内丹放回怀中。 晚饭过后,莫问照例盘膝念经,一部上清经未曾念完,便察觉到东方出现了一道异类气息,感知到这道气息之后莫问心头狂喜,那是一道鼠类气息,但凝神细查之后狂喜便为之消减,到来的异类虽然是只老鼠,其修为却不甚高,怕是不能变化人形,此外它是只公的,并不是先前刺杀前任国师的那一只,若真是那一只,他也不可能感知的到。 莫问心中有感,定心将上清经念完,转而走出大帐,望东看去,今晚安营之地东北两处有山,西南两面平坦,由于有山峰阻隔,故此难见东方情况。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踏地借力,凌空东去,在出发之前他曾经看过太尉府转来的那箱战报,其中有一封邕郡战报禀报的是燕国遣出鼠辈偷袭粮草一事,先前感知的那只老鼠修为不高,自然不是前来行刺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故技重施前来毁坏粮草,无有道行的寻常老鼠是感知不到的,因此无法确定那只老鼠是否是率众前来,只能亲身前往探查。 自松林之中掠出八十里,莫问见到了月色之下犹如潮水般向西涌来的鼠群,鼠群之中多为寻常黑鼠,个头不一有大有小,数量极多,难以计数,一只家犬大小的白背黑鼠跑在最前,不时回头发出几声尖叫,约束和引领鼠群。 查明情况,莫问立刻调头回返,回到大帐时蒲雄正在帐外焦急等候,莫问冲其招了招手,后者跟入大帐。 “燕军遣了一群鼠辈前来,意图毁我军粮,数量不少,三更时分当可到来。”莫问落座开口。 “末将即刻命人严密看守。”蒲雄急忙应答,远征在外军粮就是命脉,绝对不能折损。 “不急,几道符咒就可保军粮无忧,但我想将那群鼠辈尽数杀尽,以免它们袭我们不成,改袭绝尘和檀木。”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未曾接话,根据莫问言语不难猜出此番到来的鼠群定然极为庞大,士兵杀敌尚可,对付老鼠却无甚用处。 “将那军粮分至各个营帐,先前屯粮之处以柴草堆积成垛,留少许军粮为饵,待得它们到来,当围而焚之。”莫问沉吟片刻冲蒲雄说道。 蒲雄答应一声,转身出帐。 临近三更,军粮分散妥当,兵士按照莫问吩咐,自营帐周围解裤撒尿,以此掩盖谷粮气味。 三更时分,浩荡的鼠群自北侧山中涌入营地,直扑粮草辎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火阵 数万只老鼠齐涌而至,场面甚是骇人,鼠身所带的臊气熏人欲呕,所发吱叫之声刺耳惊魂。由于数量众多,它们并不怕人,循着气味到得粮草所在的西北山脚,立刻开始大肆噬咬吞食。 由于事先接到了命令,士兵并没有上前打砸,实则即便没有接到命令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拦,如此之多的老鼠,能将靠近之人在顷刻之间啃成一副白骨。 为免夜长梦多,莫问立刻有所动作,取出符盒画写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东北山脚的一处岩石,转而纵身向南,自东南角落再下一道,随即向西自西南下了第三道,最后落于西北山腰,下了第四道和第五道定气符咒,这最后两道符咒间相隔半步,之所以做这样安排是因为这群老鼠的数量实在太多,倘若尽数烧死,怕会有伤天和,故此留这半步生门与那些命不该绝者。 由于留有生门,阵内的气息并没有与外界彻底隔绝,鼠群也就无从察觉,莫问闪身入阵,以黄色符纸画写火符将那已然堆积如山的鼠群引燃,老鼠身上的皮毛极易着火,且蔓延很快,一道火符便令得三里见方的区域成了一片火海。 与火苗一同蹿起的还有老鼠吃痛之下发出的凄厉惨叫,万千老鼠一同惨叫犹如万鬼齐哭,哪怕莫问事先已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被惊出了一个激灵,所有杀戮之中火烧是最为残忍也最伤天和的,看着火海之中尖叫逃生的鼠群,莫问眉头紧锁,举手之间杀生万千,无人能够面对这由自己亲手造成的惨象而无动于衷。 火起之后鼠群开始惊慌逃窜,自火场之中四处寻觅逃生路径,但周围都被定气符咒困住,它们冲突不出,到得那无形的边缘便难得再行,无奈之下只能逃往别处,但别处也不得出来,几番尝试无果之后便被烧死于阵内。 片刻过后大火烧到了粮堆下方的柴草,火苗更盛,火起之后钻于柴草之中的老鼠失去了最后的藏身之地,惨叫声着冲出火堆,胡乱冲撞,意图逃生。 大火燃起之后莫问回到了东方营地,皱眉打量着火场,由于有阵法阻隔,故此大火燃烧为四方形状,唯独在西北角落有一不大的缺口,可以看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球自那缺口之中向外涌出,消失于北方山林之中,这些侥幸逃出的老鼠亦多被烧伤,能死里逃生者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皮毛被焚发出的是焦臭之气,待得烧到血肉,又是另外一种气味,这种气味既香且臊,肮脏之中透着肉食诱惑。 火光映红了天际也照亮了整个营地,士兵纷纷离开帐篷打量着这场烈火杀戮,这种场面既宏大又凶煞,众人在惊叹之余对莫问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惧怕,无人敢站在在他三丈之内,只有蒲雄强定心神站于莫问身后,这是一场不流血的杀戮,却令他这个见多了沙场血腥的人双腿发抖。 大火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逐渐熄灭,难以计数的鼠尸摞叠成堆,飘散着刺鼻的气味,莫问逐一收回符咒甩手焚化,转而回返营地,迈步走向大帐,所到之处兵卒慌忙让路。 回到营帐,莫问倒身床榻,长叹了一口粗气,杀戮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叹气过后,莫问闭目沉思,沉思在道家又称为冥思,是反省自身言语,推理阴阳天道的一种举动,莫问此时想的并不是先前所为是不是太过残忍,这个不需要去想,先前之举虽然残忍却并无过错,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鼠辈既然为敌所用,便等同敌人,杀之无错。 他此时想的是回返无量山时青阳子所说的那句‘这世间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实则天意。’青阳子虽然修为不高,年纪却大,对道家神髓参悟较深,按照青阳子的说法,为人在世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玄机暗藏,既然如此,他率兵驱逐燕国这一看似巧合的举动也应该有天意在其中,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率兵北上这件事情对他的修行有什么好处? 辗转一个更次,到得东方放亮,莫问方才睡着,但他睡的并不安稳,远处的焦臭气息不时飘入大帐,令他不愿呼吸。 卯时,军队拔营东进,由于此处臭气熏天,早间便没有起灶,众人空腹上路。 “昨夜若非真人施展仙法克制鼠群,我们这万余人怕是要饿死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了。”蒲雄于莫问身后开口说话。 “放心好了,我没感觉自己做错了。”莫问闻言笑了笑,蒲雄这句话看似是在恭维,实则是在婉转的安慰他。 “此时距牛州已然不远,真人准备何日攻城?”蒲雄见莫问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笑着换了话题。 “牛州陷落不久,这么短的时间燕军不得扎根儿,到得州府当立刻开战,牛州唾手可得。”莫问说道。 “真人言之有理,末将亦作此想,若是燕军准备充分胸有成竹,便无需派人行刺真人,亦无需驱赶鼠群前来袭我粮草。”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对方的刺杀和偷袭都表明他们准备不足,并无信心守住牛州。 大军一路东行,三日之后的下午未时到得牛州城外,早已有探马探回了消息,牛州是空城,无有燕军,也无有百姓。 为恐燕军设伏,莫问便先行进入城中探查了情况,牛州的城池还算完整,虽有破损却并未被纵火焚烧,城中也无敌军埋伏,只是几口水井都被投了毒药,井水不得饮用。 牛州城内不见死尸和血迹,反倒多见遗落的铺盖和包袱,想必是城中百姓得知燕军要来已经躲入了这附近山中,并没有被燕军杀害。 城中水井所投毒之毒与先前那树鸡精在水潭之中投的毒药是同一种,为水属蛇毒,由于井水并非完全的死水,地下水脉缓慢流动之下井水之中的毒性已然变淡,莫问随后自城中药铺寻到草三七,大叶七星,七叶一枝花等解蛇毒草药投入井中,解除余毒令井水可以饮用。 回到城外,莫问命士兵齐声呼唤藏于山中的百姓,听到呼喊,百姓陆续自山中出来,携妻带子回返城中。 “率队进城。”莫问冲蒲雄交代了一声,转而纵身向北方山中掠去,先前回返的百姓数量不是很多,偌大的州府城池不应该只有这么多人,而北侧山中一直无人回返,当有异常。 北侧山中有踩踏而出的进山路径,沿着路径望北搜寻,很快莫问便闻到了血腥之气,循之再找,到得一处流水山谷,一眼望去山谷之中俯仰白骨无数,皮肉脏器已然不见,只有筋腱连接着白骨不曾散乱,这些白骨周围多有生活器皿和被褥,当是自城中逃出的百姓,而那白骨之上的诸多细碎齿痕以及到处散落的鼠粪表明藏在这里的百姓是丧命于前几日死于火阵的鼠群之口的。 在山谷做了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转身回返,他之前并未对烧死鼠群感到不妥,现在看来那群鼠辈是罪有应得,不过他也没有对留下生门感到后悔,因为道家行事从不赶尽杀绝。 见到此等惨景,莫问心中除了愤慨更多的还是安定,事实证明北上驱逐燕国是对的,萨满巫师为妖人,百里狂风等人所作的事情并不正确,倘若他们三人再敢前来阻挡他驱逐燕国,当辣手严惩,若是仍然执迷不悟,干脆废了他们的修为,让他们只能念经行医。 回到城中,军队已经安顿下来,州府衙门自然被安排为他的住处。 进入房间,莫问提笔书写战报,要石真重新派遣官员接管牛州,并携带赈灾粮食赈济灾民,写罢交由杂役以信鸟传达黑郡。 信鸟一直随军带有,但只能向黑郡传递消息无法接到黑郡的消息,原因是信鸟只能带信回巢并不能外出送信,只有到了州府才能接到黑郡的消息,黑郡留有原本孵化于牛州的信鸟,若是放出,便会飞回牛州。 发出战报,莫问喊来了哈吉克,命其带路前往前任国师先前居住的院落。 这座院落位于州府东面不远,此时已然无人居住,大门敞开,院内空空。 进得房间,莫问命杂役移开了那张木床,按照哈吉克所指,重新挖开了地砖,这处地道先前是那黑鼠精挖开的,回填的时候并没有使用泥土,而是用了流沙,故此可以清楚的看到地洞的大小,挖出部分砂砾之后可以看到洞壁上有爪印,再看那木床下方,果然有锐器戳刺留下的小孔,这些都说明哈吉克没有说谎。 由于时间太久,洞内残留气息有所减弱,为了能更清楚的闻嗅和感知,莫问命人将地道中的砂砾掏出十余筐,转而俯身其中仔细辨别,由于砂砾本身无有气味,故此洞内残留有明显的鼠类臊气,却并无一丝一毫的妖气残留,这一情形表明那黑鼠精确实脱去了妖气。 查明情况,莫问命人重新填上了地道,回返州府落脚歇息。 次日傍晚,有信鸽来到,信鸽的双腿上都绑有信筒,其中一卷是石真回复,表示将会重新派遣官吏接管牛州。另外一卷是石真转来的檀木子的战报,檀木子所率南路大军受阻于黑水河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劲敌 檀木子的战报是今日清晨传回黑郡的,战报上只说于黑水河畔受阻,却并未说明因何受阻,观檀木子言语,情势虽然不容乐观却也没有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沉吟良久之后,莫问决定不前往增援,由檀木子自行处置,他不敢擅离中路大军只是原因之一,主要原因是檀木子的战报上并没有请求增援,倘若贸然前去,会令檀木子感觉不受信任。 就在莫问放下战报准备进食晚饭之时,蒲雄到来,莫问抬手请他进屋,命人再上一副碗筷。 “谢真人,末将吃过了。”蒲雄说完站立一旁不再言语。 “出了什么事情?”莫问出言问道,蒲雄面有愁容说明有事禀报,此时不语只是想等他吃完晚饭。 “末将失职,所率骑兵进城之后掠了妇人回营,末将闻讯前往,竟不能令行禁止。”蒲雄面露无奈。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放下碗筷迈步出门,蒲雄快步跟出,超前带路。 骑兵驻扎于东侧,离州府不是很远,前行之际莫问心中很是气怒,城中百姓本已躲入山中,是听到赵军呼喊方才回返城中的,这是对本国军队的信任,而胡人辜负并利用百姓对他们的信任抢夺了百姓的妇人,此举可恨之极。但是气怒之余他也感觉到此事的棘手,蒲雄不能制止士兵的恶行除了他擢升不久威望不够之外,主要还是因为有先例在前,胡人抢夺汉人女子已然形成了习惯,这是赵国朝廷所允许的。他先前曾经向赵国提出胡人不得抢夺汉人妻女财物一事,却被赵国以大赦天下予以替换,此时若是杀了这些胡人有些师出无名,但若是不杀又难消心头之恨。 二人行的很快,片刻过后到得军营外围,军营外站立了百十男子,以年轻男子居多,脸上无一例外的带着悲痛神情。 “求道士爷爷为我们做主啊。”众人见到莫问到来,哭喊着跪倒一片。 “稍等片刻,贫道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莫问并未停步,快步穿过人群向营门走去。 这里是图鲁当年的屯兵之所,曾屯兵数万,而今万余人在此处屯扎很是宽敞,弓兵步卒和骑兵划分的很清楚,彼此并不交接,由于马厩位于西墙区域,故此骑兵都住在军营西南,此时西南校场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处人群,由于每处人群都有数十人围绕,故此不见其中情形。 “骑兵原地列队。”莫问站立校场正中提气发声。 有灵气扬声,莫问所说话语回荡军营,那一干骑兵闻声纷纷转头,见到莫问到来立刻原地站立,东西一排。 此时可以见到每处人群正中都有一张木桌,木桌上都躺有一赤身妇人,有些脱了禁锢还能下地哭泣,而有些则直挺挺的躺在桌上如同死人。 “行婬者上前三步,一人隐瞒,尽数株连。”莫问面无表情。 此语一出,军营之中响起两种声音,骑兵发出的惊骇的“啊?!”未曾参与恶举的步卒和弓兵发出的是幸灾乐祸的“哈!” “做都做了,还怕责罚吗?还不出列。”蒲雄见骑兵之中无人出列,急忙高喊催促。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蒲雄一眼,蒲雄此语看似严厉,实则是在告诉骑兵坦白承认或许可得不死。 蒲雄喊罢,士兵有了动作,由于蒲雄报信及时,上前三步的骑兵并不是很多,每一群都在十人左右。 “其他人回营。”莫问再度发令,众人闻言领命执行。 “若是尽数斩了,骑兵要去三成。”蒲雄耳语莫问。 “点亮火盆,召十五刀斧手,将那些等候在营外的妇人主家请来。”莫问没接蒲雄话茬,而是冲其下令。 蒲雄闻言急忙召来下属将领,吩咐行事。 那群等候在外的男子壮着胆子进了军营,急切的找到各自的妻女,哭喊着或背或抬或搀或抱,想要及早离开此处。 “诸位暂且留步。”莫问出言喊住了众人,转而带着刀斧手走至最近那处队列。 “跪下。”莫问冲那些噤若寒蝉的骑兵说道。 那队士兵闻言面色瞬时呈现一片死灰,他们虽然久经沙场,对莫问却有着深入骨髓的惧怕,颤抖着跪下,听候莫问发落。 “真人手下留情,容他们戴罪立功。”蒲雄见事不妙,急忙上前求情。 “留情与否由事主决定。”莫问挑眉看了蒲雄一眼,转而冲那些跪倒在地的骑兵说道“将身上所有银两取出。” 众人闻言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纷纷拿出身上银钱,在此之前他们曾得朝廷十两赏赐,一直不得使用。他们放下银钱之后立刻有下级校尉上前收起,捧于事主面前。 “是否收下银钱宽恕他们的罪行,由你决定。”莫问转头看向那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那男人闻言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那些跪倒在地的骑兵,犹豫片刻腾出手来将银两揣入怀中,背负妻子快步离去。 莫问见状大失所望,转而走向第二队骑兵,骑兵见莫问率刀斧手到来,急忙跪倒取出怀中银钱听候发落,与第一个男子一样,此人也携带银钱离去,并没有要这些骑兵抵命。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选择了拿钱,没有一个要求严惩凶手,在金钱的面前,贞节当真是一文不名。 “之前我未曾告诫你们,此番便不加严惩,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抢占他人妻女,若有违抗,大辟枭首。”莫问冲众人说道,那一干骑兵死中得活,急忙齐声答应,感谢莫问不杀之恩。 莫问心中不快,没有搭理众人,转身走出军营回返衙门,蒲雄跟随在后,感谢莫问对那一干骑兵手下留情。 “那些无有骨气的男人能够饶恕他们,我却不能,这些胡人一个也不得活着回去。”莫问的一句话令蒲雄愕然止步。 由于要等檀木子和绝尘的两路兵马并行,便只能在牛州暂作停留,掩埋无主尸骨的同时等待黑郡消息。 两日之后,黑郡再度传来消息,檀木子和马平川已经率军冲破阻碍攻下白郡骅州,而绝尘和李文所统北路也已经抢回了先前驻防的黄郡晖州。 到得此时,仍然不可率军前进,因为粮草尚未得到补充,还得等。 石真并未拖延粮草,到得中旬军粮到来,与军粮同行的还有新任的牛州官员,莫问得了粮草立刻率军东进,前方五百里外就是平州。 此番东进方才是真正的出征,因为平州于去年秋季沦陷,燕军有一年多的时间布防,此去必定是攻坚之战。 好在前方的五百里路程多为平坦区域,不易于敌军偷袭设伏,大军日行五十到七十里,七日之后临近平州,到得百里区域之内,莫问立刻察觉到平州有两道怪异的异类气息,其中一道较为明显,当为能够幻化人形的雌性黄鼠狼,另外一道很是混沌,只知为雄性,难以根据其气息判断其种属,但这一道混沌的气息却很是霸道,灵气修为在他之上。 此次北伐兵卒只是辅弼,战争的本质是修行中人与萨满妖人的斗法,故此能否敌过对方妖物直接决定着战斗的胜负。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为一马平川,百里外的城池隐约可见,此时是清晨时分,有雾气存在,故此难见城池详情。 到得此处,莫问没有急于催军前进,前方百里之内不见河流,无有水源,兵卒自身所携带的水囊最多只能撑上三日,故此一旦出兵就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于城外与敌军拖延鏖战。 “我前去一探究竟,你们在此等候。”莫问冲蒲雄说道。 “骑兵上马,跟随真人。”蒲雄高声喊道,这一路上毫无动静,表明平州燕军有恃无恐。 “不用,我独自前往。”莫问摇头说道,言罢踏地借力向东掠去。 刚一动身,莫问便察觉到城中那两道气息也有了动作,片刻过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出了城池快速向西迎来。见此情形,莫问暗自皱眉,此举表明对方的修为高于自己,同样可以感知到他的动向。 即便看到东方迎来两只妖物,莫问也并未减速,此番容不得犹豫,且不管这两只妖物修为是深是浅,都必须前往与对方打个照面,不然便是露怯,会降低己方士气。 平州城中出来的两个妖物都渡过了天劫,同样可以凌空飞渡,飞掠五十里后,双方于中途相遇,遥隔十丈落地定身。 这两个妖物幻化为一男一女,那黄鼠狼幻化的是一女子,由于黄鼠狼本体细长,故此这一妖物幻化成的女子也很是高挑婀娜,此时已然临近夏日,天气炎热,那妖女穿着了一席薄如蝉翼的白色长裙,较之玉玲珑所穿的那件还要通透,一眼望去彷如无物。此外这妖女虽为黄鼠狼所化,却丝毫不带黄鼠狼的鼠类模样,瓜子脸庞,娥眉大眼,长的很是美貌。 不过这妖女虽然美貌却很是婬邪,落地之后颦眉看向莫问,揉捏手绢媚眼频频,举动很是轻佻。 另外一人为矮挫男子,又矮又胖却尖嘴猴腮,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双手抓着一对两尺长短的双尖峨眉刺。 这一变为男子的妖物虽然貌不惊人,其灵气修为却高,故此莫问落地之后着重防备此人。但这妖物此时却并不看他,而是一脸醋意的仰头看那妖女,“喂,你出来是勾汉子的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魏霸天 “你说啥,你再说一句。”那妖女听得那矮挫说的难听,瞬时就翻了脸。 “八辈儿没见着男地呀,这小子是咱的敌人懂不?你冲他挤眉弄眼的干个球哇。”矮挫并不示弱。 “我乐意,你管的着嘛你?有本事你也长副俊样儿出来,老娘天天瞅着你。”妖女反唇回击。 “你当我不能啊?”那矮挫的红衣男子闻言大是气怒,抖身变了一副模样,这妖怪道行不浅,可以连衣物一起幻化,变化之后模样好看了不少,可惜手里抓的是峨眉刺而不是摺扇,不然还真有几分江南才子的模样。 “人家那是长的,你这是变的。”妖女鄙夷的看了那矮挫一眼。 “你个骚胯子没完了是吧?赶紧给老子滚回去。”矮挫变回先前模样,抬手东指。 “你会滚,老娘不会。”妖女再度鄙夷的看那矮挫。 莫问站立对面,皱眉打量着这吵嘴的二人,观这二人神情不似是做戏耍诈,想必是真的吵架,不过对敌阵前竟然内讧吵架,实在是有些离谱。 那矮挫听得妖女言语瞬时面目青紫,胸脯急速起伏,很显然那妖女先前所说言语戳中了它的痛处。而那妖女说完那话不但没有悔意,而是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神情直视莫问,以此气那矮挫。 “看你妈了个逼呀,老子扒了他的皮,整的血呼啦的看你还看不看?”那矮挫拿那妖女没有办法,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看着莫问,“小子,报名受死。” “上清准徒天枢子,你是何人?”莫问暗自提气戒备。 “准徒是个啥玩意儿?”矮挫闻言愣了一愣,回头看那妖女。 “准徒就是还没有定下名分的徒弟。”妖女说完再度冲莫问抛去媚眼,“小哥,奴家姓黄,闺字素素。” “他问你了吗?拿热脸贴人冷腚。”矮挫醋气冲天,转而看向莫问,“奴家姓魏,闺字霸天。”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这魏霸天不但不通文墨,神智还有些浑噩,虽然道行不浅却是莽夫一个,不足为惧。 “你敢看不起你霸天爷爷?!”魏霸天见莫问也面露鄙夷,妒火怒火一同烧起,挥舞峨眉刺急速冲向莫问。 眼见魏霸天攻来,莫问并未立刻出手,而是闪身后退以此估量对方的身法,一退之下,那魏霸天立刻冲上,再横移三丈,魏霸天又跟了上来。 莫问见状暗自皱眉,魏霸天身形矮胖,手短腿短,在移动之时能够快速止住身形变换方位,追风鬼步虽不落下风却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魏霸天见莫问只是闪躲并不出招,心中不无得意,得意之下攻势更急,辗转腾挪紧追莫问,如同跗骨之蛆,峨眉刺于双手之中急速旋转,逼迫莫问频频后退。 眼见徒手不易克制此人,莫问杀机一闪,探手抽出了腰间黑刀奋力挥斩,意欲先断其兵刃,后寻机杀他。 未曾想奋力挥出的黑刀竟然未曾斩断魏霸天手中的兵器,而是被其双刺交叉挡了下来,刀刺碰撞之时虽有响声却无火光,表明魏霸天所用兵刃并非钢铁所铸。 魏霸天交叉双刺挡住了莫问的黑刀,随即收回双刺躺地前滚,到得莫问身前双手后滑握住双刺末端,急速前刺,直取莫问下腹。 莫问并无把握一举挡住对方的两根峨眉刺,故此只能再度斜身闪躲,与此同时挥刀再削对方左手峨眉刺,此番又斩了个正着,却仍未将那峨眉刺砍断。 “瞅着没,又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魏霸天占得先机,回头冲那妖女炫耀了一句,转而再度追赶莫问。 魏霸天先前所言很是下流,莫问心中大为气怒,止住身形等待魏霸天到来,待魏霸天到得近前,立刻将追风鬼步施到极致,右移三尺避开其攻势,转而旋身助力,黑刀疾斩魏霸天后背。 先前只移了三尺属于兵行险招,为的就是快速旋身之下可以砍到魏霸天,魏霸天果然抽身不及,但其并未惊慌,而是缩头弓背硬受了莫问一刀。 黑刀砍中魏霸天后背的瞬间,莫问就知道这一刀虽然划开了他的袍子却并没有破皮进肉,果不其然,待得收刀闪退,并不见魏霸天流血。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骇,这黑刀不是寻常兵刃,若是外门横练功夫根本挡它不住,这魏霸天能够不被黑刀所伤当是其本体坚硬所致。 “难不成是只成精的穿山甲?”莫问脑海之中闪过了一物。 穿山甲的样貌在脑海之中刚刚成形,魏霸天已然再度追来,莫问只能再闪,魏霸天所用的峨眉刺属于短兵器,自古便有一寸短一寸险之说,说的是使用短兵器要靠高超的身法靠近对手,以极快的速度出招杀伤对手,魏霸天的身法和出招都很快,而且它在进攻之时还不虞被对手所伤,如此一来当真是不好招架。 在此之前莫问从未遇到这种棘手的敌人,一时之间被其攻了个手忙脚乱,好在那黄鼠狼幻化的妖女只是饶有兴趣的站在原地旁观,如若参战,他将更加狼狈。 黑刀伤它不得,莫问便还刀归鞘掏出符盒于躲闪之间画写火符一道,陡然止住身形以灵气催出了那道火符,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魏霸天身法太快,见到火符到来知道不是善茬,竟然闪身避开,待得火符暴燃之时,魏霸天已然自右侧绕了过来,左手峨眉刺急速挥扫取他下腹。 峨眉刺尖利无比,可戳刺也可豁割,莫问先前催发符咒耽搁了时间,此时要想左右横移已然有所不及,要后退又担心魏霸天右手那根峨眉刺会直刺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急速后倒,以铁板桥之势躲过了那根峨眉刺,待得魏霸天峨眉刺划过,改以右手撑地,左脚贴地横扫,踢向魏霸天的下盘。 这一脚终于见功,魏霸天防守不及被莫问左脚踢中,但此人虽然不通文墨却极精攻守之道,被莫问踢中之后立刻趁势滚了出去,借滚动之势消去了那一脚的大部分力道。待得止住身形立刻倒滚而回,频频出招,只攻莫问下腹。 莫问急忙闪过,转身再躲,此时他当真是叫苦不迭,先前所学追风鬼手辅以追风鬼步,几乎可以在所有搏斗中不落下风,但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不足五尺的矮胖子,与魏霸天动手需俯视它,这已经很是别扭了,此人又是使用双刺,可以左右开弓,当真是防不胜防。最为要命的是这妖物刀枪不入,连黑刀都伤它不得,这该如何降它? “小子,你就这点儿能耐吗?”魏霸天占了上风,开始得意叫嚣。 “你修为如此之高,怎么给腾格里当了奴才?”莫问套话的同时再度取出了符盒。 “腾格里算个屁呀,他给我当奴才还差不多,你别跑,你给我站住。”魏霸天斗了这么久,吐气发声仍不见颤音。 莫问闻言没有再开口,腾格里是那树鸡精所说的大巫师,收复了牛州之后腾格里已经后撤,通过魏霸天的言语可以判断出腾格里的修为不如它,它才是这平州最厉害的角色。 莫问闪躲之时画写符咒一道,情急之下画写的是较为熟悉的星宿符咒,画符完成,再念真言,“天地正玄宗,行书上天庭,敕令知西宿,奎狼现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青狼陡然现身,莫问心念闪动命那青狼追袭魏霸天,青狼有感,立刻扑向正一脸疑惑的打量着它的魏霸天。 陡然现身的青狼令魏霸天很是惊讶,不待其回过神来便被急速冲至的青狼扑倒在地。 魏霸天眼见青狼獠牙巨口直冲其脖颈而来,急忙以峨眉刺举刺青狼下颚,峨眉刺虽然刺中了青狼,却并不见鲜血流出,而那青狼攻势也并未因此滞缓,仍然噬向其脖颈。 见事不好,魏霸天情急之下弯膝弓背抱成一团急滚而出,堪堪躲过了青狼的致命一击。回头见青狼再度追来,爬起身撒腿就跑,青狼尾随其后穷追不舍。 “跑什么跑,你给我站住。”莫问先前一直处于劣势,心中憋气,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魏霸天充耳不闻,径直跑向那妖女所在的区域,一边狂奔一边叫嚷,“素素,快破了这小子的法术。” 莫问命青狼追赶魏霸天,趁机站立原地略作喘息,听得魏霸天言语不禁面露冷笑,这青狼乃天地灵气所化,岂是它一妖物所能破除的。 “我这个骚胯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呀。”妖女歪头望天。 “妈的,没你的臭屁騒水老子也死不了。”魏霸天见妖女趁机报复,不由得怒气上涌,收了峨眉刺,气凝双掌迎向青狼。 魏霸天虽是妖物,道行却不浅,加上青狼并非四大神宿,故此魏霸天一掌过后竟然将青狼击退了三尺。眼见有效,魏霸天再度追上,频频出掌,耗损青狼灵气。 莫问皱眉打量着那名为素素的妖女,魏霸天先前所说言语当不为虚,道家法术召唤出的神兽为天地灵气所凝聚,最恶污秽之物,这妖女若是现出原形放出恶毒臭气,想必真能克制压抑他的法术。 但那妖女此时并无动手之意,而是扭腰允指放肆的看着莫问,极尽放荡婬邪之能事。 魏霸天连出二十余掌,终于将青狼震碎,恶狠狠的看了那妖女一眼,转身向莫问冲来,“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莫问见他冲来,转身就走,魏霸天在后高喊,“你给我站住。” 莫问本无退意,转身疾行只是为了趁机画写符咒,这个魏霸天实在不好应对,而今之计只能凭借符咒之力,将其震死或者震伤。 由于存了硬拼之心,莫问此番连画两道雷符吸于掌心,待得魏霸天赶来,陡然止步旋身,右手夹带两道雷符径直击向魏霸天后背,“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砰!” “哎呀!” “啊?!” 两道雷符同时起效,魏霸天惨叫着飞了出去,莫问则惊诧的看着右手十余处贯穿血洞,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魏霸天根本不是什么穿山甲,这家伙是个大刺猬…… 第二百章 黄鼠狼的邀请 雷符是道门中人使用最多的攻击符咒,对阴魂妖物和阳人活物都有杀伤效果,其威力大小与施术者本人的修为相辅相成,莫问为求一击制敌,同时发出两道紫气雷符,将魏霸天轰然震飞,单听其惨叫便知它受伤颇重。 雷符在攻击敌人的同时会有反震之力,两道雷符的反震之力更盛,故此莫问在出手之初是奋力出掌的,未曾想手掌所及并非平滑背甲而是一蓬尖利锐刺,待得有所察觉已然抽手不及,将魏霸天震飞的同时,右掌也被魏霸天陡然竖起的锐刺洞穿了十余处粟米大小的血洞。 回过神来,莫问立刻屈指握拳,以此检视筋骨有无断裂,好在掌上虽然密布血孔却并未伤及筋骨。 魏霸天此时也已然轰然落地,落地之后去势不止,又自地上滚出了数丈方才缓慢停住,挣扎着爬起大声狠言狂叫,“老子非整死你不……” 虽然叫的张狂,但话到半途便喷出了一口鲜血,先前二人都小看了对方,莫问不曾想到它背上会有尖锐利刺,而它则低估了莫问掌中那两道看似无奇的紫色符纸。 “还瞎咋呼。”那妖女黄素素见魏霸天受伤,立刻闪到近前扶住了它,自怀中取出一红色丹丸塞到魏霸天的嘴里,转而回头阴狠的看着莫问。 莫问站立原地还以冷视,这妖女虽然与魏霸天拌嘴,在见到魏霸天受伤之后立刻变了一副关心模样,亲近远疏立刻显现。 “小哥好能耐呀。”黄素素森然冷笑,说话之时看的是莫问受伤流血的右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先前只是与魏霸天交手,并不清楚黄素素的底细,此时虽然魏霸天已然受伤,他也受创不小,故此并无击杀二人的把握,心念一转,缓慢伸展拳握右手五指,以此暗示对方自己右手并未残疾。 黄素素说话的同时着揣测着莫问的伤势,以此权衡是否出手,眼见莫问右手活动自如,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冷笑变成媚笑,“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回去解毒,我可不舍得你死。” “我没中毒。”魏霸天咳血过后气息顺畅了许多,答过之后发现黄素素并不是向它说话,醋意再起,抬手想要打那黄素素,到得中途却不忍下手。 莫问闻言转身回掠,他早已察觉到魏霸天的骨刺上带有剧毒,他虽然不惧百毒,却不愿过早的暴露这一点,隐藏实力为日后的争斗留下杀手。 “跑啥,有种再跟你霸天爷爷打上几百回合。”魏霸天见莫问先退,气焰再起。 莫问听到了他的言语却并未回头,从容起落,向西飞掠。 掠出二十余里,莫问察觉到魏霸天和黄素素开始向东移动,二人此番移动较之先前要慢了不少,可见魏霸天伤势不轻。 察觉到这一点,莫问并没有后悔先前没有趁机追杀于它,表面上看魏霸天受的是内伤,伤势较重,他受的是外伤,伤势较轻,但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他受伤的是画符和握刀的右手,受伤之后虽然能够勉强屈伸,灵活却大大折扣,即便勉强画符,其速度也势必大受影响。 此时已然是日出时分,雾气已经缓慢散尽,赵国士兵都隐约看到了莫问与魏霸天的争斗,众人隔的太远,看不真切,见莫问将魏霸天震飞,皆以为他占了上风,此时正扼腕惋惜莫问没有趁机杀了对手。 蒲雄亦是此想,但莫问回返之后他却并没有多嘴发问,因为他看到了莫问滴血的右手。 “快唤大夫。”蒲雄迎上莫问。 “安营吧。”莫问抬手说道。 众人见他虽然满手鲜血,却仍活动自如,便放下心来,自山脚下安营扎寨。莫问自封右臂穴道,止住鲜血,容随军大夫清理伤口。 “真人,那一男一女是何来历?”蒲雄为莫问端来茶水。 “都是妖物所化,那男子为刺猬成精,那女子是黄毛鼠类,道行都不算浅,不易应对。”莫问以左手接过了茶水。 “可要报之公主,派人协辅真人?”蒲雄小心的问道。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这两个妖物修为不低,寻常道人派来也是送死,根本不是它们二人的对手。 “真人忍耐一下。”大夫手抓酒坛看向莫问。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冲站立一旁的蒲雄说道,“平州乃东征首战,胜败关系到两国士气,燕国自然会派高手驻扎,其他州县想必不会如此棘手,你无需过于担忧。” “真人伤势何时能够痊愈?”蒲雄点头过后出言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先前在蛮荒所炼疗伤丹药都让他大方的送与了旁人,此时身上所带丹药多为补气之用,疗伤丹药只有临走之际阿九送他的一枚,若是吞服了这枚丹药,右手伤势当可立即痊愈,但日后若是再受重伤便无药可用。 若是这城中只有魏霸天一只妖物,他会毫不犹豫的用掉这枚疗伤丹药,以此节省时间,趁对方受伤之际率众攻城,但眼下城中还有黄素素,这个妖女若不除掉,便不能贸然攻城。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军中大夫已然为其清洗完伤口并敷上了药粉,众将校见莫问耐受酒水擦伤竟面不改色,皆以关云长喻他。 “你等严守营地,我去探明城中情况再作计较。”莫问放下茶杯冲身旁将校说道。 “得令。”蒲雄等人躬身答应。 莫问东行几步凌空东去,百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城池五里处急速北行,绕至城池东北纵身跃上了城墙,踢飞两名城墙守军,纵身跃入城中。 这处城池比牛州城要大上不少,方圆六七十里,军营位于东城和北城,但此时这两处偌大的军营只有少量兵卒,平州原本属于赵国,城中的建筑格局是为了应对北方来敌的,故此军营建在东城和北城。 此时城中四处城门都被用石块堆积堵住,难得破门而入,城中兵卒不多,西面城墙当有三千兵马,其他三面各有一千左右,以弓兵为主,城墙上备下的箭矢成捆成堆,高一尺宽半尺的陶罐分布于城墙各处,数量不少,其中存放的当是用以守城的油脂。 城池正中有一独立区域,五里见方,全是石头垒砌的房舍,很是坚固,彼此并不相接,那妖女和刺猬精就住在此处,虽然知道他前来探营却并未外出阻拦,此处防守严密,多有弓兵,由于周围无有遮掩,故此不得靠前,但观那房舍周围有不少粮车,可推断出此处是燕军屯粮之处,倘若这上百间房舍都囤有粮草,城中至少两年不需补充粮草。 纵观城中情况,不难看出燕军已经做好了长时间固守的准备。 探明城中情况,莫问取西路出城,回返营地,将所见说与众将校,众人闻言大为犯愁,原因很简单,此番出战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具。 莫问倒不似众人这般苦恼,因为这城中妖物并不多,只有魏霸天和黄素素两人,只要设法降住二人,就可以轻松取得城池。而这也是唯一的一个办法,这城池城高粮多,当真是不得强攻,此外强攻之下难免会殃及城中百姓,打下一座空城也无甚用处。 众将校商议良久也未想出办法,最终由莫问定下战策,“静观其变。” 当日晚间,天降大雨,此后接连数日一直阴雨绵绵不得见晴,五日后驿卒快马送来了北路和南路的战报,檀木子和绝尘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二人都已经率众攻取了城池,二人用的方法有些狠辣,檀木子和马平川命士兵掘开了骅州上游的河流,引水入城,其战报上只说溺毙敌军两千,压根儿没提及平民死伤多少。而绝尘土遁进入了晖州城中,趁大风之夜火烧军营,殃及百姓两千余户。 虽然二人所用计策很是阴毒,莫问却并未加以训诫,二人都是修行中人,他们也应该清楚这样做有伤天和,之所以出此下策想必也是无计可施才无奈为之。 感知那魏霸天的气息,此时已然恢复如常,想必其伤势已经痊愈,而莫问虽然未曾服用疗伤丹药,右手刺伤也好了八成。 第六日,仍然阴天下雨,上午辰时,帐外兵卒来报有敌方信使求见。 莫问此时正蒲雄在帐内对弈,闻言大感意外,点头示意兵卒请那信使进帐。 “小人拜见王爷千岁。”浑身湿透的信使进帐跪倒,虽然历来就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但那也要看信使的态度来定,因为言语不逊辱及对方将帅而被砍了脑袋的信使也不在少数。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赵国封他为王一事他并不认为是一种荣耀。 蒲雄见莫问不语,便接了那信使递上的油包,唤人带他下去吃饭,双方隔了一百里,对道门中人来说不算什么,普通人却要跑上大半夜。 莫问接过蒲雄呈来的油包,打开避水油纸,取出其中信封,信封外面写了他的道号,观那笔迹,当出自女子之手。 捏碎蜡封取出其中信笺,看罢上面字迹,莫问随即皱起了眉头,这封信出自黄素素之手,请他今日未时前往东北五十里外的山神庙相见,以慰相思,以解仰慕。 沉吟片刻,莫问将那书信递与蒲雄,蒲雄看罢连连摇头,“万万去不得,定然有诈。” “自然有诈,但有诈也得赴约,只要捉了这妖精,平州不攻自破……” 第二百零一章 山神庙 魏霸天呵斥辱骂黄素素源于醋意,而醋意通常发乎重视,故此莫问判定只要抓住了黄素素,就能令魏霸天俯首低头,这两个妖物一去,平州城的几千燕军根本就不足为虑。 “真人,若是这妖女真心邀你前去促膝谈心,你怕是狠不下心趁机捉它。”蒲雄笑道,跟随莫问这些时日,他已经有些了解莫问了。 “这妖女虽然很是婬亵,却并不愚笨,它应该知道我定然不会为其美色所动,它传信于我实则是以自身为饵引我前去,趁机设伏害我。”莫问挑眉冷笑。 “若果真如此,此去必然凶险,说不定它们已然埋伏妥当就等你去。”蒲雄摇头说道。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莫问正色说道。 “可要末将率人先行前往山神庙打探一番?”蒲雄说道。 “不用。”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魏霸天和黄素素的气息,这数日以来它们并未离开过平州。 “既然如此,末将便先行告退。”蒲雄知道莫问喜欢独自思考,便识趣的告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转身退下,回返自己营帐。 待得蒲雄退下,莫问立刻凝神静思,他所想的第一个问题是黄素素邀他前往山神庙的真实动机是什么,意图引诱的可能性极小,除非黄素素疯了,否则不会引诱他。第二个可能就是设伏害他,这个可能性最大,但是这其中也有疑问,那就是魏霸天和黄素素这几天并没有离开过平州城,怎么可能前往山神庙布置陷阱。要说是派人前去埋伏也说不通,因为它们二人很清楚寻常的兵卒根本就奈何他不得。 沉吟良久,莫问仍然想不出所以然,便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倘若山神庙有陷阱,会是怎样的陷阱?兵卒可以排除,因为兵卒拦不下他。妖物也可以排除,因为倘若有妖物潜伏,他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排除了这两种可能,还剩下两种,一是黄素素有胜他的把握,二是山神庙区域的地形有古怪。 思考需要线索,倘若线索不足思考就成了猜测,而莫问并不喜欢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 中午时分,莫问召来了诸位将校,命众人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严密警戒,以防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众人得令各自行事,莫问披上鹤氅,冒雨东行。 动身之时,黄素素的气息仍然在平州城内。 五十里并不远,半柱香之后莫问便看到了那座位于山脚下的破旧庙宇,此处远离村落,少有房舍,那山脚下的庙宇想必就是黄素素所说的山神庙。 看到了那处庙宇之后莫问并未急于上前,而是自远处打量山神庙周围的地势,山神庙面南背北,北侧是东西走向的山岭,南侧是一片农田,这样的地势非常普通,不可能设伏。而那山神庙本身也无异常之处,庙宇两间,有门无窗,庙前有一条进山的小路,由于夏日草木旺盛,小路已经被遮挡了一半。 自远处没有发现异常,莫问纵身落于庙宇前方,庙宇的门檐上挂着一木匾,山神庙三个字写的扭曲歪斜,显然出自农人之手。 此时山神庙的庙门是向内开着的,站在庙外可以看到庙内供奉着一尊站姿山神泥像,山神像塑的不伦不类,头上盘有道髻,面孔却是丰腴的佛祖脸庞,嘴角画有四撇胡须,身上披着一件褪色的破斗篷,手里提着的是一只木雕宝剑,世间自然不会有神仙长成这般模样,想必是农人一知半解之下胡乱捏塑而成。 神像前放有一张供桌,供桌也并非长方形装,而是一只缺了腿的方桌,想必是富贵人家舍弃的,方桌上放着三只海碗,权作香炉,除此之外山神庙里别无他物。 莫问站立门外,打量着庙中地面,地面上落满了灰尘,并无脚印,说明此处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为策万全,莫问探手抽出黑刀刺向庙宇外墙,黑刀径直刺入,表明这宽厚墙体也无异常,只是寻常泥砖。 就在此时,莫问感知到黄素素离开了平州城,向此处移动,气息只有一道,魏霸天并没有跟来。 莫问迈步进入山神庙,缓步走向那座神像,到得近前黑刀再度刺出,泥胎瞬时前后贯穿,其中并未藏人。 到得此时,莫问开始怀疑黄素素当真是发了花痴,于此同时开始犯愁是不是趁机抓走它,它孤身前来表示相信他,若趁机抓它似乎有失光明。 就在莫问踌躇之际,黄素素已然来到庙外,它并未撑伞,也没有穿着蓑衣,一身薄衣遭雨淋湿之后紧贴身体,凹凸有致,黑白隐约。 “你真来了呀?”黄素素快步进入山神庙,欢喜的看着莫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要抓了你就可以逼迫魏霸天交出平州,我为何不来?”莫问面无表情。 “你想要平州再简单不过了,用不着抓我,我带老魏走就是了。”黄素素媚笑出声。 “只要你们离开平州,我不与你们为难。”莫问说道,他的目标是夺回赵国失地而不是与这些异类拼命。 “走可以,但我不能就这么走了。”黄素素上下打量着莫问,彷如野兽注视着猎物,也彷如酒鬼瞪着酒坛。 “你想做什么?”莫问说话之时并未放松警惕,外面下有大雨,令他视听受阻。 “奴家活了一千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等俊美人物,”黄素素眼神迷离,说话之间竖起一指,“一次,一次就好,无人知道,今夜我就回大鲜卑山,老魏肯定会跟我回去。” “哈哈,魏霸天受伤倒地之时,你看向我的眼神可不友善。”莫问出言笑道,他有自知之明,论身形他不如百里狂风,论样貌逊色于夜逍遥,黄素素虽然表现的极为动情,却绝不是为了求欢,背后定然有险恶的目的。 “我知道你信我不过,不若这般,今夜我就带老魏离开平州,三日之后的此时我再设法回到此处,那时你已经取了平州,届时你再偿我夙愿,可好?”黄素素说话之时胸脯快速起伏。 莫问不由得愣住了,他未曾想到黄素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竟然肯率先让出平州城。 “你信我不过,我却相信你,就这么定了,我即刻回去收拾行装,待得老魏睡醒就离开平州,三日之后此处再见。”黄素素深情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且慢。”莫问急忙喊住了它,他要靠自己的实力攻下平州,而不是靠这妖精让步,万一这妖精真的让出了平州,他若不与之亲近,反倒成了言而无信。 黄素素闻声止步回头,侧目看向莫问。 “我要拿下平州并不是难事,无需你们相让,”莫问皱眉摇头,“今日我亦不难为你,放你回去,七日之内我定会攻下平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若识得时务,当早日离去。” “倘若你我欢好,我绝不会对外人说出半句,此处无人,你也无需有所顾虑。”黄素素迈步向莫问走来。 “我乃上清道人,你乃肮脏妖物,我绝不会染指于你。”莫问冷哼过后向门口走去,蒲雄猜对了,他真的无法趁机捉住黄素素,这有违君子之道。 “不准走!”黄素素闪身到得门前,伸出双臂挡住了去路。 莫问皱眉止步,黄素素此时形同赤身,他不愿触其皮肉。 “又没有人知道,你怕个什么?”黄素素说话之间褪下了身上的纱衣,它所穿只有这一件纱衣,纱衣落地,彻底光身。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他之前虽然也曾遇到过黄鼠狼,却并不熟悉这种动物的性情,故此难以判断黄素素此等行径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季节的缘故动了春心。 虽然儒家有非礼勿视的古训,莫问却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视着黄素素,以防它忽然暴起突袭。 “我没有携带兵器。”黄素素缓步向莫问走来。 “不知羞耻,不要逼我杀你。”莫问冷哼出声,虽然言语阴冷,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我确是不知羞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就一次,让我记住你就好,就一次。”黄素素并未停步。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黄素素不动之时他丝毫不为其所动,但真正的诱惑是在移动中产生的,阴阳相吸发乎本性,哪怕这女子内心如何肮脏,本质如何污秽,单是一张漂亮光滑的外皮所产生的邪恶诱惑就不是常人所能抵御的。 “放肆!”莫问杀机一现,抽刀在手。他此时是真的动了杀机,但动了杀机的原因不是这肮脏的黄鼠狼对他不知廉耻的引诱,而是这妖精的下流举动竟然令他内心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想要对黄素素进行惩罚摧残,蹂躏和破坏。 “杀吧,我知道你下的了手。”黄素素展开双臂向莫问走来。 “你若寻死,我就如你如愿。”莫问扬刀作势。 黄素素仍未止步,而是缓慢的逼向莫问,“你下不了手的,你舍不得杀我。” 莫问此时即将退至东墙,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丝极为缓慢的喘息声自身后土墙传出,这声极其细微的喘息声令他心中豁然开朗,与此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女人做戏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二百零二章 意外收获 身后土墙内传来的呼吸之声缓慢而细微,表明土墙内藏有修为不低的刺客。黄素素选择雨天邀他前来,为的就是以雨落的声音掩盖土墙内刺客的呼吸声,先前的卖弄风騒和看似卑微的表白以及此时的步步紧逼只为了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令他自动退至东侧土墙,便于隐藏在墙内的刺客自背后偷袭刺杀。 黄素素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这个妖女想必阅人无数,摸清了男人的心理,极尽苦情做戏之能事,以此令他放松警惕,倘若不是那刺客喘息声略粗,再退后三尺立刻就会遭受偷袭。 莫问年纪尚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识破了黄素素的奸计之后顿时怒气上涌,但他脸上的表情原本就带有愤怒,故此黄素素并不知道莫问已经识破了它的伎俩,展臂挺胸再度上前一步,“我知道自己体秽不洁,配你不上。” 莫问闻言更加气怒,黄素素来到之后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清高和冷艳,而是一味的自嘲自辱,说自己的短处,这是一种极为高超的处事手段,这种自嘲自辱可以大大减轻对方对它的厌恶,这种手段适用于那些臭名远扬者,一个道德败坏的婬邪浪子倘若冲一无知少女低头含泪,‘我知道我道德败坏,我知道我做了太多的错事’,这并不表示他有悔改之心,只是他的一种卑鄙而高超手段,但凡擅长自嘲之人都是品行有缺陷的人,坏人可能会说自己好,但好人永远不会说自己坏。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会杀你。”莫问归刀入鞘,到得此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黄素素是不能杀的,此人要留下挟制魏霸天。对方既然擅长做戏,那便陪它做上一场。此外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是趁机争取时间考虑问题,而他所思考的是这藏于土墙之中的是谁,这座山神庙的四面土墙宽约一尺二寸,这样的宽度藏不住身材魁梧之人,且进庙之前他并未发现庙外有踩踏的痕迹,那墙内的刺客是怎么进到墙中的? 黄素素闻言面露感动神情,甚至有些喜极而泣,快步上前想要搂抱莫问。 莫问站立未动,没有闪躲也没有后退,黄素素的所作所为令他感觉到恐惧,它伪装的太像了,做的极为自然,任何人在感动之下都会快步向对方跑去,但是黄素素快步上前的真实动机却极为阴毒,它要假装收身不住,顺势将他推向东墙。 二人之间间隔本就不远,黄素素顷刻之间就到了近前,莫问并未容它近身,而是陡然提气,双拳齐攻黄素素前胸,由于怒火中烧,这两拳是用了十成力道的,双拳所至黄素素倒飞而出,惨叫着撞破西墙跌于庙外草丛。 莫问以双拳攻它前胸并非单纯为了解恨消气,而是有更深的考虑,他不敢攻击黄素素的气海,所担心的是万一黄素素没了灵气变不得人形,怕那魏霸天弃它而去。攻击前胸是明智的选择,既可以消气又可以将它震晕。 将黄素素砸飞之后,莫问并未再去管它,而是变拳为掌快速回身击向东墙,用刀只能削其一线,恐有遗漏,只有将东墙震飞才能确保那刺客无处藏身。 双掌击出,灰尘纷飞,东墙出现了一处一丈见方的缺口,但击出的泥砖碎屑之中并无人影,墙体下方出现了一处两尺左右的圆洞,洞口原本有泥土覆盖,震动之下泥土跌落,地洞这才显露了出来。 见到地洞的同时莫问闻到了一股臊气,这股气息令他感觉有几分熟悉,仿佛在何处曾经闻到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他详细回忆,快速靠近地道侧身下望,只见一只家猪大小的黑毛老鼠自上方跌入坑底的泥土中钻了出来,正在转身想要钻进通往东方的地道。 “没有妖气的老鼠!”莫问见状瞬时想到此物就是先前于牛州偷袭前任国师的黑鼠精。 见到这只黑鼠精,莫问立刻纵身跳下地道,这黑鼠对他的意义可比黄素素重要的多,此物关系到老五与阿九能否脱去妖气。 庙宇下方的地道很是狭窄,落下之后莫问立刻甩去了鹤氅,快速钻入向东的地道,由于反应及时,进入地道之后那黑鼠精尚未逃远,一条长长的粗尾还拖在身后,莫问恐其逃脱,快速探臂伸手抓住了那条长尾,那黑鼠精的长尾很是滑手,猛挣之下几乎抓握不住,莫问有感,急忙旋手反扣,待得抓牢之后立刻以双脚别住洞口,向外大力拖拉。 那黑鼠精现出原形意欲逃走,未曾想被莫问拽住了尾巴,它自然知道被莫问拖出地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惊恐之下四爪急刨,尖叫着想要挣脱。 莫问双脚别住洞口,有着力之处,那黑鼠精自然挣脱不得,但它有家猪大小,亡命之下力道甚大,莫问也拉它不出,双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胶着。 不知是过于惊恐导致的失禁还是意欲逃脱而故意为之,那黑鼠精竟然自股后喷出尿来,地道很是狭窄,莫问无处可躲,瞬时被淋了个正着,地道之中本就十分憋闷,如此一来更是腥臊恶臭,莫问无奈之下只得屏住呼吸奋力再拉,双方各自用力之下,鼠尾发出了骨节响声。 莫问听到声响,知道倘若再行斗力,鼠尾最终会不堪承载而断裂,短暂而急切的思索之后,莫问做出了一个危险而大胆的决定,缩回了攀别在洞口的双脚,任凭那急于逃命的黑鼠精将他拖入地底深处。 地道狭窄憋闷,进入这种狭小的空间,每个人都会心生恐惧,莫问也不例外,地道距离地面至少有一丈深浅,他很清楚自己在躺卧的情况下冲不破这么厚的土层,倘若发生意外,将会被闷死在这狭窄漆黑的地道里。 但这只是人本能的反应,理智上他感觉并不会出现这种意外,因为这里不是黑鼠精的老巢,它只是临时挖掘了这条地道,这条地道应该不会很长,也不应该有岔道,按照常理来说很快就能到得地道的另一端。 自我宽慰的同时,莫问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紧紧的抓着黑鼠精的长尾,由于地道很是狭窄,黑鼠精无法调头,就算它想断掉尾巴也不能够,故此只要抓住了黑鼠精的尾巴,就能安全的离开地道。 莫问所料不差,没过多久他便察觉到闷热的地道里有了一丝凉意,这表明此处离地道出口已然不远了。 临近洞口,一直在地道中狂奔的黑鼠精逐渐慢了下来,见此情形莫问暗自皱眉,这只黑鼠精自然知道将他拖出地道定然会被擒拿,此时定然是在思量脱身之计。由于那黑鼠精不得转身,故此他并不怕它耍诈,只是担心它会喷出粪便,先前那一泡臊尿已然令他极为反胃,倘若再出秽物,定然要严惩这黑鼠精,扒皮抽筋也不解恨。 那黑鼠精确实是在思考脱身之计,好在它并未干出那龌龊事来,只是以两条后爪不停的向后刨土,莫问无处可躲,只能闭目低头避那尘土,与此同时思量怎样将它逼出地道。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到魏霸天的气息出现在了附近,根据其移动方位来看,当是冲着受伤的黄素素去的。 感知到魏霸天的到来,莫问心中暗自焦急,魏霸天道行不浅,他能感知到魏霸天,魏霸天同样可以感知到他,必须在它赶来之前自这狭窄的地道中离开。 那黑鼠精的尾巴着实不短,莫问竭力探臂也够它不着,心念一转,改以左掌催出灵气隔空攻它,那黑鼠精吃痛不过,再度向前奔跑,莫问恐其中途再停,频频出掌催逼,彷如扬鞭打马一般的将那黑鼠精赶出了地道。 地道出口位于山神庙东北四里外的一处山坳,此时大雨仍然未停,地面泥泞不堪。 出得地道,黑鼠精得了自由,立刻转身咬向莫问右手。它得了自由莫问同样得了自由,被这龌龊的东西喷了一头的骚尿令他很是气恼,见黑鼠精利齿咬至也不抽手,而是以双手抓其粗尾,原地旋身助力将那偌大的黑鼠精撇扔了出去。 将黑鼠扔出之后莫问随即晃身追上,不待其落地,凌空再补一脚。那黑鼠已经被吓的魂不附体,受此重创更加发懵,也不知道自空中调整身形,落地时脊背着地,跌了个七荤八素。 但它终究有些道行,并未就此摔晕,落地之后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尚未分清东南西北莫问已经再度跟上,抬手直取其七窍神府,一掌将那它打了个五体投地,晕死当场。 莫问来不及喘息,负了那黑鼠精向山神庙掠去,在山神庙门前恰好与抱着黄素素的魏霸天撞了个正着,黄素素此时双目紧闭,也处于晕厥之中。 二人各自携带一人,相隔三丈怒目对视,彼此心中皆有怒火,却又都明白此时有所拖累,不宜动手。 “老子早晚得弄死你。”魏霸天留下一句恶狠狠的言语,带着黄素素向南掠去。 “就知道胡吹大气,已然说过三遍了。”莫问还以冷哼,回返山神庙找回鹤氅,扛着那死猪一般的黑鼠西掠回营。 营地官兵遵他指令,正在严密警戒四周,蒲雄见他回返,立刻跑来迎接。 “真人竟然真的抓了那妖女!”蒲雄冒雨上前探手想要代劳。 “你何曾见过黄鼠狼长成这般模样?这分明是一只老鼠,你莫要伸手,可别走脱了它。”莫问摇头笑道,转而快步回营。 蒲雄闻言大感疑惑,说好去抓黄鼠狼的,怎么扛了只耗子回来…… 第二百零三章 百里陵墓 进到大帐,莫问放下那只昏迷的黑鼠,去了鹤氅,画写定气符咒三道分置其三面,转而走出营帐借雨水冲去身上秽气,回返内营换上了干净的道袍。 “真人自何处擒得这妖物?”蒲雄接过杂役端来的暖身热茶转递莫问。 “自那山神庙中,此物藏身墙内意欲害我,被我察觉并擒了来。”莫问接过茶水坐进帅座,长出了一口粗气,此番没有白忙,抓了这黑鼠精比抓住黄素素更有用处。 “这妖物有何用处?”蒲雄疑惑的问答。 “你不是外人,我亦不瞒你,这黑鼠与战事无甚用处,与我私人却大为有用,”莫问抿茶过后放下茶杯,“但凡异类化人终究难脱妖气,此物不知为何竟然毫无妖气,我有心助我一异类友人褪去妖气,此物就是线索。” “末将去帐外守着。”蒲雄识趣的告退。 “留下吧。”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转而离座站起走到那黑鼠精近前抽出黑刀戳它,黑鼠精吃痛苏醒,尖叫着冲向帐门,刚刚冲出便被无形屏障给挡了下来,再向北冲仍不得出,挖土掘地也挖之不开。 莫问没有出言喝止,而是站立一旁,冷眼看那黑鼠四方冲撞,胡乱刨挖。 几番尝试终不能离开这道无形屏障,黑鼠精抖身变化人形,跪倒在地冲莫问磕头不已,“真人饶命,真人饶命。” 同样是妖物幻化,同样是雌性,黄素素生就一副媚人面孔,而这货则生的好生吓人,面凸嘴长,双眼如豆,嘴角还长有细长白须。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转身看向蒲雄,蒲雄会意,脱下自身常服递与莫问,莫问接过扔给了黑鼠精,此物虽然丑陋,却终究是个女身,赤身不雅。 这黑鼠精胆子不大,见袍子扔至,惊恐的闪至一旁,待得袍子落地不见异常,方才抓过袍子裹住了自身。 “姓甚名谁?”莫问后退几步,落座发问。 “奴婢宵玉兰,真人饶命,我也是被那刺猬逼迫方才行刺真人,奴婢自那墙中听得真人言语,得知真人乃正人君子,光明英雄,奴婢好生敬佩,已然决意抽身离去,真人饶命,奴婢当真没有害你之心呀。”黑鼠精为求活命狡辩撇清。 “这妖女意欲行刺于我,该当何罪?”莫问没接宵玉兰话头,而是转头看向蒲雄。 “回真人,按照本朝律例,行刺王侯当千刀万剐,株连三族。”蒲雄高声回答。 “啊!”黑鼠精闻言顿时亡魂大冒,惊恐之下再度遗出尿来。 “稍等片刻,看那魏霸天来不来救它,若是魏霸天不来,它便毫无用处,日落时分将它正法。”莫问随口说道。 “得令。”蒲雄高声应答,随即说道,“我军将士已然许久未曾见肉,这妖精很是肥壮,炖煮了正好解馋”。 莫问微笑点头,要想让这黑鼠精言尽其实必须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先绝了它求生的念想,再给与一线生息,届时方才能够问出真话。 “真人饶命,奴婢知道这城中情形,可说与真人。”黑鼠精磕头乞命。 “黄素素已然被我打伤,魏霸天一人奈何不得我们,待得雨停我军便会攻取城池,你那情报无甚用处。”莫问还刀入鞘,回返帅座再端茶杯。 “奴婢愿意弃暗投明,将功补过,挖出一条通往城中的地道,这样贵军就能少伤兵丁。”黑鼠精千方百计的想要活命。 “放虎归山必留后患,一旦脱了禁锢,你还不马上走脱了,到时我自何处寻你去。”莫问摇头说道。 “恕末将插言,真人法术通天,明辨阴阳,这妖精怎能逃的出真人法眼?”蒲雄佯装不懂,出言配合。 “你有所不知,这妖精竟然无有妖气,道门中人难以察觉,”莫问摇头说道,“先前行刺护国法师的也是此物,此物不除,会有不尽的后患。” “真人慈悲,放奴婢一马吧,奴婢定然洗心革面,鞍前马后跟随真人,朝夕听训,多立战功,以补前过。”那黑鼠精见莫问杀它之心甚决,泪涕俱下,哭喊求饶。 “若是你未脱妖气,我当考虑留你性命收归麾下,但你无了妖气,一旦离了此处,当失去控制,万不能留你。”莫问摇头说道。 “奴婢是真心弃暗投明,愿意将内丹交由真人收管,待得立下功劳,再还与奴婢。”黑鼠精哭相很是难看。 莫问没有接它话茬,这黑鼠精看来是真心想要活命,不然不会主动提出交出内丹,但它自始至终并不提及自己是如何脱去妖气的,若不是它认为那事不值一提,便是它刻意回避,故意不说。 如果是前者,当可直接发问,倘若是后者,贸然发问,这黑鼠精就有可能撒谎。 “真人,那魏霸天到现在未曾到来,想必是决心舍了它了,还是早些杀了,免得夜长梦多。”蒲雄说道。 “也好!”莫问手提黑刀,缓步走向黑鼠精。 “真人饶命啊!”黑鼠精见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喊过之后现出原形再度冲撞,冲撞不出又幻化人形磕头乞命,情形着实可怜。 “罢了,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若你如实回答,我当权衡是否留你性命。”莫问心软,不忍心再吓它。 “多谢真人不杀之恩,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呜呜~”黑鼠精看到了一线生机,喜极而泣。 “我且问你,你是何来历?”莫问随口问道。 “回真人问,奴婢是那不咸山中的山鼠,八百年得成人形,受了腾格里祭司的蛊惑才来为难大赵的。”黑鼠精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不咸山是东北的一处山脉,占地极广,当有数千里。 “我再问你,这平州城中有多少燕国兵士?”莫问再问,这个问题和之前的那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根据黑鼠精回答的快慢,来甄别第三个问题的真假。 “好似有四五千人,具体多少奴婢不知。”黑鼠精回答的仍然很是快速。 “我再问你,你是如何隐去妖气的?”莫问佯装随意,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黑鼠精见莫问问出这个问题,脸上瞬时现出一片死灰,“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它们也多问我是如何脱了妖气的,但奴婢自家都不知道,真人饶命,奴婢是真心不知,绝不是有意隐瞒。” 莫问和蒲雄闻言面面相觑,二人做戏恐吓为的就是问这个问题,未曾想得到的却是这种答案,但是看那黑鼠精的神情,好似是真心不知,而非有心隐瞒。 “你何时可以幻化人形的?”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出言问道,既然得不到明确答案,就只能逐渐推敲。 “回真人问,奴婢于两百年前得以幻化人身。”黑鼠精唯恐莫问不信,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热血的兽类都在五百年左右幻化人形,这黑鼠精六百年化人不算早,这表明在之前的六百年,它没什么奇遇和造化。 “幻化人形之后,你吃过何种奇异之物?”莫问问道。 黑鼠精闻言愣住了,见莫问皱眉,急忙出言解释,“真人切莫误会,奴婢这些年吃了太多的东西,实在记不全了。” “较为奇异的食物,你好生回忆一下。”莫问说道。 “只吃过一株成形的千年人参,旁的都是些常吃的。”黑鼠精回忆片刻出言回答。 “只吃过人参?”莫问面色转冷,不咸山较之昆仑山还要偏远,渺无人烟,灵物当不会少,这黑鼠精不可能只得过一颗人参。 “真人明鉴,那山中确有很多奇异的果子和好物,但那些都是有主之物,奴婢也不敢染指啊。”黑鼠精急忙解释。 莫问闻言面色转缓,这黑鼠精说的也有道理,但凡神异的灵物都有异类守护在旁,这黑鼠精虽然能够幻化人形,其本身修为却并不高,况且它胆子不大,想必也不敢去偷抢。 “你是何时脱去妖气的?”莫问再问。 “奴婢若是说不知道,您定然会生气,但奴婢真的不晓得,在此之前奴婢一直住在山里,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脱了妖气。”黑鼠精哭丧着脸答道。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黑鼠精说的当是实情,妖气是修行中人所能感知到的,它之前并未遇到过修行中人,自然无从知晓自己脱了妖气。 这黑鼠精既然自己无从知晓,那就只能帮助它回忆,沉吟良久之后,莫问想起一事,“你平日以何为食?” “但凡能吃的都可以果腹。”黑鼠精回答。 “最爱何种肉食?”莫问叹气过后出言发问。 “蛇。”黑鼠精立刻回答。 “你好生回忆一下,自何时起你捕蛇开始容易起来。”莫问隐约看到了一线希望,除了修行中人,蛇类也有敏锐的感官,它们可以察觉到潜在的危险,而它们感知的依据也是妖气。 “六十年前。真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黑鼠精愕然问道。 “在捕蛇变的容易之前,你吃过何种奇异灵物?”莫问紧张的追问,想尽办法终于将黑鼠精脱去妖气的时间确定在了六十年前。 “没有,没吃过。那时奴婢刚被一蛇怪抢占了洞府,漂泊在外好生悲惨,哪会有灵物可吃。”黑鼠精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大为失望,老鼠是最不挑食的动物了,这只黑鼠精在山中自然是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兴许只是无意之间咬了一棵草,或者是吃了一枚看似无奇的果子。 “奴婢想起来了!”就在莫问失望之际,那黑鼠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莫问闻言紧张直视,未曾想黑鼠精竟然连连摇头,神色亦变的很是黯然,“不是。” “你想起了什么?”莫问急切的追问。 “我曾在地下吃过一株蕈草,但那是奴婢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闻着香甜,入口却奇臭无比。”黑鼠精难受的神情表明时至今日它仍然对那蘑菇的臭味记忆犹新。 “那蕈草长于何处?”莫问问道,有时候灵物并不一定就可口,实则多数灵物都是难以下咽的,因为其五行属性强烈,并不好吃。 “在一处坟茔下面。”黑鼠精回答。 “坟茔有多大?”莫问疑惑的问道。 “有一座山那么大,当有一百多里。”黑鼠精说道。 “不咸山中有很大的坟茔?”一直在旁聆听的蒲雄插嘴问道,这句话看似是对黑鼠精的发问,实则是对莫问的提醒,因为不咸山是深山老林,不可能有坟茔,更不可能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坟茔。 “有,是真的,就在五龙岭,还有墓碑。”黑鼠精手指东北。 “墓碑上面写有何字?”莫问沉声问道,之前他已经很是失望,此时除了失望还生出了愤怒,一百多里的坟茔已经不是坟茔,而是超出皇陵数倍的超大陵墓,不咸山不可能出现这种陵墓,黑鼠精在撒谎。 “奴婢不认字儿。”黑鼠精哭丧着脸摇头说道,话语说完,见莫问面色不善,急忙出言补充,“奴婢还记得其中几个字的样子。” “写出来。”莫问拿过纸笔扔进了无形屏障。 黑鼠精拾起毛笔,满把抓握,回忆书写,良久过后写下三个字,自己审视过后连连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莫问闻言又递了一叠纸张,黑鼠精写了三张,到得第四张方才满意,双手捧起,等莫问来拿。 莫问探手自禁锢之中拿出了那张白纸,上面歪斜的写着三个字,虽然写的丑陋,却勉强能够辨别。 看罢这三个字之后,莫问不怒反笑,“你可知道你所写的这个人是谁?” “奴婢不知。”黑鼠精愕然摇头。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一心求死,我便偿你夙愿。”莫问森然开口。 “真人饶命啊,我真的没骗你,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再写。”黑鼠精尖声喊道。 蒲雄在旁感觉疑惑,探手拿过莫问手中纸张,看罢之后低声说道,“真人,它可能没有撒谎,这是前朝所用的隶书。”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蒲雄,蒲雄抬手北指,“不咸山当年也的确有部分区域在魏国的疆域之内……” 第二百零四章 魏王曹操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接话,黑鼠精所写的三个隶字为‘魏武王’,历史上的武王有很多,但魏武王只有一个,那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此人亡于两个甲子之前,其为人品格后世褒贬不一,有赞他胸怀雄才大略,为不世英豪者。亦有骂他违逆犯上,篡夺汉室江山者。 “这三个字位于墓碑上首还是下端?”莫问沉吟过后冲那黑鼠精问道。 “在中间。”黑鼠精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眉头微松,按照墓碑的书写规制,墓碑上首为后人加封的谥号,墓碑下端为陵寝地处,魏武王三个字就应该在中间,这黑鼠精未曾受他误导,表明它所言不虚。 “那墓碑上当有不少字迹,你为何唯独记住了这三个?”莫问再问。 “这仨字儿是金色的。”黑鼠精答道。 莫问与蒲雄闻言面面相觑,黑鼠精所说正是帝王陵碑文的规制,寻常人等,包括官员和王侯的碑文名号也只能是无色或黑色,黄色为帝王专用,换言之不咸山中那处巨大的陵墓极有可能就是曹操的陵寝。 “你所说似真似假,若你所言不虚,在其墓碑左下当有子嗣红字名号。”为求真相,莫问再度出言误导。实则帝王的碑文上是不会缀有后代姓名的,更不会用红字书写,因为按照正统正确的殡葬路数,墓碑上的碑文,包括后世子孙的名号都只能用黑字,红字为墓主人死去的子嗣所专用,如次子为父亲立碑,长子死于父亲之前,立碑时需加上长子名号,此时长子名号就用红字,除此之外红字绝不能滥用,不然便是大凶。 黑鼠精刚刚停止发抖,闻得莫问言语再度开始哆嗦,惊恐之下并未接莫问话头。 “那墓碑上可有红字?”莫问逼问。 “好像,好像,好像没有。”黑鼠精犹豫良久没敢撒谎。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不是道门中人,对于丧葬之事不甚了解,但他根据莫问转缓的神色猜到了莫问是在诈那黑鼠精。 “你吃过那蕈草之后是否身轻体健,大长精神?”莫问走向桌案,提壶倒茶。 “那蕈草着实难吃,奴婢误服之后接连数日呕吐难止,几乎丢了性命,怎会大长精神?”黑鼠精哭丧着脸连连摇头。 “可曾腹泻?”莫问追问。 “没有。”黑鼠精回忆片刻,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到得此时他已然确定是那株蕈草令得黑鼠精褪去了妖气,因为若是寻常中毒不会没有腹泻。没有腹泻却有呕吐,这种情形与道家练气时排除浊气有些类似,由于体内气息不走肠经,故此体内浊气都是伴随呼吸自口鼻排出的,无有大泻三天就能排除浊气之事。 莫问倒茶过后并没有自行饮用,而是走到无形屏障近前,将那茶水递向黑鼠精。 黑鼠精见状面露喜色,双手接过茶杯连声道谢,莫问与它茶水表明不会杀它,性命终于保住了。 “你对此事作何感想?”莫问转身落座,指着蒲雄一直拿在手中的纸张问道。 “是他。”蒲雄的回答简单而肯定,言罢不待莫问发问,便主动解释断定的根据,“世人皆知他在豫郡安阳的陵墓乃是其众多疑冢之一,其棺椁并未埋在那里。而他真正的陵墓位于何处却无人知晓。此人生性多疑,想常人之外,将真陵安于不咸山,符合他的行事之风。” 莫问闻言点头赞同,安阳也在豫郡,距离他的家乡西阳并不远,乡人都知道安阳的武王陵并非曹操的真墓,只是其疑冢。 “此人乃用兵圣手,故此末将对他多有揣度,据末将所知此人虽然提倡薄葬,实则只是做戏于天下人,想他一代枭雄,怎会空身下葬。”蒲雄再道。 莫问微笑点头,一个朝代的殉葬之风与这个朝代的国力有一定关联,国力强盛,陪葬物品通常就比较多,反之亦然。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决定一个朝代是薄葬还是厚葬的主要原因是当权者下达怎样的命令,众所周知曹操是提倡薄葬的,提倡薄葬主要是为了保持国力,若是大量金银被埋于地下,天长日久国力势必耗损。曹操提倡薄葬影响深远,魏晋时期的墓葬,陪葬器物要远远少于秦汉时期。 “末将不是汉人,对汉事所知甚少,胡乱猜测也不知道对错,真人如何看待此事?”蒲雄讲过两点便不再多说,至于是他真的所知有限,还是懂得不抢主上风头的为臣之道,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你是将军,在你眼中他是用兵圣手。我是道人,在我看来此人只是道家信徒,道家与儒家皆有事死如生一说,他既然信道自然不会薄葬己身。”莫问随口说道,曹操此人是信黄老的,黄老就是道学,黄巾军的张鲁之所以不投靠刘备而选择投靠曹操,就是因为曹操信道,张鲁视他为自己人。一个信道的人,一个认同事死如生的相国,怎么可能选择薄葬,分文不带,下去之后岂不沦为乞丐? “真人一语中的,末将拜服。”蒲雄心口如一。 莫问摆手谦逊,转而看向那正双手捧着茶杯打量二人的黑鼠精,“将你得到那蕈草的始末详细说来,越细越好。” 那黑鼠精闻言连连点头,将杯中剩余茶水一口喝干,转而回忆前事。 不咸山很大,有道行的异类多不胜数,它在山中根本排不上号儿,属于受气一流,一甲子之前所住的洞府被一蛇精侵占,它侥幸逃脱,于山中另寻栖身之所,但不咸山虽然广袤,大部分的区域都有异类占据,它到了别人的地界自然受到驱赶和轰撵,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天气异常寒冷,它为了避寒便打洞钻进了地下。 老鼠终究不是蛇蛙,猫冬之际是要吃东西的,由于外面实在太冷,它便于地下钻拱,寻找蛇虫和那些可吃的草木根茎,长达两月的时间一直未曾钻出地面,而是在地下乱钻,哪里能够获得食物便往哪里去,也没有具体的去处。 两月之后,它闻嗅到了细微的米香之气,循之而去竟然发现一道米墙,米墙之中掺杂了麻丝和红泥,正是它所爱食物,可惜那米墙甚是坚硬,它啃之不动,美味当前它不甘退走,便四处尝试,最终发现越往下挖米墙越软,挖出二十余丈之后终于能够啃动米墙,此处的米墙不再有红泥掺杂,较为可口。外面天寒地冻觅食不易,此处有米墙可以依靠,不虞地道塌陷,既暖和又有食物可吃,往后半月它就一直住在此处,未曾想吃出七尺之后竟然将米墙啃穿了一个窟窿,米墙内侧整齐的堆积着大量的木头,所用树木都是一抱粗细的松柏,叠压的很是严密,但木头与米墙之间有着狭窄的缝隙,自缝隙之中向上攀爬,没有多高便发现木头的上部也有米墙,那株蕈草就生长在上部米墙与下方松木接触的区域,有酒盅大小,呈黄色,散发着浓重的香气,它嘴馋好奇便一口吞食,未曾想那蕈草虽然香气扑鼻,入口却极是奇臭无比,且入口即化,随后便是狂吐不止,吐的虚了免不得钻回地面透气,钻出地面便发现了那座石碑,石碑下有基座,那基座受了日晒很是暖和,它便于那基座之上呆了数日,待得停止呕吐,又想进食,便钻回地下去啃那米墙,未曾想那米墙见了风竟然很快变硬,再也啃咬不动了。 它本欲打洞前往别处啃咬,却察觉到附近出现了几股非常凶戾的气息,安全起见,它便匆忙逃离了此处。 黑鼠精叙述的较为详实,莫问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计较,黑鼠精所说的米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建造墓穴时常用的封土和夯土,掺杂以黏米和麻布的封土和夯土在干燥之后会变的极为坚硬,起到保护陵墓的作用,不咸山中的那处陵墓不但用了黏米,黏米用量还非常之多,甚至达到了能吃的地步,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封土和夯土在干燥之后变的更加坚硬,黏米的价格是粟米和谷子的双倍还多,这么多的黏米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所能承担的起的。此外黑鼠精所说的红泥想必是杀虫辟邪的朱砂,价格也是不菲,这黑鼠精虽然只进到了陵墓的外墙和陵墓的底部并没有进到墓室,但据它所说诸多细节可确定那陵墓当是曹操陵墓无疑。 “那腾格里与你何种好处,你出山相助于他?”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奴婢喜食香油,又爱喝酒,闻之便难自禁。”黑鼠精胆怯的回答。 “好说,自今日起,酒水随你取用。”莫问心中忽然一阵莫名刺痛。 “多谢真人不杀之恩,奴婢当忠心跟随真人,鞍前马后战斗立功。”黑鼠精跪倒在地,磕头感谢。 “我不需你冲锋陷阵,你交出内丹回返后方养尊处优,待得战事毕了随我前往五龙岭效力。”莫问正色说道,世间万物都分阴阳,蕈草也不例外,此物定然还有一株。退一步说,即便此物不分雌雄,也应该遵循天道气数,曹操于两甲子之前下葬,一甲子之前那蕈草被黑鼠精采食,此番又过了一个甲子,想必会再生一株。 黑鼠精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无奈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岂能得寸进尺。 “真人,此人发迹之初曾设摸金兵卒大肆挖坟掘墓,盗取金银以充军饷,此人见多识广,久病成医,其陵墓之中定然集阳世万般巧计,阴宅千种机关,真人当需三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不急于一时,当在驱走燕国之后再行图之……” 第二百零五章 破城 “人一旦得以身居高位,世人便会淡忘其不光彩的发迹历程。待得收复三郡,末将愿追随真人前去掘其陵寝。”蒲雄出言表明态度。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蒲雄一眼,微笑过后点了点头。 “真人可否留内丹于奴婢,奴婢绝不会逃走,也不会胡言乱语。”黑鼠精自屏障内出言央求。 “你若追随于我,燕人便知你已弃暗投明,如若这般燕人定会记恨在心,他日战场相遇定会追杀于你,为求稳妥你不便再度露面。”莫问出言解释,这只黑鼠精大有用处,绝不能让它以身涉险。 黑鼠精听得莫问言语,知道莫问所言不差,但心中仍然不舍得将内丹交出。 “你我相识时日太短,我信你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你不愿将内丹交出便留内丹于你,不过却要为你设下铜铁囚笼,你可自行斟酌。”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若是交出内丹,真人便不囚禁于我?”黑鼠精面露惊喜神情,它原本以为吐出内丹还要遭受囚禁的。 “那是自然,我会为你自黑郡辟出居住院落,平日你可四处游走,食物酒水绝不会亏扣短少。”莫问点头说道。 “谢真人宽宏,若是真人无话再问,奴婢这就吐出内丹。”黑鼠精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黑鼠精弓背吐出内丹,由于其五行属土,故此内丹为黑黄颜色,如豆粒大小。 这黑鼠精修为不高,失了内丹很快便现出了原形,莫问取过那枚内丹妥善收藏,转而撤去定气符咒还那黑鼠自由。 “每月酒水三十斤,鲜肉三十斤,谷粟一石,够否?”莫问回返帅座看向那黑鼠精,这妖物十分贪嘴,不能让它进食无度,这倒不是供养不起,而是担心这黑鼠精养尊处优之下会养肥长胖,他日掘不得洞。 黑鼠虽然无法说话,却懂得人言,闻言连连点头示意足够食用。 莫问提笔书写信笺,告知石真让出一处院落供养这黑鼠精,所允食物酒水也一并写于书信,写好之后将信笺交予蒲雄,让他分出兵卒回黑郡传信,一并带那黑鼠回去。 “便是四品将军也没有你这般丰厚的用度。”蒲雄接过信笺笑谑的看了黑鼠一眼,转身出帐安排。 为免夜长梦多,传信的兵卒和黑鼠精连夜上路,此时大雨仍然未停,十名兵卒和黑鼠精冒雨西行。 “传令下去,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开拔。”莫问冲蒲雄说道,此时黄素素已然身受重伤,魏霸天一人至多与他打成平手,拦不住大军攻城,此外魏霸天关心黄素素,势必不敢恋战,这一点对己方甚是有利。 蒲雄闻言立刻遵令执行,传令大军早睡早起,养足精神应对明日战事。 二更时分,除了守营哨兵,其他人一律进帐休息,莫问恐魏霸天趁夜色前来偷营泄愤,便于帅帐打坐警惕,与此同时想那曹操陵寝一事,曹操当年为了筹措军饷,大肆挖掘前朝皇陵和王侯官员的陵墓,其中单是帝陵就有梁孝王,西山王,中勼王等七处,王侯和官员陵墓更是不计其数,此人亲自指挥或授意他人所挖的陵墓多是秦汉时期的王公贵胄墓葬,秦汉时期是崇尚厚葬的,而厚葬的墓穴通常有各式各样的护墓机关,这些机关和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护墓方法自然被曹操本人所掌握,他想必会用在自己的墓中,也正因为有着各种护墓机关,所以此人才敢在不咸山的陵墓外竖立墓碑。 一个人生前曾经挖过别人的墓穴,自然会防范自己死后步入同样的后尘,所以曹操的陵墓之中势必是机关重重,此人的坟墓当是世上最难挖的陵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莫问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不曾立刻动身前往,以一己之力去掘开曹操的陵墓困难极大,很难成功,但人多就不一样了,待得驱走了燕国,收复了赵国失地,可率手下大军前往五龙岭担土搬山,凭借人多使用蛮力将其挖开。 历代帝王的陵墓大多是由皇帝委派大臣根据自己意愿督工修建的,曹操墓自然也不例外,若要掘其墓穴无异于与他斗智,曹操此人心智极深,且有先前所挖陵墓的机关可借鉴,故此与之斗智胜算很低,故此便不与之斗智,扬长避短与之斗力,只要人多这世上无有挖不开的陵墓。 由于驱逐燕国不知何时才能完成,故此进入曹操陵墓寻找蕈草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因而莫问想了一个更次便没有再想,他离开蛮荒已经数月,也不知道老五此时怎么样了,还有阿九,阿九需在无名山和蛮荒两处奔波往返,与此同时还要淬炼丹药,定然极是辛苦,若是真能得了蕈草脱去阿九的异类气息,便可与之同床共枕,齐了人伦,全了天道。 魏霸天的气息一直位于平州城内,一夜无有动静,到得次日四更,火头军埋锅造饭,此时大雨已经停止,吃罢早饭军队开拔,留下一千兵卒护卫辎重在后缓行,其余九千人一路急行赶赴平州城池。 中午时分,行出半数,距离平州城还有五十里,莫问再度分兵两路,步卒和骑兵正常行进,骑兵策马前冲。 下罢命令,莫问先行东掠,到得城门百丈处掏出符盒画写紫符一道幻出一只黑甲铁背的蛇龟玄武直冲城门,转而抽身后退,躲避城中燕军可能发出的箭雨。 平州城四门皆被石堆堵住,非体形巨大的神兽不可撞开,玄武疾冲而至,径直撞向城池西门,一声巨响过后城门连带其后的石堆瞬时崩散,只此一举也将莫问耗去半数灵气所幻化的玄武震散。 实则符咒幻化的神兽最是好用,若是可以多次幻化当可所向披靡,但幻化符咒需要耗损大量灵气,尤其是四大神兽,每一次幻化都要折算半数灵气,而他此时拥有的补气丹药只有一枚上品,其他都是些聊胜于无的下品,若是补气丹药耗尽,要凭借自身运转周天恢复灵气将很是缓慢,此时他已然开始犯愁无有丹药将如何施法。 城门被撞开之后,魏霸天自城墙上飞掠而出,快速的向莫问冲来,莫问见状心中大喜,随即晃身迎了上去。 魏霸天先前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气怒非常,此时正圆睁着通红的双眼抓着那对峨眉刺想要与莫问拼命,不过令它没有想到的是莫问冲到近前之后并没有与之交锋,而是快速避过了它向东冲去。 魏霸天急忙止住身形转身急追,莫问只是前掠并不回头,一直到得距离城墙不足两里之处方才停了下来,抽出黑刀与魏霸天缠斗,但动手之际他并无克敌之心,只是一味拖延,他先前闪过魏霸天急冲至城门近处,以及此时与魏霸天在此缠斗,都是为了拖住魏霸天令城中弓兵投鼠忌器之下不敢放箭,由此减少骑兵免遭箭雨攻击。 魏霸天存了报仇之心,一味使用狠辣招式,奈何莫问并不求伤它,只是闪躲,魏霸天伤他不到暴跳如雷,口中大骂污言秽语,滚扫戳刺加紧进攻。 二人争斗之际,赵国骑兵冲至,魏霸天见势不好,急忙冲城墙上的守军高喊‘放箭’,但城墙上的守军虽然听到了它的言语却并没有放箭,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弓箭根本就伤不了魏霸天。 魏霸天眼见已然有赵国骑兵冲入城中,高声叫骂着催促守军放箭,但它气怒之下并不知道守军不放弓箭是担心误伤它,只是叫骂守军不听命令,应该尽数斩首。 莫问怕它回过神来说出缘由,便刻意露出蔑视笑容,说那黄素素不知羞耻,如此一来魏霸天更怒,不再冲城墙高喊,改为强攻莫问,各种谩骂言语几乎说遍,到得最后只是重复那句,‘老子非杀了你不可。’眼见骑兵已然尽数冲入城中,莫问便舍了魏霸天,随之冲入了城池,此时城中正在混战,到处都是燕赵双方的兵卒,追风鬼步最擅自狭窄区域变换方位,故此进得城中魏霸天更是追莫问不上,恼羞成怒之下舍了莫问,将怒气撒于赵国骑兵,大肆戳刺击杀,彷如虎入狼群。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骑兵擅长自宽阔的野外突阵冲杀,进了城中并不占什么优势,之前守军已经发现赵军要来攻城,故此西侧城门处聚集了大量的燕国士兵,双方混战之中骑兵损失很大。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心生一计,提气高喊,“马将军,你率军杀敌,我去城中杀了那黄鼠狼。” 骑兵将领之中没有姓马的将军,故此莫问喊完并没人答应,而这也正是莫问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这声高喊本来就是惑敌之计,自然没必要用己方的一名将领陪葬。 莫问喊过之后,魏霸天立刻离开了战团,向城中掠去,想要赶在莫问之前保护黄素素。 “少伤人命,受降留命。”莫问再度高喊了一句,转而尾随魏霸天向城中掠去,行进之时刻意拉开距离,为魏霸天留下携带黄素素逃走的时间。 常言道关心则乱,魏霸天为了保护黄素素安全,回到营地之后立刻抱了它向东逃走,莫问跟随在后,高喊恐吓,魏霸天受惊,斗志全无,携了黄素素逃出城去。 莫问的本意就是吓它离开,城中守军见魏霸天逃走,立刻开始慌乱,莫问趁机高喊,“魏霸天已然自东门逃走,快来封住东门,免得走脱了燕军。” 此语一出,东墙燕军更加慌乱,众人一同出手搬开石堆开门东逃。 莫问见状长出了一口粗气,平州城四门被堵,犹如一只坛瓮,进攻平州无异于瓮中捉鳖,但此时这瓮中的鳖实在太多,必须放走一些才能占据上风,不然会逼迫燕军作困兽之斗。 此时魏霸天已经带着黄素素逃到了十里之外,莫问沉吟片刻纵身追去,魏霸天和黄素素都恨他入骨,待得回过神来定然会设法报仇,不能放走二人,不然定遭反噬…… 第二百零六章 好坏 魏霸天腿短脚腿,身法速度本就逊色于莫问,此时带了一人行动更慢,三十里后便被莫问追上并拦了下来。 莫问手持黑刀挡住了魏霸天的去路,皱眉直视着魏霸天和它抱着的黄素素,黄素素先前受伤颇重,此时面色煞白,仍未苏醒。 “滚开!”魏霸天腾出左手紧握峨眉刺。 “福生无量天尊,你我各为其主,对敌阵前各用计谋,彼此皆无过错,今日我容你们二人离去,不要再涉足尘世间的是非了,回山中好生修行去吧。”莫问沉吟片刻侧身让开了道路,他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希望可以化解恩怨。 “操,老子要走,你拦得住我吗?”魏霸天并不领情。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魏霸天这种言语表明它并无和解的念头,即便今日放它们离去,它们二人来日也会再来为难于他。 魏霸天见莫问没有答话,冷哼过后自其右侧向东掠去,“你给老子等着。” 莫问本已经有心放它们离去,闻得此语立刻怒上心头,闪身再度截住了魏霸天,“贫道生平从不趁人之危,你放下黄素素与我一战。” “你们汉人就会装腔作势,我若放下它,你还不马上砍杀了它。”魏霸天大喊一声,怀抱黄素素向莫问冲来,到得近前挺刺疾扫。 “放下黄素素,与贫道公平对战。”莫问挥刀拨开峨眉刺开口说道,魏霸天如此在乎黄素素令他大为感动,有心放二人一条生路,却又担心二人恩将仇报,待得伤好之后回来寻仇。 “去你娘的。”魏霸天大骂一声转身再攻。 莫问抽身后退,趁机凝气于黑刀,待得魏霸天再度冲至,挥刀疾斩其手中峨眉刺,魏霸天擅长双手同用峨眉刺,左右开弓的攻击可以令对方疲于应付,但左右开弓也有其缺陷,那就是单手力道不足,莫问凝足灵气的一刀径直将其左手峨眉刺削飞。 “你夫妇二人自山神庙设计害我在前,我自保伤它在后,你何来这么大的怒气?”莫问一击见功并未上前追杀。 “放屁,老子要杀你还用设计?要不是老子去的早,你小子指不定干出啥事儿来。”魏霸天说话之际身形急动,向北侧山林掠去。 “若不放下黄素素,你定然打我不过。”莫问闪身将其拦回,“若能杀的了我,你可携它离去。” 魏霸天闻言面露凶狠神情,转而迈步向右侧走去,捡回了那根峨眉刺,小心的将黄素素放于路旁干燥处,随即高喊一声,向莫问冲来。 魏霸天暴怒之下出招极为狠毒,两根峨眉刺上下翻飞,专取莫问重穴要害,在此之前莫问已然摸清了它的路数,此次应对从容了许多,不再似上次那般慌乱,但魏霸天来势汹汹,出招疾快,一把黑刀需封挡两支峨眉刺,一时之间也无有便宜可占。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问懂得这一道理,故此前期并不急于伤它,只想消磨魏霸天的锐气,魏霸天若久攻不下势必急躁,届时定会有破绽露出。 由于此时骑兵已经冲入城中,且东门已经打开,缺了魏霸天燕军便是群龙无首,故此莫问并不担心城中战事,专心对敌魏霸天,先前的一道符咒已然耗损了他半数灵气,此时也无心再画写符咒,但凡符咒都需耗损灵气,他所存补气丹药不多,能不用便不用,能省一点是一点。 高手比拼,出招快捷,片刻过后二人便走了十余个回合,莫问心定神稳,攻防有度。而魏霸天心神不宁,出招虽然较之先前更加狠辣却少了高手应有的从容和缜密。 不过莫问虽然察觉到它出招时露出的几个破绽却并没有趁机伤它,与人交手轻敌乃是大忌,他此时尚不能确定魏霸天露出的破绽是其无心为之还是其有心设计。 不多时,西方有骑兵到来,这些都是弃城而逃的燕国骑兵,见到二人之后并没有听从魏霸天的喊叫约束,而是快速策马奔逃,一个舍弃手下兵卒的首领,其手下兵卒也会舍弃它。 魏霸天约束不力,冲那十余名东逃的骑兵高声谩骂,莫问趁其分神,上前一刀将其红袍自左胸至右肋划开了一道豁口,透过袍子的裂口,可以看到魏霸天的前胸有血痕出现,这一情形表明魏霸天也并非刀枪不入,其前胸较之后背要脆弱的多。 魏霸天受伤之后并无惧意,也不理会前胸伤口,双手峨眉刺不再分取莫问周身重穴,而是只攻其下盘。 莫问自然知道魏霸天是想伤及他的双腿,令他行动不便然后趁机逃脱。故此更加刻意防守,出刀只求自保,不求伤敌。 片刻之后,又有一波退兵策马来到,这群人人数较多,当有数十人,各个携带兵器,弓甲齐全,魏霸天见状再度高喊命士兵放箭,但它的叫喊却并无效果,这些人急于逃命,根本不听它的约束。 “你若能保证日后不再回来与我为敌,我便放你们离去。”莫问出言说道,魏霸天脸上露出的失望神情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去你娘的,素素是老子的婆娘,让你看了个臭够不说,你还抓了它的艿子,这会儿又装起了好人,你真叫老子恶心。”魏霸天疯了一般的再度冲了上来。 莫问闻言大为皱眉,魏霸天是个醋坛子,它并没有仔细去想他为什么要攻击黄素素的前胸,只知道他对黄素素的前胸下了重手,在魏霸天看来他轻薄了黄素素,这才是魏霸天生气的主要原因,而这一问题是不可能解释清楚的,调戏他人妻女乃是大仇,换做常人都会报复,更别说怀抱醋坛子的魏霸天了。 “就你们的所作所为杀了你们并不过分,若不是看在你对黄素素甚是痴情的份上,我不会放你们离去,你再不识趣莫怪贫道无情。”莫问仍然试图令魏霸天消除误解。 “你为啥对素素这么好?我操你娘的。”莫问的这番言语本是善意规劝,但到得魏霸天耳中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一个被醋意滋生出了满腔妒火的男人是没什么理智的。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手中黑刀砍挥削刺,改防守为进攻,魏霸天数此恶语辱及莫氏先人,令他忍无可忍。 一寸短一寸险的打法走的是以极快的速度和诡异的招式在短时间内制服对手,这样的打法有一缺陷,那就是拖延的时间越长,越难以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时间一长,莫问便摸清了魏霸天的出招习惯,魏霸天习惯自己创造进攻机会,并不擅长随机应变,换言之它不擅长利用对方的破绽,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莫问出刀之际刻意歪了半寸,一刀过后魏霸天左手峨眉刺被后震半尺,这样的距离它完全可以中途变招再行进攻,但它并没有那么做。 莫问见状心中有底,出刀时不再全力而为,而是留下了三成力道,挡住魏霸天右手的峨眉刺,回刀之时顺势自其右胸斜划而下,这一刀的力道虽然较之先前那刀较弱,却也破衣见红。 “我乃上清道人,怎会喜欢你的女人?快带它离去吧。”莫问收刀归鞘,他之所以一再规劝乃是因为魏霸天一直不曾扔下黄素素独自逃生,它虽然只是个粗鄙的禽兽,却做着男人该做的事情。 魏霸天闻言没有再度强攻,到得此时它已然明白莫问一直在手下留情,不过令它决定住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它相信了莫问对它的黄鼠狼老婆并无非分之想。 二人刚刚停下搏杀,溃败燕军便蜂拥退至,此番到来的乃是败军大部,待得二人有所察觉,那群骑兵已然冲至。 兵败如山倒,由于人数众多,主路无法容纳多马齐驱,大量战马自路边的草地上狂奔,魏霸天见势不妙,立刻舍了莫问纵身回掠,前往保护昏迷之中的黄素素。 它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它察觉的太晚,落地之后尚未来得及抱起黄素素,马队已然急冲而至,奔驰的战马将它轰然撞飞。 那马匹虽然撞飞了魏霸天,自身也折断了脖颈扑死于地,随后而来的战马遭受阻挡,自后面急停踩踏,黄素素本已身受重创,在诸多战马的胡乱踩踏叠压之下很快现出了原形。 莫问有心救援,却并没有上前,一来是他惧怕再度激起了魏霸天的醋意,结成死仇。二是因为距离太远,救援不了。 疾掠而回的魏霸天见状嚎叫连连,发疯一般的冲入马群试图援救,接连扔飞了数匹战马终于自马蹄下抢出了那只血肉模糊的黄鼠狼,那黄鼠狼此时周身瘫软,头颅扁碎,不问可知是死的透了。 魏霸天见此情形,瞬时大悲,但它尚未来得及发出悲号便被随后冲来的战马再度撞倒。 莫问见状大为皱眉,魏霸天道行不浅,本可凌空拔高躲避马群,但它悲痛之下方寸大乱,竟不知躲避,不管是修行中人还是修行异类,只要不曾飞升就是血肉之躯,魏霸天虽然能耐受刀剑,却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它受不住战马铁蹄的疯狂踩踏。他虽然有心放过二人,这二人最终还是没能活命。 就在莫问摇头叹气之际,马群之中传来了魏霸天的怒吼,“臭道士,有多远滚多远。”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侧目自马群之中寻找魏霸天的身影,就在此时,一只磨盘大小的刺猬出现在了马群之中,莫问见状骇然大惊,立刻晃身闪入路北树林,急速躲向树林深处,就在此时,那巨大的刺猬陡然炸裂,万千锐刺疾飞四散…… 第二百零七章 瞒报粮草 魏霸天先前所用的两根峨眉刺乃是其本体锐刺所化,其本体披覆的锐刺与其所用的峨眉刺大小相仿,巨响过后万千锐刺四散飞出,戳死逃兵战马无数,莫问事先得到告警,得以及时做出反应,闪身树后没有被那些锐刺所伤。 魏霸天的灵气修为不弱,散功自尽威势甚猛,殃及方圆百丈,百丈之内的逃兵无一幸免,即便没有被锐刺戳穿也被巨大的气浪震碎了五脏六腑,那些战马不得活,待得气浪绵延消散,百丈内一片尸首。 巨大的变故并没有令燕军停止逃命,短暂的惊诧过后,自城中逃出的骑兵绕过那片区域策马奔逃。 莫问并未阻击那些逃兵,而是站立原地皱眉未动,魏霸天的弱点在前胸,这也是它双手使用峨眉刺的原因,两根峨眉刺可以更好的护住前胸。也正因为它前胸较为薄弱,故此在遭受战马冲撞之后必然受伤,但这点伤势并不能令它丧命,它散功自尽是的主要原因是黄素素的死令它感觉到无有生趣。 黄素素虽然淫邪放荡,但它所作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引诱他,只是想设伏害他,换言之她是真心帮助魏霸天的,而魏霸天虽然一直呵斥谩骂于它,到了危急关头却并没有舍弃它独自逃走,这表明这二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也就没有完全一样的夫妻相处之道,相敬如宾也不一定就是神魂予授,骂架拌嘴也不一定就没有感情。 异类与人在某些方面是有相近之处的,凶狠和粗鄙的人不一定就毫无优点,黄素素和魏霸天都是妖邪,绝非善类,但这并不影响它们之间有真情存在。 沉默良久,莫问摇头长叹,魏霸天最后时刻让他滚开无疑是让他及早闪避,但魏霸天此举绝不是单纯出于善意,而是要还他先前没有趁人之危的人情,来个两不相欠。 人在逃命的时候跑的最快,燕军溃逃狂奔,蒲雄率领骑兵急追而来。 “算了,穷寇莫追。”莫问现身拦住了众人。 “得令。”蒲雄翻身下马走到莫问身侧“那两个妖人已然丧命真人之手?” “死于溃败的燕军冲撞之下,回城再说。”莫问说完纵身回掠,他没有因为魏霸天和黄素素是妖邪而否定魏霸天的热血之举,也没有因为魏霸天的一声告警而忘记魏霸天本身是一妖邪。 城中战事还在继续,大量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燕军正在与随后赶来的赵国弓兵和步卒进行巷战,见此情形,莫问下令打开被赵军关闭的东门,放燕国兵卒逃走,这些兵卒人数较少,对战局无有影响,可以留他们的性命。 蒲雄自然不会违逆莫问的命令,此战己方死伤很少,轻松的拿下了平州,最令他感到兴奋的是城池几乎没有遭受破坏,除此之外还缴获了大量的粮草,魏霸天和城中燕军离开的极为匆忙,并没有来得及带走或焚毁石屋中的粟米和战马草料。 夺回了城池,城中乡绅立刻自发的奉献钱粮慰劳赵军,此举无疑是为了自保而刻意讨好。莫问命人收下了他们的钱粮,没有追究他们委身于燕人的罪过。百姓是没什么立场的,谁是掌权者他们就附庸于谁。 清点过后得出了数目,平州城存量八千石,连带乡绅献上的金银和米粮,平州城当有万石米粮,此外还有草料两万多斤。莫问接管了城池,于州府内书写战报告知石真战事的进展以及战况。 “真人,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蒲雄接过莫问书写的战报并未立刻飞鸽回传。 莫问此时正在翻看己方伤亡数字,闻言抬头看了蒲雄一眼,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朝廷是按月供给我们粮草的,每次只有一千石,数量太少,兵士多有饥饿。”蒲雄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蒲雄的言下之意是要不报或者少报此战获得的粮草,留下供军队自行使用,此事虽然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是有违军纪的,若是被赵国朝廷察觉,会怀疑他囤积粮草居心不良。 “平州离黑郡路途遥远,万一军粮运送途中出现了意外,我们毫无后备,会陷入绝境。”蒲雄说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留下两千石以备不时之需。”蒲雄压低了声音。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探手拿过蒲雄手中的战报,撕毁之后重新提笔书写,写过之后再度交予蒲雄。 蒲雄接过那封战报看了一眼,面露惊讶,莫问只是告知黑郡此番缴获粮草若干,尽数留下犒赏将士,并没有说明粮草的具体数额,这就表明他要将这一万石粮草尽数留下。 “就这么处理。”莫问点头强调,既然是隐瞒,干脆尽数留下。 “好,”蒲雄点头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城中乡绅自州府外求见,真人见是不见?” “我不喜外人,你代我见见吧。”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军队出征在外,主帅在占领区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杀伐予夺只看心意,故此城中显贵皆有心巴结讨好。 蒲雄闻言大感不妥,本想再度说话,莫问已然摆手示意他退下,见此情形,蒲雄只能外出见那些乡绅。 莫问担心胡人骑兵再度故态复萌欺男霸女,便自后门出府自城中四处巡视,城中百姓虽然没有见过他,却知道赵军主帅是一位道人,故此见到他纷纷行礼,莫问点头回应。 见麾下兵卒并没有扰乱百姓,莫问来到了城中那片石屋,检视粮草辎重,天色渐暗,莫问回返州府,进得前厅,只见厅中站立着三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 “民女拜见王爷。”三人见莫问进门,立刻跪倒在地。 “你们是何人?”莫问皱眉问道,他一直对王爷的封号耿耿于怀,在他看来这个封号与奸贼和叛徒等同。 “回王爷问,我们是此间民女,敬慕王爷威名,自愿前来侍奉王爷。”那年纪较小的女子出言答话。 “来人,把龙骧将军喊来。”莫问冲门外的卫兵喊道。后者得令,立刻跑走。 “起来吧。”莫问冲三人抬了抬手,转而坐上了主位。 那三个红衣女子闻言直身站起,这三人可能都是这城中乡绅家中灵巧的侍女和侍妾,很有眼力,立刻过来端茶倒水。 片刻过后,蒲雄赶来。 “将她们送回去。”莫问冲蒲雄皱眉开口。 “那不成,真人岂能无人侍奉?”蒲雄连连摇头。 “我只是上清道人,不是王爷,用不着女子侍奉。”莫问并未怪罪蒲雄抗命。 “真人的道袍已经多日未曾浆洗,朝夕连个更衣端水的人都没有,这三人感念真人仁慈,都是自愿前来侍奉真人的。”蒲雄再度摇头。 “将她们送回去,与我寻个年长的妇人过来。”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蒲雄说的有道理,他的确需要个女子浆洗衣物,之前都是老五帮他洗衣服的,没了老五,衣服已经很久没有洗过。 蒲雄闻言愣了一愣,转而带着那三个红衣女子出了前厅,安排妥当之后独身回返前厅。 “吩咐下去,连夜将那城中石屋中的粮草转移到城中东北处的兵营,将那些石屋尽数拆除,用以加固城墙。”莫问冲蒲雄说道,战报发出之后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出官员前来接管,倘若发现那些粮草势必会上报朝廷,还是放在军营之中比较妥当。 “好。”蒲雄点头答应。 “前方三百里便是樊水,这樊水之中藏有嗜血水蛭无数,有百里范围,你有何应对之策?”莫问问道,在邺城的时候他曾经看过军部战报,邕郡西南的樊水曾经令赵军死伤惨重,而今终于临近了这处危险区域。 “末将曾经与部下议论过那处地势,那樊水并非河流,而是腐水沼泽,只有两条通路,都十分狭窄,当真是易守难攻,若想强攻势必折损士兵,末将以为只能绕过那片区域。”蒲雄面露难色。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不急于一时,我会抽空过去一探究竟,时候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对了,自明日起所有兵士一律供给干粮,不要再喝稀粥了。” 蒲雄答应下来,行礼告辞。 莫问回返后堂,操行晚课,打坐练气。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莫问还气入海,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两名杂役和一名美艳的中年妇人。 “奴家林冬梅拜见真人。”那妇人年纪在四十多岁,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大有风韵姿色。 “不用多礼,你是何人?”莫问皱眉问道。 “回真人,奴家乃是奉了蒲将军差遣,前来侍奉真人起居的。”中年妇人直身站起,微笑回答。 “当真胡闹。”莫问闻言无奈叹气,他要求换个年长的妇人乃是为避嫌,蒲雄给他寻来的这个妇人根本就避不了嫌疑。 叹气过后,莫问命仆役将这妇人带走,蒲雄闻讯而至,疑惑询问,莫问告之自己只想要一真正的婢女洗衣打水,容貌太好难逃嫌疑。 蒲雄闻言恍然大悟,转身告辞。 三更时分,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莫问此时已经睡下,闻声知道是蒲雄又寻来了婢女,只得起身开门,开门之后几乎想要掏出符盒,门外站着一容貌丑陋的中年妇人,此女容貌极其丑陋,驴脸青面,鼻孔朝天,若非事先知道她是蒲雄寻来的婢女,他会以为是恶鬼敲门。 此人虽然可以避嫌,却实在太过吓人,莫问实在没有勇气留她下来,只得挥手打发她走。 受到惊吓,莫问再无睡意,干脆整装出城,连夜前往樊水观察地形…… 第二百零八章 慕容红妆 四更不到,莫问到了樊水西岸,樊水沼泽南北长有一百多里,东西宽二十余里,东西两岸都是山脊,沼泽正中也有一条山脊,这条山脊被修成了道路,连通东西,但道路蜿蜒而狭窄,宽处有两丈左右,窄处不超过一丈,勉强可以通行马车。 在这条东西通道的左右都是低矮的沼泽,沼泽低于道路三丈有余,沼泽内长有茂密的水草和芦苇,站立岸边,可以闻到沼泽发出的腥臭酸腐气息,东岸的山脊上安扎有大量的兵营,此时仍然有火光闪耀,说明敌军防守严密。 此时乃是夏天,按照常理沼泽池塘之中应该有大量的青蛙,但樊水沼泽里却无一声蛙鸣,甚至连水鸟都没有,这就说明此处是一处死地,水下有着大量的嗜血水蛭。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纵身向南掠去,到得六十里外发现下方出现了一条河流,这条河流的发源地是位于沼泽边缘的一处湖泊,这种地势很难绕行。 向下寻不到路径,莫问改为北上,向北九十里再度见到一条自西向东的通道,这条通道也是一处山脊,却并没有被拓宽,只是一条小路,即便是小路燕军仍然进行了严密的布防,在对面驻扎了军队,根据营帐数量来计算,守军数量当在千人左右,这种地势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也用不着太多的兵士把守。 到得此处,莫问转身回返,并没有继续向北探寻,向北就是茂密的森林,骑兵和辎重马车根本无法自密林之中行进。 回到平州城天色已经放亮,蒲雄等一干将校仍在指挥士兵转运石屋中的粮草,莫问迈步走至,冲众位将校道了声辛苦。 “真人去了樊水?”蒲雄见礼过后出言问道,莫问发髻上的晨露表明他赶了很远的路。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那矮胖将军哈吉克问道,“哈将军,燕军当年是如何攻克樊水的?” 哈吉克此时正在打着哈欠,闻言急忙止住哈欠躬身回答,“回真人,燕军当初是涉水而过,那时水里并没有那么多水蛭。” “那沼泽之中的水蛭是燕人放置其中的?”莫问出言追问。 “原来就有,但是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大。”哈吉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要想将土生水蛭体形增大,数量增多有很多方法,算不上什么难事。 “真人可有良策?”蒲雄在旁发问。 “南北都不得绕行,只能强攻,若要强攻必须先行铲除沼泽中的水蛭。”莫问缓缓摇头。 “启禀真人,图将军先前已经找到了克制水蛭的法子。”哈吉克先前就跟随图鲁守邕郡,了解情况。 莫问转头看向哈吉克,哈吉克急忙说道,“我们曾经抓回水蛭做过尝试,那水蛭怕盐巴,浸泡于盐水之中会蜷缩不动。” “此法大有缺陷。”莫问摇头说道,上百里的范围就是撒入上万斤盐巴也不见得奏效,更何况在此之前刚下过数日大雨,那沼泽之中水位不低。 “有用,上次撒了盐巴,那些水蛭的确不动了。”哈吉克瞪眼东指。 “果真有用的话就不会令得两千汉人士兵成了瘸子。”莫问皱眉摇头,之前在四方馆看的战报他记忆犹新。 哈吉克闻言急忙闭嘴退下。莫问皱眉沉吟,思考如何克制这些水蛭,先前于樊水岸边他并没有察觉到异类的气息,说明那里并无异类驻守,燕军依仗的只是水中的水蛭和地势险要,只要将水中的水蛭铲除,赵军就可以涉水而过。 莫问首先想到的是下毒,但水域面积太大,且水中长有大量水草,这种地形会严重削减毒药的药性,最主要的是寻常毒药并不能毒死水蛭,若是要配比针对水蛭的剧毒将会耗损大量金钱,单是一味蛇血草就极为昂贵,下毒的成本怕是比撒盐还要高。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水蛭也有天敌,此物的天敌有蛇和龙虱两种,且不管是用蛇还是龙虱,要消灭如此之多的水蛭都非朝夕之功。 沉吟良久,莫问并没有想出如何应对樊水的水蛭,便返回州府操行早课,早饭是由一中年妇人端上来的,此人面相仁善,不美不丑,衣着较为寒酸,当是贫苦人家的妇人。 一问,得知此人名为花姑,无夫无子,一人寡居多年,此人投莫问眼缘,莫问便将她留了下来。 早饭过后,莫问再度思考如何对付水蛭,水蛭是极难杀死的,一刀砍为两段会成为两条,当真是令人头疼。 由于朝廷和黑郡无有此处出生的信鸽,消息是快马传来的,朝廷已经派官员赶来接收平州,绝尘和檀木子已经在晖州和骅州出兵,绝尘尚未与敌人交锋,檀木子已经与敌军遭遇,正在苦战。 檀木子精通世故,发回的战报不是遭遇劲敌,就是正在苦战,至于是不是劲敌是不是苦战没谁知道,极有可能是他邀功的一种策略。 手捏战报,莫问想的是是否前往相助檀木子,若是换做平时,他绝不会插手,但此处燕军有天险固守,难以攻克,只能命令南北两路向中线靠拢,自背后攻击燕军。 斟酌再三,莫问并未前往南路,原因很简单,即便南北两路攻克了各自的敌人也无法向中间靠拢,因为这三路兵马在作战的同时还各自肩负着防御的任务,倘若脱离各自路线,燕军会趁势夺回被攻克的城池。 中午时分,莫问想到了一条计策,那樊水沼泽的水蛭总是要吃东西的,既然难以杀死水蛭,可以设法绝其食物,没了食物,水蛭便会饿死。 想及此处,莫问起身出门,意欲再探樊水观察那些水蛭以何果腹,但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先前的计策行不通的,水蛭极耐饥饿,即便无食可吃,要想饿死它们怕是也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午饭过后,蒲雄照例前来听命,见莫问眉头紧锁,知道他在犯愁如何克制水蛭,便说出自己想出的几个办法,莫问听后摇头否决,用石屋的石头去架桥根本就行不通,别的不说,单是将这么多的石材拉出三百里就不是朝夕之功。 “真人无需急切,这短短数月时间我们已然下了两处城池,算是很快的了。”蒲雄安慰道。 “实则要克制这些水蛭并不难,我有召唤天雷的法术,只需召请天雷便可将那些害人之物尽数震毙。”莫问摇头说道。 “有何难处?”蒲雄疑惑的问道。 “施展这等法术,需要耗损大量灵气,我所携补气丹药只剩下一枚,日后势必多有凶险,我岂能不留后招。”莫问再度摇头,柳笙先前所赠的补气丹药已经被他服食,此时手中只剩下了阿九送的那枚丹药。 蒲雄闻言没有答话,斟酌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可否擒其将帅,逼迫燕军后撤。”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蒲雄一眼,蒲雄见状顿时察觉到自己失言,他只想到如何克敌却忽视了莫问所需承担的风险。 “此计倒也可行。”莫问点头说道。 “末将失言,真人为三军主帅,岂能孤身涉险。”蒲雄惶恐低头。 “你我说话无需有太多顾虑。”莫问摇头说道,转而直身站起,“我即刻前去。” 蒲雄自觉失言,神情更加尴尬。 “在你看来我法力无边,所以才会想出这条计谋,我没有那么难以相处,反倒是你想的太多,过分看中礼数,你我无需如此。我白日前往是因为白日里将帅可能会进出营帐,易于分辨擒拿。”莫问转身拍了拍蒲雄的肩膀。 蒲雄闻言连连点头,心中忐忑尽去,感动之情无以复加。 出得州府,莫问缓步出城,到得城外往东掠去,一个时辰之后到得樊水沼泽西北林中,自密林之中再度东掠,这密林之中多有荆棘,且有蛇虫和燕军安置的兽夹,自然是为了防止赵军自此处圈绕。 下午申时,莫问到得对岸燕军营地,燕军营地一共有南北两处,北面这处人数较少,当有千人,南面那处人数较多,莫问绕过北侧营地,正欲向南掠行,忽然发现营地外的林中有一女子正在出恭。 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高大,当有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长着一张圆饼大脸。见到此人,莫问心中大喜,石真先前曾经说过燕国军队由公主慕容红妆统带,也说过慕容红妆的容貌,此人的长相与慕容红妆极为相似。 虽然心中欢喜,莫问仍然待其出恭完毕提上裤子方才闪到其身侧出手将其擒住,随即快速封点了她两处气穴,扛负起来提气回掠。 这女子生的人高马大,莫问扛她彷如蚂蚁拖负树叶,行的很是辛苦。这个女人好似多日未曾洗澡,身上多有酸气,莫问有感,怀疑是否抓错,但此女背负着一张偌大长弓,也符合慕容红妆可弯弓十里的描述。 回到平州,莫问并未回府,而是来到了军营,众人见他带来了一彪悍女子,皆感好奇,立刻围绕上来询问究竟。 “真人,此人便是燕军主将?”蒲雄疑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燕女。 “此人乃是燕国公主慕容红妆。”莫问接过一位将军递来的茶水。 此语一出,众将校立刻愕然瞠目,面面相觑,神情有异。 莫问见状疑惑的看向蒲雄,蒲雄苦笑摇头,“真人可能是抓错了,慕容红妆乃燕国第一美女,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第二百零九章 利齿水蛭 莫问先前已然怀疑此人装束不似是地位显赫的公主,只是这庞大的身形令他认准了此人就是慕容红妆,而今听得蒲雄言语立刻明白石真当初撒了谎,恶意诋毁了燕国的慕容红妆。 “你是何人?”莫问解开了那彪壮女子的哑穴。 “姑奶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燕飞雨就是我。”那肥胖女子瞪眼发飙。 莫问闻言看向蒲雄等一干将领,后者尽皆摇头,示意并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这女子。 莫问先前扛着这肥婆行了三百多里,已然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此番见她言语无状更加气堵,冲近前的校尉招了招手,“把她带下去审问敌情,若是不说,就施以刑罚。” 手下校尉听得命令,上来两人拖那女子,拖之不动,又来两人,这才将那彪壮的女子拖了下去。 “你们谁见过慕容红妆本人?”莫问环视周围将校。 “回真人,末将曾经远远的见过她,慕容红妆与末将身高差不了许多,鹅蛋脸,虽然肤色不算很白,五官却很是美貌,披着一件由鸟羽编织的红色披风。”哈吉克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营外走去,“诸位昨夜多有劳累,回房休息吧。” 众人轰然应是,各自回营,蒲雄快步跟上了莫问出言笑问,“是不是豫公主误导了真人?” “若不是她,我怎会抓回这肥胖的妇人。”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此番抓错了人,敌军定然有所防范,倘若再去,迎接他的势必会是漫天箭雨。 “末将想到一条计策,这城中有不少的牛羊,可将这些牛羊以剧毒毒死,投入樊水沼泽,只要水蛭食其血肉就会中毒。”蒲雄识趣的换了话题。 “毒药若是进入活物体内,其肝脏脾胃会竭力解毒,无法彻底消解才会导致丧命,待其丧命体内的毒性已经有所减弱,毒性蔓延和传递的次数越多毒性就越弱。”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连连点头,实则他本人也并不认为这是一条妙计,他也不舍得宰杀这么多的牛羊,活着的牛羊可以跟随军队前进,是最好的军粮。 “你也一夜未眠,先去休息片刻,我再去一趟樊水。”出得营门,莫问冲蒲雄说道。 “真人切莫再去,敌军必然有了防范。”蒲雄出言劝阻。 “俘虏自不能再抓,我昨夜未曾仔细打量那些水蛭,此番过去再细查一番。”莫问出言解释。 出得城中,再回樊水岸边,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白日里温度较高,水蛭此时多聚集于岸边浅水处,这些水蛭为黑黄色,大小不一,大者有小磨大小,小的如同海碗,密密麻麻,多不胜数。 受到惊动,近处水蛭纷纷昂头,一经伸展身长成倍增加,大者可拉长将近三尺,小的也能昂头一尺,它们无有眼睛,头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圆形颚嘴,口中有环形利齿,如同犬牙。 水蛭昂头之后与蛇类有些相似,但它们并不能像毒蛇一样靠尾部移动,要想移动必须匍匐下来向前屈伸,不过到得水边它们便停了下来,并不离水上岸。 自岸边观察了片刻,莫问延出灵气抓出一条体形较大的水蛭,离水之后水蛭开始扭曲翻动,它们只能在水中呼吸,到得岸上便会窒息,以黑刀断其头尾,横剖其腹,只见水蛭的腹中是诸多体形较小的水蛭,见此情形,莫问陡然皱眉,水蛭是不吃同类的,这里的水蛭怎会同类相残? 心中存疑,再抓一条,这一条体形较小,其腹中有田螺的外壳。 查明水蛭以何为食,莫问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发现先前那条水蛭已经化成了黑水,连外皮都不曾剩下。 水蛭若是受到暴晒会萎缩变小,却不应该化为黑水,这之水蛭竟然彻底融化,这又是何缘由? 疑惑之下莫问再度等待了片刻,却发现那条体形较小的水蛭并没有融化,细看之下很快发现了端倪,第一条水蛭位于夕阳能够照到的地方,而第二条水蛭则处于一簇杂草的遮蔽之下,没有被太阳照到。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莫问无法再度尝试,便抓了两条水蛭回返平州。 回到平州城,那两条水蛭已然奄奄一息,投入水中很快便恢复了生机,自水缸里蜿蜒扭曲。 “请龙骧将军过来。”莫问冲前来送茶的花姑吩咐道,后者闻言转身向门口走去,尚未走到门口,蒲雄恰好来到。 “真人,邺城有消息传来。”蒲雄走到莫问旁边俯视水缸,被里面两条巨大水蛭吓了一跳。 “邺城?”莫问疑惑的看向蒲雄,赵国朝廷很少与他直接联系,大部分的消息是通过黑郡转达的。 “由海东青送来的,是一张公文和一封信笺。”蒲雄将手里的两封没有开启的信封递给莫问,转而继续打量水缸里的水蛭。 莫问接过那两封信笺,率先打开了那封公文,是太尉府传来的嘉奖勉励,莫问一扫而过,信笺后尾说的是他的一位远房表哥前去邺城寻他援手,太尉府进行了妥善的招待,给予白银五百两助其谋生,并代其传书来此。 莫问看罢公文很是疑惑,转而看向另外一封信笺,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的是一封家书,称他为‘寒峰贤弟’,单看称谓莫问就愣了半晌,他的字号少有人知道,此人知道他的字号当不是外人,但他实在记不起自己有这么一位表哥。 再看书信内容,对方自称陈周之,是其母亲三弟的长子,见到名字莫问立刻知道这封信是张洞之受周贵人派遣北上送来的,之所以选择姓陈是因为莫夫人本家姓陈,这一点可能是周贵人等人自晋国人籍中查到的。信中内容多有阿谀讨好之意,除此之外还赘述了不少对太尉府众人款待的感激,信尾说的是希望他能尽早驱走燕军收复国土,早日荣归故里。 看罢书信,莫问将其放入袖中,这封信没有任何的藏掖,不问可知张洞之在写信的时候周围可能有人,令他不敢有所暗示,但他既然北上前来寻找,表明周贵人有事请他回返晋国。他此时想的是周贵人请他回去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事非常重要,不然张洞之不可能冒险北上传信。但这件事情虽然急切却并非十万火急,自信中‘早日’一词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真人,这水蛭怎么生的这般獠牙利齿?”蒲雄摆手没接花姑送上的茶水,“你先下去吧。” “这也正是我带回它们的原因。”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寻常水蛭虽然也有牙齿,却没有樊水沼泽里那些水蛭那么多,那些水蛭原本就生活在樊水沼泽,只是后来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势必跟燕国的萨满巫师有关,换言之,应该是某种巫术和药物导致它们体形增大牙齿暴长,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它们异变的原因。 “端些盐水过来。”莫问冲蒲雄吩咐道,蒲雄闻言立刻命门外兵卒前去端拿,片刻过后盐水端来,莫问以灵气隔空抓起一条水蛭放入盐水之中,水蛭进入盐水行动逐渐变的缓慢,片刻过后蜷缩不动。 “这是井盐还是海盐?”莫问冲蒲雄问道。 “府衙用的当是干净的井盐。”蒲雄答道,此时百姓和富贵人家吃的盐巴是不一样的,百姓吃的多是东南沿海以海水晒出的海盐,而官家吃的通常是井盐,井盐是自井中抽取卤水熬制而成的,官家认为这种盐巴较之露天暴晒的粗粒海盐要干净。 “取海盐过来。”莫问说道。 “快去军营拿取。”蒲雄冲卫兵吩咐道。 待得卫兵跑走,莫问将那盐水中的水蛭放回水缸之中,得了淡水,水蛭立刻复苏,开始屈伸活动。 半柱香之后,海盐取来,重新化入淡水之中,莫问再度取了一条水蛭放入其中,这一次水蛭的反应异常剧烈,周身剧烈扭曲,口中发出嘶嘶叫声,试图自那水盆之中爬出,但其只爬了一半便缩了回去,原因是它的下半截身体已然溃烂成了黑水。 “怎会如此?”蒲雄看着盆中黑水大感愕然。 “海盐所含阳气较之地下的井盐要重很多,此物怕的是阳气,它们不敢完全离水,不然耐受不住太阳照射。”莫问出言解释,不管是海盐还是井盐都含有阳气,但海盐所含阳气更重,故此海中鱼类多为发物,会加重阳症。此外吃盐太多会令得人体内阳气过盛,从而导致脾气暴躁。 莫问说完,蒲雄并未立刻接话,海盐的出产只在沿海地区,但此时南方为晋国地界,北方沿海地区要么离此太远,要么就在燕国侵占的白郡区域,不管是运送盐水还是获取海盐都有很大的难度。 “此处可有糯米?”莫问随口问道。 “此处不产那珍贵之物,但军中带有一些,是专为真人熬粥用的。”蒲雄出言回答,说完不待莫问吩咐,再度出门命卫兵跑腿儿。 取来糯米,捻放于水蛭背上,糯米落处,立升白烟。 莫问见状缓缓点头,他终于找到了这些水蛭变异的原因,它们中了尸毒…… 第二百一十章 抽身南下 蒲雄见莫问点头,知道他已然找出了根源所在,便命人将房中的水缸和水盆搬走,将房间打扫干净。 “樊水之中被燕国巫师投入了被僵尸所伤之人,水蛭食其血肉感染了尸毒,这才变成了这般模样。”莫问落座开口,水蛭虽然感染尸毒产生了变化,却并不具备传播尸毒的能力,这就表明它们吞食的并不是僵尸的血肉,而是被僵尸咬过的携带尸毒的人。 “敢问真人,似这等情形当如何破解?”蒲雄出言问道。 “自是不能撒盐或糯米,容我仔细想想。”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 “真人若无差遣,末将先行告退。”蒲雄行礼告退。 莫问点了点头,蒲雄退下,花姑为莫问送来了洗脚水,莫问道谢过后也遣走了她,转而自房中皱眉踱步,他此时斟酌的并不是如何清除这些水蛭,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这些水蛭虽然惧怕阳气,在水中却不惧太阳的照晒,这就表明它们所吞食的是男子,要想克制它们,只需寻到携带尸毒的女子投入水中供水蛭吞食便可中和掉水蛭体内残留的男子气息,届时它们便无法暴露于太阳之下。柳笙那里有不少的僵尸,其中想必也有女性,只需向其要来一只便可破这樊水水蛭。 他此时斟酌的是周贵人请他回返晋国有什么事情,周贵人自然知道他此时的处境不可能抛弃大军孤身南下,若无急事她是不会让张洞之冒险北上前来送信的。 将张洞之的书信看过数遍,从中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无有线索就只能猜测,而猜测会有无数种可能,根本不可能猜出所以然来。 次日清晨,莫问召来蒲雄,将一封战报交与他传回黑郡,告知石真自樊水遇到的阻碍,谎称需要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方法,请准离开中军数日。按照他的本意是想悄然离开中军南下晋国的,但主帅贸然离开会令得中军群龙无首,万一遭受敌军偷袭他将难逃追责。最重要的是南下晋国之事万一泄露了风声,赵国会认为他一直与晋国私下有着勾结,届时将百口莫辩,所以只能传信石真,说明原因,免除后患。 海东青发出之后只能坐等,按照海东青的飞行速度,最晚次日晚间就能带回消息,但是一连三日黑郡都没有消息传来,第四日的清晨,石真率了数名近卫和几名修行中人匆匆赶至。 石真发疯一般是在晚间,此时是白日,又有多人在旁,她便是一副公主的高傲神情,来到府中先行询问战况,随后与近卫和一干将校策马向东,亲临樊水。 到得樊水是下午未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水蛭再度于浅水处聚集,先前莫问在四方馆询问那独腿校尉时石真也在场,但自己亲眼所见和听他人讲述大为不同,那数不胜数的巨大扁圆水蛭令她无比震惊,到得此时她方才明白这场战争的残酷和危险。 回返平州之后石真来到了莫问的房间,到了无人之处,石真立刻露出了原形,嬉笑着上下打量莫问,“有没有想我?” “你来了正好,暂留中军,我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药物,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莫问顾左右而言他。 “那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走吧。”石真说道。 “绝尘和檀木两路兵马已经开拔,中路必须及时跟上,我连夜出发,多则七日少则五日,定然回返。”莫问走到床边将少许碎银揣入怀中,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厌恶我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令我难堪吧,用了晚饭再走吧。”石真哀怨的说道。 “我不曾厌恶于你,只是情势危急,容不得耽搁。”莫问转身开口,言罢出门而去,出得府衙,莫问找到蒲雄,告知要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药物,交代了一些琐事之后出城向西行去。 动身之时夜幕已经降临,莫问一路向西,到得下半夜改道向南,建康位于东南,没有必要回到邺城再行取道向南。 离开军营,莫问有了脱离了囚笼的自由感觉,道人本该如闲云野鹤一般云游四方,阅人间疾苦,观华夏百川,真不该统兵作战,自缚己身。 好在这种束缚只是暂时的,待得收复了三郡就可以卸下这副担子,有充裕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次日上午,莫问凌波虚渡过黄河进入晋国区域。到了晋国地界小心谨慎隐藏行踪,专挑僻静无人的山野赶路,于傍晚时分到得建康城外,他所停留的区域正是当日被困的地方,此时这里再度长出了草木,已然看不出遭火焚烧的痕迹。 等到夜幕降临,莫问自北门悄然进城,他曾经在建康待过半年,熟悉城中情况,很快寻到了张洞之的府邸,翻过高墙,发现张洞之所在的房间有灯光传出,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张洞之正抱着一个襁褓在摇晃哄逗襁褓里的婴孩。 这婴孩无疑是方芷所生,想起当日冒充张洞之书童之事莫问不禁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短暂的停顿之后,莫问抬手敲了敲窗棱,“张将军。” 张洞之听到声响,立刻将怀中婴孩交予方芷,转而快步经由外室推门而出。 “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也是刚刚回来,走,前往书房说话。”张洞之见到莫问大为惊喜,探手拉着他走向僻静处的书房。 “洞之,谁呀?”房中传来了方芷的声音。 “贵客。”张洞之随口回答。 进得书房,张洞之点上了灯烛,书房为求安静没有留窗,不虞灯烛投影。 “兄弟近来可好?”张洞之上下打量莫问,上次莫问大闹建康之时他出征在外,没有见到莫问,细算下来二人已经一年多未曾见面了。 “我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能好到哪儿去?”莫问摇头苦笑。 “常言道野鹤无粮天地宽,做不得晋国国师正好落得轻松自在,你干嘛去做那胡人的国师,你可知道世人是如何说你的?”张洞之叹气摇头。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通过张洞之的言语可以看出周贵人并没有将内情完全告诉他,至于世人是怎么看他的他已经不再在意,晋国百姓没有因他而得到切身利益,辱骂起来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周贵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笑过之后出言问道。 “具体所为何事我并不知晓,不过据我猜测可能跟皇位归属有关。”张洞之压低了声音。 “哦?”莫问眉头微皱。 “皇上龙体欠安,御医束手无策,朝廷张贴皇榜求医天下,毛遂自荐者多不胜数,却无人能够治愈皇上的顽疾,皇上已经三月未曾上朝,听宫中传出的消息,恐怕是挨不过这个夏天了。”张洞之的声音几不可闻。 “文武官员有何动静?”莫问出言问道。 “文官主立皇上幼子,武将倾向于还权于先皇长子。”张洞之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岔开了话题,“府中上下可还安好?” “承兄弟惦记,一切都好。”张洞之点头说道。 “我此番乃是撇下了万千东征大军抽身南下,不能久留,我这就去见周贵人。”莫问起身告辞。 “好,周贵人还住在王府,我送你出去。”张洞之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此时不是叙旧良机。 出门之后莫问冲张洞之道了珍重轻身掠走,自城中几番圈绕,二更时分来到王府附近,再度翻墙而入,来到王府内院,待得房中的侍女抱着两位王子退去,方才自暗处现身与周贵人相见。 周贵人并无太大变化,云髻高挽,高贵如昔,见到莫问到来,欢喜的将他迎入房中。 “先生别来无恙?”周贵人亲执茶壶为莫问倒茶。 “还好,收到张将军传信,知道贵人召我,不知所为何事?”莫问直涉正题。 “先生一路辛苦,请用些点心,饮口茶水,容我慢慢说来。”周贵人将食盘端至莫问近前。 莫问先前急于赶路,一路上水米未进,便起身洗手拿那点心食用,周贵人趁机说明此番寻他南下的原因,原因有二,一是皇上已然病入膏肓,用不了多久就会驾崩,此时周家正在和皇后一族争夺皇位继承,紧急关头周家希望他能回返晋国暗中相助。二是晋国之前的两位皇帝都是早亡,眼见当今皇帝也会早亡,故此周家担心两位王子的寿数,希望能够得他指点。 周贵人说完,莫问停止进食沉吟不语,他此时已然接了赵国的差事,无暇抽身南下,君子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能反复无常,半途而废? 至于第二件事情也无法随意改动,因为人的寿数长短主要是由父子传承的血脉决定的,血脉的传承也就是气数的传承,司马家族最近几位皇帝一律短寿说明司马家族的气数可能将要耗尽,其家族男子已然承受不住九五天命所带来的无上富贵。 但这些话他并没有向周贵人说明,因为此事很难被世人所理解。 众所周知佛家有因果循环一说,其大致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不管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都由自身承受后果,如果福报和业报没有消除,会延续到下一世。 但道家并不认可因果循环,道家信奉的是天道承负,所谓天道承负简而概之就是一个人做了好事或者做了坏事,都会得到上天的奖励或者上天的惩罚,如果福报和罪恶没有在先人身上用尽,会延续到下一代身上,由后人承受福禄或者接受惩罚。 世人都知道因果循环,却少有人知道其实佛家的因果循环是自道家的天道承负中衍生出来的,只是进行了相应的修改以符合其教义,因为和尚和尼姑是没有后人的,所以他们将下一代改为了下一世。 沉吟良久,莫问抬头看向周贵人,“我不能久留于此,最多停留三日,这三日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后路断了 周贵人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回答,闻言不由得面露失望神情。 “先生当日被逼出走,家父脱不得干系,飞鸟尽良弓藏确实大寒人心。”周贵人一声浅叹。 “贵人误会了,我并没有记恨令尊,不然也不会接到贵人传讯立刻舍了大军南下与贵人相见。我已经与赵国定下了契约,赵国答应并兑现了我提出的三个条件,在没有收复东北三郡之前我不能中途毁约,此其一。其二,人的命数和寿数由上天决定,道士只是代天行事,即便是常人命数也不敢随意更改,更何况是龙蟒之命。”莫问出言解释。 “若是王儿能够继承大宝,当由妾身垂帘主政,到了那时行事就无需听从家父之言,先生可还信得过我?”周贵人抬头看向莫问。 “我自然信得过贵人,也相信王爷登基之后会命我为帅挥师北伐,但我现在已然骑虎难下,中途毁约不是君子所为,哪怕是虎狼之约也不能毁之。”莫问摇头说道,他没想到晋国皇帝会如此短寿,早知如此就耐心等上一年半载,而今抓了个烫手的山芋在手里,明知道眼前是个莫大良机也无法再度争取。 周贵人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莫问在赵国的境遇她是知道的,她本担心莫问会把持不住背离初衷,但见到莫问衣着一如往昔便打消了心中疑虑,虽然莫问被封王侯,但他此时的衣着与离开时别无二致,这说明他一直与赵国保持着距离。 “相命之术乃道门旁学,我只是粗通,本不该妄言,不过观两位王爷面相,当不是短命之人。”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多谢先生指点。”周贵人闻言很是欢喜,虽然在此之前也有道门中人为她的两个孩儿推过命数,但她只相信莫问。 “按照令尊的行事之风,想必已经寻得相助辅弼之人,不知是僧是道?”莫问端起茶杯出言问道。 “先生恰好问到关键,前任国师丧命之后国师一职一直空缺,周家和褚氏皆有心寻体己之人替补,家父所选皆是道人,褚氏一族寻的还是僧人,定于本月十五辩法正位。”周贵人说道。 莫问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国师是一个国家宗教信仰的领袖,得了此位就能左右民众的信仰,争夺皇位的双方自然会极为看重国师的归属。 “那三位道人是三清哪一宗?”莫问出言发问。 周贵人没有答话,离座站起走至北侧壁柜拿过了一张文柬递与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翻开之后发现上面写着六个人的名号,前三位是道士的道号,后三位是僧人的法号,其后都有出身来历。 “这个人是不是你的同门?”周贵人走到莫问旁边伸手指着文柬上玉衡子三个字。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屏住呼吸不闻周贵人的淡香体息。百里狂风当日败走之后是径直南下的,那时候他就猜到百里狂风会回晋国,不过他却不曾想到百里狂风会有心染指晋国国师。 “此人可有胜算?”周贵人面有喜色。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文柬上的三个道人百里狂风被排在了第一位,随后才是玉清和太清的两位道人,由此可见周家是极为看好百里狂风的。百里狂风南下的时间并不长,无甚名声,周家如此看重百里狂风,想必是因为他先前留下的上清准徒余威。但周家并不知道七位上清准徒的修为其实差距很大,根据那三个僧人的法号排序可以大致推断他们都是上一辈的僧人,年纪不会太小,与他们比拼百里狂风没什么胜算可言。 “此人正直勇猛,修为却不是很高。”莫问摇头说道,文柬上并没有说明百里狂风是毛遂自荐还是受邀出山,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原因,百里狂风争夺晋国国师都有与他置气的成分。 “你能否在建康多待几日?”周贵人转身回到方桌对面。 莫问没有急于回答,本月十五离今日还有八天时间,他离开平州的时候说的是最晚七天回返,如果在建康再待上八天,加上去邺城借用僵尸,回到平州至少也在十几天之后。其实晚几天回去也没什么大碍,他此时犹豫的是要不要相助百里狂风。 “此人与你交恶?”周贵人见莫问皱眉不语,出言猜测。 “即便志向不同终究还是同门,我实话说与你吧,此人威猛有余,谋略不足,可为大将,却难为国师。”莫问摇头说道,他决定不帮助百里狂风,他对于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很是了解,百里狂风如果陷身其中势必会遭人算计,而且琐事缠身也不利于他的修行。 “我会告知家父,由他权衡处置。”周贵人缓缓点头。 “无需如此,玉衡子不是三岁孩童,由他自己做主吧。”莫问摇头说道。 “也好。”周贵人再度点头。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莫问在斟酌要不要暗中干预此事,如果没有百里狂风掺杂其中,他会前去驱走褚氏寻到的那三位僧人,剩下八天的时间褚氏也来不及再找合适的人选,届时国师自然是道门中人,不管是对周家还是道教都是有利的。但是百里狂风一参与,他就不方便暗中帮忙,他很清楚百里狂风现在对他大为鄙夷,倘若知道他从中帮忙一定会感觉别扭,他不希望将双方的关系搞的太过复杂。 “你我私交匪浅,我也有心相助你们,只是无暇抽身,如果你认为确有必要,我回返之前会驱走这三位僧人。”莫问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文柬。 “先前若不是有你庇护我们母子,我们母子恐怕活不到今日,家父以怨报德已然令我大感惭愧,若是再受你恩情,让我何以为报?”周贵人既感动又惭愧。 莫问离座起身,“若是不成,我会前来告知于你,贵人多加保重。” “不急于一时,今晚你就留下吧。”周贵人直视莫问,明语相留,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事成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能坏了你的名节。”莫问微笑摇头,转而拉门而出,旋身凌空,经由后花园出了王府,根据文柬上的地址前往东城寻找天门寺。 疾行于暗夜街头,莫问悄然叹气,他无法抽身参与晋国的皇权争斗,日后也就无法跻身晋国高层,因为不管是谁掌握了皇权,都会重用保皇功臣,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晋国这条退路到此就断掉了。 他明白这一点,周贵人同样也明白,周贵人可能猜到他日后不会再回来了,故此才会直言留宿。 建康的寺庙很多,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才找到了天门寺,以途中拿取的床单包了黑刀,蒙上面孔进入天门寺,方丈室并不难找,莫问见到方丈也不多话,径直以灵气破其气海,随即快速离去。 莫问并不喜欢蒙面行事,此时蒙面乃是发乎善心,他不想枉杀这三个僧人,也不能泄露行踪,故此才舍易求难,实则砍掉一个人的脑袋远比击中他的气海要容易的多。 文柬上写有三个僧人的名号,莫问寻找的顺序是自下而上,先对付较为容易的,将最为困难的留到最后,这样的安排是出于稳妥考虑,他知道自己并非天下无敌,也不认为对付这三人犹如探囊取物。 第二个僧人是流云寺的无明,寻到后堂时莫问发现此人正搂着一眉眼秀气的小沙弥在呼呼酣睡,厌恶此人人品便没有留情,黑刀出鞘一刀两命。 最后一个是菩提寺,这是晋国最大的一处寺院,僧众有数千人,僧舍过千间,到得此处时僧人已经开始操行早课,分为了三处殿堂,这名僧人为兴字辈的僧人,是菩提寺方丈的师弟,念经时坐于方丈下首。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放亮,莫问有些焦急,这三人必须在今夜一并除去,如若不然消息就会走漏,这僧人势必会有所防范。但此时这大殿中坐满了僧人,倘若贸然闯入必遭围攻,他并没有把握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沉吟片刻,莫问闪至斋堂,将一名正在择菜的小沙弥点了气穴带至正殿东侧,解开那沙弥的哑穴将他扔到了殿门西侧,那沙弥挨摔吃痛,发出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传出,殿内诵经之声瞬时散乱,方丈口宣阿弥陀佛带领众僧稳住诵经节奏,转而示意坐在其下首的兴光和尚外出查看。 莫问见状大呼侥幸,他也是在赌,赌方丈会差遣身边的人外出查看。 由于那沙弥发出惨叫是在门西,故此兴光和尚出门之后是向看的,莫问趁机出手,击中了他的气海将其震回了大殿。 莫问一击得手,立刻施出身法向北疾掠,尚未掠出寺院,身后便出现了十余位可以凌空的僧人,这些僧人速度不慢,一直尾随追赶。 莫问并未在城中逗留,而是快速掠出了建康,进入了城北树林,落下身形自林中取道西行甩掉了追兵,此时天色已经大量,莫问去了面巾,自山野之中向北回返。 将对手一一废杀,他的心中安定了许多,他本身还肩负着重担,能够帮周贵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到得安全区域,莫问自山中废屋略作休息,随后继续北上,到得慕青所在的镇子是晚饭时分,莫问于暗处观察了片刻,发现慕青和老五的女儿在这里并未受气,这才悄然离去,此处是晋国地界,不宜泄露行踪。 又行一日,回到了邺城,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发现自己之前忽视了一件事情,他只知道柳笙在太子府,却联络不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僵尸入药 自城外沉吟片刻,莫问决定先回太尉府,他此番离营赵国朝廷是知道的,回返邺城也没什么顾虑。 太尉府主管兵马军事,有大量官员在此处处理公事,莫问此时乃是东征统帅,白郡王爷,众人见他来到立刻大肆献媚讨好,莫问耐着性子与众人说了几句,转而提笔写信一封差人送与太子,先说拜会之意,转而告知太子他此番离营的原因,言之在四方馆天字号暂歇一日,明日便会离去。 太子收到莫问的书信大是欢喜,他没想到一向孤高的莫问会主动跟他亲近,立刻差人邀请莫问前往太子府赴宴。 莫问写信于他只是为了让柳笙得到消息主动来见,哪有心思跟他吃什么午饭,便好言告知来人他正在闭门苦思如何破除樊水恶虫,虽有心前往却无暇抽身。 先前一路奔袭大为劳累,到得天字院正好趁机缓歇,楼内有偌大浴池,莫问沐浴过后于楼上房间躺卧休息,此时虽是酷暑时节,房中却很是清凉,原因是房中放有两盆冰块,皇家都有冰窖,冬日藏冰,到得夏日用以避暑降温。 下午未时,莫问被推门声惊醒,由于之前太过劳累,故此并未察觉有人来到,睁眼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人是冀公主,也就是石真同父异母的妹妹。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公主千岁。”莫问虽然恼她不请自入,却不愿太过开罪此人,冀公主分管司徒府,负责粮草调配,倘若发坏极有可能影响东征的进程。 “按照大赵礼法王爷要高公主半筹,我该向你见礼才是。”石清笑着迈步进门,“我没用她们通传,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知公主到来有何喻示?”莫问警惕的问道。 “能否坐下说话?”石清抬手指着房中桌椅。 莫问闻言点头抬手,请她入座,自己正襟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这次过来是代父皇来见真人的,真人率军东征接连告捷,实乃大赵之福,真人已然位极人臣,也不知道赏赐先生什么才好,只要先生有所需求,父皇都会应允。”石清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他对石清有所偏见,见她到来就以为她意图引诱,未曾想她只是前来谈论公事。 “贫道无有所求,贵国既然兑现了承诺,贫道自当代为收复三郡。”莫问说道,他并没有提出保障军粮供给一事,倘若提起无异于提醒石清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那我就不打扰真人休息了,前段时间宫中选了八百秀女,父皇命我带来一些,此时就在院中,真人动身之际可一并带走。”石清起身告辞。 “多谢。”莫问起身送她。 送走石清,莫问回身打量站在院中的二十名秀女,这些女子都很是美貌,夏天穿着衣物较少,身材也很婀娜,这么多女子站立院中令得院中香气扑鼻,酷暑之时心中容易滋生旖念,但莫问还是没有留下她们,遣人将她们带走并送回故里。 女子走净之后,莫问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几分失落,他虽然一次次的拒绝诱惑,却并非毫无所动,只是强自忍耐,而且忍的极为辛苦。 道家和儒家并不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有错,身为曾经是儒家书生的道家弟子,莫问心中也并不排斥这种观点,之所以一直忍耐有两个原因,一是对阿九有承诺,二是他了解自己,一旦与女子有肌肤之亲,势必想要保护其周全,但他此时不敢有所拖累,因为无法分神兼顾。既然不能保护对方周全,就不能自私的占为己有,不然就是在害人。 入夜之后,柳笙果然到来,莫问将樊水水蛭一事说与他听,柳笙听完点头赞同莫问的判断,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带来女尸一具。 “怎么这么肥胖,没有瘦些的吗?”莫问愕然瞠目,柳笙带来的僵尸比当日他错抓的女子瘦不了多少。 “女尸只有这一具,”柳笙撇嘴笑道,“你可以给你个引魂铃。”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加贴两张定尸符将那僵尸重新以黑布包裹,这东西可不能扛负回去,得用马车经由驿站倒运至平州。 “幸亏你今天回来,如果明天到,我就不在太子府了。”柳笙斜倚在琴台上单手拨弄着琴弦。 “你要出门?”莫问走到门旁净手。 “是啊,去晋国,太子请我暗中相助皇后一族得到国师之位,但周家一方好像请了玉衡子,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柳笙说道。 “你准备如何行事?”莫问没有急于告诉柳笙他去过建康,另外他也早就知道赵国太子与晋国皇后私下有联系,不然柳笙当年也不会去刺杀周贵人。 “他没什么希望,他敌不过太清的那个老道,也不是菩提寺老和尚的对手。我去看看吧,到时见机行事。”柳笙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柳笙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也不好再问,几个上清准徒的想法都不难揣度,唯独猜不透柳笙心中所想。 “冀公主送你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要?”柳笙继续拨弄那张古琴。 “我领兵在外,带一群女子成何体统。”莫问答道。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柳笙笑问。 “你这话正是我一直想问你的。”莫问笑道。 “哈哈哈哈,三更了,不与你闲扯,我走了。”柳笙推开古琴直身站起。 莫问笑着送他下楼,到得门口柳笙独自去了。 次日清晨,莫问命太尉府将这具女尸送往平州,自己独身先行,两日之后的午时回返平州,城中一切如常。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石真得知莫问回返,立刻过来见他。 “自邺城附近找到了药物,太尉府正在向此处运送,三天之后当可到达。”莫问随口说道。 “你回了邺城?”石真疑惑的问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最终在邺城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莫问说道,他不想让石真知道他去过哪里,又不想扯谎,说的模棱两可。 “你找的什么药物?”石真并未追问莫问都去过哪里,聪明的女人不会逼男人撒谎。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吃过午饭没有?”莫问坐于桌前,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吃过了。”石真笑道,她知道莫问邀她同席是对于前几日离开时对她态度冷淡的一种变相补偿,她笑是因为她发现了莫问的一个很大的优点,这个优点同时也是他的弱点,莫问心软,不愿让别人感到尴尬。 莫问并不知道石真心中所想,不过他请石真同席也的确不是出于真心,落座之后开始进食午饭,能够凌空飞渡的道人也终究不是飞鸟,连日疾行令他又累又饿。 石真坐于旁侧耐心等待,她很喜欢看着莫问吃饭,莫问吃饭不是武将那种狼吞虎咽的饿死相,也没有士子文人那种刻意的扭捏和造作,随意之中显风度,自然之中见修养。 实则真正有品位的人都喜欢随意真实的异性,但是不管男女一旦对异性动心,都会下意识的隐藏缺点显示优点,如此一来便显得造作,反倒令得对方不喜。只有那些对对方不曾动心的人才不在乎对方如何看待自己,在对方面前毫不伪装,如此一来反而令得对方更加喜欢。 由此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对方越不在意你,你就越喜欢对方。喜欢你的人越在乎你,你就越不喜欢他。 “你什么时候回黑郡?”莫问端茶漱口。 “我不回去了,我要随军前进。”石真正色说道。 莫问正在漱口,听得石真言语茶水几乎脱口喷出,急忙闭嘴咽下,转而说道,“这怎么行?” “有何不可?”石真追问。 “你会坏事儿的。”莫问摇头说道。 “我坏什么事儿了?”石真撇嘴问道。 “你曾经说过慕容红妆肥胖丑陋,害得我将一个两百多斤的丑妇错抓了回来,此时还关在牢狱里,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你不能跟着。”莫问连连摇头,石真跟着他,势必会扰他心性,除此之外她还会成为燕军想要俘虏的对象,需要时刻分神保护她。 “哈哈哈哈,你怎么带回来的?”石真不感惭愧反倒大感有趣。 莫问见她这幅神情,更加坚定撵她回去的念头,绝不能留这么个闯祸精在军中。 “我去看看那‘慕容红妆’长的何种模样。”石真见莫问不搭理他,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犹豫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我说笑的,我要回房,不去牢狱。”石真回头说道。 “我去牢狱有其他事情。”莫问说道。 “你去牢狱做什么?”石真好奇的问道。 “我需要挑选一些犯了死罪的女囚,用以克制樊水水蛭。”莫问答道,僵尸是不能直接投入水中的,需要女子血液缓冲。 “好玩儿,我也去。”石真欢喜的跟在莫问身后。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是为情势所逼,无奈之下才以死囚克制水蛭的,此举虽然不伤天和却终究有些残忍,石真竟然认为此事很有趣。 到得前院,莫问招来官吏,取了过堂的刑律文簙,赵国的律法仿照晋国,而燕国的律法又套搬赵国,被燕国定为死罪还没来得及行刑的女囚有三十几位。 一目十行看完过堂文簙,莫问感觉毛骨悚然,其中一些女囚的罪行怕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十重罪 看罢过堂文簙,莫问冲府衙官吏问道,“这些女子是何人过堂的,其中可有冤屈?” “回王爷问,这些案子有些是我们审的,有些是燕国人审的。”官吏弯腰答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中年官吏一眼,后者额头瞬时见汗,惊恐之下瑟瑟发抖,他是赵国官吏,平州城破之后又继续为燕国人效力,按照大赵律法这可是投敌的大罪。 不过莫问皱眉只是厌恶此人的称呼不当,倒并没有追责于他的念头,看过他一眼之后便迈步向外走去。 “牢狱之中很是污秽,王爷和公主还是不要去了,小的过去将那一干犯妇提来,由王爷和公主过堂,可好?”那中年官吏善于阿谀讨好。 石真闻言看向莫问,莫问没有答话也没有停留,出得府衙大门径直向南行去。他虽然不知道牢狱的具体方位却知道一定在城南,古人以北为尊,有史以来的官家牢狱全部设在城南。 那中年官吏见状立刻召集衙役前方开道,自己捧了文簙小心翼翼的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尚无鸣锣开道的礼仪,所谓开道只是驱逐城中街道的闲杂人等,不过此时乃是午后,街道上也没什么人让他们驱赶。 平州城范围不小,步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得牢狱所在的南城,到得牢狱附近,莫问唤回了衙役,与石真先行走向不远处的牢狱。 牢狱占地当有数十亩,外部套有两丈高墙,狱门向南开,根据木门上斑驳的黑漆和老旧的院墙不难看出这处牢狱已经使用了很多年。 狱门外有守兵,两个守兵正抱着已经锈蚀的铜戈倚墙酣睡,被众人脚步声惊醒之后,急忙跪倒求饶,按照大赵的规矩,哨兵睡着也要大辟砍头。 莫问没有搭理他们二人,而是站立门外皱眉沉吟。 “怎么了?”石真见莫问神情有异,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石真的发问,到得近处他竟然感知到牢狱之中有妖气,由于这股妖气极为虚弱,故此他先前一直不得察觉。 此时牢狱的大门已经被守兵叫开,迈步进院,只见院中的空旷区域长满了半尺高的杂草,只有通往两处监舍的道路被清理了出来,牢狱是被人遗忘的地方,即便是本府官吏也极少到这里来。 院中有两处房舍,男囚居东,女囚居西,莫问先行到了西侧牢狱,进门之后发现两个面相凶狠的中年男子正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他们是这里的狱卒。 向内的大门是开着的,莫问迈步而入,发现里面是一处刑房,摆放着各种刑具,一张如同卖肉案板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赤身的妇人,此女身上布满了牙痕抓痕以及烫疤,前胸两只筎头已经不见了踪影,私处破坏更甚,惨不忍睹,一群飞蝇受到腥臭引诱,上下起落爬飞。 “把那俩家伙拖出去砍了。”石真见状勃然大怒,冲随从喊道。她出门一直带有近卫,近卫闻言立刻将那两个已经吓的瘫软的狱卒拖了出去。 众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了刑床上的妇人,那妇人苏醒过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求救声,此声一起,整个牢狱瞬时成了百鬼齐哭的地狱,这里平日里少有人来,觉察到有人来到,女囚们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竭尽全力的发出哭喊嚎叫,希望吸引来人的注意。 晋国的尼姑庵里被困的那些宫女很是可怜,但是与此处比起来她们幸运很多,至少她们可以见到阳光,可以得到充足饮食。 单听牢狱里的哭喊声就已经令莫问皱眉止步,他实在没有勇气进入看那牢狱中的惨景,踌躇片刻自刑房转身,迈步回到了院子,此时那两个狱卒已经身首异处,颈血流出三尺,血块尚未凝固。 莫问注视着这两个被斩首的狱卒,先前在晋国的尼姑庵他也看到了与此处类似的情形,那次是强势的宫女欺负弱者,此处是狱卒凌辱女囚,这种欺凌已经不是为了争夺什么而发生的,纯粹是一种折磨和蹂躏。 之前他认为发生这种事情是长期处于封闭之中导致的人性扭曲,但此时他开始怀疑这种事情不是人性的扭曲,而是脱离了世俗的约束所导致的人性彻底的暴露,大部分人喜欢欺负别人,喜欢干坏事,这令他感觉到兴奋和刺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能做到仁和中正,通过善待他人得到内心深处的宁静和充实。 “还感觉好玩吗?”莫问收回视线看向站在旁边的石真。 “真恶心。”石真皱眉撇嘴。 莫问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而冲跟随在旁的官吏说道,“将监舍中的囚犯尽数释放,发放银两和衣物干粮,让他们各自返乡。” 后者闻言立刻遵行,这处牢狱共有囚犯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被关在狱中,只有很少的一些被关在牢里,牢和狱是不一样的,狱就是监房,而牢是地牢,在地面以下挖坑,地牢里关的是重犯,即便是大赦天下也不包括牢里的犯人。 由于囚犯人数太多,府衙的官吏将衙役尽数调来帮忙,没有什么事情比得到自由更令囚犯感觉欢喜,获释之后立刻跑走,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牢狱就只剩下了牢里的几十个犯人以及因长时间关押导致疯癫的几个疯子。 自秦汉时期开始,就有十恶不赦一说,有十条罪行是不在被赦免之列的,直白说来就是有十类人不可被赦免,分别为造反夺权的,毁坏皇家宫殿或坟墓的,叛变本国的,投降敌军的,殴打自家长辈的,杀害三人以上的,偷盗皇家财物的,不孝顺父母殴打丈夫的,杀害官员和授业恩师的,与自家异性乱了伦理大肆淫乱的。 莫问将那三十几个女囚逐一剔除,剩下的人再度过堂,发现这些女人有些只是受到了冤枉,还有一些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斟酌在三,莫问选出十个罪大恶极者,分别为诱拐并烹食了乡邻三个孩童的丰氏,以开店为名杀人卖肉的游氏,毒杀染疾双亲的那氏,为求男丁数次溺死亲生女儿的巢氏,身为继母虐杀夫家幼子的简氏,为祸乡里横行霸道的泼妇空氏,与夫家三代男丁乱了伦理的淫妇养氏,因妯娌口角之争投毒灭门的关氏,不能生育还虐杀怀孕小妾的沙氏,不赡养老人导致公婆饿死的古氏。 莫问所选之人皆是为天道所不容者,女子多有温柔宽厚之心,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仁善之人,凶残恶毒者亦不在少数,当区别对待,万不可一视同仁。 除了这十人,其他人一律释放。 “把那民妇给本宫杀了。”石真指着右侧一消瘦妇人。 “免了吧,守节之事本就极难。”莫问在旁说道,这妇人犯了个恶劣的错误,守寡之后竟然与家犬有染。 石真闻言没有答话,待得那妇人即将走出院门,探手抓过随从所带弓箭,一箭射出,将那妇人穿胸射死。 莫问见状皱眉横了石真一眼,石真之所以如此恨那妇人,无疑是想起了不久之前他曾经拖了个家犬到她门前。 “这地方当真是污秽不堪。”石真回瞪了莫问一眼,转身离去。 莫问也没有留她,这地方的确晦气冲天,他也不喜欢此处,但世间之事没有巧合和偶然,凡事都有原因,要想明窥大道,非阅览人生百态不可,非看遍凡间美丑不行,寻常世人可以选一面而从之,道人却必须将善恶美丑尽数看透,不然行事就难得公正,也就难以自迷惑之中超脱。 石真走后,莫问命人将男牢的一干犯人提了出来再度过堂,杀放各占一半。 “地牢之中还有无囚犯?”莫问转头看向狱卒。 “回王爷,还有一个。”狱卒急忙回答。 “哦,为何不提它出来?”莫问问道,此时那微弱的妖气还在地牢之中。 “王爷有所不知,那是个妖怪,关在笼子里。”狱卒面有惧色。 “何时关入地牢的?”莫问大感好奇。 “去年八月,好像是得罪了魏将军。”狱卒说道。 莫问没有再问,迈步向男牢走去,这妖物应该是燕国一方的,可能是到得此处之后与魏霸天交恶才被关了起来。 地牢出现之初是为了圈养牲畜的,后来才被用来关押囚犯,一处偌大房舍下方东西两排挖掘了大量的地牢,这些地牢都很狭小,长六尺,高五尺,囚犯身在其中连直身抬头都不能够。 房舍之中臭气熏天,莫问屏住呼吸寻到东北角落,低头下望,只见这处地牢里安放了一个方形的黑铁牢笼,地牢本就不大,内置笼子令得空间更加狭窄,一身材瘦小的男子正有气无力的蜷缩在牢笼正中。 牢笼里无有马桶,也没有食碗,可见这妖物自从被关到此处就一直没有得到水食。 见它饿的有气无力,莫问也不怕它逃走,黑刀出鞘将那酒盅粗细的铁棱削断两根,探手将那男子自囚笼里抓了出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黄色衣物,此时几乎不见本色,身形很是瘦小,长相十分的猥琐,两只眼睛却大的出奇。 那妖物幻化的男子出了牢笼微微动弹,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注意到此人后背上有三处已经变黑的血污,心中存疑,便豁开了它的后襟,只见其背后三处天罡气穴各插有一枚骨刺,骨刺有拇指粗细,呈灰白色,破皮入骨,触目惊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黄衣郎 这三枚骨刺无疑是魏霸天留下的,魏霸天可能不通点穴之术,所以用这种方法封住了这妖物背后的天罡重穴,目的自然是封住它的修为防止它逃脱。 地牢之中气味很是难闻,莫问提了那黄衣男子快步而出,到得屋外方才吐气呼吸。 吩咐衙役将那十名妇人送至驿馆妥善安置,莫问提了那黄衣男子趁着暮色纵身回掠,不过他并没有回府衙,而是来了城东军营。 那黄衣男子受到颠簸已经回神苏醒,只是过度饥饿导致无法开口,莫问命人端来饭食,黄衣男子开始缓慢进食。这倒不是它行止有度,而是它饿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恢复了少许精神,黄衣男子挣扎跪倒冲莫问磕头,“多谢真人搭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黄衣男子继续进食,黄衣男子爬起又吃,这次吃的较快。 在此人进食之际,莫问发现此人虽然很是饥饿却并不吃肉食,这表明它的原形是吃素的。 那黄衣男子进食过后逐渐恢复了力气,再度跪倒,听候莫问发落。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莫问,为上清道人。”莫问自报身份。 那黄衣男子可能已经猜到了莫问的身份,闻言并不感觉惊讶,只是惶恐低头,“黄衣郎拜见莫真人。” “你是何来历,为何会被困牢笼?”莫问问道。 “回真人问,小的生于大鲜卑山,是受了腾格里巫师蛊惑方才出山的,没曾想开罪了魏霸天,被他封了重穴投进了地牢,差点丢了性命。”黄衣郎抬头回答。 “你是何物修行为人?又如何开罪了魏霸天?”莫问沉声发问。 “小的是只拉拉蛄,只因偷看了黄素素洗澡就被魏霸天给搞成了这般模样。”黄衣郎瞪着两只大眼观察莫问神色。 “拉拉蛄是何种野兽?”莫问疑惑的问道,黄衣郎应该没有撒谎,按照魏霸天的醋劲儿,它偷看黄素素洗澡没杀了它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小的不是兽类。”黄衣郎正愁不知如何解释,忽然发现一只飞在灯烛旁边的蝼蛄,急忙抬手指它,“就是此物。”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此物也是掘洞能手,日后定然用的上,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探手自怀中取出了两枚内丹,“魏霸天和黄素素已然毙命,树鸡和黑鼠内丹在此,你希望贫道如何处置于你?” 黄衣郎闻言抬头拱手,“真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小的愿意跟随真人,忠效犬马。” “宵玉兰并没有丧命,只是将内丹寄于我处,此时它正在黑郡大享清福。”莫问将那两枚内丹放归怀中。 黄衣郎不明所以,抬头疑惑的等莫问下文。 “待得收复三郡,贫道要去挖掘一处陵墓,你可愿意似宵玉兰那般助我一臂之力?”莫问问道。 “真人对小的有救命之恩,小的愿意为真人效力。”黄衣郎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离开帅座走向黄衣郎,到得近前手覆其头,灵气入体将其背部的三根骨刺尽数震出,随即请它入座,召来随军大夫为它敷药。 “今晚你就在此处休息,明日将内丹交予我,前往黑郡与宵玉兰会合,功成之后我会还内丹于你们,且另有奖赏。”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后者闻言连声答应,莫问离开帅营前往蒲雄营帐,“今夜不要入睡,暗中看那妖物,若它振翅飞走,立刻射它下来。” “若它一飞冲天,末将担心来不及开弓。”蒲雄愕然皱眉。 “它是一只蝼蛄,飞不了很快,你无需担心。”莫问画降妖符一道以火焚烧,蘸水涂抹羽箭两支交予蒲雄,转而离开军营回返府衙。 花姑见莫问回返,立刻端来了晚饭,莫问吃了几口上床盘坐操行晚课,与此同时警惕的感知黄衣郎的妖气,骨刺一去,它的妖气十分明显,即便挖洞藏身地下也可将它找到。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来到军营,黄衣郎并没有逃走。 “你与宵玉兰私交如何?”莫问冲黄衣郎问道。 “之前协作过几回,没什么私交可言。”黄衣郎长相虽不俊美,却很爱干净,已经连夜擦身并换了干净衣物。 “如何协作?”莫问不解的问道。 “它掘出的地洞太窄,走不得人,经小的拓宽之后才能供士兵直身前进。”黄衣郎答道。 莫问闻言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他在儿时曾经玩耍过蝼蛄,小小的蝼蛄可以用两条强壮的前肢将人的两指左右分开,黄衣郎乃蝼蛄成精,其力道自然更大,有它相助,挖坟掘墓可以省去不少力气。 “黄衣郎,你昨夜为何没有逃走?”莫问端起茶杯出言问道。 “若不是真人救命,小的恐怕会饿死在那地牢里,恩情未报我怎么能走。”黄衣郎正色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抿茶过后再度发问,“那腾格里巫师请你出山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的已经可以幻化人身,在山中找不到合适的伴侣了。”黄衣郎扭捏的说道。 黄衣郎虽然说的婉转,莫问仍然听出了它的言外之意,此人好色。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虽是异类,却有人心,我相信你便不取你内丹。你自行前往黑郡,与宵玉兰住在一处。”莫问说道。 黄衣郎没想到莫问会如此信任它,急忙跪倒磕头,“小的定不辜负真人信任。” “去了黑郡不要惹祸,好生待着,各种用度由官家供给。”莫问抬手示意黄衣郎起身。 黄衣郎尚未来得及站起,石真便迈撩帘进帐,也不理睬黄衣郎,径直走到帅座近前出言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这位是赵国的豫公主。”莫问没接石真话茬,冲黄衣郎介绍石真。 “小的拜见公主。”黄衣郎本来就没站起来,此番也省得跪了。 “跪者何人?”石真厌恶的看了黄衣郎一眼,与人相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黄衣郎长着一副虫类面孔,自然不招人喜欢。 “回公主问,小的黄衣郎是莫真人救下的异类。”黄衣郎恭敬的回答。 “什么异类?”石真好奇的问道。 “小的本是大鲜卑山中的拉拉蛄。”黄衣郎答道。 “拉拉蛄是什么东西,现身给本宫看看。”石真好奇的说道,有莫问在旁,她胆气很壮。 “免了吧。”莫问在旁阻止,让异类现出原形本身就带有蔑视意味。 “看看怕什么,快变。”石真坐到了帅座前的木几。 黄衣郎无奈,甩下外衣,抖身变化,一只高七尺长丈许的偌大蝼蛄陡然出现,通体黄色,眼大如铃,背生翼翅,两条前肢粗壮高大,末端生有五处骨质凸出,粗壮尖利。 “好大的蟋蟀。”石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问苦笑摇头,石真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如果不是喜欢外出狩猎,怕是连谷粟都分不清楚,更别说原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蟋蟀和蝼蛄了。 黄衣郎再度抖身变为人形,扬手穿上了外衣。 “黄衣郎,你可会飞翔?”石真好奇的问道。 黄衣郎并不蠢笨,见石真这般神情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急忙出言推脱,“回公主问,小的飞不快,也飞不高。” “那更好了,飞的太高我还不敢骑乘,以后你做我的坐骑,可好?”石真出言商议。 “别胡闹了,它是背翅,飞行时很是颠簸。”莫问皱眉阻止。 “比骑马还颠簸吗?”石真撇嘴问道。 “黄衣郎是我礼聘的友人,岂能给你担当坐骑?”莫问毅然摇头,他想对黄衣郎动之以情,令它心甘情愿的帮忙,自然不能虐待它。 “你前段时间送了只耗子回去,这次又请了个蟋蟀,你究竟想做什么?”石真疑惑的问道。 “它们皆有异能在身,此时不得立功机会,来日总会上阵的。”莫问看向黄衣郎,黄衣郎以眼神回应,示意自己不会多嘴。 “黄衣郎,你喜欢什么,只要你当我的坐骑,本宫都可以赏赐给你。”石真开始利诱。 “小的喜欢美貌女子。”黄衣郎本性难改,闻言立刻露出了好色的嘴脸。 “好说,要多少给多少。”石真得意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无奈摇头,原本想要笼络黄衣郎的,没曾想让石真半道儿给抢走了。 “也罢,你们一同回黑郡吧。”莫问无奈之下提出了交换条件。 “好。”石真欢喜的答应了下来,转而快步跑出大帐,“黄衣郎,出来载本宫飞上一飞。” “它有伤在身,岂能飞翔。”莫问在后喊道。 “真人放心,小的绝不会背离真人。”黄衣郎冲莫问正色开口,转而跑出大帐,“没事儿的,我能飞。” 待得莫问走出大帐,黄衣郎已经现出了原形,石真兴奋的冲兵士叫喊,让他们取马鞍和缰绳。 黄衣郎闻言急忙甩动头上触角,石真会意,翻到了它的背上,两手各抓一条触角,偌大的蝼蛄蹬地上蹿,趁势振动翅膀离地而起。 蝼蛄飞不了很高,只能离地两丈左右,这样的高度石真并不害怕,蝼蛄只在军营区域起落,石真兴奋的大声尖叫,营中军兵见此情形无不愕然瞠目。 黄衣郎不但能飞,还会游泳,即便是在路上奔跑也快过千里良驹,石真得了这神异的坐骑,兴奋之情难以自制,午时不到便骑了黄衣郎蹦跳着回黑郡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死人的睡姿 石真等人是中午离去的,到得傍晚时分驿卒运来了一口棺材,莫问命人将那口棺材抬到了军营帅帐,转而喊来蒲雄等几位将领。 众人并不知道这口棺材里放的是什么,直到莫问掀开棺盖,扯掉了包裹僵尸的黑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僵尸?”大部分将领之前都没有见过僵尸,但是多多少少总会听说过一些关于僵尸的传闻,故此见到这额头贴有黄纸符咒的青面妇人立刻就猜到了这是一具女性僵尸。 “对。”莫问点头说道。 “此物能够克制樊水水蛭?”蒲雄先前曾与莫问一同分析水蛭,因此率先猜到了莫问找来僵尸的目的。 “应该可以,备下十匹快马,少顷与我同赴樊水。”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轰然应是,莫问看向蒲雄,“带上一队士兵,随我前去驿站。” 在此之前他已然挑出了十个大恶女囚送至驿站关押,这些女囚今晚便要派上用场。 到得驿站外,莫问命士兵在外等候,带着蒲雄进了房间。院内此时有大量的衙役,这些衙役的任务是看守那些女囚不要逃脱。 那十名女囚是被分别关押的,莫问和蒲雄进了第一间房舍,里面的女囚正坐在床边发愣,桌上的丰盛饭食几乎未动。见到莫问到来,那女囚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莫问,“要送我上路吗?” “你怕不怕?”莫问问了一个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的问题。 “害怕有用吗?”女囚虽然强自镇定却仍然瑟瑟发抖。 “贫道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要是不要?”莫问想了想出言问道。 那女囚闻言面露无限惊喜,激动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莫问见状急闪上前,抬手将其震晕,转而封点了她神府三穴令她无有知觉。 “遇到真人是她的福气。”蒲雄有感而发,他虽然不知道莫问在那女囚颈后点那三下有什么用,却看出了莫问在女囚最欢喜的时候停止了她们的神智。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出门走向隔壁房间,这些女囚的反应各不相同,有哭闹的,有发笑的,有求死的,也有求饶的,不管是哪一种反应,她们眼神之中都有着强烈的求生神采,她们都不想死。 片刻过后,众人携带十个已经无有知觉的女囚回返军营,回返途中莫问再度想起了前事,庆幸自己宽恕了林若尘,林若尘其实没什么错,她只是想活,女人在生死关头会想方设法求生,什么事情都会做。 回返军营时一干将校已经整装待发,莫问撤去定尸符咒,僵尸立刻扑向蒲雄,僵尸杀人主要是厌恶阳气,吸食血液反倒在其次,莫问阳气最盛却气定神稳,僵尸本能的不敢去招惹他,故此选择了蒲雄。 莫问快速探手抓住了僵尸的脖颈,将那十名大恶死囚尽数咬遍,这才将其拖出帐外砍掉了脑袋,画火符一道焚烧其身。 众位将校各自携带一具女尸,离开军营,趁着月色往东急行。 这些被僵尸咬过的女尸也会尸变,也会咬人,但它们并不能像僵尸那样传播尸毒,因为它们体内的尸毒很少,不足以令被咬过的人再度尸变。 莫问带领将校前往樊水有两个原因,一是趁机让他们熟悉地形,二是将校所骑乘的马匹都是良驹,寻常的战马马不停蹄的跑一个时辰也不过百十里路,他们的马匹能够跑出将近两百里,而且耐力也比普通的战马要好很多。 三更时分,月光大亮,众人到得樊水西岸,此时那些女尸已经开始抽动,莫问命人分南北两处将女尸投入水中,女尸入水,立刻被水蛭包裹,尸血随之四散漾开。 片刻过后,莫问抓过一条吞食过女尸血肉的水蛭,以阳符试过,发现确实有效。随后又与诸位将校选定了几处浅水区域作为进攻路线,这才策马回返。 回到平州是清晨时分,大军先行开拔,莫问与一干将校没有随军前行,而是暂留平州略作休息,也趁机让马匹喘息回力。 次日上午,将校出城追赶军队,莫问仍未动身,赵国委派的平州官吏刚刚到来,他要与之进行交接,也要对州官训话,严令禁止虐待牢狱里的犯人,还有就是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存有粮草的东城军营。 平州距离樊水有三百里,大军需要走五天时间,莫问先行赶到樊水查看情况,果不其然,水蛭失去了抵抗日晒的阳气,纷纷被太阳暴晒而死,整个樊水乌黑腥臭。 对岸的燕军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在对岸竖立篱笆和拒马,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底,倘若燕军还有后招,绝不会使用这种耗时费力的法子。 五日之后大军到来,清晨时分,兵分六路同时进攻,由于战线拉的很长,燕国守军无法兼顾,赵军很快冲到了樊水对岸,莫问自率千人自陆上攻入,打开了通道,后军快速跟进。 由于兵力占据优势,加上燕军一方并无硬手,战事很快结束。 留下后军打扫征战,骑兵和弓兵自净水中洗去臭水污垢立刻东进,下午申时到得定州城外,眼见定州守军已然拉开了迎战架势,莫问只能暂时歇兵,傍晚时分火头军和杂役赶来,自定州城西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定州城是一座山城,建在山腰,范围不足平州一半,但城池地势较高,燕军居高临下,弓兵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名副其实的易守难攻。 “真人,定州城里有什么妖怪?”蒲雄走到莫问身侧出言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远眺定州周围的地势,闻言回头看了蒲雄一眼,摇头说道,“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妖物的存在。” “怎么会没有?”蒲雄也感觉不太正常。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与此同时自心中斟酌各种可能,不久之前檀木子和绝尘的南北两路已经传来了战报,他们动身较早,此时正在攻城,有可能是南北两路战事吃紧,此处的妖物前往增援去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应该趁机拿下定州,不然就是错失良机。 权衡过后,莫问决定按兵不动,待得明日再作计较,一来白日征战令得人困马乏,二来此时已经临近月底,晚上无月不宜战斗。 “走吧,与我一同吃饭。”莫问转身向帅帐走去。 花姑是随军同行的,专为莫问整治饭食,见到莫问带了蒲雄回来,立刻增设了一副碗筷。 吃饭过后,二人喝茶说话,讨论战事,行军打仗时刻需要用心动脑,军队之所以敢在城外二十里安营是因为定州城易守难攻,燕军没必要夜晚偷营。 白天一战赵军伤两千,死八百,伤的大多是箭伤,箭伤在战斗中属于轻伤,与刀伤和兵戈戳刺相比伤口较小,痊愈的也比较快。燕军弃尸一千五,死伤较赵军要少,但他们是守军,这样的死伤已经不算少了。至于敌军剩下的几千人已经尽数撤回了定州城。 二更时分,莫问书写战报交由蒲雄发回黑郡,告知石真此处战况,虽然士兵死伤不少他却并没有要求补充,这些士兵已经出征了,只能一路打下去。没必要再将更多的人拖进这个死亡的泥潭。 帅帐分内外,外帐是处理军务的所在,内帐是安歇的地方,花姑三十多岁,虽衣着朴素却仍有姿色,莫问担心她于其他营帐歇息会遭到士兵的騒扰,便留她在后帐休息,而他自己则在帅座旁的木榻上放铺。 念经过后莫问出帐巡视了一圈儿,见周围无有异常方才回到帐内躺卧休息,闭眼之后很快入睡。 临近四更天,莫问开始做梦,梦境开始的很突然,一开始是在一处西厢之中,他试图推门而出,却被卡在了门与门框之间,自房门缝隙向外看去,外面是一处老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只动物,其中一只较大的有些像狗,却比狗小,当是一只豺,其他几只个头更小,是黄鼠狼。 见到这几只动物的同时,莫问发觉自己的肢体竟然无法移动,虽然是在睡梦之中他仍然明白是被这几只动物寐住了,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感觉到很疑惑,按照常理来说这几只妖物根本就无法令他无法动弹。除此之外还有几分怒气,想要自门中挤出,外出杀掉那几只异类,奈何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到得此时他察觉到了异常,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想要开口也不能够,便自心中默念福生无量天尊,与此同时深深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终于自梦境之中挣脱了出来,醒来之后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平躺的,双手放在了胸前。 道人睡觉通常采用侧卧姿势,从不平躺,更不会将双手放在胸前,因为这是死人下葬时的姿势。 惊骇之余立刻以意行气,周天往复瞬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随即翻身坐起回忆梦境,但凡做梦都是受到了某种气息的干扰,修行中人气定神稳,很少做梦,而渡过了天劫之后更不应该做梦,先前这梦出现的太过蹊跷,且睡姿也透着古怪。 心中存疑,便走出大帐查看情况,一出大帐竟然发现所有哨兵尽数睡倒,全是双手放在胸前的平躺姿势……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非鬼非妖 见到帐外躺倒一片,莫问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纵身拔高举目远眺,只见东方城外燕军骑兵已经开始出城列队,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动偷袭。 为免暴露行踪,莫问急忙运转灵气落回地面,皱眉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却发现周边区域并无异类气息,也没有阴气萦绕。先前于睡梦中遇到的情况就是世人所说的鬼压床,鬼压床的本质是有阴物或阴魂影响了活人的神识,故此鬼压床时的梦境都是噩梦。 这周围并没有阴物和阴魂表明这个阴物或者阴魂不在百里范围之内,此物能远隔百里影响千万士兵的神识,道行当真是高深莫测。 莫问此时感觉到了透体的凉意,此物不但能影响士兵的神识,甚至能令他出现梦魇,这就表明这个藏于暗处的对手修为比他要高,而且高出了很多。 莫问深深呼吸定住心神,转而撩帘进帐,快步走向内帐,花姑听到莫问的脚步声自床榻上翻身坐起,“王爷有什么吩咐?” “敌军意图偷营,少顷会有战事,你不要惊慌。”莫问冲花姑说道。 花姑闻言大为紧张,忐忑的点了点头。 莫问转身而出,眉头皱的更紧,事情的诡异程度远超他先前预料,如果对方是一只久留阳间的厉鬼阴魂,那花姑也应该受到影响,不应该是醒着的,因为鬼魂本身就带有坤属阴气,女子会首当其冲的受到影响。如果对方是一只异类,于阴盛阳衰的夜间寐人,不管男女都会受到影响。 花姑没有受到影响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就是那个施法者,不过这个可能可以排除,花姑如果是始作俑者她完全可以装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施法者既不是妖物又不是鬼魂,而是一种他先前从未遇到过的怪物。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莫问却没有乱了方寸,出帐之后快速闪入周边营帐,推醒了处于梦魇之中的蒲雄。 “真人,末将刚才遇到了鬼压床。”蒲雄睁眼之后立刻翻身坐起。 “是何梦境?”莫问抬手示意他不要高声说话。 “梦到家中梁上吊着一红衣女鬼,末将想要斩杀它,却苦于动弹不得。”蒲雄蹬穿战靴。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每个人受到寐惑时产生的幻象都不一样,但是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那就是同一个阴物或者阴魂作怪,所有受到寐惑的人都应该看到同一类幻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鬼魂作怪,所有人都应该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鬼魂。如果是异类作怪,所有人都应该看到各式各样的动物。二人受到同一只怪物的影响,产生的幻象却大相径庭,这一情况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藏于暗处的那个怪物既不是鬼魂又不是妖物。 “你可有感觉到疲惫?”莫问再问。 “只是惊魂未定,倒没有感到疲惫。”蒲雄捆好鞋带,开始穿戴甲胄。 莫问闻言心中疑云更重,不管是阴魂作祟还是异类寐人,受到寐惑的人醒来之后都会感觉到疲惫,受到寐惑的人不感觉疲惫表明自身阳气没有缺失,换言之此物对人产生的只是神智上的影响,并不能对身体产生损害,此物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蒲雄穿着妥当,二人出了营帐,定州方向的燕军此时仍在列队。 “不要出声,以免敌军察觉。”莫问探手阻止想要高喊的蒲雄。 蒲雄急忙闭嘴,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燕军正在列队想要偷营,不要高声喧哗,以免燕军察觉。待他们到得近前再发箭矢重创他们。”莫问低声解释。 “真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蒲雄看着睡了一地的哨兵,此时火堆里仍有余烬,可见众人睡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燕军一方有妖物作祟。”莫问随口说道。他并不知道背后的主使是妖还是鬼,之所以说是妖怪是为了安蒲雄的心,妖怪至少还有形体,若是鬼魂可就防不胜防了。 “末将前去唤醒其他将领和兵卒,不然来不及排兵布阵。”蒲雄说道。 “他们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一推就醒,推醒他们之前告诉他们不要高声喧哗。”莫问出言叮嘱,遭到鬼压床的人是可以听到声音的,唤醒也很容易,轻轻一推就成。 蒲雄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其他的营帐。莫问借军帐掩护观察定州一方的情况,定州城外的燕军骑兵当有五六千人,此时正在点亮火把。自古以来的所有偷营行动都是趁着夜色进行,没有擎着火把偷营的,燕军这种举动表明他们知道赵军受到了寐惑,不虞惊扰到赵军。 蒲雄推醒了几个将校,由他们再去唤醒众人,自己快步回到了莫问身旁,与他一起东望。 “当有五千人,分了五个千人队。”蒲雄根据燕军已经点亮的火把推算出了对方的大致人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凝神打量着定州方向的燕军,希望燕军前来是其一,主要原因是想通过燕军的行动判断出这个怪物的修为深浅,此时那个怪物应该已经察觉到赵军被唤醒,如果燕军继续前来偷营,说明它短时间内无法影响燕军的神识。如果燕军退回了定州,说明此物的道行极为高深,已经到了闪念之间就能影响他人神智的地步。 “真人,敌军开始移动。”蒲雄指着东方那片火把。 “准备迎敌。”莫问说道。 蒲雄答应一声,冲跟在身旁的传令士兵转达了命令,后者急忙跑走,四处传令。 此时营地的火堆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为数不多的牛尾火把还在放光,赵国士兵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分列阵势,持有长矛铜戈的步兵居前,弓兵居中,骑兵居两翼。 “真人,是否趁机攻取定州?”蒲雄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侧目转头,蒲雄出言献策,“两翼骑兵可尾随溃军冲至定州,守住城门,步卒和弓兵随后跟上,定州可破。” “稍等片刻。”莫问出言说道,蒲雄的计策是可行的,但前提必须确定那怪物是否以某种方法隐去气息藏在了定州城内,如果此物就在定州城里,赵军的两千骑兵冲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燕军此时已经开始策马前冲,急骤的马蹄声清晰可闻,偷营者在前期都会悄然靠近,燕军敢于大张旗鼓的冲来,说明他们对于那个怪物的能力极为信任,至少他们的首领对于那个怪物非常信任。 二十里并不远,燕军很快到得十里之外,蒲雄再度看向莫问,“是否趁机攻取定州,真人当早作决断。” 莫问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而是凝神打量着定州方向,如果定州城内无人追来报信,表示那怪物不在城中,就可以趁机夺取城池。如果有人追出,就说明那怪物有可能在定州城内。 “真人,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传令了。”燕军骑兵快速靠近,蒲雄越发急切。 莫问还是没有说话,此时定州城里已经跑出了几名骑兵,每人手中提有铜钲,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鸣金作响,但那铜钲发出的声响被轰隆的马蹄声所掩盖,燕军骑兵并没有勒马调头。 “传令下去,敌军溃逃,骑兵尾随追赶,趁机攻占城门。”莫问沉吟之后下了命令,虽然城中有人追出,也并不表示那怪物就在城中,也有可能是它以神识告知了城中某人赵营的情况,大好战机不能错过,但凡战争都有冒险成分,这个险值得冒。 蒲雄见莫问终于下令,立刻唤来两名传令兵卒前往左右两翼下令,此时燕军已经到了强弓的射程之内,弓兵立刻开始放箭,强弓是射向天空的,下落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燕军骑兵再度前冲了一段距离,所有兵马尽数暴露在弓兵的射程之内,轻弓开始挽射,燕军手中的火把为弓兵指明了攻击目标,箭雨到处,燕军骑兵人仰马翻。 此番出征莫问带有弓兵三千,这些弓兵平日里练习的就是弯弓放箭,一箭射出并不去看是否射中目标,而是快速自背后箭囊里抽出羽箭再度开弓,赵国弓兵规制仿照魏晋时期,一般带箭三十支,但自敌军进入射程到敌军冲到近前这段时间他们最多只能发出三到五支羽箭。 不过这一次他们射出的羽箭不止这些,因为对方前锋的战马和骑兵被射死之后倒地挡住了去落,光线不明马匹视力受限,无法及时闪避,多被绊倒,后军前冲受阻勒马不及,为赵国弓兵提供了足够的发箭时间。 赵军两翼弓兵见敌军开始后撤,立刻自左右赶上,与燕军逃兵混为一群,此时乃是夏天,临近五更已然有了细微的光亮,但这些光亮并不足以让众人看清衣着分辨敌我,故此两国骑兵混为一群之后皆不敢胡乱砍杀,唯恐伤及己方同伴。 “你催兵在后,我去破城。”莫问冲蒲雄打过招呼,转而施出身法向东闪去。 他先前决定趁机夺取城池不无赌气成分,这怪物不但影响他的神智,还敢如此托大,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先挫了它的锐气再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诡异再现 莫问后发先至,先行到得定州城外,此时守城燕军已然发现偷营失败,也发现了回撤的骑兵之中混进了大量的赵国骑兵,正在踌躇是否关闭城门。 由于定州是山城,故此城外并无护城河,莫问到得近前黑刀出鞘,将近处的几个守门兵卒砍杀,转而斜身躺地,自下方削断了城门门轴,门轴既断,城门立刻落地倾斜,无法再行关闭。 定州守军压根儿没想到赵军会反击攻城,故此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多。将城门破坏之后莫问随即旋身跃上了城墙,斩杀了几名军官模样的燕人,转而离开城墙迎向自城中闻讯而来的援军。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赵军已然攻入城中,助纣为虐者,定追罪责。”莫问杀掉领军燕人,转而冲那些汉人兵士喊道,此处的燕国人并不多,赶来增援的多是定州的汉人。 这些汉人本就不愿助燕军守城,闻言纷纷抛去火把四散逃走,上千人逃走,百余燕人根本无法约束,莫问顺手砍杀几人,转而纵身东掠,前往城中鼓楼。 鼓楼和钟楼的作用是为城中百姓报时,为城中最高建筑,到得鼓楼莫问画火符一道将鼓楼引燃,城中燕军见鼓楼着火,斗志瞬时崩塌,兵败如山倒,再无守城之心。 赵国骑兵先行冲入城中,自主道上大肆冲杀,此时已经可以隐约看清事物,能够分辨出衣着的不同。 眼见大局已定,莫问便没有参与杀敌,而是寻到府衙,将那正准备逃走的燕国官员擒了下来。 “萨满巫师住在何处?”莫问挥刀砍杀了两个冲上来想要救援的护院,转而冲那肥胖官吏出言问道。 “你,你,你是莫问?”那府官强装镇定。 “正是贫道,萨满巫师现在何处?”莫问冷声追问,实则他并不知道定州城有无萨满巫师,但是如果问定州有无巫师就表明自己并不了解情况,此人势必会扯谎。 “我不知道腾格里巫师现在何处。”府官说话的同时惊怯的看向东侧东院,真正面对生死,男人并不比女人硬气多少。 莫问见状心中瞬时明了,封点了此人哑穴等多处穴道将其扔到一旁,转而掠至东院,东院是一处雅院,此时正屋的房门是开着的,但院门紧闭。 进到房中,只见房中的桌上有着不少狼藉的酒肉,一群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畏缩在东侧炕上,见到莫问闯入,发出了惊声尖叫。 “腾格里巫师何时离开的?”莫问还刀归鞘。 炕上的几个女子闻言面面相觑,无人率先开口。 莫问情急之下扯过其中一名女子,那女子受惊之下尖叫道,“刚走不久。” “此人是何样貌体态?”莫问松手发问。 “很是高大,穿着红袍子。”那女子哭泣回答。 “外面正在激战,不要出去,以免遭到误杀。”莫问出言安抚这些女子,转而快步出门往东追赶。 定州城四面环山,出得城池便是山野,一口气追出两百里,莫问并没有发现腾格里巫师,无奈之下只好调头回返,腾格里巫师有可能选择南北东三面逃走,往东追赶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此时城中的战事还是继续,骑兵在街道上四处追赶燕国溃卒,弓兵正在射杀城墙上的燕军,步卒挨家挨户的搜寻,防止燕军藏于民居。 回到府衙,那官员还在原处,他的家人和侍妾并没有舍他而去,都聚集在他的周围,这些人倒并不一定没有逃走之心,只是不敢进入一片混乱的街道。 东院的几个女子也没有逃走,莫问先前的几句话令她们知道自己性命无虞。 到了卯时,战事基本结束,燕军只有少数人逃脱,剩下的多被斩杀。偌大的府衙前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有府衙的官吏,也有下人和女眷。 莫问并没有参与审讯这些人,而是全部交予蒲雄等几位将军处置,自己回到东院,冲那几个女子问话。 女子一共有四位,以春夏秋冬为名,皆是府官送给腾格里巫师的侍妾,与腾格里巫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莫问最为关心的是腾格里巫师昨天夜里有何异常举动,几个女子的回答如出一辙,腾格里巫师昨夜四更到五更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呆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待得回过神来,立刻跑了出去命令燕军骑兵回撤。 这几个女子的回答令莫问心中有了底,腾格里巫师与那个藏于暗处的怪物是有联系的,可惜跑掉了此人,令线索中断。 细问腾格里巫师的样貌,得知此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面目凶煞,高大雄壮,周身长有半寸长的黑毛,有着浓重的体臭,贪淫好色,莫问怀疑其为异类变化,再细问其饮食习性,最终确定他只是长的粗鄙,并不是妖物化人。 审问结束,莫问发战报于朝廷,告知再度攻克定州,请派官员前来管辖。随后又发安民布告,告知城中百姓无需惊恐,生计一如往昔。随后还要约束兵卒不可抢夺奸淫,他的这一举动令得士兵怨声载道,因为士兵攻城掠地为的就是城破之后抢夺钱财和奸淫女子,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也是他们拼死作战的动力,莫问加以禁止令得士气极为低迷。 世间本不是一片清明,要想维持平衡就必须允许灰暗存在,在诸位将校的苦求之下莫问最终有所妥协,将府衙里的几万两库银尽数取出,重金招募自愿慰军的女子平息士兵亢奋的欲火。这一决定令他心中很是不快却也无可奈何,他不能要求所有的士兵都跟他一样。 定州城不比平州,此处极为贫穷,好在城中的大户联合送上白银两万辆,黄金数千两,莫问便以这些金银赏赐了将校士兵,这是军中的规矩,不让士兵抢夺就得给予补偿。 忙碌到傍晚时分,终于闲了下来,莫问并没有参与庆功晚宴,也没有留下城中商贾富户送来的女子,只留了花姑做饭洗衣。 晚饭过后,莫问照例盘坐念经,随后出门自城中巡查了一番,二更过后回返府衙躺卧休息。 刚刚入睡,忽然发现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出现在了卧室里,此人面目乌黑,两眼青白,身上的皮肉腐烂严重,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臭气,现身之后露出了诡异笑容,缓步向他所在的床榻走来。 莫问大感疑惑,随即皱眉想要坐起,未曾想竟然肢体再度僵直,丝毫移动不得。这一情形令他无比惊诧,他是修道之人,知道梦境之中闻嗅不到气味,他此时能够清楚的闻到此人身上发出的臭气,这就表明眼前的情景不是单纯的梦魇。 想要开口念诵驱邪经文,又发现喉头僵硬发不出声响,此时那红衣男子距离床榻已经不足十步,情急之下莫问开始默念福生无量天尊,却仍无效果。 几番尝试无效,莫问惊骇之余反倒冷静了下来,眼前的情景无疑是那个藏于暗处的怪物影响了他的神智,虽然肢体移动不得,体内的灵气却运行无阻,心念一起体内灵气立刻运行任督二脉,眼前的幻象随之出现变化,红衣男子的移动速度变的极为缓慢,那副死人面孔上出现了恶毒的神情,身体还在原处,头颈缓慢拉长向床榻伸来,到得近前人形头颅猛然变为一巨大的蛇头,獠牙森长,口涎腥臭,冲其头部猛噬而来。 危急关头,莫问以意行气,引导灵气上冲神府,灵气所至七窍神府一片清明,瞬时恢复了对肢体的控制,右手随即凝聚灵气急速攻出。 待得灵气发出,幻觉已然消失,那变为蛇头的红衣怪人亦消失无踪,裹带灵气的一掌击中墙壁,令墙壁破出一处偌大缺口,波及房屋随之震动。 快速呼吸闻嗅,发现房中并无臭气残留,可见先前只是一种幻象,并不是真正有人来过。 道人本是抓鬼降妖的,而今反倒被这怪物连番戏弄,莫问气怒之下发出了一声怒吼,“你既然一心求死,我就如你所愿。” 莫问的怒吼在夜晚传出很远,片刻过后蒲雄等人闻声赶来,府中下人也聚于院中听候差遣。 莫问命人带来了那四个先前侍奉过腾格里巫师的女子,追问腾格里退到此处之后的行踪,得知腾格里每隔几天就会外出一趟,每次半天,外出的时间并不固定,有夜间也有白天,每次出去都走北门。 “将定州府的府籍和志异搬出来,看那北侧山野之中发生过何种诡异事情。”莫问冲等候在外的府中官员下了命令,后者闻言立刻跑走执行。 众人虽不知道莫问为何发怒,却猜到他可能与昨晚的怪物又发生了冲突。 “真人息怒,这定州城失陷不过几年时间,燕人的妖物当不会出现在本地文献当中。”蒲雄低声说道。 “此物道行不浅,若是行动自如早已亲身前来。”莫问摇头说道,这个怪物一直试图影响他的神智,表明它无法移动,既然无法移动,就极有可能是受困在某处。 蒲雄虽然不解其意,却没有再问。 莫问见蒲雄面露疑惑,便再度出言解释,“这怪物非妖非鬼,世上无有这种怪物,除非是妖物窃据尸身或者阴魂藏于兽体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二百一十八章 龙凤尸身 “真人的意思是说这怪物在定州沦陷之前就已经藏于此处了?”虽然莫问解释的很是详细,蒲雄仍然似懂非懂。 “皮壳一直在此处,借用皮壳的怪物神识是后期来到这里的。”莫问力求直白的解释。 蒲雄闻言终于恍然大悟,点头过后不再发问。 定州城是赵国自晋国手中抢到的城池,这处城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朝,汉代以后纸张渐多才有了县志府籍,此处虽然多次经受战乱,文献资料却完整的保存了下来,纸色各异,大小不同的文献有数百本。 为求快速,所有认字的人一起动手翻阅,目不识丁的人负责搬运和秉烛照明。 定州城四面环山,由于土地较为贫瘠,百姓多以狩猎为生,除此之外还有靠采药和挖参为生的参客,这些人主要依靠采集出售人参等药材过活,由于常年自深山中讨生活,经常会遇到诡异的事情,县志记载了很多关于他们的情况,遭遇鬼打墙绕着荒坟走了一整晚的,被黄鼠狼寐惑之后杀死同伴的,还有被巨蛇生吞的,被豺狼虎豹拖走的,所有的这些情况都有可能是线索,众人只要看到类似的情况就会大声念出来,由莫问听闻甄别。 莫问虽然看似悠闲,实则最为劳累,众人发现的情况都需要他来斟酌排除,除此之外还需要前后联系,推敲不同时期发生的不同事情彼此之间是否存有潜在的关联。 “只念那些发生在北侧山野中的事情。”莫问招架不住缩小了查找范围。 此语一出,大部分人闲了下来,只有那些土生土长的皂隶和衙役才知道书中所记载的那些地名位于哪个方向。 东北三郡多有深山密林,林中有着丰富的物产,定州这片密林里主要出产三种珍稀之物,最好的是貂皮,此处多有树貂,这种动物与黄鼠狼有些相似,较黄鼠狼要小一些,它们的皮子很是珍贵,是皇家贡品,石真所穿的黑裘就是貂皮制成。其次是山参,此处尚不是非常寒冷,故此山参品质不如大鲜卑山所出的山参珍贵。还有一种东西在前朝也是贡品,是一种名为雪蛤的补品,此物并不是一种贝类,而是山中雌性林蛙体内的育子器官,北山就产这种林蛙,但是自汉朝中期雪蛤就绝产了,原因是这里的人再也捕捉不到雌性林蛙了。 除此之外北山还出紫貂,这是貂皮的极品,非皇后不可以穿着,关于紫貂的传闻也有很多,相传此物比黄鼠狼还要聪明,最通人性,这北山之中就有专门供奉紫貂的紫娘娘庙。 北山还是定州城的坟地所在,按照传统的丧葬习俗,北方为埋葬亡者的首选,其次是东,再是南,没有人将死去的先人埋在生前所住房屋的西方,因为民间相传西方是阴曹地府所在的方向。 自三更开始查找,一直到天色放亮方才将所有县志府籍翻完,数百年的时间北方发生过太多诡异的事情,莫问自诸多线索中揣摩甄别,去除那些偶然发生的事情,剩下了三条可疑的线索,一是原本出产林蛙的那处山谷在三百多年前忽然不再有雌性林蛙出现。二是北山的紫娘娘庙香火很旺盛,在当地人的眼里紫娘娘很灵验。最后一条线索也是最为可疑的一条线索,这山中有一处位于山峰下的山洞,由于洞内非常凉爽,易于保存尸身,被当地官府定为义庄,但百十年前这处山洞竟然凭空消失了。 早饭过后,在当地衙役和参客的带领下,莫问和蒲雄率三百兵士出城进山。由于是白天,加上有莫问在旁,众人都没有太过紧张。只有莫问神情严肃,此物是以神识影响他人的,并不受昼夜限制,即便白天前往也同样很是危险。 此时是酷暑时节,山中草木旺盛,进山不久众人便看到了位于平坦道路尽头的一座庙宇,庙宇不大,较之黄素素设伏的那处山神庙大不了多少,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座小庙里竟然还有庙祝,是一鹤发鸡皮的老妪,众人到来之时,道姑打扮的老妪正在清扫庙外的落叶。 见到众人到来,那老妪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转而低下头继续清扫院落。 “王爷,要不要进去看看?”领路的衙役讨好的问道。 “这老妪住在此处有多长时间了?”莫问转头看向那说话的衙役。 “有年头了。”那衙役似乎也不知其详。 “你们在此处等我。”莫问冲众人吩咐了一声,转而独自向那座庙宇走去,这个老妪虽然相貌无奇,却带有极其细微的妖气,当为异类幻化。 莫问走到那老妪面前停了下来,那老妪平静的抬头看他,莫问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老妪微笑回礼。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虽然这老妪是道人打扮,他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也是道门中人,三清之中只有上清招收异类弟子,也就是说此人也是上清座下。 “贫道上清准徒天枢子,见过道友。”莫问再度稽首。 老妪闻言面露亲近欢喜神情,放下扫帚抬手指向正殿,“真是英雄出少年,快请进屋说话。” “敢问道友道号上下?”莫问出言敬问。 “贫道上紫下霄,乃是这山中紫貂化人,师从烟霞山清虚元君。”老妪说明来历,道家对于修为和德行较高的男道称真人,对于窥悟大道的女道称元君。 “未曾想自这里能遇到本宗道友,道友想必已得长生?”莫问迈步进殿,自此处遇到了同门,所有难题都得以迎刃而解。 “惭愧,惭愧。”紫霄道姑微笑谦逊,转而关上了殿门。 她关门只是为了二人清净说话,但这一举动却吓坏了蒲雄等人,众人皆以为莫问受到了妖物的诓骗。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泥塑的神像行礼。 “道友乃上清准徒,贫道岂敢受你礼拜。”紫霄道姑说话之间变成了年轻女子的模样,她以兽类之身参悟地仙境界,已经可以随心变化,变化为人之后纤细高挑,容貌也在中上。 “此处僻静雅致,道友自此处享人间烟火,用不了多少时日当可白日飞升。”莫问说道。 “生于此长于此,不舍得离开罢了,此处当真不是修行良处,似这般能够得些香火贫道已经很是知足了,不敢奢望那瑶池仙位,”紫霄道姑为莫问搬来一张椅子,转身又去倒水,“天枢道友怎么到得此处?” “一言难尽哪,我接了赵国差事,要代他们收复三郡,到得此处被异物困扰,得不到安生的歇息,闭眼就会受它寐惑,此番进山是寻找根源来了。”莫问落座开口,三清虽然同源却有亲疏,同为上清座下则是真正的同根了,二人修为皆不低劣,有朝一日得了仙位免不得有所交集,故此二人见到对方皆大感亲切。 “天枢道友已然紫气加身,妖物怎敢招惹于你?”紫霄道姑递水发问。 莫问起身接过水杯点头示谢,“我连它本体都未曾见到,不知它是何种异物,此物可令得万千兵卒同发梦魇,修为当真了得。” “贫道一直偏居于此,对此处情形了如指掌,据贫道所知这山中并无能够扰乱道友心神的利害妖物。”紫霄道姑搬过草团坐到莫问对面。 “不久之前有红衣男子多次进山,道友可曾见过?”莫问问道,乡人百姓极少有穿红衣的,腾格里巫师的衣着应该非常容易辨别。 “贫道近些时日没见过身穿红衣的男子。”紫霄道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进山的道路不止一条,腾格里或许没有走这条路,紫霄虽然已经达到了地仙修为,却并没有应位归真,还没有仙人所具备的诸多神通。 “贫道昨夜与众人翻阅了定州的县志,得知这山中的雌性树蛙在三百年前忽然不见了踪影,不知此事是何缘由?”莫问问道。 “此事是我所为,眼见此物即将被捕绝种,我便于那山谷之中施了障眼法术,若是有雄无雌,那蛙类如何能够繁衍?”紫霄道姑摇头笑道。 莫问点头过后端起了茶杯,还是习惯性的先闻再抿。 “寐惑道友的是厉鬼还是妖物?”紫霄关切的询问。 “都不是,应该是厉鬼附于兽体或是妖物魂魄附于尸身。”莫问摇头说道。 紫霄道姑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难道是百年之前的那具龙凤尸身被妖物窃居?” “那山洞是道友所封?”莫问侧目发问,所谓龙凤尸身指的是妇人怀有龙凤胎却没能顺利生产导致胎死腹中,一尸三命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也并不少见,同时怀有两胎妇人很难顺利生产,而稳婆也没有好法子接生,所以谁家妇人怀了双胎往往就是凶多吉少。 不过两个胎儿都是男胎或都是女胎,难产而死都不会出现尸变,唯独怀有龙凤胎难产而死是大凶,原因很简单,男胎为阳,女胎为阴,腹腔内阴阳并存可以令女尸保持不腐,子女恋母,母恋子女又导致了三人的魂魄皆不离身,天长日久就会积聚巨大的怨气。 “是我封住的,想必是那里出了变故,走,过去一探究竟……”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仙家五品 紫霄说完直身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放下水杯跟随而出。 待得出门紫霄已然变回老妪模样,实则地仙修为是不能够变化形体的,她能够随心变化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异类兽身。 紫霄似乎不愿别人知道她是得道高人,出门之后并不与众人说话,而是沿着房东小路缓步向东北走去。 “有此间庙祝与我带路,诸位先行回城吧。”莫问冲等候在外的众人摆了摆手。 “真人,末将随你前去。”蒲雄担心莫问安危,快步向他走来。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紫霄,恰好紫霄回头,紫霄看了蒲雄一眼摇头说道,“那山洞离此有五十多里。” “回去吧,无需担心。”莫问冲蒲雄笑了笑,随后迈步走向岔道。 “我们就在此处等候真人。”蒲雄无奈止步。 莫问点了点头,快走几步跟上了紫霄,二人自山路上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待得翻过山脊紫霄施出了身法凌空飞掠。 莫问在后跟随,紫霄的灵气修为已达地仙之境,体内的灵气数倍于他,但她并没有舍弃本体,受本体拖累,飞掠之时仍需落地借力。 《上清经》和《攀云玉笈》中对于修行中人的修行层次有着详细的描述和记载,道人拜入道门得到法印和三清文牒是第一步,也是三清道人必须走的一步,没有法印和文牒就得不到道家真传,哪怕修行的再刻苦,充其量也只是一个野道,得不到仙家位次。 道人或者道姑勤加修行,在熟悉道家经文的基础上修炼灵气突破天劫为第二步,到了这一步才能算是登堂入室,但进入紫气的前提是渡过天劫,而渡劫是要经受天雷加身的,这是修行过程中最为危险的一个环节,九成以上的修行中人终生难得逾越这道鸿沟,而剩下的一成在经受天雷加身时也往往是十不存一。 如果侥幸渡过天劫,随后的修行之路就只剩下了困难而不需再面对很大的风险,如果中规中矩的提升灵气,研习道家经典,到得寿数终了,有三成左右的紫气高手可以得到地仙之位,地仙中的地字表明了这些人只能在尘世间得到永生,不得腾云上天,也无法保留本体,只能是神识存在。地仙通常担任土地,城隍,山神等职位,平日里不能离开司职区域。 地仙是正统的仙家品级,与市井所说的鬼仙完全不同,鬼仙是无知之人对于妖魔鬼怪的一种敬畏称呼,道家没有鬼仙一说,所谓尸解成仙说的就是地仙。 地仙之上还有天仙,天仙也是由紫气道人修炼获封的,紫气道人对于道家经文研习精透,窥悟天地气数阴阳道理,灵气修为高玄,排除了体内的凡尘浊气,就有望获得天仙之位,得到了白日飞升的天仙之位就算是真正的仙家了,可以保留本体,上天入地逍遥自在。 天仙再上还有金仙,金仙与天仙的修炼方法相同,只是体内积存的灵气更多,除此之外还需要积累一定的功德才有望获得,金仙在九天之上通常担任重要职位,天庭各部主神就是金仙品级,其隶属部下为天仙位。 再上就是大罗金仙,大罗金仙有十几位,这些仙家为天地主宰,俯视日月,左右乾坤,身拥玄通妙法可得永生不死,明晓天地玄奇能令斗转星移。 大罗金仙再上就是混元大罗金仙,混元就是天地,混元大罗金仙只有三位,就是三清祖师,承载天地,执掌乾坤,为紫阳仙人之祖,享千家香火,受万仙贺朝。 大罗金仙和混元大罗金仙为既定上神,非修行可得,寻常道人能够得到的只有地仙,天仙,金仙三等仙位,这三等仙位都是由紫气道人修炼而得,凡人的最高寿数为双甲,在这一百二十年中,能够达到何种仙位便应证何种仙位,一旦应位归真就不得再改,哪怕积德再多修为再强,也只能得到职位的升迁而不得仙位的提升。 异类修行要比人类修行困难很多,天道不亏,允许它们不受双甲约束,可以多活岁月,但它们往往受天资所限,即便多活也难得再有提升,紫霄已然达到了地仙的层次却并不急于应位就是想要再谋天仙之位,只有到得天仙位她才能彻底脱去兽类气息。 世上有很多和她情况类似的道人,已经达到了应位的要求却滞留凡间刻苦修行,只要没有应位,他们就还是凡夫俗子,并没有仙家法力,只是灵气要高出寻常的紫气道人不少。 似莫问这种情况较为特殊,符咒的施法前提是对阴阳大道的充分了解,通过符咒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借用天地灵气为己用,在对阴阳大道的了解上他并不逊色那些正位的仙人,赵真人曾经说过金符一出可令仙人却步,这话也是实情,但莫问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他受年龄和提升灵气的方法所限,自身灵气修为严重不足,体内灵气只够画写两道星宿大符,这还是得益于画符圣器天狼毫,若使用普通符笔,他体内的灵气画写一道星宿大符就会耗尽。 莫问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明白自己之所以不逢敌手主要得益于几位尊长传授的武艺岐黄之术以及赵真人留下的画符圣器,自身修为当真是稀松平常,甚至连那刺猬精魏霸天都敌不过。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会极为重视天狼毫,日夜携带,从不离身。 五十里并不遥远,二人片刻就到,到得近处,只见山脚下的一处大石上躺着一红衣男子,那红衣男子见二人到来,惊慌爬起纵身钻入北侧树丛。 “此人乃是萨满妖人,正是他从中发坏,我去擒了他。”莫问冲紫霄打过招呼,运转灵气前往追赶。 中途落地换气,到得青石旁边那红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了东北树林之中,莫问唯恐走脱了他,没有凌空搜寻,而是自林下追赶,虽然林中多有杂草荆棘,但那萨满巫师穿的是红色袍子,自树林之中十分显眼,追出三里莫问便拦住了此人。 腾格里长的高大肥胖,由于过度肥胖其下巴都是双层,一双眼睛如同鼠目,自那大饼一般的圆脸上如同两粒黑豆。 在见到此人之前莫问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见到了他之后憎恶之情反倒有所消减,侧目打量着此人,并没有急于动手抓他。 腾格里此时咧着嘴巴,抖着鼻翼,一脸的凶狠神情,但那两只黑豆一般的小眼却削减了他的凶狠煞气。 二人相隔两丈僵持对视,片刻过后腾格里率先有了动作,缓慢的抬起熊掌一般的粗短右手,四指握拢只留右手食指左右摇摆,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莫问知道他在施展迷魂之术却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手指。 “你想让我砍掉你的这根手指?”片刻过后莫问失去了耐性,冷声问道。 腾格里巫师闻言陡然一愣,见迷魂妖法对莫问无效,立刻转身以侧面对着莫问,莫问有心见识萨满巫术,便没有加以阻止。 腾格里巫师转身之后自怀中取出一面手鼓,一边躬身弯腰敲打手鼓,一边分叉抬腿大转圈子,动作奇怪而难看。 在此之前莫问对萨满巫术多少还有几分忌惮之心,但亲眼见识过之后对于萨满巫术大感失望,腾格里此时如同被砍掉了脑袋的公鸡,动作夸张而丑陋,又如同疯了的婆娘,嘴里嘟嘟囔囔胡言乱语。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并不见有异相出现,莫问迈步向腾格里走去,此人没有渡过天劫,没什么太大的道行。 “等等,现在是白天,保家爷爷正在睡觉,有种你再等等。”腾格里见莫问走近,急忙停了下来冲莫问高声说道。 虽然此人言语怪诞,莫问却知道他并非虚张声势,此人既然能请回黄衣郎等妖物,自然是有些本领的。 “你召来了什么怪物寐惑于我?”莫问止步发问。 腾格里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双手大声嚎叫,与此同时双脚乱跺,脑袋乱摇,彷如犯了疯病一般。 莫问彻底失去了耐性,皱眉上前起脚将他踹倒。腾格里倒地之后快速爬起,再度跺脚高喊,莫问再度起脚将其踹倒,腾格里再次爬起。 莫问恼他装神弄鬼,也恨他装疯卖傻,见他爬起便将他踹倒,如此这般接连踹了十余脚,腾格里已然摔的鼻青脸肿,却仍然在那儿声嘶力竭的叫嚷。 莫问懒得再戏弄于他,便起脚踢了他胸前颤中穴,没曾想一脚过后腾格里仍然爬了起来。 心中存疑,便出手连封了腾格里胸前三处穴道,未曾想腾格里仍然行动自如。 就在莫问皱眉侧目之际,腾格里脸上露出了阴狠的冷笑,“你踢够了么?” 话音刚落,腾格里的躯体出现了急剧的变化,四肢开始变长,身形开始变大。 见此情形,莫问首先想到是百里狂风将所求法术传给了此人,但片刻过后发现并非如此,腾格里的巫术起效之后身形和样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面部拉长,牙齿凸出,周身有金光萦绕。 虽然不明就里,莫问却知道事情要糟,心念一闪黑刀出鞘,径直斩向腾格里的右臂,一刀过后,腾格里竟然毫发无损。 “老祖宗大显威灵啊。”腾格里怒吼一声,四肢着地冲莫问扑来…… 第二百二十章 黄三太爷 眼见腾格里来势汹汹,莫问提气跃上了身后一棵松树避其锋芒,与此同时低头打量腾格里,腾格里所用的巫术与道家太清一派请神法术有几分相像,先前那怪异的举动和各种嚎叫与道家作法禹步和真言的作用类似。 请神上身的法术就是恭请本派前辈残留的神识和气息进入自身,借助他们的修为和神识帮助作法者战胜对手。腾格里所用的巫术虽然与道家请神上身法术类似,但他所请的绝非正派仙人,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其周身萦绕的并非金光,而是与黄鼠狼体毛相似的黄色长毛。 “狂妄小儿,欺我辈无人乎?”腾格里尖声喊叫的同时手脚并用,快速攀抓树干爬上了大树。 莫问见状纵身离开大树,腾格里自树杈上高高窜起前来勾抓,一跃之下竟有两丈远近,只差分毫便够到莫问。 腾格里一够不着,身形开始下坠,莫问运转灵气随之下落,与此同时挥刀取其脖颈,一击之下黑刀再度被腾格里身外的黄色体毛挡住,仍然伤他不得。 腾格里自空中无法自由变换身形,莫问一刀无果改以凌空踢踹,夹带着灵气的一脚径直将腾格里扫飞了出去。 但腾格里并未受伤,落地之后快速爬起,环视左右之后抓起近前的石块奋力砸向身在上空的莫问。 莫问何曾见过这等打法,见得石块飞来挥刀将其磕飞,磕飞一块,又有几块再度砸来,虽然是常见的石块,在腾格里的扔撇之下却是力道十足,挡住三块之后莫问落地闪躲,黑刀的血槽太宽,令得刀身并不坚固,不能硬碰。 “胆敢欺负我黄家后辈,黄三太爷今天饶不了你。”腾格里的声音变的极为尖利,已经不再是原来声音,尖叫过后四肢并用向莫问借以躲避的大树急冲而至。 莫问闻言大为皱眉,到得东北三郡之后他不止一次听本地乡人说起过黄三太爷,此人在乡人以讹传讹之下被说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拜它者比拜三清祖师的都多,之前不明就里,今日见到方才知晓此物原来是个成精的黄毛鼠辈。 心怀怒气,莫问便没有闪避,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火符一道,以灵气操御攻向腾格里,自古以来便是邪不胜正,区区妖物竟然冲三清道人叫嚣,当真可恶,先烧去它一身黄毛再说。 腾格里眼见符咒到来,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惧意,急忙中途换位想要闪躲,但他行动慢了半拍,火符已然击中了他的右肩。火符近身立刻爆燃,腾格里所穿的宽大红袍被火符引燃,急忙原地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火焰。 莫问趁势而上,大肆起脚踢踹,“区区一黄毛鼠辈,竟敢如此托大,快快起身再斗,可不能轻饶了我。” 莫问气怒之下频频起脚,落脚处选的都是腾格里身上无火的部位,未曾想那腾格里所请的黄三极为无赖,趁莫问踢他头颅之际探手将其右脚抱住,二话不说张嘴就咬。 莫问发现右脚被抱急忙后撤挣脱,即便反应及时仍然被那腾格里咬去了半边靴尖,其中二趾破皮流血。 腾格里趁莫问低头查看伤势之际扯掉了身上着火的袍子,原地一滚到得莫问近前,又抓又咬又踢又挠,彷如泼妇撒泼。 莫问虽然恨其无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对付他,先前的那道火符并没有烧去腾格里身上的黄毛,只是焚着了他所穿的袍子。 就在莫问一筹莫展之际,西南方向传来了紫霄的声音,紫霄的声音不成音调,低沉嘶哑,仿佛发出的很是艰难。 莫问闻得紫霄声音,立刻猜到那个控制龙凤三尸的怪物正在影响她的神智,此物甚至能影响地仙神智,其修为当真恐怖之极。 闻得紫霄声音莫问便想前往增援,但眼前的腾格里彷如疯狗一般的缠着他,此物虽然修为低劣,却有着不惧刀兵的异能,而且所用招式丝毫不遵循武学之道,完全是泼皮打法,这种打法最令修道习武之人头疼。 就在莫问自心中斟酌克敌之策时,腾格里趁机冲他面孔吐了一口腥臭的口水,莫问未曾想到他会如此龌龊,闪避不及被吐了个正着。 腾格里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莫问,擦去口水之后急速闪身后退,快速画写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老松之上,转而闪身别处,再画一道。 松树为阳木,为符咒良性载体,莫问接连画写三道定气符咒贴于三棵老松之上,本以为立刻能够将那腾格里困住,没想到最后一道符咒贴完阵法却并未起效,疑惑之下回身观看,只见腾格里正在撕扯贴于老松上的定气符,这定气符需要多张配合使用才见效力,即贴即撕令得定气阵法难以成型。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被这腾格里搞的焦头烂额,气急之下取紫符一道,沉吟片刻提笔画写十二字符文,随即高念真言,“訾衍现凶宿,金气六觜诂,镇邪驭西火,召请觜猴出,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疾风刮过,火猴陡现。 莫问画符之前之所以沉吟是自心中判断哪种神兽可以克制腾格里的请神巫术,火猴出自西方凶宿,为金火成形,恰好克制那属木归土的黄鼠狼邪灵,但火猴现身之后他却大感惊诧,他之前从未幻化过这种神兽,待得召出火猴他方才发现此物个体很小,比寻常野猴还要小上三分,一身金色皮毛,一副火眼金睛,现身之后并没有冲腾格里示威,而是悠闲的坐到了他的肩头抬手撩拨他的道髻。 既然已经将其召出,就只能命其进攻,心念一闪,那火猴急速离开了他的肩头,扑向愕然瞠目的腾格里,到得近前扬起半尺长的前肢就是一爪,一爪过后腾格里面上出现了数道血痕。 世间万物有相生就有相克,这火猴似乎正是那黄鼠狼的克星,腾格里此番竟然周身颤栗不敢反抗。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闪身而上,画写定尸符一道封住腾格里七窍神府,防止那黄鼠狼神识离体,神授火猴,“将它身上的毛拔掉,一根都不准剩下。” 火猴听命,立刻遵行,不大的猴爪捏住一撮黄毛就往下薅扯,一扯之下腾格里立刻开始尖叫求饶,莫问先前受了恶气,怎会饶他,舍了他转身向西南掠行,前往山洞相助紫霄。 此时紫霄已经撤去了山洞外的禁锢,一处高九尺,宽丈许的洞口出现在了南麓山脚,山洞顶部的刻文仍然清晰可辨,写的是‘定州外茔’,义庄是民间的俗称,其作用是本地官府用来安放客死异乡的外乡人尸首的地方,所以叫外茔,站在洞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洞内有着瘆人的怨气和阴气。 快步进入山洞,靠近洞口处是当年看守义庄的人做饭和休息的场所,此时还残留着很多落满灰尘并生有青苔的生活器皿。穿过窄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处五亩左右的天然洞穴里放置着大量的薄板棺木,这些棺木多有腐朽,紫霄此时站在西侧区域,在西侧墙角倚坐了一具赤身的妇人尸体,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面孔黑紫,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那妇人死去时当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它的尸身来到这里之后无疑曾被移动过,但最近一段时日它应该没有动过,因为它周围落满了灰尘,腹部的灰尘也没有被拂掉。 紫霄站在那妇人面前五步外,额头见汗,身形微微发抖,站立不稳。 莫问见状急忙上前出手拍向紫霄肩膀,紫霄随之一震,神情恢复正常,转头看看莫问,“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也会着了它的道儿。” “可曾知道这怪物来历?”莫问说话时左手一直搭于紫霄右肩,以此贯通阴阳,防止怪物再度侵入神识。 紫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见状抽刀出鞘,接连两刀将那妇人和腹中鬼胎砍杀,这妇人和其腹中鬼胎并非僵尸,虽能不腐却不能移动,这也是其怨气强盛的主要原因。 “你这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紫霄疑惑的问道。 莫问收刀归鞘点了点头,转而画火符一道焚那尸身。大火一起,洞内瞬时恶臭大作,二人急忙避出。 “那借助尸身怨气乱你心神者并非妖物。”紫霄抬手自洞口重新布上了紫气屏障。 “不是妖物?”莫问闻言大感惊讶。 “不是,我隐约感到此物本体是一条红色的五爪金龙,只是尚不成气候,虽全五爪,鳞片却尚未变成金色。”紫霄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面色大变,龙族通常是四足,五爪极为少见,但凡有五爪金龙出现势必会伴生一个新的朝代,燕国有五爪金龙就表明他们有建立朝代的气数,只是时候不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此时所作的事情就是错误的,被他驱走的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之前的所为就是顺天应人。 “你先前曾经诛杀了它不少子孙,故此这条五爪金龙才对你心存怨气。”紫霄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与燕国首战时他的确斩杀了大量的红色毒蟒,当时他见这些毒蟒一般大小,还曾经怀疑过它们是一窝孵出。 “那金龙所在区域并不在慕容氏境内,你与慕容氏为敌当不违天命。”紫霄见莫问面露忐忑和惶恐,犹豫良久出言说道。 “万谢道友解惑。”莫问闻言急忙冲紫霄道谢,他是道人,自然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紫霄这番话已经是泄露了天机。 紫霄正欲答话,忽然手指东北树林,“哪里来的火猴儿?” 莫问扭头回望,只见先前那火猴正向二人蹦跳而来。见到火猴到来,莫问先是愣了一愣,转而反应过来纵身向东北林中掠去,到得近前只见腾格里巫师周身体毛被火猴拔了个一干二净,连耻毛和头发也没有剩下,直挺挺的光溜溜的躺在那里已经断了气……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日清闲 莫问皱眉打量腾格里之际,紫霄自山脚下跟了过来,见到这副情形急忙转身离开。莫问探手试了试腾格里的心跳,发现其心跳已经停止,尸身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体毛。 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开,原本他是想留腾格里活口加以审问的,如此一来只能作罢,没想到拔毛也能拔死人。 “不愧是上清准徒,连这西金火猴都可以幻化。”紫霄是女身,十分喜欢莫问肩上的那只顽皮小猴儿。 但是这只火猴对她却并不和善,看她的眼神也很是不屑,这火猴虽然长相喜人,却是西方星宿,本性很是凶煞,而紫霄体内兽气未净,自然被它瞧之不起。一双火眼金睛不无敌意的看着紫霄,火眼金睛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觜火猴所独有,后世传说皆附会参照此物。 “若是活物便留与你了,可惜是灵气所化不得长久,你既然喜欢就送你玩耍个把时辰。”莫问心念闪动,那火猴立刻跳向紫霄,它虽然有本性,行止也受莫问控制,莫问让它善意,它自然不会伤人。 “你确定那五爪金龙并非慕容燕国所有?”莫问与紫霄缓步西行,并未急于回返。 紫霄此时正在抚摸火猴,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莫问没有再问,因为他心中已经明了,燕国并非只有慕容氏一个部族,还有拓跋一族,而拓跋和慕容好像是敌对的。 “那金龙对你大有怨气,日后行事当小心一些,我眷恋乡土不愿入世,无法出山助你。”紫霄说道。 “得道友一句提醒贫道已然很是感激,岂敢耽误道友清修。”莫问出言道谢,二人萍水相逢,只是有几分同门情谊,紫霄做的已经很尽心了。 紫霄点了点头,二人提气凌空,一同回返。 到得山中庙宇,莫问告辞离开,紫霄抱着那小猴儿目送。 “不会超出一甲子。”紫霄的声音自庙外传来。 “福生无量天尊,道友珍重,再见有期。”莫问转身行礼,紫霄所说的一甲子虽然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是暗指那金龙在六十年内红鳞就会变为金鳞,换言之,六十年内燕国拓跋一族将改朝换代。 “真人已经降了那怪物?”蒲雄撕掉衣裳的衣摆蹲下身为莫问包裹破损了的靴子。 “那神物当真不是我所能降服的,好在此时已经无害。”莫问并未拒绝蒲雄的好意,待得蒲雄直身,冲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回到城中,莫问出言留住了蒲雄。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跟随莫问进入府衙。 “你对燕国拓跋氏知道多少?”莫问问道。 蒲雄闻言大感疑惑,虽然并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仍然出言回答,“燕国分为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慕容氏的实力较拓跋氏要强一些,连年征战之中慕容鲜卑一直占据上风。” “他们为何要内讧战乱?”莫问随口又问。 “种族和血脉不同,慕容鲜卑是外族,而拓跋鲜卑是黄帝的后人。”蒲雄回答。 “拓跋鲜卑是黄帝之后?”莫问大感意外。 “是。”蒲雄点头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到得前厅迈步而入,蒲雄随后跟进,二人分宾主落座,花姑见莫问回返立刻为二人上茶。见莫问靴子有损,又急忙为他拿了干净的靴子。 “真人有心与拓跋鲜卑联手对抗慕容燕国?”蒲雄猜测道。 “暂无这个打算,只是随口一问。”莫问摇头说道,根据紫霄所说那金龙当在一甲子之内变为金鳞,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六十年之内是个很笼统的范围,有可能是二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总之不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就是说拓跋氏改朝换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分神打算为时过早。 “真人若想知道拓跋鲜卑的详细情况,有一个人知道的最为详实。”蒲雄说道。 莫问挑眉看向蒲雄,蒲雄抬手西指,“拓跋氏为了区分于慕容氏,于几年前在北方建了一个很小的国家,国号为代,代国有质子住在邺城,可以问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所谓质子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弱国送给强国的人质,一般是弱国的皇室成员,秦始皇嬴政当年就是秦国送往赵国的质子,那时的赵国和此时的赵国并不是同一个国家,历史上朝代更迭频繁,年号多有重复。 二人说话之间有驿卒到来,送来了几封黑郡转来的战报,绝尘和檀木子都已经攻占了一处州府城池,在此之前是由西向东打,此时檀木子所在的南路已经到了沿海一带,往后的战事就是由南向北推进,绝尘和李文率的是西路,他和蒲雄仍然居中,而檀木子和马平川由先前的南路改为了东路。 “依你之见,是否趁势北上?”莫问将战报递与蒲雄,东西两路是否向前推进是由他决定的。 “燕国自高句丽撤回的五万兵马想必已经就位布防,末将认为不宜冒进。”蒲雄看过战报出言说道。 “他们两路可以暂缓,中路不能停歇。”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绝尘和檀木子的两翼之所以能够轻松破城,主要还是因为他所在的中路牵制了燕军的主力,随后的战斗也应该这样,中路先行,两翼跟随,呈箭矢之势,由中路承担大部分的压力。 蒲雄虽然感觉莫问有些操之过急,却也并未出言劝阻,一鼓作气有一鼓作气的好处,稳扎稳打也不见得就稳妥。 “持节都督还有七日才能来到,你先回平州一趟,将备用粮草迁来此处。”莫问冲蒲雄说道,魏霸天遗留下的那批粮草是他前往不咸山挖掘曹操陵寝时的用度,必须随军北上,不能留在后方。 “得令。”蒲雄离座拱手。 “等等。”莫问冲蒲雄抬了抬手,转而提笔书写两封书信,这两封信的内容是一样的,分别告知绝尘和檀木子让他们在目前所处的城池养兵休息,写完之后莫问将书信交给蒲雄,“发回黑郡,由他们转交两翼。” 蒲雄接过书信转身退下,莫问再度叮嘱,“早去早回,待得持节都督来到,我们即刻拔营。” 蒲雄闻声转身,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先前被那五爪金龙借龙凤尸身的怨气折腾了两个晚上,令得莫问大感困乏,蒲雄走后便于小榻上斜卧假寐,五爪金龙之事他并不在意,只要帮助赵国对抗燕国不违背天道,数十年后的事情随他去吧。如果拓跋氏真的在六十年内改朝换代,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是无法做到天下大统的,也就是说收复三郡之后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跟官家打什么交道了。 由于遭受了两次寐惑,莫问心有余悸睡的并不踏实,中午时分门外传来了花姑的敲门声,答应一声之后花姑推门而入,为他送来了午饭。 午饭过后便闲了下来,莫问有心再回紫娘娘与紫霄说话,踌躇片刻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是个女身,而且不喜欢被打扰,还是不要去了。 闲来无事莫问便自街道之上四处闲逛,其实他也并非闲逛,而是寻找药铺,行走于街道之上,乡人纷纷闪避,这些人都认识他,知道他虽然身穿道袍却是军中主帅,乡人怕武将要多过怕文官,因为军中的武将做事情是不遵守律法的。 自城中几处药铺转过之后,莫问回返府衙下了一道告示,征集各种草药,只要所呈草药被选用,这户人家的男丁就终生免服兵役。 他是因为府库空虚才开出这种奖励的,没曾想这一奖励恰恰是乡人最希望得到的,乱世之中能免除兵役就等于保住了性命,故此告示一下,城中百姓立刻蜂拥而至,每家每户都有草药呈上,由于数量太多,他根本来不及一一分辨,干脆一律收下,记名造册。 权力是好东西,只要有了权利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定州城有五千多户,草药就有五千多份,这些草药大部分为补品,单是山参就有一千多根,这些东西一律奖励给部下将校,御人之道需要恩威并施,严厉约束的同时也应该给与一定的恩惠。 由于众人所呈多为干药,故此自其中并没有挑出能够补充灵气的药草,只选了三份止血生肌的疗伤药草,当夜准备,次日清晨开炉炼丹。 由于多日未曾熔炼丹药,手法有些生疏,火候拿捏不稳,接连两份药草都炼成了灰烬,七日之后持节都督到来时他正在熔炼最后一份丹药,抽身不开令得那前来拜望的老都督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 这一次终于成丹三粒,药效平平,不过也聊胜于无。 交接过后,莫问与那老都督和一干下等官员说话,谈的是赵国的情况以及周边国家的动向,他之所以要等这些人到来只是为了探听晋国的消息,远征东北,消息太过闭塞。 晋国的国师归属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却被告知国师之位一直空缺,而另外一个消息则令他眉头大皱,晋国的皇帝在月初驾崩,继位的是他两岁的儿子,周家在与褚家的皇位争夺中落败了。 相较于皇位的归属,莫问更关心周贵人母子的安全,在得知周将军仍然手握兵权之后便放下心来。 第八日的清晨,大军再度开拔……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荒村夜遇 出征的时间很大一部分都浪费在了行军的路上,离开定州的当天队伍出了山区,进入一望无际的草甸,草甸正中有一条沙土道路,宽不过丈许,沙土松软,后军马车到得此处多有陷滞,拖累整个队伍行军缓慢。 道路两侧是广袤的草甸,说是草甸也并不确切,因为这片区域多生芦苇,有几分像芦苇荡,只是没有积水。芦苇有一人多高,这样的地形有利于敌军设伏,故此行军之际蒲雄频频派出探马先行探路。 有芦苇就有鸟类,此处有不少的大型飞禽,有将军请准行军时射那飞鸟下来补贴军粮,被莫问严令禁止,此时乃是飞鸟育雏的时节,射死大鸟,幼鸟就会饿死。 行军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些水塘,水塘之中有着很多的游鱼,以长矛随意戳刺就能有所捕获。 次日中午,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松软,行军极为艰难,众将校请求就地安营,这一请求再度被莫问否决,这处草甸只有这条道路还算结实,其他区域站的久了,地面都会渗出水来,这样的地势不利于扎营,一旦扎营就是一字长龙,对军若是偷袭,赵军势必无法首尾兼顾。 冒雨行军,傍晚时分来到了草甸边缘,探马回报,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废弃乡村,莫问沉吟片刻决定前往那里扎营,实则于废弃的乡村扎营并不利于驻守,但此时所有兵士的衣物已经湿透了,此处寻不到干柴烘烤衣物。 到得那处废弃乡村已经是二更时分,这处乡村废弃的时间并不长,房屋大多没有坍塌,大军进入乡村自西北角落安顿了下来。 进入乡村之后莫问离开队伍独自向村镇东南走去,受大雨影响寻常士兵视线受阻,他却敏锐的发现东南方向有着微弱的火光。 这处乡村的规模处于镇子和村子之间,有西阳县一半大小,街道上已经长出了杂草,杂草丛中不时可见森森白骨,此时是阴雨天气尚且好一些,若是在炎热干燥的晚上,此处必定是一片蓝白鬼火。 循着微弱的光亮找到火光的源头,发现火光是自一处废弃的祠堂里传出的,祠堂已经没有了大门,站在门口可以看到祠堂里有两个孩童正凑着火堆在炙烤什么食物,观那棍子上食物的形状,想必是一条鱼。 这两个孩童年纪不大,男孩有十一二岁光景,女孩还要小一些,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宽松,明显是自死去的大人身上剥下来的。 见到这两个孩童,莫问瞬时想起了当年西阳县的情形,胡人屠城之后偌大的西阳县只剩下了他和老五。 男孩无意之间发现了他,抬手碰了碰那个小女孩,二人惊恐的站起身看着站在门外的莫问。 “我可以进去避雨吗?”莫问微笑开口。 那个子高一些的男孩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向那女孩,“他是人,不是鬼。” “我们没有钱。”女孩虽然较男孩要小,却很是镇定。 “我不是坏人,只是路过这里,你们让我进去避雨可好?”莫问善意请求。 两个孩童闻言没有再接话,莫问缓步前行,迈步走进了祠堂,那男孩见他进门,自房中的梁柱旁抓过一柄钢刀双手持握警惕的看着莫问。 这孩童手中的钢刀是一柄战刀,当是自战乱之中捡到的。 莫问进屋之后环视左右,房中西南角落放着破烂的被褥,西北角落放着几个南瓜,东侧是个水缸,正北是供桌和供案,供案上的灵位已经被二人搬了下来用作柴火,女童手里的木棍上串的是一条已经烧糊了的鲤鱼。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解下鹤氅冲那两个孩童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那男孩出言反问。 “我是路过这里。”莫问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那男孩,“这个给你,雨停了我就会走。” “你为什么给我们银子?”男孩仍然没有放下手里的钢刀。 “这里不能再住了,你们得另寻安全地方栖身,等到天气转晴之后往西走,那里很安全,这些银子你们带上,可以换些吃的。”莫问善心大起,这两个孩子比他和老五当年落难的时候还小,孤苦无依当真可怜。 “我们要银子没用。”那男孩垂下了手里的钢刀,抓过女孩手里的木棍坐在地上继续炙烤。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女孩问道,这女孩对他似乎没有很重的敌意。 “他叫杨士,我叫桂三,你叫什么?”女孩很是爽朗。 “莫问。”莫问将手中银两放于火堆旁边,转而盘膝坐到了火堆南侧。 “为什么不能问?”女孩侧目歪头。 “我姓莫,名问。”莫问笑道,以问为名有谦逊求教之意,符合儒家含蓄内敛的行事之风,但是与姓氏搭配,就容易滋生歧义。 “给你吃吧。”男孩将那条木棍上的鲤鱼递向莫问。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出言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妹?” “不是,她是我婆娘。”男孩说道。 “不是,他是我师兄。”女孩与男孩同时开口。 莫问闻言有些疑惑,“你们是做什么的?” “耍杂戏的,他爹是班主,想要我给他做媳妇,可我从来没答应嫁给他。”女孩一脸的认真。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转而笑问,“如果不是他保护你,你恐怕已经饿死了,给他做媳妇不好么?” “不好。”女孩连连摇头。 “你是好人,来,鱼给你吃。”那男孩见莫问给他说好话,再度将那木棍上的鱼递向他。 “我不饿,这些点心给你们。”莫问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那男孩。 “谢谢。”男孩接过布包,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莫问前胸。 “没有了,就这些。”莫问拍了拍胸脯摊手说道。 那男孩闻言这才移走了目光,将那布包递给女孩,“给你吃。” 女孩探手接过那个包有点心的布包,放到了身旁的一块青砖上,转而拿过一无嘴水瓮倒了一杯水递给莫问。 “你们在杂戏班做什么?”莫问接过那破了口的水杯出言问道,这两个孩子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都懂得投桃报李,尽管他们有的也只是一杯水或一条烤糊了的鱼。 二人闻言愣了一愣,面面相觑,迟疑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女孩会弹琴,男孩会口技。 “能否与我演上一演?”莫问一听大感有趣,杂戏又称百戏,为当下王公贵胄消遣的最好节目,也为百姓所喜欢。 “这几年都没有练习,忘的差不多了。”男孩摇头说道。 莫问一笑置之,反倒是那女孩推那男孩,“你就演上一个吧。” “你让我演啥啊?”男孩一脸的无奈。 “羊叫,”女孩手指男孩冲莫问说道,“他会学羊叫,学的可像了。” “算了算了,不要难为他了,你的琴呢?”莫问笑问。 “没有了。”女孩面露伤心。 莫问闻言也没有强求,转身看向门口,发现大雨已经减弱,军中还有军务需要处理,不能在此处久留。 “这些银两你们带上,沿着向西的道路走上两三天就能到定州,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拿了信去府衙,他们会照顾你们。”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以黄纸书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递向那男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官府的人?”女孩抢在男孩之前接过了那封书信。 “我是赵国的国师,放心吧,这封信一定管用。”莫问微笑回答,转而直身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这三五年中管用。” “恩人,喝口水再走吧。”那男孩双手端起水杯递向莫问。 “算了,他不渴。”女孩在旁插嘴。 莫问本不口渴,但不忍心驳了二人微薄拳拳,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不过这口水一吞下,他立刻感觉到遍体生寒。 水里有毒,而且是剧毒,毒性走的是心经,毒发之后会肢体麻痹。 察觉到异常,莫问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将那水杯递给了那男孩,转而迈步向外走去,三步之后佯装瘫倒,他已然百毒不侵,如此行事只为引出藏于暗处的主使。 那两个孩童见莫问倒地,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感到意外,而是静静的站在火堆旁看着他。 莫问倒地之后防的是门外,故此见不到二人的神情,只能听到二人的交谈。 “不能杀他。”女童的声音变成了成年女子的柔软细糯。 “那就活捉了回去。”男童的声音变的极为粗犷,鼻音很重。 “此人是个正人君子,用奸计害他,我心中有愧。放他一马,咱们回去。”女子说道。 莫问心中极为疑惑,这二人能够变化形体,无疑是妖物,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感知不到它们身上的妖气,那男子还有些许臊气,这女子连点滴的妖气都没有。 “不行,放虎归山必留后患。”男声说道。 那女子没有答话,缓步走到莫问近前,将他翻过身,探手向他怀中摸去。 翻身之后莫问看清了这女子的样貌,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鹅蛋脸庞,白净皮肤,苗条纤细,身上穿着乳黄花裳,由于距离较近,可以闻到它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闻到这股香气,莫问立刻明白此女极有可能是桂木成精,草木成精妖气本来就弱,桂木性洁,故此丝毫不见妖气。 眼见那女子摸寻符盒,莫问探手擒住了她的右手寸关尺,“乱摸是要剁手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背水一战 寸关尺是号脉的位置,握住这女妖的寸关尺,莫问立刻切出此人脉相为妖脉,心跳很是缓慢,不足常人三分,由此可以确定它的本体为草木之属,若是兽类,即便是乌龟王八也不会如此缓慢。 寸关尺又是脉门穴的所在,这处穴道是通心的,可以准确的判断这妖女并未渡过天劫,修为并不很高。 那妖女忽然被制大感惊恐,下意识的向后抽手,莫问趁势而起,待得站起之后右手灵气微吐,那妖女立刻停止了挣扎,莫问拿住了它的脉门,可以延出灵气冲其心脉,随时都能取它性命。 莫问站起之后率先看向那站在火堆旁的男子,此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个颌下生须的中年人,此人瘦高体形,面孔为倒置的三角形,眼睛亦呈三角,一看就是心思不正的淫邪之徒。 那男子见他制住了那女妖,虽然大感意外却并没有太过紧张,观其神情想必与这妖女并无深厚感情。 “你们效力于燕国,贫道接了赵国的职事,我也不怪你们设计害我,”莫问话到此处松开了右手,“你有心放我一马,贫道今天也放你们二人离去。” 那妖女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轻易的放开它,得了自由之后愣在了当场。直待那男妖走到身旁推了它一把,它方才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闪身出了房门。 “你们叫什么名字,来日见面也好有个称呼?”莫问冲已经出了房门的二人问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杨士。”那男妖冷哼一声提气掠走。 “我们设计害你,你就这般放我们离去?”女妖侧目发问。 “你还想让贫道设宴留你?”莫问摇头笑道,实则二人的伎俩并不高明,别的不说,就说用牌位生火一事就不符常理,再大胆的人也不敢以那种不祥之物生火。只是他心中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老五,故此才放松了警惕。 “桂三娘,你走是不走?”远处传来了杨士的喊声。 桂三娘闻声转头东望,转而回过头看了莫问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踌躇片刻提气掠走。 二人走后,莫问自祠堂里转了一圈,祠堂里的水缸外部沾有点点泥迹,水缸里的水也很是浑浊,这表明这口水缸是雨天自户外搬到这里的,这显然易见的漏洞他之前都未曾发现,可见自己有多么大意。若非有百毒不侵之能,此时已经着了二人的道儿。 怀揣些许后怕,莫问披上鹤氅出门回返,此时大雨已经转为毛毛细雨,回到落脚之处,蒲雄正在门外等候。 “启禀真人,寻柴的火头自村中一处废屋里发现了几具灾民的尸体,两男一女,死去时间不长。”蒲雄迎了上来躬身说道。 “死因?”莫问将鹤氅交予花姑,进屋坐上了房间正中的帅座。 “刀伤,伤口齐整,当是死于战刀。”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几个灾民原本可能就住在那处祠堂里,杨士和桂三娘来了之后鹊巢鸠占,杀死了他们。 “真人若无吩咐,末将先行告退。”蒲雄见莫问无意前往查看,便出言告退。 “不忙走,”莫问抬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蒲雄坐下,待得蒲雄落座再度开口,“刚刚有两个妖物变作孩童设计害我,被我识破之后向东退走,两个妖物为一男一女,男的当是山羊成精,女的为草木化人,修为要低于我,二人联手当可与我战平。” “当是自袁州赶来的。”蒲雄抬手北指,下一座州府城池为袁州,离此不算很远,有五百多里。 “日后行军当打起精神,以防敌军偷袭。”莫问说道,先前察觉不到二人的妖气令他心中很是没底,桂三娘是草木成精,察觉不到它的气息有情可原,但杨士是只臊膻的山羊,竟然也没有妖气发出,他的信心来自于知己知彼,不摸对方底细令他信心大减。 “谨遵真人谕示,末将会让探马探出百里,步步为营,力求稳妥。”蒲雄点头答应。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之前攻克的那些城池几乎都是腾格里招揽的异类,腾格里已经毙命,他所控制的城池尽数被收复,前方的袁州城应该是另外一位巫师负责防守的,此人是谁?有何能耐?行事风格如何?招揽控制着多少妖物?这些完全不得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袁州城里应该不止杨士和桂三娘这两个妖怪,按照常理来推断,那城中至少还有一个地位比它们要高的妖物。 蒲雄见莫问没有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 莫问放下茶杯回后堂打坐念经,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次日仍然阴雨连绵,这种天气是不适合行军赶路的,只能暂歇一日。未曾想这场大雨接连下了八天也没有停下的征兆。大雨每下一天莫问的心情就沉重一分,来时的那片草甸地势较低,连日大雨令那里积水很深,那条沙路是大军唯一的退路,也是后方运送粮草的粮道,过水之后阻断了粮草的补给。 大军开拔时后军驱赶了不少牛羊,此处又多有鱼鸟,故此粮草暂无断绝之虞,莫问和众位将官担心的是燕军会趁机来攻,这种背水一战的地势不利于己方作战。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第九日,探马回报,数万燕军骑兵冒雨南下,以数百熊罴为先锋,下午就会抵达这处废弃的乡村。 “真人,东北三十里外有高山可以据守。”蒲雄率先献计。 莫问挑眉看了蒲雄一眼,没有接话,有山峰据守可以居高临下抵御燕军,但此时乃是阴雨天气,到得山中怕是连安营扎寨的地方都没有,士兵势必会遭到雨水淋泡,不需三天就会耐受不住。若是守在此处也不成,这处废弃的乡村没有城墙,无法抵御燕军的数万骑兵。 “真人,末将派人去那山中看过,有山泉可做饮水。”蒲雄以为莫问是担心山中无水。 “草甸里的积水有多深?”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深浅不一,浅处也有三尺,深处已经过人,芦苇被山水冲倒,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一名校官出言回答。 不待莫问接话,此人再度禀报,“南方积水很深,不能作为退路,北方为密林,当可前往。” “不能退,若是撤离此处,燕军骑兵势必会占据要道,雨停水退之后会趁势攻取定州。”莫问摇头说道,黑郡派来的粮队现在就滞留在定州,此外魏霸天留下的粮草也在定州,定州万不能失守。 众人见莫问并无去意,便不再言语,莫问斟酌良久下达了命令,“宰杀牛羊,蒸粟熬汤让兵士吃饱。” 有后军将领起身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安排。 “排出防守阵势,准备迎敌。”莫问再度下令,军队开拔不久粮草还算充足,这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 将校领命,外出调兵布阵。 “真人,燕军来势汹汹,当是自高句丽调回的五万骑兵尽数遣出,我军只有一万兵卒,此处又无险可守,撑不了多少时日。”蒲雄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扶额叹气,眼前的恶劣局面并非他急功近利所造成的,是天意如此,此处距离定州不过两百里,却被身后的这处过水草甸阻隔了开来。 就在此时,花姑自门外进来,为二人呈送茶水。莫问看向蒲雄,“寻几名精通水性的士兵牵马……” 莫问话到此处便没了后文,他本想先将花姑送走,说话之间忽然察觉到有异类自南方逆水而上,异类气息共有两道,皆为水族蛟属。这两条蛟龙当是自白郡境内借水而上的,其目的是守住过水草甸,断去赵军后路。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待花姑退下,出言问道。 “我本想将花姑送走,刚刚察觉到草甸之中有蛟龙出现,只能作罢。”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想将花姑送走表明他对这场战事并不乐观,不然不会做出这最坏的打算。 “下去安排吧,待得燕军到来,我会做法召青龙助阵。”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 蒲雄告退之后莫问披上鹤氅出门东掠,观察地势,向东数十里都不适合设伏,只能在这处废弃的乡村与燕军血战。 回返营地,将士正在吃午饭,这些人久经沙场,知道饭食中有肉意味着即将开战。 下午未时,燕军已经到得二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此时雨势稍缓,莫问凌至高处语示众人,“燕军五万骑兵即将到来。” 此语一出,三军哗然,兵卒虽然知道即将开战,却不晓得敌人有这么多。 “连日大雨令得草甸成湖,我军退路已断,无法回撤定州,燕军兵力五倍于我们,此番到来有熊罴充当先锋,又驱有两条蛟龙于西侧洪流之中潜伏,其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尽数诛杀我们。”莫问提气发声,虽然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雨滴的淅沥。 “燕军以为这次是诛杀我们的天赐良机,但是他们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有我莫问在此,他们的蛟龙和熊罴不足为惧。”莫问说到此处借鹤氅遮雨,画天罡青龙符一道,龙从云,风从虎,真言念罢,一条体长十丈的嚣然青龙自云中现形,这条青龙与寻常青龙有所不同,身形更大,威压更强,现身之后自空中蜿蜒探爪,昂首发出了震耳龙吟。 青龙为星宿之首,幻化这条青龙径直耗去了莫问七成灵气,莫问有感,暗自皱眉,世人崇尚神龙,只有幻化青龙才能调动士气。 此时东方的燕军已经目视可见,莫问提气高喊,“男儿理应征战沙场,建功封侯,此战过后若得不死,士兵还归故里,终生免役。校尉加升三级,食禄千户。” 得青龙壮势,经莫问鼓劲,万众军兵士气暴涨,轰然应是之后各自就位,准备迎战……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战 莫问训讲过后飘身落地,那怒目嚣然的青龙于半空盘旋,不时发出浑厚而悠远的龙吟咆哮。 此时雨势增大,雨中朦胧可见东方波涛一般涌来的万千敌军,万马奔腾令得地面为之震动,冲在前方的是一片红色的熊罴,罴为熊之王者,个头较寻常黑熊要大很多,体毛多为红色,此物虽然身躯庞大,移动速度却快,四足狂奔快过奔马,南北成片,来势汹汹。 “放箭!”弓兵将领估算敌军已经进入强弓射程,高喊下令。 弓兵听令,立刻躺倒蜷腿蹬踏开弓,强弓是以双腿开弓的,需躺地发箭。 赵军有三千弓兵,约有三成是强弓,千箭齐射,弓弦铮鸣,千支利箭破空射出。放出一箭之后,弓兵立刻再度蹬踏开弓,快速的射出了第二拨箭矢。 第二拨羽箭射出,普通弓兵随之开弓,此时敌军已然冲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燕国骑兵随身都带有弓箭,立刻开始还击,弯弓放箭的当有万人,双方弓箭射出,各自坠落对面,待得箭矢落于地面,双方各自死伤。 燕军前冲之势不减,此时已然到了百步之外,待得弓箭落地,双方再度开弓,箭矢落地再度各有死伤,燕军战马多有倒毙,那一干熊罴却凭借坚实皮毛抵御住了弓箭的穿刺。 此时双方距离再近,弓兵失去了作用,蒲雄高喊下令,“弓兵后撤,步兵拒马。” 蒲雄喊过之后步兵立刻摆出防守阵势,弯腰下蹲,手中长矛和铜戈拄地前伸,盾牌护头,快速的自阵前布起了一道由长矛和铜戈组成的拒马枪阵。 虽然己方布起了防守阵势,但燕军汹涌冲至,己方这薄弱的堤坝绝对抵挡不住对方的滔天巨浪。 眼见于此,莫问心念闪动,空中青龙发出龙吟怒吼,龙爪虚空踏云,自空中急速冲向燕军前锋,青龙移动快逾闪电,自双方短兵相接之前落于阵前,龙尾屈伸横扫,将五丈内的十余只熊罴尽数扫出,青龙乃神物,力道之猛非凡间猛兽所能比拟,被龙尾扫中的十余只熊罴瞬时毙命,偌大的尸身向后急撞,撞翻后至骑兵无数。 一扫过后,青龙调转身形,以龙尾再度抽扫北侧熊罴,两尾过后十丈内的燕军骑兵尽数受阻。 但燕军的冲阵骑兵有数里长短,其他区域的骑兵趁势冲向拒马枪阵,燕国的这些骑兵乃是善战精锐,其所策马匹也是多年老马,看到拒马枪阵立刻纵身跃起加以躲避,其中多有被枪阵的矛戈开膛破腹者,但仍有半数马匹越过了拒马枪阵,一旦越过枪阵,燕国骑兵立刻抽出战刀大肆砍杀,拒马被破,混战开始。 对赵军威胁最大的就是那数百只红毛熊罴,这些熊罴双眼泛红,不问可知是被人以巫术操控,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又悍不畏死,寻常矛戈并不能杀死它们,熊罴冲至阵前立刻冲扑拍咬,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莫问此时并未操控青龙,而是由它随性杀伐,青龙率先击杀那些熊罴,它乃东方天龙,星宿之首,百兽至尊,这些熊罴竟然不畏惧于它,这令它感到威严受到了轻视,发怒之下于阵前横冲直撞,青龙周身鳞甲皆有神气萦绕,凡兵不能伤它分毫,刀枪不入,横行无忌。 敌军蜂拥而至,弓兵在后撤的同时频频开弓,阻那后至燕军,而那些尚未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还以颜色,燕军人数众多,箭雨过后赵军弓兵死伤惨重,虽然城中有房舍可作掩护,耐不住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骑兵上马。”蒲雄高喊下令,优秀的将军都拥有洪亮的声音。 短兵相接之后,莫问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燕军可能知道他是上清道人,此番前来并没有异类随行,也可能是有异类但隐藏掉了妖气,对于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他当真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这是如假包换的雨中混战,视线和听觉都受到干扰,无法防范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箭雨。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黑刀出鞘,冲入前方战团,只有在短兵相接的这片区域才没有箭雨。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黑郡城外的三万燕军是我狙杀,腾格里等一干妖人也为我所灭,有本真人在此,赵军必胜!”莫问出刀的同时提气高喊。他此语旨在增强己方士气,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但对敌阵前什么都能输,唯独不能输了气势。 此语一出,立刻为他召来了无数的明枪暗箭,燕国也有军功奖赏制度,燕军都知道杀了他会有极为丰厚的奖赏。 在乱军之中要想保住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的移动,在敌军的刀箭攻来之前闪开,追风鬼步在此时再度发挥了作用,莫问得追风鬼步之助,自混乱的战团中自由进退,黑刀频频出手,仓促之下来不及寻找重要的目标,但凡敌人一律斩杀。 “赵国将士听真,本真人会与你们一同进退,绝不抽身先行,打起精神,喊出士气,若是英勇战死,家人会有优厚抚恤,带子遗孀终生不得改嫁。”莫问再度发出了吼声。 “誓死追随真人!”万千赵军齐声回应,士气暴涨,这些兵士多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内心的善念令他们担心自己死后家人如何过活,而男人的本性也让他们担心自己死后,妻子会改嫁他人,但凡有血性的男人内心深处都希望自己死后妻子能为自己守节,其根源是担心妻子改嫁会带走自己的孩子随了别人的姓氏。 莫问读经书而明阴阳,明阴阳而窥人性,他所喊出的言语打消了这些士兵内心的牵挂和顾虑,悍不畏死的与燕军拼命,被断了手脚臂膀扑倒在地也不喊叫求救,而是用剩下的手臂抓着长矛戳向敌军马腹。 士气一旦调动起来,会令士兵处于癫狂状态,趋吉避凶的本能会被冲淡,胸中热血沸腾,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男人为乾阳,每个男人的骨子里都有豪气,只要打消顾虑,豪气就会释放出来。 莫问先前所说言语本来只是为了调动士兵的士气,但士兵回应的那句誓死追随真人令他内心巨震,在接掌金印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带兵打仗,在入道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修习道法,而他最初的愿望只是熟读诸子百家,能够做一个文官,到得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并不是像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么儒气内敛,他胸中也藏有热血,万千士兵对他的信任点燃了他内心的热血。 大雨并没有因为杀戮而停止,瓢泼大雨令得战场一片混乱,甚至无法看清数步之外的情况,且不管对方是否有异类,是否有高人,在这种不辨敌我的情况下都派不上用场,只能近身搏杀。 “天雷护佐,荡妖除魔。”莫问挥刀的同时以左手再毙一敌,他并不喜欢大声呼喊,此时的喊声只是为了告诉赵军他在与众人并肩作战。 由于敌我人数众多,城中的房舍在兵马的踩踏之下很快被夷平,偌大的房舍片刻之间就成为一堆残砖碎瓦,再过片刻连残砖碎瓦也被踏平。 “哪里有燕国厉害人物,高声告知于我。”莫问心念闪动,感知青龙的位置,发现青龙仍在追杀熊罴,凝聚青龙形体的灵气还剩下六成,仍然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王爷,这里有一个。”西南方向传来了己方士兵的高喊。 莫问闻声辨位,自人群之中快速向西南方向闪去,燕国骑兵都带有弓箭,他不敢随意凌空,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人群中移动。 那个大嗓门兵士不时发出喊声为他指引方向,待得他循声而至时发现那士兵已经没了右腿,正斜靠在一堆瓦砾旁大口喘息,见到莫问到来,急忙挣扎抬手指向西方。 莫问挥刀斩杀了一名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自怀中摸出一枚疗伤丹药,尚未来得及塞到那人口中,自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便将他钉死在了瓦砾堆上。 战乱之中莫问无法分辨箭矢来自何方,抬手将那丹药放于怀中,转而向西冲去,冲出数丈之后发现杨士正在人群中大肆击杀赵国士兵,此人用的是两只三尺长短的灰色双鞭,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双鞭专砸赵军头颅。 “妖物受死。”莫问虽然胸有怒气,仍然不屑偷袭。 杨士闻身回头,见到莫问也不多话,双手倒提双鞭向莫问冲来,到得近前双鞭齐出,一取上路头颅,一取中路腰骨。 由于先前未曾砍过魏霸天的骨刺,故此莫问对黑刀的信心有所降低,见杨士双鞭袭来并没有与之正面交锋,而是闪身避开,再度旋至其左侧,快速出刀追它左鞭,一刀过后,杨士左鞭断裂,杨士见状改以右鞭再击,莫问此番心中已经有底,黑刀直迎而上,将其他右鞭再度斩断。 杨士失了兵器再无斗志,将双手残鞭扔向莫问,趁机闪入人群想要逃走。 莫问岂肯放它离去,侧身闪过纵身追赶,就在此时忽然感觉左臂疼痛,低头下望,只见左臂手肘上端插了一支羽箭。 莫问有心运转灵气震出箭矢,闪念过后改以黑刀削去了箭杆,倘若震出箭矢会令伤口流血,男人的阳血与女子的阴血不同,男子若是流血,精神和体力会随之降低。 如此耽搁了片刻,杨士已经趁机钻入人群消失无踪。 “妖怪不自量力,胆敢螳臂当车,再让本真人见到,势必砍掉你的羊头。”莫问提气高喊,以此提升士气。 莫问喊过之后再度冲进战团挥刀杀敌,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青龙的灵气有所减弱,似乎正在对抗什么厉害的对手。 冒险凌空,拔高东望,发现一条体形与青龙相仿的黑龙正在东方天际与青龙翻腾争斗,这条黑龙并无妖气,亦无龙气,竟然也是施法幻化而成。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皱眉,燕军之中藏有高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死一搏 在莫问皱眉疑惑之际,已然有箭矢射来,莫问急忙收回思绪旋舞黑刀落于地面,仓促之间他没来得及细看那黑龙,但他已然发现那黑龙也不是实物,当是某人以巫术或道法幻化而成。 他对巫术不甚了解,对于三清道法也只知上清一宗,故此无法确定这黑龙是由巫术幻化还是由道法幻化,但他可以确定幻化黑龙的不是上清门人,还有就是对方所化黑龙绝不是青龙的对手。 此时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燕军骑兵用的是战刀,这种兵器相对较短,自马背上使用很是灵活,可以快速出刀。赵军所用多为铜戈和长矛,相对较长,自下方戳刺马背上的骑兵也很是顺手,敌我双方皆有利弊,拼的就是谁的力量更大,谁的速度更快,谁的耐力更强。 由于有弓兵的存在,决定了战场上并无安全区域,西侧的赵国弓兵一直在向东方开弓,而那些没有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开弓回射,这种情况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位于战场后方的弓兵死伤反而最为严重。 即便赵军士气如虹,人数上的劣势还是逐渐显现了出来,三千弓兵所携带的箭矢很快耗尽,而燕国骑兵人数众多,箭囊里箭矢充足,战斗之中一直有箭矢射出。射光了箭矢的赵国弓兵只能拾捡敌军射来的箭矢再度回射,而每一次离开藏身之处拾捡箭矢都会有很多弓兵丧命。 除了人数上的劣势,体力和耐力的劣势也一同显现,莫问所率的兵卒大部分是汉人,汉人不但身高低于燕国骑兵,体力也较强壮的燕国骑兵要弱,战事持续时间一长就出现了体力不续的情况,在战场上体力不支就只有死路一条。 战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与攻城战不同,似这种正面冲杀的战斗持续半个时辰已经算是很漫长的了,赵军据守的废弃乡村仅余西北一角,其他区域已经被燕军踏平攻占。 此时雨势逐渐减弱,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地面上堆满着双方人马的尸体,由于战事推进缓慢,战场上并无伤者,只要受伤倒地就会被踩踏至死。 赵国一方只有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在蒲雄的带领下在东南方位对敌厮杀,这些骑兵都是高大的胡人,体力较燕国骑兵还要好上三分,且其骨子里有着天生的兽性,对敌阵前十分勇猛。只是人数太少,战到此时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人。 雨势减缓之后莫问得以纵观战况,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己方剩余兵力不足三千,燕军已经呈扇形围住了三面,赵军只剩下了西北一隅。 燕军剩余的兵力完全可以抄到后路完成四面包围,燕军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担心合围之后会逼着赵军做亡命的困兽之斗,燕军希望他们后撤,只要后撤士气必定低落,届时燕军就可以在后面尾随射杀,不费吹灰之力的全歼赵军余部。 猜到了燕军意图,莫问自然不会率军后撤,后面二十里外就是洪流,撤到那里也是死路一条。故此只能硬拼,拼到最后一人为止。 “我知道你们疲惫不堪,敌军同样疲惫,咬牙撑住,再有半个时辰当可尽歼敌军,此战过后你们将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衣食无忧,终生不需再操兵戈。”莫问一字一句提气高喊,他有灵气在身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可想而知寻常士兵是何等的劳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频频高喊,调动士气。 劣势之中唯一令他感觉欣慰的就是青龙与那黑龙的争斗即将分出胜负,那黑龙虽然体形不输于青龙,却终究不是神兽,不可能挡住青龙。 那暗中做法的敌方高人只能幻化黑龙表明其修为并不高于他,不然完全可以同样幻化一条青龙,既然如此,黑龙若是破灭那人是无法再度幻化一条的,故此莫问将希望寄托在了这条青龙身上,频频闪念催那青龙攻击对手。 “野道狂妄,看桂三娘前来战你。”酣战之中,东方传出一女子的喊声,声音传至人影已到,桂三娘甩动宽松衣袖,发出一蓬桂花形状的暗器,这些暗器形有铜钱大小,有四处锐角。 由于暗器数量不少,莫问侧身抖腕舞出刀花护住头脸,借青羽鹤氅裆下了剩余的暗器。 “西北二十里外的山脊过水不足两尺。”桂三娘借挥袖之际近身快语。 莫问先前便发现桂三娘所发暗器来势不猛,而今听得它的言语瞬时明白了它的用意,但此时他无心后退,便高声喊道,“连那杨士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区区女流焉敢挡我锋芒。” 高喊的同时挥刀斩向桂三娘的衣袖,桂三娘见到黑刀所取部位,知道莫问心中已然明了,便没有闪躲,任凭黑刀削去了衣裳左袖。 “黑龙为何人幻化?”莫问假借旋身低声发问。 “乌布巫师,这是他最厉害的本领。”桂三娘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再度挥刀削去桂三娘另一只衣袖,桂三娘随之闪身退走。 桂三娘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也让他看到了希望,抬头上望,只见那黑龙形体已经暗淡,破灭只在顷刻之间。 再撑片刻,黑龙果然被青龙抓绞撕碎,莫问凝神感知,发现青龙所余灵气已然不足一分,用不了多久也会消散。 心念闪动,青龙自上空探爪踏云来到己方上空,仰天发出龙吟之声。 “本真人天下无敌,区区妖龙焉是我青龙对手。”莫问再度高喊,自古以来所有的将军在对敌阵前都会大肆夸大自己的本领,以此震骇敌军,谁如果在此时装出一副谦虚内敛的君子相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双方敌军都知道上空争斗的两条龙哪一条为己方所有,黑龙遭青龙灭杀使得燕军士气大降,听到莫问刻意喊出的狂妄言语,更加心神不宁,而本已疲惫不堪的赵军在见到蜿蜒在上空的青龙之后,再度生出了些许力气,透支体力奋勇拼杀。 按照惯例火头军是不参与争斗的,因为他们以老幼居多,且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但此时那数百名伙夫和马夫也受到了莫问气势的感染,或持厨刀或持拾捡而来的兵器冲向战团。 若是换做平时,这些人恐怕近不得燕国骑兵的身,但此时前方的燕军骑兵已经疲惫不堪,而这些伙夫和马夫却刚刚加入战斗,力气很足,冲到近前胡砍乱剁,杀的已无挥刀之力的燕军无力招架。 莫问分神后望之际,忽然发现西方出现了一只偌大的蝼蛄,蝼蛄上坐着的正是石真。 “快看,豫公主已经杀掉蛟龙率援兵赶到,全歼燕军只在片刻之间。”莫问高声喊道。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扭头西望,他们虽然看不到石真的模样,却能看到那只飞于空中的巨大蝼蛄。众人不明所以,以为石真真的率众来援,瞬时喧腾一片。 只有莫问心中明白石真是独自过来打探情况的,她能过来还是倚仗着黄衣郎能够飞翔,实则那两条蛟龙仍然在草甸洪流中没有被杀掉。 “青龙开道,待本真人前去杀掉燕军主帅。”莫问喊过之后心念闪动,青龙有感,落于地面抵角前冲,莫问紧随其后冲入敌群。 士气再旺盛也不可能以一万敌五万,此时燕军仍有大量骑兵滞留后方,莫问孤身前冲乃冒险之举,燕军都有弓箭,倘若受困他将无法逃出,但己方士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鼓励和调动都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此时只能设法震撼燕军军心,令他们无心再战主动退兵。 前方是密集的骑兵,青龙势猛,急冲之下将挡路的燕军人马尽数撞飞,硬生生的自敌军之中豁出了一条丈许通道,莫问紧随其后,拖刀前冲。 前冲之时莫问最为担心的是青龙在冲到敌军后方之前会因灵气耗尽而消散,撞飞如此之多的燕军兵马令得凝聚青龙的灵气快速消减。 前冲不久,莫问的担心变成了现实,青龙在撞至敌群中心区域时陡然消散,见此情形,莫问瞬感周身冰凉,来不及多想再取符盒画天罡青狼符一道,青狼现身之后立刻代替青龙继续前冲。 幻出青狼之后莫问体内灵气彻底耗尽,瞬时感到头晕目眩,急忙取出最后一枚补气丹丸吞入腹中,勉力支撑强自前冲,这补气丹丸需要时间催化,匆忙吞服无甚用处,但此时若无丹药支撑他怕是连前冲之势都难以维持。 青狼不比青龙,其体形要小上很多,所开通道很是狭窄,左右的燕军得以出刀攻击,莫问灵气不续,动作稍缓,片刻过后已然身中数刀,但他并未还击,而是紧随青狼奋力前冲。用不了多久燕军就会发现赵军并无后援,如果不能在他们发现这一点之前惊走他们,赵军就会全军覆灭。 此时也只剩下了惊走一途,实则他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即便冲至敌军后方也无力击杀燕军主帅和那乌布巫师。 每冲出一丈,莫问就感觉自己离阴曹地府近了一分,但每冲出一丈,燕军主帅的心理压力也会重上一分。这是一场生死赌局,他赌的就是燕军统帅会因为惧怕他,而在他冲到后方之前退兵闪避。 五百丈,四百丈,三百丈,两百丈。 当莫问冲至百丈之处时,燕军终于敲响了铜钲……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后 铜钲一响就是鸣金收兵,燕军骑兵听到鸣金之声立刻调转马头向东回撤。 铜钲发出的声响很是尖利,但此时在莫问听来却极为悦耳,铜钲一响表明己方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以一万兵卒在无有城墙据守的情况下打败了燕国五万骑兵,这是士兵的至高荣耀,这是统帅的无上荣光。 虽然燕军已然鸣金收兵,莫问却不敢立刻停歇,而是凭借体内仅存的些许灵气再度发出高喊,“留下性命再走!” 怒吼过后莫问再度感觉体内灵气不续,只能神授奎木狼护在身前,防止燕军骑兵后撤之际顺势攻击,以此同时奋力挥舞黑刀,砍杀那些慌不择路疾冲而至的骑兵,燕军后撤之际也是万马奔腾,若不逼迫他们主动避让势必遭到战马的冲撞和踩踏。 片刻过后燕军骑兵撤尽,莫问心中一松,瞬时感觉周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真人!”蒲雄率数十浴血骑兵率先赶到,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扶住了莫问。 “还有多少兵马?”莫问挣脱了蒲雄的搀扶,此时燕军尚未去远,不能让燕军发现他体力不支。 蒲雄闻声转头后望,大致的估算了人数,“不足一千了。”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心念闪动神授青狼前去追击燕国骑马,必须让燕国骑兵感到有追兵在后,不然他们可能中途回返。 “真人神威,天下无敌。”随后赶来的兵卒狂呼欢腾,将这样一场必败的战斗生生扭转,这不是寻常将帅所能做到的。 “将士雄威,所向披靡。”莫问心中同样欢喜。 “参见公主!”侥幸生还的赵国士兵冲骑乘蝼蛄飞到近前的石真跪倒行礼。 “你伤的重不重?”石真翻身跳下蝼蛄快步走到莫问近前。 “皮外伤。”莫问微笑回答,石真脸上的关切神情令他心中大感温馨。但笑过之后感觉自己语气太柔,便改变了语调,“这些兵士皆是有功之臣,你就由他们跪在泥泞之中?” “平身吧,此战功在社稷,本宫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石真转身环视众人。 “谢公主。”众将士欢喜起身。 “回返营地,暂作休整。”莫问冲众人下令。 此时剩下的士兵已然极度疲惫,回返营地的途中不时有人倒下,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抬动他们,蒲雄等人便让出战马加以驮负。 赵军先前的营地还保持完整,不过驱赶作为军粮的牛羊都被燕军流矢给射死了,伙夫剥皮剔骨开始熬制肉羹,还能活动的士兵自战场上寻找伤而不死的同伴,大部分人都回到营帐躺卧休息。 “你不应该以身涉险。”石真跟随莫问进入了暂时充当帅营的房舍。 “我该怎么做?”莫问抬手想要解下鹤氅,一抬手感觉左臂剧痛,这才想起先前的箭矢还未拔除。 石真快步上前帮莫问解下鹤氅,除去鹤氅之后方才发现莫问身上有多处刀伤,“你为何这般拼命?”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冲端送热茶的花姑吩咐道,“为我取些酒水来。” “赵国有兵五十多万,你若兵力不够我会与你再度争取,何必为了他们冒这种风险?”石真心疼的看着莫问身上的伤口。 莫问闻言仍旧没有答话,他早就知道石真不把汉人当人看待。 “你不要生气,我说错了话,我一定会奏请父皇重赏他们。”石真察言观色猜到了莫问心中不快。 “死去的士兵免去其家人劳役,赏银二十两,带子遗孀不可改嫁他人。”莫问坐到帅座出言说道。 “如此安排只怕会引起他人攀比。”石真面露难色。 “其他将帅如何行事我无权干涉,但我统帅的士兵必须这样抚恤。”莫问挑眉说道,石真到来之后只关心他的个人安危,丝毫不将那些战死的士兵放在心上,这令他非常不满。 “好。”石真见莫问不悦,急忙点头答应。 “活着的士兵尽数撤回,赏银二十两,免劳役兵役终身。”莫问再度开口,他为了调动士气而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 “准。”石真立刻点头,活着的士兵不足千人,很好安置。 “将官和校尉一律擢升三级。”莫问接过花姑拿来的酒壶,命她再去多取一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里也没有随军大夫,你快随我回定州。”石真关切焦急的看着莫问身上尚在滴血的伤口。 莫问没有接话,而是仰头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水,转而运转灵气将左臂上的箭头生生震出,燕军所用弓箭与赵军不同,是三叉箭头,强行震出之后箭头倒钩带出了些许血肉,剧烈疼痛令得莫问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可如何是好,你还是随我回定州吧,黄衣郎能驮起咱们两个。”石真见莫问左臂鲜血喷涌,急忙探手来捂。 “我若是走了,其他人怎么办?”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瓷瓶倒出伤药一枚张口吞服。 “你管他们做什么?”石真环视左右想要寻找干净布巾为莫问包扎伤口,寻而不得便探手想要撕扯自己衣襟,但她所穿衣物并非麻布,很是结实,撕扯不开。 石真的言语再度激怒了莫问,本想出言训斥,但见她这幅焦急神情便没有说她什么,石真常驻黑郡,距离此处很是遥远,此番匆忙赶来无疑是出于关怀。 待得石真以匕首割开衣襟,却发现莫问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她关切之下忘记了莫问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 “趁天色尚早,你先回定州,我们随后就会撤回。”莫问冲石真说道,经此一战,兵卒几乎死伤殆尽,而他身上的多处伤势也需要一些时日休养,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你跟我一起走。”石真说道。 “你先前所过的草甸洪流之中潜伏有两条蛟龙,我此时灵气枯竭,无法再度做法,待得灵气有所恢复才能做法杀掉那两条蛟龙率余部回撤定州,你先回去安排,我明日就会回返。”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如果晚上来偷营怎么办?”石真连连摇头。 “不会,他们已经到了百里之外。”莫问摇头说道,他无法确定燕军具体后撤多远,却知道奎木狼自何处失去控制并自行消散。 二人说话之间花姑再度送来了酒水,这次是抱来了一坛,莫问喝去半坛,转头看向石真,“你且出去,我要检视伤口。” “我不。”石真撅嘴摇头。 作为帅营的房舍本来就是一处废弃的房屋,无有内外帐之分,莫问无奈,只好走到梁柱后脱下道袍检查伤口,除了那处箭伤还有五处刀伤,大多集中在双肩和后背,由于燕军是仓促之间出刀的,且有鹤氅阻挡,故此伤口并不深。 回返帅座,石真正在洗手,莫问取出道袍里的事物将道袍递给花姑,由花姑拿去浆洗缝补。 由于先前数次自雨中画写符咒,令得符盒沾了雨水,莫问打开符盒加以检视,发现朱砂变色,不问可知是渗进了雨水,提笔画火符一道,果然不见起效。 “符咒为什么不灵?”石真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出言问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路过那处草甸时飞高一些,防止蛟龙蹿出扑咬。”莫问关上符盒随口说道,他并不相信石真,自然不会让石真知道天狼毫的秘密。 “我等你灵气恢复了再走。”石真毅然摇头。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迫她,先前多有劳累,此时已然支撑不住,便走向床榻想要休息,恰好花姑拿了干净衣裳过来,他便将石真撵了出去,换上道袍侧卧休息。 一觉醒来已然是二更时分,听到石真正在门外与蒲雄说话,便起身出门。 “死了就死了,再给你们补充就是。”石真正在训斥蒲雄,蒲雄也是左臂中箭,此时已经取出箭头,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进来说话吧。”莫问冲现出原形守在门旁的黄衣郎点了点头,转而冲二人说道。 二人闻言随其进门,石真坐上位,蒲雄居下首。 “服下它,三日当可痊愈。”莫问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蒲雄。 “谢真人,末将没什么大碍,用不上的。”蒲雄受宠若惊,起身连连摆手。 “可曾清查战果?”莫问将那丹药塞到蒲雄手中,转身走向帅座。 “连后军在内我军仅存五百人,燕军尸首尚未查数,目测遗尸当在三万以上。”蒲雄躬身回答。 “五百?”莫问疑惑回头,先前分明还有千人。 “士兵太过劳累,多有一睡不起者。”蒲雄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大为酸楚,体力过度透支的确会令人猝死。 商议了善后事宜,蒲雄告退,石真留在莫问房中,于东侧临时增设床榻,几乎一夜未眠,蚊虫叮咬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夜间只要莫问有声响发出,她就会起身询问。 莫问虽然并不需要她这般,内心却仍有几分感动,不过更多的还是犯愁,石真是铁了心的要跟着他了,得设法让她绝了念想才是,拖得越久越难以了断。 次日清晨,众人开始掩埋尸首,莫问离开营地前往山中采集不见朝阳的晨露,重新研磨朱砂,不过尚未画写符咒便发觉那两条蛟龙气息离开洪流快速南下。 到得水边才发现积水消退了很多,已经不足以令蛟龙藏身。 待得掩埋完己方兵士的尸体,莫问率残部上绕二十里,涉浅水回到西岸,两日之后回返定州城……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赐婚 回返定州之后莫问住在了东城军营,偌大的军营只有几百士兵,显得很是空荡。 朝廷的圣旨在众人撤回定州的两日之后来到,主管军政的太子和太尉府官员比石真要明白事理,知道这次战斗是何等的辉煌,加封莫问亲王爵位,对其所请无有不准。 看完圣旨,莫问眉头大皱,他皱眉不是因为成了赵国第一位外姓亲王,而是圣旨最后那句‘赐婚豫公主乞翼阿古真,千秋永好,万年同心。’看完圣旨,恰好石真自外面进来,莫问将那道圣旨递给了石真。 “他们没有准你奏请?”石真见莫问神情有异,疑惑的接过了那道圣旨。 莫问没有答话,石真先前发回邺城的战报他是过目了的,上面并没有提起赐婚一事,而定州也只有一只海东青,她不可能再偷发一封书信回去,也就是说赐婚之事并不是她所请求。 石真接过圣旨快速看过,转而侧目看向莫问,想自莫问神情之中揣摩出他对于此事的态度。 “没想到父皇真的赐婚了。”石真见莫问一直面无表情,小心的出言试探。 “请令尊收回成命,我帮你们收复三郡已然是对晋国不忠,你们就不要再陷我于不孝了。”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瞬时面露失望,莫问的语气很平静,越是平静就越表明此事没有任何的回环余地。 “过错总有办法弥补,对吧?”石真心怀希望。 “并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弥补。”莫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赐婚之事还是因为石真而起,她虽然这次没有主动请求,之前肯定是在赵国皇帝面前说过此事的。 “此事留到以后再说行吗,待你收复了三郡十六州,我们请求父皇永久减轻赵国赋税。”石真说道。 “我是因为父母双亡才一心帮助赵国百姓的,若是双亲还在,我会率先孝敬他们。”莫问微笑摇头,“百姓终究不是我的亲人,对我没有养育之恩。” “你说的对,这件事情的确操之过急了,我立刻回书,请求延后。”石真怀揣小心,忐忑商议。 石真此时若是一副胡搅蛮缠的神情,莫问会立刻翻脸,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一直放低姿态请求商议,这种态度令得莫问无法对她冷言厉色。 “请令尊收回成命,不然我即刻抽身离开。”莫问硬下心肠决然摇头。 “此事已经昭告天下了,退亲可以,能不能不要大张旗鼓的宣扬,给我留下几分见人的脸面成不成?”石真尴尬苦笑。 莫问斟酌片刻点了点头,他不接受赐婚是因为已经有了阿九,还有就是心中有道迈步过去的槛儿,只要对自己和阿九有了交代,没必要在乎天下人怎么看。 “我即刻回书朝廷。”石真将圣旨放下,起身向外走去。 莫问虽然毅然拒绝了婚事,内心深处却感觉伤害了石真,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安抚于她,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忍住了,感情的事情最怕纠缠不清,善心很容易会被对方误解为有情,还是不说为妙。 石真走后,莫问召来了蒲雄,“朝廷圣旨已经来到,营中将士即日离开定州回返邺城,前往太尉府领取奖赏,随后各自回府返乡。” 蒲雄闻言点头答应,外出召集士兵。片刻之后士兵列队,莫问宣读了赵国朝廷的圣旨,五百兵士齐刷跪倒,感谢莫问的重赏和提携。 莫问没有虚伪谦逊,冲众人说了几句临别话语便调配军粮,安排众人回返,吃过午饭,众人离营西去。 “蒲将军,你也回去。”莫问冲没有骑马出营的蒲雄说道。 “得真人赏识,末将已经位列一品,无法擢升三级,没有捞到好处,末将怎么能走?”蒲雄笑道。 “你的心意贫道明白,但往后的战事会越发凶险,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我已是友人,你若战死,贫道难免伤心,你还是走了吧。”莫问探手拍了拍蒲雄的肩膀,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会越发珍惜性命,此番所有人都走了,唯独蒲雄留了下来,这份忠义难能可贵。 “真人身边不能没有体己之人,末将会一直追随真人,直到真人功成身退。”蒲雄正色摇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以后不可再多俗礼。” 众人走后,偌大的军营就只剩下了原来看守军营的守军和莫问蒲雄二人,蒲雄虽然敬重莫问,却并没有那些小人的热乎举动,也不趁机讨好,一直住在自己房间,除非有事禀报,其他时间并不打扰莫问。 邺城到定州很是遥远,赵国派遣的军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尽数赶到,三日之后莫问伤势就已经痊愈,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待。 他有心趁机前往无名山和蛮荒见阿九和老五,犹豫良久终不敢去,此时东方草甸的洪流已经退去,燕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眼下定州城并无多少守军,有他坐镇燕军就有顾忌,他若离去,燕军可能趁虚而入。 石真一直没有回返黑郡,而是留在定州与莫问商议后续战事如何推进,莫问并没有追问退亲之事的结果,石真也不再提起,晚上于府衙下榻,也不经常到军营騒扰于他。 十日之后,五千骑兵率先来到,也不知朝廷是考虑到他个人的喜好还是胡人骑兵怕死不敢前来,这五千骑兵都是汉人,蒲雄见到这些骑兵大为不满,这些人多是新兵,身形也不壮硕,远不如胡人骑兵骁勇。 有骑兵来到,定州有了防守兵力,莫问再也按捺不住西行的念头,当日晚间就准备起身西行。 就在莫问规整桌头公文和战报准备出门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者何人?”莫问闻声微微皱眉,今夜有风,有人来到竟然不曾察觉。 “莫真人,桂三来访。”门外传来了桂三娘的声音。 “请入。”为策万全,莫问并没有前往开门,虽然桂三娘曾经暗自报信于他,他却并不完全相信桂三娘,毕竟分属不同阵营。 莫问开口之后,桂三娘推门而入,关上房门冲莫问拱手,“见过莫真人,真人别来无恙?” “福生无量天尊,承蒙挂念,一切还好,先前承你告知消息,赵军得以顺利回撤,这份人情贫道记下了。”莫问轻轻抬手,请桂三娘入座。 “补过之举怎敢蒙莫真人承情,莫真人道法通天,神威无敌,先前一战真是……” “不知你此番到来所为何事?”莫问微笑着打断了桂三娘的阿谀奉承。 “先前承蒙真人抬手,桂三无以为报,今日偶然寻得绿血九叶草一株,特来呈送真人,还望真人不要嫌弃。”桂三娘说完自怀中取出一长形布包放到了旁边的木几上,转而起身拱手,“如此便不打扰真人清修了,桂三告退。” “山路难行,慢行走好。”莫问起身送客。 桂三娘见莫问没有拒绝它的礼物,面露欢喜,高兴的出门去了。 莫问知道桂三娘此次到来的用意,桂三娘是草木成精而非禽兽化人,禽兽化人可以四处乱走,草木成精却有一定的活动区域,桂三娘阵前报信以及今日前来呈送礼物都是为它自己留下后路,那些禽兽好似没庙的野僧,随时可以跑掉。它却是有庙儿的和尚,跑不远,所以它才会先行铺路以免燕军败退之后,遭到了莫问的寻找和砍伐。 九叶草是壮阳上品,不过对莫问也没什么用处,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是为了让桂三娘安心,他本来也无心追责桂三娘,经历了林若尘之事以后,他对于那些因性命受到胁迫而委曲求全的人始终持有一种宽容的态度。 桂三娘刚走,石真推门而入。 “刚才离营东去的那女人是谁?”石真手里拿着那件修复完好的鹤氅。 “燕军一方的一个妖精,先前曾经在阵前向我报信,”莫问抬手指着桂三娘放在木几上的布包,“此番过来送了一株九叶草于我。” 石真放下鹤氅,走到木几旁拿起了布包,“她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它是草木成精,本体在此处不远,它担心燕军退走之后我会追责于它,故此前来行贿。”莫问随口说道。 “什么九叶草?这分明就是淫羊藿!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石真疑惑的看着那株尚带有泥土的植物。 “淫羊藿就是九叶草,它可能是仓促之下寻不到别的。你来的正好,我要出门一趟,步兵和弓兵到来之前我会赶回来。”莫问规整着桌头的公文。 “你要去哪儿?”石真问道。 “去昆仑山见位故人。”莫问并未隐瞒石真。 “你是担心父皇赐婚的消息传到那个狐狸精的耳朵里,它会误会吧?”石真言语之中不无醋意。 “赐婚之事本来就是你们一厢情愿。”石真对阿九的称呼引起了莫问的反感。 “带上这个,见那个狐狸精用的着。”石真刁蛮的公主性子再度显现,气嘟嘟的将那株九叶草扔向莫问。 “装了几天又要发疯?”莫问拨飞那株九叶草,挑眉看向石真。 “我就发疯怎么了?不要让我见到它,不然本宫定会剥了它的皮。”石真暴跳如雷。 “我就在门外,你来剥吧。”门外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阿九和石真 门外传来的女子笑声令莫问心头一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属于阿九。 听到阿九的声音,莫问立刻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阿九站在门外五尺处,青色道袍,道髻高挽,左手捧着拂尘,右手提一包袱,一身云游道姑的打扮。 “你怎么来了?”莫问欢喜的看着一脸笑意的阿九。 “问的好没新意。”阿九嗔怪的白了莫问一眼,迈步进屋,进门之后侧目打量着尚未自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的石真。 莫问见气氛有些尴尬,有心出言缓和,但仓促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算稳妥。 “我就是喜欢莫问,你想怎么样吧?”石真回过神来怒视阿九。虽然声音很高,底气却不足。 “这个乞翼阿古真很是有趣,模样身材也算上乘,你若有心就收了吧。”阿九并没有搭理石真,而是回头冲莫问笑道。 “胡说什么呀。”莫问苦笑摇头,乞翼阿古真是石真的胡人名字,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很少,此番赐婚才让世人知道了她的本名。阿九知道石真的本名就表明她来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赐婚一事。 阿九笑着看了莫问一眼,转而看向一脸愕然的石真,“我与莫问同门学艺,你自忖打的过我么?” “打不过也要打,莫问是我的,谁敢跟我争我就杀了谁。”石真处于疯癫状态。 “好生刁蛮。”阿九不屑与石真一般见识,言罢转头看向正冲门外打量的莫问,“老五没来,他最近总是惹是生非,我布阵将他困在了岛上。” “路途太远,你不该来的,我本想今日就动身前往无名山。”莫问没问老五都干了什么,一个闲的无所事事的人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担心你缺乏补气丹药,丹成之后就过来送与你。”阿九浅笑之中饱蕴深情,她来到此处之后于门外站立了不短的时间,听到的都是令她心安的言语。 “只是为了过来送丹药给我?”莫问侧目笑问。 阿九闻言再度白了莫问一眼,刚想出言说话,受到冷落的石真已然暴怒叫喊,“我还在这儿哪!” “天色不早了,早些下去歇着吧。”阿九笑谑的冲石真摆了摆手,“有需要我们会喊你的。” “你当本宫是丫鬟吗?”石真摸向腰间,发现没有佩戴短刀,气急败坏的高喊,“来人!” 石真喊过之后,一队守夜的兵卒闻声跑来,到得门口躬身听命。 “把这狐狸精给本宫拿下!”石真手指阿九高声下令。 “啊?!”士兵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立刻目瞪口呆,谁敢进来捉拿。 “下去吧。”莫问皱着眉头冲士兵摆了摆手。 守夜士兵闻言如蒙大赦,转身跑走,对于石真的跺脚叫嚷佯装不曾听到,相较于胡搅蛮缠的石真,他们更怕不苟言笑的莫问。 “不要让她太过难堪。”莫问冲阿九低声说道。 “我有心劝你接受她,奈何她一心想要杀我,若是礼遇于我,我焉能不还以和善。”阿九点头过后抬高了声调。 此语一出,莫问陡然皱眉,阿九这番话虽然是说给石真听的,但她一直有心寻一女子与他留后,所以这番话也并非完全是假。阿九此番到来无疑是听闻了赵国皇帝赐婚的消息匆匆前来一探究竟的,但是来到此处之后发现他并没有接受石真,内心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实则阿九在意的并不是他身边有无女人,只是要确定她在自己的男人心中是不是位于首位。 石真虽然疯却并不傻,听到阿九的言语之后只停顿了半瞬就改变了态度,“我妒火攻心言语无状,以后一定改过。你们多日不见,安静说话吧,我去为你们准备宵食。” 石真说完,阿九微笑点头,石真见阿九点头,撅着嘴转身出门,出门之后竟然反手拉上了房门。 莫问皱眉看着石真出门走远,转而收回视线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北侧座位走去,“你唯恐她不纠缠于我?” “此人虽然刁蛮任性却懂得反省,日后应该会改过收敛。”阿九迈步跟上了莫问。 “你不了解她,她说的话压根儿做不得准,此事万万不要再提。”莫问回头冲阿九说道。 “这个赵国公主很是有趣。”阿九冲门口方向努了努嘴,莫问抬头望去,只见石真虽然拉上了房门却并没有将房门彻底关严,而是留下了一道缝隙,此时正在院中鬼头鬼脑的窥视房中情形。 “万不要被她假象蒙蔽,她若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只能敷衍拖延,待得此间事了立刻抽身。”莫问延出灵气隔空关严了房门。 阿九闻言微笑点头。 “你应该相信我,平白无故的跑了数千里,何等劳累。”莫问牵了阿九的手,坐于相邻的两个座位。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想来看你。”阿九摇头微笑。 “西北到东北当有数千里,你又不得凌空,得走多少时日?”莫问抬手握住了阿九的左手。 阿九看了看莫问覆在自己左手上的右手,竖起了右手食指。 “我在为你把脉,又不逾礼。”莫问笑道。 “快拿开手,正经说话。”阿九虽然嗔怪却并未主动抽手。 “对了,我有一偌大喜讯要告诉你。”莫问不再嬉笑,抬手提壶为阿九倒水。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九侧目微笑,一笑之下两只小巧虎牙露于樱唇之外,莫问见之心动莫名,直至阿九抬起他手中茶壶方才回过神来。 “你先说。”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阿九远道而来极为劳累,不能自私轻薄。 “老五将蛮荒祭坛的毒龙放了出来。”阿九喝罢茶水开口说道。 “毒龙跑了?”莫问愕然瞠目,那条毒龙不但关系到蛮荒苗人的气数,还关系到老五能否幻化人形,老五将它放跑乃是闯了大祸。 “没有,那孤岛四周有屏障,毒龙跑不掉的,老五与那毒龙相处时间久了竟成了友人,见不得它受罪就将它放出了水潭,那毒龙感激之下每日环他几个时辰,老五多受灵气已经可以幻化头颅,能够开口说话了。”阿九摆手说道。 “确是好事,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彻底幻化人形?”莫问欢喜的问道。 “当比之前料想的早上一些,不过最快也少不得三年。”阿九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开口说话,老五就不会感觉太过憋闷,这的确是好消息。 “老五没有利器在身,他是如何斩断锁链放出毒龙的?”莫问皱眉摇头,那条毒龙的后颈有一条粗大锁链,那条锁链不是凡铁,非神兵利器不得砍断。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一副忍俊不止的神情。 “那锁链的根基在水下,不可能挖开石壁。锁链是穿骨而入的,也不能剜肉脱困。”莫问摇头说道。 “他每日往那锁链上溺尿,不足半月就腐断了锁链。”阿九笑道。 “这馊主意也只有他想的出来,若是将这等精神用于读书,也不至于到现在不识文字。”莫问莞尔摇头。 “两月前他可以幻化头颅就不得安分了,想要出来寻你,我怕他误了正事,就布阵封了那岛屿阵法的缺口,现在每月去看他一回,与他说话解闷。老五乐天有趣,我问他林小姐是何模样,他说长的像包子。”阿九再笑。 “他一直对林若尘大有成见,所以才胡说八道。”莫问摇头过头再度开口,“我不久之前遇到过一只黑鼠精,此物曾于一甲子前在不咸山中的曹操陵寝下方吞食过一株蕈草,那蕈草极为神异,竟然令它褪去了异类妖气。待得此间战事终了,我会率大军前去掘开那处陵寝,寻找此物。” “此事当真?”阿九侧目颦眉。 二人说话之间,门外传来敲门声,莫问转头应声,花姑推门而入,为阿九端来了晚饭。 “豫公主有没有碰触这些饭食?”莫问冲花姑问道。 “没有,是民妇一手烹制的。”花姑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石真倒不会往饭菜里下毒,但难保她不会往饭菜里吐口水。 “你确定那黑鼠精褪去了异类气息?”阿九待花姑退下再度出言追问,她自然明白褪去异类气息对二人意味着什么。 “是的,这黑鼠精本是燕军所有,而今被我收伏,安置在黑郡城中,待得此间事了,便带我前去挖掘曹操陵墓。”莫问说道。 “好,届时我们与你一同前往。”阿九连连点头。 莫问拿起筷子递给阿九,趁阿九吃饭之际,将此事的细节说与她听,阿九并没有急于插言,直待莫问说完,方才端茶漱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也知道曹操此人生前曾经广挖坟墓以集军饷,由此断定曹操的坟墓必定集世间机关之大成,不能自内部逐一破除,只能靠人多优势使用蛮力将其自外部破坏。 “这是一瓶疗伤丹药,有八颗。”阿九自怀中取出两个瓷瓶,“这是补气丹药,有三颗。” “我会尽快了结此事与你隐居无名山,眼下所行之事虽然积德行善却大分心神,不利于你我练气修行。”莫问收下了那两个瓷瓶。 阿九含笑点头。 “内堂有浴池一处,其中有受日清水。”莫问抬手后指。 阿九闻言点头起身,迈步向后内堂走去。 阿九走后,莫问心中再度忐忑,又到了他最为难受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聚 每到这个时候莫问心中就很是纠结,纠结之中又有着些许无奈,雷池在前,逾越半步就是粉身碎骨。但佳人也在前,驻足不前真是百爪挠心。 踌躇片刻,莫问起身向内堂走去,做不得什么,看上一眼总没什么大碍。 迈步之际,莫问感觉面皮发热,此举不符合圣人非礼勿视的教诲,很不光明,不是君子所为,但内心深处就是想看,这种发乎本性的欲望非儒学礼教所能压制。 他所住的这处房舍为驻兵主帅的居所,起居设施很是齐备,浴池位于卧房西北,在室内以竹木搭建。途经卧房时莫问顺手取了皂角和布巾,去看人洗澡总要有个借口。 浴池里有轻微的水声传出,莫问深深吸气硬着头皮走到浴池门外,到得此时已然是面红耳赤,心如撞鹿。 到了门口莫问改变了主意,大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要看你,顺便送皂角和布巾。” “那么大声干嘛,你又不是未曾看过。”阿九回答的很是坦然。 “我何时看过了?”莫问推门而入,阿九坐于池中西北,身姿凹凸有致,肌肤欺霜赛雪。 “偷走我衣服的那天晚上呀。”阿九笑道。 “我如果真的看到了你,会抱着你的道袍跑回去出丑?”莫问坐到池边石台,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阿九先前言语只是说笑,见莫问面红耳赤,便岔开了话题,“你收复三郡都遇到了何种阻碍?” “你能否不要乱动?”莫问答非所问,活动的白比静止的白具有更大的诱惑。 阿九闻言横了莫问一眼,停下了动作。 莫问目不转睛的直视了阿九片刻,转而低头叹气。 “都说秀色可餐,你看也看了,吃饱了早些出去吧。”阿九笑着撵人。 “一派胡言,我现在越发饥饿了。”莫问起身踱步。 “夫妻相处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哪能这般轻薄,快走,快走。”阿九再撵。 “孟光乃万不出一的丑女,她是因相貌丑陋才在送饭之时以木盘齐眉挡住面孔的,你若也似她那般丑陋,我也与你相敬如宾。”莫问羞恼说道。 “若是我貌若嫫母无盐,你会如何待我?”阿九露齿笑问。 “敬而远之。”莫问语出真心。 阿九并没有对莫问说了真话而生气,撩起一股清水向他洒来,“你怎能以貌取人,焉不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子羽是男子,以貌取人说的是男子重才不重貌,不能用在女子身上?”莫问并没有闪躲,任凭清水淋身。 “来,帮我擦背。”阿九辩不过熟读诸子百家的莫问,也不与他争论,转身以背对他。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阿九在人前和人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于人前冷艳有威,于人后善解风情。 “同门友人练气行功不避男女,我来帮你气行玉枕,灵台,命门,环跳四处背部穴道。”莫问笑着自石台上走向阿九。 “休要发坏,不用你帮了。”阿九连连摆手,莫问所说的穴道有一处并不在背上。 莫问见状大感得意,佯装坏笑,缓步冲阿九走去。 就在此时,营外传来了士兵的呼喊,“着火啦,快救火。” 莫问闻声立刻收起嬉笑神情,转头与阿九对视了一眼,阿九旋身出水,快速穿衣,莫问则快步向外行去,此处乃是前沿,极有可能是燕军偷袭。 出得帅营大门,果然见到军营西南有火光出现,那里是马厩的所在,人喊马嘶很是混乱。 纵身掠到近前,只见蒲雄正在指挥骑兵救火牵马。 “因何失火?”莫问来到蒲雄跟前出言问道。 “可能是夜风吹落了风灯。”蒲雄支吾着说道。 “马厩里哪来的风灯?”莫问皱眉说道。 “末将也不知其详。”蒲雄说话时冲正北怒了努嘴,莫问随之北望,只见石真正在北面不远处看着二人。 莫问瞬时明白这把火是石真放的,舍了蒲雄大步走到石真面前高声喝问,“你为何放火焚烧马厩,你可知道战马是何等重要?” “不是我放的,没了马匹骑兵就毫无用处,我识得大体,怎能放火焚烧自己家的马厩?”石真连连摇头。 “阿九是为我送补气丹药来的,我们一直在房中叙话,没有逾礼之举,你万万不要胡闹,军中开不得这种玩笑。”莫问无奈解释,幸亏发现及时,大火已被扑灭。 “没有补气丹药就打不了仗?”石真歪头撅嘴。 “若无补气丹药,灵气恢复就很是缓慢,我们只在说话,真无其他。”莫问耐着性子安抚,别说石真并没有酿成大祸,就算她真的将五千匹战斗都烧死了,朝廷也不会拿她怎样。 “衣服怎么湿了?”石真疑惑的追问。 “撞到了救火的水桶。”莫问急忙掩饰。 石真闻言没有再问,一脸的得意神情,转身向东走去,“回去接着说话吧”。 莫问见石真语气不对,急忙抬手招来蒲雄,“看住她,不要再让她拿到火种。” “得令。”蒲雄咧嘴答应,莫问派的这个差事可是个苦差事。 回到帅营,阿九已经穿上衣物在门口等待,见莫问神情有异,便出言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石真放火烧了马厩。”莫问叹气摇头。 阿九闻言先是一愣,转瞬之间就明白了石真放火的原因,“真是公主性子,不知轻重,她如此捣乱会影响你统兵作战。” “她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偶尔发疯。”莫问迈步进屋。 经石真一闹,二人都没了旖念,回到后堂,阿九侧躺床榻,莫问坐在床边,相对说话。 莫问将东征以来发生的战事逐一说给阿九听,人是需要倾诉的,在阿九面前莫问不再是紫气道人东征统帅,他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弱冠少年。 当说到与紫霄前去查看龙凤尸身的时候,莫问发现阿九睡着了。 莫问见状大感心疼,无名山距离此处有数千里,阿九定是听到消息日夜兼程赶来的,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如此劳累。 心疼之余莫问继续向下讲述,此时若是一停,阿九很可能苏醒。 虽然先前把脉之言只是玩笑,他仍然清楚的切出了阿九的真实修为,阿九仍然处于蓝色灵气的初期,她所送来的这些丹药足以令她进入紫气,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尽数送给了他。承人恩惠不能看别人的给予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而应该看那份给予对于付出的人意味着什么。 莫问将东征之事讲完,阿九已经睡熟,道门中人都知道人在熟睡时的表情就是其将来寿终正寝死去时的表情,绝大多数的人,不分男女,熟睡时的样子都不好看,但阿九不是这样,她熟睡之时仍然恬静美丽,没有什么事情比睡醒之后见到枕边人心中感到欢喜更幸福。 莫问有心去抱阿九,但这只是一个闪念,他担心惊醒阿九,也担心这一举动会招致天谴,二人所有的亲昵举动都是危险的。除此之外还有更深的一点,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抱了阿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自忖可以忍住,但是他不想让阿九知道他因为忍耐而承受的痛苦,不然阿九心中会自责。 “咚咚咚!”就在莫问神游之际,营中传来了战鼓的声音,这是催军的战鼓,一经敲擂,鼓声可以传出很远。但此时这擂鼓之声很是杂乱,根本不是催军的鼓点,莫问听到鼓声立刻就知道又是石真在搞鬼。 鼓声惊醒了阿九,见到阿九朦胧眼神,莫问很是生气,腾然起身迈步外出,“可恶!” “算了,不要与她计较了。”阿九见莫问神情不善,急忙起身拉住了他。 莫问闻声转身冲阿九点了点头,转而穿过外间出了大门。 到得校场,只见石真正在胡乱敲打那面由四人承抬的战鼓,见他到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敲的越发欢快。 莫问面无表情的走向石真,石真见他走近,侧目歪头露出一副准备争吵的神情,令她没想到的是莫问并没有与之争吵,而是出手封了她两处穴道。 “送公主回房。”莫问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没有声音,便止步回头,只见那四个鼓吏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并没有抬走石真。 莫问这才想起石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未经本人允许,所有碰她的男子都要被大辟斩首。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回到原地将石真抓上战鼓,“抬走。” 四名鼓吏闻言立刻分执战鼓左右,一路小跑将石真送走。 “你封了她的穴道,明日她会回来找你闹的。”阿九自远处发现了莫问的举动。 “随她去吧,真是不知所谓。”莫问与阿九相携缓行慢步。 “我明日就回无名山。”阿九说道。 “步兵和弓兵需要半月之后才能到来,我送你回去。”莫问沉吟之后出言说道,阿九若是不走,石真是不会消停的。 “也好,老五一直想见你,你去见他一见,免得他总是念叨。”阿九点了点头。 回到帅营,二人躺卧休息,阿九困乏之下先行睡着,莫问躺到了阿九对面,由于不习惯左侧卧,故此一夜未眠。 五更未过,蒲雄前来敲门,“真人,大事不好,西路告急……” 第二百三十章 两翼 莫问一直不曾睡着,闻声立刻起身前去开门。 “真人,府衙刚刚收到的战报。”蒲雄将那卷已经铺展开来的信笺递呈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低头阅览,战报所说燕军于昨夜三更大举攻城,栗州告急。战报当是出自李文之手,字迹潦草,表明书写的很是仓促。 “战报是发给黑郡的,昨夜到了黑郡,黑郡又连夜转到定州,由于转达及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蒲雄说道。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回到帅营查看三郡疆图,这份疆域图上并没有标明两城之间的具体距离,但是大致判断当有八百里左右。 “骑兵赶赴栗州需要四个时辰。”蒲雄猜到了莫问查看疆域图的动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处的五千骑兵是昨日方才赶到的,燕军并不知道这些骑兵的存在,若是前往驰援,应该可以解栗州之围。但是这些骑兵一旦抽走,定州就空虚了,燕军会不会趁虚而入。 “依你之见,该当何为?”莫问转头看向蒲雄。 “栗州一旦失守,燕军就会渗入,届时我们不但要瞻前,还要顾后。”蒲雄面有忧色。 “战马上鞍,驰援栗州。”莫问点头说道。 “得令。”蒲雄躬身应是,快步出门。 由于走得急,差点与自门外冲进的石真撞个满怀,蒲雄告罪之后转身跑走。 石真本是抱着算账之心来的,见到蒲雄这般神情,立刻猜到出了大事,快步走到莫问近前出言发问,“出了什么事情?” “燕军昨夜攻打栗州,来势凶猛,绝尘和李文发信求援,我已命蒲雄整备军马即刻前往增援。”莫问将那战报递与石真。 “他们刚吃了败仗,这么快就有了动作?”石真看罢战报面露愕然。 “正因为他们打了败仗,所以才急于打场胜仗扭转士气。”莫问走到门后水盆边掬水洗脸。 “早知如此,我昨夜就不该擂鼓扰他们休息。”石真自责道。 “你该放火焚烧马厩?”莫问没好儿的说道。 石真眼见莫问要责备她,急忙借故离开,“我去命城中百姓拿出现成食物于主道两侧等候。” “可有用我之处?”阿九盘整着道髻自内堂走了出来。 “战事瞬息万变,不知何时能抽身出来,你早些回去,待得此间事了,我会回去看你和老五。”本已定好的行程被打乱,令莫问有些沮丧。 “好。你安心此间战事,收复三郡,减轻田赋,这些都是功德。”阿九点头说道。 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放下擦脸布巾快步出门追上了尚未走远的石真,“将黄衣郎叫来。” “做什么?”石真不解的问道。 “阿九要回返昆仑山,路程太远,由它送上一程。”莫问解释道。 “她不是本领很大吗,怎么一听打仗就要跑?”石真自不是愿意黄衣郎载送情敌。 “好,我留她与我并肩作战。”莫问还以颜色。 “我去喊黄衣郎过来。”石真立刻变了话风快步离去。 莫问回到帅营冲阿九说道,“我收伏了一只名为黄衣郎的蝼蛄,被她给抢去做了坐骑,我要了来,由它送你西行,路上可以少些辛苦。” 阿九闻言微笑点头,她也想留在此处与莫问厮守,但莫问需要补气内丹,老五还需要照顾,她不能留在这里。 此时军营之中已经传来了骑兵拉马上鞍的声音,花姑麻利的做了一些早饭端了上来,莫问与阿九坐下吃饭,二人同门学艺朝夕相处,早已经习惯了一同吃饭,彷如默契夫妻,没有丝毫的羞涩和别扭。 二人刚刚放下筷子,黄衣郎便来到了门外。 “黄兄,这位是贫道的内人,需前往昆仑山,烦劳你送上一程。”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此语一处,阿九顿感羞涩,这是莫问首次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她。 “能承载元君乃是黄某的造化。”黄衣郎看了一眼道姑装束的阿九,痛快答应。 “不忙。”莫问探手阻止黄衣郎现出原形,转而自怀中拿出瓷瓶倒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黄衣郎,“西去途中多有危险,这枚丹药有止血生肌神效,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黄衣郎见到丹药颜色就知道不是俗物,惶恐推辞,莫问强赠,黄衣郎道谢过后欢喜的收下,小心的藏于外袍之中。 “黄衣郎知道黑鼠精所在的院落,途经黑郡时你可以前去看看它,此物当真没有妖气。”莫问握着阿九的手道别,“一路小心,回去之后告知老五这里的情况,告诫他耐着性子多受龙气,早日能够变化人形就早一天前来助我。” “好,你也要多加小心,不要急功冒进,我们来日方长,不争朝夕。”阿九点头说道。 此时黄衣郎已经脱下外袍现出了原形,它有六足,其中一足抱着脱下来的袍子。 “我定会求稳,半年之内我不再需要补气内丹,若有丹成你可自行服用,早日渡劫入紫也得个来去自由。”莫问送阿九出门。 有黄衣郎这只大蝼蛄直愣愣的瞅着,阿九也说不得亲近的话,微笑答应纵身跃上蝼蛄,黄衣郎弹地而起,振翅西飞。 莫问一直目送阿九西去,直到黄衣郎出了定州城方才回屋佩刀来到前方校场,此时骑兵为战马上鞍已近尾声。蒲雄见莫问到来,转身向他迎了过来。 “鞍镫配好之后你率队西行,主路左右会有食水,取一些路上用,我东绕百里探下消息,随后前往栗州。”莫问冲蒲雄交代道。 蒲雄点头应是,转身督军加速,准备妥当的骑兵开始策马出营。 莫问刚想离营,却发现一只海东青自东南方向远远飞来,此物飞的很高,截它不下,很快海东青就自定州城南飞过,继续西去。 “真人,这是一只训过的海东青,飞的是黑郡方向。”蒲雄已经上马,见到海东青之后下马跑到莫问身侧。 “当是檀木子和马平川发出的。”莫问说道。平常使用信鸟一般用鸽子,此番东路放出了海东青,极有可能也是遭到了燕军攻击试图求援。 蒲雄闻言没有再接口,站在莫问旁侧等候命令。 “你即刻率队援救栗州,我也许会去栗州,也许会前往东路檀木子处,也可能留守定州,视情况而定。”莫问冲蒲雄下令。 蒲雄答应一声,上马离去。 莫问转身回到帅营再看疆图,檀木子和马平川此时位于宿州,宿州离先前东路驻防的晖州有一千多里,宿州若是守不住,檀木子所率东路无处可退。 看罢疆图,莫问迈步出门,纵身拔高,刚想东行就发现石真已经策马到了营门口,便运转灵气落到石真近前。 “东路可能也遭到了燕军攻击,你即刻回返黑郡居中调度,催促中路的弓兵步兵尽快就位。”莫问冲石真说道。 “好,我即刻回去。”石真干脆的答应了一声,调拨马头率领随从绝尘西去。 莫问凌空出营,越过东侧城墙提气东掠。 片刻之后来到草甸所在区域,经过将近二十天的日晒风吹,山洪早已退去,道路再度显现,穿过草甸到得先前与燕军骑兵苦战的废弃乡村,发现敌军尸首也已经被燕军收殓,再行百里仍未发现异常,由此可见燕军已经被他打的怕了,不敢再打定州的主意。 莫问此时犹豫不决的是前往西北增援绝尘和李文,还是前往东南查看宿州情况,斟酌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决定前往东路,西路的绝尘如果守不住栗州可以回撤,东路一旦出现问题,檀木子没有退路。 定州距离栗州直线距离有七百多里,但东北三郡多有高山大泽,彼此之间并无道路可通,自山中一路东进,到得巳时来到了栗州城外。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此处并无战斗迹象,城墙上的士兵悠闲的晒着太阳,下方城门有百姓进出,一切如常。 城中官兵自然认得莫问,不过莫问并没有让他们通报,而是径直来到军营寻找檀木子,被将校告之檀木子不住在军营,而是住在府衙。 来到府衙,檀木子正在吃午饭,桌上菜蔬鱼肉有十几品,伺候的丫鬟婢女有七八个,檀木子见到莫问到来大感惊诧,急忙吩咐下人再去整治宴席。 莫问将栗州的情况以及先前见到海东青一事说与檀木子,檀木子言之确实发出过海东青,不过是催促军粮,先前的暴雨令得本该月中到达的军粮至今未到。 莫问在宿州做了短暂的停歇,对檀木子勉励了一番便离此西去,对于檀木子的奢靡并没有怪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和喜好,檀木子修为不浅,行军打仗也还可以,没必要追究他吃了什么,使用了多少婢女。 平白无故的向东跑出了七八百里,此时离栗州有一千六百多里,待得莫问风尘仆仆的赶到栗州已然是次日四更时分,战事已经结束,得蒲雄所率骑兵增援,栗州保住了,只是兵卒死伤过半,城中房舍多被火箭焚毁,整个栗州城一片残垣断壁,街道上到处都是没有房屋栖身的难民。 与檀木子相比,绝尘要清廉一些,虽然也用婢女至少吃的还是斋饭,先前一战为了击杀燕军将帅,头部受了轻伤,根据那道伤口来看应该是自土下钻出的时候撞上了马蹄。 莫问再度勉励了绝尘一番,随后率骑兵回返,这些骑兵是背负弓箭前来的,来了之后充当的是弓兵角色,故此死伤不大。 晚间,骑兵回返定州,莫问再发战报催促步兵和弓兵,燕军先前之所以抽身前去攻打栗州是因为中路没有突进,这场战事一旦打起来就不能停歇,尤其瞬时中路,必须一直向前攻打吸引燕军主力,不然压力就会转移到两翼。 三日后,黄衣郎回返,告之将阿九送到了昆仑山外围,并趁机表忠,莫问先前赠送它丹药令它受宠若惊。 到得月底,一万步兵和五千弓兵终于赶来,莫问立刻下令大军开拔……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象杀阵 莫问本来只请调了一万兵卒,没想到太子又加派一万,故此此时共有两万大军。 大军开拔之后军队的士气很是旺盛,先前的几次大战令莫问在赵国威名远播风头无两,赵国兵卒都知道他的性情和统兵风格,皆存有追随他杀敌建功之心。 早上出发,连夜行军,次日中午穿过了草甸,于草甸边缘安营扎寨,一天一夜的行军令兵卒大为疲惫,但是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就开始感叹这苦吃的值,与其他军队的稀粥不同,东征大军吃的是干粮,每人两个米饼。 出征之时已然入秋,夜间有了些许凉意,吃过午饭之后莫问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在此处滞留三日,所有士兵前去草甸之中收取苇絮,草甸里的芦苇先前被雨水冲倒,日晒过后蓬出了大片的苇絮,由于芦苇都已经倒伏,故此可以成片收取。 东北三郡的气温较内地要低,秋冬季节很是寒冷,士兵一年四季穿的都是麻布单衣,很快会耐受不住,莫问此举旨在为众人收集御寒之物,此时物资匮乏,没有那么多羊皮分发士兵,苇絮比蒲草的御寒效果要好,只是不容易大量获取,似此处这种大片的芦苇很是少见,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万多人一同收取苇絮,场面甚是宏大,飞扬的收了三天,收下的苇絮由骑兵送回定州,由于没有足够的麻布缝制绵衣,苇絮只能暂存军营。 东行三日,改道向北,随后就是漫长的行军,这此行军每天只能走出十几里甚至是几里,原因是燕军将道路于狭窄区域破坏掉了,或堵或挖,破坏的很是彻底,赵军只能重新铺路,倒是可以绕行,但是道路若不修复,后续粮草就无法送抵。 这一情形令莫问哭笑不得,燕军如此行事表明先前一战彻底将他们打怕了,一心只想防守。但这么缓慢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其他将帅出征都希望战争打的越久越好,但他却恰恰相反,他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及早抽身离开。 原本半月的路程,走了一个月方才走出一半,一个月之后前方道路开始畅通,到得此时莫问已经习惯了坑坑洼洼磕磕绊绊,见到平坦的大道反而有些不适,总是担心燕军设伏,沿途不时可见废弃无人的乡村和城镇,由于先前遭受过战火蹂躏,这些地方破损的很是严重,放眼望去一副萧瑟破败之象。小心的又行十日,终于见到了通州城池。 通州处于平坦地域,坐北朝南,城池四周是大片农田,绵延很远,此时田中的谷粟已经被收割一空,连不到时节的蔓菁和葵菜也都尽数挖了去,完全是一副坚壁清野的固守架势。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明白燕军为什么要设置路障拖延时间,原来是为了争取时间收割城外的谷物和菜头。 “城大墙高,这样的大城能够容纳十万人。”蒲雄眺望着二十里外的通州城。 莫问点了点头,通州城较之定州要大出一倍,城墙高有一丈七八,城池占地很广,确是大城。 “如果由你统兵,这样的城池你如何攻克?”莫问随口问道。 “城墙太高,若是强攻伤亡一定很大,此处有地理缺陷,城外四面皆无阻碍,只要围上半年,城中势必断粮。”蒲雄说道。 “他们于城内猫冬,我们自山中挨冻?”莫问摇头说道,路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已经令他暗自焦急,怎能再耗上半年。 “真人明睿,这城中可有妖物?”蒲雄岔开了话题。 “不得而知。”莫问摇了摇头,此时距离城池不过二十里,他仍未感知到通州城内有异类气息。 “上前细探。”蒲雄冲前锋探马摆了摆手,两名探马答应一声策马向北。 不知为何,来到此处之后莫问始终感觉这里透着诡异,此时是上午卯时,朝阳东升,阳光照耀本该充满朝气,但通州城所在的区域却并无朝气,不过那里也没有阴气,偌大的城池不应该既无阳气也无阴气。此外东西绵延的高大城墙上站有不少守军,但那些守军却一直没有动过。 细看这里的地势,莫问再度察觉到异常,城外十里范围内竟然一棵树木都没有,十里之外的田垄和田野就有不少树木,这些树木零星生长,位置并无规律,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它们所处的位置呈不规则的弧形,在这些树木和城池之间有一处没有树木的圆形区域。 就在莫问环视左右观察地形之际,旁边的蒲雄发出了疑惑的惊呼,“人呢?” 莫问闻言收回视线循路北望,发现先前派出的两名探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自何处消失的?”莫问冲蒲雄问道。 “道路拐角处。”蒲雄抬手北指。 莫问根据蒲雄所指放眼望去,发现那处道路的拐角离此处恰好是十里左右。 “再探!”蒲雄再度冲探马下令。 先前的两名探马离奇失踪令士兵大感惊骇,但军令如山,蒲雄下令过后又有两名探马策马出阵。 这一次莫问没有分神,皱眉注视着那两名探马,那两名探马很快接近了那处拐角,临近道路拐角时二人拨马离开主道,自田间向北跑去,诡异的事情再度发生,马蹄带起的尘土尚在,两名探马却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我去一查究竟。”莫问说完纵身北掠。 “真人多加小心。”蒲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莫问没有答话,数次借力之后来到了四人消失的道路拐角处,这里是通往通州的主道,宽有两丈左右。来到此处他并没有冒进,而是低头观察马蹄消失的位置,主道上的两道马蹄印和田间的两处马蹄印消失于同一条田垄。 查明探马消失的位置,莫问探手以灵气挥起一捧泥土向北洒去,挥出的泥土立刻消失于一丈之外。 “阵法!”莫问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这一念头,随这个念头一同浮现的还有疑惑,巫术和道术有相似之处,但是巫术绝对不能起阵,也就是说这处阵法并不是出自萨满巫师之手,而是由道门中人所布。 十里,十里的幻象大阵,这不是寻常道人所能布置的。 短暂的惊诧之后,莫问再度后退,到得一棵小树旁挥刀将其斩断,去除枝叶,执其一端将另一端伸向前方,片刻之后感觉到树干重量出现了变化,后退抽出,只见原本青绿的树干前段已经黢黑冒烟。 他先前之举只在窥探这幻象大阵是困阵还是杀阵,此时他得到了答案,这处大阵跟他先前所布的定气阵法截然不同,这是一处杀阵。 凑鼻闻那烟气,发现并不是腐蚀造成,而是火烧引起。探手捏那焦炭,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表明阵内无毒,这处阵法是一处霸道的幻象烈火杀阵。 辨明此处真相,莫问自心底冒出了一股凉气,单就阵法而言烈火杀阵并不难布,难的是范围如此之大,而且在布阵的同时保持住了这十里范围内布阵之前的景物,毫无疑问这布阵之人的修为要高于他,布置这处阵法明摆着是与他为难,但他实在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得罪过这样一位道门高人。 这靠近城池的十里范围看似是田地,实则里面已经是一片火焰,贸然进入,难有生理。 片刻过后莫问定下心神,离开此处向东掠去,东行之际始终行于树木外侧,待得到了正东,如法炮制取树干试探,抽出树干之后再度骇然,原本已经削去枝叶的树干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竟然长出了叶子。 到得此时莫问明白自己低估了对手,通州城外布置的阵法并非单纯的烈火杀阵,而是四象杀阵,如果将阵法按照威力大小分为九等,四象杀阵应该在第七等,仅次于逆天阵法和忤地阵法。 到得此时他更加确定此人是故意与他为难,这四象大阵所用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是他擅长使用的,此人以他最擅长的法术来为难于他,可见对他成见之深。 回返途中莫问想的并不是如何破阵,而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引得此人前来为难于他。 蒲雄见莫问回返,立刻递上了水囊,他跟随莫问时日已经不短了,知道莫问有皱眉的习惯,但他从没见过莫问的脸色如此难看,猜他可能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故此连问都不敢问了。 “安营吧。”莫问摆手没接蒲雄递来的水囊。 蒲雄闻言立刻下令大军安营扎寨,莫问行于僻静处独自沉吟,自他出山以来一直未尝败绩,他本以为只要想的深远,行事果断就能一直不败,此时才明白并非如此,他一直未尝败绩主要还是没有遇到修为高过自己的对手。 很快,帅帐撑起,莫问进入帅帐皱眉独坐,一直到正午时分他都没有想到究竟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想不出缘由便感觉憋闷,憋闷就会滋生怒气,未时过后莫问没有再去想此人是谁,而是盘膝打坐练功行气,布阵如同考试,出题易,解答难,他扪心自问此时的修为破不了四象大阵,破不了干脆不破,这布阵之人如此为难于他,想必日后也难以和解,既然无法和解,干脆下重手取对方性命……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困 天道承负,行善者得福增寿,作恶者短命少子。 天道如此,人事亦然,和颜者悦色相待,凶戾者还以狠辣。这布阵之人既然布下如此狠毒的四象杀阵,就应该还以重手。 傍晚时分,蒲雄自帐外求见,莫问还气入海请蒲雄进帐。 “军士摘了些果子,呈送真人尝鲜。”蒲雄手里端着一只木盘,里面是各种秋季成熟的山果。 莫问微笑点头,抬手请蒲雄入座,他知道蒲雄此次前来是询问通州情况的,便主动开口,“通州城四面十里范围内被人设置了狠毒的阵法,只要踏足那片区域就会丢掉性命。” “真人可有破阵之策?”蒲雄在此之前已经猜到了三分,故此并未太过惊讶。 “这是一处四象杀阵,由青白朱玄四大神兽驻守,要想破除这一阵法只能召请龙神临凡。”莫问说道。 “真人能否请动龙神?”蒲雄将木盘放到了莫问桌案。 “不敢肆意召请。”莫问摇头说道,符咒是道家法术的精髓,只要他愿意可以施展上清一宗任何一种与符咒有关的法术,自然也包括召请龙神。但是使用不同等级的法术需要画写不同等级的符咒,召请龙神需要画写金符,即便他有天狼毫在手可以越级画写金符,也不敢随意施展。原因很简单,他此时灵气修为不够,强书金符有丧命之虞。 “真人准备如何破阵?”蒲雄见莫问还有心情取食野果,猜到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这处四象杀阵破不了。我也无心去破,我意欲在那四象杀阵之外再起一道四象杀阵。”莫问捏了一颗山果入口,此时水果种类很少,常见的只有桃、李、梅、杏、枣五种,似这种甜酸的果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蒲雄闻言先是一愣,想了片刻出言说道,“真人是要将他们困在这里?” “对。”莫问缓缓点头,“我此时的修为要布起四象杀阵至少需要分两次施为,但我并不需要布置完整的四象杀阵,我是的是一道残缺的四象杀阵,以原来那处四象杀阵为倚墙,如果原来的那处四象杀阵存在,我所布置的阵法就不会起效。倘若里面的四象杀阵被人撤除,我所布置的四象杀阵就会对内起效。” 由于莫问说的太过深奥,蒲雄想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真人是将通州城外的那处阵法当做了阻拦虎狼的城墙,倘若城墙消失,虎狼就会冲入城中?” “正是,两道阵法内的神兽无法互相攻击,那布阵之人若想破除我所布置的阵法就必须先行撤除自己的阵法,但他一旦撤除了自己的阵法,我所布置的阵法就会冲城内起效,四象杀阵里的神兽气息想通,远比寻常召御出的神兽要厉害很多,届时城内的兵卒和民众就会遭殃。”莫问点头说道。 莫问话音刚落,花姑端饭前来,莫问得了山果,便命花姑端走了晚饭。 蒲雄耐心的等花姑退下方才再度开口,“真人所说极是,这确实是一克敌良策,只是不知此举会不会损伤真人功德?”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蒲雄能想到这一点当真是拿他当挚友看待了,笑过之后拿起一枚山果抛向蒲雄,“不会,我置虎狼于外又没有伤人,放虎狼入城者才是祸首。倘若我再度起阵,内部的那处阵法就无法借用天地灵气,如果这布阵之人还有几分仁心,他就只能损耗灵气维系阵法,只要阵法在,通州就会被困。就算那布阵之人是狠毒之人,他也不敢撤除阵法独自逃生,若是因他之故导致十万人丧命,哪怕是无心之过他也会折光寿数。” 蒲雄听莫问解释,终于恍然大悟,“此计妙极,不战而屈人之兵”。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虽然想到了克敌之策,布置四象杀阵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单是召唤四大神兽就需要分两次进行,耗损灵气较多的青龙和耗损灵气较少的玄武先行召唤,然后快速恢复灵气再度召唤朱雀和白虎。此举极有可能会耗光他体内现存的灵气,若是运气不好还会浪费掉一枚补气丹药,代价并不算小。 “真人准备何时动手?可需要末将准备什么?”蒲雄欢喜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莫问的苦笑神情。 “今夜子时和明日午时,由我一人施为,你们帮不上忙。”莫问摇头说道,子时和午时是两个最适合画符的时辰,在这两个时辰画写的符咒威力较大,且耗损灵气也能少一些。 “北方怀洲离此处只有四百里,若是真人能困住通州,怀洲定然没有防备,我们可日夜行军再取怀洲,连下两城。”蒲雄大是兴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战事瞬息万变,不会有常规可以遵循,什么情况都会遇到。 “真人若无差遣,末将先行退下了?”蒲雄起身告退。 蒲雄走后,莫问开始大量饮酒,饮过半坛之后佩上黑刀出了帅营,再度来到通州城外观察情况,先是绕行东北两面,确定阵法确是四象杀阵。 然后回到路上仔细观察道路上的痕迹,虽然行军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但只要心够细就能发现端倪,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城东和城西的道路没有异常,城南的道路左右杂草都被踩死踩碎,这应该是先前通州城内的农人收割粮草菜蔬时踩踏造成的。城北的道路上也有杂草,这些杂草比城南路上的杂草碎裂的更严重,但是这些杂草却并没有彻底枯死,有很多在草心部位还有绿意,如果是农人踩踏,杂草破碎的这么严重,草心不应该还活着,所以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可能就是这里曾经有大量镶有铁掌的战马奔跑过,换言之,先前攻击西路的那两万燕军骑兵极有可能就在通州城内。 按照燕国的行事风格,这两万骑兵也应该会调来对付他的中路大军。 观察结束之时已经是亥时,亥时也是画符良辰,但莫问并没有急于画符做法,而是耐心等待子时的到来,子时一到,立刻自北方幻化玄武神兽,凝神感知,耗去将近四成灵气。 不久之前他曾经召驭过青龙,那时用去了七成灵气,故此到得东方之后便开始借助酒气淬炼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他吞服最后一粒补气丹药是在荒村之战临近尾声的时候,此时体内还残留有丹药。 临近丑时,莫问再度幻化青龙一只守于东方,随后回返营地打坐练气,他并不担心布阵的那名道人有所察觉,因为通州城外的那处四象杀阵有幻象存在,有幻象就表明气息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城内众人只能看到阵法内部的事物。 体内有补气丹药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快速恢复灵气,得酒水助力,到得次日午时莫问再度幻化出朱雀和白虎两只神兽,此时是阳时,这午时幻化而出的朱雀白虎威势要较之其他时辰强上一些。 幻化出四大神兽并不算大功告成,还需要将它们的气息连通,青龙为四大神兽之首,气势最盛,便自它开始,连木之青龙“引”火之朱雀,以火之朱雀“隐”四象大阵之土,之所以叫隐是因为这个土就是这处阵法的阵眼,可以是阵外任意一块土石,随后将朱雀气息自这块土石上“导”至白虎,白虎在四象之中属风,但它生于西方咸池,为咸池凶金,故此为金性,随后再由金之白虎“冲”水之玄武,最后一步就是将玄武水气“连”于木之青龙,由此完成五行相生,五行相生令阵法得以起效并保持稳定。 莫问所用的阵眼是一块药碾大小的青石,这块青石是五行之中最为薄弱之处,只要它被打碎,五行就出现偏差,阵法就会失效。 这块青石被莫问带回了营地,带蒲雄进山,埋于一棵红叶槐树下,告知蒲雄这块青石的用处,这样做的动机还是发自内心的善念,行军打仗生死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有人废除阵法放出城中百姓。 “真人,通州城要困上多少时日?”下山途中,蒲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问题,布阵的那个道人维持阵法并不吃力,除非他被饿死,否则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难以决断的是要将通州城困上多久,如果困的时间太短,那城内的燕军就不会有任何的损伤,只当是猫冬休息。但是如果困的时间太长,城中断粮,燕军势必会杀人为食,倘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他势必会心中难安。最好是在城中粮草耗尽之时撤掉阵法,但这个时机很难拿捏掌握。 “半年,届时记得提醒我,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一定要回来打碎那块青石。”莫问沉吟良久说出了一个时限。如果他先前观察无误,城中应该有两万匹战马,若是在平时,骑兵自然是不会吃战马,但是如果到了饿死的地步,估计也不会去管那么多。 “真人德操仁义,不会出现意外的。”蒲雄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接口。 回返营地,大军立刻拔营,绕过通州,连夜北上攻袭怀洲…… 第二百三十三章 腐尸 为了达到突袭之效,中路两万兵马戴月行军,连夜北上。 二更时分,队伍于一处空旷区域停了下来喝水暂歇,月光清冷,天气亦然,士兵马匹呵气成霜。 “你率队先行,我回返通州隐查一夜,确保万无一失。”莫问摆手未接蒲雄递来的水囊。通州位于北上的必经之路,如果出现变故,中路大军将面临前后夹击进退无门的境地,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真人多加小心。”蒲雄点头答应。 莫问随即离开行军队伍,自山野之中提气回掠,片刻过后回到通州城外,于西南山顶隐藏了下来,远望通州。 深夜之中独处深山,换做平常人等一定会感到恐惧,恐惧主要来源于黑暗,修行中人可以夜间视物,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在夜间视物已经与白日没有太大的差别,眼中没有黑暗,心中就没有恐惧。 白日里的酒力此时尚未彻底消散,莫问趁机催发酒气恢复灵气,灵气是修行中人施法的根基,必须尽快恢复以防不测。 灵气恢复到五成的时候体内补气丹药耗尽,莫问有感,暗暗皱眉,频频使用霸道法术令得丹药耗损很快,这些补气丹药在常人眼中是万金难求的宝物,每一颗都足以造就一个紫气高手,可是这种珍贵的补气丹药到了他这里却如同吃瓜吞枣。 也正因为有丹药支撑他才能毫无顾忌的使用那些霸道法术,如果没有了阿九的丹药,以他目前的灵气修为根本就布不了先前那种四象杀阵,如果没有丹药,他也不可能率领大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收复三郡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两位上清准徒协作的结果,阿九虽然没有参战却当居首功。 灵气恢复到五成,莫问没有急于再服丹药,丹药应该用在关键时候,平时可以通过打坐练气令灵气缓慢恢复。 由于有两道阵法阻隔,通州城一片死寂,等到五更不见异常,莫问便想离此北上,刚刚站起身却发现南方山野之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细看是个女子,再细看是桂三娘。 见到桂三娘,莫问立刻闪于暗处,于暗处打量桂三娘。 秋冬时节天亮较晚,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桂三娘自山野之中快速掠近。 桂三娘的灵气修为在草木精灵之中算是高的,它是草木化人,本体留在原地,出窍的只是灵气元神,故此可以凌空。 桂三娘来到通州城外并没有立刻靠近城池,而是率先来到了赵军先前安营的地方查看了一番,随后北上靠近城池,不过没走多远它就被那道无形屏障给挡了下来,由于阵法是向内起效,故此外部不可进入。 被挡下来之后桂三娘显得很是疑惑,自阵法边缘详加查看,不久之后发现了一道残缺的符咒,这道符咒是他先前画写的一道定神符,定神符可以在神兽静止不动时延长它们存在的时间。 桂三娘捏着那道符咒端详了片刻,转而离开通州向南掠去。 由于没有看到桂三娘脸上的神情,莫问无法判断出桂三娘来此的动机,待得桂三娘回返之后便悄然尾随于后,南行百十里,到得一处废弃的荒村之后桂三娘消失不见。 桂三娘消失的这处荒村至少也荒废了百十年,房屋尽数坍塌,残垣断壁之间已经长出了很多树木,废弃的村落面积不大,很快莫问就找到了桂三娘的本体,是一棵位于避风处的桂树,桂树常年泛绿,于一片枯黄之中很好辨别。 “桂三娘拜见莫真人。”莫问尚未走近,桂三娘便现身跪倒。 “起来吧。”莫问看着远处的那棵桂树,桂树高有丈许,四面都有断壁,由此可见它之前是生长在一处院落之中的,北国不产桂树,当是闲人迁带至此。 桂三娘闻言并不起身,不管是人虫鸟兽还是花草树木,只要有灵识就会怕死,桂三娘也不例外。 “说说通州城内的情况。”莫问见它并不起身也没有勉强。 “回真人问,通州城有燕军两万余众,那些骑兵是后来才到的,城中有民一万七千户,乌布巫师和那羊精都在城里。布阵的是一陌生道人,年纪当有四十多岁,双眼上冲,嘴角下垂,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拂尘丝没剩下几根。”桂三娘急忙详实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桂三娘说的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也想不出这道人为何与自己为难。 “妾身只是匆匆见过此人一面,并不知道他的来历,此人来到之后便将恶声恶气的将妾身撵了回来。”桂三娘见莫问神色存疑,急忙出言补充。 莫问闻言仍未接话,那中年道人将桂三娘撵走其实是出于善念,如果布起了四象杀阵,桂三娘就无法返回本体补充灵气,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你可知道此人因何至此?”莫问问道。 “那道人似乎对真人成见颇深,言语之中多有不忿,似乎是特意前来与真人为难的。”桂三娘答道。 “哦,何以见得?”莫问疑惑的问道。 “妾身曾听那道人说过一句‘无知上清小辈,胆敢狂言无敌,当我太清无人乎?’” 莫问闻言心中顿时明了,此人当是太清门人,来到通州布起阵法为难于他只是看不惯他风头太盛,此外他先前为了调动士气,的确曾在阵前喊过自己天下无敌,这种目空一切的言语若是传到外面,难免招人厌恶。 “此人是哪里口音?”莫问出言再道。 “当不是此处人氏,口音与真人有几分相近。”桂三娘跪答。 莫问没有再度追问,桂三娘受本体所限不能四处游走,分辨不出口音的区别。不过据它所说,那道人当是中原人氏,此番是远道而来专门与他为难的。 由于不曾见到赵国朝廷先前公告天下的诏谕,故此他也不晓得朝廷是如此宣扬他的,不过通过此事当可看出朝廷定然将他极度神化了,由此惹得同道中人心中不快。 “有何人知道你的本体位于此处?”莫问冲桂三娘问道,虽然桂三娘送他的淫羊藿对他并无用处,却终究是收了他人礼物,当设法予以适当的帮助。 “乌布巫师曾带杨士来过。”桂三娘答道。 “你在此处安心清修,不要再涉足尘世,那二人贫道会设法将之除去,还你一个清静。”莫问说道。 “万谢真人,万谢真人。”桂三娘连连叩首,本体被人发现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它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厚待于它。 莫问没有再多做停留,纵身向北,追赶大军。北掠之际心中多有无奈,道人行事平和中正,的确不应该口出狂言,但是在战场之上总不能说自己是无能之辈。 大军虽然急行,一夜之间也不过赶出数十里,莫问很快追上,与蒲雄简短说了之前的事情,蒲雄听罢亦是大感无奈,“那人也太过小气,谁不知战场上喊的话语做不得准”。 “就怕似他这种小气之人还不在少数。”莫问苦笑摇头,道人也是人,逃不过人性喜好,别说道人了,就算是仙人也无法彻底超脱人性。 莫问话音刚落,便隐约闻到一股臭气,细辨之下发现是尸臭。 循着气味找到源头,是一具道旁沟渠里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的很是严重,皮肉残存无几,上有飞蝇起落,下有蛆虫钻拱。 虽然尸体腐烂严重,其所穿衣着却并没有腐朽,细看之下当是一死去的燕国士兵。 见到这具尸体,莫问心中很是疑惑,不管是哪一方的士兵,战死之后都会被己方掩埋掉,这是对死者的告慰和尊重,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被遗弃在此无人掩埋? “之前还见到两具,这已经是第三具了。”蒲雄跟了上来打量那具腐尸。 莫问缓缓点头,只要将条理理顺就能发现很多问题,燕国的那两万骑兵曾经被调到西路攻打栗州,栗州战事发生在两个月前,随后骑兵还要迂回很长时间才能来到通州,倘若是骑兵行军时偶然跌下马背摔死在了这里,其尸身也不应该腐烂的这么严重。 “先前那两具尸体是何情形?”莫问冲蒲雄问道。 “与这具差不了。”蒲雄答道。 “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问道。 “末将也想不通缘由,骑兵很少出现摔死的情况,别说以骁勇闻名的燕国骑兵,就是新兵也不应该在这短短的百十里就摔死了三个。”蒲雄摇头回答。 这具尸体发出的恶臭令莫问实在无法忍耐,道人喜爱洁净,不愿沾染晦气,打量片刻便离开沟渠回返道路。 走出没有多远,下方传来了蒲雄的喊声,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蒲雄正用一根树枝拨动着那堆腐臭之物。 “真人,你来看。”蒲雄抬头再喊。 莫问转身回返,蒲雄以树枝拨出一细长之物,刮去上面沾染的秽物,可以看到是一支箭矢。 “是咱们赵国的箭。”蒲雄说道,赵国弓箭是扁平箭头,燕国是三叉箭头,故此很容易区分。 “应该是三月之前荒村之战中死去的燕国骑兵。”莫问点头说道。 “他们不是就地掩埋了吗?”蒲雄大感疑惑。 “可能有一些没有被埋掉。”莫问皱眉摇头,转身回到路上。 蒲雄在后跟了上来,他不是道门中人,故此并没有多想,但莫问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连番大战令得燕国骑兵损失惨重,燕国可没有赵国的五十万雄兵,骑兵的大量耗损极有可能逼迫他们使用阴狠招数…… 第二百三十四章 撒豆成兵 回到路上,蒲雄回返队前带队前进,莫问并没有与之同行,而是缓行于路旁,先前所见的那具腐尸令他心中有几分担忧,这些腐尸无疑是在运送途中跌落的,短短的几十里就遗落了三具尸体,可见运送的尸体之多。 赵国运回尸体的动机有很多种,最符合常理的也是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这些尸体重新变成杀人的利器,燕国会将这些尸体作何改变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排除变成僵尸的可能,死人的血液是不流动的,即便被僵尸咬过也不会诈尸。 前行数十里,前方出现了镇子,这处镇子是有人的,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在田间收割谷物,见到赵军纷纷抬头观望,蒲雄追上一人询问情况,得到了两点有用的线索,一是不久之前有大量的骑兵前往通州,二是更久之前有很多马车自此处北上,由于车上有遮盖,故此他们并不知道车上载的是什么。 由于此处没有燕军守兵,故此士兵径直自镇中穿过,这些士兵都是汉人,本来也没有抢夺财物的恶习,故此并没有扰民之举。途经镇子的时候莫问推开了粮铺紧闭的大门,留下银两,带走了半袋今年的新豆,坐在后军的马车上捡取。 “王爷,我来帮您捡吧。”一个十三四岁的年幼士兵冲莫问说道。 “好啊。”莫问笑着冲那半大小子招了招手,赵国征兵的年龄底限是十五岁,谁家如果摊到兵役,没有壮年男丁就只能将孩子交出来,这个小兵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似他这种年纪是打不了仗的,只能在后军充当火头军或者杂役。 那小兵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之下跳上了马车,接过了莫问手里的簸箕,“王爷,挑什么样儿的?” “饱满的,没有被虫子咬过的。”莫问说道。 “王爷,您要豆子做什么?”小兵口动手不停。 “你猜。”莫问笑道。军中的士兵都对他敬而远之,难得遇到一个不怕他的人。 “您肯定是用它们做法术。”小兵说的很是肯定。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莫问笑问,这个小兵猜的很是正确,他捡取黄豆的确是为了施法,万一燕军真的派出了尸兵,寻常的士兵必然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画符做法,撒豆成兵。 “小七儿。”小兵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再问。 “十三。”小兵说道。 “害怕打仗吗?”莫问又问,自从统兵出征他就感觉与常人的生活脱节,有种双脚不落实地的感觉,与这个小兵交谈令他感觉真实和踏实。 “跟着王爷就不怕。”小兵低头捡豆,并未抬头。 “你是哪里人?”莫问问道。 “冀郡的。”小兵说道。 “你们那里的田赋减了没有?”莫问问道。 “减了一成。”小兵说道。 “不是两成吗?”莫问眉头微皱。 “王爷你不知道,官府有两个斛,一大一小,年景好他们就用大斛收粮,年景不好就用小斛,减赋以后他们肯定都会用大斛的。”小兵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感惊讶,这些事情他之前并不知道,小兵在说话时马车周围的伙夫附和点头,表明各地都有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很难避免,就算是朝廷下了令,下面的官府也不见得就遵从,辛辛苦苦为百姓争取来的两成田赋打了折扣令莫问很是抑郁,也就没了与小兵说话的兴致。 半袋黄豆,小兵捡了两个时辰,莫问知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也没有怪罪他,而是让他再捡一遍,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跟着大人急行军的确受不了。 往北的村落乡镇都有人居住,这些地方沦陷了数年,已经被燕军视为自己的疆土开始休生养民,在有人的情况下消息是无法保密的,此时怀洲想必已经知道了赵军挥师北上。 四百里路,行了三天,第三天的傍晚赵军距离怀洲还有二十里,翻过土丘就是一马平川,莫问命士兵于土丘阳面安营,砍伐周围树木,多备干柴供晚上取暖照明使用。 “真人,这种地势当于阴面驻扎,不然敌军自北面来袭,我们无法防守。”蒲雄进帐。 “这场仗由我自己打,你们插不上手。”莫问摇头说道。 “怀洲城内有什么妖怪?”蒲雄问出了每到一处城池都会问的问题。 “城中没有妖气,反倒是尸气冲天。”莫问摇头说道,到得此处他已经能够察觉到城中有浓重的尸气,由于尸气太盛,怀洲城上空气息泛黑,彷如阴天。 “尸气?”蒲雄闻言很是疑惑。 “三月之前战死的那些燕军骑兵,可能有一部分被萨满巫师使用巫术予以驱用。”莫问说道。 “有多少?”蒲雄问道。 “当在万数左右。”莫问大致估测,燕军先前阵亡了三万人,有很多是四肢不全的,这些尸体自然不堪驱使,能用的也就在一万上下。 “真人准备如何应对?”蒲雄再问。 “阴物见不得光,他们今天晚上定会前来偷营,届时我便以撒豆成兵之法克其尸兵。”莫问说道。 莫问所料不差,晚上二更刚过,怀洲城南门大开,万千手持钢刀的尸兵蜂拥而出,向赵军营地冲来。 见到这些尸兵莫问瞬时明白萨满巫师对这些尸体做了什么,这些尸兵面孔扭曲,口中呜呜有声,左眼与常人无异,有眼则是一片血红,这是将魂魄强行封入尸身的一种表现,这些尸体体内的魂魄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想必是萨满巫师在燕军骑兵头七回魂时招回了它们的魂魄,然后将这些魂魄胡乱封入尸身。 由于尸身不是魂魄原来的那具尸身,导致了体内五行的冲突,令得那些魂魄极为痛苦,极大的痛苦引发了无尽的愤怒。 世人大多听过撒豆成兵,却鲜有人知道撒豆成兵的真相,所谓撒豆成兵并不是将黄豆或者谷米变成士兵,而是以谷物为载体,每一粒谷物承受施法者一息灵气,告祭天地之后画符召请地府阴兵现身阳世,阴魂最喜欢的食物是豆腐,但豆腐是无法承载灵气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豆子,阴兵现身之后会抢食黄豆,吞入黄豆的同时也吞食了黄豆上承载的灵气,由此接受施法者的神识控制,黄豆的作用仅限于此。 紫气道人施展撒豆成兵并不困难,只要是用来克制不符合天道的阴物人人都能施展,但控制的阴兵数量则由散出灵气的多寡决定,敌方有万数尸兵,莫问倾囊抛净了袋中黄豆,倾己身灵气之所有操控阴兵三千回冲尸群。 阴兵是地府的守军,生前都是万中无一的勇武之士,现身之后皆是阳世样貌,各朝各代皆有,所用兵器亦是五花八门,短兵相接之后,血肉横飞,碎尸遍地。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因为阴兵是杀不死的,半个时辰之后战斗停止,阴兵还归阴曹,余下一地残肢碎尸。 次日清晨,赵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怀洲,骑兵追出百十里,射死红衣祭司三人。 发出战报告知石真此战结果,随后命檀木子和绝尘东西两路同时起兵北攻。 拿下怀洲,莫问没有再度推进,而是在下雪之前将囤积在定州的粮草和苇絮转移了过来,七日之后天降大雪,莫问从未见过齐腰的积雪,也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寒冷,有灵气护体于户外停上半柱香的工夫也会被冻回房中。即便先前准备了苇絮赶在下雪之前凑够麻布为士兵添置了绵衣,士兵也多有冻伤。檀木子相对好过一些,靠近沿海,气温较高。绝尘所率一部情况很是不妙,由于准备柴草不足,士兵冻死数千,粮草没有准时到达又饿死三千。 按莫问本意,是想趁冬天燕军一方妖物蛰伏之际趁势攻取城池的,在见识了东北的严寒和大雪之后只能作罢,这种天气只能休战。 这一休就是五个月,自十一月开始,一直到来年三月,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大军只能停在怀洲,由于怀洲位置很是靠北,黑郡转运来的粮草有两次没有按时到达,若不是魏霸天留下的那批粮草,两万士兵就面临断粮的危险。 四月,大雪消融,道路畅通,莫问带大军回返通州,撤掉四象杀阵,通州城里已经断粮多日,战马被宰杀殆尽,若是再晚来几天,城中就会出现自相残食的情况。 莫问击杀乌布巫师和杨士,两万已经变成了步兵的燕国骑兵尽数投降,先前布阵的道人无颜见人,收起阵法之后于混乱之中羞愧潜走。 由于战事未曾结束,降卒就不能放归,派兵押回内地,交由赵国朝廷处置。 五月,莫问自率中路再取慝州,檀木子领东路攻肇州,西路补充兵卒未战。 六月,莫问前往东路,相助檀木子降服萨满巫师驱驭的八目土元,取肇州。绝尘率兵攻康州。 七月,绝尘遭积木噶巫师暗算圆寂,朝廷大加追封,派妙若尼姑接任辅国,代替绝尘。莫问命中路留守,自行前往康州斩杀积木噶巫师,妙若与李文率西路取康州。 八月,中路攻汀州,燕军派细作混入军营,以蝽毒坏军粮,中路回撤慝州。 九月,中路再攻汀州,燕军尽屠城中百姓,留空城一座。左右两路跟进,各取一州。 十月,中路急袭婺州,燕军固守,以移魂巫术惑花姑行刺莫问,伤左胸肺脏,蒲雄承莫问所留符咒护身代莫问统军强攻婺州,于下雪之前拿下城池。 十一月,雪下,休战。东路檀木子遭妖物幻化美女毒杀,妖物假传军令,令东路北上,大军被雪崩困杀。 次年再战,九月,三路会合,分居虎州,鹿州。燕军于邕郡最后一处山城屯兵十万,虫兽万千,作困兽之斗,行生死一搏……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伞 东北三郡的州城呈箭矢形状坐落,此时莫问统帅的东征大军已经打到了箭尖处,三路大军会合为东西两路,燕军所处的最后一座城池熊州是座山城,位于北方八十里处的山中。 鹿州和虎州位于平坦区域,在沦陷之前呈犄角之势协助北部的熊州抵御燕国,三州之中以熊州最大,为主城。鹿州和虎州城池较小,为熊州辅城。 莫问与蒲雄自领西路,驻鹿州。东路由妙若和图鲁统领,驻虎州。 对于太子将统兵将领换成自己的嫡系一事,莫问并没有太过在意,用人唯亲是人之常情。他此时忧心的是最后一场仗怎么打。燕军在后撤之际将他目前所在的鹿州和东面八十里外的虎州尽数焚毁,这两座城池与西阳县北面的清平城类似,都是没有百姓的驻兵城池,燕军焚毁了城中的军营,令得赵军驻守的条件十分恶劣,只能在城中支撑营帐。 驻扎条件恶劣,城墙残缺低矮,这些都不是莫问发愁的主要原因,他愁的是己方只有五万兵卒,妙若统了三万,步弓骑各一万。他与蒲雄统了两万,大部分是步兵没有骑兵,驻守鹿州的半月里他屡次请求朝廷将妙若统帅的一万骑兵分出一半驻鹿州,朝廷也的确下了旨意,骑兵却一直没有调过来,妙若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从中作梗有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后来补充的一万骑兵都是胡人,胡人知道他统兵甚严,都不愿到他麾下接受指挥。 “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最为危险,我不管你用何种方法,必须将骑兵调五千与我,不然无法互相驰援,也无法快速进攻敌人。”莫问于帅营内冲石真大发雷霆。 “骑兵真的调不来,你也知道太子的脾性。”石真苦笑摇头,这三年她只回过邺城一次,与皇上的感情有些疏远,最主要的是太子越来越独断专行。 “燕军有十万兵卒,单是骑兵就有五万,倘若五万骑兵连夜攻袭虎州,虎州的破旧城墙如何能够挡得住他们,我又如何能够率军驰援?骑兵必须给我调来,没有骑兵此战必败无疑。”莫问高声说道,战争打到后期太子的一些举动令他处处掣肘,派了个只知道骚首弄姿的妙若尼姑不说,还将他一直厌恶的图鲁派了来,太子的这些动作令冀公主一方也很是不满,造成的结果就是军粮供给不及时,经常拖延。 石真闻言也不答话,只是苦笑。 “我知道你有难处,骑兵就算了,发海东青回朝廷,让朝廷调拨五千匹战马过来,半月之内赶到,必须赶在降雪之前拿下熊州,不然就会不战而败,前功尽弃。”莫问退而求其次。 “东征打到现在前后已经折损了十几万士兵,马匹也死伤无数,真的没有战马可用了,你要驴子也许还能凑一些。”石真说道。 “如果不是妙若和图鲁无能,你们又怎会死伤那么多士兵。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一句话,我要骑兵!”莫问喊道,没有人能逃脱环境的影响,这三年的统军生涯令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将帅的勇武习气。 “别骑兵了,骑我吧。”石真笑道。 莫问闻言愕然皱眉,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又到了石真发疯的时辰了。 “看我脸上都有褶子了。”石真凑了上来。 “你不过二十出头,哪来的皱纹,”莫问探手推开了石真,冲帐外喊道,“小七儿,喊蒲将军过来,我有军事与之商议。” 先前那十三岁的小兵此时已经十五岁了,听到莫问喊话,答应一声,快步跑走去请蒲雄。 石真不喜欢有外人在场,便在蒲雄到来之前离开了帅帐。 不多时,蒲雄到来,冲莫问笑道,“又拿我当挡箭牌?” “没办法,不然她会赖着不走。”莫问斜坐在帅座里探手抚额,石真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示好,最近一段时间更加频繁,原因是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石真知道他抽身离去之日将近。 “下午我们商议的事情真人考虑的如何?”蒲雄坐到了莫问下首,二人一同作战,朝夕相处,此时言行举止已经很是随意。 “东路的三万兵马是他们的嫡系,就算杀了妙若和图鲁,我们也调动不了那三万兵卒。”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是打定主意按兵不动了。”蒲雄提壶倒茶,先递莫问。 “他们巴不得让我们这两万人去跟熊州的十万燕军和那群异兽拼命,自己抽身在外坐山观火。”莫问喝茶过后心中怒气稍减。 “他们保存实力是想在咱们夺回熊州之后挥师北上灭掉燕国,真是小儿心思,你若是走了,他们能不能守住北门都难说,竟然还想心存妄想。”蒲雄鄙夷的笑道。他跟随莫问的这三年见证了莫问付出的巨大努力和万般辛苦,也看到了莫问由前期的连受封赏到后期面临挤兑的巨大变化,古人云飞鸟尽,良弓藏。这飞鸟还没尽呢,赵国朝廷已经在藏弓了。 “后事如何与我无关,这熊州我一定要拿下,此事一了我就可以抽身了。”莫问说道。 “以我之见干脆固守鹿州,燕军对真人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自然不会前来招惹鹿州,必定会先行攻打虎州,让妙若大败一场,也让她知道点事理。”蒲雄言辞愤慨。 “不能这么做,虎州若是失守会牵一发动全身,届时要想收复城池又要大费周章。”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何打算?”蒲雄再问。 “早则一个月,晚则四十天,此处必定降雪,燕军于熊州城内有安身过冬之处,鹿州和虎州可不成,大雪会将军帐压塌。”莫问放下茶杯由蒲雄倒茶,喝茶过后再度说道,“燕军也必定知道这一点,他们极有可能闭门不出,拖延时间,他们耗的起,我们可耗不起,战斗必须在一个月内结束,只有强攻一途。” 蒲雄闻言缓缓点头,莫问所说的强攻只能算是下策,但无上策和中策可用,只能用下策。 “明日我会前去观察熊州情况,待我回返,鹿州守军就拔营先行,准备与燕军决战。”莫问说道。 “好。没什么事情我先下去了,真人早点休息。”蒲雄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蒲雄起身告辞。 蒲雄走后,莫问回到内营躺卧休息,一想到战事即将结束,终于能够抽身而出,他心中就感觉欢喜和轻松,这副担子压了他三年,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卸掉了。 除了欢喜,也有担忧,先前得到的那些军粮在去年冬季用去一些,由于今年冀公主等人刻意拖延军粮,又耗去一些,到得此时已经所剩无几,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大军前去挖掘曹操陵寝,不过就算军粮充足,他也没有办法带走大军,战事到了后期,朝廷和太子对他的防范越加严密,不会允许他率领大军前去谋私。没有了大军就无法挖掘陵寝,只能逐一破除机关进入墓室。好在宵玉兰和黄衣郎还在,有它们相助,胜算就大了几分。 阿九走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他率军北上越打越远,此时距无名山已经有五千多里,这么远的路程,即便阿九有心过来也不能说走就走,因为她还要分神照看约束不听话的老五。 至于外部的消息更是闭塞,他位于赵国最北,世人都知道这里在打仗,少有人敢到这里来,消息自然也不得传至,而赵国朝廷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去年秋天到现在他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刘少卿被凉国拜为了护国真人。 次日清晨,淫雨霏霏,莫问披上鹤氅出了北门,纵身向北,前去查探敌情,在距离熊州十里外的一处土丘上远眺熊州。熊州城依山而建,山势呈八字形外延,城北有一条狭长的穿山峡谷,穿过峡谷就可以到达燕国地界,熊州建在这处峡谷的咽喉处,左右都是高山,这种地势适合对北防守也同样适合对南防守,此时东西两面的群山里隐藏着不计其数的猛兽,赵军若是自南面进入,它们定会自左右山中冲出噬人。而赵军不管有多少人马,冲到近处受地势所限都会向中间靠拢,燕军的弓箭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 城中有两道模糊的异类气息,气息模糊说明其道行高深。在此之前他前后斩杀了六位萨满大巫师,按照树鸡精当年的招供,燕军一方现在应该还有两位大巫师。 两个大巫师,东西山中不计其数的猛兽,两个道行高深的异类,十万兵卒。与燕国庞大的阵容相比,区区五万赵军真的是不足道也。若不是他先前将燕军打的怕了,燕军定然不会一心求稳固守熊州。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振翅的声响,莫问闻声回头,发现是石真乘着黄衣郎冒雨前来。 “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将视线转回熊州城。 “有你在怕什么。”石真嬉笑开口。 莫问没有再接话,而是自心中思量破敌之策,此时是九月中旬,山中草木已经开始泛黄,等到天干物燥的天气可以放火焚烧东山和西山,只是眼下正在下雨,不知何时才能有晴天。 “你先回去,我去山北一探究竟。”莫问冲石真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石真说道。 “不行,黄衣郎飞的太低。”莫问说完就要提气腾空,却忽然发觉头顶有一只伞盖,扭头右看,只见石真正撑着一把油伞为其挡雨,伞盖多在他的头顶。 这看似无奇的一幕却令得莫问心头巨震,思绪瞬时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座废弃的老宅,那棵成精的杨树,还有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战将至 “怎么这么看着我?”石真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莫问没有答话,细想下来他与石真已经认识七年了,一起共事也有三年的时间,石真虽然在这三年之中不定期不间断的发疯,对他的心意却从未变过,哪怕他一直冷言冷语,石真也没有退缩,很难想象一个千金公主会有这样执着的心性。 “好好好,你别看我了,我回去就是了。”石真误以为莫问是怪她要与之同行,将雨伞塞到莫问手里,跑下土丘跳上黄衣郎调头回返。 莫问站立原处看着石真回城,道经有语,观其行而知其心,看一个人心意如何,要看此人做了什么,经过了三年石真对他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数十次的引诱和示好,当真有百折不挠的决心,这就表明石真是真心喜欢他,而并非一时兴起,片刻热血。 修道中人都有参悟本质的习惯,与没有深刻学习过道家经文的左道俗人不同,莫问师出名门,遍习上清典籍令他心境沉稳辨事睿明,在他看来男女之情并不深奥,感情的发生有两种诱因,一是源于阴阳交合本能的驱使,以阴阳交合为目的。还有一种是喜欢对方身上的优良本格,愿意与之长相厮守。 这两种诱因都可以引发情感,没有高下清浊之分,两种诱因也往往彼此掺杂,很难明确区分。这两者唯一的不同就是后者更容易被世人传颂赞美,但后人传颂和赞美的其实也并不是情感本身,而是少数人身上的优良品格。 看透了本质就没有了疑惑,没有了疑惑就没有了俗人那种无谓的困扰,莫问此时想的是石真有没有优良的品格,平心而论石真是具备这种品格的,她有长性,在受到多次拒绝之后还一心执着,这种矢志不移就是很大的美德,具有这种品德的人是可以接纳的。 确定了石真值得被接纳,还要考虑要不要接纳,自三皇五帝至今的数千年里,男子一直是三妻四妾,这种现象源自于男尊女卑的儒道思想,哪怕后来传入的外邦宗教也只口头上说说世人平等,骨子里并不那样认为,不然的话尼姑和和尚需要遵循的戒律就应该一般多,可是实际上尼姑要遵循的戒律比和尚多出了九十八条,尼姑修行也需要先退去女性特征才能证得正果。 正因为千百年来的这种传统,所以莫问心中并没有背叛感觉,他没有过多的考虑该与不该,而是考虑要与不要,平心而论,石真虽然刁蛮却很是可爱,尽管有时会胡闹,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与她一同生活必然会有很多乐趣,主要还是石真真心的跟了他三年,在心中善意的驱使之下他感觉应该给石真一个交代。 但是,最终的斟酌结果,他还是不想接纳石真,原因有三,第一,阿九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有了阿九就真心知足,他不想再去接纳其他女人。 第二,胡人杀了他的家人,石真虽然不是凶手,但她是胡人,他不愿与胡人一起生活,也不愿自己的子嗣有胡人的血脉掺杂。 第三,石真有可能跟阿九发生冲突,石真是公主,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时下有女孩的人家自女孩十岁开始就会根据自己的家境,女孩的容貌,以及女孩显露出的性情来考虑女儿将来是给富人做妾还是给穷人做妻,并提前进行不同方向的培养,在琴棋书画和相夫持家两者之间取其一而加以教导。石真是公主之尊,很是霸道,不可能遵守为妾之道,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半夜敲鼓,放火烧房的事情她肯定还能干的出来。 决定不接受石真,莫问心里有也些许愧疚,对一个女子专情就势必拒绝和伤害别的女子,专情者必须有一颗狠心。但若是对每一个女子都予以回应也不妥,看似善良实则就是滥情。 善良的滥情和狠心的专情都不对,其实对待感情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套路和道德标准可以遵循,只要真心对待问心无愧,怎么做都是对的。 一直目送石真回返鹿州,莫问方才收起雨伞自西山凌空北掠,飞掠之际小心选择踏脚之处,东西山野之中不但有豺狼虎豹,熊罴野兽,连树上都缠绕着各种花花绿绿的毒蛇和拇指大小的利颚巨蚁。 凌空掠行的同时,莫问分神远眺熊州城内的情况,在他进入山区之后城内有两人分别掠上了钟楼和城中另外一栋建筑的屋顶向西观望,由于正在下雨,看不清那二人的样貌,不过可以感受到两人都是异类化人,掠上钟楼的那个应该是一种他之前未曾见过的毒虫,另外一个较远的应该是某种热血禽兽。 城中的两个异类并没有出城,莫问也没有停留,快速掠到山脊远望正北,正北是一片平坦区域,十里外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宽有丈许,水流平缓。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凌空西行,先前所见的那条河流比熊州城的地势要低上少许,倘若继续下雨,可以考虑做法引水倒灌熊州。只是雄州城内有百姓,战场上杀死多少士兵也没有罪孽,一旦殃及无辜百姓就有可能遭到天谴。 此外如果一直下雨,就无法放火烧山,故此莫问还是希望大雨能够及早停下。 西掠百十里,莫问落于林中,自林中寻到几味草药,各取一叶回返鹿州。 回到帅营,莫问解下鹤氅将四片草叶揉碎,得绿汁一滴存于茶盏,提壶倒茶,命人喊来了蒲雄。 “真人,如此大雨,当暂缓拔营。”蒲雄进帐开口。 “石真呢?”莫问随口问道。 “那大蝼蛄在她帐外,想必是在自己营帐里。”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浅抿,蒲雄走上前来端起了另外一支茶杯,坐到了莫问旁边,“单靠鹿州的两万步兵很难攻克熊州,真人当设法让那尼姑一同出兵。” “蒲将军,你想家吗?”莫问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不想,三年并不算长。”蒲雄言不由衷。 “这三年你负了几次伤?”莫问再问。 “没数过,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没有伤疤的将军在同僚眼里是抬不起头的。”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蒲雄见莫问不再问话,便抬手喝茶。 莫问见蒲雄饮下了茶水,便打了个哈欠,蒲雄识趣,起身告辞。 “真人,你没事儿吧?”蒲雄出帐之前回过头来,莫问今天的言语有些反常。 “没事儿,只是有些劳累。”莫问摆手说道。 蒲雄闻言仍不放心,不过莫问既然说没事儿,他也不便再问,怀着满心疑惑出帐去了。 “小七儿,进来。”莫问冲帐外喊道。 “真人,您有什么吩咐?”小七跑了进来,花姑死后他便开始照顾莫问饮食起居,早就知道莫问不喜欢别人喊他王爷。 “沏茶的水哪儿来的?”莫问问道。 “井里呀。”小七儿回答。 “你尝一下,为什么有股奇怪的味道。”莫问指着蒲雄留下的半杯茶水。 小七儿闻声走上前来,拿杯去尝,“没有啊,我再去给您换一壶。” 莫问点了点头,小七儿端壶离开。 临近午时,厨下有人跑来禀报,小七儿在为他做饭时倒地抽搐,口吐绿沫。 莫问叹气过后起身来到了厨下,只见一群人正紧张的围着小七儿,见莫问到来,急忙散开。 “真,真,真人……”小七儿不但四肢抽搐,口舌也开始麻痹。 “有我在,不要怕。”莫问弯腰检视,转而冲众人说道,“中了剧毒,快取酒来。” 立刻有人抱来酒坛,莫问接过酒坛,为小七儿灌了少许,小七儿立刻止吐,但也周身硬直。 就在此时,又有兵卒来报,蒲雄中毒倒地。 莫问命人将小七儿抬入帅营,自己迈步来到了蒲雄所在的营帐,此时石真已经先行闻讯赶来,见莫问进帐,急忙走上前来,“快看看是什么毒?”。 莫问心中明白,但是有大量将校在场也要装出惊愕,佯装检视一番,“燕军所下蔓延剧毒,快快出去,不要沾染。” 众人闻声一哄而散,莫问将蒲雄抱起回到帅帐。 “真人,我,我,不……”蒲雄虽然口齿不清,心中却明白这毒来自哪里。 “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莫问将蒲雄放到小七旁边,身为主帅,他很清楚最后一战的凶险,赵国朝廷是不会让虎州的三万士兵参战的,鹿州的这两万士兵去攻打熊州必然是有去无回,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率领的士兵送死,却也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先行保住跟随了自己三年的蒲雄和伺候了自己两年的小七儿。 “你,你怎么……”蒲雄艰难发声,毒药已经麻痹了他的四肢,此时说话也已经很是艰难。 “不管赵国如何待我我都要兑现承诺,绝不会给他们反悔加赋的借口。毒性会在半月之后消散,昏睡半月就能醒转,小七儿以后就跟着你。”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定位感应符咒一道,折叠过后以油纸包裹放于蒲雄怀中,“日后如果遇到生死大难,可焚烧此符。此战过后我若幸得生还,得到召唤定会前去助你。” 毒性此时已经蔓延到了蒲雄的咽喉部位,蒲雄无法发声,只是落泪。以两万士兵去对抗燕国的十万大军无异于飞蛾扑火,虽然赵国士兵都将莫问看成法力无边的仙人,他却知道莫问并不是杀不死的神仙,花姑先前的那一刀就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莫问将符咒放于蒲雄怀中便转身出帐,来到石真营帐,“此处少药,我只能暂时压制他们体内之毒,需将他们送回后方。” “好。”石真连连点头。 “黄衣郎借我一用。”莫问说道。 “它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借。”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出帐,带了黄衣郎回到帅营。 “烦劳黄兄将他们送回邺城。”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真人放心,黄某一定将他们安全送到。”黄衣郎赤身拱手。 “将二人送到邺城之后你也不要再回来了,此乃宵玉兰的内丹,你与宵玉兰先行前往五龙岭,我会尽快赶去。”莫问拿出黑鼠精的内丹递与黄衣郎。 黄衣郎将内丹收下藏于衣包,到了帐外现出原形,莫问召人将蒲雄和和小七儿捆在了它的背上。 “如果我两月之内未曾前往,你们就无需再等了。”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黄衣郎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振翅腾空,冒雨西去。 黄衣郎逐渐飞远,莫问叹气过后独返帅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最后一夜 回到帅营,莫问再度叹了一口气,这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了,除了石真。 大战在即,石真也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午饭是一个陌生的火头军送来的,饭菜很不合他的胃口,莫问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饭菜有毒?”石真自帐外进来。 “我已经百毒不侵。”莫问不置可否,不能让石真知道他是故意送走蒲雄和小七儿的,不然他走之后石真很可能迁怒二人。 “你有把握吗?”石真坐到了莫问下首的座位。 “五成。”莫问缓缓点头,他自然知道石真问的什么。 石真闻言眼睛陡然一亮,“五成?!” “对。”莫问再度点头。 “说说你的办法。”石真追问,她一直以为莫问此战必败,未曾想莫问敢说有五成把握。 “依靠士兵拼杀毫无胜算,只能做法召请龙神,希望可以尽屠燕军。”莫问说道。 “那条龙能杀掉那么多燕军?”石真起身提壶,发现里面茶水已经凉了,便喊来卫兵前去更换。 “不是你在定州草甸看到的那条,那条是紫符召唤的青龙,召唤龙神需要使用金符。”莫问摇头说道。一个月前他刚刚吞服了最后一枚补气丹药,此时腹中还残存不少。这三年来他频频做法少有修行,修为增长很是缓慢,但还是有了些许的增长,以此时的灵气修为,当可勉强召唤五爪金龙。 “没想到你还留有后招。”石真若有所思。 “这是最后的杀招,打了三年,我也累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你既然能召唤龙神,为什么还要带鹿州的士兵上阵?”石真问道。 “我和他们都是诱饵,我必须将熊州的燕军尽数引出来。”莫问解释。 “我不明白。”石真摇头说道。 “燕军士兵和熊州百姓都在城内,我不能命龙神攻城,不然会殃及百姓。所以只能将燕军引出来,自城外杀掉他们。”莫问详解。 “你为了城里的几个百姓就拿自己和两万赵军充当诱饵?”石真疑惑的问道。 “不单是为了熊州城的百姓,也是为了我自己,龙神若是杀伤无辜百姓会折损我的寿数,倘若杀人再多,就会有天谴降下。”莫问靠上椅背。 “原来是这样。”石真恍然大悟。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早些回返邺城吧。”莫问看着石真。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打赢了咱们就一起回豫郡。”石真连连摇头。 “此战若是得胜,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回西阳县了。”莫问说道。 “你要去哪儿?”石真腾然站起。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 “你要去昆仑山找那个狐狸精是不是?”石真尖声喝问。 莫问仍然没有回答,石真猜的没错,他的确要去找阿九。 “那我怎么办哪?!”石真歇斯底里的责问。 莫问闻言心中很有愧意,本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虽然他并没有强求石真喜欢他,但这并不是他心安理得的借口,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石真恐怕早已经嫁人了。 “说话啊,你哑巴啦?”石真抓起茶杯砸向莫问。 莫问愧疚之下没有躲闪,由于两人坐的较近,茶杯打中他的面门,碎片划破了他的左脸。 “你是金枝玉叶,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莫问摇头说道。 “我不是有心的,你为什么不躲?”石真跑到近前以衣袖擦拭莫问脸上的血迹,与此同时哀声乞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发誓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别扔下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石真的这个样子令莫问心中很是伤感,感情的事情真的不可以用理智来约束,石真的哀求让他心念动摇了,或许真的应该跟阿九商议一下,给石真一个交代。 对于自己想法的改变,莫问感觉很是无奈,叹气过后摇头说道,“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没曾想石真误会了他的举动和言语,抽身后退,抬手怒骂,“打完这仗你就走了,还说什么,你狼心狗肺,铁石心肠,我这么对你,你心里就只有那个狐狸精。” “不要急于发火,打完眼前这一仗再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莫问平静的说道,他已经习惯了石真的反复无常,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怪罪石真,因为换成是别的女人也会是这种反应。 “你狼心狗肺的亥诂苏,你是换不出真心的噶西缪……”石真气怒之下边骂边走,到后来说的什么莫问一句也听不懂了,想必是胡人的语言。 到得帐门处,恰好卫兵端茶来送,石真抢过茶壶摔了个粉碎,转而哭骂着出门跑走。 “下去吧。”莫问抬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冲愣在当场的卫兵摆了摆手。 卫兵得令,急忙退了出去。 莫问心情并就不好,被石真如此一闹更是心烦,便起身走到内帐躺倒在床,石真虽然先前大为失态,但是他能宽容理解,并没有因石真胡闹了一番就放弃了先前的念头,此战过后跟阿九商议一番,尽量还是不要辜负石真三年的情意。 一觉醒来,是下午申时,醒来之后没有听到雨声,走出营帐发现大雨停了,天上已经出了太阳。 大战在即,城中弥漫着紧张压抑气氛,这种压抑和紧张会令士兵产生焦虑,莫问沉吟片刻走向石真的营帐,石真的营帐有很多部下送呈的乐器。 莫问的本意是想趁机与石真说话的,未曾想进了营帐却发现石真已经喝醉了,躺在床上说着呓语,婢女正在清理她呕吐的秽物。 “莫问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石真酒量很好,此番真的是喝醉了。 见此情形,莫问也没有多待,摘了一支笛子转身出帐,提气拔高,到得钟楼之上,横笛唇边,略作沉吟起了商调,选了广陵散。 广陵散出自聂政刺韩王的典故,赞扬英雄气概,很是豪迈。笛声一起,城中士兵纷纷仰望。 道家并不提倡吹奏乐器,认为奢靡之音会乱人心性,故此莫问自从入了道门便少有吹笛,广陵散本是琴曲,以笛子吹奏换气吃力,若不是他气息悠长,几乎不成曲调。 广陵散的曲子很短,先缓后急,到得后半部分铿锵激昂,莫问以一首接三尾,待得笛声停下,城中阴郁紧张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血澎湃的男儿豪气。 “贫道接掌护国金印统兵东征,三年来未尝败绩,这最后一战贫道也不会败,明日我们便要拔营北上,这是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没有奋勇杀敌,何来封妻荫子。”莫问提气发声。 “跟随真人,杀敌建功!”万众呼喊,群情激昂。 莫问见士气有所回升,便掠下钟楼回返帅帐,调动士气并不难,难的是调动自己的情绪,他虽然调动起了士兵的士气,却并没有令自己心情好转,因为这场仗对他来说只是兑现承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掌灯时分,石真来了,领着婢女,带着食盘和食篮。 “我谢罪来了。”石真笑道。 “就这一个茶壶了,可别再摔了。”莫问报以微笑,如果没有了反复无常,石真也就不是石真了。 石真走上前来,与婢女一起摆上了菜蔬,菜蔬一共八盘,皆是山珍,荤素各半。菜蔬上完,婢女退走。 “白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莫问解释。 “我明白,等你打完仗再说。”石真笑着递上了筷子。 莫问微笑点头,接过筷子端碗进食,菜蔬虽然不少,口味却很是不好,有几盘干脆就不得下咽,不问可知是出自石真之手。 “这是我头一次为男人下厨。”石真端着饭碗与莫问同桌吃饭。 “很好。”莫问皱着眉头说的很是违心。 “明天你就要带兵北上?”石真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 “为什么这么急?”石真问道。 “拖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拖得越久他们越有可能闭门不出等待下雪。”莫问回答。 “你准备何时攻城?”石真虽然端着饭碗,却没什么吃饭的心思。 “我原本想要放火烧山,现在看来行不通了,树木吃饱了水,很难点燃。兵贵神速,我准备明日出征,晚间赶到立刻攻城。”莫问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便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来,衣服脱下来。”石真随之放下了饭碗。 莫问闻言咧嘴侧目,石真的本性是改不了了。 “看给你吓的,我要帮你洗衣服。”石真横了莫问一眼。 “你会洗衣服?”莫问笑问,石真又做饭又洗衣服,当真是一心讨好。 “当不了你一辈子的妻子,我就做你一天的妻子。”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本想告之石真他的打算,但转念一想此事需要先商议阿九,不然就是先斩后奏,就没有了诚意。沉吟片刻之后脱下道袍取出符盒,将道袍递给石真。 石真接过道袍,喊来婢女收走了饭菜,端来了木盆和清水。石真从没洗过衣服,动作很是笨拙,莫问侧目在旁,心中更加酸楚,石真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做到极致了。 洗过衣服,晾于帐内,石真扳着手指走向内帐,“做饭,洗衣服,还差一样儿……”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喜 石真的一句话将莫问自感动的山顶推倒了无奈的谷底,绕来绕去石真还是有所图的。 “我出去巡营。”莫问起身说道。 “我只想在你身边睡一晚,不会逼你做什么。”石真的声音自内帐传来。 “你自己有营帐,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莫问起身之后才想起自己没有穿着道袍。 “明天你就要出战了,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撵我,我不会乱来的。”石真语气很是哀伤。 “你怎么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莫问转身向内帐走去。 石真坐在床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能令你改变主意。” “不要闹了,早些回去休息,打完最后一仗再说。”莫问走向床头。 石真抢在莫问之前抱起了存放换洗衣服的包裹,“别走,我不会做什么的。” 石真的哀怜神情令莫问大起同情之心,为人在世做事情要有度,此时这种情形如果再拒绝就是失度,“说话要作准,不能言而无信。” “好。”石真欢喜点头,放下包裹宽衣解带。 石真是赵国公主,穿的都是上乘衣物,由于保暖效果很好,只有区区几件。很快就脱的只剩亵衣底裤,撩起被子躺了进去,“好冷,你为何一直不铺毛毯?” “那是动物的皮毛,附有怨气,不适合道人铺盖。”莫问侧身躺下。 “你很干净,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比女人都干净。”石真侧身看着莫问。 莫问微笑摇头没有接话,石真所说的干净其实只是一种道士独有的气度,道人的生活起居和言行举止都有道教戒律规范,没有那些粗俗和不雅的动作,此外道家崇尚大道自然,做事没有矫揉造作和扭捏矫情,故此在世人看来就有了超凡脱俗的感觉。 “你以后会成神仙吗?”石真问道,大帐南北坐落,内帐居北,床铺也是南北放置,她躺在床铺西侧,莫问位于床铺东侧,将帅的床铺都很大,可以平躺五人,故此二人之间保持了三尺多的距离。 “我是上清准徒,学的都是玄妙的修行法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莫问说道,修行的起点有高低,上清准徒的起点较寻常道人要出很多,就算碌碌无为的修行,到得寿数终了之日至少也能够进入地仙境界。 “真不公平。”石真撅嘴。 “你一出生就是公主,这也不公平。”莫问说道,世上本无公平可言,看似公平的事情往往不公平,看似不公平的事情往往公平。 “你们会死吗?”石真再问。 “当然会,只要不是仙人都会死。”莫问笑道,只要石真不逾越这三尺距离,他并不介意与之平静交谈。 “如果你特别喜欢一样东西,但是你得不到,你会怎么办?”石真眼神朦胧。 “我喜欢的都是喜欢我的,所以只要我喜欢就都能得到。”莫问笑答,他自然知道石真指的什么。 “打完仗,你会去哪儿?”石真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 “我不告诉你,到时候再看。”莫问摇头微笑,此战过后若是阿九同意,他就给石真一个惊喜。 二人躺下的时候是二更时分,一直说了一个更次,到得三更时分,石真仍然谈性不减,莫问开始逐渐减少回应,明日就要率军前行,明晚就要开战,不能一夜不睡。 石真似乎并无睡意,一晚上辗转反侧,披着黑裘下地数次,一直临近天亮方才躺下不动。 天色渐亮,莫问醒转,睁眼之后发现石真正在床铺西面侧躺看他,双眼通红,可以看出她不但一夜未眠还曾偷着哭过。 “你多睡一会儿。”莫问起身下地,冲石真说道。 石真无言点头,莫问穿戴整齐出了帐门,自城中巡视,天亮之后,士兵吃饱列队,准备开拔。 “告知妙若和图鲁,今日晚间我们就会与燕军决战,让她心中有数。”莫问冲传令兵说道,他曾经得罪过妙若和图鲁,故此二人来到之后一直从中作梗,想让他们协同作战无异于痴心妄想,故此他也不指望虎州出兵,只是告诉他们一声。 传令兵得令离去,莫问下令放弃鹿州,拔营前进。 两万大军络绎出城,到得城外东西列队,每队两百人,共一百队,呈方阵前进,虽然不需后军安营扎寨,莫问仍然命火头和杂役在后跟随,没有他们,燕军就会察觉到赵军速战速决的意图。 队伍先行开拔,莫问落在最后,石真率数十名随从出城相送。 “不管此战胜败如何,你不要再行参与,我若是落败,燕军也会所剩无几,妙若等人可以轻松攻下熊州。”莫问冲石真说道。 “我不会再管了,我回豫郡去。”石真摇头说道。她今日穿的还是一件黑裘,不过已经不再是当年所穿的那件。 “走吧,路上多加小心。”莫问冲石真摆了摆手。 石真闻言木然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莫问转身快走几步,跟上了后军,别的将帅都走在队列之前,他却喜欢坐在后军的马车上。 由于需要当天赶到熊州,所以队伍行军速度很快,石真等人和那座已经成了空城的鹿州被逐渐拉远。 石真一直骑在马上看着他,队伍行出十几里后,石真突然策马前奔,她骑的马匹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很快就追上了队伍。 “莫问!”石真翻身下马,大哭着冲莫问跑来。 莫问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看着石真,石真痛哭的神情令他亦为之心酸。 石真快步跑近,到得近前拦腰抱住了莫问,莫问没有闪躲,也没有推开她,“士兵都在,此举可是有伤风化。” 石真闻言并不答话,双臂抱的更紧,只是哭,哭的很是大声,很是伤心。 “大战在前,你这是乱我心神,快回去吧。”莫问犹豫片刻,垂手拍了拍石真的后背。 石真仍然只是哭,片刻过后猛然转头吻住莫问,莫问没想到她会在众目睽睽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惊诧之下急忙推开了她,“不要胡闹,快回去。” “莫问,我爱你,我乞翼阿古真永远爱你,会永远记住你。”石真声泪俱下。 这句话令莫问瞬时羞红了脸,汉人表达感情很含蓄,很少说爱字。但石真是胡人,性情爽朗,言语也放肆大胆。 石真说完,哭着跑到马匹旁边翻身上马。 “莫问,你为什么不问如果我得不到我所喜欢的东西,我会做什么?”石真勒马回身。 “如果命中注定是你,早晚都是你的。”莫问看着石真。 石真苦笑摇头,深情而茫然的看了莫问半晌,转身策马,飞奔离去。 “真人,燕军信使来到。”前军将军策马跑来。 莫问闻声回头,冲那将军抬了抬手,转而纵身前掠来到队伍前列。 “奉燕国长公主慕容命讳之命,书至赵国护国真人莫亲王鹤架座前。”那信差见到莫问,立刻双膝跪倒,呈上书信。 “使节请起。”莫问冲那手持使节木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手,转而冲前军将军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立刻高喊“止!”,喊声一出,三军暂停行军。 这封信出自慕容红妆之手,言辞很是谦卑,大体意思是请他本着道家博仁的态度手下留情,留下熊州与燕国,虽然慕容红妆信上说永远不会再度南侵,但是这种话语根本不足为信,熊州具有很重要的军事意义,谁占据了此城谁就扼住了咽喉要道,进可攻退可守,绝不能留与燕国。 此外慕容红妆虽然用词很是客气,但是书信中详细说明了燕军的兵力,此举有恐吓的味道,也犯了莫问的忌讳。 “请使节回城告知慕容长公主,日落之前如果退出熊州可止兵戈免死伤,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会水漫熊州,尽留燕军于赵土!”莫问冲那使节说道。 “定将真人言语如实转达公主。”使节躬身后退,上马离去。 莫问看向等候在旁的前军将军,后者扬手高喊,“进!”命令传出,士兵再度开始行军。 莫问注视着那使节策马跑远,他先前所说言语只是误敌之策,目的是让燕军分神后方,此外他故意口出狂言,为的就是惹怒慕容红妆。 他以两万步兵攻打熊州只是无奈之举,但是燕军不会这么认为,燕军会认为他是狂妄自大,只要慕容红妆发怒,燕军才有可能抓住他狂妄轻敌的机会出城围歼赵军,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如果燕军闭门不出,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出四十里后,大军暂歇了半个时辰,补充食水,此时是午后未时,兵卒饭食以腌肉为主,肉类较为耐饿,可以支撑很久,此外此时吃饱,待得傍晚时分正是最为有力的时候,适合作战。 傍晚时分,赵军接近熊州,莫问胆大,命军队径直开到城外八里处。 打仗的本质是兵力的比拼,也是主帅心智的较量,经过了三年的作战,莫问已经熟悉了慕容红妆调兵作战的风格,慕容红妆虽然是女子,却心思缜密,而他利用的正是慕容红妆心思缜密的这一特点,慕容红妆求稳,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慕容红妆不敢驱赶左右山中的野兽攻击赵军,因为她很清楚野兽杀不死他,如果杀之不死会令他动怒并大肆报复。因此慕容红妆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派骑兵出来包围,利用他狂妄自负的弱点,在虎州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尽歼他所率领的两万鹿州赵军。 果不其然,赵军停下之后,两名异类幻化的妖人出现在了城门左右的城墙上,与此同时城门大开,万千燕国骑兵蜂拥而出。 莫问见状下令军队前进,必须催军,只有军队前进,熊州城内才会出来更多的燕军。 燕国骑兵出城之后立刻分兵左右,意图完成包围之势,并没有急于放箭攻击。在赵军前进的同时,城门处一直有燕军向外涌出,不多时骑兵尽出,随后就是步兵。 步兵出现的同时,山中猛兽蛇虫开始后退,莫问见状心中暗喜,他先前恐吓水漫熊州,令慕容红妆很是忧虑,将士兵调出是为了防止洪水进城之后士兵无处可躲。 目前的情形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燕军骑兵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步兵也出城了三万有余,但莫问并未惊慌,因为他有恃无恐。 完成合围之后,燕军开始向中间聚拢,眼见燕军即将放箭,莫问便不再犹豫,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挑指捏出紫符下方的金符,提笔疾书,待得符咒画完,再念真言,“代凌霄巡狩,发乾坤诏命,聚四海龙气,请五行金龙,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龙神临凡!” 真言念罢,金符脱手升空,但那金符升到空中之中并没有幻化为金龙,而是缓慢的落了下来。 莫问见状骇然大惊,急忙内视体查,发现灵气仍然处于盈满状态,并没有被抽取,这就表明符咒并没有起效。 探手接住那张飘落而下的金符仔细打量,发现符咒画写的并无错误,法印也有加盖,为何会不见起效。 他先前做法时是以灵气发声的,故此敌我双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莫问情急之下再画火符一道,脱手之后仍然不见起火。 符纸完好,符咒正确,法印也有加盖,天狼毫完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晨露朱砂出现了问题,目测不觉异常,但凑鼻细闻竟然有皂角的味道。 皂角怎么可能进入紧闭的符盒?胆战心惊的仔细想过,周身顿时一片冰凉,唯一的可能就是石真将洗衣的脏水倒入了朱砂,在荒村大战之后石真见他画符不灵曾经问他为何符咒不见起效,他当日含糊其词,石真虽然没有多问,想必是发现了端倪,昨夜石真曾经多次起身,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石真做了什么。 想起分别时石真的奇怪举动以及言语,莫问顿时恍然大悟,按照石真的性格,她真的喜欢某件东西却得不到,她一定会毁了它。 由于之前的不败威名,燕军虽然发现了他举止异常却并没有立刻冲上前来,莫问强定心神令自己不至气急发抖,石真自以为此举能害死他,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他此时若想离去,没谁困的住他。但他所率的这两万士兵势必会惨遭杀戮。 他原本打算在此战过后给石真一个惊喜的,未曾想石真却抢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要命的东西!”莫问自心中暗骂一声,转而咬破中指画青龙符一道,待得青龙昂首现身之后下令三军,“赵军听令,攻占西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兵败如山倒 莫问高喊过后,燕军和赵军全愣住了,皆不明白莫问此举的含义,只有莫问自己心中清楚,石真的顽劣之举将他和他所率领的两万士兵置于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没有晨露朱砂就无法越级画写金符,没有金符就不得召唤五爪金龙,眼前这条青龙根本就不足以杀死十万燕军。当务之急是带领己方的两万赵军突出重围,不然他们会被燕军一个不剩的杀死在这里。 “攻占西山!”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对敌阵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他不能让众人知道此举是为了突围,故此只能喊出攻占。 高喊过后莫问神授青龙冲向西侧燕军,为赵军先行开道,赵军听清了莫问的命令,跟随青龙向西冲去。 莫问和赵军的奇怪举动令燕军有些发懵,燕军一方并不知道他是因为符咒出了问题,也不认为赵军是在撤退,而是怀疑莫问此举另有深意,故此短时间内并没有合拢追击,青龙冲入敌群环绕冲杀,很快杀乱了西侧燕军的阵脚,赵军弓兵和燕国骑兵开始胡乱对射。 莫问下令之后站立原地未动,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怨恨石真,不能使用天狼毫他只能以自身气血画符,以血画符不但耗损灵气比使用天狼毫要多,最为要命的是召驭出的青龙是与自身气息相连的,青龙冲杀燕军时所耗费的灵气会抽取他自身的灵气补充。以气血画符召出青龙耗去了他自身八成灵气,此时正在亏耗仅存的两成。 莫问东征以来战无不胜,威名大振,此时全靠之前的威名硬撑着局面,倘若换成他人领兵,燕军早就开始合围了。 由于燕军未曾合围,故此莫问站立之处方圆数里并无燕军,他独自站在战场中央,此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自身安全,想的是怎样将自己所率的两万赵军尽可能多的带回去。 有青龙开道,赵军此时已经接近西山,再有片刻就能进入山林,莫问紧张的观察着战事,与此同时也感知着自己灵气的耗损情况。 在赵军进入山林的瞬间,莫问转换心念将青龙召了回来,自空中向站在城墙上的两个红衣巫师冲去,这两个巫师操控着山中的野兽和毒虫,如果不将他们杀死,赵军就算是撤进了山中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召唤的不是金龙!”其中一异类幻化的中年灰衣男子出言高喊。 这声言语也是夹杂灵气喊出的,此语一处,万众哗然。 莫问没有分神命青龙去击杀那两个化为人身的异类,而是注视着急速冲向城楼的青龙,城墙上的众人见青龙冲至不由得大为惊慌,就在此时,先前发声的男子尖叫一声现出了原形,是一只体形数倍熊罴的巨大黄鼠狼,定睛再看并不是黄鼠狼,而是一只头上长有白毛的食蛇巨獴。 巨獴现形之后凭空扑向冲至城楼的青龙,青龙的目标并不是它,故此并未躲避,巨獴快速扑至将青龙撞歪,由于此物体形比青龙小上很多,故此并没有将青龙扑出多远,青龙落地之后反尾扫向城楼,将城楼连带城楼上的众人尽数扫飞,其中就有那两个躲闪不及的红衣巫师。 红衣巫师毙命,左右山中的毒虫猛兽立刻失去了控制,漫山遍野胡乱冲跑,有向北逃去的,也有向东西南三面乱撞游走的,就在此时,城中传来了鼓声,莫问闻声暗道糟糕,这是燕军进军的鼓点。 鼓声传出,燕军立刻开始合围,待得距离稍近纷纷开弓向他放箭,莫问无奈之下急忙闪身离开原地,向西侧山林闪躲,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击杀巨獴。 巨獴以蛇为食,乃蛇类克星,熟悉龙蛇的攻击技法,见到青龙张口向其噬来,急忙闪身躲至青龙腹下,青龙绕过自己的身躯前去追袭,巨獴自青龙腹下钻出,跳上了龙背,青龙再追,巨獴自龙身高高跃起,向外蹿去,青龙急切追赶,凌空咬住了那只巨獴,仰头猛甩,将其凭空撕碎。 青龙虽然撕碎了巨獴,却也中了巨獴的圈套,此时龙身已经打结,想要抽身后退,两只长达五尺的龙角却别住了龙身,令龙头无法缩回。 莫问有感,急忙神授青龙缩爪躬身,就在此时,城墙上出现了一只两丈长短的红色巨蝎,巨蝎自城墙上一跃而下,到得青龙近前扬起粗若木桶的巨大尾刺直刺龙头。 青龙乃四大神兽之首,鳞甲坚硬无比,巨蝎的尾刺并没能破甲入体,但蛰刺之下却令青龙气息有所减弱,龙身灵气一弱,立刻自莫问身上取气补充,莫问此时正于阵中冲杀,感到灵气流失急忙分神北望,只见那红色巨蝎已经钳住了青龙的两支龙角,六腿撑地竭力后拉,试图将龙身上的活结拉紧,青龙由于龙身打结,不得调尾也不得探爪,只能奋力昂首试图将那巨蝎拖离地面。 这红甲巨蝎自然不是青龙对手,青龙昂首之后它立刻被举了起来,但它在彻底离地之前以蝎尾勾住了城门,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短暂的僵持之后巨蝎很快松开了蝎钳,青龙趁势屈爪躬身自活结里解脱了出来,调转龙尾将那红甲巨蝎扫飞了出去。 青龙本欲上前再补一爪取那巨蝎性命,却被莫问急召而回,冲向西侧山林。 莫问此举也是无奈而为之,红衣巫师已死,山中的猛兽毒虫彻底失去了控制,这些猛兽毒虫先前曾经遭到长时间的操控,失去控制之后处于茫然和愤怒的状态,但凡所见,无有不咬,双方士兵皆受其害。 青龙到得林中上空昂首龙吟,龙为万兽至尊,震耳龙吟过后兽群胆战心惊,惊恐之下慌不择路四处乱窜,龙吟不但没有起到驱散兽群的效果,反而令它们更加残暴,扑咬蛰刺极尽本能攻击挡路者,山野之中到处是受伤士兵的惨叫和兽类的怒吼哀鸣。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林中光线不明,士兵于林中行进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巨蚁,每一个转身都有可能碰到挂在树上的毒蛇,自暗处疾冲而出的虎豹熊罴更是防不胜防。 此时赵军已经进入西山,前进速度开始变缓,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他先前下的是攻占西山的命令,此时士兵已经进入西山,正在等候他的下一道命令,但是下一道命令一旦喊出来,在告知己方士兵的同时燕军也会彻底明窥他的意图,届时一定会尾随追杀。可是如果不下令,赵军士兵在山中野兽和赵军的围攻之下仍然难逃灭顶之灾。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提气高喊,“赵军绕行西山回撤鹿州!” 先前众人都以为他攻占西山大有用意,听到这道军令顿时明白他的法术出了问题,军心瞬时大乱,局面立刻失控。 “本真人会随军后撤,无需惊慌!”莫问急忙提气发声。 但此时军心已经涣散,他的这道命令并没有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反而令得燕军高声欢呼,他们前方有赵军为他们趟路,跟随其后少有伤亡,故此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眼见战局已经失控,莫问有些慌了,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中途生变的情况,没有了天狼毫,施展符咒不但威力大减,还大受限制,以气血画符就是与对手拼命,当真不敢肆意画写,此外他自身所剩灵气也已经极为有限,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补充,而今唯一的倚仗就是那条蜿蜒于上空的青龙,但这条青龙与他气息相连,性命相关,也不敢随意驱使它去攻击燕军,不然自身所剩下的这些许灵气会很快被它耗尽。 “擒贼先擒王!”莫问心念一闪,离开队伍自林中向北疾行,疾行之际竭力躲闪那些俯冲而至的野兽,倚仗着自身百毒不侵之能,对于那些体型较小的毒虫一概不理,快速冲到了熊州正西,运转灵气震飞爬附在身上的巨蚁,纵身掠至熊州城墙,到得城墙之后环视寻找,并没有发现慕容红妆的踪影,而那鼓声传来之处有数百名弓兵防守,也无法辨别谁是将帅。 就在莫问变换身形寻找燕军将帅和慕容红妆之际,一股妖气自东侧城墙快速冲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巨蝎变化的妖女,这妖物变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高挑,容貌中上,身穿大红紧身夜行衣,双手各持一把形状诡异的兵器,细看之下是极为少见的奇门兵器九齿迎风。 妖妇冲到近前也无废话,九齿迎风旋舞而至,莫问抬刀封挡,兵器相接,皆无损伤。 红衣妖妇的兵器被莫问挡住,随即甩头以脑后长辫取莫问面门,这长辫仍然具有蝎尾的些许模样,莫问见状挥刀上撩,径直砍中那妖妇的长辫。 但凡异类修行,皆有保命招数,这蝎子精也不例外,一根尾刺十分坚硬,黑刀只是将它格开却并没能将其斩断。 先前的短兵相接莫问已经判断出这妖物的修为在他之下,但他此时无心与它缠斗,格开它的长辫之后转身就走,未曾想刚刚转身,那妖妇的长辫陡然延长三尺,径直扫中了他的右侧小腿。 这妖妇的长辫就是她的尾刺,长辫扫过之后莫问只感觉右腿一阵刺痛,气急之下他也并不与之缠斗,而是快速抽身离开,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前来诛杀此人,这妖物是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只要杀掉它就能免去后顾之忧。 青龙受命前来,莫问并未回头,这妖物自然不是青龙的对手,丧命只在片刻之间。令他心中慌乱的是己方的这两万士兵,此时在野兽毒虫和燕军的夹攻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快速回到阵前,挥刀砍杀乱冲而至的猛兽为后退的赵军开路,他不能扔下这些兵卒独自逃生,不然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也无颜面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士兵带出去,就算带不出去也要陪他们战到最后…… 第二百四十章 绝境 混战之中最危险的就是赵军向西退去的这片区域,不但要面对猛兽毒虫的袭击,还需防范后方燕军射来的箭矢,燕军射箭并非平射,而是射向高空之后回跌地面,下落之际几乎没有死角,看似安全的树下也有可能自上空的树叶之间落下箭矢。在这种情况下身法是毫无用处的,只能选择大树根部进行躲避,与此同时还要击杀那些急冲而至的猛兽,莫问一心多用,靠近大树还有可能遭受蛇咬,当真是苦不堪言。 片刻之后,莫问耐受不住了,他耐受不住的并非眼前的危险处境,而是青龙一直在抽取他的灵气,神兽凶戾霸道,争斗之下只求杀死敌手并不防守,青龙的打法完全在情理之中,但此时他与青龙的气息是相连的,青龙灵气一有耗损立刻就会抽取他的灵气进行补充,始终保持龙身灵气处于盈满状态,这是他无法耐受的,不堪重负之下只能断去与青龙神识和灵气的连通,灵气一断,以气血召驭而出的青龙随之寂灭。 “本真人在此,赵军将士随我后撤。”莫问提气高喊。 众人听令,立刻循着他的声音向西急速撤退,后撤之际士兵死伤极为惨重,丧命于兽牙蛇吻之下的尚在少数,多数是死于乱箭之中,燕军在后追赶,可以从容放箭,也无需瞄准,只需估摸大致范围弯弓放箭就能杀伤赵军。 东征三年,大小数十战,莫问从未像今天这般绝望,到得此时他终于明白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给了他多大的帮助,没有了天狼毫他与寻常的紫气道人没什么区别,东征的功劳应该归功于阿九和赵真人,是阿九的补气丹药和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帮助他战无不胜,有了这两样事物,不管是谁都能够战无不胜。 除了绝望,心中还有对石真的怨恨,他并不怨恨石真这样对他,三年的冷言冷语,石真积怨成恨也在情理之中,但石真不该连累这两万士兵,这两万士兵是石真报复他的陪葬品,这些人死的太过冤枉。 虽然身处绝境,莫问仍未放弃带领士兵脱困的希望,倚树取出符盒,以指尖血连画火符引燃周围的树木,不久之前刚刚下过大雨,树木很难着火,每一道火符只能引燃一棵大树,怕是没有几十道火符是连不成火墙的。退一步说即便连成火墙也无甚作用,无非是为燕军指明了放箭的方位。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有些乱了方寸,转念之下便想停止画写火符,但一瞥之间发现野兽和毒虫都远远的避开了着火的区域,放火虽然不能阻挡燕军,却可以驱散野兽。 心念至此,便继续画写火符,可惜的是今夜无风,火势不得蔓延,着火的只是被火符击中的那些树木。 虽然一直自心中提醒自己平心静气,但面对着这种危急的局面想要做到心平气和是非常困难的,心中一旦慌乱,心智就会下降,莫问此时有些错愕了,求生的本能开始驱使他尽快离开这处危险的绝境,但心中的男儿血气却让他留了下来,身为男儿应该勇敢面对,绝不能逃避,一旦扔下战友独自逃生,今日之事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魇。 短暂的内心争斗之后,莫问自林下向北冲去,落地之时忽然感觉身形不稳,起初他并未在意,但二度落地时再度身形踉跄,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凝神感知,发现右腿有些麻木,探手碰触,右腿竟然毫无知觉。 惊愕之下皱眉沉吟,微一思量就找到了原因,但凡体色艳丽的毒物其毒性必然剧烈,那巨蝎周身披挂红甲,不问可知是剧毒之物,先前蜇中了他的右腿,当是未曾逼出毒液,随后连番用力之下毒性开始扩散,毒性虽然不得侵入肺腑,却令他的右腿开始失去知觉。 想到原因,莫问继续皱眉北冲,冲出五里之后画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大树,转而向东回掠,此时他所剩灵气已然寥寥无几,能够施展的法术少之又少,只有定气阵法或许还能暂时阻隔燕军。 东掠三里之后,莫问察觉到有妖气靠近,侧身东望,只见那红衣妖女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掠,那妖女已经失了左臂,右手抓着九齿迎风,神情凶煞狰狞。 黑暗对那妖女是无有用处的,此时那妖女无疑已经发现了他,莫问无心与之缠斗,快速向南闪去,此时虽然右腿不便,却尚未影响他的正常移动。 那妖女见莫问南下,尖声喊道,“莫问在此,快射死他。” 待它尖叫过后,莫问已然冲进了人群,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那妖女的尖叫只是为它自己引去了一蓬箭雨,待它侧身避过箭雨,莫问已经冲到了百丈之外。妖女再度发出了尖叫,现出原形径直南冲,它本体强悍,不惧刀兵,变化成人之后就无此能耐。 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冲出十里之后再度画写定气符咒一道,待得画完方才想起习惯之下又用了天狼毫,急忙再取符纸一张,以指血重新画写,画写完成贴于大树,随即向西北方向疾行,阵法要想起效,至少需要三张符咒,但最后一张符咒他并没有急于画写,因为此时赵军尚未撤出定气阵法的范围,如果画贴符咒会将他们也挡在东侧。 红甲巨蝎一直尾随莫问,毒物化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气量不大,睚眦必报,它先前被青龙撕去了一条螯足,此时气怒非常,一心想要报仇,此外它对自己的毒性非常了解,知道莫问的行动必然会越来越艰难,这种良机它自然不会放过。 莫问有心等待赵军后撤,故此并没有离开战斗区域,那红甲巨蝎快速冲至,到得近前张开巨大的螯钳夹向莫问,此时上空一直有弓箭落下,莫问不得腾空闪躲,便闪至一棵大树之后进行闪避,螯钳紧随而至,将那宽有尺许的大树一剪两段。 莫问堪堪闪过那凌厉的一钳,闪念之下不退反进,快速欺身而上,到得巨蝎左侧,黑刀出鞘疾斩巨蝎大若海碗的红眼,那巨蝎虽然察觉到了莫问的意图却并未闪躲,莫问见状立刻猜到它的尾刺正在向他刺来,没有回头便中途收刀,以铁板桥之势旋入巨蝎的腹下,黑刀上刺猛戳,奈何这巨蝎的腹甲也很是坚硬,加上他处于躺势,用不得力,竟然戳之不进。 下腹是巨蝎攻击死角,巨蝎眼见莫问躲进了它的腹下,立刻弯起腿足,以自身去欺压莫问,莫问有感,急滚而出,待得出了巨蝎腹下,黑刀疾刺而出,自那巨蝎被青龙扯去螯足的伤口直刺而入,那巨蝎吃痛,自下腹部位发出凄厉惨叫,毒刺再度疾扫而至,莫问转腕抽出黑刀斜身闪躲,与此同时再画定气符咒一道,以灵气催动,辨明方向攻向巨蝎。 巨蝎虽然吃痛,却知道不能让莫问的符咒击中自己,急忙弓足低头,紫符自其头顶飞过,附上了右侧的一棵大树。 这道符咒贴上了大树之后,阵法开始起效,莫问立刻向东北方向冲去,“再敢来追,取你性命。” 那巨蝎自然不会听莫问言语,足爪连动,急速追赶,由于莫问先前那道符咒是击向它的,故此它并不知道那道符咒是定气符咒,也就没有将其撕毁,而这也正是莫问以符咒攻它而没有直接将符咒贴附大树的原因。 此时阵法已经起效,大量燕军被挡在了阵法东侧,不得向西追赶,也看不到西方事物,惊愕之下只能频频放箭,这定气阵法并不能阻隔弓箭,故此赵军仍然大量死伤。 “妖物,本真人就算只剩一足,你也奈何不得我。”莫问提气高喊,他此举旨在诱敌,令燕军循声往北,以此为赵军争取逃生的机会。 世人多有落井下石之恶习,莫问此语一出,万千燕军立刻自阵法左右向北移动,莫问乃赵军主帅,赵国的护国真人,燕军都有趁他受伤将其杀掉以换取丰厚奖赏之心。 “本真人若非不得画符,就凭你也敢前来追赶?!”虽然明知自己的喊声会招致箭雨,为了吸引燕军,莫问仍然频频高喊示弱。 为了能够让燕军跟上,莫问一直没有提气狂奔,而是与那巨蝎兜圈周旋,巨蝎是不惧弓箭的,他却不成,分神之下右肩已然中了一箭。 莫问以灵气震出箭矢回头南望,此时残余的赵军已经与燕军拉开了距离,所有的燕军都在阵法东侧向北聚集。 见此情形,莫问没有再做停留,他上望灵气即将耗尽,右腿越发麻痹,能救下一些赵军他已然很是知足,当务之急是尽快甩脱敌人,保住自己的性命。 打定主意,莫问便没有再出声高喊,而是施出身法自林下疾行,片刻之后到得五里之外,立刻改为凌空飞掠。 那妖物再度变化人形在后狂追,但它身法稀松平常,数十里后便被莫问甩出了很远。 虽然拉开了与妖妇的距离,莫问却是越来越心惊,凌空飞渡大耗灵气,体内灵气很快耗尽,虽然还能勉强凌空,却没有多余的灵气去疏通右腿气血,右腿麻痹的越发严重,几乎不受控制。 虽然落后于莫问数里,那妖妇却仍然没有放弃追赶,它已经看出莫问支撑不了多久了。 趁喘息之机,莫问取下挂在腰间的瓷瓶将其中酒水尽数喝光,这些酒水原本是他准备在召请金龙之后恢复灵气饮用的,没曾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饮酒过后,莫问快速行气周天,待得恢复了少许灵气,那妖妇已然到了近前,莫问只得将刚刚恢复的灵气一分二,下行舒活右腿气血的同时再度踏地凌空。 如此这般,莫问体内的灵气一直处于最低点,无法画写能够克制这妖妇的符咒,而那妖妇受身法所限,也无法阻止莫问每隔一段时间就坐下行气,它虽然恼火却并不放弃追赶,它发现了莫问先前遗弃的瓷瓶,知道他在靠酒气恢复灵气,而酒气早晚是要耗光的。 初更时分开战,二更时分逃离战场,一直到四更时分二人都在奔掠,两个更次追出了五百多里,二人皆是疲惫不堪,却只能继续追赶,莫问是不得不跑,若是被那妖妇追上,势必难逃丧命厄运。而那妖妇也是不得不追,今日将莫问得罪到这种地步,待得莫问恢复了灵气不报仇杀它才怪。 莫问先前饮酒并不多,到得四更时分酒气即将耗尽,无有酒气催炼丹药,根本无法在那妖妇追上之前炼取足够的灵气自保和凌空。 临近五更,酒气终于耗尽,莫问再也跑不动了,右腿的麻木已经到了腰间,每次落地都会摔倒。 “哈哈哈,跑啊,接着跑啊。”那妖妇大口喘息着向莫问逼近。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自怀中取出一道符纸抖手焚化,他要告知阿九他丧生的位置,不能让自己死后暴尸荒野。 “故弄玄虚,你如果还有能耐早就使出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妖妇狞笑。 莫问冷冷的看了那妖妇一眼,后退几步靠上了身后的岩石,探手入怀掏出了符盒,灵气虽然耗尽,还有本命真元,以本命真元召唤能够杀死这妖妇的神兽定然会搭上性命,但搭上性命也必须将这妖妇杀掉,如若不然它定会砍下他的头颅回去邀功请赏。 见到莫问掏出符盒,那妖妇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虽然莫问已经无法移动,它却唯恐莫问做困兽之斗,它也有伤在身,且同样疲惫不堪,唯一占据的优势就是莫问不能动,而它行动自如。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莫问脑海之中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了很多人的面孔,石真,蒲雄,授艺的师长,周贵人,张洞之,龙含羞,林若尘,阿九,老五,最后出现的是母亲的面容,想到母亲,莫问心中感觉很是温暖,既温暖又悲伤,当悲伤的念头一出现,莫问立刻停止了回忆,抬手滴血画写星宿白虎符咒,符咒画成,真言念诵,“借咸池凶金,幻虚无为实,发北斗敕命……” 真言尚未念完,北方山峰忽然传来了瓮声叫嚷,“书呆子,是你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人黑三 莫问闻声北望,只见数里外的山峰上站了一个彪形大汉,此人右手提着一根熟铜大棍,左手抓着一只半大山猪,定睛细看竟然是当年学艺不成被撵下山去的狼精黑三。 “英雄,是我!”莫问高声喊道,由于灵气枯竭,在此之前他并未感知到黑三的存在,看到黑三之后顿时感觉绝处逢生。 “你咋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别怕,三爷过去帮你。”黑三扔掉山猪拖着熟铜棍向南疾冲而来。 那红衣妖妇哪里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黑三,情急之际立刻挥舞九齿迎风攻向莫问,意欲赶在黑三来到之前取莫问性命。 莫问黑刀出鞘,防守封挡,他所倚仗的符咒和身法此时都不得使用,只剩下了双臂还活动自如,但他虽然使用黑刀却并不精通刀法,所用招式皆自擒风鬼手演化而来,而擒风鬼手也需要与追风鬼步配合使用,此时他右腿不得挪步换位,故此黑刀使用的很是勉强。 莫问情况堪忧,那红衣妖妇也不好过,它只剩下了一臂,九齿迎风又是短兵器,走的是快狠路数,独臂施展威力大减,即便有长辫协助,亦难得快战见功。 莫问一心防守,红衣妖妇连番进攻都不见效,此时黑三距此已经不足两里,红衣妖妇情急之下再度现出原形,张开巨大的螯钳冲莫问夹去,莫问无法凌空,只能躺地躲闪。 那红衣妖妇一击不成,毒刺倒转而来频频戳刺,莫问只能接连滚动躲闪,情况无比危急。 “日它娘啊,这么大个儿!”黑三的叫骂声自百步外传来。 莫问以右掌击向北方岩石,借反震之力躲入了巨蝎的腹下,趁机扭头北望,只见黑三疾冲而至的同时扔下了熟铜棍,甩下了身上的羊皮袄,于快速奔跑之中现出了原形,是一头形同牯牛的黑毛巨狼。 黑三现出原形之后移动速度大大加快,两蹿之下便到了近前,怒吼着将那红甲巨蝎撞翻了出去。 莫问急忙翻身侧目,只见黑三已经与那红甲巨蝎翻滚到了一起,异类的争斗远比人类争斗要凶狠的多,人类在争斗的时候都有自保之心,异类没有,它们一旦争斗心中只有杀死对方这一个想法,压根儿就没有防守的意识,由于不存在防守,进攻就显得既快又狠,黑三借助前冲之势将那巨蝎掀翻在地,立刻张口大肆噬咬,那巨蝎身上的红甲极为坚硬,黑三咬之不透就改为撕扯它的节肢,黑三的力量比人类要大的多,片刻过后扯下了那巨蝎两条节肢。 那巨蝎被撞翻之后螯钳够黑三不到,上勾的毒刺无法反向戳刺,由此令它处于劣势。但它的身形比黑三要大的多,在被黑三撕掉两条节肢之后终于翻过身来,调转毒刺蜇到了再度扑上的黑三。 黑三被毒刺蜇中,发出了一声负痛惨叫,与此同时身躯开始颤抖,行动也开始变的缓慢。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爬起,左腿踏地扑向巨蝎,凌空探手抱住了巨蝎再度刺向黑三的尾刺。 得莫问相助,黑三没有再受蜇刺,回身昂头看向正抱着巨蝎尾刺随之左右摇摆的莫问,莫问见状知道黑三是在犯愁如何下手救他,急忙出言喊道,“伤它的眼睛。” 黑三得莫问提醒,立刻蹿到巨蝎后背,自后背冲到巨蝎头顶,但此时那巨蝎已经听到莫问言语低头防守,黑三无处下口,只能蹿到地面自下方攻击。但是它蹿到地面之后巨蝎已经抬起了头,它攻击不到,只能再度蹿到那巨蝎背上。 你上来,我低头,你下去,我抬头。上去下来,上去下来。上下,上下…… 最终那巨蝎的两只眼睛还是没能保住,不过它的眼睛并不是黑三咬瞎的,而是被莫问黑刀划瞎的,这只巨蝎一直在防守黑三,忽视了他的存在。 双眼一瞎,巨蝎顿时落到了下风,黑三歪头打量片刻找不到下口之处,变回人形取了熟铜大棍回来,冲着那如同疯癫的巨蝎频频砸头,“让你蜇我,我让你蛰我……” “英雄,它已经死了。”莫问转身爬起,拖着右腿走到黑三旁边。 黑三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了莫问一眼,回过神来忽然扔掉铜棍躺地打滚,“哎哟,哎哟,痛死我啦,哎呀呀……” 莫问急忙挪到那巨蝎的尸身旁边,顾不得躲避污秽,将右手探进了那已经被黑三砸的破碎的巨蝎脑袋,几番寻找终于自一堆黏滑之物中摸到了一颗鸡子大小的圆形事物,此物有灵气萦绕,当是毒蝎内丹无疑。 这毒蝎的毒性着实霸道,黑三的腰部此时已经肿胀泛黑,使用内丹拔毒数次方才消肿。 “不是三爷不硬气,实在是痛的不行。”黑三翻身坐起,抬手擦汗。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莫问单膝跪地冲黑三正式道谢,他与巨蝎经过之前的苦战和长途奔袭,到得最后都成了强弩之末,黑三出现的恰是时候,如若不然以它的修为根本就不是巨蝎的对手,不过不管怎样这条命是黑三救的,必须正式道谢。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黑三大笑点头,对于莫问的道谢很是受用。 莫问道谢过后坐回地面,以毒蝎内丹拔取右腿蝎毒,几经尝试效果甚微,由于拔毒太晚,蝎毒已经被他自身化解,由蝎毒造成的麻痹却只能缓慢消退。 “你这书呆子法术练的不咋地呀。”黑三光着屁股穿上了那件臊气不堪的羊皮袄。 “惭愧,学艺不精丢了上清脸面,此番若不是英雄出手,贫道势必丧命于此。”莫问冲黑三稽首。 “这都六七年了,你咋还是那么酸呢,能好好说话不?”黑三不满皱鼻。 “能。”莫问闻言连连点头,但点头过后却张口结舌,他说的一直是魏晋通用语言,是最正规的。 黑三见莫问面有难色,不耐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继续酸着吧。对了,你是怎么惹上这玩意儿的?” “此事说来话长……” “有多长?”黑三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得从三年前说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别了,你还是从三天前说吧。”黑三摆手说道。 “我们分属不同阵营,战场相遇,苦战至此。”莫问简而概之。 “你是胡钻乱拱到了我这黑风岭啊?”黑三再度皱鼻。 “不是的,贫道知道英雄住在此处,敌它不过,特地来求英雄庇护。”莫问急忙调转话锋,黑三好大喜功,这样说它一定高兴。 果不其然,黑三闻言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你这书呆子人不错,要是换了别人,三爷我还不一定帮忙。” “这是毒蝎内丹,为阳毒凝结,可解寻常百毒,毒蝎为英雄所杀,内丹自然归英雄所有。”莫问见黑三一直打量他手中的内丹,便将那内丹递给黑三。 “你先留着使吧。”黑三摆手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暗笑,抬手再递,黑三伸出毛茸的手掌接了内丹,“走,跟三爷回山洞去。” 莫问起身挪步,黑三走了几步见莫问没有跟上,转身回来不容分说的将他背了起来,大步往北。 “英雄可想知道无量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莫问问道。 “跟三爷有啥关系,那些臭牛鼻子也不收我。”黑三对当年被逐一事耿耿于怀。 “英雄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莫问小心的问道,黑三自出现到现在虽然说笑如常,眉宇之间却一直有愁云笼罩,当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娘的,三爷我如意大了。”黑三瓮声的应了一句。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此时他尚未自先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一想到先前的危险处境还忍不住暗自后怕,幸亏黑三,不然真的要命丧黑风岭了。 “英雄,放贫道下来吧,我可以行走。”莫问冲黑三说道。 黑三放下莫问,抬手指向东北山腰,“我就住那儿,你先走着,我去把吃的拿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三大步上山。 黑三走后,莫问自怀中取出符盒,将其中朱砂倒掉,自瓷瓶内再倒朱砂,承接松树上沾附的晨露,重新调和。 不多时,黑三提了野猪回来,二人沿着长草小径行了片刻到得黑三居住的山洞,这处山洞位于山腰处,向阳温暖,洞外有很大一处泥土平台,山洞里也很是宽敞,有不少生活器具,只是摆设无序,脏乱一片。 “令正和令郎令爱安在?”莫问疑惑的问道,黑三曾经说过自己有妻子儿女的。 “令正是啥玩意儿?”黑三扔下野猪,自山洞角落抱来一口陶缸,里面是浑浊的液体,上面浮有果皮,当是山果腐烂发酵而成的果酒。 “你的夫人和儿子女儿呢?”莫问问道。 “别提了,没出窝儿的小东西都让黄毛给咬死了,婆娘也让它抢去了。”黑三拿起一只破碗舀酒猛灌。 “黄毛是谁?”莫问问道,观黑三神情,这些事情发生了有些时日了。 “不咸山的狼王。”黑三将盛有果酒的破碗递给莫问,“凑合着喝吧,跟你一样,酸不啦叽的。” 莫问探手接过破碗喝光了果酒,有些恩情需要等待很久才有机会报答,而有些恩情则可以现时现报…… 第二百四十二章 会飞的老五 “英雄,那只黄毛狼王有什么本领,连你都打它不过?”莫问还回酒碗。 “那家伙活了上万年,本领非同小可,能呼风唤雨,还能撒豆成兵。”黑三沮丧的说道。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亲眼见过?”莫问冷笑摇头,狼是热血动物,这种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活个上千年是可以的,万年绝对不可能。至于撒豆成兵和呼风唤雨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那是当然,别说这个了,你在这儿住上几天把伤养好,我这儿还有金子,走的时候给你一些。”黑三指着角落里的那些大小不一的金块。 “英雄,那黄毛狼王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野鸡岭,你问这个干啥?”黑三斜视莫问。 “野鸡岭位于何处?”莫问再问。 “离这儿能有三百来里。”黑三抬手北指。 “如果杀了那只黄毛狼王,你还会接纳你的夫人吗?”莫问问道。 “要,为啥不要,要是弄死它,它的那些老婆也都是我的了,”黑三嘿笑过后面露沮丧,“可惜我打不过它。” “休息片刻我帮你去杀了它。”莫问拿过黑三放在酒缸旁的破碗继续饮酒,这种劣质果酒酒气不重,催化丹药很是缓慢。 “拉倒吧,就你?”黑三撇嘴摇头。 “我还有帮手。”莫问说道,他先前已经焚符催促阿九过来,是今日午后赶到还是明日午后赶到得看阿九是在蛮荒还是在无名山。 “啥帮手?”黑三瞪眼问道。 “来了你就知道了,那黄毛狼王我一定帮你除掉。”莫问说道,实则他此时就有把握杀掉那狼王,暂缓前去只是为了留在此处等老五和阿九来到。 “你说的有谱儿吗?”黑三仿佛看到了希望。 “有。”莫问点头过后再度饮酒。 黑三闻言大感兴奋,揉搓着双手原地打转,狼和人不同,狼群首领若是被打败,所有的母狼全归胜利者所有。 黑三剔骨烤肉的时候莫问在盘膝打坐,待得黑三喊他吃肉时已然恢复了半数灵气。 莫问不喜肉食,摆手未接。 “这衣裳挺好看的哈。”黑三一边撕扯带血的肉块,一边指着莫问放在一旁的那件鹤氅。此时武人和将领都有佩戴披风的习惯,莫问的这件鹤羽大氅比寻常披风要英气许多。 “可惜是别人的东西,不然我就送与英雄。”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他统兵三年没有接受赵国任何的赏赐,除了金印和鹤氅,护国金印他会还给赵国,这件鹤氅他会还给石真。 兽类聪明与否与它们活的岁月长短有直接关系,黑三活了不过数百年,并不是很聪明,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就睡,它的头脑很简单,不知道与莫问说话攀交,更不关心莫问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黑三睡熟,莫问再度盘膝打坐,到得午后未时,出了山洞往西南方向打量,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没有见到老五和阿九的身影。 回到山洞,黑三已经睡醒,正百无聊赖的抓着羊皮袄上的虱子。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行动自如,先前所受的箭伤也已经无有大碍。 “英雄,我陪你去野鸡岭。”莫问冲黑三说道。阿九此时未到,说明她并不在蛮荒,而是在无名山,感知到召唤需要先行南下带上老五。估算时间,至少也需要明日午后才能来到。 “这么快就好利索了?”黑三抬头看着莫问。 “已无大碍,令正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早一刻前去就早一刻救它出来。”莫问佩上了黑刀。 “它都被抢走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习惯了,不着急,等你帮手过来,多几分胜算。”黑三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身走出山洞举目远眺,他先前的感觉没有出错,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经出现在了西南天际,蝙蝠上站着的正是阿九。 见到老五和阿九,莫问瞬时心跳加快,探手入怀取符盒画火符一道凌空祭出,以升空火光为阿九和老五引路。 老五见到火光,立刻振翼向他所在的山峰飞来,距离一近,莫问看到了老五和嘴脸和阿九的神情,老五接受了三年龙气,皮毛由红色变成了暗红,上下犬齿变的很长,露于唇外,这四颗形同龙牙的利齿使得蝙蝠那张圆脸大眼的滑稽面孔多了几分凶煞威武。 老五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样貌上,阿九的变化则体现于气度,气度是一个人实力修养的外在体现和无意流露,不论男女都可拥有,阿九身穿青蓝道袍,站在老五背上很是随意,虽然风动衣裳却鬓发不乱,这表明她已经可以灵气外放,而灵气外放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特有的能力。 “这不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狐狸精吗?你说的帮手就是她呀?”黑三跟出了山洞,抬头眺望,它在无量山的时候曾经见过阿九,知道阿九的身份。 “英雄好记性。”莫问微笑点头。 “她从哪儿整了这么大个蝙蝠?”黑三疑惑的问道,它是异类,有与生俱来的本能,这只巨蝠的出现令它感到了强大的气势威压。 “那只蝙蝠是我的从人。”莫问随口解释。 老五很快飞到近前,阿九自老五背上飘然而下,落到了莫问对面,展颜一笑,“看来我没有来晚。” “辛苦你了。”莫问点头过后手指黑三冲阿九说道,“你还记得这位英雄吗?” 此语说完,莫问便迈步向前走去,此时老五已经落到了洞口的土台上变为人形,正在忙着套衣服遮羞,见到莫问走近连连高喊“老爷!” “好,甚好。”莫问欢喜的打量着老五,异类变化人形是与其魂魄形状相符的,这巨蝠体内是老五的魂魄,故此变化为人之后与老五本体完全相同。 “呀,好生齐全。”莫问低头看了一眼,笑谑开口。 老五套上衣裳紧张的看向莫问,“老爷,你身上怎么有血?” “不妨,危险已经过去了,你感觉如何?”莫问上下打量老五。 “挺好,就是还差几天。”老五毫无羞耻的转身撩起了衣裳,莫问这才注意到老五股后有条半尺长短的小尾巴。 “老爷,你今天早上遇到什么事儿了?”老五抓起了孝棒,它的双翼上有翼爪,还有两条后腿,可以携带事物使用兵器。 “带兵攻打燕国侵占的最后一座城池,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是它救了我。”莫问抬手指着正在与阿九说话的黑三。 “你以前认识它?”老五侧目看向黑三,他此时身具人类心智和异类敏锐的直觉,知道黑三是只狼。 “认识,还记得咱们当年在破庙里吃的狍子吗,就是它留下的。”莫问说道。 “你去无量山要帮的那个不认字儿的人就是它呀!”老五恍然大悟,他去了无量山就被送进了灶间,没有见过只在无量山呆了两天就被撵下山的黑三。 “不认字儿咋了,不认字儿照样能救你家老爷的命。”黑三听到老五言语,扯着嗓子喊道。 “不认字儿挺好,我也不认字儿,多谢你救了我家老爷,也多谢你当年留下的狍子。”老五走到黑三面前冲它拱手。 “狍子?什么狍子?”黑三茫然问道,七年前的小事儿他早就忘了。 “你怎会不是那蝎子精的对手?”阿九问道。莫问与老五说话时,黑三已经将先前救下莫问之事眉飞色舞的冲她显摆了一番。 “说来话长。”莫问摇头苦笑。 “是啊,很长,得从三年前说起,还是先别说了,”黑三在旁插嘴,“那啥,人都到齐了,咱去野鸡岭吧。” 阿九和老五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位英雄的妻子被此间狼王霸占,子女亦为其所害,我们当仗义出手。” “老爷,你跟九姑在这儿歇着,我陪它走一趟。”老五冲莫问说道。 “还是一同前去较为妥当。”莫问求稳。 “就是,就是,黄毛是不咸山的狼王,厉害着呢。”黑三附和。 “不用动手就能让它趴下。”老五神情倨傲。 “老五,你陪这位英雄走一趟吧,早去早回。”阿九抢在莫问之前冲老五摆了摆手。 莫问点头过后冲黑三说道,“英雄,他有过人本领,你与他前往野鸡岭必无危险,我们是七窍人类,若是出手助你,你得胜之后也难以服众。” 黑三见莫问如此说话,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冲老五说道,“你驮着我去。” 老五闻言很不乐意,不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好吧,你救过我家老爷,我就驮你一回。” “去了之后别急着落下去,先在天上飞几圈儿,成不?”黑三又提出了要求。 “行,狍子肉也不白吃你的。”老五勉强同意,准备过后变为巨蝠,黑三抓着熟铜棍蹿到了他的背上,老五展开肉翼,带着黑三往北飞去。 “出了什么意外?”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并未隐瞒,将先前之事尽数详述,阿九听完皱眉不语,良久过后颦眉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我不会寻她报仇。”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这样处置,我问的是这件事。”阿九指了指莫问腰间的布囊,那里装的是赵国的护国金印。 “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拿下熊州,善始善终……” 第二百四十三章 聪明的女人 “你所率兵卒现在何处?”阿九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到得后期赵国已经逐渐收回兵权,先前攻打熊州我只统领了两万兵卒,石真坏我画符朱砂令我无法召出金龙,导致全军溃败,侥幸得活退回鹿州的兵卒怕是五千都不到。”莫问摇头说道。 “你不要担心,有我和老五助你,即便无有兵卒也能拿下熊州。”阿九出言安慰。 “先前一战我已经心灰意懒,不愿再多伤人命,我准备强入熊州,擒拿慕容红妆逼其退兵。”莫问说道。 “也可。”阿九点头赞同。 莫问先前讲述前因后果用去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自北方飞回,敛翼落地,冲起一片尘土。 “老爷,事儿办好了,什么黄毛狼王,简直不堪一击。”老五套上衣裳冲莫问喊道。 “黑三呢?”莫问问道。 “留在野鸡岭当头儿了。”老五说话之间走到了莫问身旁仔细打量莫问,“老爷,三年没见你了,你都长胡子了。” “我已然二十有四,该有胡须。”莫问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 “我早就想来了,九姑不让,非要把我困在那个破岛上,我要早点儿出来,就没人能伤的了你了。”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是我不让你出来的,不怪阿九,此间事了你还得回去住上了一段时日。”莫问说道。 “啊?!打死我也不回去了。”老五咧嘴摇头。 “你的这条尾巴怎么办?”阿九侧目笑问。 “留着吧,反正也不长,总之我是不回去了,你们休想再把我送回去。”老五连连摇头。 “好吧,此事稍后再议,即刻回返鹿州。”莫问担心那些退回鹿州兵卒的安全。 “成。”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走进山洞,叮当一阵儿,提出了一个偌大的包裹坐在地上捆扎系口儿,“这些是黑三给咱们的谢礼,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土财主。” 莫问和阿九见状相视摇头,外在的东西可以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老五准备妥当走到土台前陡然展翼腾空,在阿九的教导之下老五已然可以自人形和巨蝠之间随心变化,且变身可以在瞬间完成。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在埋怨你呢?”莫问冲阿九笑道。 “不能怪他,再不放他出来,真要憋疯他了。”阿九微笑回应,转而提气拔高落到了巨蝠的背上。 莫问估算距离,踏地而上,灵气下延吸附于巨蝠后背,老五有心卖弄,急震双翼,陡然加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等速度已经不逊飞禽了。”莫问点头笑道,老五变化的巨蝠速度极快,风驰电掣又异常平稳。 “老五有这等造化,乃是上天有心赐你坐骑,来日成就仙位若无坐骑,其他仙家会瞧你不起。”阿九微笑开口。 莫问微笑不语,仙人的坐骑多以鹿鹤为多,也有青鸾等飞禽,却从未听说有哪个仙人是骑蝙蝠的,没有坐骑可能不会遭到嘲笑,有朝一日真的与老五同赴瑶池,怕是会惊掉众仙的下巴。 老五得莫问夸奖,越发显能,攀升可达云上,俯冲快逾流星,旋身随心随意,悬停如踏平地,所作各种举动无不远超夜逍遥的那只金雕,莫问昨夜行了五百多里,本来可以片刻就到,因为老五的逞能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但这半个时辰并没有白费,到得此时莫问对老五变化的巨蝠飞行时的各种动作已经了然于胸,老五不同于寻常飞禽,飞禽哪怕再聪明也不可能与主人配合的如臂使指,但是老五可以,他与莫问一起长大,早就心生默契。最主要的是老五听的懂人话。 到得鹿州是二更时分,城中有火光,千余残兵围在火堆旁做饭取暖,先前拔营之际留下了少许米粮,却没有帐篷供士兵栖身。 “不要下去,前往北面的那座城池。”莫问冲正准备下落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斜翼转身,带着二人飞向熊州。 “你已经尽力了。”阿九握住了莫问的右手出言安慰,莫问先前估算的是还有五千兵卒,但城中的兵卒只有一千左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问皱眉摇头。 “你在说谁?”阿九笑问,实则她知道莫问说的是石真。 “依你之见,她是出自何种心态才会有置我于死地之心?”莫问反问。 “你感觉是她的胡人血脉在作祟?”阿九亦反问。 “对。”莫问点头说道。 “才不是呢,你将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得不到就要毁去,这种想法与血脉无关,她之所以要害你,只是因为她是公主,从来没有被别人拒绝过,若是换做贫苦人家的女子,绝不会有这种想法。”阿九笑道。 “她跟了我三年,我原本想要给她一个交代的。”莫问并未隐瞒阿九。 “你现在也可以给她一个交代。”阿九笑道。 “不管她出于怎样的想法,事实是她要害死我,我不会原谅她。”莫问毅然摇头。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她为什么敢冲你下手,她就不怕万一害你不死,你会回去报复?”阿九问道。 “她有恃无恐。”莫问摇头说道,当年石真为了请他出山,迁了很多百姓去西阳县,他虽然拒绝了石真的邀请却也对石真说过,不管石真日后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杀她。 阿九闻言笑着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追问。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已经飞到了熊州上空,可以看到雄州城中灯火通明,几处广场上篝火熊熊,火上架有牛羊,载歌载舞,一片喜庆之气,不问可知正在对昨晚的胜利大肆庆祝。 飞过几圈,莫问并没有在欢庆胜利的篝火广场发现慕容红妆,雄州城占地很广,倘若逐一寻找,势必要浪费很长时间。 “老五,发声!”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本就跃跃欲试,得到莫问允许,立刻俯冲下去发出了刺耳的咬牙之声,声调虽然很是刺耳却并不高亢。 但这并不高亢的咬牙之声却令得城中鸡飞狗跳,万马悲鸣,老五自熊州上空盘旋发声,所到之处牲畜禽兽无不嘶叫伏地。 由于声音并不高亢,故此城中燕军一开始并不知道牲畜马匹为什么会屈膝跪地,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上空的老五,起初燕军只将老五看做大型飞禽,纷纷弯弓来射,在看到盘旋在城池上空的是只翼展数丈的狰狞巨蝠之后,下方人群开始惊恐的尖叫逃避,有时候长相丑陋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分头寻找,钟楼会合。”阿九冲莫问打过招呼,先行纵身跃下。 “你不认识慕容红妆,如何寻找?”莫问喊道。 “我自有办法。”阿九于半空回答。 “老五,你不要入城。”莫问随之跃下。 待得莫问飘身落地,阿九已经自混乱的街道上向北寻去。眼见阿九去了东城,莫问便拐向南城。 雄州城为边关重镇,城池很大,城中房舍众多,不乏高楼大院,莫问并没有表露身份,而是行于暗处,逐一搜寻那些不是民居的大户。 由于此处原本是抵御燕国的城池,故此屯兵的兵营多在北城,南城是府衙的所在,莫问来到府衙,破门入户之后发现慕容红妆并没有住在府衙。 搜寻无果令莫问大为恼火,自偌大的熊州城搜寻慕容红妆无异于大海捞针,气怒之下火符频画,将那些不是民居的房舍一律引燃。此时城中已经没有了萨满巫师和异类妖人,他于城内随意横行犹如无人之境。但这种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先前的战败令他心中很是憋气,恨不得遇到高手与之大战一番方才解气,但城中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便无有阿九和老五帮忙,以他一己之力也能够将熊州拿下,无非是多耗一些时日。 南城没有收获,莫问便掠向了北城,此时老五仍在上空盘旋,却已经少有开弓射他者,他的双翼鼓荡生风,能够阻挡利箭并将其拨回。 莫问刚刚到得一处军营,就发现一群士兵正自库房之中向外推拉巨弩,这种巨弩又名床弩,为大型远程兵器,绞盘拉满射程可达二十余里。 见到这些床弩,莫问并没有上前摧毁而是于军营大肆放火,这些床弩自然是对付老五的,但床弩不能向上发射,他们就算推出来也毫无用处。 一炷香的工夫,钟楼上空出现了火光,莫问扭头北望,只见阿九已经回到了钟楼。老五一直在注视钟楼,见阿九回返,立刻振翼前去接她。 接上阿九,老五向莫问所在的区域飞来,莫问自屋顶借力凌空,老五俯冲而下接了他快速拔高。 “你找到慕容红妆了?”莫问问道。 阿九点了点头,“你喊上一声。” “喊什么?”莫问大感疑惑。 “我已经找到了燕国的那位公主,她答应明天一早就会退兵,但前提是确定你还活着。”阿九解释。 “福生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莫问提气发声。 “好了,走吧。”阿九点头说道。 “她会这么轻易同意退兵?她可不是一个肯吃亏的女人。”莫问疑惑的追问,他与慕容红妆打了三年交道,知道慕容红妆的性情。 “你对赵国的承诺是收复三郡,只有兑现了承诺你才会离开。”阿九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慕容红妆,必然是告知了对方此战过后他就会离开,燕国宁肯重新攻占城池,也不愿一直与他为敌。 “老五,回鹿州。”莫问冲老五说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收拾善后就可以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功成身退 三更时分,三人回到了鹿州上空,看着鹿州城中的几处火光,莫问几乎没有飘身落地的勇气,两万大军此时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他不知如何面对剩下的这些人。 “城中没有房舍,你和老五回黑三先前居住的那个山洞歇一晚吧。”莫问冲阿九说道。 “好,明日卯时三刻我们来接你。错不在你,你不要过分自责。”阿九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点了点头,纵身跃下蝠背,老五载了阿九飞向西北。 “真人回来啦!”莫问刚一落地就有兵卒发现了他,高声告知城内的战友和同伴。分散于城中各处的兵卒纷纷向莫问聚拢。 一名校尉跑到莫问近前欢喜的打量着他,转而回身冲众人欢喜的喊道,“我就说嘛,真人是不死之身,绝不会有事的。” 在场的兵卒闻言齐声欢呼,莫问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莫问在,他们心中就有希望。 “昨夜如果不是真人引走了燕军,咱们全要死在那里,还不给真人磕头。”说话的校尉转身跪倒,率众磕头。 莫问见状心中大暖,上前几步扶起了那个校尉,转而冲众人说道,“各位请起。” 众人闻言直身站起,围在莫问周围,等他说话。 “贫道已然逼迫慕容红妆自熊州退兵,诸位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前往熊州西山掩埋了我方将士的尸骨就可以启程回乡。”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再度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校尉问道,几位将军都没有出现在这里,想必都在昨夜的战斗中战死了,此人应该是幸存人里官阶最高者。 “回真人,末将林升,为七品亭尉。”那三十多岁的校尉躬身回答。 “林亭尉,借一步说话。”莫问说道。 “真人请。”林亭尉闻言抬手西指,莫问迈步先行,林亭尉在后跟上,出了人群之后快走几步超过莫问,自前方带路,片刻过后将莫问引到了一处破屋之中,这里是火头军先前做饭的地方。 “虎州可有消息?”莫问冲正在生火的林亭尉问道。 “今日白天派了个探马过来寻问消息,我将他给撵了回去,没放他进城。”林亭尉回头说道。 莫问见林亭尉的火石一直没有擦出火苗,便画了火符将灶下木柴引燃,“为我寻来笔墨,鹰棚里应该还有信鸟,你那只海东青带来。” 后者点头答应,转身跑走。片刻过后带来了一只海东青,“末将无能,没有寻得笔墨。” “不妨事。”莫问冲其摆了摆手,转而取紫色符纸一张,沉吟片刻提笔写道,“贫道天枢子带兵东征,历时三年,战四十一阵,复十九州,已尽兑前诺,今交还护国金印,去赵国封号,望石氏一门不负前约。” 写到此处符纸已满,莫问略作沉吟,片刻过后又取符纸加上了一句,“麾下兵卒尽数遣回。” 写完之后,莫问将那两道符纸交给了林亭尉,林亭尉接过符纸卷起放入海东青腿上信筒,出门放飞了它。 “林亭尉,这只护国金印烦劳你带回邺城,送交太尉府。”莫问自腰间解下了那个盛有金印的布囊,抬手递向林亭尉。 “真人,你这是?!”林亭尉疑惑之下不敢接拿。 莫问将那只护国金印放倒了林亭尉手里,转而解下了身上的青羽鹤氅,“这件披风也烦劳你送还豫公主乞翼阿古真。” “公主若是问起,末将如何回复?”林亭尉拿着金印和鹤氅如同捧了两个烫手的山芋。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斟酌良久再取符纸,提笔写道,“你这心如毒蝎的恶毒女子,若非贫道有言在先,定会将你剥皮碎骨。” “交予她之前以蜡封住。”莫问将那张折叠的符纸递给林亭尉。 “得令。”林亭尉接过符纸,躬身答应。 “掩埋掉阵亡将士的尸体,立刻率众离开此处,有护国金印在手,你不受虎州辖制。”莫问出言叮嘱,慕容红妆自熊州撤兵只是权宜之计,待他走后势必卷土重来,燕军主力还在,赵军三万兵马根本就守不住熊州。 “是!”林亭尉再度答应。 “下去吧。”莫问冲林亭尉摆了摆手。 林亭尉躬身退下,莫问离开灶间,提气掠上了北侧城墙,自城楼上黯然发愣,他先前写给石真的那几句话并非他心中所想,他内心深处并不恨石真,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恨,但他恨不起来,不管石真犯了什么错误,都不能抹杀石真陪了他三年的事实。 之所以要写那些狠毒的话,其实是发乎善意,如果石真知道他并不恨她,石真会内疚,会后悔,而内疚和后悔会持续很长时间,虽然石真害了他,他却并不想让石真痛苦,所以他才会写那些狠毒的话,石真看到了那些话,会认为他毫无气度,会看低他,心里也就不会太难过。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女人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倘若阴暗的一面被男人发现,大部分的女人会选择逃避,会寻找这个男人细微的缺点并将其无限扩大,以此说服自己放弃这个识破她真面目的男人,去重新寻找一个不了解她的男人来继续保持完美形象,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石真会很快忘记他。他先前的那封信就是给石真一个讨厌他的理由,让石真可以说服自己放弃并遗忘。 道人最为看重的,一生都在寻求的就是一个度,一个介于阴阳,天地,对错之间的度,莫问很清楚自己给石真留言是失度的举动,倘若阿九知道他这样做了,势必会对他心存不满,阿九了解她,知道他写那封信不是出于憎恨,阿九又很聪明,闪念之间就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所以此事他不准备告诉阿九,夫妻之间需要真诚,但这种真诚并不是揭皮见骨的毫无保留,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对方不问的情况下就没必要主动去说。 人都有自我保护,自我开脱的潜意识,莫问也不例外,但他并没有自欺欺人的将先前留信之事归咎于自己心软,深刻反省,心软的原因是因为他对石真有了感情,石真获得他感情的方法很简单也很艰难,她付出了三年的时间,时间组成了一个人的生命,故此,为一个人付出时间是仅次于为其付出生命的表达诚意的最好方式。 虽然对石真有感情,莫问却并未感觉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石真并没有打动他,真正打动他的其实是那三年的时间,倘若这三年时间里陪在他身边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他照样会对之生出感情,但这种日久生情的感情与神魂予授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前者可以计算衡量,而后者完全不顾忌得失,他对阿九的感情就是后者。 敢于面对自己的缺点并深刻反省,可以令人保持清醒,可以令人没有迷惑,可以令人心境平和,也可以令人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次日四更,熊州城南北城门大开,自远处可以看到城中的燕军正在撤军,慕容红妆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如果她固守熊州,五万匹战马会率先被老五吓死,随后燕军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五更时分,虎州有了动静,骑兵出城向熊州进发,莫问见状大是鄙夷,妙若和图鲁打仗畏缩不前,抢功倒是争先恐后。 鹿州城内的兵卒也开始出城向北,他们不是去进驻熊州的,他们是去掩埋尸首的。 兵卒离开,鹿州再度成了一座空城,莫问站于城楼东望朝阳,收复三郡一事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了他三年,今天终于可以卸去重担了。 卯时三刻,老五负了阿九自西北山中快速飞来,到得近前低空盘旋,莫问提气轻身跃上了蝠背。 “事情处理妥当了?”阿九问道。 “去熊州看一下。”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振翅北飞,到了熊州上空悬停,莫问低头下望,只见虎州的赵军正在城内大肆清剿“余孽”,实则此时燕军已经尽数退出了熊州,哪有什么余孽给他们清剿,此时做的不过是打家劫舍的营生。 “去山北。”莫问俯视片刻,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振动双翼飞过山梁,只见大量燕军已经在山北安营扎寨,压根儿就没有离开的意思,用不了几天就会重新攻城。 莫问见状长长叹气,这三年的仗几乎是白打了,没有他坐镇,燕国很快就能再打回来。 “这几年赵国卖妻卖子的事情少了很多,路边的饿殍也少有见到。”阿九猜到了莫问叹气的原因,出言劝慰。 “走吧。”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想要扭头,但他变化的巨蝠脖颈太短,无法回头。 “去哪儿?”阿九问道。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此时宵玉兰和黄衣郎应该正在去五龙岭的路上,但不能即刻与之会合,因为需要准备一些进墓所用的事物。此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回中土了,也想回去看看。 “先回无名山吧,你还从没去过呢。”阿九建议。 “好,去无名山。”莫问微笑点头。 老五闻言振翼攀升,望西疾飞。 刚刚离开熊州地界,上空忽然出现了一朵祥云,祥云之上站立着一个身穿黄色皂衣的老年天官,“天枢子,留步听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法传六耳 老天官出现的很是突然,莫问听其言语心中猛然一凛,顾不得与阿九交换眼神,急忙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即刻落地听诏。” 老五听得言语,敛翼下落,莫问转头看向阿九,阿九微微摇头。 “诏”在凡间只有帝王可用,在仙界也多为玉帝使用,却不局限于玉帝,三清以及三教座下的大罗金仙亦可用“诏”,但除了玉帝,三清祖师和其他十一位大罗金仙极少下诏。这老天官是天庭官吏装束,加上此时乃是辰时,而辰时通常是天庭下诏的时辰,故此这道诏谕应该是来自天庭。 且不管诏书为何人所下,尊卑礼仪必须恪守,莫问是凡间道人,接诏时必须脚踏实地,仰望接诏。 “我自行接诏,你们二人远离此处。”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言罢飘身下落,老五负了阿九斜身飞走。 下方是绵延的群山,莫问落于一处山巅仰头上望,等待天官来到。 那天官年岁较长,举止沉稳,踏着祥云行的很是缓慢,在其下落的这段时间莫问心中很是忐忑,任何人,包括修行的道人,其所作所为都瞒不住天庭仙家的探查,面对天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此时担心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是老五,将人类魂魄强附于异类之身是有违天道的。第二件就是阿九,之前与阿九有不少亲昵举动,这也是不对的,不过此事为上清门内之事,即便有违也是由上清处置,天庭应该不会插手,故此他最为担心的还是老五。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接诏。”莫问待那天官停下云头,先行稽首大礼,后双膝跪地。 “遵道守礼,行止有度,不愧是我道门良秀。”老天官满意点头。 “天枢子惭愧。”老天官此语一出,莫问心中巨石瞬时落地,听天官语气此番并不是来追责降罚的。 老天官缓缓颌首,铺旨念道,“玉帝诏旨:上清道人天枢子,承三清道统,秉慈悲天道,力行减赋之善举,终成露泽之功德,天道无极,赏功罚过,此等功劳可赏元神不伤,钦语如上。”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伏身再礼。 “天枢子,此等赏赐实在破例,你当好生珍惜,于凡间多行除恶福民之举,多收天地阴阳之气,早日金身证道,早得永生自由。”老天官微笑点头。 “愧受天庭赏赐,谨记天官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老天官颌首过后腾云升高,莫问躬身恭送。 老五一直在不远处盘旋,见那天官离开,振翼飞来,到得山巅阿九纵身掠下,冲莫问欢喜的说道,“没想到三年辛苦竟然换得这等福报!” 莫问激动之下只是点头,三清慈悲,道家慈悲。 “老爷,元神不伤是什么意思?”老五每次幻化人形都要套上衣物。 “很难言表。”莫问摇头说道,要想解释元神不伤就必须先向老五解释什么是元神,元神又叫灵识,与魂魄都存在于人体七窍,但它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事物,魂魄是人活在人间所需要的意识,而元神是人活在仙界所需要的意识。 元神与魂魄在人出生的时候是一同存在于人体的,就如同太极的阴和阳,是完全相等不多不少的,但是这种均衡随着孩童的长大会逐渐遭到破坏,魂魄会逐渐占据上风,元神会逐渐被压制,人越适应人间的生活,元神就被压制的越严重。 修道中人的修行目的就是释放并强大元神,被释放的元神如果能被修行中人所控制,能力会远远超过魂魄,元神属于仙界,倘若用来处理人间事物,可以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于魂魄的能力。 老五自莫问处没有得到答案,转头看向阿九,阿九沉吟片刻不知如何冲老五解释,便转头看向莫问,于是老五又看莫问。 莫问本来无心冲老五解释,但见老五一头雾水的疑惑神情又于心不忍,便抽出黑刀自脚下的青石上画了一个圆,“这就是你的七窍神府,这里住的是什么?” “魂魄。“老五一直跟随莫问和阿九,也略知一二。 “不然,只有一半住的是魂魄,另一半住的是元神。”莫问将青石上的圆一分二,“你生活在凡间,需要用到魂魄。如果你想生活在天上,就必须使用元神。” “我也有元神?”老五问道。 “有,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很多人的元神被压制的很厉害,损伤的也很严重。处理凡间事物处理的越好,元神被压制的越厉害。与女人同房越多,元神损伤的也就越严重,因为男人的元阳出自元神,元阳泄露的越多,元神就越弱。”莫问解释。 “我还是不知道元神是什么?”老五咧嘴说道。 “你靠魂魄考虑事情,所以你是人,只知道吃吃喝喝。仙人靠元神考虑事情,所以他们能施展仙法,能够同时处理很多事情。”莫问有些急切。 “我懂了,元神比魂魄厉害,”老五说完胆怯的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没明白元神是什么。” “元神就是俗人所说的仙根,和尚叫慧根,是成仙的阶梯,道家虽然认为人分贵贱,却不会因为一个人很愚蠢就剥夺他成仙的机会,每个人都是带着元神和魂魄出生的,人活着只需要使用魂魄就够了,所以很多人放弃了自己的元神,也就放弃了成仙的机会,实际上人的贵贱不是由上天决定的,而是由于自己本身的懒惰,放弃了艰难的高贵而选择了轻松的平庸。”莫问耐着性子解释。 “老爷,我要是说我还是没明白,你会不会揍我?”老五赖笑。 “你别急,我来跟老五说,”阿九笑着拉了一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莫问,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有没有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灵感浮现的时候?” “有!”老五连连点头。 “元神和魂魄是一起出生的,你经常会用到魂魄,所以魂魄越来越大,把与它一起出生的元神压的没有露头的机会,在平常时候你的元神都是被压制的,只有在你没有思考问题的不经意之间,或者是非常害怕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危险时刻,元神才能趁机压制住你的魂魄,帮你出主意,想办法。”阿九很有耐性,语气也柔和,“你好好想想,在这种时候你想的办法是不是都非常好?” 莫问闻言侧目皱眉,这三年也幸亏阿九,也只有阿九这种有耐性的人才能哄住老五。 “懂了,懂了,这回真懂了,你们盘腿儿打坐,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元神露头儿?”老五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说不差,我们的元神也处在被压制的状态,因为我们平时用不到它,为了锻炼它们,我们就尽可能的少去想俗世的事情,让内心保持平静,尽可能多的让元神得到释放。”阿九说到此处抬手上指,“天上神仙不过数百人,凡间却有无数的凡人,神仙怎么知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靠魂魄是不够的,得使用元神,元神强大的仙家可以同时观察人,也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情。” “你和我家老爷的元神也被压制了?那你们怎么能使用法术?”老五追问。 “我们使用的法术只是借用天地灵气的方法,我们本身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法术的本质就是借,但借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早晚要还回去。但是元神强大就不同了,强大的元神可以随意使用天地灵气,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另外神仙用的叫仙法,道士用的才叫法术,是不一样的。”为了能让老五明白,阿九言语力求通俗。 “九姑,除了一坐半天,还有别的法子锻炼元神吗?”老五没了疑惑就开始神往。 “修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有又悠闲又得利的法子。”莫问出言训斥。 “你家老爷说的对,修行是很苦的,平日里魂魄占据强势,要想让元神有机会出现,修行中人一直在苦寻各种途径,静坐是常用的一种,还有其他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比如长期处于饥饿之下,或者是一直酩酊大醉,亦或者住在很艰苦的环境下,有些和尚甚至不惜自残身体,将自己的手指放到烛火上烧焦,这些都是为了改变平日的生活状态,希望以此强大元神。”阿九说道。 “烧手指?”老五瞠目咧嘴。 “对,他们称之为燃指供……” “你别跟他说这些。”莫问在旁插言,外人可以指出佛家的缺点,道门弟子却不能,因为二者的教义是冲突对立的,哪怕道门弟子说的是实话,也有污蔑诽谤之嫌。不过除了道门弟子,不学经文不知正道的俗人也不知道佛家存在的弊端。 “修道太难了,还是算了,这样儿就挺好。”老五摇头说道。 “天道承负,毫厘不亏,倘若练气三年或是吃上一棵灵物就能成仙,那此时天上的仙人已经住不下了。”莫问笑道。 “老爷,元神不伤到底有啥好处?”老五还没忘记这个问题。 “修道最难的就是控制七情六欲,上清宗倒是不禁婚配,但是元阳泄露就证不了高品仙位,若是不留子嗣又没有齐全人伦,德操有亏也不利于修行,天庭赏我元神不伤是为我留下了一条通天的道路,只要我修道有成功德圆满,哪怕不是纯阳之身也能金身飞升……” 第二百四十六章 琐事 “说到底还是得靠修炼和积累功德,那这个东西好像也没啥用处。”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与阿九相视一笑,没有再接老五话头,实则这样的奖励属于莫大的开恩,既能够留下子嗣血脉,又不会因此而降低他日的成就。 “走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等等等等,老爷,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老五好奇的追问。 “没有。不过天庭既然发下诏谕就必然作准,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天庭就是主宰,他们做出的改动我们是感觉不到的。”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和阿九待老五升空之后方才提气跃上了蝠背。 即便不算翼展,巨蝠的体长也超过了一丈,在巨蝠的背上可以随意坐卧,西行之际老五再度进行各种尝试,其中之一就是寻找合适的飞行高度,自云层上方飞行是最省力的,自云上飞行也可以避免引起下方百姓的恐慌。 但老五也只能攀升到这个高度,再向上空气开始稀薄,温度变的很低,他的两只肉翼经受不住这种低温,这是老五不如飞禽的地方,飞禽还能飞的更高。 西飞途中老五时上时下,自何种高度飞行全看他心意,遇到避寒南迁的雁群还会追上去轰撵恐吓一番,莫问和阿九坐在蝠背上并不平稳,不过二人却并未因此战战兢兢,紫气道人有提气缓冲之能,自高处跌落也可安然落地。 老五自空中御风飞行的速度数倍于紫气道人的凌空飞渡,到得午时便到达了邺城上空,自高空俯视,邺城显得很是渺小,伸一指而蔽全城。 到了邺城上空,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折返向南,先去看慕青和你女儿。” “谢谢老爷。”老五悬停止住,扭头开口。 “还能这样变化?”莫问惊讶的问道,偌大的蝙蝠身躯上长着一颗不大的人类头颅,情形甚是骇人。 “自然可以,我上次出山寻你的时候告诉过你。”阿九微笑点头。 “飞的时候不能变,不然睁不开眼。”老五说完变为蝙蝠脑袋转身向南。 南下时老五飞的很快,当真是归心似箭,他已经三年多没见到慕青和自己的女儿了。 坐在老五背上,莫问心中多有感触,老五此时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实力的增长而淡忘主仆的观念,倘若先前不是他主动提出改道向南,老五哪怕再想回家也绝不会提起回家一事,一切以他和阿九为重。这种强烈的主仆观念并不好,得设法让老五改掉,不然他时刻需要为老五做主,得让老五习惯为自己做主才行。 到了黄河区域,老五有意降低了飞行高度,飞到西阳县上空的时候莫问俯身下望,只见西阳县一副繁荣景象,城池面积较先前增加了一倍有余,南下的骡马车队,河岸上停靠的舟船,以及城中新增的各种建筑都表明这里已经成了赵国和晋国进行物品交易的边关重镇。 两个敌对的国家进行物品的交换和买卖,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西阳县之所以能够被两国所默许全是因为他的缘故,赵国朝廷和晋国朝廷都知道此处是他的家乡,自然不会冒着开罪他的风险前来破坏攻打。 “这就是西阳县。”莫问冲阿九介绍。 “要不要下去看看?”阿九斜身下望。 “也好。”莫问点头答应,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自己去见慕青和你女儿,我和阿九在这里等你。” “好。”老五回头答应。 “你女儿我为她起了个乳名,叫吉儿。”莫问说完纵身跃下,阿九后随。 落到城外无人处,莫问抬头看向正在向南飞去的老五,“忘了叮嘱他不要饮酒,酒令气散,万一醉酒现出原形岂不是要吓到慕青母子。” “你怎么这般糊涂,老五的魂魄是人形,就算醉酒也不会变身蝙蝠。”阿九说道。 “对,对,对。”莫问反应过来,连连称是。 “走吧,进城。”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迈步,而是皱眉沉吟。 “不久之前你刚刚冲老五讲了元神,此番又在担心什么?”阿九说道。 莫问听得阿九言语,心中甚是欢愉,阿九与他心生默契,能猜到他此时在担心什么,人类的子嗣是由元神延下的,元神决定了血脉,老五的这种情形与异类变人恰恰相反,异类即便变成人形,其子嗣还是异类模样。而老五的情况更像是穿了一件蝙蝠的衣裳,本质还是老五。 西阳县的大门是开着的,没有守城兵卒,兵卒都在城内巡视治安。 二人进城之后立刻招致了路人的驻足侧目,这些人中也许有认识他的,但大部分人看的还是阿九,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大致分为两类,一是阅,一是亵,阅姿色之平常,亵诱人之妩媚,但众人看阿九的眼神并不属于这两类,而是惊,古人有惊若天人之语,用在此时最恰当不过,其实阿九的身形并不婀娜,偏瘦,偏矮,但她生就了一副绝美娇容,倘若只有这幅娇容也还算不上惊世骇俗,可是一旦辅以道门中人独有的气质,其随意的高贵和绝美的容颜就会令庸脂无颜自愧,俗粉掩面低头。 莫问自然看到了贩夫走卒看阿九的眼神,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感觉紧张或是骄傲,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些街道上的女子看他的眼神,历来就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说,他与阿九同门学艺,性情相近,修为相仿,就应该匹配夫妻,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得尽快刮起东风才好。 到得莫家药铺门口,只见药铺南面已经拓宽了一条街,西面合了七所院落,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扩建了五倍有余,门匾上大德二字是赵国朝廷出征前加封他的尊号。 莫问自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自城中买了祭奠事物,带阿九前往东山。西阳县的扩建是向西进行的,避过了东北的坟茔之地。 “你当了三年的王爷,竟然一贫如洗,还要用我的银两。”阿九抱着钱串和元宝转头笑道。 “前去祭拜公婆乃是庄严大事,你竟然面露笑容,何等失德。”莫问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已然接受了事实,此时有的只是欢喜,带回了阿九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告慰。 “我一直盼着你能带我前来。”阿九略有羞涩。 进入坟茔区域,二人还归肃穆,莫问撤了屏障,清除坟茔杂草,焚烧祭品,磕头祭拜,三叩之后起身看向阿九。 阿九紧张跪倒,行九叩大礼,此乃儿媳告祭亡故公婆的礼仪。倘若说之前二人只是神魂予授,此番便是正式定下了名分,只是惧于门规森严,不敢迎娶拜堂。 祭奠结束,二人并没有急于回药铺,而是自城中闲逛了一番,西阳县的贸易之物以米粮水果居多,也有药材食盐以及丝绸织物,除此之外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市,这是边关城池都会有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贩卖人口的现象,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此时买一个丫鬟需要四十两银子,是七年前的十几倍,这表明这几年的减免田赋令赵国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前一日还是东北战场,此时就与阿九到了繁华的城池,这种巨大的反差令莫问感觉有几分虚幻,城中多有酒肆,晚饭二人是自酒肆的雅舍吃的,晚饭过后二人回到了莫家药铺,莫家药铺虽然得以扩建,原来的建筑却保持着原貌,这一次莫问没有回东厢,而是与阿九回到了父母生前的卧室,他早已经不是少爷了,老爷和夫人就该住正堂。 回到正堂,二人打坐念经操行晚课,听着自己每日念诵的经文自阿九口中念诵而出,莫问感觉到分外亲切,很是幸福。与此同时心中又隐然有些担忧,道人都知道世间唯一不变的两样东西就是“变化”和“消亡”,太过幸福令他有了杞人忧天的忧患,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妥谨慎的将幸福保持下去,万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变故。 同眠共枕是顺理成章的,暗室不欺也没有任何的刻意,莫问刚刚离开战场,尚未自紧张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统兵在外每时每刻都要提防劫营和行刺,三年来他从未真正彻底的放松过,此时躺在他身边的阿九给了他足够的慰藉,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心爱的女人躺在身边,他就感觉到安定平和。 莫问睡的平和,醒的却不平和,不到五更老五就扑棱着回来了。 老五落地之后并没有进入西厢,而是在院中踱步,莫问起身,推门而出。 “慕青和吉儿可好?”莫问问道。 “谢老爷想着,都好。”老五连连点头。 “可是有事问我?”莫问见老五欲言又止,便主动出言发问。 “没有。”老五还是摇头。 “与慕青之事?”莫问笑谑的问道。 “也不是,我这还长着尾巴呢,哪儿跟她同房。”老五再度摇头。 “究竟何事,但说无妨。”莫问催促道。 “老爷,你是不是答应过慕青的姐丈什么事儿啊?”老五小心的问道。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取紫色符纸写了几笔递与老五,“将这个给他,将慕青和吉儿带回来,重寻良处妥善安置……” 第二百四十七章 建造道观 “好。”老五接过符纸,“老爷,慕青还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该怎么跟她说呀?” “你感觉怎么说较为妥当?”莫问反问。 “我怕吓着她。”老五说道。 “变身是仙家才有的本领,她不应该害怕。”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他不能指使老五欺骗慕青,只能给予提示,由老五自行决定。 “懂了,半柱香我就回来。”老五纵身上房。 “慕青没有灵气修为,无法吸附在你背上,飞行时低一些,慢一些。”莫问叮嘱。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飞走。 老五走后,莫问转身,只见阿九已经起身来到了正堂,见阿九面有询问之意便主动解释,“三年前我将老五的女儿送到慕青的姐丈家里寄养,当时曾答应他回返之后为其谋求官职,此人既然有心为官,就如他所愿。” “哪国的官职?”阿九问道。 “晋国,刚才那封书信是写给晋国周贵人的。”莫问走到井边汲水。 “你曾有恩于她?”阿九问道,他了解莫问,莫问坦然的请对方帮忙通常是曾施恩于对方或者是与对方私教甚好。除却这两种情况,莫问从不开口求人。 “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两年前周家和褚家再争国师之位,当时我曾抽身南下于暗中相助周家,去了褚家所请的三位僧侣。”莫问答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问,回房端来木盆接水洗脸,天地有上下,乾坤有高低,莫问先洗,阿九在后。 随后就是操行早课,早课过后前往西院,那里有新增的一处供堂,供有上清神位,二人按照道家礼仪为上清上香,道家弟子上香通常用三支,香烛点燃之后以掌风挥灭,不能吹灭,不然便不高洁,上香时先上中间一支,后上左右,三支供香不可超过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起的范围,此为一寸礼仪,为正确的上香方法。 卯时,老五带着慕青和吴吉儿回返,三人是落于城北无人处,步行进城的。 “见过老爷夫人!”慕青冲莫问和阿九跪倒行礼,慕青此时已经褪净了女孩稚气,为一容貌俊美的年轻妇人。 “自家人,无须多礼。”莫问摆手笑道,阿九上前探手将慕青扶了起来。 “来,吉儿,快给老爷和夫人磕头。”慕青冲浅发垂髫的吴吉儿说道。 “免了免了,这么大了呀,”莫问欢喜的看向有些怯生的吴吉儿,“我还以为要抱来呢。” “都六岁了,哪还用抱。”慕青笑答。 “此处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阿九在旁提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了西阳县,老五变身巨蝠,载四人西飞。 虽然先前已经飞过一次,升空之后慕青和吉儿仍然很是紧张,阿九护着慕青,莫问抱着吉儿,老五取道西北,直飞昆仑。 老五的玩性一直很重,但此次他并没有胡闹,一来负载四人和大量黄金有些吃力,二来吴吉儿在他背上,唯一能令男人克制玩心的就是父性,男人的父性与女人的母性不同,自婴儿坐胎之日起女人的母性就开始出现,但父性是后天养成的,孩子越大,男人的父性越重。 “无名山位于深山之中,不适合他们居住。”阿九冲莫问说道。 “距无名山最近的镇子位于何处?”莫问问道,慕青的姐丈要去建康任职,他不放心慕青和吉儿跟去,所以才命老五将二人带出来。 “最近的有两处乡镇,一处位于东北,离无名山有五天路程,属凉国。一处位于西南,步行到无名山要七天,属晋国。”阿九说道。 “刘少卿此时为凉国的护国真人,凉国去不得。”莫问摇头说道。 “那就去晋国的那处城镇。”阿九说道。 “给老爷和夫人添麻烦了。”慕青说道,与吴吉儿的左右张望不同,慕青上天之后一直不敢正眼。 “你照看了吉儿三年,是我莫家的功臣,不能再委屈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闻言瞬时红了眼圈儿,这三年她过的的确很是辛苦,一是要照顾孩子,二是时刻提心吊胆,不知道莫问和老五还会不会回来。而今得莫问一句暖心言语,瞬时感觉先前所为都是值得的。 自空中飞行取的是直线,中午时分众人便来到了昆仑山外的一处镇子,这里是晋国的一个偏远县城,一千多户,设有官府,由于远离中土,故此很是贫穷,不过却很是清净。 众人寻了酒肆要来酒食,多年来终于一家团聚。功成身退得了自由,莫问欢喜。得莫问真心接纳,阿九欢喜。与妻女团聚,老五欢喜。终于等回了老五,慕青欢喜。发现一直没有见面的父亲竟然会飞,吴吉儿更欢喜。 午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除了孩子,其余众人都有饮酒,山珍菇类,红鱼绿鸭,当真是奢靡了一番,结算花费用银四两,虽然花费不少,却难得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老五中午喝酒不少,酒后失德,开始大骂姐丈,他虽然粗陋,却也分事情的不同,午饭时他注意到吉儿很喜欢肉食,这表明女儿先前得肉不多,过的不好。 慕青则加以解释,虽然老五留下了不少银两,但她不知道老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才会算计着度日,此时还剩下不少银两。 老五得到合理解释方才消气,而慕青则开始委屈哭泣,三年没有音讯,她一直在忐忑担心。 老五见状又回过头安慰慕青,莫问和阿九出了众人暂歇的馆舍,自城中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合适的房舍,随后将目标转移到城外,自东北方向寻到一处避风朝阳的山前良处,这里有一片残垣断壁,仔细辨别发现是一处道观遗址。 “此处如何?”莫问冲阿九说道。 “三面承阳,藏风聚气,中上之选。”阿九说道,道观选址通常都是堪舆过的风水宝地,在道观或寺院的遗址上是不能建造寻常房屋的,因为常人的命数压制不住太好的地气,不过重建道观是可以的。 “秋天凉爽,适合动土。”莫问说道。 “我去见官府,用箓牒要下这处山头。”阿九说道。除非深山老林,其他有官府的地方,所有土地都是归官府所有的,道人要想建造道观,必须持受箓的箓牒知会本地官府。 “事出从权,略施小贿力求快速。”莫问点头说道。道人要建道观是不用购买土地的,但是要取得本地官府的同意。 二人回到县镇,分头行事,阿九前去官府,莫问带了老五寻找工匠,老五自不咸山中带出了大量黄金,这些黄金他自然不会留给那个他对之大有成见的姐丈,此时仍然带在身边,不要说一座小的道观,就是修建一座似无量山那样的道观也足够花销。 老五不似莫问这般大方,开出的是土木工匠酬一两,强壮杂役五十钱的请工价钱,布告贴出很快就被人撕掉了,不管是乡村还是县府都有市井强人,老五开出的价钱很高,他们认为可以从中获利,便有意代为请工,莫问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便交由他们去做。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为了多赚媒资,这些人请的都是四周乡村里的工匠,当天便赶到了莫问和阿九选址之处,清理废墟,重整地基。 道士修建道观,官府自然是准的,退一步说即便无有贿银也不敢不准,凡事都有阴阳好坏两面,无良恶道的出现败坏了道家的清誉,却也令得世人对道士很是惧怕,世人都知道道士不好惹,宁肯得罪一百个和尚也不愿得罪一个道士,在他们看来和尚是软柿子,怎么捏都没事儿,而道士是硬刺猬,一捏就刺手。 和尚和道士对待世人态度的不同其实跟佛教和道家的教义有关,佛家认为世人都可以被教化,所以他们处处忍让甚至是唾面自干,希望以自己的大度和宽容唤醒世人骨子里的善念和觉悟。但内心的深处也有受屈之后的委屈,七情六欲是人性,感到委屈也是其中之一,仙人都超脱不了七情六欲更何况凡人,委屈时他们就会想坏人来世会变牛变马遭报应,以此获得内心的平和。 但道家不这样认为,道家认为人分贵贱,也分善恶,一味的容忍只会助涨恶人的嚣张气焰,所以在遇到坏人坏事的时候会出手。此外来世一说是佛家的想法,道家是不信来世的,但是道士信承负,认为遇到坏人是天意,所以必须出手。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们会当机立断,别说冲他脸上吐口水了,就是无故谩骂都会被痛打一顿。 修建道观和寺院在此时极为常见,故此并没有引起百姓和官府的注意,莫问之所以让阿九施贿官府也是为了隐藏消息,得贿之后本地官府就会心虚,心虚之下就不会将此等小事上报朝廷,也能免去不少纷扰。 五百工匠要建造一处道观太过简单,莫问和阿并没有留下监工,与主事之人议定了道观的规模和样式便抽身前往无名山。 要想为阿九和老五去除异类气息,就必须进入曹操陵寝,不得率众前往就只能逐一破除机关,曹操为一代枭雄,心思缜密,极擅帷幄,此人又是盗墓鼻祖,其陵墓汇集了历代匠人异士的智慧,为世上阴宅之最,破此墓则尽破天下墓矣。 要进这样一处百里范围的巨大陵墓,前期准备工作是庞大而繁琐的,其中之一就是准备各种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阿九的来历 在此之前莫问从未去过无名山,原以为阿九所说的七天路程在四百到五百里之间,没曾想只有两百里山路,换做常人需要走七天的路程对于能够凌空飞渡的修行中人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昆仑山起自西北,绵延东南,全长当在五千里以上,彷如一条蜿蜒巨龙,为华夏龙脉之祖,由于阿九也没有去过龙头部位,故此不知起于何处,只知道龙尾绵延到了川蜀之地。 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部偏南,在龙身偏下的部位,距离选址建观的县镇有两百里,全是极难行走的山路。 昆仑山虽然很长,却并不宽,大部分区域宽不过三百里,阿九所在的无名山位于山脊偏西,山峰居北,与之相对的是一处马蹄形区域,这处区域方圆不过五六里,地势较低,避风向阳,在山中树木都已经枯黄落叶的深秋时节,此处的草木仍然绿意盎然,入目可见各种珍稀药草。 在南侧山脚下有三间草庐,屋外没有篱笆,推门进屋,发现正屋并没有北墙,北侧是一处不深的山洞,西间是灶间,放有盛水器皿和存粮坛瓮。东间是卧房,东南两面都有可以撑开放合的窗户,房间正中放有一张不大的木床和一桌两椅,床头上放置了两摞书籍,床上散放了几件衣物,表明阿九当日离开的很是仓促。 正屋北侧的山洞里有药气传出,想必是阿九炼丹的所在,也应该是她不能幻化人形之前居住的地方。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莫问冲正在灶间烧水的阿九问道。 “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里,差三年就有一千两百年了。”阿九抬头回答。 “你怎能记得如此清楚?”莫问问道。 “房东有一棵石果,一百年结一次果子,我出生当年曾经吃过一次,石果已经成熟了十一次,再有三年又要成熟了。”阿九说道。 “令尊令慈今在何处?”莫问又问。 “我们通常活不过二十年。”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阿九的言外之意是父母早已经死去多年了。 “此处虽是吉地却不得延长寿命,你如何得以长寿?”莫问再问,在此之前他从未问过这些问题,但此时他想知道关于阿九的所有事情。 “起初我以为是石果的缘故,后来发现不是,与我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也都吃过石果,却都没有长寿。”阿九出神回忆,“出生当年我曾捕食过一只奇怪的飞蝗,那飞蝗长有一尺,体黑如墨,味道也与寻常飞蝗不同,发苦发涩,我那时腹中饥饿,便连那飞蝗所食草叶一并吞食,现在想来,那飞蝗所食草叶极有可能是神异之物。”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飞蝗又称蚂蚱,饮天露,食百草,连同其腹中草叶一并吞食,有治病疗疾之效,也有中毒伤身之虞,究其缘由,乃是飞蝗所食草叶各不相同,若食毒草,飞蝗自身则带毒性。若食药草,便有治病效果,自古至今最为难治,最伤人命的就是恶瘤之疾,在患病之初,可以下药草拔毒,中期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用蜈蚣入药。但恶瘤之疾通常发现较晚,若是病发之时再以毒物入药,人体阳气已弱,会耐受不住毒性,蜈蚣之毒杀伤体内恶瘤的同时也会伤人性命。在这时便可以用飞蝗入药,自野外遍捉各种飞蝗,不过油轻用火,食毕,以“五行之水”漱口吞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何时开了心窍?”莫问好奇的问道。 “吞食了那只飞蝗就逐渐开窍,起初的几年只是较同类要聪明,再后来就懂得思考,也能识破猎人布下的陷阱。到得五百年后就能够幻化人形,那时也不是现在这种神智,与禽兽相比要聪明很多,却终究不如人类,也无法隐去尾巴,一直到得千年以后方才与人无异。”阿九添柴入灶。 “你是如何认得文字的?”莫问不厌其烦的发问,每问一个问题,他对阿九就多了解一分。 “自然是有人教我,文字可不同于陷阱,没人教导,我看上多久也不会明白。”阿九起身舀水。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既想深问又不敢问。不敢问却又想知道真相。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阿九提壶出门。 “我在想你自己住在这山中是否无聊憋闷。”莫问侧身让路。 “扯谎都不会,你定然在想是不是哪个英俊的书生教我认字的,对不对?”阿九迈步走向东屋。 “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就算与人动心也不算过失。”莫问转身跟上。 “你不用巧言诓我,没有的,早些年只想如何果腹,后来便想如何长生,倒也想过婚配之事,只是这山中的同类,外面的男子,我皆瞧他们不上,直到遇到了你。”阿九落座倒茶,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二人都无需灯烛照明。 “为何瞧他们不上?”莫问心中巨石悄然落地。 “同类粗鄙,外面的男子则多有虚假,我千年之后方才出山,千年狐狸焉能看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阿九笑着为莫问倒水。茶叶在此时是待客饮品,阿九这里不曾准备。 “你自何时心仪于我?”莫问问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害羞?”阿九嗔怪横了莫问一眼。 “快说,不准深思。”涉及到男女情意,莫问做不到大度从容。 “我之前说过了,你入山时衣衫破旧鞋履透底,可见生活之清苦,你却肯纳银十两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换取直身,如此行事为我先前所未见,自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与他人不同。”阿九歪头笑对莫问。 “谁教你认字的?”莫问又问。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笑道。 “你不会变化人身进过学堂吧?”莫问笑问。 “女子怎么进得学堂?是镇上王家药铺的老郎中,我要穿衣食盐,就带了药材前去货卖,王郎中想必猜到我是山中异类,但他并未怕我,时间一长也就熟识了,我与他药草,他教我认字,那上清木牌也是他与我的。”阿九手指东北。 “今日我大失常态,气度全无,好生小气。”莫问心中安定了之后开始感到惭愧,惭愧之中又有些许冤枉,他真不是小气之人,北上途中他甚至打定主意接纳林若尘,那是何等的宽容,怎么今日就成了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 “若是动了真情,无人可以做到大度。大度止于外人,心乱缘于在意,我当日闻听赵国赐婚的消息,不也千里迢迢的赶到邕郡寻你吗?”阿九柔声低语。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阿九当真是善解人意,真诚自然。 “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说与我知道。”莫问说道。 “何事?”阿九问道。 “你变化人形之初就是这般容貌吗?”莫问问道。 “对呀。”阿九点头回答。 “有无仿照借鉴?”莫问再问。 “没有,貌由心生的道理你应该知道啊。”阿九摇头说道。 “你活了一千两百年,为何心态不显老朽沉闷?”莫问又问。 莫问的这个问题有些难到阿九了,阿九闻言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山中的岁月与人世的岁月是不同的,人世间每天都发生很多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很多不同的事情,但山中不同,山里每天都是一样的,哪怕春芽萌发,夏雨霏靡,秋果累枝,冬雪飘扬,每年也都是一样的。” “确是如此。”莫问缓缓点头,一个人成熟与否与所活的年头没有直接关系,主要还是受其所处的环境的影响。 “你是不是嫌我老?”阿九佯装生气。 “岁数确实有点大。”莫问佯装正色点头。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已经给公婆磕过头了,我乃莫家正室。”无人时,阿九显露出了可爱顽皮的一面。 “不跟你闹,容我想想,还要问什么。”莫问端起水杯出言说道。 “往后还有很多岁月和时日,不急于一时。”阿九说道。 “我明白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问你问题吗?”莫问放下水杯看向阿九。 “为何?”阿九问道。 “若不动口,我会忍不住动手的。”莫问沮丧低头。 “来,我有话与你说。”阿九离开桌前,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什么?”莫问转头问道。 “来呀。”阿九招手。 莫问放下水杯离座站起,到得床边坐到了阿九身旁。 阿九附耳低语,“可要冒险一试?” “万万不可,天威难犯,万不可以身试法,我并非难以忍耐,只是感觉有些缺憾,等些时日,不咸山中的陵寝有九成可能生有去除异类气息的灵物,小不忍则乱大谋。”莫问连连摇头。 “我翻看过上清的戒律经文,也看过前辈的注释补遗,人若是与异类通婚,受责罚的是异类,我愿意为你冒险一试。”阿九说道。 “蒙天眷顾,赐你与我,当疼惜爱护,岂能让你以身涉险。”莫问感动之下揽阿九入怀。 “占其位却渎其事,我心中惭愧。”阿九仰头相望。 阿九如兰气息令莫问旖念大盛,猛然低头吻向阿九,只差寸许生生止住,不行,上清戒律并没有说明做到哪一步才算逾越雷池。 莫问是止住了,但阿九迎了上来,莫问见状瞬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推开阿九抽身后退,“我出去散散步……” 【第四卷 鬼墓】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上清观 莫问惊恐的窘态令阿九忍俊不止,“哈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咬我。”莫问说话之间推门而出,山风一吹瞬时冷静了下来,随即开始感到后怕,由于不知道明确尺度,每一步都有可能逾越雷池,好在先前躲闪及时没有亲到,不然后果堪忧。 莫问暗自后怕之际,阿九跟了出来,自其身后环臂抱住了他。 “不要再考验我的定力了。”莫问无奈叹气。 “嗯?”阿九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们。”莫问苦笑。 阿九窃笑过后自莫问身后转到他的身前,拉过莫问双手抱住了自己。 伊人在怀,暖玉温香,莫问本已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 “你在考验我的定力吗?”阿九问道。 “嗯?”莫问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阿九得意发笑。 “你果真是个狐狸精。”莫问发窘,松手后退。 “你面皮真薄,既是夫妻,怕个什么?”阿九转身向莫问逼来。 “时不我待,寻药炼丹。”莫问大声说道,先前的悬崖勒马他已经将自制用到了极致,再来一次的话,绝对勒不住。 “炼丹?”阿九歪头侧目,面露不解。 “那只黑鼠精和黄衣郎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五龙岭,五龙岭的百里大墓为曹操所有,此人不比等闲,要进他的陵墓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丹药一定要有。”莫问说道。 “需准备何种丹药?”阿九脸上的妩媚已经被睿智干练取代。 “要想知道需要准备何种丹药,就必须揣度出陵墓中有何种机关,要想揣度墓中机关,就必须了解曹操此人的性情。”莫问正色说道。 “北方为魏国地界,曹操在世时我已然有了千年道行,不时外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此人,却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此人善谋略,知兵书,能屈伸,会驭人。”阿九说道。 “能否说的详细一些?”莫问迈步回到东屋,他对于曹操的了解是通过史书,但史书出自史官之手,而史官听命于皇帝,史书的真实性恐怕还不如道听途说。 “曹操出生于官宦人家,其父曹嵩为汉朝太尉,官至一品。”阿九跟随莫问回了东屋,脱鞋上床,侧身向南,为莫问留出了躺卧之处。 “自其幼年开始,择其要而述之。”莫问躺到了阿九身旁。 “此人早年并不出众,他能够走上仕途全靠家族威望,并不是靠了自身才能,三十五岁之前碌碌无为,也无甚建树,市井之中关于此人的传闻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此人在征讨徐郡时沿途屠杀百姓,所到之处不剩鸡犬,有屠城恶习。”阿九说道。 “也就在那时,此人开始大肆挖掘坟墓,但凡所见高土坟茔,皆会掘之取陪葬金印以充军饷。” “此人曾错杀恩人,事后不但不曾悔改,还留下一句‘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足见其心性之阴狠狭私,此事亦发生在掘墓前后。” “不惑之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天子甚是刻薄,供给很不丰足,后来还逼死了皇后,立自己女儿为后。” “此人既爱钱财又惜人才,对部下将领和谋士赏赐丰厚,却又将谋士和将领的家眷留于都城,其本意就是羁押为质。” “此人贪恋女色,不论孀寡老幼,婚配与否,但凡有几分姿色被其见到都会收纳染指,但此人对其原配丁氏还算有情。” “你所说这些用处不大,仍然不得揣摩此人性情。”莫问摇头说道。 “此人乃一世奸雄,便是枕边人也不知其心中所想,你我又怎能揣度的出?”阿九说道。 “陵墓占地百里,要经由墓道进入墓室,势必要经过层层阻碍,耗时必不能少,需备下辟谷丹药。”莫问说道。 “陵墓封顶至今不过一百多年,墓中机关必然不会失效,当备下止血疗伤丹药。”莫问再道。 “曹操此人信奉黄老之学,在世时身旁不乏道人跟随,其陵墓中当有阴人守护,此番有他人同行,为策万全,解毒丹药也不能少。”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我此时腹中丹药所剩无几,当携补气丹药以备不时。”莫问说道。 阿九等了片刻,见莫问不再言语,便出言问道,“你如何确定那陵墓之中有可以褪去我和老五异类气息的灵物?” “我并不确定那陵墓中就一定有我们需要之物,但那黑鼠精先前吞食的蕈草位于底层垫木和墓底夯土之间,其颜色为黄,当为土属,臭气难闻当为阴性,此物想必是由殉葬金玉接染地气而生,有阴必有阳,故此我猜测那墓室的金玉堆中也应该有一株蕈草,亦为黄色,却有香气,为阳性。”莫问解释。 “以我此时修行的进展,要想进入天仙境界遥遥无期,此事值得为之。”阿九点头说道。 “你我二人协力,要破那陵墓当不是难事。”莫问虽然谨慎却较为乐观,两位上清准徒要破一座陵墓的机关不应该太过困难。 “补气丹药还有一颗,疗伤丹药也有不少,这两种无需费时再炼。其他两种此处也都有草药可用,明日你我分头熔炼,最多半月当可准备妥当。”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侧身闭眼。 次日清晨,二人寻找药草,配比五行开炉炼丹,阿九淬炼辟谷丹药,莫问淬炼解毒丹药,辟谷丹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令人短时间内无需进食的丹药,根据丹药成色,可持续三天到一个月。二人的这种分工也是经过斟酌的,男刚女柔,男子淬炼的解毒丹药起效迅速,女子淬炼的辟谷丹药药效长久。 寻常道人淬炼丹药十不成一,即便二人皆有神器,也不一定就能成丹,莫问先得解毒丹药四枚,阿九心境不平,接连错手,直到半月之后方才得辟谷丹药三枚,有金光流动,为上品。 此时天气越发寒冷,二人收拾出山。 到得选址建观的山头,发现一座占地十几亩的道观已经落成,前后两院,东西四厢,二人来到的时候老五正在指挥工匠抬上清神像入殿。 “老爷,九姑,你们看建的怎么样?”老五见二人进门,跑过来环指道观冲二人问道。 “坐北朝南,天地经纬,很是周正。”莫问点头说道,道观的坐落位置是正南正北的,不差分毫。也只有道观,寺院,皇宫这三类建筑可以正南正北,寻常民居必须略偏少许。 “工期如此迅速,着实难得。”阿九亦点了点头。 “花了八百两,能不快吗?”老五咂舌。 “不多。”莫问迈步上前摸那大殿外柱,朱漆上的很是厚密,用木也是杨木,没有敷衍潦草。 “黄的呀。”老五大为不舍。 “钱财乃身外之物。”莫问侧目看向正殿东侧,那里有一条进入后院的偏门,后院就是慕青等人住的地方,上清宗不禁婚配,所以上清宗道观正殿后面有后院,其他出家的道观,住人的场所一般在正殿左右。 “老爷,咱什么时候动身?”老五问道。 “什么时候是吉日?”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阿九,哪怕同门学艺也各有专长,莫问对占卜推演之术不感兴趣。 “四日之后为开光吉日。”阿九屈指掐算之后出言说道。 “神像需要开光,五日之后咱们动身。”莫问迈步进殿,看着众人安放神像。 众人将神像安放妥当,老五付了银钱,众人离去。 “不曾开光拜也无用。”莫问冲正在冲着神像磕头的老五说道,“你且去请上几个护院和丫鬟,不能让她们母女独自住在此处。” “好。”老五起身答应。 “老爷,咱这道观叫什么名字?”老五问道。 “玄门尚紫,大道纯阳,紫阳如何?”阿九在旁说道。 “豫郡好似有一处紫阳观,同为上清一脉,重名有冒犯之嫌。”莫问说完略作沉吟,“就叫上清观吧,浅显直白。” 阿九闻言点头同意,老五自然不会反对。 “对了,老爷,奠基的时候在这下面挖出个匣子。”老五指着神像前蒲垫所在的位置。 “里面有什么?”莫问并没有感到惊讶,道家的道观和佛家的寺院在正殿神像前都有地窖,地窖有大有小,小的叫地窖,大的叫地宫,里面放置的通常是经文或法器。 “铜锣铜铃之类的,没啥好东西。”老五说着向外走去,“老爷,九姑,慕青在后院,你们去跟她说话吧,我去请护院和丫鬟。” “还得请个同道门人。”阿九提醒莫问,正规的道家法事至少需要三人才能完成,而且是用单不用双,神像开光是大事,糊弄不得。 “不着急,走,题匾去。”莫问转身出殿,向门口走去。 二人到了门口,取下匾额,由阿九书写,加盖法印。 由于道观建造的匆忙,房舍之中大有湿气,二人到得后院时慕青正带着吴吉儿在院中玩耍,后院所有房舍的门窗都是打开的,为的是通风干燥。 老五辰时离开,一直到下午申时方才回返,一辆马车上装载的是日常用物,与马车同到的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这就是你请来的护院?”莫问拉过老五低声问道,这两个男子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已显老朽。 “是啊,咋啦?”老五问道。 “年纪太大。”莫问说道。 “要的就是年纪大的,年轻的我不放心哪。”老五瞪眼说道。 “那两个丫鬟也太过粗陋了。”莫问话到嘴边,将丑陋改成了粗陋。 “要的就是难看的,好看的招淫贼啊。”老五正色回答。 “随你,随你。”莫问皱眉摆手。 安顿下来,还差开光一事,莫问寻出了很远方才寻到一处上清的坤道道观,请了一位老年道姑前来上清观挂单住持,请道人到新建的道观住持是要给予米粮或者银钱做单费的,这也是道家规矩。 开光法事毕了,三人辞别慕青母子和道观众人,行出几里之后老五变身巨蝠,负载莫问和阿九东飞不咸山…… 第二百五十章 永生之地 三人取的是凉国上空,自高空俯视,可以清楚的看到凉国境内的情况。凉国偏距西北,所辖不过三郡,土地贫瘠,百姓多有清贫,但每一处州郡外围都设有军营,每一处军营都有大量士兵。 “凉国大肆屯兵,有东征赵国之意。”莫问探手下指。 “凉国国主去年暴病驾崩,继位的皇帝不过二十岁,年少气盛,雄心勃勃。”阿九说道。 “也少不得刘少卿的撺掇,赵国近些年不冲凉国用兵乃因我之故,倘若凉国先行出兵,赵国自然不会遵守五年之约,届时势必趁势西征。”莫问缓缓摇头。 “赵国同时与东北燕国和西北凉国作战,很难首尾兼顾,还有晋国在南方窥视,或许真有翻天可能。”阿九说道。 “绝无可能,我熟知赵国军力,赵国此时仍有精兵四十余万,凉国和燕国毫无获胜希望,晋国皇帝不过六七岁,皇帝年幼,当求稳固,晋国不可能大肆兴兵。只是苦了天下百姓,倘若战事一起,免不得倒霉遭殃。”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有心……” “不,我不会再参与国家争斗,随他们去吧。”莫问说道,赵国国土辽阔,凉国和燕国不可能战胜它,除非赵国朝廷出现内讧才有可能导致赵国分崩离析。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刚刚与莫问团聚,她也不愿再与莫问分开。 东行之际,莫问一直俯身下望,凉国境内的寺院并不多,至少途经的这些区域并没有多少寺院,反倒是道观为数不少,这一情况与刘少卿不无联系,以刘少卿的性情,一旦身居高位势必抑佛扬道。也不知道当年送到此处的孔雀明王现在何处,有没有饿的跑回西域。 “老五,到得邺城上空略作停留。”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点了点头。 莫问冲面带询问之意的阿九解释,“北方拓跋氏有入主中原的气数,他们有质子留在邺城,当设法助其脱困回国。” “何时显象?”阿九问道。 “一甲子之内。”莫问回答。 到得邺城上空已然到了掌灯的酉时,莫问凌空下落,悄然进入四方馆,将那被禁锢于黄院的年轻男子救出。 “折向正北。”莫问提着那被封点了穴道的年轻男子掠回老五背上。 “你确定没有救错人?”阿九侧目看着那衣着寒酸,面有饥色的年轻男子,此人年纪当在二十三四,高瘦,长脸。 莫问点了点头,质子说白了就是人质,在别人的国家是不可能受到很好的待遇的。 阿九见莫问不愿多言,便没有再问。 老五飞的迅速,初更时分进入漠北,三更时分便到得拓跋鲜卑的城池,莫问提了那年轻男子纵身跃下,落于城头解开了他的穴道。 “拓跋什岐跪谢真人救命之恩。”年轻男子跪倒道谢。 “你们拓跋氏乃黄帝后裔,有入主中原气数,他日若得九鼎大宝,当善待万民百姓。”莫问说道,说话之间老五已经斜飞而下,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随即攀升。 “求恩人留下尊号。”年轻男子仰天高喊。 “你之前去过五龙岭?”阿九问道,救下拓跋质子只是莫问临时起意,莫问本人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不曾去过。可以去寻黑三,问它一问。”莫问答道。 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到了下半夜天气很是寒冷,越往东飞温度越低,四更时分三人寻到一处废弃村落生火暂歇。 此处位于黄郡地界,先前是由绝尘统兵收复的,想到绝尘,莫问心头一暗,绝尘已经圆寂了,此人虽然是僧人,却也是他的副手,他与绝尘的交往虽然不多,却也有所了解,平心而论绝尘此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二人共事时绝尘能放下教派立场协辅作战。 天亮之后,阿九和老五前往前方城池采买食水,辟谷丹药只是为了防止被困墓中,为后备手段,食物和饮水还是要准备的。 为了避人耳目,莫问便没有与二人一同前往,而是在城外等候,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二人方才回返,食物只有两种,一头褪毛去肚的家猪,一包由粟米磨面烘烤而成的米饼。除了食物,还有两袋酒水,东北三郡有很多人靠狩猎为生,多有皮袋。 老五抱怨完东西太贵方才变身巨蝠,继续东飞,他曾经跟随黑三去过野鸡岭,到得下午未时便负载二人找到了黑三。 野鸡岭并非高山,而是平坦区域,由于此处多生野粟,招引野鸡在此繁衍,故此得名,三人来到时一群野狼正在草甸北侧的向阳处假寐,这群野狼为数不少,当有一百多只,其中不乏体形很大者,狼群见到三人来到,虽然惊慌却并未恐惧,它们认得老五,知道这只大蝙蝠是黑三的朋友。 黑三此时正抓着一只野鸡在撕扯拔毛,见三人来到,急忙变化人形,穿上皮袄提了野鸡大步来迎,“哈哈哈哈,书呆子你太客气了,咱们不是外人,怎么还带东西?” 莫问闻言有些尴尬,这只家猪是黑鼠精和黄衣郎的口粮,不是给黑三的。 “知道你不会要,但是见朋友总不能空手来呀。”老五自作聪明在旁接口。 “我要,我要,谁说我不要。”黑三并没有被老五用话别住,走上前来抓过了老五手里的家猪。 “你们有野鸡可吃,这头……” “喏,这个给你。”黑三抓过猪肉,将手里的野鸡递给了老五。 老五看了看手里那只没有两斤重的母野鸡,又看了看被黑三拿走的那头百十斤的家猪,“不成啊,你这……” 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转而冲黑三说道,“英雄近日可好?”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黑三龇牙笑道。 “喂,黑三儿,你知不知道五龙岭在哪儿?”老五在旁发问。 “知道,咋啦?”黑三问道。 “在哪儿?”老五问道。 “往西北走,有四百来里,你们去那儿干啥,那鸟地方闹鬼呀。”黑三瞪眼说道。 “闹鬼?”莫问问道。 “对,那地方没人去的。”黑三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有一群狼崽闻到血腥气,跑来撕扯黑三提在手里的猪肉,黑三有感,低头看了一眼。 “娘的,都不是老子的种儿。”黑三大骂过后将猪肉扔到一旁,任由狼崽啃食。 莫问见状赞许点头,狼王更迭,新的狼王通常会咬死前任狼王的幼崽,但黑三并没有那么做。 “英雄,五龙岭如何闹鬼?”阿九和颜问道。 “那里一个圈儿套着一个圈儿,进去就转向。有时候还有鬼叫,还有鬼风。”黑三说道。 “你曾经进去过?”阿九追问。 “那鸟地方连个兔子都没有,我去那儿干啥?”黑三连连摇头。 “你到得五龙岭附近有何感觉?”莫问插言问道,动物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黑三的异类直觉比人类的感觉更加准确。 “没啥感觉,就是想跑。”黑三压低了声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想跑就是异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察觉到五龙岭有危险存在。 “英雄,五龙岭共有几环?”阿九问的都是重要问题。 黑三闻言面露疑惑,莫问出言换了个问法,“那里有几个圈儿?” “好像是仨。”黑三说的并不肯定。 莫问疑惑的与阿九对视了一眼,阵法之中很少有三环形状的阵法。 阿九微微转头,莫问会意,冲黑三抬了抬手,“我们不打扰了,英雄多保重。” “你们真要去那鸟地方啊?”黑三咧嘴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 “你们去干啥?”黑三又问。 “寻一件东西。”莫问回答。 黑三闻言没有再问,而是龇牙咧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终于鼓起勇气,“行啊,你们小心点儿,那个啥,要是出事儿了就放火吧,把烟弄大点儿,三爷见着黑烟就去救你们。” “多谢英雄。”莫问稽首道谢,倘若真的出了变故,黑三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是它敢说出这番话,已经很够义气了。 “我们走了,有空儿再回来看你。”老五将野鸡塞到了黑三手里,准备妥当之后变身巨蝠,振翅起飞。 莫问和阿九先后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向西北飞去,下方传来了黑三的叫嚷,“瞅见没,他们全是三爷的朋友,整个不咸山除了三爷,谁有这样的朋友?” “老五,飞慢点儿。”阿九冲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阿九在担心什么,便出言说道,“先前那黑鼠精曾经自地下进入过陵墓,如果有禁锢阵法,它进不去的。” “那三环又是何物?”阿九有些担心。 “到得地头,一看便知。”莫问说道。 老五飞行迅速,很快到得五龙岭所在区域,莫问猜测无误,五龙岭上空并无阵法阻隔。 自高空俯身下望,二人瞬时明白了三环为何物,此处中间区域是一处百里范围的圆形土丘,外部有三环山峰,这三环山峰彼此相对,分别组成了乾,坤,震,巽,离,坎,艮,兑八种卦相。 “是不是八卦永生?”阿九惊讶的看向莫问。 “树木有一抱粗细,不是后天开凿。”莫问重重点头,所谓八卦永生,是一种只见于经书,却从未被人发现的地势,这种地势需要兼具两点,首先就是要有天成的八卦地势,这种八卦地势可以阻隔内外气息的连通。其次,八卦地势内部还要兼具阴阳,如果八卦内的阴阳完全均等,这处地势就可以脱离大乾坤而自成小天地。由于八卦永生之地不受外部气息影响,故此住在八卦中心可得永生不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二十岁进入,就一直是二十岁,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上上吉地,建陵之前定然有强大异类盘踞。”阿九神色凝重。 “既然要在此建陵,那异类势必已经被除去了,我此时担心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不解的看向莫问,莫问转头直视阿九,“你可曾想过八卦永生之地对你我的影响?” 阿九闻言颦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八卦永生之地气息独立,在此处你我不得施展法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武王陵 “应该是这样。”莫问点头说道,法术的本质就是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八卦永生之地气息与外部彻底隔绝,位于八卦内部无法借助外部的天地灵气,无法借助灵气亦就无法使用法术。 阿九闻言面露质疑神情,探手去解随身包袱,莫问知道阿九意图,便取了怀中符盒递给了她,阿九抬手接过画了一道常用的火符,火符脱手,瞬时着火。 “没有啊。”阿九还符盒于莫问。 “此处有太阳阳气,法术自然可以起效,可是一旦进入暗无天日的地下,法术就会受限。”莫问面色凝重,法术为二人的倚仗,倘若不得施展法术,无异于断去一臂。 “真人,我们在这儿!”下方传来了喊声。 莫问循声望去,只见黄衣郎正站在南侧内环的山顶冲他们高喊挥手。 老五听得喊声,斜身向南侧落去。 到得近前,莫问与阿九先行离开蝠背落于山顶,老五随后落于地面,收敛肉翼,变化人形。 “见过真人,见过元君。”黄衣郎冲二人拱手行礼。 “不是外人,无需多礼。”阿九微笑点头,先前她曾到东北寻找莫问,是黄衣郎将她送回昆仑山的,二人亦算是旧识。 “真人已经功德圆满?”黄衣郎冲莫问问道,它离开时最后一场战事还没有开战,故此它并不知道战事情况。 “已尽全功。”莫问点头回答,转而冲黄衣郎身侧的那只巨鼠抬手见礼“有劳你们久候了。” 宵玉兰见莫问跟它打招呼,抬起两条前爪冲莫问回礼。 “这位是贱内阿九,这位是我的兄弟吴云,这位是黄衣郎,这位是宵玉兰。”莫问冲众人加以介绍,众人彼此打着招呼,只有宵玉兰自己是兽身,故此与众人见礼时面有愧色。 莫问转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会意,侧目看了肖玉兰一眼,没有说话。 “老五,你与宵玉兰前去寻些食物。”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与宵玉兰一同下山。 “真人,这黑鼠精眼神飘忽,心性不定。赶路时多有抱怨,黄某怕它中途逃走耽误了真人大事,便没有将内丹还它。”黄衣郎解释。 “它当初是被迫归顺的,终究还是外人,待得掘开陵墓,当尽早放它离去。”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阿九提气轻身自山顶向北掠去,数个起落到得陵墓所在区域,自无光暗处画符做法,效力果然大为减弱。 “这几日你们自何处栖身?”莫问问道。 “回真人问,自山下搭了窝棚。”黄衣郎抬手南指。 “为何不掘洞避寒?”莫问不解的问道。 “真人便是不问,黄某也要说与真人知道,到来之初我们就欲掘土藏身,未曾想此处的这些山峰掘不得洞,挖进尺许便有阴风阵雨出现,换了几处皆是如此。”黄衣郎疑惑的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紧,这处陵墓比他先前预计的要诡异复杂的多。 “无法借用地气,法术不得起效,好在使用自身灵气没有阻碍。”阿九自北侧回返。 “不可使用法术,单靠自身修为很难破除这陵墓中的层层阻碍。”莫问摇头说道。道人施展法术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由此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以一两借千斤,如果千斤不得,单靠自身一两,威力大大消减。 “只要破了这处八卦之地,你我就可以使用法术。”阿九说道。 黄衣郎闻言在旁插话“元君有所不知,这些山峰挖不得啊。” 阿九闻言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处三环山峰一经挖掘就会起风降雨,想必是有人将建陵工匠活埋在了这些山峰之下。怨气积聚,一经宣泄就会引风落雨。” “超度亡魂对你我来说不算难事,你顾忌的是什么?”阿九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他还有别的顾虑。 “倘若破了这处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我担心损伤墓中的事物。”莫问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莫问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蕈草虽然名字带有草字却并非草木,而是一种与山菇类似的事物,陵墓中可能存在的这株蕈草乃凝聚地气和金玉之气而生,倘若地气有变,它很可能会化掉。 沉默之中阿九和黄衣郎都在看着莫问,她们看莫问的用意不言而喻,意在询问在这样一种对己方不利的情况下还要不要冒险进入陵墓。 “搭建一处木棚,先安顿下来。”良久过后,莫问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二人立刻明白了莫问的决定,即便情况对己方不利,他还是要进入陵墓。 随后三人开始忙碌,莫问自阴麓山腰选定了一处一亩左右的区域,砍伐树木搭建木棚,冬天马上就要来到,不咸山中会滴水成冰,必须建造一处避风取暖的场所作为落脚点。 天色逐渐变暗,老五和宵玉兰回返,带回了一头山猪和一只老虎,不问可知是被老五以怪声震晕之后捕获的。 宵玉兰回返之后,莫问将其内丹还给了它“你无需进墓,为我们掘出两条通道便可离去,届时我有重赏与你。” “谢真人,谢真人,奴婢愿意跟随真人一同进墓!”宵玉兰拿回了久违的内丹,得以变化成人,欢喜掉泪,跪倒在地冲莫问连连磕头。 “你若真的有心助我,以后便为友人。”莫问转头示意阿九搀扶宵玉兰。黄衣郎虽然也能挖土掘洞,却远不如宵玉兰挖掘之迅速。 “谢真人高看,奴婢不敢与真人为友,只愿为真人效力。”宵玉兰冲莫问道谢,转而又冲搀扶它的阿九道谢“谢元君。” “老爷,你准备在这儿长住吗?”老五指着初具规模的木棚冲莫问问道。 “很快就会下雪,我们总不能露宿荒野。”莫问随口说道,既然陵墓之中不能使用法术,就必须更加谨慎,步步为营,力求稳妥。 晚饭过后,众人再度开始搭建木棚,五人皆非寻常人等,伐木,竖墙,盖顶,留门,到得天明时分已经起了两间房屋,上午堆木为床,加固房屋,到得中午时分彻底完工,房屋外墙全为圆木,坚固异常,两间房屋一大一小,莫问和阿九住西侧小间,小间有一窗一门,窗冲北,从权之下门向了西方。大间无窗,大门朝东。两间房舍自内部可以互相走动。 午饭过后,众人躺卧休息,莫问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一行五人之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人类,老五只能算半个,阿九虽然被上清宗收为准徒,却终究是狐狸之身。黄衣郎和宵玉兰更不消说了,一个是黄色的大蝼蛄,另一个是只黑色的大老鼠。 众人休息之时,莫问与阿九自西门出了木棚,逐一检视三环山峰,这三座圆形山峰并非完整山峰,而是多有断裂和间隔,而这些天然的断裂恰好形成了八卦卦形,完全是先天成就,毫无后天开凿的迹象。 细心查看之下,二人发现当年建造陵墓时工匠走的是正南方向的坤位,坤位的卦像正中有一条宽约数里的区域,其他区域多有巨木,唯独这片区域的树木最粗不过半抱,当是陵墓建成之后栽种的。 检视过外部,二人来到内侧,内侧的百里区域也长有草木,这里的树木也没有很巨大的,这就表明当年建造陵墓时采用的是露天建造,使用这种建造方法的陵墓通常都是巨大的陵墓,此外,这种露天建造的方法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陵墓中有可能出现很大的机关。倘若是开凿山洞自地下建陵,受洞口和墓道大小的限制,陵墓中就搬不进整体的大型机关,护墓的机关通常以巧为主。 宵玉兰当年发现的那块石碑位于圆形区域的正南,没有祭道,也无镇墓石兽,是独自竖立的,下有碑座,宽约六尺,中为白玉石碑,高一丈五,上刻隶书“承天应世太祖魏武王征西校场。”魏武王三字涂金,其他为黑字,除此之外墓碑上并无字迹。墓碑的碑头为盖顶日月,碑座为托底祥云。 “征西校场?”阿九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寻常的陵墓通常是以“陵”“墓”“地”结尾的,这座石碑的碑文却大异常规。 “信奉儒道的古人视死如生,他们并不认为死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将它看成一个新的开始,西方是世人所认为的阴曹地府所在的方位。”莫问说道。 “曹操出征阴曹,在此点兵?”阿九重新理解碑文含义。 莫问点了点头。且不管碑文如此书写,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曹操陵墓,不过碑文虽然否定不了此处是曹操陵墓的事实,却透露出了一个潜藏的重要信息,那就是这座陵墓之中极有可能有着大量的兵将,要出征阴曹,总不可能让曹操孤身前往。 阿九颦眉摇头“此处先前应该有道行高深的异类盘踞,他们能在此建造陵寝,自然是将那异类驱逐或是斩杀了,能将道行高深的异类驱逐斩杀,必然是道家的前辈高人。此人要想令陵寝内的士兵长久昏睡,当不是难事。”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 “此处实乃龙潭虎穴,最好还是请调兵卒挖开穹顶。”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南走去“自何处调兵?若不为他们效力,谁肯借兵于我?” “不得施展法术,我们毫无胜算。”阿九跟了上来。 “有宵玉兰和黄衣郎在,我们可以挖开宽敞通道,即便遇险不敌,也可快速抽身。”莫问说道。 “你准备何时开始?”阿九问道。 “今日日落时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征西先锋 回到落脚的木棚,老五等人正在晾晒虎肉和猪肉,此时天气已经转冷,猪肉虎肉吊晾树下不虞腐坏。 “二位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日落之后开始动土。”莫问将两只酒袋分赠黄衣郎和宵玉兰。 二人接过酒袋,兴奋的答应下来,它们在此处已经等了二十余日,当真是无聊透顶。 “老爷,趁着没有下雪,我再出去一趟,多带点儿盐巴酒水,下雪了我就飞不了了。”老五说道。 “也好,宵玉兰是个酒鬼,多带点酒水回来。”莫问点头答应,老五的双翼是肉翼,没有羽毛包裹,无法在风雪天飞行。 “谢真人。”宵玉兰听莫问言语随意,高兴的龇牙道谢。 莫问冲宵玉兰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你曾经下到过墓室底部,将下方的情况再详说一番。” “奴婢当年……” “既是友人,就无需自谦。”阿九出言打断了宵玉兰的话头。 宵玉兰闻言连连点头,随即变了称呼,“我当年好像是从西面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避过了那些山峰,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直接挖到了米墙,我当年挖到的应该是西面的米墙,向下的时候可能是向北挖的,挖出多远我说不准了,我在地下也记不住方向,只知道大约挖出了二十多丈。下面的地形好似是上宽下窄的漏斗形。” 宵玉兰说完,众人尽皆皱眉,宵玉兰说的这些全部模棱两可,没有一句是肯定的语气。 宵玉兰见众人尽皆皱眉,尴尬抬手,“六十多年了,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当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再来。” “汉魏时期的陵墓多为亚字形或甲字形,怎么会是漏斗形?”莫问不解的问道。 “我觉得是漏斗形,也不一定就对,在地下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和远近距离,只能感觉到离地面有多远。”宵玉兰低头捏着衣襟,它和黄衣郎以及老五所穿的都是套头长袍,这样的袍子在变身时穿脱方便。 “罢了,不去管它,寻到墓门,自墓道前行,总会到达墓室。”莫问摆手说道,宵玉兰记不清六十年前的情况了,模棱两可的叙述不但没有用处,还极有可能误导众人。 晚饭过后,老五展翼出山,莫问阿九带了黄衣郎和宵玉兰来到了石碑所在区域。 墓碑向北九丈就是陵墓封堆,莫问抬手指了指正对石碑的封堆,宵玉兰会意,现出原形,开始挖土掘洞。 宵玉兰是老鼠成精,打洞极为快速,加之这些泥土乃回填泥土,并不坚实,也少有石块掺杂,一刻钟之后便钻进土中不见长尾,黄衣郎见状亦现出了原形,尾随其后,两条粗壮前肢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将宵玉兰打出的两尺土洞拓宽到了九尺。 相较于宵玉兰,黄衣郎的工作更加辛苦,不但需要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前行之际还要不时躺身,以巨大前肢上下挤压泥土,这是为了让土洞更加坚固,防止坍塌。 “我始终心神不宁。”阿九看向莫问。 “何故?”莫问侧目打量着洞口,宵玉兰虽然挖洞迅速,但决定什么时候临近墓门的并不是它,而是黄衣郎,如果没有黄衣郎拓宽地道,宵玉兰挖出的洞穴走不得人。 “无法言表,就是心慌。”阿九摇头说道。 “挖坟掘墓确伤阴德,但此处并非坟墓。”莫问说道,古语有入土为安之说,说的是不管人在活着的时候犯过什么错误,死后都不应该被打扰,开棺鞭尸之举是不符天道的,不过此处墓碑上既然写的是校场,那便没有了挖坟掘墓的顾忌,且不管它是不是坟墓,主人不将其当做坟墓,外人就无需将其看做坟墓。 “我担心的并非此事,我只是感觉我们准备并不充分。”阿九环顾四周,此处方圆百里没有鸟兽叫声,夜幕笼罩之下整个五龙岭死寂一片,既压抑又森然。此外陵墓占地极广,不管什么事物,一大就显得肃穆庄严,面对着这处占地百里的巨大陵墓,众人心中都有着莫名的压力。 “纸上谈兵终是不行,此举旨在管中窥豹,只有见到墓门才能一窥端倪,在此之前不会有危险出现的。”莫问握住了阿九的手,出言安慰。 “一旦进入地道,我们就无法使用法术了。”阿九说道。 “即便不得使用法术,你我还有武功,不怕的。”莫问笑道。 “倘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以身涉险。”阿九言语之中大有愧意。 “欲得鲥鱼之味美,便不可厌烦其多刺。”莫问笑道,古人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貌之说,说的就是德貌不可兼得,但阿九两者兼具,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倘若没有缺点反倒不合阴阳不亏的天道。 阿九焉能听不出莫问话中深意,嫣然一笑,默契心生。 宵玉兰和黄衣郎挖的很快,半个时辰已经推进了五丈有余,挖出的通道可以供数人直身并行。这样的挖掘速度倘若面对的是寻常王陵,半夜工夫就可挖通,但众人此时面对的是一处举世无两的超大陵墓,想要挖到墓门至少也要数天时间。 “按照寻常陵墓,墓室通常位于北方。”阿九说道。 “房屋后墙永远比房门坚固。”莫问摇头说道,言罢抬手下指,“陵墓深达二十余丈,整体是走向地下的,自哪个方向挖掘都一样。况且洞口向南,可以防止降雪之后大雪闭塞洞口。” “言之有理。”阿九点头说道。 “我选冬天挖掘也有原因,不咸山到了冬季非常寒冷,挖出的地道受冷之后会变的坚固,确保后路通畅。此外进入地下之后会很是闷热,冬日寒气可以抵消墓中闷热。天气寒冷毒物亦会衰弱,哪怕有毒气侵袭,在寒冬季节毒性也会消减不少。”莫问一一解释。 “天枢子处事何等周全。”阿九闻言微笑点头,世间的女子都喜欢既勇武又细心的男子,但勇武和细心的男子如同既贤惠又貌美的女子一样很是少见。 “天旋子过奖。”莫问自然知道阿九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二人对视一笑,心中皆喜,二人当年无意之间拿取的道号天枢天璇为一天一地,乃天成夫妻。 大部分异类的本体较人类要强壮的多,黄衣郎和宵玉兰挖土掘洞一刻不停的向前推进,中途并不休息,三更时分,老五回返,带回了大量的盐巴酒水和锅釜杂物。 莫问喊停了黄衣郎和宵玉兰,取了酒水与二人解乏。 黄衣郎和宵玉兰休息之际,莫问和阿九走进了地道,经由黄衣郎拓宽挤压的通道很是宽敞,较之寻常道路还要平坦,由于泥土都被其挤压到了上下左右,故此洞外并无积土。 洞深达到了二十几丈,前半部略微向西偏移,后半部又略作东偏,这是黄衣郎和宵玉兰发现挖的歪斜了之后加以修正的结果,它们二人在地下都没有方向感,取不了直线。不过整体来说通道并没有偏离墓碑所在的那条南北经线。 洞内四壁皆为细土,偶有碎石也不过鸡子大小,这是回填时过筛造成的。 “老爷,你又没挖过坟,你怎么知道墓门在哪儿?”老五抓了一把枣子递向莫问。 莫问见枣子熟透红艳,便探手接了过来。 阿九代为回答,“我们虽然没有挖过坟墓,但道士熟悉殡葬事宜,正轨的陵墓,其墓碑,墓门,墓室都是在一条线上的。” 老五得到解释没有再问,低头专心吃枣,枣子和樱桃是两种最容易生虫的水果,十个熟透的枣子里面至少有一个有虫,而熟透了的樱桃内部生虫的情况更多,十有二三。 “方向不会有错,怕的是高低有误。”莫问说道,通道是自地面向北挖掘的,很难保证墓门不在下方。 阿九点头过后走到地道尽头,上下探手,延出灵气加以感知,灵气是具有穿透性的,可以通过灵气来试探数丈外的事物。 感知过后,阿九转身冲莫问摇了摇头,示意未曾察觉到墓门。 “百丈之后再行探查。”莫问冲阿九招了招手,三人转身出了地道。 宵玉兰和黄衣郎休息过后再度进入地道向前推进,到得上午卯时,莫问招呼二人出来歇息,他曾为大军统帅,深谙统兵之道,要想让士兵听命,就必须让士兵吃饱,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宵玉兰和黄衣郎饱餐肉食酒水,睡到午时再度开工。 三日之后,宵玉兰率先立功,它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米墙的味道,寻着气味下挖丈许,发现了陵墓的糯米封土,再挖九尺,发现了巨大的墓门。 由于先前所挖地道位置太高,又用去一日工夫将通道削平,到得第五日方才将墓门彻底清理了出来。 这处墓门高有丈许,宽达两丈,与寻常墓门不同,这处墓门更像城门,左右各有门垛,左刻“征西先锋”,右刻“勇冠三军”,门上为四角门楼,门楼下方有一石匾,上面无有字迹,而是阴刻着一件形状奇怪的兵器。 “两个半月,中间是个矛,老爷,这是个啥兵器?”老五抬头打量着那件兵器。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开口。 “九姑,这到底是个啥兵器?”老五见莫问不语,又转头去问阿九。 “方天画戟……” 第二百五十三章 破门进墓 “方天画戟?那不是吕布用的兵器吗?”老五惊呼出声。 “用方天画戟的并不止他一人。”莫问侧目说道。 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急忙扭头上望,“原来方天画戟是这样的呀。” 莫问没有再在墓门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黄衣郎和宵玉兰先行跟出,它们二人一个住在不咸山,一个偏居大鲜卑山,没有听说过吕布此人。 “传言吕布已经被曹操杀掉了。”阿九随后跟上了莫问。 “此人确实投降于曹操,但曹操有无杀掉此人却无人知道。”莫问缓缓摇头,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吕布乃汉代之后三国名将,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刘备曹操皆被其打败过,此人勇武事迹难以胜数,最为著名却被人张冠李戴的是常山之战,率数十骑冲入黑山军万人军阵,七进七出犹如无人之境。史书与市井皆推崇他为三国第一猛将。倘若此人真在陵墓之中,在不能施展法术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是此人对手。 “若吕布真在墓中,当如何处之?”阿九眼见安慰不成,便不再徒劳。 “只能见机行事。”莫问说道。 “老爷,吕布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他真的会在坟里吗?”老五快步跑了上来,语气大有崇敬。 “倘若此人不曾被曹操杀掉,很有可能就在此处。”莫问点头说道,汉代是道教发展的巅峰时期,多有仙人和道士,曹操乃魏国之主,有仙人和道士暗中助他也在情理之中,使人假死以延长存世时间对仙人和道士来说并不算难事,更何况此处本来就是八卦永生之地。 “那他到底有没有被杀掉?”老五兴奋的问道。 莫问不愿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摇头敷衍。阿九在旁接过了话头,“据说吕布投降之后曹操无意杀他,是受了刘备的撺掇才将吕布勒死的,但此事有太多疑点,刘备曾经受惠于吕布,吕布落难之后此人不但没有报恩,反而撺掇曹操将其杀死,曹操此人心思缜密,岂会受刘备撺掇。此外曹操若真要取吕布性命,当可按照惯例将其斩首,何必将其勒死之后再行斩首,岂不是画蛇添足?” “千万别死,千万别死。”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男人遇到实力胜过自己的,通常会佩服。女人如果遇到容貌胜于自己的,通常会嫉妒。 “即便不死,也势必有所改变。”莫问大泼凉水。 “老爷,我们如果救他脱困,他说不定会帮助咱们。”老五不明就里,按照常理进行揣测。 “此人如果真在陵墓之中,势必已经受到控制昧了本心,若是见到外人闯入,将会予以阻拦击杀,不会帮助我们。”莫问随口说道。 说话之间,众人出了地道,回返落脚的木棚。 回到木棚,老五好奇之心不减,追着二人询问吕布生平,莫问不愿多费口舌,阿九开口为老五释疑,“此人父母早逝,先认丁原为义父,后诛杀丁原,认董卓为义父,其后又杀董卓,故此有人贬他为三姓家奴。” “他是这么一个人啊?”老五咧嘴歪头。 “他虽然勇冠天下,却也只是一个俗人,俗人自然会有各种缺点。”阿九说道。 莫问本无心插言,听到阿九言语忍不住说道,“你切莫误人子弟,据我所知此事怪他不得,丁原董卓之流老奸巨猾,吕布年幼多被利用,所行反复无常之事其实只是匡正过失。礼记有语,君贤换臣忠,父慈得子孝。忠孝与否当看君父是否真心相待,若是君父阴御调用,薄情寡恩,为人臣子者自当背离而去,若继续恪守忠孝便是愚忠愚孝,不可取也。” “这还差不多。”老五满意点头。 “你偷闲不说,我说的不对,你又来怪我。”阿九嗔怪莫问。 “九姑,吕布的贱内是不是貂蝉?”老五又问。 “不是的,貂蝉是他的妾……” “一派胡言,世上何曾有名为貂蝉之人,貂蝉乃整冠女官的官名。”莫问按捺不住再度纠正,“本以为你亲见亲闻当知实情,未曾想也是道听途说,不得真相。” “我住在无名山,又不常出来。”阿九横了莫问一眼。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莫问皱眉摇头。 “酸的贫道牙疼。”阿九捂嘴转头。 老五眼见气氛不对,急忙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件失而复得的软甲递给莫问,“老爷,我总是变来变去,这个用不上了。” “早些休息吧。”莫问接过软甲冲老五点了点头。 “与我穿着。”阿九探手去拿莫问手中软甲。 “我穿。”莫问正色摇头。 “给我。”阿九再抢。 “轮不到你一女子。”莫问推开了阿九。 换做矫情造作的男女,势必会将软甲让与对方穿着,但莫问和阿九却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道人和俗人的区别,因为二人心中明白,一旦进入陵墓势必危险重重,谁穿了这件软甲谁就要冲锋在前盾护众人。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雪花纷纷,北风凛凛,秃枝瑟瑟,天地茫茫。 众人吃罢早晚,轻装进入地道,来到石门外侧。 细心的观察过石门的门轴,莫问发现这两扇石门只能向内侧推动。 发现了这一情况,莫问并未急于尝试,而是转头命黄衣郎和宵玉兰自地道左右两侧各开出了一处可供藏身的区域。 “倘若出现变故,立刻藏身其中。”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 莫问走到石门正前,延出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当在两尺左右。气凝双臂缓慢推动,石门向内移动了半寸,随后便难动分毫。 “内有顶门石。”莫问转身冲众人说道,顶门石是封墓最为常用的一种手段,自地下挖槽,以翘板或石球滑动撑顶,令人无法自外部开启墓门阿九上前抚手石门以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厚逾两尺,你我合力当可破门而入。” “我来!”黄衣郎侧身上前。 “门内情况不明,不能让你们以身涉险,你们先行避开,我与贱内出手震碎石门。”莫问冲黄衣郎摇头说道。 黄衣郎闻言大为感动,冲莫问说道,“黄某皮糙肉厚,寻常暗器伤我不得,还是我来吧。” 莫问摇头摆手,示意众人躲进刚刚挖出的左右凹洞。 老五知道莫问执拗性情,走上前去拉着黄衣郎进了左侧凹洞,宵玉兰冲莫问和阿九道声小心,退进了右侧凹洞。 “你不忙出手。”莫问上前以灵气感知石门内侧顶门石所在的位置,转而后退半尺,斜步定身,气凝双掌,猛然击出。 一击过后,石门巨震,回声激荡。 待得尘埃落定,莫问侧目看向石门,发现右侧石门左下角已经出现了裂痕。 莫问此举旨在试验独自一人多次出手能否震碎石门,而今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踏实几分,倘若再遇到类似的石门,孤身被困其中也可以破门脱困。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阿九会意,走到他的身后,探出右掌抵住莫问后背灵台,灵台穴位于身后督脉,提气出手时气息都是自气海下行,绕行会阴走督脉而发出的,还气入海走的才是前胸任脉。 二人同门学艺,练气法门相同,可直接输送灵气,不虞岔气走偏。感受到阿九灵气到来,莫问再度出掌,得阿九助力,右侧石门左下尺许大小的一块青石被击碎,大小不一的石块飞进了门内那片未知区域。 击碎了石门,阿九立刻闪身向右侧避开,莫问待阿九避开之后方才闪身向左,避开了那处尺许大小的缺口。 二人闪开之后,洞内方才传来了石块落地的声音,响声之中掺杂回声,表明门内是一处大而空旷的平坦区域。 石门内部的温度较外面要高上不少,石门一破,石门内部的滞气立刻向外溢出,莫问闻嗅气息并没有感觉到毒气,这处陵墓自建成至今不过百余年,尚不足以滋生毒气。 等待片刻不见异常,二人回到石门正中,此时石门下方的顶门石已经无处撑顶,二人同时出手,延出灵气推开了左右两扇石门。 石门内部是一处五里大小的圆形区域,高有十余丈,有着与天空类似的穹顶,这处区域与军营的演武场极为相似,两侧放置着各种演武器具和兵器,有练力的石锁,有开弓的竖靶,还有很多石制的兵器架,这种兵器架足有数十个,分列左右两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陈列,连各种少见的奇门兵器也有陈列,各种兵器自大到小,自长至短,无一不全,单是大小不一样式各异的刀就有数十把。 在二人打量石门内部情况的同时,演武场四面铜人头上所顶的火盆纷纷自燃放光,火盆有上百只,自燃之后将整个演武场照的如同白昼。 老五等人见火盆自燃,皆感惊诧。莫问和阿九却并没有感到意外,那些火盆中的油脂想必是掺杂了陈年骨磷,见风自燃也不足为奇。二人此时的注意力集中在演武场正中,在距离石门两里左右的中心区域站着一个人,此人年纪当在三十五六,比百里狂风还要高出半头,面庞清瘦俊朗,双目紧闭却仍然英气逼人,身上穿的是金鳞护身甲,头上戴的是双翎英雄巾,脚上穿的是适于马战的勾镫兽鼻靴。右臂外探,手握拄地的正是丈二方天戟。 看清此人样貌,莫问和阿九收回视线面面相觑,吕布真的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温侯吕布 与阿九对视过后,莫问再度转头看向石室,石室四壁为青石垒砌,地面为青砖铺就,与寻常的演武场并无区别,不似藏有机关。 “你们留在这里,分立左右两侧,留出退路于我。”莫问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点头答应,莫问迈步走进石室。 进入石室之后,莫问灵气下行,出涌泉,入地三尺,窥察地面下的情况,发现砖石之下皆为实地,并无机关。 小心的走过三丈,莫问变为正常步速,前行之际凝神注视着石室正中的那员武将,根据其衣着样貌以及所用兵器来看,此人应该就是温侯吕布,不过在确定其正身之前,还是不能就认定他就是吕布。 “老爷,走慢点儿。”老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莫问闻声并未回头,也并未减速,陵墓之中虽然不能使用法术,自身灵气的使用却不受影响,即便有机关出现,他也有把握一跃之下退至石门。 前行的同时,莫问发现那员武将周身并无活人气息,脸上落着了不少灰尘,在其右眉上部有一道半寸长短的伤痕,这道伤痕虽然不见血迹,却也没有愈合结疤。 石室里温度较高,火盆燃起之后温度更高,在距离那员武将百丈之处时,此人猛然睁开了眼睛,在其睁眼的瞬间,所有火盆里的火焰同时暴涨,将五里方圆照的如同白昼。 百年前的殉葬之人睁开了眼睛,若是换做寻常人等,势必会被吓的亡魂大冒,莫问虽然没有太过惊诧,却也下意识的止住了步子,侧目打量着那员武将。 “老爷,他睁眼啦。”老五喊道。 “真人小心。”黄衣郎亦出言告警。 “噤声。”阿九急忙制止二人大呼小叫。 莫问虽然听到了三人的声音却并未回头,看到此人的眼神他立刻确定此人就是吕布吕奉先,此人的眼神充满了英锐之气,透着俯视一切的自信和冷静。确定此人身份的同时,莫问细心的发现此人鼻下飘起了灰尘,这就表明他还活着。但诡异的是此人虽有呼吸,却仍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施礼在前。 吕布闻声歪头看向莫问,眼神复杂,难辨其心中所想。 虽然不知吕布心中所想为何,莫问却知道此人在思考,既然能思考,就不是死人。 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对峙,吕布睁开眼睛之后并没有活动肢体,甚至不曾将脸上的灰尘擦去,始终保持着单手持戟的姿势,侧目直视莫问。 要看一个人的心性,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对方的眼神,眼神是无法伪装的。但莫问自吕布眼中却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吕布的眼神很复杂,有敌意,有俯视,有镇定,这几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很难揣度对方心意。 虽然猜不出对方心中所想,莫问自吕布的眼中却并未发现疑惑,茫然,高兴这三种情绪,这就表明对方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想离开这,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长时间的对视和对峙之后,莫问先有了动作,开始重新迈步,不管人还是事,在静止的时候是很难看出其本质的,必须让它动起来。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敢问将帅名号?”莫问行走的同时出言问道。 莫问重新迈步之后,吕布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敌意有所增长,微微转头,以右侧眼角余光斜视莫问。 莫问发现了吕布眼神的变化,由此确定此人是个武功高手,真正的高手在打量对手的时候都会用眼角余光,这是因为以眼角余光看人,可以避免对方察觉到他心中所想,还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吕布眼神的变化令莫问心中浮现出了疑云,他无法确定吕布眼神的变化是其思考过后做出的举动还是其多年养成的习惯,无法确定这一点,就无法确定吕布是不是还有自己的神智。 吕布这种蔑视的眼神并没有起到作用,见到这种眼神,莫问心中生起了强烈的斗志,他本性并不喜欢与人争强斗狠,却有着强烈的自保意识,在自身或者亲人的安全受到威胁时,这种自保的意识就会转化为主动进攻的斗志。 除了本身自保本能,男人的血气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道人俯仰天地,遇弱不欺,遇强不怕,管你是何种厉害人物,皆不退缩。 再度迈步之后,莫问前进的速度不慢反快,促使他步速加快的原因是心中生出了怒气,这种怒气不是由吕布蔑视的眼神造成的,而是源自自身,吕布名头实在太大,他内心深处不可自制的有几分惧意,这种惧意令他感到羞愧,自省之下羞愧就变成了怒意,有心与此人一较高下,去除心魔。 在距离吕布十丈处,吕布有了动作,左腿弓步,右腿侧马,右手自方天画戟的中部滑到了末端,单手持握,笔直外探,挑眉待敌。 莫问见状再度止步,到得此时他仍不知道是何种缘由令吕布苏醒,也不明白吕布是心甘情愿为曹操守灵还是被人施法控制了心神。 沉默,对峙,莫问此番是故意选择僵持,吕布单手持握方天画戟的末端,这支方天画戟为精钢打造,重量当过五十斤上下,全靠其右腕提拿,可以凭此观察吕布底细,倘若吕布手腕发抖,就表明他还是人。倘若一直保持这种费力的姿势不动,则表明吕布已经超出了人类力量的范畴。 片刻之后吕布的右腕开始微微抖动,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再度开口,“贫道天枢子,无心与温侯……” 莫问话音未落,吕布再度有了动作,伸出左手,指向莫问。 莫问循其左手所指低头下望,发现吕布指的是他腰间佩刀。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陡生敬佩,吕布是否丧失神智还不为可知,但可以确定此人是一个真正的武者,不与手无寸铁之人动手。 “天枢子得罪了。”虽然心生敬佩,莫问仍然探手抽出了黑刀,阿九此时就是门外,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误会自己胆小惧战。 莫问黑刀一出,吕布立刻挺戟前冲。 莫问摆出追风鬼步起势,凝神以待,与此同时观察吕布的身法,吕布在蹬地前冲之时有离地动作,到得三丈外方才落地,这就表明此人虽然不可凌空,身法造诣却非比寻常,较蒲雄要高出一倍,比张洞之还要快出五成。 十丈距离,吕布顷刻就到,到得近前方天画戟拦腰横扫,眼见方天画戟来到,莫问并未抽身后退,而是以铁板桥之势后躺避开,之所以要兵行险着有此一举,乃是为了确定吕布的方天画戟能否发出与刀芒剑气类似的外延气息。 方天画戟为重兵器,自莫问上方横扫而过,眼见莫问竟然用了铁板桥,吕布眉毛微挑,快速旋身,方天画戟划圆而回,此时莫问已经试出了此人的真实修为,吕布所用的方天画戟可以发出两尺左右的外延气息,武人不同于道士,他们不懂得练气法门,能通过兵器将气息外延两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方天画戟疾扫而回,莫问抽身后退三尺,待得方天画戟扫过,立刻施出追风鬼步到得吕布近前,左手直取吕布腋下极泉穴,右手黑刀反撩,以防方天画戟再度环回。 由于心中极为重视,此次进攻莫问便将速度和力道催到了极致,原本以为吕布两扫之下身形势必产生惯性,导致无法防守,未曾想吕布将方天画戟斜划撑地,疾起右腿踢向其左肋。 莫问未曾想过吕布会出此奇招,此时右手后撩,已经无法回救,只剩下后退和两败俱伤两种选择,心中闪念加以斟酌,立刻抽身后退,倘若换成旁人,在危急时刻他一定会拼着受伤而损掉对方持拿武器的手臂,但此时情况不算焦急,没必要走两败俱伤一途,最主要的是他无法确定封点气穴对吕布是否有用。 吕布一脚提空,立刻收力落地,扎根之后方天画戟取上位回左手,右腿弯曲借力,单臂持握,挺戟追刺。 莫问再施鬼步向右闪躲,吕布中途画戟换于右手,横臂再扫。 方天画戟是长兵器,吕布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莫问借身法优势再度避过画戟,贴身出手,此次取的是重穴颤中。 吕布再度正确应对,右手抓握画戟末端,侧身回手,以画戟钢杆拦住了莫问,单臂拒之。 莫问仰身出脚,勾踢颤中,吕布抬左膝挡住,随即伸腿直踏莫问右腿膝盖。 这种近身的打发贵在快速,莫问见其左腿踹来,连番转身绕到了吕布身体左侧,黑刀划向其左腿,吕布画戟后探,挡住黑刀,送臂卷摔,莫问单臂撑地,贴地避开。 后退之后莫问没有再急于进攻,寻常武人只有一条手臂使用娴熟,但吕布双手皆娴熟,想必是其多年马战的结果,此外此人虽然没有灵气修为,却力大无比,哪怕使用的是长兵器也可快速反应。最为重要的是此人身经百战,招数精妙,进退之间丝毫不见漏洞,进攻防守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吕布再度弓步追上,方天画戟自右下向左上斜削,莫问急速闪念之后气灌刀身猛削而下,先断了他的画戟再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吕布曾率数十骑冲杀黑山军万人军阵,能自万军之中全身进退可见其攻防有度,这根方天画戟是他惯用的兵器,只有斩断他的方天画戟,才有可能令他的进攻和防守出现漏洞。 刀戟相碰,莫问右臂感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感受到刀身传回的阻力,莫问立刻抖腕收刀,这把黑刀血槽太宽,刀身并不坚固,一击之下没有将方天画戟斩断就表明方天画戟不是凡物,倘若继续凝气催压,极有可能崩断黑刀。 由于收势及时,黑刀并非断裂,莫问见状微微放心,这把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在这陵墓之中大有用处,万万不能折损。 收刀后退的同时,莫问将刀鞘自腰间卸下,还刀归鞘反手将黑刀击向石门处,阿九眼见黑刀飞回,闪身上前,出手接住。 “老爷,我来帮你。”老五出言高喊。 “不用。”莫问提气制止,转而徒手迎向吕布的方天画戟。男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与吕布走过几个回合之后,吕布的威猛激了他的好胜之心。 战到此时,莫问已经摸清了吕布的实力,以习武的武人来说,吕布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的高大身形和天生神力令他可以轻松的使用数十斤的长兵器,这是天生的优势。其后天优势是此人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人比拼争斗,临战经验无比丰富,不管施出怎样的奇招攻他,他都曾经见过类似的进攻招式,无需分神细想,下意识的就能做出防守,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几乎无处下手。 古人云术有专攻,吕布为武人,莫问为道士,武人再强,凭借的也只不过是自身的力量,不可能与能够借用天地灵气为己用的道士比拼,但此处的八卦地势限制了莫问的法术,使用武功与吕布争斗,是彻头彻尾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莫问扔掉黑刀,为的就是扭转这种劣势,虽然此处不能使用法术,他的灵气修为还在,紫气可破体攻敌。 到得一丈五尺处,莫问没有再进,而是发出灵气隔空击向吕布前胸,吕布不明所以,未予防守,被灵气击中,倒跌飞出。 莫问一击得手立刻欺身追袭,这是他的对敌习惯,一击得手就会连下重手。 吕布倒飞之时快速调整身形,以方天画戟的矛刺拄地,快速止住退势翻身落地,落地之后方天画戟疾刺而出。 莫问见状瞬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为了能够追上倒飞的对手,他取的是直线,用的是全力,压根儿没有想到吕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身形,急冲之下径直冲向了方天画戟的矛尖,已然收势不及。 世上最快的东西不是奔马,也不是飞鸟,而是人的神智,危急时刻莫问心中浮现出两个念头,一个是凭借天蚕软甲硬受对方的方天画戟,二是斜身倒地打滚躲避,电光火石之间,莫问选了后者,他前冲之势太快,这么快的速度,天蚕软甲能否抵挡的住方天画戟实在难以预料。 打定主意,莫问立刻侧身倒地,贴地向吕布滚去,这种动作说的好听点叫黑蟒翻身,通俗的叫法是懒驴打滚,是一种大损颜面的招式,莫问无奈之下用了这种招式,心中很是恼怒,避开方天画戟之后也并没有起身,而是接连翻滚到得吕布近前,双手屈指成拳,借翻滚之惯性,凭追风鬼步转圈不晕之优势,自翻滚之中连续出拳攻击吕布下腹气海,三滚六拳,拳拳力重。 最后一拳,莫问用尽了全力,吕布再度倒飞,莫问趁势以乌龙绞柱之势直身跃起,弓步蹲身,左掌后撤,右掌前伸,做定身收功势。 莫问刚刚做了收势,眉头便再度皱起,吕布后退三丈便止住了退势,退势一止立刻回身反冲,丝毫没有停顿和间隔。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再起疑云,先前的六拳取的都是吕布气海,哪怕换成是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也早已经被震散了灵气,吕布一寻常武人竟然不为所伤,此事蹊跷,大违常理。 见吕布冲至,莫问引龙出海,气出双臂,隔空出掌,吕布此番有了防备,眼见莫问出招,立刻挥舞方天画戟挑砸封挡。 灵气无形有质,穿透探查时灵气松散柔和,但出招攻敌时灵气坚实刚猛,前者看不见摸不着,后者虽然同样看不见,却能被人感受到,原因是灵气被压缩凝聚,既然能被对方感觉到,自然就能被阻挡,莫问隔空发出的灵气皆被吕布挑飞砸散,发十余掌,竟无一掌中的。 这种打法对灵气损耗很是严重,眼见无果,莫问立刻停止,心念一转,决定再走险招。待得吕布持戟攻来,提气踏地掠到了高处,离地两丈俯视吕布。 吕布抬头上望,见莫问凌空定住,方天画戟斜划撑地,借撑地之地将身形拔高,拔高之后方天画戟反划半圆,上砸莫问三阳魁首。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横移三尺避开了方天画戟,转而再拔丈许。 吕布无有凌空之能,一击未果便落回地面,探头再度上望,莫问低头俯视,刻意露出蔑视神情,吕布见状眼神之中大有怒色,俯视片刻舍了莫问,向右侧石壁走去。 莫问的本意是想诱使吕布画戟脱手凌空来刺,然后借半空换位之能取他兵器,再行图之,未曾想吕布并没有扔出方天画戟。 吕布身形高大,行走之时每一步都能跨出三尺,反提方天画戟,行走时双肩微送,步履沉稳,阳刚之中不乏飘逸,确有一代名将之风。 起初莫问并没有多想,高居半空打量着吕布,与此同时回忆先前的一些细节,吕布虽然有呼吸却没有阳气,连受六拳竟然行动自如,对阵地前还能够应变出招,诸多矛盾复杂的线索掺杂在一起令得此人越发扑朔迷离,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是由道人出手将他变成了能够活动的尸体,那他就不应该有呼吸,也不应该能思考。可是如果他不是死人,怎么能受得住以灵气助力发出的六拳。 要想确定此人的真实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他号脉,但吕布势必不会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 “老爷,不好,那家伙冲着弓箭架子去了。”莫问凌空思索之际,石门处传来了老五的叫嚷,他先前曾经死在弓箭之下,对于弓箭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止是老五,莫问对弓箭也很是忌惮,俯身下望,果然发现吕布行走的方向是摆放弓箭的石台。 见此情形,莫问空中急速转身向石台掠去,赶在吕布到来之前抓了一把强弓在手,拿过箭矢搭弓开弦。 吕布在莫问拉弓之时已经摆出了防守格挡的姿势,但莫问令他失望了,这一箭只弹出了不到五尺就掉落地面。统兵三年,他几乎没摸过弓箭。 吕布见状面露疑惑,莫问不待其反应过来,探手将台上的大小弓箭尽数收起,连同箭囊一并抓起,舍了吕布,急速回返石门。 “此人厉害非常,你能与他战平着实不易,切莫着急,当谋而后图。”阿九出言安慰。 “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我是一渡过天劫的道人,哪怕胜了他也是胜之不武,何况是战平。”莫问扔下弓箭箭囊,转身回望吕布,只见吕布正持着方天画戟向原本站立之处走去,并没有过来追赶。 “真人,羽箭尾部有卡槽,要对准才行。”黄衣郎好心的拿起弓箭出言提醒。 “我知道。”莫问略感尴尬,随口敷衍。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阿九歪头笑道。 “嘲讽于我,很是痛快?”莫问战吕布不胜,本就心中不快,听得阿九揶揄,冷声反问。 “你板着面孔说我就可以,我说句玩笑话都不成,怎么如此霸道。”阿九半真半假的说道。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手指石室,出言打岔。 莫问闻言没有接老五话头,而是直视着阿九,与阿九确定了名分之后,阿九的一些言语和举动并不令他非常满意,究其根源,可能是二人关系的改变令得阿九表现出了更多的真实性情,也可能是她没有自同门进入到妻子的角色。 “老爷,他站在原来的地方不动了。”老五仍然试图缓和气氛。 “夫为妻纲,古训有之,有何不妥?”莫问直视阿九。 “我们的祖师是上清灵宝天尊,又不是孔夫子。”阿九说完转头看向石室。 莫问闻言心中更加不悦,本想发作,却强自压制了下来,他首先想到的是阿九是不是故意跟他闹矛盾,以此令他打消进入墓室的想法,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为进入墓室还关系到老五,并不是阿九一个人的事情,去除了这种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那就是阿九多年以来一直自己生活,没有接受过寻常女子自小必须学习的三从四德和三纲五常,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这也不算坏事。 “老爷,他不动了。”老五再度抬手指着石室。 莫问转头看向石室,只见吕布已经回到原处站立不动,仍然是单手持戟的跨步站立姿势,所站位置也与之前不差分毫。 “真人,在此处你施展不得玄妙法术,不若我们一起动手,将他拿下。”宵玉兰小心的献策。 “宵玉兰所言不差。”黄衣郎出言附和。 “对,一起上。”老五也同意,他虽然佩服吕布骁勇,却并不影响他的立场。 “这石室和吕布此人都大有蹊跷,稍安勿躁,不可鲁莽,”莫问摇头说道“暂且不说吕布,就说这石室,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石室只有这处入口,没有出口。” 莫问说话之际,阿九目视前方,假借还刀轻挠他的掌心。 莫问心中本感气堵,觉察到阿九的动作,知道阿九有服软道歉之意,心情立刻平复,随即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霸道欺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魂魄不全 “依你之见,此人是死是活?”莫问指着已经回归原位的吕布冲阿九问道。 “此人眉上有一道伤口,那道伤口并未愈合,可见其气血不通,想必已经死去多年。”阿九说道。 “但此人仍有呼吸,若是生机断绝,怎会有呼吸?”莫问摇头说道。 “此事太过蹊跷,无从判断揣度,我们不如反转推度,若是换成你我,使用何种手段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阿九歪头打量着石室内的吕布。 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此处乃八卦永生之地,气息与外部隔绝,在此处可得永生,但此事有所限制,那就是此人必须处于假死状态,倘若苏醒就会饥饿进食,一旦进食消耗仍然会衰老。令人假死并不困难,只需定住此人魂魄便可。” “吕布眉上的伤口不曾愈合,表明他被俘之后就被送到了此处,由道门中人施法,将其魂魄定住。”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赞同,古人对于身后事看的很重,王侯在掌权之初就会开始为自己修建死后的陵寝,吕布被俘时曹操已经年近五十,那时候这处陵寝应该已经存在了。 “要定住一个人的魂魄并不难,难的是保留其部分神智。”莫问摇头说道,吕布攻防有度,足见其心智不失,但他也并非神智齐全,不然苏醒之后会立刻逃离此处。 “老爷,魂魄如果被定住了应该很痛才对,他好像没啥知觉。”老五在旁插言。 “他本体未损。”莫问说道,吕布的情况与老五当年的情况还不一样,吕布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 “你那几拳都打中了他的肚子,他好像也没感觉痛。”老五说道。 “会不会是被法针封住了灵窍?”莫问猜测道,上清宗下属很多门派,其中茅山一支就擅长使用法针,吕布的魂魄被定住却不见符纸,也应该是法针所为。 “法针虽然能定住魂魄令人不知疼痛,却无法令人丧失部分神智。”阿九摇头说道。 二人言语至此便陷入了沉默,此时吕布已经回归原位闭上了眼睛。石室内火盆的火焰逐渐减弱。 片刻过后,莫问恍然大悟,“三魂七魄,他的三魂七魄不完整。” 阿九闻言转头再看石室,“果真没有影子,失的是地魂。” 人体有三魂七魄,其中地魂又叫影魂,失去了地魂的人是没有影子的。这石室中四面皆有火盆照亮,为的就是利用光亮掩饰吕布失去了地魂的事实。 “不止地魂,灵慧也失去了。”莫问又道,灵慧主管人的神智,倘若失去了灵慧一魄,人会变的很是浑噩,却又不至于疯癫,因为命魂的主魄是中枢,失去了灵慧,中枢会接管灵慧部分司职,令人保持最基本的神智。 “地魂应该被封在了吕布脚下。”阿九说道。 “对。”莫问点头。 “老爷,你们说的什么?”老五按捺不住在旁插嘴,二人的谈话内容其他三人听的云里雾里。 莫问出言解释,“人体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各有司职,魂魄若是缺失,其所司职事就会出现问题,吕布所缺的是主管神智的灵慧,所以他的神智才会受到影响,只记得很少的一些事情,另外他的地魂也不在体内,而是被人封存在了他所站立的位置下方,所以他在失去目标之后就会自动回到原处。” “哦。”老五似乎懂了。 莫问见状知道老五还不明白,便再度通俗解释,“古人以失魂落魄形容某人浑浑噩噩,举止失常。可见失了少量魂魄是不足以令人死去的,只能导致其神智或是举止出现异常,吕布就是这种情况。” 阿九随后补充,“市井乡村不时有孩童丢魂,家人外出喊魂之事,他们所喊的就是命魂,命魂是人体主魂,哪怕失了主魂人也不会死,只是躺卧不动,毫无知觉,呼吸仍然正常。” “如果能招回他的魂儿,咱们能省不少事儿。”老五建议。 “没用的,哪怕将地魂附回,还缺了灵慧一魄。”莫问摇头说道。 “请问真人,倘若寻回此人地魂,会有何后果?”黄衣郎好奇的问道,它们是日久成精的那类妖精,虽然可以运用魂魄却并不知魂魄详情,乃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三魂归位,他就会恢复知觉,但神智还是混沌的。”莫问说道。 黄衣郎曾经身陷囹囵,知道被困的滋味,闻言抬手颈前,“既然如此,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倘若杀掉此人,后果难以预料。”莫问摆手说道,此时虽然解开了大部分的疑惑,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令吕布自假死状态下苏醒,也不知道杀掉吕布会对这座石室造成怎样的影响。 “那就先把他绑了。”黄衣郎说道。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石室里的吕布,未置可否。 阿九见状冲莫问使了个眼色,莫问知道阿九有话与他说,便跟着阿九向南走去。 行出十余丈,阿九停了下来,“你不愿围而攻之?” “他虽然魂魄残缺,却仍然恪守武人之道,岂能欺辱之?”莫问摇头说道。 “此处气息封闭,你我不得使用法术,单以武力胜他着实不易。”阿九说道。 “若是群起攻之,有失光明。”莫问再度摇头。 “你作何打算?”阿九又问。 “此人灵慧已失,无有复原可能,我独自战他,与他一个最后的公平。”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微微颦眉,“若是陵墓之中再有似他之人,你如何处之?” “吕布为三国第一武将,曹操以他打头阵,存了虚荣炫耀之心,也有震慑来人之意,随后关隘想必不会再有似他之人。”莫问说道。 “只此一次,再遇强敌,一起出手。”阿九直视莫问。 莫问点头答应,转而低声说道,“我受儒家和世俗影响太深,恶习难改,守旧迂腐,先前言语确是不对,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见你久战不胜,怕你心中不快,说笑只为宽你心意,未曾想弄巧成拙。”阿九低声回应。 莫问闻言很是感动,“你在旁观战,我有心在你面前扬威显能,久战不下方才焦躁急切,是我心中虚荣作祟,此等心念落于俗流,我当静心反省。” “若你心中无我,怎会在意我怎样看你。日后不管何事,照例由你做主。”阿九说道,二人坦诚相见,各吐心声。 “诸事我都会与你商议。”莫问说道。 “那不太过琐碎?”阿九转身向北,“当速战速决,此战若是拖的太久,对士气有损。” 莫问转身先行,“这座陵墓的建造有道门中人参与,此人能驱杀盘踞此处的异类,能分离魂魄,可见其修为要高于我们。” “不要想太多,先拿下吕布。”阿九鼓励。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了石门处,老五等人正在挑选弓箭。 “我去降了他。”莫问冲众人打过招呼,纵身掠进了石室,此次他没有步行,而是凌空飞掠,径直扑向两里外站立不动的吕布。 到得距吕布百丈之时,石室内的火盆再度爆燃,吕布随之睁眼。这一情形表明在百丈的位置有一处无形的机关,这道机关关联到石室四周那些铜人火盆,火盆里的火苗爆燃,陡然旺盛的阳气唤醒了吕布。 虽然猜到了机关的原理,莫问并未减速,径直冲向吕布,他此番的目的是降住吕布,而不是杀了他,只要吕布不死,就不会诱发下一道机关。 到得吕布近前,莫问并未强攻,而是围着吕布转起了圈子,不能施展法术,他所倚仗的就只有灵气和身法,灵气之前已经试过了,难以近身就难以奏效,而今只能凭借身法抢占先机。 但这一策略仍未见效,吕布拄戟站立,并没有随他旋转。 十几转过后,莫问停止转圈开始抢攻,他虽然攻击的是吕布后背,真实目标却并不是吕布本人,而是吕布右手的那根方天画戟,这是他唯一的忌惮,只要夺下方天画戟,就可擒获吕布。 吕布眼见莫问闪至,身形左转的同时左手握上了画戟末端,双手持戟,挺刺莫问。莫问旋身退避,右掌催出灵气遥攻吕布三阳魁首,吕布抬戟上挑,将莫问所发灵气击散,右腿前跨,右臂一抖,右手自画戟中部滑到末端,单手持握方天画戟,弓步戳刺。 吕布为了追袭莫问将画戟的攻击范围用到了极限,莫问眼见有机可乘,挺胸凹背躲过画戟,右腿用力,横移两尺,趁吕布回戟不及,以左手抓住了画戟柄杆,随即转身,自正面以双手握住了方天画戟的柄杆。 抓到柄杆,莫问并没有去拉拽,而是快速的逼出灵气,通过柄杆传至吕布,试图以灵气将其握戟的右掌震开。 吕布并无灵气修为,莫问灵气所至,其右手立刻被震松,莫问见夺取了画戟,急忙后撤。但他的后撤之势并没有快过吕布的踏地前冲,尚未将画戟抽走,吕布便追了上来,以左手抓住了画戟末端两尺处,右手随后跟来,自上而下急抚柄杆末端,一抚之下画戟急速转动,莫问猝不及防,双手被抖震松开,吕布趁势抓住柄杆,急速回抽。 莫问眼见功败垂成,心中大急,随之而上以左手再度抓出了画戟前段柄杆,本欲再催灵气加以震动,吕布右脚已然提来,无奈之下只好抬起右臂,以右肘封挡。吕布眼见莫问上盘失守,左拳随之击出,莫问所学擒风鬼手乃以双臂攻敌,右臂击出之后再无防守办法,面门随之中拳,瞬时感觉眼前一片金星。 这种感觉在当年遭遇贼人打劫时有过一次,此时再度重温,感觉十分不好,气怒之下双手抓握方天画戟的柄杆,急催灵气,将吕布右手震开,随即左手猛甩,将方天画戟向后方甩去。 “老爷,你鼻子流血了。”老五紧张的高喊。 莫问岂能感知不到自身的情况,本欲封穴止血,却又不得不阻拦吕布前去追拿方天画戟,吕布失了方天画戟,防守果然现出漏洞,莫问快速出手点了他的极泉中府两穴,未曾想点中之后吕布行动自如,并没有受制倒地,反倒趁机再出两拳,一中头顶,一种右腮。 中过两拳之后,莫问感觉不止眼前有金星,漫天都是金星,狂怒之下急凝灵气于右拳,意欲重伤吕布。 就在莫问凝气之际,吕布忽然歪斜倒地,莫问擦去脸上血迹凝神打量,发现老五又自后面发动了偷袭,此时正持着孝棒冲吕布头顶狠狠的补上了一棍,“娘的,别以为长的帅,五爷就不打你……”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守陵之人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两棍砸倒吕布,转身过来帮莫问擦拭脸上的血迹。 “背后伤人不是君子所为。”莫问抬手轻点迎香和孔最两穴止住鼻血,转而俯身探查吕布鼻息。 “正面我打不过他。”老五捏着袖口为莫问擦血。 “下手太重。”莫问拨开了老五的右手。 “怎么了?”阿九等人随后赶来。 “不见呼吸。”莫问回头看了阿九一眼,转而探手握住了吕布的寸关尺,一试之下,脉搏也停了。 “吕布被我打死了?”老五既惊又喜。 老五话音刚落,石室内铜人火盆里的火焰同时熄灭,偌大的石室瞬时被黑暗笼罩,众人见状立刻凝神戒备,等了片刻不见异常方才放松下来。 “孝棒对他无甚用处,怎么会一击毙命。”阿九俯身查看吕布情况,发现吕布确实没有了气息。 “我打了他两棍。”老五说道。 “第一次打在了什么位置?”莫问没有再怪罪老五,老五也是出于关心才会出手,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偷袭也是无奈之举,正面为敌他哪是吕布的对手。 “后脑。”老五伸手指着吕布的三阳魁首。 莫问闻言将斜倒在地的吕布翻了过来,解下其头上的英雄巾,只见吕布脑后两处风池穴各有一芝麻大小的黄色圆点,以指甲拔出其一,是一根长约一寸二分的黄金法针。 “老五,你怎么知道击打风池能致其死地?”阿九疑惑的看向老五。 “他哪里知道,他是乱打的。”莫问接口说道,定魂针有单双之分,单针定玉枕,双针定风池,最深不能超过一寸,老五先前的一击恰恰打中了吕布脑后的定魂针,令得定魂针深入脑髓。 “老爷说的是,其实我是想打头的,但我够不着。”老五见莫问没有训斥他,嬉笑的说道。 “真人,你快看他的样子。”宵玉兰站在左侧,恰好能看到吕布的面孔。 莫问闻声扳回了吕布,只见吕布的面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朽,先前英俊的面孔片刻之间就已经成了枯干的骷髅,虽然这是魂魄离体的正常变化,莫问仍然皱眉站起后退数步。 “这么沉。”老五走过去拿起了那支方天画戟。 阿九移步过来,仰头查看莫问伤势,“还好,鼻骨未伤。” 莫问抬手制止阿九说话,转而侧耳细听,石室内隐约的传出了微弱的咯吱之声,由于石室呈圆形,故此难辨声音来源,只能听出这种微弱的声音是砖石移动的声响,毫无疑问洞内有机关被触动了。 “先退出去!”莫问冲众人高喊。 众人闻言立刻奔向石门,阿九和莫问跟在最后,与众人一起撤到安全区域。 撤回到安全区域,砖石摩擦的声音还在继续,众人紧张的打量石室各处,半柱香之后声音停止,石室并无异常。 “怎么没动静了?”老五探头环视石室。 “已经准备就绪。”莫问说道,且不管是何种机关,声音停止就表明机关就位,眼下只是缺乏一个触发的条件。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问道,有他代言,黄衣郎和宵玉兰几乎不用开口,老五总能问出它们想问的问题。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先前的声音持续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这么长的准备时间,机关的规模定然很大,一经触发势必威力惊人,是何种机关不知道,怎样才会触发也不知道,除非再进石室亲身试探。 “我们时间充裕,不急于一时。”阿九说道。 “也好,先出去透透气。”莫问点头过后沿着南侧通道向外走去。 行走之间,忽然发现老五提着吕布的那杆方天画戟,“你能用的了?” “用不了,太沉。”老五摇头。 “用不了你拿它做什么?”莫问不愿老五拿取亡人用物。 老五闻言转身返回,将方天画戟扔回石室,当啷之声过后,轰隆之声骤起,莫问闻声与阿九对视一眼,急忙转身回到石门旁,只见石室北侧区域的顶灯铜人已然落进了地下,铜人下陷之后露出了数十处隐藏在铜人身后的拱形通道,此时那些通道正鱼贯走出了大量武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穿着黑色夜行衣,样貌与活人无异,只是没有声响,出得通道立刻走向兵器台拿取各种兵器。 这些人拿取了兵器之后便走向中间区域,到得吕布站立之处前方百丈便停了下来,一字排开,木然站立。 莫问环视石室,只见南侧区域的顶灯铜人并没有陷落,凝神细看不难发现,南侧区域摆放的兵器也有弓箭存在,也就是说北侧区域陈列的兵器,南侧区域也有一份。 黑衣武人越聚越多,片刻过后已然站满了北侧区域,目测人数当在千人以上,这些人的装扮和所用兵器表明他们生前都是武人,并不是寻常兵卒,他们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来此守陵,最大的可能是曹操出于安全考虑,将那些不愿为其所用的武人擒拿来此,一者可以避免遭到武人死士的刺杀和暗袭,二者也可能利用他们驻守关隘,抗拒入陵之敌。 见到这些黑衣武人,莫问心中的巨石反而落了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的事情,知道了真相心里就有了计较,吕布所应对的是少量的盗墓高手,这些所谓的高手通常都有武艺,所以要由吕布来斩杀。而这些黑衣武人则是陵墓建造者针对大股的盗众所设置的,对付的是依靠人多胡乱挖掘的盗墓贼。 黑衣武人出现之后,四人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挑眉开口,“这些人魂魄不全,尽数斩杀就是救他们出苦海。” 老五闻言第一个冲进了石室,宵玉兰第二,黄衣郎第三,但它是现出原形之后冲进石室的,随后是莫问和阿九。 老五冲的最急,挥舞孝棒大喊着冲到了中间区域,到得阵前他并没有冲进敌群,而是哎呀一声调头跑了回来,左臂上已经插着一支无羽短箭。 莫问见到了他左臂上的短箭,环视过后冲向西北方位,那里有十余个手持铜弩的武人。到得近前立刻挥刀砍杀,这些武人与吕布的修为有着天壤之别,黑刀所出,尽皆扑地。 老五只是恐惧弓箭,眼见地方没有了远程兵器,拔掉短箭再度冲回,此时黄衣郎已然冲入了敌群,凭外甲之坚固肆意冲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宵玉兰所用乃是两把尺许短刀,反手持握,挥撩之间专取咽喉。阿九不愿见血,便以擒风鬼手对敌,这些黑衣武人体内有气血流动,可取死穴。 众人进入石室之后,那些黑衣武人便不再局限于北侧半边区域,向南圈绕包围,莫问统兵之时曾多次于敌阵之中冲杀,对于这种局面习以为常,进退随意,削砍从容。 阿九出招也很是从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专选那些手持奇门兵刃的黑衣人下手,使用奇门兵刃的人出招诡异,不易防守,此举乃是为了减轻他人的压力。 黄衣郎现出原形之后两只铡刀般的硬甲打砸挑拨,这些黑衣武人所用兵器并不神异,无有能够伤它者。 宵玉兰出招之际尖叫发声,以声助力,出手狠毒,面目很是狰狞,武人稀朗便逐一斩杀,到得武人聚集的多了就会双臂交叉胸前,两把短刀位于身体两侧,身形如同受风风车,急转之中痛下杀手。 老五并不会武艺,故此只能跟在黄衣郎身后,专打老弱伤残,遇到硬手就会施出鬼步躲开,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动手之际都会大呼小叫,但中了一弩箭之后就不再高喊,他已经发现叫喊声会招来更多的敌人,只要不喊,黑衣武人就会率先去攻击尖叫连连的宵玉兰。 五人之中除了老五无甚修为,莫问和阿九是渡过天劫的道门中人,黄衣郎和宵玉兰是多年成精的异类,对付这群黑衣武人很是轻松,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能力的大小。 动手之际,众人并未心软,这些人虽然没有像吕布那样失去地魂,其灵慧一魂却不在体内,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半个时辰之后杀戮进入尾声,莫问先行清理掉了围在身边的十几名黑衣武人,环顾四周发现宵玉兰四周敌人最多,便提气纵身前往相助,待得二人各自杀掉一名用斧和用叉的黑衣男子时,老五也将最后一个发疯乱抓的老妇砸倒在地。 黄衣郎变化人形开始穿衣,莫问和阿九走向拱形通道处打量观察,老五和宵玉兰巡视战场,但凡有受伤不死者再补一刀或是一棍。 这种高一丈宽五尺的拱形通道有数十个,很是幽深,自外部难见尽头。 就在二人探头打量通道之际,通道内部传来了咣咣当当的声音,听其声响,想必是有石球自通道内部向外滚出。 传出声响的不止二人所打量的这处通道,其他那些通道也有声音传出,所发声响也是咣当之声,好似石球并不圆滑。 众人有感,立刻退至石室南侧,片刻过后自通道之中滚出了数十个一抱大小的黑色石球,石球不是很圆,出得通道没有滚出多远就停了下来,数十只石球无章的散落各处。 “真人,这些石球滚动不快,好像不是为了碾压我们。”黄衣郎转头冲莫问说道。 “声音较轻,不似实心,内部可能是空的。”莫问迈步向较近的一颗石球走去,到得近前探出灵气感知石球内部,片刻过后疑惑抽手,“里面怎么会有沙漏……”。 第二百五十八章 醒悟 阿九闻言上前探手加以感知,“石球分为上下两部分,都存有粉末,中间是一沙漏窄口,此乃何物?” “不得而知,石球太厚,无法切开。”莫问摇头说道。 “其内部既然有沙漏,自然有衔接处。”阿九低头寻找,很快自石球中部发现了一道裂痕,但是拉拔旋拧皆无法将其打开。 “可能是黏米糊住了。”老五环视左右,寻了一把铜锤围着石球一阵乱敲。 阿九再试,仍然无法打开。黄衣郎和宵玉兰一起上去帮忙,环抱下部,老五和阿九合力拉拔上部,仍是不开。 “想必是拧的。”莫问上前替下了老五,与阿九一起左旋右拧,直至用上灵气方才将石球上部拧动,左转三圈,终于拧开。 莫问抬手示意众人后退,自己也随之后退数丈,探手延出灵气将那石球上部推开,石球分离,里面竟然是一只透明圆盖。 莫问率先上前打量石球内部的圆形盖子,细看之下发现是一锅盖形的半圆水精。 “是水精。”莫问冲靠上来的众人说道。 “水精?水精很是珍贵,怎会如此糟践?”阿九低头细看那透明盖子下方的事物。 “此物不算稀有,豫郡多产水精,我认得,不会有错。”莫问说道,透过水精,可以看到石球内部是两处半圆,中间有沙漏的瓶颈区域,上部为白黄色粉末,下部不得而知,此时上部的粉末正通过中间的狭窄瓶颈向下滴漏。 “黄的很像硫磺,白色的应该是骨粉白磷。”莫问低头细辨,确定了上部两种粉末的正身。 “这两种东西混合一处有何用意?”阿九疑惑的说道,硫磺为辟邪之物,骨磷取自多年露于荒野的白骨,可自燃起火。 “老爷,水精是热的吗?”老五伸手抚摸水精外壳。 “水精为凉性,入手清凉。”莫问说道。 “这个是热的。”老五又道。 莫问和阿九闻言同时探手摸那水精外壳,果然发现入手生温。 面对着这个奇怪的石球,五人皆是一头雾水,在此之前众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并不知道此物有何用处。老五喊过黄衣郎,想要将水精圆球自石球中抠出,几番努力,终是不成。 “要不砸开看看?”黄衣郎冲老五说道。 “好主意。”老五转身拖过了铜锤。 “内有陈年骨磷,其中可能封有妖邪,不要鲁莽。”莫问急忙阻止二人的粗鲁举动。 “又热了几分。”阿九拉过莫问的左手,贴到了水精外壳。 “可惜不知下方是何物,不然便知道其用途。”莫问说道。 “硫磺为药物中品,归土属,有驱邪拔毒效果。骨磷可不得入药。”阿九亦感疑惑。 “这水精外壳发热,与骨磷不无关系。”莫问说道。 “真人,这些石球到底有何用处?”黄衣郎在旁插言。 莫问和阿九闻言没有说话,黄衣郎的问题没法儿回答,不过黄衣郎的话却提醒了二人,那就是这些石球放出来,势必是为了杀伤和阻止进墓之人。 “你可还记得炼制拔毒丹的禁忌?”阿九隐约想到了什么。 “不可见明火,否则有炸鼎之虞。”莫问说道。 “倘若这下面也有安神硝石和止血的百草霜……”阿九话到中途停了下来。 “炸鼎?!快出去。”莫问恍然大悟,急忙出言冲众人高喊。 老五等人虽然不知其详,在听到莫问告警之后还是转身向外跑去。 “这里也不安全,出去。”莫问冲跑到石门处停了下来的众人喊道。 众人闻言转头再跑,片刻过后冲出了地道,此时外面还在下雪,当是下午未时。 “老爷,炸鼎是什么意思?”老五终于得暇发问。 “炼丹有时会用到硝石和硫磺,倘若配药不当,丹鼎就会炸开,炼丹的道人就会为其所伤。”出得地道,莫问紧张之心稍减。 “炸?”老五对这个字很是陌生。 “就是四分五裂,声音如同平地响雷。”莫问解释。 老五闻言还不明白,却也没有再问。黄衣郎和宵玉兰对莫问和阿九有敬畏之心,都希望老五继续代为询问,奈何老五不问,它们也不愿多嘴。 “制造这些石球之人自水精内部设了沙漏瓶颈,似乎并不是为了伤人。”阿九说道。 “不然,你我精通炼丹技法,方才能够及早逃脱,若是换做旁人根本就不识得此物。倘若滞留墓中,必为其所害。”莫问摇头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些能够炸开的石球其主要用途不是伤人,而是封墓。”阿九说道。 “石室有五里方圆,那些石球想必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莫问说道,道士在炼丹的时候出现炸鼎的情况并不常见,汉代以前较多,后来道人有了防范,炸鼎出现的就少了,他与阿九都没有亲眼见过和经历过,听的只是玉玲珑的只字片语,故此并不知道炸鼎的具体情形。 “真人,挖出这条通道并不容易,不如我们趁其没有炸开将那些石球搬出来。”黄衣郎说道。 “万一搬运途中忽然炸开,你我岂不没了性命?”宵玉兰摇头反对。 “你只需挖出两尺,我却要挤压一丈。”黄衣郎不悦的看向宵玉兰。 “不能冒险搬移,倘若……” 莫问话未说完,通道之中便传来了巨响,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声巨响较之天雷要响上数倍,威力巨大,地动山摇,五人被巨响震的心神狂跳,猛烈的气浪紧随而至,将站在洞口尚处于懵茫之中的五人尽数轰飞。 这一刻莫问脑海之中极为茫然,心神的巨震令得神智停滞,茫然之中只有两个浅显的想法,一是惊诧石球炸开的威力之大,二是下意识的希望能在撞上南侧山体之前停下来。 看似漫长的飞跌实则只在转瞬,众人很快跌落地面,虽然有积雪缓冲,仍然摔的七荤八素。 扑地之后,莫问立刻强行爬起环视左右,只见阿九正自不远处的雪地中起身,老五挂到了一棵大树中部的树杈,得树枝缓冲他受伤最轻,正在勾扯被树枝挂住的袍子。黄衣郎和宵玉兰气息受到激荡,尽数现出了原形,宵玉兰落到了西侧十丈外的树下,正在挣扎着翻身。黄衣郎飞的较远,撞歪了一棵松树,肚皮朝上,几条后肢还在缓缓划动,想必也无生命危险。 见众人无碍,莫问重新坐回了地面,缓慢呼吸平息强烈的晕眩,待得惊魂微定提气内查自身,发现经脉和骨骼并未受损,只是神府受震,始终感觉晕眩,也听不清声音。 “可有大碍?”莫问起身挪到阿九身边。 扶树站立的阿九摆了摆手,转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清莫问言语。莫问听自己的声音也很模糊,知道这是巨响造成的,得到阿九回应之后迈步向宵玉兰走去,宵玉兰见莫问到来,想要变化人形开口说话,由于气息不稳,尝试两次还是老鼠嘴脸。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宵玉兰,宵玉兰探爪接了。 看罢宵玉兰,又看黄衣郎,到得黄衣郎近前发现黄衣郎的嘴部有血迹,想必是受了内伤,莫问取疗伤丹药一枚塞进了它的巨口,抬手示意它保持目前姿势不要乱动。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撕开了袍子,自树上跳了下来,跑过来关切的问道。 “还好。”莫问听力有所恢复,说话之间回望北侧陵寝,只见十里方圆的陵墓封土已经整体塌陷,先前挖出的通道也不复存在,北方十里外出现了一面平直的山崖,离地有百余丈,山崖底部隐约有几处石门轮廓。 “我背你回去。”老五弯腰弓背。 “不用,去拿衣物与宵黄二人,容我自行回神。”莫问冲其摆了摆手,转而走到阿九身旁坐了下来。 众人或坐或躺或站,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稳定心神,宵玉兰和黄衣郎逐一变回人形,宵玉兰受伤较轻,没什么大碍,黄衣郎断了肋骨,行动不便。 众人回返木棚,老五生火烧水,烤肉烘饼,众人休息了半个时辰,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好言安抚了黄衣郎和宵玉兰,莫问出门冒雪到得北侧山壁,先前的震动令得南侧十里区域整体塌陷,那十里区域是后天堆积帮衬,实则这处百里范围的陵墓大部分是依山而建的。 石壁上共有三道石门,一般大小,高两丈,宽一丈,门顶石楣自左至右分别刻有日月星辰三种图案。 莫问站于石壁下久久未语,良久过后转身回返木棚闭目躺卧,术有专攻在此处再度显现了出来,不能施展法术他很不习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实在太过吃亏。 “在想什么?”阿九为莫问端来热水。 “在反省自己的过失。”莫问闭目说道。 “此事不怪你,黄衣郎十天之后就能行动自如。况且此次因祸得福,省去了五里险路。”阿九安慰。 “我想的不是这个。”莫问闭目摇头。 “想的什么,说给我听。”阿九抚上了莫问的右手。 莫问反掌回握,“起初我只想取走蕈草,帮你和老五褪去异类气息,但看到这座巨大陵墓之后无形之中起了好胜之心,想将这墓中的万般奇淫巧计告知天下,留技于工匠,解惑于世人。现在想来这一想法是错的,我们是道人,不是盗墓贼,你我的精力全部用在了道术的参习和天道的感悟上,这里不可使用法术,本来就对你我不公平,曹操的年纪要双倍于我,年少者与年长者斗智也不公平。退一步说,即便我费尽心机将陵墓之中的各种稀奇机关公之于众,对你我又有何意义?” “你心中作何打算?”阿九沉默片刻,出言问道。 莫问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我不能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要请调万千兵卒民夫,将这座山整个移走……”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请援 “老爷英明,早该这样儿了。”老五在东屋高声接话。 “你意欲前往何处请援?”哪怕老五并未进来,阿九仍然抽回了手。 “晋国远水不解近渴,赵国我不愿再与之有纠葛,燕国也不成,哪怕慕容红妆肯借兵于我,兵卒也早已经恨我入骨,不会听从号令,眼下只能前往拓跋代国。”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拓跋部落离此处有两千多里,太远了。”阿九说道。 “我们先前放下拓跋什岐的地方是代国的南端,此时位于北侧,西北五百里就是他们的边关重镇。”莫问手指西北,他曾经率兵北伐,看过此间地图,知道拓跋部落的势力范围,拓跋鲜卑和慕容鲜卑接壤,西北五百里外就是他们防御慕容鲜卑的边关大城,名字很是拗口,叫吉姆儿城。 “不算远,你准备给予他们怎样的回报?”阿九低声问道,她知道莫问是个极好脸面的人,不愿求人,即便求人也会给予重谢回报。 “我感觉曹操并非薄葬。”莫问说道。 阿九立刻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是掘开陵墓之后以陵墓中的殉葬物品答谢拓跋部落。 “若是里面财货不多,我再寻他法答谢。”莫问又道。 “我活的年岁久远,亲历过很多朝代,汉代以前市井之中黄金很多,为官府通过,经过三国混战,黄金大量减少,存世黄金可能不足汉代的两成,这些黄金去了何处无人知晓,官府只能铸钱通用,启用白银。曹操为魏国之主,其陵墓之中想必会有大量黄金殉葬。”阿九分析道。 “宵玉兰先前所食蕈草乃金玉之气下延润生,可见陵墓之中有大量金玉。”莫问点头说道。 “何时动身?”阿九问道。 “即刻就走。”莫问说道。 “我与你同往。”阿九说道。 “老爷,我也去。”老五自东屋喊道。 莫问直身站起推门出屋,冲正在往火盆里扔柴的老五说道,“天气如此寒冷,你肉翼如何伸展?安心留在这里照顾两位友人。” “多谢真人关心,我们没什么大碍。”黄衣郎和宵玉兰受宠若惊急忙道谢,莫问和阿九都是上清准徒,不出意外早晚都会飞升,寻常异类哪有机会高攀他们。 “安心静养。”莫问冲二人点了点头。 老五也没有再坚持同去,这种天气鸟儿都无法飞翔,他的肉翼若是伸展出来,片刻之间就会冻的酥脆。 “我自己前去,你不用陪我奔波。”莫问回到西屋冲阿九说道。 “好,你早去早回。”阿九点头同意,她虽然修为不低于莫问,却毫无名气,去了也无甚用处。 “这五百里全是山路,兵卒农人赶到此处至少也需要十天时间,我会随他们一同回返,你无需担心。”莫问佩刀出门,待得老五等人出门相送,他已经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出得三环区域,莫问并未向西北方向移动,而是拐道向东,他察觉到黑三的气息出现在了东北方向。 冒雪东行八十里,与正在踏雪西奔的狼群遇了个正着。 “出了啥事儿?”跑在最前的黑狼变化人形裹上了羊皮袄。 “没事,多谢多谢。”莫问冲黑三道谢,黑三想必是听到了先前的震天巨响以为他落了难,才会率众来援。 “没事儿咋整出那么大动静?”黑三不满皱鼻。 “英雄来援恩情,莫问记在心里。”莫问再度道谢。 “行啊,你是有数儿的人,我也是,那我回去了,有事儿你记得点火冒烟。”黑三脱下了刚刚披上的羊皮袄,现出原形之后带领狼群向东回返。 莫问拐向西北,数百里的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但雪天赶路视物不清,也无法循着下方路径寻找,故此用了三个时辰方才寻到了吉姆儿城,这是一处由一座主城和几座辅城组成的州城,主城不比熊州小,冬天天黑的早,到得此处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拓跋鲜卑作为部落来说算是很大的,作为国家又太小,与慕容鲜卑一样,主要是靠游牧和打猎为生,城池老旧,城中房舍低矮,多有牛羊马圈,膻气很重,城中虽然人数众多,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座大型建筑,故此州府很容易辨别寻找。 州府门外站着两个老年门卒,抱着长矛在屋檐下搓手跺脚,见到莫问到来,其中一人主动冲他打招呼,“道长,有什么事吗?”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寒夜司职多有辛苦,贫道想见此间主事。”莫问稽首见礼,此人对他的态度很是和气,他自然会投桃报李。 二人闻言先是一愣,先前说话之人开口问道“请问道长名号,我们也好通报。”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说道。话毕,见二人面色如常,又补了一句,“贫道俗家姓莫。” “你是赵国的国师?”两位门卒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 “贫道已然挂印离开了赵国。”莫问并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称谓。 “道长请稍后。”其中一名门卒转身跑进了府衙,另外一名门卒急忙将莫问请至屋檐下躲避尚未停止的大雪。 片刻过后,一行十余人自府中匆忙出来,行在最前的一名高大男子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虽然穿的是常服,脚上却是一双马靴,想必是武将一流,出得大门冲莫问拱手开口,“请道长自证己身,若当真是莫真人鹤驾来到,我等当大礼接迎。” “你如此说话,可是因为贫道带回了拓跋什岐?”莫问微笑发问。 那主事的将军见莫问说出了只有朝中重臣将帅才知道的秘事,知道来者不假,立刻单膝跪地,“代国襄东将军拓跋烈参见莫真人。” 单膝跪地为武将至高礼仪,拓跋烈跪倒,身后众人一同跪倒,莫问见状大感不妥,延出灵气隔空扶起了拓跋烈,“山野之人担不起将军大礼,快快请起。” “莫真人请!”拓跋烈侧身让路。 “将军请。”莫问按照礼仪谦让,在赵国他是护国真人之尊,在拓跋代国他只是一介平民,护国真人有护国真人的待遇,平民有平民的礼数。 “此事不得说与任何人知道,哪怕妻妾亦不可说,违令者,斩。”拓跋烈冲众人叮嘱一句,转而与莫问并行进府。 “吩咐下去,准备素席。”拓跋烈中途遣走了从人。 “拓拔将军与拓跋什岐是何关系?”莫问随口问道,历朝历代镇守边关的多是皇家子弟,若是由外姓人驻守,就有反叛投敌之虞。 “先祖父与思帝乃是亲兄弟。”拓跋烈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的爷爷跟拓跋什岐的爷爷是亲兄弟,他就是拓跋什岐的堂哥,而代国当朝皇帝拓跋什翼犍是拓跋什岐的亲哥。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正堂,拓跋烈请莫问入客位上首,自居客位下首,待得丫鬟送来茶水,抬手遣走一切无关人等,关门闭户,请问莫问来意。 “拓跋将军可知道曹孟德此人?”莫问说话的同时环视府衙陈设,与赵国和晋国不同,拓跋代国偏距北方贫瘠之地,地广人稀,很是贫穷,府衙的陈设甚至不如晋国县衙的陈设,不说细腻瓷器,就是金器都没有一件。 “此人乃一代枭雄,末将知道他的事迹。”拓跋烈虽然不明白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却仍然出言回答。 “我要进此人陵墓取一件事物,需要大量民夫。”莫问端茶说道。 拓跋烈闻言点了点头,直视莫问等待下文。 “贫道已卸任赵国护国一职,不愿再与他们有所交集,故此才会前来贵国请援,曹操陵墓之中当有大量金玉,若得开启,尽归贵国所有。”莫问饮茶放盏,府衙之中喝的竟然是陈年旧茶,可见代国之穷困。 “真人天纵英才,指点乾坤,即便无有酬劳,代国也愿相助真人。”拓跋烈立刻答应,莫问率赵军东征三郡,威名远扬,正是因为有莫问的东征,这几年慕容燕国才一直无暇西侵,莫问无形之中帮助了他们代国。此外莫问救出了拓跋什岐,是他们代国皇室的恩人。 “将军谬赞,贫道所为乃是承三清庇佑,代天行事罢了。”莫问出言谦逊,尽管事先猜到代国不会拒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还是感觉很欣慰。 “真人鹤驾莅临,实乃代国之幸,末将即刻派人禀报朝廷,朝廷定会派遣钦差前来拜见真人。”拓跋烈说道。 “调劳征役理应告知朝廷,却不要让他们来见我,大雪寒冬赶路太过辛苦。”莫问说完抬手移过笔墨,写下一行字迹交与拓跋烈,“贫道先前曾与拓跋什岐说过此语。” 拓跋烈接过纸张,发现纸上写有两列字迹,“他日若得九鼎大宝,当善待万民百姓。”这句话拓跋什岐曾经告知过族内近亲,见到此语,拓跋烈更加确信来者就是莫问本人。 “真人需要劳役?”拓跋烈问道。 “你这吉姆儿有多少强壮民夫?”莫问问道。 “主城和辅城有民十万五千,当可抽出两万劳役。”拓跋烈略加思索出言回答。 “与我一万,借用一月可否?”莫问说道。 “两万尽数抽与真人,再派三千兵卒随行保护。”拓跋烈身为皇亲国戚,只要所行之事对国家有利,并不用像外姓官员那样顾及禀报奏请的繁琐步骤。 “也好。”莫问点头说道,两万人一起动手,不需十天就能将巨陵的顶盖掀开,再精妙的机关也毫无用处…… 第二百六十章 征调劳役 二人说话之间,下人来报晚宴准备妥当,拓跋烈止住话头,请莫问赴宴。 宴席共有素菜八道,与赵国的盛宴相比显得很是寒酸,开席之初还有拓跋烈两个体己的副将,敬酒过后便先行退席,连夜传令征调民夫。 拓跋烈虽是皇亲国戚却是行伍出身,很是豪爽,莫问性情平和,多思善虑,对于拓跋烈这种豪爽之人很是欣赏,便与之多饮了几杯。 宴席的气氛虽然融洽却并不热烈,这也是莫问造成的,寻常人喜怒哀乐可以随心所欲,道人不成,道人要遵守道家戒律,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失态,哪怕心情再好也不能喝的酩酊大醉,需要一直保持清醒,而一直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莫问自然不会失态,拓跋烈在即将散席之时却做出了失态的举动,双膝跪地,对莫问顶礼膜拜。 “将军这是作何,快快起来。”莫问大感吃惊,起身搀扶。 “真人统兵攻燕,为代国换得三年时间休养生息,先前又救回了擅于帷幄韬略的拓跋什岐,此番再送金银助我代国,皇上和睿王不在此间,末将越俎代庖替代国的百万民众跪谢真人,倘若代国有朝一日真能回归中原,皆是真人恩德。”拓跋烈三番叩首方才起身。 “将军言重了。”莫问将拓跋烈扶了起来,转而坐回座位皱眉出神,拓跋烈先前所说的三件事情都不是他有心为之,打燕国的初衷是为了换取赵国减赋,并不是为了拓跋代国。率众挖掘陵墓是为了寻找蕈草,也不是为了给代国送金银。救回拓跋什岐也只是随手之劳,并没有什么深意。但是这三件事情却都在无意之中帮到了代国。难道无意就是天意? 拓跋烈见莫问出神发愣,识趣的散了宴席,将莫问请入后院休息,拓跋代国的民风受蛮邦影响很大,拓跋烈将莫问请入了他的房间,留下了所有妻妾,莫问见状急忙正色拒之,拓跋烈无奈之下只好为他另行安排房间,遣了婢女前去侍奉,也被莫问尽数撵走。 由于晚间饮了酒水,莫问便没有操行晚课,静躺木床再思前事,燕国的那些巫师曾经蛊惑过神智不全的五爪金龙与他作对,得紫貂提醒,他方才知道那条五爪金龙位于代国境内,但他并没有刻意为代国做什么,因为五爪金龙还不成气候,如果出手干预极有可能产生未知的变故,只能顺其自然。 但是仔细想来,之前的一些无意之举却都帮了代国大忙,统兵收复三郡时他并没有想到代国会因此受益,救走拓跋什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拓跋什岐擅长谋略,此次他本已经打定主意要独自探墓,却忽然中途改变了主意请人相助,而所请的恰恰是代国。 代国眼下极为贫穷,城池不过数十座,人丁不过百万余,这样一个小国在六十年内就要入主中原,单靠自身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外力相助,曹操陵墓中的黄金可能就是其最大的助力。也只有忽然注入了大量的钱财,才能令国力快速增长。 想到此处,莫问很是欢喜,原因是代国要想于一甲子之内入主中原,必须得到大量黄金强盛国力,而黄金的来源只能是曹操陵墓,也就是说曹操陵墓这次是一定会被挖开的,只要挖开陵墓就有七成希望得到蕈草,只要得到蕈草,阿九和老五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就会受益,他可以与阿九成亲,老五也可以安心的一家团聚,从此以后他就能够隐居深山,从容悟道。 除了欢喜,莫问心中还有着很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对天意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世人所作的事情看似是本人做主,实则还是天意使然,此次中途改变主意来请代国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原本铁了心不求人的,怎么会忽然变卦。 怀着恐惧,莫问开始回忆今日午后他躺在木棚闭目思考时的心态变化,那时候他刚刚被轰飞了出来,处于一种很恼火的状态,是怒火令他改变了原来的本意,天意要改变一个人原有的想法或是促使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在其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悄然影响,令世人受到左右而不自知。 想通这些,莫问闭目微笑,世人忙于生计,碌碌之中难得静下心来参悟天地阴阳,道人心静,所以能够想的很是深远,通过细想他参悟出了一个隐藏的天道正理,那就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其命运都是被天意操控的,自己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要情绪波动就会受到天意左右,且不管后果是好是坏,都不是世人本意所求,而是天意奖惩,也就是天道承负。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摆脱天意的操控为自己做主,但是前提是此人内心一定要静,情绪不能出现剧烈的波动,哪怕面临再大的变故也要保持心境的平和。 想通这些,莫问心中很是欢喜,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控制,哪怕是被天控制也会感觉自己是个傀儡,必须自己为自己做主,好在上天并没有剥夺世人自己做主的权利,只是将这个超脱天意控制的门槛定的很高,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凡事要有度,想明白了这些,莫问没有再往更深去想,倘若将天意揣摩的太过透彻,就有可能引起天妒,对天地要有敬畏之心,只有愚不可及的蠢材才会有逆天改命的无知狂言,智者都会恭敬天地,因为天地要让一个人灭亡不会比拍死一只蚊虫更费力,一个恶瘤就能轻松取走忤逆之人的性命。所谓自己掌控命运并不是逆天而为,而是保持本心不昧,不受天意的悄然影响。 二更时分,莫问强迫自己入睡,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不管是对天地阴阳还是对人间男女,都不能彻底了解,七成为最好,倘若看的太透,人生就毫无乐趣可言。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屋外的晨光令他心情甚好,披上道袍拉开房门,果然发现大雪已经停了。 “真人起的早。”拓跋烈率领婢女自远处走了过来。 “福生无量天尊,拓跋将军辛苦。”莫问出门冲拓跋烈回礼,拓跋烈和所率的婢女个个眉发挂霜,不问可知是早就等候在屋外了。 “真人请先行梳洗,末将去厨下监工。”拓跋烈走到莫问面前拱手见礼。 “怎能如此劳烦将军?”莫问很是过意不去。 “此乃末将荣幸,民夫征调正在进行,午后就可出发。”拓跋烈说道。 莫问无奈,只好再道辛苦,拓跋烈再行一礼转身离去。拓跋烈出得院门,立刻有下人持了扫帚进院扫雪。莫问见状心中更加感觉过意不去,拓跋烈想的很周到,唯恐扫雪之声影响他休息。 心中过意不去的同时莫问也开始佩服拓跋烈,他虽然知道拓跋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讨好他,却仍然对拓跋烈很有好感,拓跋烈如此礼遇于他,倘若日后有事相求,他还真不一定忍心拒绝。 梳洗过后,进了早饭,拓跋烈外出督办征集劳役之事,莫问自府衙走了一圈儿,自府衙西院的鹰舍前站了片刻,鹰舍都是建在户外的,为的是让信鸟适应寒冷可以冬天飞行,鹰舍里有两只海东青,还有两间鹰舍是空的,根据鹰舍内飘落的雪花和遗留的鸟粪来看,这两只海东青都是昨夜放走的,不问可知是拓跋烈告知朝廷他的到来。 只要细心就没什么秘密可言。而莫问观察鹰舍也有深意,他必须确定拓跋烈是真的效忠代国,如果拓跋烈没有放飞信鸟通报代国朝廷,那就表明他有心隐瞒此事,想独吞陪葬黄金。曹操陵墓里殉葬的金玉想必是堆积如山,这笔财富万万不能落到个人手中。 自府衙内转过,莫问出门信步城中,塞北的城池与关内城池大是不同,风土人情也不相同,这里的街道没有中土城池整洁,路上不时可见牛羊粪便,乡人的衣着以羊皮为主,也有少量麻布,身上多有异味。 饥饿是除了晋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普遍存在的,这里也不例外,乡人多是颧骨高耸,面有饥色。但此时他们的神情却很是兴奋,拖家带口携带挖土农具往南城聚集。 跟随乡人前往南城,发现那里是一处粮库,与中土的粮库不同,这里的粮库存的不是粮食,而是养的牛羊,每一个出了劳役的农户都会得到一只羊,劳役强壮,家人得到的羊就稍微大一些,劳役瘦弱,羊就偏小,分配方法很是原始。 这些羊原本是士兵吃的军粮,寻常人家是得不到的,冬日里出劳役能为家人换得一只羊,所有民夫都很是高兴,羊被家人牵走,他们留下来等候出发。 虽然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与胡人相似,但是他们是黄帝后裔,都是汉人模样,个子不是很高,面孔轮廓柔和。 临近午时,莫问回返府衙,拓跋烈送上了两封书信,信笺是卷着的,不问可知是海东青带回的,其中一封是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的书信,向他致敬问好。还有一封是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向他真挚道谢。 除了两封书信,拓跋烈还送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是用绸绵织作的,想必是见他没有外衣,加急赶制而成。 午饭过后,莫问辞别了拓跋烈,带队出城,主城并没有调够两万人,队伍出发之后辅城之中不时有小股民夫追赶而至,还有那些充当食物的牛羊哞哞咩咩的跟在最后。 昨日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积雪一尺多厚,队伍绵延十几里,踏着积雪,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不咸山……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万众挖陵 除了两万携带挖土农具的民夫,还有三千代国士兵同行,由一名副将统带,此人名叫牛冲,年纪与莫问相仿,高大强壮,用的是一杆长矛。 这三千士兵与民夫一样,都是步行,山中并无道路可走,无法骑马。 自深山之中踏雪赶路辛苦自不必说,好在这些劳役久居塞北,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严寒天气,临行时也都穿上了皮袄厚衣,路上并无叫苦者。 天黑之后借雪光又赶了一程,二更时分到得一处避风处,民夫砍伐山中树木点燃了篝火,由于火堆众多,火势旺盛,民夫所在的区域火光冲天。 劳役是没有营帐的,士兵也没有,只有将校有一张大帐,莫问并没有受邀入内,而是守着一处火堆与民夫随意闲聊。 “抓到一名燕国细作,请真人示下。”牛冲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一名被反绑了双手的汉子走在最前,此人衣着与民夫相同,也不知牛冲是如何发现此人是细作的。 “交予贫道处理,你们去吧。”莫问冲牛冲摆了摆手。 牛冲闻言高声应是,留下那名中年汉子,带领士兵继续巡夜。 “你是燕国士兵?”莫问看着火堆并没有直视那个中年汉子。 莫问问完,对方并未回答,火堆旁的一干劳役也都闭口噤声紧张观望。 “你知不知道贫道是谁?”莫问再问。 对方闻言仍然报以沉默。 莫问转头看了那中年汉子一眼,转而起身向他走去,那汉子见状甚是惊恐,眼中大有惧意,下意识的缓慢后退。 莫问走到他的身边探手解开了捆缚他的绳索,“我就是莫问,我带领民夫进山只是为了做一件私事,我已经与赵国无有关联,只要燕国不来打扰于我,我不会再与你们为敌。” “多谢国师不杀之恩。”那汉子死中得活,不再强装硬气,拱手冲莫问道谢。 “我已经不再担任赵国护国一职,你回去转告慕容红妆,让她无需防备于我。”莫问冲其摆了摆手。 “不敢欺瞒国师,我们公主前番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之中。”那汉子低声支吾。 “哦?因何受伤?”莫问看了一眼那汉子的右手拇指。 “被铁甲尸给抓伤了,求国师给个救命的法子。”中年汉子紧张的看着莫问,虽然莫问已经不再是赵国的国师,他冒昧求救仍然很是唐突。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铁甲僵尸出现在这里说明柳笙接替了赵国的护国真人,燕国的萨满巫师已经死伤殆尽,他们甚至无法祛除尸毒,自然也就无法阻止那些刀枪不入的僵尸,战况如何不问也能猜出几分。 “戳破双足十趾,以霜后糯米浸水沐浴。”莫问犹豫良久出言说道。 “谢国师。”那汉子欢喜的冲莫问拱手道谢,转而向北跑去。 “等等。”莫问说道。 那汉子闻声止步,莫问看着火堆并未回头,“以后外出打探消息,记得将射指摘下来。” 中年汉子闻言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拇指的射指,射指俗名扳指,为开弓之用,他所佩戴的是一只白玉扳指,这是将校才有的,寻常士兵戴的都是骨角材质。 见到莫问识破了他的身份却并未为难他,立刻跪倒在地,叩首之后方才转身跑走。 那将校装扮的探马走后,莫问便没有再去想燕赵之事,此事已经与他毫无关系,谁胜谁负他都不在乎,至于先前告知了解毒的方法也只是出于一丝善念,与慕容红妆打了三年,也算是熟人了。 山中多有松木,这种树木被烤干之后很快就能燃烧,众人轮流休息,到得天亮之后继续起身赶路。 回返途中莫问一直与队伍同行,寻常行军一天可以走五六十里,自山中行军要慢一些,每天多走两个时辰才能走出五十里,好在随后的几天里没有再下雪,两万多人自山中蜿蜒行进,早起晚睡,披星戴月,十日之后终于来到了五龙岭。 到得此处,立刻开工,要求很简单,将中心区域的泥土尽数搬移到内环之外。 “当初建陵的恐怕也没有这么多人。”阿九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有感而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最多七日,就能将上部封土尽数移走。” “老爷,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老五自旁边插言。 “陵墓里的金玉归代国所有。”莫问答道,白银在三国时期没有参与流通,坟墓中想必不会有白银存在。 “真人,我们能做些什么?”黄衣郎问道。 “拖累二位这么些时日,贫道好生过意不去,既然有万众劳役,二位就可以免除辛劳。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二位各自返乡吧,若有机缘,来日再见。”莫问说完转头看了阿九一眼。 阿九会意,自怀中取出两枚固本丹药分送二人,“我们夫妇身无长物,这两枚丹药有正元固本之效,聊表谢意,二位不要嫌弃。” “能够为真人和元君效力,是我们二人的荣幸,这贵重之物我们万万不受。”黄衣郎和宵玉兰连连摆手。 阿九再送,二人坚辞不受,言辞真切,语气真诚。 “二位日后有何打算?”莫问冲阿九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再送。 “也没什么打算。”黄衣郎面露茫然。 “我们愿意跟随真人和元君。”宵玉兰说道,它的道行还不如黄衣郎,在山中过的很是不好。 莫问闻言深思沉吟,片刻过后冲二人说道,“你们二人乃异类修行,若是避于山中,怕是永远难得正位。不如于凡间建立功德,或许有望魂魄永生。” “求真人指条明路。”黄衣郎和宵玉兰闻言大喜过望,所谓魂魄永生也就是地仙之境。 “我为你们二人书函一封,你们前去代国的都城云中,见睿王拓跋什岐,他会举荐你们为皇室效力。”莫问说道。 二人跟随莫问有些时日,知道莫问此举大有深意,惊喜跪倒,连声道谢。 阿九自然知道莫问此举是想为二人求个好的结果,但她也有顾虑,“若不得名分,异类居于都城怕是会被其他道人误查误伤。” “求真人受箓。”黄衣郎和宵玉兰一齐跪倒。 莫问闻言有些犹豫,他们七位上清准徒受的是箓牒,都可以建造道观招收弟子,但招收弟子一般都是获得高功称号的老道才做的事情,他和阿九太过年轻。 “是否受箓来日再说。”阿九见莫问犹豫,探手自怀中取出了法印,自黄衣郎和宵玉兰的额头留下了无形印记,这种印记常人是看不到的,道人能察觉到,留下印记是告诉同道中人,它们已经为上清道人降服,可以防止二人被其他的道士给当做妖精给抓了,尽管它们二人本来就是妖精。 黄衣郎和宵玉兰得了阿九法印正名,立刻冲阿九磕头,不出意外的话阿九日后就是它们二人的师傅。 “早些去吧。”莫问寥寥几笔,为二人写了引荐文书。 “不急于一时,我们等真人大功告成再去不迟。”宵玉兰说道。 “瓮中捉鳖之事不会有变故,你们早些离去吧。”阿九说道。 二人听得阿九言语,自忖留在此处也无甚用处,便辞了莫问三人,黄衣郎现出原形,驮了宵玉兰西飞出山。 黑三见到了民夫取暖的烟火,再度跑来查看究竟,发现又白跑了数百里,埋怨了几声气鼓鼓的带着狼群回返野鸡岭。 随后几日都是晴天,民夫挖山掘土,进展迅速,三日之后就移走了上部泥土,七日之后移走山石见到了上部穹顶,整个陵墓都被严密的糯米封土包裹,仿若蚕茧,陵墓上部的穹顶为半圆形,由于下方还在泥土的掩埋之中,故此不知其全貌。 见食物还算充足,莫问再度下令向外挖掘,既然挖了,就干脆挖个彻底,将整个陵寝自下方泥土中彻底剥离出来。 “老爷,外壳怎么办?”老五查看了陵墓上方的封土,发现那些掺杂了朱砂糯米和丝麻的封土既坚且韧,很难加以破坏。 “此时是寒冬时节,温度很低,这种低温就是破除封土的最好武器,白日里以木柴点火焚烧,令封土受热,到得夜间温度骤降,一热一冷就可以令封土酥脆开裂。”莫问说道。 老五见莫问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 随后几日,莫问一直自陵墓上方仔细查看,这种大规模的挖掘令墓顶彻底暴露在外,可以看到墓顶的封土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异,中间的一条主线颜色为米白色,主线之外的区域为灰白色,这就表明陵墓左右两侧区域是事先建好并封顶的,它们对主墓室没有影响,可以忽略不管,主线的正中有一处两亩左右的圆形区域,这处区域为青铜穹顶。 整个陵墓为“非”字形状,这处青铜穹顶位于“非”字正中,这两里区域极有可能就是主墓室,以青铜包裹,其用意应该是在受到外力的侵扰时整体下沉。 见到这处穹顶,莫问暗自后怕,幸亏选用了掀盖的法子,倘若自墓中向前探索,很可能触发机关,令主墓室落入下方的万丈深远。 半月之后,自外部挖到了陵墓底部,自墓穴下方的木堆之中传出了微风和热气,验证了莫问的猜想,陵墓下方的确是一处深渊。 莫问下令停工,将劳役遣回,留下了三千士兵,准备进墓……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墓室的所在 虽然找到了疑似的主墓室,莫问却并没有直接冲那处青铜穹顶下手,而是命士兵自南侧区域自东向西点燃了十处火堆,每处火堆距离不等,范围也不大,只有一丈左右。 “老爷,这里有的是柴火。”老五站在木棚门口,北望着火区域。 “我只想知道陵墓里都有怎样的机关陷阱,不需要很大的洞口。”莫问说道,这十处火堆仿佛自陵墓穹顶上打出了十个天窗,观察下方情况足够了,天窗开的太大反而不安全。 “要不多点几堆火吧?这样得十天才能看完。”老五性子急。 “最多三天,不用十天。”莫问说道。 “你感觉主墓室会有蕈草吗?”阿九忐忑的问道。 “会有。”莫问正色点头,虽然他说的很是肯定,内心却比阿九还要忐忑,陵墓中是否有蕈草直接关系到他和阿九日后的命运。 下午未时开始点火,烧了两个时辰莫问便制止兵卒添加柴草,不能烧的太久,烧的太久热气会向外蔓延,火堆周围的大片区域在受冷以后就会和火堆所在区域一样变的很是酥脆。 冬日的不咸山滴水成冰,火堆熄灭之后着火区域很快凉透,到得傍晚时分,莫问带着阿九和老五来到了最西侧的那处着火位置,仔细看过着火区域之后,莫问彻底放下心来,封土很有韧性,热气传导困难,除了着火的一丈区域已经酥化,周围区域的封土都是完整的,并没有裂痕。 莫问示意阿九和老五后退,独自站立于着火区域外侧,提气出掌击向那片区域,一掌过后一丈见方的封土开裂破碎,跌进了下方的墓室。 等待了片刻,莫问走到缺口边缘俯身下望,自穹顶到墓室的距离有十几丈,下方是一处巨大的墓室,里面是呈方阵排列的大量士兵,得八卦永生地势之利,这些士兵的面目栩栩如生,手中矛戈仍然冒着寒光。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老五趴在缺口边缘,探头下望。 莫问收回视线取出天狼毫,自事先准备好的文簙上记下了墓室中士兵的数量和站位,转而离开此处向东走去,虽然征调劳役使用蛮力挖开了陵墓,他仍然希望记下曹操陵墓中的布置和各种防盗机关传与后人。 打开第二处缺口,下方仍然是大量的持矛士兵。 第三处缺口也是士兵,但这些士兵是骑兵,胯下都骑着战马。 “我下去一探究竟,你门准备接应我。”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士兵假死的原因他是知道的,但战马也能不死,这令他很是疑惑,他很好奇古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做到了这一点。 “好。”老五点头答应。 “小心点儿。”阿九关切的叮嘱。 莫问点了点头,纵身跳进了下方墓室。墓室之中漆黑一片,哪怕能够夜间视物自这种森然的地下陵墓中仍然感觉很是压抑,莫问落地之后快速环视左右,转而凝神打量那些战马,战马的头部都蒙有青铜眼罩,拉下眼罩,发现战马的眼眶中并无眼珠。 心存疑惑,莫问探手试图拉下一名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一拉之下竟然扯之不下,侧目细看,骑兵的会阴部位与马背有骨榫相连。 发现了端倪,莫问提气掠回了地面,拿出天狼毫提笔再写,这些战马并无自主神识,是受骑兵神识控制的。 “老爷,你的朱砂怎么不结冰?”老五好奇的看着莫问手里的符盒。 “朱砂为阳,晨露为阴,稳定均衡。”莫问简单解释之后抬手西指,“前去告知牛将军,北挪十里,再点十处篝火。”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自天窗观察陵墓中的情况也有很大风险,故此士兵全在外围等候。 最南侧的这片区域共有五处墓室,自西向东,依次为长枪兵阵,骑兵阵,弓弩兵阵,盾牌刀兵阵,重胄斧兵阵。其中弓弩兵阵位于正中区域,其他四种兵阵各居东西,弓弩兵是面向正南的,西侧两个兵阵面向东,东侧两个兵阵面向西,防守的都是陵墓主道。 莫问中途进陵了两次,一次是探查马匹不腐的原因,还有一次是查看三国弓兵所用的弓箭,这些士兵使用的弓弩并不是以牛筋为弦,而是用了浸油麻绳,随着时间的推移,麻绳会逐渐变硬,不虞像牛筋一样酥化,至于弓弦是不是变硬,对弓箭并无影响,因为发射箭矢依靠的是弓身的力量,弓弦只起承托作用。 查完十处缺口,三人回返木棚暂作歇息,天亮时分,莫问和阿九回到穹顶上方,再度探查了第二排天窗缺口,令二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烧冷酥脆的这十个缺口的下方全是沙子,用的想必是流沙护墓的方法,至于其触发机关则无从知晓,除非自下方亲自触发。 次日有风无日,天气依然寒冷,到得中午时分第三排缺口焚烧冷却完毕,莫问逐一打开缺口,发现左右两侧是各种铜木轮轴,与车轴有些相似,大小不一,互相咬合,中间区域是一片空旷区域,这里的地面用的是八尺见方的青石板。 “这下面很可能是翻板。”莫问俯身打量片刻,抬头冲阿九说道。 “寻常的翻板无需这么复杂的机关。”阿九说道。 “左右两侧的木杠和轮轴想必是参照了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令一块翻板可以有多种变化,前人踩踏其上不会有事,后来者就有可能身受其害。”莫问说道。 “当是如此,可惜太过复杂,无法尝试记录。”阿九点头说道。 “你懂得丹青,可将下方的这些铁车木杆还有那些奇怪轮轴誊画下来。”莫问取出符盒文簙递向阿九。 “太过繁琐,自上方也看不全,怕是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算了吧。”阿九出言商议,莫问有时会做一些看似无用的事情,此时所作的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就没什么意义。 莫问闻言很是不甘,但沉吟过后也没有再坚持,即便画出了这些奇怪的器物,不知道翻板下方是什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常人的寿数不过一甲子上下,这处机关怕是某个聪慧的工匠穷一生之力钻研揣摩而出,失传了太过可惜。”莫问仍然感觉很是不舍。 “这等技艺无甚用处,即便流传下去也不过是屠龙之技。”阿九柔声安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细想下来阿九说的也有道理,心思要用在有用的地方,钻研这种对世人无甚用处的技艺只是虚度了岁月,白费了精神。 再烧,再冷,傍晚时分,二人再度回返穹顶开窗探查,就在莫问以灵气震碎最西侧那处缺口的瞬间,一道火柱冲天而起,莫问猝不及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立刻与阿九抽身后退,在二人后退的同时,被焚烧的另外九处区域同时冲出了火柱,一丈粗细的巨大火柱上冲十几丈,火苗红中泛绿,散发着刺鼻的酸气。 到得安全区域,二人回身打量那十道冲天火柱,这些火柱无疑是油脂燃烧所引起的,这道机关原本是用来焚烧进入墓室的入侵者的,倘若有人破门而入,空气与骨磷接触会立刻引起大火,大火与其产生的热浪会将进入墓室里的所有人尽数烧死。 “幸亏我们开出了十处缺口,不然后果堪忧。”阿九抬手抚去了莫问面上沾染的火灰。 莫问点了点头,这次是十处缺口分担了油脂爆燃产生的气浪,倘若只有一处缺口,气浪无处宣泄会将二人站立的区域尽数炸开。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自木棚跑了过来,他最想看到的是主墓室琳琅堆积的金银,对于机关技艺毫无兴趣,故此莫问和阿九检视墓中情况时他就懒得跟随,此次是感觉到震动,发现了火柱方才跑来查看究竟的。 “老爷,要不咱别到处钻眼了,直接冲着主墓室去吧。”老五来到的时候火柱已经减弱,可见下方墓室中存放的油脂并不多。 “若不探查明白,贸然冲主墓室动手,我担心会出现变故。况且那处青铜穹顶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主墓室。”莫问摇头说道。 “求稳是对的,但你想过没有,主墓室通常与最后一道护墓机关有所关联,倘若最后一道护墓机关被触发,主墓室有可能自毁或者下潜。”阿九说出了她的顾虑。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纵身向北掠去,这处青铜穹顶是在陵墓的中心区域的,这样的布局不符合汉魏时期的陵墓风格,要冲青铜穹顶下手,就必须确定它就是主墓室,如若不然,它就有可能是另外一种霸道的护墓机关。 在北侧区域检视过后,莫问选了六处位置,命士兵再度生火炙烤,这六处位置有三处是在主墓道上的,还有三处是随意选择,目的是确定主墓室究竟是在北侧还是在中央。 这些士兵都见到了先前火柱冲天的惊骇场面,自封土上架柴烧火胆战心惊,听到莫问喊停,立刻慌不迭的逃回了西山。 击出缺口之后,几处区域有腥臭之气冒出,凝神下望,可以见到被锁住的巨蟾和偌大的覆甲毒蟒等各种毒物,它们都处于假死状态,并没有被唤醒。 最北面的那处缺口选的有些偏,选在了墓门外侧,可以看到甬道左右巨大的护墓石兽。有甬道和护墓兽就表明正北不远处就是主墓室。 犹豫良久,莫问纵身西掠,自下方仔细寻找,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宵玉兰六十年前啃出的那个小洞,上下对比,左右取齐,发现其所在的位置更接近于青铜穹顶区域。 确定了主墓室的位置,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打开这道坚固的青铜穹顶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砖玉瓦 乾坤,天地,阴阳,细化到某一件事情上就是好与坏,所有的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将陵墓彻底挖开也是如此,好的一面是没有了危险,加快了速度。坏的一面是如此一来陵墓里的机关就无法被详细记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无法通过对陵墓机关的揣摩,确定主墓室在受到破坏的情况下会不会落入万丈深渊。 “比封土要厚,将近三尺,如何能破?”阿九延出灵气试出了青铜穹顶的厚度。 “破开青铜穹顶并不难,眼下需要决定的是求稳还是求快?”莫问冲阿九问道。 “求稳如何,求快又如何?”阿九反问。 “若是求稳,需将青铜穹顶打孔穿绳加以固定,这处青铜穹顶占地两里,重量不可估算,至少需要数百条绳索才能定住。”莫问说道。 “固定何处?”阿九环视左右,穹顶占地百里,根本就没有树木。 “自方圆十里内的封土上遍开天窗,以巨木竖入横挡,贴地牵制。”莫问伸手比划。 阿九闻言微微颦眉,“陵墓里会有大量黄金,没有东西能吊的住它们。” “那就只能兵行险着,直接融化青铜穹顶。”莫问摇头说道。 “让你如此辛劳,我心中不安,冒险一试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阿九深情注视莫问,莫问连日操劳,面上多有疲惫神色。自代国带回的那件大氅也给了她,此时衣衫单薄眉发带霜,“好。”莫问缓缓点头。紫霄当年的一句提醒给了他莫大的帮助,倘若代国要入主中原,就必须拿到这批黄金,代国要拿到这批黄金,墓室就不应该沉入地下。 莫问点头过后纵身向西掠去,片刻过后来到了牛冲等人所在的营帐,牛冲见莫问和阿九到来,急忙离开帅座,起身相迎。 “牛将军,所带口粮还能撑上几日?”莫问径直走向帅座前的木案。 “现有军粮还能撑上十日,若是军粮不足可回城再调,真人可以从容谋划。”牛冲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墨自纸上画了一件器物,并标注尺寸,“立刻开始伐木建造。” “如此巨大,我们这里又缺乏工具,很难做到严密。”牛冲与诸位校尉看罢莫问所画器物之后尽皆摇头,莫问画的是一只巨大的喇叭,宽的一端宽达数丈,窄的一端只有拳头大小,喇叭下方有支撑的木架。 “不需太过严密。”莫问说道。 “敢问真人,此物有何用处?”牛冲不解的问道。 “说来话长,照办就是,三日之内建好,以免坏天降雪。”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你让他们建造什么?”阿九跟了出来。 “青铜坚硬,若无风力助势,篝火无法将其融化,我画的是一只借风的圆筒,自上部鼓风,吹融穹顶。”莫问解释。 阿九虽然不明其详,却也没有再问。 牛冲等人对莫问敬如神明,立刻召集兵卒伐木建造,好在莫问所画器物很是简单,两日之后就打造完毕,是一支长数十丈的木桶。 莫问辨明风向,指挥兵卒开始支架,较粗的一端位于北方,离地两丈,较细的一端位于青铜穹顶上方,离地两尺。 上午辰时,木桶支架完成,开始生火,篝火燃起,经由木桶聚拢吹出的北风立刻将篝火上部火苗吹至青铜穹顶,得疾风助力,蓝红火苗斜刺青铜穹顶,穹顶开始融化。 “老爷,你怎么想到的?”老五惊诧的看着急速融化的穹顶。 “还记得咱们遇到强盗被抢去盘缠之事吗?”莫问笑问。 “记得呀。咋啦?”老五不明所以。 “当时你回西阳县拿取盘缠,我在破庙里等你,当天夜里被露出狼尾的黑三给吓的跑了出来,深夜寒冷,我无处可去,就请一位铁匠帮忙打造匕首,趁机在火炉旁烤火取暖,那时我便发现火苗最热的地方是在顶部,被风箱鼓风之后会更加炙热。”莫问说道。 老五听完恍然大悟,蹲下身帮忙添加柴木。阿九探手过来握住了莫问的手,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她仍能想象到莫问当日落魄的情景。 “七年前的事情了。”莫问猜到了阿九心中所想,转头冲其笑了笑。 阿九闻言回以微笑,莫问微笑时令她感觉和风拂面,虽然莫问现在仍然不苟言笑,但比起两人刚刚认识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那时候莫问很少有笑容,哪怕笑也是出于礼数,这与他的经历有关,没有人能在父母惨死之后笑的出来,都需要一段时间去淡忘,寻常人可能需要三五个月就能忘记,而今七年过去了,莫问仍然没有彻底自当年的阴霾走出来,这是不愿面对现实的缺陷,也是重情念旧的美德。 莫问所造鼓风木桶很是有用,青铜穹顶融化的很快,融化的铜水被疾风尽数吹走,片刻过后厚达三尺的青铜穹顶被融穿,一股香气随之涌出,这股香气既有檀香和麝香的气味又有栈香和花粉的气味,很是混杂。 莫问将木桶前端稍微挪换了位置,转而示意烧火的众人继续添柴。 青铜穹顶与封土穹顶不同,青铜穹顶传热很快,众人站在火堆旁感觉很是炙热,好在冬日寒风抵消了部分热气,众人得以自周围驻足观察。 栈香和檀香是常用的香料,多用在上香和熏香,也可以用来防腐。麝香和花粉则是女人所用的,虽然尚不能看到下方的情况,单闻香气就能知道这青铜穹顶的下方就是主墓室的所在。 忙碌了许多时日,终于要进入主墓室,莫问和阿九心中激动自不必说,老五也很是激动,在数日之前他就做好了结实的口袋,之前自狼窝里带走的黄金大部分用作建造道观使用,莫问虽然学了道法却一直是少爷心性,对金钱不甚看重,不会用也不会管,但过活度日总是少不了钱,莫问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道观里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那三千士兵也很是激动,倘若陵墓里真有黄金,他们是最先接触的人,多拿自是不敢,但搬运途中留下几两总是可以的,将校也会默许,几两黄金就是几十两白银,能换不少牛羊。 疾风吹动火苗,融化的速度很快,但融化的范围很小,每次只能融化数寸,一直到中午时分方才融出了一条一丈长,两寸宽的豁口,待得豁口冷却,莫问自豁口处低头下望,由于豁口很窄,只能看到下方很小的一片区域,入眼所见,金黄一片,陵墓中并不是常见的金饼,而是一处由黄金打造的房屋一角,金砖玉瓦,七彩流光。 见到黄金,众人更加兴奋,莫问和阿九则更加紧张,他们要的不是黄金,是蕈草。 由于心情起伏,二人便离开了穹顶,回到木棚暂歇,熔隔的工作交由老五和牛冲指挥。回到木棚之中二人也是心境难平,虽然强自忍耐没有坐立不安,却难以抑制心中的紧张,道教要求道人心静如水,真正能够做到心静如水的人几乎没有,哪怕仙人也做不到完全的心静,只要是人都会有在乎的东西,面对着在乎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不可能完全平静。 简单的吃了几口米饼,喝过热水,二人再度回到了青铜穹顶所在的区域,站立旁侧,耐心等待。 下午申时,另外一道一丈长短的豁口被融开,莫问低头下望,这次见到的是房屋的前檐和一棵树木的部分枝叶,没有太阳树木自然不得存活,这棵树也并不是真正的草木,而是由碧玉和玳瑁等宝石雕琢悬挂而成。 这一次老五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惊呼,他只认黄金,不认宝玉。 领军的将校虽然没有夜视之能,但他们也知道主墓室里有什么,因为主墓室里有光亮透出,到得太阳西下之后光亮更加明显,那是一种比太阳的光芒更加刺眼的七彩光亮,是夜明珠反射金玉而出现的耀眼光芒。 傍晚时分,将校离开穹顶区域回返西山大肆庆祝,莫问阿九老五以及少量负责添柴生火的士兵留在原处,先前融化的是南北走向的两条豁口,此时在熔炼东西走向的豁口,这处豁口没有一丈,只有五尺,这也是莫问先前斟酌过的,长方形的豁口只需熔开两长一短三个面,其本身的重量就能令最后的短面自动下垂,这样可以避免铜板落入下方引起剧烈的震动。 “宵玉兰吞食的那只蕈草是长在黄木上的,为阴草。倘若墓室中有阳草,应该长在很大的玉石上,颜色也应该是金色,应该有海碗大小。”第三处缺口即将打开,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 “这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黄的。”老五激动之下呼吸很是急促。 “不对,玉为石之美者,归土,五行之中土生金,倘若有蕈草,应该长在以玉石为基座的黄金上。”阿九说道。 “对,阿九说的对,进墓之后你们二人先去各处寻找蕈草,我前往墓门处确定机关的所在,防止触发机关导致墓室下沉。”莫问说道。 “老爷,不用,咱们一起找蘑菇,就算墓室跌下去了,我也能带着你和九姑飞上来。”第三处豁口只剩下很小的一角,三人都开始紧张。 莫问尚未开口,第三处豁口残存的连接就被巨大的重量压断,长一丈,宽五尺的巨大铜板自北向南缓缓的垂了下去,金光冲天,下方是一处由金玉堆砌而成的宫殿庭院。 “下去,记住了,找长在玉石上的蕈草。”莫问纵身跳了下去。 “不对,找长在金子上的蕈草。”阿九随后跃下。 “找金子,找金子。”老五高喊着跳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色蕈草 主墓室底部距离穹顶有十几丈,莫问进入主墓室之后并没有落于地面,而是凌空定住身形环视左右,主墓室有两里见方,是一处以金玉堆砌而成的偌大宫殿院落,分为了前院,中院,内宅,后花园四处主要区域,左右有两处耳院。 建筑庭院的主要材料是黄金,大量黄金被熔炼成砖石,铺设路面,垒砌墙壁。上部穹顶上安放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呈星宿位置排列。各色宝石被打磨成各种形状,作为屋瓦,树叶和花草。大量的青铜器皿被摆放在各处,熏香炉,祭天鼎,盛酒觥等生活和祭祀器物一应俱全,后院是三只巨大的粮仓,除此之外庭院中还有两处不小的水潭,其中一处水潭水色泛白,当为丹砂填充,还有一处为清水,水中有涟漪出现,当是有活物在其中。 就在莫问打量主墓室的同时,老五大喊着跳了下来,“老爷,拉我一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阿九已经拉住了老五,老五耸肩自长袍中蜕了出来,抖身变为巨蝠,振翅飞向东侧。阿九中途换位去了西方。莫问略作沉吟,掠向了南侧,那里是院门的所在,也就是主墓室墓门的所在。 两里之地对于常人来说当真不小,但对于莫问和阿九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莫问纵身来到院门内侧打量院门,这处院门是石门,为两扇双开,高有一丈,宽有两丈,每一扇石门都斜撑有一根半尺粗细的顶门铜柱,顶门铜柱的下方抵的是一只两抱粗细的石球,石球后侧是凹陷的石槽,两条石槽长短不一,走向各异,西面的一处长达十几丈,终点是前院西侧的那处清水水潭。东面的一条还要长,终点是靠近正厅东屋的那处丹砂水潭。 石门处地势较高,北侧地势较低,倘若有人进入主墓室,势必会推动石门,石门移动,顶门铜柱就会推动石球,导致石球经由石槽滚入水潭。 短暂的停留过后,莫问自地面上翻起两块铺地金砖垫在了两只石球后侧,虽然不明白机关的具体原理,但石球落入水潭势必不会出现好的结果。 “老爷,水里没有怪物,是几个鳖,还活着。”老五飞至清水水潭上空俯视下方。 “找到蕈草之前不要动陵墓里的东西。”莫问离开石门处自庭院中快速寻找,蕈草是生长在以玉石为基座的黄金器物上的,这里的玉石通常被用作屋瓦和树叶花草,大片的玉石并不多。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飞向别处,这里的景物虽然仿照外部院落,但金玉珠宝所散发的光泽令人很是晕眩,彷如身处梦境,入眼事物很不真实,很难准确判断距离。 “找大块的玉石。”莫问自己寻找的同时高声提醒阿九和老五,前院很是宽阔,多为平坦的空地,有两棵不小的树木,一杨一柳,其主干是白玉雕琢,但其树叶却并非黄金熔炼。树下的乘凉几墩为沉香雕凿,自然不会长有蕈草。 自外部找过之后,莫问推开了石木大门环视正厅,正厅南北长有百丈,已然可以称之为大殿,正北处是一座九阶高台,上置九龙黄金椅,龙椅上空空如也。在东西两侧有大量的座位,坐着数十位文臣武将,这些人也没有腐朽,衣冠穿戴整齐,面目栩栩如生。 自殿外打量了一番,莫问转身向西掠去,殿内并没有玉器,自然也不会有蕈草。 “老爷,快来,蘑菇在这儿!”老五的声音自西侧传来。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提气纵身一跃而至,只见老五已然变回人形光着脊背仰头上望。他所看的是一座假山,假山有两丈高,是一块五色杂石,石壁中间区域风化的缺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寿字,这个寿字被工匠使用黄金镶嵌,寿字的顶端有一伞状异物,伞盖有碗口大小,独支有拇指粗细,高有三寸,通体金黄。 莫问纵身拔高,探手摘下了这只伞形事物,入手的感觉很是柔滑,这让他心中更喜,这里的事物都是坚硬的,此物发软,当是蕈草无疑。凑鼻闻嗅,果然异香扑鼻。 “阿九,找到了,离开这里。”莫问提气高喊。 阿九自东北方向答应了一声,提气回掠。莫问探手抓住老五臂膀,屈膝踏地,扶摇而出。 “好冷啊。”老五被外部的寒风一吹,躬身发抖。 此时牛冲等人已经听到消息跑了过来,见到老五这般情形,愕然瞠目的打量着他。 “看什么看?”老五随手自一将校头上抓过一顶战盔挡住了私处。 “是它吗?”阿九随后掠了上来将袍子递给老五,转而低头看向莫问手中的蕈草,这株蕈草与寻常蕈草很是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它的伞盖下方并无蕈草褶皱,而是完整的平面。 “此物有良性气息,想必不会有错,蕈草受风缩小,当尽快吞服。”莫问欢喜点头,只要付出能有回报,一切都是值得的。 “老爷,我先吃。”老五套上袍子将战盔还给了将校,那将校接过战盔犹豫片刻夹于腋下,没有再往头上戴。 莫问知道老五是要先行尝试,但他确定此物不会有毒,便将蕈草自中间部位一分为二,老五接过也不犹豫,张开大嘴塞了进去。 老五的胆子并不大,蕈草入口不敢咀嚼,本想整个吞服却咽之不下,无奈之下只好咀嚼,一经咀嚼立刻面露痛苦神情。 “是何味道?”莫问见状心中陡然一凛,此物为金玉接壤地气而生的阳草,不应该发臭。 “苦哇。”老五将蕈草留于两腮,皱眉皱鼻,不愿下咽。 莫问心中陡然一松,伸出两指急取老五承浆,廉泉,天突三穴,助其快速吞咽。 “真苦。”老五连吐口水。 “解毒去火之物多有苦味。”阿九出言说道。 老五接过一将校递过来的酒囊喝酒漱口,酒水入腹,药力瞬时生效,立刻开始躬身呕吐。 “抬他回去休息,多饮清水。”莫问冲围在周围的将校说道,众人闻言分执手脚,抬了老五向西急行,莫问想起一事,快步赶上自老五后股摸了一把,发现其残存的那截短尾已然消失无踪。 “快给我找水漱口。”老五呕吐难受,催促众人快行。 “快。”莫问将剩下的半株蕈草递与阿九。 阿九既紧张又欢喜,抬手接过蕈草纵身南掠,“你留在此处善后。” “恭喜真人得偿所愿。”牛冲等人虽然不知那株蕈草的作用,却知道它正是莫问想要寻找的东西。 “诸位辛苦,多日辛劳终有收获,下方南侧有一处石门,石门内有两只石球,那两只石球碰不得,除此之外主墓室不应该再有机关,可下篮承吊。”莫问冲牛冲等人说道。 众人闻言连声道谢,自缺口处管中窥豹就已经令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不敢想象这两里范围内究竟有多少黄金珠玉。 冬夜有风,很是寒冷,但黄金就在眼前,众人心头有火,连夜架设辘轳,派人下去搬运金砖,金砖很是沉重,重量是普通灰砖的数十倍,每次只能承吊十块左右。 牛冲心急,与莫问商议多融缺口,莫问点头同意,他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如何进行都无关紧要。 莫问很是挂念阿九,但他并没有回木棚,他知道阿九不愿他看到自己呕吐的样子。 青铜穹顶上再度燃起了篝火,莫问守着篝火耐心等待,没有再下到主墓室,主墓室仍然有风险存在,幸福就在眼前,没必要再冒险了。 五更时分,老五被人抬了回来,他的呕吐已经有所缓解,是自己要求回来的。 老五回来之后坐到缺口旁侧等着吊篮,见到顺眼的就会留下,他开口要,没有人敢不给,没过多久周围就摆满了黄金器皿。 “那个金鸡也给我。”老五又喊。 “那是一尊铜铸凤鸟烛台。”莫问转头看了一眼。 “算了,给你们了。”老五一听不是黄金,立刻改变了主意。 天亮时分,老五止住了呕吐,恢复了精神,起身环视左右,一夜之间吊出的东西大部分都被他留下了,围在他身边有五丈方圆,别说一只袋子,就是一架马车也拉不走。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了吃穿用度就行,多拿无益。”莫问转身向南走去,他不放心阿九。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老五说着脱下了袍子。 “不要胡来。”莫问急忙制止。 “没事儿的,我找地儿埋起来,一次弄够,免得以后为钱发愁。”老五说完幻为巨蝠,足爪不空,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之下向东南方向飞去。 莫问想了想没有阻止他,老五对这里不熟悉,不消说是将黄金送到黑三当初居住的山洞去了,那里离这里并不远,老五应该能在被冻僵之前赶到。 几个起落,莫问回到了木棚,阿九斜卧在木榻上精神萎靡,她与老五的情况还不一样,她的魂魄是异类魂魄,与宵玉兰的情况接近,要想彻底褪去兽类气息至少也要三天。 “我来。”阿九见莫问端起了铜盆,急忙硬撑起身。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直视阿九,阿九见状急忙躺回床榻,莫问端了铜盆外出,清理冲洗,打扫干净之后点火烧水,端送阿九。 老五飞了一个来回就没有再飞,他的肉翼是有血液流动的,受冷之后寒气会随着血液传回肺腑将其冻僵。 中午时分,有脚步声自远处走近,片刻过后脚步声到得门外,“拓跋什翼犍,拓跋什岐,请见上清宗莫真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离开不咸山 莫问此时正在东屋清洗铜盆,听到声音直身站起,过门将铜盆送至阿九床下。阿九抬头看他,眼神带有询问之意,莫问摇了摇头。 人的心智有高低,表达的方式也不同,二人的无言举动倘若换成世人来表达,就只能表之言语,“你会不会做代国的护国真人?”“不会。” 摇头过后莫问回到东屋,走至门前抬手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两个常服男子,一个是他之前救下的质子拓跋什岐,另外一个年级比拓跋什岐要大一些,当在二十七八,脸庞较宽,器宇不凡,当是代国之主。 “拓跋什翼犍拜见莫真人。”年纪较大者拱手弯腰,深揖于地。 “拓跋什岐拜谢真人救命恩德。”拓跋什岐撩襟下跪。 “草野之人,担不起王侯大礼,二位请进。”莫问抬手扶住了拓跋什岐,转而侧身抬手请二人进入。 “有元君在内,我兄弟二人不敢入室打扰,当止步门外。”拓跋什翼犍后退了一步。 莫问闻言笑而摆手,“进来吧,总不能让我站在门旁与你们说话。” 二人见莫问神情随和,言语随意,紧张之心大减,拱手再谢,迈步进屋。 莫问抬手指了指那张木板通铺示意二人坐下,自己坐到了火堆旁添柴烧水,“二位之前已经有书信来到,何必以身涉险亲自前来?” “回真人问,我们拓跋一族虽然偏居漠北却是黄帝后裔,不忘祖训,恪守教诲,真人于我们拓跋一族有大恩,若不当面道谢,有失礼数。”拓跋什翼犍起身说道。 “此事互援互惠,你我皆受益处,何来大恩之说?”莫问摆了摆手,“你我年纪相仿,随意说话就好,无需拘礼。” “真人淡薄清净,不居盛名,不染俗气,但我们拓跋氏不能没有分寸,得此富国重金,不知如何感谢真人才是。”拓跋什翼犍言语真挚。 “善待百姓便不枉天赐重金,我还会自此处滞留几日,你等当尽快搬运金玉,以免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莫问说道。 拓跋什岐在旁说道,“真人乃世外高人,本不该留真人于俗世,但这些金玉倘若尽归代国,怕是会招致邻国垂涎,怕是不等用之于民便回遭致杀身亡国之祸。”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拓跋什翼犍来到之后没有跪拜,说明此人有心请他担任代国的护国真人,若是跪拜,日后就无法见礼。至于拓跋什岐的这番言语,也不过是为了给拓跋什翼犍的请聘铺路。 “真人妙法济世,指点乾坤,还望真人大发慈悲暂留仙驾,引我等黄帝后裔,救世人于水火。”拓跋什翼犍躬身再拜。 “你们高看我了,我所行之事不过是揣测天意,并非受命于天,况且先前统赵军北伐,本意只是为了赵国汉人换取减赋。带睿王回国亦不过是临时起意。此番得了这些金玉,乃是你们代国造化,与我也无甚关联。你们当另请圣贤,安邦定国。”莫问如实说道,不是他的功劳他绝不窃据。 “真人妙法天下无双,世人皆知得真人便是得天下,还望真人悲天悯人,留下引领我们,若得天下一统,当遍施仁政,归祖教化,驱逐异教,尚儒崇道。”拓跋什翼犍再求。 “此言差矣,华夏九州多有能人异士,德行法术胜我者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多不愿涉足凡尘,龙藏深渊,虎显威猛。凤栖幽谷,鹰鹤飞高。此事不要再提,二位以礼相待,贫道便在此处多留几日,待得金玉起出,贫道再抽身离去。”莫问正色摇头。 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皆是聪慧之人,见莫问开始自称贫道,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乞求。又见莫问谈话之间不时扭头西望,便识趣告退。 二人来时携带了大量的礼物,莫问一概拒之,不能为人谋事便不能食人之禄。 阿九的呕吐时断时续,所吐多为先前饮下的清水,莫问端送照顾,亲力亲为。起初阿九感觉很是尴尬,待得后来逐渐习惯,不再害羞拒绝,只有满心欢喜。 有些事情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她活的久远,见多识广,世间男子心仪某个女子,初期眼中看到的全是女子的优点,仿佛女子是九天仙女,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这个男子对待这个女子就会像对待仙女一般,殷勤备至,百般承让。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男子热情消减,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了女子的缺点,态度会发生逆转,嫌弃批评,横眉挑错,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承让和包容。世间男子大部分都有这种通病,究其根源,乃是他们不明白阴阳道理,不知道一个女子有多大的优点就会有多大的缺点。也是他们太过贪婪,只想拥有对方的优点而不愿接受对方的缺点。 男子前后不一固然有错,但女子也同样有错,与男子相识初期会喷香净口,剃毛拔眉,极尽画皮之能事,颦眉抿嘴,低声细语,用尽伪装之万般,实则其本人并非如此,但男子不知真相,受其误导,惊呼得遇仙子,相处日久,女子缺点显露,男子逐渐失望并将其舍弃。始乱终弃自是不对,男子粗心不查,盲目宠惯,占七成责任。女子遮掩缺点,娇柔作态,有三成过错。 男女相处,当开诚布公,是何性情,是何样貌,有何缺点,有何优点,皆坦然示人,若有明眼人喜其长而容其短,则结为夫妇,真心相待,安静度日。 莫问能为她端污净秽,足见其心性之真,看事之全,体贴之细,得这般男子为夫,阿九焉能不喜。 虽然心中欢喜,阿九亦看到了莫问的缺点,莫问受儒道影响太深,虽然口中多有孔孟中庸言语,但其行事却偏于倔强霸道,刚愎自用。 为了加快速度,青铜穹顶上被开出了十处缺口,大量金玉宝石被绞吊了上来,老五自各处缺口巡看,但凡有其喜欢的东西都会留下,对此莫问并没有怪罪他,虽然眼下老五好过了一些,但二人落魄时的情景他一直记得,既然金玉能让老五心中安定,那就给他一个安心。 代国人也没有怪罪老五,一来这处宝库是莫问打开,老五有权处理里面的东西。二来这里的金玉实在太多,老五所取不过九牛一毛。 三日之后,阿九不再呕吐,服食了一枚固本丹药之后很快恢复了体力,此时莫问已经察觉不到阿九身上有任何的异类气息,之前心中多少会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到得此时这种感觉彻底消失,阿九就是他的女人,是一个可以相伴终生,一个可以延续莫家香火的女人。 在此之前莫问一直感觉到憋闷,阿九褪去异类气息之后,他心中的这股憋闷亦随之消失无踪,虽然没有做什么,却随时可以做什么,这是一种从容随意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老五拿取黄金的心态大抵相同,没钱可用和有钱不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三天老五挑选了大量的金玉,先后飞了五个来回,随后他就没有再挑了,他感觉挑选的这些不管日后遇到何种变故都足够花销了,再多拿是真的没用了,金子多了跟石头没什么差别。 三人的事情到此已经完结,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要等待代国搬运黄金,马匹尽量驮负,士兵每人背负两块,日夜不停向代国运送,拓跋什岐不愧被封睿王,允诺士兵每带回一块黄金得金一两,但回城途中人含草马衔枚,一律不得发出声响,更不可泄露消息,走漏风声者,连诛九族。 此处距离赵国熊州和燕国城池都不过五六百里,但赵军和燕军并没有前来打探消息,原因是他们不愿与莫问为敌,最为主要的是他们没想到不咸山中的陵墓是曹操墓,更不知道陵墓中会有这么多的黄金,倘若知道此处藏有重金,别说莫问,就是阎王在此他们也会不顾一切的亡命抢夺。 七日之后,莫问开始收拾行装,在此之前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再次请他接掌代国的护国金印,虽然他婉拒了,观拓跋什翼犍的神情定会三请,身为皇帝,三次请贤对方只能答应,不然就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情形,他准备悄然离去,此时陵墓中的金玉已经吊出了半数,代国派兵万人前来接应,想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老爷,咱们要走了吗?”老五发现莫问和阿九在收拾行装。 “此处雪景颇美,你可留在此处多住几日。”莫问笑答。 “那些活死人怎么办?”老五问道,他口中的活死人指的是陵墓中的兵卒。 “由他去吧,谁作孽,谁受过。”莫问摇头说道,对于不是自己造成的祸事,道士可管可不管,是否动手全看个人心情,而此时他并不想动手。 “老爷,到底是谁造的墓?”老五好奇的问道。 “建陵者和施法者有可能是两个人,自陵墓中做法的应该是一位名叫左慈的太清道人。”莫问说道。 “你又没有挖遍所有墓室,怎么知道是他?”老五疑惑的追问,左慈的传说不比吕布少,他自然听说过此人。 “有些事情不需要亲眼所见就能知道端倪,我不但知道是他,还知道他在陵墓里滞留了十四年。”莫问笑答。 老五闻言更加疑惑,但他看出了莫问有心卖关子,便转头看向阿九,阿九笑着解释,“世人阳寿止于双甲,哪怕修行中人也不能例外,但此人活了一百三十四岁,除非他在此处滞留了十四年,否则不会超出天定寿限。” “哦,对了,我得去拿点盘缠。”老五解了疑惑,提着口袋出了门。 莫问取出符盒留书一封,叙事三则,一则向拓跋氏辞行,二则请拓跋氏善用黄宵二人,三则命他们将墓中未死的王八带出放生,取走金玉之后将陵墓填好。 夜幕降临,三人立刻木棚,连夜离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金风玉露一朝逢 三人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再去打扰黑三,老五背负了大量的黄金累的气喘吁吁,翻过一座山脊之后再也受不住了,变身巨蝠载着二人西飞。 腾空之后莫问见天气寒冷,便延出灵气包裹老五助其阻隔寒冷,但灵气延出之后周围的气流随之阻隔,老五扑腾着肉翼径直下跌,莫问见状急忙收回灵气,他和阿九倒不觉什么,反倒将老五吓的连声尖叫。 “向南,去最近的城镇。”莫问冲老五说道,自冬夜飞行,老五坚持不了多久。 老五闻言斜翼向左,改道向南。 飞行之际老五一直努力振翼试图活动气血保持体温,但速度越快,冰冷的气流越疾,尚未离开不咸山区域老五就耐受不住了,缓缓降落变回人形,冻得口唇发紫,浑身打颤。 “带这么多金子有什么用?”莫问自老五肩头拿下那只盛有黄金的口袋递与阿九。 “老爷,我有老婆孩子呀。”严寒令得老五口齿不清。 “来吧,我背你一程。”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 “不成,不成,哪有老爷背下人的?”老五连连摆手。 “我何时拿你当过下人?快些上来,莫要啰嗦。”莫问催促。 “真不能,反正咱们又不着急,慢慢走吧。”老五抢过阿九手里的口袋背在了肩上。 莫问见老五坚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探手拿过那个口袋,三人自山中缓慢南行。 老五没有灵气修为,变回人形之后无法凌空,施展追风鬼步一个时辰也只能行出两百多里,如此这般,一直到天亮时分三人方才出了不咸山,清晨卯时见到一处山外小镇,三人落店休息。 这里的客栈很是破旧,也很是简陋,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房舍,都是火炕通铺,大房可以供十几个客人住宿,小房也可以住五个人,三人要了小房,莫问和阿九盘坐念经操行早课,老五疲惫不堪,躺卧酣睡。 临近晌午,三人要了饭菜,吃罢午饭,老五出门看了看天,回房催促二人,“老爷,九姑,趁着暖和,咱赶紧上路吧。” “你先回去吧,免得慕青她们担心,我和阿九回一趟西阳县。”莫问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背了布袋迈步出门,走到门口停步回头,“老爷,麻烦你给我爹倒点儿酒。” “那是自然。”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道声谢转身出门,刚走出门口又回来了,放下口袋拿出一块金砖放到了桌上。 金砖太大太重,携带不便,莫问抽刀出鞘削下一片,“剩下的带回去。” 老五将金砖收进布袋,背着口袋出门去了。 “小憩片刻,咱们也上路。”莫问收起黄金,回到火炕上坐了下来。 “若是路上不耽搁,两日之后就能回到西阳县。”阿九为莫问倒了茶水。 “好久未曾拜访千岁了,这次回去要去看他一看。”莫问说道,他命拓跋氏将陵墓中的王八放生,也是想到它们与千岁是同类。 “快看,快看,好大一只蝙蝠!”街道上传来了路人的惊呼。 莫问闻声无奈摇头。 “按照时日来推算,刘少卿等人应该也渡劫入紫了。”阿九说道,二人此时谈话只是闲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上清七位准徒,性情也不相同,刘少卿狠辣功利,当难得大成。千岁性情平和,与世无争。夜逍遥不务正业,分神太甚。百里狂风有勇无谋,也是不成。柳笙此人怕是有断袖之癖,阴阳不清,想必也无法担当大任。这五人要想平天灾止人祸,怕是大有困难。”莫问说道。 “言之有理,你日后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按照你我眼下的修为,只需平静修行,阳寿耗尽之前想必可以白日飞升,立功的机会留给他们吧,我无意与他们争抢,也不愿再与官家交往,只想与你同居无名山,静心修行,参天地悟易理。平衡阴阳,延血脉留子嗣。”莫问长喘了一口气,此时他终于感受到了没有俗事牵绊的轻松,与此同时也渴望山中平静的生活,他骨子里喜欢凝神静思,在无名山那种清幽的环境下,他有信心窥悟大道。 “若是有了儿女,怕是难得静心了。”阿九笑道。 “不会的,儿女是你我血脉的延续,自他们身上你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哪怕顽劣调皮,我也不会生气烦恼。”莫问面露憧憬。 阿九闻言点头微笑,拿起茶杯递与莫问,“喝点水,早些启程吧。” 莫问笑着接过茶杯,喝过茶水之后二人启程南下。 东北三郡是莫问率兵收复的,他对于这里很是熟悉,启程之后二人取道西南,有人处便缓步前行,无人处便提气前掠,由于不赶时间,到得日落时分二人也只行出了几百里。 夜幕降临,莫问站于城外看着前方城池,并没有急于过去投店。 “怎么了?”阿九问道。 “前方是平州城,城里的官员百姓大多认得我。”莫问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进城了。”阿九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与阿九绕行城西,连夜南下。 由于白日里休息过,二人便连夜赶路,正所谓乱世多妖孽,南下途中二人不时会感觉到阴魂和妖物,由于心情甚好,二人就没有多生是非,只要战乱不止,世间就会一直有妖孽滋生,抓不完的。 次日傍晚,二人回到了西阳县,趁着夜色回返莫家药铺。 “趁酉时未过,尽早操行晚课。”莫问关门闭户。 “你真要做晚课?”阿九歪头笑问。 “其实我也无心晚课。”莫问低声说道。 “取颤中时为何不见你脸红?”阿九移步上前。 “我去寻些酒水。”莫问发窘,转身走向房门。 “身为道人,你应该知道酒后不可行房。”阿九笑道。 “我自然知道。”莫问转身走了回来。 阿九移步上前,歪头笑谑的看着莫问。 “我是男子,应该我做主,你退后。”莫问方寸大乱。 阿九露齿发笑,退后三步。 莫问被阿九看的发窘,环视左右想要吹灭灯烛,却发现房中根本没有点灯。 “此乃大事,你笑个甚么?”莫问有些急恼。 阿九闻言急忙止住笑容,“你若害羞,我可闭上眼睛。” 莫问被阿九说中了心事更加害羞,但他也知道男子不应该害羞,因此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听得阿九言语,赌气一般的大步上前抱起了阿九走进内室,到得床前将其放至床榻,脱去道靴开始探解其道袍布扣。 由于二人所穿道袍样式相同,探解很是顺手,待得褪去道袍露出短衣,莫问侧目歪头,“取膻中时为何不见你脸红?” “堂堂七尺男儿睚眦必报,好没气度。”阿九扯被遮身。 莫问抢回上风很是得意,笑过之后斜身登榻,探手再解阿九短衣,道姑所穿内衬短衣也与道士相同,为五扣直排,去了短衣就是亵衣,亵衣去了下取衬裤,最后为底裤,片刻过后阿九身无寸缕。 见到阿九羞涩,莫问本想出言调笑揶揄,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物也被阿九去了个干净,他熟悉阿九的衣着穿戴,阿九也同样熟悉他的。 莫问出神之际,阿九已然环臂绕颈,上俯下迎,唇齿相接,莫问心头巨震,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柔软而温暖,炙热却清新。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莫问感觉有些不真实,撑臂挣脱了阿九的环抱,低头下望,看到的是阿九欢喜娇羞的笑脸,这是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但此时莫问看到的却不只是美丽,还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阿九一直就藏在他的心中,是他内心深处最希望拥有的女子,是与天枢最为般配的天璇。 俯视过后,莫问转为主动,在此之前他一直遵循发乎情止于礼的教条,但此时无需再遵循了,因为夫妻之间无需守礼。 二人虽是初经风雨却并非一无所知,也不扭捏造作,紧张过后便是从容流畅,二人皆为练气之人,气息平稳,收放由心,风起,雷鸣,雨降,云消,随心畅意,极尽欢愉。 “在想什么?”阿九冲若有所思的莫问问道。 “男女配为夫妻乃是天道,当和尚是不对的。”莫问说道。 “此时此刻你竟敢想到了和尚?”阿九嗔怪。 “你该庆幸我没有想尼姑。”莫问俯身低头,于阿九耳边低语数声。 “明日若是举步维艰,你得背我,”阿九点头。 “这有何难。”莫问刚欲翻身,忽然皱眉看向门口,“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在院门外。”阿九颦眉说道。 “是不是他?”莫问直身坐起开始穿衣,先前门外之人说的是‘再等上片刻。’“很像。”阿九起身穿衣,门外的声音与传授上清准徒法术的那位仙长很是相似。 二人快速穿着妥当,刚刚走出卧房,一男一女两位仙长已然现身正堂,其中之一正是传授上清准徒道法的那个老年仙长,另外那名女子是一身穿五彩羽衣的中年女仙。 见到两位上仙现身此处,莫问顿感大事不妙,他们于此时此刻现身此处绝不是为了奖励二人,也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二人去做,最大的可能是他辛苦寻到的蕈草没能彻底褪去阿九身上的异类气息……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逾越雷池 莫问作此猜测并非没有原因,此时那老道和那中年道姑的神情很是严肃,不同的是老道面上有几分惋惜,而那身穿五彩羽衣的中年道姑则是一脸的严苛。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天璇子见过二位上仙。”莫问与阿九对视一眼,冲二人稽首深揖。 “免礼。”老道叹气摆手。 “天璇子,你可知罪?”那中年道姑怒视了莫问一眼,转而冲阿九高声问责。 “贫道,贫道……”面对仙人的喝问,阿九大为紧张。这两位仙人可以瞬息换位,至少也是上清金仙之属。 “元君容禀……”莫问斜身上前。 “无人教导你本派礼仪吗?退下!”中年道姑挑眉呵斥。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低头退后。 “你既然不说,便由本座代劳,祖师慈悲,存有教无类之心,开博容方便之门,你承受天恩得以拜入上清,不知感恩戴德反而无视祖师戒律,以肮脏兽体淫惑七窍同门,而今已经死到临头,你可知道?”中年道姑冷声训斥。 阿九听得训斥,面色煞白,低头发抖。 “仙长明鉴,贱内服用金玉蕈草,已然褪去了异类气息。”莫问不敢冲那中年道姑说话,便向那和善的老道禀说。 “凡间何来洗髓净骨之物,兽类化人,非证天仙之位不得齐全七窍。”老道垂眉摇头。 “可是贱内确实已无异类气息。”莫问紧张冒汗。 “你察之不出,我等也察之不出吗?”中年道姑冷哼过后探手抓住了阿九的右袖。 莫问见状急忙拉住阿九左手,“历代律例皆是妇有错,夫受过,她是我的妻子,即便有错也理应降罪于我。” “身为上清准徒,不修德操,自甘堕落,舍金玉而取败絮,若非教规约束,本座会先行处置了你,还不快快放手!”中年道姑抬手挥袖。 无形灵气到来,莫问如遭雷击,虽然周身痛麻难耐却仍未松手,“元君慈悲,仙长慈悲,晚辈确有过失,贱内也有过失,我等认罪,敢求上仙法外开恩,容晚辈戴罪立功,若有这等机会,不管如何辛劳艰苦,皆愿为之。” “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人能担大任。”中年道姑轻蔑的看了莫问一眼,再度抬手想要挥袖,那老道抬手挡住了那中年道姑,伸出右手隔空抓过了那件披风递给阿九,“添件衣物吧。” “将死之人,添不添衣有何区别?”中年道姑不满的看了老道一眼。 莫问闻言亡魂大冒,跪地乞求,“求仙长指条生路。” “不是所有过错都可以弥补的。”老道摇头长叹。 阿九先前一直处于惊恐之中,见到莫问举动肝肠寸断,挣撕右袖回身抱住了莫问,“老爷,不要求人,能够委身于你乃阿九之幸,便是亡身亦不后悔,只是未能与老爷留下子嗣,抱憾至深……” “死到临头还不知羞耻。”中年道姑拂袖将阿九挥撞西墙。 “欺人太甚!”莫问见状怒不可遏,灵气疾出,擒风鬼手直取道姑面门。 “不分尊卑。”那中年道姑没想到莫问竟然敢冲她动手,气怒之下再挥左袖,莫问中途受阻,被凛冽灵气反震倒飞。 莫问撞碎北侧桌椅落于墙角,那中年道姑已然探手抓起了阿九,捏诀想要带其离去。 “谁敢伤她分毫,我定会将其挫骨扬灰。”莫问喊道。 “不自量力。”中年道姑冷笑过后与阿九一同消失。 莫问转头看向那青衣老道,他没有再求,而是正色直视,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老道显示决心,希望对方可以有所顾忌而留下阿九性命。 “年轻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切记要为自己留下回头余地。”老道摇头过后消失了踪影。 “你们会如何对她?”莫问提气高喊。 声音自正堂回响,已无人给予回答。 莫问慌忙爬起跑回内室,阿九不在床上,被褥上的斑斑落樱表明事情确实发生过,身上的酸麻剧痛表明先前并非幻觉,阿九异类气息未净,二人跨越了人与异类不可通婚的雷池,违犯这条教规,受惩处的是异类。 莫问愕然呆立,他不知道阿九被那道姑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阿九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在此之前他一直忙于收复三郡,是阿九查阅了经文典籍之后知道了人与异类通婚受责罚的是异类,她既然知道这一点,自然也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这个惩罚极有可能是取其性命,不然阿九临别时不会冲他说出那番话来。 短暂的愕然之后,莫问拿起阿九遗留下的包袱,带上黑刀凌空北上,当务之急是确定人与异类通婚异类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而他无处可以求教,只能再回无量山寻找青阳子。 北上途中莫问一直将灵气逼到极限,风驰疾掠,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也实在太大,他有些发懵,处于遭受重创之初的迷茫状态,尚未感觉到疼痛。实则他已经感受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由于心中焦急,莫问取的是直线,惊世骇俗的行了一天到得无量山脚下,此时是下午申时,在此之前闵州境内降了一场大雪,道观众人正在清扫积雪。 到得山脚下,莫问改用追风鬼步快速上山。 “天枢子,何事惊慌?”正在扫雪的青阳子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莫问。 “道长,我闯祸了。”见到青阳子,莫问几乎忍不住掉下泪来,这个修为平平的老道是唯一一个对他和颜悦色的长者。 “天璇子?”青阳子立刻猜到出了什么事情。 莫问羞愧点头,上次回返无量山的时候青阳子曾经告诫过他,结果他还是逾越了雷池。 青阳子将扫帚递与道童,走上前来牵了莫问走向房舍,“不要着急,天璇子现在何处?” “被传授我们法术的那位仙长和一位身穿五彩羽衣的元君给带走了。”莫问答道。 “当年传授你们法术的是天门道长,与你们一样也曾经是上清准徒,八百年前证了金仙之位得祖师收录,随后便由他传授历届上清准徒法术。”青阳子说到此处略作沉吟,“那位元君当是彩衣道长,为仙鸟得道,亦是金仙位,督上清异类教众,铁面无私,行事很是严苛。” “道长,倘若人与异类通婚,异类会遭受何种责罚?”莫问并不关心那二人是谁,他急于知道的是阿九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青阳子没有立刻答话,走入自己所居宅院冲院内道童说道,“请你二师伯过来,再与莫真人取双道靴。” “道长,你入道多年,精通经文,遍阅典籍,当知道此事后果,但说无妨。”莫问焦急的催问。 青阳子推门入室,房中生有火炉,很是暖和,青阳子抬手指了指桌旁座椅,转而走到炉旁提壶过来为莫问倒了一杯热水,“上清宗虽然容纳异类弟子,却监察甚严,异类弟子所要遵守的戒律比人类弟子多出了四十多条,异类首戒就是不可与人类同门通婚。但那异类弟子也并非无情之属,而情之一字又非理智所能压制,故此千百年来多有违规破戒者。” “这些违反教规的异类,都被如何处置了?”莫问追问,青阳子一直不肯明言,他越发感到不祥。 “据贫道所知那些异类都会被囚于禁锢之中。”青阳子放下水壶坐到了莫问旁侧。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阿九被杀掉,只要能够活命,总会有办法救其脱困。 “你不要高兴太早,为了严明戒律震骇教众,那些禁锢无不设于恶劣之处。”青阳子摇头说道。 “能够留住性命就好。”莫问说道,既是监牢,条件自然不会很好。 “我的话还没说完,于禁锢之中……” “如何?”莫问焦急追问。 青阳子缓缓摇头,并不答话。 就在此时,古阳子推门而入,莫问急忙起身见礼。 “分明知道那是雷池还要逾越,竟无半点自制定力。”古阳子将手中提着的鞋子塞到了莫问怀里,拉开椅子坐到了西侧。 莫问虽然修为远胜于古阳子,却一直对古阳子有些惧意,究其根源是在入门之初就种下了根苗,听得古阳子言语,急忙将前因后果向二位道长详细禀告。 “道家五品玄天,你不过跻于末流,你感知不出妖气,那些上仙也感知不出么?真是自欺欺人。”古阳子说话的语气与那中年道姑有几分相像。 “道长教训的是。”莫问低头。 “师兄……” “没法子可想,自古至今犯戒被困的岂止千百,没听说过有活着出来的。”古阳子离座站起,转身离去。 “送道长。”莫问起身相送,古阳子也不答话,大步出门。 “道长,你可知道那些禁锢有几处?”莫问回头冲青阳子问道。 “当有几十处,分散各地,即便你日夜奔波怕是也要找上三年。”青阳子说道。 “烦劳道长将那些载有禁锢位置的经文典籍与我。”莫问说道。 “没用的,那禁锢虽然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的没有可食之物,且有屏障阻隔,即便找到禁锢的所在也无法将食物送进去。”青阳子犹豫片刻出言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莫问闻言如坠冰窟“所有被困异类都会被饿死。”青阳子缓缓摇头。 青阳子说完,莫问愣了半晌,待得回过神来立刻抓过阿九留下的包袱一通翻找。 “凝心静气,切莫痴狂。”青阳子见莫问举止失常,急忙出言提醒。 莫问快速翻看着包袱,里面放了阿九换洗的衣物和那件丹鼎以及画符事物,除此之外只有几两碎银。 “烦劳道长将那些经文典籍与我。”莫问将包袱重新捆好。 “给你又有何用?等你找到它,它已然是饿殍一具了。”青阳子摇头说道。 “她身上带有三枚辟谷丹,我有三个月的时间……”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地分隔 “它随身携带辟谷丹作什么?”青阳子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道长将那些经文典籍与我。”莫问催道,当日那三枚辟谷丹原本是为了防止被困陵墓而备下的,没想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天璇子真的带有辟谷丹?”青阳子出言确定。 莫问闻言闭目回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当日在无名山我炼的是解毒丹药,阿九炼的是辟谷丹,那三枚辟谷丹一直由她收管,定然在她身上,只是不知会不会被他们搜走。” “仙家不是狱卒,不会做出那般猥琐下流的搜身之事。”青阳子起身走向西侧经文书架,自书架中挑出一本蓝封书籍交予莫问。 莫问双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书封外皮上写的是“清羽集成。” “只此一本?”莫问问道。 青阳子点了点头,“此文集乃清羽门姑苏掌教写于四十年前,清羽门是彩衣道人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想必是彩衣道人授意,姑苏掌教执笔书就,记录了上清异类教众的功过。” 莫问打开文集快速翻阅,只见该书分为“起”“落”两部,“起”部为上部,记录的是异类因功受赏的事情。“落”为下部,记录的是异类教众犯错受罚的详情,“落”部又分为大过和小过,与人类同门交合为大过重罪,记录在“落”部最前,囚禁至死的惩罚名为“清净”,有清其体污,净其罪孽之意。 囚禁的禁锢有五十四处,分为了五十四页,对于所在的位置和环境有着详细的记录,这些禁锢多位于雪山,热地,风口,沼泽,孤岛,弱水,虫洞等险恶区域,每一页的下方都记录着受过者的姓名,多寡不等,多的一页记录了上百个名字,较少的一页只有七八个,粗略估算自古至今当有上千异类道众受到了“清净”惩罚。 “为何是姓名而不是道号?”莫问抬头看向青阳子。 “人死则道号消。”青阳子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翻看文集,受过的教众多为女性姓名,男子百无其一,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应该是女性异类通常很是娇美,为人类男子所喜。而男性异类则少有英俊帅气者,为人类女子所不喜。 再详看罪过,几乎全是异类女子引诱男性教众,这些女子既然入了道门自然知道雷池不可逾越,属于明知故犯,大部分女性异类都是抱着飞蛾扑火之心,拼着一死也要与心上人春风一度的,可见女子比男子更加重情。 “这些人就无一得活?”莫问抬头问道。 青阳子摇了摇头。 莫问闻言心情再坏,彩衣道人带走阿九之前他曾经请求戴罪立功,可是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这么多地方,三个月你寻不完的。”青阳子拿起那双道靴,示意莫问换上。 莫问道谢之后接过靴子弯腰更换,“天门道人慈悲,临行前曾经让贱内添加衣物,足见那禁锢之处很是寒冷。” “除了那些地热之处,其他禁锢哪一个不冷?况且此时又是冬天,添加衣物说明不了什么。”青阳子将莫问换下的靴子拿到了墙角下。 莫问闻言心头再暗,青阳子说的有道理,天门道长的举动只能排除掉火山和地热的禁锢,剩下的还有很多,失神良久,莫问回过神来见青阳子拿了那双破靴,自知失礼,急忙起身道谢。“谢道长赠予。” “火烧眉毛了还在迂腐,真不知你是如何统兵打仗的。”青阳子缓缓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有道童端送晚饭进来,古阳子也与道童一同来到。 “我去后山问了掌教师兄,他也没有办法。”古阳子落座开口。 “多谢道长。”莫问大为感动,古阳子虽然黑面严厉,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师兄,你精通观星之法……” “刚刚看过了,北斗天璇已无灵动神芒,归于本相原始,天璇子想必已被削去道籍,身陷囹圄了。”古阳子摇头。 莫问听得古阳子言语心中大是酸楚,到得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阿九已经不再是上清准徒了,心中难过,便起身冲二人告辞,“多谢两位道长,我先走了。” “吃了晚饭再走。”古阳子指了指桌上的素食。 见到饭食,莫问更加悲伤,自今日清晨开始阿九已经得不到饭食了。 “二位道长多保重。”莫问拿了那本书籍,起身稽首。 “你急着去做什么?”古阳子来的较晚,并不知道莫问打算。 “那小狐狸身上带了三枚辟谷丹,还有三个月活头,天枢子要去寻它。”青阳子接口。 “就算找到了也救之不出,况且三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够。”古阳子皱起了眉头。 “竭力而为。”莫问强忍悲伤低头说道。 “天枢子,听我一句劝,别找了,哪怕是找到了它你也送不得食水进去。”青阳子抬手拍了拍莫问的肩膀。 “我记得有几处可以起阵送进少量食水。”古阳子探手拿过莫问手里的文集开始翻看,“带走天璇子的可是彩衣道人?” 青阳子接口道,“对。” “此人对尊卑礼仪看的很重,天枢子和天璇子为人谦恭,尊长有礼,或许她会给天璇子留下一线生机。”古阳子翻书之际自言自语。 “不会的,她殴打贱内,晚辈与她动了手。”莫问本就沮丧,听得古阳子言语更是万念俱灰。 “啊?”青阳子闻言大惊失色。 “完了。”古阳子将正在翻看的文集甩向莫问,仙人也逃脱不了喜怒人性,莫问竟然冲她动手,彩衣道人势必记恨。 “你一凡体俗胎竟然冲金仙动手,好壮的胆气,好大的本事啊。”古阳子反话训斥。 莫问弯腰捡起文集,冲二人稽首作揖,转身向外走去,当时冲彩衣道人动手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倘若古阳子和青阳子知道他还喊出了挫骨扬灰的狠话,定然还会训斥。 “天璇外无虚影斑点,想必不在海外。”古阳子在后说道。 莫问止步回头,默然行礼,他最怕的就是阿九被送到了海外孤岛,古阳子言语令他心中稍安。 “天枢星芒泛红,显杀伐戾气,有偏心移位之兆,切记不要迁怒无辜人等。”古阳子再道。 “道长放心,此事乃晚辈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莫问应了下来。 古阳子叹气过后冲莫问摆了摆手,莫问告辞出门。青阳子迈步跟出,亲送下山。 到得山脚下,青阳子冲莫问说道,“我们两个老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也算帮了你的忙,你准备如何答谢我们?”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不知青阳子此言何意便不知如何作答。 “你曾说过见长者不能空手,今日你可是空手来的,这笔账先记下了,待得此事终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带美酒两罐前来答谢我们。”青阳子说道。 莫问乃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青阳子的深意,青阳子并不认为他能救下阿九,担心他在失去阿九之后会痴狂疯癫以身相殉,故此才要他再来无量山,他们二人好趁机开导。 莫问虽然心中感动,却并没有点头,苦笑过后转身东行。 到得无人处,莫问悲伤难止,又想掉泪,却又生生忍住了,他已经与阿九成了亲,是真正的男人了,男人是不能哭的。 出得无量山区域,莫问于夜色之中茫顾四周斟酌去处,此时是冬天,天气非常寒冷,老五在这种天气无法长时间展翼飞行,若是走走停停,不但不能加快速度还会拖延时间。 斟酌良久,莫问没有西行,而是向东掠了百余里,寻了客栈栖身,借了纸张,拿出文集逐一记录禁锢的位置,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对于河山多有了解,寻找圈点之后画出了一张草图,去除了位于海外的七处,位于火山地热的三处,图上还剩下了四十四处圆点,其中有两处区域是专门囚禁男性异类的,也可以排除,还剩下了四十二处。 这四十二处区域分布零散,东至海滨,北至高句丽,西至蛮荒尽头,南达无人沼泽,各处都有分布。 将草图收起,莫问叫醒了店家,给予黄金命店家夫妇连夜赶制干粮,转而回到房中再画详图,那些环境并不十分恶劣的禁锢他也没有给予排除,通过天门道人给阿九添衣的细节来看,阿九被送去何处是事先定下的,彩衣道人并不能因为他冲其动手而随意更改,所以这些环境不算十分恶劣的禁锢也在查看之列。 文集上记录的地名很广泛,他大部分都听说过,知道其大概位置,估算了距离之后感觉三个月并不够用,阿九学过玄阳子的龟息法,龟息法可以减少人体消耗,寻常人七天就会饿死,学了龟息法的人能撑上半个月,但是这半个月的时间是无法计算在内的,因为在恶劣的环境下,人体的消耗会增大,这多出的半个月会被恶劣的环境所抵消掉。 为了节省时间,莫问一次次的安排行程,确定先后顺序,取最短的捷径,最终确定了一条没有往复重叠的复杂路线。确定了路线,立刻背了发烫的干粮连夜启程。 出发时莫问的心情很平静,他本来就没什么亲人,老五也已经有了很好的安排,阿九现在是他唯一的牵挂,他没有救出阿九的把握,但他有与阿九死在一起的决心。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忘道人本分 天亮时分,莫问到得闵州,寻到一处走马的货站将黄金拆为白银和铜钱,换钱只在其次,主要目的是让他们前往上清观送信,由于上清观位于晋国境内,故此送信的费用很是高昂,莫问支付十两白银送出了一封短信,让老五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到晋国淮安最大的客栈等他。 由于季节的缘故,老五不能全程陪同,不过南方一些区域气温相对较高,老五可以飞行。可是受禁锢分布的零散所限,也不能将北方和南方彻底区分开来先行搜寻南方,不然搜寻剩下的北方区域将会耗时更多,故此老五只能在某处等候。他需要南北寻找三个来回,老五就要在中途等待接送三次,淮安就是第一处,正月十五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离开闵州,莫问改道向北,他要前往高句丽境内的枯木岭,但前去枯木岭的途中还要搜寻两处禁锢,这两处禁锢并不顺路,第一处疾风谷需要绕出两千多里。 道人行事平和内敛,哪怕身怀绝技也不轻易显露,但莫问此时并没有遵循这一点,赶路时没有绕开城池避人耳目,途经区域多有城池州县,不管有无行人一律凌空飞掠,精打细算三个月的时间勉强够用,不能有任何的浪费和拖延。 下午未时,临近赵国北侧边境,莫问暂作停留买了几双鞋子,凌空飞渡需要踏地借力,而踏地借力对鞋子的损耗是非常严重的,需要不时更换。 此时并非只有赵,晋,燕,代,凉这几个国家,北方还有很多小国,这些小国虽然没有侵占疆土之心却不时南下抢夺女人财物和粮食牛羊,故此赵国北方是驻扎了重兵的,申时不到,莫问便穿过驻兵城池,翻过城墙离开赵国,进入了白雪覆盖的关外草原。 地上覆盖的厚厚积雪为莫问增加了阻碍,不知雪下路况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自积雪上踏地借力经常打滑。 磕绊的行到傍晚,刮起了北风,又下大雪,周围白茫一片,几乎不辨方向。莫问缓了下来想要寻处避雪,可是寻了许久也不可得,这里没有山峰丘陵,几乎全是平地。哪怕有稍微高一些的避风之处也都被大雪掩埋遮蔽了。 冒雪再行百里,莫问察觉到了异类气息,这道异类气息很是朦胧,想必无甚道行。 察觉到了异类气息,莫问很是欢喜,异类有着天生的本能,大雪来临时总能找到避雪的地方。 循着气息找出了百里,莫问见到了那只异类,是只藏于土洞中的黄兔,见他到来很是焦急却又无处可逃,黄兔藏身的那处土洞很是窄小,窝不下人,好在土洞位于一处土丘的阳面,这处土丘起地两尺,勉强可以避雪。 莫问自那土丘南侧坐了下来略作喘息,搓雪化水洗了手脸,取出干粮来吃,随手扔了一块给那黄兔,黄兔自然不敢来吃,而莫问也并不为了让它吃,只是表明和善的态度,免得它吓的总是撒尿,弄的臊气冲鼻。 虽然大雪阻路他却并没有懊恼焦急,狂掠了一整天,哪怕不下雪他也要停下休息了。 吃罢干粮,莫问逐一规整身上携带的事物,除了银钱杂物他身上还带有一枚补气丹药,几枚解毒丹药和一枚疗伤丹药,符盒和法印自然随身携带,再有就是腰间的黑刀和炼丹的小鼎。 检视过杂物,莫问取出符盒小心擦拭,这是他唯一的倚仗,也是阿九最后的希望,金符可令山川移位,可使江河改道,想必可以破除禁锢。 自雪中打坐了两个时辰,灵气有所恢复,莫问震飞身上的积雪继续上路,此时大雪仍未停止,好在风停了。 天亮时分,莫问在避风处发现了一处营寨,营寨里有不少帐篷和战马,根据路上耗费的时间来推算此时距离疾风谷已经不远了,需要确定目前所在的位置。 这处营寨规模不大,根据帐篷的数量来推算这里的士兵当有一两百人,这里是各国都管都不管的区域,此时还是下雪,帐外无人,也不知道此处聚集的是哪国的士兵。 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闪身来到最大的帐篷门口掀帘而入,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细看之下营帐内吊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女尸,腿股胸肋等部位的皮肉大量缺失,在女尸不远处有几只火盆,里面还有带着余温的木炭,火盆周围放有盐巴和酒袋。一个赤身壮汉躺在由牛羊皮毛硝制缝成的被褥上,不远处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当在二十岁上下,身上也没有衣物,观其身形和发型当是汉人女子。 那女子本在昏迷之中,被跟随莫问一同进入的凉气冻醒,睁眼看到了莫问,莫问抬起右手中食二指摇了摇,示意她不要说话,女子见之,连连点头。 莫问迈步走向那赤身壮汉,到得近前起脚踢中其身后死穴。 “你是何人?他们又是何人?”莫问抽刀斩断了捆缚着那女子的绳索。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小女子是赵国人,他们是这漠北的强盗。”那女子以男子的衣物遮住了前胸。 “与你一同被抓来的还有多少人?”莫问问道。 “起初有百余人,现在怕是连一半都没有了,都被他们给吃掉了。”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发出哭声。 莫问没有再问,之前的几年他一直在军营统兵,消息很是闭塞,实则人肉相食的事情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他没有见到而已。 “求大师救我。”那女子跪地磕头。 “我长的很像和尚吗?”莫问横了那女子一眼提刀出帐,一炷香之后提刀而回,身后带着十几个噤若寒蝉的女子。 “贼寇已经杀了,我有要事在身,只能帮你们这些,你们收拾衣物干粮自行回乡。”莫问斩断绳子放女尸下来,扯过被褥将其覆盖。 “多谢英雄搭救。”众人再度跪倒。 “快收拾启程吧,我也要走了。”莫问冲众人说道。他已然自强盗口中问出了疾风谷的所在,大雪令他偏移了路线,疾风谷在东北六百里外。 “他们已经断粮好多天了。”其中一黄衣女子懦懦开口。 “我们不认识回乡的路。”又有女子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救下这些女子只是出于道人的道义,不可能再将她们送回去,因为那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沉吟良久,莫问转身出了营帐,来到拴马之处寻找了一番,牵出两匹被同类欺负的马匹,这两匹马没有铁掌,想必是近些时日才抢来的。 “你们见没见过这两匹马?”莫问冲众人问道。 “那匹花马是豆腐坊的。”其中一年幼女子说道。 “确定没有认错?”莫问问道。 “没认错,它性子烈,踢人。”年幼的女子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取了多条马缰系于马鞍,“雪停了之后跟着它走,如果它要奔跑,你们就合力拉住它。” 获救女子接过绳索,连连点头。 莫问甩肩卸下包袱,将那些干粮给了其中一年长女子,“省着点吃,我只能帮你们这些。” 众女子再度跪谢。 “临走时把所有马匹都放了,不要让它们困死在这里。”莫问冲众人交代一声,提气拔高往东北方向掠去。 虽然阿九被禁,莫问却并没有迁怒他人,他甚至没有怨恨天门道人和彩衣道人,因为他与阿九确实违反了教规,怪不得旁人,只要力所能及还是不能忘记道人济世救苦的本分,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上清宗拒绝了他将功补过的请求,没有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此事大伤颜面,令他如鲠在喉。 大雪逐渐停止,太阳升起,积雪反射阳光很是刺眼,艰难的行了四个时辰,莫问终于见到了疾风谷,疾风谷位于两座东西相连的山峰之间,低于地面两丈左右,为倒八字地形,与先前融化青铜穹顶的木桶有些相似,寒风自北方吹来,经由喇叭口聚拢变的极为凛冽,站在下首几乎不得睁眼。 这处山谷宽有十几丈,长有两里,呈长条形状,由于风势太疾,山谷周围并无积雪,谷底遗留着不少动物的骸骨,这些骸骨想必是那些异类门人丧生之后现出了原形。由于被困的皆为女子,谷底遗落了不少女性的佩饰,以金玉居多,道家认为金玉有富贵气息,故此虽然不提倡道人佩戴首饰,却也并不禁止佩戴金玉。 这处山谷虽然隐于草原深处,却并非人迹罕至,这些金玉未曾被人捡走,表明这里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延出灵气一试,果然如此,灵气到得山谷上方就感受到了阻碍,阻碍很是坚硬,无有韧性,说明此处的禁锢是由阵法祭起的。 环绕禁锢一周,莫问发现禁锢周围有很多人为挖出的坑洞,这些坑洞大多很浅,倘若道门中人动手,不可能只挖出这么浅的坑洞,故此可以推断出这些坑洞的挖掘者都是为了拿取金玉的普通人,换言之,这些女性异类被困此处之后,它们的爱人并没有前来救援,不知它们被困何处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他们不敢违逆天意。 驻足片刻,莫问叹气离去,他并不知道这些女性异类在临死前都想了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后悔过,但他感觉这些异类在临死前都希望爱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由于禁锢各有不同,莫问并未推研这处禁锢的起阵原理,快速前往东南,苦行了一夜,次日中午终于见到一座城池,这处城池规模不小,位于四国交界处,与西阳县一样,是一座很繁荣的边陲贸易城市。 干粮都给了那些被抓的女子,必须加以补充,莫问进城寻得食铺想要购买干粮,但此处肉类较多,米饼和面饼都需要现做,他只能暂留等待。 食铺里很是喧闹,莫问喜静,便出了铺子出门等待,刚刚出门,便与一个疾行而过的路人撞了个满怀。莫问先前本已侧身避让,此人是故意撞来的。 心中存疑,立刻检视所带事物,发现挂在腰间放有小鼎的布包不见了踪影,此时那人尚未走远,莫问闪身追上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东西你要了没用,还给我……” 第二百七十章 九龙鼎 “你说的是这个吗?”那蟊贼扬了扬手里的小包,此人年纪三十到四十之间,一副市井长相,一副市井打扮,一副市井口气。 “还给我,我不与你计较。”莫问探手索要。 “这是我捡到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东西?”对方一副赖皮嘴脸。 那蟊贼说话之间,周围围上了几个市井之徒,“王四儿,他是眼馋你捡了宝贝。”“哪儿来的野道士?”“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里面是只小鼎。”莫问正在等待干粮,不愿多生是非。 那名为王四的蟊贼见同伙到来,胆气更壮,打开布袋拿出了那只小鼎,“我说兄弟们,我捡的这东西可能真是他的。” “这玩意是干嘛用的?”同伙围在一起打量那只丹鼎。 那蟊贼见偷到的是个无用的小鼎,便想趁机勒索,“给你可以,这东西是我捡的,你怎么谢我?”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食铺,此时面饼刚刚下锅,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带走。 “我身上银两不多,就这些。”莫问自怀中掏出几分碎银递向那个蟊贼。 蟊贼接过银子掂了掂揣进了怀里,“你当四爷傻子吗,那一锅饼子得多少钱?” 莫问心情本就不好,先前所为已经是强自压制了,听得蟊贼言语无状,顿时火起,闪身上前自那蟊贼手中抓过丹鼎,起脚将其踢飞。 这群人平日里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营生,见莫问动手,其他人立刻掏出短刀前来围攻,莫问连番起脚,将那五人尽数踢倒。 “外来的道士打人啦,道士抢东西啊,快报官哪……”蟊贼们吃了亏,大声撒泼,但换来的只是附近百姓的嘲笑,由此可见这里的人也十分厌恶他们。 “见过道士杀人吗?”莫问手握刀鞘,佯装抽刀。那群泼皮无赖见状大是惊恐,翻身爬起,四散逃去。 莫问无心追赶,将那小鼎重新包好,撩开衣摆系于腰间。 “福生无量天尊。”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道人,此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头,身形偏瘦,样貌无奇,手里捧着一柄拂尘,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行了个平辈礼,对方既然行礼在前,就必须回礼。 那中年道人听得莫问言语,陡然止步,眼神之中有疑云闪过。 “贫道玉清绝情子,敢问小道长道号上下?”那中年道人走到莫问近前开口说道。 “不知道友有何见教?”莫问并没有说出自己的道号,此人先行报上自己的道号,然后问他的道号,看似很有礼数,实则态度很强硬,有‘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的意味,而莫问最厌恶的就是胁迫。 “小道长腰间的丹鼎可否借贫道一观?”绝情子见莫问拒绝报名,语气立刻转冷。 莫问听得绝情子言语先是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立刻贯通前后,他身上的这只丹鼎是自蛮荒的山洞中得来的,那山洞中还有一具死去多年却没有腐烂的女尸,那女尸残存的衣物表明她是玉清门下,但在尸体附近却没有发现法印,故此当时他就怀疑这只丹鼎是那女尸生前偷盗而来,看这绝情子的架势,他当年很可能是猜对了。 “这只丹鼎是贫道偶然得来,乃玉清宗的事物,本想送还玉清宗,却一直没有得暇,道长乃玉清门下,难道与这丹鼎有何渊源?”莫问问道。 “看那丹鼎颜色,当是我们玉清观失踪多年的镇派神器九龙鼎。”绝情子冷声说道。 “既是贵派法器,自当交还贵派,只是不知玉清观位于何处?”莫问问道,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只丹鼎的名字,但鼎盖上有大小九个气孔,想必绝情子说的没错。 “可否借一步说话?”绝情子环视左右之后指着对面的酒肆冲莫问说道。 “道友请。”莫问抬手说道。 二人离开街道,进入酒肆,绝情子要了楼上雅间。 “九龙鼎失踪多年,我们玉清观一直寻而不得,未曾想会在小道长的身上。”绝情子撩帘请莫问先入。 “此物确是贫道偶然所得,获得此鼎时,这丹鼎旁边还有一玉清的坤道尸首,此人好似不通炼丹之道,以女身用雄鼎,导致炼丹出偏。”莫问迈步进入雅间,必须将事情的经过向绝情子说清楚,不然就有偷盗之嫌。 “小道长可否将那丹鼎给贫道一观?”二人落座之后,绝情子提出了要求。 “可否请示三清箓牒?”莫问问道,这九龙鼎既然是玉清的神器,自当交还给玉清宗,但前提必须确定绝情子是玉清宗玉清观的弟子。 “贫道此番受本派太史掌教法旨北上办事,走的急了些,未曾带有箓牒在身,法印可否?”绝情子问道。 “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莫要见怪,事关重大,贫道总要确定正主方能交还,倘若误予旁人,便无法对玉清宗交代。”莫问说道,箓牒才能证明一个道人的身份,法印有可能重复。 “你想怎地?”绝情子语气转冷。 莫问见状知道绝情子动了怒,由于自身带有玉清丹鼎,确实容易受人误会,便好声说道,“不瞒道长,贫道乃是上清宗天枢子,这丹鼎乃是贫道在蛮荒修行时偶然获得,承蒙道长指点,知道了丹鼎乃玉清观之物,自当物归原主,请道长告知贫道玉清观的所在,贫道来日定当送回。”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上清准徒天枢子呀,哈哈哈哈,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天下无敌了,原来倚仗的不全是上清绝学,这其中还有我玉清的一份功劳啊。”绝情子言语之中夹枪带棒。 莫问闻言无奈苦笑,当日为了调动士气确实有过天下无敌之语,此话传扬开来,为他招致了不少麻烦,那个在通州城布置四象杀阵的道人也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才来与他为难的。实则这丹鼎他只使用了几次,东征时主要依仗的还是阿九炼制的丹药。 “若是道长带有箓牒在身,今日定会将这九龙鼎交予道长带回,眼下只能请绝情道长告知玉清观的所在,贫道来日定会前去送还。”莫问说道。 “我没带箓牒在身上,你信我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九龙鼎关系重大。不过你说来日送还,我也信你不过。不若这样,烦劳小道长随贫道一同前往玉清观,面见本派太史掌教。”绝情子正色说道。 “贫道有要事在身,三月之内无暇抽身,这可如何是好。”莫问大是苦恼。 绝情子闻言连连冷笑,冷笑过后直视着莫问沉吟了片刻,转而开口说道,“贫道相信这丹鼎乃小道长偶然拾得,也相信小道长确实有要事在身,但小道长要体谅贫道的难处,这九龙鼎乃师门重宝,失踪多年,今日被贫道遇见,贫道怎能让它再度失落?” 莫问听得绝情子言语,心中更加犯愁,对方越是体谅他,他越要为对方着想,绝情子是绝对不会让他带走九龙鼎的,眼下的正事是寻找阿九,倘若受到玉清派的阻挠,势必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时间本来就不够,倘若受阻,势必会耽误正事。 “贫道确实无暇抽身,道长既然体谅于我,贫道也应该相信道长,请道长写收书一封加盖法印与我,贫道将九龙鼎交予道长,由道长带回玉清观,不知道长意下如何?”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深明大义,便依小道长之言。你且稍候,贫道去借纸笔前来。”绝情子很是欢喜,起身外出。 片刻过后,绝情子拿了一张写好的文书进来,当着莫问的面,自怀中取出法印盖了印记。 莫问接过那张文书仔细观看,文书写的很是详实,法印也很是清楚。 看罢文书,莫问折叠收起,自腰间取出小鼎,迈步走出了雅间,高声说道,“上清宗天枢子今日将九龙鼎交还玉清派绝情子道长。” 此时二楼有两位客人,还有上菜的小厮,三人闻声转头来看,莫问将那小鼎自布包中取出,当着三人的面交给了绝情子。九龙鼎是炼丹神器,他不得不谨慎。 “果然是九龙鼎,多谢小道长,请入内请酒。”绝情子欢喜的收下了九龙鼎。 “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过,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绝情子稽首告辞。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好走。”绝情子还礼。 出得酒肆,莫问回到食铺装起干粮继续上路,九龙鼎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故此他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庆幸自己处置妥当,避免了一场干戈。 傍晚时分刮起了北风,气温骤降,这种滴水成冰的夜晚连长毛野兽都不敢离开洞穴,莫问勉强行了半夜,到得三更时分实在无奈忍受了,身处荒野连废弃房屋都难以寻得,只能寻到一棵枯树,以火符引燃凑近取暖。凌空飞掠已经很耗灵气了,倘若再御气避寒,势必入不敷出,九龙鼎已经物归原主,阿九留下的丹鼎是雌鼎,由男子使用,炼制寻常丹药尚可,用来炼制补气丹药很难成功。此时他只剩下了一枚补气丹药,必须留以备用,不能轻易浪费。 短暂的烤火歇息之后,莫问换过鞋子再度东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吹牛放屁 下半夜气温骤降,哪怕有灵气护体,莫问仍然感到刺骨的寒冷,之前的数日一直未曾合眼,到得此时已然是困乏交加。 虽然疲惫不堪,莫问仍然咬牙坚持,这里没有避风之处,倘若露天而眠灵气一旦停止运行很快就会被冻死。 由于大雪覆盖了地面,无法观察到雪下的情况,四更时分莫问失足踏进了一处山中水潭,虽然坚冰厚达尺许,踏地借力的巨大力道还是将其踏破,好在莫问反应迅速,不等潭水没顶便振臂脱困。 衣服一湿立刻结冰,莫问环视左右找到树林,疾掠而至,以黑刀连断三棵大树,以火符引燃烘烤湿衣。 虽然失足落水,莫问却并未气恼发怒,这种天气本来就不适合赶路,是自己非要急着连夜上路的。 烤干衣物之后莫问自火堆旁小睡了片刻,待得火势减弱便被冻醒,冻醒之后再度上路。 天亮之后,莫问遇到了村落,进村询问了此时所在的位置,发现并未偏离既定路线,白日里拼命疾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第二处禁锢的所在,这处禁锢位于草原和大山连接处,山脚下有一处山洞,山洞有一间房屋大小,洞口向西,自洞外可以看到洞内散落着很多尸骨。 这处山洞周围有着很多的树木,但洞内却没有一片落叶。山风出来,洞内尚未彻底腐朽的衣物碎片纹丝不动,这表明这处山洞的气息与外部是不连通的,别看有山洞可以栖身,这里其实是一处非常残酷的禁锢,被囚禁在这里的异类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倘若天生聋哑,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了。但被困在这里的异类并不属于这种情况,忽然之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极度的安静会令人发疯,山洞内的石壁上有着大量的抓痕,残存的骨骸也多不完整,这些都是曾经被困的异类留下的,站立洞外,不难想象它们被困此处之后在山洞里敲打尸骨抓挠石壁制造声响的悲惨情景。 为了达到警示后人目的,所有的禁锢都可以在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确定阿九不在此处,莫问立刻前往下一处,那是最远的一处,位于高句丽境内,高句丽在燕国的东北,离此处有数千里。 虽然心中有着强烈的信念,日夜不休的赶路还是令莫问疲惫不堪,若不是有灵气支撑,恐怕早已经冻累倒地。 到得燕国边境,莫问停了下来,开始斟酌路线,最近的路线需要横穿燕国境内,他曾经率领赵国军队杀伤了不计其数的燕国兵卒,倘若出现在燕国境内,很有可能受到报复和阻碍。还有一条路需要自燕国的西北绕过去,可是那样要额外多行一千多里。 犹豫良久,莫问决定自燕国境内横穿,燕国不似晋赵,燕国境内多有山岭,少有城镇,只要自山野之中悄然行进,想必不会出现意外。 打定主意,莫问悄然潜入燕国,小心的行了一日并没有遇到阻碍,这令他安心不少,此时他已经不再需要攻城略地,也没有了兵卒的拖累,哪怕受到阻碍,抽身躲避也就是了。 就在莫问自以为平安无事之际,变故出现,在燕国东北边境的一座大山之中,他迷路了。 只要天气晴朗,道人可以仰望星辰确定方向,今夜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月很是明显,但初更时分进山,两个更次之后仍然没有离开这座大山,这座大山方圆不过两百里,一个更次就应该能穿越,为何两个时辰之后还在山中? 心中存疑,莫问凝神感知周围情况,却并没有发现异类气息,也没有察觉到阴魂鬼魅。 感知过后,莫问掠到山顶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地势并不是一种阵法,既然不是阵法,情况就很诡异了,无需再试就能确定有妖物在暗中使坏,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并不表示对方不存在,很可能对方的修为要高于他。 沉吟片刻,莫问取出符盒画火符一道引燃了山顶的一棵松树,随后离开山顶向东北方向掠去,行出二十里再燃松树一棵,待得引燃第二颗松树,却发现山顶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立刻纵身回掠,到得山顶发现烧焦的松树上有水渍,松树左右的积雪少了两片,这并不是受到烘烤之后融化所致,而是被人移动用来扑灭松树上的火焰。 根据裸露的地面可以看出被移动的积雪长五尺,宽丈许,这不是常人手臂所能做到的,除非此人能够灵气外放。 低头环顾松树周围的雪地,并没有发现人类足迹,仔细再找,终于自松树南侧找到了足迹,这只足迹较常人的足迹要小很多,彷如六七岁孩童的脚印,深更半夜自然不会有孩童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异类幻化成人。 继续寻找,另外一处足迹出现了两丈之外,这只异类可以蹿出两丈,灵气可以外放,最主要的是可以逃脱他的感知,势必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老妖。 就在莫问观察脚印之际,远处的那处火光亦悄然熄灭。 见此情形,莫问心头火起,自古邪不胜正,这大胆的妖物自恃有几分道行,竟然敢与受箓道人为难,当真是胆大包天。 虽然动怒,莫问却并未急于动手,他行走四方一直没有改头换面,始终是道人打扮,先前赶路时也一直是凌空前行,这妖物明知道他是渡过天劫的道人还敢阻拦,此事不符合常理。它这么做势必有别的原因。 沉吟片刻,莫问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与燕国作战的那几年,他与檀木子和绝尘这两位副手杀过不少萨满巫师,死在他手下的异类更是难以计数,这老妖极有可能和那些巫师或异类有所关联,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与他为难。 要离开这个区域并不困难,可以自这松树的西北和西南留下两枚定气符咒,将松树再度引燃之后离开此处往东北方向移动,那妖物势必会回来灭火,届时只需再补一道定气符就可以暂时将它困住,只要这妖物被困,他就可以离开这片区域。 但斟酌过后莫问并没有使用这个方法,而是使用了最为简单的方法,放火。 夜归之人倘若遇到鬼打墙或者是妖物寐惑,最省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点火,寻到干草干柴点燃篝火,火为阳,阳气一盛,除了千年老妖,寻常妖邪都会退避三尺。如果没有携带火捻,可以转圈撒尿,当然此法仅限于男子使用。 打定主意,莫问辨明了风向,接连画写火符,画罢一张抬手挥出一张,于上空定住,画写这种符咒黄纸即可,而莫问符盒之中除了紫符还带有不少黄符,接连画写十二张,法术起效,十二张火符化为一丈见方的巨大火球,莫问延出灵气控住火球,自山中快速急行,所到之处树木尽皆起火。由十二张火符组成的火球虽然威力无法与夜逍遥等人当日以三十六张火符凝成的乾火焚天想比,要放火烧山却是足够了。 那隐藏于暗处的妖物没想到莫问会做出此等举动,待得反应过来,山中已经到处起火,山中寒风凛冽,山火得寒风助势,蔓延的很快,片刻过后山中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几番往复之后,莫问控带火球往东北方向掠去,对方道行不低,需防对方狗急跳墙,而这火球恰恰是这类妖物的克星,只要它敢阻拦就烧它个外焦里嫩。 “好小子,你敢烧了黄三爷的元宝山,三爷我非杀了你不可。”莫问即将出山之时,身后传来了彷如阉人一般的尖叫声。 莫问一听黄三爷,立刻明白这妖物是什么东西,止步回头,只见一侏儒大小的老丑男子自后面快速追来,此人身穿一身黄麻孝衣,面孔窄小,两撇胡须,手里抓了一根不知自哪个坟里抠出的哭丧棒。 “你的徒孙腾格里是我杀的,你快来给他报仇。”莫问右手外探,遥隔三丈控制着火球。 那妖物见莫问没有逃走反而转过身来,嚣张气焰立刻萎靡,止步于十丈之外,不敢上前。 “自古邪不胜正,你一黄毛鼠辈好大的胆子,敢冲三清道人无礼。”莫问冷哼。 “你别跑,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不可。”那妖物龇牙咧嘴,厉声尖叫。 “我没跑,你来。”莫问鄙夷的冷笑,“你们这些鼠辈都一个德行,就知道胡吹大气,除了吹牛你还有何能耐?” 那妖物听得莫问嘲讽,面色剧变,跃跃欲试想要动手,却又惧怕莫问遥控的火球而不敢上前,气急之下转身弯腰放出了一股恶臭黄气。 莫问没想到它会如此龌龊,急忙抽身后退。那妖物的臭屁着实厉害,十丈之外已然闻之欲呕。 由于抽身太快,火球失去了控制落地熄灭,那妖物见状立刻急扑而上,莫问急忙向东疾掠,出得山区一路东行。 那妖物在后追赶,与此同时破口大骂,所骂言语极为污秽,不但句句不离下身,甚至辱及先人,极尽恶毒之能事。 莫问本想画写雷符转身杀它个回马枪,斟酌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快速甩脱了它改道向北,君子不能与吹牛放屁之人动手,让它赢了还好说,它若是输了会骂个没完没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山雨欲来 甩脱了那只黄毛鼠辈,莫问一路向北,数日之后来到了高句丽境内。来到此处之后莫问又调头回了燕国,原因是高句丽族人不通汉话,说的言语他一句也听不懂,无法探问枯木岭位于何处。 自边境询问了牧民,确定了枯木岭的方位,莫问立刻北上寻找,但两日之后又调头回返,按照那牧民所说路径,他跑出了一千多里也未曾见过枯木岭。 再度找到牧民,询问之后对方又指了一个大概的方位,这一次连方向都指错了,指的是往东。心中存疑,莫问便多问了几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所指的位置各不相同。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醒悟了过来,燕国人信奉的是萨满教,对于道士有着强烈的排斥,加之子嗣兄弟多有死于由道人率领的赵军之手,故此对于道士极为厌恶,这些人见他可以空来空去,知道不是善茬,不敢不说就故意指错。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封点他们的穴道进行逼供,连续逼问数人,终于确定了枯木岭的所在,连夜北上,四更时分寻到了枯木岭,这处禁锢是一处五里见方的荒山,山上没有积雪,自远处很容易辨别,禁锢里有不少干枯的树木,大部分树木已经倒伏,这里算得上比较柔和的禁锢,并没有尸骨散落在外,在避风的南坡有着十几口由树木抠挖而成的棺木,细数之下共有十四具,而文集上恰好记录了十四个异类的姓名,这就表明这些人来到此处之后都是自葬己身,以免暴尸荒野。 这处禁锢的气息并未完全阻隔,至少山风可以吹进去,为保万无一失,莫问绕山一圈,高声呼喊,确定阿九不在此处方才抽身南下。 南下之际莫问偏行东南,前去搜寻一处位于海边的禁锢。 九州各处的景象和民风各不相同,莫问心急如焚,无心境去观山看景,也无心境去体察民风,中途不时感觉到各种异类,也无心去查探究竟,由于受到了路人的蒙骗,北上枯木岭用去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多,必须加紧赶路,不然无法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到达淮安与老五会合。 莫问耗时数日离开高句丽,横穿燕国,回返赵国,到得赵国他对环境就很是熟悉了,下一处禁锢位于白郡境内,当年是由檀木子领军收复的。 他曾经被赵国封为白郡王,但他并未受封,出于用人不疑的考虑,他也很少来白郡督查檀木子,但他经常得到白郡的战报,也有东北三郡的地图,故此很快找到了位于尜州的那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海边的山崖下,在犬牙交错的岩石丛中有一处百丈见方的平坦沙滩,很像圈养牛羊的土圈,扔山石下去,离地丈许就会被弹飞,沙滩上残留了五具被盐水浸泡而未曾腐烂的尸首,一条花蛇,两只没了羽毛的禽鸟,剩下两只皆是皮毛无存的狐狸。 莫问于崖顶做了短暂停留,上清设置了这些险恶的禁锢是为了惩罚犯错的异类,而惩罚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异类,令它们谨守教规。三清之中只有上清招收异类弟子,这一举动本来就很受争议,倘若异类弟子不守教规,与人类通婚,其后果就是扰乱人伦,混乱血脉,届时人类就有灭族之虞。故此上清对于这一罪过进行严惩也不算错。 但莫问对此仍然感觉不妥,刑罚源于法,法是末流,使用刑罚只能令人害怕,并不能令人悟道。况且囚禁至死也有一罪双罚之嫌,仿若犯错,要么囚禁,要么大辟,这两者岂能同时施于一人。 片刻过后,海水涨潮,那几具异类尸首随着海水的涌动时起时落,莫问叹气过后转身离开。 莫问回到尜州,留下银钱命食铺烘烤干粮,离开食铺寻到鞋帽店购买鞋子。 进得店铺,站柜的是一个妇人,莫问冲那妇人说道,“店家,可有我能穿的鞋子?” 那妇人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直直的看着莫问,莫问有感,侧目打量那妇人,那妇人很是年轻,衣着简朴,眉心处有颗胎记,面相有几分眼熟。 “恩人,你可还记得奴婢?”那妇人自柜台快步而出,含泪抓住了莫问的衣袖。 莫问闻言侧目再看,此人他的确曾经见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自何处见过。 “建康城外的尼姑庵。”那妇人低声提醒。 “是你呀。”莫问恍然大悟,在晋国担任王府西席时他曾经奉旨与张洞之一起前往囚禁宫女的尼姑庵降妖,那时曾经设计救走了一个可怜的宫女,没想到自此处见到了她。 那年轻的妇人见莫问想起了她,抓着莫问的衣袖将其拉至店内座椅倒地便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恩人了,苍天有眼,给了奴婢谢恩的机会。” “不需如此,不需如此。”莫问抬手搀起了她。 就在此时,自内屋走出了一怀抱婴孩的老年男子,“素娘,你这是作何,此人是谁?” “这就是我一直念在嘴边的恩人。”妇人转身冲那老者说道。 那老者闻言将孩子交予妇人,正身弯腰。莫问急忙抬手阻止,“人多眼杂,无需多礼。” “恩人请内屋叙话。”那老者走到门旁左右张望,转身请莫问前往内堂。 “自此处说话就好。”莫问摆手谢绝了老者的邀请。 “恩人,这是奴婢的夫君。”那年轻妇人这才想起冲莫问正式介绍。 “老来得子,福之大焉。”莫问点了点头。 “不知恩人自何处到来?”那老者冲妇人摆了摆手,后者走到门旁关门闭户。 “极北之处。”莫问随口回答。 “恩人,数日之前有位道人来我店铺,出示了恩人画像,问我们夫妇可曾见过恩人。”老者低声说道。 “哦?他们为何寻我?”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知其详,那道人只是问我们,恩人可曾前来购买过鞋袜,我们答曰不曾见到,他便去了,高来高去,行色匆忙。”那老者抬手南指,示意那道人去了南方。 “那人多大年纪,是何样貌?”莫问问道。 “当在五十上下,身高不过五尺,圆脸狮鼻,带了刀剑。”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得这样一个道人,也不知道此人为什么寻他。但是拿了画像寻人,有些不合礼数。 “你们可记得他所穿道袍是何种样式?”莫问问道。 “未曾留意,不过与恩人所穿长袍好似有些区别。”那获救的宫女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与他所穿道袍样式不同就不是上清门人,此人前往鞋帽店打听他的消息,说明此人知道他长时间凌空飞掠鞋子损耗很快。但此人是谁,为什么找他,却无从推测。 “恩人既然来到,就自此处多住几日,容我们夫妇略尽地主之谊。”老者在旁说道。 “盛情心领,我有要事在身这就要离开,有我所穿的鞋子与我几双。”莫问摆手婉拒了老者的邀请。 那妇人闻言立刻抱了孩子进了内堂,片刻过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呈送莫问,自包裹外可以看出里面是鞋子的轮廓,但莫问接过之后便察觉到重量不对。 “好生过活,安稳度日。”莫问自怀中取出那枚树鸡内丹,反手钉在了背墙上部,“此物可以辟邪驱鬼,当保你们宅院清净。” 莫问带着布包出了门,夫妻二人出门相送,莫问自布包之中取出一双捆扎的布鞋交予那妇人,“我穿不了这么多。” 话毕,不待那妇人多说便转身离去,此时妇人没什么地位,倘若家中男人发现少了银钱,怕是会怪罪于她。 回到食铺,带了干粮,莫问再度上路,夜幕很快降临,莫问照例连夜赶路。 行出了三百余里,莫问忽然发现北方有一道人形在快速起落,由于隔的很远,看不到此人样貌和衣着,但看其身形应该是一个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在戴月夜行。 回到赵国境内,不再似极北区域那样寒冷,灵气完全可以阻隔寒气。 凌晨时分,莫问再度发现远处有道人在山野之中凌空前行,此次距离较近,不过五十来里,凝神可以看清远处那道人是个年轻的坤道,穿的是玉清道袍。 莫问看到了这个年轻的道姑,道姑也看到了他。那道姑发现他之后立刻自北面快速向他掠来,莫问眼见对方到来,便暂时止步,停于山顶。 那年轻的道姑身法很快,片刻过后便到得近前,落于莫问对面十步外上下打量莫问,与此同时莫问也在打量她,此人年纪在二十六七,身穿青白道袍,容貌很是清秀,只是面上傲气很重。 “福生无量天尊,敢问道友道号上下?”对视过后,那道姑率先开口。 “贫道上清天枢子,不知道友有何见教?”莫问稽首说道。 那道姑闻言面上陡挂寒霜,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甩手焚化。 三清座下所用符咒大同小异,那玉清宗的道姑所焚化的符咒中部写有大量道号,不问可知是一张召集同门的定位符咒。 “不知道友是玉清宗哪一派门下?”莫问疑惑的问道。 “玉清派赵灵妃。”道姑面无表情的报上了道号。 “赵道长找我可是为了九龙鼎之事?”莫问敏锐的猜到了对方寻他的原因。 “正是。”赵灵妃说话之时一直侧着身,这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 “贫道已经将偶然捡获的九龙鼎给了贵派绝情子道长。”莫问说道。 赵灵妃闻言挑眉冷哼,没有接口。 “绝情子道长出了意外?”莫问根据对方神情,出言猜测。 “你何必明知故问……”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玉清派问责 莫问听得赵灵妃言语,顿时明白九龙鼎和绝情子出现了意外,“绝情子道长现在何处?” “绝情子师兄已经驾鹤了。”赵灵妃冷眼斜视莫问。 “贫道自勼城将九龙鼎还给了绝情道长便抽身离去,没有再见过绝情子道长。”莫问出言解释,九龙鼎之事本就容易令对方产生误会,而今绝情子又出了意外,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玉清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灵妃似乎对莫问大有成见,闻言只是冷哼,并不答话。 “请问赵道长,贵派尊长何时会赶来此处?”莫问问道。 “早就听闻上清宗出了位天下无敌的莫亲王,亲王若要赐教,贫道求之不得。”赵灵妃右腿后撤,拉开了动手的架势。 莫问无奈叹气,“赵道长误会了,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只希望贵派主事之人能尽快赶来,贫道交代清楚也好早些上路。” “放心好了,一个对时之内,玉清派紫气道人会尽数赶到。”赵灵妃仍未放松警惕。 “那好,贫道就等上一天,一天之后贫道必须离去。”莫问环视左右,转身向南侧阳麓走去。 赵灵妃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拦住了莫问去路。 莫问挑眉看了赵灵妃一眼,没有理睬她,自向阳无雪处寻了一处平坦区域坐了下来,打开包袱取了干粮来吃。 赵灵妃见莫问坐了下来,紧张神色略有缓和,倚着三丈外的一处青石抱剑站立。 莫问没有再与她说话,赵灵妃只是玉清派派出寻找他的众多门人之一,她做不了主,也说不了算,等到主事之人到来,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莫问心中无愧,便坦荡自若,吃罢干粮盘坐念经,念罢经文打坐练气,在此期间有数位玉清派的高手到来,这些人都不是主事之人,来到之后只是与赵灵妃说话,并不向他发问。 到得中午时分,气温回升,莫问斜身躺下开始睡觉,之前一直不曾好好休息,正好趁机睡觉回神,这也是他肯在此处滞留一天的另一个原因。 玉清派的门人逐渐来到,到得午后未时已然来到六人,众人分居莫问四周警惕防备。莫问越是放松,他们就越是紧张,唯恐莫问暴起发难。 “福生无量天尊,参见赤阳师叔。”申时将过,先来的六人齐诵道号。 莫问疲惫之下睡的正酣,闻声醒转过来。直身站起,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斜捧拂尘的红面老道,此人年纪当在古稀上下,须发多白,身形高大,道袍老旧,颇有长者之风。 “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有礼。”莫问冲那正在打量他的老道稽首行礼。 “好说,好说。”赤阳子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训责赵灵妃等人,“我们寻找天枢道友只为询问消息,你们环绕围困如同防贼,是何道理?” 赤阳子在玉清派中辈分不低,深具威望,几位晚辈闻言低头受训,不敢言语。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玉清派主持,此行由贫道领队,晚辈失礼在前,贫道代他们向小道友赔罪了。”赤阳子冲莫问稽首。大的道观之中除了掌教还有主持,掌教是教派的领袖,通常不管俗事,一心钻研本派玄妙法术。主持大多是掌教的师兄或师弟,负责整个道观的大小事务,令掌教可以专心参阴阳悟大道。 “赤阳真人言重了,贫道感谢惶恐,奈何贫道乃上清准徒,辈分不定,恕贫道不能施晚辈礼节。”莫问平身还礼。 “想必小道长已经知道敝派绝情子之事,还请小道长将此事前因后果详说与我们,可否?”赤阳子和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规整了思绪之后从容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从贫道艺成下山说起,贫道同门七人,艺成下山之后各有去处,贫道去了晋国西南边陲的蛮荒之地,自那蛮荒之中寻药炼丹,一日自蛮荒一山洞之中偶见一具坤道遗蜕,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边无有法印,贫道通过其残留的道袍碎片发现此人生前当是玉清座下,贵派九龙鼎就在那山洞之中,贫道发现九龙鼎之时,那鼎器之中还有一些银色丹丸。 得了那丹鼎之后,贫道就一直带在身边想要归还玉清宗,但贫道并不知道这丹鼎是玉清哪一派所有,还之无门,加上贫道这几年一直忙于统领赵军收复东北三郡而无暇抽身,便未曾还回。 十一日之前,贫道于勼城偶遇蟊贼,九龙鼎被偶然路过的绝情道长所见,绝情道长言之那九龙鼎是贵派事物,且误会贫道一直有心窃居,实则贫道东征之时所用补气丹药皆出自天璇子之手,想我身居军营,哪里能够静心炼丹。 贫道当日未曾与绝情道长多做解释,一心想交还九龙鼎,便要绝情道长出示箓牒,绝情道长答曰出门时很是仓促,未曾带在身边,要贫道与之一同前往贵派亲送九龙鼎,此法自然最为妥当,但贫道有要事在身,无暇抽身,斟酌过后请绝情道长写了收书加盖了法印于我,贫道将那九龙鼎交给了绝情道长,随后离开了勼城,自此之后没有再见到绝情道长。” 莫问说完,赤阳子面色凝重久久未语,良久过后方才出言说道,“可否请收书一观?” “那是自然。”莫问自怀中取出了那封书信迈步上前递给了赤阳子。 赤阳子抬手接过,待得铺展开来立皱眉头,那封书信上的字迹大部分已经斑驳脱落,只有上首的几个字尚能分辨。 “这收书贫道一直贴身保管,怎会出现这种情形?”莫问见状亦是大惊。 赤阳子挑眉看了莫问一眼,抬手冲身边众人说道,“你们来看,这是不是绝情子的笔迹?” 玉清众人闻言上前围而观之,片刻过后尽皆摇头。 “贫道交还九龙鼎时有‘宾归’酒肆的小厮和两名食客亲眼所见。”莫问隐约感觉到事情诡异,急忙出言补充,当日他并没有见到绝情子亲手书写收书,绝情子是自外面写好带回来的。 “那座酒肆早已经被烧成了一堆废墟。”赵灵妃冷哼。 赤阳子抬手示意赵灵妃稍安勿躁,转而捻起纸上残存的粉末凑鼻闻嗅,“是米汤。” “赤阳真人明鉴,这书信绝非贫道伪造,这上面有法印为证。”莫问喊冤,米汤研墨书写的字迹是保存不了多久的,米汤干透之后会自纸上脱落下来,令得字迹消失。 “你杀了绝情师兄,取其法印,伪造文书又有何难?”一粗壮道人冷哼说道。 “你何时才能改掉这妄自猜测自作聪明的恶习?你焉知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样?”赤阳子不留情面的训斥那说话的道人。 赤阳子在玉清派大有威严,那道人闻声立刻低头,不再多嘴。 赤阳子转头看向赵灵妃,“火。” 赵灵妃急忙自怀中取出火捻,拔开套木,迎风晃燃,赤阳子凑近火光,透纸观看,米汤虽然脱落,却在纸上留下印痕,由于时日尚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字迹。 “虽不是绝情子亲笔,却是他的语气。”赤阳子面色阴沉,“他右手曾经折断过,这法印略微偏移,当是他亲手加盖。” 众人闻言皆不接话,事情到得此时已经真相大白,莫问确实曾经将九龙鼎交给了绝情子,是绝情子临时起了贪念,想要毁灭证据独占九龙鼎。 赤阳子将那张收书缩捏握碎,“这个混账东西。” 莫问也没有接口,虽然有证据证明他将九龙鼎交给了绝情子,但是整件事情还是因他而起,绝情子死了,九龙鼎自然也丢了,他脱不得干系。 “绝情子死于十日之前,尸首于勼城北方十里处被人发现,其魂魄也遭人灭杀,当是死于道门中人之手。”赤阳子转头看向莫问。 “贫道那时已然在燕国境内。”莫问出言说道,天下修行之人多如过河之鲫,谁见到九龙鼎都会想要占据。 “绝情子身上有两处伤口,为单刃兵器所留,此事与天枢道长无关。”赤阳子看了一眼莫问的兵器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他的兵器虽然使用剑鞘,却是单刃黑刀,是纯属巧合还是有人恶意陷害? “三清同气连枝,小道长乃上清翘楚,玉清座下总要顾及香火情分,但小道长得了九龙鼎多年,一直不还有些于理不通,贫道也不难为你,你当好生思想,静心修德。”赤阳子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冤屈,对方的言语明显带有不满,但他当年并不知道九龙鼎如此重要,况且就算有心交还也不知主人是谁。 “走吧,再回勼城细细察访。”赤阳子转身向北掠去,众人愤愤的看过莫问,跟着赤阳子去了。 看着玉清众人离去,莫问心急如焚,赤阳子之所以不为难他是因为顾及到香火颜面,还有就是认为他的兵器与凶器不符,但事实并非赤阳子认为的那样,他的兵器正是单刃长刀。 知道他所佩为刀之人不在少数,玉清派早晚也会知道这一点,倘若今日不将话说清楚,玉清派一旦得知真相,势必会认为他有心隐瞒,届时他将百口莫辩。 可是一旦追上去主动坦白,又有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之嫌,对方为了验证他的话,势必会要求他回到勼城,甚至会让他重走老路,此举将耗费大量时间。 说,则耗费时日。不说,埋下祸根。 斟酌良久,莫问纵身南下,阿九为第一,其他所有事情一律为此事让路…… 第二百七十四章 蝙蝠东南飞 南下途中莫问想的是此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抢走九龙鼎故意诬陷他。 巧合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时下道人炼丹成风,九龙鼎又是炼丹神器,谁拥有了九龙鼎就可以熔炼丹药快速提升修为。这样一件神器谁见到了都会想要占有。但是此事有疑点,那就是绝情子死于刀伤,道家认为刀为霸凶之器,剑为君仁之兵,道士很少有用刀的,为何杀死绝情子的这个人偏偏用刀? 要说是有人抢走九龙鼎之后诬陷他,这种可能性也有,先前落脚的勼城位于多国相接之处,人多眼杂,消息走漏的很快,有人闻讯而至,杀害绝情子抢夺了九龙鼎,为了防止遭到玉清派的追杀,故意留下了线索将嫌疑转嫁到他的身上,这也合情合理。 斟酌良久,莫问还是倾向于后者,感觉是有人故意害他。他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是因为兵器,因为用刀的道人实在是太少了,不可能这么巧让绝情子碰到。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绝情子临时起意想要独占九龙鼎,于是以米汤研墨,请他人代笔写了那封收书,事后为了杀人灭口,放火烧毁了那家酒肆,在他离开勼城想要北上远走高飞的时候,杀人者赶了过来,在城北拦下并杀死了他。 绝情子是紫气高手,对方用了两刀取他性命,倘若是寻常人化妆偷袭,哪怕一击得手,绝情子有了防备之后此人也没机会补上第二刀,故此可以推断出杀死绝情子的人也是渡过天劫的高手,可以与绝情子正面为敌。 此外他当日是中午将九龙鼎交给绝情子的,绝情子于第二天遇害,这之间间隔了一个对时,倘若对方原本就在勼城,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再动手杀死绝情子,当天杀死绝情子可以更好的嫁祸给他。由此可见这个人是得到消息之后从外地赶过去的。 勼城这样一座边关贸易城池,势必潜伏有各国的探马,探马听到风声之后通过海东青可以将消息很快传回本国。一天的时间海东青可以飞到九州任何国家,但紫气道人却无法像海东青那样行动迅速,故此较远的晋国和燕国可以排除,因为他们哪怕得到消息也来不及赶来。代国也可以排除,代国此时属于穷乡僻壤,境内几乎没有道士。 去除了这三国,就只剩下凉国和赵国,凉国偏距西北,距离位于正北的勼城不过一千多里,而赵国更近,勼城本来就是赵国的一个关外城池,由此可以判断出杀人者来自赵国或者凉国。 确定了这一点,就只剩下最后一点了,那就是此人知道他所用的是单刃黑刀。莫问首先想到了刘少卿,但随即就自行否定了,刘少卿此时想必已经达到了紫气修为,其隐身法术已然炉火纯青,他要杀死绝情子根本就不用两刀。 排除了与之交恶的刘少卿,就只剩下了赵国众人,当年他为了争夺护国真人之位,得罪了赵国很多佛道中人,这些人曾经在皇宫中见过他拔刀,知道他的底细,也恨他入骨,有嫁祸他的动机。 想通了这一点,莫问暗道糟糕,此时他和赤阳子等人就在赵国境内,倘若那真正的元凶见赤阳子等人北上,势必会想方设法的提醒他们,赤阳子等人若是受到提醒会立刻调头来追。 元凶见到赤阳子等人北上,定会设法打听玉清派没有与他为难的原因,倘若知道是因为兵器的缘故,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赤阳子等人调头。此时留给他的时间就是元凶设法靠近玉清派众人,打听消息,出言提醒这个过程,对方要做到这些可能只需要一刻钟,但是要想做的自然流畅,不让玉清众人起疑,至少也需要一到两天。 在这一到两天的时间里,他必须尽快赶路,与玉清众人拉开距离。 打定主意,莫问立刻开始加速,玉清众人离开时他曾经留意过众人的身法,赤阳子虽然道行不浅,身法却是平平,其他人也不会快过他,但赵灵妃的身法很快,倘若被她咬住,很难将其甩脱。 南下途中,莫问一直将灵气催到极限,拼命赶路,对方得到消息再行调头,双方最少已经拉开了两三千里的距离,但是这个距离是不够用的,因为他要前往多处禁锢查看情况,路线是之字形的,而对方倘若南下会是直线追赶,双方的距离会越拉越近。 疾行一夜,莫问赶到了另外一处禁锢所在的天坑,天坑位于季亭山中,有百丈见方,深不见底。 到得此处,莫问立刻纵身跃下,快速落向谷底。 越往下行光线越暗,莫问接连闭眼适应黑暗,片刻过后终于触到了禁锢屏障,凌空站立屏障低头下望,下方两丈就是谷底,谷底有着不少积水,积水之中漂浮着落叶,好在积水不浑,落叶不多,可以清楚的看到水中的森森白骨。 这处禁锢有积水和落叶,表明没有生命的东西是可以进入屏障中的,表面上看属于较为仁慈的禁锢,实则这处禁锢也很是恶毒,因为自下方向上看,外面的天空只有枣核大小,身处此处,需要时刻承受莫名的压抑,而这种压抑可以将一个神智健全的异类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疯子。 确定阿九不在此处,莫问自无形屏障上踩踏借力,凭借屏障的反弹之力快速拔高冲出了天坑,出得天坑深深呼吸,还是外面广阔,呼吸都是顺畅的。 排除了一处,莫问立刻奔向另外一处,这些惩罚异类的禁锢太过恶毒,犯了错接受惩罚没什么过错,但惩罚不能是这种方法,这些禁锢简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赶路之际莫问暗自计较,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说话做主,一定要将这些禁锢尽数废除。 出得季亭山时是上午辰时,莫问东行了一个时辰,到得人多之处便改了方向,向南行进。到得无人处方才继续向东。这一举动大有深意,不能让玉清派众人摸清他的行动轨迹,不然他们循着路线见到那些禁锢之后会心中起疑,万一发现端倪找来一本清羽集成,立刻就会猜到他在干什么,届时他们就可以随意选择一处禁锢设伏等待。 必须让玉清派的人知道他一直向南走,只有这样,玉清派的人才会跟随南下。倘若彻底隐去行踪,玉清派的道人失去了线索会另想他法,届时就有可能出现未知的变故。 在躲避的同时他必须保证玉清派的人追他不上,与此同时还要让玉清派的人能够打听到他的行踪,始终要拿捏带着对方走,却不让对方追上的尺度。 要拿捏这个尺度非常困难,但是再难也要拿捏,他此时行的很快,对方势必怀疑他是因为心虚而故意躲避,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追上他,他的急行就有很多合理的解释,对方不能因此而为他安戴罪名。可是对方一旦追了上来,他若是再跑就会坐实杀人的罪名,对方可以采取任何方法阻拦甚至是攻击畏罪潜逃者。 接连数日,莫问一直之字形南下,由于需要东西走出很多弯路,他心中越发焦急,倘若他先前估算的时间和距离没有大的偏差,玉清派的人此时距他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莫问发现了赵灵妃的身影,所幸赵灵妃并没有发现他。 赵灵妃追来其实是件好事,这表示玉清派的人跟着他南下了,赵灵妃的身法在玉清派算是上流,她孤身前来,表明玉清派的追兵尚未跟上。 他明我暗,要想存心躲避并不困难,又寻了两处禁锢,阿九都不在那里。 到得正月十三,莫问发现玉清派的大部队跟了上来,玉清派并不只有那六个紫气道人,几乎每隔几十里就能见到一个,至少也有十余人。 见到追兵到来,莫问只能暂时潜伏,待得追兵过去方才前去寻找那处名为荆谷的禁锢,这处禁锢外围有着成片的荆棘,以凌波之法踩踏荆棘到得荆棘正中的那片区域,再度失望,这里也没有阿九。 此时距离淮安已经不足两百里,莫问有心前去与老五会合,但玉清派众人此时也应该在淮安,贸然前去有可能碰个正着。 小心的迂回到淮安城外自暗中隐藏观察,玉清派的道人并没有离开淮安南下,想必是在淮安城打听他的消息,如果打听无果,就会在淮安滞留寻找。在淮安停留的时间越长,对他就越不利。 耐心的等到夜幕降临,莫问绕到了淮安城南侧,自距离城池二十里处的山峰放了山火,黑暗之中山火很是明显,莫问放火之后自山巅寻了一处隐蔽地点遥望淮安城。按照他对老五的了解,老五一定会提前赶到此处等他,此时应该就在城中,白日里那么多的道人自淮安城打听他的消息,老五不应该没有耳闻。 山火燃起之后,城中出现了大量道人,自房顶屋檐频频借力掠向东西北三处大肆搜寻,却唯独没有人向着火处赶来。 那些玉清道人都是聪明人,见到南山着火,首先想到的就是调虎离山,故此他们反其道而行之。老五不聪明,他见到南山着火,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爷召唤,大火烧起不久,一只巨大的蝙蝠便自城中快速升空展翼南飞,片刻过后到得着火山峰。 莫问待老五飞至,踏地凌空落于蝠背,躺卧下来长出了一口粗气,“往东南飞……” 第二百七十五章 咬死灰鹤 这十几天里,莫问一直在之字形南下,既要搜寻各处禁锢又要躲避玉清派的追赶,到得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老爷,这帮家伙为啥追你?”老五变出个人头。 “说来话长,尽快离开这里,我为你指引路径。”莫问说道,那些玉清派的道人已经发现他坐着巨蝠飞走,正在后面大声叫嚷着拼命追赶。 老五闻声变回巨蝠脑袋,震动肉翼向东南方向疾飞。 莫问躺在巨蝠背上没有起身,哪怕玉清派的人知道他是故意装聋,他也不能表现出知道他们在后面追赶,此事终究要有个了断,早晚要面对玉清派众人,需留下见面的余地和说辞。 淮安位于南方和北方交界处,气温仍然很低,故此老五并没有飞高,一直于山野上空飞行,半柱香之后将玉清派众人甩脱,三更不到便赶到了其中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江河交汇处的一座孤峰上,环绕孤峰三周,不见阿九,莫问示意老五回到岸边暂作休息。 “老爷,他们为啥追你?”这个问题老五两个时辰之前就问过了,但一直没有得到莫问答复。 “还记得我在蛮荒得到的那只丹鼎吗?”莫问走到河边掬水解渴。 “不会是因为我吃了他们的丹药吧?”老五皱眉咧嘴,莫问寻到的那只丹鼎里有银色丹丸,他当年曾经偷了一颗,在建康遇难时吞掉了。 “跟你没关系,那只丹鼎是玉清派遗失的重宝九龙鼎,前段时间我遇到了玉清派的道人,将那丹鼎交给了他,未曾想那道人中途遇害,丹鼎被人抢走,玉清派得到消息要问责于我。”莫问简略解释。 “那人是你杀的吗?”老五走到莫问旁边低头饮水。 “不是。”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喝完水,这才腾嘴说道,“不是你杀的,跟他们说清楚就是了。” “我跟他们说不清楚。”莫问叹气。 “为啥?”老五问道。 “我跟你也说不清楚。”莫问坐到岸边沙滩拿出干粮进食。 老五闻言也不生气,有些事情他也懒得追根究底,接过莫问递来的饼子大口咬嚼“老爷,九姑去哪儿了?” “曹操陵墓里的蕈草并不能彻底消除她身上的异类气息,我们有了夫妻之实,违反了人与异类不可通婚的教规,她被上清仙人给抓走关起来了。”莫问平静的回答。 “啊?关哪儿去了。”老五惊诧的问道。 “不知道,正在找。”莫问不愿多谈此事,便换了话题,“慕青他们可好?” “好,都好。”老五连连点头,他自不咸山带回了重金,陪着家人扯衣买食欢喜过年。反观莫问,过个年把媳妇过没了。 “你冷不冷?”莫问吃罢干粮冲老五问道。 “还行。”老五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回答过后展翼变为巨蝠,载着莫问向南飞去。 老五的飞行速度很快,到得天亮时分又寻了一处,莫问体谅老五辛苦想要让他休息半天,老五关心阿九,并未休息,立刻出发赶赴另外一处禁锢。 坐在巨蝠背上,莫问延出灵气包裹自身,取出之前定好的路线图重新计算,但计算过后还是不能先行将南方搜遍,一是九州地势北宽南窄,二来搜遍南方之后,北方剩下的区域串联寻找更加费时。 就在莫问计算路径之时,北方天空传来了飞禽的唳叫,莫问抬头北望,只见北方数十里外一只巨大的灰鹤正在向南飞来,灰鹤的背上站着两个坤道,一个是之前见过的赵灵妃,另外一个是老年道姑,年纪当在六十岁左右,很是清瘦。 “老五,追兵来了,加快速度甩掉她们。”莫问将文集地图放进怀里。 老五变化的巨蝠脖颈很短,无法回头张望,听得莫问言语斜翼想要观察后方情况,莫问急忙阻止,“是一只灰鹤,不要回头。”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老五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斜翼转身,冲着灰鹤飞去。 “你这是作甚?”莫问愕然犯愁,他不愿与玉清派的人正面接触,所以才一直闪躲。老五调头冲着人家去了,再想装作没看见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那灰鹤速度亦是不慢,转瞬之间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里,赵灵妃高声喊道,“天枢子,休走。”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道长寻贫道有何见教?”莫问硬着头皮稽首开口。 “你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双方的距离再度拉近。 “霜叶师叔,他就是杀害绝情师兄的凶手。”赵灵妃冲身旁的老道姑说道。 “天枢子,请出示兵刃一观。”那老道姑面带寒霜。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倘若出示兵器,无疑表明之前刻意隐瞒。可是如果不出示兵器,对方更加确信他就是杀人凶手。 莫问犹豫之际,灰鹤与巨蝠遥隔两里凌空悬停,那灰鹤体形较巨蝠略小,头上生有红色鹤顶,想必是被霜叶道姑收服已久,面对巨蝠并不畏惧,不时发出鹤唳示威。 “天枢子,还不拔刀。”赵灵妃先行亮出了长剑。 莫问大感无奈,事情早晚要面对,眼下只有先出示黑刀,再设法与对方解释,对方驯有灰鹤,有灰鹤负载,哪怕重走旧路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打定主意,莫问抬手抽出了黑刀。 就在此时,一直悬停的老五猛然张开獠牙巨口冲着那灰鹤发出了刺耳的切齿之声,那灰鹤听得异响,眼神之中大现惧意,与此同时身形急剧晃动。 老五见状快速吸气,再发异声,那灰鹤受其影响,双翅无力瘫软,快速坠向地面。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骇然大惊,愕然半瞬急落而下,下面是坚硬的实地,若不救援灰鹤就会摔死。 不止是赵灵妃和那老道姑惊诧,莫问同样诧异,他没想到老五会突然发难。 就在莫问诧异之际,老五再度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双翼一敛急速俯冲,巨蝠身躯沉重硕大,落势极快,顷刻之间就超过了赵灵妃和霜叶道姑,到得灰鹤近前巨口大张,咬中了灰鹤的长颈,不待莫问出声阻止,便闭合獠牙巨口将那灰鹤的脖颈生生咬断。 那灰鹤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轰然落地,老五于坠地之前的瞬间急展双翼贴地飞起。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见此情形暴怒不已,落地借力快速向老五攻来,老五此时尚未拔高,若不出手阻挡二人,老五势必腹背受敌。 情急之下莫问黑刀裹带灵气挥出,拦下了对方劈来的剑气。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落于地面狂骂不已,那老道姑失了心爱的坐骑,五脏俱裂,抱着灰鹤的尸体捶胸顿足,哭号怒骂。 老五一击得手大为得意,对下方的叫骂声置若罔闻,快速载着莫问攀至高空,振翼南飞。 莫问注视着下方的二人眉头大皱,他实在想不出老五这样做的理由。修行中人得个坐骑不容易,尤其是没有成仙的道人,很不容易驯服飞禽,这只灰鹤对于那老道姑来说无异于掌中宝,心头肉,老五竟然将它给咬死了,如此一来他就彻底与玉清派结下了死仇。 “老五,落下去吧。”到得安全区域,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收敛肉翼落于一处山巅,落地之后一边套着袍子一边吧嗒嘴,仿佛对那鹤血的滋味很是留恋。 “你刚才为何要调头回去?”莫问疑惑的问道。 “你又没杀那个道士,咱为啥要跑?一跑不显得心虚了吗?”老五很是兴奋,振振有词。 “那好,我再问你,你刚才为何要冲那灰鹤发难,可是压抑不住巨蝠兽性?”莫问平静的问道,人类魂魄寄居兽身的情况并不多见,兽类的嗜血捕食本能有可能会影响到人类的神智。 “不是,这个蝙蝠现在完全听我的。”老五连连摇头,“你一拔刀我就知道你想动手,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你刚才也听到了,对方让我拔刀展示兵刃,你应该知道我拔刀并不是为了动手。”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嘿嘿一笑,“老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啥,你一拔刀我就感觉到了你心里的杀气,跟了你这么多年,也该有点儿默契了。” 莫问闻言苦笑点头,那黑刀要想出鞘,必须心存杀气才能拔出,老五正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杀气才会冲那灰鹤发难,他之前所作的事情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过错。 “老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所以就射人先射马,”老五见莫问神色有异,急忙出言宽慰,“咱不过是弄死一只鸟儿,又没伤人,应该没啥大事儿。” “那也得看弄死的是谁的鸟儿。”莫问笑着拍了拍老五的肩膀,实则他现在心里无比沮丧,但他并没有怪罪老五,也没有归咎自己,因为他心静,看的明白,看的透彻,当事情忽然冲着好坏两个极端其中之一快速发展,那就是鬼使神差,那就是天意使然。 阿九犯了教规,理应被困至死,他目前所作的事情不符合天意,违背了定数,上天不允许他去寻找阿九,自然会为他设置重重阻碍。这些阻碍看似出现的很是自然,却是向是极坏的一端去的,这就是上天在阻止他。 看透了这一点,莫问自然不会怪罪老五,他也没有因此而生出忤逆之心,永远要对上天有敬畏之心,他所掌握的一个尺寸就是不忤逆天意,却也不听从天意,不管上天如何阻碍,他都不会放弃寻找阿九,哪怕有朝一日你在了寻找的路上也绝不屈服……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兵分两路 “老爷,我是不是惹祸了?”莫问的苦笑令老五很是心虚。 “没有,我也确有动手之心。”莫问笑着拍了拍老五的肩膀,“走吧,前往下一处禁锢。”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巨石落地,但他并没有立刻变身而是疑惑的问道,“老爷,一共有几处牢狱?” “四十多处,三个月之内必须找到阿九。”莫问答道。 “为啥要三个月之内?”老五又问。 莫问本不想多费唇舌,但先前若是将九龙鼎和玉清派之事前前后后讲给老五,老五也不会自作聪明的贸然动手,有了前车之鉴,莫问只能耐心解释,“阿九被困的禁锢与你住了三年的蛮荒孤岛有些相似,有屏障禁足,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人送食水进去,阿九身上有三枚辟谷丹,可以撑上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找不到她,她就会饿死在禁锢里。” 老五听得莫问解释,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和紧急,惊慌的追问道,“老爷,时间够吗?” “再搜四处禁锢你就回返道观,我独自去北方寻找,你一个月之后去临西城内最大的客栈等我。”莫问并没有正面回答老五的问题。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抖身展翼,载了莫问继续南飞。 南下还有两处禁锢,一处是布满毒气的瘴潭,外部有毒气萦绕,好在二人皆不怕毒。另外一处是南海海边的龟坟,这里原本是一处海龟坟墓,海龟濒死之前都会爬到这处位于海边的山洞等死,后来被设置成了异类的受罚禁锢,这处山洞的入口位于水面以下,莫问闭气潜入,发现到得洞口竟然受屏障阻碍无法上浮,躺于水下斜视山洞内的情景,几番外出换气,终于确定阿九不在此处。 二人随即折返向北,沿途再度寻过两处禁锢,到得北方区域,气温骤冷,老五勉强载着莫问又寻了一处,再也无法继续升空,巨蝠的肉翼上布满了大量血脉,双翼受冷之后寒气会随着血液传回心脏,令老五无法耐受。 “回去吧,记住了,一个月之后前往临西城等我,倘若我无法进城寻找,会再度放火,若是火光在南,你就向北找我。若是火光在东,你就向西找我。”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爷,要不我帮你在南方找吧。”老五并不想撇下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倘若他孤身一人就只能自北向南往返三次,如果有老五帮忙,他就可以专心搜寻北方区域,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是老五不熟悉地名,又得罪过玉清派的人,他不放心让老五滞留中原。 “我一定好好找。”老五说道。 “他们认得你。”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没见过我的样子,你放心吧,人多的地方我就走,人少的地方我就飞,出不了事儿,你就让我帮着找吧,不然以后见着夫人,我哪有脸跟她说话?”老五央求道。 “那好,南方由你寻找。”莫问环视左右,找到一处避风处迈步前往,坐下之后取出符盒,将路线图重新誊抄了一遍,以横线确定了南方北方,以圆圈圈出了寻找过的区域。 “除了问路,尽量不要自人多的地方滞留。”莫问将地图递给了老五,南方比北方要窄,老五搜寻的禁锢只有十一处。 “好。”老五接过地图折叠过后小心的放进怀里。 “如果禁锢周围地势险恶,你不要强行进入,留待你我会合之后再去查看。”莫问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老五点头答应,转而出言问道,“老爷,要是有飞鸟拦我,我是杀还是跑?” “能够载人的飞禽非常罕见,多为仙人坐骑,凡人很少能够驯养驾驭,玉清派应该不会再有飞禽。”莫问画写定位符咒一道交予老五,“倘若遇到意外,立刻通知我。” “好,那我先走了。”老五接过符咒,出言请行。 “走吧,多加小心。”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快跑几步到得山顶,收拾妥当展翼向西南方向飞去,莫问亦没有多待,连夜北上。 出发不久,变故出现,夜色之中东方山巅有火光闪现,火光一闪而逝,莫问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四十里外的山顶有一矮胖道人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掠。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加速向北,那道人先前所在的山巅为群山之中的最高处,自那里可以环顾四周数百里区域,他凌空飞渡很容易被对方发现踪迹。 莫问斟酌过后继续凌空前行,对方身法平平,追他不上。与其于树林之中闪躲,不如尽快甩掉对方。 下半夜,莫问回头不见了那道人的身影,立刻拐道向西前去搜寻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一处山洞尽头,莫问进入山洞快速向前行进,道路是通向地下的,山洞很是潮湿,温度较高,大量避寒过冬的毒舌堆叠盘绕在地道四处,通道内还布满了蜘蛛网,碗口大小的蜘蛛自蛛网上垂到地面猎捕各色毒蛇。 即便地道里布满了蛛网,莫问仍然不敢放过这处禁锢,蛛网的出现只能说明这里近期没有凡人来过,而彩衣道人是金仙修为,她要将阿九带进禁锢根本就无需经过通道。 快速穿过腥气熏人欲呕的地道来到山洞尽头,发现禁锢里吊着一只狐狸的尸体,这是一只红毛狐狸,死去的时间应该在一年之内,尸体已经干瘪。其死因是以腰带自缢身亡,想必是忍受不住这里恶劣的环境才会上吊自杀。 见此情形,莫问默然摇头,天庭对于自杀之人的惩罚是最为严厉的,自杀者的魂魄永远不得投胎,哪怕是投胎畜生都不能够,这只狐狸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 短暂的停留过后,莫问原路返回,到得洞口处竟然碰了软壁,被无形的屏障反震而回。 一撞之下莫问立刻明白洞口被人以符咒布起了禁锢,待得后退数步止住身形,立刻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一道,纳于右掌击向那道无形屏障,一声闷响过后屏障破碎,出路通畅,莫问急闪而出。 刚刚出得闪洞,洞口右侧就跃出了一个矮胖道人,此人他曾经见过,赤阳子讯问他的时候此人在场。此人出现之后也不说话,手中长剑急速斩向他的右腿。 由于对方来势甚急,莫问来不及横移闪躲,电光火石之间黑刀出鞘奋力斜斩。 叮当之声过后,对方长剑折断,莫问并未趁对方惊诧之际上前追杀,而是踏地借力,快速离开。 “果然是刀非剑。天枢子,交出九龙鼎。”那矮胖道人急追而来。 “九龙鼎我已经交还给了绝情道长。”莫问急行之际出言说道。 “你故意自人前交出九龙鼎混乱视听,背地里痛下杀手再行抢回,你当天下人都是呆傻?”矮胖道人体圆腿短,莫问一次飞掠,他需要蹦上三蹦。 “我没有杀人。”莫问并不回头,他先前当着小厮和食客交还九龙鼎,是为了万一出现意外也有个证人,未曾想当日的谨慎稳妥在今日会成为他人口中的话柄。 虽然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矮胖道人却仍然穷追不舍,“玉清派已然遍请玉清座下观,洞,山,府一起拿你,你跑不掉的。” 莫问闻言暗暗皱眉,玉清派乃是玉清宗的祖庭,若是邀请玉清宗所有道人阻截,当真是极为棘手。 三清之中以太清人数最多,上清次之,玉清最少,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跟三清宗各自的教义和风气有关,太清收徒注重品德,只要品德好都可以拜入山门,品德好的人比比皆是,故此太清门人最多。上清注重天赋,收的弟子都是心性聪慧,悟性高超之人,这类人比品德好的人要少上很多。玉清宗授徒最严,既要品德端正又要天赋异禀,这种人几乎是万不出一,由此导致玉清宗弟子最少。玉清宗无奈之下往往会做出权宜之举,自品德和天赋之间选择其一,由此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玉清宗的门派中,品德好的往往修为不高,而修为高的往往性情古怪。 哪怕玉清宗人数最少,万人也是有的,紫气道人怕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倘若尽数前来追堵,前路必定难行。但莫问此时最为犯愁的还不是此事,而是这矮胖道人已然知道了他在搜寻禁锢,必定会将这一发现告知玉清宗众人。 “身为上清准徒竟然只知道逃命,上清一宗真是没落了。”矮胖道人追之不上开始出言激将。 为了消息不至于走露的太快,莫问本来已经有心回头制住此人,但闻得对方言语之后只能将动手的时机延后,对方既然喊出这种言语,自然是有所防备的,此时回头很难一击制敌。 飞掠之际,那矮胖道人一直在后面大呼小叫,莫问并未减速,飞掠的同时寻找不令对方起疑的减速借口,翻过了几道山脊之后,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倒伏树木,急掠而至踏上了树干,右脚猛然用力踩进了朽木之中,做出了失足假象。 待得矮胖道人翻过山脊,莫问将右脚自朽木之中拔出,再度前掠。 矮胖道人见到双方距离拉近,立刻奋勇前追。 “天下用刀之人不止我一个,你们凭借两处伤口就认定是我杀了绝情子,岂不荒谬?”莫问出言惑敌。 “若不是你杀了绝情师弟,你为何要跑?又为何要杀伤霜叶师叔的坐骑?”矮胖道人高声喊道。 “我有重要的……”莫问话到此处陡然回身冲向了矮胖道人,矮胖道人此时正在等待莫问的下半句,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忽然回身,待得反应过来已经被莫问封点了三处气穴萎靡倒地。 “你这道门败类,竟然如此奸诈。”矮胖道人咬牙怒骂。 “我再说一遍,绝情子不是我杀的。”莫问看了那矮胖道人一眼,转身继续北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周旋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杀人的凶手,玉清宗不会放过你的……”矮胖道人移动不得,只能高声叫骂。 “我若真是凶手,不会介意多杀一个。”莫问并未回头。 那矮胖道人被莫问一招制服,败的很是窝囊,听得莫问言语仍然在后面高声叫嚷,莫问没有再理睬他,快速离开了深山。 出山之后立刻拐道向西,先前他自北方一路南下,此时玉清宗势必以为他会由南向北,倘若坚持既定路线很可能遭受阻碍,此时南方有老五帮忙搜寻,路线可以权宜变通,由南至北当改为由东向西。 西行途中莫问内心一直忐忑纠结,他虽然封点了那道人的气穴,却并未下死手,对方的穴道会在一个对时之后自动解开,届时消息还是会泄露出去,上清宗众人得到消息之后定会集思广益,上清七位准徒之一的天璇子是异类女身,且对他有意,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玉清宗众人能够轻而易举的猜出二人逾越了教规,而他此时正在搜寻那些禁锢,只需守在那些禁锢周围就能等到他。 大部分的世人神智是混沌的,行事只看眼前。稍微好一点的会往前想出一两步。但是对于头脑清醒的道门中人来说,只需有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他们就能推断出真相并作出应对,玉清宗众人一定会分析出真相,也一定会在禁锢周围设伏。 虽然心中忐忑,莫问却并未慌乱,那道人恢复行动需要一天的时间,召集同门也要用上一天,众人商议推断至少也要半天,他是渡过了天劫的上清准徒,玉清派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每一处禁锢至少会派去两名紫气道人,调整部署也需要时间,细细计算权衡,他感觉至少还有五天时间从容寻找。 西行途中莫问并没有遇到阻碍,接连三天不眠不休快速搜找了四处禁锢,仍然不见阿九踪影,对于屡寻无果,莫问只能摇头苦笑,运气是上天给予的,他此时所作的事情为天所不容,不可能有好运气,弄不好需要找到最后一处禁锢才能寻到阿九。 第三日的晚上,莫问自西方折回了东端,于一处府道西侧的山顶略作喘息,换上了最后一双鞋子。 就在莫问掩埋破旧靴子之际,两道人影自南方掠来,莫问凝神细看,只见那两道人影皆是道人打扮,其中一人正是他先前封点了穴道的矮胖道人,另外一人年纪较轻,凌空百丈就需落地借力,想必渡过天劫不久。 莫问藏起身形侧身远眺,那二人急于赶路并没有发现他,赶路之时一前一后也没有交谈。没过多久二人便途经莫问藏身的山下府道向北侧城池掠去。 莫问沉吟片刻尾随其后,为策万全,他落后了两百多丈,待他翻过城墙进入城池时,那两个道人已经停了下来,矮胖道人正在街道上与更夫说话,由于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言语,片刻过后两个道人辞别更夫,自挑灯食摊采买了食物,急切的翻过城墙向西去了。 二人走后,莫问现身拦住了那个更夫,“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可曾见到两位道人途经此处?” “那两位道长是何模样。”更夫看了看莫问腰间的佩刀,眼神之中有警觉之意。 莫问见状知道此人是怕多嘴惹祸,便出言说道,“三师兄较为矮胖,八师弟很是清秀。” 更夫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抬手西指,“往青牛山去了,刚走不久,你快去追吧。” “多谢善人。”莫问自怀中取了几枚大钱塞到了更夫手里。 “哎呀,不就问个道儿吗,不用这样。”更夫推辞。 莫问冲更夫摇了摇头,转而向西行去,实则那几枚大钱并不是问路之资,而是他对这个老者的补偿,他不愿欺骗良善却无可奈何,既然不想杀人就只能与玉清派斗智,而斗智则免不了有失光明。 出城之后莫问立刻拐道向北,更夫所说的青牛山正是诸多禁锢之一,不久之前他刚刚搜过那里,那两个道人出城之前采买了大量的食物,不问可知是前往蹲守的。 对方的反应速度超过了他之前的预计,好在他前往和离开青牛山的时候刻意隐藏了行踪,即便对方前去也不会发现那里有人去过。 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莫问已然疲惫不堪,但他强打精神再度前往搜寻下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一处无人山中的水潭之下,此时天气寒冷,水潭已经结冰。 莫问站于潭边槐树上皱眉打量着这处水潭,这处水潭只有百步见方,倘若破冰而入,玉清宗的人赶到之后见到碎冰立刻就会明白他到过此处,这样无疑暴露了他的行踪。 沉吟片刻,莫问离开树顶落于冰面,他并不喜欢踩踏冰面的感觉,每当踩上冰面他都会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皱眉过后,莫问抽出黑刀划开了一尺见方的冰面,将那片浮冰以灵气抓至冰上,快速脱去衣物抱臂跳入水中。 潭水冰冷刺骨,莫问快速下潜,潜至两丈深浅到得潭底,挥走潭底淤泥果然发现下方是一无水石室,石室并无屋顶,潭水皆由无形屏障承托。 一次次的搜寻失望,莫问已经习惯了,快速浮上水面找到那处缺口纵身跃出,震飞身上冰碴将冰块移回了原位,冰块由潭水托顶,并未下沉,待得明日就会重新冻硬,只要对方不是刻意观察,应该不会发现痕迹。 离开这一处禁锢,莫问咬牙向西,下一处区域还在中原地区,只要搜过那处禁锢就会进入西南丛林。 西行之际,莫问自心中暗暗计算时间,老五搜寻南方之后,他改变了既定路线,原本需要南北跑上三个来回,现在需要东西五个来回,这是第二个来回,禁锢还有将近二十处,表面上看进度很快,但是玉清派的人已经开始防守禁锢,往后的禁锢不可能再像之前的那些从容搜寻了。 虽然心中愁恼,莫问却并没有怪罪玉清派,与玉清派周旋他需要打起十分的精神,令他没有时间为阿九悲惨的境遇和自己坎坷的命运而悲伤。 中午时分,太阳当空,莫问本想靠着温暖避风的山石假寐片刻,犹豫片刻再度咬牙上路。 这处禁锢比较特殊,位于璐城北山,是肥池的所在,所谓肥池就是官府所有的粪池,由专门人员将城中官宦人家和牢狱囚犯的便溺之物倒送至此,到得农耕时节就会有农人前来买去施肥。肥池入口在山腰,出口在山脚,山体之中有着很大的空间。 莫问来到此处是傍晚时分,一男一女两个道人正自粪池入口处向山顶走去,道士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道姑要略小一些,却也将近三十,二人都长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冲天鼻,当是兄妹。 这二人不但鼻子相似,嗓门也大,那道士大声的说道,“赤阳子那个老不死的明摆着欺负咱俩,弄个粪坑让咱俩守着。” “要是天枢子到来,一定要抢下他的九龙鼎。”那丑道姑声如母牛。 “他老婆又不在这儿,他不会来的。”道士瓮声瓮气的说道。 “那他也总得看过了才能知道,如果他真的来了,你出面缠住他,由我出手……”二人走的远了,声音逐渐听不真切。 听得二人言语,莫问心中有了计较,但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绕行十余里到得山体北侧,见到那丑陋道士脱下道袍前往溪流破冰清洗,方才确定此人真的下过粪池,先前所说并不为虚。 确定阿九不在,莫问继续向西,并没有在此处滞留,这一男一女长的很是丑陋,且品行低劣,玉清宗肯收他们,想必是看中了二人的修行天赋。 西行百余里,莫问自一处小镇停了下来,购买鞋子落店打尖。 进得房中,莫问更换并清洗了道袍,沐浴洗刷过后方才躺卧休息,道人不可邋遢,当保持身心高洁,但这并不是他沐浴更衣的主要原因,他这样做是希望阿九见到他之后不会因为他的憔悴而心疼,倘若真的找到了阿九,他绝不会向阿九诉说这一路上的辛苦和艰难。 安稳的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莫问再度上路,此时镇上已经有了早起的百姓,莫问出门之后缓步向东走去,行走之时刻意让镇上的百姓看到他的黑刀,招摇走出了镇子,立刻于无人处调头西去,他孤身一人,必须处处小心,这种故布疑阵之法可以迷惑对方视听,隐藏自己的行进路线,令对方无法追赶只能于各处禁锢蹲守。 倘若对方只是于禁锢之中蹲守而不是前后追截,他就可以放心赶路,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弥补于禁锢处与对方周旋所浪费的时间。 莫问所用皆是小计,所谓奇谋也不过是由多个小计组成,他虽然被玉清派误解,却并不想动手杀人,不能动手就只能用计。 进入西南深山之后,莫问一路向西,行了两日,终于翻过群山来到一片沼泽区域,这片沼泽南北长东西宽,腐草黑水,一望无际。 在此之前莫问并没有来过这里,而文集上也并没有详细说明那处沼泽中的实地具体在什么方位,身处深山,想要寻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根据气息找到一个可以幻化为人的花豹,逼问之下对方说的竟然是外邦言语。 无奈之下只好自沼泽边缘往复寻找,耗时七日终于找到了那处禁锢。 耗时如此之多竟然还是寻之无果,莫问有些急了,暗骂一声调头回返…… 第二百七十八章 倒数十五 回返途中莫问很是焦急,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仍然还有十五处禁锢分散在北方大片区域没有搜找,时间很可能不够了。 当日中午,莫问赶到了第十五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位于太乙山脉的峡谷之中。 距离禁锢五十里,莫问停了下来,远眺周围的山势,这里很可能有人潜伏蹲守,他打量山势是想找出对方可能潜藏的位置。 最高的山顶无疑是蹲守的最佳位置,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情况,这片区域有四座山峰,位于东西北三面,最高的一座位于东北,如果对方藏在那处山峰,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南侧缺口和东西两面的情况。 斟酌过后,莫问向北绕出了三百多里,自最高峰和另外一座山峰的连接处潜入了山谷,发现阿九并不在此处禁锢立刻原路返回,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蹲守者,但这并不表示这里无人蹲守,最大的可能是双方皆未发现对方。 离开此处,莫问马不停蹄的赶往第十四处禁锢,两处禁锢间隔的距离有八百多里,傍晚时分莫问靠近了禁锢所在的山神庙,这里原本并无庙宇,只是禁锢非常显眼,附近百姓农人不明就里,惊以为妖孽作祟,故此才会建庙镇压。 破旧的山神庙虽然不大,却恰好挡住了禁锢所在的区域,要想观察禁锢,必须进入破庙掀开地砖。 破庙大门是敞开的,自南侧山野之中远眺,可以看到里面的神像,门口干枯的杂草也没有很严重的倒伏,表面上看此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莫问却细心的注意到那山神庙中的神像身上披着的黄布并未褪色。 这处庙宇所在的位置并不避风,倘若庙门一直是开着的,寒风的吹袭会令得神像身上的黄布褪色,由此可以推断,这处庙宇的木门是近些时日才被打开的。 此时是冬季,农人少有上山者,即便是避寒的农人打开了庙门,庙前干枯的杂草应该有踩踏过的痕迹才对。 通过蛛丝马迹不难看出打开庙门的人无需走路,是凌空而至将庙门打开的,而打开庙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里面没有人蹲守而放心的进入山神庙,对方用的是请君入瓮的计策。 山神庙周围并不适合藏人,对方想必没有藏在附近,既然对方不在附近,就是在山神庙附近设置了陷阱,这个陷阱应该是类似于上清定气符咒的困阵,对方只想困住他而不想杀了他,至少得到九龙鼎之前不能杀他。 打量过周围的情况,莫问抽身离开,他并没有去寻找埋伏在周围的玉清道人,埋伏在这里的玉清道人年纪应该不大,只有年轻人才会干出故意推开庙门的事情,老道士不屑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由此可以判断对方年龄不大,既然年龄不大,修为就不会很高,既然修为不高,考虑到自身安全,他们自然会好好藏起来。 考虑到这一点,莫问没有去寻找他们,而是再度绕到后山,留下了两道定气紫符,随即纵身掠向山神庙,自山神庙屋后破墙而入,抬手移走神像和地砖,下方禁锢之中仍然是大量散落的尸骨,只有一具尸骸是完整的,几乎每一处禁锢都是这种情况,后来者被囚之后会疯癫的将前者的尸骨毁掉。 “天枢子,还不束手就擒!”自东西两面掠来了两个年轻道人,二人年纪在二十三四岁,容貌极是酷似,想必是一对双生子。 莫问闻言迈步而出,环视那两个年轻的道人,那对双生子落地之时长剑已然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你们身上带有干粮吗?”莫问问道,这对双生子虽然年纪与他相仿,气势却大不如他,紧张之下甚至面皮发红。 “没带,你问这个干嘛?”其中一人不明所以,随口说道。 “休要与他废话,拿下他再说。”另外一人高声说道,与此同时挥剑向莫问冲来。 莫问冷哼过后闪身退入破庙,与此同时取出符盒再画一道定气符咒贴掌示于二人。 二人见状皆不知莫问举动是何含义,纷纷看向莫问手中符咒,但三清各派符咒并不相同,二人并不知道莫问掌中符咒有何作用。 “你们二人来到此处故意推开了庙门,意图引我进庙,庙内想必藏有一道符咒,与其他几道形成了一处困阵,我若是进入庙宇,就会被困阵中。”莫问平静的说道。 莫问言语告一段落,那两个年轻的道人面上皆有惊色。 “这处禁锢乃上仙所设,你们所布阵法无法囊括这一区域,故此我自庙后进入就不虞被困。你刚才出剑横削,为的是逼我越过禁锢区域进入你们的阵法之中,对否?”莫问看向那个出剑的年轻道人。 “你猜对了又能怎样,我们二人练有玉清轻身妙法鸿鹄掠影,你伤我们不得,也甩我们不掉。”那年轻道人面露恼怒。 “你们焉知你们所在的位置不是阵法?”莫问将手中的定气符咒贴于破庙北墙。 二人反应不可为不快,但阵法是瞬间起效的,左右疾掠的二人皆撞上了无形屏障被反震而回。 莫问自庙内东行数步,破墙而出,将存放干粮的包袱扔进了阵内,“使用计策与使用武力没有高下之分,你们虚荣之心作祟,认为使用计策更显能力,殊不知舍长用短乃兵家大忌。” 那兄弟二人听得莫问言语,既羞且臊,本来是来抓人的,反被人困在了阵内,而且还要承对方施舍干粮,当真是汗颜无地。 莫问没有再与二人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处区域,离开山区,莫问无意之间发现田野与山林交接之处有鬼火飘荡,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偏离既定路线向南掠去。 坟茔之地总是多有鬼狐,但紫气道人周身有紫气萦绕,寻常妖邪鬼魅会自动闪避,而莫问来到坟茔也并不为捉鬼降妖,而是拾捡了几截腐朽的白骨,这些白骨含有骨磷,可以自行起火,他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紫气道人终究不是铜铁之身,没日没夜的飞掠令莫问疲惫不堪,精神萎靡,双腿犹如灌铅,无奈之下只好寻处暂歇,他每日不过休息两三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只能勉强恢复灵气,根本无法消除双腿的酸麻。 只要条件允许,莫问每次都会在城镇打尖,一来可以顺便补充干粮和鞋子,二来城镇之中有热水可以催行双腿气血。 晚间,天降大雪,莫问没有急于上路,而是自客栈滞留了一日,将灵气彻底充盈,将双腿调理恢复,到得晚上再次出发,这次他身上多出了一个酒壶,他携带酒水一来是为了御寒,二来是为了吞服丹药之后催化药力,多日凌空飞掠,自身恢复的灵气无法补充飞掠的消耗,气海内残存的丹药已经出现枯竭征兆。 过了年关往往会有一场大雪,这场大雪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下的很大,持续时间很长,覆盖范围很广,一直行出六百多里仍然是大雪天气。 倒数十三处禁锢是一处废弃的殷商皇宫,在西亳境内的角山之中,这处禁锢使用的很是频繁,在所有禁锢之中这处禁锢困杀的异类最多,当有一百多人。 到得角山,莫问停了下来,他隐约察觉到前方有异类气息的存在,根据气息来判断,当是一只犬狼一类的皮毛动物。 自禁锢周围出现异类气息,这种情况莫问还是头一次遇见,起初他以为那只异类跟他一样也是寻找爱人的,但细想过后发现不对,上清教规只是禁止人与异类通婚,却并不禁止异类之间交往。 心中存疑,莫问便冒着风雪悄然进山,行出数十里,那异类的气息仍然停留在原处。 翻过一道山脊,莫问举目远眺,受风雪阻隔,前方的景物很是模糊,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城池坐落在山中的平坦区域,由于古城已经废弃了一千多年,所有的木质建筑都已经消失,土墙也尽数坍塌,只有那些由石头垒砌的建筑还能看出轮廓,城池原本有多大已经无法确定,此时残留的部分还有二十多里,中心区域有一座相对完整的石质建筑,想必就是第十三处禁锢的所在,那道异类的气息就在禁锢西方不远处。 由于情况不明,莫问不敢轻举妄动,自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凝神感知那异类的气息,不知为何,那只异类的气息一直在剧烈波动。 玉清宗是不招收异类弟子的,这只异类出现在此处的动机很令人费解,这里可不是什么修行的良处,它们也不应该选择此处修行。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莫问几番想要前去一探究竟,那只异类气息不弱,想必可以与寻常的紫气道人抗衡,倘若它正在与蹲守此处的玉清门人争斗,他就可以趁虚而入观察阿九是不是在这处禁锢之中。 就在莫问犹豫不定之际,忽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破风声,回头一看,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数名紫气道人正自南方向他所在的山峰掠来,这些人并非一涌而至,而是分散各处呈包围之势行进。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只异类是被玉清众人羁押此处的,为的就是利用异类的锐敏直觉感知他的气息。 发现危机,莫问马上离开藏身之处向北掠去,到得北侧山脊却发现北侧也有道人向此处飞掠,而那废城之中此时也出现了多名道人向此处疾行。 先前半柱香的犹豫,对方已经快速的完成了合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恶化 莫问快速环顾四周,发现自四面涌来的男女道人有十余人,自众人腾空起落的身法可以看出正北方位的两个道人修为较弱,若想突围,那里是最佳选择。 但短暂而快速的思考过后,莫问并没有向北移动,而是冲着正东掠去。这里聚集了大量的玉清宗道人,他无法确定对方是随意找了这处禁锢设伏等待,还是对方发现了阿九受困此处而着重防守,突围之前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他是紫气修为,玉清宗派出的也都是紫气高手,也只有紫气高手才有与他一战之力。双方皆是凌空飞渡,速度极快,片刻过后就迎头相遇。 距离一近,莫问发现自东方赶来的几人之中有赤阳子在内,此人年老,灵气修为自然深厚,但莫问并未避他,而是径直向他冲去。 “给贫道留下!”赤阳子回臂聚气,待得莫问迎头到来,双臂前送发出了凛冽灵气。 莫问选择冲向赤阳子是因为那几位道人离赤阳子距离较远,他可以自缝隙中闪突,压根没有与赤阳子比拼灵气的打算,见到赤阳子出招立刻回臂凝气做出了出招之势,但他这一掌并没有击向赤阳子,而是在赤阳子灵气发出之后凌空转身向西侧发出了灵气,借助灵气的反冲之力快速后退。 赤阳子见莫问回臂想要出掌,误以为他想硬拼,故此疏于防守,待得反应过来,莫问已然以背向前自他身侧急退而过。 待得赤阳子转过身形,莫问已然落地转身,重新借力之后快速向东掠去。 赤阳子乃玉清派的前辈,见莫问竟然愚弄于他顿时怒火中烧,怒哼过后率领其他道人调头来追。 莫问兵行险着冲出了重围,随即将身法提到极限,自地面上频频借力冲着废弃城池中心区域掠去。 玉清宗众人先前为了将莫问围住,将身法较好的道人都派到了西侧,莫问向东急冲恰恰将西侧那几个身法最好的道人甩到了远处,在其竭力飞掠之下,很快与赤阳子等人拉开了距离,早于对方两个起落来到禁锢所在区域。 到得此处,莫问低头下望,未曾想禁锢之上有屏障存在,屏障上落有雪花,令得整个屏障彷如罩了一只偌大的白色穹顶,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况。 情势严峻,莫问来不及多想,立刻引龙出海,将灵气自气海调于双臂想要震飞屏障上的积雪。 就在此时,下方的残垣断壁之中跃上了一个道人,来人也不说话,到得近前立刻出掌攻向莫问后背。 莫问有感,急速转身,来不及看清对方模样便将凝于双臂的灵气催发了出去,双方灵气相撞,激出一声闷响,二人各自倒飞急退。 后退之时莫问方才看到先前出手的是赵灵妃,赵灵妃面上有七分杀气和三分痛楚,她没想到莫问仓促之间发出的灵气会如此刚猛,此时肺腑受到震荡,周身酸痛。 莫问倒飞丈许之后强行转过了身形,借着对方灵气的反震加速,再次出掌击向禁锢上方的屏障。 这处禁锢的屏障为灵气屏障,是仙人以自身灵气布下的,这种屏障有反弹之效,一击过后,屏障上的积雪被震飞,与此同时莫问也被屏障上凝聚的灵气反撞而回。 为了将肺腑的伤害减到最低,赵灵妃并没有强行止住退势,莫问被屏障震回之时她仍然在倒飞之中,眼见莫问急速回返,瞬时亡魂大冒,此时想要变换身形加以闪躲已然来不及了,而倒飞之时仓促出掌也无法抵御莫问的攻击。 就在赵灵妃惊骇之际,却发现莫问并没有凌空追踢于她,而是避开了她,自后方两丈外的石墙上踩踏借力再度向东冲去。 莫问后退之时没有冲赵灵妃出手,借力前冲经过她身边时也没有出手,虽然赵灵妃先前之举有偷袭之嫌,他却不愿趁机报复。 这处禁锢南北长有二十几丈,东西宽有五丈,根据禁锢中残存的巨大石柱来推断,这里先前应该是商朝早期的皇宫大殿。 由于禁锢南北很长,加之其中堆积了大量的白骨,故此莫问急闪而过并没有将下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为了防止有所疏漏,越过禁锢之后莫问立刻止住身形,落地借力之后向北侧掠去。 此时追兵已经赶到,马上出手攻击,追风鬼步最擅长兜圈旋转,莫问闪过两个出掌的道人,黑刀出鞘斩断了第三个道人的长剑,快速看清了下方的情况,确定阿九不在此处,马上转身东行。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脆响,回头反望,只见是先前那个被斩断了长剑的道人将半截长剑抛扔了出来,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包袱中的丹鼎。 “九龙鼎就在他的身上。”有人根据声音听出了莫问携带有丹鼎。 “这是四足雌鼎,乃贱内所有,并非贵派九龙鼎。”莫问急忙高声解释。 “天枢子,你若问心无愧何必要跑,说明前因后果,若是贫道查证你所说属实,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赤阳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莫问听得赤阳子前半句确实有心停下,但对方的后半句令他打消了停下的念头,九龙鼎之事乃是有人诬陷嫁祸,要想查证属实绝非易事,他耗不起那些时日。更何况老五咬死了霜叶道姑的灰鹤,对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带着玉清派众人兜了这么长的圈子,对方早已经气怒难耐,一旦停下来绝不会受到优待。 “请求玉清宗与贫道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贫道定会前往贵派听从问讯。”莫问前掠之际高声说道。 “这话只能欺骗垂髫顽童。”追兵之中有人喊道。 “贫道对天起誓,绝不会妄语相欺。”莫问试图说服对方。 “你这不知廉耻的好色之徒焉会在乎誓言?”有人大骂。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对方此言说的极为难听,必然是知道了他与阿九之事,玉清宗一直看不起异类道人,人与异类通婚在他们眼里不啻于人与猪狗交合,对方心中存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更不可能善待于他,倘若停下,盘查审问自不可免,怕是还会受到不尽的羞辱,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接受这种羞辱,身处险境的阿九也撑不到对方查出真相放他自由的那一天。 打定主意,莫问便不再说话,一味狂奔急掠,双方距离由三丈变为五丈,五丈拉长为十丈,众人之中以赵灵妃身法最为玄妙,但她此时胸中岔乱的气息尚未平复,速度大受影响。 “冯师弟,追星赶月。”后方传来了一声叫喊。 莫问虽然不知道追星赶月为何,但顾名思义想必是一种帮助他人加速的方法,此时双方的距离尚未彻底拉开,倘若被他们截下,将再度陷入重围。 情急之下莫问抽出黑刀延气后甩,与此同时高声提醒,“刀芒可达五丈。”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莫问惊骇回头,只见一年轻道人双手抱头落于地面,不远处是一顶连着头皮的道髻。 见到未伤人命,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但转念过后开始担忧,这一刀削去了对方的头皮,对方复原之后会是个光头,光头和尚有的是,光头道士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果不其然,玉清宗众人见此情形大是暴怒,赤阳子高声下令,“定不要放走了他,只要留下一丝活气,杀伤无罪。” 莫问听得赤阳子言语再度皱眉,他先前之举只是为了阻挡对方来追,无意之中削去了对方头皮。但是在赤阳子等人看来,他先前之举并不是无意,而是存心的羞辱和戏弄。 哪怕他一直避免结仇,双方的误会却是越结越深,眼见没有善了的可能,莫问也不再说话,闷着头往东疾掠。 待得距离拉到五十丈,莫问开始自心中思量盘算,由于先前他处置得当,至少有十几位玉清派的紫气道人被其甩困在了之前的那些禁锢,身后这十余人应该是玉清宗的主力,随后的十二处禁锢有没有玉清道人把守尚不可知。 通过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并不知道阿九被困在什么地方,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告诉他,然后前往那处禁锢等候,不用像现在这样穷追不舍。 由于前夜养足了精神,莫问狂掠整夜,次日清晨到得第十二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位于山洞之中,来到此处莫问并没有进入山洞,而是自山中寻了个避风处潜藏了下来。 一个饼子没有吃完玉清派众人就赶了过来,赶来的一共有十一人,比先前少了三个,想必是留在后面照顾伤者了。 赤阳子等人来到此处,自隐蔽处跃出了三个道人与赤阳子等人说话,片刻过后有两人往东去了,这一举动表明对方并不知道他具体都搜寻过哪些禁锢。 随后赤阳子等人就自洞口停了下来进食休息,莫问趁机略作喘息,但是赤阳子等人进食之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一情形令他很是不解,这处禁锢有道人蹲守,倘若阿九在这里,蹲守的道人就会通知赤阳子等人,换言之,阿九并不在此处,他们应该离开此处继续追赶才是,怎么会停了下来。 转念一想,莫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对方猜到他藏在了附近,是故意拖延时间的,那三个没有跟上来的道人很可能在周围布置阵法。 心生警觉,莫问马上离开了藏身区域向西北方向后撤,行出十余里之后发现山脚下的树林里蹲着一个道人,细看正是先前受伤的那个年轻道人。 此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绵布,此时正抓着冻硬的朱砂砚台不停的哈气…… 第二百八十章 妖龙欲现 莫问见状暗道好险,幸亏天气寒冷,朱砂被冻住了无法画写符咒,不然对方此时已然布起了困阵。 那头上缠着绵布的道人一瞥之下发现了莫问,刚想出言叫喊,莫问已然急闪而至封住了他三处行气穴道和一处哑穴。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先前并不是故意伤你,绝情子也不是我杀的,九龙鼎更不在我的身上。”莫问冲那倒霉的年轻道士抬了抬手,转而卸下包袱取出阿九的丹鼎展示于他,“看清楚了,九龙鼎是三足,这是四足。” 展示过后,莫问背上包袱转身向西掠去,两个起落过后又调头折返,冲那年轻道士说道,“我若留你在此你会被冻伤,我解开你的哑穴,你默念一遍道德经再出声呼喊同门,可好?” 对方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连连点头,莫问封住的是他身体穴道,脖颈还能活动。 莫问见对方同意,出手解开了对方的哑穴,转而纵身向西掠去。 刚刚掠下山,后面就传来了高喊,“天枢子逃走了……” 莫问闻声无奈苦笑,道德经有四五千字,对方怕是连四五百字都没念完就开始叫喊了。 莫问并没有回去惩戒对方的言而无信,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处。 那道人一喊,玉清宗众人立刻奋起直追,出山之后是平坦地势,莫问自田间疾掠,众人在后紧追。 这片区域多有乡镇城池,逃亡之时莫问无心避人耳目,玉清宗众人也是如此,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愕然仰望。 飞掠之际,莫问不时回头观察玉清派众人,对方一开始是十四人,一个时辰之后能够跟上他的就只剩下七人,到得中午时分只有赵灵妃等五人呈一字直线吊在他后方百丈处。 莫问丝毫不敢松懈,一直提气疾掠,日落之后双方的距离拉大为两百丈,莫问感到很是疲惫,玉清派众人亦是如此,到得晚上,再度进入了降雪区域,莫问终于甩脱了追兵,自一处废弃的驿站略作喘息。 短暂的喘息过后,莫问拆下椽梁生火取暖,对方既然跟丢了他,就不会再胡乱寻找,他们定会前往下一处禁锢固守等待。 莫问坐在火堆旁默然的吃着干粮,他对玉清派一忍再忍,但对方却是认准了他就是凶手,步步紧逼,处处设计,搜寻禁锢的难度越来越大,加上这越落越厚的积雪也严重的拖延了他的速度,北方比南方要广袤,剩下的十余处禁锢分散在东西各处,单是赶路就差不多要用去一个月,哪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应对纠缠。 他身上一直背了三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的是自己的衣物,另一个包袱装的是干粮,这些干粮除了自己食用,还是为阿九备下的,倘若找到阿九所在的禁锢,他会第一时间将干粮送进去。还有一个包袱是阿九的衣物,起初阿九的道袍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这些日子的吹风日晒令得这些气息逐渐消散,到得此时已然淡不可闻。 气息的减弱令莫问很是紧张,一直以来都是阿九道袍上的气息安抚着他心中的焦急,闻到气息他就感觉阿九并未走远,没有了这股熟悉的气息,孤独和绝望开始占据心头,情绪开始剧烈波动。 次日清晨,雪停放晴,莫问背上包袱继续上路,剩下的禁锢间隔太远,临时变换搜寻路线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明知对方在下一处禁锢设伏,也只能自投罗网。 地上的积雪将近两尺,自山野之中直行无法分辨落脚区域下方的情况,故此他只能从道路上方飞掠,这样至少能保证落下之后踩于实地。 第十一处禁锢位于一面绝壁之下,绝壁位于一处山涧之中,山涧位于昆仑山南端,莫问到达此处是两日之后的中午。 到达山涧绝壁时,山下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玉清宗道人,于禁锢外起了七处草庐,遮蔽并严密的守住了这处禁锢。 莫问没有再隐藏身形,落于对面山顶,俯视着那面绝壁和绝壁下的草庐。 很快就有玉清道人发现了他并通知了玉清众人,玉清众人出了草庐,当有三十几人,众人于草庐之外仰望站在对面山顶的莫问。双方相隔两个起落的距离,他们很清楚这么远的距离追不上莫问,他们压根儿也没有追赶的想法,他们知道只要守住这处禁锢不让莫问查明禁锢内的情况,莫问就不会离开这里。 “绝情子不是我杀的,九龙鼎也不是我拿的。”莫问平静的看着下方众人,虽然他表情平静,言语平和,内心却并不平和,他准备与对方做最后一次和解的努力。 “霜叶的坐骑不是你杀的,冯兑平也不是你伤的。”赤阳子答话。 “那是我为了逃脱贵派的追赶无意错手。”莫问说道。 此语一出,赤阳子发出了冷哼,其他众人纷纷怒骂莫问的解释虚伪徒劳。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与贱内违犯了上清教规,贱内遭本派上仙囚禁,我要前往寻找她,受时日所限,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我需要搜寻四十多处禁锢,贫道急于赶路所以才会将九龙鼎交托绝情道长,也正因为我急于赶路,所以才会躲闪逃避。”莫问冲众人如实解释。 莫问知道这番言语无法令对方放他从容查找,但他却没有想到这番言语会换来对方鄙夷的唾骂和几欲呕吐的恶心神情。 “我此番与众位说话,只是想请求诸位慈悲抬手,容我从容寻找贱内,不管是否寻的到,此事一了我都会前往玉清派协助诸位查找杀害绝情子的真凶和九龙鼎的下落。”莫问说道。 “你明知道我们不会相信你,何必多此一举。”赤阳子挑眉怒视。 “我一直没有冲诸位痛下杀手,乃是因为贫道确有杀人嫌疑,也是因为真人见面之初没有冤枉贫道,但是我的时间不够了,若不尽快找到贱内,贱内就有饿毙之虞,请求真人容我一个月的时间查找,贫道定会感念玉清道义,绝不会食言不至。”莫问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你干出了人神共愤的丑恶之事,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说的大义凛然,足见你心性之卑劣。”赤阳子一直仰头与莫问说话,心中存怒,“你为虎作伥,早已经臭名昭彰,你既然没有门派师长教导,便由我们玉清派代劳惩处。” “我若心性卑劣,就不会留下干粮与那对双生子,也不会放过重伤赵灵妃的机会,更不会一直没有伤害贵派门人性命。”莫问摇头长叹。 莫问的解释之言在赤阳子听来变的极为刺耳,赤阳子勃然大怒,“你的言下之意是要贫道多谢你手下留情?” “真人误会了,贫道没有此想,贫道身上还带有贱内的一只丹鼎,也是神异之物,贫道愿意将它留于贵派权作抵押,事后一定会前往玉清派协助贵派查找真凶。”莫问说道。 “嘴尖舌滑,耍弄心机,你当贫道是三岁顽童不成,你若真有诚意,当留下天狼毫和你那腰间的破魂利刃做抵。”赤阳子高声说道,莫问得了画符神器天狼毫之事世人皆知。 莫问闻言皱眉站立,没有言语,天狼毫关系到阿九的生死存亡,没有天狼毫他就没把握将食物送入禁锢之中,此物绝不能用作抵押。黑刀倒是可以给对方,但单纯给对方黑刀是没用的。此外对方之所以认准了他就是杀人凶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绝情子的魂魄被人灭杀了,而他腰间的黑刀恰恰有着破魂之效。 赤阳子见莫问默然不语,更加认为自己判断正确,冷哼一声,转身走向草庐。 “赤阳真人请留步。”莫问高声喊住了赤阳子,“贫道已然父母双亡,身无牵挂,唯一的眷恋就是蒙难受苦的贱内,为了救她性命,贫道会做出任何事情,贵派阻拦我寻找救援,实为不智。” 赤阳子见莫问言语强硬,震怒回头,“你敢威胁玉清派?” “你们对贫道成见已深,心存智子疑邻之念,不管贫道做什么,在你们看来都是在做戏诓骗,贱内受难,贫道心中很是悲苦,一直在强行压制,始终不敢忘记道人本分,但贵派阻拦我寻找贱内,且时间越发紧迫,贫道已然压制不住内心悲苦,心中恶念妖龙即将挣脱禁锢……” 莫问尚未说完,一中年道人便抢过了话头,“你与畜生做出了丑恶之事已然令我们很是恶心,而今又在此处矫揉作态,上清宗怎么会收下你这种恶心人物。”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贱内若是在这处禁锢,你们不会与贫道浪费口舌,由此可见你们所守禁锢乃是一处无人所在,贫道无需前往观看。” 说到此处,莫问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言已至此,希望诸位不要再堵截贫道,贵派利用贫道寻妻心切,于禁锢外设伏,此举不啻于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细想下来并不光明,倘若诸位继续与贫道为难,后果难料。” “大胆狂徒,胆敢视我玉清为无物?”赤阳子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气冲斗牛,踏地拔高,凌空站立。 “为人在世当分亲近远疏,若是一味顾及你们的性命,贱内就会丧命,自你们和贱内之中做出选择并不困难,”莫问转身向西掠去,“贫道已然仁至义尽,自今日今时起,拦我去路者,必杀之……”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杀戮的开始 “狂徒休走!”赤阳子听得莫问言语气愤异常,怒吼一声向莫问急冲而至。 莫问没有回头,他已经有言在先,倘若对方仍然横加阻拦,他一定不会留情。 赤阳子等人在后急追,很快赵灵妃就超越众人掠在了最前,莫问有感,奋力加速,将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大。 飞掠之际,莫问心中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此时的平静与之前的平静大不相同,之前他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不伤人,而此时想的是怎样才能将这些人尽数杀掉。黄老夫子是他学文的启蒙,赵真人和司马丰愂等人是他学道的启蒙,受黄老夫子影响,他行事一直比较中庸平和,不愿与人争斗。受赵真人和司马丰愂影响,他心中也有果断的一面。这两种不同的影响在他身上的具体体现就是尽量不要动手,但是一旦动手必下重手。 西行不久就进入了昆仑山,昆仑山中多有各种禽兽,一行人声势浩大的闯入山中,令得鸟兽受惊,鸡飞狗跳,昆仑山地势复杂,树木茂密,莫问完全有机会甩掉众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逃避躲闪是没用的。 傍晚时分,莫问途径一道峡谷天堑,这道天堑东西宽有数里,南北绵延百里,来到此处,莫问拐道向北,自东侧悬崖边一路北上,寻找可以飞跃的狭窄之处。 北行五十里,莫问远远的看到一处狭窄区域,这片狭窄区域有百丈宽窄,临近这处区域,莫问微微减速,在追兵看来他此举是为了飞跃峡谷,但莫问本意却并非如此,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就不会犹豫,他此时想的是利用这处地势杀死几名追兵。 到得狭窄区域,莫问纵身向西掠去,自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对岸,赵灵妃和两名身法较快的弟子随之跃起追赶,未曾想莫问落于对岸并没有继续逃走,而是自悬崖顶部的岩石上快速借力反冲了回来。 此时三人身在空中,无法快速变换身形,眼见莫问到来,纷纷采取各种应对之法,赵灵妃见势不妙急忙撤去灵气落向谷底,虽然山谷深不见底,紫气道人却不虞被摔死。另外两名道人一个抽出了长剑,想要发出剑气逼退莫问。另外一个凌空出掌击向莫问,这一掌伤不得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将其反推回对岸。 莫问自岩石上借力甚猛,回冲速度极快,身在空中黑刀出鞘,抢在那道人出剑之前将其拦腰斩断,趁着余势追上了那出掌的道人,侧身斜踹。 这一脚是用了全力的,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过后,那道人口吐鲜血落向东岸,莫问则趁势掠回了西侧崖顶,回头反望,发现那道人并没有落到东侧崖顶,而是撞上了悬崖外凸的岩石,惨叫着跌落深渊。 随后有数名道人赶来,他们自南侧看到了这一幕,到得悬崖边停了下来,震惊的看着站在西岸的莫问,他们没想到莫问真会下此毒手。 莫问站在悬崖西侧面色如常,他的心情与其脸上的神情一样,非常的平静,他动手是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思考的,他很清楚杀了人的后果是什么。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转身向西侧山林冲去,玉清众人见他逃走,立刻凌空来追,但莫问刚刚进入树林再度疾冲而回,三人见状亡魂大冒,纷纷止住身形向东回掠。 在此之前莫问已经用过这种计策,熟悉岩石的硬度,对借力之后的速度也了然于胸,快速追上了一个身法较慢的道人,再度奋力疾踹,起脚异常果断,吐气异常刚猛,半空借力的反弹力道本来就不大,若是不尽全力,反弹之力不足以支撑他掠回对岸。 这一脚同样将那道人踢的口吐鲜血,习武之人都知道人的后背比前胸要脆弱,攻击背部更容易伤及内脏。 “天枢子,你竟敢残杀三清同道,玉清宗与你势不两立。”那两个道人扶着吐血不止的同门高声喊叫。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欺负人的事情自古至今一直都有,受人欺负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但聪明的强者都知道见好就收,只有蠢材才会将弱者逼上绝路。任何人被逼上了绝路都会反抗,他痛下杀手全是对方不知进退所致。 “你完了,你完了,你非死不可。”另外一个道人年纪较轻,见同门惨死眼前,方寸大乱。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该说的话之前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但对方并没有相信,既然已经动了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杀了玉清门人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这和战场搏杀不同,杀了没有罪过的道人,不管由谁来评判他都是错的,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为什么杀人。 莫问一直站在悬崖西侧没有离开,这种地势不容易寻找,他想趁机多杀几个,他的心态转变很快,既然已经杀了人,杀一个和杀一百个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片刻过后,赤阳子到来,听得道人禀报七窍生烟,暴跳如雷,甩过包袱拿出画符事物和诸多法器,但山崖之上风势甚急,符纸拿出之后会被吹刮撕裂,而画符用的朱砂也早已经冻的无法调和蘸笔,赤阳子几番尝试之后扔砸了符笔砚台,取山崖上岩石遥击莫问。 这些石块自然砸不到莫问,莫问站立西侧崖顶换位闪避,与此同时观察对方的举动,道士都会做法,但是大部分的道士做法都有很繁琐的仪式,并不是拿来就能使用的。此外但凡做法,都要用到符咒,而此时天寒地冻,对方携带的笔墨根本就无法使用。 观察对方举动的同时,莫问自心中估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他当年求的是上清符咒法术,其他六位准徒虽然也会画符,却没有他知道的这么全面,上清宗所有的符咒都在其脑海里,那些不需要繁琐仪式的法术他一清二楚,这一点玉清宗的人比不过他。还有就是他有天狼毫在手,晨露朱砂是不冻的,他随时可以快速做法。他还有破魂黑刀在身,这是所有道人都非常忌惮的,道家虽然有不少起死回生的法门,却都需要魂魄完整,魂魄一死,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对方一直在谩骂,谩骂的内容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针对他杀人抢夺九龙鼎的,大部分针对他与阿九的肌肤之亲和他为赵国收复国土一事,将他说成了一个与猪狗禽兽交合的败类,一个贪淫好色的淫贼,一个助纣为虐的十恶不赦之徒。 天下有无数的道人,但道人何道人的精神境界差距很大,这些玉清道人自以为看的很透彻,没有说他担当赵国国师是贪图荣华富,而是骂他此举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对方的谩骂令莫问心中越发气怒,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阿九之事在外人看来会如此丑恶不堪,也没有想到自己耗时三年历经辛苦为百姓换取减赋之事会招至同道这么大的怨恨和嫉妒。 莫问扼住了关隘,据险而守,玉清宗奈何他不得,赤阳子扔过几块巨石之后高声喊道,“追星赶月。” 对方先前曾经用过这一招,故此莫问闻声立刻知道对方要自宽阔区域强渡,果不其然,赤阳子喊罢,玉清宗门人南北散去,自宽阔区域飞掠,所谓追星赶月就是一人先行掠出,另外一人后随,待得前人飞掠之势枯竭时,后人赶到助其一臂之力,前者疾冲,后者倒退。 对方南北双分,莫问无暇分身阻挡,但他并没有急于逃走,而是站立原地环顾左右,看似是观察左右情况,实则是在凝神感知下方的异动,他自对岸玉清道人的眼神之中猜出了赵灵妃正在悬崖西侧石壁悄然上行,他等的就是赵灵妃上来。 左右强渡之后,下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细微的声响被山风遮盖,非常不易觉察,但细听之下还是可以感知的到。 使用追星赶月的玉清众人到得西岸之后并没有立刻向他急冲,而是留在原地等待后来者,这一举动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背后隐藏着很大的阴谋,他们是在等待赤阳子的命令,而赤阳子等待的是赵灵妃靠近他,届时就是四管齐下的发难。 看透了对方的意图,莫问快速自心中斟酌,赤阳子这个人虽然灵气修为不低,脾气却很是暴躁,且身法不快,由此人带队,对他有利,故此不能杀掉此人,万一玉清宗派来个精于计谋的领队,情况就对他大为不利了。 南北两面冲在最前的人也势必是修为高超之人,他也没有把握在一个回合之下将其击杀。权衡再三,他决定对付赵灵妃,赵灵妃虽然名字好听,人也俊美,但此人曾经偷袭过他,此次又想如法炮制,这样一个女人必须出手惩戒。世间好看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好看不是免责的理由。 打定主意,莫问气出涌泉,下探站立之处的岩石厚度,这处凸出的岩石有两尺多厚,赵灵妃就潜伏在这处岩石下方。 感觉出岩石的厚度,莫问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抽身后退,与此同时挥刀斜划,将先前站立之处的岩石豁断,转而纵身西掠,至于赵灵妃有没有被巨石压死,他并不在意。 莫问西掠之时没有再出言警告,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了,动口不能动手,动手也就没必要再动口了。 动手之后他一直没有开口,掠出十余里之后,莫问苦笑抬头仰望苍穹,“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赶尽杀绝 莫问并不怨恨玉清众人,因为玉清众人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他,倘若他肯将天狼毫留下,玉清众人会放他走,但是他不能。倘若他不是百毒不侵,也可以请玉清众人与他慢性毒药吞服,以此向玉清派证明他办完事情会回去,可惜他百毒不侵。 莫问虽然不怪玉清派却并不影响他冲玉清派下狠手,因为对方选择了不相信他,也因为他心中存有怨怒之气,既然上天要逼他出手,那他就如天所愿。 此次前掠,莫问行的并不快,玉清派众人仍然在后紧追,他杀了玉清派的数位门人,玉清派更加不会放过他。 第十处禁锢位于昆仑山西南,距离此处有两日路程,莫问盘算过距离之后开始加速,掠出百余里之后转头回望,只见玉清派众人再次被他拉成了东西一条直线,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飞掠了一炷香的时间,莫问跃过了一处高山的山脊,跃过山脊之后马上急闪而回,贴上了西侧石壁,片刻过后两名道人凌空翻过了山脊,莫问凌空跃起,自二人身后发动了攻击,那二人此时正在目视前方寻找他的踪迹,未曾料到莫问会藏在下方,两刀过后双双毙命。 待得后方追兵赶到,莫问已然掠出了近百丈,赤阳子见到地上的尸首怒发冲冠,“追上他,布玉清大阵。” 莫问听到赤阳子喊叫再度冷笑,玉清大阵想必是一种极为霸道的阵法,但是再厉害的阵法也得追上他将其围住才能布置。 赤阳子喊过之后,玉清众人竭力前掠,莫问亦提气加速,玉清众人有了前车之鉴,每次遇到山脊都会小心防范,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另外的计较。 又是百十里,这里山势较缓,且少有树木,莫问飞掠之际再度回头查看情况,此时前方的追兵距他有两百丈,追兵的队伍拖长了两里,此时回头击杀前方追兵,前方的那几个追兵有足够的时间后撤,而后面的众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赶上来,此时不能动手。 存了杀对方一个回马枪的想法,莫问便开始缓慢减速,这片平坦区域往西还有两百多里,在这片平坦区域对方的心神会有所松懈,倘若到了茂密丛林,对方反而会提高警惕,要想回头动手必须在这两百里之内。 估算了距离之后莫问微微皱眉,两百里的距离不太够,如果他减速太过明显,对方就会起疑,倘若减慢少许,在对方追近之前他就会离开这片平坦区域。 闪念的思考过后,莫问抬头前望,这片区域少草少树,只有为数不多的死树零散的分散在各处。见到这些死树,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认准了方位,冲着八十里外的一棵死树冲去。 莫问原本每掠出数十里就会回头,这一次直至掠出八十里方才回头,他之前每一次回头对方都能看到,这次也不例外,对方清楚的看到他回头观察情况,也看到了他观察完后方的情况回头前望时陡然减速横移三丈,躲避一棵没有了枝叶的死树。 人都有自以为是的习惯,莫问的这个举动在追兵看来就是他回头观察情况,忽视了前方障碍而差点撞上死树,实则不是,莫问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减速。 由于对方想的太少,莫问减速时他们并没有随之减速,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五十丈,莫问再度回头,希望冲在前方的两人能够同时起落,趁对方身在半空无法快速改变身形之机将二人一举击杀,奈何这两人一直是你起我落,且前后有一定的距离,很难一次杀掉二人。 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机会,莫问调整起落时间,找到了一个自己落地,对方腾空的机会,落地之后快速转身反冲而回,黑刀再度出鞘。 那道人见状亡魂大冒,无法及时后退只能慌忙抽出长剑横加封挡,黑刀所至,先断剑,再杀人。 莫问此时身在半空,第二位的那个道人位于地面,见到同门遇袭,立刻出剑跃起前来救援,莫问身在半空,处于行动不灵之时,见对方到来,左脚横扫,将那具尸身向对方踢去,趁势落地,再度西掠。 “老夫要将你剔骨抽筋。”赤阳子气的双目赤红,他空有一身灵气修为,却苦于身法不尽人意。空有一身玉清法术,却苦于无法起坛作法,眼见所率同门被莫问逐一斩杀,除了生气只能叫骂。 莫问自然不会答话,他此时再度回到了统兵东征的状态,统兵三年,他见多了尸体和鲜血,也见惯了各种计谋,赤阳子的怒骂不但没有令他畏惧,反而令他想到了对付赤阳子的办法,赤阳子此人人如其名,虽然修为高深,脾气却异常暴躁,不需要刻意去攻击他,只需将玉清门人一一杀掉,此人就有可能肝火攻心,生生气死。 “停下,不要再追了。”赤阳子高声喊道,他虽然脾气暴躁却并不愚蠢,他注意到了莫问先前一连串的举动,也看透了莫问是故意设计,他惊诧莫问的心机之深,必须重新评估对手,不能再轻敌了。 玉清派众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莫问连番借力,快速向西而去,数十里后进入山中。 进山之后,莫问选了一处山峰遥望玉清众人,玉清派此时还剩下了二十多人,其他人要么被杀,要么留下收敛尸首照顾伤者。 玉清宗是三清座下最高傲的一支,平日里极少行走江湖,也不屑为了米粮去为人做法事,临阵经验不足令他们吃了大亏,大意轻敌使他们受了大辱,此时各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由于距离较远,赤阳子说的什么,莫问听不到,但他并没有急于离去,这二十多人应该并不都是玉清派自己门派的,一个门派再强大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紫气高手,这其中想必还有一些玉清其他门派的道人,他们三三两两的站位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换言之,玉清宗的紫气高手并没有他先前预计的那么多,这三十几人应该就是主力,剩下的那些禁锢里可能还有一些,也可能没有,此外他们可能并没有前往最北面的几个禁锢勘察,那些禁锢实在太远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到不了那里,故此玉清宗的人没有去那里蹲守的必要。 赤阳子等人站在原地一直未动,莫问藏于山中也没有离去,赤阳子命令门人停下,说明赤阳子知道了他的厉害,开始重新商讨对策。被对方高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对方先前之所以一直吃亏,就是因为低估了他,而今发现了他的厉害,一定会将神智用到极限,他再也不能利用对方的轻敌而大占便宜了。 杀机一旦升起就很难平息,莫问留在此处没有离开是打定主意要将对方赶尽杀绝,既然已经得罪了对方,就必须将对方的高手尽数杀死,不然对方一定会疯狂报复。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玉清宗众人自平坦区域坐了下来,见此情形,莫问移动视线,纵观平坦区域,在对方休息之处的北方二十里外有几棵死树,入夜之后玉清宗众人有两个去处,一是自山中寻找避风之处,二是在平坦区域寻柴生火,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不可能在平坦区域挨冻。 短暂而清醒的斟酌之后,莫问自山中悄然绕至北山,此处距离那些死树区域只有不到十里,倘若对方前往那里,今天晚上就要设法将对方尽数杀掉。 初更时分,玉清宗众人果然向北移动,自死树区域停了下来,砍倒死树生火御寒。 见此情形,莫问更加坚定了今夜大开杀戒的想法,对方没有回头就表明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对方如此谨慎,日后所出计谋必定很是周全,对方虽然清醒了,却不能给他们喘息和反应的机会。 二更时分,月上树梢,莫问抬头看天,满天的星辰让他想起了古阳子当日的告诫,‘天枢星芒泛红,显杀伐戾气,有偏心移位之兆,切记不要迁怒无辜人等’。 古阳子的话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连古阳子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都记得,但他并没有因此犹豫,因为他心中很平静,只有心中平静才能不受天意影响,或许上天只是想阻止他去寻找阿九,但他一直没有受天意的影响和左右,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杀掉这些人,他们就会继续阻挠,其最终结果就是导致阿九丧命。 青阳子曾经说过,天下之事没有偶然和意外,所有事情都有缘由,且不管上天将阿九囚禁是何用意,上天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一心将阿九置于死地。阿九之事或许是上天刻意安排用来磨练他的,而磨练的目的或许是日后委以重任,但他不稀罕这些,一个男人的成功永远不能建立在牺牲自己女人的基础上。 三更时分,莫问掏出了画符黑盒,接连画写两道星宿白虎大符,手捏指诀,口念真言,两只白虎凶兽同时现身。 白虎现身之后,莫问毫不犹豫的神授白虎冲向玉清众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敌天狼毫 虽然莫问制止了白虎在现身之初发出虎啸,但玉清众人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白虎散发出的肃杀之气,纷纷起身向北张望,这也正是莫问召出白虎之后立刻驱使白虎前往冲杀的原因。 两只白虎冲出之后莫问紧随其后,对方也是道人,亦懂得召唤神兽之法,绝不能让对方祭出神兽阻拦白虎。 十里之地常人需要步行半个时辰,对于紫气道人来说不过五个起落,而白虎的速度较之紫气道人还要快上三分,十里之地顷刻便至。 前冲之时,莫问最为担心的就是对方会撤退,因为对方一旦四散躲避,两只白虎就无法尽诛玉清众人。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赤阳子属于宁战死不后退的那种人,见白虎冲来并没有命令众人躲避,而是身先士卒的迎向了其中一只白虎,“震散它们!” 莫问止步于战团百丈之外,听得赤阳子言语,立刻神授那只白虎躲避,与此同时分心二用,命令另外一只白虎攻击玉清道人。 白虎乃是星宿凶兽,为天地灵气凝聚,不惧刀兵,受莫问驱使立刻咬断了西侧一名道人的右腿,转而向另外的目标扑去。而赤阳子想要阻拦的那一只也避开了赤阳子,挥爪将一坤道的右腿生生拍折。 由于需要同时控制两只白虎,莫问并没有参与攻击,而是分神控制白虎逐一攻击目标,在战场上使用法术杀人是不折损福禄寿命的,但是离开战场之后滥用法术取人性命则是大罪,这是上天对道人的约束,也是他只命白虎攻击目标右腿的原因,大部分能够御气凌空的道人都用右腿借力,伤及右腿,他们就无法逃走。 虎入狼群和虎入羊群是不一样的,两只白虎虽然骁勇威猛,对方二十多命紫气道人也并非羔羊,他们知道白虎的底细,也知道如何克制白虎,都没有使用兵器去挥砍,而是使用双掌逼出灵气前去攻击白虎,以此消磨白虎的灵气。 实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够做到分心二用,所谓分心二用不过是在处理完一件事情之后将心神快速转移前去处理另外一件事情。同时操控两只白虎对莫问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需要冷静快速的判断。 做法招出两只白虎几乎耗尽了莫问自身所有的灵气,这两只白虎是他此战的唯一倚仗,也是他的全部本钱,白虎虽然威猛却并非不死之身,在操控白虎的时候必须快速进行判断,倘若击杀一个目标的同时需要承受三人的攻击,他就会命令白虎停止攻击快速闪避。既然只有这些本钱,就必须谨慎使用,倘若在对方死绝之前耗光了本钱,将会付出死的代价。 白虎自身的速度很快,此时考验的就是莫问的反应速度,只有他反应过来冲白虎下达了命令,白虎才会行动,倘若他神智出现迟缓,白虎就会遭受攻击。 片刻过后已然有数人毙命,右侧那只白虎几乎完好无损,但赤阳子追袭的那一只却频频中掌,这倒不是他驾驭不了两只白虎,而是赤阳子灵气修为高深,近战时灵气可以延出数丈,白虎难以闪躲。 即便赤阳子对那只白虎伤害颇大,莫问却并没有选择他为攻击目标,擒贼先擒王得看是在什么时候,想要驱散对方,擒贼先擒王就好用。可是如果想要将对方尽数杀死,擒贼先擒王就会导致树倒猢狲散,只要赤阳子在这里,玉清众人就不会跑,所以赤阳子不能动。 众人虽然都看到了莫问站立在北方百丈之外,也知道是他在操控白虎,却并没有抽身来攻击他,这是个聪明的决定,倘若谁敢向北冲,莫问就会立刻将其确定为白虎的攻击目标,他们之中还没有哪个人的身法能快过白虎的移动速度。 玉清众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一心想要将白虎震散,白虎乃四象之一,寻常紫气道人根本就无法召唤,非到达紫气中期以上不可为之。他们追了莫问很久,知道莫问的灵气修为在紫气初期到紫气中期之间,哪怕有天狼毫辅助,召唤两只白虎也是他的极限,故此,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只要将白虎震散就可抓住莫问。 “右腿,右腿,右腿……”莫问在驱使白虎时将神智用到了极限,没有多余的精力命令白虎选择其他的手脚,只要有机会就会攻击对方右腿,白虎或抓或咬,或拍或剪,场中鲜血横飞,惨叫不断。 一个人如果将全部的心神用来处理某一件事情,是听不到声音的,场中的惨叫和哀嚎并没有扰乱莫问的心神,他在专心衡量白虎的灵气耗损情况以及对方剩余的人数,以此推算能否在两只白虎消散之前将对方尽数放倒。 莫问一方有两只星宿凶兽,对方有二十多位紫气道人,双方实力皆是强悍,属于硬碰硬的攻击和抵消,彷如两个家财万贯的财主在豪赌,虽然财力雄厚,每一次的赌注却很大,每一局的胜负都令双方欢喜心疼,白虎一击奏效立刻就会废掉对方一名紫气道人,而对方拼了性命发出的凛冽灵气倘若击中白虎也会令白虎的气息陡弱几分。 这是一场血肉横飞气爆震天的争斗,白虎大若蒲团的利爪能将对方的腿骨拍的粉碎,獠牙巨口能将对手的大腿撕出森森白骨。而紫气道人双掌发出的灵气乃是他们苦修所聚,不惜血本的疯狂催出,可将体长将近十丈的庞然大物瞬间掀翻。 莫问一动不动的站在百丈之外,他能够看到对方的道人在一个个的倒下,他也能感受到两只白虎身上的灵气在快速减弱,分心二用之下他甚至无暇细数对方剩余的人数,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那些受伤倒地的道人也并非全部都在翻滚痛嚎,有些人很是硬气,封住穴道蹦跳着出掌攻击白虎,见此情形,莫问有心想要命白虎后撤一段距离以减少遭到攻击的次数,但战事到得此时他已经无法分出心神命令白虎做攻击之外的其他事情。 赤阳子乃玉清派前辈,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是童子之身,所发灵气暗藏纯阳正气,对白虎伤害极大,东侧那只白虎在其攻击之下已经出现了消散征兆。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顾不得先擒王还是后擒王了,见势不妙立刻命东侧白虎回头攻击赤阳子,与此同时神授西侧白虎前来驰援。 顺序对了,莫问冲两只白虎发出命令的先后顺序对了,赤阳子见白虎回头攻击他,心中大喜,并没有抽身闪避,而是快速出掌攻向白虎的额头,白虎虽为灵气凝聚,身上也有要害,倘若这掌击中白虎的额头,可以将其瞬时震散。 就在赤阳子灵气到得东侧白虎额头之际,西侧白虎急冲而至,赤阳子气怒之下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高喊了一声,“护我后背”,将自身灵气提到极限,刚猛的灵气将正面的那只白虎彻底震散。 玉清宗幸存之人听得赤阳子喊声,竭力发出灵气阻截白虎,白虎虽然速度极快,却快不过修行中人的灵气,被众人一起发出的灵气陡然掀飞,但白虎在被掀飞的同时,右侧前爪猛然前探,将赤阳子右腿生生搂走半截。 右腿一失,赤阳子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此人着实硬气,倒地之前以右掌发出灵气撑地回正,剩余的玉清门人一拥而至,快速封点他的穴道为其止血。 “不要管我,毁了凶兽,将那上清狂徒碎尸万段。”赤阳子冲众人高喊。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两面,莫问亦是如此,但他心中的善与恶不似常人那样混杂不清,而是泾渭分明,心存善念就会心怀百姓,悲天悯人。恶念一生心中就只剩下了杀戮,在众人停止攻击白虎为赤阳子封点穴道的时候他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命令剩下的那只白虎疾扑上前。 赤阳子看的真切,高喊告警的同时冲着白虎再度出掌,莫问操控一只白虎压力顿轻,驾驭的游刃有余,见到赤阳子双掌到来,立刻神授白虎躬身甩尾,这条粗大虎尾有两丈长短,粗如成人臂膀,一甩之下将赤阳子身前的三人六腿尽数扫断。 “你这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仅存的那个玉清道人抽出长剑向莫问冲来。 莫问闻言鄙夷冷笑,双方争斗本来就是以命相搏,他不明白玉清派的人凭什么认为他会在他们为赤阳子止血的时候暂停攻击,如果停止攻击,他可能付出性命的代价。为了一群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而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冷笑的同时,莫问神授白虎回身追赶那年轻的玉清道人,白虎有感,立刻转身。 赤阳子眼见大势不妙,双臂延出灵气撑地飞起,掠到了白虎脖颈之处,左手抓住了白虎颈后皮毛,右掌猛击白虎额头。 赤阳子受伤之后气息已弱,没有将白虎击散,白虎快速追上了那个年轻的玉清道人,自后面将其扑倒,随即补上一爪踏断了他的的右腿腿骨,转而原地翻滚,将赤阳子甩了下来。 赤阳子本就身受重伤,再受重压瞬时晕死了过去。 战事到此结束,二十余名玉清宗道人尽数成了瘸子,莫问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取他们的性命,也没有与他们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短暂的停留环视之后,莫问在玉清宗众人的大骂声中带着已然暗淡的白虎向西掠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霉星高照 西行数十里,莫问进入深林。离开了玉清众人的视线之后他开始发抖,这倒不是担心玉清宗报复,而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以一己之力将玉清宗数十位紫气高手都变成了瘸子。 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是一场快速的战斗,此战过后他将真正的扬名天下,但他却毫无荣耀感,因为他扬的是恶名,此战在外人看来并非正义之战,他杀伤的那些人也不是坏人。 翻过一道山脊,莫问取出了怀中仅存的那枚补气丹药,低头注视了片刻,张口吞服,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服用补气丹药了。九龙鼎他已经还给了绝情子,自己很难再炼出这种补气金丹,阿九而今生死未卜,也不可能再炼丹与他了。 以酒水送服丹药,莫问带着白虎继续赶路,此处仍然能够听到玉清宗众人的痛嚎,他是痛嚎的始作俑者,这种刺耳的声音令他心中很是烦躁。 急行三百里,莫问体内残存的灵气彻底耗尽,只能停下来盘坐练气催化丹药,白虎守护在旁,半个时辰之后灵气耗尽自动消失。 莫问有感,心中再呼侥幸,先前的胜利得来的很是辛苦也很是侥幸,乃如假包换的险胜,他不敢想象倘若白虎被玉清众人击散,他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天亮时分,莫问恢复了些许灵气离开藏身之处默然上路,此番他行的更快更疾,他很清楚玉清宗不会放过他,他此时只希望能够赶在玉清宗高手找到他之前搜遍所有的禁锢。 搜寻禁锢之初,他心中还抱有救出阿九的幻想,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幻想,故此除了幻想他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够找到阿九将食物送进禁锢,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将赤阳子等人变成了残废,这对玉清宗来说是极大的羞辱,玉清宗会不惜代价取他性命,以挽回玉清声誉,就算他找到了阿九所在的禁锢,也不见得能够保的住自己的性命,故此他原本就不太高的愿望此时再度降低,在临死前找到阿九。 与爱人死在一起,对世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他来说却并不容易做到,因为有玉清宗的阻碍,有禁锢屏障的隔绝,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必须冲破玉清宗的阻碍,还要打破由仙人布下的禁锢屏障。 第九处禁锢位于身毒边境,身毒是佛教的发源地,此时举国信奉佛教,这里的社会等级非常明显,僧人此时在身毒地位最高,王公贵族次之,商人再次,民夫百姓为贱民,这与佛教倡导的人人平等完全背离,对此莫问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因为佛教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做法在道教也存在,为了教派的发展,为了吸引更多的信徒,道教传授给关门弟子的才是真正的教法,而向百姓大众所宣讲的教法都是修改变通过的,不改不行,不改百姓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就会排斥。 这处禁锢也没有阿九,见到空着的禁锢,莫问并没有感觉失望,他已经习惯了。 不见阿九,莫问立刻调头回返,到得昆仑山中向北偏移了数百里,又行了数日,来到第八处禁锢之外,这处禁锢是一座湖心孤岛,此时天气寒冷,湖水已经结冰,莫问自冰上靠近孤岛,环绕寻找三周,见这里无人便离开此处继续东行。 由于一直独行荒野,消息极为闭塞,莫问并不知道外面闹成了什么样子,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急于出山,而是在昆仑山外围将灵气彻底盈满之后才出山东行。 先前备下的干粮已经耗尽,出山之后莫问寻到一处小镇买了鞋子,转而寻找食铺补充干粮。 “店家,与我蒸一笼粟饼。”莫问走到食铺冲闲坐的店主说道。 店主痛快的答应下来却站着没动,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自怀中取出银钱递了过去,对方欢喜的接了,“道长别见怪,我也是被道人赖的怕了。” “真正的道人不会赖你的饭资。”莫问走到门旁的桌旁坐了下来。 “那是,那是,道长稍等,粟饼半个时辰就能出笼。”那中年店主说着向里屋走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问隐约闻察觉到了什么,“等等,店家,最近有道人来过?” “前几天有几位道长路过这里,可能是有急事在身,抓了半笼包子没来得及给钱就走了。”中年店主转身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店主见莫问没有再问,转身走进里屋喊了婆娘一起调水和面。 听了店家言语,莫问起初并没有再多想,但是细想下来发现此事存有蹊跷,此处乃是昆仑山东侧的小镇,不应该经常有道人路过,结伴疾行当非无因。 片刻过后,进来了一个农人,店主洗了手出来招呼,莫问待店主忙完,取了两枚大钱冲其晃了晃,“与我打觚酒来。” 店主闻声打酒来送,莫问趁机问道,“那些道人何时到来,有几人,往何处去了?” “有四五天了,也是中午,三个人从天而降,抢……拿了包子往西去了。”店主接过铜钱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三清各宗对弟子的言行举止都有严格的要求,休说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就是寻常的道士也不会抢人东西。 就在莫问抬手倒酒之际,门外传来了破风声。 破风声止于门外,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过后,一个中年道人快步走进食铺向柜台走去。 莫问抬头打量,只见那道人穿的是一件太清派的蓝布道袍,年纪在四十五六岁左右,头大颈细,颌下有须,身后背有一把长剑。 “店家,前几日走的急,未曾付账,今日补还你。”那中年道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了柜上。 “哎呀,区区几个包子,道长拿去吃了就是,鄙人原本也没想收钱。”店主虽然嘴里推辞,却伸手抓走了银两。 那道人也不答话,转身欲行,转身之后看到了坐在门后的莫问,目光触及莫问腰间所配黑刀之后神色大变,踉跄后退。 莫问早就看到了此人,但他并未先下手为强,因为对方所穿道袍表明他乃太清门人,并不是玉清座下。 那道人退至柜台止住了退势,收回视线自东侧绕行想要出门。 “道友请留步。”莫问放下酒杯出言说道,就算他与玉清一战留下了恶名,对方也不至于这么惧怕他,此人先前的举动是遇到强敌的反应而并不是遇到恶人的反应,由此可见此人原本就将他看做了敌人。 莫问话音刚落,那中年道人忽然弓背前冲,意欲夺门而出,莫问抓起酒壶抬手将眼前木桌挥向门口,那道人见木桌飞来,反手将木桌拨回,与此同时闪身欲出。 莫问黑刀出鞘,将木桌劈为两半,外延的刀芒恰好将那中年道人逼回了店中。 “贫道与太清宗没有积怨,道长为何视我如仇?”莫问侧目看向那中年道人,此人被逼回店内之后抽剑在手,快速环视左右寻找突围之处。 “无耻之徒,教内败类,人人得而诛之。”那中年道人说话之时眼神飘忽,明显并无斗志,只想逃走。 “贫道近些时日不在中土,不知因何得罪了太清宗。”莫问说道。 “你以下作手段残杀玉清同道数十人,滥杀无辜,德行恶劣,已为道门所不容,三清首院诸位真人合议过后已将你自道门玉籍之中除名,命三清弟子齐出讨伐,谁若擒了你,就立下了诛邪大功。”那中年道人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怒反笑,这样的后果在他意料之中,玉清,太清,上清同根同源,杀了玉清宗那么多人,用罪恶滔天来评价并不为过,此事必然震动朝野,惊动三教,在玉清元气大伤之时太清和上清出面协助也在情理之中。 笑过之后,莫问探手入怀,那中年道人见状骇然大惊,纵身向后窗掠去。 莫问知道他要破窗而逃却并未阻拦,此人先前虽然说的义正言辞,其本质却并不高尚,此人是故意向他透露消息的,其目的自然是希望自己泄露的消息可以换得他抬手饶命。 那中年道人破窗而出,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来这店铺后面并非空地,而是一座宅院的西墙,此人破窗而出径直撞上了西墙,墙壁乃砖石垒砌,很是坚硬。那道人冲势甚急,径直将那西墙撞破,与此同时自身也被撞的头破血流,此人脑袋甚大,偌大的脑袋卡在了墙内,两腿抽搐,无力呻吟。 莫问见状苦笑摇头,自怀中取出符盒画了一道火符,抬手轻挥,火符燃烧。 “贫道乃上清准徒,你们消不得我的道籍。”法术有效,说明道人的身份仍在。 那道人撞的头晕目眩,神魂不定,自然无法答话。店主见势不妙,推着闻声而出的婆娘躲入了内屋,整个店铺只剩下那个被吓傻了的农人端着饭碗一动不动。 莫问看向那个农人,农人翻着白眼与他对视,片刻过后放下饭碗仓皇逃走。 那农人刚刚跑走,外面就闪进了两个道人,二人进门之后先是看到了手持符盒的莫问,随后又看到了卡在窗上的道人,短暂的停顿过后,二人挥舞长剑疾攻莫问。 莫问侧身闪避,苦笑开口,“我若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你们信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清老道 二人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他们的进攻依然凌厉。 两次躲闪之后莫问摸清了二人的修为,将符盒还归怀中,出手封点了二人胯骨外侧的环跳穴,二人气穴被封,双腿麻痹不支倒地。 紫气道人之间的比拼与武夫之间的较技不同,两个实力相仿的武夫可能要鏖战几个时辰甚至是一整天才能分出胜负,但紫气道人不需要,只要修为和身法高过对方,很快就能将对方制服。 二人倒地之后愤然怒视着莫问,莫问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冲里屋喊道,“店家,尽快蒸好粟饼,我要赶路。” 莫问喊过之后,店主自里屋忙不迭的答应,“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倒地的二人败的很是窝囊,他们的灵气修为都不低于莫问,但他们身法落了下风,莫问并没有给他们比拼灵气的机会,直接利用诡异的身法将二人挫败。 虽然心中窝火,二人却并没有出言谩骂,自古至今有无数次比武较技,有无数个胜利者也有无数个落败者,聪明的胜利者都会给失败者留下颜面,不会趁机羞辱。聪明的失败者也不会恼羞成怒大肆谩骂,不然有可能招致对方痛下杀手,技不如人并不丢人,丢人的是落败之后撒泼失态。 莫问获胜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盛气凌人,也没有做出狂妄姿态居高临下,而是站在柜台外等待粟饼,待得店主将粟饼端出,以干净的包裹盛了粟饼背负在肩。 “玉清宗的九龙鼎确实不是贫道所拿,但玉清宗百般阻拦贫道寻找贱内,故此贫道才会痛下杀手。”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了一道火符甩手焚燃,“贫道道籍仍在,有天狼毫在手,若有必要不惜越级画写金符,烦劳二位转告太清众人,贫道不愿与太清为敌,还请太清道友不要为难贫道。” 那二人听得莫问言语客气,面上怒气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后怕,他们之所以敢搜找莫问,是因为他们以为莫问被削去道籍之后已经无法画符,而今发现莫问仍可画符,有上古神器天狼毫在手,没人能挡得住他。 莫问将符盒放回怀中,转身走到窗边将那大头道士拖了出来,这道士先前用力过猛头部受创颇重,到得此时仍然嘴歪眼斜,神魂不定。 “三位道友先前可曾去过昆仑山中一处温暖峡谷?”莫问皱眉看着那瘫坐在墙角的大头道士。 “是又怎样?”后来的两个道士之一出言说道。 “那处山谷的溪水之中藏有剧毒蓝蛇,你们定是喝了那山谷中的溪水,此时已经身中剧毒。”莫问正色说道,那两个道士的神色尚无异常,这个撞破了头的道士气息不稳,毒性有了些许显现。 莫问根据二人神情猜到自己所说不差,迈步上前解开了二人穴道,“蓝蛇剧毒无药可解,非蛇尾不可以中和,三位速回那处温暖山谷,寻到蓝蛇,以活蛇蛇尾浸水吞服。” 二人穴道得解,立刻直身站起,对于莫问言语半信半疑,走过去扶起了那个大头道士,查看他的伤势。 “蓝蛇蛇毒很是霸道,寻常人等撑不过一个时辰,哪怕渡过天劫之人也撑不过一个对时。”莫问再度开口,他并没有与太清宗化敌为友的想法,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保住三人性命是因为三人若是死了,他又要背黑锅了。 那三个道人闻言还是没动,他们二人并没有中毒征兆,万一莫问是故意诓骗,三人喝了那蛇尾浸泡过的毒水岂不是自寻死路。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苍老的声音,“还不快去,他要害你们,无需用计。” 声音传来,店内之人尽皆看向门口,却发现门口无人。 “来者何人?”其中一个道人疑惑的问道。 “你们的师傅顾诚林要喊贫道一声师叔,你们带明清子速去寻找蓝蛇,此处由我处置。”门口倒伏的一张桌椅自动翻转归正。 “是后山的前辈来了。”二人闻言面露喜色,答应一声搀了那大头道士快步出门,途径莫问身侧时转头看了莫问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怨恨,还有一丝感激。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稽首。”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冲西北方向稽首行礼,虽然不见对方身形,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元神,对方虽然不是仙人,却是将紫气修行到极致的高手,不然无法使用这种元神出窍的法术。 “悟真子还礼。”声音自店内西北方向传来。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悟乃是道家正统辈分,三清各宗都有使用,太清宗有“清静通玄化,体性悟诚明”辈分,此人是那三个道士的师叔祖一辈,这三人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上推两辈,来者至少也应该是百岁高龄了。 “玉清宗之事是你所为?”来者拉起一张椅子坐到了桌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悟真子拉椅坐下表明了一种和善的态度,但他不得不防对方忽然翻脸,此人虽然将紫气修为练到了极致,出窍的元神却只带有自身七成修为,真要动手拼命,他不会输。 “能否向贫道说说缘由?”对方的声音很是平和。 莫问闻言心中一暖,对方没有听信玉清宗的一面之词,这才是公允的态度,心生好感便迈步走向柜台提过一只茶壶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桌旁为悟真子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敬送,虚空之中有一无形手掌接过了茶杯,道谢之后放于桌上。 莫问知道元神是无法饮食的,此举只为表达自己的态度,敬茶过后将前后经过和盘托出,并未隐瞒悟真子,虽然悟真子的修为不高,但此人的气度令他折服,这才是真正的长者。 莫问说完之后,悟真子久久未语,莫问见他不到,却能看到桌上的茶杯在缓缓转动,不问可知是悟真子在静心思考。 良久过后,不见形体的悟真子开口说道,“九龙鼎乃玉清重宝,赤阳子关心之下难免行事急切,你急于寻旧令正,行事同样急躁了些,而今大错已经酿成,玉清宗伤残数十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悟真子以令正称呼阿九令他很是感动,此外悟真子的言语很是公正,令他感受到了长者的宽宏和豁达。 “你随后会前往何处?”悟真子问道。 “北方。”莫问答道。 “贫道相信你不是残忍好杀之徒,但三清同气连枝,此事太清宗也不好置身事外,贫道会将太清门人带至南方,不与你为难。”悟真子说道。 “多谢真人。”莫问躬身行礼。 “你莫要过于欢喜,太清宗不与你为难,还有玉清和上清,玉清宗乃受害一方,急于报仇正名,请出了几位隐居世外坐等飞升的高人。上清宗有失察之过,急于清理门户,据说已经着令与你同门学艺的几个年轻人寻找擒拿于你,前路难行啊。”悟真子说到此处所坐木椅向后挪了半尺,当是悟真子离座站起。 “多谢真人,真人厚意天枢子铭记于心。”莫问再度道谢。 “杀伤了这么多人,你该如何收场?就算找到了令正,你又如何援救,年轻人太冲动了,唉……”叹气声消失在了门外。 悟真子走后,莫问掏出银钱赔付了损坏的桌椅和门窗,带着干粮出了食铺,悟真子的高抬贵手令他感受到了人间还有理解和宽容,心中升起的暴戾之气有所消减。但悟真子的话也令他很是愁闷,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同门相残,但是之前担任赵国护国真人时与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等人已经交恶,学艺时积累的几分旧情薄面几乎消磨殆尽,再度相见,双方都不会再顾念旧情了。 前行之际,莫问自心中斟酌夜逍遥等人会不会出面与他为敌,斟酌之后得出了肯定的答案,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等人一定会与他为难,原因有三,一是他担任赵国护国真人率兵北伐之事和杀伤玉清数十人之事在他们看来是错误的。 二是夜逍遥等人与他同门学艺,知道他的底细,也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拦住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有惩奸除恶,舍我其谁之想。 三是上次与他们相见的时候,百里狂风等人尚未渡过天劫,在他手下吃过亏,此时他们必然已经渡劫入紫,双方实力的差距缩小了,他们会有报仇之念。 由于先前前往身毒浪费了不少时日,此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二十天了,离开边陲小镇之后莫问快速东行,小心的行了两日,有惊无险,就在他距离第八处禁锢还有五百里时,他感受到了老五的焚符召唤,凝神感知方位,在东南千里之外的临西城,那是他与老五之前约定好的会合地点,想必老五已经寻遍了南方的禁锢回到临西城等他。 感知到老五的召唤,莫问并未急于南下,而是先行赶赴第八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也在山里,到得禁锢百里之外他开始凝神感知,确定对方没有在那里安插异类方才小心前往,到得禁锢外围不由得眉头大皱,禁锢之外有人在蹲守。 有人蹲守他并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蹲守之人并不是道人,而是数十位光头僧尼。 见到蹲守之人不是同道,莫问少了几分顾忌,径直现身靠近禁锢,那些僧尼见他出现,高喊着向他掠来,“休要放走了恶道。”“杀了他为无名大师报仇。”“就是他废了兴云大师的修为。” 听得僧尼喊叫,莫问心中大惊,这些僧尼所喊的名号乃是他当年在军中抽身南下帮周贵人杀废的三个国师候选者,此事他做的非常隐秘,为了稳妥起见当日他甚至佩戴了蒙面黑巾,外人不可能知道是他所为,除非有人故意告知了他们,但知道此事内情的只有三个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怀璧其罪 当日暗中南下相助周贵人之事知道内情的只有三个人,周贵人,张洞之,除此之外此事他还曾经跟阿九说过,但是这三个人都不可能向外泄露此事。 可是根据那些僧尼的举动来看,他们并不是胡乱猜疑,应该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石真和老五都不知道此事,不可能是他们泄露的,除了这五个人,还有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内情却有可能猜出内情,那就是柳笙。 当日他自晋国回到邺城向柳笙借用僵尸,柳笙无意之中向他说起赵国太子请他南下相助晋国褚家夺取国师之位,那时候他并没有将南下之事告知柳笙,但柳笙南下之后完全可以通过蛛丝马迹猜到那三个僧人是被他杀掉的。 “等等!”莫问冲那些疾掠而至的僧尼抬手喊道。 那些僧尼虽然义愤填膺,在听到莫问喊声之后还是缓了一缓,没有马上向他发难,而是趁他站立不动之际将其团团围住。 莫问并未将这些僧尼放在眼里,也不在意这些僧尼做些什么,而是继续回忆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当日向柳笙借用僵尸之时并没有隐瞒柳笙之意,本想听柳笙先说完再向其叙述南下杀死和尚之事,未曾想柳笙当日走得急,他没来得及向柳笙说明经过。 柳笙心思缜密,也熟悉他的行事习惯,一旦去了晋国,轻易就能查出那三个僧人是被他所杀。如此一来柳笙心中自然会感觉受到了蒙蔽,一定会心中不快。 细想下来,柳笙可能还不止心中不快,他有可能感到非常的愤怒,因为柳笙当晚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受太子差遣要南下相助褚家,而他却并没有告诉柳笙他已经抢先一步将那三个僧人杀掉了,如此一来柳笙心里就会生出睚眦,“我以诚待你,凡事皆与你说,你竟然刻意隐瞒于我,害得我白跑一趟晋国,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那三个僧人是你杀的吗?” 以上所想是莫问按照人之常情来推断的,不会有大的出入,柳笙感觉受到了蒙骗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只是在那之后跟他再无交往,直至他卸任赵国护国真人之位离开赵国,柳笙一直没有再露面。 “休要鼓噪,将那三个僧人之事详细说来,容我回忆是否为我所为。”莫问冲那些围在他身边大肆叫嚷问责的僧尼说道。 莫问说完,自人群之中走出一中年僧人,开口详述当日之事。莫问无心听他废话,而是趁机再度思考柳笙之事。他要仔细的斟酌权衡,揣度柳笙会不会因为受到欺瞒而故意泄露是他杀害了那些僧人。 细想过后,他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大,任何受到欺瞒的人在发现真相之后都有揭露真相的想法,揭露真相倒不一定是为了报复对方,主要还是为了向他人证明自己不是轻易上当的蠢人,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柳笙很有可能将他杀害和尚一事泄露出去。 想通这些貌似已经水落石出,但莫问并未停止思考,而是继续向深处想,虽然他当日并不是有意隐瞒柳笙,但还是没有说出实情,柳笙生气之下泄露他是真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此事有一个很大的疑点,那就是消息泄露的时间。 如果柳笙当年就泄露了他是杀害和尚的凶手,晋国的和尚早就成群结队的跑到东北三郡跟他算账去了,可是晋国的僧尼在当年并没有去找他,这就表明柳笙当年并没有泄露事情的真相,而是近期才向外人说起的。 柳笙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近日才说? “莫问,你可认罪?”那中年和尚高声喝问。 此人先前说了什么,莫问压根儿也没去听,但对方的喝问打断了他思考的连贯性,令他很是不耐,“闭嘴,容我想想,我既然来了,就没准备再跑。” 那群僧尼不明所以,但莫问的确没有逃走的意思,也没有提气的征兆,故此他们仍然没有急于发难。其实他们不发难的主要原因还是畏惧莫问的实力,知道贸然上前有可能也被莫问变成瘸子。 柳笙为何以前没有泄露此事,偏偏在他被三清一干紫气高手围追时才说? 合理的解释有两个,第一个是最合理的,跟人的劣根性有关,大部分人都喜欢痛打落水狗,在某人没有落难时三缄其口甚至是阿谀奉承,但对方一旦落难,立刻跟风围攻,大肆揭丑污蔑,以此向强者摇尾表忠。他大开杀戒之后,三清各派应该是聚集一处商议过如何处置他,柳笙在那时说出了他之前做过的恶事。 这种推断貌似合情合理,却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柳笙的俗气没有那么重,如果他真的那么肤浅,也不可能憋到现在才说出此事,发现真相之后早就开始嚷嚷了。根据他对柳笙性情的了解,这第一种最合理的解释应当排除。 排除了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可能,那就是柳笙挑选这个紧要关头向僧人泄露此事乃是为了集合道佛两方的力量置他于死地。 俗人可能会做出你骂我一句,我杀你全家。你抢我老婆,我吐你口水诸如此类前因和后果不对等的事情,但是道士不会,道士心中都有一杆称,道士做事前因和后果是对应均衡的。仅仅因为对方欺瞒了你,害得你跑白了一趟晋国就要害死跟自己同门学艺的师兄弟,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在道士身上,哪怕柳笙出了山门之后心性产生了偏差,其衡量轻重的标准也不会变化这么大。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柳笙心中那杆秤为什么出现了倾斜,在此之前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老五在建康遇难时柳笙是前去救援了的,二人之间的交情好比一只羊,之前的误会只能算是一只鸡,鸡的分量远远没有羊重,除非在鸡的称盘里出现了另外一个隐形的东西,这个隐形的东西分量很重,重到柳笙不顾同门之谊也要除掉他。 九龙鼎! 莫问心中浮现出了那只三足小鼎的模样,在赤阳子追询他的时候,他曾经推算过杀人凶手的来历,根据绝情子的死亡时间他推算出了凶手是自赵国赶到勼城的,当时他曾经怀疑是与他一起争夺国师之位的那些落选者趁机陷害,现在看来他当日想错了,这个听到风声赶到勼城杀掉绝情子,抢走九龙鼎的人应该是柳笙,柳笙一直住在太子府,太子主管太尉府,各地的探子以海东青传回的消息都会传到主管军事的太尉府里,柳笙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柳笙知道他剑鞘里放的是黑刀,柳笙有毁掉紫气道人魂魄的能力,柳笙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样貌,可以轻易靠近绝情子而不受到怀疑,但他不擅长用刀,一刀并未杀死绝情子,而他本身也已经突破紫气,凭借追风鬼步,绝情子哪怕有所察觉,也躲不过他的第二刀。 “莫问,你想好了没有?快快认罪伏法,休要无故拖延。”莫问长时间的站立令得已经完成合围之势的僧尼很是不耐。 “三位僧人都是何人,与何处寺院主事?”莫问随口敷衍。虽然已经理顺了思绪,他仍然需要旁证来巩固自己的推断,众人下山已经将近七个年头了,下山之后他虽然与柳笙有过几次接触,时间却并不长,很难通过那几次接触为柳笙的性情定位,只能回忆在无量山的一些事情。 柳笙看似和善平庸,实则属于阴柔深思的那类人,最为明显的一次是七人争夺赵真人的天狼毫,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得到天狼毫之后其他六人的神情,阿九面带微笑,千岁对天狼毫压根儿就没兴趣,百里狂风替他高兴,夜逍遥面露遗憾,刘少卿是皱着眉头的,柳笙当时面上带着疑惑。 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他都读得懂,唯独柳笙的表情他不明白,他得到了天狼毫,柳笙面露疑惑是什么意思,疑惑代表着什么?现在看来柳笙当时应该是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别人无法将赵真人的魂魄逼出,偏偏他的符咒一到,赵真人立刻躺尸。 但是面露疑惑这并不表示柳笙蠢笨,而是表明此人心细,柳笙绕过了显而易见的真相,在思考潜藏的原因。等到他深思过后明白此事没有更深的原因只是赵真人偏心之后,他是何种反应就没人知道了。 想到此处,莫问冷笑摇头,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道中人倒是不喜金钱,但修行中人也有喜欢的东西,同门学艺,他与阿九炼制的丹药比其他同门要好上太多,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好的丹鼎而其他人没有。同门学艺,他名满天下之时其他人还没有渡过天劫,为什么,因为他有天狼毫而其他人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生出嫉妒之心在所难免,这是不受理智约束的情绪。另外阿九的一些举动也将其他人这种嫉妒情绪加重了,阿九得了玉玲珑的炼丹神器,所炼补气丹药都给了他,从未分赠其他人,哪怕夜逍遥过去索要,阿九都不曾给予,这一举动所蕴含的亲近远疏意味太明显了,其他人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冷笑过后,莫问收回思绪环视左右,他先前一直不想杀人,但是一旦杀了人之后心中也就没有了顾虑,以己推人,柳笙也应该是这种心理,柳笙抢了九龙鼎嫁祸给他已经是做了坏事,既然已经做了坏事,柳笙定然会进一步觊觎天狼毫。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柳笙不会像百里狂风等人那样想要跟他单打独斗力求胜的光彩,他会藏在众人之中,让别人出头,他自暗中寻机行事。 三清各宗皆有领队之人,柳笙混不进去。只有这些僧尼是临时聚集,倘若凶手真是柳笙,一定会变幻身形藏在这群僧尼之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可疑的尼姑 这群僧尼的人数在四十人上下,多为僧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尼姑,穿的大多是大红袈裟,也有黄布袈裟。 莫问定神看过三人之后便加快了观察的速度,柳笙心细如发,倘若他逐个观察,柳笙就会怀疑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莫问,你恶贯满盈,今日休想全身而退。”一个手持黄锡禅杖的高大和尚见莫问环顾四周,以为他在寻找退路。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他故意加快观察速度为的就是误导对方,让对方以为他在寻找缺口,实则他虽然看的快,却并非走马观花,而是有目的的寻找,他看的不是这些人的容貌和身形,而是谁的身上带了包袱,柳笙若是得了九龙鼎一定会将它放在稳妥之处,哪儿最稳妥?带在身上最稳妥,哪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可以随时带着九龙鼎远走高飞,故此,谁身上带了包袱谁的嫌疑就大一些。 带了包袱的僧尼共有五人,两个和尚带了包袱,还有那三位尼姑也都带了包袱,九龙鼎的个头很小,若是放在腰间自然可以看出来,若是放在包袱里就看不到轮廓了,故此这五人都有很大的嫌疑。 “你们谁是主事之人?”莫问席地而坐,放下包袱取了干粮来吃,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自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未曾进食。 莫问说完之后,包围他的僧尼左右张望,这些人的目光大致集中在三个人的身上,皆是须眉皆白的老僧,由此可见对方确是一群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 “阿弥陀佛,在场比丘皆可做主,施主有话但说无妨。”站在西北方向的一位白眉老僧合十开口。 “你们指责贫道杀废了三位僧人有何根据?”莫问低头进食。 僧尼闻言齐刷看向刚才说话的白眉老僧,莫问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那个老僧,此人个头不高,有些偏瘦,根据容貌来看此人至少也有八十岁,不过和尚跟道士恰恰相反,道士都显年轻,和尚都显老,这是道佛门人对肉身的在乎程度所决定的,故此这白眉老僧的真实年纪应该在古稀之年。 “若无凭证,老衲等人不会为难施主。”白眉老僧没有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 “拿贼拿赃,若有凭证早些拿出来,若无凭证不要胡言乱语。”莫问说道。 “敢请施主前往菩提寺一行,到得菩提寺,自然会有凭证展示。”白眉老僧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倘若此事真是柳笙在暗中使坏,势必会做的滴水不漏,菩提寺择菜的小沙弥至少见过他的身形和手里的布包。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莫问吃罢一个粟饼,又取了一个拿在手中。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弘光。”白眉老僧合十回答。 “弘光大师,你们此时拿不出凭证,你自忖贫道会随你们前往菩提寺吗?”莫问问道。 “那证人不得远行,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随老衲等人前往建康,菩提寺定有凭证出示。”弘光和尚语气平和坚定。 “贫道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解惑。”莫问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弘光和尚合十开口。 “流云寺的无明和尚是怎么死的?”莫问问道。 “明知故问,好生无耻。”那手持锡杖的中年僧人高声骂道。 “不能做主便不要插言。”莫问挑眉看了那中年僧人一眼。 弘光和尚犹豫了片刻出言答道,“无明大师是被利刃夺了性命,魂魄亦被灭杀。”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与无明和尚一起被利刃砍杀的是谁?” “哈哈,做贼三日不打自招,若不是你杀了无明大师,焉知他的小徒弟也与他一同遇害。”那中年僧人听得莫问言语,自以为抓到了莫问的话柄。 那中年僧人喊过之后,其他僧尼的神情都变的很是尴尬,他们都看出了莫问是在借机揭露佛门少数僧侣存在的陋习。 “这么说来,无明大师遇害的当晚是跟小徒弟睡在一起的,据贫道所知流云寺有房舍数十间,这师徒二人怎会同居一室赤身相拥?”莫问低头吃着干粮。 “知道的如此详细,还敢说你不是凶手?!”那中年僧人以为又抓住了莫问的话柄,殊不知他在坐实莫问是凶手的同时也间接的承认了莫问说的都是实情。 “知道详情也不见得就是凶手,贫道没有亲口承认杀人。”莫问说道。实则他先前言已经表明了自己是凶手,那三人的确是他下的手,但是他只杀了无明和他徒弟,另外两个和尚他只是废了对方的修为,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死到临头还在抵赖,当我佛门无人乎?”那中年僧人好似心智有些愚钝,到得此时仍然不明就里。 莫问没有搭理此人,而是转头看向弘光和尚,“大师,你刚才说佛门弟子不打诳语,此话当真?” 弘光和尚闻言眉头微皱,没有立刻接话,他已经发现莫问心智灵活,唯恐一不小心着了莫问的道儿。 “不如这样,大师如实回答贫道一个问题,贫道也如实回答大师一个问题,可否?”莫问咬了一口手里的粟饼。 弘光和尚闻言看向站在东北和正南方向的两个老僧,那二人缓缓点头,弘光和尚出言说道,“施主请问。” “这处禁锢里有无活物?”莫问抬手指着东北方向的那个山洞。 弘光和尚听得莫问言语,再度以眼神征求另外两个老僧的意见,两个老僧再度点头,弘光出言回答,“这处山洞荒废已久,屏障内空无一物。” 莫问点了点头,再度咬了一口手中粟饼。 “请问施主,菩提寺兴光大师等三人是否是你……” 莫问不待对方问完,陡然起脚踏向身侧一块青石,猛然借力向东斜冲而出,“正是贫道所为。” 声音传出之时,他已然冲出了包围圈,向东提气疾掠。 众多僧尼没想到莫问会在这个时候向外突围,待得回过神来莫问已经在包围圈之外了。见到莫问冲了出去,众人立刻在后奋力狂追。 莫问冲出之后,站在东北的那个老僧快速追来,莫问闻声辨位,甩手将吃剩的半块粟饼向那老僧扔去。 那老僧追在最前,忽然见莫问扔出了粟饼,唯恐有诈,急忙出掌将其震飞,待得重新提气,莫问已经将双方距离拉到了十丈。 莫问在前方疾掠,众多僧尼在后面紧追,这些人本来对莫问很是忌惮,在见到莫问逃走之后顿时胆气大壮,在后面大呼小叫。 莫问不曾理会他们,只是提气飞掠,但飞掠之时并没有用尽全力,而是始终与后面的追兵保持着十丈到二十丈的距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趁机观察后方追兵之中有无柳笙,就算柳笙不用追风鬼步,他的飞掠姿势也应该有几分追风鬼步的影子,追风鬼步是柳笙最先接触的身法,如同一个人最先学会的方言,就算刻意伪装改变,也总会带有几分乡音。 僧人的轻身法术也是借鉴的道家,比玉清众人还要慢上几分,莫问有把握将这些僧尼打跑赶散,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来是他不想节外生枝再添仇恨,二来倘若柳笙真的幻化身形藏在追兵之中,杀跑了和尚和尼姑,他也会跑掉。柳笙本人就算渡过了天劫也不是他的对手,必须倚仗这些僧尼打前锋,而他本人则在鹬蚌相争的紧要关头充当渔翁,于暗中牟利。 东掠之际,莫问不时偏左偏右,以此更好的观察追兵中后部位的那些人所用的身法,这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偏离直线时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只能借助山势和地势向左右偏移,柳笙的心思缜密程度不低于他,倘若无故偏离直线向后张望,柳笙就有可能猜到他向后张望的目的和动机。 莫问选择的路线是冲着第七处禁锢去的,第七处禁锢应该也有人蹲守,他此时希望于第七处禁锢蹲守的道人越多越好,倘若人数足够多,他就可以趁机洗去自己头上的污名,当然前提是柳笙的确伪装成了僧人,而且也的确将九龙鼎带在了身上。 掠行一个时辰,莫问左右偏移了三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自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此人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尼姑,中等身材,容貌无奇,头上戴着一顶比丘帽,身后背着一个不大的麻布包袱。 令莫问起疑的并不是此人身后的包袱,三个比丘都背着包袱,令他起疑的是此人的举止,此人移动之际女性姿态明显,双臂摆动幅度比僧人要大,身体重心上下移动幅度较小,飞掠时显得很是轻盈,此外,此人踏地借力时是跨部带动腿部。所有的这些都是女人的行动姿态,没有任何与女性不符的地方。 但是此人异常就异常在所有的举动都太像女人了,倘若此人是道姑,她的这种行动姿态就是正常的,但是此人是尼姑,世人皆知佛教的修行法门是针对男子创立的,尼姑修行会导致女性特征逐渐消失,连带举止都会偏向男子。 与另外两个尼姑相比,这个尼姑的胸部非常扁平,但举止却非常的女性化,前者应该是柳笙刻意变化所至,后者才有可能是他的无意流露。 即便发现异常,莫问仍然不敢确定那尼姑就是柳笙,世人的心智有高低,虽然都是四肢加头颅,聪明人和平庸者的心智差距却有天壤之别,柳笙是聪明人,他不可能露出很大的破绽,仅仅凭借对方举止呈现女性轻盈就判定那尼姑是柳笙幻化,有妄猜臆断之嫌。 “孩他爹,你快看,一群和尚在追一个道士。” “都是些有本事的人,高来高去的。” “你说他们为啥要追那道士?” “我哪儿知道,把柴刀拿上,回家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星会聚 莫问在前方疾掠,僧尼在后紧追,入夜之后,莫问停了下来,转头冲众僧尼高喊,“莫要再追了,若是再敢追来,定不轻饶。” 僧尼闻言无不心惊,他们已然听说过玉清宗的事情,知道莫问不是轻与之辈,不过人多胆气壮,僧尼仗着人多,对莫问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在后紧追。 莫问见对方没有停止追赶,再度转身疾行,实则他回头高喊也并不是为了让众人却步,只是为了让他们趁机跟上来。这群人都是紫气高手,其中不乏聪慧者,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四更时分,莫问见众人拉得远了,便再度回头,“尔等犹如跗骨之蛆,着实可恨,当真以为贫道不会再下辣手?” 众僧尼闻声也不答话,只是追。他们此行的目的表面上看是在伸张正义,但内心深处也存有扬名之念,不畏凶顽强大,敢于为受害同门主持公道,此事传扬出去所有的佛门弟子都会高看他们一眼。虽然存有这种念想,他们仍然不愿当那出头之人,他们都知道谁吆喝的声音大,莫问就有可能记住谁。一旦让莫问记住了,离瘸也就不远了。 “想死的就跟来。”莫问喊过之后再度东掠。 此番他行的更快,竭力将双方的距离拉开,清晨卯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将近十里,莫问假意宽衣,众僧尼趁机掠近。莫问佯装慌乱,快速规整道袍继续东行。 “哈哈,憋死你。”那手持禅杖的中年和尚嗓门甚大。其他僧尼闻言仿佛看到了希望,再度奋力追赶,人有三急,莫问急于解手,势必撑不了多久。 莫问东掠之际自心中盘算距离,第七处禁锢名为敛声谷,位于豫郡东北的深山之中,距离此处还有六百多里,敛声谷东西北三面皆是城镇,南面为江流,山谷四周有四座山峰,呈八字形冲对山谷,水声风声还有世人发出的各种声音都会被传送到敛声谷内,身在敛声谷,各种杂音震耳欲聋,日夜不得安宁。 此时离第七处禁锢已经不远了,那些僧尼不可能放弃退缩,一定会跟去敛声谷,此时需要做的就是确定柳笙在不在这群僧尼之中,柳笙如果不在,带僧尼前往敛声谷就没有任何意义。 用什么方法确定那中年尼姑是不是柳笙? 只剩下六百里,中午时分应该就可以赶到禁锢处,可用的时间并不多。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想到了验证的方法,飞掠之际开始寻找目标,他需要一处位于山脊东面的湖泊或者水潭。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找到了目标,实则他并没有看到水潭,也没有听到水声,但是他根据前方山脊上密布的大树猜到山脊东侧有很大的水源,倘若没有水源支撑,山顶的树木不会长的这么密这么高。 莫问并没有落于山脊正中,而是落在了山脊偏西,转身回头抽出黑刀逼出灵气削断了身后一片大树,冲追赶在后的的僧尼冷声喊道,“若是仍然不知进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对方已经追出了这么远,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恐吓之言而止步,而莫问也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后退,他砍断身后的那片大树看似是恐吓,其实是为了众多僧尼落脚,大树倒伏的区域恰好可以居高临下观察到山脊东侧的情况。 等待僧尼追来的短暂时间里,莫问自心中快速斟酌之前数次回头会不会令可能藏在人群中的柳笙起疑,细想过后感觉柳笙不会起疑,因为柳笙了解他,知道他入道之前受儒家影响深重,除非被逼得急了,否则不愿跟人动手。他先前数次回头警告恰恰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片刻过后僧尼追近,那个背有麻布包裹的中年尼姑也在人群之中,但她所在的位置靠后,很难落在树木倒伏区域的前排。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他苦心积虑的布局,为的就是确定这个尼姑是不是柳笙,倘若此人不能第一时间掠至,就看不到他落水时的狼狈。 莫问沉吟之际,僧尼已然掠近,见事情没有按照自己预计的那样发展,莫问只能临时应变,大喊一声“不知死活”将黑刀归鞘,纵身跃起翻过了山脊。 山脊东侧果然是一处湖泊,虽然莫问早就猜到这里是湖泊水潭,却仍然故意发出了惊呼,“呀。” 发声之后,莫问快速提气减缓落势,此时已经过了年关,湖中虽然有冰却并不坚实,道人的凌空疾掠和踏浪而行,灵气的运转速度和力度完全不同,他身法的起势决定了他无法凌波前行,势必要落进水里。 落到冰面时,莫问很是狼狈,两脚接连踏碎冰面,这是他费尽心机设计的局,他的对手是个心智极高的人,要想骗过这种人必须将事情做的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造作和刻意。 落水之前的瞬间,莫问快速扭头回望,只见他先前削断大树的那片区域站了一群幸灾乐祸的僧尼,那个身背麻布包裹的尼姑站在最左侧,面上也带有浅浅的笑意。 莫问落水之后双臂急振,自水中拔出,改用柔和的凌波踏浪向湖对岸掠去,自水面上凌波前行是他自己揣摩出的轻身方法,这些僧尼做不到这一点,见莫问竟然踏浪东逃,急忙绕行左右前往追截。 莫问此时只感觉周身冰冷,这股森然冷意并非来自被冰水打湿的道袍,而是来自内心深处,先前的苦肉计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清楚的看到那中年尼姑微笑时嘴角内抿,此其一。其二,那尼姑先前位于追兵后部,听到他落水之前发出的惊呼之后快速的冲到了前列,在她之前有七八位僧人,可以自人群之中快速穿绕,这正是追风鬼步的特点。 那个中年道姑无疑是柳笙幻化,由此可见他先前猜测无误,杀害绝情子嫁祸给他的就是柳笙,泄露消息给赤阳子等人的也是柳笙。 莫问不敢相信昔日同门学艺,朝夕相处,同桌吃饭甚至是同池洗澡的同门会冲自己下毒手,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 心中难受自然难免,但难受之余莫问开始斟酌如何处置柳笙,在这一问题上他并未过多的犹豫,柳笙谋害他的动机是为了得到九龙鼎和天狼毫,与他之前隐瞒了晋国僧人之事没有直接关系,倘若换作平时,他或许会设法给柳笙留条生路,但柳笙在他寻找阿九这一紧要关头为他设置了巨大的阻碍,以可能困有阿九的禁锢逼着他明知道有人防守也要前去,最终令得他急火攻心冲玉清派下了重手。 外人不会理会他为什么动手,外人看到的是他杀死杀残了玉清宗二三十位紫气高手,哪怕最终他洗清了嫌疑,玉清宗也不会放过他了。柳笙害他走上了绝路,他自然不会再对柳笙手下留情。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敛声谷,到了敛声谷外围,他缓了下来,自西南方向的这条岔道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谷中心的禁锢之外站着一个道人,此人体形高大,满面胡须,手拄丈许狼牙棒横步跨于禁锢之外,正是玉衡子百里狂风。 他看到了百里狂风,百里狂风也看到了他。 百里狂风看到他之后微微一愣,转而提着狼牙棒顺着西侧岔道向他冲来。 莫问没有继续前冲,这里并无其他道人,只有百里狂风一人,他有把握顺利查看禁锢全身而退,但他不能这么做,他费尽心机才将后面那群僧尼带到此处,倘若继续引诱他们前往下一处禁锢,僧尼或许会跟随前往,柳笙一定会起疑抽身,倘若那样,他将会一直背负着杀人越货的罪名。眼下只剩下了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是向百里狂风说出实情,百里狂风为人正直,值得相信。 莫问看着百里狂风冲近,五里之地百里狂风三掠便至,能够凌空飞渡说明百里狂风也已经渡过了天劫。 百里狂风提着狼牙棒飞掠而至,见莫问站立不动并无出手征兆,便没有主动冲莫问动手,落到莫问十步外侧目打量着莫问。 此时追兵也已经赶到,见百里狂风拦住了东侧去路,便堵在了西侧区域,阻断了莫问的退路。 数年不见,百里狂风体形更加壮硕,面上黑须密布,眉眼之中丝毫不见当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而威的霸气。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在百里狂风眼中看到了疑惑,而百里狂风则在莫问眼中看到了犹豫。 “莫问,动手之前,你可有话对我说?”百里狂风沉声开口。 “我为胡人征讨燕国,为的是换取赵国汉人五年减赋,没有任何私心,事成之后我便挂印离去,一日未曾多留。我与阿九拜过先人,正了夫妻之名,本以为金玉蕈草可以褪去她身上的异类气息,未曾想金玉蕈草并无此效,我们逾越了雷池,阿九被彩衣道人带走囚禁于某处禁锢,禁锢共有五十几处,阿九只能撑上三个月,故此我日夜赶路苦苦寻找,路过勼城之时遇到了玉清宗绝情子,他言之我自蛮荒一山洞中拾得的丹鼎乃玉清重宝九龙鼎,要我交还。我急于寻找阿九便将九龙鼎交予他带回,未曾想此人后来被人杀害,九龙鼎再度遗失,玉清宗想要查找真凶,但我急于赶路无法协辅他们,故此玉清宗认定了我就是那杀人凶手,于各处禁锢设伏为难于我,三月之期所剩无几,我苦劝无果又急于赶路,便下手杀伐。”莫问如实解释。 百里狂风闻言皱眉不语,良久过后抬手指着那群僧人,“他们为何追你?” “三年前我离开军营,南下晋国杀废了三位僧人。”莫问说道,百里狂风不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通过他的神情很难看出他内心所想。 百里狂风闻言再度皱眉,当年他在晋国争夺护国真人之位,结果对手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废了个干净,此事他自然记得。 “莫问,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百里狂风咂舌侧目。 莫问没有接口。 “算了,算了,我还是下不了手,你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百里狂风侧身摆手,“夜逍遥和刘少卿也在寻你,他们不会留情的,你好自为之吧。” “我还有话跟你说,我已然知道……” “果然蛇鼠一窝。”那手持禅杖的中年僧人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死秃驴,跟你百里爷爷说话客气点儿。”百里狂风高声骂道,莫问杀了玉清宗那么多人,身为上清准徒他理应清理门户,但他下不去手,这令他很是憋气。 百里狂风此语一出,僧尼皆是面有怒色,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和尚骂秃驴。 “臭牛鼻子,别以为拿根棒槌佛爷就怕了你。”那中年僧人高声骂道。 “哎呀,真不怕吗?”百里狂风迈步上前,那中年僧人见势不妙,急忙退入了人群,“不要鲁莽,你听我与你说……”莫问侧身拦住了百里狂风。 “走你的,别等我改了主意。”百里狂风拨开了莫问。 就在此时,人群发出了齐声惊呼,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刚才说话的中年僧人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 “这是咋回事儿?”百里狂风疑惑的看向莫问,这是当年在无量山养成的习惯,百里狂风一有疑问就会向莫问请教。 “杀死绝情子嫁祸于我的是开阳子,此时他变化了身形混在了僧群之中伺机而动,先前是他趁乱下的毒。”莫问低声说道。 “他不是跟你挺投缘的吗,怎么会害你?”百里狂风一头雾水。 此时那僧人已经蹬腿断气了,那些僧尼纷纷抬头怒视百里狂风,莫问见状知道柳笙又要栽赃,急忙上前三步,“贫道身上毒药仍多,若想活命,及早退去。” “杀了他为钟仁师傅报仇。”“狂徒当真是丧心病狂。”“佛门中人岂会畏惧恶人。” “胡说什么,你刚才哪有机会动手,”百里狂风并不知道莫问此举是为了还他清白,跨步上前拉住了莫问抬手西指,“你不是说柳笙在人群里吗?是哪一个?” 百里狂风话音刚落,手指方位又有一位僧人倒地。 “阿弥陀佛,是那恶道放毒,大家一起动手将他们二人拿下,不然我等皆无活路。”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 此语过后,数十位僧尼立刻向二人急扑过来,性命攸关,没人会犹豫等死。 “狗娘养的敢陷害老子,柳笙是哪一个?快指给我。”百里狂风急切发问。 莫问闻言急忙环视寻找,却发现少了一个尼姑,多了一个和尚,“分不清了,背包袱的一个也不要放走……” 第二百八十九章 越陷越深 百里狂风听得莫问言语,立刻环视寻找背有包袱的僧尼,就在此时众多僧尼已然急冲而至,戒棍,朴刀,月牙铲,锡杖一股脑的冲他招呼。 “柳笙,你给老子滚出来。”百里狂风狼牙棒横扫,将众人逼退。 “金刚掌”,“降魔刀法”,“菩提棍”,“普渡慈航”…… “普你娘啊,滚一边去。”百里狂风见这些僧尼不知进退顿时火起,狼牙棒倒撩而出击飞了一名肥胖僧人。狼牙棒前端有着诸多锐刺,那肥胖僧人被其砸飞之后瞬时受伤冒血。 与百里狂风相比,攻击莫问的僧尼人数较少,只有那三位白眉老僧,但是这三人年纪都在古稀上下,修为精深,虽是徒手其外延的灵气却极为刚猛,三人合力将莫问死死拖住,虽然未曾大喊大叫,出招时却极为凌厉,显然是想将他尽快拿下。 围攻百里狂风的人数较多,先前已经有两人中毒丧命,这二人的死在众人看来都跟百里狂风有关,僧尼为求自保尽皆拿出了看家本领,拼命的冲百里狂风出招,百里狂风被阻在原地寸步难行,他不善防守,顷刻之间就中了一刀一棍。 “别逼老子杀人,你们这群蠢驴。”百里狂风狼牙棒旋舞,将围攻之人逼退,但他狼牙棒长有丈许,挥舞之时回势较慢,有一矮小僧人趁机躺地上前,挥棍砸中了他的左腿。 “莫问,他们跟疯狗似的,咋办呢?”百里狂风见唬不住众僧,无奈之下冲莫问高喊。 莫问此时正在凭借擒风鬼手以一敌三,这三个老僧配合的极为默契,你进我退,攻防有度,将他困在原处无暇画符,听得百里狂风急忙出言喊道,“你先退走。” “我要是再留在这里非杀人不可,你也走吧,他们困不住你。”百里狂风大喊一声,挥舞狼牙棒逼退了逼近的众僧,转而倒拖狼牙棒向北山掠去。 百里狂风一退,那些僧尼立刻急追而上,不过两丈远近再度将百里狂风给拦了下来,棍棒其下,拳掌尽出,百里狂风气的暴跳如雷,怒骂不已。 莫问需要同时应对三个老僧的攻击,无暇抽身相助百里狂风,几个回合之后终于找到机会抽出了黑刀,逼出刀芒逼退了三位老僧,趁机掏出了符盒。 “若是让他画符,我等皆要命丧此处。”百里狂风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嘶哑的喊声。 “刚才发声之人就是柳笙,你要小心。”莫问出言提醒百里狂风。 那三位老僧趁莫问发声之际再度反冲而回,灵气疾出,招招不离莫问左手符盒。 见对方出招急攻,莫问只能挥刀防守,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右手黑刀可用,左手因为抓握了符盒,无法再度施展擒风鬼手,处处掣肘,招招受制。 “那两个僧人是我所杀,此事与你无关,你尽快离开此处,将消息传出去,切莫拖延滞留,以免遭其暗算。”莫问高声喊道,他不怕这些僧人是因为有天狼毫为倚仗,未曾想被三个老僧拖住,没有机会画符做法。倘若百里狂风继续留在这里,柳笙很有可能趁机杀他。 “你脑子里到底想的啥,那两个和尚根本就不是你杀的。”百里狂风高声回应。 莫问闻言无奈皱眉,说那两个僧人是他杀的这群僧尼还有可能相信。若是说有人变化模样藏在人群中暗中下手,这群僧尼怎么会信? 心中焦急,莫问开始设法突围,要想突围,当务之急是先将符盒放回怀中腾出左手,但此时这三个老僧对其左手防范甚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探手入怀。 “灭魂三刀。”莫问右手黑刀快速横扫,与此同时凝气高声。 那三名老僧听到莫问喊声,以为莫问要施展霸道绝技,急忙回防,莫问趁机将符盒还于怀中,腾出左手再施擒风鬼手向南突围。 那三名老僧本以为莫问黑刀挥出之后会有两式后招,未曾想莫问根本就是误人之计,待得反应过来立刻疾追而上。 “我片刻就回,你多加小心。”莫问高喊过后急速南掠。 三名老僧闻言立刻明白莫问是要拉开距离趁机画符做法,先前说话的弘光和尚情急之下灵气外延出体,隔空击向五丈外的莫问。 莫问有感,顾不得掏拿符盒,仓促转身发出灵气迎向弘光发出的那道灵气,顷刻之间两股灵气相撞,莫问灵气修为平平,远不如弘光的灵气精纯,所发灵气陡然反震而回,令他如遭重锤,气息不畅。 灵气比拼虽然高下立分,莫问却趁着反震之力急退三丈,将双方距离拉开,快速转身再掠,与此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不杀了你们,老子今天就要被你们弄死。”北侧山中传来了百里狂风的高喊。 莫问闻言心中大惊,倘若百里狂风大开杀戒就中了柳笙的奸计,会落入与他一样的境地。可是此时他并不能阻止百里狂风杀人,因为有树木阻隔,他不知道百里狂风处于一种怎样的危险境地。 “我半柱香之内定可召出白虎。”莫问疾掠的同时还刀入鞘,腾出手来抓起了天狼毫。 “缩地成寸!”一名老僧听得莫问言语,落于地面出声高喊,四字过后已然到得莫问前方十丈处,转而自下方高高跃起,前来阻截莫问。 莫问刚刚写出个符头,见此情形顾不得再写符咒,陡然卸去灵气快速落地,躲避那老僧的堵截。 缩地成寸本是道家高深法术,后被佛家学去,根据修为深浅可以达到一步十丈,一步百丈,直至一步千里的玄妙境地,这老僧修为虽然高深,却也只能勉强跨出十丈两步,一次施为已然令得他气息不稳,自空中运转不灵,没有拦下莫问。 就在莫问刚刚落地之际,北侧山林之中传来了百里狂风的怒吼,“混元护体,力出通天。” 莫问此时身在丛林之中,正在快速画写符咒,听得百里狂风怒吼,知道他已然施出了看家本领,果不其然,百里狂风怒吼过后立刻传来了连声惨叫,不问可知百里狂风出于自保开始痛下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惨叫传来的同时,后方两名老僧已然追到,那半空中的老僧也已经俯冲而下,莫问无奈之下陡然止住去势,横移三丈避开了三个老僧,转而纵身跃起,趁机再画。 星宿白虎符咒莫问已经使用的极为娴熟,画写符咒之时并没有低头观看,而是回头反望北侧山林,只见百里狂风身形暴涨丈许,周身有金光流动,彷如巨人一般站在山坡阳麓,手中狼牙棒左右挥舞,周围的树木如遭风卷,纷纷离地横飞,那些僧尼见状尽皆凌空来袭,但他们的兵刃丝毫伤不得百里狂风。与百里狂风相比,他们彷如孩童侏儒,不说满是锐刺的狼牙棒,就是那大若锅盖的手掌他们也耐受不住,但凡被百里狂风击中,无不扑地身亡。 “不要让任何人近身。”莫问情急之下提气高喊,但凡法术却有缺陷,百里狂风虽然求的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法术,但他并非刀枪不入,也有罩门存在,此时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撑撕,在其腰部缠了一条由黑鱼筋编织的牛鼻短裤,短裤前方石门穴所在区域有乌光发出,当是一块玄铁铸造的护心镜。护心镜到了腰部,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稍微一想便知道他的罩门在石门穴。 莫问高声提醒之际,那三名老僧已然凌空追至,莫问无处可躲,只能强自拔高,趁机画完星宿符咒,还符盒于怀中,左手掐捏指诀,快速念罢真言,招出白虎猛然下扑。 那三位老僧见莫问祭出白虎,立刻凌空卸力急速下落,莫问尾随白虎快速下落,与此同时神授白虎攻袭三人。 那三名老僧比玉清宗众人要沉稳许多,落地之后立刻靠背防守,白虎连番冲突,皆被其中二人联手震退。 “可需援手?”莫问落地之前高声问道。 “螳臂当车,不足为惧。”百里狂风高声回应。 莫问闻言心怀大定,黑刀出鞘冲向那三名老僧,协助白虎攻袭。 那三名老僧知道黑刀的厉害,见莫问刀芒袭来,急忙分散躲避,白虎趁机而上,自后方咬住了其中一人头颅,连番甩头将其身首撕裂。 防守阵势一破,两名老僧瞬时落于下风,但他们二人并没有退去,避过莫问刀芒之后急速反冲而回,置白虎于不顾,将灵气逼到极致,四掌齐出意欲将莫问一举震毙。 莫问见势不妙并未硬挫其锋,再度横移闪开,命白虎绕至二人后方进攻。 二人一击落空,快速转身应对白虎,所发凛冽灵气顿时削去白虎两成气息。 莫问见状没有继续亲身攻敌,而是站在十丈之外凝神操控白虎,由于还可以幻化一只白虎,故此他操控白虎时并没有顾惜羽毛,以进攻为主,片刻之后白虎将其中一名老僧再度扑倒,弘光和尚见状急忙上前援救,所发灵气击散了白虎,但在此之前白虎已然挥抓拍碎了那名老僧的头颅。 白虎消失之后,莫问略有犹豫,他在斟酌是否再幻化一只白虎,就在他斟酌权衡之际,弘光和尚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的举动,转身跑掉了。 世间的事情并非只有好坏善恶之分,正义和邪恶有时是互相掺杂的,这些僧尼和玉清宗的那些人都不是坏人,可是他还是杀了他们,他的所作所为有情可原却于理不合,毫无疑问他做的是错事。 既然知道错了,本应该悬崖勒马停止杀戮,但莫问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提气轻身追向弘光和尚,他已经杀了玉清宗的道人和佛门的僧人,早晚会受到责罚,但他不想连累百里狂风,若不将这些僧尼尽数杀掉,他们会将错误的消息当成真相泄露出去,届时百里狂风也没有活路…… 第二百九十章 无常 打定主意,莫问纵身南掠,前往追赶弘光和尚。 追赶之际,莫问并未对弘光和尚的临阵逃走感到鄙夷,人怕不怕死跟这个人的修为和精神境界无关,与人类自身趋吉避凶的本能也没有直接关系,不怕死的人都是身无牵挂的人,只要还有牵挂和在意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想死。 弘光和尚是高僧,若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绝不会不顾颜面的逃走,他逃走说明他来此之前并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加上心有牵挂,故此才会下意识的逃走。 且不管弘光和尚有无牵挂,莫问都不会放过他,他此时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了,没有了亲情和家庭的牵挂,他行事没有任何顾忌。 弘光身法不如莫问,十余里之后莫问便追上了他,到得近前立刻挥刀急削,弘光有感,躬身躲避,待得莫问招式用老身体左斜之际快速回身双掌逼出灵气急攻莫问右肋。 莫问来不及回刀,便快速转身以左腿旋踢弘光头颅,莫问腿长,弘光判断过后感觉无法赶在莫问踢中他头部之前将莫问击出,便仰身后倾,暂避锋芒。 莫问趁机回身再度挥刀横削,弘光仰身急退。莫问见对方重心不稳,立刻急追而上。弘光见势不好,右手急摆,将袈裟舞起。莫问视线受阻,马上猜到对方还有后招,顾不得追赶急忙侧身横移,但他晚了半瞬,弘光左掌发出的破空掌力已经击中了他的左胯。 好在莫问转身及时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没有伤到筋骨。 莫问中掌之后立时后退,与此同时行气活血,恢复微微麻木的左腿,弘光和尚一击得手,也不追赶,再度纵身南逃。 莫问斟酌过后没有再前往追赶,而是还刀归鞘取出怀中符盒画写星宿符咒,召出一只奎木青狼前去追赶。弘光灵气修为高深,临阵经验丰富,若是靠武艺拿下他定然要费上一番周章,他担心百里狂风的安危,无法与弘光缠斗,故此才会不惜灵气速战速决。 奎木青狼乃无形之气幻化,速度迅捷,且其移动之时不带破风之声,故此那弘光和尚并不知道它已然追到了身后,待得回头查看情况之时,光头恰好送到了青狼的獠牙巨口之中,青狼体形较之寻常猛虎还要大上几分,利齿咬合,红白尽出。 莫问趁机上前,在其魂魄离体之前补上了一刀,转而带着青狼快速驰援百里狂风。 到得谷道近前,莫问发现百里狂风仍然傲立北侧山林与那一干僧尼酣斗,百里狂风施出看家本领之后力大无穷,无人可挡其锋芒。且其周身有金光护体,掌力和兵器皆不能伤他。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事,此时已经有看不到希望的和尚临阵逃脱,最远的跑到了东方山脊。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神授青狼前去保护百里狂风,而其自身则纵身东掠,前去追赶逃兵。 两个起落之后,莫问追上了距离较近的一个和尚,自其身后出手,出刀刺杀了他。不在背后伤人的古训他并没有遵循,与人性命相搏乃凶险之事,一旦动手绝不能迂腐。 这个和尚死前发出的惨叫传到了前方那和尚的耳中,后者闻声回头,见莫问追来,瞬时肝胆俱裂,亡命奔逃,莫问在后提气急追。 人在逃命时潜力会发挥到极限,五里的距离,莫问一直追出十倍的路程方才追上了那个僧人,那僧人方寸已乱,见莫问追来,发出了一声既尖且粗的吼声,回身挥舞月牙铲拦腰横扫,莫问后仰贴地,右脚灵气自涌泉下探入土以为根基,贴地旋转出刀断掉了那僧人的左腿,不待其发出惨叫便快速补上一刀,转而快速纵身回掠。 若是正面争斗,柳笙不见得是百里狂风的对手。若是使用计谋,十个百里狂风也敌不过一个柳笙,哪怕有青狼保护,他仍然担心百里狂风会遭柳笙算计。 翻过山脊,莫问不见百里狂风变身之后的高大身形,心中陡然一凛,快速起落飞掠赶到了战事发生的山林,到得近前心中一块巨石陡然落地,这片区域死尸遍地,血流浸土,百里狂风手持狼牙棒站在原地,青狼蹲在他的左侧三尺之外,柳笙站在他对面十步外,此时已然现出了本来面目。 青狼见莫问回返,自动回到他的身旁,莫问站于东北,百里狂风站立东南,柳笙站立正西,三人之间的距离皆是十步。 场中弥漫着尴尬,敌意,纠结的气氛。 柳笙神色很平静,手中拿提着一个破碎的包袱,徒手站在西侧,那包袱想必是青狼利爪抓碎的,百里狂风有无看到里面存放的事物不得而知。 百里狂风先前大展神威,以一己之力尽屠数十位僧尼,此时有些杀红了眼,杀气很盛,鼻翼不停抖动,但其眼神之中却有着气愤和不满的神情。 莫问的神色也很平静,到得此时他的双手已然沾满了鲜血,成了世人眼中的侩子手,佛门不会放过他,玉清宗也不会放过他,这么大的罪过是没办法弥补的,只能付出血的代价。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柳笙一手造成的,但是他并不如何痛恨柳笙,或许是他原本就对阿九之事感觉渺茫,对自己的性命看的轻了。 半柱香的沉默对峙之后,百里狂风长出了一口粗气,冲柳笙高声骂道,“你疯了是吧,为了那么个破鼎,竟然冲同门下手?” 柳笙闻言抬头看了百里狂风一眼,转而又看向莫问,莫问面无表情。 “说话呀,哑巴了?!”百里狂风性子急,见柳笙不说话,气急再骂。 “此物太过神异。”柳笙沉默良久,闭目开口。 “想要直说啊,我不相信你冲他张口他会驳你面子,你陷害他干啥?你明知道阿九出了事儿,你还添乱,你脖子上头是夜壶啊?”百里狂风喊道。 “别说我,当年老五在建康遇难,你出手了吗?”柳笙皱鼻看向百里狂风。 “老子是没出手,莫问明知道我跟夜逍遥在帮燕国,还去帮着赵国跟我们为敌,老子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们是汉人,要有忠义之心,这家伙冲进皇宫杀了国师还想杀皇帝,没找着皇帝把大殿都烧了,干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出手?但是咱们志向不同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能互相捅刀子?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你倒下的了狠手。”百里狂风并不为当年之事辩解。 “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无济于事,你们动手吧。”柳笙将手中的包袱扔向莫问,包袱本来就是破的,脱手之后九龙鼎滚了出来。 莫问并没有接那只小鼎,任凭它跌于染血地面。 “他为了找阿九都快急疯了,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能添乱加堵?这下好了,玉清宗残废了那么多人,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哪。”百里狂风高声问责,上清准徒除了两个异类,他的年纪是最大的,在无量山的时候他就一直以大哥自居,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改掉。 “你还搞了一群和尚来,你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呀,你看看,这下连我也拖进去了,这事儿捂不住的,早晚佛门得听到风声,都得倒霉。”百里狂风指着一地死尸高声训斥。 “一步错,百步歪。”柳笙神情茫然麻木。 百里狂风见状扭头看向莫问,莫问知道百里狂风看他的用意,但他并没有表态,按照常人的思维,倘若奸计被旁人识破,定然会恼羞成怒,柳笙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立刻认错,此事不符情理。 “咱们下山时曾经说过,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兄弟,在建康时我们几个赌气没有出手帮忙,后来我要争夺晋国护国真人,莫问还是偷偷出手帮忙了,看他干的什么事儿,再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事儿,在无量山的时候老子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混呢?”百里狂风调和的意图显而易见。 莫问看出了百里狂风的心意,但他仍然没有开口,有些错误可以弥补,有些错误是没法儿弥补的,他杀了这么多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罪不至死甚至是无罪之人,他不是没有退路,而是没有活路了。 “他悄然出手杀废了那三个僧人,回到赵国之后对我只字不曾提起。罢了,不说这些,你们废了我的修为押我前往菩提寺和玉清宗吧,我会认罪伏法。”柳笙悲笑。 “要是把你送过去,你还有活路?”百里狂风撇嘴摇头,“我已经召唤其他人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赶来,等他们来了之后再好好商议怎么擦屁股吧。” 百里狂风说完再度扭头看向莫问,等待莫问发话,此事最大的受害者是莫问,莫问的态度决定了事态的发展。 百里狂风的态度令莫问很是感动,上清七位准徒虽然意见不同,却终究是同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门,他们都是父母双亡之人,也无有兄弟姐妹,同门就是兄弟,哪怕有人做错了事情,也应该大度宽容。阿九生还的希望不大,没必要将此事再公之于众,干脆自己背负了罪名和误解,至少能换得同门的清白。 就在此时,柳笙抬手指向莫问腰间,“可否容我表明心迹?”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柳笙一眼,沉吟片刻将黑刀解下抛给了柳笙。 “你这是干什么?”百里狂风见状骇然大惊,冲莫问喊道。 莫问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答话,柳笙既然想表明心迹就如他所愿,如果他真心悔过想要自刎,会有杀气出现,就可以拔出黑刀。如果他只是做戏,那他就拔不出黑刀。 “锵”,柳笙拔出了黑刀。 莫问和百里狂风皆有准备,见状同时闪到了柳笙面前出手阻止。 “算了,我不与你这妇人一般见识。”莫问释怀笑道。 “快把刀收起来,万万不要乱来……”百里狂风话到此处双目圆睁低头下望,与此同时莫问也感觉到小腹一阵剧痛。 “你们不要怪我,九龙鼎和天狼毫我必须拿到……” 第二百九十一章 玉衡陨落 柳笙话未说完,面上的阴狠神情就变成了惊恐,他已然发现自己延出灵气挥出的黑刀虽然将百里狂风生生斩断,却并没有砍进莫问腰腹。 莫问怎么也没有想到柳笙的心肠会如此恶毒,愣了一愣方才明白柳笙做了什么,而此时百里狂风的腰部已经开始向外渗血。 “好个开阳子!”百里狂风拼尽全力击出了最后一掌,此时柳笙仍然没有自惊恐之中回过神来,被百里狂风一掌击中了右肩。 几乎与此同时,莫问也反应了过来,引气出掌击向柳笙心口。若非身上穿了天蚕软甲,柳笙这凝足了灵气的一刀能将他们二人尽皆腰斩。 柳笙命不该绝,百里狂风自腰部被其斩断,灵气已散,残存的灵气也无法下行经由会阴穴上行督脉,故此这一掌只是将柳笙击退,并没有对柳笙造成致命的伤害。莫问的那一掌原本可以将柳笙一举震死,但柳笙恰好被百里狂风击退,令得他这一掌失去了准头。 百里狂风击出一掌之后,身躯震动,上身和下身自伤口处一分为二,鲜血急涌,肠肚尽现。 莫问见状顾不得前去追袭柳笙,急忙躬身扶住了百里狂风的上半身,忙不迭的自怀中掏出疗伤丹药,一股脑的塞到了百里狂风嘴里。 “你受伤没有?”百里狂风咳血不止,刚刚塞进口中的丹药被大口的鲜血喷吐了出来。 “别慌,有我在。”莫问急忙出言安慰百里狂风,与此同时将那些丹药抓起再度塞进了百里狂风嘴里。 “你,你……”百里狂风抬起左手指向西方。 莫问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强自定神,神授奎木青狼上前攻袭柳笙,这一次他神授的命令是“杀了他。” 奎木青狼得到莫问指令,立刻向柳笙冲去。莫问放下百里狂风,将其腰部以下的双腿拉到了近前,做完这些,他开始不知所措,他虽然精通医术可以接筋续骨,却无法将断裂的身躯复合,百里狂风的脏器,骨骼,皮肉尽受重创,他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封住……心……脉。”百里狂风垂死弥留,思绪不但没有散乱,反而格外清晰。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封点百里狂风的心脉,封住心脉是受伤临死之人为了交代遗言而使用的手法,但心脉一封就彻底无法救治了。若是肢体齐全,可以输入灵气暂留生机,但百里狂风任督二脉已经断裂,气息不得运行了。 百里狂风见莫问不肯动手,便自行抬起右手反点自己心脉,但他生机将绝,右手毫无力道,莫问见状急忙上前封住了他的心脉,随后扭头西望,此时奎木青狼正在与柳笙缠斗,柳笙疲于应付,无法抽身前来攻袭二人。 百里狂风心脉被封,残存的生机不再流失,但他生机所剩无几,声音几不可闻,“当年我虽然去了建康却没有出手,此事我如鲠在喉,愧对于你……” “你有何未了心愿,我定会为你达成。”莫问发现百里狂风声音越来越低,急忙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手足相残。”百里狂风声如蚊鸣。他虽然将死,却不糊涂,知道莫问有天狼毫在手,无人是他的对手。 “除了柳笙,其他同门不管如何待我,我都不会伤他们性命。”莫问哽咽点头。 “算了,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还是给他一条活路吧。”百里狂风已然有呼无吸。 莫问闻言周身巨震,他没想到百里狂风会有这样的交代,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莫问本不想答应,但见到百里狂风即将驾鹤,恐其难以闭眼,急忙点头答应。 百里狂风抬手拍向莫问肩膀,“好兄……” 他没有拍上莫问肩膀手臂就无力落下。 虽然百里狂风没有将话说完,莫问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七人是准徒身份,尊卑未定,长幼未排,但众人私下里都是拿百里狂风当大哥的,百里狂风经常挂在嘴边的是“咱们兄弟。” 百里狂风的死令莫问心中很是悲凉,脑海里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之前在山中学艺时的情景,当年的亲切温馨与眼前的断裂残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知道百里狂风的性情,也揣测过百里狂风的下场,在他看来百里狂风哪怕出现意外也应该是英勇的战死沙场,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死在同门的手里,连魂魄都不得留下。 莫问茫然站起,扭头西望,召回了正在攻袭柳笙的青狼。 “柳笙,你要天狼毫可以杀我,为什么要杀玉衡子,你可知道他临死之前还让我留条生路给你。”莫问手指百里狂风尸身冲柳笙说道。 “我对你们不起,但天狼毫和九龙鼎我必须得到。”柳笙面皮抽动,神情狰狞。 “你要这两件东西做什么?”莫问悲伤的有些麻木,上清七位准徒,八年不到就去了两个。 “你若肯将天狼毫交给我,半年之后我会回来此处自刎谢罪。”柳笙高声说道。 “百里狂风不比你我,我有天狼毫和九龙鼎,你有皇家支持,我们搜寻灵物炼制丹药易如反掌,他天资本就不如你我,又没有好的丹鼎和他人帮衬,可想而知他进入紫气是何等的不易。不管你有怎样的苦衷都不该杀他。天狼毫是阿九生还的唯一希望,我也不会交给你。你若是现在自废修为,我可以放你全身而退。”莫问迈步向柳笙走去。 “我想杀的人是你,不是他。你将天狼毫交给我,我放你走。”柳笙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那只九龙鼎已经被其趁乱捡回。 “你自忖是我的对手?”莫问冷哼迈步。 “你已经召唤了一主一副两只星宿神兽,所余灵气不足以再行画写星宿符咒,这只奎木狼若是再散,你有何倚仗?”柳笙抬手看着那把黑刀。 莫问没有再说话,柳笙是铁了心的要得到九龙鼎和天狼毫,天狼毫和九龙鼎需要配合使用才得威猛,没有天狼毫,补气丹药毫无用处。没有补气丹药,就没有足够的灵气使用天狼毫。柳笙可能是需要这两件事物去做一件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值得他这么做,他既然抱有这种想法,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莫问走到柳笙五丈外停了下来,平息情绪,提运灵气。 柳笙侧目冷视,持刀的右手缓缓侧伸,但他并没有往刀身上灌注灵气,而是将灵气行于手掌,右手微抖将黑刀齐根震断。 莫问见状鼻翼微抖,柳笙此举表明想跟他徒手对决,但柳笙的修为跟他差的太远了,他压根儿没将柳笙放在眼里。 短暂的对峙之后,莫问神授青狼冲袭柳笙,柳笙见青狼到来,不但没有躲闪反而闭上了眼睛。 就在其闭上眼睛的瞬间,自其身后的山林土下跃出了一排铁甲僵尸,南北排列,足足十二具。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明白柳笙早有预谋,这些僵尸是他事先就藏在此处的,为的就是等他来到时予以偷袭,那群僧尼是他的主力,这些铁甲僵尸是他的伏兵。 柳笙浸淫僵尸之道已经有七八个年头,熟能生巧,术有专攻,此时想必已经驾轻就熟,如臂使指。这十二具铁甲僵尸与他之前见到的并不一样,皆无尸气存在,这表明这十二具僵尸是柳笙的看家法宝,较之寻常僵尸要厉害许多。 铁甲僵尸现身之后立时双臂前伸向前急扑,其中六具扑向了那只奎木青狼,另外六具则快速向莫问冲来,五丈远近,一跃便至。 莫问见状急忙后撤五丈,与此同时自怀中取出符盒再画星宿符咒一道,召出一条火蛇拦下了那六具僵尸。 这些僵尸需要柳笙分神操控,故此火蛇现身之后柳笙仍然闭目站立一动不动。虽然不见其表情,莫问却知道柳笙此时一定惊诧万分,柳笙自以为对他的修为了如指掌,实则他的灵气修为此时已经可以一鼓作气的召唤一主二副三只星宿神兽。 柳笙的估算错误导致他自认为存在的优势荡然无存,但莫问也不敢大意,青狼迎战六具铁甲僵尸,火蛇阻拦另外六具,己方优势并不明显。 与柳笙的闭目操控不同,莫问一直是睁着眼睛的,星宿神兽不但听他的指挥,还有自主神识,而僵尸只是傀儡,点滴分毫的举动都需要柳笙指挥。 争斗在十丈之中进行,二人皆不敢分神,只是站立原地,以神识控物。 短暂的交锋之后,莫问占据了上风,虽然奎木青狼不如白虎威猛,五行却是木属,而僵尸是土属阴物,在青狼的冲撞扑咬之下,僵尸不时倒跌落地。翼火蛇为火属,僵尸身上的铁甲虽然是百炼精钢,却耐不住火蛇的火焰焚烧,在火焰的炙烤之下,僵尸阴气大弱,皮肉焦臭。 木克土,火克金,两处战团莫问皆占上风。 柳笙虽然处于劣势却并未慌乱,片刻过后便改变了战略,将靠近莫问的六具僵尸调至青狼附近,一同围攻青狼,火蛇自动追击,但是到得近前,其自身的凛冽火性压制了青狼的木性,令得青狼气息减弱,在僵尸的围攻之下灵气快速消减。 见此情形,莫问亦改变了战略,命火蛇凌空攻袭柳笙本体,以围魏救赵之法逼迫柳笙分兵回援,以此减轻奎木青狼的压力,也避免火气压制木气。 柳笙对莫问的灵气修为估算失误,忽然多出的这条火蛇令他很是被动,半柱香之后十二具僵尸残损过半,剩下六具分为两处抵挡火蛇和青狼,高下已现,胜负已分。 柳笙落于下风之后,莫问并没有留情,他虽然答应百里狂风不伤柳笙性命,却打定主意要断他一条臂膀为百里狂风报仇,血债必须血偿。 就在铁甲僵尸即将伤残殆尽之际,东方天际忽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鸟鸣…… 第二百九十二章 自相残杀 莫问曾经听过夜逍遥所乘金雕发出的叫声,听到鸟鸣,立刻明白是夜逍遥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东方天际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雕,此时柳笙的铁甲僵尸已经被青狼和火蛇尽数灭杀,青狼灵气耗尽自动消散,火蛇还剩下五成灵气。 僵尸死绝,柳笙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一转提气喊道,“夜逍遥,速速离开此处。” 莫问闻言立刻明白柳笙要嫁祸给他,气怒之下神授火蛇急攻柳笙,与此同时欺身而上,旁协辅助。 柳笙喊过之后,金雕的速度明显加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二人上空,夜逍遥纵身跃下雕背,“住手。” 莫问听得夜逍遥叫喊,只得神授火蛇退回,倘若不听劝阻,就有杀人灭口之嫌。 夜逍遥此时穿了一件紫色道袍,袖口衣襟皆有金线穿衬,他是几位准徒之中最为英俊者,身穿高功道袍,更显俊朗飘逸。 夜逍遥飘落之处原本是在二人之间,但下落过程中他忽然发现了莫问身后不远处的百里狂风,见到百里狂风的惨象,面色大变,立时运转灵气落到了百里狂风近前,连连倒吸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百里狂风。 愕然过后,夜逍遥反应了过来,探手去试百里狂风的寸关尺,一试之后面色再变,愤然转头怒视莫问。 “夜逍遥,你快离开此处,免遭殃及。”柳笙绕开莫问,来到夜逍遥旁侧。 莫问见状唯恐柳笙再冲夜逍遥下手,立刻闪至近前以防不测。 “你竟然冲百里狂风下手?”夜逍遥松开百里狂风的寸关尺,直身站起抽出了腰间短剑。 “百里狂风丧命于柳笙偷袭,他才是凶手。”莫问皱眉说道,出山之后夜逍遥和百里狂风一直走的很近,百里狂风遇难,夜逍遥一定会拼命为他报仇。 夜逍遥闻言面露疑惑,扭头看向柳笙,柳笙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那把断刀。 虽然没有辩解,他的举动所蕴含的意味却明显而恶毒,黑刀为莫问所有,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百里狂风魂魄不存自然是莫问所害,只此一举就陷莫问于百口莫辩。 莫问虽然气怒却并没有乱了方寸,深深呼吸平息情绪,转而冲夜逍遥说道,“我将前因后果说与你,你听完再做决断。” 夜逍遥此时气急颤栗,双目喷火,听得莫问言语亦是深深呼吸压制怒气,“你说。” 莫问规整思绪将前事简略说出,夜逍遥皱眉侧耳,神色阴晴不定。柳笙在旁趁机喘息,并没有插话。 莫问说完之后,夜逍遥冷声问道,“百里狂风是不是丧命于黑刀之下?” 莫问闻言立刻明白夜逍遥不相信他之前的讲述,但夜逍遥既然追问,他只能点头承认。 “黑刀是不是为你所有?”夜逍遥再问。 莫问再度点头。 “黑刀是你的兵器,他为何要将它扔给柳笙?”夜逍遥又问。 “黑刀需要感受到杀气才能出鞘,我意欲以此试探柳笙是否真有羞愧自绝之心,倘若他能拔出黑刀,就表明他想自刎。倘若他拔不出黑刀,则表明他存心欺瞒。”莫问答道。 夜逍遥得到回答,没有再问,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柳笙,“据莫问所说,玉清宗的九龙鼎在你身上,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引起腥风血雨的正是此物,百里狂风不惜性命夺得此物,我等自然要将其送还玉清宗,若不物归原主,难补玉清损失,难正上清声誉。”柳笙回答。 “这些僧尼为何会前来此处?”夜逍遥再问。 “不得而知。”柳笙摇头说道。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扭头怒视莫问,“你还有何话说?” 莫问苦笑摇头没有开口,他为胡人收复失地,杀废了玉清宗那么多人,早已经臭名昭著,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杀人偿命,你杀了百里狂风,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不要怪我不顾同门情面,这是你咎由自取。”夜逍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莫问能做的只有苦笑,但苦笑的笑容尚未浮现便被巨大的惊愕取代,夜逍遥话音刚落陡然出手,身形右转,短剑疾挥,待其旋身站定,柳笙头颅已经自脖颈之上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脖颈鲜血狂喷尺许。 夜逍遥斩杀了柳笙之后急移丈许,以足尖将黑刀断刃踢飞,径直钉上了柳笙的头颅,令他步入百里狂风后尘,死后难留魂魄。 莫问没想到夜逍遥会冲柳笙动手,亦不知道夜逍遥是根据什么判定柳笙就是杀害百里狂风的凶手。 “你竟然相信我?”莫问出言问道,虽然柳笙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亲眼见到柳笙身首异处,他心中还是浮起了莫名的悲伤,短短半天工夫就死了两位上清准徒。 “我并不信你,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夜逍遥抬手指向莫问左肋。 莫问闻声低头下望,只见自己腰腹部位的道袍有一道裂口,裂口周围有着大量血迹。 上清准徒没有愚蠢之人,夜逍遥也不愚蠢,他根据这道裂口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黑刀的血槽比寻常刀剑要深,也只有黑刀才能将人腰斩之后带出这么多的鲜血。裂口在莫问腰腹部位,自然不能是他自己所伤,最主要的是百里狂风被斩断的位置位于腰腹下方,二人身高的差距恰恰对应的上。 “料理二人后事吧。”短暂的沉默过后莫问叹气开口。 夜逍遥并没有接莫问话头,而是冷声说道,“你杀废了玉清宗数十位同道,血腥满手,恶贯满盈,已为道门所不容,与你两条路走,一,随我前往玉清派听候发落。二,我抓你前往玉清派听候发落。”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他没想到夜逍遥会说出这种话,但转念过后便明白了夜逍遥为什么会这么做,夜逍遥在无量山时与他私交平平,此其一。下山之后夜逍遥曾经前往无名山索要丹药,但阿九并没有给他补气丹药,此其二。他担当赵国护国真人与燕国作战,彼此之间结下了仇恨,此其三。他确实杀伤了玉清宗众人,站在公义立场,夜逍遥理应抓他受审,此其四。夜逍遥与百里狂风私交甚密,百里狂风的死与他不无关联,我不杀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夜逍遥迁怒于他也在情理之中,此其五。不管站在私人情义,还是公理道义上,夜逍遥都不会放他离开。 “我要救阿九。”莫问正色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东西,阿九在他眼里是第一位的,他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为的就是赶在阿九饿死之前找到她,开弓已无回头箭。 夜逍遥似乎早就预料到莫问有此反应,没有丝毫的意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缓步走到莫问对面十步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莫问到得这处禁锢时是中午时分,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黑暗之中二人沉默对峙,周围是一干僧尼和两位上清准徒的尸身,山风吹来,口鼻之间满是血腥之气。 僵持对峙之时,莫问强定心神,斟酌如何应对夜逍遥,他不会冲夜逍遥动手,但他也不会跟随夜逍遥前去玉清派受审。但是他若想离开,夜逍遥一定会极力阻拦。 一炷香之后,莫问做出了决定,暗自神授翼火蛇,“将他留在这片区域。” “二人的尸身烦劳你收敛安葬,九龙鼎也烦劳你送还玉清宗,我不能任由阿九饿死。”莫问冲夜逍遥说道,话语说完立刻纵身南掠,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刘少卿很快就会赶到,倘若刘少卿来了,那他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夜逍遥见莫问逃走,并未急于追赶,而是自包袱中取出画符笔墨,画写符咒在百里狂风和柳笙的尸身周围布下了保护屏障,转而长啸召唤自己的坐骑金雕。 金雕闻声下落,夜逍遥提气拔高意欲落上雕背,就在其踏地腾空之际,火蛇陡然有了动作,震动火翼飞到了他的上方,口吐火焰阻拦夜逍遥上掠。 夜逍遥有恃无恐,继续上掠。那金雕与他相处日久,早已经有了默契,凌空鼓动双翼发出疾风将那火焰冲歪,夜逍遥趁机落于雕背,金雕接了夜逍遥,快速振翅攀升。火蛇虽然长有火翼,却终究不是火禽,与黄衣郎相似,最多只能离地三丈并不能飞高,自然追不上金雕。 莫问回头之间发现火蛇没能拦住夜逍遥,心念一动消去法术将火蛇散去,此时天色已暗,周身满是火焰的火蛇倘若跟随他前行,会暴露他的行踪。 金雕生有夜眼,可以夜间视物,且其视线宽广,很快就发现了前方起伏飞掠的莫问,振翅疾飞,片刻之后就飞到了莫问上空。 到得莫问上空,金雕立刻敛翅俯冲,莫问见状急忙撤去灵气急速坠落,这金雕的体形着实巨大,两只鹰爪有小磨大小,坚硬锐利,倘若被其抓中势必身受重伤。 “我不会心存妇人之仁,你最好即刻停下。”夜逍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莫问没有答话,快速落于林中自林下急行,金雕是飞禽,他的身法到了空中不可能比金雕更灵活,只能自林下行进。 莫问自林中快速穿行,以此躲避金雕攻击,他之所以南下是为了赶赴临西与老五会合,老五完全可以战胜金雕。他此时最担心的不是金雕,而是先前连番施法已经将灵气耗尽,所剩灵气无法支撑他赶到临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追拿 夜逍遥见莫问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坐在金雕背上居高临下追击莫问。 不多时,莫问离开山区进入平坦的田间。到得宽阔处没有了阻碍,金雕频频俯冲攻击,莫问只能换位躲闪,若是出手攻击这扁毛畜生,夜逍遥就会趁机出手,倘若夜逍遥出手,马上就能试探出他体内灵气几近枯竭。 夜逍遥一直未曾亲自动手,他知道莫问的厉害,却并不知道莫问连番做法之下已然是强弩之末,故此不敢逼的太急。他有坐骑代步,莫问没有,故此他存心拖延时间,莫问跑的时间越长灵气消耗越严重,也就对他越有利。 莫问并没有长途奔袭的打算,当务之急是恢复灵气,只有恢复了灵气才有可能顺利赶到临西城。 自山野之中是无法甩掉夜逍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都大的城池,混于人群,隐于市井。 打定主意,莫问径直冲着五十里外的那座城池奔去。夜逍遥见他偏离了路线,心中很是疑惑,频频驱使金雕俯冲试探,莫问连番闪躲,并不与之正面为敌,与此同时提气加速,他不能让夜逍遥发现他灵气枯竭,不然夜逍遥会在他进入城池之前出手拦截。 前方城池莫问未曾来过,也不知道城池名字,这处城池占地有限,方圆只有十几里,是个中等偏小的城池,由于位于贫瘠内地,故此城墙不高,守兵也不多。 五十里片刻即到,由于入更不久,城门尚未关闭,莫问自城门急冲而入,进城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快速环视左右,循着光亮往繁华的街道提气飞奔。 莫问进入城池之后,夜逍遥乘坐的金雕快速拔高,自高空俯察。 虽然金雕飞高,莫问却知道他的行踪并没有脱离金雕的视线,金雕是鹰属,而鹰眼是最尖锐精准的。 每座城池都有穷人和富人,穷人在此时早已经安歇,而城中富人则趁着夜色外出吃酒寻欢,城东一条长达百丈的南北大街上酒肆林立,窑馆灯红。 莫问来到街道进入一家酒肆,留下银两自柜上拿过一坛白酒仰头鲸吞,他体内的补气丹药还残余不少,有酒水催化,可快速恢复灵气。 喝完白酒,莫问快步上楼,自二楼支开窗户仰头上望,只见夜逍遥正乘坐金雕向北飞去。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感疑惑,此事不符情理。夜逍遥之前一直不曾与之正面动手,乃是心存顾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他进入酒肆之举无疑暴露了自己需要酒水催化药力,夜逍遥本该趁虚而入,怎么会中途抽身。 心中疑惑,莫问再度举目远眺,只见那金雕飞行的方向正是那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而且飞的甚急,显然是禁锢区域发生了什么事情,夜逍遥急于回去处理。 莫问首先想到的是刘少卿到了,夜逍遥要回去接他,但这种猜测有些说不过去,禁锢区域离这里不足两百里,这么近的距离似乎没必要回去接他。退一步说就算要回去接他,夜逍遥只需派金雕回去就可以,没必要自己也回去。如此一来岂不是失去了对他的监视? 仔细斟酌过后,莫问脑海之中捋出了两个可能,一是刘少卿到得禁锢时发现了异常情况,所以急切的召夜逍遥回去。还有一种可能是刘少卿恰好就在此处,夜逍遥的离开是为了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以便于刘少卿暗中出手。 两个可能再度进行揣度,莫问排除掉了第二种可能,百里狂风生前是在禁锢区域发出定位符咒的,夜逍遥和刘少卿都应该赶到禁锢区域才对,故此,刘少卿不应该出现在这处城池。即便刘少卿恰恰路过此处,他也没有机会与夜逍遥制定计策。由此可见,夜逍遥驱雕北回是因为刘少卿到得禁锢时发现了异常,发出符咒召夜逍遥回去。 山中禁锢发生了什么?莫问心中满是疑惑,本想尾随其后前往探查,斟酌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金雕可以自高空发现草丛中的兔子,他的行踪自然无法躲过金雕的高空窥察,倘若在此时被二人发现了行踪,其结果就是被二人围攻擒拿。 “道长,您坐哪个位子?”酒肆伙计站在楼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问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小厮见莫问眼神不善,懦懦的退了下去。莫问迈步下楼,快步出了酒肆,转而施出身法向南飞掠,且不管禁锢处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彻底拖住刘少卿和夜逍遥,用不了多久他们二人就会回来,必须赶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前寻到合适的藏身之所。 莫问本想于此处藏身,但斟酌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说法,是就愚蠢的对手而言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哪一个心智都不输于他,这种小伎俩会被他们二人轻松识破,倘若在练气时被二人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出城之后,莫问向西南方向掠去,快速进入山林,自山林与田地的接壤处寻到一处低矮山洞,这处山洞很是狭小,只能供一人勉强藏身,进得山洞之后马上盘膝打坐,凝神练气。 亲眼见到两位同门惨死,莫问思绪久久难平,柳笙虽然是罪有应得,却终究是上清准徒,头颅被黑刀贯穿的情形令他遍体生寒,百里狂风下山之后一直不曾得势。去燕国效力铩羽收场,争夺晋国护国真人不了了之,好不容易进入紫气想要做出一番作为,却死在了同门的偷袭之下,他为百里狂风感到憋屈,憋屈之中的一丝欣慰是百里狂风临死之前大显神威,以一己之力尽屠数十位紫气僧尼,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必定会对其毁誉参半,世人并不知道他是为了自保才会击杀那些僧尼,故此不会给他很高的评价,但世人在怪他杀伐无度的同时,也会惊其不世之勇。 上清宗的七位准徒名声都不算好,但谁也不能否认上清宗七位准徒的强悍实力,寻常紫气中人在七人眼中犹如老朽垂髫,不堪一击。不知上清祖师在九天之上看到众人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会为众人德操有缺杀虐深重而皱眉,还是会为众人将上清法术发扬光大而颌首。 虽然心境难平,莫问仍然强定心神催化酒气,用不了多久二人就会回返,必须尽快恢复灵气。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金雕再度回返,这一次雕背上站着两个人,另外一人正是天权子刘少卿,刘少卿所穿亦是大紫道袍,与夜逍遥的紫袍不同的是,他的大紫道袍上刺有九条金龙,衣领直开,袖不合缝,云边带霞,乃是道家最高规格的天仙法衣。 到得城池上空,金雕悬停,夜逍遥和刘少卿自城池上空进行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刘少卿纵身跃下雕背,飘然落于城墙,到得城墙时立刻隐去了身形。 刘少卿落下之后,夜逍遥驱使金雕振翅南飞,根据二人的举动不难看出他们是兵分两路分头搜索。 夜逍遥南下之后,莫问并没有急于上路,因为夜逍遥并不知道他会逃往何处,势必会驱使金雕做环形搜索,若是贸然往西南方向行进,会被金雕发现。 刘少卿搜索城池,夜逍遥搜索外围,二人的搜索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对他来说足够了,修行中人哪怕没有补气丹药,自身耗损的灵气也会缓慢恢复,补气丹药的主要作用就是应急,在关键时刻快速恢复灵气。 庆幸之余,莫问又开始疑惑禁锢处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他可以确定阿九不在北方那处禁锢里,不然百里狂风早就告诉他了,那处禁锢外围先前曾经发生过血战,若是有生还者,按照刘少卿的行事风格,毫不犹豫的就会斩草除根,这些小事儿没必要让夜逍遥回去。禁锢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但凡推算,都需要有一定的线索,而眼下并无线索可供推算,没有线索的推算就是妄加猜测,没有必要为之。 刘少卿进了城池之后城中立刻燃起了大火,今夜有风,城中很快火光冲天,哭喊叫嚷之声鼎沸冲天。 见此情形,莫问暗自皱眉,以刘少卿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意外,在浑水之中抓鱼比在平静的水塘抓鱼要容易的多,不过刘少卿此举并不单纯的将水搅浑,而是知道他不喜欢连累别人,想要逼他自己现身。 道法和道家经文都是正确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学习了道法和经文的人都会遵循道家本旨,行事主要还是受本性驱使,刘少卿此举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少卿此举无疑狠辣,他若是不现身,整个城池的人可能都会遭受池鱼之殃。 但莫问并无现身之想,谁作孽,谁受罚。刘少卿要作孽,他没必要为其善后,为人在世,不能没有怜悯之心,却也不能滥发善心,不然会将自己逼死。 事实证明莫问的决定是正确的,城中大火燃烧一段时间之后便被扑灭,并没有蔓延整个城池,刘少卿也不敢肆意妄为,若是死人太多,遭受责罚的会是他。 三更时分,莫问体内灵气重新充盈,开始盘算如何应付夜逍遥和刘少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误会存在,也就没有和解的可能,要想继续寻找阿九,必须将二人挫败。 打定主意,莫问自藏身之处出来,自林下绕过山脊,快速提气向西南方向飞掠,灵气恢复以后,他有把握一鼓作气赶到临西城…… 第二百九十四章 穷追不舍 动身不久,金雕就自西北方向飞来。 见到金雕莫问并没有感觉意外,纵身飞掠时离地数丈,金雕自远处很容易发现他。 金雕自西北方向快速飞近,莫问趁金雕飞近之前再度前掠了几个起落,他没有把握同时迎战夜逍遥和刘少卿,必须将二人分开,此时刘少卿还在后方的城池,必须一刻不停的赶路,不能让刘少卿跟上,也不能让夜逍遥驱使金雕回去接他。 眼见金雕飞来,莫问落于林下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两道纳于左右衣袖,转而继续飞掠。那金雕飞近之后再度俯冲攻击,莫问照例横移躲闪,虽然每一次他都能躲开金雕凌厉的利爪,但金雕双翅鼓动的疾风还是令他面如针刺,火辣生疼。 夜逍遥见莫问躲开金雕攻势,趁机逼出灵气出掌遥袭,莫问刚刚躲开金雕的利爪尚未站稳,眼见夜逍遥灵气攻到,只能后仰闪避,凛冽的灵气自前胸鼻端急冲而过,险之又险。 金雕一击未果,快速振翅攀升,莫问并没有急于发出雷符,而是直身再掠,第一次对方有所防范,不能动手。 莫问早已经对金雕的俯冲习惯和飞行速度了然于胸,此次对夜逍遥的灵气修为也有了大致的计较,夜逍遥的灵气修为要低他不少,且其灵气之中无有纯阳之气,这表明夜逍遥已然不是纯阳之身,平日流连花丛,疏于练气修行。 金雕攀升之后,雕背上有火光闪现,不问可知是夜逍遥在召唤刘少卿,见此情形,莫问再度提气急行,不能让刘少卿与夜逍遥会合,必须保持住目前两百里的距离。 金雕调整身形再度俯冲,莫问见状再度做出了躲闪姿势,但是金雕俯冲而下之后他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双臂齐出,近距离的催出了两道雷符,夜逍遥眼尖,见势不妙急忙命令金雕攀升,与此同时发出灵气袭向那两道符咒。 夜逍遥虽然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却晚了半分,他发出的灵气冲走了莫问右手的符咒,莫问左手所发雷符仍然击中了金雕的脖下胸脯,一声闷响过后,金雕负痛厉叫,留下一蓬碎羽快速振翅飞高。 “你竟敢伤我坐骑?”夜逍遥气怒高喊。 “我答应过百里狂风,不会杀你们,但是你们若是欺人太甚,我会考虑废了你们的修为。”莫问冷声说道,他的时间本就紧迫,为了应付夜逍遥和刘少卿,还被迫南下,这令他大为气愤。 “就凭你?若无天狼毫在手,你敢如此猖狂?”夜逍遥报以冷哼。 “即便无有天狼毫,我的灵气修为也要高你一筹。阿九是我的妻子,你阻止我救她,就是不义。你既然不义,就休怪我无情,我劝你最好还是早些离去,别逼我杀了你的扁毛畜生。”莫问破天荒的与人对骂,他已经决定跟夜逍遥和刘少卿彻底翻脸,百里狂风知道内情之后毫无犹豫的放他走,并不阻拦他去营救阿九,这是何等的义气。刘少卿和夜逍遥明明知道他急着去救阿九,还要抓他回去,这两个毫无义气的货色,不值得他留情。 “莫问,吃我一掌。”夜逍遥见莫问言语无礼,自雕背上急冲而下,借高空急落之势,双掌齐出,将灵气催到极限,冲莫问发出了两道威猛灵气。 莫问本可快速闪开,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闪躲,而是引龙出海,气凝双臂,以霸王举鼎之势硬接了夜逍遥的双掌。 这一次二人都用尽了全力,四掌相接,气爆之声振聋发聩,周围十步内的树木被巨大的气浪尽数震断,莫问脚下有根,夜逍遥急冲助力,双方皆无便宜可占,对掌的结果是莫问脚下青石被震的粉碎,而夜逍遥则被莫问发出的灵气急冲上天。 那金雕虽然受创,伤势却不严重,见夜逍遥被莫问击回,急忙斜翼飞来接住了他。 “你拦我,就是要置阿九于死地。”莫问对掌过后快速向西南方向掠去,他先前攻击金雕,以及这次与夜逍遥比拼灵气,为的都是让对方心生忌惮,不敢靠近阻拦,以便于他能够快速急掠,始终与刘少卿保持两百里的距离。 “你违犯上清教规,与异类相交,已然为上清宗所不容,我劝你及早回头,以免身败名裂。”夜逍遥驱雕追赶,那金雕先前吃了莫问一记雷符,心有余悸,再也不敢随意靠近。 “自我接掌赵国护国金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败名裂了。”莫问嘴上说话,行动却不迟缓。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夜逍遥居高临下,挥出了一道火符。他的这道火符自然击不中莫问,而他发出火符也并不为攻敌,只是为了给后方的刘少卿指路,双方目前最少有两百里的差距,倘若他调头回去接上刘少卿,又会将莫问追丢。 “你何曾留过情面?你们明明知道将我送至玉清派,他们会置我于死地,你们仍然要将我擒拿送往,你们好生顾念仁义呀。”莫问愤然冷哼。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杀伐无道,为虎作伥,旁人拦你不住,只好我们出手。”夜逍遥说话之间暗示金雕前去阻截凌空而起的莫问,金雕得到授意,犹豫了片刻方才飞往,莫问此时已经开始下落,金雕一击不中,没敢追袭。 莫问闻言冷然一笑,没有接夜逍遥的话头,先前的正面比拼他已经让夜逍遥知道了他的真实实力,倘若夜逍遥再不知进退,他不会再顾及同门之谊。 金雕先前攻击未果,莫问已经猜到了它的意图,落地之后再画火符一道贴于掌心。 夜逍遥发现了莫问的举动,在莫问再次跃起之后没有再命金雕过去攻击,他很清楚二人此时已经彻底谈崩了,莫问如果抓到机会一定会毁掉他的坐骑。 莫问飞掠之时自心中暗自揣度刘少卿的修为,众人所用的身法是一样的,灵气修为的高低直接决定了速度的快慢,刘少卿的修为应该也不如他,只要保持目前的速度,双方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远。 刘少卿已经渡过了天劫,隐身法术必定炉火纯青,他对这种隐身法术很是忌惮,要想破刘少卿的隐身法术,必须心神高度集中,不然无法感觉到刘少卿的气息。要想对付刘少卿,必须先打跑夜逍遥。 夜逍遥悠闲的坐在金雕背上,莫问自下方奋力前掠,不明就里之人见到这一幕,都会认为夜逍遥厉害,莫问弱小,实则并非如此,二人虽然同门学艺,但是最后关头所求法术不同,夜逍遥当年过于虚荣,求了云游四海的法术,未曾想传艺仙人教给他的却是一套驯禽之技。而莫问当年求了上清符咒,上清宗最厉害的法术就是符咒,几乎包罗万象,他们六人虽然也会画符,却有很多玄妙符咒不曾得到传授。加之莫问有天狼毫在手,此时的能力已经远超众人,他骑在金雕背上始终想不出如何克制莫问。 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在夜逍遥看来,莫问从出山到现在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给胡人效力,与同门为难,和异类有染,杀三清同道,简直是无恶不作,故此他此时急切的想要将莫问拿下,送至玉清派,由三清各派出人公审。但他自忖无法以一己之力留住莫问,只能设法将莫问拦下,等到刘少卿来到,一同出手擒拿。 心存此念,夜逍遥驱使金雕超过莫问,到得前方自雕背上纵身跃下,短剑出鞘,灌注灵气,遥隔两丈横削莫问。 莫问黑刀已经被柳笙震断,没有兵刃可用,见剑气到来,右手火符急挥而出,与此同时敛气下落。 那金雕不是凡物,颇有神智,见莫问抛出了符咒,知道已无威胁,立刻自上空俯冲而下,利爪曲张,直取莫问头肩。 先前为了快速下落,莫问已经撤去了灵气。见金雕扑来,无法移位闪躲,只能引气下绕,经督脉至双臂,双掌发出灵气攻向金雕。 由于提气仓促,双掌聚气不足,一击过后并没有击退体形庞大的金雕,金雕先前自他手下吃了亏,此时存了报仇之心,两只巨大利爪冲着莫问头脸直抓而下。 莫问见利爪到来,仓促之中下意识的挺身后仰移开了头脸。但他虽然护住了头脸,却未护住前胸,金雕右爪大张将其抓在了爪下。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骇,在金雕右爪收拢左爪蹬来之前再度出掌击向金雕,由于双方距离很近,这一掌震痛了金雕,莫问趁机自利爪之下脱困,赶在夜逍遥前来挥砍之前落回了地面。 脚踏实地之时,莫问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肋部位的道袍已经被金雕利爪划破,若不是身上穿有天蚕软甲,这一爪就能取他性命。 夜逍遥见莫问侥幸脱困,并没有下落追赶,而是重新回到了雕背。 落地之后,莫问再度画了两道火符贴于掌心,转而再度飞掠,他很清楚夜逍遥阻拦他是为了等待刘少卿,绝不能让夜逍遥的计策得逞。 这一次夜逍遥没有发动攻击,莫问只要施展身法就会腾空,他有的是下手的机会。 此时东方天际已然隐约放亮,这片区域莫问之前没有走过,无法判断离临西城的准确距离,大致估算还有一千两百里到一千五百里,他每一次受阻,刘少卿都会趁机拉近彼此的距离,能否在刘少卿追上之前赶到临西城直接决定了他的生死……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赶到临西 莫问双手夹捏火符急速飞掠,夜逍遥驱使金雕飞于上空。 金雕对于莫问手中的符纸很是忌惮,不敢随意俯冲攻击,莫问趁机又掠出三百多里,三百里后进入了平坦区域,无需翻山越岭莫问就降低了飞掠高度,如此一来金雕更加不敢随意俯冲。 夜逍遥也没有急于阻拦,他此时正在思考莫问要去哪里,莫问之前一直在之字形北上,此时走的是回头路,他想不通莫问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莫问一直在全力飞掠,只有到达临西城与老五会合才能克制夜逍遥的金雕,夜逍遥和他座下的金雕以及阴魂不散的刘少卿是他寻找最后几处禁锢的最大障碍,只有扫清障碍才能顺利寻找其他几处禁锢。 夜逍遥思考的是莫问的去处,而莫问思考的是剩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只剩下了十几天的时间,还有六处禁锢没有寻找,剩下的六处禁锢分布很是零散,就算没有阻碍时间也不够了。 夜逍遥思索无果,再度自雕背上纵身跃下,短剑急挥,攻袭莫问。 莫问本就心急如焚,见夜逍遥百般阻挠,心中怒气顿盛,见夜逍遥短剑挥来并未躲闪,而是快速发出了右手火符,转而拽下了腰间刀鞘灌以灵气硬接夜逍遥短剑。 夜逍遥没想到莫问会以刀鞘来迎,电光火石之间他虽然发现了莫问此举是想震断他的短剑,却也来不及收回短剑,刚刚躲过莫问发出的火符,刀鞘与短剑就正面相撞,当啷之声过后,千岁所赠短剑齐根断裂,刀鞘浑厚,完好无损。 莫问怒视了夜逍遥一眼,反手将刀鞘甩向俯冲而下的金雕,金雕极为灵活,侧翼闪过,斜身扑袭。 就在此时,夜逍遥快速欺身而至,双掌齐出攻他前胸。 莫问知道夜逍遥此举是想阻止他冲金雕发出火符,故此并没有与之硬碰,而是快速闪身避开,与此同时冲那金雕发出了左手的火符。 眼见火球出现,金雕收起羽翼加以躲避,火符自其身侧快速冲过,金雕躲过火符时已经落于地面,双爪快速蹬地借力,展翼飞起。 夜逍遥再度出掌攻击莫问,莫问恨其不知进退,猛提灵气与之硬拼,一击过后莫问后撤一步稳住了身形,而夜逍遥则趁势斜冲上天,中途转身,再度跃上了雕背。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他的灵气修为虽然高于夜逍遥,二人之间的差距却并不大,与之比拼灵气,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除非画写符咒,召驭神兽。 不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此时灵气充盈,却需要耗费灵气凌空飞渡,此外就算跟老五会合,也必须二人配合才能将夜逍遥和金雕制服,将夜逍遥和金雕拿下之后还要对付刘少卿,如果不将刘少卿打败,他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死缠烂打。 卯时过后,莫问掠上了一条府道,府道左右有不少高大的杨树和柳树,这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自大道上快速南下。 前行不久,莫问发现前方有几间草屋,根据门口宽敞的空地和墙头挑着的破布猜出那是一处供路人和赶车人歇脚的野店,到得近前果然发现屋内有桌椅板凳。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时虽然是清晨时分,草屋内却有三名食客,这三名食客都是道人打扮,莫问驻足店外向里打量的同时,那三个道人也看到了他。 “师叔,我在建康见过他跟广谱和尚斗法,他就是莫问。”一个二十出头的道人冲身边二人说道。 “真是天助我也!”其中一个鼠须老道率先抽出了腰间长剑。 “没想到在这里逮到了这个杀人狂徒,禹明宫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一矮胖道人也抽出了长剑,他身形低矮,抽拿长剑很不麻利。 莫问此时很是口渴,听得三人言语并没有离开,而是快速闪身进了草屋,抓起一坛白酒仰头牛饮,与此同时抬起右脚将冲来的三人逐一踢飞。 喝干白酒,莫问放下酒坛,侧目看向那三个刚刚爬起的道人,“龙虎之争,牛羊当避。” 三人闻言面如死灰,莫问掏出银钱付了酒资,闪身出门,继续飞掠。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临西地界,临西是赵国的一个郡,到得地界之后离城池还有三百多里,到得此处,莫问放下心来,三百里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放心的同时,莫问又有了另外的担心,夜逍遥每隔两百里就会使用火符燃点草木为刘少卿指路,夜逍遥最后一次放火是点燃了府道上的死树,但夜逍遥点燃死树之后一直没有回头,没看到大树着火之后有几个挑粪备耕的农人跑过去把火给灭了,他此时担心的是万一刘少卿没跟上来怎么办。他调头南下是为了扫清日后的障碍,若是留下尾巴,又将大费周章。 除了担心刘少卿没有跟上,莫问还有另外一个担心,那就是白天火光不明显,老五能否及时发现他的行踪赶到相反的方向与他会合。 出于城池安全考虑,大的城池周围都有数十里乃至上百里的农耕区域,这些区域多是平坦的农田,来到这片区域,夜逍遥终于发现这处城池就是莫问长途奔袭的目的地,虽然他不知道莫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却知道莫问一旦进入城池就会发生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心存此想,夜逍遥再度驱使金雕超过了莫问,纵身跃下雕背落于地面,正面阻击莫问。 莫问连施追风鬼步,皆未绕过夜逍遥,除了最后的一门法术,上清准徒所学完全相同,夜逍遥能够根据他的起势猜到他的移动方向。 好不容易赶到了此处,莫问自然不肯被夜逍遥挡住,绕行不行便开始强攻,两次对掌皆是莫问后撤一步,夜逍遥后退三步的局面。 皱眉过后,莫问抬手取出了符盒。 夜逍遥见状如法炮制的取出了画符笔墨,他所用的符盒样式与天狼毫的黑盒相似,当是仿照赵真人的黑盒雕琢而成。 二人取出画符事物之后皆没有立刻画符,而是抬头看向对方,想根据对方画符笔画判断出对方所画为何种符咒,以便于提前做出应对。 短暂的对峙之后,莫问率先动笔,他画的并不是什么霸道符咒,而是普通的一道雷符,他要强行震退对手,突破前冲。 夜逍遥见莫问画写的是雷符,亦画雷符一道,但他提笔卷纸等动作不如莫问娴熟,待得符咒画好,莫问夹有符咒的右掌已经攻了过来,“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天雷护佐,荡妖除魔。”夜逍遥后发接迎。雷符若是脱手,其威力止于符咒威力。若是贴于掌心,可以以灵气催加威力。 双掌相接,莫问退后两步,夜逍遥倒飞五丈,天狼毫的神异显露无疑。 见此情形,莫问再度开盒画符,刚刚夹出符纸,陡然察觉身后气流有异,他以为是刘少卿来到,顾不得后望便横移闪躲,未曾想自后方偷袭的并不是刘少卿,而是那只金雕趁二人比拼之际悄无声息的俯冲了下来。 莫问见机得快,躲过了金雕的利爪,但雕爪带钩,爪尖弯钩将莫问后背道袍再度豁开了四道裂口。 莫问侥幸脱险,气怒非常,快速画写符咒纵身攻击金雕,夜逍遥此时已经画好了符咒前来攻击阻拦,莫问无奈之下只好改攻夜逍遥。 一声闷响过后,夜逍遥再度倒飞,莫问趁机前冲,终于绕开了夜逍遥,急奔前方数十里外的城池。 前掠之际,莫问开始犯愁如何寻找老五,按照二人之前的约定,自起火的相反方向会合,但周围并没有生火之物,故此只能按照另外一个寻找的方法,前往城中最大的客栈。 数十里片刻就到,到得城墙外,莫问纵身跃上了城墙,跃上城墙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老五,确切的说他是看到了两条腿,那两条腿出现在城中的钟楼上,除了老五,怕是没谁会坐在钟楼顶端观察北方的情况。 此时金雕已经飞近,莫问顾不得多想,自城中快速起落,直奔城池中央的钟楼,到得钟楼下方一跃而上。 老五此时正抓着一包包子在吃,见到莫问忽然出现,既惊又喜,想要开口说话却因嘴里刚刚塞了个包子而无法出声,吞下遭罪,吐掉可惜,短暂的犹豫之后老五探手将嘴里的包子捏了出来放进了纸包,“老爷,你可算来了。” “呀,这是咋搞的?”老五惊诧的看着衣衫褴褛的莫问。 “可恶的扁毛畜生。”莫问抬手东指,“你找的那些地方有没有阿九?” “没有,九姑不在南方。”老五探头东望,“鸟背上那人怎么有点像三爷?” 莫问闻言大失所望,心情更坏,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此时夜逍遥已经驱使金雕飞到了钟楼北方,遥隔数十丈冷视莫问。 “三爷,你为啥冲我家老爷动手?”老五冲夜逍遥喊道。 “莫问丧心病狂,残杀同道,助纣为虐,已为天下人所不容。”夜逍遥面无表情,他并不知道老五能够变身蝙蝠,见莫问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只为了与老五会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老五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滚你娘的七孙。”老五见夜逍遥言语难听立刻翻脸,高骂过后将纸包塞给莫问,“老爷,你歇着,我先去弄死他的老鹰……”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空中血战 “你我协力。”莫问放下纸包看向老五。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将孝棒递与莫问,扯下长袍抖身变为巨蝠。 夜逍遥见状面色剧变,他终于明白莫问之所以急切的赶到临西是为了与老五会合,克制他的金雕。 “对付他无需神兵利器。”莫问心念闪动,并没有手持孝棒上阵,而是将孝棒放到了钟楼北侧木台,徒手跃上了蝠背。 莫问跃上蝠背之后心中杀机一现,老五有感,陡然张开獠牙巨口,冲那金雕发出了刺耳的怪声,怪声传出,满城牛马尽皆悲鸣。 但是令他没有想那的是那金雕并没有应声跌落,反而大张利喙厉叫示威。 莫问虽然意外却并未惊讶,老五的啸声是巨蝠的一种异能,为的是捕食,对付寻常鸟兽有效,对付珍禽并不见得有用。此外金雕乃是夜逍遥的心爱之物,夜逍遥会想方设法的提升它的修为和能力。 见啸声无用,老五并没有犹豫,扇动肉翼向那金雕急冲而去,金雕见巨蝠来势汹汹,立刻攀升躲避,莫问抬手发出灵气遥攻金雕,夜逍遥斜身冲下,出掌接下了莫问发出的灵气。 在二人对掌之时,老五鼓翼上蹿,咬住了金雕的嗉部猛力撕扯,金雕吃痛,扬起利爪蹬踏抓挠,老五躲闪不及,被雕爪抓中头面,急忙反扇肉翼快速后退。 二人各自掠回坐骑,观察坐骑伤势,老五头上被金雕抓出了数条长达半尺的伤口,金雕的嗉部则被老五生生的撕下了偌大一块皮肉,双方同时见红流血。 老五受伤之后反身再冲,他儿时与顽童打架就是这样,不吃亏还好,若是吃亏会猛打猛上,直至占到便宜。 夜逍遥见巨蝠冲到,自雕背上急跃而出,前冲之时回臂冲拳,直取老五头颅。 莫问自然不会任凭夜逍遥阻截老五,夜逍遥跃出之后他随之跃出,右臂凝聚灵气,重拳快攻夜逍遥三阳魁首。 眼见莫问重拳砸到,夜逍遥闪念斟酌之后感觉无法在中拳之前攻到老五,便扬臂应接莫问右拳,未曾想莫问中途回臂后仰,改用脚踢,夜逍遥猝不及防,前胸连中两脚,气息随之闭塞,金雕见状马上飞援,伸出右爪抓住了夜逍遥,快速振翅带其高飞。 夜逍遥的灵气很快恢复运行,探手抓住金雕右腿,身形倒卷回到了雕背。 夜逍遥刚刚回到雕背,老五已经接住莫问急冲而至,自下方咬住了金雕的尾部羽毛,尾部是金雕防守的死角,金雕束手无策惊叫连连,夜逍遥见状立刻回身出掌,发出灵气攻击老五,莫问弓步上前,催出灵气加以抵挡,灵气相撞产生了巨大的反冲力道,老五死不松口,拽下了一嘴的雕尾羽毛。 夜逍遥座下金雕也是雄性,但凡雄性,都有好斗之心,被老五撕下了尾部羽毛令金雕大怒,不待夜逍遥指令就斜身而回,绕到了巨蝠后方,意欲以牙还牙,毁去巨蝠短尾。 巨蝠的体形虽然巨大,但是与金雕相比还是要小上一些,受到震动之后恢复平衡的时间较金雕要长,莫问眼见金雕含恨前来,瞬时猜到了它要攻击巨蝠尾部,急忙画写火符意图阻截。 金雕来势很快,莫问尚未发出火符它已然冲到了老五后方,利喙直啄巨蝠短尾,老五有感,忙不迭的将短尾倒卷腹下,堪堪避过了金雕的报复。 此时莫问的火符已经画写完成脱手而出,眼见火符袭向鸟头,夜逍遥急冲上前,双掌齐出,发出灵气将火符撞了回去,莫问抬臂回催,火符幻化的火球在二人灵气的冲撞之下爆裂四散,巨蝠尾部和金雕头部皆受殃及,一股毛发皮肉的糊味儿瞬时发出。 巨蝠身上没有羽毛,至多只是挨烫吃痛,但那金雕浑身都是羽毛,到了冬季身上细羽更多,头部翎羽瞬时着火,夜逍遥见状急忙出手救援,金雕剧痛之下收敛羽翼快速俯冲,凭借气流灭掉了头上的火焰。 此时莫问已经将落于巨蝠尾部的火焰踢了出去,老五有感,快速俯冲前去追击金雕。 金雕视线无有死角,第一时间发现巨蝠自身后追来,它并未回身与老五硬撞,也没有振翅升空,而是急速冲向地面。 见此情形,莫问执笔画写符咒一道攻向金雕,金雕此时快逾闪电,这道符咒并没有击中它,而莫问发出这道符咒的真实目的也并不是攻击金雕,因为这是一道定气符咒。 此时是中午时分,上空的激战招引了大量的乡人百姓围观仰望,眼见金雕急冲而下,围观众人大为惊恐,慌忙抱头,四处闪躲。 眼见就要撞上屋脊,金雕方才展开了双翼,自屋脊上方急划而过,巨大的气浪将屋脊上的灰砖成片掀飞。 在金雕俯冲之初,老五就猜到了它的意图,但他虽然有信心在落地之前重新飞起,却忽视了巨蝠的身形是圆鼓的,故此,在金雕平飞而起之后,巨蝠撞上了屋脊将整个房舍压塌,尘土飞扬,砖石四溅。 “可有受伤?”莫问抬手挥走了倾斜而下的西墙。 老五在众目睽睽之下撞了墙,面上很是有些挂不住,闻言叫骂一声,快速鼓翼飞起,莫问再度画写一道定气符咒贴于墙壁,转而提气拔高,重新跃上了蝠背。 金雕此时已经稳住身形做好了进攻准备,见巨蝠升起,立刻自高空急冲而下。 老五此时还没来得及借风加速,速度很是缓慢,眼见金雕俯冲而至,只能降低高度自街道上飞行闪避,金雕存心置老五于死地,岂能让他再度升空,见巨蝠飞进了街道,立刻尾随追击。 冬末春初,两头两尾还是很冷,只有中午时分温度较高,此时街道上满是摆摊开铺的商贩卖家,两只飞天巨物自街道上急飞而过,兜起的猛烈气浪将各种货物尽皆带飞。 金雕俯冲而下,速度较巨蝠要快,片刻过后眼见就要追上巨蝠,此时街道上杂物乱飞,莫问根本无法画符,正在犯愁如何抵挡金雕攻势,老五右翼带起了路旁的一卷麻布,布卷受风之后快速抖开,向金雕罩去。 见势不好,夜逍遥仓促的发出灵气想要震飞布卷,但那麻布很是柔软,布满小孔,并不受力,还是缠上了金雕的头颈和右翼。 莫问见状立刻离开蝠背纵身回掠,攻击正在为金雕清除束缚的夜逍遥,夜逍遥见莫问攻来,只能放下麻布出掌来迎。莫问并不与之对掌,而是抓过麻布布头缠上了金雕的左翼。 金雕双翅被缠,左右牵扯失去了平衡,跌撞着撞向地面。 莫问离开蝠背的瞬间老五就鼓翼急停,回头见金雕落于地面,立刻现出人形赤身抄过一根顶门棍过去抡砸鸟头,夜逍遥被莫问缠住,无法出手援救,眼见坐骑挨打,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打过两棍之后,见金雕无甚伤害,老五再度变身巨蝠,张开獠牙巨口咬向金雕头颅,金雕惊恐之下拄地后退,老五没有咬中金雕的脑袋,反而将先前束缚于金雕颈部的麻布咬断,金雕挣扎脱困,快速振翅想要飞起,但身在街道之中,难以鼓动气流,几番尝试终究无法起飞。 老五的情况也不妙,巨蝠的两条后腿无法支撑它庞大的身躯,位于平地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振翼高飞了。 “变为人形。”莫问震退夜逍遥,回头冲老五喊道。 老五虽然不明所以,仍然依言变化,莫问急闪上前将老五抓起扔向高空,老五趁机变化,鼓翼飞起,莫问随之跃上了蝠背。 此时夜逍遥也已经震飞了左右两间店铺,金雕借气升空。 金雕升空之时,莫问一直细心的打量它的升空速度,确定刘少卿没有隐身雕背方才放下心来,刘少卿想必已经赶到了此处,倘若落地时间太久,刘少卿有可能趁机赶来与夜逍遥会合。 “刘少卿也在附近,小心他暴起伤你。”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作答,振翼飞高,他知道渡过天劫的道人能跳多高。 金雕重新升空之后,快速前来攻击老五,它已经发现巨蝠不管体形还是飞行技能都不如它,存心将巨蝠一举击杀。 莫问此时也很是忧心,在此之前他没有想到金雕会不惧啸声,如此一来事情很不乐观,好在巨蝠虽然飞行技巧不如金雕,速度却比金雕要快上少许,这是己方的优势。 老五见金雕急飞而至,不待莫问发话就振翼向对方冲去,打架打的就是气势,实力如何暂且不论,气势万万不能输。 金雕自西向东,巨蝠自东向西,二者平行对飞,飞行之时尽皆振翼加速,谁也没有退缩避让之意,见此情形,莫问开始紧张,按照这样的速度,若是正面相撞,老五和金雕皆无生理。 莫问紧张,夜逍遥亦然,禽兽一旦发起狠来,他是控制不住的,哪怕他此时命令金雕躲闪,金雕也不会听命,如若金雕和巨蝠相撞,势必玉石俱焚。 百丈,五十丈,莫问和夜逍遥气凝双臂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到得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如果双方坐骑皆不躲闪,其结果就是同归于尽。如果有哪一方气馁闪避,蝠背和雕背上的人就会趁机重创对方坐骑……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五逞威 在巨蝠和金雕迎面急飞之时,莫问悄然做好了进攻准备,气出气海,凝于右拳,只待金雕躲闪就催气出拳给予重击,他太熟悉老五的脾气了,老五在发怒时是完全不计后果的,他绝不会躲开。 虽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莫问却并没有将灵气尽数凝于右拳,而是分出三成沉行右足,以备双方皆不躲闪时施出千斤坠将老五压低,保全他的性命。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想法,他做出这个决定之时并没有考虑到将老五压低之后金雕会不会撞上他。 双方对头急飞,数十丈距离转瞬就到,就在金雕与巨蝠迎头相撞的瞬间,金雕侧翼向右急闪。 莫问见状立刻出手,右拳重重的击中了金雕下腹,这一拳力道着实沉重,金雕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摇摆着向东飞去。 虽然击中了金雕,莫问却暗道可惜,他先前急切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分走了三成灵气,正因为少了这三成灵气,他虽然重创金雕却没能将其一击毙命。 老五听到金雕惨叫,明白对方已遭莫问重创,挺身竖翼止住前冲之势,快速调头追赶金雕。比狠获胜,老五很是欢喜,东飞之时嘎嘎尖叫。 莫问却是越想越惋惜,异类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在关键时刻,哪怕它们存心一搏,其骨子里趋吉避凶的本能也会令他们不由自主的闪开,他先前忽视了这一点,白白浪费了击落金雕的大好机会。 金雕吃痛之下接连发出惨叫悲鸣,直至夜逍遥将一颗疗伤丹药塞到它的嘴里方才止住悲鸣,勉强稳住身形,展翅向东飞去,莫问先前的一拳令它受了严重的内伤,倘若继续作战会令伤势恶化。 金雕受伤之后飞行速度明显变慢,老五很快追到了它的身后,夜逍遥见状露出了紧张神情,他不是傻子,知道莫问追上来是要毁了他的坐骑。 这只金雕跟随他已经五六个年头了,当年降伏金雕的时候金雕稚羽未脱,亲手喂养长大,既似兄弟又像儿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金雕丧命。 心存此念,夜逍遥自腰囊之中取出画符文房,快速画写两道紫符甩手祭出,“诏南天神羽,现朱雀灵身,引百鸟来朝,应上清调驭,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符咒脱手,见风幻化为两只巨大的火羽朱雀,伴飞于金雕后侧两翼。 老五见状骇然大惊,飞势略缓,不敢上前。 “灵身不是真身,无需怕它。”莫问冲老五说道,似夜逍遥这样的修为,要想召唤星宿神兽也不是不能,但是没有天狼毫在手,他若想召唤神兽必须大费周章,根本无法随意召唤。先前发出的两道紫符只是请来了朱雀的一息神识,真正的朱雀比夜逍遥召唤的这两只要大的多。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顾虑全消,振翼猛追。 就在此时,自下方飞来了无数的禽鸟,鹂,雀,雁,雉,鸮,鹇,各种禽鸟成群飞至,但凡禽属尽皆来到,其中甚至有野鹅野鸭。这些禽鸟飞来之后不顾性命的撞向巨蝠,奋力啄挠,意图阻止它追赶金雕。 见到各种禽鸟铺天盖地的冲来,老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禽鸟团团围住,几乎无法振翼。 “发出啸声。”莫问抬手挥走了一只撞到近前的布谷鸟,朱雀是真正的百鸟之王,世人所说的凤凰是根据朱雀演变而成的,夜逍遥借来朱雀灵气是为了招引百鸟到来,借助鸟类保护鸟王的本能阻拦他继续追赶。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这才想起自己还有看家本领,张开大嘴发出怪叫啸声,啸声一出,禽鸟成片跌落,仿若天降鸟雨。 巨蝠发出叫声之后有不少禽鸟误打误撞的飞到了他的嘴里,老五懒得吐出,闭嘴吞掉继续急追。 老五刚刚惊掉一片,不多时前方又飞起一群,老五再发啸声清路开道,莫问画写雷符两道,以灵气击出,将那两只虚影朱雀尽皆震散。 夜逍遥有感,扭头回望,见朱雀被震散,再露紧张神色,但他并没有出声求饶,而是急命金雕攀升。 “拦住它。”莫问冲老五说道,虽然此时是中午时分,但上空气温仍然很低,若是金雕飞于高空,老五便无法追赶。 莫问说话之前,老五已经开始急追,金雕为了甩脱巨蝠,引颈振翅急速攀升,老五双翼急振穷追不舍。 金雕和巨蝠几乎是笔直高飞,莫问与夜逍遥自足底涌泉延出灵气吸附在巨蝠和金雕的背上,这种近乎平躺的姿势二人都无法画写符咒,行气运行也受限制,此时的主力变成了金雕和巨蝠,莫问和夜逍遥已然插不上手了。 为求活命,金雕竭尽全力扇动双翅,虽是攀升,速度并不慢于平飞。老五一心取金雕性命,发疯一般的追赶,双方的距离由十丈逐渐缩短为五丈。 五丈已经到了莫问灵气的攻击范围,但此时他不敢出手,因为一旦催出灵气攻击金雕,夜逍遥势必出掌阻挡,届时反冲之力都会转移到巨蝠身上,将会减慢巨蝠的速度。 金雕和巨蝠急速攀升,没过多久金雕就穿过了云层,巨蝠随之跟上,此时距离金雕已经不足三丈,只需片刻就能追上,但莫问知道今日很可能功败垂成,因为他能感受到巨蝠的体温在快速下降,也能看到巨蝠的双翼已经出现结冰的征兆。 “下去。”莫问冲老五说道,不能为了追杀金雕而让老五以身涉险。 老五对莫问的喊声置若罔闻,竭力扇动肉翼,拼命追赶。 “听我的,下去。”莫问抬高了声调,老五的双翼已经附上了冰碴开始泛白,继续向上飞,双翼有可能酥脆断裂。 老五还是不听,辛苦的打到现在,就差一点儿就能抓到对手了,他不舍得放弃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 “双翅若是损坏,你会失去双臂,下去!”莫问高声喊道,虽然追上对方只在顷刻之间,但老五的肉翼断裂也只在顷刻之间。 老五仍然不听,莫问见喊不住他,只能兵行险着,收回脚底涌泉的吸附之力自蝠背上脱离,以此减轻老五的负重。 老五忽然减负,速度陡然加快,振翼之间追上了金雕,瞅准机会咬住了对方的尾部。 到得此时,老五已然筋疲力尽,咬住金雕尾部之后无力扇动肉翼,金雕忽然负重上千斤,也无法承受,扑腾两下被老五拉着急速坠向地面。 夜逍遥为了给金雕减负也离开了雕背,二人自高空之上愤然对视,转而一齐快速俯冲,试图援救各自坐骑。 穿过云层,金雕和巨蝠离地面已经不足两里,令莫问欣慰的是巨蝠此时已经开始振动双翼,令他担心的是金雕正在低头猛啄巨蝠的脖颈和腹部。 越重的东西下落速度越快,莫问和夜逍遥此时已经追不上金雕和巨蝠,二人皆是暗自捏了一把汗,夜逍遥担心金雕的安危,而莫问关心的是老五的安全,老五对他可不仅仅是坐骑那么简单,他的担心较之夜逍遥还要重上几分。 那金雕为了甩脱老五,又啄又抓,老五吃不住痛,情急之下收敛肉翼左摇右晃,急坠过程中的摇晃导致了不由自主的转圈,老五死不松口,连带金雕也开始打转,一打转,落的更快。 眼见金雕和巨蝠就要跌于地面,二人心急如焚,夜逍遥发出了一声呼啸,而莫问则高喊“张开双翼。” 急速下落的过程中二人发出的声音都被气流冲了回来,白白灌了一肚子凉气,金雕和巨蝠什么都没有听到。 眼见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金雕和巨蝠也都慌了神,尽皆张开翅膀缓冲落势,鼓荡了几下之后便落到了田野之间,接连翻滚,尘土飞扬。 莫问急切之下到得离地百丈时方才反转灵气缓冲减速,这么快的落势,百丈的缓冲是不够的,卸去大部分力道之后踉跄落地。 夜逍遥随后落地,由于落的太急,落地之后滚了几滚方才停了下来。 二人落地之后快速向金雕和巨蝠所在区域掠去,待得二人冲到近前,巨蝠已经趴到了金雕背上,獠牙大嘴咬住了金雕的脖颈。 夜逍遥见状匆忙止步,倒吸了一口凉气,胜负已分,他输了。 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于下口,冲老五摆手过后,莫问转头看向夜逍遥。 “我不会求你的!”夜逍遥愤然挑眉。 “我留你金雕,你一月之内不要阻拦我,可否?”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倘若能够让夜逍遥退去,不杀金雕是最好的选择。 夜逍遥没想到莫问会说出这番话,他就算再无分寸,也知道莫问是故意留颜面给他,听得莫问言语,夜逍遥并未答话,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对莫问心存误解。 “玉衡子和开阳子终究是我们的同门,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烦劳你将他们入殓安葬。”莫问说完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是最了解莫问的人,早就知道他会做什么,闻言并无丝毫的意外,松口振翅,再度升空,对他来说杀不杀对方不重要,重要是能打赢。 夜逍遥闻言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莫问急于回去处置刘少卿,便没有追问,纵身跃上蝠背冲老五低声说道,“回钟楼,刘少卿应该在那里等着咱们……”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早已注定 老五闻言振翼西飞,与此同时变出人头出言问道,“老爷,你怎么跟四爷也闹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莫问随口说道,他与刘少卿交恶的时候老五还在蛮荒孤岛上接受龙气,并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不是会隐身吗,你咋知道他在钟楼?”老五又问,之前与金雕作战时莫问就曾提醒过他防止刘少卿暴起突袭,那时候他就知道莫问跟刘少卿已经反目了,但他不明白二人为什么反目。 “我留下了你的孝棒作为诱饵,刘少卿若是顺利赶到,一定会藏身钟楼,等你我回去拿取孝棒之时自暗中偷袭。”莫问出言解释。 “那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钟楼?”老五心存疑惑。 “待会儿说与你知道,不要飞的太快,自南侧绕行西侧,然后回到北侧。”莫问说道,他留下孝棒为的就是将刘少卿引到钟楼,与夜逍遥争斗时他曾经发出过两道定气符咒,分别位于东北两面,此时只需要一张定气符咒就能成阵,但是三张定气符有可能困不住刘少卿,为了万无一失,最好自西南两面各补一张。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变为蝙蝠头颅缓慢西飞,进城之后绕行钟楼南方和西方,莫问取出符盒发出了两道定气符咒,最后绕到了钟楼北侧,冲老五先前歇脚之处看了一眼。 “下去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落于街道,变为人形,扯过一面酒肆挑旗围在了腰间,“老爷,他在里面吗?” “应该在,你的孝棒被人移动过。”莫问说话之时再度画写多张定气符咒,将钟楼周围的百丈区域彻底困住,定气符咒阻拦了地气的流通,阵内的家禽牲畜开始焦躁不安。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一直穿着围裙跟在莫问身后。 “寻个药铺,为你治伤。”莫问看了看符盒,由于先前频繁做法,此时符盒里的紫色符纸即将耗尽。 “我没啥大事儿,不用治。”老五摇头说道,巨蝠身上的伤口在老五变化人形之后小了很多。 “此时不能动手,等夜逍遥走远之后再做计较。”莫问解释道,刘少卿和夜逍遥是一同到来的,此时夜逍遥已经失去了刘少卿的消息,不知道刘少卿在哪儿,倘若此时出手对付刘少卿,夜逍遥出于道义势必会调头回来。 “你不会是想放火烧他吧。”老五满脸的坏笑。 “你难得聪明一回。”莫问迈步向不远处的药铺走去,先前的激烈争斗将这几条街的人都给吓跑了。 进得药铺,莫问自药屉里找出止血生肌的药物,揉碎碾细为老五敷药。他之前的止血丹药尽数给了百里狂风,奈何百里狂风受伤太重,无力回天。 敷药之后,莫问留下银钱带着老五离开药铺进入隔壁的衣料店铺,老五找了套书生衣物胡乱穿上,转而拿来一双靴子弯腰要为莫问换鞋。 “我自己来,你也去找一双穿上。”莫问接过靴子换下了已经透底的旧鞋。 “老爷,九姑还没信儿吗?”老五蹬上鞋子过来帮莫问更换破烂不堪的道袍。 莫问沮丧摇头,脱下破碎的道袍换上了包袱里备用的一件。 “你的刀呢?”老五问道。 “断了。”莫问走到柜台内侧,挑选了几件女子的绵衣放进了包袱,剩下几处禁锢都在中原以北,此时仍然非常寒冷。 “老爷,接下来你准备咋办?”老五抓过莫问留在柜台上的银钱掖在怀里,转身跟随莫问出门。 “还有几处禁锢我没有去过,需要前去寻找。”莫问环视左右,向南侧街道走去。 老五在这里等了莫问十几天,好不容易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一刻也不闲着,“要是找到了,能救出九姑吗?” 莫问没有答话,自古至今所有违犯教规的异类没有一个能够幸存脱困,先前那些禁锢里的森然白骨令他触目惊心。 “老爷,你饿不饿?”老五见莫问情绪低落,急忙岔开了话题。 老五一问,莫问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包袱里有干粮。” “吃点儿好的吧。”老五心疼的说道,这三个月他见过莫问两次,莫问一次比一次瘦,此时颧骨凸显,眼睛凹陷。 莫问没有说话,探手拿过老五背着的包袱取了一个粟饼,这些天他几乎没有操行过早晚功课,言行举止也无心讲究,按照道家礼仪,道士是不能边走边吃东西的。 二人走出不远,前方出现了一队官兵,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总得出来维持秩序。 领队的校尉骑马在前,见到莫问先是一愣,转而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原来是护国真人,末将风云瑶拜见真人。” “你认得贫道?”莫问侧目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校尉。 “回真人问,末将曾追随真人北伐三郡,定州荒村一战侥幸不死,官升冀中校尉,领临西城防。”年轻的校尉自报家门。 “起来吧,给你们添麻烦了。”莫问点头说道,当年定州城东的草甸荒村一战打的极为惨烈,两万赵军打到最后只剩下数百。 “若无真人,就没有末将今日,真人为临西百姓降魔诛妖,保临西太平,当受百姓朝礼。”那年轻的校尉很会说话。 “派人看守钟楼四周,莫要让闲人靠近,带贫道前去文房。”莫问也没有过于谦逊,冲那年轻的校尉说道。 后者闻言痛快的答应下来,分兵前去召唤百姓回归,自领一路带着莫问前往城中最好的文房雅室,紫竹所造的纸张平日里很少有人会用到,幸好这里存有几张陈年旧货,莫问检验之后确定为紫竹浆晒,便亲手裁剪了数十张补入符盒。 “真人还有什么吩咐?”那年轻校尉小心的侍奉在旁。 “哪里有金银铺子,贫道要打件东西。”莫问问道。 “离此不远就有一家,末将为真人引路。”那校尉殷勤备至,他如此殷勤并无所图,只是出于感激和敬佩,莫问虽然挂印离去,却留下了惊世威名。 到得金银铺子,莫问取出老五当日给的金砖一角,交予老师傅,转而拿出一张符纸再度递了过去,“按照这种大小和厚薄,捶打一张金片。” 后者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接过符纸开始起炉。 “打两张。”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补充。 “老爷,还有厉害的对手吗?”老五疑惑的问道,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在道观里当了一年的厨子,耳濡目染,知道金符乃是最厉害的符咒。 莫问摇了摇头,玉清宗之事,晋国僧人之事,这两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足以令所有想杀他的人胆寒却步,尽管那些僧人并不是为他所杀,但是无有活口,所有的罪名最终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时至今日他算是彻底的臭名昭著了。 “老爷,你打金符是为了救九姑?”老五追问。 莫问侧目看了老五一眼,没有说话。 “你受的了吗?”老五面有忧色,金符通常是仙人使用的,以莫问的修为使用金符很是勉强,莫问一次备下两张令他非常担心。 “我只是以防万一。”莫问随口安抚。 老五知道莫问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嘴扰他。 金符打造很是简单,一炷香之后熄火完工,莫问将金符收起,付了工钱。 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隔了这么久,刘少卿还没有露面,莫问更加确定刘少卿已经被困在了城中钟楼。回到钟楼附近,大批官兵正在环绕看守,莫问站立楼下,斟酌如何处置刘少卿。 驻足良久,莫问屏退左右,支开老五,平静开口,“我知道你在阵内,现身吧。” 莫问说完,塔内并无动静。 莫问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刘少卿现身,便转身离开,他虽然与刘少卿不合,却不愿辣手屠杀,如果放火逼他现身,刘少卿将会颜面尽失,堂堂的大凉国师被人放火烧了出来,日后如何有脸见人。 回到歇脚之处,莫问辞谢了年轻的校尉,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入更时分醒转,与老五详谈至三更时分,转而回到钟楼下方,取出一张符纸画写了定气符咒以灵气送于阵内,“加盖你自己的法印就可出阵,你可以百般难为我,我却总不能真的将你烧死。” 莫问说完转身离去,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了破风声,莫问闻声辨物,抬起左手接住了急飞而来的孝棒。 “不要指望我会承你人情。”西北方向传来了刘少卿的冷哼,“面由心生,号藏气数,其他几处都是空的,她应该就在那里,我不欠你的了,你好自为之。” 莫问闻言疑惑回头,夜色之中并不见刘少卿的身影,先前的声音自阵外传来,刘少卿想必已经去的远了。 刘少卿临走之前的言语很明显在提醒他阿九被困之处,但刘少卿的言外之意是他也没有去过那处禁锢。 “面由心生,号藏气数。”莫问自言自语,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号,但莫问二字虽然应合天机,却并无线索,闪念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字号,心中陡然一凛,快速掏出了怀中地图……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州绝顶 莫问,姓莫,名问,字寒峰。 此时的年轻人通常只用名,字用的较少,到了中年以后字用的较多,到了老年还可能有号,但号并非所有人都有,故此刘少卿所说的号指的应该是字号,也就是寒峰。 莫问展开之前勾勒的地图快速观看,剩下的六处禁锢之中有两处位于山峰之上,但只有一处与寒峰对应,那是一座西北严寒之地的雪山,异常偏远,距离凉国西北边境还有八百多里,相连的有五座雪山,禁锢设在主峰上,主峰名为木里,为胡语。 这处禁锢由来已久,自启用至今只使用过一次,囚禁的是一只于秦朝初期犯戒的雌性驼马。 由于这处禁锢很少使用,加上它位于偏远的西北,故此莫问将其列为了最后一个排查,联想起天门道长让阿九添衣的细节,莫问感觉阿九极有可能被困在这处名叫木里的雪山上。 人内心往往会有很多情绪同时出现,莫问此时心中就是百味陈杂,有欣慰,有紧张,有激动,还有绝望。 对刘少卿的手下留情换来了刘少卿善意的提醒,这令他很是欣慰,刘少卿虽然有可恶的地方,却也有值得认可之处,人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好人会有缺点,坏人也有善面。 令他紧张的是刘少卿的提醒用的是排除法,刘少卿所在的凉国位于西北,听到消息之后肯定去过另外几处禁锢,知道阿九不在那里,由此推断阿九在木里雪山,至于号藏命数一说确实有之,但寒峰应对雪山只是刘少卿个人的猜测,故此,只能说阿九很可能被困在木里雪山,而不能肯定这一推测。 不管怎么说,阿九终于有消息了,哪怕这个消息尚未被证实,却也有九成可能,前后奔波数月,终于有了阿九的消息,莫问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令他绝望的是据清羽集成记载,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高峰,地势险恶,空气稀薄,气候多变,极度严寒,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无法攀登,如果阿九真的被困在那里,别说援救,能否安全前往都是未知之数。 自钟楼下方站立良久,莫问离开钟楼自城中寻到一户有光亮的大宅,翻墙而入闯入了内堂,这里是赵国地界,胡人的宅子很容易分辨。 “木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冲那正在纠缠婢女的胡人问道。 “你说什么?”那胡人惊恐的看着手持孝棒的莫问。 “木里在你们胡人的言语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再问。 “白色的迷雾。”那胡人推开婢女惊恐站起,“英雄有话好说,要钱要物尽管开口。” 莫问问明了情况也不多待,转身离开,回到了与老五落脚的客栈。 “老爷,你把他也放了?”老五等了半天不见大火烧起,知道莫问将刘少卿也放走了。 莫问点了点头,将孝棒递还老五。 “老爷,咱是现在走,还是等天亮?”老五接过孝棒出言问道。 莫问直视老五,没有开口。 “要不现在走吧,找九姑要紧。”老五抓起了莫问的包裹。 “老五,你多大了?”莫问问道。 “你咋忘了,我比你小一岁呀,今年二十四了,老爷,你问这个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天亮以后再走,我想喝酒,你随我去。”莫问转身走出了房间。 老五不解的看了莫问一眼,疑惑挠头,提了包袱拿了孝棒跟着莫问出了房间。 此时已经临近四更,客栈的店家和伙计早已经睡去,莫问和老五身上都带有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人起早,四更三刻,酒席齐备。 “老爷,今个儿咋要这么多菜?”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吃饭一直比较节俭,且多为素食,但今天是八荤八素,酒也是此间最好的,是不是最好的不知道,总之是最贵的,这一切都令老五大为不解。 “慕青母女还好吗?”莫问提壶为老五斟酒。 老五见状急忙抢过酒壶为莫问先倒,“承老爷惦记,都好,就是过年不见你和九姑回去,一直念叨你们。” “你带回的金钱都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都藏地窖里了,也没怎么花。”老五回答。 “财不可露白,平日里花销不要太过张扬,饭食饱人就行,不要大鱼大肉,免生痰火。穿着舒适就好,不要锦罗绸缎,免招人妒。”莫问抬起酒杯。 “老爷,你就别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等找到九姑,让九姑当家。”老五举杯应声。 莫问饮罢杯中酒,再度出言说道,“上清观地势偏远,只要不生是非,想必不会有人过去寻衅。若有市井无赖滋事,万不可给钱消灾,不然无有休止。将他们打跑就行,切记下手不要过重,以免事情闹大,惊动官府。” “老爷,你不带我一起上路?”老五听出了莫问的言外之意。 “北方寒冷,带上你会拖累我。”莫问摇头说道。 “那我找个地儿等你吧,要是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老五抬手请酒。 莫问拿起酒杯再度喝净,还杯于桌,“不用,你回道观去。以后除了回乡祭祖,不要随意变化蝠身。”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呀?”老五焦急的问道,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并不混沌,莫问的举动和言语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 “没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没人再敢阻拦我了,只是上清禁锢极难破除,就算找到了阿九,要想破阵救人也需要很长时间,数年内我可能无法再回道观。”莫问随口敷衍。 “找着九姑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帮忙,我干不了别的,跑腿儿总行啊。”老五恳求。他与莫问一起长大,儿时几乎天天见面,此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有些地方你去不了的。”莫问苦笑摇头,木里雪山是华夏九州最冷的地方,比东北的三九严寒还要冷上几分,老五根本就无法前往。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你跟我明说成不,别拿我当傻子。”老五察觉到莫问有事瞒着他。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最终决定不能告诉老五实情,老五若是知道阿九的所在,一定会冒险前往,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峰,可想而知山势有多高,老五去了那里,怕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但是不跟老五说实话,老五会一直心存疑惑,会感觉憋闷,莫问斟酌片刻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一道定位符咒交予老五,“这道定位纸符你收起来,五年之内不要惊扰我。” 老五见莫问给了他定位感应的符咒,顿时放下心来,虽然时间漫长,却总好过没有期限。 老五接过符纸折叠放好,再度提壶倒酒,“老爷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随便喊你。” “你脾气太急,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莫问抬手饮酒,力求说的随意自然。 老五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吃菜,转而出言再道,“你虽是莫家仆役,我却从未将你当下人看待,你也不可将自己看做下人,遇事要自己权衡应对,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跟慕青商议,不能总是依赖我为你料理善后。” 老五刚刚夹了一口葵菜进嘴,听得莫问言语不由得为之一愣,疑惑抬头,不安的看向莫问,“老爷,你别吓我,你到底想干啥?” 莫问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他知道自己救出阿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番叮嘱老五的这些话的确是在交代后事,若想将后事交代清楚又不令老五起疑,这个尺度实在很难拿捏,说的随意,就无法交代清楚。说的详细,老五就会察觉到异常。 “老爷,要是九姑出了意外,你咋办?”老五问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寻短见的。”莫问出言笑道。 由于莫问没能隐藏住悲哀的心情,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重,莫问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悲伤,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他虽然无所畏惧,却放心不下这个患难兄弟。 由于开席较晚,一直吃到天亮时分,东方天际放亮的时候,莫问离座站起,探手去拿放在旁边的包袱。 “老爷,我就让我跟你去吧。”老五拉住包袱出言相求。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若是你能帮上忙,我不会跟你客套,但我要去的地方你真的去不了,回去老实待着,不要招摇生事。”莫问说道。 “老爷,你还会回来吗?”老五拉着包袱不松手。 “会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回道观见你们。”莫问点头笑道,哪怕丧命雪山,魂魄亦可飘至道观再见故人。 “真的?”老五并不相信莫问的话。 “真的。”莫问正色点头。 老五闻言这才松开了包袱,莫问背上两个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爷,孝棒你拿着。”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我不擅长使用棍棒。”莫问摆了摆手,“此处情况不明,可能暗藏危险,你即刻离开,我送你走。” 老五见分别在即,忍不住想哭,莫问见状皱眉呵斥,“快走,我着急上路,不要磨蹭。” 老五情绪很是低落,闻言点了点头,收拾妥当,变化巨蝠,振翼南下。 莫问目送老五离开,紧了紧包袱,提气轻身急掠西北,目的地,木里雪山。 那里是九州绝顶,天下至寒…… 第三百章 找到阿九 临西城位于赵国西南,要前往木里雪山需要横穿赵国和凉国,路程长达五千多里。 一日狂掠,傍晚时分莫问赶到了邺城,自邺城做了短暂的停留,购买了大量食物和酒水,动身之前又买了两床绵被。 尚未离开邺城地界,莫问便发觉身后有人尾随,他急于赶赴木里雪山,无心分神旁顾,任凭对方在后跟随。 没过多久莫问就知道是谁在身后,因为夜风带来了一股女人的气息,这股气息他之前曾经闻到过,是玉清派赵灵妃的。 当日他将悬崖凸石豁断,并不知道赵灵妃是否送命,赵灵妃没死他也并不意外。 知道赵灵妃跟随在后,莫问中途就没有停下休息,赵灵妃虽然身法玄妙,却不足以令他忌惮,他忌惮的是玉清派的前辈高人,若是中途休息赵灵妃就会将他们引过来,只要中途不做停留,赵灵妃就无法召唤援手,只她一人,并不足虑。 二人的身法本在伯仲之间,莫问负重不轻,赵灵妃可以轻松追上他,但赵灵妃一直尾随在后,并没有上前阻拦,玉清宗之事已经令她心惊胆寒,晋国僧尼之事她也听到了风声,她跟随莫问只是想确定莫问前往何处。 莫问自然知道赵灵妃心中打算,但他并未绕路,木里雪山猿猴难攀,飞鸟不渡,玉清宗的人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到雪山上去追拿他。 次日清晨,莫问离开赵国进入了凉国,他曾经坐在老五背上和阿九横穿过凉国,对凉国地势较为熟悉,选择了直线前行,他前日手下留情放了刘少卿一马,而且在饶命的同时保全了刘少卿的颜面,刘少卿自然不会再跟他为难。 此时凉国和赵国都在边境上屯有重兵,探马不时往来,战事一触即发。见此情形,莫问能做的只有暗自叹气,赵国和凉国一旦开战,百姓又要承担兵役和劳役,田赋也会随之增加,卖儿卖女,人肉相食的情景不久之后又会再现。 莫问灵气充盈,一直没有减慢速度,到得中午时分进入了凉国境内的放牧草场,周围很是空旷,没有遮蔽之物,赵灵妃无法隐藏身形,只能现身出来,远远的跟着莫问。 中午到日落,日落到三更,三更再清晨,清晨又中午,第三日的中午,莫问离开凉国境内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无人区。 戈壁不同于沙漠,戈壁的地面大部分是硬的,莫问选择自戈壁里行进是因为这条路线是前往木里雪山的捷径,若是自两侧圈绕,会多用去两天时间。 戈壁将近千里,出了戈壁就是胡人的地界,这里的胡人以羌人居多,按照现下说法,只要不是炎黄后裔的民族都为胡人。 羌人以放牧为生,住帐篷烧牛粪,民风淳朴,生性好客,见到莫问之后皆冲其招手高喊,莫问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不过根据他们的神情和举动来看,应该是请他过去歇脚。 莫问心头虽然笼罩愁云,见到羌人如此热情,也只能微笑摆手以示感谢。 第四天清晨,莫问赶到了木里雪山附近,此处距离木里雪山有三百多里,已经没有羌人居住,到得此处,地势陡然升高,气温异常寒冷,呼吸开始急促,先前一掠之下可达四五里,此时一掠只能达到两里。 “回去吧。”莫问停了下来,冲身后百丈外的赵灵妃说道。 赵灵妃定住身形抬头远眺西侧一望无际的雪山,收回视线又看了莫问一眼,并不答话。 “我要前往木里雪山,那里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修行中人攀登也是凶多吉少。”莫问再度开口。 “你的妻子就在哪里?”赵灵妃皱眉发问。 “我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你跟了我这么久无非想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已经知道了,回去吧,再跟下去你会丧命的。”莫问好言相劝。 “那岂不是正和你的心意?”赵灵妃冷哼。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与赵灵妃的积怨已深,不可能化解。 之前一直未曾歇脚,到得此时莫问已然很是疲惫,放下背囊和包袱,坐在一块巨石之下暂歇。 赵灵妃环视左右,选了一处较为避风的土坡坐了下来。 莫问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食水,赵灵妃并没有携带水囊,眼见赵灵妃嘴唇开裂,莫问解下一只水囊甩给了她,赵灵妃虽然是他的敌人,却也是个女人。 赵灵妃延出灵气接过了那个水囊,转而颦眉侧目看向莫问。 “喝吧,我要杀你,无需用毒。”莫问说完之后大口喝水,他已经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对方喝与不喝跟他没关系。 “你就算躲到这里也逃脱不了罪责,你杀了那么多人,玉清宗和佛门都不会放过你。”赵灵妃说道。 “我从未想过逃避,你们随时可以来寻我报仇。不过晋国僧人并非丧命我手,杀他们的人是我的同门玉衡子百里狂风。”莫问说道。 “你将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岂是君子所为?”赵灵妃皱眉看向莫问。 “我杀了那么多道人,还会在意杀几个和尚?那数十位僧尼受恶人挑拨,围攻百里狂风,百里狂风为求自保方才大开杀戒。”莫问说道,百里狂风已经死了,他无法再为百里狂风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辉煌战绩告之世人,传于后世。上清准徒百里狂风,独身迎战劲敌数十,骁勇不败。 赵灵妃闻言再度皱眉没有说话,抬手拿起莫问扔来的水囊,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莫问再度喝了一口带有冰碴的清水,“杀死绝情子拿走九龙鼎的人是上清开阳子,此人已经伏法丧命,玉清宗的九龙鼎我委托天玑子带给了你们。我杀废了你们玉清派那么多人,你们要想报仇可以前往木里雪山找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们上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上去。”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你。”赵灵妃直视莫问。 “何事?”莫问问道。 “为了一个异类自毁前程自绝后路,你后悔吗?”赵灵妃问道。 莫问闻言很感惊诧,他没想到赵灵妃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为何有此一问?” 赵灵妃闻言并未开口,而是直视莫问等他回答。她追了莫问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她的想法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注意到莫问身后背了绵被和绵衣,也看到莫问背负了大量的干粮,她知道这些东西莫问是要送给被困的妻子的,一个为了寻救妻子急切之下做了错事的男子应该得到谅解,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雪山为妻子送衣送食的男子不可能是坏人。 莫问摇了摇头。 “你有把握救她脱困?”赵灵妃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如果能够救出她,不要再回中原了。”赵灵妃说道。 莫问闻言疑惑的看向赵灵妃,他并不知道赵灵妃的态度为什么忽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敬佩你的勇气。”赵灵妃面色一红,提着水囊转身掠走。 赵灵妃走后,莫问闭上了眼睛,在登山之前他需要休息。 小憩了一个时辰,莫问起身背上包袱和行装向西掠去,下午未时,来到了木里雪山的山脚,木里雪山有五座山峰,南北排列,主峰位于正中,并非拔地而起,而是缓慢拔高,主峰绵延百里,自山腰往上就被白色云雾遮蔽,站在山下根本无法见到峰顶的情况,不过大致估算这座雪山离地应该有三千多丈。 莫问心中急切,短暂的仰望之后开始登山,起初攀爬速度颇快,但是到得山腰就慢了下来,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呼吸困难,提气更加困难,呼吸不畅导致了心慌气短。 反应如此剧烈是莫问之前未曾预料到的,他曾经多次坐在老五背上飞过云层,那时候呼吸也并没有这么困难。沉吟良久他方才想出了所以然,这里的地势比平原地区要高很多,平原地区的云层甚至达不到他目前所在的高度。 呼吸不畅导致了很多不良后果,思维变慢,周身乏力,到得此时不要说两里,一跃之下甚至不过十丈,而且每一次落地都需要大口喘息才能提气回力。 自山脚到山腰,莫问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自山腰往上移动就慢了很多,山势越来越险恶,积雪越来越厚,气温越来越低。 一直到傍晚时分,莫问仍然没有爬到山顶,他自平原地区到来,无法适应稀薄的空气,到得后来头痛欲裂,运转灵气也不得缓解,好在他精通歧黄之术,划破双手中指,用滴血之法活血解压。 雪峰上部寒冷异常,冷到不使用灵气催动气血,中指的血液在低落之前就会被冻住的地步。 天色逐渐暗淡,西方出现浓重云层,那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莫问灵气自劳宫涌泉向外延出吸附光滑雪壁,手脚并用向上急攀。 临近山顶,莫问看到了一处无雪区域,那片区域距离山顶只有数丈,呈圆形,有百步见方。 看到禁锢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蜷缩在山壁下的阿九…… 第三百零一章 雪峰禁锢 看到阿九,莫问长出了一口气,阿九还是人形就表明阿九还活着,那三颗辟谷丹并没有被搜走。 见到阿九的瞬间,莫问心中的担忧,忐忑,悲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欣慰,不管情况何等恶劣,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这处山峰虽然高耸,顶部却并不尖锐,而是呈圆拱形状。阿九所在的区域位于南侧偏东,禁锢内没有积雪也无泥土,山体岩石裸露在外,光滑的岩石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一处温暖的所在,禁锢内没有积雪不是因为禁锢挡住了风雪,而是禁锢位于风口,降下的积雪都被疾风吹走,无法存留。 惊喜过后莫问努力平息心情,正襟整冠走向禁锢,禁锢长有百步,但宽不过五丈,阿九蜷缩在禁锢西南靠山的角落。 莫问探手前伸,缓慢上前,在距离阿九不足三尺的地方感受到了禁锢的边缘,入手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这处禁锢入手十分坚硬且暗藏反弹之力,这就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阵法,而是一处灵气屏障,而且布置这处灵气屏障的人修为至少也在金仙以上。 感受到灵气屏障,莫问情绪再度低落,这是他之前想象的各种结果中最坏的一种,如果是阵法,可以设法找到阵眼加以破除。如果是金仙布置的灵气屏障,他可以凭借天狼毫书写金符将屏障强行震碎,可是这处灵气屏障出自金仙以上的上仙之手,金符不可能将屏障震碎。 “阿九。”莫问挤出笑容轻声呼唤,辟谷丹虽然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却无法补充人体所需,三个月下来阿九异常消瘦,好在性命无碍,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阿九呼吸遇冷之后的细微霜气。 莫问喊过之后,阿九没有任何反应。 莫问见状心中又冷几分,他猜的没错,先前他如此靠近阿九,阿九都没有反应,他就已经猜到这处禁锢有可能隔绝声音。 声音不得传入屏障,莫问有些慌了,自包袱中拿出粟饼抛向禁锢,粟饼并没有进入禁锢,而是被禁锢的反震之力震飞,跌入雪谷。 此时暴风雪已经逼近,莫问收起包袱和行囊靠上了山体。 风和雪同时到来,大雪铺天盖地,眼前一片白茫。暴风凛冽无比,几乎无法站立。 直到此时,屏障内的阿九方才察觉到暴风雪的来到,匆忙之间扭头向西看了一眼,转而伸出左手抓住身后的岩石,以此稳定身形。 这里是天下最冷的地方,阿九的左手此时已经严重冻伤,莫问见之心如刀绞。阿九刚才向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他,这表明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毫无察觉。 莫问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风雪来到的瞬间就将他头上的道髻吹散,见势不好,莫问急忙发出灵气护住周身,与此同时自脚底涌泉穴延出灵气吸附山石抵御狂风暴雪,他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来了,而眼前的暴风雪就是一个难得机会。 片刻之后,莫问离开身后石壁,横身挡在了屏障外,他没有别的办法告诉阿九他就在屏障之外,只能挡住寒风。 离开石壁之后莫问彻底暴露于暴风之下,双足延出的灵气几乎无法吸附地面稳定身形,眼见要被暴风卷走,莫问急忙延出灵气抵住屏障,以此稳定身形。 虽然只是为了稳定身形而不是为了击破屏障,但发出的灵气还是被禁锢的灵气屏障抵消,要想在屏障外站住,必须不停的发出灵气,不然无法在暴风雪之中保持身形直立。 虽然灵气在快速消耗,莫问却并未贴回石壁,他知道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事物,只希望阿九能通过风势的忽然减缓察觉到他的到来。 但莫问最终失望了,他虽然离阿九只有不足三尺,奈何风势太急,凛冽的寒风自他身体左右侵入了屏障,他的七尺之躯根本不足以阻挡凛冽的风势。 古语有云,风者,声之驿。说的是风声能帮助声音传递,也说明风能到达的地方声音也能到达,但这处由大罗金仙或者是上清祖师亲手布下的灵气屏障却违反了这一规律,风可以进入屏障,他发出的声音却无法传入。 眼见阿九一直不曾抬头,莫问只能缓慢的贴回石壁,片刻过后再度移步而出。为了能够让阿九感受到细微的风势变化,他移动的速度较快,左脚踏出之后,右脚随之踏出。 奏效了,阿九感觉到风势似乎有所减缓,转头西望。 但莫问并没能继续传递信息,他踏脚太急了,左脚踏地之后灵气尚未牢固吸附地面,右脚就挪了出来。在能够吹散发髻的狂风之中,站立不稳是致命的错误,就在阿九转头西望的同时,他被暴风卷飞了出去。 这一刻莫问享受到了天仙才能做到的腾云驾雾,迅疾的狂风将他吹上了高空,幸好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灵气包裹自身,被吹飞之后没有丧失神智,但风势太急,他几番施出千斤坠的身法试图落地,都被狂风抵消,眼前全是暴风卷起的雪花,无法观察到周围和下方的情况。 半柱香之后,风势终于减缓,莫问强行落地,由于被狂风震的神智发昏,竟然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一处羊圈。 有羌人听到羊圈异动,提了铁叉出来查看情况,见到刚刚站立起身茫然四顾的莫问,先是一愣,转而冲他高喊了一句什么,莫问听不懂对方言语,冲其摆了摆手纵身跳出羊圈。 胡人各族的民风也不一样,羌人民风淳朴,在他们眼中似乎没有坏人,那羌人见莫问神情茫然,走过来拉他进帐,莫问先前在空中虽然没有上下打滚,却被暴风吹的左右乱转,此时头重脚轻,被那羌人拉进了帐篷。 帐篷当有两间房舍大小,里面弥漫着羊膻气,帐篷正中有一火坑,里面烧的是牛粪,火坑上吊着一个铜壶,里面应该是羊奶,帐中有一个妇人和三个孩子。 进入帐篷,莫问卸下包袱和行囊躺倒在了帐帘左侧的空地上,时至此刻他仍然感觉头晕目眩,先前被暴风卷飞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山呼吸不畅,四肢无力,头痛欲裂,修行中人终究不是神仙,人力有穷时。 那妇人见莫问躺倒,不待男人吩咐就舀了一碗羊奶呈送待客,莫问本就头痛恶心,帐中的羊膻气已然令他很是难受,闻得羊奶气味,只差分毫就要吐了出来。 强行提气压制恶心,莫问冲那妇人摆了摆手,转而行了个江湖中人的拱手礼。 “你脸色很难看,是从下面来的吧?”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妇人竟然会讲中土言语。 “是的,多谢你们。”莫问探手入怀检查天狼毫,确定天狼毫还在,顺手拿出剩下的黄金递给那个抱来铺盖的羌人。 那羌人很是淳朴,淳朴的人不会跟人见外,也不会跟人客气,欢喜的接过黄金,为莫问在帐帘外铺床。 “喝点儿吧,喝了羊奶,喘气能够顺畅一点儿。”那妇人再敬。 莫问此时气息不稳,闻不得膻气,再度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羌人汉子提起莫问的包袱和行囊,将被褥放下,与此同时跟那妇人快速的说着什么。 “他说你力气真大,能背这么多东西。”那妇人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出言解释,“买羊的汉人空手来这里都非常吃力。” “这里距离木里雪山有多远?”喘息过后,莫问气息逐渐稳定,抓过包袱,取了一只酒囊,仰头喝了几口,峰顶的气温低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准确估算,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发现白酒之中混有冰碴。 “可不近。”那妇人转头冲自家男人说了一句土语,汉子手指西北快速回应了几句。 “骑马要走两天。那里很少有人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妇人不解的问道。 莫问摆了摆手,将酒囊递给了那个垂涎欲滴的汉子,那羌人汉子急忙接过,但他并没有立刻喝酒,而是走到帐篷北侧拿了一把尖刀出来,三个孩子年纪在五六岁到十岁出头之间,见状高兴的跟在那汉子后面跑出了帐篷。 “不要杀羊,我歇会儿就走。”莫问盘挽着发髻冲那妇人说道。 “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雪,你出去会被冻死的。”妇人摇头说道。 “我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莫问逐渐稳住灵气,呼吸开始恢复正常,头痛有所缓解。 “那也得雪停了之后再走,这里很远都没有人了。”妇人连连摇头。 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要休息,不需要吃晚饭,请你们不要打扰我。” 那妇人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帐帘,就在此时羊圈方向传来了一声羊临死前的叫声,那妇人听到声音,放下帐帘没有出去。 莫问躺卧下来,抬手封点了自己耳后的翳风穴,令自己暂时失听,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审视现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阿九还活着,剩下的全是坏消息,木里雪山上的禁锢是大罗金仙或上清祖师亲手布置的灵气屏障,食水送不进去,声音传不进去,阿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当务之急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要让阿九知道他来了,二是要设法将食水送进去。 他先前曾经见过阿九,阿九的情况虽然堪忧,十日之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有十天的时间想办法,如果十天之内仍然无法将食物送入禁锢,两人之中就有一人要死,但死的人绝不会是阿九…… 第三百零二章 灵气屏障 这处禁锢虽然出自上仙之手,却并非不能破除,阴阳二气化生天地万物,但天下万物却并无阴阳完全均衡者,阴阳总居其一,阴阳之多寡分出了相对的乾坤,男女,尊卑,上下,只要阴阳不完全均衡就有缺陷存在,有缺陷存在就可以被打破修改。 窥天法门虽不能说多如牛毛,却也为数不少,易经,八卦,九宫,四柱,麻衣,奇门,六壬,紫薇等皆为窥天数术,但所有这些窥天法门都并非原祖,窥天原祖只有两个,皆来自上古,一是伏羲所见龙马河图,衍生八卦周易类。二是大禹所得神龟洛书,衍生九宫紫薇类。河图和洛书才是原祖,其他所有窥天法门皆为子孙。 河图和洛书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但两者都共同遵循的就是阴阳五行,阴阳博大,大则显空,无迹可寻。五行具体,具体就容易被了解和掌握。 这处雪山禁锢为灵气屏障,牢不可破,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震碎屏障,哪怕借助天狼毫画写金符也无法破除。散功自爆更是不成,能否震碎屏障暂且放到一旁,就算震碎了屏障也会将阿九一同震死,此法万不可取。 这处禁锢的缺陷就在于木里雪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的,五座山峰可以成五行大阵。五行大阵一成,会令周围地气产生巨大变化,以地气冲抵灵气屏障,禁锢当可破之。 发现破除禁锢的方法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施为。 他是莫家少爷,小时候没有挨过饿,但他曾经见过老五挨饿,早年吴母为了防止老五偷食,会以石臼压住缸盖,老五明知缸内存有面饼也拿不到,因为他太过幼小,搬不动缸盖上的石臼。 他此时的情形与老五当年的情形很类似,明知道只要组成五行大阵就可以破除禁锢也很难施为,因为要布置五行大阵必须移动除了主峰之外的另外四处山峰。 九州华夏的山川河流都有固定位置,就像何处应该于何时降多少雨量一样,都是由上天决定的,擅自移动山峰的位置会造成一连串的未知后果,罪过比随意请雨要大的多,倘若以金符移山动岳就步入了赵真人后尘,与赵真人当年所行之事几乎如出一辙,结果就是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要移动四座雪山,两张金符应该够了,他有七成把握以山布阵冲开上仙的灵气屏障,但这个办法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他不怕死,也不惜牺牲自己换取阿九活命,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倘若盲干,上届仙人势必动怒,倘若将阿九再困别处,他岂不是白死了? 此外,就算上仙不再将阿九另困别处,阿九脱困之后也势必痛不欲生。丈夫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移动山岳,以牺牲性命换她脱困,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足以令任何女子刻骨铭心,在他死后,阿九一定会为其守节。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真正的男人不能只作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在为对方做什么事情之前,要细想对方是否希望自己那么做。如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去做。如果对方不希望自己那么做,就不要强加于人。 自己带着重情男子的光环撒手人寰,留爱人在世上承受痛苦,此事不但不伟大还很自私。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去死,而是跟她在一起面对风雨享受阳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走绝路。 心念至此,莫问长长叹气,他虽然带兵出征杀人无数,也曾杀伤玉清同道,但他并不好杀,早年受到的儒家教导在其内心深处牢牢扎根,行事一直遵循儒家的中正仁和,虽然执着却并不偏激,能和平处理绝不冲动鲁莽。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莽夫,遇事不计后果,先打上一架再说,但他无法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他一直希望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努力,倘若与人交恶也会尽量化解,尽管化解仇恨比砍下对方的脑袋要困难的多。 就在此时,莫问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睁眼之后发现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端了一碗羊肉来送,那男孩见莫问睁开了眼,将饭碗双手递向他。 莫问笑着冲那男孩摆了摆手,后者有些怕生,端着羊肉转身回去,其父中途接过饭碗再度来送,莫问摆手道谢,闭上了眼睛。 选择了要走的路,莫问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十日之内想不出对策,就只能牺牲自己换阿九脱困。 首先要让阿九知道他寻了过来,此事是当务之急。自禁锢内无法看到外部情况,也听不到声音,无法正面告知阿九他的到来,只能设法予以暗示。 如何暗示?那处灵气屏障出自上仙之手,坚固异常,由于修为差距太过悬殊,就算他以灵气去冲撞屏障,气息也不会有所异动,内部根本无法察觉。 召唤神兽冲撞屏障也没用处,神兽的实力顶多与天仙相仿,在世人眼中,它们是威猛的神兽,但是在大罗金仙甚至是上清祖师眼里,它们不过是挡车的螳螂,撼树的蚍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在寒风来临之时挡住寒风,只要能够让阿九感受到寒风忽然减弱,她就有可能猜到他寻了过来。但是这个办法很难实施,根据禁锢的形状不难看出灵气屏障是圆形的,在山体之中也有灵气屏障存在,灵气屏障覆盖了主峰山顶的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根本无法竖立石墙。就算能够竖立石墙,这道石墙还必须是能够移动的,不然阿九无法察觉到风力的忽然减弱。 在主峰绝顶之上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在飓风之中搬移石墙了,石墙挡风的同时也承受风力,他在狂风之中稳住自己的身形都很困难,再拿上一面石墙,怕是立刻就会被大风卷走。 此路不通。 苦思无果,莫问转变了思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将食物送入禁锢,只要将食物送进禁锢,阿九自然知道他来了。 虽然粟饼无法送进去,风雪却能进入禁锢,风雪能够进入禁锢就有一线生机,有雪就有水,水无需去想,只需将食物送进去就可以。 粟饼与风雪有什么区别?粟饼经受过凡间烟火!莫问是修行中人,对于天地万物了解深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点,雪山顶部的禁锢极有可能是隔绝人间烟火的。 正因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此莫问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千百年来,犯戒被困的雌性异类成千上万,失去爱人的上清道人也成千上万,这成千上万的男道不可能只有他自己是重情的,那些道人也有可能寻找爱人,冷血的雌性异类即便得不到食物,在几年之中也不会被饿死,她们的爱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们,那些道人也知道烟火一说,必然也会尝试送入生的谷粟,但那些异类最终还是饿死了。由此可见,未受人间烟火的谷粟也不见得能送进禁锢。 就在莫问皱眉沉思之际,男主人再度端碗过来,这一次里面是一碗白酒,莫问冲开穴道,拱手道谢,仍然没接那碗白酒。 男主人疑惑的走开,莫问重新闭目深思,灵气屏障是由上仙灵气构成,金仙以上的仙人体内没有丝毫的浊气,其灵气也极为纯净,但凡沾有凡尘浊气的食物都会被屏障阻隔,而世间的所有食物都或多或少的带有浊气,能够送进屏障的得是没有丝毫浊气的食物。 与禽兽有关的肉食奶蛋率先被排除,五谷杂粮也带浊气,水果干果也是不成,灵物药材虽然能够补身却仍然带有浊气,思前想后,世间所有的食物都被排除。 苦思无果,莫问很是沮丧,此时羌人和自己的妻儿已经躺卧休息,莫问虽然困乏不堪却睡意全无,要想寻找不带凡间浊气的食物,除非前往仙山灵地跟滞留凡间的仙人讨要,那些仙人洞府可能会有灵根仙种,但仓促之下自何处寻找仙人?就算找到了仙人,其洞府之中也不见得就有仙家食物。 辗转至下半夜,莫问心情越发烦躁,翻身坐起想要外出透气,就在其拍打手掌沾附的泥土时忽然想到一种食物是不带浊气的,地乳,一种位于地下深处的灵物,为洁净地气滋润化生,呈白色乳汁状,未见天日,不带浊气,历来被修行道人视为最有利于修行的食物。 想到地乳,莫问立刻起身收拾行装,不怕难找,就怕没有。 羌人汉子听到声响,推醒了自己的老婆,那妇人本就是和衣而眠,坐起之后出言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们二人知不知道这附近何处有妖物出没?”莫问问道。 “妖物?”那妇人面带疑惑。 “就是害人的妖精怪物。”莫问解释。 那妇人闻言转头与自己的男人说了一句,随后二人开始用胡语快速交谈,片刻过后那妇人手指东北,“五百里外的塔吉克可能有怪物,我们放牧从来不敢去那里,你要做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稽首,告辞。”莫问背上行囊出言告辞、在寻找地乳之前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的到来,不然心灰意冷之下阿九有可能失去求生之心。寻常的声音传不进那处禁锢,但是风声可以,风声既然可以传入,雷声想必也能传入,要召请雷神总要有个理由…… 第三百零三章 天雷传信 “等雪停了再走。”那妇人起身相留。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不知大姐家里可有谷粟粮米?”莫问问道,虽然感觉寻常谷粟送不进禁锢,却不能放弃尝试,如果谷米能送进去,也就无需费力寻找地乳了。 “此处只产元麦,你要是需要干粮,可带些羊肉,要是吃斋,我帮你烤些面饼带上。”妇人热情的说道。 “多谢善人,我不要熟食,元麦与我一些就好。”莫问说道。 那妇人闻言很是疑惑,转头冲那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也豪爽,转身走到帐篷东北角落提了满满一布袋元麦送给莫问。 莫问只要了两升,塞进包袱冲二人道了谢,出了帐篷往东北方向掠去。 此时仍在下雪,但大风已经停了,莫问冒雪飞掠,他不懂胡语,不知道塔吉克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大致方位,天亮时分大雪停止,他察觉到了异类气息,根据气息寻到地头,发现这道微弱的异类气息竟然出现在草原之中的一处湖泊里。 站立湖边,莫问大为沮丧,他寻找异类是为了轰撵到禁锢周围召请雷神劈杀,让雷声传入禁锢提醒阿九他的到来,但水属异类在冬天活力大减,休说赶到雪山之巅,倘若出水怕是连百里都行不到就会被冻僵。 起初他以为这湖里的异类是条巨蟒,后来凝神感知发现那异类似乎生有腿脚,生有腿脚却不是蛟龙,莫问自脑海之中将这种形状的异类逐一过滤,片刻过后终于明白藏在湖里的是一条蛇医,蛇医又名石龙子,是一种蜴类。成精的石龙子极为少见,此物为水属异类,与龙为近亲,有了道行的石龙子可以凝聚水气小范围降雨。 自湖边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去,这东西没有用处,石龙子一旦出水很快就会冻硬,总不能将它背上山顶。 寻找阿九的三个月里,莫问几乎跑遍了华夏各处,路上不时可以察觉到异类,但真正要寻找异类时却一个也找不到了,自雪地里掠了一整天毫无所获,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察觉到微弱的妖气,循气而至,发现是一头藏在土洞里的草熊。 草熊在冬日是蛰伏的,活动能力也弱,再者此物很是笨拙,跑到雪山怕是要好几日,若是打晕了背负,此物又太重,背不动。 无奈之下莫问只好抽身南下,一口气掠出了千余里,终于在凉国边境的小镇察觉到了黄鼠狼的气息,此物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隐于小镇西北方向的一户贫苦人家。 此时是四更时分,莫问来到农宅抬手拍门。 在莫问拍门之前,院内已经亮灯,因为他家的女儿忽然之间开始大吵大闹。 开门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开门之后见门外站着一个道人,不由得愣住了。 “贫道云游至此,见贵宅妖气冲天,特来降伏黄毛鼠妖。”心中焦急,莫问连唱诵道号都省了。 那老年男子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家女儿被妖物寐住已经一年有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听得莫问言语急忙侧身将救星让进家门。 莫问侧身进门,在其自外门走向正屋之际,那附于人身的黄鼠狼元神夺门而出,莫问有感,并没有阻拦,而是快步进入房中。 三间房屋很是破旧,灶台漆黑,灯光如豆,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女子倒在西屋与中屋的门槛上口吐白沫,一老妇正在旁边试图搀扶。 莫问迈步上前抓过那女子右手,一股灵气催入,那女子立刻苏醒,茫然四顾之后开始索要果腹之物。这户人家很是清贫,穷到没有隔夜之粮的地步,莫问解开包袱,将粟饼留下大半。 并非所有贫苦人家都懂规矩,这个被黄鼠狼寐上的女子抢过一个粟饼大口咬嚼,甚至不曾向他道谢。 “你们何时开罪了此物?”莫问冲那对老夫妇问道。 “不知道啊。”老年夫妇低头懦懦。 莫问没有多问,转身向外走去,黄鼠狼这种畜生寐于人身通常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和寻仇报复,这户人家一贫如洗,黄鼠狼不可能是为了吃的。 “那妖精要是再回来,我们怎么办呐?”老汉跟了出来。 “它不会再回来了,日后再遇到这种东西,不打则避,打必打死。”莫问纵身西掠,他先前刻意没有阻拦那黄鼠狼的元神,就是为了让它回到本体。 那黄鼠狼藏身之处乃是一处废弃老屋的阁楼,到得老屋莫问也不犹豫,将那黄鼠狼一掌震晕,贴上一道定神符咒提了就走。 此处是凉国边境,距离木里雪山有八百里,中午时分莫问回到了山脚下,爬到山腰时莫问再度开始头痛,但这一次已经不似上次那么难以忍受。 雪后的山峰更难攀爬,好在大风已经停止,傍晚时分莫问再度来到了禁锢旁侧。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阿九此时竟然站在石壁前手握石块画写着什么。东绕三尺,莫问看到了石壁上的字迹,字迹有五列,每列字数不等,“留书莫问夫君尊上:九本卑贱异类,得君垂爱不弃,引祠登堂,愧居正室……” 阿九只写了这些,虽然字少,却字字深入山体,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悲,此乃阿九自忖命不久矣,开始留写遗书于他。 世间最为悲苦的事情不是远隔天涯不得相聚,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在。一道上仙禁锢令二人咫尺天涯。 虽然内心悲痛,莫问却并未落泪,世间有欢乐就有悲苦,既然承受了欢乐就该坦然面对悲苦。虽然阿九羸弱的背影令他心痛不已,但阿九的举动却令他内心甚慰,阿九留下遗书给他,说明阿九猜到了他正在寻找她,也相信他会寻到这处冰天绝顶,这是阿九对他的了解,这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悲痛和感动之余,莫问更多的还是担心,阿九开始刻画遗书,表明她体内的辟谷丹已经耗尽,在寒冷的雪山上,没有食物阿九最多只能撑上三天。 在此之前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阿九现出原形来估算的,倘若阿九现出原形,其皮毛可以抵御一部分寒气,她可以撑的更久一些。但阿九并没有那么做。他了解阿九,能够猜到阿九心中在想什么,阿九不现出原形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异类之身,实则阿九内心深处还是自惭形秽的,她希望爱人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美丽的一面。 理智的克制令莫问没有失去分寸,他没有再去看阿九在石壁上写了什么,而是快速拿出包袱将元麦撒向屏障,结果不出他所料,元麦被尽数震出。 由于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莫问并没有沮丧耽搁,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放置黄鼠狼的地方,天雷只有一道,在发出巨响的同时,最好能顺带分流一部分风势。 环视良久,莫问并没有寻到合适的位置,山峰虽然很宽,却是呈环形的,不管天雷降在哪里,都不能缓解禁锢内的风势。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黄鼠狼扔到了靠近屏障的西侧区域,倘若天雷降下,会在屏障外劈出一道缺口,可以作为垒砌挡风石壁的踏脚之处。 扔出黄鼠狼之后,莫问自下方寻雪净手,转而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一道纳于掌中,再行绕至阿九身后凝神观看阿九画写遗书。请雷神攻击异类有很多禁忌,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对方作恶多端,二是必须自己无法降服对方,符合这两条的异类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他请天雷劈杀黄鼠狼无异于以百万雄兵攻一顽童,属于审时不清,有逾越天规之嫌,只能使用一次,再请必遭责罚。 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关键时刻,要尽可能的让阿九知道是他在请神做法。 此时女子写给男子的书信,多有赞美之言,阿九所写亦是如此,莫问屏气凝神,等待机会。 阿九所刻字迹还能深入石壁,这说明她的修为还在,这让莫问心中宽慰了少许,有灵气支撑,阿九有可能多撑上一天,但前提必须是知道他来了,倘若求生之念消失,休说三四天,就是一天怕是也撑不到了。 “宽仁厚德,灵性悟……” 眼见阿九画到此处,莫问猜到了阿九接下来要刻画的是“莫不齐备”,立刻捏诀念诵真言,“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片刻之后上空雷云凝聚,“雷部万熊,应召来到,真人有何差遣?” 见到来者是万熊,莫问心中大喜,雷部诸神有很多,万熊算是其中比较通融的一个。 “神将辛苦,此处有妖邪作祟,贫道无力降伏,故请神将降雷灭杀。”莫问说话之际看向阿九,“宽仁厚德,灵性悟能……” “你说的妖邪就是它?”万熊惊诧的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 “正是。”莫问汗颜低头。 “真人召万某来此,怕不是为了击杀这无能鼠辈吧?!”万熊问道。 “请神将出手。”莫问急切请求,阿九现在已经开始刻写“莫”字了。 “那我得打准一些,若是误击了贵派祖师灵气屏障,罪责可是不轻呀。”万熊亮出了法器。 “今日恩德,绝不敢忘。”莫问急忙道谢领情。 那万熊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不管凡人还是仙人都难脱人性,莫问得天庭嘉奖元神不伤之事天庭各部无不知晓,对于此等大有潜力的道人,神将也有示好之心。 就在阿九“莫”字刚刚写完之际,天雷降下,将那倒霉的黄毛鼠辈劈了个尸骨无存,雷霆之威下延五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避风所在。 “此处不比旁处,我得赶紧走,哈哈。”万熊收回法器,大笑消失。 莫问稽首对天作揖打拱,眼睛看的却是屏障内部,雷响的瞬间,阿九周身巨震,天雷之声无疑传入了禁锢。 愕然过后,阿九微微抬头,看向刚刚写完的“莫”字,神色瞬时大变,扔掉手中石头快步走到禁锢边缘,手扶屏障,喜极而泣。 莫问瘫坐在地长出了一口粗气,阿九知道他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太乙山奇遇 莫问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奔波数千里方才找到一只体形较小的黄毛鼠辈。凝神等待,仔细揣摩,在阿九写到“莫”字时响雷。尺度,分寸,时机,无不需要仔细拿捏,历尽艰难方才将消息传入了禁锢。 欣喜之余莫问也暗自后怕,幸亏阿九心思聪慧,明白了雷声的含义,不然他费尽心机发出的雷声就毫无用处。 阿九起初是喜极而泣,片刻过后情绪失控热泪滂沱,她的大哭并不是看到了生机的欢喜,而是想到莫问寻到此处是何等的艰难。在与莫问完婚之前她曾经翻看过清羽集成,知道禁锢有五十多处,莫问在三个月内找遍了分散于华夏各地的五十多处禁锢,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问可知莫问在她被困之初就开始了寻找,她能想象到莫问这三个月里是何等辛苦,心中满是心疼和感动。 莫问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并没有走到屏障外与阿九说话,因为他知道阿九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此时心中满是怜爱和悲痛,想要走到屏障外与阿九对头痛哭,但他强行用理智克制住了,短暂的喘息之后将绵衣被褥留于雷击缝隙,背了包袱转身向南掠去,没有不舍,没有犹豫,走的非常果断,哪怕阿九此时正在禁锢内伤心痛哭。 决定一个男人是优秀还是失败有很多原因,居首位的不是聪明与否,也不是品德好坏,而是此人是否具有强大的自制力,一个管不住自己或者不想管住自己的男人注定是个祸害,不但祸害自己,还会害了身边的人。人有兽性的一面,多吃食物,抢占配偶,欺软怕硬,这些都是人内心深处残留的兽性,倘若没有强大的自制力进行约束,一味的跟着感觉走,其结果就是退化为自私的动物。 受了委屈宣泄情绪也是本性之一,莫问咬牙克制的就是这种本性,他也想留下,但他知道不能留下,一分一毫都不能耽搁,甚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倘若在阵外与阿九儿女情长痛哭倾诉,会浪费掉寻找地乳的时间,最终结果就是害死阿九。 一个起落之后莫问就自悲痛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迅速恢复理智,斟酌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地乳这种东西虽然稀有,却并不是非常宝贵,天仙以上不会吃这种食物,地仙也是仙人,但他们只能食用气息和香火,无法进食实体,真正视地乳为宝贝的通常是紫气或者紫气以下的修行中人。 莫问首先想到了拓跋什翼犍,石真,刘少卿,周贵人。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去找他们或许可以通过朝廷查找到地乳的线索。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原因有二,一是时间不够,三四天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到处乱跑。二是各地道观并不一定都在朝廷司徒府备录。 雪山上呼吸不畅,头脑思考问题很是迟缓,莫问下山之后寻到一处避风场所拿出酒囊,饮酒的同时快速思考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先前在搜寻禁锢之时,他跑遍了大部分中原地区,对山势河流多有了解,哪座山林有道观,哪处山峰有洞府,他基本上了然于胸,他首先将无法在三日内往返的区域剔除,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北方的这片区域。 盲目前往各处道观自是不成,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他名声太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倘若贸然前往道观会引起误会,遭受攻击和阻拦。 愁闷之中莫问并没有失去分寸,而是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世人普遍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没有想好就胡乱开始,由此导致耗时费力却一事无成。真要做一件事情,动手之前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蛮干,别人蛮干大不了浪费时间和钱财,他若蛮干,阿九就会死。 莫问收起酒囊换上了一双鞋子,盘膝打坐平心静气,一个时辰之后直身站起,向南掠去。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想好了去处,地乳还有一个名字,叫龙髓,一般出现在龙脉上,华夏龙脉发自昆仑,昆仑山一定会有地乳,但是昆仑山地广人稀,找到地乳的可能性很小。 除了主龙脉,还有很多由主龙脉衍生的支脉,在支脉上也会产有地乳,他先前曾经四处搜寻,知道何处有龙脉的支脉。但大部分的支脉都是荒山,并无道观存在。这些没有道观的支脉也不能去,时间紧迫,没时间挖掘,只能寻找那些已经被道人发现并守护的地乳。 龙脉上有多处道观,符合这一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太乙山。 太乙山是倒数十五处禁锢的所在,他先前曾经潜入其中,太乙山阳麓有一座很大的道观,山阴处还有几处小的洞府,那里想必有地乳存在,而且地乳被道人发现并占据的可能性也最大。 确定了目的地,莫问连夜南下,先前赵灵妃跟到了木里雪山,赵灵妃回去之后应该会向玉清派如实讲述他的行踪,眼下玉清派的人要么放弃了追捕,要么正在组织人马一同前往木里雪山,总之不会在中原胡乱搜寻,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前往太乙山。 三天时间只够往返太乙山,倘若太乙山的地乳没有被道人发现并开凿,他就没有时间再前往其他地方寻找了,故此能否自太乙山中获得地乳,直接决定了阿九的生死。 飞掠之时莫问再度自脑海里仔细回忆太乙山的走势,确定太乙山为龙脉分支,随后开始斟酌地乳的所在,按照常理,地乳通常产自龙头龙颈部位,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阳麓的道观最大,但道观位于山脚偏西,不在龙头部位,产有地乳的可能性很小。山阴后的四处道观洞府都不大,位于头龙头颈所在的百里之内,都有可能出产地乳。 次日清晨横穿凉国,一路南下,中午时分来到了太乙山外围。 莫问自太乙山西侧停了下来,他在斟酌去到洞府之后如何行事,求是求不到的,地乳对于修行中人大有裨益,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赠予。思前想后,只能动抢。 到得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定主意之后自山中寻了一处隐秘之处打坐调息,未时过后自林下前往后山。 前行四十里,到得第一处道观,说是道观,实则只是依山搭建的三间草屋,一个年幼的道童正蹲在屋旁的鸡舍边看着鸡舍内蹲窝的母鸡。 由于房门紧闭,莫问便没有急于动手,片刻之后那母鸡产蛋离窝,道童捡了鸡蛋欢喜的跑进了草屋。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自藏身之处现身出来,迈步走到草舍前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咳咳,无量天尊,门外是哪一派的道长?”屋内传出的苍老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莫问尚未答话,那小道童已经拉开了房门,仰头打量他,“你找谁?” 那道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能够看出裁剪缩小的痕迹,当是他的师傅将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他穿的。 “贫道天枢子,路过此地,冒昧拜访。”莫问出言回答,其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此处没有地乳,因为那房中老道生病了,若有地乳食用,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有病痛出现。 “贫道马不平,身乏体虚不得起身,咳……无法出门相迎,还望……咳咳。”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迈步进屋。这处草屋虽然依山而建,却并没有内洞,房中的摆设很是简陋,东侧的木床上一个虚弱的老道正在挣扎起身。 三清座下道人不下十万余,只有极少数道人学有法术,这个老道明显不属于此类。 “马道长,无需起身。”莫问迈步走向木床。 “你要干嘛?”那小道童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莫问面前。 “为你师傅诊脉瞧病。”莫问笑道。 那小道童闻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道,老道冲其摆了摆手,“还不给真人倒水去。” 小道童听得师傅言语,这才跑向灶间提水。 莫问也不多话,迈步走到床前抬手抓过老道的左手,中食二指搭于寸关尺,根据老道脉搏诊出了他的病因,这处房舍位于太乙山的阴面,冬日里寒风直冲房屋,这老道没有灵气修为,感染了风寒,加上其年老体衰中气不足,寒气侵入了肺经,心肺相通,此时已经有冲心征兆。 这等疾病无需再诊右脉莫问就可确诊,确诊之后并未松手,而是延出灵气侵入那道人经络,取手太阴肺脏行少阴心经,他虽然已经与阿九同房,蒙天厚赐此时仍然是纯阳之身,纯阳灵气正是那阴寒之气的克星。灵气所至,那老道立刻感觉周身舒泰,连咳两口浓痰之后面色转为红润。 “无量天尊,真人慈悲救治,老道拜谢大恩。”莫问松手之后,老道已经可以翻身下地。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莫问摆了摆手,古语有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道家也遵循此理,道行高深的道人很受礼遇。 那道童见老道忽然之间起身下地,欢喜的跑了过来拉着老道的手冲他道谢,“多谢真人。” 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莫问很是喜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些许身外之物,与你们买些粮米。” 那老道和道童自然不受,莫问三送方才送下,转而拱手告辞,他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当大夫的。 “不知真人前来太乙山所为何事?”老道喊住了莫问。 莫问闻声转身,“实不相瞒,贫道友人急需龙髓地乳,贫道无处寻觅,想来此处撞撞机缘,不知道长可知道哪处宝观生有地乳?” “贫道自此处避世已有五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太乙山有地乳出现。”老道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黯然皱眉,这老道神情不似说谎,难道太乙山真的没有地乳? “多谢道长,贫道告辞。”莫问稽首道别,这老道没什么修为,想必其他的道人也看他不起,就算其他道观有地乳存在,他可能也不知道。 “真人请留步,不知真人求那地乳有何用处?”老道快步跟了上来。 “贫道友人无法食用寻常食物,只有地乳可以果腹活命。”莫问想了想如实回答。 老道闻言缓缓点头,莫问转身出门。 “真人,这个给你。”那小道童跟了出来,将一物塞到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蹲下身,将那鸡蛋递还给了小道童。 “我叫无名。”小道童虽然年幼,眼神之中却有灵悟慧芒。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出自道德经三十二章,道本无名,亦无常形。 “好好照顾你师傅。”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慢些走。”那老道自房中出来再度挽留。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老道,后者走到近前出言说道,“真人所需地乳此处当真没有,不过据贫道所知,这山中有一物比那地乳还要神异三分。” “何物?”莫问侧目问道。 “此物名为仙人泪,乃太乙阴石感应天地阳精所化,十年方得一滴,凡人若是食之,一年无需进食,百年不生病患。”老道出言说道。 “此物何处可寻?”莫问急切追问。 “东方八十里外的绝壁上有一山洞,仙人泪就出自那里。”老道说到此处面露难色,“那处洞府为琼瑶道姑所有,此人法术高强,性情古怪,真人若是前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多谢道长提醒,此事贫道定不外传。”莫问冲老道稽首道谢,转身向东急掠。 那老道所说仙人泪他之前从未听说过,当是太乙山特有之物,若是此物真能辟谷一年,那就比地乳要合用的多,只是此物十年才有一滴,不知那琼瑶道姑会不会留存。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八十里片刻就到,那老道所说的洞府位于太乙山阴麓最高处,离地近百丈,到得近前莫问提气拔高,纵身跃上山洞外的石台。 峭壁上的山洞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内宽外窄,站在洞外可以看到山洞内有一女子正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铜镜描眉画眼。 那女子听到异动转头看向洞外,莫问得以看清了她的模样,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膀大腰粗,面如烧饼,狮口牛鼻,龟眼猪耳,好生吓人。 难看的女子并不少见,但如此难看的女子却真的不多,莫问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琼瑶本指美玉,眼前这坤道可无半点美意,当真是奇丑无比。 见到莫问,那女子瞬时目瞪口呆,口落涎水,仿佛恶狼见到血肉,又似酒鬼闻到酒香。 “福……” “大胆淫贼,竟敢擅闯本姑娘闺房,今日定不放你走脱……” 第三百零五章 仙人泪 那道姑话语说完,随手扔掉炭笔,怒气冲冲的向洞口走来。 “琼瑶道长切莫误会,贫道绝非品行不端之人。”莫问连连摆手,休说此人长的惊世骇俗,就是美若仙女他也不会动心。 那丑陋道姑也不答话,走到近前探手抓向莫问衣领,莫问没想到她会粗鲁动手,一时之间没来得及闪躲,被其抓住衣领拖进山洞。 “贫道乃是男子,岂能进入道长私室?”莫问手足无措,若是换做旁人,他定会动手反抗,但这女子乃是仙人泪的主人,若是伤了她,仙人泪更加难以得到。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君子?”琼瑶道姑大步向前,她身材高大,很是肥胖,莫问在其面前显得既矮又瘦。 “道长请听贫道解释,贫道此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羞羞答答成什么样子?”琼瑶道姑回头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到她的表情瞬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急忙抬手拨开了抓着他脖领衣襟的肥壮手臂,快速退向洞外。 “哎呀,敢摸本姑娘的玉臂?!”琼瑶道姑见状皱眉龇牙,说话之际施出身法欺身来追。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道姑虽然肥胖,身法却是极快,加之他是后退,速度较缓,琼瑶道姑一冲之下竟然抓到了他的左臂。 找到他的左臂之后,琼瑶道姑右手五指微松,顺其手臂快速下移。 莫问有感,知道对方要取他手腕脉门,他对敌经验丰富,并未冒险回抽手臂,而是将左臂快速前送,令对方无法抓握其左手脉门。 要想将左手移到对方右臂不便用力之处,就必须身体前倾,如此一来犹如贴身进怀。 “好生急色。”琼瑶道姑右臂高抬,再度露出了嗔怪的表情。 这嗔怪的神情若是由美女流露,会有酥心软骨的妩媚风情,莫问此时也感觉心酥骨软,但他并非为琼瑶的姿色倾倒,而是被其恶心的神情和浓重的口气熏呛所致。 莫问屏住呼吸,左手继续前送,与此同时快速转身挣脱了琼瑶道姑的抓握。 莫问快,琼瑶也不慢,他刚刚转身,便被琼瑶道姑自身后拦腰抱住,“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不要妄图逃走,今天就是神仙降临,本姑娘也要重重责罚于你。” 莫问被琼瑶拦腰抱住,立刻感觉吸气不畅,由于无法移动双臂,便起脚踩踏其脚尖,琼瑶虽然未曾下望,却根据莫问起脚举动猜到了他的意图,双脚同时后挪,避开了莫问的踩踏,与此同时抬起左手挡住了莫问快速后撞的后脑。 在琼瑶松开左手的瞬间,莫问也猜到了她的意图,快速旋转避开,以防对方吐出灵气将他震晕。 “哈哈,还想跑啊。”琼瑶道姑见莫问闪身避开,大笑抬手抡向莫问,琼瑶的手掌很是巨大,如同熊掌一般,一抡之下将周围气息一并带动,莫问转身之际定身不住,随着气息被动旋转。 “哈哈哈,我让你跑。”琼瑶道姑趁机快速出掌,将莫问击的彷如冰地陀螺急转难停。 寻常人转上十余圈就会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但莫问并未受到影响,他所学的追风鬼步就是自转圈开始的。他并没有急于灵气下行生根定身,而是趁机思量如何行事。 这个肥胖道姑虽然丑陋,其灵气修为却着实不低,与玉清派赤阳子应该在伯仲之间,要想将其制服,只能画写符咒。若是画写符咒召唤神兽,会引起地气的波动,阳麓的道观规模不小,其中定有高手,若是闻讯而来,事情就会变的很是棘手。此外,若是将其这道姑击伤,她定然不会交出仙人泪。今日之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转动之时开始步履踉跄,他要先行示弱迷惑对手,然后见机行事。 琼瑶道姑似乎担心他会跑掉,也可能是玩心甚重,抽打陀螺一般的频频出掌,莫问随着掌风带动的气流快速转动,丝毫不敢减缓速度,点穴之法并非司马丰愂独创,他担心琼瑶道姑也会点穴之法,示弱是无奈之举,若是被其封点了穴道可就弄假成真了。 片刻过后,琼瑶道姑玩的累了,双手掐腰站在洞口打量莫问,彷如获胜的将军审视俘虏。 莫问本可马上停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继续转动,与此同时进一步观察洞内情形,这处山洞堆放了大量的胭脂水粉和熏香木料,充斥了浓重的香气,石壁四周并无坑洞,反倒是顶部的石壁上有着一处半尺大小的青色凹陷,如同一只人眼,想必是出产仙人泪的所在。但此时那青色石眼下方并无汁液,不知是未曾产出,还是已经产出被那肥胖道姑给食用了。 观察完情况,莫问刻意踉跄蹒跚的止住了身形,倒在了山洞西北角落。 琼瑶道姑踱着方步走到近前,低头看向莫问,“你是如何知道本姑娘幽居在这深山之中的?” 莫问探手抚额,身形微微晃动,“贫道只想寻一洞府静心修行,偶然闯入,并非有心。” “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天意呀。”琼瑶道姑冲天稽首,转而低头问道,“你我有缘,我就不怪你擅闯之罪,你可愿意跟我结为夫妻?” 莫问哪会想到这丑陋的道姑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黄花处子,未开璞玉,算你有造化。”琼瑶道姑做出掩面含羞之态。 莫问闻言愕然咧嘴,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丑女掩面含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你不乐意?!”琼瑶道姑见莫问一直没有反应,气急之下露出了凶恶嘴脸。 “道长修为高深,贫道自愧不如,今日败在你的手下,贫道无话可说,但贫道此来只是为了寻找良处静心修行,并非为了求亲。”莫问出言说道,“你年纪尚轻,有此修为已然不易,你不要着急,你以后就随我住在这里,你我男女同修,阴阳契合,不愁修为不进。”琼瑶道姑威逼利诱。 莫问等的确实是琼瑶道姑的利诱,但琼瑶道姑自以为是的利诱在他看来如同恐吓,他希望琼瑶道姑说出仙人泪之事。 “容我想想。”莫问抬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琼瑶道姑见莫问语风松动,顿时面露喜色,扭着粗腰拖着肥臀去为莫问倒茶。 通过琼瑶道姑先前的言行举止,他已经看出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相对单纯,想必是一直独居山中,很少外出。要欺骗这样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倘若他以留下为诱饵,琼瑶道姑一定会说出仙人泪之事。但他不会向琼瑶道姑允诺留下,人生在世,无人能够做到不骗人,但骗人要有底线,不能丧失良心,似琼瑶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他不忍心骗她。 琼瑶道姑端茶来送,莫问摆手未接,直身站起冲她说道,“道长一番好意,贫道心领,但贫道急于寻找清净之地参悟阴阳,演练道法,此处并不合用。道长修为高深,生性淳朴,自然随性,来日定能寻到神仙眷侣,贫道告辞了。” 那丑陋道姑听得莫问言语既失望又感动,遇到她的人从未说过她有什么优点,没想到莫问竟然说出了她三条优点,这种“慧眼识宝”的英俊男子,她怎么舍得放走。 莫问根据琼瑶道姑脸上的神情猜到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三条优点已经奏效,但他心中并无丝毫得意,相反的,他很是内疚,不该欺骗这种毫无心机的人。 “你修为已经很高了,慢慢修炼,不用着急的。”琼瑶道姑柔声挽留,不管什么人心中都有真情存在,只要遇到心仪的人,真情就会显露。 “凡人修行,只争朝夕。需尽快提升修为,怎能蹉跎岁月。这处洞府位于峭壁之上,上不见天日,下不接地气,非修行良处,我走了,道长多保重。”莫问低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莫问低头乃是因为他感觉欺骗琼瑶道姑有失光明,但是在琼瑶道姑看来,莫问低头是心有眷恋。 “我这里有灵物,可以助你提升修为。”琼瑶道姑转身走向那堆既可取暖又可熏香的木料堆低头搬移。 莫问侧目观望,心中不无愧意,女子若是心软动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利用女子动情加以欺骗,有愧良知。 “你若肯留下,这滴仙人泪就给你。”琼瑶手里拿着一根两寸长短的黒木,可以看出这根黒木一端有加塞痕迹。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洞口,琼瑶道姑不明所以,亦转头看向洞口。莫问趁机快速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穴道,自僵立的琼瑶道姑手中拿过那支木筒小心拔开木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发现木筒里有一滴青白色的汁液,大小介乎黄豆与雀卵之间。 琼瑶道姑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苦于无法移动,只能破口大骂。 “我亦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莫问将那木筒塞好,小心的放于怀中。 “你骗我的仙人泪,你不得好死。”琼瑶道姑面目狰狞。 莫问叹气过后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口处,琼瑶道姑的痛骂变成了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莫问心中愧疚非常,忽然想到一事,转身走了回来,“你可会炼丹?” 琼瑶道姑没想到莫问会回来,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可会炼丹?”莫问再问。 “你还想抢我的丹药?”琼瑶道姑怒目横眉。 莫问没有接话,转身斜下包袱,自包袱中取出阿九的丹鼎放到了桌上,“我将它送与你,权作补偿。” 道人大部分都会炼丹,琼瑶道姑也不例外,她通过纹路和颜色确定这只丹鼎不是俗物,立刻闭嘴不再谩骂,仙人泪十年就能有一滴,这只炼丹鼎器比仙人泪要贵重的多。 留下丹鼎之后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外转身回望那只丹鼎,这只丹鼎是阿九的,不过阿九以后都用不上了。 琼瑶道姑见莫问回头,急忙高喊,“你连番回头,可是对我有情?” 莫问闻言再也不敢多待,纵身跃下峭壁,提气回掠…… 第三百零六章 半师 “你别走啊,哎哎哎,喂,你回来呀。”洞内传来琼瑶道姑的叫喊。 莫问用丹鼎交换了她的仙人泪,已然心安理得,听得琼瑶的叫喊,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行的更快。 仙人泪自身带有奇香,琼瑶道姑将它放在香木之中为的就是掩盖它的香气,得了仙人泪,莫问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抬手摸了摸怀中木筒,纵身向北掠去。 片刻过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西掠去,来到先前那姓马的老道和道童所住的草屋,此时老道正在水盆边梳洗。 “真人去了那峭壁山洞?”马老道惊诧的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环顾房中,发现那道童正在西侧灶间烧火。 “真人已经得了仙人泪?”马老道问道,莫问身上异香扑鼻,其香非花非木,非麝非石,清净灵窍,沁人心脾。 莫问再度点头,看了那孩童一眼,又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跟随莫问走出了草庐。 “马道长,这孩童是何来历?”莫问低声问道。 “他是贫道八年前自山下捡到的弃儿,真人有此一问,可是要提携于他?”马老道激动之下微微发抖,他知道莫问身怀绝技,若是能得他授艺,那个娃娃来日定能出人头地。 “道长若是不怪贫道唐突,贫道愿留下修行法门与他。”莫问出言商议,这男童天赋异禀,气灵神动,最为难得的是本性中正,不畏强势,知恩图报。 马老道听得莫问言语,抖的越发厉害,稽首说道,“那感情好,他已然懂事,再跟着贫道只能耽误了他,贫道这就喊他出来,拜真人为师。” “不需如此,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教导于他,愿将所学精要誊写下来,由他自行修炼,还要烦劳道长教导他做人道理,可否?”莫问问道,他本无收徒之心,却不忍心让这天赋极佳的道童错过修行良机。 “好好好。”马老道连声答应,引了莫问再度回房,抬手召了那道童过来,“这位真人要收你为徒,快给师父磕头。”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那道童看了莫问一眼,转身抱住了马老道的右腿。 莫问见那道童说的可怜,急忙出言解释,“我不会带你走,只是留下法术与你,由令师教导你学习领悟,天下大乱之日不远,男儿总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快给师父磕头,你不一直想要学武吗,这位真人的本事可比前山的那些道长厉害多了。”马老道唯恐莫问改变主意,拉着那道童给莫问磕头。 “无需如此,贫道并不看重名分。”莫问摆手说道。 那道童很是执拗,就是不跪,莫问也不怪他,自桌前坐下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符纸三张,分书练气之法,追风鬼步,擒风鬼手。沉吟片刻再取符纸四张,记录了七成符咒之法,快速写完折叠交予马老道,“此乃练气,武学,符咒三技,当由易入难,七年之内传授与他,传一技则烧一纸,万不可外流。” 马老道接过符纸再度让那道童磕头拜师,那道童见莫问无心带他走,便跪倒磕头。 拜师本来有着极为繁琐的仪式,事出从权,一切从简,三跪之后莫问就拉起了那个道童,拜师有着明确的规定,三跪九叩为正师,三跪为半师。 “这如何使得?”马老道感动莫名,他先前一直以为莫问要带走自己的弟子,未曾想莫问虽然传艺却不占名分。 “有何使不得?”莫问笑着将符盒放于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那道童胆怯的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 “混账,跟师父说话岂能如此失礼?”老道在旁出言训斥,虽是训斥却毫无责怪之意。 莫问抬手摸了摸道童的头顶,“学了武艺和法术要造福于民,行善除恶,万不可恃强凌弱。” “好。”道童连连点头却并不喊他师父。 莫问不但不怪他,反而对这个孩子念旧重情感到欣慰,转身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知道莫问有话与无名说,便借故出门。 莫问低头冲那道童笑了笑,转而延出灵气将其震晕,抱之床榻,反运灵气将腹中尚未化净的补气丹药反逼而出,以净水洗罢与无名服下,转而抓过无名左手脉门,灵气外延,为他拓经开络,强行周天。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收回灵气转身,看了晕睡在床的无名一眼,背上包袱转身出屋。 马老道正在门外忐忑等待,莫问冲其交代了几句,将身上所剩黄金留下,告辞离开。 他之所以要传授技艺给这道童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于私,这个道童对他脾气,且天赋极高,当可将上清秘法发扬光大。于公,先前他在寻找阿九的时候曾经遍游各地,发现妖孽明显增多,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妖孽鬼魅增多乃天下大乱的征兆,困住阿九的那处屏障为上清祖师所布,绝无破开的可能,他已经决定在那禁锢之外永久陪伴,他不会离开阿九又心忧天下,故此寻人传艺,乱世之中要有行善救苦之人。 他为无名留下修行法门,出手为其打通经络,乃至于将腹中补气丹药逼出与他,无异于成鸟育雏,其目的是为了让无名赢在起点,天下之事就是如此,哪怕天资聪慧,悟性高绝也需长辈提携,若无人提携,良木亦难成材。 得到仙人泪较为顺利,时间很是充裕,但莫问中途并没有耽搁,而是竭力回掠,他早一刻回去,阿九就早一刻摆脱饥饿。 傍晚动身,次日午后赶回了雪山。离主峰百里之时莫问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主峰南麓有大量道人,人数约有百余众,观其衣着皆为玉清座下。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此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玉清宗死伤那么多人,颜面尽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要人数在两个以上,就会有领头之人,这是人间惯例,这百余玉清教众也有领军之人,其他人都在盘膝打坐抵御寒冷,只有此人背手站在人群之外举目东望。 此人年纪当有八九十岁,身形消瘦,须发皆白,身穿青布道袍,手捧白丝拂尘,山风吹来,衣襟摇摆,鬓发微动,好一派离尘脱俗,好一副仙风道骨。 此人无疑已经看到了他,二人遥隔百里远眺对视,片刻过后,莫问先行有了动作,纵身向对方掠去,对方既然已经寻到了这里,总要正面面对,不给对方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走的。 距对方五十里时,那一干玉清教众尽皆站起,二十里时对方亮出了兵器,那老道微微转头,想必是冲身后众人说了什么,众人尽皆收起了兵器。 到得百丈外,莫问落地,步行上前。 一干玉清教众见他到来,无不面露怒意。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有礼。”莫问止步于五丈外,先行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赤龙子还礼。”白发老道稽首还礼,声音平静。 莫问听得对方言语立刻明白此人是谁,赤龙子是玉清派掌教,俗名太史正功,已是修行圆满只待双甲飞升的人物。 “敝派前些时日收到了上清宗天玑子转交的九龙鼎,也已经知晓此事前因后果,赤阳子不辨是非,不分缓急,一味追逼未曾通融,此事玉清派大有过错。”赤龙子出言说道。 “贫道执着私情,杀伤玉清同道数十,罪孽深重难辞其咎,请太史掌教降罪。”莫问出言说道,对方先行叙说自己的过失固然有反省之意,但与此同时也有各自领罪的意思。 “年轻人行差踏错总是难免,三清同气连枝,贫道本不该为难于你,但贫道愧居玉清主事,玉清宗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贫道总要与万千教众一个交代。”赤龙子说的很是和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果然不肯放过他。 且不管赤龙子修为如何,他都不能束手待毙,他若被杀,阿九就会饿死。哪怕玉清派不杀他,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他也无法承受,没有了修为他就无法在山顶存活,更何况仙人泪只能保阿九一年不死,在一年的时间里他还要再行设法为阿九寻找食物。 心随意动,体内灵气立刻开始运行,莫问以意行气,提气备战。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有一股霸道厚重的灵气破体而入,压制自身灵气开始逆行,转瞬之间提起的灵气就被压回了气海。 莫问惊愕之下抬头前望,只见赤龙子抓握着拂尘的左手食指微微前伸。对方只用一指就压制住了他的灵气。 莫问瞬时感到周身冰凉,赤龙子虽然滞留凡间,但其灵气修为至少在天仙级别,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莫问万念俱灰之际,忽然发现赤龙子撤去了灵气。 “贫道昨日曾经去过山顶,见到了被禁的令正,越发感觉此事错在玉清,不该在你苦寻令正之时与你为难。但天道承负,真人所行之事虽然有情可原却大失仁和,贫道苦思良久终究难以断处,既无上策可行,就只能取下策了断。”赤龙子说道。 “请太史掌教明示。”莫问说道。 “三清门人受道于天,所承技艺大同小异,今日便由玉清宗派出三位与真人年纪相仿的后辈,与真人切磋岐黄,武艺,法术三种技艺,真人胜一局可保性命,胜两局可留修为,若是真人三局全胜,当尽免前罪,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第三百零七章 默契 听得赤龙子言语,莫问很是意外,赤龙子这个处置方法看似严苛残忍,实则摆明了要放他一条生路,即便不使用天狼毫,他也有把握三局全胜。 “福生无量天尊,掌教师兄容禀,贫道以为此事有欠斟酌,天枢子身拥上古神器天狼毫,可越级做法,我玉清后辈如何能胜的了他?”人群之中一鹰鼻老道插嘴说道。 “切磋之时自是不能借助外力。”赤龙子并未回头,其言下之意是莫问不能使用天狼毫。 “此人身兼上清诸艺于一身,我玉清后辈岂有遍习诸艺者?”鹰鼻老道再道。 “三局切磋,玉清出阵三人。”赤龙子说道。 “掌教师兄……” 赤龙子抬手打断了鹰鼻老道的话头,“诸技同修较专修一技要难的多,我方以三人三技对莫真人一人三技已然有欺人之嫌,此事无需再议。” 赤龙子说完抬头看向莫问,等他做出决定。 “切磋之前可否容贫道将食物送与贱内?”莫问出言问道“临阵比试,自当心无旁骛。”赤龙子缓缓点头。 莫问抬手行礼,绕过众人,提气上山。 登山之时,莫问自心中斟酌该如何应对这三场比试,赤龙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下策,而是真正的上策,赤龙子明知道他能够获胜还让门下后辈出战,其目的是要通过与他的比斗,让玉清众人进行正确的自我审视,玉清宗是三清之中最为高傲的一支,门下弟子一直看不起招收异类弟子的上清宗,若是三人尽败于上清弟子之手,他们会羞愧无颜,不再夜郎自大,会放下三清之首的虚妄念头专心修行。 除了年逾百岁明窥天道的赤龙子,换做他人怕是想不出这种圆满的处置方法,俗人受辱之后往往召集狐朋狗友前去围殴对方,此举无异于告知旁人‘我不如对方,只能寻找帮手’,最终只会落得个以多欺少的无赖名声。正确的做法是知耻而后勇,努力强大自身,凭借一己之力洗辱翻身,哪怕不敌落败亦不失光明磊落。 他有信心三局全胜,此时斟酌的是是否三局全胜,若是三局全胜赤龙子面上会不会挂不住,按照常理来推断,赤龙子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表明其内心很是豁达,应该可以承受三局全输的结果,但他不敢冒险,倘若赤龙子改变了主意,他无法承受后果,最好的结果就是胜两局,给玉清派留下一丝颜面。 想好了对策,莫问开始将心思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如何将这滴仙人泪送入禁锢。 仙人泪乃天地灵物,较地乳更加神异,定然可以送入禁锢,仙人泪有异香,只要进入禁锢,阿九可以立刻发觉,他此时想的不是能不能送进去,而是怎样送进去,能够进入禁锢的东西少之又少,这滴仙人泪一定要物尽其用。 到得山腰上部,莫问再度感觉头痛气喘,无奈之下只好暂停休息,静气回力。 喘息之时,莫问自怀中掏出了木筒,拔开木塞发现仙人泪并未结冰,小心的捏住木筒上部将木筒置于寒风之中,片刻过后收回再看,仙人泪已经冻硬。 见此情形,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仙人泪先前之所以没有结冰是因为在他怀里受到了体温的温暖,而并非不能结冰,能够结冰就好,只要结冰就有办法传递信息。 短暂的喘息之后,莫问再度上路,即便逐渐适应了此处的严寒和憋闷,攀爬主峰也并非闲庭信步,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太阳偏西他方才来到了禁锢之外。 此时阿九仍然蜷缩在禁锢的南侧靠北角落,在其身体旁侧放置了一块尺许大小的石块,石块的一面已经被削平,刻有十字,“生相随,死勿悲,无悔,无悔。” 看到字迹,莫问立刻明了其意,生相随表明了阿九的心迹,死勿悲是阿九对他说的,无悔则是阿九内心的感叹。 寻常女人若是动情,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这种看似伟大的举动实际上对男子伤害很大,除非真正走投无路,否则绝不能走这条路,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阿九也会这样做,但石上的寥寥数语表明了阿九心迹,阿九没有因为心疼他而撵他走,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知道他在禁锢外设法营救并安心的等待他的援救,这是一种夫妻才有的默契。 但通过石头上的字迹也能看出阿九并不认为他的营救能够奏效,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九也是道人,知道这处禁锢出自祖师之手,无法被击破,食物也送不进去。 山顶有风,哪怕晴朗天气,山顶也有风,看罢石块上的字迹,莫问躲进天雷劈出的避风处,卸下包袱翻找锐器,寻过之后发现身上没有匕首锐器,便自阿九包袱里找出了她画符的砚台,阿九被削去了玉籍,以后无法画符,砚台没什么用了。 砚台质地较软,莫问手持砚台皱眉沉吟,这滴仙人泪比寻常水滴要大的多,几乎有雀卵大小,可以利用刻模的方法将其冻成一个字,但这个字笔画不能太多,倘若太过繁琐,仙人泪凝固之后就很不结实,笔画越少越好。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以指甲自砚台背面刻出了一个简单的字,修理加深之后取出怀中仙人泪倾倒其中。 仙人泪流出之后立刻被低温凝固,耐心等待了片刻,莫问将其倒扣而出,走到禁锢边缘,蹲身挡住微风,小心的拿捏力道,将仙人泪紧贴地面推向无形屏障。 这道禁锢的灵气屏障虽然坚固却薄如宣纸,仙人泪顺利的穿过屏障进入了禁锢。 仙人泪进入禁锢之后,阿九抬起头茫然四顾。 莫问见状大为焦急,禁锢内的地面很是平滑,山中微风随时会将仙人泪吹入雪谷,一旦吹入雪谷,白色的仙人泪就无法再寻了。 好在阿九很快找到了香气的来源,伸手拿起了那滴冻成字形的仙人泪。 拿起仙人泪的瞬间阿九就开始大哭,莫问利用仙人泪冷冻了一个“土”字,她立刻就明白了莫问让她敲碎山石积累泥土,而这背后更深的含义就是莫问无法救她脱困,要设法送进灵物的种子在禁锢内生养植物,为她提供食物。 她能想象到莫问向她传递消息是何等的困难,也能想象到莫问在三天之内为她寻到能够穿透屏障的食物是多么的不易,除了心疼莫问,阿九心中更多的还是幸福,她的丈夫是一个勇敢坚定的男子,她享受到了世间女子享受不到的关爱。 阿九痛哭之时察觉到冰字有融化迹象,急忙低头吞食,仙人泪入腹之后她再度开始大哭,她能感受到仙人泪的神异,雷声响起之后莫问并没有送入这种奇异的灵物,那就表明那时候莫问并没有得到这种灵物,自雷声响起到仙人泪送到只用了三天,这三天莫问去了哪里,他是怎样得到这种灵物的,她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种神异的灵物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宝贝,得来绝非易事。 莫问一直等到阿九吞服了仙人泪方才彻底放下心来,仙人泪确实神异非常,肉眼可见阿九被冻伤的双手在快速愈合,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阿九忍住哭泣,拿过身旁石块敲击石壁,转而捏起石屑示向西侧,她看不到莫问,但她知道莫问就在屏障之外,她要告诉莫问,她明白了莫问要让她做什么。 向屏障外展示石屑之后,阿九拿起石块自地面上快速的刻画道,“不要以身涉险。” 莫问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但点头过后忽然想起阿九虽然在看着他,实际上却看不到他。但阿九的回应还是令他心头一暖,阿九如此急切的刻画字迹,表明阿九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此处前去寻找灵物种子,二人当真心存默契。 “我会尽快回来。”莫问自言自语,言罢转身离开,仙人泪一年之后就会失效,到时候就没地方再行获得了,要在这一年之中尽可能多的寻找地乳和灵物的种子,何时禁锢里的食物能够自给自足,何时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虽然没能一劳永逸,莫问心中压力还是减轻不少,与三个月相比,一年的时间算是很长的了,就算找不到灵物仙草的种子,也应该能找到地乳的泉眼,届时大不了不停往返,至少也能保证阿九不被饿死。 想到此处,莫问心头陡然灰暗,他想到万一自己出现了意外或者是老死了,就没有人为阿九递送食物了,真正治本的方法还是要让禁锢内有灵物生长。 改造禁锢之事之前从未有人尝试过,莫问虽然犯愁自何处寻找灵物种子,却并不担心彩衣道人会阻止他对禁锢进行改造,这倒并不是彩衣道人慈悲,而是他坚信彩衣道人不敢那么做,阿九是他的牵挂,只要阿九还活着,他心中就有希望,就会忍辱负重,尊天重道。倘若彩衣道人将阿九置于死地,就是摆明了逼他发疯,届时他一定会无法自制的进行疯狂的报复,彩衣道人承担不起伏尸千里,血流成河的严重后果。 三更时分,莫问回到山下,与玉清宗的恩怨今日就要有个了断…… 第三百零八章 兽医 玉清众人见莫问到来,再度露出了敌视厌恶神情,他们不曾来过这么冷的地方,等候一天已然很是煎熬,莫问前往峰顶往返又耽搁了三四个时辰。 “福生无量天尊,有劳诸位久候,请太史掌教示下。”莫问回到先前站立之处冲赤龙子稽首说道。 赤龙子微微点头,转而回头冲众人说道,“年过而立者居右。” 此语一出,人群之中走出了数十人居于右侧,剩下的年轻一辈当在六十人左右。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在此之前他曾经猜测过玉清派渡过天劫的人数,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渡过天劫乃道门中人梦寐以求之事,寻常道人哪怕勤修不辍想要渡过天劫也多在不惑以后,玉清宗有这么多后辈才俊,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修行法门和弟子天赋确有过人之处。 “何人愿与上清宗天枢真人切磋歧黄之术?”赤龙子问道。 “弟子请缨。”身后众人异口同声,争先请战。 “杏林宫祝青云。”赤龙子点名。 “弟子在。”人群中传来应答之声。 莫问循声望去,发现一清修孱弱的年轻道人正自人群之中向外挪移,赤龙子在点名之时并没有回头,这表明他早就想好了由此人出战。 祝青云自人群之中走出,来到赤龙子身侧弯腰行礼,躬身候命。 莫问趁机打量此人,祝青云年纪当在二十七八,身材偏矮,相貌无奇,体形消瘦,脑袋很大,身后背着一个尺许大小的紫木药箱。 古语有云,相由心生,相者,并非单指人的样貌,还包含了气度和神采,此人虽然相貌无奇,但气息沉稳,面上神情很是平静,这是岐黄高手才有的平和。 修习岐黄医术的道人有四个层次,最低的层次是刚刚出师,这时候他们的面上会有忐忑流露,是信心不足的表现。 第二个层次是游历了一段时间,治愈了很多病人,这时候他们的神情举止会是极度的自信。 第三个层次是在治疗顽疾时失过手,他们自内心深处开始认识到歧黄之术的玄妙和深奥,重新回归谨慎,这时候面上的表情就是祝青云此时的表情,不骄不躁,不卑不狂。 歧黄之术的最高层次就是岐黄圣手,想要达到这个层次,需要阅历足够,见多识广,对阴阳五行了然于胸。到得最高层次的圣手已经没有固定的神情了,他们表现出的往往是自己的真实性请,圣手本人脾气暴躁,他们就会表现出暴躁。圣手本人性情怪异,他们就会喜怒无常。 见到祝青云之后,莫问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身兼数艺,兼学必难专精,祝青云出自玉清派杏林宫,杏林指的是研习岐黄和医术的所在,此人背负药箱随队远行,肩负的是为众人治伤疗疾的任务,当是玉清医术的翘楚,定是劲敌。 “各自问答,以分高下。”赤阳子向右侧走了几步,以避暗授嫌疑。 赤阳子说完,莫问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待对方先出题。 与莫问不同,祝青云没有丝毫的犹豫,“问,江北花甲农妇,湿邪冷气侵骨附节,气虚体热,脾胃虚寒,行动不便,举步维艰,夜疼痛,日酸麻,乃至骨节变形,肘,肩,颈,髋,膝皆受蔓延,当如何治愈?” 莫问闻言心中立升怒气,自古以来诸多绝症之中就有风湿入骨一类,究其发病根源,乃是常年田间劳作,疲惫之时受地垄沟渠之中的湿邪之气侵染所致,祝青云所说的是病入膏肓的晚期症状,关节肿胀表明骨髓损坏,若是四十上下的男子,或许还可以用药物壮大患者自身阳气,以自身阳气驱逐寒邪之气,但对方用了个六十岁的农妇,女子本来阳气就弱,还在温度较低的北方,这是个死结。 心中动怒,莫问立刻给予回应,“问,待字无盐,肝生恶瘤,蔓延脾脏,如何治愈?” 莫问的问题虽然较祝青云要简单,实则比祝青云的问题要刁钻很多,刁钻之处不是将土脾木肝这两个滋生五行活气的脏器失去了作用,而是留下了一线生机给对方,此绝症有法可医,但非常困难。 祝青云不知是计,立刻答道,“借三品以上辅弼威武之精气,倚胎气活命,以千年蜈蚣金壳熬汁浅服,百日去毒,届时引下死胎,此女得……不行,不行,算我没说,不能这般施为。” 祝青云说到后来急忙改口,他已经发现莫问给他设了个丢人的死局,让一个未嫁女子去勾搭三品以上官员,此事有违贞洁妇道。再者谁家的大官大将会喜欢一个非常丑陋的少女。最要命的是还要牺牲腹中胎儿,这哪是道人干的事情。 祝青云改口较晚,身后众人听得他的言语无不咧嘴黑面,暗道丢人。 “你问,我束手无策。我问,你无计可施。算平。”祝青云不善与人交往,有些木讷,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玉清宗断腿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他医治的,他虽然没见过莫问却对莫问有着深入骨髓的畏惧,压根也没指望赢,只希望平了就算上上大吉。 “无有平手一说,”赤龙子不满的看了祝青云一眼,转而冲人群之中说道,“赵灵妃,叶然之,你们二人前去胡人居所得活羊两只带回。” 赤龙子说完,赵灵妃和另外一个坤道出声答应,快速向东南方向掠去。 莫问和祝青云听得赤龙子言语尽皆错愕发愣,赤龙子让门人弟子带活羊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吃的,无疑是要让二人出手医治,二人学的都是治疗人身疾病的方法,怎么能当兽医。 赵灵妃二人走后,莫问快速自心中斟酌活羊带回之后赤龙子会出什么样的题目,首先可以排除掉针对内脏的诊治,玉清派没有异类,祝青云不可能对异类的内脏经络有所了解。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三种可能,一是打断腿骨,让二人快速救治。这种可能性最低,堂堂玉清掌教,不可能做出这种血腥之事。还有就是解毒,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利用此处的低温将山羊冻住,让二人将冻僵的山羊救活。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敢请暂离片刻,两位真人带羊回返之前,贫道一定回到此处。”莫问冲赤龙子说道。 赤龙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祝青云说道,“你也可以先行准备。” “不知题目,如何准备?”祝青云懦懦的说道。 莫问看了一眼可怜的祝青云,转而向北掠去,祝青云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整个一书呆子,虽然能够静心钻研,却不知广思变通。 莫问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寻到了三味中药,将药物留在隐蔽处,自下风处回到原地,此时祝青云仍然忐忑的留在原地,不问可知赤龙子并未给他任何的提醒。 身法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赵灵妃和叶然之身法快,所以她们被派出去找羊,羌人好客,给了她们二人两只肥壮的山羊,扛的二人好不劳累。 “送于山顶,半个时辰之后带回。”赤龙子手指一处较矮的侧峰冲二人说道。 祝青云闻言这才明白赤龙子用意,急忙告退离去,前去寻找回逆还阳的药草。 莫问也随之离开,片刻过后带回了自己寻到的药物,他先前离开只是惑敌之计,让祝青云误以为他分析错误,这次需要重新寻找,以此麻痹祝青云,令祝青云感觉时间充裕。 赤龙子看了莫问一眼,神色有些黯淡,且不管比试结果如何,单就聪慧而言,祝青云就落了下风。 祝青云在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回返,观其神情,当是已经找到了合用的药物。 赵灵妃和叶然之随后自山顶回返,山羊虽然耐寒,却也是相对而言,东北三郡的冬天就经常冻死山羊,休说雪山峰顶的严寒,此时两只山羊已经被冻的很是僵硬。 山羊带回,莫问和祝青云立刻将目光投向那两只山羊,不管是禽兽还是人,被冻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神态特别安详,换言之,表情越安详,救活的可能性越小。 “救其还阳。”赤龙子冲二人说道。 看罢山羊,二人转头对视,莫问指了指那两只山羊,示意祝青云先挑。祝青云迈步上前,选了一只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往往比较聪明,在遇寒时会想方设法多活片刻。 莫问走向另外一只,到得近前取出之前寻到的药物,扒开羊嘴以灵气喂送入腹。 二人相隔不远,莫问可以看到祝青云所用药物跟他完全一样,分别是附子,炙甘草和蛇蜕,前两者为反逆回阳的药物,附子为君,炙甘草为臣,最后的蛇蜕亦是臣药,为安神定心所用。 使用前两位药物的时候二人都没有犹豫,这种回阳药物无需拿捏,最后一味蛇蜕二人在使用时出现了差别,莫问去掉蛇蜕尾部将剩余部位喂送。祝青云断去了蛇蜕头部将剩余部位喂送。 喂下药物,同时以灵气反冲山羊七窍,两只山羊同时发出了叫声。 虽是同时苏醒,却也分出了高下,莫问留下了带有少许毒性的蛇头,蛇蜕在安神的同时令山羊产生了剧痛,山羊苏醒之后如遭蛇咬,一跃而起,撒腿就跑,而祝青云救治的山羊此时仍在挣扎着起身。 “玉清宗祝青云歧黄之术输于上清宗莫真人。”赤龙子说话的同时环视身后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 祝青云红着面皮讪讪而回,被其救活的那只山羊跟在他的身后咩叫不停,似有道谢之意,祝青云大窘,摆手轰撵,“去,去,去……” 第三百零九章 比武 那山羊受到驱赶仍未离开,祝青云无奈,延出灵气隔空出指,山羊吃痛之下叫着跑开,如此一来本来紧张尴尬的气氛得到了缓解,人群之中多有窃笑者。 赤龙子闻声回头,横眉环视众人,“眼见同门落败,不以为耻反而发笑,发笑之人禁足三年。” 众人闻言立刻噤若寒蝉,赤龙子平日里一直很是和善,似今日这种发怒重罚的情形从未出现过。 “无需多言,回山之后立刻前往后山思过。”赤龙子冲右侧想要开口为晚辈求情的平辈道人抬了抬手。 赤龙子说完,回头看向莫问,“真人歧黄之术很是玄妙,玉清后辈皆是不如。” “太史掌教言重了,祝真人心性仁慈,不下重手,不施猛药,故此山羊恢复行动稍晚了一些,似贫道那般用药,有伤魂动魄之虞。”莫问稽首说道。 “真人无需过谦,岐黄之道亦为天道,拿不住刚柔并济,分不清轻重缓急就是不明天道,进退无度,祝青云禁足十年,静心修艺。”赤龙子沉声说道。 此语一出,玉清众人再度大惊,这么重的责罚表明赤龙子动了真怒。 “遵掌教法旨。”祝青云颤声领受。 莫问能做的只是再度稽首,禁足十年实在太重了,祝青云完全是无妄之灾,但同情之下他也并未后悔赢了祝青云,不能手下留情,不然就有亡命废功之厄。 “真人若是劳累,可暂歇片刻。”赤龙子冲莫问说道。 “多谢太史掌教,贫道并不劳累。”莫问说道,只需再胜一场他就能彻底安心,不打完,他无心休息。 “何人与莫真人切磋武艺?”赤龙子说话之时并不回头。 “弟子请缨。”玉清后辈齐声开口。 “玄真堂李飞霜,杨寒霜。”赤龙子点名。 莫问闻言心中微感惊讶,赤龙子怎么会派两人出战。 赤龙子所点的两个玉清后辈皆为坤道,二人领命出列,来到赤龙子左侧稽首行礼,躬身候命。 “莫真人请择一而战。”赤龙子看向莫问。 莫问这才明白赤龙子此举是为了公平起见,转而抬头打量二人,这二人都是坤道,年纪都在二十四五,身形也多有婀娜,但长相有着天壤之别,名为李飞霜的道姑很是俊美,名为杨寒霜的道姑则异常丑陋,二人眉宇之间皆有傲气流露,傲气来自实力,由此可见二人皆非等闲。 看罢样貌,莫问移动视线去看二人眼睛,此时与女子对视乃是无礼之举,但他此举乃是为了确定二人谁是处子之身,身为处子,眼睛会清如净水,若非处子,眼睛就会浑浊。 二坤道见莫问无礼直视,面上皆有怒意,莫问快速看罢再度陷入犹豫,这两人全是处子,处子之身修道,灵气纯净绵长,威力较寻常妇人要强上三分。 选好看的,还是选难看的。 莫问对丑陋之人有着三分忌惮,因为丑陋之人为世人所不喜,受到的诱惑较少,极少分神,能够更加刻苦的修行。而貌美之人通常为情所困,难得专心。 沉吟片刻,莫问选了丑陋的杨寒霜,原因是丑陋之人内心总会有些许自卑,自卑会导致信心不足。此外丑陋之人往往不为师尊所喜,在临阵迎敌时会有急切的立功之心,只要急躁就会出现破绽。 “福生无量天尊,请杨真人赐教。”莫问说话之时看的是人群之中的赵灵妃,他并不指望赵灵妃会给他什么提示,但赵灵妃曾经跟他动过手,他知道赵灵妃的修为,试图通过赵灵妃的神情判断出自己选择的是强者还是较弱者。 并非每一次的细心观察都能起到效果,赵灵妃听得他的言语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想必是对赤龙子没点她出战而暗自失落。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请。”杨寒霜回应的很是干脆。 “点到为止。”赤龙子再度让开,李飞霜转身走回,杨寒霜迈步上前。 “不知莫真人用何兵器?”杨寒霜抬手扯去御寒披风。 “贫道徒手。”莫问卸下肩头包袱。 “贫道惯用长剑,莫真人徒手相对,贫道怕是拿捏不住,无法做到点到为止。”杨寒霜抽剑在手。 “若有死伤,乃上天对贫道的责罚,杨真人请。”莫问双手下垂,擒风鬼手没有起势,有起势就有破绽,没有起势反而无迹可寻。 杨寒霜闻言转头看向赤龙子,赤龙子白眉微垂,并不做任何指示。 “呀!”杨寒霜脆喊一声,挥剑前冲。 莫问并未急于移动,而是根据杨寒霜移动速度判断其身法的快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寒霜的身法与赵灵妃在伯仲之间,前冲之势异常快速。 杨寒霜转瞬之间就冲到了莫问近前,前冲之时她已然调整好了出招的方位和角度,到得近前长剑高举,看似想要自左上向右下斜劈,结果中途变招,改为自左下向右上斜撩。 莫问见状心中一凛,今日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劲敌,杨寒霜出招极快,且剑尖上有灵气吞吐,灵气时隐时现。 皱眉过后,莫问快速旋身躲避,杨寒霜并未动身来追,而是娇叱一声双手持剑原地旋身,舞出了环形剑气。 莫问选择了旋身而不是横移,其用意就是闪开之后加以攻击,故此离杨寒霜很近,感受到剑气之后想要后退躲避已然有所不及,情急之下再施铁板桥急速后仰,堪堪躲过了杨寒霜的环形剑气。 就在莫问曲足想要后撤之际,杨寒霜强行定住身形,右脚急踏而下,径直踏中了他的前胸,将其踏倒在地。 “好!”玉清人群之中传来了轰然叫好。 赤龙子微微抬起右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 莫问被踏倒之后气息随之一滞,强忍前胸痛楚连番急滚,躲开了杨寒霜斜划而下的一剑,随即以乌龙绞柱之势快速站起,右掌凝聚灵气,自右侧直取杨寒霜持剑右臂。 先前的一个回合他已经摸清了杨寒霜的心性,杨寒霜在旋转发出剑气时本不能快速停下,她是拼着自身受伤而强行定住身形出脚攻他的,此举表明了她有强烈的求胜欲望,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将他拿下,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此时他开始后悔先前没有选择李飞霜,但此时后悔有些晚了,已经挑了个刺猬在手里,对方的剑法很是玄妙,纯阴之身灵气收放自如,他的擒风鬼手占不到便宜,要是长久鏖战,一个闪失就有可能身受重伤,必须做出果断的决定。 杨寒霜见莫问右掌攻来,以为他想伤其持剑右臂,再度发声助力,右手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之后平直刺向莫问右掌。 但是她想错了,莫问这一掌并非为了击伤她的右臂,而是引她出剑。面对急刺而来的长剑,莫问任凭长剑贯穿自己的右掌,忍痛前移穿过剑刃握住了长剑护手,与此同时左手急出,快速的封住了杨寒霜右臂曲池,抢下了她的长剑,随即出手取背后大椎,腰部脊中,左臂尺泽。 接连被封住了四处穴道,杨寒霜上身已然无法移动,但她不愿认输,急速闪身以左膝顶撞莫问下腹,莫问本有心留她颜面,不让她摔倒,见她不知进退便不再留情,抬起右腿挡下了她的左膝,随后起脚将其踹倒在地。 赵灵妃倒地之后,莫问右手前伸猛然上抬,自长剑之中抽出了右掌,转而封点右臂三穴止住鲜血,活动右手五指。 比武只持续了三个回合就宣告结束,玉清众人无不瞠目惊诧,他们惊诧的不单是比拼持续时间之短,而是他们没想到莫问会用这种方式取胜。 莫问虽然付出了右掌受伤的代价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相反的他非常庆幸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身法不占优势,招式不占优势,灵气亦不占优势,对方又抱着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将他拿下的念头,这种比试打到最后绝对是一场血战,双方会越打越狠,他庆幸自己狠在了对方之前,如果杨寒霜发狠拼命,他就不是右掌受伤这么简单了。 赤阳子也没有想到莫问会选择这样一种打法,但惊讶过后他就理解了莫问的做法,这种看似狠辣的打法实则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胜利。 莫问确定右掌并无大碍,拿起长剑,走到杨寒霜近前,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反剑相送。 杨寒霜怒目看向莫问,探手接过长剑将自己右掌贯穿,转而抽出右掌握拳喊道,“再打过。” “放肆,”赤龙子沉声说道,“已然输了技艺,还要连气度也输掉?” 杨寒霜闻声羞愧低头,终究是女孩心性,落败之后羞愧委屈,哭着跑回了人群。 “祝青云,为莫真人敷药。”赤龙子说道。 “多谢太史掌教,贫道并无大碍。”莫问稽首道谢。 赤龙子闻言没有答话,缓步走向莫问,到得近前直视莫问,莫问拘礼,不与赤龙子对视,但他并未低头。 “果敢坚毅,隐忍持衡,应变灵通,进退有度,似你这般良才定可将上清宗发扬光大,为何道君祖师要将你拖在这极寒的雪山上?”赤龙子疑惑摇头。 莫问闻言深感惭愧,并未答话,赤龙子这番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看不透天机的自言自语。 “启禀掌教,弟子愿与他比试符咒法术。”人群之中有弟子走出来请缨。 赤龙子闻声转身移步而回,到得那弟子面前沉声说道,“修习道法贵在修心,他已然受伤,你怎能再行邀战?” 那玉清弟子既愧且怕,急忙低头听训。 “当日若是你们能有半点仁和通融,事情亦不会落得今天这种境地,与人宽仁就是与己宽仁,罢了,回山吧……” 第三百一十章 三件难事 玉清众人听得赤龙子言语尽皆惭愧低头,按照道家的行事之风,在得知莫问急于寻找妻子之后应该通融放行,不近人情一味紧逼,最终迫使莫问大开杀戒,莫问固然有罪,玉清宗亦非无有过错。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有伤在身,符咒比试暂且延后,他日玉清宗会差人前来。”赤龙子冲莫问说道。 “如太史掌教所言。”莫问稽首回礼,右手的伤势比他事先预想的要重,拿捏符笔定然大受影响。 赤龙子微微点头,转而带领玉清众人向南离去。 玉清众人离去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此事总算做了了结,赤龙子能够位列玉清诸派首席当真是实至名归,其法术修为固然高超,胸襟气度亦是超然,如此处置不但消弭了仇怨,还为玉清宗后辈门人敲响了警钟,从今往后玉清门人定会静心参道,勤修法术,赤阳子等人亦算伤得其所。 莫问对赤龙子很是敬佩,这份敬佩无关乎修为,赤龙子的修为虽然高玄却也并非高不可攀,他自忖多年之后也能达到赤龙子的境地,他敬佩的是赤龙子的胸襟,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杀伤了玉清宗数十人,赤龙子本可轻易将其拿下却大度宽恕,这份胸襟他感觉自己很难达到,至少年少之时很难达到。 玉清众人逐渐远去,直至不见人影,莫问低头检视自己右手伤势,伤口位于食指和中指的掌骨之间,长达寸许,皮肉外翻,筋骨显露,需要及时处置。 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疗伤丹药,伤口太大需要缝合,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向东掠去,此处距离凉国边境有八百多里,但往东三百里就有羌人散居,当前往那里处置伤口。 大半个时辰之后莫问见到了羌人的皮帐,他并未立刻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东掠了一程,寻到了那个会说汉话的妇人帐篷。 由于时辰尚早主人还未起床,莫问自帐外发声,羌人夫妇识得他的声音,急忙起身出帐将其迎了进去。 羌人也要缝补衣物,自然有针线笸箩,莫问以酒水洗净伤口,取了针线将伤口缝合,羌人夫妇愕立旁侧既惊又奇,这种缝合伤口的事情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处理包扎了伤口,莫问并未急于离去,而是在羌人的帐篷中躺卧休息,数千里的长途奔袭加上先前的紧张比试令他身心俱疲。 只睡了一个时辰莫问就疼醒了过来,那妇人见莫问醒转为他端来了热水,她知道莫问喝不惯羊奶。 莫问道谢过后喝水解渴,转而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毫无睡意,闭眼只是为了不受打扰安静的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仙人泪送进禁锢换取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他需要做三件事情,一是寻找地乳,只要找到足够的地乳,阿九在他有生之年就不会饿死。二是寻找可以耐受寒冷的仙草和灵物的种子,只有禁锢内有灵物生长,阿九才能一直活下去。第三件事就是设法挡住山顶的寒风,若不将寒风挡住,山顶就无法种植灵物。至于雨水他并不发愁,前些时日发现的那条蛇医恰好能够派上用场。 这三件事情任何一件实施起来都很是困难,相对简单的是寻找地乳,循着龙脉寻找想必不会太困难。 寻找仙草和灵物的种子困难大一些,这次所需要的仙草灵物与炼丹的灵物完全不同,非天地奇宝不可送入禁锢,而这些仙草和灵物皆有滞留人间的仙人或利害异类看守,想从他们手中获得种子无异于虎口拔牙。 紫气道人按照自身修为以及功德大小,在寿数终了之前分别证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四等品位,证地仙位者只有魂魄存世,多受封一方土地山神,神通有限,虽得元神不死却不能随意离开所辖属地。只有天仙以上者才能保留肉身,行动自由,与天地同寿。 绝大多数的修行中人在修至天仙品级时都会马上飞升,原因是只有证了天庭位次才能获得相应的神通,不然便无法施展仙家法术。也有极少数道人在达到飞升品级时并不飞升,而是选择留在凡间,如此一来就不受天庭职事所限,可得逍遥自在,付出的代价是无法获得相应仙位的附属仙法。对于这类不受天庭调派的闲散仙人,天庭称之为散仙。 散仙多年滞留凡间,在亲友老死殆尽之后多会感觉苦闷,苦闷之下难免云游四海解闷散心,遇到天地异宝就会带回自己的洞府生养,亦或许干脆自灵物旁边开凿山洞住下来,要想拿到灵物的种子就要从这些散仙手里获取,其困难程度不言而喻。 除了这些散仙,还有一些灵物是被异类占有的,能够占据天地异宝的异类绝不会是碌碌之辈,有很多都是上古时期存活至今的神兽,与散仙相比,想从它们嘴里抢东西难度更高。 三件事情之中最困难的一件就是如何挡住山顶的寒风,禁锢所在的山峰顶部为笋形,没有可以堆积土石的着力之处,要想挡住寒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主峰北侧的那座次峰搬移到西方风口,以此阻挡和分流寒风。有天狼毫在手,他有信心移动整座山峰,但不经天庭许可擅自移山动岳是逆天之举,会遭到天庭严厉责罚。 越是细想莫问心中越凉,这几件事情的难度太大,此时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能力的弱小,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有可能令他丧命,他不怕死,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死了,阿九怎么办。 悲观之心一出现,莫问越发感觉心头灰暗,就算九死一生做完了这些事情,阿九还是会被困在禁锢里,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他。阿九此时的情形比坐牢更惨,坐牢只是行动失去了自由,还能听到外部的声响,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事物,但阿九在禁锢里看不到外面的景物,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死牢,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阿九每时每刻都需要承受幽闭带来的无形压抑。 想到阿九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莫问情绪更加低落,忽然之间产生了回去移动山岳布置五行大阵冲开屏障的念头,哪怕是祖师所布屏障也逃不过天地五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冲破屏障。 闪念过后,莫问陡然醒觉,不能那么干,阿九承受那么大的压力都没有放弃希望,不能因为前路的凶险和日后的未知而生出死在一起的冲动念头。 醒觉之后莫问恍然大悟,此时是月初,初七是他的生辰,每个月初七往后的几天他的情绪都会产生轻微的波动或低落,生辰之时是元神最易产生波动之时,换言之他先前的想法是上天影响的结果,心中对于未来的茫然是上天无形诱导所致,并非其自身想法。 “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但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莫问睁眼开口。 “你说什么?”正在烹饪早饭的妇人疑惑回头。 “烦劳善人再与我热水一碗。”莫问说道,失血之后他一直感觉口渴。 喝罢热水,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他此时思考的是接下来前往何处,片刻过后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但要前往那片区域需要老五相助。 中午时分,莫问告辞动身,到得凉国境内自行配药一副煎熬服饮,耗时两日横穿凉国赵国,第三日中午回到了道观所在的晋国西北。 道观还是老样子,护院的老头认得莫问,见莫问回返,立刻高喊“莫老爷回来啦。” 话音刚落,老五就自后院蹦了出来,将莫问拦腰抱起,喜不自胜,语无伦次,“哎呀,老爷,你回来就好啊,我这心一直揪着呢,你没事儿就好,哎呀,太好啦。” “成何体统,还不放我下来。”莫问拍了拍老五的肩膀。 “老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还以为以后见不着你了呢。”老五将莫问放了下来上下打量,“老爷,你手咋了?” “老爷,夫人呢?”慕青牵着吴吉儿自后院跑了出来,吴吉儿手里还抓着筷子。 老五闻声扭头瞪眼,慕青急忙改口,“老爷,先吃饭吧,饭菜刚上桌。” “重新做,做好的。”老五冲围过来的下人吩咐道,转而看着莫问的右手,“老爷,需要什么药,我去抓。” “没什么大碍。”莫问习惯了安静,眼前的喧闹令他有些不适,不过这些许不适与见到亲人的欢喜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老五知道莫问是岐黄高手,听得他的言语也就不再坚持抓药,拉着莫问走向后院。 落座之后,三人对面说话,吴吉儿还是个孩子,惦记着桌上的饭菜,嚷饿。 “好地方一点儿不像我,”老五无奈的看了吴吉儿一眼,转而冲慕青摆了摆手,慕青会意,带着孩子先去吃饭。 莫问不待老五发问,主动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告知。 “那老道姑没提我咬死她灰鹤的事儿吧?那个雪山在什么位置?九姑现在咋样?”老五接连发问。 莫问理顺调理,逐一解答。 “对了,老爷,你不是说蛮荒死人坑里有棵什么草吗,那个行吗?”老五问道。 “那株乾坤藤虽是灵物却不够神异,送不进去。”莫问摇头说道。 “哪儿能找到更好的东西?”老五急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过后抬头看向老五,“你最长能在空中停留多久?” “蝙蝠扇翅跟人迈步差不多,一点儿都不累,三两天我肯定能撑住,老爷,你问这个干嘛?”老五不解的问道。 “寻到地乳之后,你我前往仙山蓬莱……” 第三百一十一章 狠毒 “蓬莱是什么地方?”老五疑惑的问道。 “海外有诸多仙山灵岛,蓬莱是较为有名的一处。”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你知道蓬莱在哪儿吗?”老五又问。 莫问缓缓摇头,仙山灵岛的记录多见于秦汉杂记,道家典籍对此并无明确记载,究其根源当是天庭并不鼓励仙人滞留凡间,也就不会显圣世人对散仙的事迹著书立传。 “那你怎么知道蓬莱仙山上有灵物?”老五抬手挠头。 “我并不知道海外仙山的情况,但世间多有传言,想必不是空穴来风,事出无奈,即便是空穴来风也只能前去寻上一寻。”莫问摇头。 “咱是不是该在中原找找?”老五建议。 “我先前曾经遍寻北方各处禁锢,南方的禁锢也寻了一些,沿途从未发现散仙隐居的洞府,仙人多不喜被俗人打扰,住在中原难免有樵夫农人和好事求道之人扰人清静,若我是他们,一定会寻海外孤岛隐居,来去自如又不会被人打扰。”莫问随口解释。 “也对,中原人多,有啥好东西也都被人挖走了,海外的那些小岛一般人去不了,好东西能多些。”老五点头赞同。 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前来,告之老五饭菜已经准备妥当,问何时开席。 “老爷回来了凡事就由老爷做主,开不开席得问老爷。”老五瞪眼。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冲那丑陋的婢女摆了摆手,“我们即刻就去。” “老爷,要是找到了仙人,咱跟他们要种子,他们能给吗?”老五见莫问轻咳,知道莫问又要怪他拘礼,急忙岔开了话题。 莫问起身向外走去,“这也正是我舍近陆求远海的原因,中原之地多有俗人打扰,散仙若是留有灵物会严加看守,海外那些仙山灵岛常人去不得,其防范想必不会太严。” “老爷,你的意思是咱俩去偷?”老五愕然瞠目,莫问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没准备去讨要灵物,而是打定主意要窃取。 “借。”莫问有些尴尬。 “老爷,咱能带些东西去换吗?”老五转身跟上了莫问,无主之物还好说,若是自仙人手里偷东西,万一被抓到可就糟糕了。 “咱们有什么东西是人家看的上眼的?”莫问苦笑摇头。 “好好说说,他们兴许能给咱。”老五快走几步先行开门。 “仙人不会毫无缘由的给别人东西。”莫问迈步出门,在待人接物上道家和佛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排除那些心性不正的佛门败类,大部分的僧尼在遇到他人请求时都会竭力予以满足,这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佛祖如来割肉饲鹰之事的影响。 但道门中人可不是这种态度,道人和仙人在帮助他人一事上持有非常谨慎的态度,这种做法是对大道自然的敬畏,也是不想助长世人的劣根性,如果求助之人认为你应该帮他,就绝不能出手相助,世间所有一切都是交换而来的,别人没有帮助你的义务,不曾付出就别想得到。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正厅,暂停交谈落座进食,老五见莫问右手受伤,要过来亲手侍奉,莫问冲其摆了摆手,以左手使用筷子,道人左手需要捏诀,其灵活程度不比右手低。 “老爷,咱啥时候动身?”老五等莫问放下了筷子出言问道。 “明日清早,可好?”莫问商议道,老五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说走就走。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点头过后陪莫问回到上房,老五与慕青住的是厢房,正房一直给莫问和阿九留着。 莫问洗澡歇息,老五等人准备干粮,为莫问浆洗添置衣物,准备出行。 次日清晨,二人准备妥当,离开道观步行下山。 “老爷,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寻找地乳之前先去一趟无量山。”莫问说道,当日阿九被彩衣道人带走,他急切的前往无量山求助,得到古阳子和青阳子全力支持之后曾经答应过对方,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回去请二人喝酒,君子不可食言。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待得离开送别之人的视线变身巨蝠载莫问北上,此时气温已经回升,可以展翼飞翔。 坐于蝠背,莫问开始斟酌眼前之事,此次前往无量山除了答谢二位长辈,他还想听听二人对东海之行的看法,多向老人请教可以少走弯路。 中途二人落地采买了礼物,老五飞行迅速,赶到无量山不过正午时分。 到得山门处,恰好遇到一位年轻道人沿阶下山。 “清风。”莫问冲那年轻道人喊道,当日正是这个小道童教他简单礼仪和如何穿戴的,时隔七年,当日的小道童已经长成了英俊的道人。 清风听得莫问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随即大变,转身向山上跑去。 老五抬手摸头低头看脚,确定不是自己变化不彻底而吓跑了他,这才出言问道,“老爷,他咋啦?” “想必是尚未接到玉清宗已经与我和解的消息。”莫问迈步上山,前段时日他杀伤了大量玉清门人,此事三教皆知,但他与玉清派和解不过三两天的时间,无量山可能还没得到消息。 “那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儿吧?”莫问抬头看着手足并用仓皇逃走的清风。 二人正暗自纳闷,清风开始惊恐大喊,“莫问来啦,快来人。” 莫问闻言陡然一凛,心中升起了浓重的不详,提气前掠,抓住了正在高喊的清风。 “我跟你拼了。”清风高喊着想要拔剑。 莫问抬起左手将其右手摁住,“清风,出了什么事情?” 清风也不答话,挣扎着想要拔剑,就在此时,上方传来了说话声,“清风,此事与他无关。” 莫问闻声抬头,只见刘少卿正一脸悲伤的站在子峰山顶。 “出了什么事?”莫问舍了清风,提气跃至刘少卿对面。 “玄阳,古阳,青阳三位前辈昨夜尽皆遇刺身亡,凶手行凶之时化作了你的样子。”刘少卿挑眉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尸身现在何处?” “大殿,无量山众人正在做法超度。”刘少卿转身向北走去,“我曾留有定位符咒在道观,今日四更时分得到感召,来到之后方才知道三位道长尽皆遇刺,玄阳子掌教驾鹤于后山山洞,古阳和青阳两位道长死在了各自房中。” “可曾招魂?”莫问与刘少卿并行。 “魂魄亦遭灭杀。”刘少卿眉头大皱。 莫问闻言没有接口,刘少卿与无量山这几位道长的私教也不错,他出征之前来的那次青阳子曾经说过刘少卿送来了不少香火,刘少卿得到传信立刻赶来也在情理之中。他此时不明白的是谁会变化他的样子加害三位老人,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柳笙,但柳笙已经死了,身首异处是他亲眼所见。 二人行的很快,片刻过后来到青阳子生前所在的房间,房内已无尸首,十几个道人正在房中先前放置床铺之处低头围观,见莫问和刘少卿到来,急忙左右闪开。 床榻已被搬离了原位,床下地面有几个潦草的带血字迹,“非天枢所为。” “我也是刚刚发现床下有字,想必是青阳道长受伤之后匆忙留下的。”刘少卿说道。 莫问没有接话,青阳子对他当真是关爱有加,在最后时刻仍然设法洗清了他的嫌疑,但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但他实在想不出凶手为什么要对这三位与世无争的老人动手。 “别想了,一定是柳笙所为。”刘少卿愤然冷哼。 “柳笙已被夜逍遥砍下了头颅,焉能复活作恶?”莫问侧目看向刘少卿。 “当日我前往那处禁锢见到了玉衡子的尸首,也看到了柳笙的头颅,但柳笙的尸身不见了。”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骇然大惊,他一直想不明白当日夜逍遥为何舍了他回返禁锢,原来是柳笙的尸身失去了踪影。 “就算柳笙死而复生,他有何理由冲玄阳子等人下手?”莫问眉头紧锁,凡事都有理由,柳笙恨他在情理之中,但变化成他的样子杀害无量山三位前辈完全多此一举,在此之前他的名声已经很坏了,柳笙有什么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柳笙一直跟你走的很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问我干什么?”刘少卿冷视莫问。 “能够变化形体的不止柳笙一人,我并不认为是柳笙死而复生加害了玄阳子等三位前辈。”莫问摇头说道。 “即便凶手不是柳笙,也必定与你有仇,不然他不会变化成你的样子行凶,无量山三位前辈遇害,你脱不得干系。”刘少卿高声数落。 “我不与你争辩,先前是何人见到了凶手的模样?”莫问问道。 “照顾青阳前辈起居的小道童,事发之时不到三更,道童端水来送,被凶手踢中前胸晕死院中,撑到同门到来告知是你行凶便伤重不治。”刘少卿指着遗落在门外的铜盆出言说道。 “带我前去。”莫问说道。 “我已经查过了,出脚方位与擒风鬼手很是相似,取的是前胸中庭,力道拿捏很准,令其暂时不死却不得活命。”刘少卿猜到了莫问想要验尸。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如果刘少卿的判断是对的,柳笙真的死而复生杀害了三位无量山前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玄阳子等人待柳笙也不薄,柳笙不会无缘无故的杀死他们,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情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以此达到什么目的。 心中闪过报仇二字,莫问忽然想起一事,当日三清各宗合议之后做出了剥夺了他道籍的决定,他在无量山受箓,理应由无量山焚香剥夺他的道籍,但青阳子等人可能暗中庇护了他,并没有焚香禀天剥夺他的道籍,故此他仍然能够画符做法,也正因为他能够做法,所以才令柳笙功败垂成,身首异处,若是柳笙死而复活,他有足够的理由恨无量山三位前辈。 事情到此已然缕出头绪,他唯一不确定的是柳笙真的能够死而复生? 就在莫问皱眉思考之际,双耳忽然出现了细微的鸣响,莫问有感,扭头看向刘少卿,刘少卿此时亦转头看他,二人对视一眼暗道糟糕,有人起阵将无量山困住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祭酒 “老爷,好像不大对头啊,我怎么感觉憋得慌。”老五自门外快步而入,其兽身本能也察觉到了地气的变化。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迈步出门,出门之后发现东山已经燃起了大火。 “现在明白了吧,柳笙杀害玄阳子等三位前辈是为了引你过来,天狼毫他势在必得。”刘少卿随后而出,冷哼说道。 “柳笙与赵国太子交好,他出手行凶是为了引你过来,布阵取你性命以平息即将发生的赵凉战事。”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已经相信柳笙还活着,因为对方是以定气符咒起阵的。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无量山三位长辈皆是因你而死。”刘少卿面露鄙夷。 “柳笙并不知道我来到了无量山,不然他不会起阵,他应该知道这样一处阵法根本困不住我。”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刘少卿闻言眉头大皱,虽然莫问言辞尖锐,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有道理,莫问有天狼毫在手,定气阵法根本就困不住他。柳笙杀人为的是引他过来,在他领兵东征之前将他除去。 莫问西行之时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取紫符一张,略作犹豫之后换成了金符,以金符画写雷符,定气阵法在布置之初会与施法者自身灵气有些许关联,他要以此重伤柳笙。 金符画毕,莫问凌空跃起,以灵气催动金符遥击上空,就在符纸脱手的瞬间,周围气息陡然通畅,雷符落空,于高空发出了震天巨响。 定气阵法忽然消失,表明是布阵之人察觉到危险自行撤去了阵法,莫问身居高空左右环视,并未发现柳笙的身影,这周围全是山林,柳笙若是有心躲藏,根本无处可寻。 此时道观的道人已经携带灭火之物前往东山灭火,莫问并未跟随前往,而是穿过大殿向后山行去,此时超度法事已经结束,三位道长的尸身已经开始下葬,按照道门规矩,枉死之人是不能停尸三日的。 莫问并非无量山道人,无权操办丧葬事宜,只能驻足远处,看着那两具棺木和玄阳子包裹着黄绸的本体尸身下葬入土。 “老爷,咱能做点啥?”老五抬手擦泪。 “寻坛好酒回来。”莫问长长叹气,他心中的悲伤较老五更甚,但他不愿表现出来。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下山,莫问席地坐下探手扶额,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有些应接不暇,这次前往无量山本来是与几位前辈叙旧的,结果出了这样的变故,玄阳子等人对他都有恩情,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寻找柳笙为三人报仇,但柳笙已经知道他的到来,短时间内势必会潜伏起来,前往太子府定然寻他不着。 莫问呆坐之时,刘少卿自下方来到,到得他的面前停了一停,貌似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身向正在填土的墓地走去。 莫问知道刘少卿想说什么,刘少卿想问他打算怎样给玄阳子等人报仇,也可能是想问他愿不愿意帮助凉国对付赵国,刘少卿最后并没有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二人之间虽然不再仇视对方,对彼此的成见都已经很深了,不可能摒弃前嫌一同谋事。 刘少卿到得坟前,拿过一张铁锹帮忙填土,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莫问见之再度叹气,人性是复杂和矛盾的,刘少卿心胸狭窄,对他一直心存嫉妒,但这并不表示刘少卿对人不真诚,很多时候矛盾和冲突往往只是因为各自的立场和志向不同。 入门之前的故人除了老五和林若尘,其他人都死了,青阳子等人可以说是莫问认识的最久的几个人了,青阳子等人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原本已经要承受阿九之事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痛苦,此时还要面对失去故人的打击,当真是雪上加霜,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 阿九之事刻不容缓,而柳笙此时很可能已经藏了起来。按照正确的处置方法,应当将寻找地乳和灵物种子摆在前面,将为三位无量山前辈报仇之事暂且押后,但青阳子等人对他施有大恩,将为他们报仇置于私情之后有违君子之道。 犹豫良久,莫问决定将报仇之事押后,死者已矣,活者居先。 “你说的对,柳笙杀害三位道长乃是为了引我前来,此事与你无关,你做你的事情去吧,我会为三位道长报仇。”刘少卿回到莫问旁侧冲他说道,言罢,提气轻身向西离去,他虽然有隐身之术,此处终究是赵国境地,他不能在此处久留。 刘少卿看似大度的言语实则包含了强烈的讽刺意味,莫问自然听得出来,但此时确实不是报仇良机,要想找到柳笙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奏效,那就是将赵国太子擒住,以此逼迫柳笙现身,但此法能否奏效在两可之间,且不管奏效与否,赵国朝廷都会迁怒无量山,无量山此时已经群龙无首了,再受到朝廷的责罚就有断香灭派的危险,道观里的老幼当往何处去。 掩埋了三位道长的尸体,无量山众人默然自后山回返,莫问见到众人心中很是惭愧,但无量山众人并没有怪罪他,途经他身侧都会冲其稽首行礼。 这一刻莫问生出了加入无量山之念,青阳子等人生前一直想让他加入无量山,以壮大无量山声威,加入无量山也算是对几位前辈的一种祭慰。 但沉吟过后,莫问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接下来要前往外海寻找灵物,为了能让阿九活下去,他会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不择手段的获取灵物,到时候失主肯定会到处追他。还有就是移动山岳一事,那是势必要受到责罚的,综合权衡,此时落单无量山不但不能为无量山壮大声威,还会给无量山的脸上抹黑。 半个时辰之后,老五回返,带回了两坛白酒和一干祭奠用物。 莫问待老五回返,迈步向后山墓地走去,老五带着东西默然随后,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当初莫问进山学道,他无处可去,是青阳子让他留在饭堂栖身,青阳子对他有大恩。他此时已经知道杀害青阳子等人的是柳笙,而柳笙当年曾经南下建康帮助过他和莫问,这种复杂的变化令他很是纠结。 后山墓地分为东西两处,西侧埋的是异类道人,东方埋的是七窍道人,按照尊卑次序莫问与老五先行祭拜了玄阳子,玄阳子对他有传道解惑恩德,他所用的龟息法就是玄阳子传授,若是无有龟息法,他无法在木里雪山山顶久留,但玄阳子对他最大的恩德并不是传道,而是解惑,是玄阳子淳淳善诱的开解和提醒令他明白了自身有阴暗心理并不是过错,只要压制住不良念头不去做错事就还是个好人。 老五知道莫问辈分特殊,焚烧祭品之后代替他为玄阳子磕了头。 二人随后来到了东陵,莫问虽然心中悲痛却并未落泪,只是将那两坛白酒分洒于古阳子和青阳子坟前,他曾经答应过二人不管能否寻到阿九都会回来请二人喝酒。 洒酒过后,莫问单膝跪地,冲青阳子行了孝子半礼。 老五没有莫问的定力和城府,自青阳子坟前痛哭流涕,青阳子当年的慈悲收留,他一直不曾忘记。 “不要哭了,走吧。”莫问拉起了跪地痛哭的老五。 “老爷,柳笙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老五哭问。 “他异于常人。”莫问摇头说道,开阳星是北斗七星中最为神秘诡异的一颗,北斗七星之中只有开阳星有辅星,这颗辅星会对主星产生怎样的影响无人知晓,目前来看辅星对主星的影响还不仅仅局限于性情,柳笙的死而复生以及擅长控尸之术可能都跟这颗神秘的辅星有关。 “老爷,咱是先给三位道长报仇还是接着干咱自己的事儿?”老五擤了一把鼻涕。 “此事暂且放上一放,先行寻找地乳和灵物。”莫问转身向南走去。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 老五来此之前为饭堂的旧识准备了礼物,一直没来得及送过去,回到山腰就去了饭堂,莫问再度来到青阳子生前居住的房舍。 此时房中道人已经散尽,只有两个道童在清理遗物打扫房间,在青阳子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中有一双鞋子比另外几双要小一些,莫问认得这双鞋子,这是上次来的时候自己换下的,青阳子将其洗刷缝补想要等他这次到来还给他。 拿起那双鞋子,莫问内心大悲,他下山之后遇到困难或者难以决断的事情总会回无量山向青阳子请教,这个道法并不高深的老道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是在父亲死后唯一能够开导他的人,青阳子一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自己应对和决定了。 良久过后,莫问止住悲伤移步房中书架,青阳子性情洒脱,说笑随意,他房中的书架除了摆放经文还有很多杂类,莫问翻找片刻,取了一本百草经,这是一本图谱古籍,由无量山前辈著于秦时,记录了的大量神异草木,前往海外诸岛会用得到,不然就算见到了灵物仙草也不认得。 哭可以宣泄情绪,缓解压力,而莫问恰恰不愿哭,故此心中极为憋闷,脑海之中诸念皆生。 老五很快回返,莫问谢绝了无量山的白事斋饭,带了老五迈步下山。 “老爷,咱上哪儿找地乳?”下山之后老五问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去代国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滴血寻龙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答应一声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提气拔高跃上了蝠背,他选择前往代国有着两重考虑,一是代国境内有五爪金龙,五爪金龙滋生的地乳带有龙气,有益阿九修为。二来宵玉兰和黄衣郎在代国,它们可以挖洞拿取地乳。 此时天气已然转暖,老五振翼向北,傍晚时分来到了先前放下拓跋什岐的那座城池,随后继续向北,二更时分来到代国都城,云中城。 与赵国和晋国相比代国很是贫穷,都城只有晋国的一处郡府大小,来到此处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莫问并未惊动拓跋什岐和拓跋什翼犍,而是循着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异类气息来到了它们居住的宅院,这是一座刚刚修建的宅院,屋瓦墙砖全是新的,房舍数十间,占地几十亩,门匾“天枢别院” 老五敛翼下落,黄衣郎和宵玉兰有感,分别自各自所居的东西院迎到前院。 “见过真人。”二人躬身冲莫问行礼。 “二位在此处住的可还习惯?”莫问抬手回礼。 “睡金床,喝美酒,此间乐,不思蜀。”黄衣郎笑借刘禅言语。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老五快速套上外袍。 宵玉兰闻言急忙将视线移到莫问身上,“多谢真人惦记,代国朝廷让我俩在这里看金库,供应丰足,待我们很是优厚。” “前些时日听得真人消息,我们二人焦急非常,苦于道行低微,不知真人所在何处,故此无法寻而助之。”黄衣郎抬手指着自己所居的东院请莫问前往。 “玉清之事已经做了了断。”莫问说道,宵玉兰和黄衣郎都是妖物,它们根本就不是玉清道人的对手。 “如何了断?”黄衣郎疑惑发问。 “比试三场,贫道胜了两场。”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说的很是简略,黄衣郎没听明白,但它没有再问,进院之后马上招呼下人为莫问和老五上茶备饭。 四人来到正厅分主次坐定,等茶之时无人说话,宵玉兰和黄衣郎发现莫问和老五心情不佳,却不知道二人为什么情绪低落。 “真人此来所为何事?”黄衣郎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 “寻找龙脉拿取地乳,此事免不得烦劳二位。”莫问说道。 “真人言重了,为真人效力是我们的荣耀,只要真人寻到龙脉所在,掘洞取之不是难事。”黄衣郎说道。 “是啊,是啊,只要真人开口,哪怕刀山火海我们也绝不皱眉。”宵玉兰在旁附和,妖精也分强弱,黄衣郎的道行比它高,在山中并不受欺负。它的道行浅薄,在山里是个受气的主儿,在这里衣食无忧,有喝不完的酒水,不啻神仙日子,而所有这些全是莫问所赐。 “老爷,你知道代国的龙脉在哪儿吗?”老五在旁问道。 莫问摇头说道,“来时的路上并未看到疑似的山水龙脉,想必在北方或东方。” 众人说话之间有下人送来了茶水,分呈茶水之后,老五示意丫鬟将茶壶给他。 “代国虽然人少,地域却广,真人如何寻找龙脉?”黄衣郎问道。 莫问也正在思量此事,闻言略作沉吟,沉吟之后出言说道,“代国境内的龙脉为潜龙,金龙蛰伏的山川之上并无龙气显现,要想寻找龙脉不能依靠堪舆之法,只能起坛做法,滴血寻龙。” “老爷,滴我的血。”老五将喝空的茶壶还给丫鬟,摆手示意她退下。 莫问没有急于答话,待丫鬟走后方才说道,“咱们的血毫无用处,只有拓跋什翼犍的血有用,他是代国君主,龙气已经影响到他。” “得滴多少?”老五又问。 “一滴足矣。”莫问说道。 若是换做旁人,想要皇帝鲜血难如登天,但四人都有信心拿到拓跋什翼犍的鲜血,原因很简单,莫问给了代国不可计数的黄金,黄衣郎和宵玉兰所住的天枢别院实则是一处巨大的金库,自不咸山搬来的黄金全在这下面。 晚饭过后,莫问命老五寻找准备法案等作法事物,他本人与黄衣郎一起前往皇宫,请见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拓跋什翼犍听报莫问到来,忙不迭的倒履相迎,他是一国之君,消息灵通,莫问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他都有耳闻,莫问以一人敌一宗,威震四海。 短暂的寒暄之后莫问说明来意,拓跋什翼犍并不追根究底,爽朗答应,马上抽出了随身匕首,代国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皇帝亦随身佩戴刀。 “不忙,不知皇上对天下大势如何看待?”莫问抬手制止拓跋什翼犍划破手掌。 拓跋什翼犍闻言垂下了匕首,迈步走到莫问旁边坐下,“真人到来之前我刚刚接到消息,凉国十万大军已经于今日午后开拔,虽然凉军人数不多,但挂帅的是真人的同门刘真人,赵国怕是无有能够抵挡之人。依我看天下大乱之期不远,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通过凉军的行动不难发现刘少卿回到凉国之后立刻下令大军开拔,柳笙先前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刘少卿,若非他上午恰好也在无量山,刘少卿现在已经被烧死了。 “真人有何谕下?”拓跋什翼犍问道。 “乱世逐鹿还是韬光养晦得见过金龙龙脉才能决定。”莫问说道,紫霄道姑并未详说金龙出世的时间,代国这次是否参与战争得看金龙是否即将出世。 “一切皆由真人决断。”拓跋什翼犍给予了莫问极高礼遇。 “贫道不会干预贵国朝政。”莫问摆手说道。 拓跋什翼犍闻言连连点头,见莫问不再说话,拿起匕首割破手掌滴血半杯递与莫问,莫问抬手接过,告辞出宫。 回到天枢别院,法案和各种作法事物已经准备妥当,道观的厨子虽然不会作法,却经常看道士做法,自然知道作法都需要准备什么。 寻常道士作法需要准备法案,法案又叫法台,是放置做法器物的桌子,素油香烛,诵经木鱼,醒神玉磬,手持小磬,请神三清铃,告天玉笏,画符朱砂,黄色符纸,受箓法印,法坛惊木,起阳白磷,令旗法尺,法笺法剑,这些都是寻常道士作法必备之物。 莫问作法较之寻常道士要简单很多,这些事物并未尽皆使用,只用了请神三清铃和起阳白磷,所谓起阳白磷就是道人做法时抛向香烛引起长长火焰之物,其目的是令周围阳气暴涨。而三清铃的作用是召集阴气附着血液凝变形体。实则这种法事莫问无需起坛也可完成,但以血液作法为阴术,需以白磷起阳,中和阴气,不然飞蛾无法见光。 画符烧灰浸于血液,左手摇铃右手抛磷,禹步走完,血液凝变为一只两寸大小的红色龙眼飞蛾,成形之后煽动翅膀离开法案,向东北方向飞去。 莫问自铜盆净手,老五看向黄衣郎,黄衣郎知道老五为什么看他,脱下衣衫显出原形,载三人跟随龙眼飞蛾向东北方向快速移动。 飞蛾虽小,飞的却快,黄衣郎竭尽全力堪堪能够追上,两个时辰之后东方放亮,飞蛾仍然没有停下,快速穿过平地草原飞进了绵延群山。 一直到得中午时分飞蛾方才停了下来,落在群山之中一处山巅,落地之后化为一滩血迹渗透入土。 莫问居高临下俯视这条山脉,整个山脉是西北到东南的走向,绵延数百里,四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当是龙头部位,再往东两百里就是燕国境地。 所谓龙脉并非是山势与龙完全一样,即便是成形的龙脉也只是有着大概的龙形,这处龙脉尚未成形,故此龙的形状并不明显。 根据大致轮廓,莫问指出了挖掘的位置,黄衣郎和宵玉兰开始破土。 “老爷,有危险吗?”老五见莫问神色凝重,在旁问道。 “这条金龙有所残缺。”莫问摇头说道,但凡龙脉皆不是天成,而是在后期逐渐形成,代国境内的这条龙脉长达数百里,主脉之外有五处分支,其中一处是河流冲积堆砌而成的十里土岭,这是其中一条龙爪,如果河流一直冲积,在三年内这处土岭就可以达到十二里,与其他四处山脉均衡对应令龙脉成形。但此时这条龙爪右侧河流已经向南改道,如此一来金龙成形的日期就会延后很久,而且就算是成形,右侧这条龙爪也有缺陷。 “后果是什么?”老五好奇多过关心。 “拓跋氏要想入主中原至少还要等上二十年,就算他们入主中原,也坐不稳江山。”莫问缓缓摇头,那条河流之中有几条蛇蟒气息,与当年他自阵前斩杀的红蛇很是相似。 “那条河好像被人挖过。”老五手指西南。 “当是燕国萨满巫师所为,不怕真懂,不怕不懂,就怕似懂非懂。”莫问皱眉摇头,萨满巫师想必是发现了这处龙脉,右侧这条土岭龙爪原本是摁在原地的,他们设法令河流改道,试图将撑地的龙爪变成前伸形状,以此令龙气东移,但此举违背了乾坤定数,不但没有起到预期效果,还将龙脉改造致残。 老五可不似莫问这般忧国忧民,听的无趣,打过哈欠寻处打盹儿。 莫问驻足龙脉头部暗自皱眉,龙脉不似旁物,可以破坏却无法修复,这条残龙就算出世也无法令天下一统,随后的数十年中原华夏还是会战事不断,民不聊生…… 第三百一十四章 碎骨取髓 驻足良久,莫问转身走下了山脊,休说他无法修复龙脉,就算能够修复他也不能出手,燕国萨满巫师擅改龙脉看似是一己私念,实则很有可能是天意使然,天意难测,大道自然,世间是太平还是战乱,百姓是幸福还是疾苦,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出手干预并不一定是好事。 黄衣郎和宵玉兰之前曾经合作过,配合的很是默契,由于此次无需挖出似不咸山中那种宽阔的通道,速度较之前快了许多,到得午时已然斜下十几丈。 下午未时,二人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 “真人,挖到了坚石,挖不动了。”黄衣郎变化人形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待宵玉兰钻出,转身走进了地道,地道斜行向下,里面温热憋闷,到得地道底部莫问发现了白色的石层,以灵气试探,发现石层厚达丈许,内部中空。 “这是龙脉脊骨,厚达丈许。”莫问冲跟随在后的三人说道,龙脉之中都藏有一条真龙,真龙通常蛰伏在龙头部位,先有真龙,真龙散发龙气,龙气滋生龙脉,这条中空的的石层其作用就是贯连龙脉,类似于人的脊梁。 “老爷,能不能打开?”老五问道。 “击碎石骨并不困难。”莫问摇头说道。 “会伤及龙脉?”黄衣郎猜测道。 “击出一处缺口对龙脉损伤不会很大,但取走地乳一定会对龙气有所影响,地乳的缺失他日可能会给代国带来不良影响。”莫问说道。 莫问说完,三人没有再接口,站立一旁,等待莫问拿主意。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探手拿出了符盒。再寻找其他地乳会浪费很多时间,只能从这里获取,他日代国真的有难,他会出山相助。 “老爷,别着急,我有个主意。”老五拉住了莫问。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老五。 “咱们从它飣眼进去成不成?”老五手指西北方向。 老五说完,黄衣郎和宵玉兰忍俊不止,窃笑连连。 “你们懂什么,这样就不用打碎龙骨了。”老五回视二人。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抬手将他拨开,这是一条龙脉,并非真龙,哪有五谷出所。 掏出符盒之后莫问率先画写定气符咒数道,稳住周围气息,转而画雷符击穿了石壁,龙骨一破,微弱的龙气立刻溢出,莫问顾不得多想,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小坛纵身进入龙脊内部。 龙脊内部呈峡谷形状,上宽下窄,宽处有两里左右,窄处不过数尺,深达数十丈,峡谷底部有一条潺潺溪流,其中流淌着白色液体,地乳又名龙髓,这白色液体当是地乳无疑。 莫问快速跃下峡谷,盛取地乳一罐,随即提气拔高躬身而出。 “老爷,这就是地乳?”老五接过莫问手里的小坛,此物无色无味,彷如米汤,又似人乳。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黄衣郎和宵玉兰说道,“将缺口封住,防止龙气外泄为人察觉。” 黄衣郎和宵玉兰答应一声开始破坏地道,莫问将那小坛加塞,抬手示意老五出去。 “老爷,这些够九姑吃多少日子?”老五抱着小坛回头张望。 莫问知道老五是想留下通道以后再取,便出言解释,“这条金龙尚未出世,取走龙髓对其龙气有损,我先前以定气符咒困住龙气一是为了防止龙气外泄,为别有用心之人察觉。二是麻痹金龙,令其不知自身龙髓缺失。此事可一不可二,倘若金龙受惊之下提前破土出世,将会天下大乱。”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抱着小坛跟随莫问外出。 傍晚时分,四人将地道封填,回返云中城。 “多谢二位,贫道前往皇宫与皇上说话,话毕会直接离去,就不回来与二位道别了。”莫问冲黄衣郎和宵玉兰说道。 “真人要往何处去?”黄衣郎摆手谦逊,出言发问。 “此处事了当往海外一行,二位在此处休养生息,切莫懈怠了修行。”莫问说道。 “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真人?”宵玉兰抬头撅嘴,实则它并没有撅嘴,只是嘴长。 “总有见面之日,二位多保重。”莫问说道,虽然取走的只是一小坛龙髓,但这是金龙龙髓,龙髓的缺失来日有可能导致代国遇到未知的困难,届时他免不得出山来助。 辞别了黄宵二人,莫问和老五回到皇宫。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皇宫大殿除了拓跋什翼犍,拓跋什岐等本家王爷及一干文武皆在殿内,莫问进殿之后满朝文武尽皆跪倒,拓跋什翼犍离开龙座迈步来迎。 “福生无量天尊,山野之人担不起如此大礼,诸位快快起身。”莫问冲众人说道,拓跋什翼犍此举是什么用意他自然看得懂,因为这是商周传下的拜相礼仪。 “请真人暂留仙驾,引领代国泽被苍生,造福万民。”拓跋什翼犍到得近前深揖于地。 “请皇上散朝,贫道有话与你说。”莫问正色说道。 拓跋什翼犍见莫问神色凝重,急忙下旨退朝。 这一干文武之中不乏老弱,自早上便被急召入宫,站了一整天,多有跪下之后难以起身者,听得拓跋什翼犍旨意,壮扶老,武搀文,相携退下。 文武退下之后大殿内只剩下了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等几位亲王,莫问冲众人招了招手,众人见状大感亲切,快步围上,环绕四周等莫问说话。 “皇上和诸位礼遇贫道,贫道心中知晓,但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滞留此处,此时虽然天下将乱,却并非代国成事机遇,二十年内代国当固边自保,富民养兵。二十年只是最短时限,并非到得二十年后就能起兵逐鹿,届时还要因时而定,择机而动。”莫问说道。 莫问说完,众人重重点头。 “代国龙脉位于东北边境,东北边境当重兵戍边,切莫失地。”莫问又道。 莫问所说皆为天机,众人得闻天机,再度点头。 莫问说完,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定位符咒一道,折叠之后交予拓跋什翼犍,“贫道无暇辅助皇上成事,留此感应符咒一道,他日代国入主中原时若遇到危难,可焚烧符咒召唤贫道,贫道会前来为代国化解,此符只能使用一次,贫道亦只能来一回。” 拓跋什翼犍闻言大是感动,双手接过,藏纳怀中。 这种定位符咒莫问一共分送了两张,一张送给了东征时的副手和友人蒲雄,还有一张就是今日送给了拓跋什翼犍。 莫问交代毕了就要告辞,拓跋什翼犍扯衣相留,恳请吃过晚饭再走,莫问略作犹豫,点头答应。 “贵国司空府可有造办司?”莫问问道。 拓跋什翼犍闻言转头看向拓跋什岐,拓跋什岐拱手问道,“真人要打造兵器?” 莫问摇了摇头,“贫道不想再用利器,请为我准备半尺大小平整砚石十方,我要刻字为模。” 拓跋什岐闻言大感疑惑,但他并未多问,答应下来,转身出门前去督办。 莫问此时仍然没有自无量山的悲痛中走出,晚宴吃的很是沉默,众人见莫问不苟言笑,便改攻老五,千劝百敬,老五何曾享受过亲王的殷勤,既兴奋又忐忑,八年前跟随莫问北上寻找林若尘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晚饭过后,十方砚石已经准备妥当,莫问小心收起,这次有了这么多的地乳,他可以给阿九写一封长信。 拓跋什岐很是好学,请教莫问砚石刻模之法,莫问出言解释,拓跋什岐恍然大悟,此时天下尚无刻板留字的方法,莫问此法不但可以倒字,还可以覆纸其上,千篇一律的快速印留文字。 “敢问真人,若推行教化,当取何书?”拓跋什岐送别之前冲莫问问道。 “若要百姓遵礼守法当取孔孟,若百姓逆来顺受则取佛经,若要醒民则非道书不可。”莫问随口说道。 “此印模之法乃真人所留,当用以印留道家经典。”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冲老五抬了抬手,老五会意,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冲众人道别,提气跃上蝠背,于夜色之中西去。 阿九所在的木里雪山位于西北边陲,华夏西部地势较东部要高出很多,落差当有数千丈,老五西飞之时一直在缓慢拔高,越拔高气温越低,到得凉国边境之后再也耐受不住低温,在莫问的要求之下敛翼落地,莫问携带包裹独自前往木里雪山。老五也想前往木里雪山,被莫问严词拒绝,以老五的修为到得山腰就不得正常呼吸,更别说前往极寒山顶。 到得禁锢外,莫问看到阿九正在以石块敲击石壁,掉落下的石末以披风包裹随身携带,这里风势太猛,若不如此,石末会被吹走。 仙人泪着实神异,阿九此时已经恢复如初,除此之外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阿九的灵气修为仍在,有灵气助力,石壁已经被敲出了一处凹面,假以时日想必可以自石壁上开出山洞,倘若能够寻到自无光之处生长的灵物,就无需冒险画写金符移动山峰。 看到了希望,莫问心情大好,窝进天雷劈出的避风处取出了砚板。 前往海外之前,他要跟阿九好好说说话……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出海 地乳有满满一坛,可以凝结大量字迹,莫问略作沉吟刻下了一行字模,“我能看到你。” 山顶寒冷,地乳很快凝结成字,莫问待阿九停下略作喘息之时将那冰冻的“我”字推向禁锢,地乳穿过屏障,滑到了阿九脚边。 阿九有感,低头看到了那个由地乳冰冻而成的字迹,欣喜非常,快速蹲身捏了起来。 莫问见状再度送入了第二个字迹,这一次他选择的是屏障西北角落,阿九蹲挪几步到得近前,又收起了那个“能”字。 眼见与阿九已经达成了默契,莫问快速将剩余几个字逐一送入,阿九逐一拾捡,看完短句之后抬手擦泪,转而拿起石块自身旁青石地面刻画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先前所服为仙人泪,可保一年不饥。”莫问再度传入一句。 阿九逐一捡阅,看过之后冲屏障外点了点头。 “字由地乳凝结,可食,备用。”莫问传入了第三句,由于无法表达语气停顿,他只能以冻字送入禁锢的间隔长短来表达停顿。 “你有何打算?”阿九刻画。 “非画写金符移动山岳不得破阵。”莫问沉吟片刻又传一句,得让阿九知道他能够破阵,以此减轻阿九心中的压力。 “万万不可,赵真人前车之鉴。”阿九连连摆手之后刻画道。 “然,我定会设法救你,你我总有相聚之日,当各自保重,万不可灰心绝望。”砚板刻完一面,莫问换了背面。 阿九点头之后画写道,“我会凿洞安身,安心等候。” 这寥寥数语若换做平常片刻就能说完,但莫问需要刻模倒印,需小心倾倒地乳,还要等待地乳凝聚之后逐一推送,五句话用去了一整晚。 “仙人泪不可再得,地乳不得长久,我当外出寻找灵根种苗,半年之中不得相陪。”莫问虽然力求简略,却仍然刻了很多字迹。 “往何处去?”阿九面有忧色。 “未定,只为后备,非急用也,当谨慎求得。”唯恐阿九担心,莫问并没有向阿九说实话。 “若遇险遭难,必不独生。”阿九刻道。 莫问见字微微皱眉,他先前只是考虑到了他死之后阿九的生计,却忽略了阿九的感受,在禁锢之中存活需要承受不尽的寂寞和无声的压力,他是阿九支撑下去的希望和动力,他若是死了,阿九不可能在禁锢内苦闷孤独的活下去。 “然。”莫问寻到用过的砚板,重复了一个然字。 送入禁锢之后再度刻画“我会力求快速,若寿终之时仍不得救你脱困,当画写金符,再见聚首。” “神魂予授,生死相随。”阿九画道。 “亦然,开阳入魔,杀玉衡与无量山三老,凉出兵于赵,晋屯重兵于南,天下大乱之日不远。”莫问见砚板即将用完,开始向阿九传递外部消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大大减轻阿九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封闭。 阿九看罢字迹,大为惊诧,再度擦去先前字迹重新画写,“何以处之?” “静观其变。老五等候多时,我这就离去,你当劳逸有度。”莫问刻写。 “多加小心。”阿九刻画。 “去了。”莫问刻印完最后两个字,将剩余的地乳和砚板放于被褥一处,看了阿九一眼,连夜下山。 回到老五歇脚之处,老五正在翘首等候。 “老爷,九姑还好吗?”老五接过莫问肩上的包袱。 “好。”莫问点头说道,世间的事情都是相对而言的,阿九被困禁锢怎么能好,但是与之前的音讯全无和无以为食相比,阿九现在的情况算是很好了。 “咱什么时候上路?”老五进入客栈,叫嚷着店家起身热灶。 “明日就走。”莫问说道。 片刻过后面汤端上,莫问吃罢晚饭回房打坐,四更时分躺卧休息。 穷乡僻壤,房舍简陋,至少能够挡风安身,躺卧床榻,莫问想的是阿九何时才能开出栖身的山洞。 “老爷,海里的小岛多不多?”老五并无睡意。 “想必不会很多。”莫问说道,老五此问无疑是担心到了海里没有落脚歇息的地方,但他从未出过海,只知道大海比九州华夏要大很多,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岛屿都在哪里。 “要是一直见不到小岛,咱从哪儿吃饭睡觉?”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虽然可以凌波踏浪却无法背人,凌波踏浪用的是软力,与凌空飞渡完全不同。 “不知道大爷最近都在忙啥。”老五停了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岂能不知道老五是何用意,待老五说完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拖上千岁。” “为啥不能,大爷在碧水潭也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出海长长见识,真遇到啥事儿也能有个照应。”老五翻了个身,遥对莫问床榻。 “千岁在江河之中鲜有对手,到得海中可就难说了,海中多有海怪龙蛇,体形比千岁大的比比皆是,可不能让千岁以身涉险。”莫问出言解释。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打消了拉上千岁的念头,停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老爷,我有办法了。” 莫问闻声皱眉,老五翻身坐起,“咱们可以带艘小船,几百斤我能驮动。” “此法可行。”莫问沉吟过后点头赞同。 老五还要说话,被莫问制止了,“到得海边寻到渔村再行打听,我对海外之事知之甚少,问我无异于问道于盲。” 次日清晨,二人离开边境,横穿凉国,凉国境内不时可见长长的运粮队伍,挑夫驴马负载着大量的粮草向东方前线运送,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国力,是粮草,战事一起,打仗的人多了,种粮的人少了,此消彼长之下无需多久粮食就会紧张,百姓就会失去食物,一旦打仗,最终的受害者还是百姓。 上午巳时,二人到得凉国边境,自上空可以看到凉国的大军是浩浩荡荡开向赵国平城的,在平城之南还有重州晋阳,刘少卿没有兵分两路,而是单取平城,由此可见他是抱着必胜之心直接杀向邺城的,平城若破,往东就是冀郡,冀郡是石真妹妹的封地,也是赵国国都邺城所在的重郡。 没过多久老五到得邺城地界,莫问授意老五改道,往南前往西阳县,大战在即,他曾经担任赵国国师,晋军若是北上,有可能伤及莫氏祖坟,必须再加一道防护。 晋国主事的是褚家,王家和周家都掌有兵权,凉国发兵攻赵乃是千载难逢的复土战机,晋国军队亦在江边大量屯聚,伐木造舟,伺机而动。 九州即将发生大规模的战乱,这本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但莫问无心插手,立功的机会留与他人吧。 下午申时,二人到得东海海边,这里是赵国管辖区域,由于远离战场,这里的百姓生活一如平常,二人寻到一处海滨小镇,做出海前的最后准备。 干粮和清水很快准备妥当,小船也买了一只,柳木打造,三百多斤,这点重量对于老五毫无压力。 此时尚无大的舟船,故此渔民出海只在近海,哪怕只在近海捕鱼也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大街上不时可见肩膀带有黑色补丁的寡妇,寡妇多说明这里男人出海遇难的多,不过寡妇多也说明此处衣食无忧,此时寡妇想要改嫁有两个前提,一是守节三年,二是夫家家族无力供养孤儿寡妇,只要同族本家能够养得起孤寡,寡妇是不能改嫁的。 莫问本来有心自此处打听一下关于海中的事物,但渔民出不得远海,问了也是白问,二人去的是远海,近海的情况对他们毫无用处。 老五飞了大半天,有些劳累,早早吃过晚饭躺卧休息,莫问提气纵身来到海边,海边的沙滩上有很多蚌壳,海蚌和河蚌的蚌壳有很大差别,莫问手捏蚌壳远眺大海,心中暗暗犯愁,他和老五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内地,对于大海知之甚少,单凭一些野史记载和道听途说就盲目出海,实在很是唐突。 大海与陆地截然不同,远处的海水泛蓝,想必深不见底,两个毫无经验的人离开陆地前往大海,当真有飞蛾扑火的意味。 自海边驻足良久,莫问几乎想要改变主意,但最终他还是坚定了出海的念头,一年的时间并不充裕,地乳可没有仙人泪那么神异的效果,撑不了多长时间。 莫问习惯于三思后行,在行动之前都会计划安排,也正因为他有这种行事习惯,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气,毫不凌乱。但此时他心中却没有这种安定的感觉,他感到心虚,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和老五将会遇到什么事情,也不确定海中岛屿之上是否真有散仙隐居。 待得海水打湿了鞋子,莫问方才回到小镇客栈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身,补充了火捻和调料等物,各种谷米也带上了一些。 到得海边石崖,老五拽下了套袍变身巨蝠,先行飞起,莫问将小舟倒扣在老五背上,随后携带一干杂物跃上了蝠背。 “走吧。”莫问深深呼吸之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伸展肉翼飞向大海…… 【第五卷 悟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存之人 莫问和老五头一次出海,紧张必不可免,飞于海上,除了一望无际幽蓝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半个时辰之后,下方仍然不见岛屿,莫问改变了策略,示意老五改道北飞,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稳妥,如果寻不到落脚的岛屿可以快速飞回陆地。 二是出于人性考虑,道人避世是不希望被外人打扰,世人大多是九分动一分静,静心思考问题的时间少,依靠本能做事的时间多。得道高人是九分静一分动,大部分时间都在参天悟道,但他们都逃脱不了人群居的本能,偶尔也会入世游览一番,故此他们住的地方不应该离岸边很远。 细想之下此事也并非绝对,修行中人修为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所住岛屿离尘世是远还是近,修为越高心越静,行动越自在,住的地方离尘世就越远。换言之,离岸边较近的岛屿修行中人应该相对较多,越往远海移动,修行中人越少,其修为也越高。 改道不久,莫问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老五也发现了那座很大的岛屿,不待莫问吩咐就加速向岛屿飞去。 片刻过后,老五飞近岛屿,莫问恐生意外,命老五先行环岛一周,这处海岛出水部分有一百多里,岛上长有大量树木,这些树木与陆地上的树木没有很大的差别。 “老爷,落不落脚?”老五变出人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老五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岛上毒蛇成堆,树上岩石上四处可见盘绕悬挂的毒蛇,虽然个头不大,数量却多,红黄黑蓝各色皆有,触目惊心。 “此处的蛇鼠无甚道行。”莫问说道,如果此处有很大的毒虫他一定会下去一探究竟,但这里的蛇鼠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但凡陆地都有地气,地气不但影响人还能影响动植物,这里地气不成,不可能有灵物生长。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变回蝠头继续北飞,海上的空气较陆地要湿润温暖,他可以长久飞行。 自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二人自海中发现了五处岛屿,但这些岛屿都很小,草木稀疏,岛上没有淡水,只有海鸟栖息,并无人类踪迹。 虽然一无所获,莫问却并未焦急,相反的,心中反而逐渐安定了下来,海中岛屿的数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不乏歇脚之处。 二更时分,二人再度发现了岛屿,这处岛屿方圆有二十多里,算是二人发现的几处岛屿之中比较大的,岛上有着茂密的树林。 “今晚自此处休息。”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飞至海岛南侧沙滩,莫问卸下小船杂物,老五变化人形,二人自沙滩和树林交界处生火歇息。 “我去四处看看。”莫问冲老五打过招呼,提气向树林掠去,这处岛屿南北长二十余里,东西宽五六里,为山脊形状,先前见到的那些岛屿也都是山脊形状,由此可见海底也是有山的,岛屿就是露出水面的山尖。 寻找灵物有四个参照,一是岛上有强大的异类,异类凭借本能行事,选择的栖身之处往往都是灵地。二是岛上的地势藏风聚气,这种地势容易滋生灵物。三是岛上有玉石,多玉多金的地方其下方通常生有灵根。四是岛上有修行中人居住。 这四点占其一才有可能有很好的灵物出现,也只有占其一才有寻找的必要,这处海岛四条皆不占,莫问虽然搜寻却并不报任何希望。 快速搜过岛屿,莫问自西侧回返落脚处,临近老五生火的地方,只见一衣衫褴褛的乱发男子正在沙滩上呜叫着向老五所在的火堆跑去。 此人年纪很大,当在六十左右,头发杂乱,胡须蓬松,身上的破衣难以遮体,见到此人,莫问第一时间想到了沿海乡村的那些寡妇,此人应该是出海遇到海难被困海岛的渔民。 老五听得声音抬头北望,见到那长发遮脸的老年男子吓了一跳,探手抓过身旁的孝棒翻身站起,“什么妖怪,敢来触五爷霉头。” 那老年男子见老五拿起了木棒,扑通跪倒,冲其连连磕头,口中呜呜出声,不成语调。 莫问回气落地,抬手拨开了老五的孝棒。 “老爷,他是人?”老五问道,跟随莫问时间久了,他见过太多长的像人却不是人的异类。 “想必是落难至此的渔民。”莫问点头说道。 那老年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大哭出声,连连磕头,想要说话发出的却是形同野兽的嚎叫。 “可怜哪,还是个哑巴。”老五放下了手中的木棒。 “失语多为失听造成,此人能听到声音,当不是天生聋哑,想必是落难在此时日太久,无人说话忘记了言语。”莫问摇头说道。 那老年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哭的更加大声,老五见他可怜,走到篝火旁拿了个饼子给他,那老年男子双手接过,艰难的说出了一声混沌的“多谢”。 莫问看了那老年男子一眼,转身走向火堆,老五扶起老者,来到火堆旁。 那老者到得火堆旁伸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看着火苗泪流满面。 莫问见状微微叹气,叹气既是可怜老者多年不见烟火,又因为心疼要浪费一天的时间,既然发现了此人就不能袖手旁观,总要让老五将他送回去才是。 人有优点就有缺点,莫问的家世以及经历的事情决定了他心中有很重的等级观念,老五自小就生活在底层,没有莫问的架子,想方设法与那老者交谈。 莫问本想操行晚课却被老五留住,此人虽然忘记了言语却未曾忘记文字,以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回答老五的问题,而老五并不认字儿。 莫问未曾猜错,此人姓王,为此间大姓,幼年家境较好,读过几年书,后家境败落,与人出海谋生,遭遇大风船只倾覆,他被冲到这处海岛,独居多年。 此人虽然牙齿几乎掉光,额上布满皱纹,却不到五十岁。只因独居此处,茹毛饮血而过早衰老。 “老五,你若不劳累,可送他回岸。”莫问对此人在荒岛上的生活并无兴趣。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那一脸疑惑的老者说道,“我能变成大蝙蝠,一会儿你趴在我背上,我送你回家。” 那老者闻言面露惊诧,茫然的看着老五。 “事不宜迟,早去早回。”莫问说完,抬手击向渔民后脑,意欲击晕他,让老五驮负。 变故陡然出现,莫问右掌与那渔民头颅接触的瞬间,陡然被反震而回。 莫问皱眉后退,老五看了个真切,抓过旁边的孝棒冲着那疑惑回头的老者就是一棍,孝棒到得那老者头顶同样被反震而回,力道之大令老五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老爷,它是什么怪物?”老五闪到莫问近前,警惕的看着那衣衫褴褛的老者。 莫问没有答话,先前的那股反震力道极为霸道,他的右掌直到此时仍然很是酸麻,幸亏先前未曾使用灵气,不然灵气被反冲回来定会伤及气海。 那老者见莫问和老五忽然翻脸,既紧张又疑惑,懦懦的放下了老五给他的那个饼子。 “你身上带有何种奇异事物?”莫问冲那老者问道,此人眼中无有神彩,当没有任何的灵气修为,其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茫然紧张的神情也说明了此人并非世外高人无聊之下消遣二人。 那老者闻言撑地站起,低头检视自身,他身上的衣物几乎破损殆尽,手脚之上并无遮盖,上身也是赤身,为数不多的衣物和树皮等物混杂缠绕在腰胯之间。 老者看罢自身,垂手解下腰间藤条,褪尽衣物,示意自己身无长物。 老五迈步上前拿过那堆破烂衣物递向莫问,莫问没接,抬手延出灵气碰触老者,灵气所至又被反冲而回,由此可见此人不受外力所伤并非佩戴了什么事物,而是自身异于常人。 人在看到一线生机又无物可以交换的时候只能磕头求救,那老者见莫问和老五神色有异,唯恐二人袖手不管,再度跪下磕头不已。 “无需惊慌,我先前抬手击你乃是为了将你击晕,以免你高空惊慌跌落入海,但你体内传出了反震之力,护你不为外力所伤,此为何故?”莫问问道。 那老者闻言茫然摇头,莫问迈步上前探手抚上其右手寸关尺,把脉过后发现此人脉相与常人无异。 “你好生回忆,先前有何离奇遭遇,只要想清缘由,我们即刻送你回去。”莫问出言说道,他可以让老五载一个可怜的渔民回乡,却不敢让老五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回中土。 老者听得莫问言语,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周身汗如雨下,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如果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能够不受外力伤害,就不送他回去。 莫问见他神情,料想他跟宵玉兰的情况有些类似,都是在无意之中吞服了什么奇异的灵物而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你可曾吃过奇异之物?” 老者闻言连连摇头。 “船只倾覆时,船上有几人?”莫问换了一个角度猜测。 老者抬起了右手,混沌说道,“五个。” “在遭遇海难之前,你们干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莫问再问,他虽然不熟悉大海,却生长在江边,知道人落水之后很难生还,在海中生还可能性更小,此人遭遇海难而不死,当非无因。 得莫问提醒,那老者恍然大悟,情急之下说出了完整的言语,“他们都吃过岛上那条鲤鱼,唯独我没吃……” 第三百一十七章 鱼龙 “海里怎么会有鲤鱼?”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条鲤鱼可是周身黑鳞?胡须很长?”莫问出言问道。 老者闻言连连点头,老五疑惑的看向莫问,“老爷,你咋知道的?” “鱼嘴里还生有尖利牙齿?”莫问又问。 老者再度愕然点头。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老五憋急追问。 “青龙若犯错会被贬为黑鲤,黑鳞,长须,利齿,蛇尾。”莫问解释。 那老者情急之下恢复了言语,虽然说话仍然含糊磕巴,却能够勉强表述,当年一行人出海捕鱼,中途罗盘落水丢失,众人在海中迷失了方向,漂浮了半月之后到得一处陌生海岛,老者自岛中一处很小的臭水潭中发现一尾模样怪异的鲤鱼,老者主放,其他人主吃,由于众人粮食耗尽饥饿难耐,那尾鲤鱼最终未能保住性命,被渔民烹而食之。风雨停下之后一行人离岛返乡,中途遭遇飓风,船只倾覆,其他人尽皆丧生大海,只有此人被海浪冲到了这处海岛。 “你喝过水潭里的水?”莫问问道。 “是我发现的水潭,只喝过一口,又臭又苦,就没有再喝。”那老者说完,转身面对大海跪倒,“我没有作孽,龙王爷爷不收我。” “你们当年发现鲤鱼的海岛位于何处?”莫问问道,此人能够在海浪之中保住性命,或许是天意使然,也可能是龙族作祟,但这些与他不受外力所伤没有关系。此人不受外力所伤,很可能因为他喝过那龙潭里的水。 “我们之前没有去过,那处岛屿很小,是葫芦形状,水潭在岛中央。”老者回身说道。 “沉船当日是何风向?”莫问再问。 老者闻言闭目回忆,右手微微晃动,片刻过后睁开眼睛伸手东指,“是东风。” “老五,送他回去。”莫问点头过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收拾妥当变身巨蝠,莫问取了一件长袍与那老者遮体,将那战战兢兢的老者移上了蝠背。 “轻点儿揪。”老五被那老者抓的疼痛,变出人头高声呵斥。 本来已经心惊肉跳的老者直接被他吓晕了过去,老五喊过一声‘省事儿了’以后爪将其抓起,振翼升空。 “取直线,到得岸边立刻调头。”莫问冲老五吩咐道,老五在飞行时可以一直飞直线,这是由巨蝠的异类本能驱使的,只要不拐弯,老五就不会找不到他。 老五答应一声,快速振翼西飞。 这个老者所说的消息有一定价值,龙这种生物并非单一存在,跟人一样,它们也有等级和族群,地位最高的当属五爪金龙,但五爪金龙的出现往往是应天地气数而生,在相对应的朝代灭亡之后,它们就会回归天庭,换言之五爪金龙并不属于凡间。 常年滞留凡间的是四海龙王,它们群龙之首,是道行高深的青龙,修为与天仙相当,可得永生不死,在其统领之下有龙,虬,蟠,蛟各种龙属,龙族也有分明的等级和各种禁忌,倘若有龙蛟犯错,就会受到龙王的追究和责罚,那老者先前遇到的那条黑鲤就是一条受罚的青龙,青龙所在的那处海岛以及岛上的黑水都有前往一探的必要。 虽然时近三更,莫问仍然盘膝念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不曾懈怠早晚功课,阿九被囚禁并没有令他滋生出对上天的怨恨,他和阿九的确有错在前,受罚在后没什么好抱怨记恨的。 晚课行至半途,莫问听到前方传来沙沙的声响,睁眼望去,一只海碗大小的螃蟹跑到附近的沙滩上觅食,海里的螃蟹跟河里的螃蟹大同小异,只是个头要大一些,螯钳上没有河蟹的两簇黑色绒毛。 晚课过后,莫问躺卧休息,首次自外海岛屿过夜,除了海浪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这令他很不适应。 次日上午,莫问趁等待老五之时再度检视自己所在的这处海岛,一无所获。 辰时,老五回返。吃过干粮倒头就睡,下午申时睡醒,收拾妥当载莫问东飞。 前行不久,二人再度发现了一座小岛,岛上没有植物,只有海鸟和一种奇怪的动物,此物有些像狗,又有几分像黄鼠狼,没有四肢,体形与鱼类有些相似,老五一时兴起,俯冲发出怪声,震晕一片。 就在老五发出怪声的同时,莫问陡然察觉到海底有一道强大的异类气息正在快速上浮,此物是他之前所未见,不知其为何物,但对方的气息有着浓重的敌意,显然是被老五发出的怪声给激怒了。 “赶紧飞高。”莫问高声冲老五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肉翼急扇,借气飞升。 就在此时,一条旗杆粗细的长长腕足自海面之下陡然伸出,试图凌空卷绕老五,但老五此时已经飞高,那条腕足一击不中,倒卷而回。 “老爷,那是个什么怪物?”老五心有余悸,那条腕足出水数丈,若不是莫问提前告警,他就会被其卷个正着。 “不曾见过。”莫问摇头说道,他生长在豫郡,而豫郡是内陆,即便游历也没有到达海边。 “咱回去瞧瞧。”老五变化蝠头斜翼而回,冲着水浪翻滚之处再度发出挑衅怪声,那怪物察觉到怪声,气怒非常,再度伸出腕足,这一次伸出了三条,老五急飞而上,张嘴咬住了那条最长的腕足,奋力振翼,试图将那怪物拉出海面,但那怪物十分沉重,老五拖之不出,利齿咬合将其腕足咬断,得意飞走。 “不要玩耍,尽快寻到落脚岛屿,东方天际黑云凝聚,乃落雨征兆。”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点了点头,加速东飞。 在陆地上莫问可以感知到百里之内的异类存在,但是在海里这种感知能力大大减弱,海里的怪物大多藏身海底,海水阳气很重,充盈的阳气遮蔽了异类的气息,除非异类距离二人很近,否则很难事先察觉。 “老爷,前面已经在下雨了,怎么办?”老五问道。 莫问闻声站起,远眺前方,前方百里之外一片水气弥漫,海中巨浪翻腾,不问可知前方正在刮风下雨。 “冲过去?”老五跃跃欲试。 “不行,飞高吧,自云上东飞。”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时感觉到的微风扑面,到得近前就是狂风肆虐,不能冒险自雨中飞行。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开始飞升,不管是飞禽还是蝙蝠都有一个斜上攀升的过程,五十里后老五飞到了云层上方。 飞到云层上方虽然避过了大雨,却躲不过大风,老五自疾风之中勉力振翼,艰难的稳定身形。他的肉翼虽然很大却只是一层皮膜,在大风的席卷之下起伏抖动,彷如风中纸鸢,摇摆不定。 一炷香之后,风势减缓,下方水气减弱,老五重新回到云层下方,自海面上空飞行。 “东北方向。”莫问自上方看到了东北方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处黑点。 老五闻声改道,飞向那处黑点,到得近前莫问发现下方的确是一处小岛,这处小岛南宽北窄,中间区域内缩,彷如葫芦形状,正是那老者和同伴二十年前发现黑鲤的地方。 到得海岛上空,老五照例环岛一周,这处小岛方圆不过五里,岛上并无植物,只有成片的黑色岩石,四条可能出现灵物的参照此处皆不具备。 “下去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敛翼落于南侧平坦区域,莫问一个起落来到岛屿正中,寻找一番方才找到了一处疑似水潭,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土坑,坑底只有先前下雨积留的少量积水,岛屿正中区域只有这一处可疑地点,但这里并无水潭,亦无灵物。 “老爷,是这儿吗?”老五跟了过来低头打量那个土坑。 莫问垂手延出灵气挥走了坑底积水,打量片刻出言说道,“是这儿,不过咱们来晚了。” 老五闻言面露疑惑,莫问出言解释,“青龙因过被禁之处通常会残留有龙气和龙涎,先前那渔人所喝的就是龙涎,在青龙被禁之处极易滋生龙涎草,这处土坑中间区域的石壁四周有黑线,那是龙涎染黑的泥土原本所在的高度,但此时泥土下移了三寸。” “好东西被人挖走了?”老五恍然大悟。 “对,挖走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年。”莫问点头说道,龙涎草是青龙涎水混合龙气而生出的灵物,有补气奇效,想必可以送入禁锢,但此处的龙涎草被人挖走了。 老五见莫问眉头大皱,出言安慰道,“老爷,你别着急,这兴许是个好事儿,你想哈,这里离岸边那么远,一般人肯定来不了,就算他们来了,也不认识好东西,我觉得应该是这周围的小岛上有道士住着,咱们到处找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飞了半天你也累了,先歇会儿吧。” 岛上没有植物,无法生火,二人吃了点干粮坐在木船上稍事歇息,不久之前刚刚下了雨,没有可供躺卧的干燥地方。 下半夜,再度开始下雨,二人无处避雨,只能将小船倒扣在两处凸起的岩石上藏身其下,躲避大雨。 大雨一直持续了整晚,天亮之后仍然没有停下的征兆,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方才逐渐停下,二人自藏身之处走出。 “老爷,你快看。”老五手指南方冲莫问高喊。 在老五叫嚷之前,莫问已然看到南方两百里外的那座仙云笼罩,灵鹤环飞的偌大海岛……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偷上仙岛 莫问站立礁石远眺南方那座海岛,那座海岛与二人站立的这处海岛大小相仿,上有彩云罩顶,下生仙气裙绕,山中树木旺盛,绿意葱葱,白色仙鹤飞于岛外,一派海外仙山之相。 老五在莫问驻足远眺之时匆忙的收拾好杂物,“老爷,走吧。” 莫问回头看了老五一眼,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爷,现在是睡晌的时候,不用等到晚上。”老五以为莫问在等晚上下手。 “昨夜我们就是自那个方向过来的,为何没有发现那处海岛?若是海市蜃楼,岂不自投罗网?”莫问摇头说道,海中有海市蜃楼一事世间多有蜚传,他怀疑南方的那处海岛乃是蜃气幻化的虚像。 老五闻言歪头一想,也感觉事情有异,便不再催着莫问动身。 莫问远眺那座海岛,越看越感觉那处海岛不像海市蜃楼,海市蜃楼都是虚像,但那处海岛很是真实,景物并不飘忽,仙鹤的飞舞也并不是死板单一的起落,而是毫无规律的随意起飞。 “老爷,海市蜃楼是不是海里淹死鬼住的地方?”老五坐到了倒扣着的小舟底部。 “谁和你说的?”莫问随口问道。 “阉鸡的胡麻子。”老五说道。 “胡言乱语,海市蜃楼乃海中蜃龙吐气所化,旨在引诱舟船海鸟前去,若是不明真相贸然前往,就会被其趁机吞食。”莫问出言解释,虽然细看那处岛屿不似虚像,他仍然没有急于前往,虚像越像真的,表明藏身海底的那条蜃龙道行越高。当然,前提是那处岛屿真是海市蜃楼。 “老爷,蜃龙是什么东西?”老五拿出一个饼子递向莫问,伸手之后发现饼子被雨水浸湿了一半,抬手将饼子咬在自己嘴里,自包袱里又拿出一个完整的递向莫问。 “你吃吧,我不饿。”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出言说道,“我也没见过蜃龙,据传此物是雄雉和雌龙交合衍生,七分像龙,三分似雉。” “雉?”老五面露疑惑。 “跟鸡相似的一种禽鸟。”莫问说道。 “哈哈哈哈,鸡跟龙能那啥吗?”老五大笑。 莫问没接老五话头,后退几步坐到老五旁边,接过老五递过来的水囊,缓慢喝水的同时远眺南方那座岛屿。 “老爷,要不飞近点儿看看?”半个时辰之后,老五不耐烦了。 “再等等。”莫问摇头说道,是不是海市蜃楼有个很简单的判断方法,那就是海市蜃楼不会出现在晚上,倘若太阳下山之时岛屿未曾消失,那就表明那座岛屿是真实存在的。 老五等的无聊,寻到一处平坦礁石躺下睡觉,雨后的礁石受到太阳的炙烤,散发着很重的湿气,这种湿气对人的关节伤害很大,莫问将老五踢了起来,让他自船上休息。 论语有言,三思而后行,道人对思与行的态度与儒家相同,凡事都会认真想过之后再动手,思考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但凡事都有阴阳和好坏两面,深思的缺点是累人,好处是不容易吃亏。莫问一直耐心观察,老五睡了两个时辰,醒来之后发现莫问仍然在皱眉打量南侧的那座岛屿。 “老爷,咱得等到啥时候?”老五活动着筋骨走到莫问身旁。 “快了。”莫问转头西望,此时已过申时,太阳很快就会落山。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老五歪头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答话,他熟悉老五,知道老五随后就会说出想说的话,无需废话承启。 “老爷,你帮赵国打了三年仗,减了百姓五年租子,天庭奖了你个元神不伤。这会儿赵国和凉国又要打仗了,看那架势晋国也会掺和,咱能不能帮其中一家打赢,减个十年租子,说不定天庭又会给你奖励,到时候趁机让他们把九姑放出来多好。”老五说道,老五开口之初莫问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闻言仍未答话,只是苦笑摇头,他曾经要求将功补过,被上仙拒绝了。 老五见莫问不说话,直视着他逼他说,莫问无奈,只好出言解释,“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道人,其他道人也能呼风唤雨,统兵平乱,眼下确实是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不属于我,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灵物,在禁锢内生养植物,尽可能多的为阿九争取时间。” “他们能跟你比吗?”老五撇嘴。 “我出道七年未尝败绩并非我自身强过他们,而是我一直有补气丹药可以服食,有天狼毫画符助力,而今阿九被困,九龙鼎也物归原主,失去了丹药的补充就算有天狼毫在手,我也不可能似先前那般毫无顾忌的施展霸道法术了。”莫问平静解释。 “老爷,你看,鸟毛。”莫问话音刚落,老五就手指海面出声高喊。 莫问循着老五所指抬头前望,发现海面飘来了一根白色的羽毛。延出灵气将那根羽毛抓到手里,细看之下发现是一根白鹤的翅羽。 “老爷,是仙鹤的毛。”老五说道,他先前曾经咬死过一只灰鹤,认得鹤类的羽毛。 莫问点了点头,这根鹤羽的出现说明南方的那处小岛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海市蜃楼,如此神异灵秀的海岛,上面必然有修行中人居住,能够找到灵物的可能性很大。 “老爷,走吧,岛上的人现在应该在吃晚饭。”老五快速的收拾着包袱。 “好。”莫问点头说道,老五说的不对,真正有道行的道人都是两餐一宿,此时根本就不是吃饭的时间,不过此时是操行晚课的时间,如果岛上有人,想必在打坐念经,正是潜入的大好时机。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南方的那座岛屿凭空消失了。 “别脱了,岛屿不见了。”莫问疑惑的看着南方。 老五此时正在脱袍子,听得莫问言语将扯了一半的袍子又套了回去,举目远眺之后大呼“好险。” “消失的这么快,不是海市蜃楼。”莫问自言自语,先前南方的那座岛屿消失的很是突然,如果是蜃气凝变,不会是这种情况,在蜃龙下潜之后,海面上残存的蜃气会缓慢消散,景物会逐渐变淡直至消失。消失的如此突然表明那座海岛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实存在的,之所以陡然消失,乃是因为岛上的修行中人用自身灵气布置了灵气屏障,亦可能是利用阵法将岛屿隐藏了起来。 “老爷,岛上有仙人?”老五也猜到有人将岛屿隐藏了起来。 “是不是仙人现在还不得而知。”莫问摇头说道,除了散仙,紫气高手和有道行的异类也有办法将所住岛屿隐藏起来。 “咱趁机过去看看吧。”老五建议,老爷和仆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仆人普遍好动。 “不可行掩耳盗铃之事,我们看不见岛屿,岛上的人不一定也看不见咱们。”莫问摇头。 “老爷,咱们这个岛在那个岛的北面,那个岛上的人要是住在北面,早就看见咱了。”老五争辩。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说道。 “走吧。”老五又开始脱袍子。 “等一下。”莫问取出符盒,画隐阳符一道焚烧成灰,以酒水调和递给老五,“隐去阳气,免被察觉。” 老五抬手接过陶杯一饮而尽,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 莫问提气跃上蝠背,冲老五说道,“贴着海面缓慢靠近。” 老五点头回应,紧贴海面向南飞去。 虽然此时海岛消失了踪影,二人却记住了海岛所在的大致方位,片刻过后,老五飞出了将近百里。 “慢一点。”莫问低声说道。 老五闻声减速,缓慢飞行,莫问凝神感知,并未发现岛上有着有道行的异类气息,这可能是被岛上的屏障或阵法遮蔽了,也可能岛上压根儿就没有有道行的异类。 估算着接近屏障,莫问抬手延出灵气,感知可能存在的灵气屏障,以免老五撞上屏障遭受反震。 莫问发出的灵气一直没有遇到阻碍,就在其怀疑是不是偏离了方位之时,忽然发现灵气碰到了硬物,与此同时眼前豁然开朗,一面石壁陡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事发突然,老五急忙收敛肉翼,以双翼上端的利爪抓住石壁攀附其上,莫问提气跃上石壁,落足崖边,老五随后爬上,变身套袍。 “此处无有屏障和阵法,隐去岛屿的只是障眼法。”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爷你看。”老五伸手指着东南方向的树林,那里栖息着一群白色仙鹤,仙鹤只是一种称谓,并不是说它们是仙界灵禽,这群仙鹤的的体形也不大,夜幕降临之后蹲立树梢一动不动。 “它们晚上应该不叫吧。”莫问低声说道,有生以来头一次偷东西,心虚无比。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问道。 “你说呢?”莫问反问,人若是心虚,会方寸大乱,莫问此时就有魂不守舍的感觉。 “先看看有没有人。”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跟随老五自林下向南走去,行走之时也无心去看岛上的树木花草,满脑子都是被人发现之后的尴尬。 “老爷,没事儿的,打不过咱可以跑。”老五见莫问额头见汗,出言安慰。 “我不是担心是否打的过。”莫问说道。 “你能打的过?”老五回头。 “就算遇到散仙全身而退总是可以。只是做贼有辱名声。”莫问摇头说道,散仙最高不过天仙修为,还无有仙法,召请神兽当保不败。 “早说啊,打得过就不用偷了,直接抢。”老五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粗气,转身大步向前。 “等等等等,强盗比蟊贼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偷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鹊巢鸠占 “老爷,你今天是咋的了?”老五回头打量着额头带汗的莫问。 “人家的东西,不管是偷还是抢都是不对的。”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咱也没东西跟人家换,偷不行,抢又不对,你说咋办?”老五皱眉咧嘴。 “走吧,先看看岛上有没有咱们需要的东西。”莫问迈步上前,走在前面。 这处岛屿呈斜坡形状,北面地势较高,南面相对较矮,岛上的树木多为松树,还有其他一些矮小灌木,走出没多远,莫问发现了羊肠小径,有山路就表明岛上有人。 由于有树木遮挡,二人虽然站立高处却看不到南面低矮处的景物,沿着山路缓慢而下,莫问越走越慢,心中越来越虚,他曾经多次与人争斗比拼,却从无一次是为了霸占别人的东西,今日若是做了贼,将是永远洗脱不去的污点,不但落人口舌,还有辱道家声誉,连莫家脸面也丢了。但是为了阿九,又不能不做,心中矛盾便举棋不定,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犬吠,莫问本就心虚,听得犬吠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咋还养了条狗?”老五亦是大惊那狗是放养的,犬吠自远而近,二人越发慌张,隐阳符可以防止气息外露,却逃不过狗的耳朵和鼻子。 “听动静这狗小不了,”老五率先反应了过来,侧身挡在莫问面前,耸肩卸下包袱,“老爷,你看我的。” 老五说话之间自包袱里拿出了一块饼子,等那一庹长短的偌大黑狗跑到近前时抬手将饼子扔了过去,“吃吧,吃吧。” 那条黑狗对老五扔出的饼子毫无兴趣,径直向二人冲来,老五见状瞬时慌了神,回头冲莫问喊道,“老爷,咋办?” 莫问闻声探手抓住老五脖领纵身拔高,未曾想老五所穿的袍子是套袍,一抓之下只抓走了袍子,把老五留在了原地。 “哎呀。”老五惨叫着被黑狗扑倒在地。 莫问见势不妙,急忙反运灵气落于地面,抬手将那黑狗移飞。 “狗日的,我的棍呢?”老五慌乱之下被黑狗扑倒,感觉丢了颜面,爬起之后环视左右寻找孝棒。 莫问抬手将袍子扔给了他,转而发出灵气隔空将那黑狗拒在三丈之外,防止其再度扑咬。 老五接过袍子快速套上,自小路右侧树下捡过了孝棒,看了一眼被咬伤的右臂,冲着那高声吠叫的黑狗气冲冲的走了过去。 “莫要胡来,殊不知打狗欺主之理?”莫问急忙阻止。 “它这么叫唤,会惊动岛上的人哪。”老五回头说道。 “若敢伤它,定会取你性命。”南侧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莫问急忙收回灵气,那黑狗舍了二人,沿着山路跑下去迎接主人。 二人对视苦笑之后,那黑狗已然回返,带来了一个中年女子,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人竟然是个光头灰衣的尼姑。 “刚才是谁要伤贫尼黑犬?”那尼姑身材中等,国字脸庞,娥眉反冲,面相不善。 老五闻声下意识的将木棒藏于身后,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此举是将嫌疑推给了莫问,便亮出孝棒高声答道,“是我。” 那尼姑侧目看向老五,眉宇之间杀气一闪,莫问有感,迈步挡在了老五身前,“福生无量天尊。” 那尼姑将视线转移到莫问身上,见莫问器宇不凡,杀气有所收敛,“阿弥陀佛,不知二位深夜登岛所为何事?” “途经此处,只为歇脚。”被人发现之后莫问反而安定了下来。 “这岛屿乃贫尼清修所在,二位皆是男身,同居一岛很是不妥,你们早些离去吧。”中年尼姑摆手逐客。 “师太此言差异,这岛屿乃无主之处,师太焉能说为你所有?”莫问正色说道,他最怕的是遇到同道拉不下面皮,遇到尼姑他就没那么大的顾忌了。 那尼姑没想到莫问敢这样跟她说话,不由得怒上眉梢,“你们到底走……” 莫问不待其说完,欺身而上,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气穴。 “哈哈,老爷,好样的。”老五将那黑狗一棍撂倒。 莫问趁其不备封住了对方几处穴道,与此同时也通过对方穴位传来的鼓冲之力判断出了这个尼姑的修为在他之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快速补点了那尼姑十余处穴道,方才放下心来,抽身后退。 “尔等意欲何为?”那中年尼姑色厉内荏。 “这岛上还有谁?”老五手持孝棒走到尼姑面前出言审问。 中年尼姑恶狠狠的看了老五一眼,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哎呀,还敢瞅我?”老五拿起孝棒冲着那尼姑脑袋磕去。 莫问闪身而上,拨开了老五的孝棒。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中年尼姑见莫问一直直视着她,心中越发紧张,一不留神受制于人,成了俎上鱼肉,下场如何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教派有别,却也不能因为对方是尼姑而审讯逼迫,况且男子与女子动手,本来就是胜之不武。 “老爷,你让开,我来问。”老五又挤上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老五高声喝问。 “出家人没有名字。”尼姑不敢不答,与莫问的相貌堂堂不同,老五一看就不像好人。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老五又问。 “你想作甚?”中年尼姑面露绝望惊恐。 “想啥呢,你这么老,我不想作甚。”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在旁实在看不惯老五的胡言乱语,伸手拉着他向南走去,“我们登岛只为落脚歇息,她恶言驱逐,毫无慈悲之心,小惩大诫也就是了,不能欺人太甚。” 莫问这话虽然是冲老五说的,实则是说给那尼姑听的。 老五自然知道莫问这话的用意,回头冲那尼姑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哪有你这么狠毒的出家人,打了你的狗就得抵命。” 莫问自己说的那番话已经令他感觉有些厚颜,老五这话一出,他感觉更加羞愧,拉着老五快步南行,分明是来拿人家东西的,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最后还成了人家的不是,让人家反省。 南行不久,莫问发现了一处建在避风向阳处的石屋,由于海岛湿气较重,石屋外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观其样式当是前秦时期的产物,石屋外有几分薄田,田间生长着一些常见的谷物,由于未施土肥,谷物长的很是低矮。 石屋有三间,入口在西间,进门是灶间,中间为卧室,东屋是经堂,香案上摆着一个灰色的骨灰坛,骨灰坛的存在表明这里先前还住了一个人。 “可以借锅做饭,除此之外不要动房内其他东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开始自灶下生火,莫问回到屋外,检视墙根生长的几株植物,他在无量山修行时曾经遍认草药,世间大部分的植物都能入药,故此他识得九成以上的草木,这几株植物他也认识,只是祛除风寒的寻常草药,不是什么仙品。 房屋周围有三条小路,一条通往后山,也就是二人先前过来的那条路。另外两条一条向南通向海边,还有一条通往西山,莫问先行来到海边,发现海边竖立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石像,石像的眉目已经难以辨认,观其轮廓当不是佛门人物,石像竖立的位置比较特殊,占了马蹄形海湾的坎位,坎为水,由此可见这石像是岛上障眼法的阵眼,海水上涨触及石像,岛上的障眼法就会起效。 西侧的那条山路通往岛上的一处水眼,水眼位于一处石壁下方,清水自石壁外聚集成潭,水潭也不大,只有三尺见方,清澈见底,莫问尝过一口,发现泉水清澈甘甜。 一个地方的地气如何自水质上有最明显的体现,清澈甘甜的泉水只会出现在地气较好的区域,这里地气很好,滋生灵物的可能性很大,但灵物生长在何处? 好在这处岛屿方圆只有五六里,寻找想必不会太困难。 按照常理推断,那尼姑如果知道岛上的灵物生长在何处,应该会经常过去查看,只要去的频繁,总会留下踪迹,三条路,有两条已经检查过,只有二人沿之而下的那条路他没有去过道路的尽头。 心念至此,莫问走回老路。 那中年尼姑仍然站在原地,那条黑狗已经苏醒,趴伏在她的身边,见莫问到来,呲牙冲其示威。 莫问绕开那尼姑和黑狗,沿着小径上行。 “你登岛究竟有何意图?”身后传来了尼姑的声音。 “你何时来到这处岛屿的?”莫问止步转身。 “四十年前。”尼姑并不想激怒莫问。 “敢问师太,那时你多大年纪?”莫问问道。 尼姑犹豫片刻方才出言回答。“七岁。” “令师何时圆寂?”莫问又问。 “已有三十年。”尼姑说道,“你究竟有何意图,直说来意。” “寻一样东西。”莫问说道,先前的几句交谈他已经胸有成竹。 “何物?”尼姑追问。 “这岛上的那株何首乌是否已齐七窍?”莫问反问。 “你如何知道这些?”尼姑惊呼。 “岛上并无舟船,亦无可载人的飞禽,以你的修为还做到来去自如,令师圆寂三十多年,你身边的这条母犬当是其圆寂之前带上岛屿的,若无灵物补益,它活不了这么久,皮毛更不会如此黑亮,既能延年益寿,又可黑发去皱的灵物只有生长了千年以上的何首乌……” 第三百二十章 万年何首乌 那中年尼姑闻言大惊失色,莫问所言不差,这处海岛上确实生有一株神异的何首乌,乃本岛灵根所在,但此事并无外人知晓,莫问仅仅通过一些旁枝末节和看似无意的几句交谈就判断出了岛上有成形何首乌,其心思之缜密当真恐怖。 莫问通过那尼姑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但他并无自得和欢喜,反而对这尼姑生出了怜悯之心,此人脸上的惊诧表明她久居孤岛,无甚心机,故此才会对他的推断感到惊讶,实则这种浅显的推断放于市井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株何首乌是否齐了七窍?”莫问转身走向尼姑。 中年尼姑虽被封点了穴道,脖颈以上还可活动,听得莫问言语,歪头侧目并不答话。 “若是那物齐了七窍,贫道只取其几粒种子,若是未齐七窍,对贫道毫无用处。”莫问说道,所谓齐了七窍就是可以变化为人,何首乌在药草之中归于中上品,自身算不上非常神异,若想齐全七窍变化为人,至少也要存活数千年才行。 “花言巧语,若是告知了你它的所在,你定会抓它。”那尼姑撇嘴冷哼。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转身向北走去,这尼姑果然无有心机,无意之间暴露了岛上的这株何首乌已经可以变化人形。 “你给我站住,你若敢伤它,我定会取你性命。”尼姑高声喊道。 莫问不但没有站住,反而走的更快,这尼姑这般激动,表明何首乌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尼姑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只是出言恐吓,但她虽然恐吓却并不骂人。 小路的尽头止于接近山顶的一块巨石,莫问纵身跳上巨石,发现在巨石西侧有一处十步见方的平地,这里避风温暖,受日充足,沙土各半,正是何首乌生长的良好场所。但此时这片区域却空无一物,只在地上留有一处脸盆粗细的偌大深坑。 坑边翻出的沙土还带有湿气,空地上并无杂草生长,这是何首乌藤蔓遮挡了阳光所致,由此可见那株何首乌原本就生长在这里,此时不在是察觉到危险变化人形逃走了。 何首乌不比人参,人参颇通灵性,千年人参就能变化人形,何首乌灵性低于人参,要变化人形至少也要数千年,这只何首乌不但能够变化人形,还能离开生长场所躲避危险,当有万年寿数,定然合用! 莫问站立原地,凝神感知那何首乌的所在,最终查无所获,感知不到何首乌的所在他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暗暗欢喜,没有妖气就没有浊气,此物若有种子,一定可以送入禁锢。 沉吟片刻,莫问回到了那中年尼姑站立的小道,冲那横眉瞪眼的尼姑说道,“它受惊跑走了。” “难不成留在原地等你抓?”尼姑冷哼。 “这处海岛方圆不过五六里,它跑不掉的,你若能喊它回来,我只取灵种三粒,绝不伤它本体。“莫问说道。 尼姑再度冷哼。 莫问见那尼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转身下山。 “老爷,有吗?”老五根据莫问的神情猜到他寻有所获。 莫问点头答道,“这岛上有一株万年何首乌,已然能够变化人形,不过我寻到它生长之处时它已经跑掉了。” “那还等啥啊,抓呀。”老五扔掉烧火棍直身站起。 “瓮中捉鳖,不急于一时。”莫问摆手说道。 “夜长梦多,还是现在去吧。”老五拖着莫问出了门。 “它没有妖气,我感觉不到它,容我想想如何下手。”莫问止步站定,这处岛屿方圆五六里,大部分区域有树木覆盖,在无法察觉到对方气息的情况下如何寻找才能见效。 “放火逼出来。”老五回屋抓起了火捻。 “你真当自己是强盗?”莫问皱眉摇头。 “不能放火,那就布阵,圈成小块儿。”老五再度献策。 “可行!”莫问点头赞同,“你在此处等我,我先行封闭了南侧这片区域。” 莫问说完,提气向西掠去,到得海边画写定气符咒贴于礁石,随后向南,再向东,以三道符咒布阵将南侧小片区域分割开来。 回到石屋老五正在摇头,莫问侧目问道,“怎么了?” “耳朵嗡嗡响。”老五说道,他虽然是人的魂魄却借了蝙蝠的肉身,地气的封闭令他很不适应。 “快找。”莫问向南掠出了百丈,与老五并排向前搜寻。 岛屿本来就不大,二人很快到得东侧海边,搜寻无果之下回头又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莫问将老五带出阵法,再度向北以定气符咒困住一片区域,搜找过后还是没有。 第三次分割将那中年尼姑和黑狗圈套其中,连带东侧树林的那些白鹤,阵法一起,鸡飞狗跳。 最后搜寻的是北方靠近悬崖的那片区域,搜寻过后还是没有,老五变身巨蝠绕岛环飞,也没发现悬崖下有任何异常。 “腚大点儿的地方,它能跑哪儿去?”老五蹦上了悬崖上方的一棵大树。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先前二人搜寻的很是仔细,不可能有所疏漏,那万年何首乌为土属温性草木,也不可能跑到海里去。 “呀,老爷,在那儿!”老五抬手南指。 莫问闻声拔高,俯视南方,发现南侧靠近海边的一片灌木丛中有一道黑色人影一闪而逝。 “是它。”莫问纵身向南掠去。 “老爷,我过不去。”老五在后高喊,岛上被莫问布下了多处阵法,没莫问引带,他人寸步难行。 莫问闻声回返,带着老五回到了南侧那片区域,那何首乌已经不在灌木丛中,快速寻找了这片区域,往返三次,就差翻地了,那何首乌还是不见踪影。 “咋就没了呢?”老五挠头拍耳。 “你看到的是不是个三四岁的女娃?”莫问问道。 “对,长头发,身上黢黑。”老五点头说道。 “那就没看错,就在这片区域,为何寻它不到?”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二人先前搜寻岛屿用去了一整晚的时间,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放亮。 “老爷,你的阵法是不是困不住它呀?”老五咧嘴仰望莫问。 莫问闻声抬起右手连连拍额,“忘了,忘了,此物若是连我布置的阵法都无法穿越,也就进不了禁锢屏障了。” “那你快把阵法撤了吧,那些白鹤快被折腾死了。”老五指着岛屿东侧那些扑腾喧叫的白鹤。 莫问纵身前往各处,将定气符咒逐一去除,撤至中途,忽然发现一棵松树下方猫着一个不足三尺的黑面女童,欢喜之下立刻施出身法俯冲捉拿。 那何首乌幻化的女童很是警觉,一直在左右张望,见莫问到来,惊呼一声消失了踪迹。 莫问扑了个空,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此物已经成精,可以施展土遁之术在岛上瞬间换位。 “老爷,在这儿。”老五在南方高喊。 “别追了,它会土遁,追不到的。”莫问回应。 老五追丢了那女童,跑到岛北与莫问会合,“老爷,放火吧,没别的招儿了。”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着急,顺着小路快步下山,到得那中年尼姑站立之处延出灵气承托着将她放倒。 “你要干什么?”尼姑咬牙问道。 “己心不正,推及他人。”莫问抬手封点了她腿上的伏兔和手臂上的曲泽,转而解开了她身上其他被封穴道,防止闭穴时间太长伤及她的经络。 “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中年道姑出言反讥,莫问和老五忙碌了一整晚,闹的灰头土脸也没抓到那株何首乌,她旁观的很是解气。 “老五。”莫问转头看向正拿着孝棒吓唬黑狗的老五。 “啥事儿?”老五回头。 “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才能得到此物的种子?”莫问佯装正色。 “放火把岛烧了。”老五知道莫问发问的真正用意,便配合他吓唬那躺在路边树下的尼姑。 “此为下策,若非万不得已,不可放火。”莫问作沉吟状。 “你们真的只要它的种子?”中年尼姑自二人的交谈中感觉到莫问可能真的只要种子。 莫问见计策奏效,对方口风松动,立刻见好就收,点头说道“只要种子。” “你要它的种子有何用处?”中年尼姑疑惑的问道。 “我家夫人……” 莫问抬手制止老五继续说下去,他与阿九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但凡有点血性人情的都会报以同情,但莫问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只要种子,其本体对我们并无用处。”莫问正色说道。 中年尼姑思量片刻冲莫问说道,“它身上没有种子,你们抓它没用,放开我,我去拿给你。” 莫问听得她的言语,立刻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我相信你。” 那尼姑穴道得解,腾然站起,歪头侧目打量莫问,她没想到莫问敢放开她,先前被莫问偷袭在山中站了一晚令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想发火却因为莫问的举动以及那句‘我相信你’而拉不下脸来。 良久过后中年尼姑舍了莫问,转头看向老五,老五见状立刻明白对方要找茬,急忙冲那无精打采的黑犬作揖,“抱歉抱歉,我不该打你。” 那尼姑找不到发火的对象和理由,大感憋气,重重跺脚之后舍了二人带着黑犬向南走去,莫问和老五对视过后快步跟了上去。 那尼姑回了石屋,到得门口见灶具被人动过,面上立刻浮现出了怒意,迈步进屋向内屋走去。 “出去。”中年尼姑回头呵斥想要进屋的莫问和老五。 二人止步门外,没有跟入,对方正在找茬报仇,己方亏理在前,对方呵斥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片刻过后,尼姑走了出来,在发现中屋和东屋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之后面色有所缓和,出得门来将两粒拇指大小的黑色种子递给莫问,“快走,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莫问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转而拉着老五快步离去,何首乌的种子很容易分辨,为三棱形状,寻常的种子只有米粒大小,这两粒种子如此硕大,定是产自那万年何首乌之身无疑。 “快走,别等我改变了主意。”身后传来了尼姑的怒斥。 老五闻声皱起了鼻翼,“还蹬鼻子上脸了,老爷,就这么走了她还以为咱怕了她了。” 莫问没有答话,拉着老五快速离去,怕与不怕他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手里那两粒万年何首乌的种子。 此物合用,首战告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鸟人 临近海边,莫问停了下来。 “老五,你回去问问她的法号。”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歪头看向莫问,“老爷,你问她法号干啥呀,我一回去一准儿得挨骂。” “不能就这样拿走,他日寻到机会,当设法补偿于她。”莫问摆了摆手,“快去。” 老五明知道回去的结果,仍然硬着头皮回去了,很快就被骂回来了。 “老爷,我问她不说,要不你亲自回去问问。”老五以为莫问没听到尼姑骂他。 “你这是瞎子过河,掉河里也不说,非要让后面的也掉河里。”莫问得了种子,心情大好。 老五讪笑两声,脱下袍子展翼飞起,载莫问升空西行。 “我们不回去,到先前落脚的岛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变出人头出言问道,“老爷,种子不送回去?” 莫问伸开手掌看了看手心里的两粒种子,“此时禁锢内尚无土壤,山顶风势迅猛,又无雨水浇灌,送回去也没用,带在身上,寻得够了再回去,省得往返奔波。” 莫问说完,老五调头向北,回返二人先前所在的岛屿。 回到岛上,二人分食了干粮,老五躺下酣睡,莫问以自身灵气试探那两粒种子,果然不受灵气承托。种子的芽包也是完整的,得水润湿当可发芽。 检验毕了,莫问将那两粒种子小心收起,依靠礁石闭目休息。 中午时分,二人被烈日晒醒。 “老爷,我得找点儿吃的去。”老五抬手扯下袍子。 “一起去。”莫问说道,老五的情况很是特殊,需要进食两种食物,一种是人吃的食物,还有一种是蝙蝠的食物,几个饼子可以让老五不饥,却无法补充巨蝠身躯长途飞行的巨大体力消耗。 “好。”老五点头过后伸手指着那只小船,“这个不要了吧,驮着怪重的。” “确实无用。”莫问点了点头,海中的岛屿比二人之前预想的要多,根本不愁落脚之处。 二人收拾好杂物,启程东行。 海上有很多小的岛屿,这些岛屿没有泥土,也没有植物生长,但这些小岛上往往有很多像狗的无腿动物,老五中途猎获了几只,茹毛饮血。 日落时分,莫问发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根据这几日的经验,他判断那里也是一处小岛。 “老五,前方东北方向有一座小岛,咱们今晚就住在那里。”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微微点头,示意听到了莫问的话。 片刻过后,二人到得岛屿百里之内。 “等一等。”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五闻言减速悬停,变化人头出言问道,“老爷,咋啦?” “岛上气息有异。”莫问皱眉说道,前方的岛屿比那中年尼姑居住的岛屿还要小上三分,自远处可以看到岛上有树木生长。 “老爷,岛上是什么妖怪?”老五不但不怕反而很是兴奋。 “岛上只有怨气,没有妖气。”莫问摇头说道。 “岛上怎么会有怨气?”老五不明所以。 “怨气多为枉死亡魂所发,但岛上并无亡魂鬼气,那气息也不是僵尸发出。”莫问也是一头雾水,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世间妖邪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妖精,为禽兽草木成精,妖精发出的异类气息被道门中人称之为妖气。二是鬼魅,为人死之后留下的魂魄,鬼魅发出的是阴气。还有一类就是死后尸身不坏的僵尸,僵尸发出的是尸气和怨气,但岛上并无尸气。 “要不过去看看?”老五问道。 莫问尚未答话,忽然察觉到岛上怨气出现波动,伴随着气息的波动,一只偌大的黑色飞鸟自岛上展翅升空。 这只飞鸟体形有巨蝠一半大小,遍体黑羽,与寻常所见画眉有些相似,却比画眉要大出很多倍。 见到岛上出现了飞鸟,老五不待莫问吩咐就敛翼贴于海面,以防被对方发现。 “老爷,那是个什么东西?”老五低声问道。 “夜行女。”莫问见到那黑鸟的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夜行女?” “夜行女是由难产而死的妇人魂魄化生而成的夜行鸟类,又名天帝女,由于胎死腹中怨气浓重,故此阴曹难拘,天地不收。”莫问出言解释。 莫问说话之间那只夜行女展翅离岛,向西北方向飞去,片刻过后消失了踪影。 “它干啥去了?”老五问道。 “它虽然化生鸟类失去了神智,母性本能却未曾淡化,入夜之后时常潜入有初生婴孩的宅院偷盗婴儿。”莫问说道。 “原来是个害人精啊,你咋不早说,现在追不上了,立功的机会没了。”老五有些着急。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老五没有很重的慈悲心肠,但是他知道做了好事,杀了坏人就会得到上天的奖励,且不管他做好事是出于自身善念还是为了得到奖励,只要做了好事,天庭就会在暗中会为他记上一功。 “它还会回来的,先去岛上看看。”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变回蝠头,展翼飞向前方岛屿。 这处海岛的形状就像一只倒扣着的碗,岛上湿气很重,草木高大,山顶部位略有凹陷,在凹陷处生长了一颗奇怪的树木,其形如柳,其叶如槐,最为奇异的是其果实,垂在叶下,为白色,有三寸大小,如同未曾满月而早产的婴儿,岛上浓重的怨气就是自这些婴儿一般的果实上发出的。 莫问先行落地,发现这棵怪树下方散落着大量的襁褓,每个襁褓里都有一具婴孩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腐烂成了骨架,少数面目黑紫,显然死去时间不长。 “娘啊,这家伙偷了多少小孩儿?”老五见到树下惨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伴随着凉气进入其肺脏的还有尸体腐烂的臭气,老五急忙捂住了口鼻。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拿开了手,因为他要开口说话,“老爷,这是什么树?” “槐树,婴儿神识不全,死后魂魄茫然不知何往,槐为木之鬼,死去婴儿的魂魄受其吸引,附于其上结为果实。”莫问出言解释,人有面由心生一说,草木也是如此,其内在性情往往体现在外形上。 “这些果子能吃吗?”老五好奇的用手去戳那人形果实。 “此为邪物,万不能入口。”莫问摇头说道,且不管果实本身是好还是坏,单是其长成了人形就不能吃,一口咬掉孩童脑袋,一口咬掉孩童胳膊,此等残忍之事会乱心神,长煞气,有违道家仁和。 “我去别处转转。”老五实在忍受不了刺鼻的臭气,转身向山下跑去。 莫问留在原地,环视树下的大量襁褓,襁褓有锦绣丝绸也有粗麻粗布,由此可见这夜行女偷盗婴儿是不分对象的。通过那些尚未腐烂的婴儿可以看出他们生前都没有断奶。 “老爷,你那本书给我看看,岛上的那些草我都不认识。”老五跑了回来跟莫问索要那本百草经。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冲其摆了摆手。 “我可以看画儿。”老五误以为莫问不给书是因为他不认字儿。 “这座岛屿怨气浓重,自然不会有灵物生长,不用找了。”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想了想感觉莫问说的有道理,便不再要书,寻了一处平坦石台坐了下来。 “老爷,这里怎么有把篦子?”老五自屁股下摸出一把密齿梳子。 “当是夜行女所用之物。”莫问说话之时注意力在那些残破的襁褓上。 “它一个鸟儿,用的什么篦子。”莫问将梳子反手扔掉。 刚刚扔掉梳子,老五就跑过去将它捡了起来,“老爷,这上面怎么有人头发?” “夜行女有头发。”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还想再问,在见到莫问已经开始念经之后就没有再问。 莫问所念为超度经文升天宝录,这一道家超度经文有化解怨气,托送阴阳之效,是道家密不外传的八种经文之一。 道家的兴起最初是在上层士族中传播,属于贵族宗教,进入道门的门槛也比较高,专属经文也并非所有人念诵都有用,通常只有受箓的道人念诵才能起效,这是因为道人受箓之后才拥有天庭玉籍,所说念经文才能上达天听,如果未曾受箓归真,只能念诵一些安神定性的经文,即便窃取了秘箓经文,念诵之下与自说自话等同,没有任何的作用。 莫问自入更时分开始念经超度,由于只有他一人,且没有正规的仪式,加之岛上怨气浓重,故此见效甚微,到得三更时分,树上的果实不过掉落五六枚。 “老爷,歇会儿吧。”老五坐在石台上冲暂停念经的莫问招手。正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老五此时正抓了个面饼在吃。 莫问念的口干舌燥,闻声迈步走到老五旁边,接过水囊喝水漱口。 “老爷,那鸟人啥时候回来?”老五问道。 “若是它偷到了婴孩,天亮之前就会回来。”莫问将水囊还给老五,转身回到树下继续念经。 东方天际逐渐放亮,夜行女没有回来。 到得午时,树上的人形果实尽数掉落,怨气化尽,二人将树下的尸骨连带那株槐树一并焚烧。 又等了一夜,夜行女还是没有回来。 “老爷,要不咱走吧,那家伙可能不回来了。”老五等的不耐烦了。 “再等一天。”莫问平静的说道。 “别管它了,还是九姑要紧。”老五说道。 “我知道轻重,我想要它身上的一件东西,再等一天,明日如果还不见它回来,咱就离开这里。”莫问说道。 “啥东西?”老五问道。 “‘夜行女者,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妇人’它身上有件黑色羽衣,女子穿着,可以临时变为飞鸟,躲避危险。”莫问说道。 “九姑要它有啥用?”老五不解的问道。 “不是给阿九的。”莫问缓缓摇头。 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要将黑色羽衣送给谁,不由得大为不忿,“老爷,你怎么还记着她呢?” “天下即将大乱,她一弱女子无亲无故,当为其留下活命后路。”莫问再度摇头,不管怎么说林若尘都曾经是他的女人,不能眼看着她死于战乱。 “老爷,你这事儿做的有点不太好。”老五与阿九很亲近,很讨厌林若尘。 “别说了,她值得我在这里等上三天。”莫问抬手制止老五再说,言罢长长叹气,“她值三天,也只值三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夜行女 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不敢再强烈反对,只是低声嘟囔,“都给胡人生孩子了,还管她干啥。” “若是换成你,你当如何处之?”莫问放缓了语气。 “不管。”老五回答的很是干脆。 “林若尘在我落魄之时改投他人,若是换做他人,得势之后多会百般嘲讽,那是报复之心作祟,为小人之举非君子所为。即便她当日与我离心,我今日有能力帮她,也应该设法帮助于她。”莫问不希望老五误会他三心二意。 “我没你那么大的气量。”老五还是想不通。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平日里很少反驳他,今日之所以如此较真,可能是因为阿九被困禁锢,老五以为他因此生出了二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老五当年遭到了王元嫆的背叛,对这种变心的女人十分厌恶。 “她已然心生悔意,身为男子当大度宽容,况且她是西阳县的故人,我不能眼看着她死于战乱,倘若得到了羽衣,由你送给她,我不见她。”莫问耐心冲老五解释。 “那行,我就怕她再赖上你。”老五马上答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谈论此事,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将林若尘看成是梦魇,既不过多的去想,也不刻意回避,每个男子的生命中都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现在拥有的应该珍惜,已经离去的也不能忘记。 夜幕很快降临,二人站立山顶远眺西方,期待夜行女今夜能够回返。 初更,二更,三更,到得三更天还不见夜行女的踪影,莫问有些灰心,他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三夜,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亲近远疏,谁轻谁重,他心中自有分寸。 四更天,莫问忽然发现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处黑点,片刻过后黑点变大,正是那只离岛三天的夜行女。 莫问抬手推醒了老五,“来了。” 老五抬手擦去嘴角涎水,举目西望,“还好,还好,它没偷到孩子。” 就在莫问以为老五也有了悲天悯人之心时,老五说出了下半句,“不然我还得费事把孩子送回去。” 二人说话之间,那只夜行女快速飞近,老五扯下袍子,做好了凌空追击的准备。 在接近海岛之时,夜行女飞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问可知她已经发现岛上的槐树被烧掉了。 见夜行女没有下落的意思,莫问转头看向老五,“抓它下来。” 老五闻声抖身变为巨蝠,自藏身之处振翼飞起。 那夜行女见到巨蝠愣了一愣,转而扇动翅膀向西逃逸,老五发出怪啸试图震晕它,未曾想那夜行女虽是禽鸟却并不受怪声影响,闻声跑的更快。 老五待莫问跃上蝠背,肉翼急振,开始猛追。 夜行女知道二人来者不善,情急之下拼命扇动翅膀,但它体形只有巨蝠一半大小,飞不了很快,没过多久就被老五追上。 “不要伤它性命。”莫问见老五想要下口,急忙出言阻止。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改用后爪擒拿。 “不要伤它羽毛。”莫问再度制止,喊过之后纵身向下方的夜行女扑去。 未曾想那夜行女反应很是迅速,眼见莫问扑来,陡然转身避开了他。 夜行女虽然避开了莫问,却没有避过老五,老五趁机扑下以后爪抓住了夜行女的双翼翅根。 莫问自海面上微微借力,重新回到蝠背,冲老五说道,“回去。” 那只夜行女被老五擒住,惊恐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其叫声彷如女子受到鞭打时发出的惨叫。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海岛,老五将那夜行女重贯于地,莫问上前补上一掌,将那想要逃走的夜行女击晕。 夜行女虽是飞禽模样却并不是飞禽,它是由妇人怨气化生,在其腹部上方有两处无毛区域,各自生有一只拳头大小的人乳。 “老爷,再怎么办?”老五套上袍子走过来与莫问一同打量这只肚皮朝上的夜行女。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答话,他对于此物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更不知如何脱下它的羽衣。 “起来,不准装死。”老五起脚去踢那夜行女。 夜行女已经被莫问震晕,没有任何的反应。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执笔在手再度停住,此物虽有实体却是由怨气积聚,对于妖气可以用符咒克制,对于尸气和阴气也可以画符镇压,唯独没有克制怨气的符咒,面对怨气,通常只能念经超度。 就在莫问踌躇不知该画写什么符咒之时,那只夜行女醒了过来,急剧扑腾,想要逃脱。 “把衣服脱下来,饶你不死。”老五手持孝棒,踩住了夜行女的右翅。 那夜行女对老五的言语置若罔闻,仍然扑腾不已,试图正过身来。 “听见没,把衣服脱了。”老五冲着那夜行女的脑袋就是一棍。 孝棒对怨气亦有效果,一棒击下,夜行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吃痛之下以尖喙啄向老五踩着它翅膀的左腿。 老五见它还不老实,冲其脑袋又补了一棍,“老实点儿。” 莫问对此物无计可施,将符盒还入怀中站立旁侧,由得老五进行恐吓威逼。 老五见莫问袖手旁观,马上变副为主,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害死了那么多小孩,死有余辜,快把衣服脱了,不然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那只夜行女并不理会老五,喙啄爪挠,尖叫挣扎。 老五恐其逃脱,翻身骑上了夜行女的胸腹部位,双脚各踏一翅,以此躲避夜行女的抓挠。 “你跑不掉的,快把衣服脱了。”老五冲着啄来的鸟嘴又是一棍。 老五这一棍力道颇重,夜行女吃痛之下不敢再去啄他,只是连连尖叫,彷如女子哭喊。 老五黔驴技穷,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此时尚未想出可行的办法,只是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给予指示。 老五见莫问不说话,只得自己想办法。 “不想死就赶快把衣服脱了。”老五说道。 夜行女尖叫。 “换做是别人抓到你,你早没命了,碰见我们算你运气好,你把衣服脱了,我们放你走。”老五放缓了语气。 夜行女还是尖叫。 “你他娘的,不识抬举。”老五怒了,孝棒狂轮,“你脱不脱?脱不脱?” 夜行女无法挣脱,只能尖声惨叫。 “大胆淫贼,还不快快住手。”就在此时,南方传来了一声呼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青年道人自南方凌空飞来,此人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青衣道袍,面白无须,长的很是清秀,腰间配有一柄长剑,脚下踩踏了一根碗口粗细的五尺黄木。 话音刚落那年轻道人已然来到了近前,纵身跃下黄木,落地之后长剑已然出鞘。 此人虽然抽出了长剑却并未冲上去砍刺老五,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老五压着的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只黑鸟。 “你们在做什么?”那青年道人回过神来,出言发问。 “这是一只夜行女,乃妖邪之物,我们将其擒获,正在问讯。”莫问说话的同时看的是那根悬在空中的黄色木头,此物的形状有些像顶门棍,但周身刻满了上古文字,这些上古文字他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那年轻道人半信半疑,将视线再度转移到了那黑鸟的身上,面色随即大变,“好你个妖道,她分明是一个女子,你们掳了她在此,意图行那丑恶之事,还想施障眼法骗我?” 莫问闻言知道此人是看到了夜行女胸前的人乳,加上老五先前一直高喊着让夜行女脱下衣服,还有那夜行女吃痛之下发出的与女人一般的惨叫,都令这年轻小道产生了误会。 “此物本是妖邪,并非贫道施了障眼法。”莫问出言解释,这个年轻小道虽然修为低微,踩踏的这根黄木却极为神异,若是他不曾猜错,此人应该是某处洞府或仙岛的晚辈。但此人所穿道袍并无三教标识,无法判断他是哪一派的后辈。 “若是妖邪,为何不见妖气?”那年轻道人怒气更盛,言罢扬剑指向老五,“快放开这位姑娘。” “姑娘?你家的姑娘长成这样儿啊!”老五并不惧怕此人。 “放开她!”年轻道人长剑前伸,迈步上前。 老五见状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冲其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行放开那只夜行女。 老五松开那只夜行女,站到了莫问旁侧。 那夜行女很是奸诈,得了自由并不飞走,而是正身过来,冲那年轻道人连连俯首,彷如作揖,与此同时嘴中发出了如同女子哭泣的悲声。 “姑娘无需惊慌,有贫道在此,他们不敢伤你。”年轻道人冲那夜行女说道。 老五侧目咋舌,“哪儿来的傻子?” “你说什么?!”年轻道人听到了老五的嘀咕,高声喝问。 “它本来就是个妖精,你非要说是女人,不是傻子是啥?”老五反讥。 “是人是妖,我自有办法验证。”年轻道人说完,口唇微动。莫问原以为他在念诵真言,细看之下发现并非如此,此人似乎是在咬舌尖。 莫问猜的没错,那年轻道人的确是在咬舌,这是道人在没有携带画符事物而遇到妖邪时的一种应急方法,舌尖血阳气很重,可以压制妖鬼气息,也可以破除一些浅显的障眼法术。 年轻道人咬破舌尖,冲那夜行女喷出一口血雾,大喊一声,“破!” 话音刚落,那夜行女陡然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妇人,冲那年轻道人哀声求救,“真人救我。”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那夜行女之所以变化为人并不是年轻道人的那口鲜血起了作用,而是夜行女故意变化为人以此来迷惑他。 那年轻道人见黑鸟变成了女子,面上傲气更盛,鄙夷的看向莫问和老五,彷如拆穿了他人谎言的智者。 莫问不以为意,淡然一笑。 老五看不惯那年轻道人的高傲神情,嗤之以鼻,“彪啊,真彪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万寿山 “彪”是豫郡鲁郡一代的方言,其意与傻相同,那年轻道人虽然听不懂老五说的方言,却根据老五的神情猜到老五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抬手冲老五喊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傻子。”老五嬉笑。 那年轻道人闻言勃然大怒,长剑抖出一朵剑花,欺身攻向老五,“狂徒,看剑。” “傻子,看棍。”老五挥起孝棒,横砸反攻。 “不要伤人。”莫问出言说道,他已然看出这年轻道人修为平平,压根儿不是老五的对手。 老五听得莫问喊声,佯装收势不及,手中孝棒还是击中了那年轻道人的腰胯部位。 未曾想那年轻道人丝毫不受孝棒所伤,长剑径直刺向老五肩头,老五见势不妙,急忙施出追风鬼步横移闪开,孝棒再取那年轻道人后股,一击之下仍然伤那年轻道人不得。 老五眼见孝棒对其无用,反手将孝棒甩给莫问,徒手迎战那年轻道人,但他当年只学了追风鬼步,未曾学习擒风鬼手,故此身法虽然很是玄妙,招式却毫无章法,打头踢腿,抓腰踹臀,打的那年轻道人防不胜防,初涉武道之人最怕的就是对手不遵章法,老五的乱打一气歪打正着的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好个淫贼,贫道今日一定要将你枭首扒皮。”那年轻道人的屁股上印了数枚脚印,这在修道习武中人看来是奇耻大辱。 “扒吧。”老五趁机踢了那年轻道人一脚,转而向东闪躲,年轻道人急追而上,挥剑再砍。 莫问知道老五此举是要引开那年轻道人,让他趁机取得羽衣,故此趁那年轻道人前往追袭老五之际快速闪身上前封点了那正在观战的夜行女的穴道。 妖物化人,都会遵循人体经络,莫问接连封点了那夜行女多处穴道,快速扒下了它身上的那件绒羽黑衣,这件黑衣较长袍要短上一些,如同丝绸编织,入手轻飘,仿如无物。 那夜行女不曾被点哑穴,惊恐之下连声呼救。 “妖道欺人太甚。”那年轻的道人听得夜行女的呼救,回头发现夜行女衣衫不整,以为是莫问意图不轨,情急之下舍了老五,纵身回掠试图援救。 这只夜行女害人无数,莫问本有心取其性命,在右掌临近其头颅时生生停住,改击右腿,一击之下将夜行女的右腿震断,在那年轻道人赶来之前抽身后退。 年轻道人见莫问竟然又下辣手,气急之下还剑入鞘,双手指诀变化,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老五正试图抱走那根黄木,焦急之下顾不得念咒做法,再度抽出长剑前去攻击老五。 老五早就发现那年轻道人踩踏的黄木很是神异,本想趁机偷走,未曾想那根悬在空中的黄木彷如生根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其移动分毫。 眼见那年轻道人攻来,老五只能松手后退,暂避锋芒。 “走。”莫问冲老五喊道,与此同时施出身法,自岛上向南行去。 老五听得莫问召唤,冲那年轻道人做了个鬼脸,转身抓过包袱,跟随莫问向南移动。 “哪里走!”那年轻道人高喊一声,在后追赶。 此人能够凌空飞渡乃是因为他脚下黄木的缘故,其自身身法稀松平常,追出不远,莫问和老五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中,无处可寻。无奈之下他只好怏怏回返,查看那只夜行女的伤势。 “老爷,我看看衣服。”老五冲莫问说道。 二人并没有离开很远,只行了不足两里,莫问此时正在打量那年轻道人的举动,听得老五言语,抬手将手里的黑色羽衣递给了老五。 老五伸手接过,前后观看,反复打量,“怎么这么轻啊?” “此物为怨气凝聚,无实形便无重量。”莫问随口说道。 “穿上这件衣服就能变成鸟儿?”老五抖看着黑色羽衣。 “只有女子可用。此物终究不是吉祥事物,非危急关头不可穿着。”莫问看着远处的年轻道人,此人颇有慈悲之心,此时正脱下道袍为那夜行女遮体。 “老爷,走吧。”老五将羽衣递还莫问。 莫问摆手未接,“你收着吧,待得回返之时送与林若尘。”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将黑色衣服揉搓成球,塞进了包袱。 “老爷,他自作自受,别管他了。”老五以为莫问滞留不走是担心那年轻道人被夜行女所害。 “此人孝道不亏,当是高人门下。”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先是愣了一愣,片刻过后明白了莫问心中所想,“老爷,你是不是想跟着那个小道士去他居住的海岛?” “正是。那根写有上古文字的黄木能够载人凌空,当是仙家法宝,此人想必是仙人门徒,其居住的岛屿当不乏灵物仙草。”莫问点头说道。 “那个鸟人受了伤,小道士肯定会带它回去治伤,他师父如果看到他带回了一个妖怪,一定会被他气个半死。”老五笑道。 “我将那夜行女击伤是为了拖延那黄木的飞行速度,那根黄木神异非常,若无妖邪拖累,我们跟它不上。”莫问说道,此时那小道童正在为那夜行女检查伤势,夜行女的羽衣只是其多年积存的怨气,羽衣的缺失并不会令它丧命,只是从今往后它再也无法变鸟飞行。 年轻的道人和夜行女的口唇一直在动,莫问悄然折返了回去,藏身树后听二人交谈,那夜行女正在冲年轻道士道谢,对方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神情。 通过夜行女与那年轻道人的交谈,莫问得知此人乃云霞山的道人,道号宁真,此番外出是前往北方千里之外的万寿山邀请云通真人前往云霞山与师尊对弈的。 “老爷,对弈是不是下棋?”老五低声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弈局自古有之,汉朝时已经广为普及,为道人,僧人以及上层贵族所喜。 “他是个送信的,不回云霞山。”老五又道。 “那咱们就不去云霞山。”莫问笑道,“改去万寿山。” “老爷英明。”老五微微一想,明白了莫问心中所想,此人去万寿山送信,到时候万寿山的老道会出远门,二人正好趁虚而入。 二人说话之间,宁真子已经抱起了那只夜行女,纵身跃上了凌空悬停的黄木。 那只夜行女为怨气妖邪,到得黄木之上,那黄木陡然下坠,宁真子不明所以,误以为是重量所致,口中快速念诵咒语,黄木受到驱使,离地升空,载着二人向北飞去。 老五见二人离岛北去,急忙缩肩脱下了长袍。 “稍等片刻。”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着急。 片刻过后,宁真子和夜行女已经去的远了,老五变为巨蝠,载莫问离岛。 老五未曾读书习字,粗鄙在所难免,但他并非无有心机之人,并不跟在宁真子后方,而是紧贴海面飞到了西方,自西方跟随宁真子北行。 小半个时辰之后,宁真子改道向东。 二人尾随前去,发现宁真子在一处很大的海岛上落了下来。 “老爷,这不是仙岛吧?”老五变为人头出言说道,他虽然不懂风水堪舆,也能看出这座海岛不是良处,因为这处海岛像极了棺材。 “想必是那夜行女要在这里蛰伏。”莫问点头说道,自古至今难产而死的妇人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一个难产丧命的妇人都会变为夜行女,需要恰好死在中元三更时分魂魄才能滞留凡间。这只夜行女至少在世上千年,自然不会跟随宁真子前往有高手居住的万寿山。 果不其然,宁真子将那夜行女放于孤岛,踩着黄木孤身向北。 “老爷,要不要为民除害?”老五问道。 “已然得了它的羽衣,由它去吧。”莫问说道,老五先前曾经对那夜行女说过,脱下衣服就饶它性命,此时已经得了羽衣,就饶它一命。 老五点了点头,变回蝠头,尾随宁真子北行。 又过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与那中年尼姑所在的岛屿有些相似,岛屿上方有祥云笼罩,下方有白雾绕裙,岛上植物茂盛,只是不见白鹤。 到得地头儿,宁真子落地上岛,为了防止被岛上的人察觉,莫问命老五向西飞出了两百里,贴着海面远观等待。 禽鸟飞行,飞的越高越省力,蝙蝠也是如此,紧贴水面需要不停的振翼,好在二人并没有等上太久,辰时不过,有两人离岛,一个是站立黄木的宁真子,另外一人坐了一只青鸾,由于距离较远,看不到那道人的模样,只能大致看出是个老年道人。 二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南方天际,老五振翼升空,等待莫问下令。 “照例环岛一周。”莫问说道。 老五振翼靠近那座岛屿,海中的岛屿都是山,这座海岛的名字应该就是万寿山。自岛屿外围观察过后,莫问并未发现岛上有异类气息,反倒有一股宁静和谐的舒泰仙气。此外这里并没有道观房舍,只在山腰阳麓有一处泛黄的土台,土台正北靠近山体处有一处拱形洞口。 “那云通真人当是散仙之属。”莫问说道。 “老爷,动手吧?”老五问道。 “不急,主人出门访友不曾布置屏障关门闭户,说明岛上有看家之人。先寻无人之处落脚,观察过后再做计较……”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外收获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绕至后山树林敛翼落地。 “老爷,没看见岛上有人哪。”老五套上袍子背起了包袱。 “岛上一定有人,不然云通真人出门不会不布屏障。”莫问打量着岛上的景物,这处岛屿生长的草木与那中年尼姑所在的岛屿有些相似,但岛屿形状略有不同,这座岛屿北侧不是陡峭的悬崖,而是一片树林,整个岛屿呈草帽形状。 “老爷,走吧。”老五抓起孝棒迈步上山。 “不要着急,先等上一等。”莫问寻了一处平坦岩石坐了下来,“云通真人此时尚未走远,万一看家的道人发现了咱们,设法召他回来,就会将咱们堵在岛上。” “对对对。”老五连声应是,走到莫问身旁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分与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一边进食一边斟酌接下来如何行事。 吃过干粮,老五席地酣睡,莫问闭目凝神,打坐练气。 下午申时,老五睡醒,打着哈欠翻身坐起,“老爷,差不多了吧。” “不行,还得等。”莫问摇头说道。 “有两三个时辰了吧,那个老道士就算得到报信,回来也得两三个时辰,时间够了。”老五说道。 “宁真子将夜行女放到了那处海岛,倘若云通真人知道此事,势必前去查看,此时他可能未曾走远,现在不宜动手,等到日落时分。”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万寿山禽兽并不多,岛上很是安静,一下午莫问只看到了一些不大的鹂鸟和几只树冠上跳跃的松鼠。 耐心等到太阳偏西,莫问直身站起,叫醒了老五,二人绕行海边沙滩,沿着岛屿东侧的小路快步上山。 前行不久,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莫问冲老五使了个眼色,二人闪于路旁树丛,片刻过后两个十三四岁的蓝衣道童叫嚷着向山下跑去。 “白松,快点儿,快点儿。”那个稍大的道童跑在前面。 “青松师兄,这回千万记得漱口,不然师父回来又要骂了。”那个身材矮小被称之为白松的的道童提着木桶跑在后面。 “你个笨蛋,上次师父是发现了你手上的伤口,不是闻到了咱们的口气。”青松急冲下山。 “你才是笨蛋,这回我掀石头,你捉,不能回回都是我。”白松快步跟上。 待得两个道童跑远,莫问和老五自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快步上山。 “老爷,他们干啥去了?”老五问道。 “海中退潮,想必是捉螃蟹解馋去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他们语气,那个老道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五又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当真顺利,倘若能够寻到可用的灵物就更加圆满了。 二人沿着山路快步来到山腰,山腰的土台有一里见方,左右各自长有一棵松树,西侧松树下方有石桌石墩等物,东侧树下有几件简单的灶具,这处土台虽是泥土堆积,却被踩踏的坚硬平滑,可见主人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 山洞位于土台正中,依山开凿,莫问迈步进入,发现山洞内部很是宽敞,正北摆放了一尊玉清神像,神像前有香案等供奉事物,香炉里插着三根点燃不久的供香,神像座下有三只蒲座,前一后二,由此可见这里只有云通真人和两个道童。在神像左右摆放了几只充当花盆的石臼,左右各三,石臼里都生有植物。 这里只是洞府的正堂,左右还有两处耳房,想必是老道和道童睡觉的卧房。 打量过山洞里的事物,莫问冲那法像稽首行礼,转而快步走向石臼查看那些花草,细看之下发现这些花草只是一些常见种类。 “老爷,你看。”老五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山洞东南墙壁上有一处长条形凹陷,凹陷处放了一根五尺黄木,黄木上也写有上古文字,与宁真子踩踏的那根很是相似。 “老爷,这是个好东西。”老五压低了声音。 “不要乱动,只取所需。”莫问摇头制止老五去碰那黄木。 “一下打爹,两下不孝,反正你已经把玉清派的得罪了,拿走吧,万一以后用的上呢?”老五探手拿起了墙上的那根黄木。 莫问见状急忙闪身过去,自老五手中拿下了那根黄木,将其放回原位,“窃取灵物乃无奈之举,倘若偷人法宝,势必遭人追捕。” 老五点头应是,转而前去检视山洞入口左右的水缸和粮罐。 莫问走向西侧耳房,耳房里是两张床榻,床上有被褥等物,两张床榻中间的石壁上有几处石龛,石龛里放了几本泛黄变色的经书和一盏石臼油灯。 检视过道童的居室,莫问回到正堂。 “老爷,这是什么东西?”老五手里抓着一团黑色球形事物。 “连茯苓都不认得了?”莫问向东侧耳房走去。 “没见过这么大的。”老五放下茯苓又去检视其他瓶罐。 到得东侧耳房入口,莫问遇到了无形的阻碍。 老五见莫问忽然掩面后退,急忙闪身过来,“老爷,咋啦?” “碰到了阵法,没什么大碍。”莫问摆手说道,先前的阻碍很是坚硬,彷如撞上了一道无形墙壁,这是阵法的表现,倘若是灵气屏障,会有反震之力。 “那个老道士会不会知道有人来了?”老五探手前摸。 莫问摇了摇头,“若是灵气屏障,或许他能有所察觉,阵法受到触发,布阵之人不会知道。” 说话的同时,莫问左右观察石壁,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在东侧耳房的石壁上方,石壁左侧,石壁下方各有一只黑色棋子,三只棋子深嵌于石壁之中,根据棋子的摆放位置可以看出这是一处简单的三才阵法。 “老爷,能破吗?”老五问道。 “这处阵法是为了防止道童入内捣乱而布置的,很是简单。”莫问说话之际延出灵气取下了石壁上方的那枚棋子,转而迈步进入东侧耳房。 这处石室里的摆设更加简单,石室北侧有一张床榻,床上的被褥很是老旧,缝补摞叠,床上放着一件破旧的道袍,想必是那云通真人临走时换下的,床头部位悬挂着一把桃木剑,床铺左右有几个石龛,所谓石龛就是在石壁上抠挖出来,放置事物的方形凹陷。 石龛一共有四处,一处放了几本经书,还有一处放了一个布包,另外两处分别放了一个小罐。 莫问探手拿过那几本经书,发现是玉清圣谕和原始真经等玉清高级经文,还有一本是炼器五笺,是道人炼制法器的秘术,三清各宗的修行法门虽然大同小异,却有各自独有的一些法术和技法,似这种炼器之术上清宗就没有涉猎。 “老爷。”老五捧起第二处石龛里的小布包递给莫问,“好像是个印章。” 莫问将经书放归原位,接过布包抚摸感知,通过布包内事物的形状和下方的篆字,他判断这里面放的是云通真人的法印。修行到得后期,用到法印的地方越来越少,布包上的灰尘表明云通真人已经很久未曾使用自己的法印了。 “是法印。”莫问将布包放归原位。 老五见状再度拿起一个小罐递向莫问,莫问抬手打开,感觉异香扑鼻,低头定睛,只见小罐里是十几枚各色丹丸。 “老爷,是仙丹吗?”老五抻着脖子看那小罐里的东西。 “不是,只是补气和疗伤丹药。”莫问摇了摇头,将小罐放了回去。他精通炼丹之术,可以通过丹药的气味,形状,颜色判断出丹药的大致用途。 “老爷,这个背面怎么贴了道符。”老五递上了最后一个。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抬手接过那个小罐细看那张已经模糊的符咒,这张符咒并非封印符咒,而是一张定气符咒,定气符的作用是封闭罐中事物的气息,由此可见罐子里的东西并非妖邪鬼物,心念至此,莫问抬手拿下了盖子,盖子移走的瞬间,伴随着红光闪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莫问急忙扭头避开,快速盖上了盖子。 “老爷,是什么东西?”老五亦看到了罐子里的事物发出了光芒。 莫问此时已经猜到了此物为何,但他不敢确定,听得老五发问并未回答,而是摇晃小罐,通过声响判断那罐中之物的大小。 片刻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此物鸡卵大小,色金红,解封之后有热气发出,有龙气却不纯净,当是龙子狻猊的内丹。” “好东西呀。”老五惊呼。 “你知道狻猊为何物?”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不知道。”老五跟了上去。 “不知道你乱喊什么,洪荒时期龙与九种异类交合,产生了九种似龙非龙的异兽,狻猊就是其中之一,它为龙之五子,喜食烟火,为凶煞之物。”莫问出得山洞,环视左右寻找容器。 “老爷,这东西能送进禁锢?”老五问道,莫问脸上有笑容出现,这表明他心情很好,而此时只有对阿九有益的事情才能令他心情很好。 “应该可以。”莫问走到山洞旁侧取了一块岩石拿在手里。 “那九姑以后就不用挨冻了。”老五取了匕首递给莫问。 “此物若是能够送入禁锢,可令禁锢内的百步区域温暖如春。”莫问接过了老五递来的匕首,沉吟片刻又将匕首还给了老五,反手扔掉了岩石,将那小罐加封一道定气符之后整个塞进了包袱,“没必要多此一举,他早晚也会知道。” “还是弄个假的吧,能拖一时是一时。”老五说道。 “我不想就此离去。”莫问摆手说道。 “啥意思?”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抬手指着山下那堆篝火,“抓住那个小的,放大的逃走,让他前去云霞山报信。” “老爷,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啊,都偷到东西了还惊动他干啥?”老五皱眉咧嘴。 莫问笑了笑,没有答话。 老五想了片刻开口说道,“老爷,你想跟着他去偷云霞山?” “对。倘若有朋友到你家做客,他家下人跑去告诉他,他家中遭遇了强盗,他会做什么?”莫问问道。 “肯定会回家呀。”老五答道。 “你又会做什么?”莫问又问。 “我会跟着去看看情况,”老五说到此处恍然大悟,“这招儿好,一偷偷俩……”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偷是窃取占有,我们只是借用,算不得偷,不管今日拿走什么,来日都会还给他们。”莫问说道。 “对,咱们只是偷偷的借。”老五随声附和。 “能不能别说偷?”莫问无奈叹气。 “好好好,老爷,现在咋办?”老五抬手指着东侧山下的那处火堆。 “暂时不要惊动他们,先去岛上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灵物。”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二人自岛上仔细搜找,很快找到了这处岛屿的灵根所在,在岛上地气聚集之处生长了一株存活多年的大叶枣树,树高接近两丈,盘根赤红,树身虬劲,顶如伞盖,碧叶金花。 “咱来早了,没长枣。”老五仰望着开花的枣树。 “即便枣子成熟也送不进禁锢。”莫问转身向回走去,大则散,小才精,这里的地气虽然灵异充盈,滋生出的灵根体形却太过巨大,体形一大灵气就会分散。 “老爷,再去别处看看吧。”老五在后说道。 “岛上的灵根就是此处最好的灵物,其他草木所含灵气不会超过灵根。”莫问并未回头。 “你是专掐尖儿啊。”老五快步跟了上来。 “若是寻找寻常灵物,我们何苦冒险出海。”莫问点头说道,灵物也分高下优劣,他要的是灵物中最好的那些,老五说他掐尖儿也很贴切。 二人回到土台处,莫问俯视东侧山下,发现那两个道童正在抬水灭火。 “老爷,动手吧?”老五白日里睡足了,此时大有精神。 “怎么动?”莫问随口问道。 “连打带吓唬,不怕他们不去报信儿。”老五坏笑。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行事有上中下三策,下策者,达不到目的还为自身招致了麻烦。中策者,虽然达到了目的却招致了麻烦。既达到目的又不为自身招致麻烦才是上策。你所说为中策,倘若伤害了这两个道童,云通真人势必会穷追不舍,届时咱们将难得清静。” “咱们偷了他的东西,就算不打那两个小道士,老道士也不会放过咱们。”老五歪头看向肩头的包袱,装有狻猊内丹的小罐此时就在包袱里。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急忙改口,“借也不行啊。” 此时山下的两个道童已经提了木桶开始回返,莫问提气掠上了东侧的松树,老五后随。 没过多久,两个道童说笑着走了上来,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只红色的蟹螯互相打闹。 待得二人进了山洞,莫问自树上跳了下来。 “老爷,他们在夜里能看清东西。”老五落到了莫问身旁。 莫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少顷,你做场戏,佯装初来乍到,意欲霸占这处岛屿。” “成。”老五将包袱递给莫问。 “不能伤人。”莫问接过包袱出言叮嘱。 “放心吧。”老五扯下袍子开始准备。 莫问点了点头,带着包袱藏身暗处,老五变身巨蝠,鼓翼飞起。 “哈哈哈哈。”老五自土台上空高声狂笑。 老五发出声响之后,名为白松的小道童跑了出来,看到老五之后尖叫着跑了回去,“师兄,不好啦,有妖怪。” “妖怪?咱这里哪儿来的妖怪?”洞内传来了青松的声音。 “一个长着人头的大蝙蝠,有这么大。”白松想必在用手比划。 片刻过后,青松跑了出来,见到老五之后亦是惊呼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山洞。 老五变化人形,持了孝棒在外高喊,言之此处幽静,要霸占这里,让管事之人出来说话。 老五叫嚷过后,两个道童并不答话,老五转头看向东侧松树,莫问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进入山洞。摆手过后做了个凶煞的表情。 老五会意,装出凶狠神情高声喊道,“不想死的快快让出山洞,不然别怪五爷发狠吃人。” “我师父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就遭殃了。”白松的颤音自洞内传出。 “哈哈哈哈,五爷去过四山五海,吃龙杀熊,从没怕过谁,你们再不出来,我可进去啦。”老五笑道。 “你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出去。”白松说道。 老五闻言再度转头看向莫问,莫问虽然离的较远,却听到了青松和白松在洞内的低声交谈,二人此时正打算一同乘坐黄木逃走。 他自然不能让二人尽数离去,不然云通真人就不会太过着急,最能令对方焦急的是岛屿被霸占,徒弟落入了恶人手里生死不明。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放走一个,不能全部放走。 老五没明白莫问复杂的手势,离开洞口迈步走到树下,抬头问道,“老爷,啥意思?” “只能放走一个,要留一个在岛上。”莫问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转而高声喊道,“锅灶里面啥都没有,快出来给五爷做饭。” 话音刚落,那两个道童已然骑着黄木自洞中疾冲而出。老五见状急忙变化身形前去追赶,那两个道童虽然学艺不精,却并不影响黄木的飞行速度,莫问唯恐老五无法留下一人,急冲而出凌空延出灵气将坐在后面的白松抓了下来。 “师弟!”青松感觉腰间一松,回头不见了白松,瞬时大惊失色,急忙试图操控黄木回头。 老五此时已经飞到,凌空接住了白松,“哈哈哈,想跑?乖乖留下给五爷做饭。” 老五的演技可谓粗劣之极,但青松只是半大孩童,听得老五言语,知道老五不会吃了自己的师弟,便不再回头,骑着黄木向南急行。 白松被老五抓住,吓的连声尖叫,老五急忙落地,高声喊道,“不许哭,快去给我做饭。” 白松茫然之中看到不远处的莫问,急忙吸气想要呼救,莫问见状抢在他之前冲向老五,“妖孽,哪里走?” 老五心领神会,振翼向南飞去,莫问抓过老五的孝棒纵身而上,到得蝠背高抬轻放的打了两棒。 “老爷,别打了,他回头能不能看到咱们。”老五振翼急飞,那黄木飞的很是迅速,他需要竭力振翅才能追上。 “那道童道行低微,急飞之时无法睁眼。”莫问坐了下来。 老五闻声变回蝠头,专心跟随。 起初青松是骑坐在黄木之上的,没过多久身形就开始晃动,无奈之下只能趴抱在黄木上,老五见状竭力靠近,尾随保护,以防青松受不住气浪吹袭而跌落入海。 二更时分青松离岛,那黄木飞行很是迅速,到得东方天际放亮之时,已然飞出了数千里。 卯时不过,前方出现了一座偌大海岛,朝阳映照,岛屿周围一片红色云霞。 “前方就是云霞山,贴海低飞。”莫问画写一道隐阳符咒贴于老五脑后,与此同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前方的那座海岛几乎是万寿山的十倍,很是巨大,山上的修行中人想必为数不少,万一暴露了行踪就成了自投罗网。 老五闻声俯冲到了海面,贴着海面向南低飞。 “日出东方,东侧海面会有刺眼光亮,偏东一些,以防被他们察觉。”莫问又道。 老五如言遵行,不再跟随骑着黄木的青松,而是改道向东。 老五东飞之际,莫问转头观察青松的行踪,青松骑坐的黄木笔直的飞到了岛屿上空,并未遇到阻碍,这表明云霞山周围并无护卫屏障。 “不要再往东了,往西上岛。”莫问拿捏着登岛的角度,这座岛屿是由数座山峰绵延而成的,占地有一二百里,最佳的登岛位置在岛屿的东北方向,自东北方向可以观察到稍后都有谁离开了岛屿。 片刻过后,二人登岛,自临近海滩的林下隐藏了起来。 老五变化为人,探手扯向脑后符咒,莫问见状急忙阻止,“不要揭下符咒,岛上有一只仙鹤,一只青鸾。” 老五答应一声,小心的套上了袍子。 “老爷,能不能感觉到好东西在哪儿?”老五穿上袍子之后出言问道。 “这个如何能够感知的到。”莫问摇头说道,由于二人并未绕行岛屿,故此并不知道岛屿的地势,也就无从根据地势判断何处藏风聚气。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树林深处出恭解手。 云通真人的反应比莫问预计的要快,二人藏下不久,岛上的青鸾就凌空飞起,离岛北飞,青鸾背上只有云通一人。 见到离岛的只有云通真人自己,莫问不由得大失所望。就在其以为调虎离山之计没有奏效时,岛上的仙鹤随之升空,北飞离岛,仙鹤背上坐着一个白发老道。仙鹤之后还跟了四位中年道人,每两人踩踏一根黄木,皆佩长剑,行色匆匆。 见到云霞山众人尾随离岛,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高手尽数离去。忧的是云霞山离岛的高手就有五人,岛上剩下的道士应该更多。 “看来这个岛上有一窝道士啊。”老五回来的太晚,没有看到青鸾离岛,只看到了后面仙鹤带头的一行五人。 “一窝?”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老爷,咱来的时候用了四个时辰,他们往返怎么着也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回来,时间够用不?”老五岔开了话题。 莫问许久未曾合眼,疲惫不堪,斜靠一棵大树闭上了眼睛,“先歇会儿,等云霞山的高手到了万寿山再动手,动手太早,岛上的道士若是发现了咱们,会中途唤回他们……” 第三百二十六章 明抢 “老爷,歇多久?”老五倚着大树坐了下来。 “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搜查外围。”莫问闭目说道。 老五哦了一声,翻开包袱拿出干粮,“老爷,吃点儿吧。” “我不饿,你吃吧。”莫问虽然闭着眼睛却并没有入睡的意思,而是自脑海里估算各种可能,云霞山方圆一百多里,要搜寻这么大一片区域至少也得两个时辰。 休息两个时辰再动手,在外围隐藏身形搜寻两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后云霞山的道人应该赶到了万寿山,到得那时如果在外围寻无所获,就只能强行闯入道人居住的道观或洞府进行搜寻,按照云霞山的道人立刻通知外出的五位高手来计算,外出的高手闻讯之后急速回返想必用不了四个时辰,最多三个时辰就能赶回来。在这三个时辰之内,二人必须找到并带走灵物。 这三个时辰至少要留下一个时辰逃离,之所以留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倘若带走了对方的灵物,对方一定会追赶,二人离岛的时候岛上众人自然能看到二人逃离的方位,对方有两只载人飞禽和两根上古黄木,分四路追赶可以搜寻很大的一片区域,所以二人离岛之后必须尽快改变方位,跳出对方可能搜寻的那片范围。 如此一来就只有两个时辰动手,两个时辰不算很长,应该也够用了。 估算出了时间,莫问开始斟酌如何行事,云霞山是海外岛屿,平日里安静祥和,道上的道人警惕性不会很高,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藏身暗处慢慢图谋,想必可以悄然偷走灵物。但时间并不充裕,而岛屿外围生有灵物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也一定会有人看守,因此要想得到灵物十有七八是要动手的,岛上的道人想必不在少数,硬闯会受到阻碍,在大规模的混战之中很难保证不伤人。 “老五,如果外围寻无所获,咱们只能闯入他们的道观或洞府,届时咱们兵分两路,你先行现身,变为巨蝠抓走一人,将岛上众人引开。”莫问睁开眼睛冲老五说道。 老五此时嘴里塞满了食物,闻言含混答应。 “倘若对方发觉你是故意将他们引走,他们就会猜到咱们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会快速回防,故此你一定要装像了,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真正的意图。”莫问再度叮嘱。 “放心吧老爷。”老五吞下食物点头说道。 “岛上或许还有留守的高手,你万不能掉以轻心。”莫问又补充了一句。 “好。”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点头过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出道至今之所以未尝败绩,有天狼毫和丹药只是一部分,主要原因是他做事之前都进行了充足的准备和思虑,事前准备不足,动手之时就会手忙脚乱,丢三落四。 一个时辰之后,莫问睁眼站起,发现岛屿南侧出现了炊烟,炊烟的出现不但暴露了道观所在的位置,还暴露了道观的规模,炊烟粗直表明锅灶不小,锅灶大,吃饭的人自然就多。 “老爷,动手吗?”老五一直没有睡着。 “等到巳时三刻。”莫问说道。 “好,他们吃饭咱再动手。”老五点头答应,他曾经在无量山做过火头,知道道人进食的时辰,倘若一日两餐,第一餐就是巳时三刻。 耐心的等了小半个时辰,莫问纵身向西南方向掠去,老五紧随其后。 云霞山由数座山峰组成,呈马蹄形状,东西北三面都是山峰,南侧开口,正对大海,二人搜罢东侧区域,立刻调头回返再度搜索北侧和西侧区域。 此时二人位于山峰外脊,自山脊上可以看到在数座山峰环抱的南侧平坦区域有着一座老旧的道观,这座道观分为东西北三处院落,彼此之间相隔很近,呈品字形坐落,道观外部并无围墙,三处院落占地当有数十亩,若是放在中土,属于中等规模的道观。 “老爷。”到得北侧山腰,老五拉住了莫问,与此同时抬手指着南侧主峰最高处的一座山洞。 “面壁的所在,不会有灵物。”莫问低声说道。 二人绕过那座山洞,搜寻西侧区域,临近午时,一无所获,云霞山虽然有百里方圆,但没有被人涉足的地方少之又少,大部分区域都有道人活动留下的痕迹,也有采挖草药留下的坑洞。 “老爷,你觉着道观里有多少人?”莫问自西南山脊俯视下方道观。 “六十到七十。”莫问出言说道,他先前曾经数过自饭堂里离开的道人,有六十人,这还不包括饭堂的火头和没有前往饭堂吃饭的道人。 “要下去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举目南望,根据太阳方位确定了现在已近午时,“将他们向南引。” “好,老爷,你小心点儿。”老五将包袱递与莫问,自林下向北方跑去,到得北侧山峰,变身巨蝠向道观飞去,到得道观区域俯冲而下,抓起了一个端着食盘的道童快速飞高,与此同时大声厉叫,吸引众人的注意。 道观里的众人听得巨蝠厉叫和那道童的呼救之声,纷纷自各自房间跑出来抬头仰视。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片刻过后下方道观飞起了一片御剑凌空的道人,人数当有二三十人,老五见状骇然大惊,哪里还敢滞留,抓着那道童向南急飞。 “大胆妖孽,竟然敢来云霞山逞凶,快快放下白石,或可保全性命。”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嘴角生有毛痣的中年道人飞在最前。 老五自然不会放下掳起的道童,对那道人的叫喊置之不理,振翼向南急飞。 那群踩踏着法剑的道人群起急追,在后面大声叫嚷。 “事出蹊跷,谨防贼人调虎离山,宁字辈分留下看守反璞三宝,余下同门随贫道降妖救人。”那中年道人高声喊道。 中年道人喊过之后,人群之中有二十余人御剑调头回返道观三院。剩下不足十人踩踏法剑,急追老五。 这中年道人临危不乱,想到了调虎离山的可能,故此留下了二十余人看守道观,这种处置方法很是稳妥,但是也存在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无意之中暴露了岛上有三件宝物,而且那二十几人防守的区域也暴露了灵物所在的位置。 古人云,静如处子,动若脱兔。静思之时当稳,行动之际当快,确定了三处区域的所在,莫问立刻急冲而下,先行冲进了东侧的那处院落。 东院后殿殿前有一处由青石垒砌的圆形石台,石台里生长着一株参天古树,古树周围站立了七个手持长剑的道人,见到莫问闯入,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布北斗……” 莫问不待对方喊完便欺身而上,封点了对方的气穴,身形急转,一环之后将七人尽数点倒,这些玉清门人修习的是御剑之术,虽然能够御剑飞行,却并非紫气高手。 点倒看守之人,莫问闪身来到古树近前,这棵古树乃是一棵香樟,这种树木本身并不神异,但是在古树的树干中部生出了一棵藤蔓植物,粗若童臂,色暗红,攀附树木,蜿蜒树顶,抢雨夺阳。 见到此物,莫问愣了一愣,愣神过后很快想到了此物是一株无根藤,无根藤又名无娘藤,为寄生草木,有补血养精之效,寻常无娘藤一年枯荣,粗不过竹箸,而眼前的这株无根藤有童臂粗细,当是多年衍生的补益灵物。 确定了此物为何,莫问提气拔高到得树顶,拨开藤蔓寻找果实,但灵物结果都有一定的季节和规律,并非每一次都能恰好得到果实和种子,这株无根藤此时就并未结果。 此时倒在树下的七人正在高声叫喊,莫问沉吟片刻取主干两条分叉之一,上下两断,取了一捺长短的一段,此物有多种繁衍方法,没有种子之时根茎亦可发芽。 取了无根藤,莫问毫不停歇的赶赴道观中间的主院,主院殿后亦有一圆形石台,石台里亦生有一团植物,高不过两尺,金叶细长,红果如豆。 莫问来到此处时七位道人已经布好了阵法,七人各自踩踏北斗之位,莫问刚刚落地,七把长剑已经急簇飞至,分袭上中下三路。 眼见长剑来势迅猛,莫问并未直缨其锋,而是快速闪开,但那七把长剑彷如拥有灵识,自动尾随追袭,速度迅疾,难以兼防。 莫问急转闪避,到得墙根翻身而出,取符盒画定气符咒,分贴三面,定气阵法一起,阵内气息陡然封闭,长剑落地之声随之传来,莫问撕下符咒闪身而入,趁七人离位拾剑之机封穴定人。 就在此时,上空传来了老五的声音,“老爷,快点儿。” 莫问闻声抬头上望,老五已经急飞而过,留下几滴鲜血落地溅开。 莫问见状知道老五已然受伤,情急之下快速到得那簇植物近前,根据叶果无法确定此物究竟为何物,便延出灵气入土探其根茎,一探之下感觉到土下有山芋一样的根茎,心中立刻有了计较,这是一株七星天冬,此物极耐寒冷,叶子百年为绿,千年为黄,万年才得金色,乃补气极品。 此时七星天冬的果实尚未成熟,即便带走也无法发芽,只能取其根茎,就在莫问自土下抓出一块细长根茎时,先前追赶老五的那群道人赶了过来,见到莫问正在窃取七星天冬,为首的中年道人自空中急冲而至,“大胆!” 莫问闻声抬起右掌迎向那中年道人,二人双掌相接,莫问眉头微皱,此人灵气修为不在他之下。 心中有感,对方的猛烈灵气已然急催而至,莫问灵气止于劳宫,采了守势,借助对方之力急速后退,后退之时将那七星天冬放于包袱,待得反震之力消减,凌空转身,翻墙向西。 “老爷,那个一撮毛很厉害,快走吧。”老五再度飞回。 莫问闻声并未答话,而是抬手指了指南侧,示意老五去海边等候。 追兵随后赶到,老五不敢停留,攀升南飞。 莫问前掠之时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一张藏于掌内,只待危急关头召出白虎阻拦追兵。此时已经转暗偷为明抢,也没什么顾忌了,已得两物,必须拿走第三种安神灵物。 莫问之所以知道西院是一种安神灵物是因为无根藤有稳精养血之效,可补食用水族导致的精血损伤。七星天冬为补气灵物,能除食用走兽在体内积存的邪气。还有一种灵物应该就是安神的,能稳食用飞禽导致的神伤心乱。 云霞山的这三种灵物应该是为自外面带来的弟子准备的,有了这三种灵物,不管弟子入门之前吃过什么,到得此处都可以变为清净璞玉,修行道法,事半功倍。 莫问虽然画写了白虎符咒,最终却并未使用,到得西院见到道人围绕保护的那棵松树之后立刻向南疾掠,他精通岐黄之道,见到松树就猜到西院的灵物是茯苓之属,而茯苓恰恰是安神效果最好的几种药草之一,生长于松树下方,不过此物就算神异对他也毫无用处,因为此物不可重生。 也正因为莫问判断准确没有自西院久留,后面的追兵一直没有机会拉近双方的距离,为了追赶莫问,那群道人也并未放出法剑,而是踩踏法剑急速追赶。 老五见莫问被人追赶,急忙回头来迎,莫问见状抬手示意他绕飞来接,老五会意,绕行西侧,自西侧急冲而至,中途接走莫问,向东急飞。 追兵本是向南追赶的,临时改变方向迟缓了半瞬,半瞬的工夫老五已经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老爷,你没事儿吧?”“伤在何处?”二人同时发问。 “我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还能伤哪儿啊。”老五说道。 莫问迈步后移,只见巨蝠的屁股被长剑割了一道三寸长短的伤口,好在巨蝠体形庞大,伤口并无大碍。 “没啥大事儿,老爷,坐稳了。”老五知道对方在后面追赶,变为蝠头快速攀升。 那些御剑道人虽然能够御剑凌空却无法飞高,很快就被老五甩掉。 “老爷,拿到了吗?”老五变为人头出言问道。 “得了两件。”莫问说道。 “不错不错,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似我们这般大肆偷抢,用不了多久东海诸岛都会听到风声,届时想要再得灵物就难上加难了,需趁消息传开之前多得几样。”莫问说道。 “往哪儿走?”老五问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往东北方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寻游东海 二人先前自北方过来,此时取道东北方向,有扑朔惑敌之效,谁也想不到二人会走回头路。 莫问自蝠背上拿出先前取得的两种灵物小心整理,无根藤取的是茎,七星天冬挖的是根,这两种东西都不耐久存,若是存留太久,其自身活气会逐渐消散,很难生根发芽。 老五一口气飞了两个时辰,前方百里之外又出现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并不大,只有百步见方,岛上除了礁石并无草木生长。 “老爷,到前面的岛上歇歇吧。”老五放缓了速度。 “那不是一座岛屿。”莫问出言说道,进入百里区域,他立刻察觉到了前方气息有异。 “礁石也行啊,我着急撒尿。”老五说道。 “也不是礁石,你难道看不出那是一只晒背的老龟。”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半信半疑,莫问很少说笑,他说是老龟就一定是老龟,但是那处岛屿有百步见方,很难想象海龟能长那么大,此外乌龟的龟壳都是平整的,前方的岛上却有着很多大小不一的黑色礁石。 心中存疑老五就没有绕路,冲着前方的那座海岛飞去,莫问也有心近观那只罕见的巨大海龟,便没有出言阻止。 片刻过后,老五到得海岛上空,到得此处他终于不再认为这是一座海岛了,因为海岛不会有巨大的四肢和房屋大小的脑袋。 “幸亏没让大爷跟着来,要是动手还不够人家一爪子拍的。”老五咂舌不已,与下方的庞然大物想比,千岁的几丈身形当真是微不足道。 “大海较陆地要大的多,海中之物不会有人猎捕打扰,又有鱼虾可吃,体形巨大者比比皆是。”莫问随口说道,此时云霞山众人还没有追来,想必是不会追来了。 老五点了点头,没有开腔。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左右观望之后发现是老五在悬停撒尿。 “惹的人家怒了,咬掉你的子孙根。”莫问皱眉说道。 “它脖子没这么长。”老五坏笑。 那些许蝙蝠尿对海中的老龟毫无影响,那老龟甚至不曾收回四肢和头颅。见老龟没有反应,老五有些失落,深深吸气想要发出怪声逼它移动。 “不要胡闹,快走吧。”莫问出言阻止。 老五此时已经吸气在胸,不吐不快,发出一声怪叫方才振翼东飞。 老五的这声怪叫似乎是激怒了海中的老龟,后者猛然昂头出水,发出了百倍牛哞的沉闷叫声,声高如雷,振聋发聩,老五听得老龟叫声,心中生怯,快飞离去。 “老爷,咱还得找多少种子?”老五恐莫问责怪,主动引起话题。 “最少也要十种。”莫问说道,有了狻猊内丹,禁锢内可以温暖如春,阿九敲击岩石积攒下的石屑也可以充当土壤,水也不愁,羌人居住的草原还有一条蛇医。而今只需要寻找能够送入禁锢的种子和根茎,植物生长有快有慢,少数几种不足以维持阿九饮食所需。 “老爷,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老五沉默片刻出言问道,莫问所作的事情显然是做好了长期滞留雪山的准备,他曾经靠近过高原地区,离雪山还有很远就已经感觉呼吸不畅,可想而知山顶的环境是何等恶劣。 “那道禁锢是祖师布下的,毫无破绽,要想打开禁锢只能移动四座山峰布五行大阵,移山动岳违反天条,移动一座山峰已然是大罪,移动四座,必死无疑。”莫问平静的说道,寻到灵物种子,还要移动一座山峰才能分流吹袭主峰的疾风,不然植物还是无法生长,移动山岳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无法预料,但想必不会折光寿命,赵真人当年做法移山是害死了很多人的,而他移动一座山峰并未伤人,想必罪责会轻一些。 “老爷,你能不能跟祖师好好说说,为了九姑求人也不丢人。”老五说道。 “又来了,我一肉体凡胎的道人何来与祖师对话的资格?”莫问苦笑摇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想想就上火,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都是些什么人哪。”老五唉声叹气。 “不要欲求不满,亦不能怨天尤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莫问平静的说道,人都有得寸进尺之心,得一想十,永不知足。此时的情况虽然恶劣甚至是看不到希望,但是与当日不知道阿九在哪儿,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的情况相比,现在的处境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又出现了一座海岛,前方的海岛为圆形,地势平缓并无高山,岛屿外侧有黄色沙滩,岛上有大量灌木,不过没有很高的大树。 “老爷。”老五喊道。 莫问知道老五的意图,闻声点了点头,“没有异类气息,过去吧,今晚在岛上过夜。” 老五得到莫问许可,直飞前往,到得海岛沙滩落下身形。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为你寻找草药。”莫问冲正在摸屁股检查伤势的老五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一起去。”老五套上袍子跟了过来,二人踩踏沙滩,缓慢巡视海岛。 “老爷,刚才那一剑分明有一寸多长的伤口,为啥我变成人之后伤口就变小了。”老五挠头发问。 “世间万物皆由气息化生,流血的伤口究其根源乃是肌肤气息遭外部气息破坏,你变身巨蝠之时受伤一分,还归人形之时也只伤一分,不会多也不会少。”莫问出言解释。 这处海岛没有大型禽兽,也没有蛇虫,黄沙清细,草木秀丽,低矮的灌木上长有各种不知名的果实,莫问随意摘取,尝过几种皆是酸甜可口,亦无毒性。 “岛上所有的果子都可以吃。”莫问冲老五说道,草木的毒性往往是其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岛上没有什么动物啃食植物,植物也就没有必要生出毒性。 “老爷,能在这儿住着也挺好。”老五吃着果子大发感慨。 “这里没有水,住不得人。”莫问折了一株草药递给老五,“捣碎敷于伤口。” 老五抬手接过,道了声谢,待得莫问走远,甩手扔掉了。 莫问站立岛中高处环视左右,确定岛上并无危险方才寻了一处干净区域静坐休息,自怀中取出百草经再度翻看,在没有灵物线索的时候也不能蹉跎时间,百草经里记载了大量的珍稀灵物,他要将百草经彻底背诵下来,以防与灵物擦肩而过。 老五闲不住,自岛上各处游荡,摘取了大量的果子,还抓了两只螃蟹回来,不过最终他将螃蟹放走了,原因是莫问担心夜间生火暴露目标。 次日清晨,二人收拾妥当离岛东行。 一直到下午未时,一处海岛也未曾见到,下方的海水泛着蓝色,说明海水很深。 到得傍晚时分,二人还是没有发现岛屿,莫问有些急了,老五已经飞了一天,竟然一处海岛也没有发现。 “老五,往北。”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斜翼改变了飞行方向,夜幕逐渐降临,莫问自蝠背上环视左右,焦急的寻找落脚点,之前飞上半天就能遇到好几处海岛,这次几乎飞了一天,一处海岛也没有发现,老五虽然未曾叫苦,却已经有了疲惫之态,必须尽早寻到海岛落脚休息。 三更时分,海面上还是看不到岛屿,莫问背起包袱拿起孝棒冲老五说道,“变身为人,我负你歇息片刻。” “老爷,我不累。”老五的声音透着疲惫。 “喝口水再赶路。”莫问加重了语气。 老五闻言变身为人,莫问在其下落之前将其环腰带起,递过了水囊。 老五接过水囊鲸吞牛饮,转而将水囊交给莫问,“老爷,咱的水是不是喝光了?” 莫问带着老五凌空定住,说话会令气息散乱,听得老五发问,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还有一个水囊。 老五喝水过后再度变身巨蝠,载莫问北飞。 随着时间的消逝,莫问越发焦急,他不怕这片海域真的没有海岛,就怕二人陷入了未知的迷阵,身在海上也无法寻找参照,下方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太阳自东方升起,老五已经连续飞了一个昼夜,莫问心急如焚,老五越飞越慢,若是在午时之前还寻不到落脚点,二人就只能落到水里,二人虽然都识水性,却不敢肆意下水,深海之下藏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上午辰时,二人终于发现了一座岛屿,见到岛屿,莫问放下心来,先前并没有迷路,也没有陷入迷阵,只是那片海域没有海岛。 老五见到海岛,不待莫问吩咐就直飞而去,这处海岛由两座山峰组成,山势陡峭。 距离海岛五十里时,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爷,岛上有危险?”老五问道。 “你可曾注意到岛上寸草不生?”莫问问道,前方的那座岛屿占地颇广,至少也有十里范围,这么大的范围不应该没有草木。 “看到了,我先绕着岛子飞一圈儿,要是有危险咱就不下去。”老五亦察觉到异常,但是疲惫之下实在无力再去寻找其他落脚点。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缓慢自南侧靠近海岛,到得岛屿之外绕行西,北,东三面。 自岛屿外围看不出岛屿有什么异常,也感知不到异类气息,只是在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处凹陷,看不到其中情形。 “飞高。”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振翼攀升,到得高处,莫问俯身下望,只见岛上的两座山峰之间是一处不大的积水湖泊,湖水泛黑,如同墨汁,在漆黑如墨的湖水里浸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元神托梦 “老爷,怎么会有女人淹死在这儿?”老五疑惑的看着下方水潭。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水里的那个女子是面部朝下漂在水中的,并不能看见头脸,只是根据其纤细的身形和柳腰桃股猜测可能是个女子。 “老爷,要不要下去看看?”老五问道。 “女子若是溺毙会呈平躺姿势,下方的女尸趴伏水面,有违常理,于岛屿南侧落脚,不要靠近这处水潭。”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这座岛屿寸草不生已然很是古怪,而今在黑水之中出现了女尸,更是诡异非常,若是换做平时他绝不会在此处落脚,但老五已经飞了一天,需要落地休息。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收敛双翼,落于岛屿南侧。 “老爷,那女的好像死的时间不长啊。”老五套上长袍活动着肩膀。 “不要多事,休息两个时辰,午时之前离开这里。”莫问正色说道,这处岛屿是一处真正的死岛,不但岛上没有草木虫鸟,连临近岛屿的水中都没有鱼虾活物。 老五答应一声,拿过莫问手中的包袱,拿了饼子来吃。 莫问寻了一处平坦岩石坐下,闭目凝神感知岛上气息,这处岛屿没有任何气息,死气沉沉。 “老爷,水潭里的水怎么是黑的?”老五问道。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那是一处死水潭,潭水多年未曾流动,自然泛黑发臭。”莫问推断。 “咱现在在下风头,也没闻到臭味啊。”老五皱鼻吸气。 “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尽早离开这里。”莫问出言说道,倘若察觉到危险他反而不会担心,但此处分明透着诡异他却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感觉不到危险往往就是最大的危险。 “水里怎么会有女尸?”老五好奇之心难止。 “与我们无关,不要为不相干的事情分神。”莫问睁开了眼睛。 老五见莫问语气加重,不再唠叨发问,吃过饼子之后侧身休息。 由于岛上情况不明,莫问没敢躺卧休息,一直在凝神警惕为老五放哨。 临近午时,酣睡的老五忽然坐起,双目圆睁,神情惊恐。 “发了梦魇?”莫问探手搭上了老五肩头。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抬手北指“老爷,刚才她给我托梦了。” “详说巨细。”莫问皱起了眉头,托梦的本质是外部魂气影响了人的神智,老五虽然能够变化人身,其本体却是蝙蝠,归于异类,哪怕金色蕈草亦未曾彻底除去他身上的异类气息,寻常的人类阴魂根本不可能影响他的神智。 “它忽然就出来了,穿着红色的衣服,披着头发,它让我跟你说,把它弄出来放到海里,咱们想要什么她就给咱们什么。”老五抬起胳膊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被红衣鬼魂托梦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它与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重复一遍。”莫问皱眉说道,先前他并没有感觉到有魂气靠近老五,此物竟然能够瞒过他影响老五神智,绝非寻常阴魂。 老五闻言吸气回忆,片刻过后吐气挠头,“我记不住了,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它可曾说过自身来历?”莫问疑惑的问道。 “没说,它说你是人,它没法儿直接跟你说,让我告诉你把它弄出来放进海里。”老五说道。 “它说我是人,还是说我是道人?”莫问追问,一字之差决定了此物的身份。 “你是人。”老五回答的很是肯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女鬼口气挺大,说是咱想要什么就给咱什么。” “它不是鬼魂,当是妖物元神。”莫问说道,如果是人类鬼魂,他不会感觉不到,对方也不可能不怕他的道人身份。妖物元神并不能影响人类,只能影响非人的禽兽,这也是那妖物为什么不直接影响他的神识而去影响老五的神识,通过老五来转告他的原因所在。 “老爷,把它弄出来吧,我感觉它不像撒谎。”老五抬手北指。 “你如何能够确定?”莫问问道。 “她口气很大,应该是个落难的厉害角色,咱要是救了她,她肯定不会害咱,还能帮咱找灵物。”老五说道。 “你好生回忆一下,它让我把它捞出来还是弄出来?”莫问并未急于动手。 “救出来,对,是救出来放归大海。”老五回忆片刻肯定点头。 莫问闻言静心沉吟,老五的推断还是比较靠谱的,若是对方哀声请求,往往就是陷阱,但对方口气很大,应该没有害人之心。一个救字说明对方是被害于此或者是被困于此的,若是后者,想要救对方出来想必会有阻碍。 片刻过后,莫问打定了主意,“走,看看去。” 老五闻言变身巨蝠,带莫问北飞。 “她是何种模样,多大年纪,神情是否凶煞?”莫问出言问道。 “年纪跟胡人公主差不多,脸型不太一样,它是圆脸的,神情怎么说呢,板着个脸,好像不是它求咱们办事儿而是咱们求它办事儿,说话的语气也跟那个胡人公主差不多,挺牛。”老五说道。 老五不通文墨,言语表示难尽其意,好在莫问与他一同长大,知道老五想要表达什么,根据老五的表述,那黑水之中的女子应该是一个高傲的年轻女子,既然高傲,想必不会是淫邪之属。 莫问沉吟之际,老五已经于南侧山巅落下身形,莫问跃下蝠背,俯视下方黑水,水潭有两里见方,赤身女子漂浮在水潭正中,水面平静无波,女子一动不动。 “老爷,你有没有闻到酸味儿?”老五再度皱鼻闻嗅。 “发自下方黑水,潭水泛酸,想必可以腐蚀皮肉,切记不可随意碰触。”莫问环视左右没有发现道路,便提气跃下。 到得水潭边,酸气更重,莫问以灵气抓起一块巨石抛进水潭,巨石入水,发出了噗通声响,莫问凝神看那上反的气泡,以此判断潭水深浅。令他没想到的是气泡一直在上涌,久久未曾停止,这说明潭水深不见底,巨石一直在下落,没有到达水潭底部。 巨石进入水潭,产生了很大的涟漪,随着涟漪的外扩,水中的女子亦为之缓缓浮动。 这处水潭的黑水可以腐蚀皮肉,甚至连岸边的岩石都被其腐蚀出了大小不一的坑洞,这女子漂浮水中竟然未被黑水腐蚀,由此可见其自身具有抵御黑水腐蚀之能。 “老爷,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南侧传来。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老五正在山腰冲他大声叫嚷,“老爷,我被挡住了。” 莫问见状大感疑惑,提气回掠,到得老五旁侧,老五抬手前伸,“老爷,这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可有弹性?”莫问问道,挡住老五的应该是灵气屏障或针对异类的阵法。 “没有,硬的。”老五奋力前推。 老五说完,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这是一道针对异类的阵法,对人类无效,这道阵法的存在说明水潭里的女子是被困在这里的,想要带它离开,必须破除这道无形的阵法。 莫问此时心中充满疑问,水中的异类女子能够抵御黑水腐蚀,说明它本身应该是水属异类。它究竟是什么异类,为何被人困在此处,它又是被谁困住的,这些问题皆无答案,但是若不弄清这些问题,他当真不敢设法将它带出阵法,万一是犯错被天庭囚困的妖邪,岂不成了放虎归山。 “老爷,它到底是什么妖精?”老五抬手指着水中的女子。 莫问摇了摇头,这只异类毫无异类气息,被困此处形同浮尸竟然未曾现出原形,这些情形他之前从没遇到过。 摇头过后,莫问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异类,此物为水属异类,于水中横行,无惧恶水,拥有强大的元神,即便丧失对身体的控制亦不会现出原形。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莫问侧目打量着黑水中漂浮的女子。 老五闻声抬头看向莫问,等他下半句,但莫问并没有说出下半句,而是提气自水潭边环绕寻找,片刻过后自东侧石丛中发现了一只倒扣着的青色玳瑁,这只玳瑁有锅盖大小,内壳写有十几个蚯蚓形状的红色文字,与上古文字相比,这些文字更难辨认,并不属于人类文字。 相同的玳瑁共有三只,东西各一,北侧山崖下方亦有一个,皆写有异族血文,这三只玳瑁无疑就是这处阵法的阵眼。 莫问并未破坏这些玳瑁,只是将其中一只翻转过来擦去了上面的文字,血文一去,阵法立刻消散,莫问前往水潭北侧,取巨石投水,利用涟漪将那水中女子一点点的推向南岸。 “老爷,它到底是啥东西?”老五跑过来帮忙。 “龙。”莫问答道。 “龙?”老五愕然,在他的印象当中龙都是獠牙巨口的丑陋凶物,很难将水中那白皙的女子同龙联系到一起。 “人分贵贱,龙族亦然,寻常龙蛇之属如同人间贩夫走卒,然龙族亦有血统纯净的皇族,如同人间太子公主。”莫问搬移巨石投水起浪。 “你的意思是说它是东海龙王的公主?”老五瞠目结舌。 “当是龙女无疑,却不见得是东海龙女,你先前见它身穿红衣,乃南海龙族服色……” 第三百二十九章 龙女 华夏九州有君主问鼎,四方海域有龙族统帅,东南西北四海分别由青,红,白,黑四部龙族管辖,二人目前位于东海海域,这里的正统龙族当为青鳞,变化为人当着青衣,老五先前于梦中见到的女子身穿红衣,当是南海龙族的贵戚。 南海龙女被封于东海海域,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龙族内部的恩怨争斗,莫问无心追根究底,他要救出这位龙女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换取龙女允诺的谢礼。 赤身女子缓慢漂向南岸,距离南岸五丈处,莫问回到南岸,延出灵气将那女子自黑水之中抓出,自包袱中取出慕青为他缝制的尚未穿着的道袍将其裹起。 此时老五已经变身巨蝠,莫问托着那女子跃上了蝠背,老五振翼而起,向海边疾飞。 飞行之时莫问发现巨蝠的身形不时颤抖,细看之下发现是那女子下垂的双足和发梢向下滴水,黑水腐蚀了老五背上的皮肉。 见此情形,莫问托着那女子离开了蝠背,凌空赶往海边。 莫问存有非礼勿视之心,前掠之时一直没有低头,只是先前以道袍包裹女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面孔,老五先前的叙述很是贴切,此女鹅蛋脸庞,长发齐腰,双目紧闭,娥眉轻颦,五官秀美中正,没有凡人女子五官的各种特点,没有特点就没有缺陷,与阿九一样,此人容貌亦不属于人间姿色。 下山之后的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女子,但能与阿九相提并论的,这龙女还是第一个。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海边,将那女子连同道袍放于海中。 那女子入水之后并没有下沉,而是浮于水面,随着海浪轻轻漂动。 “老爷,是不是放的姿势不对,怎么没动静啊?”老五以海水洗过后背,走到莫问旁边看着水中女子。 “她托梦于你之时可曾说过入水之后是俯是仰?”莫问问道。 “没说。”老五摇头说道。 “非礼勿视,我们不要在旁观看,以免其苏醒之后心生尴尬。”莫问转身向东侧走去,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在他的了解和掌控之中。 二人东行百丈,自一处岩石上坐了下来,背对大海,老五翻出包袱里的果子递给莫问,转而翻着包袱检查食水。 “老爷,饼子没多少了,水也快没了,要不要先回去一趟?”老五系上了包袱。 “我们离陆地已经很远了,往返需要数日,不能回去,很多海岛上都有能吃的草木果实,聊以充饥总是可以的。”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莫问没有回头也没有发问,倘若那龙女苏醒,老五不会不说。 “老爷,你在想啥?”老五见莫问出神发愣,在旁出言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阿九的事情已成定局,他并没有多想,他闲暇之时想的更多的是七位上清准徒现今的境遇,百里狂风被杀,阿九被囚,他在此处,刘少卿正在统兵攻打赵国,倘若柳笙真的没死,二人现在也在同门相残,夜逍遥不知身在何处,千岁始终未曾离开碧水潭。 想起同门,自然而然的想起青阳子等人,想起青阳子就会想起当年拜入山门的情形以及之前的那些事情,想起往事就会想起林若尘,若是凉军攻入邺城,林若尘一定会深受其害。好在二人离开中土时凉军刚刚开拔,此时战火应该还没有蔓延到赵国都城。 莫问出神之际,老五频频回望,莫问回过神来皱眉看了他一眼,老五急忙出言解释,“我是看她醒了没。” 莫问情绪低落,闻言仍然没有接话。 一盏茶的工夫,莫问听到后方传来了水声,老五亦听到了水声,先行回头,瞬时目瞪口呆。 莫问缓缓回头,只见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条体长五丈的朱龙趴伏在岸边浅水处,这条青龙头生鹿角形龙角,只有血统纯净的龙族才能生出这种形状的龙角,寻常龙族的双角多呈锥形,在其两抱粗细的巨大龙身下方生有四只鹰爪形状的偌大龙爪,朱龙此时异常虚弱,正挣扎着向深水处爬去。 二人驻足远处,注视着那条朱龙缓慢入海,片刻过后朱龙爬入了深水,海面逐渐平息,周围归于寂静。 “就这么走了?答应咱的事儿呢?”老五转头看向莫问。 “她需要前往深水清洗沐浴,想必不会言而无信。”莫问平静的说道,这条朱龙被困黑水饱受侵蚀,变为龙身之后难免清洗吞吐体外和体内的污浊秽物。 莫问话音刚落,朱龙自远处海面上陡然跃出,凌空三丈之后回身入海。 不多时,朱龙再度出水,探爪腾空,此次凌空十丈,但仍然未能自空中停住,再度落回大海。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感觉到东方海面下方了出现两道异类气息,心中有感,回头东望,只见东方海面出现了两道破水水浪,不问可知水下有两只异类正在向此处游来就在莫问凝神感知那两道气息是何种异类发出之际,水下的朱龙自西向东冲着那两只异类急冲而去,转瞬之间双方相遇,水面上巨浪翻滚,伴随着巨浪的出现,一条体长三丈的巨大青鱼被朱龙咬住了背脊甩出了水面,一甩之下青鱼背鳍被生生碎裂,偌大的鱼身被甩在了远处海面。 甩飞青鱼的同时,另外一条青鱼自水中蹿出,这条青鱼存活多年,已然成精,两处前鳍变为手臂形状,双手各持一根丈许长短的黑色水矛,蹿出之后两根水矛直刺朱龙咽喉。 那朱龙见水矛刺来并未躲闪,左侧前爪急挥而出,将那青鱼所持的两根水矛挥断,右侧前爪紧随而至,上举下拍,将那巨大的青鱼开膛破肚。 这两条青鱼体形很是巨大,受伤之后流出了大量的血液,海面之上鲜红一片。 击杀了后来的青鱼,朱龙大感疲惫,停了片刻方才回头寻找那条被撕去背鳍的青鱼,回头之后发现海面上并不见那青鱼踪影,只有一道漂浮在水面上的血迹向南绵延。 朱龙随之入水,水浪向南,前往追杀。 “老爷,这是咋回事儿?”老五愕然问道。 “我们可能卷入了龙族争斗。”莫问眉头紧锁,先前那两条青鱼无疑是东海水族,归龙族统属,朱龙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击杀说明它与东海龙族有仇。 二人说话之间,南方海面再次出现了巨浪,不问可知那条朱龙已然追上了受伤的青鱼。片刻过后青鱼残尸漂浮出水,朱龙杀掉了青鱼再度跃出水面,四爪攀云,凌空直上。 龙分三六九等,除了不属于尘世的五爪金龙,四海龙王是龙族首领,修为当与天仙相等,其直系子孙修为要略逊于龙王,却也可以攀云升空,除此之外的其他龙属只是水族,并无升空之能,这条朱龙能够腾云驾雾说明它确实是南海龙王的直系血亲,换言之它是南海龙族公主无疑。 那朱龙凌空而起,自空中蜿蜒往复活动肢体,一身红色龙鳞映日发光,两条黄色龙须甩动生威。 莫问此时开始暗暗叫苦,倘若东海龙族知道是他放出了朱龙,一定会与他为难,最好在对方没有察觉之前离开此处,但那朱龙并不急于落于地面兑现承诺,就此离去他又心中不甘。 就在莫问心中焦急之时,南方天空出现了一处黑点,定睛远眺,发现是两个中年道人踩踏着一根黄木急飞而至。 那两个道人亦看到了空中蜿蜒的朱龙,于五十里外凌空定住。 “老爷,追来了,咋办?”老五发现了远处的追兵。 “不能再等了,走吧。”莫问背上了包袱,此时那条朱龙已经恢复了自由,若不兑现承诺二人一点法子也没有,当务之急是甩脱追兵,如若不然那二人会将其他人也引来,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熟能生巧确实不假,老五脱袍子已经练的很是娴熟,听得莫问言语,抬手扯下袍子变身巨蝠,待莫问跃上蝠背立刻振翼北飞。 远处的两个道人见状急忙绕行东侧,避开朱龙踏木疾追。 二人脚下神秘的黄木乃上古之物,着实神异,受二人灵气和口诀驱使,速度极快,双方距离逐渐缩短至三十里。 “贼人,你偷了云霞山灵物,还想逃跑脱罪?”追兵提气高喊。 “快快停下,认罪伏法。”另外一人亦高声呼喊。 莫问并不答话,探手入怀取出符盒准备应战。 老五虽然奋力振翼,奈何体型庞大,浊气未除,飞行速度远不如那上古黄木,片刻过后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十里。 就在此时那条朱龙探爪追来,它拥有龙族正统血脉,全力施为并不慢于天仙腾云,转瞬之间便追上了踩踏黄木的的道人,到得近前亦不犹豫,摆尾将那两个道人连同脚下黄木一同扫飞了出去。 莫问见状眉头再皱,取人灵物本来就有错,若是再杀了人就更是错上加错了。 就在莫问俯视海面寻找那两个道人身影之时,忽然感觉眼前红光闪现,那龙女已然幻化人形踏上了蝠背,它出生之初就优于寻常异类,变化为人之时可以一并变出衣物,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席宽襟红纱。 龙女落于蝠背之后冲莫问说道,“不用看了,我知道轻重,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在莫问想象当中此女应该傲气十足,未曾想对方言语还算和气。 “你偷了他们什么东西?”龙女又问。 “一截无根藤,一段七星天冬。”莫问答道。 龙女闻言嘴角微挑,面露不屑,转而直涉正题“你助我脱困,有何所求?” 施恩图报算不上君子所为,但事关阿九生息大事,莫问亦顾不得颜面,“愿求不染俗气的灵根种苗……” 第三百三十章 敖烵 “不沾俗气的灵根种苗数不胜数,不知你所求之物要求五行何属?”红衣龙女出言问道。 “皆可,只求能于贫瘠之处生长。”莫问急忙答道。 龙女闻言娥眉微颦,想了片刻出言说道,“七日之后前往南海泉州祈雨台相候,五行种苗皆与你一些。” “多谢公主。”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急忙稽首道谢。 龙女点头过后作势欲行,略作迟疑又回过身来,“你寻求灵根种苗可是为了炼制丹药?”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不为取之炼丹,只为果腹活人。” “那便取些可结籽实的草木与你。”龙女轻旋其身离开了蝠背。 老五匆忙变出人头高声问道,“喂,公主,我们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南海敖烵。”龙女说完凌空变身朱龙,龙爪攀云,于空中蜿蜒南去。 “老爷,咱走了大运了!”老五兴奋不已,二人救出龙女只是举手之劳,未曾想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我的运气何曾好过?”莫问不喜反忧。 “放心吧,她说话会算数的,老爷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难抑心中激动。 “放出了她无异于得罪了东海龙族,此处是不能再待了,立刻回去。”莫问说道。 老五早就做好了转头的准备,听得莫问言语立刻转向西行。 “老爷,她一个女的,怎么起了那么个怪名儿,敖捉?”灵物有了着落,老五如释重负。 “敖是龙族姓氏,用名当为烵,乃草木艳丽之意,字中带火,暗示其为南海龙族正统。”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南海的龙是属火……” “东方乌云翻滚,想必已经惊动了东海龙族,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 老五闻言立刻变回蝠头,急振肉翼向西急飞。 东方海天交接之处乌云涌动,巨浪翻滚,片刻过后就到得黑水岛屿上空,此时二人已经在西方数百里外,无法看到岛屿上空的具体情形,只能隐约的看到乌云之中有耀眼青芒,当是青龙龙鳞。 片刻过后上空乌云和海中巨浪齐分三路,向西北南三面奔涌追击。 乌云和海浪虽然移动迅速却远不及老五飞行之快捷,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然将那滚滚乌云和滔天巨浪甩到了后方,为了加快速度和确保安全,老五攀升至云层上方,自云上一路西飞。 到得日落时分,老五慢了下来,“老爷,安全了吧?” “何来安全,危险还在后面。”莫问苦笑摇头。 “乌云散了,浪也停了,还有啥危险?”老五不解的问道。 “先前的东海龙族一分为三,有一路追兵是乘云踏浪一路向南的。”莫问说道。 说完之后见老五并不理解,便出言补充,“先前那两个云霞山的道人被敖烵挥扫落水,彼此间隔很是遥远,在东海龙族赶来之前他们来不及寻回黄木,此时极有可能已经丧命于滔天巨浪之下,他们一死,我又要背黑锅了。” “不会吧,他们怎么着也是有修为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被淹死。”老五出言安慰,说完感觉安慰力度不够又加上了一句,“云霞山是个岛子,岛上的人水性肯定很好,没事儿。” “没有被海水淹死也是麻烦。若是不死,他们定然会与东海龙族碰面,一经盘问,你感觉他们会说什么?”莫问抬手抚额。 老五闻言没有答话,这个问题无需回答,那两个中年道人跟二人是敌对的,自然会将所见所闻告之东海龙族,敖烵先前阻挡他们追赶二人,无疑表明了她是被二人放出来的,东海龙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夕阳西下,老五飞的更快,东海龙族也能够腾云驾雾,身在空中也不安全,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大海回到陆地。 回返途中老五一直没有减速,到得次日上午辰时,二人回归陆地,到得陆地老五还不放心,一直向内陆飞了一千多里方才落于敛翼落地。 “娘的,可算安全了,老爷喝水。”老五落地之后抓出最后的一个水囊递给莫问。 莫问摆手没接,老五拔开木塞牛饮喝光,将水囊反手扔掉,转而蹲下身将包袱里剩余的无用之物尽数撇弃。 莫问待老五穿上长袍背上包袱,出言说道,“不要过于乐观,到得陆上龙族是奈何不得我们了,但我们还要提防云霞山的道人,倘若那两个中年道人被海水淹死,云霞山的道人势必会赶到中土寻找我们,万寿山的道人也有可能一并跟过来,他们若是存心寻找,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中原的道士多了去了。”老五远眺前方城池。 “道士是不少,以蝙蝠代步的只有我一个。”莫问迈步前行。 “老爷,你到底希望那俩道士被淹死呢还是希望他们活着?”老五感觉莫问矛盾纠结。 “活着,只要不伤人命,云霞山的道人就不会来中土寻找我们。东海龙族掌管东海,管不到中原,而且它们的对手是南海龙族,我们在它们眼里微不足道,它们也不会冒险上陆寻找我们。”莫问正色说道。 “就算他俩没被淹死,那群道士也不会放过咱们,别忘了咱俩还拿了人家的东西呢。”老五环视左右,二人此时位于赵国境内,今日晴天,田间有农人在除草劳作。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人抢走灵物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我们并未彻底破坏他们的灵根,他们若是一味追赶会招致世人看中俗物,有失洒脱的非议,两相权衡,只要不伤人命他们就不会追到中土。”莫问说道。 老五已经见惯了莫问深远细致的推断,闻言只是点头赞同,并没有阿谀吹捧。 二人距离前方城池有七八里,步行需要很长时间,走了不久老五又忍不住开口,“老爷,你说东海为什么要困住南海的龙女?” “不得而知,此事与我们无关,无需费心去想。”莫问说话之间停了下来,驻足看着路北的田地。 老五见莫问眉头微皱,走到莫问旁边出言说道,“老爷,你在看那些百姓?” 莫问点了点头,去年风调雨顺,田间禾苗长的很是葱郁,但是田间劳作的百姓却无精打采。 “一打仗,老百姓又开始挨饿了。”老五说道。 “赵国今年才开始与凉国交战,此时尚未征收田赋,农人手里还有去年的余粮,无精打采不是挨饿导致,而是赵国增加了今年的田赋。”莫问目视前方,他与赵国的约定还有一年的时间,赵国出尔反尔,没有尽兑前诺。 “对对对,怪不得他们一个个奶娘抱孩子的嘴脸,原来是知道就算种出了粟米也得上缴,自己剩不下多点儿,所以干着没劲儿。”老五连连点头。 “赵国允诺我减赋五年的。”莫问皱眉说道。 “狗日的胡人说话不算数,反正咱们要去邺城,要不顺道儿烧了他的皇宫?”老五撺掇。 “此事与你我无关,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老爷,你在赌气?”老五背着包袱跟了上来。 莫问闻言笑了笑,转而开口说道,“我与阿九确实做错了事情,倘若他们法外开恩,我自当竭力回报。他们秉公办理也没有什么过错,我不能由此心生怨恨。我不参与这场战事是因为百姓不需要我,如果百姓需要我,当年彩衣道人就不会拒绝我将功补过的请求。” “现在不需要,以后可说不准。”老五歪着脖子看了一眼天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去城里吃点东西,歇一下午,晚间飞往邺城。”莫问试图结束谈话,老五是药铺打杂的伙计出身,话多,若不主动结束谈话,他会说个没完没了。 “烧皇宫?”老五大感兴奋。 “烧什么皇宫,送羽衣。”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皱鼻撇嘴,转而话归正题,“老爷,他们要是以后跑来求你,你会不会出山?” “这话你以前问过了,这种可能很小,我知道自己的分量。”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再喋喋不休。 二人闷头行了四五里,到得城门处被看守城门的卫兵拦了下来。 “包袱里带了什么?”城门外共有五名士兵,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持矛歪嘴。 莫问不愿多生是非,闻言看向老五,老五会意,探手入怀却摸了个空,莫问自怀中取出几枚大钱递给了卫兵,这种情况他当年曾经遇到过,知道对方的意图。 卫兵接了铜钱冲二人摆了摆手,莫问与老五迈步进城。 二人目前所在的这座城池隶属于白郡,位于白郡西南,白郡当曾经被燕军攻占,后来被檀木子统兵夺回,三年时间并没有令城池彻底消除战争留下的印记,城中房屋残破,百姓也不多。 进城之后二人寻了一家客栈落脚,吃饭时正是午时,店内食客谈论的都是时下的战事,燕国和晋国一直按兵不动,凉国和赵国已经开始交战,这场战事与以往的战事不同,战争中死亡最多的不是普通兵卒,而是校尉以上的将军,双方交战不过数日,四品以上带兵将军尽数遇刺身亡。 “老爷,柳笙可能真没死。”老五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双方统兵将军遇刺身亡,当是各为其主的刘少卿和柳笙所为,二人一个可以隐身,一个可以变身,都无法杀掉对方,却可以轻松杀掉对方麾下将领,令对方的军队群龙无首。 “这仗打的有意思,老爷,你感觉他们谁能赢?”老五问道。 “倘若燕国和晋国都存有渔翁之心屯兵不出,双方国力日久耗损,凉国势必不是赵国对手。”莫问摇头说道。 “反正咱这几天也没啥事儿,干脆杀了柳笙,给无量山的几位前辈和二爷报仇。”老五又开始撺掇。 “先吃饭吧,今天晚上去趟邺城……” 第三百三十一章 若尘 “老爷,在道观的时候青阳道长对咱俩可不薄呀,咱们得给他报仇。”老五撇嘴说道。 “我自有计较,此处人多眼杂,不要多嘴,免生是非。”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环视周围的几桌食客,转而低头吃菜喝酒。 百姓有其淳朴之处,也有其可恶之处,咬嘴嚼舌就是其一,此时几桌食客都在低声谈论西北战事,添油加醋,扭曲夸张,莫问对此很是反感,吃了少许粥饭就离开了喧闹的大堂,老五抓了半壶白酒一条兔腿跟随回房。 莫问好静,喜欢冥思。老五好动,喜欢嚷嚷。回到房中莫问唯恐老五又要聒噪,便盘坐木床打坐练气,老五独自吃喝,随后便没了动静。 两个时辰之后,莫问收功睁眼,发现老五并没有睡着,而是躺在对面床榻睁眼盯着屋顶,观其神情想必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夜幕降临,二人离开城池,赶赴邺城。 西飞之际老五也没有似以往那般啰嗦,只是闷头振翼,见他如此,莫问反而有些不适应。 二更时分,二人到得邺城上空,自上方可以看到邺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老爷,城里是不是宵禁了?”老五出言问道。 “对,寻处落脚。”莫问点头说道,宵禁制度在秦汉时期就开始出现,通常发生在战时或者特殊时期。 老五自城池上空盘旋寻找,不多时寻了一处无人的僻静处落下身形。 莫问待老五穿上长袍,自怀中取出了那件黑色羽衣递向他,“她已然知错后悔,不要再出言羞辱,送与她即刻回返。” “老爷,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老五临时改变了主意。 莫问迟疑过后点了点头,林若尘此时对他来说只是西阳县的故人,连她的丫鬟算上,黄河北岸的西阳县也只剩下了四个活人,念在乡土情分上也应该给她留下一条生路。 “西北作战不应该牵连到邺城宵禁,此时宵禁当是另有原因,局势不明你不要随意乱走,我很快回来。”莫问临走时冲老五叮嘱。 “好好好。”老五连声答应,后退几步坐到了暗处。 莫问对邺城的城池布局了如指掌,知道征虏将军府的所在,半柱香的工夫便寻到了那座大宅,翻墙而入,进了后院。 林若尘当年居住的阁楼靠近西墙,此时房间里亮着灯烛,莫问悄然潜入却发现阁楼里住的是另外一个年轻女子,并非林若尘。 寻遍整个后院的所有房间,仍不见林若尘和那丫鬟的身影。 来到正堂,发现那肥胖的胡人将军正在与一侍妾饮酒,周围有几个丫鬟侍奉,也没有林若尘。 巡遍杂役和护院居住的东西两处院落,还是不见林若尘。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隐约生出了不祥,提气向正堂掠去,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正堂与西院交接处传来了孩童的哭声,随即就是女子摇哄语调。 夜深人静,莫问听的真切,那抚慰孩童的声音正出自林若尘之口。 莫问循声前往,发现声音发自一处废旧的磨房,房屋低矮,房中没有光亮。 虽然房中没有灯烛,莫问透过窗纸残破的窗户仍然看到了屋里的情形,磨房里没有床榻被褥也没有生活器皿,只有一盘废弃的石磨,石磨上捆有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栓于林若尘的右脚脚腕。 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林若尘时,她很是受宠,衣着光鲜。第二次石真将她带去西阳县的时候她已经失宠,好在衣食不缺。但是与之前的两次想比,这次他几乎认不出林若尘了,她此时乱发如草,衣衫破烂褴褛,浑身上下密布鞭伤,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女童,身上亦有鞭伤,穿的是一件撕去衣袖的女子上衣,不问可知是林若尘先前自身的穿戴。 房中没有净桶,秽物满地,浊气很重,骨瘦如柴的林若尘抱着那哭喊的瘦弱女童摇哄,那女童一直喊饿,林若尘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摇哄,嘴里发出的是含混不清的语调。 眼前的一幕令莫问骇然大惊,在他想象当中就算林若尘失宠,至少衣食用度不会短缺,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林若尘有了身孕,未曾想那胡人不念亲情,竟然如此虐待她们母女。 短暂的驻足之后,莫问拧断了门上的锁链,推门进屋。 林若尘见到有人进入,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与此同时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童躲到了墙角。 “是我。”莫问低声开口,与此同时走到石磨旁出手拽断了锁链,这一刻他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了二人拜堂的情形,心中悲哀莫名。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林若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怀中的孩子尖叫着蜷缩于墙角,墙角有着便溺污秽,她亦不躲不避。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又是一凛,躬身上前,“是我,我是莫问。” “要打打我,要打打我。”林若尘浑身颤栗,惊怯靠墙。 眼见林若尘言语失常,莫问顾不得多想,快步上前抓住了林若尘的右手寸关尺,林若尘尖叫嘶喊,抓咬挣扎,怀中女童亦随之哭喊。 母女二人的哭喊令莫问很是悲伤,号脉结果更是令他心如刀绞,林若尘生机涣散,心脉淤堵,七窍不通,这是失心疯癫的脉相。 愕然良久,莫问收回了被林若尘抓咬的鲜血淋漓的右手,男人在世都不可能只有一段感情,林若尘是他的第一段感情,即便林若尘当年背叛了她,他也并不怨恨林若尘,而今林若尘落到了这般田地他心中无比自责,当年发现林若尘失宠就应该带走她妥善安置,不应该再让她回到胡人的狼窝。 莫问发愣之时,林若尘和她怀中的女童一直在尖叫哭喊,但府内并没有人来查看究竟,这一情形表明他们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由此可见林若尘受到虐待和殴打已经很长时间了。 良久过后莫问回过神来,掰断林若尘脚上的锁链,脱下道袍为其遮身,“我带你走!” 林若尘并不顺从,抓咬挣扎,莫问无奈,只好点了她的穴道,将其夹于腋下,左手抱起那女童转身出门。 刚刚走出房门,就见那肥胖的胡人手持皮鞭摇摇晃晃的骂着胡语自远处走来,此时天空有月,那女童见到胡人走来,哭声变为惨叫,与此同时失禁遗尿。 “哪里来的杂种?”那胡人已经醉酒,醉眼朦胧的走上前来。 莫问将那女童轻轻拍晕,迈步迎向那胡人将军,到得近前侧身避胡人甩来的皮鞭,起脚将其踹倒在地,随即补上一脚,将其右腿小腿踏断。 清脆的骨碎声响过后,肥胖的胡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莫问不待其哀嚎停止,再度起脚,又将其大腿腿骨踩碎。 随后换左侧腿骨,再断右臂,接着左臂,左臂踏碎之后脚背微弓将那胡人翻转了过来,脊椎再断三截,“小杂种,这破货老子早就耍够了,你捡回去吧,小的送你当利钱,哈哈哈哈。”那胡人剧痛之下已经醒酒,声嘶力竭的冲莫问高喊。 莫问知道此人尖叫辱骂的目的是想骗个痛快,他并不想令对方如愿,足尖再钩,将其转正,凝足灵气重踏其子孙根,这一脚他早在六年以前就想踩了,为了林若尘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莫问并没有在将军府多待,扔下那惨叫的胡人提气出墙,他先前用了多大力道自己很清楚,那胡人绝无生还之理,留他不死只是为了让他活活受罪。 木然的回到原地,发现老五并没有在原地等候,莫问并没有寻找,东方皇城方向火光冲天,老五来邺城之前就想放火,此事定然是他所为。 等了片刻,老五回返,莫问不待其落地便带着林若尘和那女童凌空拔高落于蝠背。 老五振翼攀升,到得高空之中变出人头,“老爷,你带的是不是林若尘?” “是。”莫问木然说道。 “你这是干啥呀,我怕的就是这个,你可不能心软啊,她是胡人的老婆了。”老五先前一瞥之间并没有看清林若尘现今的模样。 “她遭胡人殴打虐待,已经疯了。”莫问叹气。 “能治吗?”老五语气有所缓和。 “疯癫之症最为棘手,当尽力而为,先寻一城池落脚。”莫问说道。 “好。对了老爷,那火不是我放的,是夜逍遥放的,我就是过去看了看。”老五说道。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治愈林若尘以及日后如何安置她,听得老五言语随口应了一声。 半个更次之后,二人到得南方数百里外的一座小镇,敲开客栈,要房休息。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连夜为林若尘诊治,林若尘的疯癫是缓症,乃是多年惊吓所致,以灵气通心开窍毫无效果,灵气至则心窍开,灵气撤则心窍闭,当需以药物疏通心窍方可。 此时莫问开始后悔没有带走云霞山岛上的茯神,那是定神灵物,此时手中的无根藤和七星天冬并不合用。 愁恼之下,莫问忽然想起了一物,抬手喊来老五“连夜回一趟蛮荒,在我们先前居住的镇子西北方向五百里外有一处悬崖山谷,其形状和大小与当年我们震塌王家陵墓的山谷相仿,崖顶有一棵槐树,山谷中有雾气萦绕,山谷下方有一处玉台,玉台上有一棵三寸长短的乾坤藤幼苗,你去将它取回来,那乾坤藤离开玉台一个对时药力就会消散,当速去速回。”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一大一小,“老爷,要是治好了,你准备怎么安置她们?” “只能送到代国安身。”莫问说道,老五很讨厌林若尘,不能将林若尘放到老五的道观,只能送到代国去妥善安置。 老五走后,莫问与了店主婆一些银钱,请对方烧水为林若尘母女沐浴净身,二人瘦骨嶙峋,身上的鞭伤触目惊心。 沐浴过后,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莫问买来点心食物,唤醒了二人。 林若尘见到食物猛扑过去,抓了点心回去喂给女儿,莫问见之,心中大痛。 只要不靠近二人,林若尘是不会喊叫的,但是一旦靠近二人,哪怕是送水,林若尘也会惊恐尖叫,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要打打我。” 老五很快带回了乾坤藤,这种灵物生长的很慢,五年方才长大半寸,此物无需煎熬,可直接吞服。 中午时分林若尘服下了乾坤藤,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起效,眼神逐渐有了神彩,到得傍晚时分开始黯然哭泣,女童喊她,她亦不理。 良久过后,林若尘自床榻上直身坐起,平静的看着坐在桌旁的莫问。 “我不该将你留在那里。”莫问先行开口。 “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除了你,世上不会有人为一个不洁的女人做这些,后悔的话我说过,感谢的话我也说过,哭也哭过,跪也跪过,此时对面着你,我心中只是惭愧。”林若尘轻声说道。 “他为何如此对待你们母女?”为了减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莫问岔开了话题。 “他仕途不顺,归咎于我们。”林若尘言语平静。 莫问闻言瞬时明白了其中原因,他曾担当赵国国师,受封亲王,太尉府和太子石真等人都知道他的出身,也知道林若尘是他被抢走的妻子,他虽然在位时没有难为那个胡人将军,但赵国朝廷却不敢再重用此人,此人由此迁怒林若尘。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总算有了希望和依靠,我与代国朝廷交好,明日我会将你们母女送至云中城,自那里你们会受到礼遇,衣食无忧。”莫问说道。 “她身体里流着胡人的血。”林若尘拿过床头的一片米饼递给身旁的女儿,那女童接过双手抱着咬食。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无言以对。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林若尘问道。 “不好。”莫问摇了摇头。 林若尘没有接话,房间气氛转为尴尬。 为了避免尴尬,莫问自怀中取出了那件羽衣放到了桌上,“我自东海得了一件羽衣,若是穿上可变为飞鸟,飞走避险,到得安全之处可脱下羽衣,再度化人,此物送与你,以备不时之需。” 林若尘看了看桌上的羽衣,又看了看莫问,默然无语,黯然泪下。 “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前往代国。”莫问起身告辞。 林若尘目送莫问离开,没有起身。 次日清晨,莫问来到林若尘房间,林若尘斜坐在床边,双目通红,观其坐姿和神情当是一夜未眠,那女童手里抓着吃剩的果子睡在床上。 “等孩子睡醒咱们再走。”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我想要只琴。”林若尘转头说道。 “我去与你买来。”莫问点了点头,林若尘会弹古筝,而且弹的很好。 这座镇子并无琴铺,莫问出门之后提气赶到东方百里之外的城池买了一架古筝,调好五音,调头回返。 回到客栈,只见客栈外围满了人,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陡然一凛,快步穿过人群进入客栈,客栈里只有老五一人,见莫问回返,快步向他走了过来,“老爷,她,她。” 眼见老五神色有异,莫问立刻提气跃上二楼,林若尘的房门是开着的,闪身而入,只见林若尘胸前插了一把剪刀,胸前大片血迹,躺在地上已经气绝,再看那女童,双目泛白,颈部红紫,已然被人掐死在了床上。 回过神来,莫问急忙着手救治,奈何二人死去时间太久,已然回天乏术。 “她给我支开了,让我去买果子。”老五懦懦的走了进来。 莫问伸手扶住了门扇,闭目摇头。 “老爷,桌上有张纸,可能是她给你的信。”老五抬手指着房中木桌。 莫问闻声回头,凌空抓过了桌上的黄纸,遗言只有一句,“若有来生,林氏若尘愿为你当牛做马。”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水陆道场 看罢林若尘的遗言,莫问闭上眼睛久久未语,林若尘是个可怜的女子,彷如乱世浊流中的一片枯叶,漂到哪里,去往何处,她都左右不了。为了求生,她委曲求全讨好胡人,亦是无奈之举。 正因为体谅林若尘的难处,他从未羞辱过林若尘,一直想保全她,现在想来,可能正是他的宽容和关怀导致了林若尘的羞愧自尽。 “老爷,还有救吗?”老五指着林若尘的尸身说道。 “这是她想要的,如她所愿吧。”莫问摇头说道,以他此时的修为要留住林若尘的魂魄并非难事,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可以留下林若尘的魂魄,却抹不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死,对于林若尘来说是一种解脱。 “孩子救不救?”老五见莫问虽然伤心却并未失去理智,暗暗放下心来。 莫问再度摇头,林若尘在疯癫之时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母亲的一种先天本性。她清醒之后对这个孩子异常冷淡,甚至狠心掐死了她,这表明林若尘对这个孩子没有后天感情,原因很简单,这个孩子是那丑恶胡人的骨血,林若尘恨那个胡人,深入骨髓的痛恨。 “老爷,我出去买棺材。”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自杀之人不能入棺下殓,你去周边寻请道人一百零七位,若是道人不够,僧人亦可,让他们携带超度法器,我要为她做四方水陆道场,洗其自杀重罪。”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快步而去。 老五走后,莫问将林若尘抱上了南侧床榻,取下了她手中的剪刀,到得此时他才发现林若尘左胸有两处伤口,说明林若尘先前刺了自己两刀,足见其求死之心甚坚。 将林若尘停放妥当,莫问走到北侧床铺看那女童,女童的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米饼,腹胀如鼓,由此可见林若尘在下手之时心中也有不舍,是喂饱了她才下手的。 将米饼拿走,清理了床铺,将女童摆放为停尸姿势之后莫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旁坐了下来,此时他心中很是悲伤,林若尘没有做错什么,她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活着,一个女人为了活命,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林若尘虽然羞愧自尽,他的心中却并无自责,他对林若尘的宽容和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羞愧,他只希望林若尘能过的好一些,林若尘自尽不是他想看到的,倘若乾坤可以倒转,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宽恕林若尘,也还会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天下纷争,胡人肆虐的世道,没有天下的一统就永远不会有百姓的安宁。 客栈里死了人,官家自然要来过问,莫问独坐发愣之际,门外来了几个衙役。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们是怎么死的?你是什么人?”衙役佩刀进屋,大扯官腔。 “贫道天枢子,俗名莫问。”莫问抬头看了那些衙役一眼。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领头的衙役歪嘴挠头。 身旁有人附耳低语,后者听完面如死灰,砰然跪倒,“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国师驾到,国师饶命。” “我已经挂印离开,与赵国再无瓜葛,你们走吧。”莫问摆了摆手,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出道七年,大闹晋都建康,东征东北三郡,杀废玉清高手,早已威名远扬,虽然已经卸任赵国护国真人,在世人眼中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几位衙役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片刻过后楼下传来了掌掴的声音,“瞎了眼的死娘胚,哥几个差点儿没让你害死。” 外面求饶声,叫骂声,喧闹声,混乱嘈杂。房间里却极为安静,莫问感觉到冷意,这股冷意来自于内心的孤独,西阳县的故人又去了一位,先前在将军府并未看见林若尘的丫鬟,主人被囚禁磨房,丫鬟的境遇想必更惨,十有七八已然死于那胡人之手,数万人的西阳县而今只剩下了他和老五两个人。 过了未时,作醮的道人陆续赶到,多则十几人,少则一两个,衣着不同,教派有别,到得傍晚时分又来了一群僧人,勉强凑够了一百零七人。 法台搭建于客栈前院,道人居左,僧人居右,齐诵无上渡厄经文,此时道人和僧人同场作醮并不稀奇,彼此也有通用的经文。 莫问自居法台引经领文,寻常超度一人就可施为,但自杀比杀人的罪孽更重,必须做四方水陆道场,祭告天地,引咎归责,所谓引咎归责是指将对方罪孽归于自身,莫问焚烧紫符两道,禀天庭告地府,言之林若尘并非自杀,而是他失手导致,请求宽恕林若尘,将罪责引于自身。 随后便是施洒水米,此举乃施食四方冤魂鬼魅,为林若尘和那女童积累阴德,与此同时也告知阴曹地府和四方鬼神林若尘和这女童有强硬主家依靠,不能肆意欺辱。 水陆道场接连三天,其他僧道可以轮替,但身为主持高功,莫问日夜不得休息,道场持续的时间越长,作醮的效果越强,林若尘和那女童的阴德越厚。 三日之后的傍晚,莫问泼水收幡,水陆道场毕了。 给予香油钱,道士和僧人离去,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将那女童尸身焚烧,转而走到林若尘旁边低头俯视那具消瘦的尸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驻足良久,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一道,捏于手中始终不忍下手,犹豫许久,将火符交予老五,转身回房。 火符焚烧尸骨很是迅速,一个时辰之后老五抱着两个骨灰坛回到房中。 “老爷,银两都花光了,我想回去取点儿。”老五将骨灰坛放到了门旁。 莫问此时正躺卧在床,听得老五言语只是抬了抬手。 老五转身出门,片刻过后端了饭食进屋,“老爷,你吃点东西,我先走了,五更我就能回来。” “去吧。”莫问说道。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老五出门之后转身跑了回来,“老爷,他俩来了。” 莫问早已经通过脚步声猜出了来者是谁,翻身坐起,冲老五说道,“你先去吧。” 老五出门之后喊了声“见过两位爷。” “你家老爷在屋里吗?”夜逍遥的声音。 “在在在,你们进去吧,我还有事儿,得出去一趟。”老五说完,跑步下楼。 二人进屋之时,莫问已经翻身下床,将饭食端走,拉开了两把椅子。 都是聪慧之人,自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彼此的态度,刘少卿和夜逍遥分别落座。 “这是怎么回事儿?”夜逍遥指着门边的两个骨灰坛。 “家乡的故人。我去为你们叫茶。”莫问说道。 刘少卿抬手阻止,“不用了,我有司职在身,不能久留,说几句话就走。” 莫问坐回椅子,等待二人说话。 “柳笙没死。”刘少卿开门见山。 “意料之中,他的控尸之术颇有造诣。”莫问点头说道。 “当非控尸之术,我们二人前几日联手毙他于皇城东宫,结果今日早间他又出现在了西北军中,而且修为大增。”夜逍遥面有忧色。 “开阳有一辅星,此星有何作用,会对应星之人产生何种影响,直至今日也无人知晓。”莫问摇头说道。 “我们要灭掉赵国恢复汉人江山,必须先杀掉柳笙这个为虎作伥的败类。”刘少卿抬高了声调。 “我能做些什么?”莫问问道。 “我们知道你不会插手也无暇插手,我们需要金符一张和书信一封。”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刘少卿还是刘少卿,态度的转变不表示其本性也会转变,刘少卿先前的那番话是生怕他会抢功而刻意用话别他,不允许他直接参加战事。 “思前想后,要想克制柳笙也只有能够灭杀魂魄的金符或许能够奏效,我们画不得金符,只能向你讨要。”刘少卿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雷符还是火符。” “火符。”刘少卿自怀中取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金符放到了桌上,莫问抬手转正,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火符符文加盖法印,画毕,将金符推于刘少卿面前。 刘少卿抬手拿过那张金符藏于怀中,直身站起,“我要赶回西北,先走一步。” 莫问和夜逍遥直身站起,刘少卿迈步出门,悄然去了。 “你需要何种书信?”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刘少卿先前所言需要一张符咒和一封书信,刘少卿带着金符离去,需要书信的自然是夜逍遥。 “你与晋国周贵人和王将军可否熟识?”夜逍遥问道。 “前者关系尚可,后者只有数面之缘。”莫问点了点头,他曾为王府西席,在与广谱斗法时王将军站在他一边,此事很多人都知道。 “胡人霸占北方数十年,已然生根站牢,凉国兵寡国弱,单靠凉国很难成事,在此之前我前往晋国纵横游说多日,已得皇家看重,本想趁此良机北上攻胡,与凉国双管齐下,奈何晋国朝廷兵权分散,朝廷竟然动不得虎符。”夜逍遥无奈叹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晋国的兵权的确分散,皇家自身只掌握了禁卫,大军主要掌握在周家和王家手里,周家是周将军做主,王家是那个曾经带兵蛮荒的胖子领军。 莫问点头过后夜逍遥没有再说话,他没有说话实际上已经是说了,莫问也明白他的意图,夜逍遥想要他写信给周贵人和王将军劝说出兵,确切的说是想让他向二人表明夜逍遥的举动是他赞同并支持的。 “王将军喜欢丹药,你可以与他一些,就说是我托你带赠。”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好。”夜逍遥点了点头。 莫问想了想,取符纸一张,写下一行字“天枢子遥问贵人和两位王爷安好。”想了想感觉欠缺人情,便重新写过,将道号改为了姓名。 “可否?”莫问将符纸推向夜逍遥。 “可!”夜逍遥伸手拿过,折叠收起,“你寡言少语的毛病要改一改,你不说,我们岂能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夜逍遥此语显然是对之前的误会婉转的道歉。 夜逍遥收起符纸也不多待,告辞离去。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门口的骨灰坛,若是晋国能够出兵,赵国必败无疑,万恶的胡人末日将至…… 第三百三十三章 转赠羽衣 夜逍遥走后,老五跑了上来,“老爷,他俩找你干啥?” 莫问知道老五是担心二人对他不利,故此才没有离去,便出言冲老五解释,“刘少卿前来与我索要金符克制柳笙,夜逍遥要我寄书周贵人和王将军,促成晋国出兵北伐。” “喊他们帮忙不见人影,求你帮忙倒能找着门儿。”老五撇嘴说道,当年他在建康遇难,莫问被围,请众人帮忙,刘夜二人都没有出手,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你没走正好,咱们即刻上路。”莫问直身站起收拾行装。 老五探手入怀,掏出随身银两,金子都用掉了,只剩下几分碎银和几个大钱,“老爷,钱不够付账的,我还是回去一趟吧。” “好吧,早去早回。”莫问点了点头,老五回去拿钱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二人先前在海外岛屿上摘了很多不知名的果子,老五留下一些想给慕青和女儿尝鲜。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莫问收拾好行装,盘膝念经操行晚课。 二更时分,北方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听其声响当是大量骑兵由此过境。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马蹄声似乎冲着他所在的客栈而来,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门外传来了勒马之声和战靴落地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公主,就是这间客栈。” “门外候着。”女声。 莫问闻声陡然皱眉,那是石真的声音。他先前之所以急着离开就是担心在此处滞留时间太长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莫问有心闪避,但皱眉过后盘坐未动,该来的总是要来,石真来的正好,他正好有话问她。 客栈店主这几日受尽了惊吓,客栈里死了人受到了惊吓,报官之后受了衙役的殴打再次受到了惊吓,持续三天的水陆道场令他夜晚入厕都提着灯笼,而今朝廷公主又来了,惊恐之下仆倒在地,不敢抬头,亦不敢大口喘气。 “他住在哪里?”石真驻足发问。 “上,上,上房西二。”店主回答。 随后就是上楼的声音,莫问自房中听得真切,却并未起身,先前水陆道场规模浩大,此处距离邺城不过数百里,夜逍遥和刘少卿能够找来,石真自然也能闻讯而至,他此时想的不是石真为什么能找到这里,而是石真来到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脚步声停于门外,良久,门外一直没有动静,约莫百滴工夫,门外方才响起了敲门声。 莫问知道石真在敲门之前犹豫了很久,由此可见石真内心是忐忑的,一个曾经试图害死对方的女人遇见对方也应该忐忑。 “进来吧。”莫问出言说道。 得到了莫问的许可,石真推门而入,环视房间找到了坐在南侧床榻的莫问,关门闭户深揖于地,“我今天是负荆请罪来的。” “你何罪之有?”莫问并未下床。 “大战前夕,我自你的黑盒上动了手脚。”石真语带颤音。 “都过去了。”莫问说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石真当日想要害死他确实不假,但石真在他东征的三年里对他的关心和倾心亦不能抹杀,两相冲抵,不亏不欠。 “我没想到会这样。”石真关门时注意到了门口那一大一小两只骨灰坛,被莫问打残等死的胡人将军官居二品,太尉府当晚就得到了消息,她要查出来龙去脉并不困难。 “当日约定减赋五年,还望赵国能够善始善终。”莫问不想与石真谈论林若尘。正是因为要对石真说这句话,所以他才没有在石真上楼之前抽身离开。 “到得秋收,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让父皇维持先前田赋。”石真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无异于端茶送客,但石真并没有离去。莫问不愿再与她说话,任凭沉默凝聚成尴尬。 “当日我收到你斥责我的书信,误以为之前高估了你,苦思之下方才明白我不但没有高估你,反而低估了你的品行和宽厚,你遣士兵寄书骂我,实则是为了减轻我心中的愧疚,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上天给了我再见你的机会,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明白了你的苦心,我错了。”石真咬牙坚持,令自己不至落泪。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他当日让林亭尉转信石真,确实是想减轻石真心中的愧疚,未曾想石真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看透了他的用意,心中愧疚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由此暴增。有时候伤人最痛的不是辱骂也不是殴打,而是以德报怨的大度和宽容。 “田赋之事真能善始善终?”莫问出言问道,赵国正在打仗,若是维持之前的赋税,会导致赵军粮草吃紧。石真先前说的郑重,哪怕拼上性命也会维持之前的赋税,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极有可能因此受罚“能!”石真重重点头。 莫问睁开眼睛抓过身旁包袱,取出了那件黑色羽衣,以灵气托递石真,“这是我为故人准备的救命事物,穿在身上可变身为鸟,褪之则重复为人,故人已逝,留之无用,我将它转赠于你,望你力谏赵国朝廷,兑现先前对贫道的承诺。” 石真双手捧托着那件黑色羽衣,浑身发抖,几欲泪下。除了感动和愧疚,她还由莫问的举动看出了赵国国运不久,若非如此,莫问不会送她保命之物。 “此物为怨气凝聚,为阴物,阳人只能使用数次,不得永久穿戴。”莫问说完再度闭上了眼睛。 石真站立原地,心中百感交集,片刻过后转身离去,出得房门立刻泪如雨下,掩面下楼夺门而出。 街道上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莫问闭目静思,他将羽衣转赠石真并非迂腐多情,而是对石真决心令赵国今年继续减赋的回报,石真的情况与林若尘有几分相似,但她比林若尘要幸运的多,最不幸的还是林若尘,此时只剩下了一坛骨灰。 五更时分,老五回返,二人离开落脚的客栈,升空南下。 回到西阳县是下午未时,莫问寻到了林氏祖坟,将林若尘的骨灰安葬,那女童的尸骨埋葬在林氏祖坟外围,不起坟头。 这一次莫问没有回故宅,祭奠过先人便与老五继续南下,没有了亲人的故乡并不能给他任何慰藉,反而令他感觉更加悲伤。人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父母,妻儿,亲人,朋友而活,倘若没有了亲人和朋友,人会失去活着的动力和希望。 “老五。”莫问喊了一句。 “老爷,啥事儿?”老五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他喊老五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想向自己证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老五,还有阿九。 “老爷,晋国要是也出兵,胡人肯定得吃败仗,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白白浪费了有点儿可惜呀。”老五俯视着南岸的大片兵营。 “赵国拥兵百万,就算晋国和凉国联手出兵,想要灭掉赵国也不是朝夕之功。”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感觉这场仗得打几年?”老五问道。 “若是刘少卿和夜逍遥齐心合力,五年之内可尽全功。”莫问推断。 “刘少卿干别的不行,抢功在行,凡事儿都想吃独食,夜逍遥跟他联手算是瞎了眼了。”老五对刘少卿亦有了解。 莫问没有接话,他是希望战事能够尽快结束的,战事持续的时间越长,百姓就越遭殃。但目前来看这场战事很难在短时间内结束。 二人提前一天寻到了南海泉州,这里是晋国南端的州郡,毗邻南海,祈雨台建造在海边一处南凸的悬崖上方,占地十余亩,呈方形,四周有石砌围栏,台上有神殿一座,为官府召请道士带领百姓祭海求雨的所在。 这处神殿有十间房屋大小,其中没有庙祝值守,殿内供奉着南海龙王和海神若干,南海龙王名为敖明,为南海主宰,法像人身龙首,身穿朱红龙袍,头戴明珠金冠,手撑分海火焰刀,傲居宝座,气势威武。 “老爷,龙王就长这样儿?”老五学着莫问的样子向神像做了个揖,实则他的这种礼数是不对的,道人可以稽首,俗人必须跪拜。 莫问点了点头,龙王虽然是凡间神灵,修为与散仙相仿,却拥有散仙并不具备的仙法神通,可以托梦世人,这尊神像想必是受梦之人按照梦境所见请工塑造。 “老爷,下雨到底是天庭管还是龙王管?”老五问道,他先前曾经见过莫问求雨,那时降雨的是天庭雨部,故此他一直不明白龙王和雨部的关系。 “天庭主管,龙王协辅,既定雨数由天庭雨部降下,龙族可以权衡增添。”莫问说道。四海龙族掌管四海享有很大的自主权,它们并不是天庭雨部的仆役,龙王私自降雨受罚被斩之事乃误人谣传,道教从无此类记载,只要不是故意降水作恶,降雨之龙就不会受到惩罚,退一步讲,就算要罚也是四海龙族自行处置,天庭不会越级插手。 “老爷,它手里拿的是啥?”老五又问。 “四海龙王皆为水族,但各有所属,南海龙王为火属赤龙,执分海火焰刀。”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老五转身跟上,陪莫问于殿外席地等候。 等了一日并不见敖烵到来,莫问并未焦急,因为二人早到了一日。 次日晚间,二人再等,一直到三更时分仍然不见敖烵来到,莫问坐不住了,起身往复踱步。 等到四更天,敖烵还是没有出现,莫问额头开始见汗,敖烵不会失约,此时未到想必是遇到了阻碍或者是自身出现了变故。 五更天,夜色开始褪去,就在莫问万分焦急之时,忽然察觉到远处出现了一道异类气息,这道气息并不属于敖烵,根据气息来看,来者当是一只年老成精的巨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意为何 起初,巨蚌的气息很是微弱,没过多久气息逐渐变的明显,根据其气息的强弱和移动轨迹可以看出这只巨蚌是冲着祈雨台来的。 “老爷,来了吗?”老五走到莫问旁边。 “有道异类气息正在靠近,不是敖烵。”莫问摇头说道,虽然不是敖烵,但通过巨蚌出现的时间和移动的路线可以看出此物很可能是受敖烵差遣前来与二人相见的。 那只巨蚌移动的速度并不快,数十里的距离移动了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巨蚌上浮,露出了巨大的白色蚌壳,此物体形巨大,靠岸之后彷如一座白石圆屋。 靠岸之后,巨蚌化为一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离开蚌壳凌空跃上悬崖上方的祈雨台,移步走至二人身前,“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为何不见贵族公主前来?”莫问说话之时看的是女子手中提着的木盒,此物形状与食盒相仿,却比食盒要小上不少。 “长公主有要事在身,不得亲至,特命奴婢前来送灵种与真人。”那白衣女子将手中木盒双手递向莫问。 “多谢。”莫问接过木盒出言道谢,由于对方并非人类,故此难以使用称呼。 那白衣女子长相平常,肌肤却白,听得莫问言语摆手说道,“此乃奴婢份内之事,灵种共有五行二十一种,有十种取自南海仙山,余下十一种乃龙宫自有,共计一百三十八颗,请真人查收。” “无需验查,请代贫道向贵族长公主道谢。”莫问说道,他原本以为只有五颗种子,未曾想敖烵会送他这么多,一百多颗灵种可自禁锢之内营造一处仙草遍地灵树葱郁的世外桃源。 “如此奴婢先行告退,真人安好。”白衣女子冲莫问弯身辞行。虽是奴婢却出身大家,行止有度,进退有礼。 “福生无量天尊,好走。”莫问稽首送别。 那白衣女子福了一福,飘然下台,到得海边还身巨蚌,缓慢入海。 “老爷,这个公主真大方啊。”老五欢喜的抱过了莫问手中的木盒。 “确有大家风范。”莫问点了点头。 “打开看看吧。”老五好奇盒内事物。 莫问点了点头。 得莫问许可,老五尝试拧旋扣掀,最终掀开了盖子,木盖一去,眼前五彩流光,木盒内竖立放置着二十一个大小不一的圆筒,这些圆筒颜色各异,上面写有人间文字,分呈白青黑红黄五色,其中存放的当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种。 “算了,我还是不看了。”老五见灵种封存严密,打消了一看究竟的念头,将木盒盖好,还与莫问。 “走吧,将我送至凉国西北边界。”莫问接过木盒出言说道。 “老爷,先回家一趟吧,我上次回去让慕青给你赶制绵衣了。”老五出言商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去无有归期,当回道观一趟。 老五见莫问同意,抬手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载莫问北上。 老五有心载莫问回道观进食午饭,一路上飞行迅速,赶在午时之前回到了道观,道观众人见二人回返很是欢喜,采买菜蔬,整治酒食与二人接风。 吃罢午饭,莫问准备启程,临走之前将五行灵种各自留下一粒,共计五粒,交予慕青。 慕青趁这几天为莫问赶制了一件绵衣,一件大氅,莫问带了盛有衣物的包袱,与老五动身上路。 傍晚时分,二人到得凉国边境,老五执意要再送一程,莫问严辞不许。 “老爷……”老五拉着莫问的衣摆眼圈泛红,他明白今日一别,再见遥遥无期。 “不要做那妇人之举,善待妻女下人,莫要多生是非。”莫问出言叮嘱。 “老爷,要不我们搬到山下陪你吧。”老五说道。 “就是山下呼吸亦不顺畅,你的心意我明白,早些回去,你我兄弟终有再见之日。”莫问摆了摆手。 老五无言点头,松开了手。 莫问拍了拍老五的肩膀,转身提气,凌空北去。 “老爷,别忘了我们。”老五在后面哭喊。 莫问闻声回头,冲老五抬了抬手,转而连夜北上。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羌人居住的区域,驻足沉吟了片刻,转而继续前往西北,那条蛇医此时不能动,要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设法捉拿。 赶赴木里雪山的途中,莫问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先前能够如此幸运,偶然之下救了南海龙女,然后就得到了大量灵物种子作为报答,自己的运气怎会忽然之间变的这么好? 俗人嘴里的运气和道人所说的气数是同一种飘渺的事物,运气好也就是气数高,气数并不是个人所能掌控的,而是由天意决定,在寻找灵物种子的时候运气好,说明是上天让他得到灵物种子。 上天为什么让他轻易得到灵物种子?细想之下当有保护他的因素,换言之,上天不希望他继续在东海偷摸抢夺以身涉险。除了这个原因,得到灵物种子还导致了两个间接的后果,一是阿九可以长期在禁锢内存活下去,二是他可以尽快回到木里雪山。 推想至此,真相逐渐露出端倪,自古至今,所有与人类交合的异类女道都被困至死,唯独阿九保全了性命,而且上天仿佛唯恐阿九会饿死,故意令他轻松的拿到了大量灵物种子。 阿九不会死,却不能离开雪山,他轻易得到灵物种子,能够尽快回返雪山陪伴阿九,诸多线索串联贯通,莫问瞬时明白上天是利用阿九将他拖在雪山上。 此念一起,莫问马上想到了玉清掌教赤龙子率众离开之前说的那句‘似你这般良才定可将上清宗发扬光大,为何道君祖师要将你拖在这极寒的雪山上?’赤龙子当日只是有感而发,并无所指,但赤龙子的这句话与他的推断不谋而合,阿九被囚却没有丧命,彩衣道人拒绝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幸运的得到大量灵物种子,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将他留在雪山上。 想通了这些,只剩下了一件事情还不明了,那就是上天让他留在雪山上的动机是什么。 人贵自知,蠢人可能会认为自己很聪明,但聪明人绝不会认为自己很蠢,莫问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和资质在七位上清准徒之中居首位,上天于冥冥之中将一个天赋最好的上清准徒引到远离尘世的雪山,定然是希望他做一件比统兵作战更加重要的大事,也就是说刘少卿等人带兵攻胡只是次要职责,重担其实还是落在他的肩上。 重担是什么?上天想让他在雪山上干什么? 想到此处,莫问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赶路,而是自一处避风处静坐了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参透天机更重要,只要想通了上天让他做什么,就可以立刻着手去做,大功告成之日就是阿九离开禁锢之时。 若是寻常的任务,可以假金仙之口传达,彩衣道人是金仙修为,连她和天门道人都不明天机,可见这件事情极为重要,重要到连金仙都无权知道内情。 有些事情看似茫无头绪,实则有迹可循,那就是此事必须在雪山上进行,雪山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雪山寒冷,木里雪山是华夏最冷的地方,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元神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当日天官降临,赏他元神不伤,随后他和阿九向老五粗浅的说过元神,要想强大元神,必须自特殊的环境下进行修行,而雪山就是最适合修行元神的环境。 强大元神还不是最终天意,因为此事并不重要,但强大元神是这件重要事情的前提,如果没有强大的元神,就做不了这件事情。 人力有穷时,心智亦然,苦思良久,莫问始终想不出这个重要的任务是什么,越是苦思越是不得,半个时辰之后憋闷起身,起脚踢飞了身旁的一块青石,携带包袱木盒,顶着一头雾水连夜赶路。 到得木里雪山山脚,莫问并未急于上山,而是前往北侧和南侧的次峰进行查看,若想分流主峰的疾风,必须将这两座次峰之中的一座移动位置,莫问斟酌良久,最终决定移动北侧山峰,这座山峰若是向西南移动一段距离可将凛冽西风阻挡大半,剩下的分流至主峰后山。 确定了所要移动的山峰,莫问大致丈量了需要移动的距离,丈量结果令他眉头大皱,若想达到阻挡分流的目的,必须将北侧次峰向西南方向移动二十里。 将一座高达千丈的山峰整体移动二十里,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动作,山峰太大,寻常天庭力士根本无法移动,只有召请六甲神灵一同出手或许还有移动的可能。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探手取出了符盒,自下方取出金符一张,画写六甲灵符,此事早晚要做,赶早不赶晚。 金符画毕,凌空祭出,“符至真武帝君,借请六甲阳神,甲子王文卿,甲寅明文章,甲辰孟非卿,甲午书玉卿,甲申扈文长,甲戌展子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凌空悬停的金符化作一道金光往北闪逝,六位金甲神将随即现身,“真武六甲,前来听令。” “有请六位阳神将此峰往西南搬移二十里。”莫问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峰冲六人说道。 “啊?!”六位神将闻言瞠目结舌,寻常下界道人召请通常是降妖除魔,莫问召请竟然是搬移山峰。 “有劳诸位。”莫问见六人站立不动,正色催促。 “禀真人知道,山川坐落,江河流经皆有定数,牵一发则动全身,搬山动岳绝非儿戏,若是妄动会招致重罚,真人还请三思。”为首的神将抱拳开口。 “贫道思量过了,有劳诸位。”莫问看了一眼那为首的神将。 莫问说完,六人面面相觑,不敢应承。 “道士替天行道,所书符咒等同天庭号令,若有过错贫道一力承担,”莫问说完抬手指着旁侧山峰,“搬!”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破而不立 六位金甲神将见莫问心意已决,左右对视了片刻,拱手应命,“遵法旨。” 答应过后,六甲神将消失了踪影,片刻过后旁边雪峰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山顶大片积雪轰隆而下,莫问提气后移,到得十里外躲避山顶滚落的大量积雪。 回身北望,只见北侧雪峰已经整体离地,地面与山体之间的缝隙达到半尺,但山峰离地的高度并未进一步增加,到得半尺之后轰然落地。 雪峰落地之后再度离地,这一次高度达到了两尺,可见六位神将躬身于雪峰之下,但六位神将只背负雪峰移动了数丈便因山峰过于沉重而再次放弃。 随后又是一番尝试,仍然无法移动山峰。 “禀真人,吾等小神道行粗浅,法力有限,实在移不动这千钧雪峰。”六甲之首王文卿出现于莫问对面。 “贫道为尔等再召帮手。”莫问自怀中掏出符盒,拿出备用的那张金符,提笔画写六丁法咒,一张符咒有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符头三勾代表三清宗属。符胆为符咒内容,决定符咒起何种作用,这张符咒写有六丁名讳,召请的是六丁阴神,画罢符胆就只剩下了符脚,这张六丁符咒的符脚与普通符脚不同,为六点组成。 画写六点符脚之时,变故出现,莫问手中天狼毫竟然无法碰触符纸。 这种情况莫问还是头一次遇到,沉吟过后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因,符咒与画符者灵气相通,先前的那张金符已然令他体内灵气浮动,倘若再画金符必然伤及自身,不得画写符脚乃天狼毫的护主之举。 阳神王文卿见莫问画符不成,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深深吸气,笔下用力,强行自符纸上点了一点。 一点,两点,三点,画到三点时莫问已然感觉天狼毫几欲脱手,需要强行捏拿才能将其捏在手中,到得四点时天狼毫距离符纸半尺就开始出现反撑之力,几乎无法落笔。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骑虎难下,只能以灵气束缚天狼毫强行添笔,此时反撑之力已经极为强烈,需要灌注大量灵气才能捏住天狼毫,由于用力沉重,第五笔点上的瞬间,天狼毫陡然开裂。 莫问见状心中大骇,急忙提笔查看,只见天狼毫整体裂为两半,笔毛亦被震碎,已然无法使用。 “真人,请三思而行。”王文卿看的真切,急忙善意提醒。 莫问闻言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抬手咬破中指以鲜血再添一笔,完成了六丁金符,转而甩手祭出,“符至真武帝君,借请六丁阴神,丁丑赵子任,丁卯司马卿,丁巳崔石卿,丁未石叔通,丁酉臧文公,丁亥张文通,六丁神将现身,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电闪北去,六丁阴神随即现身眼前。 “六丁神将前来听候差遣。”六位银甲神将一齐躬身。 “有劳诸位与六甲协作,将那雪峰往西南方向移出二十里。”莫问抬手指着北侧的那座山峰。 六位银甲阴神闻言亦是大惊,纷纷看向旁侧的阳神王文卿,“王兄?” 王文卿无奈摇头,留下一句“移吧”消失而去。 “遵法旨。”六丁阴神冲莫问拱手,转而消失无踪。 六丁六甲十二位神将一同用力,北侧次峰瞬时被撑顶而起,向着西南方向快速移动。 自六丁负重的瞬间,莫问就感觉到灵气在快速流逝,六丁符咒是他以自身鲜血增补而成,六丁气息与之紧密相连。 莫问体内灵气流逝极快,片刻过后便消耗殆尽,莫问有感,心中大惊,按照这样的速度,在六丁六甲将雪山移到目的地之前他就会因真元耗尽而亡毙。 但这一情况并未出现,体内灵气耗尽之后,六丁阴神负重之下并未抽取他的元气,莫问很是不解,但转瞬过后就明白了其中原因,他曾蒙受天庭赏赐元神不伤,元气乃元神根本,哪怕体内灵气耗尽,体内真元亦不会受损。 也正因天庭当日的厚赐,他今日才保全了性命,莫问后怕之下出了一身冷汗,先前只想到此事必须为之,却忽视了过度施法对自身的伤害。 莫问任凭冷汗附额,抬手细看一直捏在手中的天狼毫,这只天狼毫承自赵真人,多年叱咤风云全靠这支画符神器,未曾想会在今日折损,此物聚天地灵气,混元一体,分之则阴阳分离,哪怕捆绑修复也失去了先前的神异。 失去了天狼毫,莫问痛心不已,他痛的不是失去了画符神器,而是为失去了一个相伴七年朝夕相处的“朋友”而惋惜。伤心之下莫问将那裂开的天狼毫放归符盒,放入怀中闭目长叹。 半盏茶的工夫,北侧次峰移动就位,六丁六甲十二位阴阳神将前来复命,“已经遵照真人法旨,将那雪峰移动二十里,请真人观阅。” “有劳诸位,多谢,好走。”莫问稽首说道。 众神客套一句,先后消失离去,王文卿留到了最后,“小神多嘴,敢问真人移动这山岳所为何事?” “不瞒神将,贫道贱内被困主峰,移动此峰只为分流主峰上的疾风。”莫问出言回答。 “真人若有事需小神代劳,当尽心为之。”王文卿上下打量着莫问。 莫问摇头苦笑,王文卿之所以有此一说是以为他逆天施法会受到天庭责罚而命不久矣,但王文卿不知道的是他有天庭赏赐的元神不伤护身,哪怕受罚亦不会伤及性命。 “多谢神将,一路走好。”莫问抬手说道。 后者面露疑惑,带着疑惑消失离去。 众神走后,莫问席地而坐,等待天庭责罚,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元神不伤会如此玄妙,这元神不伤如同高祖所创的丹书铁劵,不管所犯何罪都可保命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移动山岳罪过甚大,势必惊动天庭。 等了片刻,东方放亮,再等一个时辰,始终不见天庭降罪,莫问灵气恢复了少许,直身站起,带着满心的疑惑开始登山。 到得此时天庭仍然不遣天官临凡降罪,那就是没有追责的意思了,连移山动岳这样的大罪都不追究,天庭隆恩何其厚重。 凡事皆有缘由,莫问此时想的是天庭为什么不追究他的罪责,天庭不同于朝廷,天庭的天规是不可随意更改的,犯错而不降罪,缘由何在? 要想彻底猜透天机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猜出大致的天机并不困难,天庭不降罪是因为他肩负着很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舍他不足以完成,为了让他完成这个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天庭不惜为他破例,由此可见那未知的任务很是重要。  这个任务是什么,这是莫问登山之时一直苦思的事情,当年天门道人传授众人法术的时候只说过两个任务,一个是平天灾,另一个是止人祸,天门道人曾言之人祸若是不止,世人受难百年。天灾若是不平,百年之后世上无人。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平天灾者得万仙拜朝。 七位上清准徒当年一致认为人祸指的是霸占北方的凶淫胡人,天灾指的是外邦宗教的东侵,驱走胡人可得天地同寿,天地同寿指的是天仙位次。外邦教派的东侵会造成‘百年之后世上无人’,故此处理这件事情功劳甚大,可得万仙拜朝。万仙拜朝不是金仙能够享有的,至少也是大罗金仙的待遇,由此可见对待外邦教派的东侵是道教首当其冲的大事。 莫问此时想的是天门道长所说的这个任务是否跟天意在冥冥中驱使他做的任务是同一件事情,这种可能很大,如果这种推测正确,那这个神秘的任务就是处理外邦教派,撕去柔和的面纱,说的露骨一些就是对付佛教。 思考某一件事情,尤其是一件并不明朗的事情,在思考的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冲突之处,道家崇尚的是大道自然,并不会去刻意的去攻击谁,故此要说对付佛教也不贴切,而且天门道人也曾经强调是平天灾,一个“平”字暗合道家神髓,要平静柔和的处理此事,而不是杀尽天下光头。 “将我逼到这雪山上,我如何去处置外来教派?”莫问自言自语。 一语终了,心中灵光忽然闪现,凡人若是遇到对手,会竭力消灭或削弱对方。而道门中人不是如此,道士若是遇到对手,不会去打击对方,而是努力提升自身,这是道家的教义使然。 想及此处,莫问隐约看到了真相,天庭冥冥之中将他引至雪山,为的是让他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虽然是他独自完成,日后却能影响所有的道人,或者说天下所有道人都会因此受益。 如此一来答案就更加接近了,这件任务很可能关系到道人灵气的修行。 目前道人修行法门有什么不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外丹路数,借助外力提升修为。 心念至此,莫问终于恍然大悟,上天将他引至此处是想让他于这华夏最冷的木里雪山解放元神,静心参悟内丹修行法门。 虽然心中有了答案,莫问却并未急于肯定,而是将以往发生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遍,丹鼎被玉清派追回,黑刀断裂,天狼毫破碎,这些看似偶然的事情实则都是上天有意将他的外部助力去除,以便于他能够安心守一,静心致远。 验证了自己的推断,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内丹之术之前从未有人涉猎过,没有丝毫借鉴,无中生有难度极高,耗时定然十分长久。 喜的是人生在世,谁也无法逃脱冥冥之中的天意左右,每当想起此事他就郁闷非常,彷如身不由己的傀儡木偶。若是能够创出内丹修行法术并遍授三清道人,就有望晋升大罗金仙。 到得大罗金仙就可以彻底摆脱天意控制了,因为大罗金仙自身就是天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安身 修行得道,白日飞升是每一个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大罗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神位,是仅次于三清祖师的至高存在,可左右日月,指点乾坤。 参透了天际,莫问并未太过欢喜,因为要创出内丹修行法术势必耗时长久,与阿九重逢遥遥无期。 临近午时,莫问回到了禁锢之外,阿九此时仍在敲击石壁,敲击之时不时转头看向西侧地面。 莫问见状立刻明白阿九也感受到了山岳移动所产生的剧烈震动以及山顶风势的减缓,以阿九的心智,势必猜出他移动了山岳,此时转头看向西侧地面是在等他的地乳传言。 莫问将包袱和手中木盒放于稳固之处,自石壁豁口中拿出了地乳和砚板,快速刻出了四个字浇灌成形送入阵法,“我回来了。” 阿九一直在打量西侧地面,见到莫问传言,立刻跑至西侧石壁下拾起了字迹,转而刻画回复,“是否安好?” “大功告成,我亦安好。”莫问倒模传言。 阿九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抬手将额头垂发绺于耳边,转而刻画道,“所遇何事?” “寻得大量灵根灵种,你且小心收着。”莫问传言入阵,转而将先前所得灵种一一送入禁锢,阿九修为未失,可以自行辨别灵种的五行所属。 之前寻到的何首乌,无根藤,七星天冬等物皆可送入阵内,但敖烵所赠之物有几种不够神异,无法送入阵内,好在送入禁锢内的灵种占了多数。 阿九将那些灵物种子一一收起,以自身衣物扯布包好,放于石壁的凹陷处,此时石壁上的凹陷已经深入石壁五尺,下方放满了大小不一的布包,这些布包里放置的当是敲击石壁产生的石屑。 “将地乳与我。”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立刻将之前那些由地乳凝聚而成的字迹送出禁锢,莫问承接融化。 待得修整完砚板,阿九已经在地上刻出了一行字,“山风为何减弱?” “做法将北侧山峰西移二十里,幸元神不伤,未遭责罚。”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抬手拍胸,转而刻画道,“万勿以身涉险。” “如汝所言。”莫问传言,转而再度传言,“此去东海,得一灵物,与你御寒。” 传言入阵,莫问将那狻猊内丹小心的送入了禁锢。 狻猊内丹送入阵内,阿九急忙侧身躲避高温,待得适应了内丹发出的光亮和高温,与莫问说话,“此物为何?” “狻猊内丹。”莫问传言回复。 “与你留用。”阿九抬手将狻猊内丹移了出来。 “此物有二,你我各一。”莫问再度将狻猊内丹送了进去。 “苦了你了。”阿九刻画,她虽然不知道莫问是如何得到狻猊内丹的,却知道此物得来的定然极为不易。 “偶然所得,并不辛苦,我已经窥破天机,想到了救你脱困之法。”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面露喜色,将那内丹移至石壁凹陷处卡住,转而刻画道,“如何为之。” “我当自此处研创内丹修行法门,此法若成,功劳大焉,若尽全功,或可得大罗仙位,届时当救你脱困。”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眉头微皱,转而舒展开来,刻画道,“静心为之,不可求急。” “然,落地之雪不得进入禁锢,灵物发芽还需降水,东方不远处有蛇医一头,当可降雨,我需辟出石洞,将其擒来。”莫问传言说道。 “小心行事。”阿九将字迹划平,重新刻画。 “然,我先安排落脚之处。”莫问传言入阵。 “无需久居,可常来探望。”阿九刻画道。 莫问见字微微一笑,阿九分明知道他不会离开此处,这句话纯属多余。微笑过后莫问没有再继续倒模传言,先前的一番交谈用去了半天时间,此时已经是初更时分。 狻猊内丹虽然可以发热,受禁锢阻隔,温度却不得外延,故此阵外仍然极为寒冷,入夜之后气温更低,即便有灵气护体莫问亦感觉寒冷难耐,必须设法藏身避寒。 先前被天雷击出的豁口有三步宽窄,可以蜷缩住人,只是上部没有遮挡,寒气仍然急灌而入。虽然移至西侧的山峰挡住和分流了大部分的疾风,但是寒风一旦刮起,此处仍然会有不少寒风吹至,好在寒风并不至于吹走禁锢内掉落的石屑,阿九敲下的石屑无需再度包裹存放。 豁口处遗留有莫问之前为阿九带来的两床绵被,此物无法送入阵中,便留以自用。铺盖各一床,勉强能够睡着。 只睡了半个时辰,莫问就被冻醒,冻醒之后发现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夏时节,但木里雪山没有四季,只有冬天,不时会刮风下雪。 醒来之后莫问探头东望,只见阿九仍然未眠,坐在西侧角落检视着他带回的灵物种子,阵内有了狻猊内丹温暖如春,阿九面色红润,眉发不再挂霜。 莫问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到得此时方才真正放心,压力去除,他感觉分外疲惫,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告一段落,外面的事情与他无关,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虽然不可触及,却也令他很是心安。 雪山之上很是寒冷,莫问一夜睡着三次,三次被冻醒,一旦睡着灵气运行就会变的很缓慢,灵气运行缓慢就无法抵御刺骨的寒冷。 次日清晨,莫问自藏身之处出来,活动着麻木的手脚,阿九已经侧身睡着,石壁下方的石屑又厚了少许,不问可知在他睡着之时阿九再度开始敲击石壁,只是有禁锢阻隔,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见阿九已经睡着,莫问便没有打扰她,提气掠下雪山,这里太冷了,要想在此处久居,必须将藏身之处给予简单修葺和整理,此外干粮食水也需要准备。 下山之后,莫问一路向南,回到凉国边境,取出银两购买干粮,老五先前自道观带出了大量的盘缠一直没有使用,分别之时老五将盘缠尽数留了他。 虽然东方战事造成了粮食谷米价格暴涨,但莫问并不疼钱,很快便自镇上带走了百十斤的干粮,雪山上很是寒冷,食物不虞腐坏,不管携带多少,都可以长期存放。 除了干粮,莫问还带了少许酒水和一棵破开的圆木,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高山反应,负重太沉还是令他中途放弃,先将干粮背上山,再回头将圆木带至山顶。 以圆木覆盖了豁口上方,以碎石压住,晚上下起了大雪,大雪覆盖住了屋顶也彻底阻挡了寒风,这一晚莫问没有被冻醒。 知道莫问就在禁锢外,阿九心安许多,开凿石壁速度大大加快,她的灵气未失,半月过后山体便凹入七尺,有了山洞雏形,随后便开始拓宽,洞口的方向正对着二人交谈的位置。 在阿九开凿山洞之时,莫问也在开凿山洞,他开凿的位置是在禁锢下方,他的灵气修为要高于阿九,加上上次出山带回了斧凿之物,开凿速度较阿九要快的多,他开凿的山洞成之字形,这种形状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寒风吹入,由于深入岩体,山洞开出之后洞内很是温暖。 这处温暖的山洞并不是莫问自己居住的,而是为了给那条蛇医栖身,凡事有利有弊,山势的改变虽然令禁锢内风势减弱,与此同时也令得飘入禁锢的雪花大为减少,那些许雪花受热之后融化的雪水根本不足以润生灵物,必须将那条湖中的蛇医抓来。 开出山洞之后莫问将自己所住的窝棚进行了简单的扩建,由于阿九所在的禁锢占据了山腰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不足以重新开凿山洞,只能将靠近禁锢的那片区域凿开,可以清楚的看到阿九山洞内的情形。 这段时间莫问并未与阿九进行过多的交谈,因为二人交谈太过困难,寥寥数语就要用上一天时间,仙人泪只能撑上一年,必须尽快让阿九所在禁锢有灵物生长。 山中岁月过的很快,转瞬之间就是一个月,莫问估算外面已经入夏,便收拾妥当,准备下山擒拿那条蛇医。 “我离开数日,前去捉拿蛇医。”莫问传言进阵。 “多加小心。石龙子若是断尾便无法降雨,当不能用强。”阿九刻画道。 莫问见字缓缓点头,阿九所说的这些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异类身上总有一处灵气最重的地方,大部分异类都是内丹灵气最重,这石龙子较为特殊,灵气聚集于尾部,若是断尾,就算拿住了它的本体也没有用处。 “当小心图之。”莫问传言入阵。 阿九也不黏人,刻画道“去吧。” 莫问连夜下山,东行数百里,试图寻找先前那对羌人夫妇,但此时草原上已经绿草如茵,放牧的夫妇早已经驱赶着牲畜前往别处,此处只剩下了已经生出野草的灶坑和一些残缺木栏。 那处湖泊位于此处东北五百里外,莫问沉吟片刻往东北方向掠去,到得三百里外,发现了一群牛羊,一骑马的羌人正在放牧。 此时是清晨寅时,莫问见到羌人停了下来,徒步前行。 当日他并未询问那对羌人夫妇那条蛇医都做过什么恶事,必须寻人打听明白,只有确定那条蛇医做过什么恶事,才能推断出它的性情和癖好,根据它的性情和癖好斟酌如何设计抓捕…… 第三百三十七章 石龙子 那羌人见莫问步行而来,调转马头策马而至,到得近前翻身下马,“骨康桑。” 莫问虽然听不懂羌语,却根据对方单手抚胸的姿势猜到这个羌人在向他问好,便稽首回礼,“福生无量天尊。” “你好,汉人。”那羌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穿花色长袍,可以说汉语,却远不如先前那羌人的婆娘说的流利。 莫问笑而点头,这些羌人民风淳朴,对待他人很是和善。 那羌人用鞭子指着自己的羊群,“这个,十两金子。”,指完羊群又指牛群,“这个二两金子。”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对方无疑是向他货卖自己的牛羊,但价格却开的不伦不类。 那羌人见莫问面露疑惑,咧嘴笑了笑,转而跑到羊群边缘,甩手抽响了马鞭,鞭声响起,有十几头白羊受惊离开了羊群。羌人笑着回头,举着手中的鞭子,“一下十两。金子。” 莫问见状恍然大悟,原来羌人买卖牛羊并不是论只折价,而是带有很大的赌性,一鞭能惊出多少牛羊就得多少牛羊。 既然要打听消息,莫问就抹不开颜面不与对方好处,斟酌过后自包袱中取出黄金一块举在手里,那羌人见到黄金转身跑来接过莫问手里的黄金略作掂量,随即指了指羊群,将马鞭递给莫问,与此同时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 莫问摆手没接对方手中的鞭子,出言说道,“送与你,我只想问路。” 那羌人闻言面露惊诧,看了看手中的黄金,将黄金递还给他,“问路,不用金子。” 莫问犹豫片刻没接那块黄金,而是接过了鞭子随手抽响,这些羌人心思单纯,心性淳朴,不会无缘无故受人钱财。 虽然莫问只是随手一甩,手中的马鞭却发出了刺耳的响声,羊群受惊,大部分跑向了西侧,只剩下几只老弱因为行动不便没有跟去。 那羌人见状瞠目结舌,莫问笑着将马鞭扔给了他,冲其摆了摆手,“我不要,我要问路。” 羌人抬手接过马鞭,面露无奈神情,自怀中取出黄金,抽出腰刀就要分割,莫问见状知道对方要退还一半的黄金并留下羊群与他,急忙走到羌人面前摆手说道,“送给你。” 那羌人也不答话,用腰刀磨锯黄金,莫问对这执拗的羌人很是无奈,便拿过那块黄金掐为两段,留下一段,将另一段送给了羌人。 “巴乌。”那羌人见莫问徒手掐断了黄金,对其佩服的竖起了拇指。 莫问无心与他浪费口舌,出言涉及正题,“塔吉克湖里有妖怪,你知不知道?” 羌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惊慌摆手,“不要去。” “你可知道湖里是什么妖怪?”莫问席地而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 羌人见状坐到了莫问旁边,取出随身酒囊递了过去,“不知道。” 莫问摆手未接,听这羌人言语,他虽然知道湖里有怪物,却不知道湖里的怪物是蛇医石龙子。既然他不明其详,也就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羌人见莫问面上并没有恐惧,急切说话试图阻止莫问前往那处湖泊,奈何他汉语很是不好,情急之下说的又快,听了半天莫问也只是听懂个大概,这里的羌人都知道塔吉克湖里有怪物,但他们并没有见过怪物的样子,只是因为之前曾经去那里放牧,牲畜在湖边饮水时被水中怪物拖入湖中溺毙吞食,类似的情况发生的多了,羌人也就不再敢涉及那片区域。 自这羌人嘴里莫问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便起身向他告辞。 羌人起身跑进羊群,自羊群中拉出了几只老羊和羊羔,将皮鞭递给莫问,示意他将剩下的羊赶走。 莫问是出来降服石龙子的,自然不会弄一群羊赶着,便冲其摆了摆手,转身欲行。 那羌人面色涨得通红,拉住莫问,再递马鞭。 莫问无奈之下只好闪身避开,凌空掠走。 距离湖泊百里之处,莫问隐藏了自身气息,悄然前往那位湖泊,根据气息来看,那条石龙子还蛰伏在湖泊之中,并没有离去。 他上次来到此处是寒冬时节,湖边的牧草都已经枯萎,此时湖边长出了很高的杂草,有一人多高,自外部根本看不到湖中的情形。 草原上没有很陡峭的地势变化,临近湖边,莫问弯身前行,自湖水西侧一处土丘后趴伏了下来,草原上牧民分散,打探情况很是困难,只能自己等待观察,见机行事。 这处湖泊并不大,呈圆形,方圆只有数十丈,那条石龙子的气息位于南侧边缘,可能在等待猎物,也可能是出水晒太阳。 寻常的石龙子不过半尺长短,根据气息来看,这只石龙子的体形应该过丈,算不得很大,但对于石龙子这一种属而言却能算是庞然大物了。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此乃兵法谋略,亦是道家动静阴阳之说的具体体现,观察敌情时要有足够的耐心,攻击对手时应该迅疾快速。此时是观察时期,故此莫问一动不动的于土丘下方等待观察。 中午时分,气温回升,石龙子彻底出水,自南侧草丛爬走,由于湖边杂草很高,故此自远处只能看到杂草的晃动而看不到石龙子的具体样貌。 石龙子自湖边巡视一番,再度回到南侧水边静止了下来,石龙子先前巡视时最远离水有四五丈,这样的距离莫问有信心赶在它蹿入水中之前将其拦下,但他不敢妄动,倘若石龙子受惊,极有可能舍弃尾巴,届时就算抓它回去也无甚用处。 下午并无动静,石龙子没有等到猎物,入夜之后潜入水潭,根据石龙子气息所在的位置可以判断出这处湖水并不很深。 一夜无话,次日辰时,石龙子再度出现在了湖水南侧,到得正午时分照例离开水面四处巡视,这一次它离开了湖边的深草区域,莫问得以看清它的样子,这条石龙子比他感知的要小上几分,体长只在丈许左右,蛇头矮身,头大尾长,体下生有四肢,身上鳞甲五色斑斓,五彩斑斓表明此物为雄性,若是雌性,身上就不会有五种颜色。 这条石龙子移动很是缓慢,但莫问并不敢出手捉拿,因为他无法确定此物在受惊之后能跑多快,也没有想出如何制止它在受惊之下断去尾巴。 最近的一次石龙子距离莫问藏身之处不足三丈,莫问强行克制,始终没有出手。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下定决心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做自己想做的那件事情。 在等待之时莫问一直自心中斟酌如何才能拿住此物,此物道行低微,要强行捉拿并不困难,但怕的是它断尾。以符咒封住地气也不成,石龙子在惊慌恐惧之下还会断掉尾巴,此物灵智不高,举动多发自本能。 思前想后,可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其捕猎的时候突然出手,那时它的注意力全在猎物身上,可以趁机发难,将其震晕。 打定主意,莫问又等了两日,这处草原上大型动物很少,野兔等小动物此时可以依赖绿草获得水分,也无需饮水,故此石龙子接连数日都未曾等到猎物。 而那石龙子也并未因此而焦急,它与毒蛇是近亲,生性相仿,一次进食多日不饿。 苦等数日而不得,莫问悄然退去,既然等不到机会就只能设法创造机会。 南行百里之后莫问拔高环视草原,草原上少有遮挡,拔高之后可以看出很远,在这片区域有五户放牧的羌人,莫问选择西行,因为那里除了羊群还有很大的牛群和马群,草原上的羌人养羊的多,放牛放马的少。 果不其然,莫问掠近之后发现放牧的正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羌人,那羌人见莫问回来,又要给予羊群,莫问拒受羊群,与羌人说了自己的要求,羌人点头答应,给了莫问两袋由元麦酿造的白酒和一头发春害群的公马。 之所以要马是因为牛在道教中地位很高,道门弟子通常不会伤害它,此外牛行的也太慢了,走到湖边怕是要用上数日工夫。 公马发春之时根本就不听驱使,哪里有母马它们往哪里去,莫问好生费事方才将它拉了出来,带至水潭附近,随后放开了它,先行回到湖边等候。 刚刚藏下不久,那公马就循着水气尾随而至,湖中的石龙子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靠近,匆忙下水,藏于水下悄然等待。 那匹公马正值发春,神智大减,本能变的很是迟钝,丝毫没有察觉到水下的危险,到得水边立刻低头饮水。 见那公马危矣,莫问自心中暗道一声无量天尊,与此同时悄然向前靠近。 一声无量天尊未曾诵完,石龙子已经自水下跃出,咬住了那公马的脖颈,与此同时以尖锐的尾部钩刺马腹。 那公马突遇危急,既惊又怕,陡然之中生出一股力道,尥蹶跳起,将那石龙子生生带离了湖面。 苦候数日,莫问终于等到了机会,一跃而起,急冲上前,到得近前掌凝灵气拍向那石龙子的头部,这一掌的力道他曾在心中进行了多次推敲,若是力道太轻,石龙子就不会晕死,届时就有可能断去尾巴。若是力道太重,就有可能将石龙子给拍死。 这一掌的力道恰到好处,右掌拍到,石龙子瞬时昏厥,那公马趁机挣脱,带血逃走。 石龙子被震晕之后肚皮朝上,其腹部的瘆白鳞甲与毒蛇很是相似,莫问恐其苏醒,取出自羌人处索来的酒水灌入其口,这袋白酒不但能够灌醉石龙子,还可以起到温血的作用,若无酒水暖身,石龙子到得山腰就会被冻死。 擒得石龙子,莫问顾不得腥气,立刻将石龙子扛于肩头提气回返……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雪山之上 石龙子虽然长达九尺,却不很沉重,莫问先前曾经携带上百斤的食物扛负着圆木回山,石龙子的重量并不超过它们,故此莫问扛负的并不吃力,令其皱眉的是此物扛在肩头冰冷滑腻,而且有着很重的腥气。 两个起落之后,异象出现,上空开始降雨。莫问有感,抬头上望,只见头顶数丈处出现了一朵不大的乌云,小雨正是自头顶的乌云中落下。 只是愣了一愣莫问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石龙子自身的气息可以影响并令周围的水属气息聚集,起落颠簸令得它的气息产生震动,由此导致了降雨。 扛负数百斤的石龙子很难在起落之间保持平稳,故此途中放牧的羌人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情景,一位年轻道人扛着一只偌大的四脚蛇狂掠向西,一团降雨乌云自上空罩顶随行。 西行两百里,莫问自草原上发现了一处羌人放牧的营地,略作沉吟,改道前往。 时值中午,男子驱赶牲畜外出放牧,帐篷内外只有老弱妇孺,帐篷外玩耍的孩童见莫问扛着个怪物疾掠而至,无不大惊失色,尖叫着躲入帐篷。 莫问到得近前,一妇人自帐篷里撩帘而出,见此情形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得看清莫问模样方才放心少许,“你扛的什么东西?” 此人正是莫问曾经遇见过两次的妇人,眼见遇到了熟人莫问心中亦是一轻,放下石龙子冲妇人说道,“这就是塔吉克的怪物,我降住了它,借些被褥与我。” 妇人的目光集中在四脚朝上的石龙子身上,听得莫问言语急忙收回视线转身跑进了营帐。 那石龙子经过几番颠簸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右侧后爪微微抽搐,莫问见状拿出酒囊掰开其獠牙大嘴将白酒灌入,灌醉是最为稳妥的处置方法,震晕不是良策,有可能将其打傻。 片刻过后那妇人抱出了被褥,这里备用的被褥只有一床,包不住石龙子,那妇人又找来几张牛皮,总算将石龙子包裹了个严实。 “你们以后可以去塔吉克放牧了。”莫问自牛皮上留下孔洞,供石龙子呼吸。 “这个怪物能不能留给我们?”妇人环揽着自己那几个既害怕又好奇的孩子。 “你要它做什么?”莫问疑惑的问道。 “一翻它,天上就能下雨。”妇人抬手指着被包成茧状的石龙子,莫问包裹石龙子的时候她细心的发现只要翻动石龙子上空就会下雨。 “此物凶煞,若是苏醒,你们降它不住,我要带走。”莫问扛起石龙子冲那妇人告辞。 “路上小心些。”妇人并没有因为莫问拒绝了她的请求而生气,摆手送别。 西行之时莫问一直不曾停歇,木里雪山白天和晚上的温度差距很大,需要尽量赶在白天登山。 到得山脚下,莫问取出最后一个酒囊喝了几口,休息片刻扛着石龙子开始登山,由于担心石龙子会被冻死,中途便片刻不停,赶在入更之前赶到了山顶禁锢,将石龙子送进了事先挖好的曲折山洞。 打开包裹发现石龙子已然冻僵,莫问见状急忙延出灵气探其心腹,发现其仍有心跳才放下心来,于洞内留下两道定气符咒,随后自洞口处布置了灵气屏障困住石龙子,这才回到了简陋的藏身之处。 先前一路狂奔令莫问筋疲力尽,一个劳累的男人内心深处都希望回到家中时妻子能够开门迎接,但阿九此时正在扩宽山洞,丝毫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这一情形令他心中大悲,他悲的不是阿九没有迎接他,而是二人虽然近在咫尺,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虽相隔咫尺却远如天涯。 悲哀一闪而过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想起了不知道阿九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那三个月,此时的情况比那时要好太多了。此外阿九承受的压力比他要大的多,他能看到阿九,阿九却看不到他。阿九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中,与世隔绝,一无所知。 “我回来了。”莫问刻模倒字传入禁锢,二人所在的山洞毗邻,自洞内就可以交谈。 阿九发现莫问传字,快跑几步蹲身捡起,看罢之后将地乳冰字推出,此时禁锢内很是温暖,冰字若不送出很快就会融化掉。 送出地乳,阿九自地上刻画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莫问见字微微皱眉,一个女子在男人归来后不是关心对方遇到了什么困难,而是责问对方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甚为不妥。 但转念过后莫问心中的不悦便一扫而空,阿九的这句话是对他的关心和依赖,并没有责问的意味。通过这句话可以看出阿九内心的紧张和脆弱,禁锢内封闭的环境令她时刻处于不安之中,不知道自己的男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也无法关心抚慰,这对阿九来说亦是一种煎熬。 “为求稳妥,多待了几日,而今已将蛇医带回,待其复苏便可降雨。”莫问传言。 “可曾受伤?”阿九焦急的刻画。 “不曾,只是沾染了一身的腥气。”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眯眼一笑,转而继续刻画,“待得脱困,我与你浆洗。” 莫问见字亦是一笑,但他的笑是苦笑,因为他能看出阿九是在故意宽他的心,阿九自己也很清楚短时间内无法脱困。苦笑过后传言,“浆洗衣物只在其次,若得脱困,当先为莫家留后。” 阿九见字神情瞬时黯淡,手握石块,默然低头。 莫问先前所说言语只是想与阿九说笑,减她心中压力,没想到阿九会因此惭愧,急忙传言进去,“当儿女双全,多多益善。” 阿九见字瞬时恢复了精神,刻画道,“只怕那时我已经年老色衰,不得生养。” “老蚌生珠亦是佳话。”莫问心中悲苦,还要强行忍耐出言说笑。 “没羞。”阿九羞涩刻画。 “蛇医已然苏醒,且看我做法降雨。”莫问传言,二人先前的短暂交谈用了一整夜的时间,他能感受到此时石龙子已经复苏并在碰触灵气屏障。 阿九见字面露好奇喜悦,冲禁锢外连连点头。 莫问很是劳累,加之一夜未眠,此时更感疲惫,直身站起,到得下方山洞曲折进入,只见那条石龙子已经苏醒,此时正在山洞内四处抓挠,观察周围的情况。 天狼毫已然损毁,莫问此时画符只能使用寻常符笔,他先前已经自洞内留下了两道定气符咒,此时再补一道,山洞内的气息瞬时与外部地气隔绝,异类对于地气最为敏感,气息隔绝令石龙子无比惊恐,惊恐之下气息剧烈波动。 莫问快步走出山洞,只见山顶上空已经凝云降雨。 阿九站在雨中以双手承接雨水,手捧雨水热泪滂沱。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彻底放心,万事齐备,该有的都有了,用不了多久禁锢内就会仙草遍地,灵果挂枝。 雨水虽是石龙子降下,却是天地水气化生,清澈干净,阿九喝过几口,随后借雨水洗脸,莫问待其梳洗完毕回到山洞取下了那道定气符咒,焦虑的石龙子马上安静了下来。 石龙子降雨的范围包括了禁锢外围,莫问此时衣物已经被雨水打湿并结冰,禁锢内有狻猊内丹温暖如春,但禁锢外却冰天雪地,极度寒冷。 回到简陋的山洞,莫问传言进去,“我歇息片刻。” 阿九见字连连点头,画写道,“好,我平土播种。” 莫问没有再传言进阵,取出酒囊喝了几口带有冰碴的酒水,啃过两个冻硬的面饼躺卧休息。 白天有太阳,寒冷还可耐受,莫问疲惫交加,加之心头重石落地,这一觉睡的很沉。 到得入夜,再度降雪,虽然风势减缓,气温仍然极低,莫问再度被冻醒,睡眠时有很多意外苏醒,冻醒是对身体伤害最大的一种,每次被冻醒莫问的感觉就像是大病了一场,遍体生寒,周身酸痛,需练气良久才能驱逐自睡眠时趁虚入体的大量寒气。 冻醒之后,莫问转头看向禁锢,发现禁锢内此时已经起了几垄由石屑堆积而成的薄田,阿九正坐在洞外看着那些土垄发愣。 山中岁月过的很快,转瞬之间就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莫问只作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下山为石龙子带来了食物,石龙子虽然此时并不饥饿,但困于山洞中令它很是焦躁,必须让它知道以后会有人给它喂食才能让它停止冲撞和抓挠。 剩下的时间大多用来与阿九交谈,在禁锢内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外面的东西,阿九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需要时刻承受极度安静和幽闭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由此令得她异常敏感,言行举止逐渐出现失常的征兆。安静可以令人平和,但极度的安静会导致暴躁不安,阿九在敲击石壁积攒泥土时多次伤及双手,这看似意外的情况实则并不是意外,而是阿九心中压抑,无处宣泄又不想让他担心的一种举动。 交谈可以缓解阿九心中的压力,这段时间莫问将外界所见所闻说与阿九,必须让阿九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然她会抑郁成狂。 即便莫问一直努力,阿九的情况却越来越坏,夜间开始暗中抓抠石壁,虽然她做的很是隐秘,莫问仍然看在了眼里,在他找来之前,阿九心中一直希望他能找来,这就是她的希望,而今他找来了,并且为其日后的生活做了细心的安排,阿九也是修行中人,知道研创内丹修行法门极为困难,哪怕穷其一生也不得成就,故此她看不到希望,开始灰心了。 虽然阿九出现了异常,莫问却并未怪她,换成他人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恐怕早已经自杀解脱了,阿九是为了他才一直在努力坚持的。 一个月后,山洞外长出了几株植物幼苗,阿九见之极为欢喜,每日都会盯着那几株幼苗看上几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会在山洞里发呆,发呆之时总是以眼角偷瞄二人交谈的那片石台。 莫问看在眼里分外焦急,阿九的这种举动表明她很想与他交谈,却又知道不能分他的神。阿九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倘若继续压抑,早晚会造成严重的恶果。 他相信阿九不会自杀,因为他知道阿九会为了他而坚持下去。他现在最为担心的是阿九会承受不住漫长巨大的无形压力而疯掉……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苦思 莫问欲宽阿九之心,便苦思良策,良久过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阿九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忧虑焦躁的,要想加以缓解只能给阿九一个日期,让她有个盼头。 斟酌良久,莫问定下了一个日期,两纪,二十四年。 “自今日起我要推研内丹修行法门,若是两纪之后仍不得成功,则破开禁锢与你相见。”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重重点头,这些时日她也知道不应该拖莫问说话,但总是下意识的看向二人交谈的角落,而每一次看向西侧角落,莫问随后就会传言进来,每次说话过后她都会因为耽搁了莫问的修行时间而懊恼。 “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需你相助。”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眼神一亮,急忙伏地写道,“如何为之?” 莫问见到阿九的这幅神情瞬时明白了根源的所在,阿九受困禁锢固然令她难以忍受,但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自己成了他的负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累赘。只要能让阿九感受到自己还有用处,她心中的压力和自责就会减轻很多。 “内丹之法始于异类,你当细想体内内丹当初如何凝成。”莫问传言说道,现在道人的修行法门皆是自气海之中聚集阴阳灵气,灵气为气态。而异类都有自体内结丹的习惯,只要活的时间够长,内丹就会自动凝结,内丹一成,则为固态,固态灵气较之气态灵气更耐消耗,且不会因为气海盈满而造成无法继续吸纳天地灵气的情况,要想推研内丹修行法门,或许可以借鉴异类的凝丹方法。 “内丹成则灵窍开,成丹在前,开窍在后,故此记不得内丹如何形成。”阿九想了想刻画道。 莫问见到阿九所刻字迹微微皱眉,异类的神智原本是混沌的,只有先天的一些本能,随着存活时间的增长,其体内自动生成了内丹,内丹一成,异类方才开始变的聪明。至于内丹是如何形成的,异类根本就记不住,异类生成内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如同世人夜寝饥食一样的顺理成章。 要想借鉴异类的内丹生成,就必须找出异类与人类的不同之处,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异类七窍不全,神识混沌,它们凝成内丹与其说是一种本能,不如说是上天对它们的一种补偿,因为它们在没有内丹之前很蠢笨,无法主动修行,于是上天便给予了它们无意之中凝聚内丹的能力。对于心智健全的人类,上天反而取消了这种自然成就的优待,要想凝结内丹,必须自己寻找修行法门。 兽类的内丹属于无心得,人类的内丹属于有心求,有心求比无心得要困难的多。 暂时无有头绪,莫问便没有继续思考,传言道,“你所在的禁锢有百步见方,在禁锢西侧有丈许区域,我就在此处借天雷击出的豁口栖身,豁口上方覆有木板,不曾说话之时,我就于山洞中盘膝冥思,若是下山背负干粮,会事先说与你知道。” 莫问说这些是为了让阿九能够自脑海中想象到他平时都在干什么,阿九知道的越详细,心中就越安定。 阿九见字刻画道,“知道。自今日起我亦帮你参悟,若有心得,会告知于你。” 二人有了约定,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刻模刻画,各自静心凝神参悟。 莫问静下心来,再度将思绪转移到人与异类的不同上,就算异类的内丹是天意促成,也必须它们自身的一些举动予以配合才能生成内丹,要想参透它们的内丹是如何形成的,还要自异类和人类的不同上着手。 异类包含了鸟兽虫鱼各类,它们都能够自动凝成内丹,故此异类和人类的不同就不能局限于狭隘的不同,而是要自本质上推敲,这些凝成了内丹的异类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两者的不同有很多,但本质的不同是异类浑噩,人类清醒。 人类聪明的神智使人成为了万物灵长,但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天生的本能,人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用心想上一想,这种看似稳妥的举动实则导致了心神的分散和飘忽,相较之下异类就没有这么多的杂念,杂念少则气息稳,气息稳则元神现。 杂念越多,元神被压抑的越严重,异类杂念少,故此元神容易出现,它们体内的内丹与其说是自然天成,不如说是元神成就。 异类的元神较人类的要弱,异类元神能够令它们凝结内丹,人类元神也应该能够达到这种效果,当务之急不是苦思如何凝丹,而是尽量排除杂念,解放元神,只有先天元神摆脱了后天神智的压抑和束缚,才有可能出现超乎寻常的灵感。 要排除杂念,只有盘膝打坐一途,三清各宗打坐要义各不相同,太清守心,打坐之时双眼微睁,眼观鼻,鼻观心。玉清守空,打坐时力求放松,无心无我,冥冥空博。上清宗打坐法门最为特殊,走随心所欲一途,打坐时不禁杂念,可以天马行空肆意狂想,当神识劳累之时自然进入平静状态。 莫问已然渡过天劫,对于打坐要旨自然了如指掌,盘坐之后很快去除杂念,进入平和安静的状态。 打坐的时间长短不一,长则数十年,短则一两个时辰,以解脱元神为准,静坐一个对时之后,莫问进入空灵状态,率先想到的是异类内丹法门很难借鉴,因为异类凝结内丹往往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而人类受寿数所限,不可能存活那么久,故此即便达到了异类心无杂念的状态也无法照猫画虎的照搬。 进入平静的状态之后,人的后天神识作用开始减弱,元神隐约出现,没有了后天元神的约束,此时脑海里出现的事物并无章法,有些感悟并非打坐的目的,而是意外所得,莫问此时的意外所得就是想通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来参悟内丹修行法门,因为他是上清准徒,上清有异类弟子,故此上清的修行法门更有包容性,上清弟子参悟内丹修行法门会相对容易一些。 如果站在修行法门的角度考虑,内丹修行法门就可以参照异类的凝丹过程,但是异类本来就低于人类,人类修行者参照异类的修行法门,究竟是返璞归真还是自废后退,这一点莫问不能确定,也想不出答案,心中出现了疑惑,后天神识立刻占据了上风,以多年养成的习惯方法去思考答案,但是这个问题是后天神识无法解答的,故此很快莫问就感觉到了焦躁和憋闷,内心的平和深远立刻不翼而飞。 莫问睁眼之后发现阿九正在禁锢内的地面上刻字,刻的是龟息法和练气经络,阿九心中亦无明确想法,所写字迹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参考,莫问见到那些练气经络和穴道之后摇了摇头,阿九选择的方法仍然没有跳出传统的练气法门的圈子,内丹修行法门与寻常的练气法门完全不同,前者是凝虚化实,阴阳交融,灵气自气海中聚为有形金丹。后者是凝虚积实,阴阳双分,灵气自气海内泾渭分明并无实体。 虽然发现阿九思路不对,莫问亦未加以纠正,只要阿九有事可做就可缓解幽闭的压抑。 苦思无果,莫问并没有强行努力,参悟不同于劳作,劳作可以勉力为之,参悟可不能,参悟之时必须周身舒泰,越是勉强,心神越不灵光。 此时洞外是二更时分,万里无云,明月高挂,仰望明月,莫问无奈可笑,月为太阴,与太阳分掌昼夜,所谓内丹修行法门如同让太阳和太阴同时出现并融为一体,其难度可想而知。 此时的修行法门是将灵气吸纳入体,藏于气海,阳性灵气居左,阴性灵气居右,若有需要,自气海导出,自督脉融合并发出。但内丹修行法门是将阴阳两种完全冲突的灵气自体内调和并凝为金丹,但阴阳两种灵气若是相遇会互相抵消,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要想让冰与火,阴与阳合而为一,不但需要小心拿捏二者的多寡强弱,还需要将二者自身的属性稍加改变,令二者不至于见面就杀,互相冲抵。 道经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此时道人的修行法门是阴阳二气,由二生三,再生万物。而内丹修行法门则是合二为一,追本溯源,悟道超脱。要想创出内丹修行法门,必须彻底明悟阴阳才行。 悟道不能急于求成,莫问走出山洞缓慢踱步,禁锢内温度较高,有几种灵物已经发芽,由于敖烵赠送的灵种很是驳杂,故此发芽生根的时间也有长有短。 想起敖烵,莫问不由自主的开始猜测东海龙族为何要困住敖烵,猜测良久始终想不出所以然。随后又想到刘少卿和夜逍遥,他们二人此时应该正在攻伐胡人,亦不知道战况如何。虽然只在山中待了两个月,莫问已然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 阿九有了事情可做,心情逐渐好转,但她走的路子是错的,推研之时总是跳不出“挤压”的传统路数,推研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又过了一个月,再度到了月圆之夜,莫问闭目打坐之时听到了起落踏地的脚步声,声音自山下传来,当是有人来了。 莫问有感,侧耳细听,发现此人的脚步声很是陌生,想必不是熟人…… 第三百四十章 北斗与南斗 木里雪山高耸入云,乃华夏至阴至寒之处,寻常人等万难攀爬,来人起落自如,换气从容,绝非等闲之辈。 心中存疑,莫问睁眼站起,走出了的低矮山洞,站立洞口俯身下望,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下方百丈处。 来者是个年轻的道人,年纪与他相仿,中等身材,面容俊朗,目露星芒,身穿青布道袍,前绣八卦,不问可知阴阳在后,这是玉清宗的道袍特点。 此人虽是道士,却并未携带拂尘,拂尘通常是中老年道人出门时携带的,年轻道人游历时大多佩剑,这名青衣道士身后就背有一柄长剑,剑柄高出肩头,可见剑柄的样式很是古拙,当是一柄上古宝剑。 见到来者是玉清道人,莫问立刻想到是失主找上门来了,但云霞山的道人他大多见过,没见过这样一个年轻道人。 莫问见到了来者,来者也看到了他,见到他的瞬间,那年轻道人的眼神之中就出现了浓重的敌意,与此同时右肘微微后撤,左手微微上抬,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表明此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江湖有句俗话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实则真正的行家和高手无需出手,只需根据其气势和一些细微的动作就能看出其脾性特点和修为深浅,此人能在发现对手的瞬间做好动手的准备,可见其应变之迅速。 身背古剑,应对迅速,来到雪山之巅气息不乱,此人定是劲敌。 “福生无量天尊,道长可是天枢真人莫问?”莫问皱眉之际,下方的青衣道人稽首行礼。 “福生无量天尊,回真人问,贫道正是天枢子,不知真人如何称呼?”莫问稽首还礼。 那青衣道人垂下双手缓步走近,“贫道玉清宗南天宮天府子,俗名司马牧羊,此次前来乃是受玉清前辈指派,破例出山前来与真人切磋符法秘术。” 莫问这才明白来者不是云霞山前来追讨失物的,而是中土玉清宗派来比试符咒的,当日他只与赤龙子带领的玉清门人比试了两场,还有一场符咒法术没有比试,赤龙子离开之时曾言之日后派人前来。 得知司马牧羊的来意,莫问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天府为南斗第一星,此人以天府为道号说明此人的身份与他类似,都是三清祖师的弟子,不同于上清宗的准徒,玉清宗没有准徒一说,玉清弟子一旦通过玉清祖师的考验和筛选,立刻正式拜入门下,成为玉清祖师亲传弟子,学习玉清诸多妙法。 玉清祖师招收的这些关门弟子平日里并不行走江湖,只在山中修行,待得参悟了天机便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受天差用,上清准徒用的是北斗天号,每一百二十年就有七位。而玉清亲传弟子用的是南斗天号,每轮双甲就有六位。玉清宗破例将玉清亲授的南斗首星派来战他,无疑是抱了雪耻之心,今日若是动手,势必是一场恶战。 “莫真人前些时日去过东海?”司马牧羊移步走近。 “去过。”莫问点了点头,玉清宗内部是互通消息的,他自东海的所作所为瞒不住中土的玉清众人。 “不知莫真人可曾去过云霞山?”司马牧羊行走之时双肩不动。 “贫道自云霞山抢走了两件灵物。”莫问开始提气戒备,对方一步步的发问并非单纯的试探询问,而是存心羞辱,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和盘托出。” “敢作敢当,真丈夫。”司马牧羊说话之时看向东侧禁锢,“原来万寿山的狻猊内丹也在此处。” “事出从权,贱内需要这些事物,待得贱内脱困,贫道会将诸多事物原璧归赵并负荆请罪。”莫问侧目说道,通过寥寥数语可以看出司马牧羊言语犀利,此人若是做法,势必也会是这种风格。 “那倒不必,今日便由贫道做主将这些粗鄙之物送与真人,不必还了。”司马牧羊收回视线,看向禁锢下方的山洞。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司马真人。”莫问立刻将话坐实。通过司马牧羊的这句话可以看出此人自视甚高,随随便便就替玉清宗其他教派做了主,这是一种狂妄和自负,同时也是一种大家风范。 “令正被禁足,贫道亦有耳闻,贵派教务贫道不便多言,不知莫真人是否已经将令正日后的生计安排妥当?”司马牧羊探手抚上了山洞旁侧的石壁。 山洞的拐角处被莫问设置了紫气屏障,为的是困住那条蛇医,此时莫问察觉到有一息灵气碰触到了他所布下的紫气屏障。此举无疑是司马牧羊所为,为的是探查山洞里藏有何物。 司马牧羊未曾想到洞内有莫问布下的灵气屏障,故此试探之举变成了二人的间接比试,莫问通过司马牧羊的那息灵气估算出了对方的大致修为,此人修为不低于他。 司马牧羊碰触到灵气屏障之后并没有继续强攻,而是一触即收,莫问有感,再度暗自皱眉,此人行事沉稳,并不急躁。 “回司马真人问,先前贫道得高人赠送灵种百余,此时阵内已经生出草木,贱内果腹有物。”莫问微笑开口,虽然对方问的和气,其动机却并非善意,而是充满了杀机,如同刀斧手行刑之前问犯人后事是否安排妥当。 司马牧羊回以微笑,迈步而上,到得莫问三步外停了下来,“贫道虽然远道而来却并不疲惫,请莫真人赐教。” “贫道认输。”莫问正色说道。他并无争强好胜之心,既然已经胜了两场,第三场没必要再打。 司马牧羊闻言并未惊诧,似乎早已料到莫问会弃战,“莫真人避世躲闲,心平和气,贫道甚是钦佩,然贫道千里而来,回山总要向前辈和同门有个交代,若是空手而回怕是他们会说我趁机游山玩水,未曾忠事。” “贫道可写下文书,坦言不敌司马真人。”莫问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笑而摆手,“若是莫真人真心避世,不愿与人动手,可将画符之物交予贫道带回复职。”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天狼毫是天下道人趋之若鹜的宝物,无人能逃脱其越级画符的巨大诱惑。 司马牧羊听得莫问言语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微微侧目,面露沉吟。 “若是贫道将天狼毫交予你,还望司马真人不要反悔,即刻下山,再不复来。”莫问出言说道。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司马牧羊似乎并不为天狼毫而来,听得他的言语并没有立刻答应,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天狼毫为你所有乃天下皆知之事,贫道无心据为己有,先前所言只是想请真人出手与贫道比试。” 莫问见司马牧羊临时变卦,很感意外,于心中快速斟酌是否告知此人天狼毫已经损毁,此人来到此处礼数还算周全,但此人礼数周全是本性如此还是因为对他的天狼毫有所顾忌,他不敢肯定,万一对方的礼数只是出于对天狼毫的顾忌,在得知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势必翻脸动手,失去了天狼毫之后使用普通画符事物能否战胜此人他心中并无把握。 “既然司马真人决心与贫道切磋符咒法术,贫道只能应命,但使用天狼毫与司马真人切磋有失公平,故此贫道以寻常符笔画符应对,请司马真人定规立则。”莫问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不。”司马牧羊抬手反对,“天狼毫乃大禹画写九州社稷图之神物,贫道今日亦随身带有一件神物,乃人皇伏羲画写先天八卦所用白龙尾,此物亦可越级画符,请莫真人尽出所能,若是贫道落败,绝无怨言。”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贵派祖师对真人着实看重,竟然将仙家所用之物赠以真人。” “莫真人所用之物原本亦不属于凡间。”司马牧羊抬手南指山下,“此处不是切磋良处,请真人下山赐教!” “天狼毫已经损毁,贫道自忖不敌,只能认输。”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挑指开启,取出了碎为两半的天狼毫示于司马牧羊。 司马牧羊见状陡然皱眉,惊诧过后抬手接过了天狼毫,仔细看过,确定天狼毫真的已经损毁。 “贫道原以为莫真人居于此处真的是为了避世悟道。”司马牧羊将破碎的天狼毫递还莫问。 莫问接过天狼毫放归符盒,没有答话,司马牧羊的言下之意是他之所以躲在此处不是为了悟道,而是因为失去了天狼毫,没有了倚仗只能在这里躲避。对此他并不想多做解释。 “贫道既然来到了此处,便不能不战而回,总要与莫真人切磋一番回山之后才能有所交代。”司马牧羊的声音有着些许鄙夷。 “贫道认输。”莫问摇头说道,果不其然,司马牧羊先前表现出的有礼只是因为对他的天狼毫有所忌惮,在得知他的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态度立刻有了改变。不过司马牧羊还算好的,换做他人可能会直接变脸。 “上清准徒名满天下,上得朝堂,带得兵将,起得内讧,下得辣手,莫真人不战自败,非上清行事之风。”司马牧羊言语之中夹枪带棒。 莫问闻言再度苦笑,三清道人虽然同气连枝,但彼此各有宗属,上清宗近些年名声大噪,玉清和上清前辈或许不以为意,其门下后辈却难免因妒生恨。 “若是司马真人执意要战,贫道只能奉陪,只是不知道司马真人是要见生死还是要分胜负,是要用神器白龙尾还是用寻常符笔?”莫问出言问道。 “贫道无意取你性命,但胜负总要分出,既有神器焉有不用之理?”司马牧羊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司马牧羊并不公平斗法,算不得好人。但司马牧羊只想羞辱他而不想取他性命,故此司马牧羊也算不得坏人。 莫问点头过后抬手请招,“无需下山,就在此处见胜负,请!” 司马牧羊也不迟疑,探手入怀取出一青色方盒,此物与存放天狼毫的黑盒大小相仿,只是其样式更加古老。 “敢问司马真人可认得司马风愂?”莫问问道。 “司马为晋国国姓,国人姓司马者甚众,贫道并不识得此人,莫真人为何有此一问?”司马牧羊问道。 “司马风愂与真人皆姓司马,此外司马风愂乃贫道授艺尊长之一,曾传授贫道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话到此处,莫问陡然出手,一旋而回,司马牧羊手中的方盒已然易主。 “你怎么不守规矩?快把白龙尾还我……”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离不弃 司马牧羊高喊的同时急冲上前,试图抢回符盒。 莫问拿着符盒的右手高抬过肩,司马牧羊见状急忙止步后退,“别扔,别扔。” 山顶虽然极为寒冷,司马牧羊的额头上却挂满了豆粒大的汗珠,这白龙尾乃师门重宝,而今被莫问抢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本就无心染指白龙尾,见到司马牧羊的这副神情便抬手将符盒扔给了他,“我自忖不敌,甘愿认输,司马真人请下山去吧。” 司马牧羊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轻易的将白龙尾还给他,接过符盒愣在了原地,良久过后方才反应过来,抬臂擦去了额头的冷汗,皱眉思量该如何了结此事。 “天狼毫乃贫道强书金符移动那处山峰方才崩裂损坏,贫道滞留于此乃是为了陪伴贱内,并非躲灾避祸。”莫问抬手指着西侧的那座山峰冲司马牧羊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皱眉不语,莫问使用突袭手段抢了他的白龙尾,随后又大度的将白龙尾还给了他,此时他不知是该怨恨莫问的偷袭,还是该感激莫问的大度。就此下山有些憋气,若是再战又有失风度。 “贫道技不如人,未比先输,已经无颜再战,但沽名钓誉,欺瞒师长之事贫道亦做不得,只好回山向师长如实告之,是就此作罢还是再来比试,由敝派尊长决断。”司马牧羊犹豫良久做出了决定,言罢冲莫问稽首,“莫真人多加珍重,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司马真人走好。”莫问稽首还礼。 司马牧羊恨恨的叹了口气,转身向下走去,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冒昧相问,那送与真人百余灵种之人可是出自南海龙族?” “司马真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问反问。 “若是贫道未曾看错,那紫叶根苗当是南海仙草紫灯天珠。”司马牧羊抬手指着禁锢里一棵最大的幼苗。 “司马真人慧眼。”莫问间接承认。 司马牧羊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想走,但想了想又回身开口,“无龙脉不成国运,无国运不得立国,当今华夏赵,晋,凉,燕,四国龙脉分入东南西北四海,莫真人先前出手相助南海龙族,可是受道君祖师冥授指使要帮助晋国问鼎中原?” “此事乃贫道无意为之,与上清祖师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微微歪头,转而抬手冲莫问稽了稽首,道声告辞,转身下山。 “司马真人请留步。”莫问想起一事,出言相留。 “莫真人有何见教?”司马牧羊回身问道。 “司马真人乃玉清翘楚,心窍玲珑,天纵之资,不知真人如何看待内丹之道?我道门中人可否行之?”莫问出言问道。 司马牧羊听得莫问前半句,以为莫问在讥讽他,故此面色有些难看,在听得莫问后半句之后方才知道莫问是真的向他请教。 司马牧羊沉思良久,最终摇头说道,“内丹乃禽兽之道,人乃万物灵长,岂能舍上之高洁而求下之低贱乎?”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冲司马牧羊抬手道谢,司马牧羊摇了摇头,沮丧的去了。 司马牧羊走后,莫问回归简陋的住所盘膝而坐,司马牧羊乃玉清宗南斗首徒,说他悟性高绝并不是恭维,此人对于内丹之术的看法应该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能对他的话一味盲从,因为玉清宗的高傲是由来已久的,他们看不起异类,所有跟异类有关的东西都被他们看做是低贱的,包括异类自腹中凝结内丹一事。 上清宗虽然对异类较为宽仁,骨子里却也低看它们一眼,阿九和黑三当年跪入山门就是佐证,但是如果不参照异类凝结内丹的方法,就失去了唯一的借鉴,没有了借鉴,要创出适合人类修行的内丹法门,就只能独辟蹊径。 至于司马牧羊所说的四海龙族之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在此之前他只知道龙脉决定国运,并不知道龙脉延入海域的龙族气数会反过来影响陆上各国的气数。不过司马牧羊所说想必不是空穴来风,三清各宗各有所长,上清宗不知道的事情,玉清宗不一定不知道。看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乱的不仅是陆地,连海中都会发生战事,当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随后一段时间莫问没有再度练气,眼下所用的练气法门是建立在外丹术的基础上的,越练越偏,也不能说偏,总之是流于平庸,没有很高的造化。 阿九心性坚韧,一直在苦苦思索凝丹之道,但最终陷入了死结,那就是异类的内丹是在漫长岁月里自然凝成的,有些类似于玉清宗的守空,这种凝丹方法需要以时间为基础,短则数百年,长则上千年,远远超出了人类阳寿上限。 进入死结之后,阿九情绪再度开始低落,好在禁锢内的灵物发芽的越来越多,看着灵物的逐渐生长,阿九开始用心照顾,其中几株紫灯天珠长的最快,三月之后便挂上了灯笼一般的紫色花朵,谢花之后长出了一片绿豆大小的果实。禁锢内有了生机,阿九的苦闷逐渐缓解,每日培土照料,很是细心周到。 这段时间里莫问一直在犹豫,其气海之中存在阴阳两种灵气,但是阴阳二气是完全分离的,他有心将阴阳二气进行接触却心有顾虑,这是现行的练气法门视为禁忌的事情,倘若让阴阳二气接触,就会出现水火相交,轻则体内阴阳出现偏差导致走火入魔,重则阴阳俱灭造成生机断绝。 哪怕有元神不伤的前提,莫问亦不敢随意尝试,万一走火入魔失去了灵气修为,就无法在这极寒之地生存。破而后立一说确实有之,但破了之后没立的情况更多,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冒险,但总不能盲目的冒险,那是愚蠢的行为。 到得后来莫问甚至开始怀疑上天将他引至此处到底是不是为了研创内丹修行法门,若是出发的方向是错的,那越努力越坚持就错的越严重,坚持是成事前提,但前提的前提是此事值得坚持。 斟酌许久,莫问感觉自己没有猜错,外丹术的基础是炼丹,炼丹就免不得采集灵物,道家有万物有灵之说,草木生于世间,经风霜饮雨露,多年生长方才成材,仅仅因为道人有需就采摘取用,此举看似天经地义,实则如同强盗,流于倚强凌弱的末流,真正的大道不能是这种损人利己的路数,应该自天地间直接获取天地灵气,哪能去抢夺霸占别人的东西。 蕴含灵气的灵物经过炉火熔炼之后可以变成补气丹药,为道人快速补充灵气,这些灵气是阴阳交融的灵气,可以被直接使用,随后一段时间莫问将思考的方向自异类转移到了草木上,推敲草木是如何将天地间的阴阳二气吸于自身的。 夏天,秋天,冬天,这半年多的时间莫问没有下山,他先前曾经带回了百十斤的干粮,此时每天只进食少许,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冥想,虽然木里雪山常年都在下雪,但夏季的温度还是比冬天高上不少,到得冬天,寒风刺骨,莫问自山顶无法栖身,只能躲到石龙子所在的山洞过夜,但白日里还是会回到山顶的狭窄山洞,他可以闭眼,但睁眼之后必须立刻看到阿九,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阿九所在的禁锢有狻猊内丹,不受酷寒影响,紫灯天珠的果实由绿豆大小长为枣子大小,最终发紫成熟,果实成熟之后阿九兴奋的摘下一捧,蹲身禁锢西侧,将果实推向阵外。 但阿九的笑容很快凝固了,紫灯天珠的果实被无形屏障反推了回来,未曾送出禁锢。 莫问于阵外亦感惊讶,斟酌过后很快明白过来,灵物原本生活在灵地,离开了生活的环境虽然可以生长,其灵性却有所减弱,如同龙生九子,虽有龙气,实力却弱于真龙。 阿九愣神过后瘫坐在地,眼圈泛红,无声哽咽,等待灵物成熟并送给莫问是她半年来一直想做并努力在做的事情,未曾想到得最后莫问竟然拿不到。 “我要研创内丹法门,灵物与我无甚用处。”莫问急忙传言安慰。 “紫灯天珠乃火属灵物,可以温中驱寒。”阿九说道,半年时间,莫问已经可以根据阿九的口型看出她在说什么,而阿九亦知道莫问能读懂她的唇语。 “狻猊内丹有二……” 莫问话未传完,阿九已经手捏冰字大哭开口,“你还要骗我?若是真有两枚狻猊内丹,阵外岂能滴水成冰?” “我已然渡过天劫,不惧寒冷。”莫问急忙刻字传言。 阿九见字并不回话,只是哭,她被困之时也已经渡过了天劫,却仍然被山上的低温冻伤了手脚,这山顶的低温远不是紫气道人所能耐受的。 想到莫问自阵外挨冻,阿九心中越发难受,撑地起身,走向嵌有狻猊内丹的石壁。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阿九要将狻猊内丹送出,狻猊内丹若是送出,阵内的所有灵物都会被瞬间冻死,情急之下急忙磕出模中冰字,灌注灵气击向阿九,阿九通过冰字的来势和力道感受到了莫问心中的焦急,恐莫问生气焦急,急忙转身而回,捡起一颗紫灯天珠塞进了嘴里。 莫问见状长出了一口粗气,传言入阵,“补气之效如何?” 阿九看罢冰字抬手推出,“此物很是神异,远超世俗药物。” 莫问读过阿九言语,忽然福至心灵,“那百种灵物都有补气效果,你不要参悟内丹法术,仍取先前练气法门,得大量灵物补益,无需两纪便有望白日飞升……”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生祠 阿九看罢莫问传进的冰字恍然大悟,莫问带回的灵物种子有一百多种,种类繁多,五行齐全,随意一种都是难得一见的天灵地宝,待得灵物长成,服之练气,当可排除体内俗世浊气,俗气一除,便可从容走出禁锢。 “我无意飞升天庭,但求脱离禁锢,伴你左右。”阿九欢喜点头。 “尽快凿石为土,将余下灵种尽数播种。”莫问再度传言。 阿九见字连连点头,转而出言说道,“此处寒冷,你当离山避寒,无需为我担心,可每年上山探访。” “我不能走。”莫问传言道。 “我知你心意,但你于禁锢外受冻,我心难安。”阿九说道。 “我若离去,谁人为你下雨?”莫问刻模传言。 阿九见字情绪瞬时低落,禁锢内的所有灵物都需要雨水滋润,倘若莫问离去,便无人促使石龙子降雨。 “灵物生长快慢不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困相见。”阿九低声喃喃。 “来日方长,想那永世难得聚首,你我这般已经很是幸运了。”莫问安慰道。 阿九见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夜晚到来,莫问回到了石龙子所在的山洞,山洞分为内外两层,石龙子位于拐角内侧,很是温暖,莫问宿于外部,山风吹来,还是很冷。 莫问静坐一宿,想了一宿,次日清晨离开了雪山,东行数百里,自羌人活动区域西部的一处路口,以周围青石垒砌了一处低矮的神祠,内竖石碑一座,上刻“阿九显灵”。再取一青石削平掏空,留口于上,刻曰,“投书相求,神明佑之。” 做完这些,莫问回到了山顶,先前建立生祠乃是为了让阿九承受人间香火,人间香火不但可以为阿九赎罪,还可以为其积德。之所以如此为之乃是为了让阿九尽快脱困,亦是为了对上天有个交代,毕竟阿九犯了错误,即便脱去俗气,亦不能免去罪责,能否白日飞升倒在其次,他担心是有朝一日阿九脱困,会被彩衣道姑又给抓回去。 处理完琐事,莫问再度开始研创内丹法门,排除了异类的凝丹之法,他将心神转移到了外丹法门上,试图借鉴外丹法门,外丹术的本质是熔炼五行,五行出自阴阳,内丹术吸纳的是阴阳之气而不是五行之气,比外丹术要更加接近本源,由于两者熔炼的对象不同,便无法借鉴其灵气的来源,唯一可以借鉴的就是“火。” 要想成就外丹,必须用火熔炼,外丹术可以使用真正的火,但内丹术不成,人乃血肉之躯,耐受不住真火,但内丹法门必须用火来熔炼阴阳二气,火为何?火从何来? 世间能够藏于体内的火只有一种,那就是南海龙族所用的二味真火,但二味真火藏于南海龙族血脉之中,寻常道人无有龙族血脉,根本不可能自腹内藏火。 至此,参悟进入死结。 雪山清净,无人打扰,可宁静致远,数日之后莫问再度有所开悟,五脏之中心为火,火可为心意,心就是火,意就是火,当以心火熔炼外界吸纳而来的阴属灵气。 参照此法行气数日,莫问感觉体燥气浮,此乃阴衰阳盛的征兆,这表示体内阴阳已经失衡,阳气过盛。 至此,参悟又一次遇到阻碍。内丹术比外丹术更加复杂,外丹术只需要火,但内丹术还需要“水”来平和外界吸纳而来的阳性灵气。何为水,水从何来? 以往修行法门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的路子,男子精气被炼化为了元气,以增强元神。莫问得赏元神不伤,炼精化气法门对他无甚用处,苦思数日,终于再度开悟,他始终没有推翻固有的练气法门,实则现行的练气法门是与外丹术匹配的,内丹法术与现行的练气法门毫无关联,要彻底推翻,重新堆砌,绝不能自原有的基础上“改建”或“扩建”。 五脏之中肾属水,肾水当可用来缓冲平和自外界吸收而来的阳属气息。 参照此法再行数日,体内阴阳归于平和,莫问暗道“得法”,开始以心火和肾水熔炼体内阴阳之气,一月之后体内阴阳之气开始交融,并未冲突抵消。 莫问有感,暗喜不已。 临近年关,莫问下山了一趟,先行来到先前堆砌的神祠,搬开数百斤的上盖,发现石箱里竟然有一张粗纸。 见到有人真的到此许愿,莫问欢喜非常,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许愿并如愿,消息就会传开,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有羌人前来上香。 莫问原以为粗纸上会是羌语,没想到竟然是粗拙的汉语,想过之后方才释然,他刻的是汉语,不通汉语的羌人也看不懂。 看罢那两行由木炭写就的字迹,莫问忍不住苦笑,这是一个名叫何虎萨的羌人请求神明赐他很多的钱和很漂亮的夫人。这种无状的请求,哪个神明会让他如愿。 苦笑过后,莫问决定让他如愿,根据其所说的区域寻到了这个羌人,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懒人,到得冬季连牧草都不曾为家中的羊群备足,数十只瘦羊困在羊圈饿的哀叫不已。 先前老五自道观带出的盘缠都给了他,莫问暗中留下黄金十两,以布包裹,上书阿九名讳。 莫问此次下山是为了补充干粮和购买祭奠用物,到得边陲小镇,只见小镇一片萧瑟,原本还有百十户人家,此时只剩下半数,很多房舍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破败的院墙和空荡荡的破屋。 唯一的酒肆也没有食客,店主还记得莫问这个出手阔绰的道人,见莫问进来欢喜的迎了上来,莫问说明所需,问了棺材铺所在的位置,转身出门。 待得买回祭奠事物,店内有了食客,食客是两个前来收租要税的差人,莫问于靠窗之处坐下,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酌的同时听那两个差人说话。 这两个差人似乎没有完成职事,一直在谩骂此间民众刁蛮,骂完民众开始骂乡约敷衍,骂完乡约开始骂官府派了个苦差事,骂完官府之后终于开始碎嘴东方战事,听了半个时辰,莫问对战事的发展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一次的战争规模比当年的东北三郡还要惨烈,动辄就是死伤万人,乱世之中妖物四起,阴物横行,毒物现世,妖龙肆虐。 刘少卿好大喜功固然不假,但他带兵作战一直将帅营安在阵前,临阵对敌也冲锋在前,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所率军队已经攻到了闵州西南,也就是无量山所在区域的西方,那里距离邺城已经不远了。 夜逍遥在晋国可能未能调动军队,晋国之前一直没有出兵,在黄河结冰之后方才踏冰北上,收复了西阳县和清平城,随后再度按兵不动。 燕国趁机侵占了东北几处州府,但他们运气不好,军中闹起了瘟疫,到得后来军中出现兵变,两万骑兵自相残杀,最后只撤回了数百骑。 说的糊涂,听的却不糊涂,莫问根据差人所说的情形猜出了事情的真相,柳笙当日接替他接掌东征赵军的时候带去了不少僵尸,所谓瘟疫和兵变极有可能是柳笙放出了僵尸,他的那些僵尸都是带有尸毒的,被其咬伤就会成为行尸,好在行尸无法传播尸毒,不然很可能会造成局面的失控。 自差人嘴里莫问没有听到柳笙的名号,他们所说的赵国领兵人物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王妃,此人想必就是柳笙,但外人不知道。 除此之外,上清和玉清的道人也大量入世,他们并不登堂入殿,也不受官家差遣,只是行走江湖,救苦救难,尽道人本分。 混战之下,最苦的还是百姓,但百姓苦惯了也就麻木了,人肉相食不再稀奇,卖儿卖女司空见惯,一个女童换不得两石谷粟,肉铺里公然出售“香肉”,所谓香肉便是人肉,猪肉要十钱一刀,香肉不过三钱。 有时候麻木的不仅仅是百姓,莫问也有些麻木了,这种麻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可奈何,他的天职是研创内丹法门,外界的事情有别的道人司职。 待得店主做好干粮,莫问付了钱出门离开,入夜之后寻了高处,焚烧祭品,唱诵经文,遥祭故去的家人,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祭祖,今年祭奠除了故去的家人,还有可怜的林若尘。 回山之后,莫问将所见所闻说与阿九知道,虽是长话短说仍然用去了三日工夫,此时禁锢内已然生出了大量灵物,由于时日较短只有为数不多的的灵物长成,结果的寥寥无几。 平静的山中岁月,莫问每日做着同样的事情,能够陪在阿九身边,他感觉内心很是安定,转眼又是半年,又一个夏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问发现自己的内丹修行法门一直没有进展,止步于灵气交融,大量的灵气聚集于气海却不得凝结成丹。 气海之中的灵气呈气态,这种灵气是不耐消耗的,只有将灵气凝结成固态金丹,才能积攒灵气,在关键时刻大肆使用而不虞枯竭。 苦思良久,莫问隐约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人活于世全赖精,气,神。内丹法门不能仅仅局限于灵气的修行,内丹也并非单纯由灵气凝结,当有精,神在其中,精气神犹如三驾拉辕,若要前行,不能一驾前冲,两驾不前,要前当三者皆前。 若是内丹之中混以精神,那内丹成就之后就会带有修行者的元神灵识,彷如元神所衍婴孩,内丹之道亦是元婴之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初窥大道 元婴为元神衍生,受本体元神指使却不受本体束缚,可离体出窍神游天外,亦可脱离本体永远存在,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在于神仙拥有强大元神,可以利用元神使用仙法,而凡人在飞升之前哪怕修为再精深,元神亦无法脱离本体独立存在,更无法利用元神施展霸道仙法。 元神无法脱离本体便会受到本体的限制,通过熔炼内丹,可以强大元神,通过不能脱离本体的元神衍生出可以脱离本体的元婴,元婴若成,即便不飞升仙界,亦可使用仙法。 参悟是将已有的事情想清楚,研创则是开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在此之前并无元婴修行法门,天庭对于飞升道人会给予元神强大可以施展仙法作为赏赐,这也是滞留凡间的散仙实力较弱的原因,若是飞升天庭,便要受天庭约束,由此得赏元神强大。若是滞留凡间,便不能受赏,不受约束便施不得仙法。 若是元婴之道能够走通,练就内丹的同时就会拥有强大的元神,内丹修为越高元神越强大,到得巅峰之时元神便会衍生元婴,一旦拥有元婴,即便滞留凡间亦可施展各种仙法,若是元婴足够强大,便可永生不死平视天庭,若是元神继续强大,不但可以超脱生死,甚至可以超脱三界,成为前所未有的新生永恒。 心念至此,莫问收回思绪没有再想,他虽然饱经坎坷,却从未生出不臣之心,也从未想过背离三清独自尊大,这源于他平和的心性和中正的虑事,他看到了自己的失去和承受的不幸,也看到了自己的得到和拥有的幸运。 前途无限光明,道路艰辛漫长,于雪山之巅的日子并不好过,寒冷自不必说,最大的煎熬是孤独,虽然可以与阿九进行交流,但时日一久,与阿九的交流成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幻觉,由于不可碰触,禁锢内的一切都令他感觉不真实,包括禁锢内的阿九。 修道中人与寻常凡人的最大区别是修行中人好静而普通人好动,但道人的好静也并不是喜欢完全的安静,只是喜欢安静更多一些,但雪山之上是彻底的安静,这种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若是换做别人,感觉到孤独可以寻人交谈,通过交谈宽心平性,但莫问寻不到这种可以宽心的人,唯一能够宽心的人就是关在禁锢里的阿九,但阿九被关在禁锢里,没有任何感情的口型起不到抚慰的作用,莫问想听到阿九的声音,想碰触和拥抱阿九。 心中的平和一旦失衡,立刻就会有怨气滋生,怨气不得消解会越发严重,但莫问一直将怨气压在心底,并未表现出来,更没有对阿九生出半点怨恨。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承受的,当日心安理得的享有了温香暖玉,今日就必须心安理得的承受寒冷和孤独。 雪山与寻常的山峰最大的不同是雪山的景物一年四季都不会有很大变化,起初莫问还能大致计算时日,到得后来已经记不住日子了,只能根据气温的大致变化来判断时节,除了气温,还有一样东西能帮助他大致判断时间,那就是关在山洞里的石龙子,石龙子半年需要进食一次,到了半年它就会冲撞紫气屏障讨要食物。 在感受到石龙子冲撞紫气屏障之后,莫问自冥思之中回神,带了银钱下山。照例,离开之时他都会跟阿九说一声,告知因何事离去,何事才能回返。 下山之后莫问先行查看了生祠,发现生祠的石盒里共有五份求愿,其中两份求的是大风雪能够减弱,眼下已经超过了所求时限。还有一件求的是一生平安,亦可忽略,只有两件近期相求的事情可以为之,一是请求神仙根治狼患,二是请求仙人保佑一个病重的妇人能够早日治好痼疾。 看罢所求,莫问离开生祠先行前往边陲小镇,傍晚时分到得小镇,却发现小镇已经荒废,居民已经不知所踪。 自城中寻罢一番,莫问并非发现这里有战争的痕迹,但民居中的生活器皿有很多都留在了原地,这表明这里的居民当日走的很是匆忙,根据食物的腐坏程度来看这里的人离开的时间并不很长,还有就是这里很多房屋都有着火的痕迹。 沉吟片刻,莫问并未继续向南,而是调头返回了草原,他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关心,来此只是为了补充干粮,而牧民的家中也有可以制作面饼的元麦。 此时是秋末冬初时节,草原上并不见散居的牧民,寻到次日中午时分方才自一处山坳里看到了大量的帐篷,粗略计数当有百十顶,山坳里堆积了大量的牧草,山坳的南北出口竖立着很高的栅栏。 见此情形,莫问很是疑惑,草原的羌人很少成群居住,不知为何今年竟然会聚集在一起过冬。略一转念便释去了疑惑,羌人聚集一处可能是为了防止狼群袭击。 莫问自南侧步行靠近了那处山坳,距离山坳两里之时有羌人发现了他,这里很少有外人到来,莫问的出现引起了寨子里羌人的围观,莫问举目远眺,试图寻找那个熟识的妇人,未曾想寻到的却是那个当年卖羊给他的那个老者,老者还认得他,自栅栏里走出来,冲他高声打招呼。 莫问稽首还礼,与老者走进了羌人的聚集地。 “小兄弟,你又不要牛羊,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老者操着生硬的汉语。 “木里雪山东面不远有一座神庙,贫道受神明差遣,前来为诸位根治狼患。”莫问提气说道,庙是华夏自古有之的,为供奉神明的所在,寺才是僧人住的地方。 莫问此语一出,少量羌人发出欢呼,随着懂得汉语的羌人将莫问的话转为羌语告知他人,欢呼声越来越高,这里虽然只有一百多顶帐篷,但帐篷很大,人数当有千余,千余人齐声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欢呼过后,羌人逐渐归于平静,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和对他的指指点点,不问可知是怀疑他能否克制狼群。 就在此时,一个羌人冲众人高声说话,他说的是羌语,莫问听不懂,但他看得懂那羌人的比划,羌人比划的是他扛着东西上下起伏,不问可知看到的是他当日扛着石龙子凌空西去的情形,如此一来羌人无不对他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消瘦的道人。 莫问见状趁热打铁,“神明言之,曾有人向其许愿,要神明保佑其妻子能够康复,先前是何人自那庙中许愿的?” 此语一出,羌人面面相觑,片刻过后自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瓮声说道“是我,要是阿九女神能够治好我家格姆的病,我愿意将我所有的牛羊都献给她。” 此人走出人群之后,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很是尊敬,想必他是羌族比较有威望的人。 “贫道受到神谕,奉命而来,一定会治好格姆的病。”莫问正色说道,为了让羌人供奉阿九,他只能事出从权,借神之名行事。 莫问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在窃笑,莫问不明所以,以为众人看他不起,便冲那壮汉抬了抬手,“请带贫道去见格姆。” “格姆是我老婆。”壮汉瞪眼说道。 莫问见状很是不解,不知壮汉为何是这般神情,那老者在旁看的真切,上前耳语道,“格姆不是人名,是老婆。” 听罢解释,轮到莫问开始尴尬,那壮汉见莫问神情,知道是自己先前说了羌语引起了误会,咧嘴一笑,走过来拍了拍莫问肩膀,又环臂将他抱了一抱,这才指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走。” 莫问虽然喜欢羌人的淳朴,却不喜欢羌人身上的气味,他们多食肉奶,体息很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笑了笑,跟在那壮汉之后走向帐篷。 其他羌人并没有散开,而是跟随在后前去观看。 进得帐篷,莫问立刻闻到了一股腐臭,环视帐篷,发现臭气来自帐篷西北的一处地铺,被褥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盖着很厚的皮毛毯子,自帐门口见不到那女人的样子,只能根据其头上的长发看出躺着的是个女人。 莫问并没有在帐篷里多待,驻足片刻便转身而出。那壮汉尾随而出,面有忧色,紧张的盯着莫问。 莫问没有急于说话,而是皱眉思考,这股腐臭气味他很熟悉,这是行尸尸毒引起的皮肉腐烂。被僵尸咬过会成为行尸,皮肉不会腐烂。只有被行尸咬过的人皮肉才会逐渐腐坏,此症若是放在中土算不得什么病症,但凡懂得医理的人都知道只要以糯米就可拔毒。 “她被什么东西咬过?”莫问问道。 此语一出,但凡懂得汉语的人都发出惊呼,莫问一语中的。 “一个月前我和央金去汉人的镇子送羊,她在那里被一个醉汉咬伤了手臂。”壮汉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指点位置。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世间能够操控僵尸的道人很多,但是能够同时操控大量僵尸的恐怕只有柳笙了,那处边陲小镇地势非常偏远,他先前曾经多次去过,那里的地势不可能滋生僵尸,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咬伤的人跑到了那里,这样一处边陲小镇都出现了被僵尸咬伤的行尸,表明柳笙已经开始操控僵尸在凉国境内为害,且不管此举是柳笙在战事吃紧之下采用的釜底抽薪,还是凉国已经大肆溃败被赵军攻占,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外面已经彻底乱套了。 “卓不,我女人的病能治吗?”壮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问被打断沉思,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那老者上前说道,“卓不就是朋友,扎西,说汉人的话。” “能,我受神明差遣,自然能够治愈她。”莫问点头过后回到了帐篷,到得那妇人身旁抓起了她垂在床铺外面的左手。 那妇人自昏睡中惊醒,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什么,那名为扎西的羌人急忙上前解释。 确诊了此人确实中的是尸毒,莫问命人打来了清水,将其腐烂见骨的右臂浸入清水,若是换做其他病症,如此施为会让病人感到剧烈的疼痛,但这妇人中的是尸毒,肢体已经麻木,故此并不感觉痛楚。 由于身边没有带有药草,莫问只能使用灵气逼毒,这是最省事的方法也是最耗灵气的方法,需要以灵气护住神识,再分一缕灵气逼毒,逼毒之时灵气要进入肺腑,逐一拔取。 此人中毒时日较长,逼毒很费工夫,半个时辰之内倾倒了三盆被尸毒染黑的清水,那名为央金的妇人方才开始求水求食。 “朋友,你以仙法医好了我的女人,我说话算数,我有四百多只羊,还有六头牛和十几匹马,全部送给你。”扎西拍着胸脯正色说道。 “我不要你们的牲畜,若是你们感谢神明,可以将庙宇扩建,时常烧香拜祭便可。”莫问摆手说道。 “庙要建,牲畜也得给,我们羌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扎西瞪眼说道。 那老者见状凑上前来,以汉语冲扎西说道,“他是高人,高人是不会要你的牛羊的,去年他甩了一鞭就把我的羊全给惊走了,他最后一只也没要。” 不管是传教还是布道,都必须身拥异能才能让世人信服,莫问举手投足之间治愈了那妇人的怪病,羌人对其彻底拜服,纷纷拉扯莫问进自己的营帐做客,狼多肉少,莫问无法自主去处,羌人虽然淳朴却很是好斗,言语不合就想撸袖子跟族人动手。 就在莫问被人簇拥拉扯之际,南侧传来了高喊,众人闻声南望,只见远处跑来了十几匹健马,马上是那与他熟识妇人一家,在其身后是几匹战马,再远处是一群数以千计的巨大狼群,战马与狼群距离只有十几丈,那几匹战马个个嘴角带有白沫,不问可知经过了长途奔袭。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马上的几名骑士穿的竟然是晋国军甲,那些骑兵此时身上沾满了鲜血,箭囊已经射空,只能使用卷刃的长剑阻拦不时扑上的恶狼。 晋国的士兵怎么会到凉国来?情势危急莫问顾不得多想,立刻凌空冲出前往援救,前冲之后方才发现其中一名浴血骑兵用的是一杆丈八长矛,身后背负着四把长刀。 张洞之怎么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妖物肆虐 “张兄,你如何到得这里?”莫问起落之间到得张洞之近前。 张洞之虽然浑身浴血却不掉精神,反矛挑飞一头袭向马腿的恶狼,大笑道,“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还以为要爬那万丈雪山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看来这见义勇为的事情还是做得的。” “先行料理了这群为害的畜生,再与张兄说话。”莫问笑道,张洞之的言下之意是自晋国前来寻他的,路上遇到了受狼群袭击的羌人并出手救下。 莫问说话之间双臂平伸,左右各自延出五丈灵气,将那急冲而至的恶狼拦下一片,狼群前冲之势难止,前者受阻,后者随即撞上,砰然作响,瞬时成堆。 莫问存了为民除害之心,拦下狼群之后凌空拔高,取出符盒,拿出那根寻常伏笔,画写土属定气符咒四道,前堵后挡左拦右封,将那千多余恶狼尽数困于阵内。 此时张洞之及其剩下的几名部下已经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几名晋国士兵见到莫问,单膝见礼,“参见东海西席莫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起身。”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转而将视线移到了快步上前的张洞之,张洞之到得近前将长矛下贯于地,空手上前拍向莫问双肩,“兄弟,好久不见哪。” 张洞之是莫问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见到故人,莫问亦十分欢喜,拱手笑道,“张兄为何来得此处?” “你这几年越发消瘦了,看来雪山上的日子不甚好过呀。”张洞之并没有接莫问的话茬。 见张洞之不接话茬,莫问心中就明白了几分,张洞之此来极有可能是求他出山的,此时不说是怕他立刻拒绝,随后不好游说回环。 寨子里的羌人此时已经骑马带刀跑了过来,到得近前看着那群被困在百丈见方拥挤嗷嚎的狼群,无不瞠目愕然,勒缰在旁,茫然无措。 莫问见状,再画一道符咒,自北侧开出一道缺口,缺口一开,恶狼拥挤而出,羌人策马而上,守着缺口轻松砍杀。 “我听夜真人说你于木里雪山的主峰避世隐居,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张洞之与莫问并行走向羌人的营寨,几名部下牵马拿枪跟随在后。 “夜逍遥所言不虚,我平日里是在那雪峰之上的,昨日出山想要采买一些口粮,你为晋国将帅,前来凉国为何身披甲胄?”莫问问道。 “我与那凉国皇帝为同宗,此番前来是奉了朝廷之命押送回礼与他的,取的是西南道路。”张洞之抬手南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凉国皇帝亦是张姓,张洞之这次过来是充当使节的,言之回礼,表明是凉国上贡在前,晋国礼貌答谢,这一先后顺序符合两国各自的实力地位和当前的时局。 此外在凉国和晋国之间原本有赵国的几座州郡,张洞之能够直接来到凉国,说明赵国西南方向的城池已经丢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赵国的根基没有被动摇,不然的话张洞之也没必要取道西南。 “兄弟,令正可好?”张洞之问道。 “性命无碍。”莫问点了点头,有些人的问候是出于礼数,但张洞之的这句问候是有真心在其中的。 “为何不与凉国刘真人开口,由他征调民夫……” 莫问摆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你道听途说不明真相,亦未见过那木里雪山,休说区区凉国,就是晋国和赵国也无法将其挖平。此番是你我兄弟该当见面,故此能于此处相逢,实则那雪山主峰你根本无法攀爬。” “若无准备,我亦不会贸然前来,实话也不瞒你,我带有夜真人所书动地符咒,自山腰焚烧可令气息产生异动,你若有感,定会下山查看。另外,我此番过来带有故人手书,她从未忘怀于你。”张洞之自怀中取出一封三处蜡封的信件递给莫问。 莫问看了张洞之一眼,没有出手承接。 “那林举不是为官之才,几度提拔频频惹祸,动辄上书指点朝政,贵人无奈,只得将其调至礼部任了闲差,就是这般他也不闲着,将你与吴云的名头挂在嘴边,极尽借威假名之能事,好不令人省心。”张洞之将那封信塞到了莫问手里。 张洞之所说的这个人莫问毫无印象,想过之后方才明白是慕青那个无能的姐夫,对于此人他一直很不喜欢。 张洞之此时提起这个人有两个用意,一是向他诉苦,二是暗示周贵人一直对他很是重视,对他交代的事情也没有敷衍。 “贵人可好?”莫问到得栅栏近前,里面的妇孺急忙拉开了栅栏,放众人进去。 “老样子。”张洞之叹了口气。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周贵人身为先帝嫔妃,带有两个王子,按照国家礼法是无法再嫁他人的,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富贵一生,孤苦一世。 二人说话之间,莫问熟识的那个妇人带着孩子挤了上来,跪倒在地答谢张洞之救命之恩,张洞之扶起了那几个孩子,莫问拉起了那个妇人,趁机自怀中掏出一块黄金推进了她的衣袖,她家里的牛羊不问可知都已经丧于狼吻,需要金钱过活。 那妇人感觉到了沉重,猜到莫问给了她什么,急忙想要掏拿交还,莫问眼观左右摇了摇头,那妇人会意,千恩万谢,带着孩子退下了。 “你当年挂印离开赵国之后自不咸山滞留了一段时日,外界相传你挖取了一座王侯墓葬,看来传说属实啊。”莫问暗送黄金瞒得过别人,瞒不了张洞之。 “你若有需,可与你一些。”莫问笑答。 山坳中有很多帐篷,莫问随意走向其中一座,到得近前,立刻有主人欢喜的上前敬酒,将莫问和张洞之迎了进去,张洞之随行的部下分立帐篷左右,并未随同进帐。 进了帐篷,主人就去杀羊待客,临走时将几个孩子一同带了出去。 “几年不见,张兄已官至一品,可喜可贺呀。”莫问笑道,晋国将官服饰分为五色,张洞之卸下甲胄之后,里面穿的是黄服,而黄色为一品专用。 “兄弟送我的龙蜕帮了我大忙,愚兄我坐拥救命宝贝四面逢源,不过那龙蜕所剩无几,何日你我再去抓上一条?”张洞之笑道。先前与莫问自尼姑庵擒拿妖物,偶然得了那蜈蚣精褪下的皮壳,可治愈恶瘤。 莫问笑了笑,没接张洞之话头,而是重新起头,“家人可好?” “承兄弟惦记,家口齐全,去年又添了一对丁甲。”张洞之抬手捏着不长的胡须很是得意。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古语身怀六甲指的是怀了男胎,是祝福对方的意思,一对丁甲就是一对龙凤胎,此时谁家生有龙凤胎可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兄弟,你自这山中住了多久了?”张洞之见莫问一直对外界之事绝口不提,只说些朋友见面的家常,不由得有些焦急。 “算头算尾也不过两年。”莫问随口说道。 张洞之闻言暗自皱眉,都是聪明人,可以自对方的言语之外听出端倪,莫问若是说‘两年了’,那就是他感觉避世很久了,但莫问说的是‘不过两年’,言下之意是感觉时间并不长,换个直白的说法就是他在山里没呆够,莫问有了这种想法,请他出山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兄弟,你可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张洞之说道。 “大事还是小事要看对谁而言,对我来说,没有了干粮就是大事,对你救下的那户羌人来说失去了牲畜就是大事。”莫问平静的说道。 张洞之没等到莫问的‘什么大事?’感觉很是沮丧,只能主动说道,“赵国太子前些时日被他老子给杀了。” 莫问闻言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当真,那老东西真是禽兽之心,不但杀了太子,连那几个不大的孙子也杀了个干净。”张洞之正色点头。 “缘于何事?”莫问追问,赵国太子他曾经见过几面,虽然谈不上交情,却也不是十分厌恶此人,毕竟此人对他一直很是尊敬。 “手足相残,兵变逼宫。”张洞之说道。 “赵军领兵之人可有变更?”莫问又问。 “有!先前的女帅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老僧,此人年逾百岁,修为精深。”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沉默未语,张洞之并不知道上清准徒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赵国领军将帅很可能是柳笙,如果真是柳笙领军,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太子被杀。可是如果不是他领军,赵国为何要忽然之间变更主帅。 “兄弟,你可知道我此番北上押解的回礼为何?”张洞之问道。 莫问闻声转头,张洞之苦笑着伸出了右手食指,“粟米一万石。” “很多吗?”莫问笑道,按照此时的计量换算一万石不过二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对于一个城池的百姓而言确实不算少,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晋国近两年连番遭受水灾,谷粟减产,国库仓空,此时大夫以下文武官员皆食半禄。我国大军之所以迟迟不动,亦是因为粮草不续。与晋国相比,凉国的情况更加糟糕,此时阵前粒米皆无,兵卒全是以人为食。”张洞之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张洞之又道,“你于此处避世,不知外面战事之惨烈,时局之混乱,若不尽快平息战乱,百姓亡矣。” 莫问知道张洞之说这些的用意是为了请他出山做铺垫,故此仍未接话,而是出言问道,“赵国粮草可还丰足?” “虽然吃紧,却未曾断粮。”张洞之面露疑惑,“不知为何,南方连年遭灾,北方却风调雨顺。” “晋国水灾发于何处?”莫问追问。 “皆发自东海,沿海沪浙各州府乃晋国粮仓,这两年无不遭灾,所幸福州未曾遭灾,如若不然,晋国亦有断粮之虞。”张洞之一语三叹。 莫问听罢张洞之所言,面色凝重,久久不语,玉清宗司马牧羊曾经说起过当今四国的龙脉归属,燕国属北海,凉国属西海,这两处海域距离中土较远,赵国的龙脉归东海,晋国归南海。晋国遭灾的区域位于东方,但距离南海较近的福州却未曾遭灾,由此可见龙族很可能暗中参战了。 “夜逍遥在晋国作何?”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夜真人颇有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奈何他威望不够,皇家和周,王,褚三大望族表面上对其很是礼遇,实则并不听其游说。加之前些时日朝中来了一位神秘僧人,此人颇有能耐,入朝不过数日便被封为护国法师,与夜真人并居高位。”夜逍遥答道。 莫问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转而将水杯放下,一国之中同时拥有护国法师和护国真人的事情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张洞之挪了挪身子,靠近莫问低声耳语,“据夜真人所说,那僧人并非人类,而是妖物幻化。” 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郑重点头,示意夜逍遥的确这样说过。 莫问没有再追问,有些事情可以推断出来,没必要多费口舌,夜逍遥知道对方是妖物而不降服必然是降服不了,时逢乱世,妖物入世并不稀奇,但妖物竟敢登堂入朝,此事只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商朝出现过。 “你此番前来是受谁授意?”莫问问道。 张洞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挑开,几个年轻女子端着摆有羊肉和酒水的木盘鱼贯而入,放于二人面前,与此同时冲二人秋波暗送。 二人此时正在谈论大事,对这些女子送来的眼神佯装无睹,年轻女子提壶为二人倒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羌人一直是散居的,也没有首领,这些年轻女子不问可知就是众人推举过来侍奉二人的。 “这是羌人的待客之道?”张洞之指着木盘里烤熟的羊屁股笑问,羊屁股上还带有一条尾巴,尾巴末端带有羊毛。 “这是贵宾高客才有的待遇。”莫问笑答。 “这规矩真够怪的。”张洞之笑着抓起了那块带骨羊肉,冲莫问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努了努嘴,“你先看信吧。” 莫问抬手拿起那封信,掰碎蜡封,抽出了其中信笺,展开之后发现上面并无字迹。 张洞之以眼角余光看到了信笺上是空的,但他并未赶到惊讶。莫问虽然意外,却也明白这封信的意思,有时候字是多余的,没有字的信比有字的信所包含的含义要多,要重。 “你若肯回晋国,周王两家都会听你劝解立刻起兵,夜真人也有心请你回去。”张洞之待莫问将信笺放回信封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了裂为两半的天狼毫放到了张洞之面前,“我已经无力扭转时局,回去告知夜逍遥等人,让他们将我忘了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悟道 “这不是你的天狼毫吗?”张洞之惊诧的看着桌上的残笔。 莫问点了点头,“正是,我先前之所以能够纵横无忌,靠的全是此物,而今它已然损毁,我现今的法术并不高出夜逍遥。” “我们是来请你的,不是来请此物的。”张洞之将残破的天狼毫推到了莫问眼前。 “我先前问你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授意,你还未曾回答于我。”莫问将天狼毫收起,天狼毫跟了他八年,如同挚友,即便亡故,亦不撇弃。 “贵人和夜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张洞之将周贵人排在前位,实则张洞之此番此来主要是受夜逍遥委派来请他出手对抗晋国那位神秘僧人,不然夜逍遥也不会在临行之时给他动地符咒。夜逍遥的本意应该只是索要金符,并不是真心请他出山,至于周贵人,则只是日久思念,私多公少。 “三清座下能人辈出,不缺我一人。贱内受困雪山,贫道需照顾她的生计,我若离开,她生计会有问题。”莫问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开始自称贫道,且说的是阿九少不了他,既然莫问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能再劝,不然就是不为莫问着想。 “这羌人的酒水好生辣口,远不如江南陈酿绵长醇厚。”张洞之不再涉及公事,改为友人闲谈。 “元麦酿酒就是这样,若不辣口,亦抵御不了这西北的寒冷。”莫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令正被禁足,可有释解时限?”张洞之摆手示意侍立左右的羌女退下,但此处不比晋国,这些羌女也不比他将军府的丫鬟,羌女只是笑,并不走。 莫问摇了摇头,阿九何时能够脱困要看禁锢内的灵物效力如何,还要看她承受的人间香火多少。 “兄弟,若是愚兄记得不错,你是癸未年生人,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你这大好年华难不成就要尽数虚度于茫茫雪山?”张洞之问道。 莫问笑着看了张洞之一眼,张洞之先前曾经到赵国向他报信,出发之前可能看过他的户籍,知道他的年岁。 “你别笑,问你话呢。”张洞之催促道,言罢再度冲几个羌女摆手,后者仍然不走,张洞之手指帐外的随从,那些侍女会意,放下酒壶向外走去。 “烦劳诸位帮贫道烙些面饼,三更过后我要带走。”莫问冲那几个羌女说道。 有懂汉语的羌女点头答应,四人告辞出帐,与门口的校尉亲近说话去了。 “我早年熟读诸子百家。后胡人南下,亲人丧尽,家破人亡,只剩下了我与老五相依为命,无量山学道一年,南国苦修两年,东北拼杀三载,此时已经身心疲惫,虽是而立之年,却已参天知命,已无建功立业之热血,亦无扬名于世之雄心。”莫问平静的冲张洞之说道。 “当年于建康之时你的心性是何等的霸气,志向是何等的高远,怎么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张洞之长长叹气。 莫问没有答话,尽饮杯中烈酒。张洞之陪饮,饮罢,莫问执盏各自斟满。 “兄弟,你经历的事情愚兄虽不尽知,却也听说个大概,你不能就此沉寂,当抖擞精神,再干一番事业才是。”张洞之劝道。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莫问借用礼记所载语句回了一句。 莫问的话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张洞之却听的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先保亲人,只有亲人平安,才有干出一番事业的心境。如果无人分享,再大的成功也寡然无味。 “兄弟,三十年前五族胡人入侵中土,江北汉人死伤七成,眼下时局较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近年未曾前往中土,不知战况之惨烈,若是战事继续这般持续,不出五年便是千里无人之象。”张洞之说道。 “妖物都已经进入了朝堂,可想而知中土是怎样一种情形,但我有要事在身,短时间内很难抽身出山,不如这般,你回城途中前去西阳县西北八百里的碧水潭寻一千年老龟,此人是我当年学道的同门,名为千岁,若是他肯出山相助,夜逍遥当可克制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张洞之闻言连连摆手摇头,“你有所不知,夜真人先前请来了传授你等歧黄之术的玉真人,连玉真人都奈何不得那神秘僧人,你所说的那位同门更是不成了。” 莫问无言点头,张洞之所说的玉真人应该是玉玲珑,连玉玲珑都克制不住那妖物,他出山也很难降服,最主要的是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已经蛊惑了朝廷,若是与之动手很难师出有名。 点头过后,莫问叹了口气,说到这里更可以看出张洞之此次是来求金符的,但天狼毫已失,金符眼下是画不得了。 二人各自饮了一坛白酒,张洞之不胜酒力,略有醉意,莫问起身告辞,“张兄,我需连夜赶回雪山,你我就此别过。” “兄弟,愚兄无能,帮不得你什么忙,你但有所需,尽管开口。”张洞之起身相送。 “若是张兄方便,可自晋国人气兴旺之处建几处生祠,供奉贱内名号,贱内得享烟火,或可早日脱离苦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你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张洞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莫问点头道谢,出了帐篷,收起羌人所烘面饼,交代了起庙建祠之事,要了一头杀好的公羊,辞别众人,提气西去。 回到山顶已然是次日清晨,将食物投给石龙子,莫问来到禁锢外见阿九,由于不到约定的时间,阿九并没有在禁锢内侧等候,而是自山洞外的土台上照顾长势葱郁的各种珍奇灵物,这些灵物有些长的很快,此时已经成树,有的长势迟缓,现在不过半寸长的幼苗。 由于有了山洞避风,阿九身上的衣物并未损毁,被禁之初阿九穿的是冬天衣物,此时禁锢内很是温暖,阿九只穿了一件中衣,体形婀娜,曲线柔美。 片刻过后,阿九离开那些草木,回到了山洞,眼观西侧边缘,等待他的传信。 莫问传言入阵,阿九立刻回复,由于传言困难,莫问只是简略的向阿九说了建造生祠之事,其他的事情并未向她提及。 阿九看罢莫问的传言大为感动,莫问为了她当真是竭尽心力,但凡能够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 张洞之来访一事并未令莫问的心境出现波动,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该做什么?该继续参悟研创内丹法门。 苦思静坐是以月计的,一月之后莫问发现体内仍无凝结内丹的征兆,静思过后发现自己又走错了路。静坐参悟无异于佛门的致虚守寂,只修性而不修命。神为性,气为命,若想修身,当性命兼修。 兼修性命并非易事,神好清而心扰之,心好静而欲牵之,要想性命兼修,必须解决各种欲念,佛家有四大皆空之说,将一切视为虚幻,以此摆脱欲念。但道家好生恶死,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既然是真实存在,就免不得受其影响,就好比这山巅的寒冷,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将其视为假,便无法否定寒冷的存在。 如何在不自欺欺人的前提下,肯定外物的真实存在而不受其影响? 莫问用时百日破此难题,参得修道精要: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化繁为简,意思就是在我需要外物是真实的时候它就是真实的,在我认为外物可以是虚幻的时候它就是虚幻的,世间万物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取决于我需要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道家炼养法门极为深奥,故此才有师徒相传的固有延续模式,与佛门的传播教义不同,道门师徒之间是传法,法不传六耳原本指的就是道家传道,自学或许可以明白佛门教义,但若想得到道家真传,非师父亲传不可。 由于道家修行法门的深奥,故此个人极难无师自通,参悟已然很难,研创则更加困难,如何摆脱欲念和片面的执念,莫问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却想不出如何修为,只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就可以随心决定真实与虚幻,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等同拥有了仙法,但前提是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 苦思不得其法的同时,莫问还要兼顾练气法门,当年轩辕子只传授了众人任督行气的小周天,要是凝结内丹则不能局限于小周天,因为小周天行气不达四肢,彷如清扫宅院,只扫内室,不扫外院,如此行气不但聚敛灵气很慢,体内浊气亦不得彻底换排。 百日之后,莫问再度下山,那处生祠此时已经被羌人扩建成了一处占地两亩的院落,由于不懂神庙的建筑风格,院落建造的不伦不类。 院落的样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香火,莫问将石箱里的事情逐一料理,再度回返山顶,凝神苦思。 再度耗时百日,莫问终于参悟出了通贯全身的练气法门,气海,此时已经可以称之为丹田,里的灵气开始压缩交融。 莫问有感,半喜半忧,喜的是不足三年内丹术就有了雏形,忧的是内丹术如同开门之力,力有了,门还不知道在哪儿。 虽是半喜半忧,莫问心中还是喜更多一些,哪怕暂时研创不出元婴之道,体内有了内丹凝结,就可以大量聚集灵气,外丹术如同水过浅池,水满自溢,只能留住池中之水。而内丹术则如同水入大海,吸纳熔炼的天地灵气可以尽数保留下来。 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与人动手,可以连续做法而不虞灵气枯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吐气 万事开头难,研创内丹法门如同滚雪球,最难的是初期,很难凝聚一团积雪,但是雪团一旦凝聚就会越滚越快,三年之中莫问辛苦研创方才隐约的摸到了内丹术的脉络,在摸到脉络之后只用了月余就将内丹术彻底参悟透彻,内丹术是建立在大周天基础上的练气法门,与外丹法术的本质不同在于内丹术于丹田之内凝结固态丹丸,凝神内窥可见丹丸为金色,如同一轮日乌映照周身,可快速祛除体内俗浊之气。而外丹术在气海之中则只有一团气态灵气,蔓延不过任督二脉,四肢不得通达,浊气不得祛除。 除了本质的不同,内丹术聚集灵气的速度较之外丹术要快上数倍,原因在于内丹术是自天地之间直接汲取阴阳二气,百会,涌泉,劳宫皆可吸纳天地灵气,弃五行而取阴阳,令灵气聚集更加快速直接。 但是参透了内丹术的原理,不表示创立了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自身虽然可以自体内凝结内丹,但是他凝结内丹是建立在元神不伤的基础上的,换做他人,经受不住霸道的阴阳灵气直接进入体内,故此,内丹术虽然参悟通透,但内丹修行法门却仍然需要细化推敲,不然他人无法习练。 由于内丹修行法门不得完善,故此莫问并未将体内凝结内丹之事说与阿九,整理不出适合他人修炼的内丹修行法门,阿九还是不得脱困。 在斟酌如何缓冲和控制天地灵气入体的同时,莫问还在参悟元婴之道,内丹先行而炼神之法不得并驾,充其量只是一个强大的散仙,不得使用元婴便不得使用仙法,受本体所限,还是无法与仙人对抗。 腊月二十五,中午,雪后,洞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莫问闻声睁眼,率先到的是一件五彩羽衣和一件灰白色的道袍,视线上移,发现来者竟然是彩衣道姑和天门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受苦了。”天门道长冲莫问稽首开口。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天门真人。”莫问缓慢起身冲天门道长稽首,未曾搭理那正在侧目观看禁锢的彩衣道姑。 “此处如此寒冷,你一肉骨凡胎如何承受的住。”天门道长微微叹气。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此时心中很是紧张,根据彩衣道姑的神情来看,她来此之前似乎并不知道他对禁锢进行了如此巨大的改造,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忐忑,不知二人临凡到此所为何事。 “真人如何鹤驾来此?”莫问问道,对于天门道长他一直很是尊敬,甚至有几分感激,此人对他有授艺恩德,而且当年在彩衣道姑要带走阿九之时他曾经让阿九增添了一件御寒披风。 “你可猜上一猜?”天门道长笑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喜,“可是要让贱内脱困?” “阿九能否脱困,还得看你如何为之。”天门道长摇头说道。 莫问听得天门道长言语,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就在此时,一直侧目看着禁锢的彩衣道姑转身看了莫问一眼,冷声说道,“你若能平息中土的这场战乱,本座会考虑放她出来。” 莫问闻言抬头直视彩衣道姑,“元君此来可是代天行事?” 彩衣道姑本就很是不悦,听得莫问言语陡然瞪眼,天门道人见状急忙出言说道,“阿九戴罪受罚,归彩衣元君管制,时逢乱世,你若能立下功劳,彩衣元君当法外施恩,还阿九自由之身。” “福生无量天尊,得真人和元君看重,贫道惶恐非常,然贫道天狼毫已经损毁,即便有心为天下人出力,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天门道长闻言眉头微皱,而彩衣道姑则勃然大怒,“无知小辈,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贫道确实有心无力。”莫问面无表情,当年他曾经哀求戴罪立功,被彩衣道姑严词拒绝,此事伤他太重,一直难以释怀。 “你那些许修为逃不过本座的耳目,你内丹已有小成,何来有心无力?”彩衣道姑厉声责问。 莫问不想激怒彩衣道姑,又不想与之对答,故此低头不语。 “莫问哪,可不要使性闹气,彩衣元君让你戴罪立功已然是法外开恩了,按照上清戒律,阿九理应受罚,元君先前所为亦不过是秉公行事。”天门道长出言缓和。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天门道长说的有理,二人确实有罪在前,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阿九受罚的时间并不长,三年还在他的承受限度之内,按理说应该应承下来,但此事明显是彩衣道姑自己的主张,其中可能有天门道长的意思,但此事不符合天意,按照真龙出世的时间来推算,此时出山不合时宜。不符合天意就会生出变故,就算出山也不可能平息战乱,不能平息战乱,阿九还是不能脱困,这是白忙一场。况且此时他正处于推研内丹修行法门以及元婴之道的紧要关头,若是出山,势必分心。 彩衣道姑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他在装样造作,此人为南方灵禽得道,火属心性,顿时大怒,右手向东挥出一股灵气,凛冽的灵气径直穿过屏障,将禁锢内的灵物挥飞一片。 “你意欲何为?”莫问大怒上前。 “上清所有禁锢皆由本座掌管,你擅自改变禁锢,本座当恢复如初。”彩衣道姑厉声说道。 阿九此时正在山洞内静坐,见到阵内草木被毁去一片,急忙出来查看,看罢阵内情形焦急的向西张望,可惜的是她见不到外面的景物,亦不知道禁锢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并非因为记仇而不答应,只是此时出山不合时宜。”莫问无奈,只能后退让步。 “元君如何与这小辈一般见识,且容他想上一想。”天门道长再当和事老。 彩衣道姑面无表情,莫问急忙自心中揣度该如何解释才能善了此事,未曾想那彩衣道姑见莫问还在犹豫,再度甩手拂袖,一股灵气再度侵入禁锢将阵内草木又挥走一片,连带旁边的阿九亦被扫飞。 莫问见状反而安静了下来,此时禁锢内的灵物只剩下了不足半数,倘若彩衣道姑再动手,阿九辛苦数年所培养出的灵物就会尽数毁坏。 “你若再敢破坏禁锢内的草木,我会让清羽门鸡犬不留。”莫问冷视彩衣道姑。 “你说什么?”彩衣道姑怒发冲冠。 “我说,你若是再敢破坏禁锢内的一草一木,你飞升之前所在的清羽门会鸡犬不留。”莫问一字一句正色重复。 “哈哈哈哈哈。”彩衣道姑气极而笑,天门道长见事不好,急忙高声呵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怎敢冲元君如此放肆。” 虽然天门道长说话之时一直冲他使眼色,莫问只是当做没有见到,侧身冷视彩衣道姑,此人连番冲阿九动手,已然激起了他的倔强之心。 彩衣道姑大笑过后忽然抬手发出一股无形灵气袭向莫问,天门道长看的真切,急忙发出灵气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撞偏,被撞偏的灵气落于西侧,所过之处石屑纷飞,径直将山体豁开一道缺口。 “你这小畜生既然一心求死,本座就如你所愿。”彩衣道姑动了真怒,一击不成,再发一击。 “天枢子,还不认错?!”天门道长再度拦下了彩衣道姑的灵气。 “你如此暴虐狂傲,真不知当年是如何证得这金仙位次的,你今日若不杀我,待来日我寻到机会一定将你这扁毛畜生打回原形。”莫问怒吼。 “别拦着我,让我杀了这个小畜生!”彩衣道姑气急败坏的急冲上前。 “可恨的鸡婆,来给道爷一个痛快。”莫问还骂。 天门道长见二人彻底闹僵,唯恐彩衣道姑一怒之下真的杀了莫问,急忙拉着彩衣道姑瞬移离开。 彩衣道姑消失之后莫问转身走向禁锢,在见到禁锢内被毁坏了大半的草木之后再度火起,指天骂道,“老不死的鸡婆,可恶的扁毛贼……” 莫问不比老五,混迹市井懂得骂人,翻来覆去只是这两句,在见到阿九焦急的在禁锢内等待,方才强压怒火,刻模传言,向其解释刚才发生之事。 “此事你做的没有过错,那彩衣道姑颇为自大,巴不得你我感激流涕,你如此骂她,着实解气。”阿九笑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鲁莽冲动,只是不说罢了,我见了那鸟人就生气,她若真将阵内草木毁去,我势必去江南端了她的鸟窝。”莫问余怒不消。 阿九在禁锢内发笑,笑过之后出言问道,“如此这般倒是解气了,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乃上清准徒,北斗之首,她能奈我何?”莫问说道。先前他之所以冲彩衣道姑无礼是因为彩衣道姑毁坏了阿九辛苦培养的草木,加之此人两次伤及阿九,故此他才会暴怒。不过虽然暴怒,他却并未失去理智,他敢辱骂天庭金仙是因为内心深处有恃无恐,只是这些话除了妻子不能向外人说起罢了。 “你当勤加努力,莫要被她看轻了。”阿九说道。一个聪明的妻子在丈夫暴怒的时候是不会埋怨丈夫的,哪怕丈夫的所作所为可能为日后埋下祸根。 “我已参破金丹要义,至多五年必得大成,你无需为我担心,我会用心努力,你我团圆之日不会很远。”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连连点头,反手指了指洞外,示意要出去收拾整理被毁坏的草木。 莫问随着阿九所指,见到那些断根折茎的草木,心气又盛,再度破口,“可恶的扁毛贼……”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福是祸 莫问虽然痛骂了彩衣道姑却并未消解心中闷气,因为彩衣道姑的出手令他看到了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二人的实力如同战车与螳螂,巨树与蚍蜉,悬殊太大,先前若不是天门道长出手阻拦,彩衣道姑的第一次出手就能取他性命。 彩衣道姑的出现将莫问自内丹初成的喜悦中拉回了现实,凝结内丹虽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法术,却终究难脱肉体凡胎,与凡人争斗尚可,与仙人对阵则不堪一击。 仙人享受天庭赏赐的仙法神通,要想与仙人一争长短,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将内丹术练臻化境,体内无有浊气,然后飞升天界,得天庭赏赐仙法神通。二是在修炼内丹术的同时创出元神修炼法门,生出元婴,只要生出元婴,即便不飞升亦可施展仙法,确切的说不应该称之为仙法,而是通过对阴阳大道的了解掌握了对事物进行改变的方法。 莫问倾向于后者,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以牺牲自由为代价换取仙法,他虽然心性平和敬天法祖,心中却无有臣服奴性。 阿九在禁锢中耐心的将那些被损坏的草木重新栽种,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损毁的石壁,根据石壁的破损情况可以看出彩衣道姑先前是存心取他性命的。 道家认为人分贵贱,此语虽然冷酷却是至理,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确很大,这种差距并不体现在财富的多寡,而是就人的虑事深度而言的。见到破损严重的石壁,莫问很是气愤,但气愤过后对于彩衣道姑的厌恶却少了几分,原因很简单,彩衣道姑在暴怒之下连他这个上清准徒都敢杀,足见其心思简单,遇事冲动。一个很冲动的人固然不令人喜欢,但是与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相比,此人还不算是最可恶的。 凡事都有阴阳两面,正确的思考方法是将好的和坏的都公平客观的考虑清楚,考虑到彩衣道姑的的暴躁脾气源自心思简单是阳面,除了阳面,还有阴面,阴面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简单,行事冲动的人在气急败坏之下往往会做出很过激的事情。先前的那通辱骂,她一定会寻机报复。 不,彩衣道姑这样一个遇事冲动的人不会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报复,按照此人的性情,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报仇解恨。 想及此处,莫问开始坐立不安,他想不出彩衣道姑会干出什么事情,此人虽然是禽兽得道,却是金仙修为,金仙在天庭的地位很高,倘若将天庭与下界朝廷类比,三清就是太上,人数不详的大罗金仙相当于当朝天子,玉帝就是大罗金仙修为。而金仙则相当于人间三品以上的重臣,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权利很大。他此时担心的不是彩衣道姑会一气之下跑回来杀他,而是担心彩衣道姑会公报私仇,将阿九自此处禁锢转移到其他恶劣的地方。 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在彩衣道姑的权限之内,而且她要做这些事情根本无需向祖师请示。彩衣道姑在气头上想杀他,在天门道长的劝说之下总会多多少少的冷静下来,此人一旦冷静下来势必知道不能冲上清准徒动手。但她心中恶气不出又会如鲠在喉,故此她一定会设法折磨阿九,阿九此时已经不再是上清准徒,如何处置自己管制的囚犯,彩衣道姑有绝对的自主权。 莫问越想越怕,他不怕自己受苦,就怕阿九遭难,实则彩衣道姑先前过来也是有几分好意的,只是此人一直受人尊崇,自视甚高,架子很大,行事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嘴脸,若是他先前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事情完全可以平和处理,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可惜的是他对彩衣道姑的这种鼻孔朝天的架子很是厌恶,加之一直对彩衣道姑先前伤及阿九而耿耿于怀,不曾冲其低头服软,故此导致了事情的恶化。 阿九将禁锢内被破坏的草木归土种植,有些无法再种的就只能舍弃,栽种完毕,阿九看向禁锢外,莫问见状知道阿九想要做什么,未曾传言径直来到下方山洞,这处山洞呈之字形,莫问避寒只在外部,只有需要降雨才会进入内洞,三年之中石龙子已经摸透了他的行事习惯,见莫问走了进来气息立刻产生剧烈波动。这倒不是它懂得莫问所需,而是它知道莫问一进来又要布阵困它,故此才会吓的心惊胆颤。 莫问并不知道石龙子已然摸透了他的习惯,来到山洞依旧布上了阵法,可怜的石龙子再次感受到了地气被隔绝的恐惧和死寂,吓的到处冲撞,禁锢上方再度开始降雨。 下雨润湿了阵内重新栽种的草木,莫问撤掉了阵法,回到禁锢西侧的栖身之处忐忑等待。 忐忑一夜,一夜忐忑,次日清晨,莫问听到了洞外的轻咳,轻咳发于五步之外,若是来的是寻常道人,他不会听不到声音,故此听到轻咳就知道是天门道长来了。 睁眼之后果然发现洞外站着的是天门道长,急忙直身站起快步而出,躬身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真人。” “免了吧,”天门道长皱眉摆手,“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就别拘这些礼数了。”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忙低头拱手,“贫道已经知错了,求真人慈悲回护,万不要伤及贱内。” “你若是冲彩衣元君这般说话,也不会有这些波折。”天门道长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人生在世总是要低头的,也总会有求人的时候,但他只会冲原本就对自己有恩的长辈和亲友低头,绝不会冲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献媚。 “你那一番无礼之言令得彩衣元君暴跳如雷,我先前苦劝了半宿,她终究不肯罢休,刚刚一个不留神就瞬移离去,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恐她加害于你,急忙赶来查看。”天门道长面露无奈。 “多谢真人关怀,我这居所很是鄙陋,真人若不嫌弃,请入内暂坐。”莫问侧身邀请。 天门道长并不入内,但看莫问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慈爱,“彩衣元君掌管异类教众的戒律规矩,下界道人哪个敢冲她高声?你倒好,使得好性,放得狠话,大行嘲讽谩骂之能事,这下可好,彻底开罪了她,等着吧,此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问受年岁所限,虽然心思缜密,性子却拗,听得天门道长言语,不由得对彩衣道姑生出了不忿,“随她去吧,我看她能怎地。” “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啊。”天门道长哭笑不得。 “真人,您于我有授艺恩德,贫道心中一直将您视为师长,有话亦不敢瞒您,贫道先前之所以破口,乃是因为彩衣元君两番伤及贱内,身为男子,岂能坐视?”莫问低声说道,他心中所有的符咒法术都得自眼前这位白发老道,此人与他虽然没有青阳子那般熟识,却也是他相信和敬佩的长者。 “罢啦,事已至此,不说也罢,你内丹已有小成,先前为何拒不出山?你可知道此时天下已成鼎釜?百姓如陷滚汤?”天门道长和声问道。 莫问闻言先行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神仙可以将经文和法术神授给凡人,却无法知道凡人心中在想什么。二是金仙也并不能彻底明察前后之事,至少不能窥察到祖师意图。 “不瞒真人,贫道拒不出山原因有三,一是贫道虽然内丹修行略有小成,修炼元神之法却不得精要,需静思致远,若是下山,则势必无法静心。二是贫道当日曾经乞求戴罪立功,被彩衣元君严词拒绝,此番需要贫道又前来调配,贫道对前事怀恨在心,故此不愿听从她的安排。” “甚好,甚好。”天门道长颌首理须。 莫问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天门道长口中的甚好是对他拒绝彩衣道姑调配的表扬,天门道长所说的甚好应该是对其敢于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一种赞赏。 “三者,贫道先前曾经见过蛰伏金龙,根据那金龙气数来看,中原祸患短时间内不会停息。此时下山不合时宜。”莫问将自己拒绝下山的三点理由详细说完。 天门道长缓缓点头。 莫问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再度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金仙也不能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他们如同朝廷的高官重吏,大部分时间都在奉命行事。 “敢请真人解惑指路。”莫问躬身行礼。 “常人命数可预料推算,上清准徒的命数却非我等所能推度,不过,那外族教派……”天门道长话到此处忽然抬头上望,面上随即露出了疑惑神情。疑惑神情一现,身形随之消失。 莫问不明所以,仰头上望,却一无所见。 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和举动来看,想必是天上出现了变故,最大的可能是彩衣道姑要来报复,天门道长有感,匆忙离去前去阻止。 就在莫问胡乱猜测之际,天门道人再度出现,“天璇子即刻就要飞升。” “飞升?”莫问愕然瞠目,天门道人亦不解释,身形一闪进入禁锢,将正在用雨水净面的阿九带了出来。 二人忽然相见,无比惊喜,震惊非常。 “你们长话短说,我去与天官说话,拖上片刻。”天门道人抬头上望。 “敢问真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贱内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飞升?”莫问左手与阿九相握,紧张的问道。 “此事当是彩衣元君所为,天官稍后就到,届时便知其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女人的报复 天门道人说完就消失无踪,不问可知是上天与传旨天官说话去了。 阿九指着禁锢西侧简陋的窝棚未语先哭,“这就是你的住处?” “冬日我可以去下方山洞避寒。”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与阿九再见的情形,但眼前的情形与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形都不相符,他没想到阿九会以这种方式脱困,更为担心的是不知道彩衣元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莫问话音未落,阿九已经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了他,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是在落难之后,自己的男人能够不离不弃,她不是第一个犯错被囚的异类女子,但她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没有莫问的执着和坚持,此时她已然是冰尸一具了。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先想想彩衣道姑此举是何用意?”莫问环臂抱住了阿九,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哪怕再激动亦能理智的分清先后和轻重,莫问深知此时不是互诉思念之情的时候。 “管她是何用意,我不会再离开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阿九哭喊道,承受莫问的关心和照顾固然令她感到幸福,但是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极为惭愧,因为她无法对爱人的关爱给予回应,她痛哭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终于脱困,而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报答莫问这份厚重的关爱。 “此人绝不会以德报怨,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拆散你我。”莫问轻拍着阿九的后背,以他对彩衣道姑的了解,彩衣道姑绝对不是一个气度很大的人,阿九的飞升定是她一种报复的手段,其目的是为了让二人天人相隔,无法再度见面。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离开你。”阿九悲伤哭道,莫问很少向其诉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以及为其寻找食物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但她知道莫问为了找到她和维持她的生计定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抛开远处不说,单说这雪山之巅的寒冷就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此事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莫问说话的同时自心中快速思量该如何扭转局面,思维的运转是最快的,半瞬之间莫问已经想出了唯一一个能够留下阿九的办法并否定了这个办法,倘若彩衣道姑随后能够出现,他会立刻向彩衣道姑道歉并应承下来外出救苦,但彩衣道姑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她会出现,也不会接受道歉,他为了留下阿九而放下的尊严会成为彩衣道姑嘲笑他的由头,为了阿九他不怕被嘲笑,但是彩衣道姑就算嘲笑了他,亦不会满足他的心愿,还是会带走阿九。 阿九并不答话,只是哭,她看到了那无门的简陋窝棚,也看到了窝棚内那半袋冰冷干硬的面饼,莫问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在禁锢内有温暖的狻猊内丹和各种珍稀灵物,而莫问却只有这些。 “不忙哭,此事或许还有转机。”莫问抓着阿九的双肩将其撑开,“依彩衣道姑性情,其最大的心愿当是让你失去本体,让你我永远不得相见。但天庭对于飞升有着明确的规章,若是让你证地仙位,就不足以抵消你我之前犯下的大错。她若想让你离开此处,让你我天人相隔不得相见,就只能想法设法让你证天仙位。” “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阿九拨开莫问双手,上前环手抱住了莫问脖颈,启唇亲吻。 莫问没有拒绝,匆匆吻过探手将阿九撑开,“要在寿数终了之前证得天仙位需要满足修为或功德其一,你修为不足,不可能证位飞升。唯独剩下功德一途,但功德一途仅适用于人类,若是换做异类,哪怕功德再大,亦只能证地仙位。” “你说,你说。”阿九情绪激动,无法静心思考,未能了解莫问意图。 “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违反了上清首戒,为大罪,她若想让你成为失去本体的地仙,就不足以抵消此罪。但她急于报仇,势必要拆散你我,故此只能让你证天仙位,先我飞升,让我见你不着。但她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行恢复你的道籍,若是你道籍不得恢复,你就是寻常异类而非人类,此番飞升也就不符合天庭规矩。”莫问说到此处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交予阿九,“若是道籍已然恢复,当可画符做法。” 阿九已无法印在身,要想验证道籍是否已经恢复只能以血画符,阿九亦不犹豫,快速接过符纸咬破中指画火符一道。 火符脱手,并未着火。 “道籍是否恢复,对你我有何意义?”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乃彩衣道姑的疏漏,当以此为借口,力求拖至明日飞升。”莫问话音刚落,上空已然传来了仙乐天籁,与仙乐一同传来的还有清新花香,花香入鼻之时上空已然出现了一位手捧黄绢的传旨天官。 见到天官和诸多异象,再看时辰正是辰时,莫问由此判断出先前猜测无误,这正是天庭接引天仙的规格。 确定了阿九证的是天仙位,莫问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清坤道天璇子,听诏。”天官凌空定身,朗声开口,这一次来的天官是一位中年天官,并非先前那位老天官。 阿九闻声紧张的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 阿九会意,跪倒在地,“罪妇阿九,跪接上谕。” 天官先前与天门道人说了不少闲话,耽搁了不少时间,故此虽然发现阿九称谓不妥却并未深究,展开黄绢朗声念诵,“玉帝诏旨:上清坤道天璇子,以六窍入道,承道门玄妙,虽违禁律却悔过心诚,受禁三年朝夕思过,日夜反省。修行不辍,持经不怠。受千家香火,引万人向道,实为三教有过门人之表率,经彩衣元君禀奏,天庭五部同议,特授天璇子天仙位,升冥司婕妤,即刻飞升领职,钦语如上。” 莫问和阿九闻言对视了一眼,彩衣道姑果然发坏,竟然给阿九弄了个地府的差事,冥司是天庭对地府的称谓,而婕妤则是酆都帝宫中的司职女官,此衔一般由犯错的天仙担任,常年留守地府处理鬼部事务,永无闲暇可得,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苦差。 “嗯?”传旨天官见阿九没有立刻接旨,不由得面露不悦。 “天恩盛隆,赦罪擢升,罪女本当即刻接旨,奈何不敢逾越天庭礼法,罪女修为粗浅,且已无玉籍,玉籍不复,焉敢以异类之身飞升谢恩?”阿九低头说道。 “可先行飞升,玉籍随后补填。”传旨天官迟疑片刻出言说道。 “此事无有先例,罪女万不敢逾礼。”阿九再度说道。 天官闻言面露愁容,阿九的这道飞升旨意下的极为仓促,这份差事他接的也很是突然,仔细想来确实有所疏漏。 “福生无量天尊,天官容禀,阿九乃是贫道内人,天恩浩荡,加封擢升,贫道亦为其欢喜,然此事有违天规,即刻补添玉籍亦错过了今日的飞升吉辰。”莫问稽首过后,冲那天官说道。 “不若这般,天璇子且自凡世多留一日,明日辰时,本官再来接引。”天官商议道,阿九是罪人,且证的是无足轻重的天仙位,任的是苦差事,玉帝亦不重视,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关系。 “罪妇当沐浴洁身,祭祖断俗,明日辰时飞升受职。”阿九急忙答应。 “可。”天官点头答应,飘身而上,率部天庭乐师归去。 待得天官离去,莫问稽首向天,“真人今日翼护,贫道永不敢忘。” 莫问言罢,周围并无动静,天门道人亦未现身。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了其中缘由,天门道人不现身极有可能是因为彩衣道姑已然到来且窥于暗处。 求得一日时间,阿九激动非常,探臂抱住了莫问,再度献吻。 莫问没有迎接,长叹一声坐于石台,“此事乃彩衣元君一手促成,旨在分离你我,你这差事无暇分身,你我再见无期了。” 阿九并不知道莫问此举用意,只当他说的是真话,出言安慰,“总有希望,不要灰心。” “何来希望?阴曹地府非本部官吏不得出入,即便来日我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亦不得越界前往,不该开罪她的,明日一别,当是诀别了。”莫问叹气说道,必须让彩衣道姑以为她的复仇举动起到了效果,不然她日后还会想方设法的伤害阿九,而且今日亦不会让二人从容度过。 阿九很是聪慧,见莫问言语反常,知道他此举大有深意,便随之附和,“可否负荆请罪,求得宽恕?” “我先前冲撞了她,即便请罪她亦不会谅解,你我耗时三年苦心营造了这片世外清净地,本想于此处长相厮守,未曾想一时冲动,令得三年之功毁于一旦。”莫问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声得意的冷哼自三丈外传来。 莫问闻声急忙稽首说道,“元君请留步。” “哼。”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哼。 冷哼过后,莫问和阿九转头对视,良久过后,阿九低声问道,“走了吗?” 莫问点了点头,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女人,她们一定会设法报复。不过她们在怒火攻心之时所用的方法通常不太聪明,彩衣道姑此举无异于帮了二人大忙,再差的差事也是天仙位,天仙是可以与天地同寿的。 “金仙亦不得随意进入地府,若要长相厮守,你非证大罗高位不可。”阿九靠上了莫问的肩膀。 “这些话稍后再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几度 阿九看得出莫问的微笑里蕴含着什么,也听得出莫问的言下之意,待莫问话音刚落便斜身扑了过来。 莫问单臂抱住阿九,右手前伸,隔空抓过窝棚里的被褥,提气掠至下方山洞迈步入内。 阴阳交合,夫妻敦伦乃天地正道,二人心中的欢喜和激动自是难免,但行事并不急切粗野,这是参天悟道的道人所掌握的度,既不隐瞒对欢好的渴望,亦不流于急色的欲念。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真正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精神交流,单纯的精神交流如同隔靴搔痒,不合阴阳交合之道,有造作刻意之嫌,双方心中情感皆不得表达宣泄。水乳交融和鱼水之欢并不会令感情变的不纯粹,恰恰相反,身体的接触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乾男坤女可以自对方的举动中感受到对方心中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的深邃情感。 但男女行了周公之礼并不代表二人之间就有深厚的感情,是宣泄欲望还是表达爱意需要在风止雨停之后才能分辨,倘若真心喜欢对方,在风雨停息之后心中的充实和欢愉不会有丝毫的消减。倘若只是受欲念驱使,在风雨停息之后会感觉到内心空虚,会对对方产生厌恶。 莫问不喜肤浅,哪怕夫妻之间亦不愿以轻浮的言语表达情感,只能通过水乳交融表达自己对阿九的思念和爱恋。阿九感动莫问的所作所为,心疼他这三年来所承受的艰辛,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给自己所爱的男子以温柔的抚慰,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无比的充实和无限的欣慰,莫问是她的夫君,是她阿九的男人。 莫问修为精深,阿九亦不曾失去修为,修行中人气定神稳,进退从容,但莫问并未过度索取,他能感受到阿九身体的细微变化,知道该于何时停歇。 风过雨停,二人相拥躺卧,莫问有很多话想与阿九说,但此时却感觉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这些话本无说的必要,没有什么言语能比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令他感觉到平和和宁静。 阿九亦没有说话,她感觉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内心对莫问的情感,莫问的所作所为亦无法用言语去评价。 良久过后,阿九笑了,笑的很平静,笑的很欢喜。 莫问见状,歪头看了阿九一眼,随之一笑,他无需发问就知道阿九为什么笑,而他微笑是对阿九的一种回应,他心中的想法与阿九是一样的。 “你是我的夫君。”阿九的言语之中透着无限的自豪和得意。 “倘若今日你有了身孕,会当如何?”莫问笑道。 “时日不对。”莫问本是一句玩笑话,但阿九听了之后心情却陡然低落,延续子嗣之事非人力所能操控。 “来日方长。”莫问笑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 “冥司婕妤无有轮替,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阿九抱着莫问的脖颈,虽然洞内亦不暖和,但莫问的体温令她心头血热。 “当不会七老八十。”莫问笑答。 “大罗金仙非寻常功德所能授予,你有几成把握?”阿九不无担心,凡人修行止于金仙,大罗金仙非单纯的修行和积累功德所能成就。 “你且安心前往冥司任职,我当尽快接你出来。”莫问说道。 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阿九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比自信,她了解莫问的脾性,知道他守正执平,若无十成把握,莫问绝不会这么说。 “收拾起身吧,咱们离开这里。”莫问抬起左手拍了拍阿九的霜肩。 “前往何处?”阿九问道。 “我已然数年未曾见到老五和慕青,在你飞升之前当前去与他们夫妇见上一面。”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贪恋温柔,侧身站起,捡衫穿衣。 眼见雪白被衣物遮盖,莫问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舍,探手拉过阿九,再行轻薄。 阿九并不扭捏,含笑迎合,莫问随心由性,阿九承风就雨,二人再度春风。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起身穿衣,禁锢内的草木无法带走,只能放弃,而莫问身无长处,亦不需要费时收拾,午时过后,二人准备下山。 阿九自禁锢中住了三年,脱困之后回望自己先前居住的禁锢,不由得百感交集,转身抱住了莫问热泪盈眶,这里本来是一处死亡绝地,是莫问一点点的将其改造成了良善居所。 “你若不舍得走,可再进去住上几年。”莫问笑着倾倒罐中地乳。 “我不舍得那些草木,都是你的心血。”阿九指着阵内的奇异草木。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沿着豁开的雪面倾倒地乳。 “你要作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狻猊内丹我要带走,那是我与老五抢来的,总要还与人家。”莫问放下罐子,站立一旁等待地乳凝固。 阿九闻言转啼为笑,莫问为了她不惜破戒抢夺,这让她再度感受到了温暖的幸福。 地乳很快凝结成冰,待得地乳彻底冻硬,莫问自西侧将其探入禁锢,但地乳凝结的冰棒在靠近狻猊内丹之后立刻融化,根本无法将其勾出。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九将那根由地乳凝结的冰棒自阵内收回,折为数段,以灵气助力,将其击向狻猊内丹左右的石壁,三番过后,狻猊内丹自所嵌的石壁内滚出,阿九再发地乳,将其自阵内击出。 莫问以小坛接住,加盖加封。 “走吧。”阿九微笑说道。 “稍等片刻。”莫问将小坛塞于阿九,转身走向山洞,片刻过后扛出了由牛皮和绵被包裹的石龙子。 阿九见状投以微笑,莫问是个善良的人,不舍得将本是妖物的石龙子留在此处等死。 下山总比上山要快,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羌人扩建的那处生祠,来到此处,莫问将那石碑上的名号削平,与阿九取道向东。 将石龙子送至先前所在的湖泊,二人改道向南。 时间紧迫,为免节外生枝,二人走的是西南无人区域,刻意避开了各国城池。 “妖孽四起,乃大乱征兆。”阿九说道,南下途中她不时可以看到和感受到混迹城池乡村的妖物。 “天下早已大乱。”莫问摇头说道,此处位于凉国西南,远离东方战场,故此没有战乱迹象,但道路之上少有行人,田地荒芜,荒村成片,此乃国力虚弱,民财两伤之像。 “其他几人现在如何?”阿九随口问道。 “千岁一直避世未出,百里狂风身死,这你是知道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合力攻赵,战况如何我亦不知其详,柳笙在太子被杀之后不知所踪。”莫问掠行之际出言说道。 “此处离我的无名山不远,不若去我那里略作盘桓,如何?”阿九举目西望。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阿九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他,在即将飞升之前阿九也想见老五和慕青一面,却不舍得为此浪费太多的时间,倘若去了道观,二人晚上便不得清净了。 二人商议毕了,改道向西。 “我走之后,你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我已经窥得内丹法门,此时体内已有内丹生成,但内丹修行法门仍需细化改进,且元婴之道我仍然不得玄妙,你飞升之后我不会出世,当寻一僻静之处静思悟道。”莫问答道。 “何为元婴之道?”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规整思绪,将自己所悟元婴一道说与阿九。 阿九天赋亦高,精通玄理,但听得元婴一道之后仍然大惊失色,到得此时她终于明白莫问的自信来自何处,倘若在凝结金丹的同时强大元神生出元婴,莫问就会成为左右天地的独特存在。 “此法太过玄妙,若是融通大成,无需飞升亦可指点乾坤,只怕上天不会允许有此等人物存在。”阿九心中不无担心。 “放心就好,你我违反了上清戒律,上天却只罚你三年面壁,这已然是法外开恩,我并未因此而对上天心生怨恨。况且天庭赏我元神不伤,乃是大恩在前,即便日后我元婴大成,亦不会肆意妄为,自大狂妄。”莫问摇头说道。 “避世悟道固然要紧,但时逢乱世,若是置身事外,似乎有所不妥。”阿九远眺昆仑山,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故土。 “此时不是良时。”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够为世人救苦,为天庭分忧,以此获得天庭的信任,毕竟元婴之道威力太大,若是不表明自己的平和心性和敬天法祖,上天极有可能设法阻拦。 二人落地借力再度掠起,莫问又道,“天门道长先前所言天灾人祸此时已经应验,人祸便是眼下的乱世纷争,夜逍遥和刘少卿正在平息,我不愿出世争功。我想做那平息天灾之事,匡我道过失,平外教东入。” “可有前瞻计划?”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虽然有了眉目和脉络,要真正实行则任重道远,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悟道练气,若无强大实力,说话便无足轻重。 天色逐渐暗淡,待得入更之后,阿九停了下来抬头看天,莫问根据其观望方位猜到她看的是北斗,二人皆不精通观星之法,却都能看出天璇生芒,这是阿九重得道籍之象。 临近二更,二人回到了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重回故地,阿九感概万千,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在出山求道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分别在即,亲近在所难免,四更过后,二人离开此地匆匆南下,卯时三刻,二人赶回了老五和慕青所在的道观…… 第三百五十章 别故 三年时间并不长,道观还保持着原貌,当年老五请的护院都是垂暮老朽之人,老人都习惯早起,莫问和阿九回到道观时这些老者正在前院走动散步,见到二人进门,急忙迎了过来连声问好。 二人微笑点头,迈步走向正殿,那些老年护院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回来啦。” 上清观的前殿有阿九受困之前请的老道姑挂单,此时这老道姑越发老态,见二人走来,倒甩正在拂拭法像的拂尘冲二人见礼,“无量天尊,二位真人终于回来啦。”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阿九接口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道姑懂得规矩,转身走向香案拿起三支贡香借法台上的长明烛点燃,双手敬送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点头示谢,迈步上前为祖师上了一寸敬香,随后换阿九上香。 就在此时,老五自门外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老爷,九姑。” 莫问闻声回头,笑意刚刚浮现却发现老五走路瘸拐,“你的腿怎么了?” “老爷,你回来的正好,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烧符叫你了。”老五话到此处欢喜的冲阿九说道,“九姑,不不不,夫人,你终于出来啦。” 阿九微笑点头,抬手指着老五的右腿,“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被人打了,娘的。”老五愤声说道,说到此处转身跑出了殿外,冲东侧招手,“快点儿,你俩就不能跑两步吗?” 莫问和阿九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转而迈步走出了大殿,到得殿外,慕青和吴吉儿已经到了门口。 挽着妇人双髻的慕青未语先哭,“老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莫问见到慕青这般神情,心中疑云更重,貌似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五和慕青等人过的并不平静。 “别哭了。”老五喝止了慕青,转而拉过吴吉儿,“快给老爷夫人磕头。” “吉儿给老爷夫人磕头。”吴吉儿已经九岁,聪明乖巧,美人胚子。 莫问和阿九没有阻止吴吉儿行礼,待其行礼过后,阿九上前拉起了她,上下打量,“青葵散叶,竟得牡丹。” 葵菜是时下最常见的菜蔬,矮而宽,阿九的言下之意是老五这种粮仓的身形竟然会有一个如花女儿。不过老五听不懂阿九的感概,抬头冲莫问说道,“老爷,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有外人前来?”莫问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跟夫人还没吃饭吧,咱到后面说。”老五抓过莫问肩上的包袱,抢过阿九所持小坛,与莫问向后院走去,阿九等几个女眷随后。 行走之时莫问打量道观内的事物,发现并无动手的痕迹,而道观里的人除了老五,其他人也并不带伤,这表示这里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不过根据老五和慕青的语气来看,他们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受到欺凌。 “老爷,你是怎么把夫人救出来的?”老五回头看向阿九。 “她已然证道天仙,此番回来是与你们道别的,辰时一到就要飞升受职。”莫问意简言赅。 老五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呀?!” “你的右腿是如何受伤的?”莫问问道,老五行走之时面有痛楚,说明受伤的时间不长。 “被一个道士给打的,这些都是小事儿,老爷,夫人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成仙了呢?”与诉苦相比,老五更关心阿九的事情。 “我们寻到的灵物起了作用。”莫问随口说道,若要向老五解释前因后果,估计说到午时也不见得能说得清楚。 众人说话之间到得后院,来到了正北上房,虽然莫问和阿九不在此处,主人的房间却极为干净,可见打扫的很是频繁。 进房落座,慕青带着丫鬟下去烧水沏茶整治早饭,三人分居主,正,次位落座。 “夫人,几年不见,你一点儿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老五冲阿九说道。 “嘴尖舌滑。”阿九笑着白了老五一眼,她在无量山之时就与老五关系甚好,自那以后一直很是亲近。 “夫人,你真的成仙了吗?”老五好奇的追问,他知道莫问和阿九早晚都会飞升,却没想到阿九会先于莫问飞升。 “此事乃老爷一手促成。”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真够快的。夫人,你上天以后干啥差事?”老五见阿九面无欢喜,猜到了阿九在飞升之后可能不得自由,也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抵消飞升带来的喜悦。 阿九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寻常飞升都是于仙界任职当差,但她这天仙位次乃是他人复仇的产物,当的是阴曹地府的女吏。 老五还想追问,恰好婢女送茶水来到,打断了他的话头,待得分呈完茶水,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老五挠头回想之时,莫问出言问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人前来寻衅生事?”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老爷,你的天狼笔真的坏了吗?” “你如何知道这些?”莫问问道,天狼毫损毁于木里雪山,老五不应该知道此事。 “外面都传开了,他们敢找上门来欺负人,就是知道你的天狼笔坏掉了。”老五面露沮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说来。”莫问催促道。 老五闻言回忆了片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莫问在旁越听眉头越紧,一年之前道观里来了几个玉清派的道人,这些人找上门来乃是为了寻仇,他们逼迫老五寻他回来,但老五言之并不知道他的所在,故此对方在叫骂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那次是个开始,随后来的人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些道人叫嚣要与他斗法比试,到得后来来的人就不单纯是道人了,和尚也来,而来的目的也不再单纯是要找他斗法,而是来为那些被他杀伤的道人和和尚索要抚恤和赔偿,老五言之无有金钱,对方便要搬走道观里的事物,老五虽然能飞,修为却低,休说紫气高手,就是寻常练武的道人都很难打过,而他又不能带着妻儿搬家,故此便拿出黄金破财消灾。 有些时候破财并不能消灾,自从开了先例,来要钱的人越来越多,索要的斤两也越来越重,动辄就是百两黄金,若是不给便会伤人拿物,短短一年时间老五自不咸山带回的黄金尽数陪光,还去不咸山中又拿了一些,至于他的腿伤,是被昨日前来索要金银的一个野道给打伤的。 听罢老五叙述,莫问久久未语,这处道观用的是阿九的箓牒借的地,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到这处道观属于谁,他于雪山陪伴阿九之事亦算不得秘密,那些心术不正的修行中人在得知他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对他不再心存畏惧,故此才敢找上门来为难老五。 “你为何不带着她们母女离开此处?”阿九出言问道。 “九……夫人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外面都在打仗,我能去哪儿啊,西阳县那地方打的最惨,我肯定不能去那儿啊。我要是搬到别的地方,又怕你跟老爷回来找不着我,早知道当年我就该跟老爷学点儿法术,这逃命的本事有时候真不管用。”老五气鼓鼓的说道。 “你们当年因何开罪了他们?”阿九侧目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答话,老五自旁边接过了话头,“那帮狗娘养的诬陷老爷偷了东西,跟王八似的缠着老爷,不让老爷找你,老爷一气之下招出白虎把他们都咬成了瘸子,瘸了好几十呢。” 老五说到此处忍不住发笑,阿九却听的大为心惊,莫问从未向她细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若不是老五随口说出,她还不知道这些。 “他们乃是得知我的天狼毫已然损毁,以为我已折翼潜逃,故此才来佯装勇敢,逞能欺人,此乃落井下石的卑劣之举。”莫问不希望阿九因此心生内疚。 “老爷,他们也不都是来放屁逞能的,有不少都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好像知道是咱们挖了不咸山里的大墓。”老五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些前来寻衅之人?”莫问问道。 “记得,我都让慕青记下来了,就等你回来跟他们算账。”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当年他曾经与玉清掌教赤龙子达成了和解。赤龙子已然言之不再追责,先前来此寻衅的那些人当是一些图名贪财的鼠辈,这些人趁他不在,难为老五和慕青等人,必须予以严惩,不然难消老五心头多日怨气。 “时辰快到了。”阿九在旁轻声说道。 “我去看看饭好了没?”老五识趣,转身瘸拐而出,出门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我若拒不飞升,会有何后果?”阿九看向莫问的眼神之中有着无限的留恋。 “彩衣道姑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想出这一计策的,此时说不定她已经冷静下来并开始后悔,你若拒不飞升,恰好给了她反悔的借口,届时她定会将你囚于其他险恶禁锢。”莫问摇头说道。 “此番分别,当非三年可聚了。”阿九眉头紧锁。 “万不可反悔,我去过其他禁锢,其中不乏水牢天坑等险恶污秽所在,若是身陷其中,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问正色摇头。 “冥司不比天庭,身处北阴大殿休说现身相见,便是托梦怕是亦不能够,这可如何是好?”阿九站立起身,焦急踱步。 “这亦是彩衣道姑极力举荐你担任此职的原因,好在得天仙位次有无限寿数,你安心等候就好,我定会前去寻你。”莫问平静的说道,虽然心中亦有万分不舍,却不能表现出来,男子是女子的主心骨,倘若男子乱了方寸,女子会更加慌乱。 “我走之后,你当纳妾一房。”阿九语出真心。 “一房不够,当纳十房。”莫问笑着摆了摆手,“快梳洗更衣吧,辰时马上就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阿九飞升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那里有老五和慕青为她和莫问准备的几身衣物。 “老爷,饭好了。”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 莫问迈步走向房门,侧身而出,反手关上了房门抬头东望,“来不及了,辰时马上就到。” “老爷,夫人成仙了是不是不能随便下来了?”老五隐约感觉莫问和阿九心中的离愁多过欢喜。 “她任的是地府的差事,不能随意离开。”莫问点头说道。 “啊?不是天仙吗?怎么给分到下面去了?”老五愕然瞠目。 “地府并非只有鬼吏,还有地仙和天仙主事,那酆都大帝乃大罗修为,也同样身在阴曹。”莫问随口说道,分别在即,他虽然不舍却并无悲伤,阿九能有这样的去处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身在阴曹却随意自在,较之先前的极寒禁锢要好太多了。 “老爷,夫人在下面当的什么差?”老五又问。 “冥司婕妤,乃酆都大帝的副手,位与五方鬼帝相等。”莫问说道。 “酆都大帝是男的吧,这人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 “此人生辰不详,于秦汉之时得道……”莫问说到此处方才明白老五这个问题的真实所指,眉头微皱,“比你请的这些护院还要老。”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换了衣服拉开了房门,不远处的婢女见状急忙端送清水。 阿九掬水净面,石龙子所降雨水不但可以滋润禁锢内的草木,还可以接盛沐浴,故此她虽然身在禁锢,却经常沐浴。 阿九放下绵巾之时,上空传来了一声,“天璇子,良时已到。” 众人闻声上望,只见昨日那传旨天官现身于半空,由于昨日已经有过一次召请,故此今日没有接迎仪仗,亦没有仙界乐师奏乐,只有天官一人来请。 阿九闻言快步而出,出得门口脚下忽然生出一朵五尺见方的白色祥云,祥云一现,立刻承托着她飘然升空。 莫问抬头目送阿九离去,今日一别,再见当在数年,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了。 “老五,照顾好老爷。”阿九跟随天官乘云飞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老五说的。 “夫人,你就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伺候好老爷的。”老五扯着嗓子高喊。 此时阿九已经与那接迎天官去的远了,没有再予回应。 “老爷,你为啥这么看我?”老五将视线自上空收回之后发现莫问正在皱眉看他。 “什么叫安心去吧?”莫问后退几步,坐到了门前石阶。 “老爷,快起来,地上凉。”老五自知失言,狡猾的岔开了话题。 “能有今日的结果,已然很是不易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要在雪山上陪伴阿九很多年,未曾想只待了三年阿九就脱困飞升。 “是啊,没想到夫人先走了一步。”老五说道。 “什么叫先走一步?”莫问侧目皱眉。 “老爷,饭快凉了,走走走,吃饭去。”老五故技重施。 莫问自然不会与目不识丁的老五计较,起身与他一同走向后堂正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粥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不问可知是为他和阿九准备的。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群丑陋婢女不识趣的前来道喜。 “我跟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们都走。”老五抬手撵走了那些婢女,为莫问扶正了椅子,转而走到莫问对面,帮莫问盛粥。 “老爷,你现在有啥打算?”莫问将米粥放于莫问面前,抬手舔吃了落在手上的米粒。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前来欺辱你们的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随口问道。 “我记不住,慕青那里有单子,我去拿。”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端起粥饭,停了片刻叹气放下,又停了片刻再度端起,阿九飞升是好事,分别的惆怅在所难免,却不能因为惆怅而否定阿九飞升是好事的事实。 在雪山上莫问吃的都是粗陋冰冷的面饼,许久不见菜蔬,道观里的饭食很是精细,佐食菜蔬就有四品。 莫问刚刚放下饭碗,老五就拿着一张草纸走了进来,到得近前双手递给莫问,“他们一共要走了四千多两金子。” 莫问伸手接过,端茶漱口之后低头看那草纸,纸上记载着来道观的人数,道号法号,来的日期,所属门派,是何模样,来此的动机,处置的结果等内容,这些内容并不齐全,有些并无法号和道号,只是记录了来者的样貌。 “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问道,这上面记载的人数很多,当有数十。 “没数。”老五坐到莫问对面,抓起筷子风卷残云。 莫问没有再问,自心中默数了人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道观逞能装样的,索要金钱的整整五十人,分为了十六拨,其中以道人居多,有四十五人,剩下的是和尚和不辨所属的。其中有三拨是被老五打跑了的,剩下的有两拨前来逞能,十一拨拿走了钱财。 “你准备如何了解此事?”莫问随口问道。 “挨个找,全给他们打成瘸子。”老五气愤的说道,他并不是个熊包,只要来找茬的一律动手,一年下来没少吃亏。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虽然来者大多报上了门派和道号法号,但来人太多,所属门派也分散各处,若是逐一寻找报复,定当大费时日。 “老爷,天狼笔能修好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老五误解他皱眉是因为敌不过对方,便摇头说道,“天狼毫无法修复,我说过了,即便无有天狼毫这些人亦不足畏惧,只是他们分散各处,若是前往寻找,定然耗时甚久。” “我驮你去。”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先前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报仇他是不会解气的。古语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后报复也无关乎气度和格局,若是不了了之反而会助长坏人的恶习和气焰。 老五见莫问挑眉看他,不知道莫问心中在想什么,神情变的有些紧张。 “即便有你负载,要逐一登门怕是也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不若这样,你放出话去,就说要散尽钱财,以求日后安宁,看谁人前来。但敢前来者,当严惩。”莫问商议道。这些前来滋事的人也有门派,若是前去寻仇,会令他们所属的门派颜面扫地,他不想殃及无辜。 “不解气呀。”老五摇头反对。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低头细看那些僧人和道人所属的门派,慕青不懂道家衣着,所记载的门派并未标示是哪一宗,只是记载了大概的地域,这还是来者自行报上的,如此寻找,定难快速。 “行,你是老爷,你说了算,不过八卦山的那伙人把我的孝棒抢走了,咱得去要回来。”老五让步。 “什么?!”莫问闻言勃然大怒,连孝棒都被人抢走了,可想而知老五这段时间过的是何等的苦闷,这口气若不让他出,他一辈子都会感觉憋屈。 “明日动身,逐个找,一个都不漏掉,当日欺辱你的,连本带利一并讨回。”莫问放下了那张草纸。 “好!”老五欢喜的答应下来,开门喊来丫鬟收拾饭桌。 “我有些劳累,小睡片刻。”莫问起身出门。 到得上房内室,只见床上放着阿九换下的衣物,桌上有文房,一张宣纸放在正中,文头有数滴黑墨,但正文只有一句,“定要纳妾续香。” 文头的数滴黑墨表明阿九提笔之后斟酌了良久,阿九说的是纳妾,这表明她是把自己放在主位上的,足见其所留言语发自真心。阿九之所以急切的希望他能纳妾,是因为飞升的仙人是不能随意结合的,更别说延续子嗣,如想延续子嗣至少也要达到与玉帝平齐的大罗位次方可,他虽然有信心证此高位,却不知何时能够证位飞升,而阿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他趁着年轻血盛为莫家延续血脉。此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留子嗣,对修行者而言亦是孝道的一种亏缺。 看罢阿九的留言,莫问放下宣纸走到床榻上和衣躺卧,他明白阿九的心意,内心深处也不认为纳妾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儒家和道家都不禁止男子纳妾,但他无心再去分神寻觅,虽然内丹已有小成,元神修炼却驻足不前,研创出适合道门中人修行的内丹法门是当务之急,必须将内丹法门传予三清同道,以纠外丹术之千年弊病,自古至今死于道人所炼外丹的帝王一掌难数,内丹术不得普及,道门终有一日会被世人撇弃。 要想传道,必须修炼元神,元神不得强大便无法向世人彰显内丹术的强大和玄妙,内丹和元神的修行是相辅相成的,百里之遥只迈出了一步,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先前一路奔波,三度劳累,躺下不久莫问便沉然入睡,阿九脱困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肩上的包袱终于卸下,阿九证位天仙,永远不会老去,只要功德圆满就可以寻她聚首。 中午时分,莫问醒转,无心进食便盘坐练气,凝神平心。 老五报仇心切,吃罢晚饭就催促莫问动身。 莫问点头同意,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老爷,你带它干啥?”老五指着莫问放进包袱的小坛,狻猊内丹是他跟莫问一同偷到的,他自然认得那个贴有符咒的坛子。 “此物终究是他人的东西,我曾言之用完之后完璧归赵,报仇毕了,你我当前往东海走一遭,将此物还与主人。”莫问系上了包袱。 二更时分,二人出了道观,连夜动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找上门去 那八卦山位于赵国境内,老五报仇心切,振翼向北,飞的甚急,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赵国境内。 深深夜幕并不能影响莫问视物,自空中俯视,地面景物清晰可见,先前他与阿九南下回返取的是西侧靠近昆仑山的山路,那时已然发现赵国和凉国境内民生不兴,城池破败。此番经过的是赵国国内,所见城池更显破败,护城河尽皆被填,城墙毁坏坍塌,显然先前曾经遭受过战火侵袭,此时大部分的城池乡村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为数不多的灯火仿若暗夜荧光。 “老爷,我没去过八卦山,你记得帮我指路。”老五见背上的莫问一直没有做声,忍不住出言提醒。 “往东,先去看看千岁。这几年的战事对晋国影响大不大?”莫问随口问道。 “粮食贵了,强盗多了,不过道士和尚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老五答道。 “道士僧人为何好过?”莫问问道,张洞之曾经在羌人帐篷里与他说过良田遭灾减产,粮食紧缺一事,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粮草,粮食紧缺首当其冲。此外百姓无有果腹米粮,势必会行险求生,落草为寇也就不难理解了。 “死的人多了总要做法事吧,还有,也不知为啥,这几年妖怪好像比往常多了,抓妖抓鬼肯定得找道士和尚啊,找道士和尚总得给香火钱哪,没钱总得给点儿米吧。对了,老爷,我听说晋国的国师也是个妖精。”老五贫嘴的习惯一直没改。 “街头市井是如何说那国师的?”莫问随口问道。先前张洞之曾经请他出山帮忙降服蛊惑朝堂的妖孽,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看来那妖孽仍在晋国作乱。 “外人哪知道啊,咱这道观地儿太偏,消息不灵,我是听两个来打秋风的道士说的。”老五斜身往南飞了百十里的回头路,随后沿着黄河河道一路向东。 “他们有没有说那妖物是何物成精?”莫问问道。 “没有,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哎,你不知道啊老爷,这几年咱们的道观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肥鸡了,都知道咱们有钱,纸上写的那些只是硬着勒索咱们的,那些来求盘缠的,求香火钱的也不少,那些都没记。”老五趁机诉苦。 “钱财为身外之物,但凡好言相求的,就与他们一些。”莫问位于高处,看的很远,此时距离千岁所在的碧水潭已经不远。 “嗯,都没让他们空手走。”老五认得碧水潭的环形地势,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片刻过后,二人临近碧水潭,自上空可以看到碧水潭中有一群水獭在夜色笼罩下的水潭里嬉戏。 “千岁可能不在家中。”莫问说道。 “可能在屋里。”老五说完发出一声怪啸,将那水潭中的水獭尽数震晕,水獭晕厥之后肚皮朝上,水面上灰白一片。 莫问纵身而下,落于北岸,只见石屋房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大爷,大爷。”老五变身为人,套着长袍高声喊道。 喊声过后,房内无人应声。 “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秋季,江河之水并未封冻,若是千岁还在这里,先前的那些水獭是不会来此觅食玩耍的。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抬手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中无人。 莫问迈步而入,只见房中事物仍在,只是没有千岁。抬手拭灰,灰尘很厚,可见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老爷,大爷去哪儿了?”老五走向石壁,打量那些倚墙堆积的武器杂物。 莫问没有答话,环顾四周打量房中情形,环视之后发现房中没有道袍等物,这表明千岁是携带衣物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生意外。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看着石壁面露疑惑,好奇的问道。 “千岁带走了换洗的衣物,表明他出门办事去了,但他为何要带走拂尘?”莫问指着南墙出言说道,墙上石缝里有两根外凸木棍,这是千岁先前横放拂尘的地方。 “带走拂尘咋啦?”老五拿起一柄厚背大刀,试了试,太重,又放了回去。 “道人办私事通常不会携带拂尘,除非出门游历或者是参加法事。”莫问说道。 “天下这么乱,大爷可能出去降妖除魔去了。”千岁是主动出门的,故此老五并不关心他的具体去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他曾经让张洞之来请千岁出山,协助夜逍遥对付朝中妖孽,千岁也有可能是受邀出山了。 “老爷,咱走吧。”老五没挑到合适的兵器,意兴阑珊。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二人再度启程,继续北上。 秋风送爽,明月照云,老五飞的很是迅速,飞于月下,莫问忽然想起了当年前往蛮荒修行时二人自路上看到的那两只月夜飞行的禽兽,当日那只飞在前面的应该是一只飞禽,而自后面追赶的极有可能就是老五占据的这只红毛巨蝠,此时回忆,那一幕彷如发生在昨日而不是十年前。 九州博大,二人北飞之时左右不过观望数百里,犹如绵布一丝,管中窥豹根本无法将赵国的百姓民生尽收眼底,亦不知道赵凉战事而今谁胜谁负。 莫问先前曾经遍寻北方,熟悉地理,四更时分二人来到了八卦山所在的象州,问了早起的民夫,五更时分寻到了八卦山的所在。 老五落地于道观门外,套上长袍转视莫问,“老爷,动手吧?” “敲门。”莫问说道,先前自空中可以看到道观的大殿里有灯烛火光,想必道观里的道人正在操行早课,根据道观的规模来看,这里的道人应该不在少数。 有莫问为靠山,老五心里有底,迈步上前猛拍大门,“开门,快开门。” 清晨寂静,老五的高喊很显突兀,没过多久道观内就传来了脚步声和道童的说话声,“莫敲,莫敲,善人莫敲。” “谁是你家善人,快把门打开,开的晚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牛棚。”老五高声叫骂。 开门的道童一听老五语中带怒,知道来者不善,停步转身,调头跑了回去。 “娘的,骂早了。”老五听到来者跑走,开始后悔。 “你当记住,若要动手,事先就不要口出恶言。若口出恶言,便是不准备动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后退几步抬手北指,“一会儿肯定出来一大帮子,老爷,你上。” “你是苦主,讨还公道自然由你出面,他们若敢无礼,我再出手惩戒,”莫问摇头说道,哪怕报仇亦不能落人口实。 老五答应了下来,却并不上前,唯恐对方开门就打。 没过多久,门内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老五歪头侧耳,细听动静。 “三个。”莫问低声说道。 不多时,道观的道门被人自内部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在前,两个中年道人在后。 “无量天尊,善人清晨敲门,所为何事?”道童稽首问道。 “朱正昌,马正平,杨正谷是你们这儿的道士吗?”老五瞪眼问道。 道童闻言愕然一愣,回头看向两位中年道人,其中一位高个子道人侧目打量着老五,“你找三位师兄有何赐教?” “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来要回来。”老五有靠山在后,迈步进门,吸气高喊,“姓猪,姓马,姓羊的三个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道门清净地,请不要喧哗,有话慢慢说。”先前说话的道人横身拦在了老五面前,阻挡他继续往里闯。 “你能做主吗?”老五仰头看着那高个子道人。 那高个道人并不理睬老五,和身旁同门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外的莫问身上,他们忌惮的不是大声叫嚷的老五,而是面带微笑的莫问。 “强盗,畜生,快把我的孝棒还给我,姓马的还打了我耳光。”老五唯恐事情和解,急忙高声叫骂,与此同时借机向莫问诉苦。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虽然老五自小顽劣,但从小到大莫氏主家从未打过他,外人竟敢冲他动手,若是打的是其他部位还好说,打脸是最大的羞辱,今日定然要给老五讨还个公道。 就在此时,正殿方向传来了一声叫骂,“你这为虎作伥的怪物,竟然还敢上门叫嚣?” “你们抢了我的孝棒,我不该来要吗?”老五高喊回应,底气十足,“今天不把孝棒还给我,老子跟你没完。” 对方没有再接话,快步自远处走近,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数十位道人,想必是一同停了早课,外出查看究竟。 道童所穿服饰为普通的道衣,看不出宗属,但那两个中年道人所穿道袍却是玉清服饰,莫问此时自心里暗自权衡该小惩大诫还是重重惩戒。 莫问思量之时,那一干道人已经快步走近,到得老五近前止步站定,那姓马的道人长着一张马脸,年纪当在四十五六岁之间,站定之后冲老五横眉责问,“你先前骂谁是畜生?” 老五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离他较远,唯恐说的冲了,对方突然出手莫问救援不及,便没有激怒对方“谁抢了我的孝棒谁就是畜生。” 那一干道人循着老五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道观外的莫问,为首的几人齐齐一愣,老五敢找上门,无疑是有所依仗的,而老五的倚仗自然是莫问,他们虽然没见过莫问,却猜到门外站着的人就是他。 “看什么看,赶快把孝棒还我,不然今天没你好果子吃。”老五冲那姓马的道人说道。 为首的三个道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答话,再度抬头看向莫问,随后三人交换了眼神,随后那姓马的道人出言说道,“那根棍子是你为虎作伥的凶器,不能给你。”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明显猜到了他的身份,却仍然无意交还老五的孝棒,这表明他们知道他的天狼毫已经损坏,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老五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说话,词穷之下回头看向莫问,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对方有三位紫气道人,实力不弱,但今日必须动手,而且必须严惩,为了防止对方临阵认输,必须在出手之前拿话将他们别住。 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会意,转身跑了回来,“老爷,咋办?” 莫问没有接老五的话茬,而是冲为首的三人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此人乃是贫道从人,贵派三位道长先前趁贫道外出之际找上门去抢走了他的随身兵器,贫道此来乃是求几位道长交还他的兵器,只要马道长,杨道长……”莫问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老五,“还有一位道长姓什么来着?” “猪。”老五知道莫问用意,故此高喊羞辱。 “只要三位道长交出他的孝棒,贫道会看在赤龙子真人的面上留下你们三人的修为。”莫问笑道。 八卦山众人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莫问虽然看似说的很是和气,甚至用了求字,实则并无和解之意,提到赤龙子也只是为了顾全赤龙子的颜面。后缀的保留三人修为乃是对三人最大的羞辱,其本意旨在逼迫三人动手。 若是交出孝棒,传扬出去。世人会认为他们是为了保全修为才交出去的,日后就没脸做人了。若是不交,就要与莫问争斗,倘若落败,会尽背罪责,同宗同门也无法为他们报仇,因为莫问只要孝棒,并没有逼他们动手。 猜透了莫问的用意,八卦山三人陷入了踌躇,要脸就要打,但是万一打不过,辛苦修炼多年的修为就没了。要是求稳,脸就没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三位道长若是交出抢走的孝棒,贫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同道,定会尽力保全你们的声誉。若是三位不交,当权衡三人联手是否能胜得贫道?”莫问激将的同时出言诱导。 三人自然听出了莫问言语中的讽刺,于此同时也听出了莫问是让他们三人一起上,莫问失去天狼毫一事天下皆知,三人不敢与其单打,却自忖能够合力将其拿下。 “我们绝不会交出那根凶器。”三人异口同声。 “那就休怪贫道辣手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内丹玄妙 莫问话音刚落,已然闪身而出,中途提气灌充右臂,直取马姓道人下腹气海。 平日里持平守中,行阳事则温煦淳淳,行阴事则疾风摧朽,既然要动手,莫问自然不会给对方充足的准备时间,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以德服人当仁厚宽容,令对方心存钦佩。以力服人则越狠越好,需让对方心存畏惧,恩威并施乃处事御人之道,人心有善,对善施恩,无恩则众人不敬,人心有恶,对恶立威,无威则众人不服。 八卦山众人没想到莫问会立刻动手,数十人前后簇拥,躲闪不便。但躲闪不便对他们有利,因为莫问唯恐殃及马姓道人身后的那群道人而提前催出了灵气,人未到,气先至,遥隔丈许击中了马姓道人的下腹气海。 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气海之中聚集了大量气态灵气,这些气态灵气在关键时刻可以抵御和缓冲外力冲击,莫问灵气触及马姓道人气海之时立刻察觉到对方灵气已然处于防守状态,若是换做平时,不触及对方身体根本无法震散其气海中的灵气,但莫问此时丹田之中已然有了固态内丹,内丹蕴含了大量灵气,心念闪动,灵气急送而出,前军被对方缓冲,中军随后就到,中间毫无停顿,顷刻之间灵气三催,径直将那马姓道人的气海震散,气海被震散彷如江河决堤,气海之中残存的灵气岔行肺腑,反冲任督,马姓道人瞬时七窍流血。 由于出手迅速,一击得手之后另外两位紫气道人尚未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神,莫问不待马道人倒下,身形急转,舍了站于中间的那个紫气道人,一转之后左拳再取西侧的矮胖道人。 危急之时人的元神会得到释放,但是如果有别人在自己之前面对危险,此人内心深处就会有他死之后才轮到我的潜意识,一旦有这种潜意识存在,元神就不得释放,而那西侧的矮胖道人因为同伙离莫问较近,故此生出了些许的延迟和侥幸,未曾想莫问并未攻击近处的目标,而是选择了较远的他,待得醒悟过来已然为时已晚,心中暗道一声‘休矣’,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经不足以闪开或者封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不由自主的露出求饶的眼神。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在击倒他之后追袭正中的那个道人,并未看其眼神,退一步讲,即便看到此人求饶的眼神,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转瞬之后左拳正中目标气海,由于是直接碰触,灵气直侵入体,瞬时将其气海震散。 此时大部分道人都还在巨大的惊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但中间那杨姓道人已然渡过了天劫,反应很是迅速,在见到马姓道人受到攻击之后下意识的想要救援,但尚未发出灵气,莫问已然再次击倒了朱姓道人,两个同门的倒地令他本能的打消了援救的想法,惊恐的想要闪躲,向后一退碰及同门,随即改为提气拔高。 莫问左拳击倒西侧矮胖道人的同时右腿弓步借力,斜身探臂抓住了试图凌空的杨姓道人的右腿,由于是右手抓握且方位不对,故此抓住对方足踝之后莫问并未下拉,而是转身环臂将其摔向南侧,反摔之时并不松手,待得对方背部和后脑着地之后,松手直身,右脚急出,再破对方气海。 得手之后莫问飘身回掠,落于门外老五身侧。直至此时,最先受到攻击的马道人方才砰然倒地。 莫问没有去观察道观里众人的反应,对老五转头送来的惊诧眼神亦熟视无睹,落地站定之后他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内丹术在实战中与外丹术有哪些不同。 毫无疑问,内丹术比外丹术更为玄妙,其玄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者,体内有内丹凝结,彷如囤有万贯家财,可以随意使用而不虞枯竭,在与人比拼灵气时,修行外丹法门的道人气海之中的灵气为气态,倘若向外催驭,一吸之间灵气下行反上督脉,一呼之间灵气自督脉经由双臂发出,这一吸一呼之间灵气就会出现短暂的断格,这种断格的时间非常短暂,本身算不得弱点,但是如果遇到的是催动灵气毫无停顿的内丹高手,这一极为短暂的停顿断格就是致命的缺点,内丹高手可以趁其灵气停顿的瞬间抢占上风,即便外丹高手的下一股增援灵气到来,亦无法扭转败局。只此一项,已然可以傲视群雄。 其二,内丹术所取的是大周天,外丹术取的是小周天,大周天通达躯干四肢,而小周天只行气于躯干任督,虽然亦可引导灵气行于手足,却终究不如大周天来的玄妙,小周天如同驻兵都城,若遇战事,需从都城发兵赶赴战场。而大周天如同大军驻于都城,而其他州郡亦有驻兵,若遇战事,可立刻应战而再发援军,如此一来速度自然要快上许多。 其三,内丹修行法门是精气神兼修,修炼灵气的同时亦在修炼元神,虽然此时他的元神修行相对滞后,却也远超寻常道人,元神的强大有诸多妙处,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反应速度要快出很多,先前动手之际那三个紫气道人的动作在他看来如同老牛拉车,很是迟缓。除此之外元神的强大还令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不惑,出手之际可以根据对方的起势判断出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采用的招式和这一招式的潜在意图。 莫问的估测判断于转瞬之间完成,他之所以要判断自己目前的实力,并不是站在出世争斗的角度考虑,而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内丹法门是不是真的神异,倘若内丹法门与人动手之际毫无效果,那就表示内丹法门有可能不是上天命其担负的重担,先前三年多的时间里所走的路就是错的。 “老爷?”老五愕然的看着莫问,莫问先前的出手极为迅速,中途没有任何的准备和停顿,所有的动作都有用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冲其使了个眼色,老五会意,上前三步,“快把孝棒还给老子。” 八卦山的道人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伙道人分抬三名伤者向正殿跑去,还有数人跑向东墙,翻墙而过,向后山奔去。 “老爷,追不追?”老五见无人搭理自己,再度转头看向莫问。 “莫慌,等高手出现。”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姓马的就是管事儿的。”老五抬手指着被人四仰八叉的抬着跑走的马道人。 “后山想必藏有高手。”莫问环视左右,寻了一处青石走上前去斜靠其上。 “徒弟草包,师父也强不到哪儿去。”老五长长喘气,一副心满意足大仇得报的神情。 “不是他们的师父,当是更老一辈的道人。”莫问摇头说道。 “你咋知道?”老五不解的问道。 “道观众人惊慌失措胡乱喊叫,却唯独没有喊请师父或是师公,若是后山隐居的真是他们三人的师父,其后辈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此其一。其二,先前翻墙而过的皆是中年道人,当是那三人的同辈,他们前往后山自然不是逃走,想必是寻求帮手,只有他们知道后山有隐居之人而晚辈道人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后山隐居的当是他们的师叔祖或是师伯祖。”莫问说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手擦去自己眼角的眼屎,“老爷,咱就在这儿等他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的言下之意是趁后山之人来到之前找到孝棒尽快离开,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但此事不可为之,一来这处道观很大,不知道孝棒在哪儿,无法快速寻找。二来若是现在走了,那三人会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后山的高人受到误导必然出山追寻,届时又将重蹈三年前被人误会的覆辙。 二人自道观外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后山高人到来,反倒是那看门的道童胆战心惊的将大门给关了。 “老爷,他们会不会趁机把孝棒给烧了?”老五不无担忧。 “他们不敢。”莫问摇头说道。 “后山到底有没有人哪,要不我去看看吧?”老五征求莫问的意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北去。 莫问让老五前去查看乃是因为不让老五去,他会感觉憋得慌,实则后山的情形他已然猜了个大概,那几个道人一直没有回来,想必是搬请援兵并不顺利。 没过多久老五就回来了,“老爷,后山背阴头有个山洞,那几个家伙在山洞外头跪着呢。” “不用等了,他不会出来了,要你的孝棒吧。”莫问指了指道观的大门,那几个道人跪在洞外是请求被拒绝之后的一种哀求之举,隐居后山的那个人既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就不会随便改变主意,真正的高人做出的决定都是思考之后做出的,一旦做出了决定,通常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迈步上前再拍大门,“赶快把孝棒还给我,不然老子要放火啦。” 对方没有给老五放火的机会,没过多久,道观的大门打开了,看门的道童捧着一个雕花樟盒走了出来,双手交予老五。 “不是凶器吗,怎么还给雕了个这么好的盒子?”老五打开盒子拿出了孝棒。 那道童听得老五讥讽,红着脸,亦不说话,转身向门内走去。 “留步。”莫问在后开口。 那道童闻言抖如筛糠,转过身来已然一头冷汗。 “烦劳你回去告知贵派道人,贫道所用的乃是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说道。 那道童不知莫问为何说出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他亦不敢多问,点头过后转身跑走。 莫问之所以要留下这句言语乃是为了日后推广内丹术事先铺垫,他无心参与眼下的这场战事,但是不参与战事就没有太多展示内丹修行法门的机会,若不展示内丹法门的玄妙,日后即便传妙法于众人,众人亦不会珍惜,世人都有劣根性,轻易得到便认为不是好物,在研创出适合道人修行的内丹法门之前,当趁此次为老五报仇的机会彰显内丹法门的玄妙,令世人神往挂念。 只有这样,在日后传授之时他们才会对内丹修行法门趋之若鹜……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汉人和胡人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老五摇晃着孝棒。 “邺城云鹤观。”莫问出言说道,北上之时他已然将路线进行了细致的规划。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巨蝠载莫问飞往东南。 辰时,二人到得闵州上空。 “老爷,你肯定又要回道观看看。”老五说道。 “对,理应前去祭奠三位道长。”莫问点头说道。 出于对无量山的尊重,到得无量山上空,老五并没有于道观里降落,而是绕至南侧山下,二人步行上山。 “老爷,道观里好像没什么人了。”老五看着山路石缝中长出的杂草。 莫问没有接话,先前自空中他已然发现无量山一副破败荒废之象,道观老旧,杂草丛生。无量山三位道长当年同时遇害,彷如房屋失去了大梁,没有了主事之人,挂单的道人会逐渐离开,道观也会逐渐荒废。 到得山腰,莫问发现西侧的饭堂四门紧闭,门前齐膝的杂草说明饭堂已然废弃很长时间了,二人自山腰分开,老五前往北侧大殿,莫问前往东侧别院,在主道和别院的小径北侧是道观里老年道人居住的院落,此时院落的墙外蹲坐着几个垂暮老道,衣衫破旧,神情落寂。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走上前去,冲那几个老道行礼。 “无量天尊,莫真人回来啦。”一个道袍上带着补丁的老道颤悠站起。 莫问闻言心中一暖,这里的这些老年道人还记得他,一句莫真人蕴含着几分虽淡却浓的香火情义,草木枯荣,后浪超前,无量山的辉煌已经不在,此时是他们这些后起之秀建功立德的时代。 “请问道长,道观里的道人都去了何处?”莫问扶着那老道坐下。 “都被官府撵走了。”老道长长叹气。 “官府为何要驱逐道观的同道?”莫问疑惑的问答。 “唉。”老道长摇头叹气没有回答。旁侧另外一个老道接过了话头,“还不是因为凉国和晋国的护国真人都出自无量山。”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凉国和赵国开战之后,晋国亦出兵夺回了江北的大片区域,刘少卿和夜逍遥皆是身居高位,他们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查,官府知道他们学道何处,恨屋及乌之下便遣散了道观的道人。 “这是咱们无量山的荣耀,自古至今有哪个门派同时出过三个护国真人?”最先说话的老道听出了旁侧老道言语之中的怨气,抬高声调出言反驳。 “出了三个护国真人又能怎样,无量山还不是被断香灭烛?”后者回应。 “断了香火是因为咱们没出息,他们已经对得起我们无量山了。”蹲墙根的老头儿在一起也会吵架。 “迎风拍马。”后者讽刺。 “高明道,你别阴腔阳调,若不是他们接济,我们这些棺材秧子怕是早就饿死了。”老道人吹胡子瞪眼。 后者见他发火,撇嘴过后双手插入衣袖,没有再接口。 “老爷,正殿的神像被人砸了。”老五跑了回来。 莫问闻言鼻翼微抖,心中怒气陡生,赵国竟然敢对上清无礼,必须给与严惩。但转念过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事极有可能是当地官府阿谀媚上的一种举动,赵国朝廷想必不会如此小气,况且他们战事吃紧,也没时间前来为难无量山。 莫问抬手指了指老五的包袱,老五会意,放下包袱取出两方黄金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转交给了说话的那个老道人,由于礼物太重,后者忐忑推辞,莫问几番劝说,对方方才收下,随后自房中寻出香烛等物,陪伴二人前往后山祭奠青阳子等驾鹤的故人。 莫问没有再回众人先前学道的别院,下山之时心情郁闷,神情怏怏。 “老爷,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刘少卿和夜逍遥惹的祸。”老五猜到了莫问心情郁闷的原因,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他心情不好并不全是因为无量山破败了,主要原因是他感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而过去的人和物一点点的消逝,现在已然所剩无几了。 “老五,我怎么感觉这世上只剩下了你我?”莫问有感而发。 莫问说的太过笼统,老五闻言抬手挠头,不太理解。 “好似其他人与我毫无关系。”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你这是在雪山上呆的太久了,你得向前看哪,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不能总是惦记以前的那些人。”老五安慰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莫问,哪怕阿九也没有他对莫问了解的深刻,莫问的性格中庸平和,但内心深处偏于悲观,总是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实则有些时候孤独是自己的性格所造成的,不愿与他人交流就会滋生孤独,但他并不惧怕孤独,甚至已经习惯了孤独,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一人独处,只是偶尔会感觉到没有可以交流的知己和朋友。 到得闵州,距离邺城就很近了,中午时分,二人到得邺城西侧,自山野之中降落,步行数里取道进城。 临近城池,莫问发现邺城的城墙是完整的,这表明凉国并没有打败赵国,但邺城此时城门紧闭,侧耳细听,可以听到城内男喊女叫,惨叫连连。 就在此时,自不远处的城墙上射来一支利箭,莫问眼见利箭射来,抬手将那利箭抓住反甩而回,将那射箭的胡人径直刺死。 “老爷,城里好像出事儿了!”老五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抬手上指,老五会意,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莫问跃上蝠背,老五振翼高飞。 由于距离城池较远,墙上守军的弓箭伤不得老五,老五快速攀升,自空中飞入邺城。 到得邺城上空,二人愣住了,下方的情形令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入眼所见,偌大的邺城一片腥红,城中血流成河,到处是尸体,所有的街道都被鲜血染红,大量的士兵和百姓无序混战,士兵杀士兵,士兵杀百姓,百姓杀士兵,百姓杀百姓,彼此之间没有明确的敌人,完全是一种癫狂的胡乱杀戮。老幼妇孺皆不幸免,关门闭户也无用处。 邺城是赵国的都城,是赵国最大的城池,朝廷官员加上驻军守兵以及城中百姓,人数不下数十万,此时这数十万人全民皆兵,成群成伙,多则千余人,少则三五人,沿街砍杀,翻墙灭门,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散落四处。 “老爷,他们是不是疯了?”老五语带颤音,数十万人胡乱厮杀的场面是极为骇人的,整个城池彷如地府血池,到处是死人,遍地是鲜血,鲜血发出的腥气熏人欲呕,尸身散发的臭气令人掩面。 “不是,疯子不会抢夺财物。”莫问摇头说道,若是尸毒蔓延,被僵尸咬中的行尸是不会使用兵器的。若是受人操控,亦不可能出现抢夺财物的情况,这些人在杀人的同时还在抢夺财物,说明他们没疯。 “他们到底在杀谁?”老五疑惑的问道,同样一群人,所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每处宅院都会闯入,有时闯进宅院之后会将宅院里的人尽数杀掉,连哭喊的孩子都不放过。但有的时候他们闯入宅院只会杀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会放掉。 由于城中异常混乱,莫问一时之间亦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原因导致了这场混乱的大屠杀,静心观察了良久方才自胡乱的屠杀之中发现了规律,城中的屠杀是发生在汉人和胡人之间的,碧眼大鼻的胡人杀的是身形较小的汉人,身着布衣的汉人杀的是身穿皮草的胡人,这是一场发生在种族之间的混战,汉人士兵会追杀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会砍杀汉人官员。 “汉人和胡人发生了争斗。”莫问说道。 “好啊,汉人终于不当奴才了,老爷,上吧。”老五高声说道。 不久之前莫问的情绪还极为低落,此时低落的情绪瞬时被心头热血取代,三十年前胡人侵入中原,据晋国司徒府粗计,胡人侵入中原之后杀死了一千六百万人,北方汉人几乎被灭族,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期,是史官不敢写入史书的时期,也将是千百年后的朝廷为了和谐和统一而不愿告知百姓真相的一个人性沦丧的时期,而今汉人终于醒悟,开始反击胡人了。 “老爷,胡人好像占了上风,咱动手吧!”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而是快速自心中斟酌站在道家立场,遇到这种事情时会如何处之,道家认为大道不亏,阴阳共存并施,遇到挑衅和欺辱一味容忍并不是大度宽容,而是养虎为患,会导致亲者痛仇者快。公正的处事之道是以和善回报和善,以战争回应战争,只有这般才能令外族不欺,百姓心齐。 “老爷,胡人一直抢咱们的东西,杀咱们的人,他们还吃了咱家小翠,你是道士,可千万别装模做样的装仁慈呀,杀吧!”老五怒吼请战。 “发声,告知百姓,我们来了。”莫问沉声说道。道人者,行大道之人也,道人者,无奴性之人也。 老五见莫问应允,顿时亢奋莫名,猛然张嘴发出了刺耳怪啸。 正于城中混战的胡人和汉人听得高空异响,纷纷抬头上望。莫问提气扬声,“上清宗天枢子前来相助汉人驱胡……” 第三百五十五章 百岁番僧 莫问喊声过后,城中传来了一片欢呼,这些人倒并不一定认识他,只是世人对于以飞禽为坐骑的道人格外崇敬,能够乘坐飞禽的人在世人眼中都是仙人,与寻常的仙鹤青鸾相比,红毛蝙蝠更显凶煞,以此等凶煞之物为坐骑,其道行必然更深。 除了满城的欢呼,莫问的高喊也为其招来了一蓬箭雨,邺城是都城,城中胡人较多,约占城中人数的七成,而这些胡人通常善射。 大部分的箭矢竭力于半途,为数不多近身的利箭被老五扇动肉翼起风挡下。 挡下利箭之后老五急速俯冲而下,前去攻击行于街头的那群胡人。 “先去皇宫,诛杀胡人皇帝。”莫问提气高喊,此语既是说给老五听的,又是说给城中官兵和百姓听的,胡人若是闻之,定然心生惊惧。汉人若是闻之,定然大壮士气。 老五闻声昂头攀升,自空中快速东飞,陪莫问前来为林若尘送羽衣的那一晚他曾经试图前往皇宫放火,知道皇宫的所在。 为了尽量压住混乱的局面,前飞之际莫问取出符盒,凝气于笔快速画写紫符,天狼毫的神异在于可以越级画符,失去了天狼毫,他仍然可以画写紫符,而且有充足的灵气为后盾,可以接连画写紫符而不虞灵气枯竭。 莫问所画符咒为星宿大符,随着真言念诵,所画紫符迎风化为两条嚣然威武的四爪青龙,伴行于巨蝠左右,为巨蝠阻挡所到之处急射而上的利箭强弩。 巨蝠展翅,青龙伴行,龙在世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较之满天神明,世人更加尊敬和畏惧龙族,两条青龙的出现令城中的汉人热血沸腾,龙为神物,御龙而战定是正义之战。 急行之时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妇孺不可杀,若伤妇孺,天不佑也!” 莫问很清楚自己的这声高喊不会产生很大的作用,因为世人做不到道人的存正持中,敬佩谁,就会五体投地的跪拜。讨厌谁,就会连同老幼斩尽杀绝,此时城中的局面已然失控,很少有人会遵从他的高喊,他的到来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只能尽可能的将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面引领,胡人虽然可恶,但女人孩子是无罪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老五飞的迅速,片刻过后到得皇宫外围,皇宫外聚集了大量的汉人士兵和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为守,汉人士兵为攻,在汉人士兵外围又围了一层胡人士兵,胡人当有万余众,汉人当有数千余,胡人占据上风,汉人被内外夹击。 就在莫问远眺宫门外的混乱战况时,一道红光自皇宫内城凌空而出,急速向西冲来。 莫问有感,凝神细看,只见那道红光乃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凶戾老僧,此人身形高大,白须白眉,脸上却并无皱纹,无法判断其准确年龄,大致估算应该在古稀以上,此人鼻高眼凹,狮口塌鼻,肤色偏黑,脖颈之上挂着一串鸡卵大小的佛珠,其样貌和服饰皆不似中原人士。 那老僧身法极为玄妙,西掠之时双脚凌空迈步,一直未曾落地借力,这种身法莫问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前行之际神情愤怒,一直在高声叫喊,所说言语亦非汉语,根据其发音来看,与僧人诵经所用的梵语类似,此人应该是个来自西土的番僧。 此人虽然与当年的孔雀王一样,都是来自西域,但此人却毫无孔雀王的慈悲之相,一副怒发冲冠的神情,这种愤怒来的很没来由,若是换做汉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定然是对方与自己有杀父夺妻之恨,但他只是初来,这僧人脸上的夸张神情显得很是突兀别扭。 莫问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愤怒而来,定然是敌非友,此外此人明明看到他有两条青龙伴行,仍敢大呼小叫的冲来,表明此人很有可能是个高手。 没有人能逃脱内心深处的好恶,若是来人是个道人,他一定会再等上一等,在确定了对方来意之后再动手,但是来的是个番邦的僧人,对于僧人,莫问一直感觉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若是批评其教义惑人为奴,则会被世人说成没有气度。但他实在做不到喜欢僧人,因为他们的教义是错误的。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了这种想法,莫问没有等对方到来,而是在对方距他还有两里之地时就神授右侧青龙凌空出迎。 出迎,可以是迎接,也可以是迎战,莫问自然不会对这个大呼小叫,表情别扭的西域僧人手下留情,神授青龙阻截拦杀。 青龙得到莫问神授,发出一声震耳龙啸探爪冲出,几度腾身便到得老僧身前,到得近前陡然甩尾,倒扫黑面番僧。 那番僧身在半空,眼见龙尾扫至,陡然定住身形,凌空扎马,双臂外环右送,竟然想要硬挡青龙摆尾。 莫问见老僧想要硬挡青龙攻击,不由得微皱眉头,这黑面番僧自皇宫内城冲出,想必是当年接替柳笙成为国师的那个百岁老僧,若是真是此人,那他的修为一定极为恐怖,刘少卿没能率军攻进赵国都城,极有可能是因为此人阻挡所致。 莫问眉头刚刚皱起,黑面番僧的双掌已然击中了急扫而至的龙尾,一声轰然巨响过后青龙的龙尾被封挡而回,而那老僧则被青龙的巨大力道反震急退。 莫问见状心中一凛,虽然此人来历并不明朗,但其修为却是他所见僧人之中最为霸道刚猛的,敢于硬接青龙攻击的,此人是头一个。 青龙受到巨震,发出了一声怒吼龙啸,龙啸过后急速前冲,追袭那正在后退的黑面番僧。 莫问延出灵气挥走了自下方射来了一支利箭,转而凝神感知那条青龙灵气的耗损程度,那老僧先前攻击的是龙尾,一击之下令得青龙折损了三成灵气,若是攻击的是龙头,两度出手就能震散青龙。 根据青龙灵气的耗损情况,莫问揣度出了那西域老僧的灵气修为,撇开体内灵气的多寡,单论灵气强度,此人远在他之上,而且此人是童子之身,所发灵气蕴含纯阳气息。 推断出了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黑面番僧自身,试图根据其后退之势以及面上的表情判断出此人在青龙的攻击之下是否受伤,以此进一步推断出对方的总体实力。那老僧后退之时并没有借助后退之势缓冲青龙摆尾的巨大力道,而是连番撤步,力求快速停住。其面上的表情也仍然是那副夸张的愤怒,并不见有任何的痛苦和难受。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此人是百年童子之身,学的应该是佛家的正宗法门,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不但灵气充盈,横练功夫亦极具火候。 青龙急追而上,那黑面番僧堪堪止住身形,这一次他没有直迎青龙挥来的凌厉龙爪,而是翻身骑上了龙背。 青龙虽具形体却并非真龙,而是由天地灵气凝聚,凡人若是骑乘,会受到龙身灵气的剧烈排斥,那黑面番僧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骑上龙背之后被龙身灵气急震而下,青龙趁势甩尾抽扫,黑面番僧闪身避开,怪叫一声,双臂急出猛攻龙头。 巨响再度传出,随之传出的还有青龙被震散所引起的巨大气浪。 青龙被那番僧震散之后,下方混战的人群发出了截然相反的惊呼和欢呼,惊呼者是汉人,欢呼者是胡人。 眼见黑面番僧在顷刻之间将青龙震散,莫问眉头再皱,失去了天狼毫,寻常符笔所召请的神兽威力弱了不少。 短暂的感慨之后,莫问心念再动,神授左侧青龙出击。 那黑面番僧似乎早已料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在震散青龙之后转头旋下了颈上的佛珠,持于右手高声梵唱,咒语既快且绕,待得咒语念罢,右手佛珠陡然甩出,佛珠随风变化,一条体形是青龙两倍有余的巨大怪物现身半空,此物有五分像龙,三分似鸟,背生肉翼,只有两足,现身之后发出了既哑且尖的示威声,示威过后快速迎向第二条青龙,到得近前缩胸引颈,冲着青龙发出了一道炙热的通红火焰。 莫问先前从未见过这种龙形怪物,此物与龙之九子截然不同,反倒与上古神兽九婴有些类似,只是此物没有九首,只有一只龙头形状的头颅,头上亦无龙角。 青龙五行归木,那怪物所吐火焰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与南海龙族的二味真火有几分相似,火焰所至,青龙气息顿时减弱。 但青龙并非寻常异兽,虽然受挫却并不后退,迎着巨大的火焰冲至怪物近前,龙嘴大张,咬中了那怪物的脖颈前部。 那怪物反应亦不迟缓,见青龙近身,止住火焰,张开獠牙巨口反噬青龙后颈。 青龙与那怪物脖颈皆长,互相咬中脖颈之后拼命用力,试图在被对方消灭之前杀死对方。 僵持只持续了三滴水的时间,随后青龙被怪物灭杀,化为无形。 此时满城的士兵百姓都在仰望这场高空之中的斗法,眼见莫问的两条青龙都被灭杀,城中汉人万分沮丧,而城中的胡人则发出了齐声欢呼。 与敌对阵,受外部干扰是大忌,莫问对于下方的欢呼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头生有双翼的怪物身上,此物究竟是何种怪物不得而知,但此物绝非似青龙那般是单纯的灵气聚集,因为此物脖颈的伤口正在滴血。 那番僧占了上风,没有立刻指挥怪物上前来攻,而是翻身站于怪物后背,双手掐腰,高声狂笑,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但是此人嚣张狂妄的笑声越来越慢,自起初的哈哈哈哈哈,转为哈哈,哈哈。在莫问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尽数召齐之后,其笑声变成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西斗法 此时中土大约有两到三万名道人,其中大部分是普通道人,只能念诵经文修身作醮。只有极少数的道人能够起坛作法,而能够召请神兽的道人则更是少之又少,召请神兽需要自身具备紫气以上修为,且需要掌握请神真言,莫问顷刻之间召出了道教东西南北四方神兽,此乃前古未有之异像,以往的那些道人体内灵气不足以支撑他们同时招出四只神兽。 四大神兽现身之后于莫问身后一字排开,玄武居北,其右为青龙,再右为朱雀,最南为白虎,莫问如此排列乃是为了避免神兽之间灵气相冲,四方神兽现身之后齐声怒吼示威,声传百里,气冲九霄。 此时偌大的邺城百姓,不论汉人还是胡人,厮杀的暂停厮杀,逃命的停住脚步,尽皆抬头上望,生平难得一见的四大神兽一齐出现,还有一只体形巨大的双翼怪物,人的好奇之心一起,其他想法都会随之淡化,人可以不杀,命可以不要,财物可以不抢,这场神异宏大的道佛斗法不得不看。 “汉军听真,贫道以火属朱雀为你等断后,以木属青龙助你等破门,当打起精神,尽快冲入皇宫,斩杀胡贼罪魁。”莫问提气发声,与此同时神授朱雀冲向由胡人组成的外圈,神授青龙为汉军开路,直破皇宫大门。 青龙和朱雀离开莫问,俯冲而下,被围的汉军忽得强援,士气大胜,奋勇拼杀,争先恐后。 派出了青龙和朱雀,莫问立刻神授玄武和白虎冲向那肉翼怪龙,那翼龙能够喷吐火焰,当为火属,玄武为水,当可克之。白虎虽为金属神兽,却主杀戮,当以金锐之气以杀之。 莫问说话和分派神兽之时,那黑面番僧亦未偷闲,而是趁机划破左手手掌,冲脚下翼龙连番甩血,此人虽然助纣为虐,其所学神通却是佛门正宗,鲜血甩出,那乌黑翼龙体色逐渐变为金黄,在午时的烈日照射下耀眼欲盲。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这番僧此举想必是用自己的鲜血增强翼龙的威势,那翼龙体色变为金黄,足见番僧自身修炼有金刚不坏一类的神通。 玄武和白虎急冲而至,那番僧做法完毕,凌空离开了龙背,冲着西侧的莫问急冲而来。 “前去相助玄武和白虎,斩杀那条妖龙。”莫问自蝠背上纵身跃出,斗法固然可以扬威于世,但想要让世人拜服只能是以一己之力击溃那黑面番僧。 二人迎面急冲,顷刻之间短兵相接,到得近前二人皆未取巧,提气出掌,硬拼灵气。 那黑面番僧眼见莫问竟然与之比拼灵气,大喜过望,怪叫一声狂催灵气,试图一举将莫问震毙。 在那黑面番僧看来,莫问能够召唤四大神兽乃是取巧,其本身灵气修为受年岁所限绝不会强于他。事实上他的判断并无错误,对掌过后,莫问被反震而出,到得十丈外方才止住身形,而他则只后退了三丈,高下立分。 对掌过后,莫问对那老僧的灵气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乃百岁童子之身,灵气修为当真是已臻化境,灵气所出,如中铁石。此人的修为高出刘少卿太多,倘若刘少卿与之硬拼,不出三掌定然落败。 倒飞之时莫问并非背行,而是急旋而出,到得十丈外灵气自双手劳宫狂泄而出,借助灵气的倒推之力急冲而回,追袭黑面番僧。 以灵气加速之事他先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过,因为此举需要将灵气急速逼出,比与人比拼灵气更耗灵气,若是没有内丹为后盾,气海中的灵气经不住如此耗损,但此时他丹田之中内丹已然成形,内蕴一年多吐纳修炼所得天地灵气,可以随意取用。 那黑面番僧没想到莫问能这么快反冲而回,急忙撤步消减后退之势,在莫问急冲而回之前止住了身形,双臂再出,还是硬拼。 莫问抢得先机,本可趁机取巧攻其左右软肋,但他并未取巧,取巧在世人看来是华而不实,偏于女子阴柔,男子比拼必须靠勇武刚猛战胜对手才会受到俗人的尊重。 四掌相接,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气爆之声,灵气上下左右宣泄,上方和左右皆无阻挡,但地面上有着大量建筑,受二人所发灵气波及,十丈内的房舍尽皆破损崩飞。 此番莫问后退七丈,那黑面番僧仍然后退三丈,此乃对方灵气减弱,而己方灵气稳定所致,七丈之后莫问发出灵气止住身形,急旋而回,再袭番僧。 “老爷,我插不上手啊。”老五的声音自东北高空传来。 莫问此时正在提气出掌,没有分神观望,待得对掌后退之时扭头北望,只见那体形巨大的翼龙正在力敌玄武和白虎,玄武为龟蛇神兽,甲厚力沉,凭借自身水属气息正面迎战喷火翼龙。白虎旁为辅弼,上下冲突,伺机撕咬,由于战事开始的时间不长,此时双方仍未分出胜负。 后退之后看罢北侧战况,莫问趁机神授白虎,不再攻击翼龙其他部位,只取其背上双翼。 第三次反冲而回,仍然是硬拼,比拼灵气之时那黑面番僧都会发出怪叫助力,莫问则闭口不语,与敌对阵,发声有助力的作用,也有提高自身斗志的作用,唯独没有助气的作用,恰恰相反,催动灵气之时如果大呼小叫,会分散灵气,令气息的运行变的迟缓。 莫问退五丈,黑面番僧退三丈。 后退之时,莫问分神下望,只见攻打皇宫的汉人士兵已然在青龙的帮助下攻破了皇城大门,进入了皇宫前殿的百亩宫院,见此情形,莫问神授青龙升空待命,只留下朱雀于皇城外焚烧阻挡后期赶来增援皇城的胡人。 那番僧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却不是恐惧和心虚,而是愤怒狠毒,这表明此人要么生性凶悍,要么还有后招未出,两相权衡,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五丈之后,莫问止住了身形,再度回冲,先前已经硬碰了三次,这第四次比拼极有可能出现变数,这种变数并不是分出胜败,而是双方都有可能改变策略。 黑面番僧眼见莫问到来,双臂外伸,手心向上,做出了与扎马类似的动作,这种姿势完全是防守的姿势,并不适合进攻。 见黑面番僧做出了这种奇怪的举动,莫问微微皱眉,根据对方的动作来看,对方是想硬受他的这记攻击,这是一种极为托大的危险举动,倘若他攻击对方气海,极有可能一举废掉这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 若是换做寻常对手,莫问一定会趁机痛下杀手,但是此人乃西域僧人,所学法门与中土大相径庭,万一一击之下没有杀死对方或是废掉对方修为,这黑面番僧便会趁机出手给他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没有求快,而是求稳,双掌凝足灵气直取黑面番僧的前胸,攻击对方前胸无需压低身形,即便对方趁势反击也可保三阳魁首不受重创。 面对着莫问急攻而来的双掌,那黑面番僧果然没有出手封挡,而是长长吐气,令胸腹快速瘪下。 这黑面番僧在此之前曾经与中土道人斗过法,中土道人所用的套路和路数他大致有所了解,但莫问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举动,按照中土的横练法门,在承受重击之时都会深深吸气,借助吸入胸腹的空气抵御和缓冲重击,这黑面番僧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何道理? 虽然心中存疑,莫问却并未中途收手,临阵对敌最忌犹豫不决,半瞬的犹豫就有可能失去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莫问的双掌急速印上了黑面番僧的前胸,击中对方前胸之后,莫问感觉如中败絮,随即就察觉到自身灵气在快速流失,与此同时那黑面番僧本已瘪下的胸腹快速鼓胀。 短暂的疑惑之后莫问醒悟了过来,对方使用的是一种吸收他人灵气为己用的移花接木法门。 发现了对方意图,他自然不会送灵气与对方,立刻想要收回手掌,未曾想对方的前胸陡然生出一股强大吸力,令其双掌难以收回。 黑面番僧此时正在倒吸莫问灵气,不得开口说话,但其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得意,眼中满是蔑视,仿佛稳操胜券。 莫问并未强行缩回双掌,而是趁机打量周围战况,此时那巨大的翼龙左翼已被白虎所伤,身形摇摆不定,但是若想将其彻底制服,仍然需要片刻工夫。 而此时冲入皇宫的汉人兵士亦遭到了皇城近卫的顽强抵抗,这些人以逸待劳,此时大有精神,更为棘手的是胡人一方有不少御用僧人相助,这些人所穿皆为大德袈裟,大多是汉人,但他们已然臣服于胡人,甘为胡人鹰犬。 品德的好坏与其能力的大小并无直接关联,那十余位僧人皆是渡过天劫的高手,皆有兵器在手,所到之处汉军成片倒伏。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前来相助这黑面番僧乃是确信这黑面番僧能战胜对手。 眼见城外汉军已然冲入皇宫,莫问神授朱雀扼守宫门,再命待命青龙前往增援宫中汉军,随后催动灵气,向那番僧体内急灌灵气。 既然这番僧想要掠夺他的灵气,就可以多给他一些,只要对方能容纳的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叫醒一个是一个 莫问先前与那番僧几度比拼,对其灵气修为了然于胸,若紫气修为巅峰为十,此人便是十,其灵气修为已然登峰造极,而他自身只在七八之间,两者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是对方的登峰造极是其灵气的刚猛程度而言,是建立在外丹法门的基础上的,其灵气虽然霸道刚猛,气海之中的灵气却仍是气态,不耐久耗。而他的灵气虽然威力要弱于黑面番僧,却胜在体内有内丹凝结,灵气源源不绝。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莫问对这番僧的修为了然于胸,对此人气海所能容纳多少灵气亦有判断,催动灵气之时细心的拿捏尺度,这黑面番僧之所以敢掠夺他的灵气,是因为此人自忖能够容纳他体内剩余的灵气,急灌灵气之时绝不能让番僧起疑戒备,当设法惑敌,在最后时刻猛然发力,给予其重重一击。 两滴水之后,莫问陡然回撤双臂。 番僧有感,前胸吸力大增,莫问未曾挣脱其吸附。 而莫问本意也并不是挣脱,只是以此惑敌,令那番僧误以为他反灌不成想要抽身。 一挣不得挣脱,莫问再度尝试,此次仍然没能摆脱那番僧的吸附和控制。 在尝试挣脱之时,莫问心念微动,丹田之中的内丹不再补充灵气,如此一来灵气很快出现了减弱的征兆。那番僧有感,面上再露得意神情,龇牙咧嘴,鼻孔大张。 自这番僧出现之初,莫问心中就感觉很是别扭,此人年过百岁,修为精深,按照常理来说此人应该平和从容,但是此人毫无长者之风,表情夸张,举止失度,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幅嘴脸若是出现在官府的家奴脸上倒很是贴切,出现在一个修为高深的佛门僧侣脸上则有说不出的怪异。 究其根源,想必与其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熏陶有关,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固有的,经由千百年传承而形成的民族氛围,孔孟之道,诸子百家,道家法家,这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圣人教诲和故人书卷自汉人心中生出了一把无形的尺子,这把尺子的作用是用来衡量和判断事物的,通过衡量和判断给予相应的回应或制定出适当的应对方法,这把尺子又可以称之为“度”,进退有度,行止有度,处事有度,农人只要掌握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择时耕种,得五谷丰登。官家掌握好了这个度,就能造福一方,左右逢源。而道人拿捏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明窥阴阳,左右五行。 而这番僧出身西域,没有受到中土的教化,虽然炼有神通,但受其本国文化氛围所限,其行止失度,失度之下就会做出一些不合体统之事,在中土之人看来就显得别扭而怪异。 再过三滴水,莫问体内灵气已呈枯竭之势,而那番僧体内灵气则逐渐趋于盈满。 黑面番僧脸上得意神情更盛,开口快速说了一句梵语,莫问听不懂他的言语,却看到了此人牙齿磨损严重,这表明此人在西域之时所吃的食物很是粗陋。除此之外,还根据对方开口说话的这一情况,判断出对方并不聪明,因为开口说话会导致气息减弱,对方敢于开口说话,表明确信他已经油尽灯枯,即便自己气息减弱少许,他也无法挣脱。 黑面番僧开口说话所导致的间接后果就是令莫问知道他已经中计,是时候反击了。 思维方式的不同令莫问占尽了便宜,他之所以如此谨慎乃是因为这番僧炼有金刚不坏的佛门神通,若是一开始就猛催灵气,对方在气海盈满之后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耐受能力摆脱他急送而至的灵气,将自身所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要想伤害对方,必须在其气海即将盈满之时陡然送出大量灵气,只有这样才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令其来不及施展金刚不坏的神通。 莫问心念闪动,努力封闭双掌劳宫穴。 那黑面番僧自然察觉到了莫问的举动,脸上的表情变为傲慢,在其看来这是莫问灵气枯竭之后一种苟延残喘的无奈之举。 实则莫问努力封闭劳宫穴乃是为了掩饰灵气快速恢复的真相。 内丹散发灵气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灵气再度盈满,灵气盈满之后莫问陡然放开了双掌劳宫,与此同时将体内灵气狂催而出,由于大量灵气自经络中快速穿过,令得其经络极为酸痛。 黑面番僧体内的灵气本已接近充盈,莫问急送而出的灵气瞬时令其气海彻底盈满,气海盈满之后,莫问体内的灵气仍然急灌而入,气海容纳灵气的多寡都有定数,超出容纳范围,就会伤及气海本身。 黑面僧人没想到莫问有此后招,待得感觉体内灵气过量时,下腹已然痛如刀绞,情急之下急忙引气下行,通过脚底涌泉向外宣泄。 莫问动手之前猜到了对方会有此一举,故此催发灵气极为迅猛,力求在对方引气下泄之前对其气海进行最大程度的伤害。 黑面番僧急于宣泄灵气,保全气海,前胸吸附之力骤然消失,莫问并未追击,而是趁势抽手,右手高抬猛抡,给了那番僧一个响亮的耳光,与此同时提气发声,高声斥责,“大胆番僧,胆敢来我中土逞凶,当我道家无人乎?” 那黑面番僧修为高深,但修为高深之人往往常年避世,虽然练就了高强的修为,应对能力却很是欠缺,被莫问凝足灵气的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加之急于宣泄灵气减轻自身气海所受伤害,故此顾不得稳定身形,身形彷如陀螺一般凌空转动。 莫问气怒,上前又是一巴掌,按照常理,道人哪怕再痛恨对方,亦不会打脸,但莫问恨其为虎作伥,助胡灭汉,这一巴掌还是打脸,“你东来乃是慕我中土富足,我不西去乃是因你西域穷苦,我以客事待你,你可有遵循客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爱当惜,你离家剃发,禁绝天伦,何其谬也?”莫问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气,前尘旧恨齐涌心头,反手又是一掌。 “你若真有可取之处,为何自本国万人之中无一信徒?”莫问再抡一掌。 “莫要以为你受胡人器重就是正道,胡人推行你的教义乃是因为你教人逆来顺受,不生是非,便于他们奴我中土百姓。”五掌。 “你信徒遍地又如何?若是贫道因你信徒众多就吞吐言辞,不敢揭你之丑,三清要我何用?”六掌。 “我道门中人持平守中,尊礼宽和,无人数你过错,今日就由我做了这个恶人罢。“七掌。 人的三阳魁首主掌人身,莫问这七掌无不用尽全力,七掌过后那西域番僧已然晕死了过去,身形急坠落地。 莫问心头之怒未消,神授青龙朱雀升空,协同玄武白虎将那怪物翼龙撕裂绞碎,翼龙一死,化为零散佛珠散落于地。 老五飞来接住了莫问,四方神兽归于身后,莫问提气扬声,“赡养双亲乃子女之道,延续血脉乃父母本分,你那教派若不好生反省重设教义,依然祸我中土,害我百姓,我道门中人迟早会逐你出去。” “史官文生留史著书当心存公正,心存公正则书明卷清,可导人向善,为大善,天佑之,子孙昌盛。若胡言乱语,乱排高下就是误导万民,为大恶,天恶之,断子绝孙,吴氏便是此例。”莫问再度说道,言罢,莫问愣住了,前者是他所言,但最后一句话说的鬼使神差,他并不知道吴氏是哪位书生,但心中却非常确定此人断子绝孙了。 “老爷,别说了,那个秃驴起来了。”老五打断了莫问的长篇大论。 莫问闻声回神,低头下望,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经苏醒,此时正自地上摇晃着爬起。 “我下去给他一棍。”老五请战。 “罢了,放他走吧。”莫问大感失落,先前的那番言语他原本以为会令满城军民敬仰受教,未曾想世人喜欢看的只是斗法,斗法结束之后便各干各的去了,抢夺的继续抢夺,攻打皇城的继续攻打皇城,他先前所做的事情唯一的作用就是令得汉人士气大涨。胡人一方失去了国师,军心大乱,城墙逐渐被汉军占领,而攻打皇宫的汉军也已经进入中城。 “呀,他被人杀啦。”老五惊呼。 莫问闻声探头,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然扑倒在地,在其俯视之时,那番僧的头颅正自脖颈之上滚于旁处。 那番僧虽然被杀,其尸身周围却并没有人。见此情形,莫问立刻知道刘少卿来了。 “老爷,走,抓胡人皇帝去。”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吟片刻神授四大神兽调头向西冲去。 老五有感,旋身歪头,“老爷,你让它们干啥去?”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片刻之后四方神兽到得西侧城门处,以自身剩余灵气将城门和左右百步内的城墙尽数轰飞。胡人虽恶,却不能斩尽杀绝,当网开一面,留那些命不该绝之人一条生路。 “走吧,去东海。”莫问冲老五说道。 “啥?”老五大感惊诧。 “去东海,还了那狻猊内丹。”莫问说道。 “不是吧,这正打仗呢,咱就这么走了?”老五一直没有正式参战,心中很是遗憾。 “此事不归我们管,接手的人已经到了,走吧,去东海……”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性本恶 “老爷,真走啊?”老五咂舌问道。 “你且去杀上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于城东等我。”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这种时候不让老五动手,他会一直引以为憾。 “你干啥去?”老五见莫问改变了主意,欢喜点头。 “我去见位故人,你小心些。”莫问言罢,自蝠背上纵身掠下,自街道中前往西城。 此时城中官兵大多背负弓箭,自高处飞掠还不如自街道中穿行来的安全,只是此时街道上到处是手持凶器的杀人者和尸身不全的被杀者,想要寻一处没有被鲜血玷污的踏脚处很是不易。 人的内心深处都藏有恶念,在乱世之中内心的恶念彻底显露,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显露出了凶残的一面,这种凶残主要体现在见人就杀,不分老弱妇孺,而且在此时人性的卑劣也随之显现,成年男子选择目标的时候会率先选择老弱妇孺,原因无他,只因这些人没有还手之力,屠杀起来更加容易。 此时胡人的凶残远远不如汉人,街道上的胡人大部分都是士兵,他们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这场暴乱,故此只是杀人,并不抢夺,而且只在街道上追杀持有兵器的汉人男子,极少破门而入。 汉人则不是如此,赵国皇帝出于国都安全考虑,于城中并没有留置太多的汉人军队,此时大部分的汉人军队都集中在了皇宫周围,市井街道上的汉人大多是身穿布衣的百姓,手中的凶器也多是农具和菜刀柴斧,他们此时或数人,或数十人集结成群,自大街上搜寻胡人,或者撞门破墙进入胡人宅院大肆杀戮,而且他们杀的不单是胡人,也会屠杀胡人宅院里的汉人丫鬟和婢女。 汉人的屠杀带有强烈的报复意味,多年来胡人一直抢夺他们的财物妻女,此时他们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多年沉积的怨气瞬间迸发,其神智异常疯狂,举动无比凶残,所杀胡人多为分尸开膛。除此之外这些汉人身上都背负着诸多大小不一的包裹,其中是他们抢夺而来的财物,为了获取财物,他们会以‘只求财不杀人’来诱骗胡人,胡人为了活命多会拿出家中财物,但他们说话并不作准,言而无信,在拿到财物之后还会痛下杀手,将胡人及其家人尽数砍杀。 胡人都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为了拿下胡人和那些女人佩戴的项圈手环,这些汉人会生生砍断他们的头颅和手腕,自喷血的尸身和惨叫着的胡人身上盘剥摘取。 除了杀戮和抢夺,城中的汉人百姓还大行奸淫恶举,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垂髫女童,皆不幸免,有些妇人畏死,不敢反抗,受辱之后却仍然逃不过被杀厄运。也有一些女子性情刚烈,竭力反抗试图保全名节,但她们的反抗是徒劳的,女人是弱者,永远无法与男子比拼力气,反抗只会激起那些男子心中的兽性,更有甚者会直接砍去反抗女子的头颅,对着正在喷血的无头女尸大行禽兽之举,毕了,还会做出更加令人发指之事,他们会割下这些女子的乳方揣进怀里,会豁开女子的下腹,看其私处内部的血肉。 只穿过了三条街,所见所闻已然令莫问怒火中烧,行恶事的汉人不是只有一群或者是一伙儿,整个邺城此时到处都是做这种事情的汉人,其面上的表情是扭曲的,言行举止丑恶凶残,虽然人性有善恶两面,但他从未想过汉人内心竟然会有如此丑恶的一面,此等丑恶较之胡人的食人恶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汉人所行之事已然大大超出了报复的限度,成了一种没有了约束之后的兽性流露。 莫问穿过了三条街,看了三条街,杀了三条街,但是最终他将拾来的钢刀扔掉了,这种情况太普遍了,倘若将行恶事的汉人尽数杀掉,怕是用不着胡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将整个邺城的汉人杀掉七成以上。 莫问见过人性丑恶,见过胡人杀人吃人,也见过胡人欺辱汉人的女子,在此之前他以为那就是人性丑恶的极致,未曾想此时所见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的了解,他几乎忍不住呕吐,这种强烈的呕吐感并非来自满地的腥血和秽物,而是来自对人性的失望,他一直以为血统是决定品性的主要原因,一直赞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言,但此时他不再这样认为,人的血统和种族并不能决定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们所受到的熏陶和教化。 这些汉人一直与胡人生活在一起,而胡人在侵入中土之前是缺乏教化的,身上带有野蛮和凶残的恶气,汉人常年耳濡目染,受胡人影响,亦生出了凶残之心,其凶残程度甚至超过了胡人。 孔子有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此语说的是人会受到周围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环境的影响,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说的是没有意识的荷花,并不适用于人,世间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身处坏的环境,所有人都会逐渐变坏,没有例外。所谓例外,那是因为身处淤泥的时间还不够长。 莫问没有再制止凶杀和奸淫,要约束一个人很简单,要杀一个人也很容易,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要想让世间没有杀戮,让人性变的温和,只能靠教化和引导。道家有人分贵贱一说,贵人指的就是他这种不惑,睿智之人。贵人应该做的不是凭借自身的睿智和高瞻去蔑视和奴役愚昧百姓,而是要包容他们的愚昧,设法给予良性引导,愚昧百姓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贵人就应该帮助他们判断是非,带领他们向和平仁善温暖的方向走。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了蒲雄所在的宅院,由于蒲雄当年被他提升为一品将军,故此蒲雄当年的强弩将军府已经进行了扩建,此时将军府大门紧闭,周围并无汉人来扰,欺软怕硬是世人的通病,城中汉人所杀的大多是胡人平民,真正的将帅府邸他们不敢轻易来扰。 他当年挂印离开的时候蒲雄已经是一品大将军,按照常理大将军的府邸应该占地百亩,但蒲雄的这所宅子只有二十几亩,而且院墙的高度,门上的铜补,周围道路的宽窄都要低于其他同级将帅的规格。 到得门前,莫问并未敲门,而是提气跃进了院内,只见偌大的将军府只有二十几间房舍,内部的修饰很是粗陋。 进入院内之后,莫问第一眼就看到了蒲雄,蒲雄端坐于正厅外的一张木椅上,身后站立着几名壮年家丁,一把薄脊钢刀,一张铁胎强弓和两筒羽箭尽皆放于前方的一张木桌上。 莫问站定之时,蒲雄的右手已然搭上了桌上的强弓,在看清莫问的样貌之后颤抖着缩回了手,撑着木椅扶手缓缓站起。 “蒲兄,城中已成滚汤,你竟然在家躲闲?”莫问迈步上前。 蒲雄先前颤抖的只是双手,听得莫问言语开始浑身颤抖,急切的推开面前木桌向莫问快步走来,到得莫问近前已然眼眶泛红,“末将蒲雄,见过真人。” 蒲雄说话之时右手下撩衣摆,意欲单跪行礼,莫问急忙探手将其扶起,“你我乃是私交挚友,怎能如此生分?” 蒲雄闻言伸开双臂抱住莫问,大哭出声,当年东征三郡莫问三年之中将他自五品杂号将军擢升一品大将,此乃厚恩。莫问当日于东北熊州背水一战,明知出战必然全军覆灭,事先以药物将其麻住,送回邺城保全了他的性命,此乃大义。分别四年多,在邺城出现巨大变故之时特意赶来庇护,此乃念旧重情。 “我此时心乱如麻,你就不要再给我添烦了。”莫问苦笑说道,蒲雄是氐族人,也不是汉人,其生性较汉人要豪放外露,做出此等拥抱举动亦在情理之中。 蒲雄闻声急忙松开莫问,回头冲正厅高喊,“快去准备酒宴,莫真人来了。” 此时,孩童和妇人是没有出来与客人相见的规矩的,蒲雄喊过之后,正厅传来了女子的答应之声,随后就是脚步声,根据脚步声判断,蒲雄府中的下人和婢女并不多。 “先前上空斗法,可是真人所为?”蒲雄很快恢复了将军气度,左手前伸,邀莫问进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邺城太大了,先前斗法的皇宫区域位于东城,而蒲雄居于西南。 “可有受伤?”蒲雄关切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摇头。 “为何脸色如此难看?”蒲雄追问。 蒲雄虽然是下属,但是年纪较他大几岁,加之彼此是好友,故此莫问便没有瞒他,将所见所想说与他知道,话至半途进得正厅,只见正厅正北有一神位,神位上并无神像,三坛高奉的是他当年写给蒲雄的那张定位符咒,由于紫符是四年前所画,此时已经有些泛黑。 蒲雄听完莫问讲述并没有太过惊讶,莫问是世外之人,少见污秽,而他是朝廷的领兵将领,见多了人性丑陋。 “末将亦是胡人。”蒲雄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莫问想听蒲雄的看法。 “末将以为汉人也好,胡人也罢,都是良莠不齐,末将是胡人,却从未杀过汉人平民,亦未抢夺他人财物。而朝中有些汉臣,食人虐仆恶习较胡人更甚。”蒲雄说道。 “胡人若受教化,亦可为善。汉人若失教化,亦会作恶。”莫问点了点头,其实有些事情他是明白的,只是希望想听听朋友的看法,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郁结。 “对对对,不能以种族定好坏。”蒲雄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真人这几年过的可好?”蒲雄问道。 “尚可。这城中变故因何而起?”莫问随口问道,虽然与蒲雄说话,他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佛家的众生平等好似也并不全错,至少用在胡人和汉人身上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因为他们的教义有缺陷就认定他们一无是处。此番前往东海还了狻猊内丹,回程之时再将那些欺辱老五的人寻上一两个为老五解气,随后当前往凉国寻找当年的孔雀王,与之平心静气的谈上一谈,听听此人所持大乘法门究竟为何。此人若是还在中土,这些年应该已经学会了汉语。但寻到此人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几年刘少卿担当凉国的护国真人,七人出山之时道家被佛家挤兑的几乎没有立锥之地,故此刘少卿对佛门的成见比他还深,刘少卿担当护国真人定然会在凉国大举压制佛家,那孔雀王在凉国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说不定早就饿的跑回西域去了。 “石虎死后,诸子争位,这一年之间弑君之事发生了两次,此次领军发难之人乃是石虎养孙冉闵,官至大将军,封武德王,此人本是汉人,石虎在位时受命征战,多有建功,此番发难名为驱逐胡人还汉室正统,实则是因为未能接掌赵国皇位而心生不忿,打公号而谋私利也。”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蒲雄一眼,蒲雄急忙说道,“真人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绝不会谎言相欺,所言句句属实。” “蒲兄误会了,我原本也没有涉足此事之想,此番出手乃是东行偶遇。”莫问摆了摆手,他修行道法和经文已有多年,对本质的东西看的很透,冉闵此人驱逐胡人确有功劳,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不能抹杀他的功绩,却也无需将其视为民族英雄。 “你这大将军的府邸可够寒酸的。”莫问环视左右岔开了话题。 “朝中皆知末将为真人提拔,皆不敢重用末将,不过他们顾忌真人威名,亦不敢去了末将的封号,这几年末将一直闲居在家,倒也得个清净。”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说道,“我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你且拿笔墨过来,我留书一封,当可消灾避祸。” “石氏多有外封郡王,即便攻下了皇城,其根基仍在,战局胜负难料。真人当真要置身事外?”蒲雄起身端来了笔墨。 莫问点了点头,提笔作书,言蒲雄品行高洁,为人正义,下落名讳道号和日期。 蒲雄接过莫问所书,连番道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莫问名头太大,得他手书,可于这混乱世道保满门太平。 与蒲雄闲话片刻,莫问估算与老五约定的时间到了,便起身告辞,前往城东与老五会合……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东海之滨 城中仍然混乱一片,此时官府和胡人士兵已然无力控制局面,邺城的局势彻底失控,不少宅院被人纵火焚烧,大批胡人开始成群结队的往西城移动,试图自被莫问破坏的西侧城门逃命。 莫问出了蒲府自城南绕至城东,城东是一片被收割过的农田,遥隔很远就能看到老五自农田的一棵大树下低头呆坐。 老五见莫问回返,直身站起,“老爷,你回来啦?” “你没有参战?”莫问问道,老五身上并无血迹,孝棒也是干净的,这表明他并没有参与城中战事。 “我都分不清谁是坏人了。”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老五想必亦是看到了汉人的一些出格举动,故此心中生出了矛盾和纠结。 摇头过后,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此次没有做丝毫的停留,接了莫问立刻振翼东去。 片刻过后,充满杀戮和血腥的邺城便被二人甩在了身后百里之外。 先前的所见所闻令得老五情绪很是低落,升空之后只是振翅东飞,并不说话。 前行数百里,下方出现了滚滚烟尘,莫问定睛细看,只见下方的官道上疾驰了大量的骑兵,观其衣着盔甲当是胡人的军队,不问可知是接到邺城告急的传书,赶赴邺城进行增援的。 “老爷,你说他们谁能获胜?”老五看着下方绵延数里的骑兵战队。 “两可之间。”莫问摇头说道,胡人的军队主力仍在,兵力占了绝对优势。汉人一方的优势是士气很高,全民皆兵,且有刘少卿相助,以刘少卿的修为,要杀掉那些护驾的僧人并非难事。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斜翼改道东南。沿途所见,城池村落仍然很是平静,由此可见邺城是汉人冲胡人发难的始发地,发难之事情没有传扬出来。 “老爷,你真要去东海呀?”老五问道。 “先去了却了心事,回来再与你报仇。”莫问说道。 “你把那三个家伙废了,我也没啥气了,报不报仇的都无所谓了,我是想咱去东海可能会有危险,你别忘了,咱当年放跑了南海的那敖什么来着?”老五想不起南海龙女的姓名。 “敖烵。”莫问接口道,老五所说不无道理,当年自东海的一处死岛将被困的敖烵救了出来,得到了敖烵回报的大量灵物种子,与此同时也得罪了东海龙族,此去东海若是与东海龙族偶遇,定然会遭致报复。 “对,敖烵,要我说还是算了吧,都好几年了,说不定他早就忘了,咱还是回道观吧。”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老五担心慕青母女的安全,便出言说道,“胡人就算被逐西行亦不会途经我们的道观。这狻猊内丹总是要送还主人的,我当年说好物归原主的,岂能食言。” 老五见莫问心意已决,只能继续振翅东飞,到得傍晚时分,二人来到了当年出海之前落脚的那个海边镇子的上空。 “今晚有风,不宜出海,自下面的镇子住上一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点头过后低飞降落,降落之后穿着妥当,与莫问步行进入小镇。 镇子很小,只有百余户人家,客栈只有一家,位于镇子东南,二人进得镇子,径直寻向那处当年曾经住过的客栈。 “老爷,这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老五疑惑的问道,二人行走之时遇到的路人无不衣衫破旧面带饥色,而当年来到此处之时,这里的乡人过的很是富足。 “想必是遭了水灾。”莫问随口说道,老五发问之前他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现状,也猜到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张洞之曾经说过东南沿海的产粮州郡这几年一直遭受水灾,此事想必是东海龙族所为。二人目前所在的区域虽然偏北,却也难逃波及。 “这里的人又不怎么种地,遭什么水灾?”老五不解的问道。 “也可能是南海龙族已经向东海的龙族开战,海上不安宁,他们不能出海。”莫问说道。此时是秋季,却不见镇子里晾晒鱼干和海菜。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客栈门前,店主一家三口正在店内吃晚饭,店主见到二人到来,急忙起身招呼,莫问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发现食物很是粗陋,不见海物,由此更加确信这里的贫苦是因为无法出海所致。 老五一天不曾进食,大感饥饿,落座之后立刻点酒要菜,未曾想店主闻言竟然面露难色。 “快去吧。”老五见状自怀里拿出一点碎金扔给了中年店主。 店主接过黄金,犹豫片刻转身去了,片刻过后端来了几碟干菜和壶白酒,“客官先用着,狗肉得等上一会儿。” “何来狗肉?”莫问皱眉问道。 “家中自养有一条黄狗,今日该它寿数尽了。”店主说罢,转身向屋后走去。 “算了,算了,我家老爷不吃狗肉,别杀了。”老五看了一眼那面有悲伤的店主女儿,出言喊住了店主,言罢离座站起抬手西指,“老爷,我出去一趟。” 莫问知道老五是要前往山中捕猎,便点头同意。 店主收了二人的黄金,却拿不出像样的饭食,一时之间陷入踌躇,不知该不该退还饭钱。 “店家,前几年我曾经来过贵地,那时贵地很是富足,几年不来,怎么成了这般光景?”莫问提壶斟酒,拿起了酒杯。 “哎,道长有所不知啊,古人不是说了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登州地界临近东海,出产海盐,这几年西北打仗,官家增加了田赋盐税,出的谷米要交八成,晒了盐巴出来也要交现钱盐税,我等哪个交的出来。”店主点亮了柜台上的油灯双手送来。 “据我所知这海中多有鱼虾,你们为何不捕了来吃?”莫问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怎地,这海中最近几年总不太平,出海的渔人多遇大浪暴雨,还有那怪鱼龙蛇也时常出来作祟,出海是不敢了的,我们只能自海边拾些海菜死鱼,果腹尚且不够,更是无法变卖换钱。”店主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道长怎得来到这偏远之处?”中年店主出言问道。 “有些私事要办。”莫问微微皱眉,按照规矩,店家是不该问客人的来历和行程的。 “不知道长可会降妖?”中年店主走上前来,提壶为莫问斟酒。 “此处有妖物作祟?”莫问侧目反问。 “有,此妖作恶已半年有余,若是道长能将其降服,我等定有厚礼相酬。”店主低声说道。 “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厚礼?”老五提了一串扑腾的飞禽自门外走了进来。 店主听得老五言语,顿时面露愧色,“作醮的十两银子还是能凑够的。” “哈哈哈,你说的那是普通道士的价钱,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还十两,就是万两也得看他乐不乐意。”老五笑着走到近前,将那串飞禽塞给了店主,“快去炖上,伺候的好了,我帮你说情。” “好好好。”店主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抱着那串挣扎的飞禽转身走向后厨,留下一地的鸟毛。 “唉,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来,这些钱给你扯几身衣裳。”老五自怀中摸出一块黄金,塞给了那个提着扫帚清扫地上羽毛的女孩。 “多谢大哥,多谢老爷。”女孩接过黄金,冲二人欢喜的道谢。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此人是店主的女儿,豆蔻年华,圆脸大眼,身材婀娜,很是可爱。 “我去给大哥和老爷打酒。”女孩将黄金双手捏在胸前,转身离开。 “唉,可怜哪,这天杀的世道。”老五长长叹气。 “清白女子,还算懂礼,若是没有定下亲事,你可收了做偏房。”莫问说道,二人一起长大,老五这点心思瞒不过他。 “老爷,你错怪我了,我就是看她可怜。”老五急忙辩解。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可怜人,你何曾大方的给过他们十两黄金?”莫问白了老五一眼。 “我一个下人,纳妾不太好吧,再说也不知道慕青同不同意呢。”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 “你何时听过慕青的话?”莫问拿起了酒壶。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老五急忙抢过酒壶斟酒拉话。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爷,你说这儿的人怎么都长的这么高呢?”老五随口问道。店主家的女儿长的纤细高挑,比他要高出半头。 “古有蛮夷两大强壮族群,蛮就是龙含羞所在的西南蛮荒,夷就是东夷,指的就是这登州沿海一带,这里的人有夷人血统,夷人身材较我们汉人要高大许多。”莫问随口解释。 “原来不是汉人哪。”老五面露惋惜。 “我们北方被胡人入侵将近三十年,血统已然交融,做不到泾渭分明了,怕是只有南方闽州,蜀地,鄂州一带还有血统纯净的汉人。”莫问说道。 “咱们的血统纯不纯?”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笑了笑,“汉人身材都不高。” “那我比你纯。”老五嘿笑打趣。 二人说笑之间,那女孩抱酒来送,坛上还沾有黄泥,想必是自土中新挖的陈酿。 老五接过酒坛,冲莫问暗使眼色,莫问佯装不见,老五无奈,只好自己腆这脸冲那女孩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可有许配人家呀……” 第三百六十章 爹不能乱叫 “回大哥问,小女子年方十八,待字闺中。”那女孩笑的娇艳,答的爽朗。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看来老五要填上一房妾了。 “哦,你去看看饭好了没有,好了就端上来。”老五冲那女孩摆了摆手。 女孩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女孩走后,莫问侧目看向老五,老五撇嘴说道,“没想到是个小寡妇。”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是待字,不是带子,待字闺中就是生辰八字未曾交予媒人。”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顿时喜上眉梢,“老爷,这个女的能要不?” “为何不能?”莫问说话之时开始凝神感知周围气息,老五若想娶了这女子,势必要相助此间乡人降妖平患。感知过后发现此处有两只妖物,一在镇子北方,当为蛇。一在镇西山中,为狼。两者皆无多大道行,只在三五百年之间,怕是连人身都不得幻化。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莫问法眼如炬,看的精准,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二人说话之间,店主一家端了肉食和面饼来送,老五留下一半肉食,将剩下一半给了店主一家,后者很是过意不去,连声道谢。 二人来到之初,店主一家正在吃晚饭,主客五人分了两桌各自吃饭,吃饭之时老五不时转头偷看那女子,见那女子的吃相既不扭捏又不狼贪,心中越发喜欢。 饭罢,莫问喊了中年店主说话,母女二人收拾了桌子,去了内室。 “不知二位宝乡何处?”那中年店主是有年岁的人,有见识,老五的举动逃不过他的眼睛。 “回善人问,我们二人祖籍豫郡西阳县,不知善人贵姓?”莫问笑答,店主既然问到了祖籍,自然是在考虑婚嫁的可能。 “担不起贵字,鄙人姓赵,二位怎么到得此处?”中年店主又问。 “我跟我家老爷要去东海还一样东西,你们这里的妖怪是怎么回事儿?”老五抢先回答并发问。 “道长真能降妖?”店主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转头看向莫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略通玄法。”莫问闻言笑了笑,老五既然要娶人家姑娘,对方迟早要知道二人来历。 “哦。”店主面露疑惑,显然未曾听过这一道号。 “当年收复你们白郡的就是我家老爷。”老五见对方有眼不识泰山,有些急了。 “收复白郡的不是檀木真人吗?”店主愕然发问。 “檀木子是我家老爷的助手。”老五解释。 店主闻言愣了一愣,片刻过后恍然大悟,惊惶离座,惊视莫问“你就是护国真人?” 老五见对方知道莫问威名,心中郁闷方才消解,“以前的事儿了,我家老爷现在早就不伺候他了,说吧,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 “草民赵二,给大人行礼。”店主战兢着就要下跪。 “贫道已无官职在身,无需如此,”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其托起,“我这兄弟对令爱很是心仪,若是善人首肯,日后免不得成为亲家。” 赵氏店主见莫问出手神奇,心中仅存的半点疑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莫问的名头太响了,在普通人心中是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人物。 开门做生意的人总比寻常农人反应要快些,片刻过后店主反应了过来,拱手说道,“承大人高看屈就,我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太过高攀,心中惶恐。” “爹,不用惶恐,咱家老爷没啥架子,快坐快坐,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老五见店主同意了亲事,喜笑颜开,拉着店主就坐。 莫问闻声再度莞尔,这爹认的真够快的。 “不知贤婿姓甚名谁,八字为何?”店主就坐之后将妖精一事抛之脑后。 莫问在旁听的哭笑不得,这一老一少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定下亲事,当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老五急,原因是赵樱英美貌婀娜,且待人处事很是大方。赵店主也急,原因是在乱世之中有莫问和老五这棵大树依靠,可保平安富足,女儿永远不会受苦。 不到半个时辰,双方通了八字,道士不能做媒,莫问便为证婚,老五自行下了百两黄金的聘礼,那名为赵樱英的女孩送了老五一支头钗,双方就算结了亲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定下亲事之后老五兴奋莫名,“爹,这妖怪是咋回事儿,你说说,今天晚上我就去降了它。” “贤婿莫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也不迟。”店主激动非常,急切的想要回房平息心中激动。 “镇北有一蛇妖,镇西山中有一灰狼成精,不知为害乡里的是哪一个?”莫问随口问道,必须让老五今晚有点事情做,不然他会无事生非。 “什么?镇西镇北都有妖怪?”赵店主大惊失色。 “为害作祟的不是那两只妖物?”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是,不是,若不是老爷所言,我还不知道镇子周围有两个妖怪,为害的妖怪也不是来自山里,而是来自海里。”赵店主抬手东指。 “管它是山里的还是海里的,爹,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老五催促道。 店主耐不住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事情发生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当时是二更时分,一条巨大的怪鱼从天而降,压塌了镇西的几间房舍,乡人惊起,围而观之,只见那是一条众人从未见过的怪鱼,体长三丈,鱼身扁圆,背生双翼,周身红鳞,绿睛黄尾。 那条怪鱼身上有着几处很大的伤口,落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海边的人对于这种巨大鱼类心存敬畏,便聚众结绳将其抬到了海边,试图将其放归大海。 但那怪鱼受伤太重,最终死在了海边。次日清晨,乡人经过商议将那死去的怪鱼就近掩埋,并立祠进行祭祀。 过了七八日,就在众人逐渐淡忘此事之时,变故出现了,那日是月圆之夜,为大潮,镇子有人前往海边拾捡海物,未曾想发现了一只房屋大小的披甲怪物正在破坏那座建于海边的祠堂,乡人见状无不惊惶逃走,有胆大好事者自远处窥望,发现那像蟹又像龟的怪物将祠堂下已经腐坏的怪鱼给挖了出来,开膛破肚,碎肉分尸。 远窥之人见得血腥场面,再也不敢在远处偷看,狼狈的亡命逃回。 次日白天,乡人结伴到了海边,只见先前掩埋大鱼的沙坑被那怪物挖出了一个丈许深浅的巨坑,而那死去的怪鱼则已经被那怪物彻底撕碎,肉骨鳞片散落在方圆两里的海滩上,臭气熏天,熏人欲呕。 此番乡人再也不敢掩埋这些腐肉,昨日那怪物将大鱼分尸,无疑是泄愤,怪物之间的恩怨,凡人岂敢参与。 谁知事情还没了解,当日晚间,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虬髯大汉来到了镇子,手里拿着一段当日乡人承抬怪鱼的绳索,四处询问是何人掩埋了那条怪鱼,最终让他找到了当日参与抬送怪鱼的一名乡人,那虬髯大汉很是凶煞,逼问出了十几个人当日有份参与的乡人,追问当日是谁拿走了怪鱼身上的事物,众人不知,他便发怒翻脸,痛殴众人,此人很有本领,十余人竟然敌他不过。 但众人确实不曾拿过那怪鱼身上的事物,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带到了怪鱼当日落地的那处宅院,那虬髯大汉好生力大,将主家刚刚修好的房屋再度推倒,拆墙挖地,仔细寻找。 那大汉最终未能寻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再度逼问当日还有哪些人抬过那个怪鱼,而此时大部分有份参与的男子都闻风躲了开去,那虬髯大汉闹了半夜,最终恨恨离去,临走之时言之还会再来。 此人走后,众人私下议论,此人身材高大,长相怪异,身上有着浓重的腥气,想必是当日挖出大鱼尸身的海妖幻化,惟恐这妖物再来为害,乡人便拔钱凑份请了这昆嵛山中的几个道人前来坐镇。 未曾想那虬髯大汉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再来,过了几日,几个道人等不到妖怪便随意做了场醮,拿了谷米谢钱回山去了。 谁知此事还不算完,月圆之夜,那髯须大汉又来了,还是逼问众人是否拿了大鱼身边的东西,众人连他寻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能够给他满意回答,其结果还是挨打,那虬髯大汉威猛异常,官家来拿他,不但被其打跑了差役,还跑到乡约府上大闹了一番,临走时言之下个月还会再来。 两番过后,众人已经确信此人就是妖物,而且摸清了此人是趁潮汐而来的,每次到来或一日,或两日,总不多待。 摸清了妖物的活动规律,乡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到了次月中旬,请了五六个道士,官府派了一百多官兵,到得晚间,那妖人果然来了,道士画了符咒想要拿它,结果符纸木剑对那妖人毫无用处,反倒激怒了它,那些道人被其揪扯着道髻一顿痛殴,官兵一哄而上,刀砍矛刺之下那妖人招架不住,现了原形出来,结果并不是众人猜测的是巨龟和巨蟹,而是一只尾生九刺的青色巨鲎。 妖人现出了原形,刀枪不入,官兵敌它不过,被它杀散,那巨鲎临走之时恐吓带兵校尉,言之此间民众若是走脱了一人,就要杀上府衙,取府官性命。 官府见那妖物厉害,便转舵变风,怪罪镇上乡人偷了海神的东西,一面寻人上刑逼供,一面命人加紧寻找,可是众人连那妖物想要寻找什么都不晓得,如何能够找到还与它。 上个月那妖物又来了一次,暴跳如雷,临走之时终于告知众人它要寻找的东西是木头尺子,让众人这个月一定要找到,如果再找不到,它就不得活了,它不得活,就要镇上的百姓陪葬。 店主讲的仔细,说完已然是三更时分。 莫问听完店主言语,眉头微皱,此物不受寻常符咒,伤人却不害命,说明它并非寻常妖邪,而是龙族海吏。 “时候不早了,善人早些歇息去吧。”莫问起身开口。 店主答应一声,前去关门竖板,莫问转身走向上房。 “老爷,还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老五跟了上来。 “你这声爹叫的早了些。”莫问摇头说道。 “是你先喊亲家,我才叫爹的。”老五低声辩解。 莫问原本以为只是举手之劳,未曾想其中有这么复杂的内情,那红色大鱼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麾下,那青鲎当是东海龙族麾下,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南海龙族偷盗了东海龙族很重要的东西,东海龙族急切的想要找回。 不,确切的说不应该是东海龙族想要找回,而是那只巨鲎想要找回,这只巨鲎一直单独行动,说明它所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不被东海龙族所知。它之所以私自行动,很可能是失窃一事尚未泄露,东海龙族不知道重要的东西已经失窃,它想要在龙族知晓之前寻回丢失的东西,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鲎的寿命比乌龟还要长,最适合担任库房看守等重要而耗时的工作。 “老爷,很难办吗?”老五快走几步,帮莫问推开了房门。 “若是伤害了那只巨鲎,不但更加开罪东海龙族,还有可能再度背上黑锅。”莫问摇头说道,若是阻止巨鲎寻找失物,就有偷盗同伙的嫌疑,加之之前放走了南海敖焯,嫌疑就更大了。 “咱要是能找到那把木尺,还给它不就了事了。”老五献策。 “木尺为何我们一无所知,如何能够寻找?退一步说,就算找到了木尺也不能还给它。”莫问斜卧床铺摇头说道。 “为啥不能还?”老五问道。 “此物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偷盗而出,若是我等将其交还东海龙族,岂不开罪了南海?”莫问抬手扶额。 “我去把头钗还给赵樱英。”老五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转身向外走去。 “婚嫁不是儿戏,出尔反尔岂是男子所为?”莫问出言批评。 “老爷,要不这样,咱先去东海把珠子还了,然后回来等着那个妖怪,妖怪一来,咱把它给杀了,然后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回道观。”老五又献一策。 “此乃下策,后患无穷。”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的计策都被莫问否决,彻底束手无策,莫问躺卧在床,自脑海中将尺子过滤了一遍,自古至今有很多仙人遗留的法器和上古异宝,但是以木尺作为法宝的却从未听说过。南海龙族和东海龙族此时正在开战,南海龙族遣人偷盗木尺,定然是有深意的,也就是说这把木尺可能会对当前的战事产生影响,谁得到了这把木尺,谁就有可能占据上风。 东海为木属龙族,南海为火属龙族,木生火,这把木尺不管对东海龙族还是南海龙族应该都有用处。 心中存疑,便无心睡眠,苦思了半个时辰,莫问忽然恍然大悟,先前的半个时辰他想错了方向,也可能是店主转述有误,那巨鲎所说的极有可能不是木尺,而是尺木。 尺木为龙族圣物,归四海龙王所有,尺木对于龙族的作用好似玉玺对于皇帝,谁得尺木,谁就是四海之主。此外尺木还有一个巨大的用处,那就是可以凭借尺木飞升天界,直面玉帝,若失尺木,便不得上天。故此自古便有‘龙无尺木,不得升天’一说。 想及此处,莫问翻身站起,于床前往复踱步,由于线索不足,故此很难推断出真相,南海龙族偷盗东海尺木到底是为了防止东海龙王上天面见玉帝,还是南海龙王自己想上天奏事,亦或许是尺木本身还有神异威能,这几种可能都有。眼下的情况是红鱼迟迟不归,南海龙族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下属是否已经得手。而东海龙族由于巨鲎的瞒报,龙族上层亦不知道尺木已经丢失,故此双方都没有采取针对尺木的大规模搜寻“老爷,你看这事儿闹的,又给你添乱了。”老五见莫问往复踱步,心中更感不安。 “世上无有巧合,所谓巧合皆是天意,此事不怪你,走,随我出去一趟。”莫问转身走向门口,想及大门已关,又调头走了回来,此时老五已经推开了窗户。 “无需变身,我们不去远处。”莫问冲意欲拉下长袍的老五说道,言罢纵身跃下。 老五后随而出,跟在莫问身后向西走去,“老爷,咱去哪儿?” “去那怪鱼先前落地之处。”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没有再问,跟在莫问身后向镇西走去,此时不到中旬,到得四更时分是没有月光的,二人自街道上默然西行。 莫问并不知道那怪鱼先前落于何处,但镇子并不大,几番迂回便来到一处废弃的民宅前方,这处宅院此时已经彻底荒废,到处散落着土石和木料。 “老爷,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能看出啥来呀。”老五在旁说道。 “那些房椽都被折断了,主梁也被掰断,由此可见那尺木极有可能是木制,而且个头不大。”莫问说道。巨鲎是尺木的看守者,通过它的搜寻痕迹可以大致看出尺木的材质和大小。 “老爷,到底是木尺还是尺木?是个啥东西?”老五听得一头雾水。 “很重要的东西,走,去海边。”莫问转身东行。 “海边更是啥都剩不下了。”老五跟随在后。 “鱼鳞总会有。”莫问随口说道,之前的判断是建立在那怪鱼是南海龙族所属的前提下的,但红色的妖物并非只有南海有,需要见到鳞片才能确定那怪鱼是火属还是木属。 第三百六十一章 龙族尺木 “鱼鳞有啥用?”老五问道。 “可以试出其所属海域。”莫问随口说道。 四更将过,二人来到了镇东海边,海岸南北绵延,一望无际,莫问凌空拔高环视左右,落地之后向北行去,几个月的时间可以令皮肉腐烂,却不能烂掉巨大的鱼骨。 出于敬畏和恐惧,镇上的人对这片区域敬而远之,鱼骨大部分都在,鱼鳞则存留很少,原因是在此之前有过几次很大的潮汐,鱼鳞大多随水沉入了大海。 自海岸外滩,莫问寻到了几片残存的鱼鳞,鱼鳞有巴掌大小,呈红色,由于怪鱼死去时间太久,鳞片中的灵气已经散发殆尽,无法感知出五行所属。只能以符咒试探,火符祭出,鱼鳞投入,火苗爆燃。 “老爷,是哪个海的?”老五问道。 “东海为木,南海为火,此法不得确定这怪鱼归属。”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再度环视左右,随即迈步走向那怪鱼巨大头骨所在的区域。 那怪鱼的头颅几乎与人等高,莫问走到近前探手其上,一股细微的暖意自鱼骨上蔓延传来。 “我们先前推断无误,它来自南海。”莫问说道,南海较之东海的水温要高出不少,其中生物较之东海亦含有更多的阳气。 “老爷,它的脑壳里面有内丹没有?”老五歪头自那大鱼眼眶向内张望。 “它体内无有内丹。”莫问摇头说道。 “现在咋办?”老五打了个哈欠。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向回走去,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该如何行事,片刻过后止步回头冲老五说道,“你回一趟道观,带些紫符回来。回程之时取道碧水潭,到千岁石屋将其东北角落那柄护手有缺的长剑带来。” “好。还有啥?”老五点头答应。 “顺便告知慕青,我为你做主纳了一房妾,看她愿意与否,若不愿意,再行计较。”莫问说道,按照此时的规矩,男子纳妾应该事先告知正室,这是对结发的尊重。 “好,趁着天没亮,我赶紧走。”老五点头答应,扯下袍子变身西去。 莫问独自回返客栈,自窗户入内,回到床榻闭目小憩。 这赵氏店主有些心机,并未似寻常农人那般攀了高亲就到处炫耀,并未告知外人莫问在此,只是对莫问待之以礼,酒水饭食,照顾周全。 下午申时,老五回返,带回了一捆紫符和一把长剑,莫问将紫符放于符盒,拿起长剑定睛审视。 “千岁回来没有?”莫问随口问道,千岁多年来一直独居,闲暇之余喜欢自水下寻找沉物,碧水潭所在区域的上游水流湍急,到了碧水潭区域水流变缓,故此千岁的石屋里收藏颇丰,这柄长剑由于常年沉于水下,其剑饰已被流沙磨损,一方青铜护手亦有残缺,与那黑刀一样,都是看不出来历之物。 “没有,我在墙上写了我的名字。”老五不无得意的说道。 “竟能写下自己的名姓,着实难得。”莫问言语之中不无揶揄。 老五没听出莫问的揶揄,只当他是真心表扬,嘿笑两声,端杯喝水。 莫问抬手抽剑出鞘,这把长剑剑身约有三尺,外鞘泛绿,斑驳有坑,当为铜质剑鞘,护手亦然,剑身却是青中偏蓝,想必是精钢之中掺有玄铁,按照剑的样式来看,此剑应该出自殷商时期,那时有铜无铁,故此这把剑在当时应该算是稀有的利器,美中不足的是其中玄铁太少,故此与神兵名器相比少了几分超然和高贵。 “老爷,你准备动手?”老五放下水杯做了个砍的手势。 “慕青可还愿意?”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题,要不要动手还在两可之间,寻找兵器乃是为了以防不测,符咒有符咒的用处,兵器有兵器的用处。 “这有啥不愿意的呀,多个人说话不挺好吗。”老五答的随意。 “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儿?”老五心中存疑,追问不休。 “此时还说不好。”莫问还剑归鞘,“你去将店主喊来。” 老五闻言转身而出,片刻过后店主来了,老五没回。 “大人喊我作何?”赵店主进门之后冲莫问拱手行礼。 “有劳善人带路,贫道要去见见此间乡约。”莫问冲赵店主说道。 后者忐忑了一天,听得莫问言语,知道他要有所行动,急忙前方带路,莫问出门之后不见老五也没呼喊,不需问,定是寻赵樱英说话去了。 乡约就是镇子的管事,此间乡约姓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见莫问年岁不大,便轻看了他几分,只当他是前来要粮骗金的,态度很是冷淡。 赵店主无奈,只好说明了莫问身份,那周乡约哪里会信,“赵二,你年岁也不小了,当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赵店主闻言很是尴尬,转头看向莫问。其无声之意是让莫问展示一下昨日的那种神奇手段。 未曾想莫问并未显露本领,而是转身离去,道法不同于街头杂耍,岂能因他人嘲讽激将而随意显露。 “带贫道前去见那镇西房舍的主人。”莫问冲跟随而出的赵店主说道。 赵店主见莫问神色平常,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先行,前方带路。 那房主失去了房屋,此时借住在亲戚家中,到得门口莫问并未入内,而是让赵店主进门将那人请了出来,三人一同前往那处废弃房屋。 到得废屋正前,莫问冲那中年房主问道,“当日那怪鱼是何时落地的?落地之时首尾位于何方?” 房主听得莫问言语,抬手指着那堆废墟,“回道长问,是二更时分,落地之时尾在北,头在南,压塌了西屋,猪舍还有柴房。” “那怪鱼落地之后可曾翻身挣扎?”莫问又问。 “不曾,它落地之时声响巨大,力道很沉,当时便摔得晕死过去了,我们抬它东送之时,也只是鱼嘴还能张合,鱼身鱼尾都不能动了。”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蹲身拿起一截树枝自地上画了鱼形,“它身上有几处伤痕,位于何处,指我知道。” “这里一处,这里一处。”房主指着鱼尾鱼身部位。 “这处伤口可有伤及肺腑?”莫问指着鱼身部位的那道伤口冲房主问道。 “只见到血肉模糊,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再问,“那日雨势大不大?是何时开始下雨的?” “不小,不过也不算很大,”房主说罢看向赵店主,“那天好像是入更之后才下的雨。” 赵店主闻言连连点头,示意房主所说不差。 “那巨鲎变化的大汉是如何来去的?”莫问又问。 “每次都是东行的。”赵店主接口。 “在鱼身周围可有破碎衣物?”莫问再问。 “没有。”二人一同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于心中仔细规整,那巨鲎乃是水族,无有升空之能,由此可见它在追赶怪鱼的时候在是海中前行的,而那怪鱼虽然生有双翅,其骨骼却仍是水族骨骼,可见其飞行之能也不甚强。 双方你跑我追之下,当拉不开很大的距离,双方的距离应该在一百里到三百里之间,若是低于一百里,那巨鲎就能凭借异类本能准确的察觉到怪物所在的位置,在其落地之后就会紧随而至。若是超过三百里,那只巨鲎就会彻底失去怪鱼的线索,也就不可能在偌大的海滩寻到此处,挖掘它的尸身。 这二三百里的差距对于在海中急行的巨鲎来说至多一刻钟就能赶到,毫无疑问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怪鱼将尺木藏了起来。在此之前它是没准备将尺木藏匿起来的,那时它虽然受了伤,却伤不至死,它的死是那场雨造成的,雨水自其伤口进入了它的肺腑,令其伤势急剧恶化,由此使得它自忖无法将尺木带回南海,只能仓促藏匿。 而它藏匿尺木的地点应该不是什么隐蔽之处,那巨鲎当日将怪鱼分尸碎肉的寻找尺木,由此可见怪鱼偷盗得手之后是将尺木吞于腹中的,怪鱼能否变化成人不得而知,但是它在逃命之时是不会变化为人的,因为异类变化为人其自身的修为会随之减弱,修为减弱速度就会变慢,在逃跑之际,怪鱼只能将尺木匆忙藏匿于某处,不可能变化为人将其挖坑深埋。 “有劳善人,此事不要说与更多人知道。”莫问冲房主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房主点头答应,莫问与赵店主转身向客栈走去。 “若是能寻到木尺交予它,则天下太平了。”赵店主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的笑有两层含义,一笑赵店主的那句天下太平,此时汉胡之争已然开始,天下即将大乱还差不多,哪里会有什么太平。二笑赵店主想的简单,他想要寻找尺木是真,却不想将它还与巨鲎,东海是赵国龙脉所属,其强盛与否与赵国气数相连,他万不会将尺木交还东海龙族,要给也是给主掌晋国气数的南海龙族。博容宽仁不代表心中没有亲近远疏。 回到客栈,众人正在等他们二人吃晚饭,莫问唯恐心中思绪断格,便没有吃饭,径直上楼,静坐苦思那怪鱼可能将尺木藏匿之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推度 若想猜出那怪鱼将尺木藏于何处,就必须揣摩出怪鱼在临死前的心理,若是揣摩人类的心思还相对容易,因为人类的想法大部分大同小异,但是怪鱼不是人类,它的想法与人类定然有所差别。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将这条怪鱼认定为南海的忠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认定是因为它单独执行任务,且不管是它受命而来还是主动请缨,都可以确定它是忠臣,若不是忠臣就不会主动请缨,若不是忠臣,南海也不会派它孤身前来。 此外,之所以判定它是孤身前来,乃是因为偷不同于抢,偷必须隐秘,若是南海浩浩荡荡的派来一大群,那就不是偷而是抢了,尺木对于龙族极为重要,东海一定会拼命保护,故此抢是绝对行不通的。 认定了怪鱼为南海的忠臣,就可以按照忠臣的心理来揣度它的心理和举动,忠臣为了完成任务,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怪鱼在藏起尺木的同时一定会留下线索,供南海日后前来寻找。 时隔数月,南海并没有过来,这表明怪鱼还没有修行到魂魄不散的境地,无法利用魂魄回去报信,留下的线索只能是南海龙族来到此处之后可以感觉到的线索。 想及此处,莫问忽然想到这条怪鱼没有内丹,而它的头骨是完整的,由此可以推断它的内丹并不是被巨鲎取走,而是自行吐了出来,也正因为它吐出了内丹,由此令它无力压制恶化的伤势,导致了快速的死亡。而它吐出内丹的用意则不言而喻,为了给他日前来寻找它的南海龙族引路,引导他们顺利找到尺木。 换言之,只要找到了怪鱼的内丹,就可以找到尺木。 虽然推断出了这一点,真正实施的难度还是很大,因为怪鱼临死之前为了防止巨鲎和东海龙族根据它的内丹气息找到尺木,一定会设法在吐出内丹指路的同时想方设法减弱内丹气息的外散,令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龙族可以察觉。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自东海龙族和南海龙族的五行属性着手,东海龙族五行归木,南海龙族五行归火,要想让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能够察觉,怪鱼就必须寻找一种五行事物作为遮掩,这一五行事物不可能是木,也不可能火。 扣除这两种,就只剩下了水,土,金。水首先被排除,因为与南海龙族的火属相冲,倘若藏在水里,南海龙族一定感知不到。土也被排除,因为无形之中木克土,倘若藏在土里,东海龙族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最为可能就只有金,五行之中金克木,倘若藏在金属容器里,可以避开东海龙族的感知。而五行之中火克金,藏在金属容器中,南海的火龙可以无视金属容器,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并根据内丹的指引找到与内丹放在一起的尺木。 此外,金属容器亦可以遮蔽那件木质尺木所发气息,令东海龙族感知不到内丹气息的同时也感知不到尺木所发的木气。 心念至此,莫问得出了最终结论,尺木被那怪鱼藏在了金属器皿之中。 虽然得出了结论,莫问心中却并不安定,因为他没有跟怪鱼打过交道,不知道它是否完全开窍,若是它是个愚钝的蠢货,那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是徒劳的。 不过转念一想,莫问又确信自己推断无误,因为南海龙族派人执行重要任务,一定会挑选聪明勇敢的下属,不可能派个笨蛋出来。要知道若是偷窃不成,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确定了尺木藏在金属器物中,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首先野外可以排除,此时铜铁为朝廷管制,这几年大肆兴兵,金属定然更加稀缺,没有人会随意将金属遗弃在山上。 野外被排除,就只剩下了乡村,但乡村也不对,因为当日那条怪鱼没有时间进入乡村,退一步讲,就算它争取到了进入乡村的时间,推门入户也会惊动户主,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有不泄密的嘴,倘若被人看到,一定会宣扬出去。 排除了荒郊野外和乡村,貌似推断陷入了死结。但是这个死结之外还有一种例外,那就是村落中废弃的房舍或者是荒郊野外废弃的庙宇或者道观。 前一种可能也要排除掉,因为村中废弃的房舍不可能留有铁器,主人搬家的时候不会将金属器物留在废弃的房子里,不然会被人偷走。即便主人全家绝户,其房中的金属器皿也不会剩下,哪个村里没有几个掀锅偷鸡的泼皮无赖。 故此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尺木和内丹被那怪鱼藏在了野外废弃的道观或者寺庙里的金属器皿中。 人只要能静下心,安静细心的思考,就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若是换做旁人,此时说不定正在山上砍树搬石瞎忙一通。否定一个没有实施的主意只需要一瞬甚至是半瞬,但是若想纠正一个已经实施的错误,不但劳民伤财,还会大耗时日,可惜世人混沌,总是做多想少,不愿前瞻想路,总是盲目的以身试路,导致弯路频走,短暂的一生,其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弥补冲动和虑事不周造成的错误。 想通了尺木可能藏匿的所在,莫问睁开了眼睛。 不早不晚,就在此时老五端了木盘推门而入,“老爷,凑合着吃点吧。” 莫问扫了一眼木盘上的饭食,发现还对胃口,便冲老五做了个手势,老五会意,将木盘放在了桌上。 莫问接过老五递过来的筷子,端碗吃饭,为了招呼他和老五,赵家这几日一直吃的是干粮而非稀粥。 “老爷,是不是有谱儿了?”老五见莫问胃口很好,猜到他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不好说。”莫问待口中粟米彻底咽下方才出言回答,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主要是为了防止被呛到和节省粮食而定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陈规俗条他越来越不在意了。 “不好说是啥意思?”老五端起水壶为莫问倒水。 “去把你爹叫来。”莫问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五知道莫问在揶揄他,却也毫不在意,转身出门去喊店主。 片刻过来赵店主来到,莫问抬手请其入座,又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为赵店主倒水。 莫问吃饭并不将饭菜全部吃完,只要吃饱立刻放筷,所以经常剩饭,这种在外人看来很是浪费的举动实则是出于养生考虑,饭菜含有五谷精气,不吃饭便不得活。但是饭菜之中也含有五谷浊气,吃饱之后不舍得扔掉剩下的食物,强迫自己吃掉,会导致体内浊气增加,肺腑受累,日积月累必然成疾。 赵店主并没有认为莫问在浪费粮米,反倒通过这一举动看出了莫问身上有一股随性的贵气,贵气发于富,没有富做后盾,人一天到晚为生计犯愁,无暇读书,无暇静思,也就养不出贵气,至多只能养出一身酸气。贵萌于富足,长于熏陶,成于书香,若缺后二,就算家财万贯亦生不出贵气。 莫问自然不知道赵店主在想什么,漱口过后冲赵店主问道,“请问善人,这方圆百里都有哪些道观寺院?” “大人要请人帮……衬?”赵店主本想说请人帮忙,忽然感觉此语有轻看莫问之嫌,便改为帮衬。 “不,要克制妖物贫道一人足矣,寻道观寺庙乃另有旁因。”莫问言罢,自木几上拿过笔墨,“善人莫急,仔细想过,一一记下。” 老五有眼力,端走了木盘,为赵店主腾出了写字之处。 赵店主执了毛笔在手,蘸墨书写,起初写的很快,后期较慢,不时皱眉回忆,一刻钟过后搁笔说道,“据我所知方圆百里的道观寺院就只有这八家。” 莫问出言说道,“废弃的也要写上,还有那土地庙,山神庙也不要遗漏。” 赵店主闻言再度提笔,又写了五六处,沉吟良久放笔摇头,“真没有了。” 莫问接过那张宣纸,发现道观寺院连同山神庙土地祠一共有十四处,所在的位置,香火是否鼎盛,大致的人数都有记录。 “善人早些休息,我们晚上出去一趟。”莫问收了纸张冲赵店主说道,后者答应一声,离座去了。 “老爷,你要干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怪鱼自东海偷走的东西名为尺木,乃是龙族圣物,此物极有可能藏在山中废弃的道观和寺院里。”莫问收拾妥当,向外走去。 老五提了孝棒,抓起莫问的长剑,随其出门。 “老爷,尺木是什么形状?”老五问道。 “不晓得。”莫问摇头说道,“那怎么找?”老五冲正在清扫卫生的岳母招手打招呼,一旦定亲,赵樱英就是吴家人,老五不允许她再出来招呼客人。 “我自有办法。”莫问抬手说道。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北行,北侧二十里外的山中有一处废弃的道观,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道观和寺院承受香火的时候是吉祥之地,可是一旦荒废,就成了凶地,无人敢随意前去。北侧山中的道观并不大,只有两亩见方,由于荒废多年,大部分房舍都已经倒塌,只有正殿还剩下半边。 二人拨草进入正殿,只见神像只剩下了泥胎,已经无法辨认是供奉的是哪位仙人,由于半边大殿已经倒塌,残存部分也受到了殃及,碎砖破瓦散落一地。 “老爷,你看。”老五蹲身拾起一片碎瓦递到莫问面前。 莫问抬手接过,只见瓦片上有很大一片已经发黑的血污。 莫问扔掉那片碎瓦,环视大殿,发现殿内并无香炉钵磬等金属器物,只在门旁左侧有一只倒伏的铜瓮,此物先前应该是道观盛水的净器。 莫问走到铜瓮近前将其扶正,只见里面空无一物,但铜瓮里残留着很重的腥气,这种腥气与海边鱼骨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眉头紧锁,走过来低头打量那只铜瓮。 “尺木和内丹原本就在这只铜瓮之里,但此时已经被取走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升天圣物 “被谁拿走了?”老五伸手摇晃着铜瓮。 老五的问题有时会毫无意义,莫问也经常不予回答,按照常理来推断,此物绝不会被巨鲎取走,因为巨鲎只在月圆之夜才会上岸,可是除了它,又有谁会取走尺木和怪鱼留下的内丹? “老爷,会不会是南海的人来了?”老五确定瓮内无物,又开始环视铜瓮左右的地面。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若是他们寻了来,不可能不为怪鱼收尸。” “算了,咱还是快走吧,要是让人看见咱在这儿,你又得背黑锅了。”老五催促莫问离开。 莫问并未急于离去,而是自殿内仔细寻找了一番,并未发现内丹,也没发现奇异的木质器物。 “晦气。”老五抬脚骂道。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老五正拿着一片碎瓦在剐蹭鞋底,“哪儿来的狗屎?” 莫问定睛细看,只见老五无意之中踩到的是一坨混杂着尚未干透的粪便状白骨,见到这堆与粪便类似之物,莫问猛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捏起一块碎骨凑鼻闻嗅。 “老爷,你干嘛呢?”老五咧嘴皱眉。 “走,我知道尺木被谁拿走了。”莫问扔掉手中的碎骨,转身向外走去。他先前闻嗅的并非狗屎,也不是粪便,而是蛇类反吐的难以消化的硬骨。 “谁?”老五兴奋的问道。 “被离此不远的蛇妖衔走了。”莫问提气东掠。 那蛇妖的气息出现在此处东北八里之外,莫问急掠而至,到得近前发现这里是一处占地数亩的圆形土丘,其北侧三里外有一山峰,南方五六里外为河流,再远在五十里外有罩山,这种地势完全符合阴宅风水,故此这处土丘虽然无有墓碑,他落地之后仍然在第一时间判定出了这是一座无人祭祀的古代大墓。 “老爷,它在吗?”老五跟了过来,低声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抬手拿出符盒画写定气符咒三道,分置土丘正北,西南,东南三面,定气阵法既成,那藏于土下丈许的蛇妖立刻受惊,自洞内焦躁冲撞。 “老爷,用不用把周围的草给砍了?”老五抽出了长剑。 “不用,此事做的越隐秘越好。”莫问自老五手中拿过长剑,还剑归鞘。 布起阵法,莫问便静立等待,老五闲不住,围着土丘拨草寻洞。 “不用寻它,待会儿它会自己出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转身走了回来,环视左右想给莫问寻找歇脚的地方,但周围是一片草夼,并无石木可供暂歇,寻之无果,只能作罢。 “老爷,它什么时候能出来?”老五拍打着自己的双耳,他的本体也是异类,身处阵内虽然不会似其他异类那般焦躁,却会一直耳鸣。 “马上。”莫问估算到了火候,便再画一道定气符咒,将定气阵法隔出了一道缺口。 异类对于地气十分敏感,它们需要凭借流动着的地气判断经纬方向,地气一通,地下的那条蛇妖立刻自地下快速上行。 “来了,个头不小。”莫问冲老五说道。 莫问话音刚落,一条体长丈许,粗如海碗的红色毒蛇便出现在了土丘南侧的草丛中,出洞之后立刻分草南蹿。 “红的,有毒。”老五手持孝棒如临大敌。 老五喊声刚落,那毒蛇已然到了二人近前,在其本体到来之前,口中喷吐而出的毒雾已然先行来到。 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那蓬毒雾连同试图冲出阵法的毒蛇一并震了回去。 震飞毒蛇的同时,莫问亦看出了它的种属,这是一条北方较为常见的红蛇,有毒,其毒性却不强烈,由于道行不深,其样貌与寻常蛇类无异,只是体形要大上不少。 毒蛇落地之后再度冲突,莫问如法炮制,再次将其挡了回去,由于不想将其震毙,故此只用了三成灵气。 红蛇随后又试了一次,再度被莫问震回,兵法有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冲不出,那红蛇气势大馁,于莫问对面十步外盘身昂头,意图对峙。 这条红蛇不过三五百年道行,尚且不能变化人身,但三五百年的道行想必可以听得懂人言,故此莫问冲其说道,“将你先前自西山道观拿走的两件东西交还出来。” 那红蛇闻言并无回应,蛇信伸吐,警惕戒备。 “快点拿出来,不然扒了你的皮。”老五高声恐吓。 老五的恐吓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红蛇本能的判断出莫问才是最大的威胁,故此一直保持着防备莫问的姿态。 老五恐吓不成,转头看向莫问,等他拿主意。 莫问见那红蛇神情和举动,感觉它可能听不懂人言,异类能否听得懂人话得看它之前是不是跟人类有所接触,若是一直独居深山,就算到了能够变化人形的地步也听不懂人类言语。 言语不通,就只能依靠手势,莫问抬手指了指西方,又比划出了瓮的形状,最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此法有效,那红蛇看罢莫问手势,转身游回了古墓,异类打洞筑巢大多会选择向阳处留作出口,红蛇的蛇穴出口位于土丘的南侧中部。 “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尺木?”老五问道。 “再议。”莫问随口说道,此时连尺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考虑如何处置为时过早。 那红蛇很快自古墓游出,口中衔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灰白事物,到得先前盘踞之处将口中事物放下,再度转身游向洞口。 老五走上前去将那白色之物拾起,转身回来交予莫问。 在此之前莫问已然看清了那白色事物的样貌,故此摇头未接。 “老爷,这是不是贝壳?”老五疑惑的看着那灰白色的事物。 “对,商朝之前很少使用金银买卖,用的是这种贝壳,名为贝钱。”莫问随口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那红蛇又衔了一枚贝壳出来,放于原地,昂首看向莫问。 莫问自老五手中拿过那只打磨过的贝壳扔到了它的面前,冲其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老五手中的孝棒,比划了铜瓮的圆形之后再度伸出了两根手指。 蛇类没有人类那种丰富的表情,那红蛇见莫问扔回了贝壳,昂首直视着他,心中所思为何,不得而知。 片刻过后,红蛇转身再次游回古墓拖出了一件事物,这是一只酒盅大小刻有龙纹的圆形中空木器,其形状与玉璧很是相似,只是为木制。 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其抓过仔细观看,发现其上除了龙纹别无他物,其木质当为某种罕见的坚硬木料,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那红蛇见莫问还不让路,又一次游进了古墓,此番是倒退而出,拖的是一件较大的长方形黒木。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抬手挠头。 “似乎是某种木制乐器,此物很是蠢笨,你去道观将那铜瓮带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西跑去,跑了几步感觉跑的太慢,便扯了袍子振翼西去。 老五变身蝙蝠之后,那毒蛇大为惊恐,嘶嘶出声,匆忙游进了古墓,连衔带拖,一股脑的拖出了十几件木制器物,有些莫问是认得的,有些他并不认得,毕竟商朝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 由于认不全,便无法确定这些木制器物的用途,而这座墓葬埋葬的可能是当时的王侯,殉葬木器所使用的木料都十分珍贵,有几件虽然时隔千年仍然有香气发出,很难确定其中哪一件是从未见过的尺木。 老五很快驮了铜瓮回返,莫问抬手西指,又指了指铜瓮颈口。 那红蛇终于会意,自那堆木器中衔出了一件首饰,转而自口中吐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红色内丹。 莫问延出灵气将首饰抓到手里,所谓首饰并不是其他配饰,而是专指男子头上所戴的冠巾,这件首饰是冠形,与道人所佩戴的道冠有些类似,分为冠和簪两部分,套发髻的冠有三寸高,两寸宽,横插的簪长五寸,为寻常的灰黄颜色,木冠入手沉重,以灵气试之,毫无异像。 由于此物并无奇异之处,莫问便不太放心,将其拿到铜瓮上方,转头看向那条红蛇。 红蛇连连点头,示意此物确实自铜瓮中取出。 这红蛇神智愚钝,为求保命自然不会撒谎,而龙无尺木不得升天之说亦与头冠相对应,若是龙王上天面见玉帝,自然会变化人形前往,头戴木冠亦在情理之中。 “老爷。”老五递上了已经擦拭干净的那枚内丹。 莫问抬手接过那枚内丹反手扔给了红蛇,转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口唇。 红蛇不明所以,懦懦不敢吞服,莫问再度抬手指口,红蛇这才将那内丹重新吞入腹中。 “将符咒扯下。”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先前看到了莫问放置符咒之处,听得莫问言语,将那几张符咒尽数收回。 那红蛇得了自由,仓皇北逃,片刻过后便不见了踪影。 “老爷,你怎么把内丹给它了?”老五走到那堆事物近前翻找查看,发现全是木器,顿时意兴阑珊。 “红蛇为火属,那内丹对它有用。”莫问随口说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红蛇的气息可以掩盖内丹的气息,令他人不得察觉。 “将这些东西拿了,回客栈。”莫问将铜瓮扔给老五。 老五将那些木质器物放进铜瓮,二人趁着月色不明,快速回返镇子。 回到客栈,关门闭户,莫问再度秉烛细看木冠,此物没有任何的纹饰,应该就是尺木,却不敢确定是尺木无疑。 端详片刻,莫问将那木冠放于头顶,发现这木冠较之寻常的道冠要大上不少,由此可见佩戴它的人一定长着一个很大的脑袋。 “老爷,你戴有点大,”老五笑着拿过木冠顶到了自己的头上,“你看,我戴挺合适。” 老五话音未落陡然凌空飞起,待得莫问反应过来抬头上望,老五已然撞破了房舍的屋顶,惊叫着冲向凌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祸不及无辜 由于变故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本能的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立刻屈膝踏地想要追赶,却忘记了脚下乃是木板而非实地,一踏之下木板破碎,不但未能升空反而落向了楼下。 此时赵店主正准备竖立门板关门打烊,听到楼上异响仰头上望,见莫问急坠而下惊的目瞪口呆,莫问顾不得冲其多做解释,闪身而出,到得屋外发现高空白芒耀眼。 事出紧急,莫问顾不得考究那白芒出处,立刻踏地凌空,冲着已经离地数百丈的老五高声喊道,“快取下木冠。”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这才自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急忙将紧紧摁在头顶的木冠取了下来,木冠离头,上空的白芒陡然消失,老五急坠下落。 老五下落之时本能的变身巨蝠振翼缓冲,莫问运转灵气接住了老五撒手撇下的木冠,再度横移数丈落到了巨蝠背上。 “娘啊,咋回事啊?”老五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往西飞,到得镇外再回来。”莫问说道,先前的那道白芒以及他的高喊惊动了镇上的人,今日是本月十四,月挂高空,乡人都看到了高空的巨蝠,此时若是下落,会更加惊世骇俗。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定下心神,振翼向西,离开众人视线之后落地变身。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呀?”老五变为人身疑惑追问。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了摇头,解下道袍扔给老五。 “怎么你戴没事儿,我戴就出事儿?”老五指着莫问手中的木冠追问。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正是此事,此事怪不得老五鲁莽,在此之前他是先将木冠放于自己头顶比划大小的,老五顶戴在他之后,为何他佩戴没有效果,老五佩戴却离地升天? “呀,尾巴怎么又出来了?”老五探手后摸。 莫问闻声侧目看向老五股后,只见老五本已消失的蝙蝠短尾竟然再度出现。 “原来此物能够感知龙气。”莫问恍然大悟,老五先前自蛮荒孤岛受那残龙三年龙气熏染,体内残有些许龙气,尺木感知到他体内的龙气,故此送他上天。 “老爷,老赵家的人看见我变成蝙蝠没有?”老五咧嘴问道。 “岂止他们,今日月明,镇上的人十有八玖都看到了,怕是东海龙族此时也已经有所察觉。”莫问急切的自心中思虑,先前高空的那道白芒很可能来自开启的天界大门,天界大门通常只在白日辰时开启,接迎飞升的下界道人,于二更时开启大违常理,此等大违常理之事定然会引起龙族的感知和察觉。 “啊?!那咋办?”老五面露惊恐。 “你即刻将赵氏一家送回道观,此处由我应对。”莫问快步东行。 “赵樱英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呀?”老五沮丧而焦急的跟在莫问之后。 “由我去说,她若随你去,就与你有夫妻缘分。若不去,亦勉强不得。”莫问说道。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镇上,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镇上并无乡人聚集,街道上空无一人。转念过后莫问便明白了其中原因,世人都有劣性,若是白日见到此事,定会扎堆儿围观。但是晚上见到了此等恐怖之事,就会关门闭户以求自保。 到得客栈门口,赵店主一家三口正在门口焦急等待。见到赵家没有关门拒之,莫问暗自欣慰。 二人进门之后,莫问示意赵店主关门,老五看了赵樱英一眼,转身上楼更换自己的长袍。 “大人,先前发生了何事?”赵店主紧张的问道。 “那巨鲎所失之物名为尺木,乃龙族圣物,此时已被我们寻得,先前老五升空正是那尺木显出的异像。”莫问简略解释,转而说道,“老五随我多年,有不浅的道行,可变身巨蝠助我降妖,之前恐你等惊惧,便没有实话说与你们,而今事出紧急,不得不说。此外,那东海龙族已然感知到尺木的所在,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此处,为保万全,你们即刻收拾行装,随老五前往贫道所居的万全之处。” “龙王若是来了,我们将那圣物还与它,它还会为难我们?”赵店主问道,常言道人离乡贱,要离开生息的故土,换成谁都会忐忑。 “那龙族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推度,你们已然与贫道结亲,贫道理应护卫你等周全,走与不走你们自相权衡,一刻钟之后决定去留。”莫问摇头说道。东海龙族关系到赵国气数,而赵国是胡人所建,他绝不会将尺木还给东海龙族。 “这可如何是好?”赵店主环视自己的妻女,后者亦是满脸忐忑。 就在此时,老五带了包裹兵器自楼上跑下,“老爷,都收拾好了。” “贤婿,就算要走,总得收拾衣物家当,明日才是十五,能否明日再走?”赵店主冲老五问道。 老五见赵店主仍然称呼他贤婿,心中大安,和声说道,“爹,以前来的那个妖怪是小妖怪,不到大潮不能上岸,龙族可不管什么初一十五,他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东西也别收拾了,我们道观什么都有,空房子有十几间,丫鬟有七八个,黄金还有几万两,足够你们几辈子花销,快走吧。” 男人是一家之主,关键时刻的决定会决定全家人的命运,赵店主是生意人,有些见识,虽然踌躇不安,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果断的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冲妻女说道,“你们去收拾衣物细软,我去将祖宗请来,随大人和吴云离开这里。” 所谓请祖宗,就是去祠堂带上祖宗牌位,此时不管是搬家还是逃难,大部分人都会带上祖宗牌位,有祖宗牌位在身,离家的人心中踏实。 赵樱英及其母亲答应一声,快速回房收拾,老五陪了赵店主前往祠堂恭请祖宗灵位。 莫问留在正堂独坐深思,若是就此离去,东海龙族一定会迁怒这镇上的百姓,自己携了尺木远走,将危险留与他人,这不是道人行事之风,必须设法救下这镇上的百姓,不然日后不得安心。 片刻过后,老五和赵店主回返,老五进店之后抬手东指,“老爷,起风了,是东风。” “你们即刻离开此处。”莫问正色说道,虽然尚未察觉到异类气息的到来,心中却弥漫出了强烈的不祥,这是一种元神强大之后逐渐恢复的趋吉避凶的本能,本能告诉他,东海龙族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你不走?”老五听出了莫问的话外之音。 “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东海龙族一定不会放过此间百姓,我当设法保全他们,你先将赵善人一家送回道观。”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东西对他们太重要了,你要不给他们,他们非跟你拼命不可。”老五说道。 “快走吧,将他们送回道观好生安置,随后赶赴泉州祈雨台,焚烧南海龙王殿,龙王殿被烧,南海龙族定然前去查看究竟,届时你将此事告知他们,让他们前去建康城北接应我,我会将尺木交给它们。”莫问说道。 “怎么搞的这么麻烦,我直接从建康等你载你去南海不就行了。”老五说道。 “龙族腾空速度不逊于你,它们会在中途追上我们,只能请南海龙族前来接应,我当尽力赶赴建康。”莫问正色说道。人贵自知,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实力不足以与龙族抗衡,只求能够逃往建康。 “老爷,要不你把尺木交给我,我直接送往南海。”老五又道。 “此乃诱饵,若无尺木在手,如何能够引得龙族追我,又如何能够将此处百姓撇清?”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还要说话,莫问忽然面色大变,“他们已到得百里之外,快走!” 老五知道轻重,闻言立刻跑出房舍,抖身变为巨蝠,莫问将面无人色的赵家人送至蝠背,老五振翼升空,往西急飞。 老五走后,莫问立刻开始行动,提气轻身来到周乡约家中,将那老东西自婢女的肚皮上拉了下来,提着他掠上了屋顶,反手再画火符,引燃了他的房舍。 乡约家中着火,城中百姓立刻蜂拥而至,见到莫问提了光着屁股的周乡约,既惊讶又好奇。 此时浩瀚的龙族煞气已然到了东方三十里外,莫问转头东望,只见东方天际乌云滚滚,根据其浓重的煞气和多股龙气来看,东海龙族此番是重兵登陆。 “你这可恶老朽,分明寻到了尺木,为何不将它交予我?”莫问提气高喊。 那周乡约在此之前已经吓了个半死,哪里听得懂莫问这没头没尾的言语,刚想开口说话,已然被莫问封了哑穴。 “大放厥词,这尺木乃无主之物,何来物归原主一说,若不是贫道发现的早,你明日就要将此物交予那海中妖物,你宁肯将这尺木交予妖物都不肯交予贫道,贫道今日饶你不得。”莫问再度提气高喊,要想保住这些人不受东海迁怒,只能让东海龙族认为这些人是效忠臣服于龙族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此时东方已经传来了轰隆震动,龙族登陆,除了真龙还有其他妖物随行。此时已然能够看到诸多变化人形的海中异类手持各种奇形兵器向小镇浩荡冲来,而那空中亦可看到乌云之中的青鳞龙爪,乌云共有三团,当有三条青龙前来。 “交出尺木,留你全尸。”东方空中传来了震耳怒吼。 莫问眼见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撇下周乡约,提剑往南狂掠…… 第三百六十五章 龙族上岸 为了令此处村民免遭池鱼之殃,莫问一直等到对方听到他对乡约的喊声方才动身南掠,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十里。 南掠之时莫问匆忙回头,眼见追兵改道南下方才放下心来,若是因为带走尺木而令这里的百姓受到迁怒和殃及,他定然于心难安。 但是在保全了百姓的同时,他亦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十里,对方一定会拼命追赶,倘若被其追上势必会以命相搏。 前掠之时,莫问没有再回头查看,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大部分的虾兵蟹将身法平平,逐渐被甩至后方,但天上的三团乌云移动迅速,双方之间的距离正在缓慢拉近。 “那道士,此时将尺木还回,本王既往不咎。”后方空中再传喊声。 “大哥,这厮伙同南海窃我圣物,罪大恶极,岂能饶他?!”另外一道声音,正是先前喊那‘留你全尸’之人。 “三哥,一切由大哥做主,那道士听真,切莫受敖烵蛊惑,快将尺木留下,东海绝不会伤害于你。”一个女人清脆声音随后传来。 莫问闻言只当未闻,一味提气疾掠。他与东海龙族并无宿仇,但东海龙族关系到赵国气数,他不会允许赵国气数长久,这尺木定然要交予晋国龙脉所属的南海。虽然晋国当年将其削籍驱逐,他却一直不曾忘记自己是晋国的汉人。 得充盈灵气支撑,莫问拼命飞掠不感疲倦,但那龙族乘云而行,速度迅速,三百里后距离莫问已然不足两里。 “吃本王一记青龙刺。”后方传来了龙三子的高喊。 与声音一同来到的还有凛冽的灭杀之气,莫问有感,陡然止住前冲之势横移数丈,堪堪闪开了急刺而来的那杆白色锐刺,此物长有丈许,与长矛有几分相似。 看清了青龙刺的模样,莫问抬手延出灵气想要将深贯入地的青龙刺拔出反甩,未曾想灵气所至竟无法碰触青龙刺,此物当是龙族之物,凡人不得操使。 眼见对方已然追至,莫问抬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快速画写星宿青龙符咒三道,书写的同时真言念诵,连番召出三条青龙,回迎后方的三位东海龙族。 召出青龙之后,莫问暂停前掠回头仰望,只见三条青龙各自冲着后方上空并排南移的三团乌云冲去。 “班门弄斧!”西侧的乌云之中传来了冷笑之声,莫问先前已经自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大致猜出了他们的长幼,此人当为东海龙王三子。 “三弟且莫大意,现了本体应对。”居中的乌云中陡然出现了一条青鳞巨龙,真龙与灵气召唤的青龙大小相仿,但其龙威更盛,青鳞利爪,龙须飘扬,威猛霸气非灵气凝聚的青龙可比。 与此同时,东侧乌云之中亦现出了一条体形稍小的青龙,其龙吟之声较为清脆,当是那年岁最轻的龙女幻化。 三条符咒幻化的青龙快速冲向空中的三条真龙,到得近前探爪张口,各迎敌手。 东海的三位龙子龙女极为骁勇,眼见对手来到,同时摆尾将对手震出,待得符咒幻化的青龙受阻后退之后,立刻踏云俯冲抢占先机。 莫问很清楚假龙敌不过真龙,但他有心观察自己符咒幻化的青龙能够抵挡多长时间,故此并未趁机南掠,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符咒幻化的青龙在真龙手下简直不堪一击,不足三个回合便被东海的三位龙族灭杀,同为龙属,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青龙的弱点,他们取的都是青龙后脊两丈处,龙蛇之属都有软肋,他们取的位置就是青龙身上最为薄弱的“七寸”,而这也正是符咒幻化青龙的聚气之处,换言之,他们攻击的是符咒本身。 眼见青龙寂灭,莫问再画朱雀三只,再攻东海三龙。 未曾想朱雀所吐火焰对那三条青龙毫无效果,三条青龙幻化为人,各以手中兵刃将那朱雀割喉灭杀,此番莫问看的真切,这三人所穿衣物皆为青色鳞甲轻盔,龙长子变化为人之后正额方脸,挺鼻厚唇,年纪当在三十四五之间,所用的是一柄金色长剑。 龙三子体形健硕,身高九尺,年纪当在二十七八,其样貌本是极为英俊的,只是脸上右额至颧骨之间有一道锐器造成的伤疤,不但影响了他的容貌,还毁去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龙女年纪最小,其真实年龄不得而知,样貌只有二十出头,身形比她的两位兄长要娇小不少,却也有七尺身高,脸圆眼大,鼻翘嘴小,很是秀美。 莫问虽在环视三人,手下却不停歇,再度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三道,分迎空中的三位龙族。 “果然有些道行。”龙长子眉头微皱,东海诸岛亦有不少修行中人,龙族对于道术并不陌生,莫问召出青龙他亦不惊讶,但他还从未见过似莫问这般可以连番召请星宿神兽的道人。 “便是真的白虎临世,亦奈何不得真龙!”龙三子怒吼一声,手中青龙刺急挺而出,将那冲向他的白虎额骨贯穿,转而双手扬举,将那受创颇重却灵气未散的白虎甩出百丈。 那龙女所用的兵刃是两只护手弯刀,属于短兵器,在白虎袭来之后身形上下飞旋,双刀连取白虎额头,数旋之后那白虎灵气已然被其耗去不少,龙女随后定身横挥,将白虎斩首。 与龙三子和龙女的凌厉攻势相比,龙长子颇有大将之风,手中黄色长剑先行发出一道剑气,将白虎逼退,随后竖剑前劈,将攻向他的那只白虎一分为二,化为无形。 莫问见状暗自心惊,龙族果然不同于寻常异类,他们体内并无妖邪之气,反而有一种威猛的王者霸气,其灵气之中蕴含着强烈的木属气息,外延的距离也非寻常道人所能比拟,倘若让他们近身十丈,他们就能御气出招。 眼见所向披靡的星宿大符拦不下龙族追兵,莫问开始暗暗焦急,就在此时,那居东的龙女娇喝一声,“龙旋刀。” 与先前那龙三子的出招之后告警不同,龙女的告警于出招之前发出,娇喝过后,龙女身形急转,尺许大小的银光成片袭来。 那龙女所发龙旋刀当是其龙鳞所化,为护手弯刀形状,呈银色,有一尺大小,数量众多,急袭而来的一片当有二三十枚。 莫问见状快速自脑海之中估算对策,这些圆形弯刀是绝对无法硬挡的,只能闪躲。 心念至此,莫问抬手发出灵气,这股灵气并不是袭向高空的那片弯刀,而是击向地面,灵气触地,莫问借反震之力急速后退,与此同时再画三道玄武符咒,召出三只龟蛇玄武阻挡三位东海龙族。 由于先前的争斗耽搁了时间,东海的那群虾兵蟹将已然趁机赶到,此时已然到得五里之外。 先前的青龙朱雀白虎都没能挡住东海龙族,水属玄武自然很难奏效,故此莫问召出玄武之后立刻提气南掠,并不观战。 莫问本无心回头,但那龙三子的大笑令其再度回头,只见那三只玄武到得东海龙族身前并不攻击,而是化为一缕灵气归附其身,灵气一失,符咒飘然落地。 莫问见状叫苦不迭,东海龙族属木,玄武为水,水生木,以玄武攻青龙与资敌无异。 眼见星宿符咒拦不住青龙,莫问越发焦急,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此等强敌,龙王为天仙修为,其直系血亲哪怕修为不到天仙,亦高出地仙不少,而其自身只有紫气修为,双方差距太大,若是有天狼毫在手,还可凭借金符召请龙神临凡,但天狼毫已然损毁,金符短时间内不得画写了。 前掠之时莫问自心中急思对策,其心中藏有近千种符咒,但这些符咒大多是降妖除魔,驱邪抓鬼的,用来对付龙族自然不成。 “喂,那个道人,你跑不掉的,交出尺木,我们放你走。”后方传来了龙女的声音。 “此人乃南海细作,偷我东海圣物,用心险恶,当擒回龙宫交父王定夺。”龙三子说道。 “三弟,梅儿言之有理,”那龙长子说道。 “大哥……”龙三子不满的言语陡然停止,片刻过后转变了话锋,“交出尺木,我们放你离去,龙族不比你们凡人,不会出尔反尔。” 莫问虽然一直不曾回头,却猜到龙三子之所以忽然转变态度是因为龙长子冲其使了眼色,他相信对方不屑说谎,也猜到了对方放他走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怕把他逼得急了,他会损坏尺木。 想及此处,莫问心中有了些许底气,对方既然有投鼠忌器之心,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莫问并不回头,只是一味前掠,此时已经过了四更,若能一直保持眼下的速度,傍晚时分当可赶到建康。 由于取的是捷径,莫问并未沿路而行,没过多久便离开田野进入山林,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三位龙族中和,高亢,清脆的异口同声,“龙行风雨,润泽万物。” 喊声过后,暴雨倾盆,这暴雨不同于寻常雨露,雨落之处本已秋黄的林间草木迅速变绿,急速生长。 由于草木长势迅速,片刻过后便遮蔽了林下的土石,令得莫问无法寻找踏脚之处,而那新生的草木多为细小枝叶,亦不足以踏脚借力。 两番起落之后,莫问一脚踏空落入林间,此时林下的杂草荆棘已然极为茂密,无法自林下穿行,莫问只能凌空而上。 刚刚拔出树林,一片银色光芒便急削而来,莫问无奈之下只得落回林间。 落地之后他没有再尝试逃走,他能够感觉到龙族三人已经趁机追上,分执三方将他围在了正中。 林间草木旺盛,遮眼蔽目,莫问知道三位龙族就在其三面百步之外,故此他不敢妄动。而那龙族三人亦并未急于发动攻击。 就在此时,一手执书卷的中年书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莫问旁侧。 由于这书生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心中一凛,本想出手自保,却发现此人身上并无妖气,不止没有妖气,此人还没有呼吸……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东海三龙 那书生出现之后歪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冲四方扬了扬手,周围百步内的草木瞬时消失无踪,那藏于林间的龙族三人亦不得藏身,现身于空旷地域。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中年书生稽首行礼,此人举手之间将草木消除,定是此间山神土地无疑。 “福生无量天尊乃你们道家护身咒语,若王某记得不错,念诵此咒可得十种妙处,一得天尊加持,二得智慧明清,三得平安相随,四得财源博入,五得广传道音,六得渐生气力,七得寿命长久,八得死者超度,九得地府安宁,十得死时超脱,王某只是此间土地,你冲我念诵此咒毫无用处。”那中年书生说话十句摇头十圈。 莫问听完中年书生的长篇大论已然愣在当场,此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通,虽然说的确有道理,此时说来却很没来由。 那中年书生说的莫问哑口无言,面上微有得色,点头过后踱着方步冲那南侧龙三子走去,龙三子见他走来,侧目歪头。 那中年书生走到龙三子三步外站定,冲其晃头说道,“龙族受命玉帝,掌四方海域,制九州万泽,尔等不忠于职事回报君恩,却跑到我这牯牛山下了一通大雨,行雨之事你们与天庭雨部如何分管,王某不知,但春去秋来,草木枯荣乃阴阳循环之天理,这雨下的突然,鼠蚁虫蛇不得先知躲避,多有淹死溺毙者,更有甚者,你令我这牯牛山阴阳混乱,草木秋生,三九临近,此间草木吐绿发芽,如何能够过得那严寒三九,到得明年,免不得……” “你一小小土地胆敢训斥龙族正神,快快退下,少来聒噪。”龙三子被那中年土地说头晕,不耐的高声呵斥。 “此言差矣,王某虽然神位低微,却是天庭御封,你等虽是龙族,却并未受封,何来正神一说。若得正神,非令尊死而汝继位方可受封得之,但你已失一目,面目不得雅观,怕是难得继位受封……” “本王杀了你这胡言乱语的疯子。”龙三子不待那书生说完,扬起手中青龙刺挺身前刺。 龙长子和龙女见状并未出言阻止,在龙族眼中区区土地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此人出言无状,辱及其父。只有莫问知道龙族的厉害,在后高声示警,“土地小心。” 莫问虽然出言告警,却快不过龙三子的青龙刺,那土地眼见青龙刺刺来,亦没有躲闪,青龙刺瞬间穿胸而过。 青龙刺乃龙族之物,非寻常兵刃能比,穿胸而过,土地瞬时遭受重创,气息飘忽,身形变淡。 “此为何物?竟能伤我?”土地低头看向胸前的青龙刺。 龙三子并不答话,挑眉抽回了青龙刺,土地倒地消失。 见此情形,莫问暗自心惊,龙族果然嚣张,连地仙土地都敢击杀,观那龙长子和龙女的神情,它们亦对此事不以为然,若是让他们擒住,必死无疑。 虽然三位龙族都在百步之外,但三人随时可以发动攻击,莫问恐对方痛下杀手,探手入怀将那尺木抓在了手中。 “万勿鲁莽,只要你交出尺木,我们即刻放你离去,决不食言。”龙女焦急的说道。 “东海藏宝冠绝天下,你但有所求,我等无不应允,本王早年曾得太清天书三卷,神妙非常,若你肯交还尺木,本王亦可将其转赠与你。”龙长子说道。 “大哥,小妹,似你们这般施以利诱,他会越发以为奇货可居,我便不信他敢毁坏尺木。”龙三子移步前行。 “敖术,切莫急进。”龙长子闪至龙三子身前拦住了他。 龙长子换位之后,西南方向出现了空当,莫问并不迟疑,提气踏地,向西冲突。 “哪里走?”龙女并未分神,第一时间发现了莫问的举动,原地旋身,连番发出了十余把龙旋刀。 莫问早就料到龙女会出手阻拦,由于圆形飞刀数量众多,无法将其磕飞,只能以反铁板桥之势向前急扑,与此同时手脚并用,加速前冲。 “好贼人。”龙三子眼见莫问冲进了树林,手提青龙刺轻身直追。 “敖梅,你且回返东海,前往敖潜府邸将太清天书取来。”龙长子冲龙女交代一声方才纵身急追。 “好。”敖梅转身东去。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这龙长子看似宽容大度,实则心机颇深,当年于无量山学艺之时千岁曾经说过黄河水族之事,黄河通海,掌管黄河的龙王好似就叫敖潜,龙长子让敖梅回东海拿取天书,看似很有诚意,实则是为了麻痹他,其真实用意是让龙女敖梅前往黄河阻截于他。 待得冲入密林,莫问掏出符盒再画青龙符咒两道,令其暂阻二人,随后画定气符咒三道藏于树下,定气符咒画毕,莫问提气拔高,运转灵气向西急掠。 凌空之时莫问双手不停,连番画写星宿符咒,频频召唤神兽随行待命,片刻过后身边已然围绕了九只神兽,由于之前习惯了召请青龙白虎,故此这九只神兽以青龙白虎居多。 离开牯牛山,莫问并未改道,而是一路向西,而今敖梅已然绕路先行前往黄河,追赶的只有那不知姓名的龙长子和那名为敖术的龙三子,当设法将他们二人分开,随后逐一甩脱,以他此时的修为,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劲全力赶到建康。 西掠之时,莫问自心中暗自估算,老五走时不过三更,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老五应该已经赶回了上清观。老五自然知道事情的紧急,他一旦将赵氏一门带回上清观,就会立刻南下前往南海,按照老五的飞行速度,最少也需要下午申时才能赶到南海,加上其通知南海龙族以及南海龙族北上前往建康所需的时间,南海龙族赶赴建康至少也在二更时分。换言之,他就算提前赶到建康也没有用,因为那时帮手还没来到。 想及此处,莫问暗暗叫苦,要想拖延六个时辰谈何容易。 察觉到神兽被两位龙族灭杀,莫问立刻就会再度神授两只神兽回身阻截,如此三番,当身边随行神兽只剩下三只时,莫问将双方的距离拉到了八十里。 翻过一座山脊,莫问再度画写三张定气符咒藏于树下,转而改道,向南急掠。 南下之时,莫问趁机打开符盒以手指摁压符纸,根据符纸厚度判断出符纸还剩下了五六十张,这还幸亏在此之前让老五回返道观带回了紫色符纸,如若不然此时紫符早已经耗尽。 由于他没有再神授青龙白虎回头阻截,故此两位龙子很快追了上来,莫问有感,开始斟酌是否将两位龙子一同困于阵内,龙族不同于凡人,寻常的定气阵法不可能困的住他们,即便将定气阵法的威势增加三倍也不可能同时困住两位龙子,能困住其中一位已经很不错了。 打定主意,莫问回头观察两位龙子所处的位置,他们是齐头并进的,彼此只见间隔不过五六丈,要想将他们中的一个困住,必须估算出先前两处定气符咒放置的位置,准确拿捏第三处定期符咒应该贴于何处。 龙三子偏西,要想困住他,需要向西移动。龙长子偏东,若是困他,则需要向东偏移。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向东偏移,他决定困住龙长子。 实则龙三子比龙长子更加勇猛,但是相较于勇猛的龙三子,莫问更加忌惮心机深沉的龙长子,他自己就是心思缜密之人,知道心机深沉的人比勇猛的人要可怕的多。 由于莫问忽然东移,偏东的龙长子立刻随之东移,如此一来就拉开了与龙三子的距离,莫问眼见时机成熟,假借落地借力,快速落于林下,将早已扣在手心的三道定气符咒贴于一棵高大榆树的下方,随即踏地拔高,继续东掠。 飞掠之时,莫问微微回头,只见龙三子快速追来,而龙长子则被无形阵法挡了下来。 为了防止龙三子寻到那三道符咒的所在,莫问一直引诱龙三子东掠,在确定龙三子已经寻不到他先前落地之处时陡然止住去势,长剑出鞘,在两龙一虎的护卫之下回身反冲。 龙三子此时已然察觉到兄长未曾跟上,正在回头张望,待得转过头来,却发现莫问已然持着长剑反冲而回。 “来得好!”龙三子毫无惧色,吐气壮势,提刺急迎。 莫问先前被追了近千里,心中很是憋气,困住龙长子之后有心与敖术正面一搏,双方皆无退意,急冲向前,相距百丈之时,敖术率先有了动作,青龙刺先行抛出,随即原地旋身,右脚急踢青龙刺末端,如此一来本已去势甚急的青龙刺速度更快,莫问与人动手从未见过这种恐怖的速度,眼见青龙刺袭来,下意识的的闪身躲避,青龙刺自其身侧急刺而过,只差分毫没有被其刺中。 只此一举,莫问就彻底打消了与敖术正面争斗的想法,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以他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与龙族抗衡。 此时龙长子已然现出青龙原形,试图冲突而出,青龙体型巨大,气势强盛,每一次冲突都令得地动山摇,定气阵法支撑不了多久。 莫问早已知道龙族对自己的兵器可以从容收发,在那青龙刺回转之前神授三只神兽齐攻敖术。 青龙刺虽然可以回转,其速度却要略慢于来势,莫问横移闪开,急画雷符一道,“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寻常符笔与天狼毫的差距在此时再度显现,真言念罢,雷部神将并未立刻到来,莫问趁机再画一道青龙符咒,补充被敖术挑刺灭杀的青龙。 片刻过后,上空雷云凝聚,一金甲天神现身云中,“雷部万虎,前来听命。” “速降天雷,将这两条妖龙击杀。”莫问提气喊道。 那万虎来到之初就看到了此处的情况,听得莫问言语顿时面露难色,他自然能看出这两条是真龙而非莫问所说的妖龙,故此踌躇犹豫,不敢接令。 “道人替天行道,所发符咒等同天庭法旨,请神将速降天雷。”莫问急切催促。 “真人大声些,要小神作何?”万虎歪头侧耳。 “休要装聋作哑,他们越界作乱,诛杀土地,速降天雷将这两条妖龙灭杀。”莫问既气又急。 “本王与兄长敖极乃东海世袭镇海真龙,谁敢伤我们兄弟分毫?”敖术怒啸。 “真人若无吩咐,小神先走了。”万虎言罢,驾云急去。 “你这欺软怕硬的鼠辈。”莫问气急破口。 “本王要将你挫骨扬灰。”敖术怒极反笑,莫问竟然想要召请雷神将他们劈死,他焉能不怒。 莫问并不答话,此时那龙长子敖极已有脱困征兆,他岂敢停留,画符召了两条青龙围攻敖术,转身继续南逃…… 第三百六十七章 舍己为人 龙三子敖术虽然骁勇,在五只星宿神兽的围攻之下短时间内仍然不得脱身追赶,莫问趁机快速南逃,长子敖极很快就可破阵而出,需在其破阵脱困之前尽量拉开双方的距离。 前行不久,莫问离开山林进入田野乡村,此时他已经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百余里,敖极和敖术仍然被拖在原地,莫问有感,心中大喜,若是抓住并充分利用眼下的这个机会,就有可能彻底甩脱敖极和敖术。 又行六七里,前方出现了村庄,莫问提气向村庄掠去,到得村内略加观察冲进了一处大宅的后院,闯入其中一间房舍,房中有一年轻妇人正在对着铜镜梳妆,听得声响惊慌回头,发现莫问手提长剑,顿时大惊尖叫。 “若想活命,闭嘴噤声。”莫问挑眉横剑。 莫问话音刚落,那妇人便陡然闭嘴。女人受惊之后发出尖叫并不完全是一种本能的举动,其中还夹杂有放肆和矫情,倘若性命真的受到威胁,她们能够马上闭嘴。 莫问环视左右,发现房中并无太多的金属器皿,唯一一件能够盛放尺木的是一个铜质夜壶,但尺木乃是圣物,岂能放于溺器之中。 目寻无果,莫问开始动手翻找,拉开床柜之后发现了一只存放女子私房的铜盒。 那妇人见莫问拿了铜盒,心中瞬时一片冰凉,此时真正属于女子的财富只有首饰,盒子里装的是她这些年婉转承欢,撒娇求取的所有财物。 令她没想到的是莫问竟然行了买椟还珠之举,并未拿走盒子里的首饰,而是将首饰倒了出来,自怀中摸出一只木冠放进了铜盒。 做完这些,莫问隐去了自身灵气,与此同时凝神感知敖极敖术的龙气,此时敖极和敖术可能并未进入百里之内,龙气不得察觉。 那妇人先前的尖叫惊动了府上的丫鬟和其他妻妾,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查看,莫问快速出手将其逐一封点,那妇人见状唯恐步入那些人的后尘,双手捂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就在莫问封点府中下人穴道之时,敖极和敖术的气息出现在了西北方向,片刻之后消失于西南方向。 莫问有感,长出了一口粗气,坐到桌旁提了桌上的水壶倒水解渴,随后低头看向自己脚下,提气飞掠在腾空之时需要猛然踏地,鞋子损耗严重,鞋底已被磨穿。 那捂嘴的妇人见状,懦懦的指了指床柜,莫问不解其意,面露疑惑。 “那里有一双新鞋。”妇人说道。 莫问闻言直身站起,迈步过去自床柜内找出一双新缝的黑布绵靴,目测之后发现可以穿着,便将其快速换上,自怀中取了一段黄金放于桌上,出了宅院,快速北掠。 一口气回掠了两百多里,莫问改道西北,继续赶路,直到掠出五百里方才真正放下心来,寻了一处小镇歇脚休息。 甩脱了东海龙族,莫问暗道侥幸,先前已然施出了浑身解数,若是再不能逃脱,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除了侥幸,莫问心中还有几分沮丧,与东海龙族的对战让他看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原本以为灵气的增长可以弥补失去天狼毫所带来的实力大降,未曾想灵气根本无法与天狼毫的神异相提并论,若是天狼毫没有损毁,画写符咒召请的神兽就不会在龙族的攻击之下不堪一击,更有甚者,还可以越级画写金符,直接击败东海龙族。但此时天狼毫已经损毁,灵气再充足也无法画写金符了。 喝了几杯白酒之后莫问心中的沮丧逐渐消淡,他想通了天狼毫的损坏乃是天意所致,若是天狼毫没有损毁,以他此时的灵气修为,可以轻松斩杀龙族和散仙,凡间就无有敌手了,上天不会允许凡间有这样一个不受管制的无敌存在。 打尖过后已然是午时三刻,莫问启程南下,先前为了甩脱龙族,他走了不短的回头路,需要尽快赶到建康与南海龙族会和。 由于时日尚短,邺城巨变尚未传至外郡城镇,赵国境内并无民变,但先前数年的西北战事令赵国国力耗损严重,路上灾民成群,饿殍填塞沟渠。 衣衫褴褛的灾民拖家带口往南行走,南方的晋国是他们的目的地,至于能否在饿死之前走到晋国他们并不知晓,亦不知晓走到边境会不会有胡人士兵阻拦他们,更不知道晋国会不会接纳他们。 没有比较就没有好坏,虽然见多了难民和灾民,再次见到难民还是令莫问暗自后怕,若不是当年机缘巧合的修习了道法,他此时的境遇不会比这些难民更好,甚至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一定,正是因为修习了道法,才令他不但于乱世之中保全了性命,还受到各国君主的敬畏和尊敬,抛开大的差别,单就赶路而言,他人翻山越岭每日不过行出百十里,而他提气凌空,日行千里轻松从容。 傍晚时分,莫问到得清平城,这里是赵军和晋军对峙的区域,赵军起寨百里,屯兵无数,与固守清平城的晋国军队对垒。 莫问到得此处,看到了惨烈的杀戮,杀戮并非发生于赵国和晋国的战争,而是赵国军队对赵国南下逃命难民的疯狂杀戮,这些难逃的难民被冠以叛国罪名惨遭屠杀,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难民在赵军的箭雨之下纷纷倒地,幸存的难民只能调头回返,实则他们并非幸存者,逃过了今日的箭雨却逃不过明日的饥饿。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瘦弱男子抱着一腹部中箭的孩童跪在莫问面前痛哭哀求,他并不认识莫问,但是在他的印象当中道人都是懂得医术的,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如此。 莫问一路南下,见到了很多难民,却少见孩童,孩子都哪儿去了,他不愿想也不敢想,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瘦骨嶙峋,五官几乎瘦成了骷髅,但是他还带着孩子,在生死面前,这个陌生男子表现出的浓浓父性令莫问心中为之大动,这是一个不愿易子而食的好父亲。 莫问探手抚向那男童寸关尺,根据脉相确定他生机未绝,转而抬手发出灵气试那羽箭入体的深度和位置,在确定其可以医治之后以灵气震出了那男童腹部的羽箭,转而自怀中摸出一粒丹药一分为二,喂其半粒,捏碎外敷半粒。 这丹药是阿九当年自无名山炼制的,阿九飞升之前二人回到无名山时莫问将其带在了身上,这些丹药药效神异,得到医治,那男童很快止血,睁眼苏醒。 “道长,求您收了犬子做徒弟吧。”那瘦弱男子磕头如捣蒜。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若是父母在世,没有谁会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交给道人和僧人做徒弟,此人求他收自己的孩子为徒,实则只是为自己的孩子求条活路。 莫问医治那孩童的举动被其他灾民看到了眼里,见到那男子的举动之后知道莫问能够医治箭伤,纷纷围拢过来跪地求医。 莫问如何能够医的了这么多人,只能闭目摇头,无言拒绝。 众人苦求无果,只能离去,最后只剩下了那瘦弱的男子留在原地,他之所以不走是因为已经饥饿晕倒。他那五六岁的儿子以为父亲也似其他人那样饿死了,拉着那瘦弱男子的右手悲痛欲绝,连呼父亲。 见此情形,莫问心弦受到触动,探手握住那男子的寸关尺延出灵气将其唤醒,那瘦弱男子苏醒之后再度趴伏在地,哀声哭求,“求道长收下犬子,给他一条活路。”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抬手入怀取了一方黄金与那男子,他先前试过那孩子的经络和气息,并不适合练气修道。 消瘦男子见莫问拒绝,知道他心意难改,收下黄金磕头道谢,转而抱着受伤的孩子迈步北行,但他身体虚弱,步履踉跄,没走多远便摔倒在地。 莫问转身上前,将其扶起,“贫道敬你为人,今日便开条生路与你。” 人在垂死之际得到援手,其感动程度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那消瘦男子抱了孩子在怀,冲莫问磕头不已。 “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先行开路。”莫问转身向南走去。 前行百余丈,莫问止步站定,探手掏出了符盒,但掏出符盒之后他并未立刻画符,他此时正在被龙族追杀,若是做法无疑会暴露行踪,此处离黄河已然不远,那追丢了他的敖极和敖术以及先行赶往黄河的敖梅都知道他想将尺木送到南海,故此才率众在他的必经之路阻截于他,此时即便是悄然靠近黄河都不见得能够偷渡,若是暴露行踪无疑是留生路于他人,陷自身于绝境。 短暂的踌躇之后,莫问开始提笔画符,乱世之中人性泯灭,道德沦丧,易子而食已然成风,那瘦弱男子即将饿毙却不肯效仿,极力的想要保全自己孩子的性命,此等厚重的父子之情,当赏,当重赏。 莫问所画皆为白虎符咒,片刻过后身旁已然站立了六头庞大的怒睛白虎,但莫问并非停止画写符咒,要冲破重兵把守的关隘,非六头白虎所能见功。 画到十四头白虎之时莫问停了下来,他停止画符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自忖这群西金凶兽可以冲破赵军关隘,为难民打开一条逃生的道路,二是不加节制的连番画符终于令其体内灵气有了枯竭之势……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水妖 莫问将符盒纳于怀中,神授身后的十四头白虎并列前冲,与此同时提气高喊,“赵国汉人听真,贫道为尔等打通南下道路,紧随白虎冲过关隘。” 在此之前南下受阻的大批难民已然被莫问召唤出的诸多庞大白虎惊住,多在远处驻足观望,只是不知莫问召唤白虎意欲何为,而今听得莫问言语,发现莫问此举竟然是为了给他们打通逃生之路,濒死之中又看到了一线生机,纷纷掉头向南冲突。 高喊过后,莫问尾随白虎冲向赵军营寨,赵军安营之处乃先前赵国的皇家猎场,所建营寨乃是木制,十余头白虎气势嚣然,怒吼着冲破营帐外的木栏,进入军营大肆扑杀。 神兽白虎的体形数倍于寻常老虎,其样貌亦与寻常老虎大为不同,十余头白虎进得赵军营地令得赵军无比惊慌,本能的奔跑躲闪。 但是军营之中都有随军的法师或道人,这些人明白这些白虎亦是可以被围攻消灭的,故此白虎进入军营之后,营地里传来了“休要惊慌,以屎尿泼它。”“看贫僧前来降它。”等诸如此类的高喊。 “我乃上清宗天枢子,谁敢拦我神兽?”莫问提气高喊。 名头与信誉有些相似,平时积累,到得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莫问报上名号之后赵军军营里的修行中人尽皆闭嘴远避,莫问威名远播,无人不晓。但令众人如此惊惧的并不单纯是他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本领,还有天枢子缺乏宽仁,有仇必报的传言,这样一个负面评价令得众人不敢随便招惹他。 白虎虽然冲进了营地,奈何营地东西绵延太长,白虎攻击范围有限,缺口东西两侧仍然有大量的胡人在开弓射箭,莫问见之,左右各三分出六头白虎攻袭左右,余下八头白虎继续南冲。 数以万计的灾民跟在莫问身后冲进了赵军营帐,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些人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此时跑的飞快,莫问居于军营正中,将冲破对面拒马的八头白虎召回,自赵军营地中撑出了一条百步宽窄的安全通道,难民顺着这条通道快速穿过赵军营地,进入南侧的平坦草地。 赵军主帅似乎发现了莫问只是为难民开路而并非劫营破阵,这些难民流失与否并不影响他们的根基,故此并未下令全力堵截,片刻过后大量难民尽数通过赵军营地,奔向十里外晋军防守的清平城。 难民冲过了赵军营地之后莫问并未立刻抽身,而是率领白虎尾随殿后,一直跟随难民来到清平。 清平城原本就是一座屯兵城镇,当年被胡人攻破损毁,此时已经被重新修复并大肆扩建,由于此处是北上的跳板,故此晋国自此处屯有重兵。 不出莫问所料,城上的官兵见到难民到来并不开门放入,而是召集弓箭手遍布城墙,禁止难民靠近。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这些百姓皆是汉人,由贫道带领,冲破赵军营地来到此处,并无细作伏兵在内,请守军开门放入。”莫问提气高喊,此时天色已暗,守军出于安全考虑不放外人进城亦在情理之中。 “莫真人稍等,我去通报主帅知道。”城墙上有将校答话。莫问当年曾经在晋国与广谱和尚争夺国师之位,那时军部众人是站在他一面的,故此晋国将帅校尉大多认识他,也知道他的俗家姓名。 难民到得此处已然看到了生机,皆有冲莫问道谢之心,只是畏惧其身侧那十余头怒睛白虎而不敢靠近。 片刻过后,城墙上出现了一排盾阵,盾阵后面传来了喊声,“喂,是莫老弟吗?” 莫问听得这声高喊,心中陡然一轻,“王将军,正是贫道。” “去去去去,别挡着我,”王将军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盾牌探出头来,“老弟,快上来。” 几年不见,王将军更加肥胖,自盾牌缝隙中露出的脑袋如同猪头,但莫问见到这只猪头却并不反感,这是一个贪婪胆小,作威作福的无能之人,但不知为何他一直不讨厌此人,究其根源可能是当年在建康与广谱斗法之前此人说过一句,‘此番斗法你一定要大显神威,将那贼秃打个半死。’“王将军,这些都是汉人百姓,请……” “好说好说,开门,快开门,都放进来熬粥给他们吃。”王将军不待莫问说完便冲身旁的副将下了令,转而冲莫问说道,“老弟,快上来,你来的正好,可愁死我了。”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收法散去白虎,提气掠上了城墙。 “兄弟呀,好久不见哪,你可好啊。”王胖子用熊掌拍打着莫问的肩膀。 “多谢王将军惦记,贫道一如以往。不知王将军在为何事犯愁?”莫问稽首反问,几年不见,王将军的肚子彷如十月怀胎,头上扣了个头盔却穿不得战甲,显得不伦不类。 “下去说,下去说。”王胖子将头盔摘下来递给副将,带了莫问沿阶下墙,走了几步回头冲副将说道,“给难民熬的粥多放谷米。” 莫问闻言大感欣慰,看来这王将军还是很有仁慈之心的。未曾想他心念刚起,王胖子就说了下半句,“多记一千石,等路通了之后找朝廷给咱补上。” “老弟,你这几年名头越来越响,法术越来越高,老哥听在耳中,喜在心里呀。”王胖子大套近乎。 “王将军乃国之栋梁,但凡硬仗苦差总会见到王将军身影。”莫问随口应付,他太了解这个胖子了,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他此时心中忐忑的是不知道这家伙想要请他帮什么忙。 “老弟就别揶揄我了,我这身板当不了栋梁,当个门墩还凑合。”王胖子出言自嘲。 “兄弟,听说你前段时间在邺城把那个西域和尚给杀了,这事儿不假吧?”王胖子屏退左右,独自带着莫问走向居所。 “贫道确曾与之动手,虽将其打败却未曾取其性命,杀他者另有其人。”莫问答道。 “谁杀的都一样,总之是死了,据邺城的探子回报,说邺城的汉人都在造反,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王胖子又问。 “确实如此,王将军统兵戍边,这等重要消息应该最先得闻才是。”莫问说道。 “消息我是接到了,只是一直不见胡人有动静,故此怀疑消息是不是真的。”王胖子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笑了笑,此人贪生怕死,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带着大军出去吓唬人,真要打仗他会掉头就跑,他之所以如此关心时事是因为赵国境内的汉人若是造反,边境的胡人军队就无暇南侵。 “老弟,你来的正好,老哥知道你能抓鬼降妖,你得帮我一个忙。”王胖子等不到进屋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要求。 “你所说的那妖邪可是朝中幻为僧人蛊惑朝廷的那个妖物?”莫问问道,“不是它,它蛊惑的了皇上和太后,蛊惑不了我们,我说的是水里的妖怪。”王胖子到得门口停住步子,抬手请莫问先入。 莫问迈步进门,出言问道,“可是黄河出现了妖物?” “正是,正是。快去把酒宴换了。”王胖子指着正厅的一桌残宴冲几位婢女挥了挥手。 “今天午后后方来报,黄河之中水妖作祟,我军停在岸边的兵船舢木尽数被毁,窄处渡桥亦被破坏,此事定是赵国妖人要断我晋军后路,令后方粮草不得运来,乃釜底抽薪之计,用心险恶,想要困杀我这十万大军。”王胖子落座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王胖子想多了,胡乱对号入座,实则此事乃是东海龙族为了阻拦他过河南下,与赵国和晋国的战事毫无关系。 王胖子见莫问摇头,误以为他想要袖手,急忙出言说道,“老弟,当年那糊涂虫要把你撵出晋国,老哥我可是为你说了好话的,其实那事儿要怪周老头,他怕他女儿喜欢上你,所以要把你撵走,你的户籍现在早就被恢复了,老哥不是争功,这事儿是我提议的……” “此时河边情况如何?”莫问打断了王胖子的话。 “不知道,我没敢去。”王胖子并不掩饰自己的胆小。 “军中当有信鸟,可曾告知朝廷?”莫问问道。 “没法儿通知,建康现在正在做法事,消息送不进去。”王胖子说道。 “法事?”莫问侧目发问。 “对呀,这事儿闹的大,夜真人找了上千个道士,在作天罗地网的法事,国师也找了一群和尚,在作什么普渡法会。”王胖子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王胖子对道家法事知之不详,道家并无天罗地网法事,需要上千道人一同做法的只有道家最高规格的无上法事,名为罗天大醮。佛门所用的普度法会是自道家三界法会演变而来的,是佛家一种祈福的大型法会,这两种法事并不是攻击性的法事,都是祈福性质的。此外这两种法事一旦举行,需由皇帝主持,耗时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会以五色布遮天,换言之,在这四十九天之内建康与外部的消息是隔绝的。 “老弟,老哥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哪。”王胖子腆脸求助。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吟良久出言问道,“这里有多少弓兵?” “近弓三万,强弓一万。”王胖子对自己统带的兵力还是清楚的。 “即刻将一万强弓手调至河岸,助我过河,由我引走他们……” 第三百六十九章 抢渡 王胖子听得莫问言语连声称好,离座站起冲门外喊道,“来人。” 近卫闻声而来,王胖子走到案头拿了一支令牌扔给近卫,“传令许将军,让他把三部强弓尽数调到……” 王胖子话到此处转头看向莫问,“老弟,调到哪儿?” “西阳县正南二十里有片柳树林。”莫问说道。 “听到了吗,快去。”王胖子冲近卫摆了摆手,后者应命而去。 “让他快点儿,二更之前把弓兵给本帅拉过去,耽搁了时辰,军法从事。”王胖子走到门口大声吆喝。 院外传来一声应诺,随即就是马嘶和急去的马蹄声。 “老弟,一万弓兵够不够?我还有十个营。”王胖子回来坐到莫问旁侧。 “近弓无甚用处,有劳王将军了。”莫问冲王胖子抬了抬手,黄河直入东海,敖极和敖术将他跟丢之后,势必自东海调集大量虾兵海怪逆流而上,伙同敖潜的黄河本部自河中设伏拦截,想要悄然过河必然不能,若无弓兵护卫,过河很是凶险。 “老弟这是什么话,是老哥劳烦你才对。”王胖子不明所以,连连摆手。 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前来告知酒席准备妥当,问是否开席,王胖子言之开席,山珍野味流水一般送来,片刻过后铺满了正厅的七尺圆桌。 贪生怕死之人不一定愚蠢,王胖子有心与莫问攀交,毫无将帅架子,以阔别友人的态度与莫问说话,言之幸亏莫问当年赠以丹药方才在青花楼遇刺时保住了性命。还有他爱屋及乌之下,极力帮助夜逍遥促成北伐。 王胖子年过五旬,混迹官场多年,要想与人搞好关系会极力投其所好,说的都是对方喜欢或者在意的事情,但莫问此时并无与之攀交的心情,能否冲过黄河暂且放在一旁,过河之后前往建康的一千多里该如何前往就是很大的难题,他先前苦练积蓄了一年多的灵气在这短短的一个对时就耗损了九成,此时体内灵气所剩无几,若是召唤青龙至多只能召唤三条,而三条青龙根本就拖不住龙族。 “王将军,此时战报不得传入建康?”莫问打断了王胖子的话。 “整个皇城都被五彩绸缎给围起来了,战报只能发到太尉府,然后由太尉府转交入宫。”王胖子摇头说道。 “不妨,我有一群友人此时当在建康城北,你能否书信一封,差建康城中的下人前往城北通知他们前来相助于我?”莫问问道。 “我发回的战报太尉府是不能随便拆看的。”王胖子面有难色。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原本想设法通知南海龙族和老五北上来接,但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一来消息传回去需要经过很多转折,二来消息能否发到建康都在两可之间,万一被龙族截获反倒弄巧成拙。 “老弟,此事若是太过棘手,就不要勉强为之了,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王胖子再度为莫问夹了一段嫩葵。 “此事拖延不得。”莫问皱眉摇头,东海龙族于黄河堵截实则是一个守株待兔的笨法子,东海龙族并不知道他何时南下,若是换作平时他完全可以带了尺木藏于某处,等待东海龙族退走之后再设法南下。但此时绝对不能这么做,必须尽快赶到建康交出尺木,不然南海龙族就会以为老五是在诓骗他们,若是寻常诓骗也就算了,关键是昨日他为了能够尽快通知南海龙族,让老五前往祈雨台之后立刻焚烧龙王殿,若是将尺木交予南海龙族,南海龙族会明白焚烧龙王殿一事乃是事急从权,若是交不出尺木,把龙王殿烧了就是掉头的大罪,绝不能把老五置于危险境地。 “来来来,先吃饭。”王胖子指着莫问面前堆满各式菜蔬的饭碗。 莫问狂奔了一个对时,确实腹饥,便执了筷子端碗吃饭,吃饭的同时自心中再度思虑,思前想后终于想到有一个方法可以通知老五,那就是以老五父亲的遗骨起阵作法,父子血脉相承,老五定然有感。但此法万不可行,自古以来就有入土为安一说,挖他人祖坟,动先人遗骨为大不敬。 饭毕,已然是二更时分,莫问急于观察情况便没有与王胖子托茶叙话,起身就要前往西阳县。 “老弟,老哥行将朽木,不能与你这高来高去的神仙相比,我去了也无甚用处,就不与你同去了,虎符给你,弓兵交给你统带。”王胖子拿了虎符递向莫问。 “虎符我会托人带回,王将军多加珍重。”莫问接过虎符冲王胖子抬了抬手。 二人说话之间走出了帅府大门,时值月中,天上月明,先前获救的那个之消瘦男子抱着孩子等在帅府不远处,见到莫问出来,急忙抱着孩子跑过来磕头道谢。 莫问见他还活着,心中大慰,对送他出门的王胖子说道,“此人识文懂礼,可以用之。其子有伤在身,需静养疗养。” “既然是老弟举荐,便给他个五品官职。”王胖子立刻应承。 那消瘦男子闻言愣在了当场,莫问冲其微笑点头,转身离去。人活于世,没有人能够不接受他人的恩惠和帮助,在接受了恩惠和帮助之后一定要给予报答,施恩之人或许并不需要报答,但真心的道谢总是必要的,不然会令善人寒心。 莫问拒绝了王胖子指派的随从,带了虎符独身上路,南掠之时心中很是沮丧,与东海龙族的争斗令他信心全无,之前一直使用的星宿神兽在龙族面前不堪一击,此事若了,当回返道观静心参悟内丹法门和元婴之术。 西阳县在这十多年间经历了几度衰荣,胡人南下将西阳县变成了死城,后来石真为了请他出山,迁了两万百姓来此,他身居赵国护国真人之时西阳县成了边关贸易重镇,但两年之前晋国北上,自胡人手里夺回了它,惨烈的战争令得西阳县商贾散尽,人数骤降,再现迟暮衰败。 到得西阳县,莫问并未进城,而是站立城北闭目凝神,自此处已然可以察觉到河道之中密布的异类气息,海纳百川,东海水族数不胜数,大量水族逆流而上,潜于水底,充塞河道。 虽然感知到了水中诸多水属异类,莫问却并未感知到敖极等人的龙气,黄河水道弯绕曲折,宽窄不一,宽处有数十里,窄处不过百余丈,想那敖极等人定是分头固守那些一跃可过之处,此处虽然水流较缓,河道却宽,凌波踏浪不比踏地凌空,速度要慢上很多,身法亦不得随意变换,若是遇袭受阻很可能落入水中,一旦落水必无生理,这也正是他寻找强弓手为自己开道的主要原因。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提气掠向城南柳林,到得柳林,万余弓兵正自林下休息,士兵大汗淋漓,气息粗重,想必是刚刚到位不久。 林中的弓兵发现夜色之中有人影靠近,高声问询,莫问拿出虎符,“让许将军前来说话。” 警戒的弓兵从未见过虎符,但是听说过此番调动是协助道人降妖的,故此看清莫问的道人装束之后便跑去请领兵将军,片刻过后许将军到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将。 “末将许相见过道长。”小将效验了虎符,双手还与莫问。 “有劳许将军将虎符还归王将军。”莫问摆手未接那虎符。 小将将虎符收于怀中,冲莫问拱手道,“请道长示下。” “请问将军,贵部强弓可达多远?”莫问看着不远处滚滚东去的河水。 “十里。”小将高声回答。 “准头如何?”莫问再问。 “末将所统三部强弓手皆为万里挑一的精锐,箭出十里,偏差绝不会超过两丈。”小将面有傲色。 “甚好,自河岸东西列队。”莫问说道,他生平做事一直求稳,极少有这种胸无成竹的情况,先前灵气浪费太过严重,如若不然可以催气加速尽快过河,但此时不敢催气加速了,不然就算到得南岸也没有足够的灵气赶赴建康。 小将闻言立刻调动部队至河岸列队,万余人列队三里。 “若见火光,万箭射之。力求精准,偏差万不可超过两丈。”莫问冲统兵小将正色说道。 “得令。”小将正色答应。 莫问点了点头,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了几道火符捏于左手,右手持剑,深深吸气之后提气轻身,踏浪南行。 世间蠃鳞毛羽昆各有生活区域,江河湖海乃是水族生活的区域,莫问入水之后立刻就被藏于水下的妖物察觉,此时这三里范围内就蛰有各类水属妖物二十余只,最先浮出水面的是两条青鳞竖鳍的黑头怪鱼。 这两条怪鱼现身于莫问左侧七丈外,眼见怪鱼现身,莫问反手发出一道火符,火符所指,岸边待命的弓兵立刻发箭。 箭雨呼啸而至,将那两条怪鱼射的彷如刺猬一般。但与此同时莫问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小将年少狂妄,说什么十里不过偏差两丈,这才不过二三里,万箭齐射之下他的背后就中了两箭,若不是有软甲护身,此时已然被自己人给射成重伤。 人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到得水上会不由自主的发虚,眼见大量水属异类向自己快速靠拢,而弓兵帮不到自己,莫问顾不得多想急画紫符召唤青龙一条入水搏杀。 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召请神兽是因为神兽一出会产生嚣然的气息,极有可能被龙族察觉,而今为了自保召唤出了青龙,水中妖物自然不足为虑,莫问趁机凌波过河。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南岸,但双脚落地并未令他如释重负,因为一团乌云正自西方急速飘来…… 第三百七十章 赶到建康 见到乌云的同时,莫问也感觉到了强烈的龙气,由于先前被三人追袭了不短的时间,他对敖极等人的龙气已有了解,根据龙气来判断,自西方赶来的青龙当是那年纪较轻的龙女敖梅。 感知到龙气,莫问立刻提气狂掠,与此同时神授正在水中搏杀的符召青龙前往阻截敖梅。 莫问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甩脱敖梅,敖梅虽然是三位龙族中唯一的女性,但她的实力并不弱,凌厉的龙旋刀令他很是忌惮。 敖梅此时是龙身,眼见青龙来阻,并不迎战,而是昂首发出一声清脆龙吟,龙吟过后水中蹿出了大量的水属异类,异类出水,纷纷变身为人,持着各种兵器离地升空拦住了青龙。敖梅趁机摆脱青龙,云行东南,直追莫问。 黄河南岸的这片区域莫问曾经多次走过,熟悉地形,此番他走的是当年前往建康营救老五的那条老路,当年是自碧水潭启程的,路程在三千里左右,而此次是半路出发,路程能够缩短不少,却也在千里以上。以他此时的修为要想赶到建康,至少也要三个时辰左右。 估算出了需要的时间,莫问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快,再快,竭尽所能力求快速,此时追兵只有敖梅自己,还有望甩脱,若是等到敖极和敖术赶来,那就插翅难飞了。 莫问在前方极力飞掠,敖梅在后拼命追赶,先前敖极和敖术等人将莫问追丢了一次,令得线索中断,而今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线索,岂能让莫问再次溜掉。 虽然双方都在竭尽全力,但实力的高下还是很快显现了出来,莫问快,敖梅更快,不出三百里,敖梅追到了莫问上空百步之外,此番没有出言告警,径直抖身发出了一片青芒,由于她并未变身,故此所发青芒并非圆刀形状,而是一片青色龙鳞。 莫问听得龙鳞破空的呼啸声,知道敖梅发动了攻击,仓促之下向左横移数丈,堪堪避过了那片锋利的龙鳞,趁敖梅召回龙鳞之际,再画一道青龙符咒,幻出青龙加以阻拦。 虽然真龙较之符幻青龙更加威猛,敖梅却并不能无视符幻青龙,眼见青龙到来,立刻打起精神,与青龙缠斗,莫问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飞掠之时一心二用,指挥青龙与敖梅争斗,争斗之时竭力保护七寸要害,如此一来敖梅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青龙击杀,他则趁此时机再度掠出了百里。 可惜的是南方的高山较北方要少很多,大部分区域地势平缓,故此莫问并未寻到藏身之处,而过了百里之后,神识对青龙的控制有所减弱,敖梅趁机灭杀了青龙,腾云驾雾再度来追。 莫问前掠之时暗自内察体内所余灵气,而今体内剩余的灵气还可召唤一条青龙,召出青龙之后剩余的灵气就只能勉强支撑他赶到建康。 由于周围地势较为平坦,便无法似困住敖极那样故技重施,而那敖梅很显然已经自敖极和敖术口中得知他能够布阵困阻,故此追赶时经常变换方位,以免落入他的阵法之中。 权衡过后,莫问发现眼下只剩下了飞掠一途,一刻都不能耽搁,万万不能让敖极和敖术在他赶到建康之前与敖梅会和。 为了能够尽量加快速度,莫问飞掠之时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紧张和焦急,力求心静,心越静,灵气运行的就越流畅,灵气运行的越流畅,速度也就越快。 哪怕莫问竭力加速,敖梅仍然一点点的追了上来,道家之所以认为天地生灵有贵贱之分,乃是因为三清祖师和历代上仙看的透彻,虽然阴阳大道不亏,但世间并无完全的平等,龙种就是龙种,一出生就远强于凡胎俗骨,双方的差距是上天注定的,哪怕莫问已然是渡过天劫的高手,亦无法与龙族争强比快,因为龙族天生就有攀云之能。 数百里后,敖梅再度追了上来,莫问察觉到她已然到了百步之内,但敖梅此次并没有立刻发出龙鳞,这表明她是想再靠近一些,然后发出更为猛烈的一击。 莫问有感,飞掠之时画写火符两道雷符一道,凌空向后甩出,这些符咒都是对付寻常妖物的,他并不期望符咒能够伤害敖梅,只希望拦她一拦。 火符产生的火焰尚未近得敖梅之身就被敖梅张口吐出的一蓬水汽浇灭,而那雷符虽然近身炸开,却并没有对敖梅产生任何的影响,雷符奈何不得真龙坚固的龙鳞。 哪怕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莫问仍然争取了短暂的一点时间,落地之后探手将符盒放归怀中,与此同时身形弯曲,右手向右侧灌木丛中微撇,随后踏地凌空,继续向东南方向飞掠。 敖梅果然受到误导,降下云头摆尾将那片低矮灌木扫飞,左右寻找不见金属器物,知道上当中计,脆吟一声攀云而起,继续来追。 敖梅一起一落的工夫,莫问已然趁机掠出十余里,前方再度出现树丛,莫问再度落地,略微躬身,随即拔高再行。 未曾想此计可一不可二,此番敖梅并未降落,而是径直自那树丛上空飞过,龙身所至,下方的灌木连根拔起,东海龙族乃是木属青龙,龙气可以操御凡间草木。 眼见计策失效,莫问快速自心中苦思延时策略,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敖梅的声音,“那蓝衣道士听我说,尺木乃我东海圣物,若入南海之手,天下将会大乱,快交还尺木,悬崖勒马。” “如何大乱?”莫问有心拖延时间,也想知道尺木的真正用途。 “东海龙族自上古时期便统领四海,尺木乃神皇赐与,为龙族上天朝圣之信物,等同凡间官员奏事之朝笏,若被南海得去,南海龙族定会趁机篡改凡间的龙脉气数。”敖梅焦急的说道。 “龙脉被改,有何后果?”莫问问道。 “朝代更迭皆有定数,石赵仍有一纪国运,东海若失尺木则无法延赵国国运,时机不到强改气数,会令天下大乱,伏尸千万。”敖梅说道。 “胡人侵我中土,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你东海竟然还要延他十二年的国运?”莫问嘴上说话,速度却并不减弱,他是自西北方向赶往东南方向的,按照常理,敖极或敖术很可能潜伏于正北或者东北方向,在得到消息之后一定会取直道南下与敖梅会和。 “我泄天机与你知道,一纪之后石赵五族将内讧自败,退走西北,眼下时机不到,若是强行改变大势,五族当有灭族之虞,你等汉人亦会元气大伤,你乃道人,当知逆天行事的后果。”敖梅极力劝说。 “人间之事不劳你们龙族忧心,驱逐胡人刻不容缓,若是再等一纪,怕是江北剩不下几个汉人了。”莫问愤然冷哼,敖梅的话他并不尽信,原因在于敖梅是龙族,在他们眼里人类没有种族的分别,此外敖梅一味强调尺木对人类重要,刻意避开自身的利益,实则尺木对龙族最为重要,谁得尺木,谁就是四海之主。 “我们已然知道你是上清翘楚,出家人当行大道,若是执念胡汉岂不落于下乘?况且上清祖庭亦在我东海之中,你我也算近邻友人,你当静心三思,万不要受敖烵诓骗。”敖梅说道。 莫问闻言并不答话,说话必然换气,换气势必减速,敖梅之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令她的两位兄长能尽快赶来。 “我先前所言句句是真,你若不信,我可对天起誓,你若恐汉人于这一纪之中受苦蒙难,我们可与你鼎力支持,由你接掌赵国护国金印,与那皇帝耳提面命,规劝教化,一纪过后顺了天意,功德累积,定可飞升证位。”敖梅说道。 “若不打的他怕,哪个会听我等说教?世人怕小人者多,怕君子者少,尺木我定会送交南海龙族,你也无需拖延时间,有何本领尽管使出。”莫问高声说道,这敖梅虽是女子却大有心机,说话之时刻意减慢速度,追兵速度减慢,逃命的人警惕性就会降低,速度会随之减慢,此人言语并非只是单纯规劝,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麻痹他。 敖梅眼见莫问铁了心要将尺木交与南海龙族,亦不再多说,身形凌空急转,龙旋刀再度发出,此番发出的龙旋刀足有二十余把,这些由龙鳞幻化的利刃分布于五丈区域,封住了莫问四方去路。 二十几把龙旋刀分散在五丈之内,彼此之间有着不小的间隙,但莫问不敢扭转身形自缝隙之中躲闪,亦不敢拔高躲避,情急之下只能前倾扑地,刚刚低下身形,龙旋刀便贴身而过,莫问只感觉后背一凉,随即就是微麻和冷热的感觉,这种冷热掺杂的感觉是外部冷气自伤口侵入,自身鲜血自伤口外流造成的。 软甲挡不住龙旋刀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此时距离建康还有四百多里,莫问自忖再无他法拖延时间,只能再度掏出了符盒,提笔之后再度放下,寻常青龙定然无法长时间阻拦敖梅,而此时剩余的灵气仅能画写一道符咒,要想阻住敖梅,只能以血画符增加青龙威势。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咬破中指画写青龙符咒,血符虽不如天狼毫所画符咒神异,威力却远高于寻常符咒,所召青龙龙吟震天,声传四野。 莫问神授青龙阻拦敖梅,趁机继续向建康飞掠,两个起落之后察觉到正北方向又出现了一道龙气,敖极来了。 虽然感知到敖极的到来,莫问却并未惊慌,敖极位于百里之外,无法在四百里内追上他。 在距离建康两百里时,敖术的气息亦出现在了东北方向。莫问有感,暗自后怕,幸亏之前没有片刻耽搁,不然就会被三位龙族截在建康外围。 临近建康,莫问散去了血符幻化的青龙,将体内灵气催至极限,快速掠向百里外的建康。 到得建康五十里处,莫问眉头大皱,他已然能够感觉到老五的气息出现在建康城北,老五的气息周围有火属龙气存在,但龙气只有一股,而且并不是敖烵…… 第三百七十一章 命悬一线 建康城北亦有一条江河,但江河水面并不宽,莫问凌波越过,直奔建康。 此时已然过了五更,天色放亮,莫问翻过北侧山岚便看到了老五,老五和一名身穿红袍的男子站在空旷地带的一棵树下,二人身后是数十位幻化成人的红衣水族。 莫问急掠而至,老五看到莫问,急跑来迎,“老爷,你可算来了。”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红袍男子身前,掏出放有尺木的铜盒递了过去。 那红袍男子年纪当在三十五六,鼻大口阔,此时正在远眺正北,见莫问铜盒递来,急忙接过,掀开看罢,喜不自胜。 “既然你将尺木送来,将功补过便饶了他的性命。”红袍男子言罢冲身后众人招了招手,转而化身赤龙将铜盒衔在口中,爬云上天,一干红衣水族变身飞鱼尾随急去。 听得赤龙言语,莫问心中一片冰凉,见他说走就走,更是感觉遍体生寒,这赤龙是察觉到东海龙族的到来才匆忙离开的,根本就没有为他和老五留下生路。 “老爷,他们来啦,快走。”老五眼见北方龙云压来,急忙变身巨蝠振翼升空。 莫问闻言提气跃上蝠背,老五急振双翼,向西急飞。 莫问此时心中五味陈杂,那南海赤龙的年纪与敖极相仿,修为定然不浅,要以一敌三当有难度,但是他有很多帮手,完全有能力暂时挡住东海三人为他和老五留下逃生的时间,可是此人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留下二人自此处等死。 莫问此时感觉自己是热脸贴了南海龙族的凉屁股,对方并没有请他将尺木送回,是他一厢情愿的要冒险为之,而对方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出了将功补过这样的言语。 “老爷,有一条龙追上来了。”老五急切的喊道,东海龙族此时一分为二,敖极与敖梅南下追赶赤龙,敖术则向他追来。 “可曾见到敖烵?”危急关头,莫问反而冷静了下来,今日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定要死在敖术的青龙刺下。 “看见了,她不来。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咱不该帮它。”老五高声叫屈。 “我们帮的是汉人,不是龙族。”莫问这句话是说给老五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事实确实如此,他之所以执意要将尺木交给南海龙族,也是为了汉人的荣衰。 莫问说话之时老五为了甩脱敖术开始俯冲低飞,敖术此时为青龙本体,速度异常迅捷,俯冲之时较老五要快上很多,老五几番俯冲侧飞都没能将其甩脱,反而被敖术越咬越紧。 “老爷,快想招儿啊。”老五焦急的叫嚷。 莫问略作沉吟冲老五说道,“你赶回道观将我床下的木盒取来。” “来得及吗?”老五不知莫问打算,亦不知道龙族厉害到何种程度。 “来得及。”莫问纵身跃下蝠背。 老五闻言答应一声,斜翼北飞。 敖术见莫问离开了巨蝠,犹豫过后舍了巨蝠急追莫问。 建康城内此时有大量僧道正在作醮,但莫问并未前往城中求救,而是冲着城外的山中掠去。他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他遣走老五只是为了保全老五的性命,实则他此时灵气即将耗尽,根本无力与敖术争斗,若是前往城中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求助被拒的可能性更大,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丢丑于万人之前。 进得山中,几个起落之后莫问自一处向阳避风的山脚下停了下来,敖术变身为人,持了青龙刺落于他身前五丈处。 “交出尺木!”敖术手中青龙刺平举前伸。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抬手解开了道袍的布扣,敞襟示于敖术。 敖术追赶莫问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防止他与南海龙族串通,以南海龙族引走他们,而莫问自己则带着尺木绕道南下。另外一个原因是莫问带着他们兜了一个大圈,还试图召唤天雷劈杀他们,他存了报仇之心。而今见莫问真的将尺木交给了南海龙族,心中怒气更盛,侧目冷笑,“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但凡有办法可想,莫问都不会为自己寻找埋骨之所,先前为了能够赶到此处他已经穷极心智,此时灵气耗尽,已经无计可施。 “能够在你们三人的追捕之下翻山越岭将尺木送至建康,我已经知足了,而今我灵气枯竭,无力再逃,只剩下散功自爆一途,但你我并无宿仇,我不愿行此玉石俱焚之事。”莫问平静的笑道。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本王?”敖术独目杀机陡盛。 “我无心与你同归于尽,但束手待毙我又心有不甘。”莫问说道,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也不例外,但他不会卑躬屈膝。 敖术终究是龙族直系血亲,并不做那狸猫戏鼠之事,听得莫问言语抖身现出原形,扬爪横扫。若是换做寻常道人,他必定不会现出原形,但他早就发现莫问的修为与其他道人不同,对其心存忌惮,故此现出强悍的龙身抵御莫问随之而来的散功自爆。 莫问自然不会闭目等死,眼见龙爪拍来立刻横移闪躲,堪堪躲开龙爪想要纵身掠上龙背攻其七寸,却被敖术急甩而至的龙尾砸飞。 被龙尾扫中令得莫问周身如遭雷击,眼前金星直冒,五脏六腑移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与此同时急速倒飞。 莫问虽受重创,神识却很是清醒,此时他最担心的是倒飞之时会撞上树木或者山石,但就在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之时,背部猛然撞上了硬物,退势受阻,猛烈的力道尽数反震自身,一口鲜血未止,第二口再度喷出。 就在莫问吐血扑倒之时,上空传来了巨蝠的怪啸,随之而来的就是树木断裂,山石碰撞之声。 莫问闻声知道老五调头回返,强自抬头睁眼,果然发现巨蝠正与青龙自不远处翻滚厮斗,巨蝠牙齿锋利,此时正死死咬住了青龙后颈。 青龙摇头摆尾想要将巨蝠甩落,几番摇甩无果便改变了策略,摇头猛撞山石,老五受震,松口跌落。 见到老五回返,莫问既感动又愤怒,感动的是老五猜到他在撒谎之后立刻不顾安危的赶回来相助,怒的是老五回来无济于事,他根本就不是敖术的对手。 巨蝠身上并无鳞甲保护,于青龙短暂的缠斗令其左侧肉翼断裂,腿骨脱臼,没有了肉翼的支撑,落地之后挣扎难起。 敖术甩掉了老五,变化人形抬手摸向自己颈后,老五先前的亡命撕咬将其颈后的龙鳞撕下数片,流血见肉。 摸了一把鲜血令敖术气急怒吼,老五变化人身开怀大笑,“哈哈,老爷,我差点让你给骗了。” 敖术见老五笑的畅快,怒气更盛,抬手祭出青龙刺迈步向老五走去。 “老爷,以后可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老五眼见命不长久,高声喊道。 莫问听得老五喊叫,心中愧疚非常,此事全是因他而起,当真是自找麻烦,眼见敖术向老五走去,知道他要加害老五,情急之下陡然生出了一股力气,撑地起身抓了长剑急刺敖术后颈。 但他重伤之下气息运转迟缓,不得近身就被敖术察觉,青龙刺回转倒刺,瞬间穿胸而过。 “啊,我日你娘啊。”老五见莫问被青龙刺刺中,狂叫着想要来援,奈何腿上有伤,无法站立,情急之下只能抛扔孝棒和身边的石块打砸敖术。 敖术被石块砸中,拔出青龙刺转身向老五走去。 青龙刺离体,莫问并未立刻倒地,他此时能清楚的看到胸前的伤口,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他感觉到的只是凉意,清晨的凉气不经口鼻直接进入体内竟然是一种很清爽的凉意。 虽然感觉到凉爽,呼吸却越来越不顺畅,濒死之际莫问仍不糊涂,他此时心中有两个念头,一个令他欣慰的念头是去了地府也不怕,因为有阿九在那里。另外一个念头令他很疑惑,那就是他肩负的责任还没有完成,内丹修行之法还不健全,上天怎会让自己死去? 伴随着呼吸的不畅,鲜血的外流,莫问终于不支倒地,哪怕马上就要死去,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仍未改变,倒地之后他还在思考,他想的是自己原本不应该死的,之所以提前死去是因为对胡人的痛恨令他没有遵循天意,一意孤行将尺木交给了南海龙族,此举导致胡人原有的十二年国运化为乌有,陷万千胡人于绝境,由此折损了他的寿数。 想到此处,他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大感畅快,他明白宽以待人才是君子之道,也明白善诱教化才是治国之本。但潜意识里他非常痛恨那些杀死自己母亲抢走自己妻子的大鼻子胡人,他想让他们死,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 人之将死,心中想的事情并不完全受神识控制,最后时刻他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一个顶着盖头坐在床边的女人,理智告诉他那个女人应该是阿九,但他很清楚那个女人不是阿九而是林若尘。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对林若尘念念不忘,他极力的想要在神识消失之前想通这个问题,最后他终于想通了,他怀念的其实不是林若尘,他怀念的是那些已经消失了的过去。 想通了这个问题,莫问心满意足了,就在他想要呼出胸中最后一口气息之际,伴随着一声陶罐破碎的声音,一枚炙热的圆球滚落了他的手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 狻猊内丹 莫问感受到炙热的高温,勉力睁眼,只见一枚鸡卵大小的金黄内丹滚落在自己的右手旁,此物不是旁物,正是他此行想要交还万寿山的狻猊内丹。 “你眼珠子瞪的再大也是个独眼龙,五爷不怕你,日你老娘,日你老娘。”老五叫骂的同时抓着身旁所有能抓到的东西扔砸敖术。 听得老五的叫骂声,莫问本已模糊的神识陡然清醒,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无比急切的想法:老五还活着,哪怕自己不得活,也要设法保住老五的性命。 淹死的人会拼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莫问此时就是这种想法,而他唯一能抓到的稻草就是那枚滚到手旁的狻猊内丹。 狻猊乃龙神九子之一,为火属凶物,它的内丹蕴含着极强的火性,休说吞食,就是离的近些都会感觉炙热难当。但莫问急切之下并未多想,探手将其抓过塞入口中。 令莫问毫不犹豫吞下狻猊内丹的原因并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因为他很清楚狻猊内丹是不能吞服的,此物为火属,肉体凡胎根本经受不住内丹的高温,入手就烫伤了手掌,入口的瞬间又烫伤了唇舌,这是一种他先前从未经受过的剧痛,在吞服狻猊内丹之前他已经想到会有这种痛苦,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吞下狻猊内丹是想或许能够据此救下老五,若不是心存此想,他不会允许自己在临死之前承受这种毫无意义的剧痛。 狻猊内丹有鸡卵大小,此时的鸡卵个头很小,莫问吞咽并不困难,烫伤是所有痛苦中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一种,内丹入腹,莫问瞬时疼出了一身冷汗,五脏俱焚的剧烈痛楚令他的神智陡然清醒,与此同时也让他四肢蜷缩,浑身剧抖。 “老爷!”老五眼见莫问忽然之间开始剧烈抽搐,既惊又喜,不管莫问做出怎样的动作,只要莫问还活着就足以令他狂喜。 敖术听到老五的叫喊,止步转身,发现了莫问的怪异举动,眉头瞬时皱起,他能够感觉到莫问气息的巨大变化,也猜到莫问吞下了老五先前砸他所扔的那个陶罐里的狻猊内丹。 敖术发现了莫问的变化却并没有急于出手,这并不是他惊愕之下的愚蠢耽搁,而是他也有好奇之心,他想要看看莫问吞下狻猊内丹会有怎样的变化和后果。 莫问并不知道敖术在看他,吞下狻猊内丹的瞬间他就感觉一股肉焦之气直冲口鼻,毫无疑问肺腑已经被严重烫伤,浓烈的肉焦之气令他不敢呼吸,与此同时剧烈的疼痛又令他脑后发麻,四肢不由自主的蜷缩,冻死的人临死之前会感觉到热,故此尸身处于一种四肢舒展的状态。而被烧死的人则恰恰相反,剧烈的疼痛会令四肢蜷缩,彷如抵御寒冷一般。 虽然体内五脏俱焚,莫问却并未忘记自己吞服狻猊内丹的初衷,强忍剧痛自怀中摸出符盒想要画写符咒。 敖术见莫问竟然试图画符,心中大感诧异,迈步上前自莫问颤抖的手中踢飞了尚未打开的符盒。 老五位于东侧树下,对敖术的举动看不真切,眼见敖术起脚以为他冲莫问下了毒手,怒骂着以背撑树想要站立起身,尝试无果便扑地前爬。 莫问身受重伤,无法压制狻猊内丹的炙热气息,退一步讲即便未曾受伤他也压制不住狻猊内丹,自古至今以异类内丹炼丹的道人并不少见,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敢直接吞服异类内丹,究其根源乃是异类内丹虽然是由异类的灵气凝结,其中却蕴含了异类自身的五行属性,盲目吞服内丹会导致体内五行错乱,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吐血毙命。 狻猊为龙神五子,乃至阳火属异类,其内丹较寻常异类的内丹蕴含了更多的灵气,其中的火气也绝非其他异类能比。 剧痛之下莫问并无准确的时间概念,他人一呼一吸,他感觉如同过了许久。人的耐力是惊人的,随着剧痛的持续,莫问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立刻死去,而胸腹之中的剧痛也不再令他蜷缩颤抖。 痛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反应,痛觉减弱有两种可能,一是伤害消失,二是身体麻木,莫问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属于后者,若是再不想出缓解消融的办法,用不了多久神识就会再度模糊。 就在此时,敖术起脚踢飞了爬到近前冲其小腿下口的老五。 莫问眼见老五被敖术踢飞,气怒非常,撑地起身扑向敖术,“欺人太……” 莫问话至中途,伴随着吐气,一道赤红火焰自口中急吐而出。 火焰只有半尺长短,并没有触及敖术,但敖术却急退闪避,后退的同时青龙刺前送,直取莫问左胸。 左胸乃心脏所在,眼见青龙刺刺来,莫问顾不得多想,伸出双手抓住了青龙刺。 莫问出手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能够抓牢青龙刺,因为青龙刺乃龙族兵器,有龙气萦绕,凡人根本无法触及。 抓牢青龙刺的瞬间,敖术陡然撒手,后退丈许,看着自己的双手面露惊恐。 莫问并不知道敖术为何撇弃兵器,他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口唇满是燎泡,世间有不少能够吐火的异类,它们能够吐火乃是因为它们都是火属,且其本体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已经适应了火焰的存在,但他的情况并不是这样,他是凡人,且五行属水,先前喷出的火焰乃是狻猊内丹火气外泄所致,并非有意为之。 “我已命不久矣,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莫问咬牙抬手,将青龙刺扔还敖术。 敖术抬手接住自己的青龙刺,撑拄于地,皱眉侧目打量着莫问,莫问将兵器交还给他令他碍于脸面无法再度出招,此外他也无法确定莫问在体内有狻猊内丹的情况下散功自爆,他能够抵挡的住。 短暂的斜视之后,敖术做出了明智的举动,留下一句‘留你全尸’变身青龙,攀云南下,在他看来莫问吞服了狻猊内丹必定无法活命,没有必要再冒险冲其动手,留下他等死更加稳妥。 眼见敖术离去,莫问终于放下心来,老五先前虽然被敖术踢飞,却并未伤及要害,他的目的达到了,老五的性命保住了。 心念一松,莫问瞬时萎靡倒地,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尽快失去知觉,胸前的伤口和体内的狻猊内丹都在吞噬他的生命,令他无比痛苦,无比疲惫。 但莫问不敢闭眼,此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肺腑已经被狻猊内丹灼伤,若是晕死过去,狻猊所发热气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他烧成一堆焦炭。 由于先前没有冲动的与敖术以命相搏,应对得当令敖术心存忌惮识趣退走,他此时心中再无杂念和干扰,开始静心思虑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心一旦静下来,元神就得以释放,思绪变的异常敏捷,莫问首先排除了将内丹吐出这条路,此时体内五脏六腑已经受伤,哪怕吐出内丹亦不得复原,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肺腑伤重而毙命。要想保住性命,只能以肾水中和狻猊内丹的火属灵气。 心念至此,莫问开始引肾水前去缓和狻猊内丹霸道的火属气息,但此举并无效果,人类的肾水在狻猊内丹强烈的火属气息面前显得异常弱小,杯水难解车薪。 救火无果,莫问感觉到体内的火气已经蹿至体外,歪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然布满水泡,惨不忍睹。 “老爷,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南侧草丛中传来。 “在。”莫问放弃了自救,此时五脏六腑和肌肤都已经被狻猊内丹的火气灼伤,已然无法挽救。 “老爷,你怎么样了?”莫问微弱的声音令老五异常担心。 “快熟了。”莫问苦中作乐,人要懂得知足,不能得寸进尺,在此之前他最大的心愿是保住老五的性命,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条龙呢?”老五挣扎起身,撑挪靠近。 莫问意守丹田,凭借弱小的内丹维系生机,“追那南海龙族去了。” 老五艰难挪近,待得看清莫问的样貌之后惊恐高喊,“老爷,你的脸!” 哪怕老五不喊,莫问亦能感觉到自己此时已无人形,肉体凡胎遭受高温炙烫,怎能好看。 “坐直,伸腿。”莫问翻身侧望老五。 “老爷,别管我了,先想法儿治你。”老五放声大哭。 “我撑不了多久了,伸腿。”莫问再度咳出火苗。 老五知道莫问脾气,不愿惹他生气,便坐于青石,伸出双腿。 莫问伸出已经脱皮露肉的右手,抓起一块圆石扔向老五,不偏不倚正中左腿髌骨,髌骨后移,胫骨正位。 老五恢复了行动,立刻瘸拐着冲向莫问,到得近前伸手就扶。 莫问此时周身都在散发热气,眼见老五来扶,急忙抬手推开了他,转而撕掉自己左侧道袍连同内兜扔于老五,“内有疗伤丹药,伤好之后携我骨灰回乡安葬,当善待家人。” 莫问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骇人,他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希望他人看到,将疗伤丹药交予老五之后便催动内丹发出的炙热火气遍行全身…… 第三百七十三章 祸兮,福所倚 莫问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他此时所用的是内丹行气法门,走大周天路子,灵气可达四肢百骸,心念所至,蕴含炙热火气的灵气游走周身,浑身上下瞬时燃起熊熊大火。 “老爷!”老五的喊声自旁侧传来。 烈火烧身的痛楚远非常人所能耐受,但莫问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与其留下一具半熟的尸身秽人耳目,倒不如留下几根清洁白骨来的痛快。 为了能够尽快自焚骨烬肉的痛苦中解脱,莫问竭力催运灵气加大火势,片刻过后痛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木然和无知,再过片刻体内出现了一丝凉意,凉意发自丹田,出得丹田之后自行游走周身,所到之处彷如雨润裂土,半刻钟之后全身一片清凉,这种清凉并非阴寒的冷,而是酷夏月下乘凉的凉,清爽舒泰,惬意平和。 莫问有感,心中疑惑非常,他乃道人,对魂魄很是了解,魂魄感受不到温度和气味,此时他嗅觉不失,感觉仍在,当不是魂魄出窍。心中存疑,便抬头看向自己的身躯,却发现肉身已然不复存在,大火熄灭之后只剩下一堆灰烬,狻猊内丹就落在那堆灰烬之中,原本大如鸡子的内丹此时只剩下鸽卵大小。 莫问疑惑起身,发现全身上下只剩下那处位于右侧期门穴铜钱大小的伤口还在,其他部位只剩下了淡淡的虚影轮廓。 老五此时趴伏在东侧不远处,伤心之下已然晕死了过去。 由于变化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一时之间并不清楚自己此时处于何种状态,要说是生,则已无本体。若说是死,则感官仍在。 心中存疑,莫问抬手眼前,发现右手很是淡薄模糊,但手指掐捏仍有感觉,再度用力还会感觉到细微的痛楚,有痛觉就不可能是阴魂。 由于通晓阴阳五行,莫问有着太多的办法判断自己此时的情况,扭头看地,可见自己脚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自脚底下延西方,有影子就更不可能是阴魂了。 随后又抬手摸向自己的四肢和头脸,发现入手的感觉很是真实,面目也已然恢复如初,只是没有衣物遮体。 少做停顿之后莫问再度俯身捡起地上一只由黄金融化而成的不规则金饼,入手感觉也是实物,而且自身也能将实物拿起。此外,灵气也能自体内自由运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是身体变的很是淡薄。 “老五?”莫问试着发声。 “老爷?”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惊醒,抬头环顾左右。 “老爷,是你吗?”老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我,你看不到我?”莫问侧目皱眉。 “我能看见那个伤口,老爷,现在咋办哪?”老五语带哭腔。 “我命不该绝,不要大哭小叫。”莫问以左手碰触自己右胸期门穴下方的那道实体伤口,一碰之下立刻疼出了一身冷汗。 “老爷,肉身没了不要紧,我去给你找个好看的死尸当替身。”老五虽然听得莫问言语,仍然难抑悲伤,在他看来莫问已经死了,凭空与之说话的只是莫问的魂魄。 “阴魂是没有影子的。”莫问走到老五身前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在莫问出手搀扶之际,老五感受到了莫问的手臂,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莫问身后的影子,常人都是影子比身体模糊,但莫问却恰恰相反,他的影子很实在,本体却很模糊。 “不要胡闹。”莫问拨开了老五乱摸的右手。 “老爷,你也能隐身了?”老五疑惑的问道,触觉是了解的最好方式,触摸过后他确定莫问是有实体的,只不过异常淡薄,几不可见。 “不是隐身,当是狻猊内丹所生烈火焚尽了我体内的俗气。”莫问抬手抓住老五左手,灵气所至感觉到断骨的位置,出手将其归位。 “哎呀。”老五疼痛出声。 莫问松开老五,走到先前扔出的那截道袍旁侧,自内兜取出了疗伤丹药,自食一粒,塞一粒于老五口中,“不要乱动,以免再度错位。”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事情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巨大的逆转令他感觉到很不真实,唯恐是伤心之下出现的幻觉。 “无需担心,此时我体内灵气萎靡,待得灵气恢复,本体亦会随之显现。”莫问自地上捡起了一片青色鳞片对阳观看。 “老爷,你能告诉我出了啥事儿不?”老五顶了一头雾水,如鲠在喉。 “狻猊乃龙神五子,为火属异类,其内丹含有浓烈的火气,我将其吞服入腹,火气会焚烧我的皮肉骨骼,我原本亦以为必死无疑,却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你有元神不伤?”老五按捺不住插嘴猜测。 “元神不伤只是护住了我的灵窍,最为重要的是我五行属水,且丹田之中已有内丹凝结,狻猊内丹的火气不得侵入丹田,只能将我带有俗浊之气的骨肉烧去。”莫问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发仍在,只是无有了冠簪,长发披散。 “老爷,我还是不太懂,这到底算不算因祸得福?”老五不解的问道。 “排净体内浊气为修行中人梦寐以求之事,若不是这道伤口拖累,我此时便可离地飞升。”莫问将捏于右手的那片龙鳞覆于期门穴下方的那处圆形伤口。 老五本就惊讶非常,听得莫问言语更是瞠目结舌,愣了半晌方才出言说道,“老爷,你在干啥?” “没有浊气就没有弱点,这处由青龙刺造成的伤口不曾被狻猊内丹的火气焚烧,故此残有浊气。”莫问出言解释。 老五先前好不伤心,此时脑袋还是懵的,莫问淡薄的本体加重了他的错愕,一时之间脑海一片空白,重新坐回地面,定心回神。 莫问趁机寻回了符盒包袱和老五的孝棒,穿上道袍道靴之后将符盒再度揣入怀中,做完这些方才撩摆坐到了老五旁侧。 “老爷,你吃那内丹之前是不是不知道它这么厉害?”老五歪头问道。 莫问摇头说道,“异类内丹岂能随意服食?狻猊为龙子,内丹之中不但含有大量火属灵气还带有死去狻猊的些许神识,若非先前将它置于雪山之上承受了三年的极寒,消除了它的戾气,其中残存的神识今日就会改变我的心性。” “老爷,我都快让你吓死了。”老五仍然没从巨大的惊吓和悲伤中走出来。 “天道不亏,仁心受赏。若我是那无情无义,言而无信之人,此次必无生理。”莫问摇头说道,休说老五,便是他自身亦未曾料到会有这种巨大的转折,但细想下来这种转折并不突然,也绝非偶然,若非他重情,费尽心力为阿九寻了狻猊内丹取暖,也就无法消除内丹中残存的狻猊神识。若非他重义,为了救老五性命,也就不会冒险吞服那散发着高温的狻猊内丹。还有就是做人要言而有信,他当年曾经留言万寿山,狻猊内丹用完一定完璧归赵,若是他言而无信,此番东进也就不会将狻猊内丹随身携带。 “老爷,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老五仍然心有余悸。 莫问闻言未知可否,若是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替天行道也就无从说起了。不过南海龙族这次的态度令他很是寒心,通过此事也算长了一个教训,非他人诚心求助,绝不能主动帮忙。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不止老五,莫问也需要时间回神,生死一线的感觉并不好,哪怕因祸得福也无法将二人自先前生死离别的悲伤之中立刻拉回来。 静坐了片刻,莫问站起身砍了两段树枝为老五固定了断臂,老五心粗神大,开始谩骂南海龙族不讲义气。 “老爷,你好像清楚了一些。”老五看着已然有了浅显轮廓的莫问。 “不需一个对时就可恢复实体。”莫问走到灰烬旁侧,蹲身捏起了那枚已经小了许多的狻猊内丹。 “老爷,你可算了吧,要去你去,打死我都不去东海了。”老五猜到莫问想要干什么,急忙先行堵路。 “此时确实不是良机。”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你怎么能捏它?”老五凑了过来看着莫问手中的狻猊内丹,狻猊内丹虽然小了许多,却仍然炙热难当。 “我手上没有俗世污浊之气,自然不受高温损伤。”莫问说道。 “老爷,你现在能不能上天?”老五抬手上指。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若要飞升非彻底去除体内浊气不可,我此时仍有浊气在身,修为并无太大变化。” “那不成了狗咬猪尿泡?”老五很是失落。 莫问微笑摇头。老五看不到莫问的表情,误以为莫问生气他打错了比方,急忙出言说道,“我是说咱俩白忙了一场。” “那倒不会,此时我只有右胸铜钱大小的伤处浊气难除,其他部位已无凡人浊气。”莫问摇头说道。 “有啥好处?”老五追问。 “无有浊气就不会受伤。”莫问随口说道,虽然他言语平静,内心却并不平静,他此时的情况与佛门的不死金身很是类似,仅次于道家的金光罩体……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再见天宁庵 古语有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说的是福祸在有些时候可能会互相转换,此语符合阴阳变换的道家易理。 莫问自然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因为并非所有的坏事都会变成好事,此番因祸得福着实侥幸,自身五行属水,有内丹凝成,元神不伤,三者缺一此时就是骨灰一抔。 “老爷,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没人能伤的了你?”老五欢喜的问道。 “天仙之下无人能够伤我,除非他们知道我的弱处。”莫问环视左右试图寻找容器存放狻猊内丹,环视过后并没有找到合用的器物,“走吧,先行寻处落脚,待你伤好之后我们回返道观。” “老爷,先前那条龙是什么修为?”老五单手背上了包袱,跟随身影虚幻的莫问拨草前行。 “龙王当是天仙修为,龙子逊之。”莫问随口说道。 “要不等我伤好以后咱们还是把这个内丹送回去吧,留着总是个心事。”老五改变了主意。 “送回内丹可以,报仇就免了。”莫问缓缓点头,经过了与东海龙族的争斗,他清醒的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不足,当务之急是回返道观潜心修行,而不是四处惹是生非。 由于先前的争斗发生在城外的山野之中,且发生在白天,故此火光和争斗并未惊动官府和山外的百姓,莫问也没有出山,自山中寻了一处废弃的草庐暂时栖身。 草庐不大,几间房舍还算完整,卧室,炊房一应俱全,这种草庐在各地的山中经常见到,大多是受道家和佛家影响进山结庐,避世清修之人建造的,但建造者受不了山中的寂寞,加之想念亲人,几天的热血冷却之后就离此而去。 寻到落脚之处,莫问立刻盘膝打坐,聚敛灵气。而老五在烧热了土炕之后,跑到炕上倒头酣睡。 不管是外丹术的小周天行气法门还是内丹术的大周天行气法门,都有上清宗的共同特点,那就是在练气之时只需心平气和而无需守空守中,打坐的同时莫问趁机对自身此时的灵气修为进行了内察,发现狻猊内丹的火气虽然焚去了体内的浊气,对其灵气修为却并无很大的提升,丹田里的内丹在保住了他生机的同时也将其灵气修为保持在了先前的状态,狻猊内丹所发出的灵气并没有被炼化吸收。 最大的变化还是本体的变化,世间万物都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其中有良性的灵气也有恶性的浊气,灵气令事物向好的一面发展,而浊气则令事物向坏的一面发展,单以活物为例,若是受到了伤害,其体内的灵气会逐渐愈合伤口,而伤口愈合的缓慢则是因为体内有浊气拖累。他此时的情况并非不能被伤害,而是在受到伤害之后可以凭借灵气瞬间将伤口愈合。 至于右胸的伤口,他已然使用龙鳞护住,随着灵气的聚集,本体的恢复,这片龙鳞会嵌入皮肉,这处由龙鳞保护的伤口带有浊气,若是受到创伤,浊气会通过这处伤口蔓延全身,令他体内重新有浊气的存在,他体内无有浊气并非自身修行所致,而是由狻猊内丹的火气焚烧得来,若是浊气蔓延全身,就无法再度祛除,也就失去了伤口瞬间愈合的能力。 好在龙鳞本身也很坚固,寻常兵器无法穿破龙鳞,最主要的是旁人也不知道他的罩门和软肋位于何处。 下午未时,老五睡醒,外出寻了野果和木薯回来,一夜无话,到得次日清晨,莫问睁眼收功,感觉口渴,便拿了野果来吃。 “老爷,你感觉怎么样?”老五直身坐起,不敢置信的看着莫问,莫问此时形体已经彻底恢复,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 莫问点了点头,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起袖子擦去眼屎,凑了过来上下打量莫问,随后又伸手来摸,“怎么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人身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散则无物,聚则成形。”莫问随口说道。 “这儿呢?”老五抬手指着莫问右侧胸口。 “化其异类气息,用其鳞甲坚固。”莫问言罢出言叮嘱,“此事万不可与外人说,哪怕妻妾挚友亦不可说。”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这哪能乱说,放心好了,老爷,我知道轻重。” “你伤势如何?”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不怎么疼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起身穿鞋,外出透气。 “老爷,那是在干啥?”老五跟了出来指着东南方向的建康,城池上方很大一片区域被五色丝绸给遮了起来。 “道人在作罗天大醮。”莫问说道。 “罗天大醮有啥用?”老五问道。 “能为百姓祈福,可增国家运势。”莫问深深呼吸山中空气,修行不但需要很高的悟性,还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无法在明知所有事物都是由气息幻化的之后,还保持一种平静的态度去看那些花草树木和人鸟兽虫。 “真有用?”老五撇嘴追问。 “想必有用。”莫问说道,似这种没有针对性的作醮,很难判断到底有多大用处。 “老爷,你好像又给别人养孩子了。”老五不满的嘟囔。 莫问不知老五所指为何,疑惑转头。 “你辛辛苦苦的把尺木送给了南海,无非是想让晋国人过上好日子,这下可好,人家就算得了好,受了益,也会觉着都是那些道士作这个什么大醮的功劳,没人知道是你干的。”老五越发愤愤不平,“真正出力的没人领情念好,装模作样的倒抢了头功。” “帮助他人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感谢,而是为了获得自己内心的平和,若是存了让他人念好记恩之心,就不要去帮助他人,世人忘恩负义者占了多数,知恩图报者少之又少……” 老五见莫问又要长篇大论,急忙手指皇城方向岔开了话题,“老爷,我咋感觉那地方那么别扭呢?” “有妖气。”莫问说道,被五色绸布遮起的晋国皇城之中隐约有妖气传出,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晋国的国师是妖物变化,但此时感觉到的妖气却很是驳杂,似乎并不是一只妖物所发。 “老爷,要不咱去城里瞧瞧?”老五好奇之心又起。 “不去。”莫问转身回屋。 老五此时伤势已经稳定,行动自如却不能飞翔,闷在山中大感无趣,他并不是修行中人,心性漂浮难以安定,百无聊赖之下度日如年。 次日清晨,老五再度撺掇莫问前往建康,“老爷,咱还是去城里看看吧,顺便买点东西吃。” 莫问闻言沉默不语,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去建康是因为夜逍遥在那里,他若是贸然前往,有争功嫌疑。但细想下来刻意避嫌也有造作之嫌,还不如大方前往,见见之前的故人。 打定主意,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老五跑回房中背了包袱,跟随莫问前往建康。 “赵氏一家安顿妥当没有?”莫问行走之时冲老五问道。 “都安顿好了。”老五抓着一串红酸浆果吃的满嘴通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片刻过后二人自山中小径走上了城北大路,在距离建康北门十里时,莫问停了下来,皱眉看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峰。 “老爷,那庙里有妖怪?”老五欢喜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 “那你在看啥?”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仍未作答,收回视线转身向南走去,他先前所看的是天宁庵,也就是他当年和张洞之降服蜈蚣精的地方,那里困着数百宫女,在此之前他就有心搭救那些处境悲惨的宫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细想下来此事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他几乎都将此事给淡忘了。 二人行的急,不到中午时分就进了建康,由于城中聚集了大量的道人在举行罗天大醮,故此莫问道装进城没有任何人在意他。 “老爷,现在去哪儿?”进得城中,老五询问去处。 “寻张洞之去。”莫问说道,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皇城弥漫着妖气,此番到来当帮助夜逍遥将那混乱朝堂的妖物除去,一来可以帮到夜逍遥,二来也可以以此向皇家提出要求,释放天宁庵的大量宫女后妃。 建康城在此之前没有遭受战火,城中还保持着原貌,只是粮米绸缎的价格贵了很多,这是沿海的产粮区域连年受灾造成的。 二人先前曾经在建康居住过,熟悉这里的道路,临近正午,二人来到了张洞之的府邸,张洞之这些年得到了升迁,府邸也进行了扩建,不过门丁还是原来的。 “快让你家老爷出来,我家老爷看他来啦。”老五跑上前去冲门丁说道。 大家大户的门丁,道观寺院的知客,酒肆茶楼的跑堂,这类工作都是由记性好,心思活的人担任的,那中年门丁还记得莫问,急忙跑了出来冲莫问行礼,“原来是真人来了,我家老爷一直惦记您哪,快请进,快请进。” “张将军呢?”莫问点头回礼,出言笑问。 “回真人问,我家老爷在皇宫外巡守,不在府里,我这就叫人喊他去。”门丁说完,冲院内一个下人打了招呼,后者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出门东去。 门丁引着二人进了正厅,随即下去准备茶水,片刻过后有人端了茶水来送,莫问见状急忙起身道谢,来人并不是婢女,而是张洞之的正房方氏,正房亲自端茶是待客的最高礼数。 莫问与方氏是旧识,当年是他假扮张洞之的书童帮助张洞之娶得方氏的,二人落座说话,莞尔当年趣顽,感叹岁月飞逝。 方氏毕竟是妇人,遵循礼数,与二人闲聊片刻就告退去了后堂,留下二人在前厅等待。 自午时一直等到未时,张洞之并没有回来,莫问隐约感觉事情有异,张洞之是大将,是可以在城中骑马的,自张府到皇宫用跑不过小半个时辰,若是骑马连一刻钟都用不上,怎么这么久张洞之还没回来。 就在莫问疑惑之际,那个跑去通知张洞之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与那门丁急切说话。 莫问耳尖,听得真切,“张忠,老爷呢?” “三哥,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老爷被国师府的人给打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救治张洞之 “老爷,咋啦?”老五见莫问忽然之间眉头大皱,不解的问道。 莫问抬了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与此同时侧耳听那门丁和下人张忠说话。 “胡说,咱家老爷是何等的英雄,怎会被人打死?”那门丁并不相信张忠的话。 “是我亲眼所见,我先去通报主母,完了,完了……”张忠跌撞着向后院跑去。 莫问见状闪身出门拦住了张忠,张忠止步不及,径直撞向莫问。 “莫慌,且将事情详说与我。”莫问抬手抵住了他。 那下人知道莫问来历,听得莫问言语,扑通跪倒声泪俱下“道长,您一定要帮我家老爷报仇啊。” “哭有啥用,别哭,你家老爷现在在哪儿?”随后跑来的老五扶起了下人张忠。 “在乾阳门,道长,您快去吧。”张忠急求。 张忠的哭声惊动了后堂的方氏,方氏出来后张忠舍了莫问前去向方氏报信,方氏闻言瞬时面色煞白,但她是有见识的人,并没有受惊晕厥,而是快步走到莫问旁侧“真人,这可如何是好?” “无需惊慌,将事情说与我,若是不知前因后果,贸然前往也不知如何处置。”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气愤的看着那已经乱了方寸的张忠,“有哭的工夫儿早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你接着哭,等你哭够了再跟我家老爷说,到时候你家老爷尸都凉了。” 张忠闻言急忙忍住哭嚎,“我去到乾阳门,老爷正在跟国师府的人争论,好像是因为换防的事情,我离的远,他们说什么我没听全,后来老爷跳到了城墙上大声说道,‘擅离职守者,斩’,那个领头的也跳上了城墙,一掌将老爷打了下来,说,‘乾阳门由国师府接管’。” “老五,你在此等候,我去救了张将军即刻回返。”莫问凌空拔高,到得空中见到满院众人面无人色,又说了一句,“有贫道在此,无需惊慌,张将军定然不会有事。” 众人闻言心中巨石陡然落地,答应一声,目送莫问凌空东去。 前掠之际,莫问凝神感知乾阳门方向,发现那里确实有一股妖气,但那妖气非常淡薄,几乎无法感知。根据张忠先前的叙述,他判断此事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场很大的阴谋,张洞之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他带人防守皇城南侧城门属于高职低用,由此可见防务之重要,国师府为何要越俎代庖的接管。 此外张洞之是有真本领的人,武艺很是高超,寻常人等绝不可能在一个回合之间将其放倒,那国师府的人想必是妖物变化。 张洞之的府邸离皇城并不远,片刻过后莫问到得皇城南门乾阳门,只见大量军兵聚集在此,这些军兵分为两方阵营,着红衣者正在城墙上布防,着黄衣者正在被逼撤防出城。 到得近处,莫问落于地面,快速穿过人群,闪至一黄甲将军面前,“张将军现在何处?” 那黄甲将军先前曾经跟随张洞之北上寻找莫问,莫问认得他,他也认得莫问,见到莫问到来如同见到了救星,“回真人,张将军身受重伤,王副将等人将他送往岐伯院救治了。” “岐伯院位于何处?”莫问问道。 “三排最西。”黄甲将军手指西南。 “稳住兵丁,我很快回来。”莫问转头看向城墙之内,那道若隐若现的妖气此时就在城楼下方,当务之急是先救下张洞之,等救下张洞之再回来料理它。 岐伯院是建康有名的行医世家,为岐伯后人开设,所谓的歧黄之术,指的就是岐伯和黄帝这两位上古医学大家。 进得岐伯院,只见院内下人正在奔跑忙碌,几名黄衣将校满脸焦急的站在正厅门外,正厅内五位青衣白须的老大夫围在一张长条木椅周围束手无策。 “太好了,张将军有救了。”一名黄衣将军发现了莫问的到来,欢呼出声。 统兵的将军都是大嗓门,此人欢呼过后,院内的杂役和屋里的大夫纷纷转头,见一年轻道人自门外迈步而入,无不面露疑惑。 “拜见真人。”发声的那名将军快步迎上前来,单膝跪地冲莫问行礼。 “张将军伤势何如?”莫问顺手将此人带起,迈步向正厅走去,这名黄衣将军也是当年随同张洞之出使凉国的将校之一,一个曾经与主将一同出生入死的下属总是能够得到快速升迁。 “摔断了手臂,周身发黑似是中毒,针刺艾灸皆不见效,此时已无呼吸。”后者随行于后。 莫问说话之间到得正厅门口,虽然情势危急却并未失了礼数,止步门口冲屋内的几位大夫稽首行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几仁士,贫道略通岐黄,可否容贫道看上一看?” “请,请,请。”几位老大夫急忙相邀。 莫问迈步而入,张洞之所穿的盔甲已经被卸掉,衬衣也被打开,此时正直挺挺的躺在长椅上,周身僵硬,体肤发黑。 “张将军当是中了土属剧毒,先前已经服下了压制土毒的药丸,但毒血一直不得放出,已经僵硬了半刻钟,早已没有了脉相。”一白须大夫冲正在为张洞之把脉的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俗话说的好,盛名之下无虚士,岐伯院的大夫还是有真本领的,处置很是得当,判断的也很准确,张洞之确是中了土属剧毒,此时心头生机被一股浓重的药气拖在了心窍,这股药气当是他们先前为张洞之服下的药丸所化,若是没有这股药气,张洞之的魂魄此时已经离体。 “我等没有找到剧毒入体之处,想必是自口鼻吸入。”另外一名老大夫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毒物害人大致有三种途径,一是吞服,二是碰触之下自肌肤渗入,三是趁呼吸而入,张洞之所中剧毒正是最后一种,换言之,国师府的那个妖物是先行下毒,在张洞之中毒之后方才将其打下城楼的。 莫问为张洞之诊脉之举令周围的几位老大夫很是不解,张洞之分明已经没有了心跳,莫问此举岂非缘木求鱼。他们不知道的是莫问的手指搭在张洞之的寸关尺并非诊脉,而是以灵气内探张洞之体内剧毒的毒性以及剧毒对张洞之身体造成的伤害。 片刻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张洞之中的虿毒,虿与蝎体形类似,亦有毒刺,常年居于地下,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物,其毒可令血液凝固不得流动。 由于张洞之体内的血液已经凝固,灵气难以驱毒,莫问便留了一息灵气护住张洞之心窍,转身快步而出,冲院内杂役问道,“这周围何处有敞口水井?” “西南街头有一口,正南两里之外的米铺旁边也有一口。”后者答道。 “多谢。”莫问道谢过后提气西去,岐伯院众人见莫问能够高来高去,这才知道他乃是世外高人。 若是时间充裕,莫问不会自人前随意显露法术,但张洞之的情况很是危急,人在断气之后身体会逐渐变的僵硬,再过一段时间僵硬的身体就会重新变软,到得身体变软就无法医治了。这一过程原本发生在人断气之后的数日之中,但虿毒剧烈的毒性加速了这一过程。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井边,井口周围带有青苔的泥土为凉性,能解虿,蝎,蜂,蛇的热毒,但莫问到得井边并未刮取泥土,而是自井边潮湿的石台缝隙中仔细寻找,此时已是秋季,很多虫类都已经寻处蛰伏,莫问运气很好,自石缝中寻到了两只蜗牛。 世间万物有相生就有相克,生活在井边青苔上的蜗牛正是虿蝎的克星。 莫问握着寻到的蜗牛回返岐伯院,以银针挑出蜗牛软肉,取其壳碾碎磨粉为药,张洞之此时肢体严重僵硬,喉头闭合,莫问灌药的同时以灵气入体撑开张洞之的喉咙,药水方才得以顺利入腹。 那只虿的虿毒之所以能够令张洞之快速晕厥乃是因为虿毒之中带有那妖物的些许灵气,是灵气加速了张洞之中毒的过程。同理,灵气也能够加快解毒的速度,张洞之服下解药之后,莫问以自身灵气催化药力,张洞之体内毒性迅速被解药消融,乌黑的体色在眨眼之间变为正常的黄色,僵硬的身体随即变软。 得莫问灵气助力,张洞之迅速复苏,片刻过后陡然睁眼,发出了先前想要喊却没有喊出的命令,“来人,将他们的兵器下了。” 那几位老大夫先前已经被张洞之的体色变化惊呆,而今张洞之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并发出了高喊,瞬时吓晕了两个年老神弱的老大夫。 “你的左臂已经骨折,不要乱动。”莫问抬手抓住了张洞之的左臂,趁机为其断骨复位。 “老弟,你怎么到得此处?”张洞之皱眉环视左右。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门外等候的几个将校便围了上来“张将军!” 张洞之乃是统兵将军,回神的快,转瞬之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翻身下地冲下属问道,“乾阳门可曾交予国师府?” 几位将校闻言尽皆低头,张洞之见状大为焦急,“快夺回乾阳门,将国师府的人尽数绑了。” “啊?!”几位将校目瞪口呆,“还不快去!”张洞之抬高了声调,“他们若是胆敢抵抗,一律枭首。” 几位将校见张洞之发火,齐声应是,转身跑走。 “兄弟,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夺回乾阳门杀进宫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遮天换日 “出了什么变故?”莫问出言问道,皇宫内正在举行罗天大醮,这是道家最高规格的法事,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能冲撞干扰。 “来呀,给本将军处置一下。”张洞之冲那几个被吓的战战兢兢的老大夫耸了耸左肩。 后者急忙拿出固定断骨的绵绸和专用竹板为张洞之处置左臂伤势,莫问上前帮助张洞之系上了布扣。 片刻过后,张洞之左臂伤势处置完毕,由于盔甲不得穿戴,便委托岐伯院派人将盔甲送回将军府,送盔甲的下人自然会转告方氏等人他和张洞之的情况。 张洞之单手持刀,与莫问回返乾阳门。 途中,张洞之趁机向他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在两月之前,国师提议召集天下的出家人举行大规模的普渡法会和罗天大醮,为晋国祈福消灾,皇太后应允。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准备和召集,双方各自召集挑选了大量僧道,于皇城举行罗天大醮和普渡法会,由于举行的是重大法事,需要皇帝亲自主持,但皇帝只有十岁,考虑到小皇帝无法在人前久坐以及不适合在皇宫外抛头露面,法事定在了皇宫里举行,皇宫分为了东中西三宫,中宫为主,最大。东西为翼,较小。举行法事时道人居东,和尚居西,皇宫上方设五色布遮天。 法事一旦举行就必须持续四十九天,为了防止作醮的道人和僧人里混进细作危及皇族安全,太尉府进行了周密的安排,由皇亲司马林吉领皇城近卫自皇城内部保护,另外还派出了几位忠诚的大将分守皇城东西南北四门,禁止外人进入,也不许作醮的道人和僧人外出。 起初一切如此,但是前日夜里诵经之声忽然消失,皇城中死寂一片,起初张洞之以为这是法事造成的异像,但这几日却不见皇宫里的阉人向外倒送净桶,他心中起疑,便派人去其他三门打探消息,却发现其他三门的守军被换成了国师府的人。 “国师府有多少兵士?”莫问打断了张洞之的叙述。 “国师府自身并无兵丁,但他们持了皇上的虎符令牌,可调天下兵马。先前那奴才也是持了虎符命我撤防的,我感觉事情有异,便请周将军传出手谕,那奴才并不理会,不见周将军手谕我自然不会率兵离开,由此才说僵动手。”张洞之快速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建康的时局他是知道的,王,褚,周等几大家族和朝廷都有自己的嫡系亲信,张洞之是周家一方的,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效忠周家,皇上都不一定调的动他。 “周将军现在何处?”莫问又问。 “在宫里,满朝三品以上文武现在都在宫里。”张洞之话到此处越发焦急,“你来的正是时候,此时皇宫内部极有可能发生了剧变,你我当统兵进宫勤王救主。” “此事确有可疑之处,但冲撞皇宫乃是大罪,你比不得我,你有家室拖累,若是推断错误,朝廷定会降罪于你。”莫问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停了下来转头看他,“若无十成把握,我哪敢率兵进宫,此事拖延不得,你万万不可记仇袖手啊。” 莫问自然知道张洞之所谓的记仇指的是晋国当年对他的驱逐,但此事已经过去了多年,他早已经淡忘了,周将军对他确实不好,但周贵人对他却很有情义,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宫中有道人多少,僧人多少?”莫问迈步前行。 “各有千余。”张洞之快步跟了上来。 “罗天大醮的十二位高功都是何人?”莫问又问,但凡法事都有主从,罗天大醮是最大的道教法事,领唱主持的高功有十二人之多。 “夜真人请来了一位身形婀娜的女真人,据说姓李,还有碧水潭的千岁真人也请了来,还有本国的九位真人元君,都是受了天仙大戒的高功。”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当日他与老五前往碧水潭,发现千岁离开时带走了拂尘,当时他就怀疑千岁出门不是办私事,原来是受邀前来参加法事。此外所谓天仙大戒是太清宗最后一个大戒,受此戒者不但要熟悉上百部经文和各种作醮礼仪,还需要有紫气以上的修为,换言之,皇宫里最少也有十二位紫气道人,那妖物变化的国师焉敢起浪作祟。 岐伯院离乾阳门并不远,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便回到了乾阳门,此时张洞之所率的黄衣卫士已经被驱出了皇宫外城,城门处倒伏着不少士兵,很显然先前是动了手的。 “末将无能,没能守住城门。”一干副将半跪请罪。 张洞之并未责怪自己的下属,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转而看向莫问。 莫问注视着城墙上那个身穿大红袈裟的中年僧人,此人生了一副面板嘴脸,虽有五官却并不明显,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僵化,令他感觉疑惑的是此人周身有妖气散发却也有人气存在,若是妖物幻人,则不应该有人气。若是妖物神识窃据人身,则不能发出剧毒。 看到此人,莫问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直视了片刻方才找到了根源,此人气息怪异是其一,最为怪异的是此人不但没有头发,还没有胡须,甚至连眉毛都没有。 那中年僧人此时正注视着城下众人,但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张洞之身上,他没想到张洞之能被救活,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 “他有虎符在手,墙上守军听他号令。”张洞之低声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皇宫里确有妖气存在,但很难感知妖气的归属和数量,距离这么近却无法敏锐察觉,这种情况他很少遇到。 “为保万全,当先行试它一试。”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紫符一张,略作犹豫又将紫符放回,取了黄符画写星宿符咒一张,加盖法印之后念诵真言幻出了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女土蝠。 那蝙蝠为黑色,体形只有海碗大小,城墙上的僧人见到莫问竟然幻出了这么一只弱小之物立刻咧嘴发笑,虽然发笑,表情还是那般僵硬。 莫问幻出女土蝠并不为遣它作战,而是要凭借它去测试这僧人和城中的气息,蝙蝠幻化之后莫问立刻神授它向北飞去,女土蝠飞过城墙时那僧人的气息陡然旺盛,这一情形表明了那妖物为土属毒虿无疑。莫问有感,继续神授蝙蝠北飞,到得五色布遮盖的区域,蝙蝠陡然消失,那张黄符四碎飘落。 女土蝠为北方星宿,北方是生死星宿,蝙蝠的消失表明它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之气,而符咒破碎则是受到反震所致,也就是说五色布覆盖的区域气息是封闭的。 也正因为气息的封闭,导致了声音的无法传出,只隔了数里却不能敏锐感知到皇宫内妖物的数量和种属也是由皇宫气息封闭造成的。 “如何?”张洞之焦急的看向莫问。 “皇宫内部已然生出了巨变,当前往援救。”莫问抽剑出鞘,提气前掠。 那身穿红衣的无眉僧人见莫问向城墙掠来,纵身跃出出掌来迎。莫问看的真切,这妖物在出掌的同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几不可见的淡黄毒雾。 眼见毒雾喷来,莫问不闪不躲,穿越而过,到得近前挥剑砍下了那妖僧的头颅。 “你竟然不怕我的毒?”已然离体的脑袋发出了怪异的叫声。 双方士兵都没想到争斗能在顷刻之间结束,眼见莫问一个回合就砍下了无眉僧人的脑袋,无不惊呼出声。 莫问凌空避开了那妖僧脖颈中喷出的腥血,待其尸身落地之后,运转灵气落到了尸身旁侧,以剑尖将那滚落在地的虎符挑向张洞之,张洞之抬手抓起,城墙上的红衣守军瞬时不敢妄动。 “打开城门。”张洞之高喊。 守军失了首领,群龙无首,只得下城开门。 莫问一直打量着那具无头尸身,按照常理妖物毙命之后应该现出原形,但此时那妖物已经断气,却仍然是人身,只是手足出现了轻微的变化,出现了虿蝎的硬甲。 “只认虎符是吧,给本将军爬回城西大营。”张洞之冲那一干不明是非的红衣兵士怒声下令。 “让他们将功补过,守住城门。”莫问收回视线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将虎符扔给偏将,让他去接管指挥。 “这是只什么怪物?”张洞之侧目看向那手足已经变化为虿蝎节爪的无头尸身。 “毒虿,此物道行不深,不知为何却承受了不少人间香火。”莫问眉头紧锁。 “先别去管它了,进了皇宫马上水落石出。”张洞之催促。 莫问点头过后与张洞之率兵进宫,在此之前他曾经到过晋国皇宫,对皇宫结构很是了解,皇宫南北大致可以分为内中外三环,五色布遮住的是内侍宫女居住的中环和皇亲国戚居住的内环。 片刻过后二人到得中环大门,此时通往中宫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很是安静,到得近前张洞之疾步上前,却受阻于门外。 莫问探手上前,发现城门区域有一道无形屏障拱绕皇城的内城和中城,这道屏障略带弹性,当是灵气屏障。 “有屏障隔断,你在此等我,我进去看下情况。”莫问冲张洞之交代一声,迈步穿过那道巨大的灵气屏障进入中宫。 穿过无形屏障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迎面扑来,放眼望去,整个皇城碎尸满地,楼阁之上亭廊之中到处是各色丑陋凶煞的妖物…… 第三百七十七章 晋国之厄 惊鸿一瞥之后,莫问急退而出。 “里面情况如何?”张洞之急问。 “妖物遍地,禁卫宫女多有死伤,你们留在此处,我进去降妖救人。”莫问说罢转身欲行。 张洞之急忙探手拉住了莫问,“快将这障眼法破了,我们随你一同进去。” “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进去也无济于事,留在此处。”莫问迈步回到了门内,张洞之没有松手,被莫问一同带入了门内。 “快出去。”莫问冲愕然的看着周围惨象的张洞之说道。 “皇上和周将军很可能还活着,快去救驾。”张洞之不退反进,持刀迎向了向二人急冲而来的一头恶狼,到得近前挑刀上撩,将那恶狼开膛破肚。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这片由五色布遮盖的区域气息与外部隔绝,不管是妖物还是道人,都无法自外部得到灵气的补充,那头恶狼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灵气耗尽令它无法施展妖法,单靠本体的蛮力伤不得张洞之。 张洞之将那灰毛恶狼砍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内城尚有厮杀之声,快去援救。” 莫问话音刚落,附近的几只妖物已然再度冲来,这些妖物此时都是原形示人,乃三头猛虎。 莫问抢在张洞之之前变换身形将那三头猛虎斩杀,转而快步向内城行去。 “哪里来的这么多妖怪?”张洞之环视周围,此时死在中城区域的大多是皇城禁卫,其中也有为数不多的妖物,以豺狼虎豹居多。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纵身跃起砍掉了一条自墙内急蹿而出巨蟒的脑袋。皇宫里房舍众多,房舍与房舍之间多有隔墙小道,这些地方多藏妖物。 “先前那几头老虎额头有一王字,乃东北寒冷之处特有。”莫问提气拔高,飞檐走壁。 张洞之跃上了房脊,跟在莫问身后。 到得高处,视线开朗,莫问环视左右,只见皇宫东侧区域的院落中倒伏着大量的道人,这些道人似乎是在作醮之时被人毒害的,法器散落在身旁,周围并无搏斗迹象。而西侧区域也同样倒伏着不少僧人,他们的情况与东侧的道人很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尸身较少,只有二三百人。 此时皇城里的争斗主要集中在北侧区域,自远处可见那里聚集了大量的僧人和身穿朝服盔甲的官员将帅,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有妖气散出,其身体多有异化,半人半妖,自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极为诡异。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五色布遮天乃是道家罗天大醮特有礼仪,但是这遮天之举被那妖物利用,利用五色布隔绝了皇城区域的阳气,再以自身灵气将这片区域彻底隔绝孤立,营造出了一个对道人不利的封闭区域,趁机窃国夺权。 这些由妖物幻化之人此时正在猛攻皇宫的正阳殿,那是皇上上朝的所在。 二人见状,加速前往,到得近前只见正阳殿偌大的广场尸身摞叠,其中以禁卫的尸身居多,各种体形巨大的豺猫羊鲵,猿鼠鹿豹倒毙者亦众,此时一只巨龟正固守正阳殿正门,无疑乃是千岁所化。数十名道人协辅左右,一身穿高功道袍的美貌妇人苦守右翼,细看之下乃是当年传艺七人的玉玲珑。夜逍遥在宫殿左侧与几只巨罴厮杀,这几人身上无不带伤挂彩,所用只是武艺并非道法,由此可见他们的灵气早已耗尽。 “夜真人,莫真人到了。”张洞之到得近前,冲夜逍遥等人高喊。 苦苦支撑的众人听得张洞之喊声,抬头南望,在见到莫问到来之后无不面露喜色,先前长时间的苦战己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此时全靠力气和武艺抵御数百妖邪,苦战之时难得食水,又不能似那妖物一般以人肉鲜血为食,若是再不得援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妖物围攻至死。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李真人。”莫问冲玉玲珑稽首行礼。 “事出从权,此时可是见礼的时候?”玉玲珑回道。 莫问闻言亦不犹豫,取了符盒在手,画写青龙符咒一道,真言念罢却发现四方灵气不得聚集,灵气不聚则青龙不得现身。 “莫问,快破了那妖僧的遮天屏障。”夜逍遥嘶哑的喊道。 莫问尚未答话,玉玲珑已然接口,“不可。若不尽诛妖邪,屏障一破则妖物四散,城中百姓必然遭厄。” 莫问闻言纵身跃下屋顶冲进了正阳殿前方混战的广场,近身砍杀。 两虎相争,得三虎者便可胜之,不休说再添一龙。莫问此时内丹成形,进得战团灵气急催,剑气可达五丈,剑气所至,妖邪怪物成片倒伏。 夜逍遥一方忽得强援,士气大盛,离开殿门杀向敌群,千岁急冲而出,凭借坚如铜铁的龟甲横冲直撞,妖物见势不好,开始四散逃命。 “除恶务尽,一个也不要放它们走脱。”玉玲珑高声说道。 众人闻言各自认定目标,翻墙入巷,追击溃逃妖物。 这群妖物数量颇多,多有几分道行,但它们此时体内的灵气大多耗尽,妖法施展不出,一经分散,劣势立显,在众人的追杀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并未参与追杀,而是自殿前与夜逍遥和千岁说话。 “莫问,你如何知道皇宫内生出了变故?”夜逍遥气虚体乏,斜倚着殿前木柱。 “路过。”莫问迈步上前握了夜逍遥的寸关尺送出灵气,二人练气法门同出一辙,可转送灵气。 传于夜逍遥灵气,莫问又走向正在穿着道袍的千岁,如法炮制送出灵气。 “先前我与老五路过碧水潭,盗了你一柄长剑。”莫问冲面露疑惑的千岁笑道。 “莫说笑,你体内灵气为何如此充盈?”千岁疑惑的问道。 “此事稍后再说,这场变故因何而起?”莫问回头看向夜逍遥。 “那妖僧乃妖物幻化,掌印之后便大行淫祀,惑乱朝野,我屡次上书,圣上就是不信,还以为我想一人独大,掌权乱政,此番那妖僧假借普渡祈福之名,暗中下毒谋害我三清门人,屠杀皇城禁卫,又用那些受了香火的猫狗幻化顶替文武百官,窃国夺权之心昭然若揭,此番若不是你及时赶到,皇上太后和三公六辅怕是一个都不得活了。”夜逍遥冲着大门紧闭的正阳殿高声说道。 莫问知道夜逍遥这番话是趁机宣泄先前所受的委屈,也是对太后和皇上对他不信任的抱怨,便出言附和,“自古至今有窃国的将帅,偷权的皇亲,却从未有道人窃国者,你既然在此不受礼遇,此事毕了,当与李真人离此远行,游四海,走九州,得个逍遥自在。” “莫问言之有理。”千岁亦出言附和。 三人在殿外高声说话,躲于殿内的皇亲国戚和大臣并不敢出来应答宽慰,夜逍遥长长叹气,“妇人当政,国家必乱。” “那国师是何妖物?现在何处?”莫问问道。 “那妖僧道行不浅,本体为何不得窥察,战事一起它便不知所踪。”夜逍遥摇头说道。 “你们三人能否料理了它们再行叙旧?”东殿区域传来了玉玲珑的声音。 千岁和夜逍遥此时已然恢复了灵气,听得玉玲珑召唤,急忙前去相助。但莫问站立未动,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场惊天阴谋的主使者,也是这灵气屏障的布置者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当务之急是寻到它的所在,以免走脱了罪魁祸首。 此时妖物一方虽然已然落败,但皇宫中妖物众多,妖气混杂,而且这些妖气大多受过人间香火,妖气飘忽杂乱,无法根据妖气寻到那最为厉害的妖物藏身何处。好在皇宫周围的灵气屏障并未消除,在此之前他曾经发出土蝠撞击屏障,那时为了避免惊动这妖物,画写符咒用的是黄纸,土蝠威力有限,不得令灵气屏障的灵气出现耗损,也就无法判断出补充屏障的灵气来自何处。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抬手拿出符盒,以紫符画雷符一道,以灵气承托发于上空,雷符到得五丈外轰然爆裂,借着外延的灵气,莫问发现灵气屏障被雷符耗损的灵气得到了补充,而灵气的来源就在正北的正阳殿。 心中存疑,莫问再度抬手发出一道雷符,意欲进行确认,但这一次灵气屏障受损之后并没有得到灵气补充,不问可知那妖物已经警觉并掐断了与灵气屏障的感应。 此时皇宫里到处是慌乱逃命的各种妖兽,那为首的妖物一直没有出面扳回败局,由此可见它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窃据了其中某个举足轻重人物的肉身。 此时殿内聚集了大量的皇亲国戚和文武高官,甚至连晋国当今皇上也在其中,单听殿内的呼吸之声就能判断出人数至少在数十人,那妖物混迹其中很难判断,若是处理不当会令它狂性大发,殃及无辜。 困兽之斗,狗急跳墙,说的是将禽兽逼到绝境时它们会有的反应,那些妖物眼见逃生无门,开始回头反噬,周围不时传来道人负伤丧命发出的喊声,但莫问并未前去帮忙,而是一直站在正阳殿门前凝神戒备。 一炷香之后,莫问抬手发出数张雷符,将皇城上空的灵气屏障集散,随即补上一道火符将上空的五色布焚毁,屏障和五色布一去,午后的阳光瞬时照进了皇城。 “屏障破的太早,还有不少妖物没有斩杀。”夜逍遥凌空追赶一只亡命毛猴路过莫问上空。 莫问听得夜逍遥言语,抬手发出一股灵气,但他并未攻击那妖猴,而是将夜逍遥拉了下来。 “不要赶尽杀绝。”莫问冲夜逍遥说道,言罢压低了声音,“那妖物混进了正阳殿,当寻它出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爪黄飞电 夜逍遥闻言大惊失色,“我等众人一直守在正阳殿外,那妖物岂能侵入其中?” “就在殿内。”莫问正色说道。 夜逍遥见莫问说的很是肯定,焦急的闪至门外,抬手去推那殿门,一推之下发现殿门被人自内部抵住,他不愿破门而入,便出言喊道,“我是天玑子,快开门。” 夜逍遥喊声过后,殿内传来了窃语之声,片刻过后殿门打开,里面是数十位面无人色的皇亲国戚和高官老臣。 夜逍遥迈步而入,冲那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稽首行礼,“福生无量天尊,皇上太后可还安好?” “真人护驾有功,皇上与哀家必有重赏。”一位衣着华贵的凤袍妇人开口说道。 虽然时隔多年,莫问却仍然记得此人,当年他曾在王府见过这个妇人,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生母褚氏。 “福生无量天尊,此乃贫道份内之事,不敢承太后和皇上赏赐。”夜逍遥说话之间环视殿内众人,片刻过后回头看向殿外的莫问,不问可知是没有发现妖物附身之人。 在夜逍遥环视众人之际,莫问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殿内确有妖气存在却飘忽不定,很难确定那妖物附身何人。 “那妖物此时就藏在殿内,殿内众人尽数出来,由贫道区分辨识。”莫问正色开口。 此语一出,殿内瞬时大乱,众人顾不得礼仪争先外逃,到得门口莫问并未阻拦,因为在众人急于逃命之际,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毫无惊慌神情,表现出的镇定与其实际年龄不符。 不多时,殿内躲难之人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位老臣和几位宫女,还有太后和小皇帝。 夜逍遥此时也已经发现了小皇帝的异常表现,眉头大皱,后退几步到得莫问旁边,歪头问道,“已然窃据龙体?” 莫问皱眉点头,自古以来妖物附身于人的事情并不少见,附身的根源和前提是被附身之人运势低落,身体虚弱,寻常壮汉泼妇极少有被附身者,官员武将多为应星而生,身带辅弼威武之气,妖物也不敢附身,皇上乃真龙天子,身上带有无形龙气,龙气与妖气势同水火,寻常妖邪避之唯恐不及,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大违常理。 “请皇上离座。”莫问高声说道。 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听得莫问言语并未依言离座,反而鼻翼急抖,目藏怒火。 眼见小皇帝被妖物附了身,剩下的几个人再也顾不得趁机表忠,一股脑的跑了出来,剩下了褚氏既关心儿子的安全又害怕那妖物,踌躇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敢。 “大胆畜生,胆敢附身龙体,还不快快现身。”夜逍遥纵身跃到了龙椅南侧。 莫问恐那妖物暴起突袭,随之进入殿内,与夜逍遥并肩站立。 “夜真人,切莫伤及皇儿。”褚氏跑到夜逍遥身侧焦急叮嘱。 夜逍遥闻言侧目看了褚氏一眼,随后歪了歪头,示意她出去等候。 褚氏虽然曾对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下毒手,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关心的紧,虽然害怕却并不离开,移步到莫问身前,屈膝跪倒,“莫真人,之前多有得罪,哀家向您赔罪了。” “太后请起,过往不提也罢。”莫问延出灵气托起了褚氏。 “畜生,大势已去,做那困兽之斗亦是徒劳,快快现身受死。”夜逍遥冲那端坐龙椅的小皇帝说道。 小皇帝闻言面露鄙夷,以稚口发苍声,“受死?天玑子,你是我的对手么?” 夜逍遥闻言大感尴尬,在此之前二人虽然没有明里动手,暗地里却多有较劲,这妖物虽是异类,道行修为却高出他太多。 “悬崖勒马当得全身而退。”莫问平静的说道,这妖物此时占据了小皇帝的肉身,随时可以取那孩童性命,绝不能硬来。 莫问言罢,小皇帝忽然面色剧变,毫无征兆的自龙椅上蹿出南扑,到得近前出掌直取莫问面门,“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莫问有心试这妖物修为,却恐充盈灵气伤及小皇帝本体,眼见对方来袭只能横移闪开。 “孽障受死。”夜逍遥旋身上前,出掌侧援。 那妖物弯身避开了夜逍遥的灵气,双手撑地,左腿后尥,反踢夜逍遥下裆。 由于妖物招式诡异,夜逍遥防范不及,眼见对方左脚直冲自己子孙根而来,下意识的躬身避开了要害,但他避开了要害却没有避开前胸,被那妖物踢中前胸后飞而出。 踢飞夜逍遥之后,那妖物并未趁势追击,而是舍了夜逍遥,怒气冲冲的冲向莫问,到得近前双拳齐出,再取莫问心胸。 此番莫问没有闪避,站立原地硬受了妖物双拳,中拳过后皱眉后退。他硬受妖物的这记攻击有三个意图,一是为了估算自己此时本体的承受能力,在体内没有浊气的情况下,这妖物发出的灵气并未传入他的体内伤及肺腑,尽数被挡在了体外。二是为了确定龙鳞的坚硬程度,龙鳞覆盖之处虽然较为脆弱,却也能够抵受妖物霸道的灵气攻击。最后一个意图就是以此估算对方的真实实力,对方所发灵气极为刚猛,较之赤龙子略低,却要高出他三分。 除了这三个意图,莫问还意外的发现这妖物所发灵气虽然有妖气掺杂,其中竟然还带有些许龙气。 在粗心之人看来真相永远很隐秘。但在细心之人眼中真相很浅显。莫问此时心中隐约猜到了这妖邪是什么,但他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他法号为何?”莫问落地之后避开了急追而上的小皇帝冲夜逍遥问道。 夜逍遥先前虽然被踢飞,却并未伤及筋骨,此时已经急冲而回,听得莫问言语,急忙高声回应,“这妖孽法号黄义,想必不是真号。” 莫问听得夜逍遥言语心中豁然开朗,出剑逼退了那小皇帝,趁机闪到夜逍遥身侧低声说道,“方圆百里之内定有白马一匹,周身雪白,四蹄金黄,此时它极有可能藏于国师府,前去找到它。” 夜逍遥闻言大感疑惑,他与这妖物同朝多日,一直未曾确定它本体为何,而莫问刚刚到来便确定了此人是一匹白马成精,这还不算,竟然还知道它四蹄金黄。 虽然不知莫问依据什么做出的判断,夜逍遥却知道莫问推断不会有错,在那妖物控制着小皇帝的肉身冲来之前,闪身出殿,掠上了在上空唳叫寻主的金雕往北去了。 这妖物虽然没有使用本体,但窃据了小皇帝的肉身之后道行并没有受到限制和影响,出招迅速,大开大合,小小孩童进退出招并无妖邪的抓耳挠腮虚浮不定,反而很是沉稳,所用招式与军中将帅所用的招式很是相似。 短暂的过招之后,莫问提气出掌接下了对方的双掌,四掌相接,莫问灵气一吐即收,这是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的挑衅,那妖物并不畏惧,灵气亦是一吐即收,双方四掌胶着,开始了无法取巧的灵气比拼。 这种方式的比拼是以命相搏,一方若是落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吐血毙命,这附身于小皇帝的妖物竟然同他进行这种危险的比斗,可见对方有多么恨他。 莫问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并不为了伤敌,只想拖住此人。 “你能脱困皆我之功,你怎能恩将仇报?”莫问笑道。 那妖物闻言面露惊讶,一味猛催灵气,并不答话。 莫问见那妖物闭嘴不语,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入宫之初他就发现这些妖物多来自东北寒冷之处,那时他并未多想。后来他无意之间说出一句悬崖勒马,对方陡然发难,加之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龙体,寻常妖物是不能侵占龙体的,除非这妖物本身有龙有所关联,与龙有所关联的动物有很多,他一时之间亦猜不透此物究竟是什么,直至见到他后踢夜逍遥方才猜到这妖物的本体是一匹马,马为旱龙,为龙之远亲。 一匹来自东北寒冷地区的马,一匹有心惑乱窃取晋国皇位的马,一个见到他就怒气冲天的马,一个化名黄义的马。具备这些条件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曹操当年的坐骑爪黄飞电。 莫问环视左右,发现那褚氏早已经吓晕在地,便低声冲那妖物说道,“若是贫道没有猜错,你当是魏王坐骑,你此番窃国乱权乃是对司马氏当年窃占曹魏江山的报复,贫道可曾说错?” “是又怎样?”爪黄飞电被莫问看破了本相大为气愤,怒吼瞪眼并不领情。 “孩童无罪,放过他,贫道容你离去。”莫问正色说道,当日他并没有彻底挖开曹操陵墓,只是挖开了主墓室,这匹白马想必是殉葬于其他墓室,代国搬走黄金之后可能没有将陵墓彻底封死,坏了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此物故此才得苏醒。 “你这掘墓之贼,休要装仁做善,司马氏乃佞臣窃国,我即便不能断其国运也要绝其子孙。”爪黄飞电咬牙说道。 “曹家所得江山本为刘家所有,刘家所得江山又归何人所有?贫道虽将那墓中金玉济人,却并未伤及棺椁。此时天玑子已然前往国师府寻你本体,你于那永生之地修成人身也是不易,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等辣手。”莫问劝道,这白马之所以有此等修为,全赖于不咸山中的八卦永生之地,在那里没有时间概念,外面的百年可能是里面的一天,也可能是里面的万年。 “如你所言,接着……”爪黄飞电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灵气随即消失。 莫问有感,暗道中计,急忙收功敛气却也慢了半毫,掌上残存的灵气径直将那妖物已经离体的小皇帝给震飞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伏诛 小皇帝不过十岁出头,如何能够耐受的住莫问霸道的灵气,莫问收势不及的灵气将其急震而出,倒飞之时口吐鲜血。 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弓步前冲,试图接住那小皇帝,但那小皇帝受灵气反震退势甚急,眼见追之不上莫问急忙延出灵气隔空承接,终于在其撞上东侧殿柱之前将其接住。 口吐鲜血无疑伤及了肺脏,细试之下发现小皇帝不但肺脏有伤,心肺亦受重创,双臂尺骨肱骨尽数断裂,伤势严重。 那小皇帝身受重伤,剧烈的疼痛将他自被附身的迷茫中拉了回来,颤栗叫痛,“痛啊,痛啊,道长快救救我。”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最后一枚疗伤丹药塞到了他的口中,以灵气推送入腹,转而将其抱起掠出殿外,“李真人现在何处?” “这里。”玉玲珑的声音自东南不远处传来。 莫问循声掠至,玉玲珑此时正在德阳殿外的尸堆附近,周围聚拢了大量的兵士,张洞之亦在其中。 眼见莫问到来,张洞之快步走近,“莫问,你一定要设法救下周……皇上也受了伤?” 莫问落地之时已然看到了尸堆之中有一具黄色帅甲,听得张洞之一说方才知道帅甲的主人是周将军。 “我的歧黄之术师从李真人,”莫问将小皇帝交予一名偏将,转而纵身北掠,“皇上受了重伤,烦劳李真人救治,我前去国师府相助天玑子。” 建康城中此时一片混乱,东西北三门皆有战事,城中不时可以高来高去的道人在追袭逃出皇城的妖物,莫问并不知道国师府现在何处,但是他能感觉到爪黄飞电的妖气所在,也能看到空中盘旋的金雕。 到得国师府,只见夜逍遥正在与变身老僧的爪黄飞电以灵气对攻,这妖物变化为人之后身形高大,光头马脸,身穿大黄袈裟,由于回到了本体,灵气更加充盈,夜逍遥此时已露败相,那金雕想要救主却受房屋楼阁所限不得俯冲。 那爪黄飞电没想到莫问来的这般及时,一掌逼退夜逍遥,纵身掠上屋顶想要向北逃窜。金雕发现机会,急速俯冲而下,利爪猛抓而下。 爪黄飞电眼见金雕来势迅猛,以霸王举鼎之势催出灵气将金雕逼退,此时莫问已然到得近前,急速出掌将其逼回院落,再画写白虎符咒一道,念诵真言,幻出白虎攻袭爪黄飞电。 “皇上怎么样了?”夜逍遥见莫问幻出白虎拦截妖物,且面色铁青,知道皇宫内可能出现了变故。 “这妖物好生奸诈,意欲假我之手杀掉那小皇帝。”莫问说道,爪黄飞电用的是一箭双雕的计策,若是他收势不住将小皇帝给震毙,将成为世人眼中弑君的罪人。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知道皇帝没有性命之虞,便将视线转到院内,星宿神兽本是这类妖物的克星,虎马争斗,爪黄飞电的气势先馁了三分。有二人在高处掠阵,它更是无心恋战,一不留神被白虎甩尾剪倒,倒地翻滚现出了原形,是一匹周身洁白,四蹄金黄的长鬃老马。 要判断马的年岁除了看牙口还可以看眉毛和马鬃,壮年时马眉马鬃甚是浓密,到得年岁长了,马眉和鬃毛便会变的稀疏,这白马眉鬃稀疏,由此可见活了很多年月。 “你如何知道这妖僧是白马幻化?”夜逍遥终于寻到发问的机会。 “它尥蹶踢你。”莫问随口说道。 “依你之见,晋国国运如何?”夜逍遥又问,古语有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妖孽竟然敢混迹朝堂,令他对晋国的国运很是担忧。 “你想必也知道我曾在不咸山挖了一处陵墓,那陵墓为曹操阴宅,这白马乃其生前坐骑爪黄飞电,想必也在那处陵墓之中,这畜生此番出山为害当有两个原因,一者是寻我报那挖坟动土之仇,但我行踪不定,它无处可寻。于是它便来到晋国,惑乱朝廷,报司马氏百年之前窃了曹氏皇权之仇。至于晋国国运如何,天意不可推度,不过依我看来,晋国气数不会由此萎靡,今日变故乃晋国应受劫难。”莫问摇头说道。 “曹操离世不过百余年,这白马百年之中如何能够练得这样一身修为?”夜逍遥问道,白马现出原形之后在国师府内四方冲突,撞塌了不少房舍木柱,但那白虎咬的甚紧,始终不给它逃离的机会。 “曹操陵墓位于不咸山五龙岭,若有闲暇,你可去看看那处八卦永生的地势。”莫问话到此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可知道赵国汉人已然群起抗胡?” “见过一封战报,却不知其详,你自赵国来?”夜逍遥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邺城抗胡之风已起,能否燎原还要看是否有东风助力,此番变故之后,你在晋国当大受尊崇,当竭力促成北伐,即便不能北伐,亦要将清平城外的胡军浇灭,不能由得他们回撤邺城。” 夜逍遥自莫问言语之中听出了他想要就此抽身,便摆手说道,“这些稍后再说,这畜生如何料理?”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晋国开国皇帝司马炎乃是司马懿的孙子,而司马懿当年则是曹操的臣子,受曹魏厚恩却夺其江山,确实有失德之处,受此劫难也是天意使然。 “这妖物掌得护国金印之后有何恶举?”莫问问道。 夜逍遥闻言知道莫问有放纵之心,急忙陈数其罪,“恶举甚多,大行淫祀为害最大,我数次请奏调兵北伐收复江北,亦被其多方阻拦。” “淫祀之过不应归咎于它,而应归咎于世人,若是世人敬天法祖,守忠存孝,妖魔异类怎能得到香火?”莫问摇头说道,所谓淫祀指的是胡乱供奉妖邪,人间的香火作用很大,若是承受了香火,天庭就会认为这妖邪是善意的,不然百姓不会上香祭拜它们。 二人说话之间,那爪黄飞电陡然窜起,凌空奋蹄往西急逃。 夜逍遥见莫问站立未动,面露不满,纵身西掠,前去追赶。 莫问犹豫片刻神授白虎去追,自身提气随同,这妖物杀与不杀皆可,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杀,但此物得罪了夜逍遥,若是袖手旁观放跑了它,夜逍遥一定会对他不满。两者权衡,不难取舍。 那爪黄飞电虽然可以凌空飞奔,但它快不过由天地灵气幻化的白虎,片刻过后被白虎追上,逼落地面。 爪黄飞电落地之后自街道巷口亡命奔逃,城中百姓惊慌躲避,多有躲避不及死于马蹄之下者,二人分头堵截,终于将其逼进了一处死巷。 眼见大限将至,那爪黄飞电潜能爆发,踩地踏墙再到空中,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金雕抓到了机会,凌空俯冲,两只利爪破皮入肉,抓住了它的背部脊梁。 脊梁是大部分四足动物共同的软肋,脊梁被抓,爪黄飞电不得行气用力,夜逍遥趁机拔高,急催灵气将那马头震碎。 “可算出了这口恶气。”夜逍遥落到莫问旁侧长喘了一口粗气。 “跟个畜生较的什么劲?”莫问摇头笑道。 “先回皇宫。”夜逍遥纵身东掠,金雕抓了马尸在空中跟随。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宫中,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东西北三门此时已经被禁卫接管,兵卒正在清理皇宫里的大量尸身。 玉玲珑的医术和修为皆不平凡,二人回返之时,她已经将断气多时的周将军招魂还阳,美中不足是右腿脚筋被熊罴撕裂,哪怕接续连通,愈后走路亦受影响。那小皇帝也保住了性命,只是受惊过度,魂魄不定。 张洞之要留在宫中善后,玉玲珑,千岁,夜逍遥,莫问四人抽身离开,回到了夜逍遥位于东城的府邸,那马尸则被放于皇城外示众。 除了莫问,其他几人皆是一身血污,回到府邸各自沐浴清洗,莫问派了府中的下人,前去将军府喊来了老五,老五到来之时晚宴已经准备妥当,老五始终存有尊卑之心,不与四人同席,厨下只能专门为他再设一席。 玉玲珑为师长,自然居首席,其他三人按照年纪排位,莫问居末席,落座之下气氛有些尴尬,原因很简单,夜逍遥跟玉玲珑关系微妙,在此时,师长与弟子有情乃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些事情越是掩饰就越尴尬,夜逍遥生性随意,干脆光明承认,千岁和莫问稽首道贺,玉玲珑原本就很是随性,爱恨也不遮掩,在夜逍遥承认之后挪了挪座椅,居了半个首席。 “莫问,你和阿九之事我亦有耳闻,阿九现在何处?”玉玲珑问道,她虽然年过不惑却风韵犹存,言行举止彷如当年。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本不愿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感情之事,但玉玲珑问,他又不能不说,只能将前因后果简略说出。 “阿九飞升天仙,当真可喜可贺。”千岁欢喜点头。 “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冥司婕妤不是什么好差事。”夜逍遥与千岁的态度完全相反。 “莫问胆敢冲彩衣元君无礼,阿九的差事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玉玲珑摇头说道。 “莫问,你体内灵气为何如此充盈?”千岁岔开了话题。 “此事说来话长了……” 第三百八十章 指点 莫问将天庭赏赐元神不伤,自行参悟内丹修行法门,危急时刻吞下狻猊内丹意外焚烬体内浊气三件较为重要的事情逐一说出,这三件事是造成他有今日的修为和造化的主要原因,但他将这三件事情说出还有两个潜在的原因,一是为了让千岁等人明白当今天下大势,让他们帮助南海龙脉所主的晋国收复北方失地,建立功德造福百姓。二是让千岁和夜逍遥知道他有今天的成就主要归功于运气。 道人也是人,超脱不出人性,人可以接受别人的运气比自己好,却不愿面对别人天赋比自己高,千岁和夜逍遥是他的同门,莫问不想让二人自惭形秽,故此才会强调自己的成就来自于运气。 “你留下,与我们率兵北伐,定可成就大事。”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我已无心再登朝堂,你和千岁足以成事,若是无有把握,可联络刘少卿一同谋事。” “勇将百员终有一帅,你为驷,我们为驸。”夜逍遥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提起酒壶为三人逐一斟酒,“我们乃是同门,谁为领驷,谁为随驸并不重要,我不能留下是因为那内丹修行法门此时只有雏形,并不适合其他道人修行,我需要时日将其推敲细化。此外天门真人曾经说过,我七人有平天灾,止人祸的重责,人祸无疑是胡人之祸,你们几人若是能够北定中原,哪怕不能一统南北,只要将胡人逐走亦是大功一件,白日飞升当不是难事。至于那止人祸之事需要与佛家交恶,这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可一并为之,无需孤身独行。”玉玲珑说道。 “不可,”莫问摇头说道,“我先前将东海尺木转交于南海,已然结仇于东海,若是由我领军,东海势必处处作难。” “好你个莫问,你惹了祸事,拍屁股走人,跑去躲清静,留下我们应对东海,我们如何是它的对手?”千岁笑道。 “东海虽主赵国气数,却也不会公然现身对抗晋国,若是那般便天下大乱了。”莫问摇头说道,龙族追杀他是因为他拿了尺木,换做旁事,龙族想必不会越界。 “若想飞升便不要惧怕危险,世间哪有不劳而获之理?你们当仔细斟酌,无有天枢子相助,你们能否担得起这副重担。”玉玲珑在旁说道。 玉玲珑言罢,夜逍遥态度立变,“罢了,罢了,天下能人济济,不差我一个,我近些年惰于修炼,修为不足,担不起这大事。” “我也无心飞升,我还是回我的碧水潭吧。”千岁也不傻,听出了玉玲珑不赞同夜逍遥领兵。 玉玲珑捏起酒杯冲莫问说道,“据你所说,赵国国师已经毙命,且天权子已然前往邺城,便由他出手料理吧,我与天玑子四处走走,寻那弑师败类开阳子的下落。” “言之有理。”千岁附和。 莫问拿起酒杯与三人对饮,此事怪不得玉玲珑拆台,没有他的帮助,夜逍遥和千岁确实扛不起这副重担,可是他此时也不能再度入世,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设法消弭外来天灾。 随后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没有再涉及天下局势,到得二更时分,玉玲珑执盏为三人斟酒,齐了身为夜逍遥内人的礼数。 散了酒席,千岁没有多待,连夜回返碧水潭,他生性淡泊,不愿争斗也不愿出世。 送走了千岁,莫问和老五与前来迎请的张洞之出了夜逍遥的府邸。 “老爷,李真人有多大岁数了?”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知道老五感觉夜李二人年纪相差太大,很不般配,便出言笑道,“没有阿九大。” “莫问,周贵人想见你,去是不去?”张洞之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去吧,一同去。” 三人赶到王府的时候周贵人正在正厅等候,由于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周贵人虽然年过三十却美貌依然,双髻高挽,富贵艳丽,仿若一朵映阳牡丹,在这朵牡丹旁边是两条器宇轩昂的幼龙,周贵人的两个孩儿比那小皇帝还要大上一些,此时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正厅内除了牡丹和幼龙还有一只畏首畏尾的黑皮蛤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慕青的姐丈。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贵人。”莫问冲急迎而出的周贵人稽首行礼。 “深夜相邀,多有打扰,真人快请进。”周贵人止步台前,抬手内指。 进得正厅,两个王子得了周贵人眼神授意,抬起衣摆屈膝跪拜,“司马丕,司马奕拜见先生。” “快起来,快起来。”莫问急忙伸手扶起了二人,这二人以先生称他,让他想起了当年在王府担任西席的那段光景,那时大王子不过蹒跚孩童,二王子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不觉十多年已经过去了。 有两位王子和老五的姐丈在此,这次会面就显得很是光明,莫问扶起了两位王子,冲那站立门口的老五姐丈拱了拱手,此人虽然不成材却终究是老五亲戚,不能太过冷淡。 二人是阔别旧识,此次相见自然免不得互相问讯,闲谈过后,周贵人出言涉及正题,“真人此番可会留下?” “山野之人,不能久居朝廷,贵人有何差遣但说无妨,临行之前当竭力为贵人分忧。”莫问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失望,但她乃是皇室中人,失望神情一闪即逝,“承真人惦念,我母子过的还算平静,无事相求。” 周贵人说完便不再开口,张洞之有眼力,直身站起,“月明星高,老五,你我出去赏月去罢。” “好。”老五会意,站起身随张洞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发现姐丈仍不识趣的坐在末席,便冲其招了招手,“走,出去赏月。” “月中已过,哪里有月可赏?”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待得三人出门,周贵人将自己两个孩儿拉到了莫问近前,“敢请真人细细看过他们兄弟。”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周贵人一眼,周贵人虽然说的隐晦,言下之意却很是明显,是希望他能看看二人的面相,自面相上判断出二人有无坐北朝南的命数。 莫问本不愿为人相面推命,但周贵人眼神之中大有相求之意,想必二人有无天子命数决定了周家日后是否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动作。 “贫道不善观人之术,既不明通便不敢胡言乱语。”莫问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不说,道人终究不是天人,泄露天机是要承受后果的。 “我家老爷算命可准了,他当年算出我有一个女儿,我就真有一个女儿。”老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莫问无奈皱眉,老五无疑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才故意高声说话的,此举的本意是向他脸上贴金,但老五没搞清楚就里,无形之中帮了倒忙。 “莫问,你我生分了么?”周贵人语带哀怨。 莫问听周贵人说的哀怨,又想起周贵人当年的赠衣之举,便无法硬下心肠,转头仔细看过两位王子的样貌之后冲周贵人点了点头。 周贵人不知莫问暗示的是自己哪一个孩子,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次子,转而面带询问的看向莫问。 莫问将视线移至大王子身上,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二王子,再度点了点头。 周贵人心窍玲珑,立刻明白了莫问的意思,但她并未感到欢喜,反而面色煞白,两个孩子皆有皇帝命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只相差一岁,都能当皇帝说明长子极有可能早亡。 “我并不精擅相人推命之道,极有可能出现差错,不可尽信。”莫问如实说道,实事求是的讲他并不擅长算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用来做一件事情才有可能精深,全才只能是庸才。 周贵人缓缓颌首,没有再问也没有请莫问帮忙渡厄化解,二人多年未见,莫问能够帮到这些已然不易,不能再得寸进尺。 “时候不早了,贵人和两位王爷早些歇息,贫道告辞。”莫问起身离座。 “多谢真人解惑。”周贵人迈步相送,到得门口冲莫问低声说道,“多多珍重。” 莫问冲周贵人点了点头,迈步而出,与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告辞离开。 出得府门,四人兵分两路,老五送慕青姐丈回府,莫问与张洞之回返将军府。 “莫问,大劫刚过,局势不稳,晋国亟需固本压仓之人,你一定要留下来。”张洞之并不知道莫问在夜逍遥府邸与夜逍遥等人的谈话内容。 莫问摇了摇头,“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歇过一晚明日就要离开。” 张洞之闻言大感失望,“常言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留在晋国亦不影响你的修行。” “隐于朝隐于野说的是妖物,岂能用在人的身上,此间事了,怕是夜逍遥也会离开。”莫问摇头说道。 “夜真人也要走?”张洞之愕然问道。 莫问没接张洞之话头,“明日你当上书朝廷,请皇上将城北天宁庵的宫女妃嫔尽数放归民间,写明是我请你代奏。” “好。”张洞之点了点头。 “还有,此番劫难与佛门僧人无关,他们亦是受了妖物蒙蔽,请朝廷不要迁怒无辜僧尼。” 张洞之面露疑惑,转头不解的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张洞之心中想的什么,便出言解释,“我虽然不喜欢僧人,却不能落井下石。”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自将军府歇了一晚,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叫醒老五,冲张洞之辞行。 张家自然盛情挽留,奈何莫问执意要走,张洞之和方氏只能送行。 “往何处去?”到得门口,张洞之出言问道。 “去东海。”老五接口回答。 莫问摇了摇头,“东海之行延后,回道观吧,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第三百八十一章 师徒 “好好好,先回道观。”老五连声附和。 “家贫知孝子,国乱显忠臣。莫问,你还是留下吧,晋国需要你。”张洞之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并非不想做那忠臣孝子,实话说与你吧,我先前开罪了东海龙族,若是留在晋国会为晋国招灾惹祸。”莫问摇头说道,将尺木交予南海对于东海来说是奇耻大辱,若是东海龙族寻到机会一定会出手报复,他此时的修为顶多自保,若是统兵根本无法兼顾和保护部下将士。 三人说话之间,几匹快马自东方街道快速驰来,马上是几个内侍宦官,见到莫问,几个内侍面露喜色,策马到得近前,翻身下来展开手中黄绢,“天枢子接旨!” 莫问很是厌恶此人趾高气扬的语气,闻言瞥了那些阉人一眼,转而冲张洞之抬了抬手,“张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听了圣旨再走也不迟。”张洞之指着那些被晾在一旁的内侍冲莫问说道。 “何事?”莫问转头冲那内侍问道。 “太后请真人入宫叙话。”传旨内侍急忙合上黄绢,改为直述。 “贫道有要事在身,即刻就要启程,请转告太后,将天宁庵的宫女尽数释放,以免再惹天怒。”莫问言罢冲老五招了招手,二人离开将军府向西行去。 出得建康城,老五变身巨蝠,载了莫问凌空西飞。 中午时分,二人回返道观,莫问单独喊来了慕青,询问她是否同意老五纳妾,慕青自然无有不允。莫问随后又喊来了赵樱英,随口交代了几句,以示对她的重视。 “选时不如撞日,今晚就办了喜事。”莫问拍板。 道观不缺钱,有钱做什么都快,当晚老五就迎娶了赵樱英,拜过老爷,拜过丈夫,拜过正室,赵樱英终于有了名分。 “老爷,你就在道观里闭关吧,我们还能伺候你。”老五帮莫问收拾着换洗的衣物。 “无名山离此不远,若是有事,你可去寻我。”莫问摇头说道,他之所以急切的帮老五办理婚事,为的就是早日脱身闭关,闭关最好的地方就是阿九之前居住的无名山。 老五知道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说,帮莫问收拾了衣物,送莫问出门。 “道观后院的那些草木当细心照料,若是结了果子,你可与家人分食,虽不能长生不死,却也得个延年益寿。”莫问交代道,当年敖烵所赠的灵物种子他留了一些在道观里,此时已经有一些已经长成结果。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老爷,你这次要闭关多久?” “不好说,一天是它,一年是它,十年也是它。”莫问摇头说道。 “可千万别十年,十年以后你就老了。”老五皱眉咧嘴。 “回去吧,莫让新人久等。”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我送你去无名山。”老五抬手去扯袍子。 “回去。”莫问抬高了语调。 老五闻言不敢再拗,只能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莫问西去。 三更时分,莫问到得无名山,看到阿九曾经住过的那处草庐,他感觉很是温馨,虽然阿九已经不在此处,妻子曾经住过的房屋还是令他感觉温馨亲切。 由于无人居住修葺,草庐多有破漏,莫问简单打扫了灰尘,自东屋闭目小憩,他喜欢这里的气息,也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宁静方得致远,他需要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将诸多琐事理顺。 冥司婕妤是地府的差事,天仙就是天仙,阿九在地府的地位很高,担了这一差事虽然不得自由,却也无需受苦,不过要想与阿九聚首就必须超过彩衣道姑,证那大罗金仙之位,要想证大罗金仙则必须平息天灾。 所谓天灾,本质就是处理好与佛教的关系,此事并非杀尽天下光头就能万事大吉,正确的处置方法是弥补自身的不足,故此内丹修行法门必须推研广散。 至于东海和南海的恩怨,他管不了也无心去管,一来修为不足,二来真正的金龙蛰伏于代国。 由于东海之行分了心神,此时虽然心静,雪山之上的微妙状态已然不复存在,闭目良久,莫问始终不得灵感,便躺卧休息,没有强行思考。 次日,仍然寻不到自何处下手,他仍未焦急,自屋外取了一些草药,以房中残留的瓮鼎熔炼疗伤丹药。 数日过后,炼丹失败,这种很容易成丹的丹药都出现了差池令莫问认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静下心,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件他忽视了的事情在悄然影响他。 发现了问题,莫问便开始寻找问题的根源,是没有将狻猊内丹送还万寿山而心神不宁?不是,狻猊内丹那早晚要还,却也不急于一时。 是思念阿九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平心而论阿九的飞升卸下了他肩头的包袱。 是受辱于敖术没有前往报复而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敖术虽然打伤了他,他却并不记恨敖术,因为敖术只是为了寻回东海的尺木。 难道是因为南海不讲道义而记恨南海?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他不恨南海龙族,先前之事是自己一意孤行,南海龙族不讲道义,以后不与他们打交道也就是了,谈不上怨恨。 亦或许是离开了雪山之巅,元神不得彻底释放,由此导致了悟性的降低?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凡事都有原因,他当年之所以留在雪山山顶是因为阿九在那里,此时阿九已经不在雪山了,他就算是回到雪山,也寻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 苦思数日,莫问心结始终难以打开,心结打不开,哪怕周围再安静,心中的静也是一种由外而内的静,无法彻底进入那种微妙的状态。 不知不觉,莫问自山中待了十余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境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的很是慌乱,而问题的根源却一直没有找到。 苦思无果,莫问换了一种方式,静静躺卧,扪心自问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阿九得到了很好的结果,也令他丧失了为之努力的动力,与阿九相聚是他奋斗的动力,但是这个动力远不如当年为了救阿九性命时的那种焦急更能令他奋起。 人最怕丧失动力,他此时恰恰陷入了这一危险的局面,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平的很是死寂。 半个月之后,莫问迫切的想要出山,至于出门之后干什么他并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不想留在山里,心神不宁留在山里也没用。 莫问想出山却并不想回上清观,老五有了妻妾儿女,不能凡事都拖上他,最主要的是老五也无法排解他内心深处的苦闷,他自己都不知道苦闷从何而来,老五自然更不知道。 为什么要出山,莫问说不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活的很是清醒,极少有迷茫的时候,此时他是真的迷茫了,这种迷茫不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而是一种与世人脱节的孤独,虽然修为不敌龙族,凡间却也难有敌手,地位远远高于他人,所到之处受到的都是礼遇和恭敬,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万人如一,枯燥乏陈。 又过了半个月,莫问体内灵气彻底盈满,留下一张定位符咒于木床,以便于老五有事寻来的时候可以找到他,随后带了包裹凌空出山。 见到山外农人的瞬间,莫问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困扰自己的根源是什么了,见到这些不相干的人,他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他年纪不到,在没有了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无法避世苦修,最主要的是此时正值汉人和胡人大肆争斗的时候,他很想亲眼目睹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会发现什么样的事情,世人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出山之后,莫问直奔太乙山。 当年为了寻找地乳,他曾经去过太乙山,在那丑陋的琼瑶尼姑手里得到了仙人泪,除了仙人泪,他还收了个弟子。 当日傍晚,莫问到得太乙山,绕到后山之后找到了那几间破旧的房舍,到得前进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拉开房门,发现房中无人。 就在莫问探身打量房中事物之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道长,你有什么事?” 莫问闻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道童提了一只木桶自东北小径向房舍走来,虽然时隔四年孩童已然长成了半大少年,他仍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道童就是他当年所收的弟子。 “无名,你可还记得我?”莫问冲无名笑道。 “你是小师父?”无名说的并不肯定,莫问当年过来的时候他不过八岁,很多事情虽然有印象却记不真切。 “你师父呢?”莫问点头之后微笑发问。 “师父两年前砍柴摔断了腿,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无名走到门前将房门彻底拉开,“小师父,快进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念了一声道号,提了水桶迈步进屋。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陋,较之四年前初来的时候还要简陋,简陋归简陋,却并不脏乱。 “这两年中何人照顾你的起居?”莫问指着床边的一个针线笸箩冲无名问道。 “衣服是我自己连的,米是前山的道长帮我买的,他们要我去他们道观挂单,我没去。”无名低头说道。 “你孤身一人,为何不去?”莫问问道。 “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 【第六卷 游方】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方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当年来去匆匆没有尽到一个当师父的责任,本想委托马道长代为启蒙,未曾想马道长死的很是突然,不问可知当年留下的技艺马道长没来得及传授给无名。 “你愿不愿意跟为师走?”莫问和声问道。 无名抬头看向莫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莫问说道。 莫问言罢,无名开始犹豫踌躇,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草屋,犹豫良久拿不定主意,十二岁还不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年纪。 “马道长也希望你能跟随为师学艺。”莫问好声相劝。 “我不认识回来的路。”无名说道。 “以后为师会为你引路。”莫问微笑开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成年之后都会生出父性和母性,与阿九没有子嗣是他最大的遗憾,师徒是一种与父子等重的亲密关系,前者继承的是技艺,后者延续的是血脉。 “小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无名问道。 “明日拜过马道长再走,可否?”莫问出言商议。 “好,小师父你先坐,我去做晚饭。”无名为莫问搬来一条长凳。 莫问点头落座,看着无名自灶间忙碌。 无名还是有些认生,不愿也不太敢与莫问说话,莫问也并不着急,接受一个人陌生人是需要时间的。 晚饭很粗陋,糙米稀粥和腌菜,由于用盐不多,腌菜已经有些泛酸,莫问并未嫌弃,他虽然身拥道法却并不追求锦衣玉食。 除了糙米腌菜,无名还煮了两个鸡蛋,吃饭时将鸡蛋恭敬的放到莫问面前,莫问将鸡蛋剥壳放进了无名的碗里,无名惊怯的看了莫问一眼,没敢推让。 晚饭过后,莫问正坐主位,命无名补上九叩,先前的拜师只有三跪半师之礼,按照道家规矩,关门弟子必须是三跪九叩。 莫问没有去试无名的修为,自无名的呼吸和举止就能看出他毫无修为,马不平本来就不懂练气,死的又早,先前写在符上的技艺根本没来得及教给无名。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也幸亏马老道去世的早,如若不然无名此时已然学了外丹练气法门,再学内丹法门反而多有不便。 无名睡熟之后,莫问出去了一趟,带回了香烛等祭奠之物,清晨无名起身,引着莫问前往马老道的埋骨之处。 焚烧香烛祭拜之后,莫问冲那无碑土丘稽首说道,“马道长,贫道将无名带走了,此子由你抚养成人,你我当并居师位,福生无量天尊。” 无名与马老道感情匪浅,即将远行心中大悲,痛哭许久方才跟随莫问回到草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山。 莫问原本以为无名会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令他没想到的是无名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只是自灶台旁侧的隐蔽处拿出了一个罐子,自罐子里掏出了一点碎金和一个布囊揣进怀里。 莫问认得金色,那黄金是他当年临走时留给马老道的,布囊里想必是他留下的那几张符纸。要来一看,果然不错。 “以后跟在为师身边,由我口授于你。”莫问将那几张符纸甩手焚化。 无名见莫问能够凭空引火,大为好奇,点头过后跟随莫问出门。 “放了吧,这山中不缺草籽。”莫问冲跑到鸡棚抓拿母鸡的无名说道。 “我想送给前山的刘道长。”无名回头胆怯的看着莫问。 “亦可。”莫问闻言微笑点头,无名懂得知恩图报令他很是欣慰。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马老道虽然对无名很好,却一直较为严厉。 无名抱着两只已经脱毛的老母鸡走在前面,莫问跟随在后。 太乙山占地颇广,自后山绕到阳坡需要不短的时间,二人行至巳时方才到得前山,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最大的一处道观位于阳麓,名为太乙宫,这是一座很大道观,房舍当有百余间,道人当有千余众。 到得门口,无名回头看向莫问,莫问冲其微笑点头,抬手指了指道观的大门,示意他自行敲门。 无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刚想敲门,道观的大门被人拉开了,无名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惊怯的看着自道观里走出的两个中年道人。 “咦,无名,你怎么来了?”后出的那个清瘦道人看到了抱着母鸡的无名。 “师兄,他是?”走在前面的道人出言问道。 莫问趁机看了二人一眼,这两人都背着长剑,想必是要出门去的。 “后山马老道家的童儿。”清瘦道人说道。 “刘道长,我要走了,这两只鸡送给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无名重回台阶,将两只已经抱的老实的母鸡递向刘道长。 刘道长闻言面露疑惑,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莫问,低头冲无名说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师父走,去哪儿还不知道。”无名答道。 刘道长听得无名言语,心中疑云更盛,这是乱世,什么样的恶人都有,一个半大孩童跟外人离去着实令他担忧。 莫问猜到了那道人心中所想,也敬他体恤照顾幼小,便迈步上前主动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见过两位道长。” 那两个中年道人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陡然一凛,能够唱诵完整道号的必须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 “无量天尊,贫道太清太乙山刘彤阳,敢问真人道号上下?于上清何派清修?”刘道长出言问道,三清三支所穿道袍样式略有不同,他通过莫问衣着看出了他是上清门下。 “回刘道长问,贫道天枢子,曾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道。 莫问此语一出,两位中年道人面色剧变,上清宗天枢子他们当真是如雷灌耳,只是二人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很难将那个叱咤风云的上清翘楚跟眼前这个言谈随意的年轻道人联系到一起。 “不知真人如何认得这孩童?”刘道长唯恐莫问是冒名之人。 莫问并没有因为对方不相信他而恼火,反而对此人大生好感,便耐心解释,“无名乃是贫道四年前收下的弟子,近些年贫道一直于西北雪山避世修行,近些时日方才得暇前来看望他和马道长,未曾想马道长已然驾鹤,无名独居后山,见他无有依靠便有心带他离开,刘道长这两年费心了,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说完冲刘道长深深稽首,这一揖是弯腰大礼,感谢刘彤阳对无名的照顾。 稽首的同时莫问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刘彤阳只感觉莫问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无形威压,站其对面甚至呼吸不畅,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来人真是天枢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刘道长深深呼吸定住心情,转而伸手摸了摸无名的道髻,“璞玉得遇天工必不屈才废物。无名啊,以后要好好随你师父学本领,他是有道行的人,比我们这些人要强的多了。” 无名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稽首谦逊,“惭愧,惭愧。” “刘道长,您说的我记住了,这两只鸡您一定要收下。”无名说道。 “好,我收下了,谢谢你。”刘道长笑着接过那两只母鸡,转而叮嘱道,“马道长对你有养育之恩,他对你的教诲你也要记在心上。” 莫问闻言暗暗皱眉,刘彤阳这话看似无意却并非没有所指,他虽然道法高深,名声并不是很好,刘彤阳是担心无名会受他影响。 “我会的。两位道长,我先走了,你们多多保重。”无名冲二人告别。 “好好好,一路走好。”二人冲莫问点了点头,莫问点头回礼,与无名迈步下山。 下山途中无名一直沉默的跟在莫问身后,莫问见他一直没有声响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无名正捏着一根鸡毛垂眉低头。 “我们走出没多远,刘道长便将那两只花鸡给放走了。”莫问随口说道。 “您一直没有回头,怎么知道刘道长放走了它们?”无名欢喜的问道,莫问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他既想报恩,又不想让那两只花鸡被人杀掉。 “为师可是有道行的人。”莫问借了刘道长一句话。 得莫问开解,无名转悲为喜,扔掉鸡毛随莫问赶路。 下山之后出现了三条岔路,到得岔路处,莫问转头看向无名,“无名,你想前往何处?” “师父要去哪里?”无名仰视莫问。 “你生平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问反问。 “抓鬼降妖,行侠仗义。”无名正色说道。 “那我们就去抓鬼降妖,行侠仗义。”莫问笑着走上了右侧的那条岔道。 “师父,我什么都不会。”无名快步跟了上来。 “不怕,边走边学。”莫问随口说道,寻常道人授徒通常都在四五十岁以后,之所以定在这个年纪主要是因为只有到了这个年纪修为才能炉火纯青,除此之外道人授徒一般遵循先学后用的套路,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先学好本领再下山游历,但他并不准备遵循这两个惯例,一来他虽然刚刚过了而立之年,自身的修为已经趋于化境,具有收徒的资格。二来真正的授徒需要考察人品,手口教授,有些事情需要灵活处置,不能自道观之中闭门造车,不然教出的徒弟木头一块,不知变通。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即将离开太乙山,无名很是忐忑,行走之时频频回头。 “传书万卷不如引路万里,此时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妖孽四起,鬼魅横行,自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游走四方,阅人世百态,抓鬼魅妖邪,可好?”莫问笑问。 “好,好。”无名欢喜拍手。 莫问领着无名向北走去,他带着无名游方行脚有着多重原因,一是趁机授徒,二是阅览凡间百态,三者可以闹中取静从容推度内丹法术,最后一个原因也是他选择北方游走的原因,他想去凉国寻访失踪多年的孔雀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师徒 无名曾经跟随马老道下过山,对外面的情况略知一二,故此出山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新鲜感,也不东张西望,只是跟在莫问身后低头行路。 莫问并不急于去做什么,走的不快,行走之时问了无名自身的一些情况,通过问询得知无名对于道家四大基础经文都已经掌握,早课晚课的经文也都背了下来,超度经文以及上清经文并未涉猎,一来他年纪太小,还不到加冠作醮的年纪。二来马老道是太清宗的门人,并不知道上清经文。 虽然初为人师,莫问却并不感觉茫然,因为授徒并没有既定路数,需要因材施教,无名的天赋很高,气灵神稳,领会道法想必不会迟钝,重中之重是放在对他心性的考察和教导上,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主要由两个方面决定,一是先天受父母血脉影响,二是后天受教养成,他需要考察无名此时表现出的一些举动是发自先天还是来自后天,若是先天如此,则可放手不管,让他走轻松随意的路子,似夜逍遥那般过的快活些。若是受后天教诲的影响较大,则需要着重教导其忠孝仁义,如此一来无名就只能走严于律己的路子,其后果就是出现第二个他,会活的较为辛苦。 听完无名背诵过经文,莫问点头微笑以示嘉奖,实则无名背的经文虽然流利却有不少发音和停顿的错误,但经文的作用主要是静心定神,与请神做法的符咒不同,发音不准无伤大雅。 太乙山位于赵国境内,日落时分,二人路过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无名,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随口问道。 “听师父的。”无名答道。 “问你便是由你做主,你可随意决定,若是做的不妥,为师再给予纠正,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无名闻言皱眉犯愁,踌躇良久摇头说道,“师父,我不想进村子,我们寻个破屋落脚吧。”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由于相处时间较短,还不能凭借无名的这一决定判断出他是不喜与人交往还是因为惧生不敢进村。 乱世之中唯一不缺的就是破屋,日落之后,路边的野地里出现了几间废弃的房舍,似乎是前朝遗留下的驿站。 “师父,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儿好不好?”无名问道。 “这里闹鬼,你怕不怕?”莫问笑问。 无名闻言瞬时吓的面色煞白,干咽过后硬着头皮答道,“有师父在,不怕。” 莫问微笑点头,离开道路向驿站走去,此时是深秋时节,驿站外齐腰的杂草已经枯黄,夜风吹来摇摆起伏,令驿站更显破败荒凉。 “驿站距离道路并不远,门前杂草却并无倒伏,说明什么?”莫问问道。 “说明这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这里闹鬼,不敢来这里歇脚。”无名立刻回答。 莫问赞许的点了点头,推门入院环视左右,这处驿站虽然破旧,房舍却大致完整,四正一厢一厩,房舍的门都是关着的。 短暂的驻足之后,莫问迈步前往正屋。 “师父,真要进去吗?”见到门框上方的褪色纸符,无名越发害怕。 “符纸分为黄红蓝紫金五色,画写何种颜色的符咒与自身灵气修为有关,这张只是寻常的黄符,表明施法的道人修为平平。”莫问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浓重的霉气迎面扑来,虽然荒废多年,房中的桌椅器物仍在原位,只是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几只灰皮老鼠受惊之后慌乱逃出,自二人脚边溜走。 莫问抬手拨开一张蛛网迈步进屋,“你当记住,鬼魂为阴物,会发出阴气,有鬼魂出没的房舍通常不会有活物,不会有蛛网,也不会有鼠粪。” “师父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鬼?”无名不解的问道。 “当年那个女子死在东厢,不是正屋,那做法的道士符咒贴错了地方。”莫问随口说道。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大为惊恐,看了东厢一走几步跟到了莫问旁侧。 正屋的四间房舍彼此之间没有隔墙,西侧放着几张木床,床上残存着铺盖,莫问迈步走近,发现铺盖已经被老鼠咬嚼的不成样子,根据床上残存的御寒苇絮以及驿站本身为前朝遗留这一线索可以判断出这座驿站荒废于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师父,您坐,我出去寻柴生火。”无名拉来一张木椅,话音刚落便发现手中一轻,多年下来木椅已经腐烂,拖拉之下直接散了架子。 “这些木床已无用处,用它生火吧。”莫问发出灵气将那些木床震散,由于动作太大,激起了很大的扬尘,莫问拉着无名快步而出,等待尘埃落定。 “不要怕。”莫问拍了拍无名的肩头,先前拉着无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无名手心满是汗水。 无名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东厢,听得莫问言语并未回头,深深呼吸之后抬手指着东厢冲莫问说道,“师父,我想去看看厢房里有什么。” 莫问闻言赞许点头,无名虽然很害怕却勇于面对困难和恐惧,敢于主动出击,勇敢是男人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这种最基本的品质却偏偏有很多男人并不具备。 “此时尚未入夜,鬼魂不会出现,去吧。”莫问撕下正屋门框上那张老旧的符咒甩手焚化,引燃了院内的杂草为无名照亮。 得到莫问许可,无名迈步走向东厢,这处驿站荒废了很多年,窗棂上的窗纸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火光透过窗棂进得东厢,东厢里的事物随着火光隐现晃动,相较于一无所知,若隐若现更令无名害怕,越走越慢,到得门口已然浑身颤栗。 莫问见状于心不忍,迈步向无名走去,无名在太乙山敢一个人居住是因为那片区域他很熟悉,这里他从未来过,完全是陌生的,加上知道有女鬼存在,此时心中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 莫问刚刚起脚,无名忽然鼓起勇气抬手推向东厢房门,伴随着刺耳渗人的咯吱之声房门向内打开,到得此时无名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身形摇晃,几欲瘫倒。 莫问闪身上前,握住无名的寸关尺送出一股灵气,得莫问灵气催激,无名精神立振,借着火光放眼望去,只见东厢里堆放着腐朽成泥的草料,东墙上还悬挂了几具破旧的马鞍。 “你此时还无法做到夜间视物,晚间视物不清就会胡乱猜测,风声鹤唳自心惊,杯弓蛇影乱心神。”莫问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此处有鬼?”无名抬起衣袖擦去了额头冷汗。 莫问迈步走进东厢,“见鬼通常有三种情况,一是鬼魂想让你见到它,二是通过符咒开眼,还有一种方法是渡过天劫,只要渡过天劫不但能够生出敏锐感官,还可以控制体内阴阳二气的强弱,若想见鬼,只需压制自身阳气即可。” 东厢原本是存放喂马草料和马鞍的地方,此时草料已经腐烂于地,墙上的马鞍也已经泛出了白硝,莫问手指正东靠窗的地面,“地下三尺有一具尸骸,尸身不腐怨气不散,当是驿站的驿卒在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将其杀害埋于此处的。” 虽然外面有火光,东厢里仍然很黑,无名不自觉的拉住了莫问的道袍,“师父,那些驿卒为什么要杀她?” 莫问虽然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却不能冲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明说,“道德经你已然能够背诵,当知道乾坤阴阳之道,凡间之事皆有善恶好坏两面,人亦是如此,有好人就有坏人,万不可认为人性本善,不然受箓之后就无法明辨是非,也就无法替天行道。” “是,师父说的话我一定记在心上。”无名重重点头。 “你我云游四方,朝夕相处,我会说很多话,你一时之间不能全部记住也不怕,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若是记得太多会很是辛苦。”莫问又道。 “是。”无名听得莫问言语好生感动,松开莫问的衣摆握住了莫问的右手。 十二岁的孩童,手掌并不大,莫问牵着无名的手心中很是伤感,若是当年没有胡人南下,林若尘就不会被抢走,二人的孩子也应该有这般大小了。 “时候不早了,今晚不要碰它,明日将它挖出来烧掉,免得它滞留不去,作恶害人。”莫问牵着无名离开了东厢。 此时正屋的尘埃已经落定,莫问将朽木引燃,为无名收拾好了躺卧之处,无名躺下休息,莫问盘膝打坐。 “师父,我只知道您的道号,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您的事情。”无名先前受惊过度,躺下之后并无睡意。 “为师已过而立,俗家姓莫,乃豫郡西阳县人氏,拜上清座下,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的很是简略。 这寥寥数语自然难解无名满心的疑惑和好奇,但莫问此时正在打坐,他又不好喋喋发问,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莫问虽然在打坐,心中却在思量事情,收下无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较之之前更加淡然沉稳,人生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更多的时候还是平淡,带着无名游方行走固然是为了增加无名的见识和阅历,但同时也能弥补自己进步神速,对人世间的事情疏于体察的不足。 三更时分,莫问睁开了眼睛,“无名。” “师父。”无名并未睡着,闻声翻身坐起。 “那女鬼就在门外徘徊,我唤它进来与你看上一看,你不要心惊。”莫问说道。 “好。”无名挪到了莫问身旁。 莫问添了几根木柴到火堆里,待得火光明亮之后方才转视门外,“进来吧,自门外现身,不可吓到贫道的徒儿……” 第三百八十四章 厉害的师父 莫问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遵真人吩咐。” “小道长莫要害怕,妾身的样貌与阳人无异。”那女鬼聚气发声,与此同时向正屋移来。 眨眼的工夫,一个身穿罗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门口,随后改飘为走,移步进门,于二人五步外站定,跪倒在地,垂眉低头。 “直身示人。”莫问说道。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顺从的起身抬头,这女鬼死时当有二十岁左右,身穿蓝衣红裙,眉眼还算清秀,身形亦不难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猛然着眼与常人无异,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端倪,脚下无根,火照无影。 无名头一次见鬼,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鬼魂都是凶神恶煞的丑陋模样,未曾想与人无甚区别,紧张之心立刻大减,歪头打量着那年轻的女鬼。 “鬼乃阴气凝成,阳人肉眼难见。”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自那女鬼身上收回,冲莫问点了点头。 莫问再度解释,“由于无有阳气,故此它们不得白日现身,亦不敢靠近阳气浓重的壮年男子,但它较为特殊,死时心存怨气,怨气可加重阴气,令它能够加害任何靠近此处之人。”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亡魂大冒,慌忙跪倒,“真人饶命,妾身虽然滞留阳间却从未伤及无辜,求真人网开一面,放妾身一条生路。” 莫问未曾搭理那女鬼,继续冲无名说道,“阴魂无有实体,可以随心变化,你可命它变些吓人模样,练练自身胆量。” 无名见那女鬼惧怕莫问,心中很有底气,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那女鬼说道,“女善人,你先变个不太吓人的。” 那女鬼的埋骨之所为莫问察觉,生死落于他人之手,不敢不听命行事,听得无名言语急忙变出了一副七孔流血的丑陋样貌。 “还能更难看一些吗?”无名问道。 那女鬼想了想,张嘴吐出了长舌,变没了双目,缺了眼珠的双眼如同两个血洞,确有几分吓人。 “变个最难看的。”无名此时恐惧之心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新奇和好奇。 女鬼如言变化,此番变出的样貌当真恐怖,周身皆是腐肉,五官只剩下了孔洞,大量的跗骨蛆虫自身上拱进钻出。 这副样貌莫问看了都大倒胃口,未曾想无名却并没有太过惊恐,“请问女善人,这是最难看的吗?” “回小道长,我想不出旁的了。鬼魂变化的样貌都是假的,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求小道长高抬贵手。”那女鬼变回原貌伏地抽泣。 “我说了不算的,得师父做主。”无名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未置可否,出言冲无名说道,“鬼魂变化的丑陋嘴脸五花八门,不一而同,万不要以为只有这区区几种,见到其他奇怪样貌也不要害怕。”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对于鬼魂之属莫问早已经司空见惯,向火堆投了几根木柴方才冲那女鬼说道,“你当年因何而死,都做过哪些恶事?” 那女鬼闻言急忙将前因后果详细说来,与莫问猜测的出入不大,她生前是附近村庄的妇人,回娘家冬日晚归,这驿站的兵卒见到起了色心,掠了进来祸害过后遭到杀害,由于遇害之时是冬季,埋骨又浅,加之一口怨气难消,便得尸身不腐,七日之后聚集了足够的阴气变为厉鬼将这驿站的兵卒尽数杀害,恰逢朝廷新旧更迭,当地官府懒得追查,草草的废弃了这处驿站。除了那几个驿卒它并未伤害过其他人,甚至前来逞能的野道也只是吓走而没有害命。 “无名,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它?”莫问冲无名问道。 十二岁的年纪说小不小,可也算不上大,无名没想到莫问会征求他的意见,闻言大为犯愁,低头踌躇,犹豫不决。 “小道长,我从未伤及无辜,求小道长饶命啊。”那女鬼冲无名磕头求饶。 莫问见无名踌躇难断,冲那女鬼说道,“此事留待天明之后再作计较,你可将那鬼魂之事说与我的徒儿知道,如何变化,有何能耐,弱处为何,怎样吓人,但凡能想到的都要说与他知道。” 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急忙如实讲述,甚至亲身演示,力求立功免死。 似莫问这种授徒的方法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这种方法最为有效,由鬼魂现身说法可以让无名更加详实的了解阴魂。 自古至今从无彻底的公平,拥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和拥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都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这种事情应该坦然面对,谁遇上了固然是幸运的,遇不上就仇富嫉妒进而冷嘲热讽乃小人之举。 为了能让无名无所顾忌,莫问躺卧休息,由得无名和那女鬼交谈,这种待遇是他自身不曾享受到的,他第一次接触鬼魂是附身于老五的黄老夫子,当晚他几乎被吓死,那种肝胆俱裂的惊恐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令他自深夜里惊醒。 由于不担心女鬼加害无名,莫问安心睡去,到得鸡鸣时分睁眼起身,那女鬼仍在与无名说话,见他起身急忙跪地求饶。 “你先回去,由贫道斟酌。”莫问冲其摆了摆手。 那女鬼虽然心中忐忑却不敢不走,躬身出门,消失无踪。 “是杀是放?”莫问冲无名问道。 无名此时正在打哈欠,听得莫问发问急忙中途止住,“师父,它怪可怜的,都死了,再杀它一次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就放它一马。”莫问说道。 “可是它是鬼,我又怕它害人。”无名又道。 “世间少有两全其美之事,利弊掺杂之事居多,你此时尚幼,不得详断利弊就不要犹豫为难,只需扪心自问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莫问出言教导,除了人的意志,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能左右人的决定,在心智不够成熟和健全的时候,可以接受和遵循天意的悄然影响。 “它累了一夜,再杀它好像不太好。”无名说道。 “哈哈哈,由它去吧,你睡上一会儿,睡醒之后你我继续赶路。”莫问笑道。 无名见莫问答应放过那女鬼,瞬时放下心来,如言躺卧,闭眼休息。 莫问守着火堆添加柴火为无名取暖,春秋交替,冬夏更迭,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深秋。 上午卯时,无名睡醒,二人收拾妥当,离开驿站再度上路。 上路之后莫问方才想起无名昨晚和今早都没有进食,行走之时便想自野地里寻些木薯野果与无名充饥,但此时赵国缺粮,但凡能吃的都被附近的农人挖取摘走,找了半天只寻到了几枚枣子。 “前方想必会有村镇,你我快走几步去那里打尖吃饭。”莫问将握在手中的枣子递给了无名。 枣子一共五枚,无名留二让三,莫问虽然摆手拒之,心头却是大暖。 二人赶路之时遇到了两拨道人,一拨两三人,行色匆匆,这些人并没有携带拂尘等法器,反倒都带了兵器。想及昨日太乙宫的刘彤阳二人也是带剑出门,莫问不禁开始疑惑这些道人下山的原因。 正暗自疑惑,又有两名道姑自西面岔路匆匆而来,莫问待二人走到身旁冲二人稽首行礼,“二位元君请了,敢问元君此行要前往何处?” “回道长问,胡狗作恶多端,现世报终于来了,我与师妹要前去邺城与汉人出把力。”中年道姑出言接话。 莫问冲其抬了抬手,没有再问,邺城生出了巨大变故,胡人和汉人开始正面厮杀,赵国即将变天,修行中人得到消息故此前往相助。 那道姑说完便与年轻的同伴继续赶路,后者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自包袱中拿出两枚细面点心塞给无名,无名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无名接过点心道了声谢,那年轻的道姑转身快步跟上了她的师姐。 “师父,现世报是什么?”无名不解的问道。 “马道长之前没有与你说过?”莫问皱眉反问。 无名摇了摇头。 “现世报和来世报是道家和佛家最大的区别,儒道认为今生作恶今生受罚,罪过不尽则遗祸子孙。今生为善今生受益,福德不尽则惠及后人。不过那道姑此处所说的现世报是形容报应来的早。”莫问出言解释。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胡人都管咱们叫两脚羊,他们真的吃人吗?”无名又问。 莫问重重点头,“对,他们不但吃人还胡乱杀人,汉人的妻女财物也经常被他们抢走。” “那咱们也去邺城出把力吧。”无名说道。 “为师已经出过力了,剩下的事情交由他们去做吧。”莫问迈步向前,邺城初生变故之时他恰好遇到,出手将那修为高深的护国番僧击败,为义军攻入皇宫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无名并不知道莫问言语所指,但他也没有多问,抬手将那道姑赠送的点心让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 无名年幼,虽然得了莫问当年吐出的半颗补气丹药,灵气修为却极为低下,赶路之时走不了很快,一直到得下午申时二人方才见到前方的一处城池。 “师父,那里有烟,好像着火了。”无名指着北方的那处城池。 由于有城墙遮挡,莫问只能看到城里有浓烟冒出却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不妨事,走,进城寻处打尖……”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分地 无名答应一声,跟随莫问前往前方城池。 赵国的城池分为大中小三类,面积较大的城池名为郡城,通常是郡府所在的城池。略小一些的是州城,是州官所在的城池。最小的是县城,通常是县衙的所在地。下面那些没有城墙的乡镇就算不得城池了,这处名为罗城的城池是一处不大的县城。 进得城中,莫问自路旁的食铺买了两个包子与无名,带着他前往城中着火的区域。 行走之时莫问发现无名并没有吃那两个包子,便出言问道,“为何不吃?” “大师父说过,道人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无名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走路不吃东西确实是道家规矩,为的是在世人面前保持超然的气度和良好的形象。 “只要心存正道,身拥道法,这些俗旧规矩不守也罢。”莫问摆手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感觉刻意遵守那些清规戒律没有必要。 无名饿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经饥肠辘辘,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打开纸包咬了一口包子,“师父,怎么是肉馅?” “上清不禁荤腥。”莫问环视左右,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几个行人也是往城中去的。 “师父,是不是不太好呀?”无名抬头问道。 “你先前吃那鸡蛋也算荤腥,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动物有,草木亦有,若是执念于不杀生,则连谷米粮食都不能吃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彻底打消了顾虑,大口咬嚼,狼吞虎咽。 若是换在十年前,他或许会责怪无名吃相不雅,但现在他的心态和以前大不相同,吃相雅与不雅虽然可以用心克制,但用心克制也属于造作,倘若无名以后吃的好,吃的饱,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狼吞虎咽的情况出现。 想起吃相,他不由得想起了百里狂风,当年众人初入山门,百里狂风吃相不雅,有舔碗的习惯,那时还曾遭到古阳子禁食三日的责罚,而今百里狂风早已经不在了,古阳子也离世多年。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见莫问忽然之间神情落寞,不解的问道。 “师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问拍了拍无名的后背,转而收回思绪迈步行走。 路过一间布店,莫问停了下来,带着无名进店,由裁缝为无名量了身,付了定金命裁缝为无名缝制一套夹绵道袍。 “师父,我这件袍子还能穿。”无名说道。 “天冷了,没有冬衣怎么行。”莫问自包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道袍交予裁缝,“按照这个样式缝制,阴阳八卦刺绣的位置不要搞错。” “放心吧,放心吧,不知道长何时来取?”老裁缝问道。 “明日卯时,请问店家,那城中失火之处是何所在?”莫问问道。 “是个富户的宅院,那人是个汉人,却与胡人勾结。”老裁缝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背了包袱带着无名出门向北,古语有云,窥一斑而知全豹,连与胡人有瓜葛的汉人都遭到了汉人的仇视,可见赵国汉胡之争已然进入了激烈的白热化。 穿过两条街,二人见到了着火之处,此时火势已经减弱,不见火只有烟。在着火之处围绕了很多百姓,人数当在数千人,这些人此时群情激昂,或大声谩骂,或高声哭诉。 “师父,里面在做什么?”无名问道。 “貌似在审判那与胡人走的近的富人。”莫问说道,由于围的人太多,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言罢,莫问带着无名离开人群,绕行东方小巷,到得无人处抱起无名,掠上了一处废弃房舍的屋顶。 居高俯视,可以看到被焚烧的院落门前跪了十余人,男女老少都有,衣着光鲜,想必是富户一家。在此之前这些人可能都遭到过殴打,个个鼻青脸肿,连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也未曾幸免,那些女眷则大多衣衫不整,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被打的最惨,满脸鲜血,牙齿不全。 在那群人周围,还有二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人,领头的一人正在高声冲百姓讲话,说的是此人勾结胡人,贿赂官府,欺男霸女,抢占田地等诸多恶行,说到气处不时会动手打那富户一家。 每当他动手殴打富户,人群之中就会传来欢呼之声。 “师父,此人犯错,责罚他自己也就是了,他们为何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无名见那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孩童以及白发老妪都在被殴之列,于心不忍。 “你不通相人之术,无法以貌识人,那富户家主并不是奸诈之相,你看他面圆鼻宽,细眼鹤眉,乃仁者相貌。”莫问摇头说道。 “那他们为何说他有那么多的罪行?”无名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西侧人群,示意无名耐心旁观。 在二人来到之前审判已经开始,不多时审判就进入了尾声,公审的最终结果是富户罪孽深重,家中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分给穷人为妻妾,家中田地一律分给穷人。 “看明白了吗?”莫问冲眉头紧皱的无名问道。 “看明白了,那些穷人想分他家的地,所以才诬陷他。”无名答道。 “分田地只是那些领头之人煽动百姓收买人心之举,大部分世人存有仇富心理,见不得他人过的比自己好,不管你是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发的家,还是正经经商谋利聚的财都在被仇视之列,平时还见不出所以然,一旦到了乱世,富户最先遭殃。穷苦之人数量众多,只要抓住了他们的仇富心理加以煽动和利用,休说区区一个富户,就是一个王朝都能掀得翻。”莫问说道。 在此之前无名自马老道那里接受的教导都是人性本善,听得莫问这般说虽然知道莫问说的是对的,一时之间却也很难接受。 “王七,你爹年前病故,你家中贫困无法殓他,是我赠银十两与他购买棺木,你都忘了吗?”那富户家主冲身后押解他的一年轻男子喊道。 “假仁假义,快给我闭嘴。”那年轻男子不为所动,上前给了那富户一记嘴巴,打的他再度吐血。 眼见家人都要遭殃,那家主强打精神挣扎起身,冲另外一男子求助,“胡利,你说句公道话,山前的那三亩粟田你种了五年,我可曾收过你一石地租?” “我是看中了我家婆娘,她偷着送鸡蛋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男子走上前来给了那家主一脚,这一脚踢在了头上,用力颇重,直接将那家主踢的晕死了过去。 “胡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花妮每次到我家里都是我见的她,你穿的那件袍子还是我与她的土布,你不救我们也就罢了,怎能落井下石?”一中年妇人似乎是主母,冲那男子尖声喊道。 那男子听得妇人喊叫,快步走近,到得近前抬脚就踢,“我日你个贼婆娘,你还当你是冯夫人吗?” 那妇人旁边的年轻女子当是家女,眼见母亲挨打,纵身扑上护住母亲,与此同时是冲南侧站位靠前的一个敦厚的中年男子喊道,“牛三哥,你一直在我家做工,你说句公道话,我们家何时有胡人来过?” 那中年男子听得女子喊叫,忐忑的环视左右,随后摇了摇头。 那年轻女子见他点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转身冲那领头之人哭道,“苟增全,你看,牛三哥愿为我们作证,求你放过我爹我娘,我随了你还不成吗?” “我曾经喜欢过你是不假,但我今日出头乃是为了百姓为了公义,你家的田地是一定要分的,你爹勾结胡人,也该杀。”领头之人说到此处转视那中年男子,“牛三,你是不是也与他们狼狈为奸了?” 那中年男子很是胆小,闻言面色大变,双手急摇,“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 “那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领头之人怒目喝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牛三吓的转身跑走。 家主被打晕,剩下了妇人没有主意,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硬着头皮高声喊道,“诸位乡亲,打仗这三年我爹娘每年冬天都会熬粥赈灾……啊。” 那男童话没说完,人群中忽然飞出了几块石头,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的头上,那男童惨叫一声歪头倒地。 “来呀,把他们杀了。”领头之人唯恐拖延太久生出变故,招呼身边的人上前动手。 “师父,师父,你快救救他们吧。”无名见事不好,抬手摇晃莫问。 “为何要救?”莫问微笑发问。 “他们是好人,就这么死了太冤枉了。”无名焦急的说道。 “世上冤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且问你,你通过此事明白了什么?”莫问并没有急于出手,有些事情无名必须接受,道人和俗人不同,道人不能糊涂,哪怕痛苦也得清醒。 “老百姓都很坏,不值得帮助他们,师父,快救他们吧。”无名急切的催促。 “错了,他们并不坏,只是蠢笨愚昧,该帮还是要帮的,但你不要指望他们承你的恩情,只有这般你行善之时心中才会平和。”莫问说道。 “是是是,师父,我记住了,你快救他们,再不动手那些坏人就要砍死他们了。”无名急的几欲落泪。 “怎么帮比较妥当?”莫问又问。 “打跑。”无名说道。 “打跑没有用,咱们一走,他们还会遭殃。”莫问抓过了长剑。 “那怎么办哪?”无名紧张的看着下方,此时那群人已经将富户家的男子拖到一处准备下刀。 “要想救他们只能杀掉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杀是不杀?”莫问问道。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必须让无名明白一些事情,此时记住了就好似当年轩辕子以重手让他们七人剧痛之下牢牢记住了行气穴道一样,效果最大。 无名闻言大感踌躇,但供他踌躇的时间并不多,眼看着家主一家就要惨遭毒手,无名急忙说道,“不杀坏人,好人就要遭殃,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哑巴 莫问旨在培养无名处事果断的性情,见无名做出了决定立刻带着他纵身掠向西侧的街道。 此时那一干人等已然将富户家的几位男丁摁倒在地想要开刀,见莫问凌空飘落大感惊诧,纷纷收刀退后。 冯氏一门见一道人从天而降,知道是会武艺有道行的人,哭喊着扑到二人面前求救,“道长,救命啊。”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环视左右观察众人神情,那二十几人虽然受惊后退却并没有太多的畏惧神情,手持刀剑长矛跃跃欲试。 “你想干什么?”领头之人迈步上前,人最怕扎堆成群,一扎堆胆子就大。 “你说他们勾结胡人,可有证据?”莫问侧目发问。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罗城的事情?”领头之人紧握着手里的钢刀。 冯氏一门见莫问语锋偏向自己,求生之心更盛,那家主在先前的拖拉之中已经苏醒了过来,“道长容禀,冯某年少之时曾经承蒙一位老道长指点,言之冯某子嗣难得,故此成家主事之后冯某诚心向善,一生不曾做过亏心事,舍衣施粥经常做,建桥铺路不时为,如此这般方才中年得子,道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为我们做主啊。” 莫问尚未答话,那一干恶人之中已然有人插嘴,“冯默龙,你别以为来了个野道士就是来了救星,你的恶行罗城的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恶贯满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莫问闻言冷笑转头,“常言道捉奸成双,捉贼拿赃,拿出冯家作恶的证据,贫道即刻离去,绝不插手此事。” “城西的那片泊地原本是我家的,前些年被他勾结狗官生生霸占了去,他家的数百亩良田都是自百姓手里抢走的,你要证据,我就是证据,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就是证据。”那汉子手持一把弯刀说的大义凛然,此语一出,围观百姓立刻高声附和,其中不乏起哄扇风者,怪莫问多管闲事。 “冯贵林,令尊当年为了救你出狱方才将城西的十亩田地抵于我,你摸着良心说话,那十亩过水的泊地值二十两马蹄金吗?”冯家主冲那叫嚣之人说理。 “无名,你说此事如何了结?”莫问最后征求无名的意见。 “师父,他们明摆着欺负人,咱不能见死不救。”无名已经十二岁了,虽然阅历和见识不足,是非之心还是有的。 无名的这句话激怒了众人,台下人群之中有人向二人投来了石块,莫问侧身挡在了无名身前,任凭石块打中自己。 那二十余人见到莫问举动,以为他武功平庸,领头之人大叫着挥刀向他砍来,“这野道士与冯默龙是一伙的,将他一并杀了。”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莫问长剑出鞘。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眨眼之间,二十余人尽数毙命。 因为有无名在旁,莫问恐其受惊出剑之时就没有取那些恶人的咽喉,而是取心脉留全尸。 眨眼之间杀掉了二十余人,这一诡异的情形令得本来喧闹的街道瞬时鸦雀无声。 莫问知道百姓反应过来之后会一哄而散,便抢在百姓散去之前出言说道,“为了某人家产,恩将仇报,栽赃陷害,这便是罗城的民风?” 莫问的这句话缩短了百姓愕然失神的时间,他话音刚落众人便作鸟兽散,片刻过后数千人逃的一个不剩。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冯氏家主带同家人跪地哭谢。 “我们师徒二人会在这里停留一宿,你们早些逃命去吧。”莫问转身冲无名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寻处歇息。” 冯氏一门死中得活,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跪地拜谢,哭问莫问名号,不问可知要为其刻牌立位。 “此处已不是安身良处,早些去吧。”莫问带着无名迈步南行。 “师父,咱也走吧。”无名说道。 “道袍不曾赶制出来,明日再走。”莫问说道。 由于先前杀了人,二人所到之处乡人无不奔逃躲避,商铺上板,庭院关门。 “无名,你心中所思为何?”莫问冲闷头不语的无名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先前有人用石块扔你,为师并未将那石块挡飞,而是以身护你,他们误以为为师武艺不精,立刻翻脸动手。若是为师无有本领,此时已然被他们杀倒在地了。你当记住,若是自身不强,哪怕路见不平也不要轻易出手。”莫问出言叮嘱。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低头答道。 自城中走了一圈儿,没有客栈冲二人开门,莫问便带着无名前往城中钟楼,拗断锁头进得钟楼,自钟楼里避风安身。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前往布店,店主战战兢兢的将赶制好的道袍交予二人,无名脱下宽大的旧袍,穿上新衣随莫问继续上路。 有无名拖累,速度自然快不得,二人每天只能行出几十里,赶路之时莫问将上清经文和作醮经文逐一传授给无名,无名天资聪慧,拗口的经文听过两遍便能记下,七日过后已然将各种经文熟记心中。 二人途经的城池有些在汉人手中,有些则依然由胡人掌管,大小战事不时可见,遇到战事和争斗莫问都会绕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心中的紧张逐渐消除,与莫问越发亲近,活泼了许多,开始缠着莫问想要学习武艺和道法。 学习道法要有灵气修为作为基础,而灵气修行是个缓慢的过程,莫问斟酌过后只传授了无名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 与他当年在无量山的按部就班学艺不同,游走四方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北行数日,二人再度见到一处城池,这座城池尚在胡人的控制之下,进城的人都需要接受盘查,由于带了孩童,城门的兵卒并没有阻拦二人。 大街上不时可见成队巡逻的胡人士兵,莫问进城之后径直带着无名前往城东。 “师父,咱要去哪儿?”无名问道。 “有只妖怪混迹人群,你我前去看上一看。”莫问说道,进城之初他就察觉到东城有一道妖气,根据气息判断当是豕彘成精。 无名闻言大感好奇,“师父,是什么妖怪?” “前去一观便知。”莫问笑道。 不多时,莫问循着气息来到了妖气所在的区域,这是一间走马的货站,周围有栅栏围绕,里面是偌大的场地,堆放着粮米药草等货物,在货场正中有几个卖力气的人正在往马车上搬运谷米。 “师父,妖怪在哪儿?”无名环视左右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五人之中有一人为异类幻化,你且看看哪一个是。”莫问抬手指着百步外正在装车的苦工。 “那个骂人的。”无名观察了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 “那个穿黑褂子的不出力,总是挑最轻的拿,是不是他?”无名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不会是那个没穿鞋的哑巴吧。”无名歪头说道。 “为何不能是他?”莫问笑问。 “别人骂他他都不还口,就是低头干活儿,哪有这么窝囊的妖精?”无名抬手东指。 莫问笑了笑,拉着无名自货站外的隐蔽角落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那正在装车的妖物。 “师父,它藏在这里想干什么坏事?”无名满心疑惑。 “并非所有异类都会作恶,这妖物虽有妖气却并无坏心,那马匹离它甚近也不曾受惊。”莫问出言纠正,游方的好处就是可以体察凡间百态,这妖物混迹此处的动机令他很是好奇。 无名听得莫问教诲点了点头,转而歪头打量那妖物,马车很快装满,车夫将马车赶走,随后又来了一辆,不多时再度装满,此时已经到了午时下工的时候,其中四个苦工领的是工钱,那赤脚的哑巴领到的却是一大钵饭食。 “师父,要不要跟着它。”无名指着吃完饭出门而去的哑巴。 “不用,它还会回来。”莫问摇头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了气息收发由心的地步,平日里气息内敛,妖物并不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那妖物很快消失在了街头,莫问凝神感知它的移动轨迹,发现它离开城池进入了东山,进入山区之后开始四处游荡,半个时辰之后气息停留在了山中某处。 再过半个时辰,妖物的气息再度开始移动,下午未时再度来到了货场。 “走,去它停留之处看上一看。”莫问拍了拍正在打盹儿的无名。 二人绕行出城,穿过田野进入山中。 “师父,您怎么知道它去过那儿?”无名问道。 “我能够察觉到它的气息,以后你也可以。”莫问随口说道。 自山中走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片坟茔,这是一片贫苦人家的坟茔,地势一般,也无风水可言,坟头起的都不高,茔地里杂草过膝,显然少有祭奠之人前来。 莫问记得那妖物先前停留的位置,到得近前发现是一处老坟,虽是老坟却不荒凉,坟包周围并无杂草,坟包也没有坍塌,显然经常有人清理堆土。 在坟堆不远处有一处草窠,杂草都被压平,草窠里散落着几件破旧衣物和一些木薯。 “师父,这里怎么有股臊气?”无名问道。 “那妖物乃是一头猪。”莫问侧目看那墓碑,墓碑上有墓主人的名讳和生卒年月,由于时间太长,碑文受雨水冲刷很多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但通过墓碑上的元平二字可以判断出这座老坟起于四百年前的汉朝。 “师父,这里埋的是不是它以前的主人?”无名隐约猜到了真相。 “也可能是曾经帮助过它的恩人。”莫问点头说道,坟墓起了四百多年,那猪妖也恰好是四五百年的道行。 “原来它在这里为主人守陵啊,它都成精了,怎么还要与人做工呢?”无名言语之中的感动多过疑惑。 “四五百年的道行对于禽兽来说并不算深,其神智还不得健全,它是家猪成精,想必是早年习惯了自人类手中接受饭食,虽得自由习性却一直未曾改掉,走吧,回去看看。”莫问转身回返,回城途中,无名一直在感叹这头猪很是忠义,竟然能够为主人或恩人守灵,莫问闻言心中大慰,无名能认识到异类并不都是坏的,有利于他进一步接受和领会上清宗有教无类的教义。 二人回到货站,那黑面胖子仍在装车,由于没有监工之人,其他人都趁机偷懒,由它一人干活,它并无怨言,自顾埋头出力,想必在此之前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 货站门口无人看守,莫问带着无名迈步直入,那猪妖一瞥之间发现有道人向自己进来,瞬时吓的魂不附体,愣在原地浑身发抖。 “你俩找谁?”偷懒之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未曾搭理那说话之人,迈步走到那猪妖面前,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那猪妖眼见莫问拿出了符纸,以为莫问想要拿它,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感受到莫问强大的气势威压,知道难以逃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莫问探手搀起了它,自符纸上写了一列字迹,“不可杀,不可降”,加盖法印折叠之后交予那猪妖变化的黑面胖子,“若是遇到道人拿你,拿出此物,可得活命。” “喂,道士,他是个哑巴,你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草垛后又传来了叫喊声。 那黑面胖子本以为莫问要降它,未曾想莫问不但不降它还要帮它,许久不曾得到一口好气的人忽然之间得到关照会格外感动,瞬时热泪盈眶,但它道行不够,无法口吐人言,接过符纸只能跪地磕头,额头碰地,咣咣有声。 “娘的,哑巴的疯病又犯了,你俩到底是谁呀,来马场找谁?” 莫问冲无名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离开。 “师父,若是遇到僧人拿它,你的手书管用吗?”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道门中人看到他的印章不管是敬还是畏,都应该会给他几分薄面,但僧人就不好说了,他与僧人的关系并不好,若是那夯货自僧人面前拿出他的手书,说不定对方本来有心放它一马也会临时改变主意将它给降了。 此间事了,莫问不愿在胡人所在的城池久留,便带了无名继续上路,深秋时节天黑的早,酉时三刻夜幕降临,莫问环视左右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只能同无名连夜赶路。 二更时分,山中起风,二更起风是暴雨来临的征兆,莫问恐无名淋雨,便负了他凌空急进,不多时,前方山中出现了一处老旧的石制建筑,观其样式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寺院,此时已经开始降雨,莫问顾不得多想,背着无名快速前往…… 第三百八十七章 短暂的平静 到得近前,果然发现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寺院,这座寺院荒废的时间可能不长,房舍保存的很是完整,门上木匾的字迹仍然可以辨认,“灵若寺”。 寺院的大门是关着的,莫问带着无名翻墙而过,进入寺院的大殿躲避大雨。 寺院的荒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香客太少,香火不旺导致缓慢衰败。还有一种是庙祝自身是叶公好龙想要进山清修却耐不住寂寞半途离开导致寺院荒废,根据殿内木梁和木柱的颜色可以判断出寺院大致的建造年代当在前朝,由此可见这座寺院属于前一种情况。 莫问是道家弟子,自人前他还会给佛家几分颜面,但是在无人之处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放下无名抬手移过神像前的供桌,徒手拆卸之后点起了篝火。 此时外面已然大雨倾盆,无名跑到门口关闭了殿门,转而回到神像面前冲其拱了拱手。 “师父,你吃。”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礼让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没有接拿他手中的饼子。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面露不悦,疑惑的问道。 莫问本来极为生气,见无名一脸的无辜也不忍心严厉训斥,便和气说道,“你虽然未曾受箓,却是三清弟子,只可跪三清父母,哪怕凡间帝王都无需跪拜,你先前冲佛像行礼乃数典忘祖之举。” 虽然莫问言语和缓,无名听罢仍然大惊失色,数典忘祖可是大罪。 莫问见状再度放缓了语气,“道家和佛家教义大相径庭,我们重今生,他们修来世,我们认为万物分贵贱,他们认为终生皆平等,教义本质的不同注定了两者最多只能保持表面的和平,永远都不可能融合兼通,我们是道门弟子,只拜三清,不可冲佛像行礼。” “大师父说我们应该有博容之心,不能……”无名话到此处见莫问皱眉,急忙闭嘴不敢再说。 莫问拿过无名手中的饼子,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博容仅限于三清,上清,玉清,太清虽然修行法门和作醮礼仪各有不同,彼此之间却并不会互相排挤,只因三清同气连枝,如同伯仲叔季,虽不同枝却发于同根,佛教乃外来宗教,不可排挤却也不能兼容。” “师父,我懂了。”无名恍然大悟。 莫问点头微笑,抬手示意无名坐下烤火。 “师父,这里没有蜘蛛网,也没有鼠粪,是不是有妖鬼窃据?”无名坐下之后环视左右。 无名能够活学活用令莫问大感欣慰,“没有,没有,这寺院所用木梁为樟木取材,樟木有驱虫之效。”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拿出干粮缓慢进食,干粮这个词的来源是针对稀粥而来的,意思是含水较少的饼团等食物,此时百姓一般是两餐稀粥,干粮属于奢侈品,没有跟随莫问游方之前他很少能够吃到干粮。 二人坐下不久,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到得庙门外,随即就是对话的声音,“庙门紧闭,内有火光,依照贫道多年捉妖的经验来看,这庙内火光定是出自妖孽之手。” “道长,咱还是去别处避雨吧。”年轻人的声音。 “有我在,怕个什么。”话音刚落,庙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师父。”无名看向莫问。 “不用理他。”莫问微微抬手,示意无名无需起身。 不多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长髯道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身后备着一柄长剑,其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观其样貌当是一个读书的书生。 见到殿内避雨的竟然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那长髯道人微微一愣,转而迈步走近,逐一打量坐在火边的莫问和无名。 莫问懒得搭理此人,无名也不与之说话,那长髯道人打量片刻陡然高喊一声,“好你个妖物,见得道爷来到还敢故作镇定?” 莫问闻言歪头侧目,斜视了那道人一眼,“你如何认定我师徒二人是妖物所化。” “道爷所习天雷八声有惊魂动魄之效,这小妖道行不够,先前几乎被我所发的天雷之声震的现出原形,你也休要故弄玄虚,快快现出原形,跪地受死。”长髯道人高声喊道。 “滚一边去。”莫问对其不屑一顾,这道人说话之时中气不足,似先前那般哭丧一样的乱嚎,大人都会被其吓出个激灵,更别说十二岁的孩子。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妖怪,看剑。”那长髯道人叫喊着抽出了背后长剑。 此人虽然抽出了长剑却并没有下劈,因为莫问的长剑先他出鞘,此时已然到得他的胸前。 长髯道人见状骇然大惊,愣神过后回头冲那书生说道,“书生,这妖物道行不浅,你先出去,贫道要用霸道的法术降他,以免误伤于你。” 后者闻言懦懦的答应一声,转身跑入雨中。 那书生跑走之后,长髯道人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扑通跪倒,冲莫问连连磕头,“道爷饶命,道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道爷看在你我都是道人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儿女,若是死了,他们也不得活了。” 莫问皱眉看了此人一眼,收回长剑冲其摆了摆手,实则他生平最痛恨冒充道人招摇撞骗者,之所以放了此人是因为他一直自称道爷,而死去的百里狂风也有这个习惯。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那假道人跑到门前出剑乱砍一气,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波若波罗密,风雨雷电劈。” 莫问见状大感好笑,本想以带火的柴枝烧他衣物,拿起柴枝之后方才发现此人周身都已经湿透。 那假道人比划了之下转身跑出了大殿,“书生,走,这两个妖物已然为我所伤,暂时不得追来。” 后者答应一声,跟随他冒雨离开了寺院。 “师父,他先前念的是什么咒语?”无名疑惑的问道。 “他是一招摇撞骗的野道,懂得什么咒语,波若波罗密乃佛家用语,道人怎么会用佛门的真言。”莫问笑道。 “真是个傻子。”无名亦随之发笑。 “信他的人更傻。”莫问摇头笑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啊?”无名见莫问心情很好,趁机发问。 “施展法术需要修行灵气,为师先前所学为外丹法门,这外丹法门难得大成,你要想日后有所造化,必须学习内丹法门,但这内丹法门为师此时尚未研习精通,只是略有雏形,不得传授于你。”莫问说道。 “我就是问问,师父,您别着急。”无名心思聪慧,明白莫问苦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待得为师将内丹修行法门参悟透彻,你将是第一个修炼受益之人。” 连日赶路,无名很是疲惫,与莫问交谈片刻便闭眼睡去。 次日清晨,雨停日现,师父二人离开寺院继续北行,中午时分,二人进入绵延的山区,莫问眼尖,发现东侧山中有一点红紫,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株桃树。 见到结果的桃子,莫问暗自欣喜,带着无名攀山前往。 “无名,看看那是什么?”到得山谷之中,莫问抬手指着在山涧峭壁上的那株桃树。 “桃子。师父,现在怎么会有桃子?”无名既欢喜又惊奇,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按照常理不应该有桃子。 “这山涧水潭当年想必有一妖蛇蛰伏,渡劫之时为雷所击,天雷在劈死蛇妖的同时也劈中了那株桃树,由此令得它不守时节,耐寒结果。”莫问说完提气拔高,将那几枚野桃摘下,连同枯死的那段树干一并取回。 “师父,你要做桃木剑吗?”无名接过莫问递过来的桃子,歪头看着正在打量树枝的莫问。 “对,被天雷击中的桃树残有天雷之威,为降妖捉鬼的上等法器,效力百倍于寻常桃木剑,十倍于受符拷鬼杖,正合你用。”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心中大喜,将那桃子自身上蹭去绒毛递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与你吃。” 当日晚间,莫问用那桃枝为无名削了一柄桃木剑,无名得了桃木剑,背在身后,有了几分小道人的模样。 游方并非不停的行走赶路,为了能让无名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武艺,冬天来临之前莫问自荒废的村庄寻了一处宅子,略加修葺,买了谷米,堆了柴草暂时住下。 北方天冷的早,很快大雪封门,二人居住之处远离人群,整个冬天莫问都没有外出,安静的推研内丹修行法门。内丹术最大的难题就是龙虎调和,也就是阴阳二气的融合,常人的心肾承受不住阴阳二气在体内直接接触所造成的冲击。 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为司马风愂研创,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这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最适合没有灵气修为的人练习,整个冬天无名都在苦练这两种技艺,数月下来也有小成。 莫问打坐时间长短不定,若得闲暇就会与无名讲说经文,起初无名还会耐心听讲,时间一长,摸透了莫问的脾气就开始偷懒,莫问授徒偏于宽松,不舍得责罚,只要无名心存忠孝仁义,其他小节一律撒手不管。 宽松的好处是师徒二人关系越发亲密,已然形同父子,缺点是无名疏于管教,说话随意,经常胡闹。 正月初八,清晨,莫问正在盘膝冥思,无名的声音自厢房房顶传来,“师父,你快来看哪。” “何事?”莫问无奈睁眼。 “来了一群哭丧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还阳传信 听得无名言语,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二人所在的房舍位于路旁西侧,路东是一条南北小路,有路人路过并不稀奇。 “师父,你快来看,好像是诈尸了。”无名再度催促。 “青天白日诈的什么尸,快自房上下来,不成体统。”莫问出言训斥。 “师父,我真没骗你,前面有个穿寿衣的老头在跑,一群披麻戴孝的在后面追。”无名再度叫喊。 莫问此时的感觉极为敏锐,若真是诈尸他不会无有察觉,故此听得无名言语仍然不以为然,懒得下地穿鞋便没有外出查看。 无名喊不出莫问也就作罢了,自己歪头看着自北方跑来的人群,跑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寿衣的老者,后面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有孝子孝孙拿着孝棒,还有壮丁扛着棺材。 那老头当有七十岁上下,虽然年老,跑的却快,身后的众人极力追赶却追他不上。 “爹,你要去哪儿啊?”追赶之人在后面高喊。 “爹,你别跑,我们不埋你了。”又有一人喊道。 莫问耳目清明,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这才知道无名并没有夸大其实,心中存疑下地出门。 “师父,上来。”无名冲下方的莫问招手。 莫问知道无名安的什么心,便没有搭理他,绕行门口走到东侧小路侧目北望,无名所言不差,跑在前面的老者确实穿了一身入殓的寿衣,后面有二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追赶叫嚷。 那老者跑的甚急,一不小心被积雪滑倒,后方众人趁机追上,搀扶拉扯,“爹,你跑什么呀,我们回家。”“爹,孩儿不孝,以为您已经去了,这才要埋您。”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有要事在身。”老者挣扎着想要继续往前跑。 “爹被惊到了,快把爹带回去服药。”一孝子模样的人将那老者背在了背上。 “老二,快放开我,时辰快到了,我要前去报信。”老者挣扎着不走。 那一干人等不由分说,将那老者强行背走,那老者焦急叫嚷,“我此番还阳是受仙人之托前去报信的,辰时一到我就要回去了,快放我下来。” 这番话语何人会信,只当他是死而复生惊魂未定,一干人等簇拥着带他向北回返。 老者气急大骂,将三儿一女骂了个狗血喷头,怒气冲冲,焦急无比。 “等一下。”莫问提气喊道。 莫问喊声过后,前方众人纷纷回头,那老者趁机挣脱了众人的拉扯背负,撒腿向莫问跑来,“天枢子,道长可是天枢子?”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闪上前,迎向那老者,“贫道正是天枢子,善人寻我何事?” 那老者奔的甚急,气喘吁吁,呼吸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有地府女仙差老朽转告道长,一定要尽快吸气,留……” 老者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翻眼伸腿,萎靡倒地。 莫问见状急忙探手试其鼻息,发现已无呼吸,魂魄下走阴曹。回头看日,辰时已到。 老者的孝子孝孙赶到近前,见老者倒毙立刻大哭大嚎,有乱了方寸者上前揪着莫问衣领,言之是他害死了他们的父亲,要拿莫问抵命。 莫问恨他们耽搁了时间令老者没能将话说完,抬手挣脱他们转身南行。毫无疑问,这老者是受阿九差遣前来报信的,老者所说的尽快吸气当是尽量聚集灵气,尽快聚集灵气自然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大变故,这种变故应该不是针对他自身的,因为天仙还没有料事于先的能力,这一变故应该是大规模的变故。 这一巨大的变故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这一变故的出现会导致道人无法再行聚集灵气,道人不得聚集天地灵气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末世的出现。 末世一词出自易经系辞,指的是新旧交替的黑暗时期,末世通常伴随着朝代的更迭,这一混乱时期多有血气犯煞,怨气冲天,天庭会暂时隔绝与人间的联系,不再插手左右,全权交由世人自己做主,直至尘埃落定方才再开天听。 眼下胡人和汉人的争斗已然到了白热化,朝代更迭的情况即将出现,末世也会随之降临,末世一旦出现,天庭就不会再监管世人,不管凡间出现怎样的变故,天庭都不会插手。 莫问皱眉苦思之际,后方又跑来几个不依不饶之人抓着他要他还那老者性命,莫问不愿冲这些普通人动手,只能抬手推开。 得寸进尺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那些人见莫问不曾动粗,动作越发粗野,又抓又挠,拳脚齐下。 “不准伤我师父。”无名自房顶跃下,跑上前来增援莫问。 无名此时已然十三岁了,此时有十四岁就成亲者,十三岁已然算是半个大人,他的擒风鬼手已有小成,一经施展打的那些撒泼发狠之人抱头鼠窜。 莫问趁机脱身,皱眉南行,汉语多有同音,先前那老者最后说的是个留,但“留“和“六”在北方地区是完全一样的发音,故此很难判断那老者说的是“留”还是“六”。 带着满心的凝重和疑惑,莫问回到了居住的房中,末世一旦到来,天庭和地府都会与人间隔断联系,阿九寻人前来报信极有可能是事先得到了天庭的告示,知道了末世到来的具体日期,所以想提前通知他,这一举动实则是泄露天机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只让这老者回阳这么短的时间,可惜的是具体日期那老者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没过多久,无名回返,“师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下手太重。”莫问随口说道,他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能听到哭爹喊娘的惨叫。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们竟敢冲您无礼,必须重重惩戒。”无名倒茶递送。 莫问抬手接过茶杯无奈的看了无名一眼,这小东西虽然说的好听,学有小成之后的急于找人打架才是他动手的主要原因。 “师父,那老头……那老善人跟您说的什么?”无名话到中途见莫问皱眉,急忙改了称呼。 “何曾来得及说话?”莫问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水杯,无名正是好奇之心旺盛的时候,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感觉新奇,但有些事情告诉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师父,是谁让他来给您送信的?”无名又问。 “去南方小镇买些米粮回来。”莫问不胜其烦,给无名派了差事。 无名早就在这里呆的烦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自土炕角落里拿出黄金夺门而出。 “切莫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不放心的叮嘱。 此言出口之时,无名早已经去的远了。 无名走后,莫问也出了一趟门,他去的是西方昆仑山,中午时分带回了一捆紫竹,符盒里的紫符即将耗尽,一直没有来得及补充。 由于不知道末世何时降临,莫问丝毫不敢耽搁时间,回返之后立刻开始打坐练气,实则他整个冬天都在打坐,灵气早已经盈满,但他体内有内丹生成,内丹可以积存大量灵气,只有更多,没有上限。 莫问原以为无名会玩到天黑再回来,未曾想他回来没多久无名就回来了,与无名一同回返的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父,我带了个人来见你。”无名放下粮袋冲莫问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无名身旁那个少年,此人衣衫褴褛,满眼通红。 “我身负血海深仇,请道长收我为徒。”少年屈膝跪倒。 “与他几分金钱,送他离开。”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他爹娘都被胡人杀了。”无名没想到莫问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莫问没有答话,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二人。 “求道长慈悲,收我为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愧为人子。”少年跪地恳求。 莫问仍未答话。 “师父,你就收下他吧,也好给我做个伴儿。”无名在旁帮腔。 “为师说过了,将他送走。”莫问语气很是冷硬。 “师父。”无名还想纠缠。 “道长若是不肯收留,我就长跪不起。”少年意志颇坚。 莫问没有答话,行气大周天,开始聚敛天地灵气。 莫问打坐练气可以数日不食,晚饭时无名煮了饭,与那少年吃,少年不吃,跪到次日清晨晕倒在地。 无名得莫问教导,懂得一些粗浅医术,将那少年救醒,与那少年饭吃,少年气愤非常,不曾吃那饭菜,转身离去。无名追上赠送黄金,那少年也不受。 无名心中有气,不敢冲莫问表达不满,便自灶下铲锅敲碗,搞的叮叮咣咣。 莫问无奈,只好睁眼,“无名,你过来。” “师父。”无名走到炕前。 “你可是在怪为师不曾收下他?”莫问问道。 无名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莫问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出言说道,“不幸之人确实需要帮助,但他心态不正,认为他的不幸理应得到我的帮助,却忽视了我并没有帮助他的义务。你当记住,日后有求于人时要扪心自问,对方凭什么帮你,你又能回报对方什么。” 无名闻言还是没有答话。 “懂是不懂?”莫问问道。 “不怎么懂。”无名赌气回了一句,与此同时抬头偷看了莫问一眼。 “世间的一切得到都是换来的,哪怕当时无以为报也要许下承诺,日后加以兑现,只有这般才是君子之举。”莫问耐心解释。 “师父,我懂了。”无名转身向外跑去。 “你做什么去?”莫问问道。 “我去教他怎么当君子。” “你给我回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地仙之位 无名听得莫问声音严厉,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怏怏回返。 “把院中的那捆紫竹破成竹篾。”莫问给无名指派了任务。 无名沮丧的答应一声,拿了柴刀去院中干活,由于莫问先前没有遂他的心愿,干活之时难免磨工偷懒,莫问知道他在偷懒也懒得训斥。 按照常理推断,阿九差人还阳报信,距离末世的来临还应该有一段时间,倘若明日末世就要来到,阿九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差人报信。但是这段时间有多长却无从推测,若是那老者先前说的是六,那距离末世的到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那老者说的是留,则可能连两三个月都没有。 线索到了这里貌似中断了,但莫问并未放弃推断,他舍弃了现有的线索另辟蹊径,这一蹊径就是天庭旨意传达的时间,末世在降临之前天庭和地府需要一段时间来收尾善后安排相关事宜,阿九是冥司婕妤,在地府的地位很高,天庭的旨意一旦下达,她应该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获悉,换言之,很可能天庭的旨意一下达阿九立刻设法通知了他。 末世降临非同小可,天庭和地府一旦与凡间隔绝,神不能上天,鬼不能入地,故此在末世降临之前该请的要请上天庭,该拘的要拘进地府,这些琐事的处理不是十天八天所能完成的。 如此一来末世降临的日期就能大致推断出来的,应该在六月。他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参照了天庭的惯例,天庭和凡间有些事情是相通的,数字就是其中之一。三,七,九,三十六,四十九,八十一,一百,这些都是天庭使用较为频繁的数字和时限,末世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必定由玉帝亲自下旨,身为主管三界的大罗金仙,玉帝想必不会用那些繁琐饶舌的数字,按照常理他会说出个整数,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百日之后,而百日之后也恰恰是六月的某一天。 由于推断之中夹杂了猜测,结果就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但六月的可能性最大。 由于得到了阿九的传信,莫问随后一段时间便闭门不出潜心练气,无名早就在这里住的烦了,冬天一过就开始缠着莫问想要离开这荒野废村。 “何时将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练好,何时离开。”莫问正色说道。 “师父,咱还是走吧,我可以边走边练,这里太无趣了。”无名知道莫问不会严厉的责罚他,胆子越发大了。 “你自太乙山中独居了两年,怎不感觉无趣?”莫问眉头微皱。 “在太乙山我可以抓鸟养鸡啊。”无名说道。 “你若愿意可去南面镇上抓两只鸡仔。”莫问说道。 无名一计不成,眼珠一转心中又生一计,“师父,咱的银两快用完了。” “你不要管这些,为师自会处置,六月之前我们不能离开此处。”莫问加重了语气。 无名见莫问铁了心的不走也不敢胡搅蛮缠,加之知道了离开此处的时间,有了盼头也就不那么急切了。 练气之时莫问并非心无旁骛,末世一旦出现,道人不但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甚至连借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都不能够,要想做法就只能消耗自身积存的灵气,这种情况的出现体现了天庭的公正和公平,如若不然,末世来临之后修行中人就可以横行无忌,失去了天庭的监管,人性会展现出最丑恶的一面,如果不加限制,少量的修行中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左右局势。 但凡事没有绝对,末世降临之后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补充灵气,那就是吞服补气丹药。不过补气丹药向来难以熔炼,数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整整一个月,莫问除了偶尔指点无名习练武艺,其他时间都在打坐练气,末世的来临对他来说并没有切身的关联,但“囤粮备荒”总不会有错,此处他之所以疯狂聚敛灵气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三界一旦隔绝,四海龙族也就失去了约束,它们极有可能登岸参战。 到得四月初,所带盘缠用尽,莫问本想回道观拿取,斟酌过后并没有回去,若是回道观老五一定会跟他出来,虽然他习惯了与老五在一起,但老五现在已经有家有口,不能再让老五跟着他四处颠簸了。 再乱的世道也有富户,为富不仁者也不在少数,化些细软总是可以的,不给就打,总会给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月,到得五月,莫问体内灵气无比充盈,虽然没有研创出适合常人修行的内丹法门,其本身的内丹修为却是已趋化境,灵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开始产生本质的变化,经络逐渐拓宽,灵气更加纯粹,威力更加刚猛,收放更加随心,先前一跃之下只有三四里,而今提气飞掠,飘然七八里而不需落地借力,灵气催出可达十丈。 到得这一地步,已然是紫气所能达到的巅峰,也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通过练气彻底排除体内浊气,积累功德飞升仙界。 莫问有心炼化右胸伤口的浊气,但行气数日见效甚微。 五月十五,上午辰时,莫问正自房内练气,忽然听到上空传来了仙乐之声,在此之前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知道这是天庭前来接引所显示的异像。由于自身修为已然达到凡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莫问对于天庭的接引并没有感到惊讶,下地穿鞋,整冠出门。 出门之时仙乐已经停止,不同品级的仙人各有相应的接引礼仪,地仙乃最低品格的仙人,礼仪简单,只有几位乐师并无接引仪仗。 “师父,你快看。”无名一脸惊奇的指着上方的一朵祥云。 “天官即将到来,站于一旁,不要失礼。”莫问冲无名摆了摆手。 此次到来的传旨天官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天官皂衣,踏云到得近前凌空面南,自随行仙童所托的木盘里拿过一卷黄绢,“上清天枢子听诏。”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行礼。 “玉帝诏旨:上清乾道天枢子,秉承道真,修行有成,证地仙位次,飞升领职,钦语如上。”天官展旨念诵。 对于旨意的简短莫问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地仙在天庭属于杂役之流,有很多地仙只上天接过一次旨意就永远上不得天庭,旨意简短也在情理之中,天仙的接引旨意会长一些,金仙更长。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听旨谢恩,还请上差转语圣听,贫道有俗事未了,尚不能上天受命。”莫问直接拒绝了,每证一个品级天庭都会照例接引,但飞升与否还是道人自身做主。 “真人年少有为,心存鸿鹄,他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张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空中的天官冲莫问说道。 “贫道逾礼,请问张天官此番天庭降诏几道?”莫问拱手问道,寻常的传旨都是天官自己承托,从没见过有仙童帮忙端盘子的。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有些话天官是不能说的,但莫问年纪轻轻就证了地仙位,日后指不定就不是他的上司,也不能太过得罪,只能指着那仙童端着的木盘苦笑摇头,“张某已然跑了三处了,还有这些未曾传达接引,今日事忙,得闲再与真人叙话。” “天枢子恭送。”莫问稽首行礼。 那天官回了礼,带着仙童和几名天庭乐师踩踏云头往东去了。 天官走后,无名一脸惊诧的凑了上来,“师父,你为什么不当神仙?” “这地仙在仙界乃仆役之属,哪怕受封也不过一方土地,不当也罢。”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一瞥之间看到那木盘上还有不少黄绢,由于站位较低,没有看清具体数量,但七八卷总是有的,在此之前那张天官还去了三处,一次擢升十几位地仙,这种情况很是罕见。 “师父,您是不是因为不放心我才不肯接旨的?”无名眼圈泛红。 “不要乱猜,我本就无心证这地仙位。”莫问没有进屋,而是迈步出门走到门口自门墩上坐了下来,时值辰时,日出东方,映得万物生辉。 无名虽然顽皮却很有孝心,跟着莫问走到门口,哽咽道,“师父,是我拖累您了。” “确实不关你事,不知马道长先前有无与你说过天界之事,仙人与凡间官吏不同,一旦证位便无法再度升迁,为师刚过而立,岂能去做那看山听灶的小官儿。”莫问出言笑道。 “真的?”无名半信半疑。 “然。”莫问点了点头。 “师父,神仙有几种?”无名好奇之心又起。 “有五级仙品,三清祖师为混元大罗金仙,至高无上。下有大罗金仙辅弼,其下有金仙管事,天仙当差,最次为地仙,地仙无有本体,只有灵识。”莫问说道。 “师父,你想修到什么仙位?”无名凑了过来。 莫问闻言笑了笑,摆手说道,“收拾东西去吧,咱们离开这里。” 无名早就住的够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跑进房舍收拾包裹。 莫问站立起身,闭目呼吸,天庭开始诏请仙人飞升说明灭世之期即将到来,此时他已经准备妥当,体内积蓄的灵气足以应对灭世之时的突发变故。 “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儿?”无名带着大小包裹蹦跳出门。 “寻处道观,与你受箓……” 第三百九十章 末世之前的宁静 “受箓?”无名大喜过望,“师父,您要教我法术?”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向北走去。他原本想在无名打好基础之后再传他法术,但现在情况有变,末世到来之后妖邪之物也将失去约束,必须传些道法与无名,不然末世到来之后他无有自保之能。 数月未曾出门,此时已然是春夏时节,行走之后莫问发现道路两旁田地里的粟米收割的极为杂乱,很多都是自谷穗上部拦腰斩断的。 前行数十里,仍然是这种情况,就在莫问大感疑惑之际,前方出现了一处不大的村落。 见到村庄,莫问停了下来,侧目皱眉远眺前方十里外的村子,此时已然是中午时分,村子里却并无炊烟,不但无有炊烟,还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乡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怎么了?”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迈步向前,不多时二人到得村南三里处,莫问隐约的闻到了腐臭气息。 “前方的村子可能出现了变故。”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我先去探探路。”无名背着包袱一路小跑奔向前方的村子。 没过多久无名就跑了回来,面色煞白,“师父,村子里全是死人。” 莫问早已猜到是这种情形,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点头过后迈步向村子走去,到得村口就看到了大量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农人打扮,根据尸体上的尸斑可以看出至少已经死去了十几天,由于气温回升,不少尸体已然腐坏发臭。 这些尸体都是被人杀死的,身上有伤口,大部分是刀伤,也有箭伤,尸身周围残留着各种农具和菜刀斧头等物,由此可见在临死之前他们是试图进行抵抗的。 “师父,是谁这么狠毒,杀害这些无辜百姓?”无名掩鼻问道。 “胡人。”莫问迈步进村,他曾经带领过胡人士兵,熟悉他们所用的武器和杀人手法,根据死者的伤口来看,他们都是被胡人所杀的。 村子里也有死人,死的都是男人,一个妇孺都没有。莫问进了其中一户农家,发现谷缸已经被人挖空,再换一家,仍然是这种情况。鸡窝,马棚,犬舍都是空的,但凡能吃的都被带走了。 “师父,胡人是不是为了抢粮食才杀他们的?”无名年幼,满村的死尸令他五脏翻腾,几欲作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种情形他多年之前曾经经历过,这里的情形与西阳县如出一辙。 “女人和孩子都哪儿去了?”无名一直以衣袖掩鼻。 莫问没有答话,实则无名已经猜到村里的妇孺去了何处,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根据村里的情况可以看出三点,一是胡人和汉人已经势同水火,二是胡人缺粮,三是胡人不再试图安抚那些没有造反的汉人,开始采用杀戮的方法进行疯狂的镇压。 “走吧,离开这里。”莫问迈步向村北走去。 无名早就想离开这尸臭难闻之处,背着包袱快步跟上了莫问。 北行二十里,再见一处村庄,情况与先前的那座村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有幸存者,一条徘徊在主人尸身旁侧不曾离去的老狗。 无名颇有慈悲之心,见那老狗瘦骨嶙峋,便取了干粮喂它,那老狗一口吞掉干粮,冲着无名摇动尾巴再度乞食。 “师父,我们……” “不成,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这种情形,岂能尽数带在身边?”莫问打断了无名的话头。 莫问不同意,无名也无可奈何,转身跟随莫问离去。 那老狗跟着二人走到村口,见讨不到食物,便调头回到了村里。 “师父,我们若是不管它,它早晚会饿死的。”无名于心不忍。 莫问闻言止步,抬手将无名招到身旁,“时逢乱世,不管是狗还是人过的都很辛苦,相信为师,不久之后你会看到比它可怜十倍百倍之人,走吧,别带它了,它想要守在主人身旁就遂了它的心意。”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带那老狗上路。 如果只是一两座村子是这样,莫问也不会感觉惊讶,但一天之中经过的一镇四村都是这样,一整天师徒二人都在赶路,走了近百里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这种情形令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战事的惨烈。 日落之后二人没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只能自路旁生了一堆火,坐下歇息。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死光了,人气一弱,各种阴物就会趁着夜色出现。 “师父,什么在叫?”远处传来的一声怪异叫声令无名毛骨悚然。 “南面村头的大树上有一只鬼枭。”莫问手指南方予以解释,“这鬼枭乃是阴间之物,可勾魂引魄,那村子里有亡魂未曾下到地府,它在呼喊它们下去。” 无名闻言悄然向莫问靠了靠,今晚虽然有月,但月光属于寒光,虽可照明却不能令人心安。 “无名,将这道符咒贴到那鬼枭所在的大树。”莫问画了一道火符咒递向无名,道人做的就是降妖除魔的事情,胆子小可不成。 无名猜到莫问此举是在锻炼他的胆量,只能硬着头皮捏着符纸忐忑的向南走去,一想到南侧村庄遍地的腐尸他就忍不住双腿打颤,更别提那村头的树上还站着一只咯咯怪笑的鬼枭。 “害怕并不丢人,为师当年也曾被吓的魂不附体,勇敢并非不害怕,而是虽然害怕仍然强迫自己克制恐惧大胆的去做,你是男子,男子当有阳刚之气,去,大胆的去。”莫问授徒用的完全是教子的方法。 听得莫问鼓励,无名胆气大盛,快步南行,到得百丈之外那树上的鬼枭再度发出了一连串如同鬼哭的怪笑,无名胆气又馁,回身反望,发现火堆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心中越发害怕。 “去,为师在看着你。”莫问再度出言鼓励。 “我不怕你,我是男人,我不怕你。”无名高喊着向南冲去,到得树下径直将那火符贴到了树上,此时那鬼枭所发出的怪叫就在耳旁,极度的恐惧令无名后背发冷,脑后发麻。 火符发出之后引燃了大树,树上的勾魂鬼枭受惊,振翅离开大树向南飞去。 “再敢鬼叫,看我不扒光你的鸟毛。”无名拔出桃木剑,挥舞叫嚷。 吓跑了鬼枭,无名大感自豪,提着桃木剑迈步回返。 “甚好,阴魂鬼魅能够感觉到到阳气,与它们动手绝不能输了气势,气势越盛阳气越足。若是心中害怕,气势就弱,它们会越发猖狂。”莫问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害怕。”无名重重点头。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师父,您又想干嘛?”无名咧嘴问道。 “鬼魂和异类你都见过了,还有一种阴物你不曾见过,离此不远恰好有一只,你可想看上一看?”莫问问道。 “师父,您说的是不是僵尸?”无名刚刚伏下的汗毛再度竖起。 “对,今日月圆,正是僵尸破土吸纳月精之时,走,我带你前去看上一看。”莫问站起身来。 “师父,您看我都没受箓,什么法术都不会,现在看了也是白看。”无名心存怯意。 莫问焉能不知无名心中想的什么,闻言莞尔一笑迈步向北。无名眼见莫问铁了心,只能抓起包袱硬着头皮跟他赶路。 “师父,僵尸长什么样子?”无名忐忑的问道。 “与入殓的尸体相似,只是面目漆黑,由于尸气催使,其牙齿会外露,指甲会变长,若被其咬中或者抓到需要以糯米拔毒,或以雄黄配鸦胆去毒,倘若拖延太久,尸毒侵入灵窍就会成为行尸。”莫问说道。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僵尸都是怨气滋生的,是吗?”无名紧紧的跟着莫问。 “确实如此,临死之前心存怨气,且下葬于阴寒之地就有可能尸身不腐变成僵尸。”莫问说道。 “得多大的怨气才能变成僵尸?什么是阴寒之地。”无名紧张的环视左右。 “先前你我见到的被人冤枉的那户富足人家,他们一直行善却被人冤枉,曾经帮助过的人反过来伤害他们,那样的怨气就足以令他们变成僵尸,但前提是下葬在阴寒之地,所谓阴寒之地就是水气偏重,且一年四季不见阳光的地方。”莫问出言解释。 “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就不会有僵尸?”无名又问。 “然,太阳所发阳气是此类阴物的克星,它们见不得阳光,却喜纳太阴之气,月圆之夜通常会破土现身,对月吸收太阴寒气。若是不曾被道人降服,百年之后体生黑毛,千年之后生白毛,到得那时它的心智就得以齐全,亦有了道行,周身坚硬如铁,可一跃数丈,很难降服。”莫问说道。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一刻钟之后莫问走上了通往山中的小路。山中草木旺盛,林间禽鸣兽嚎,行于窄道,无名越发紧张。 自山脚行到山腰,自山腰绕到山东。 莫问居高临下抬手指着东侧山下一处破旧庭院,“那阴物就在其中,你若害怕可等到明日天亮再去。” “不怕。”无名正色说道。 “既然不怕就离我远些,为师的鞋跟都要被你踩烂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末世降临 无名听得莫问言语马上后跨三步,说不怕是假的,在此之前他曾经自马老道口中听过关于僵尸的一些传闻,僵尸的可怕之处不是它们嗜血咬人,而是一旦被其咬到就有可能丧失神智变成怪物。 莫问带着无名绕到了那处破旧庭院的东北南侧,自南侧山中寻了一处天然石台坐了下来,自此处可以居高临下的眺望北侧的那处院落。 坐下之后莫问指着北面百步外的那处庭院冲无名说道,“这处宅院当年想必是富贵人家避暑的别院,建在了北侧山峰阳麓,离地几十丈,下面的山路即便过水也不会淹到宅子。你我所在的这座山峰可以挡住阳光,令那座宅院始终保持阴凉,这种宅子阴气较重,只适合夏日居住,其他时间不宜住人。” “师父,僵尸呢?”无名此时吓得要死,哪有心思听莫问讲道理。 “在正房,时辰不到,尚未出现。”莫问随口说道,转而继续传授风水道理,“院内种树乃风水大忌,树木会影响主家运势,桃枣桂椿亦不例外,尤其不可种植松柏槐杨,松柏虽为阳木,却多种于墓地,槐杨太过高大,会遮挡太阳,令宅院阳气不足,这处旧宅院内的那棵槐树高出院墙太多,遮蔽了大半个院落,槐者,木之鬼也,极易吸阴召邪,老槐更是如此,这棵老……你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 “在听,在听,师父,咱们离那座破旧的院子是不是太近了?”无名转头问道。 “若是离的太远,你还能看到僵尸真容?”莫问无奈叹气,听者无意,说者便会兴致寡然。 “师父,僵尸什么时候出来?”无名抬头看天,阴冷的月光,荒郊野地,老旧宅院,即将出现的僵尸,所有的这些都令他大为紧张。 “快了。”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画写隐阳符一道递给无名,“僵尸靠感知阳气寻找目标,此乃隐阳符,握于手心可隐去阳气。” 无名闻言伸手接过,刚刚入手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手指西方山路面无人色,“师父,有鬼。” “它跟了我们已有半个时辰了,想必有求于我。”莫问说道,道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道人可以明辨阴阳,普通人看到的是阳间的事物,而道人能够遍察阴阳两界。 一个尚未出现的僵尸已然令无名很是害怕,此时又加上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若不是有莫问在旁,他怕是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出来了。”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挪回北方的那处院落,只见一只周身黢黑的男性僵尸出现在了老宅正屋的门口,由于死去时间太长,僵尸身上的衣物已经腐烂殆尽,五官脱水枯干,犬齿出唇外露,双臂前伸,尖锐的指甲长达两寸。 “僵尸,顾名思义身体很是僵硬,只有少许大筋可以伸缩,故此它们只能蹦跳前行,行动不如人类灵活,伤人之时通常以咬,抓,戳,挥为主,由于神智不曾健全,它们动手之时无所畏惧,哪怕不敌也不会逃走。”莫问再次现场授艺。 “师父,它好像在闻咱们的气味。”无名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桃木剑,那僵尸站立门口左右环视,摇头之时鼻孔张合,很是诡异。 莫问见无名心不在焉,便抬手将其夹起纵身北掠,到得老宅上空将无名放到了屋顶,自己纵身落到了院内,与此同时将自身气息散出。 修行中人阳气远远重于普通人,那僵尸感觉到阳气的存在,喉头发出了沙哑低吼,原地起跳直扑莫问。 莫问不躲不闪,等那僵尸到得近前,左手催出灵气将其压落地面,侧身上前,伸出右手碰触僵尸前胸,“它们的双臂一直前伸,指甲很长,我们的手臂在攻到它前胸之前,它们已然伤到了我们,故此不能与此物正面相搏,需绕至其身后或者两侧再出手克之。” “师父,小心啊,它要咬你。”无名紧张的喊道。 “你再看。”莫问将那僵尸摔倒在地,踏背揪发,“这两只犬齿呈倒钩形状,若是被其咬到,会撕下一片血肉,且其口中的尸毒也会趁机入体。” 无名见那僵尸自莫问手中如同玩偶,恐惧之心大减,纵身跃下站到莫问身旁,“师父,该怎么对付它?” “方法有很多。”莫问松手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镇尸符一道,起脚放开僵尸,僵尸脱离了束缚直挺站起,莫问反手将那镇尸符贴到了僵尸额头,僵尸瞬时站立不动。 “这是镇尸符,克制僵尸很有效果,也最为常用,但贴符之时千万记住自两侧出手,且一定要贴于印堂,不然镇它不住。” 无名闻言连连点头,僵尸这种怪物是道人最为忌惮的,谁遇到了都会如临大敌,可是到了莫问手下它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任凭莫问从容教导,随意演示,这是其他道人的弟子享受不到的待遇。 莫问说完,抬手揭下了镇尸符,镇尸符一去,那僵尸再度恢复了行动,双臂急刺莫问前胸。 莫问抽剑出鞘,将那僵尸双臂齐齐斩断,“若有神兵利器在手,可断去它们的头颅或四肢。” 得隐阳符助力,无名视物很是清晰,“师父,它怎么不流血?” “它们虽然能够行动却无有生命,血气不得运行,体内鲜血早已干枯。若是让其吸食新鲜血液,其行动会更加迅速,亦更难降服。”莫问说话之时手上并不停顿,将那僵尸翻转过来,以长剑指着僵尸后背,“但凡僵尸,死前必定心存怨气,这口怨气并非存于心房,亦非存于肺脏,而是滞于天突,自后背取锁骨中位予以重创,可将其怨气震散,怨气一散,尸气亦会随之消散。” 莫问言罢,长剑下刺,一股黑色浊气自伤口飘出,僵尸伏地不动。 “师父,僵尸心存怨气,是不是都是冤死的好人?”无名看着那又死了一次的僵尸有些兔死狐悲。 “亦不尽然,怨气并非只有冤屈才会生出,怨天尤人也会生出怨气,对它们无需留情。”莫问画了火符将那僵尸焚化。 “师父,要不咱在这里歇一晚?”无名看着还算完整的房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处不洁不可久留。”莫问转身南行,到得门口拉开了自内部反闩着的院门,迈步而出。 见多识广,见的越多,心中就越有数,也就越不容易惊讶慌乱,经过了莫问的解释,无名对僵尸有了大致的了解,恐惧之心大减。 回到路旁,无名寻了柴火点起了篝火,二人自野外露宿,到得次日清晨衣物皆被露水打湿。 北行半日,二人终于见到了有人的村庄,莫问本想寻人打听一下眼下的情况,奈何村里的人对于外来者很是警惕,根本不与二人说话。 十几日过后,二人来到了遂州,这里是赵国西南的一处城池,在此之前曾被凉国攻破过,城墙还存留着修补的痕迹。 这里已经由汉人接管,莫问带着无名进城歇脚,趁机打听消息,补充干粮。 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就是酒肆,莫问自酒肆里呆了一整天,听的心惊无比,在他避世修行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邺城虽然被汉人占据,但各地胡人郡王仍手握重兵,战事频频,死人无数,冉闵自封皇帝,大开国库分发金银米粮,此举导致了国库空虚,军粮不续,人肉相食已经不仅仅出现在胡人军队里。时逢乱世,趁机起事者大有人在,对于这些人冉闵一律予以大赦招揽,但众人并不承情,各自为战都不归顺。此外冉闵还发动了大规模的移民迁徙,将受胡人之灾而逃亡别处的百姓召回,这些百姓在回乡的途中不时与被驱逐的胡人平民相遇,彼此厮杀抢夺,伤亡者甚多。 听了一天,莫问并没有听出头绪,谁与谁交战,谁与谁联合,关系很是混乱,错综复杂,根本无法理顺。莫问也无心自这上面分神,管不了那么多,随他们闹去吧。 晚间,师徒二人自客栈住宿。 “师父,您有没有打听一下这周围哪儿有咱们上清宗的道观?”无名端着洗好晒干的道袍来送。 莫问知道无名是急于受箓,在此之前他曾经自北方几度往返,知道一些道观的所在,回忆片刻出言说道,“北行两百里有一处玄真观,为上清丛林,我们可以前往。” 无名闻言大喜,早早上床等候天明。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赶路,无名走不快,一天之内紧赶慢赶也不过走出了一百多里,由于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只能再次自山中寻找破庙歇脚。 一打仗人就穷,自己都吃不饱,也就没有多余的粮米供养和尚,故此山中破庙众多,尚未入更,二人就寻到了一处废弃不久的寺院。 接近寺院,莫问止步于门外。 “师父,怎么了?”无名警觉的环视左右。 “正殿有人,一个女子和一个婴孩。”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看了一眼正殿,正殿里并无火光,漆黑一片。 莫问说完迈步进入寺院,到得正殿门口,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钢刀自门内急砍而出。 莫问看的真切,这使刀的是个年轻的妇人,身材高大,肤白鼻挺,身上沾有血迹,面有饥色,是个落难的胡女。 由于早有准备,莫问从容闪开,与此同时拦住了急冲而来的无名,“此人背有婴孩,莫要伤她。” 无名被莫问拦住,那妇人也没有再度出刀,但她也没有放下兵刃的意思,双手握刀紧张的看着莫问师徒二人。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的婴孩的哭声,那胡女闻声焦急的看向殿内铜磬,彷徨进退。片刻过后转身跑进大殿,自铜磬里抱起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低声摇哄。 那婴孩似乎是饿了,并不听哄,那胡女虽然焦急却无计可施。 “师父?”无名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无名想要做什么,便冲其点了点头。 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上前递送,那胡女惊诧的看了无名半晌,伸手接过干粮道了声谢。 “你可以睡在这里,我师父不会伤害你。”无名冲那带着女童想要离开的胡女说道。 那胡女听得无名言语微微犹豫,思虑过后快步跑走,并没有留下。 胡女走后,莫问走到无名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经常碰到。” “如果汉人看见她,一定会打死她的,一把刀顶什么事。”无名又发慈悲。 “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遇到很多。”莫问摇头说道,这个妇人想必是自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此人年纪有二十三四岁,是生于中土,长于中土的胡人,她没有祖籍可回,也无处可去。 那妇人走后没多久,山中就起风了,二更时分,风停雨降,无名接了雨水端送莫问,莫问虽然并不口渴却不愿拒无名一片孝心,便接过喝了一口。 雨水入口,莫问陡然皱眉。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神色不对,疑惑的拿过铜钵尝了一口,“怎么是咸的?”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迈步走出殿外再接雨水入口,发现那口雨水不但带有咸味还很是苦涩,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雨水,而是海中的海水。 心中存疑,莫问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发现方圆百里之内并无龙气。 “师父,雨水怎么是咸的?”无名问道。 “这不是寻常雨水,而是海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莫问言罢散出灵气护住周身,闪身而出提气拔高,居高远望,发现周围都在降雨。 由于雨水阻隔了视线,不得看的太远,莫问提气向北掠去,一直掠出两百多里仍然是大雨倾盆,回返之时绕行正东,再掠三百里,发现东方亦在下雨,雨水入口亦咸。 回到废弃的寺院,无名正在焦急等待,“师父,出了什么事?” “这场大雨水中带盐,但凡下雨之处草木很快就会枯死,此时尚不知降雨的范围,若是遍布赵国全境,百姓当受灭顶之灾。”莫问眉头紧皱。 “师父,咱能做点什么?”无名焦急的问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莫问皱眉摇头,人力有穷时,道人毕竟不是仙人,能力是有限的,这么大的降雨范围,这么长的降雨时间都表明了这场雨是龙族合力降下,龙族应该知道降下咸雨的后果,却仍敢降下咸雨,可见他们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 要想判断出龙族有什么目的,前提就要确定这场咸雨是哪个海中的龙族所为,东海主赵国气数,他们不可能如此祸害赵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西海北海和南海,这三海之中以南海嫌疑最大,因为南海与东海交恶。此外天庭虽然赋予龙族很大的自主权利,却绝对不会允许他们降下咸水祸国殃民,不管是那个海的龙族,干出这等事情都会受到天庭严厉的责罚。南海龙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后果还敢为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二是他们有恃无恐。南海倚仗着什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想及此处,莫问顿时遍体生寒,尺木,极有可能是尺木。他只知道尺木能够帮助龙族上天,除此之外尺木还有什么用处他一无所知。 短暂的愕然过后,莫问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咒,再度散出灵气隔绝雨水,出得殿外念咒做法,真言念罢,符咒祭出,等待良并不见天庭雷部神将到来。 回到殿内,莫问盘膝打坐,发现已然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末世降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引水 末世降临,天庭和地府会与人间隔绝,也正因为末世的降临,南海龙族才敢如此行事。莫问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如果赵国境内都降下了咸雨,草木和作物全会枯死,这不单是百姓的灭顶之灾,连禽兽虫鱼也难以活命。 就在莫问心急如焚之际,大雨陡然停息,停的毫无征兆。 莫问有感,迈步出殿仰望上空,只见空中乌云已然消散,万里晴空,可见日月。 “师父,您没事儿吧?”无名从没见过莫问的脸色似此时这般难看。 “为师可能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莫问缓缓摇头,这场大雨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南海龙族此举大失仁义,将尺木送给他们很可能是助纣为虐。 莫问话音刚落,殿外再起疾风,风起雨至,雨势较先前更疾更猛,此番降下的雨水不带苦涩之气,莫问抬手接尝,发现是淡水。 先前的那场咸雨雨势甚急,此番降雨较之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真如倾盆瓢泼一般。 无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大雨,“师父,雨这么大,会不会成灾?” “此乃龙族救急之举,先前降雨乃是咸雨,若无淡水将其冲淡,则草木尽枯,便是酿成水灾亦好过草木不生。”莫问如释重负。 无名不知就里,听的云里雾里,由于雨势太大,殿内开始漏水,无名急忙搬了容器四处承接。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天亮仍未停止,莫问只希望下的时间越长越好,降雨的时间越长,先前那场咸雨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中午时分,雨停云开,日照大地。 殿外有口大缸,莫问掬了缸中雨水尝试,发现无有咸味,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大雨已然将先前咸雨所带的咸苦尽数洗去。 到得此时,莫问又开始担心暴雨成灾,带了无名匆匆上路,外出察看。 “师父,咱应该往东走。”无名见莫问出门之后取道向北,急忙出言提醒。 “受箓需上达天听,此时人间正值朝代更迭之时,暂不可受箓加冠。”莫问出言说道。 无名本来满心欢喜的等着受箓,听得莫问言语,情绪瞬时低落,低头不语,闷闷不乐。 换作平时莫问一定会出言安慰,但此时他急于观察灾情,行的很快,无心与无名多说。 行出几十里,莫问惊讶的发现昨夜的大雨竟然并没有酿成水灾,湖泊井湾虽然充水盈满,但河水却并没有泛滥。造成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东海龙族采取了行动,将大水通过江河快速引入了大海。 此事令得莫问心中五味陈杂,在此之前他一直对东海很有成见,因为他们主的是赵国气数,但通过昨夜之事,他有些分不清南海和东海到底哪一个是善哪一个是恶了。 就在此时,自旁边林中冲出几个手持刀斧的山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哎呀,哎呀。” “胆敢打劫道人,活的不耐烦了。”无名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这次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不等对方将话喊完就冲上前去拳打脚踢。 无名虽然年幼,学的却是霸道武艺,那些山贼哪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无名打倒在地,无名仍不解气,频频出脚踩踢蹬踹。 “罢了,放他们去吧。”莫问出言阻止。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发现西北山中出现了一道凶戾的异类气息,观其气息当是蛇蟒之属,心中有感,扭头西望,只见那异类正自西侧山中向众人所在的山路急冲而来,所到之处草木倾倒,山石滚落。 由于距离较远,无名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仍在训诫那些山贼。莫问闪身而至,将其带入空中。 到得高空,居高临下,莫问看清了那条急冲而来的蛇蟒的样子,此物长近二十几庹,有两抱粗细,体黑如墨,头颅较寻常蛇类要宽上很多,与牛头有几分相似,上生偌大犄角,两只蛇眼有饭碗大小,好一个庞然大物。 “师父,那是个什么?”虽然明知那怪物到不得高处,无名仍然心惊胆寒。 “当是蛟龙之属与野牛交合诞下的怪物。”莫问低头打量着那条急冲而至的牛头黑蛇,此物游走的异常迅速,片刻过后便冲到了近前,那几个山贼听到牛哞之声还以为是头狂牛自山中冲来,直至闻到腥风见到黑影方才亡命奔逃,此时那黑蛇已然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将其中一人整个吞下。 “师父,快救人啊。”无名急切的喊道。 莫问并没有采取行动,无名先前踢那几个山贼之时颇有老五气概,但他终究不是老五,若是老五在此,绝不会让他救人。 那黑蛇吞掉一个山贼之后并不停顿,转身又吞掉另外一人,此时另外几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巨大的惊恐令他们浑身打颤,已然不知道逃命,愕然呆立,束手等死。 但那黑蛇并没有再攻击他们,吞过两人之后急切调头,原路回返,片刻过后翻过西北山脊失去了踪影。 莫问心中存疑,带着无名凌空尾随,翻过山脊之后发现西北是一条偌大的河流,那黑蛇游进河水消失无踪。 虽然看不到那黑蛇,莫问却能感知到它的气息,此物入水并没有走远,而是潜入了水下自水底往复移动,随着它的移动,本已浑浊不堪的河水更加浑浊,泥沙翻滚,河水如沸。 “师父,它在做什么?”无名疑惑的看着浑浊的河水。 “看那河岸两侧的石块,”莫问手指河岸上游,“那些石块想必都是被它搬移上岸的,此物在拓宽河道,引水入海。” “原来它在做好事。”无名恍然大悟,但心中随即出现另外一个疑惑,“师父,它既然做好事,为什么还吃人?” “好人不一定不做坏事,坏人也并非一味为非作歹,此物受命引水,此等苦工大耗力气,需要食物果腹。”莫问出言说道。 “它可以吃鱼啊,为什么偏要吃人。”无名问道。 “它很可能受命于龙族,龙族可不讲人情,若是延误了工期它会被杀掉的,在它的眼里我们就是食物,此外它拓宽河道也不是为了我们,只是因为龙族让它这么做。”莫问耐心解释,无名还小,不能指望他似大人一样思考,培养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首先需要有很好的耐心。 短暂的观看之后,莫问带着无名回返山路,此时那幸存的几个山贼已经跑了个干净,二人沿着山路继续北行。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离开山林进入平坦区域,前方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到得路口,莫问环视左右选了右侧岔道,傍晚时分师徒二人赶到了一处名为高州的城池。 这里也是一座汉人掌管的城池,虽然是汉人掌管,却并未归顺冉闵,而是由一名统兵在外的持节都督掌管。 莫问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城门外张贴着几张布告,落款皆为都督府。 “师父,你看这张。”无名指着城门外最大的一张招贤布告,“单费百两啊。” 莫问置之一笑,时逢乱世,各路义军求贤若渴,修行中人的地位陡然暴涨,在招贤榜上排在了智者和武人之前,位列第一,这样的排位是有道理的,一个法术高超的道门中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昨夜的那场大雨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城中百姓多忙于修葺被雨水冲塌的房舍,此时的房舍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石质建筑,为贵族居住,还有一种是木质建筑,住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平民百姓住的是土坯房,也就是由泥土拓砖,晒干之后建造的房子,这种房屋最怕雨水冲刷。 二人进城之后寻了一处酒肆坐了下来,昨夜的那场咸雨令莫问心有余悸,要了酒水吃酒压惊,无名年幼,莫问不许他吃酒,为其要了青菜粟米。 师徒二人坐下不久,一队官兵巡逻途经酒肆门外,领头的校尉见到莫问,离队进门向他走来。 “道长,请了。”校尉到得近前冲莫问拱了拱手。 “贫道回礼,将军有何见教?”莫问挑眉看了那校尉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 “敢问道长道号上下,于何处清修?”那校尉说话之时看的是莫问放于桌边的长剑。 “将军有话但说无妨。”莫问说道,根据来人言行不难看出对方并不认识他,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探他虚实。 “不知道长前来高州是访友还是游历?”校尉看着莫问旁边的空位。 莫问见他礼数还算周全,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我与徒儿只是路过贵地,吃罢饭,歇了脚就走。” 那校尉拉开长凳坐了下来,回头冲柜上喊道,“店主,这位道长的酒饭钱由我来付。” “不敢叨扰,将军可直说来意。”莫问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大口扒饭。 “唉,一言难尽哪。”校尉叹气摇头。 他原本以为莫问一定会追问,未曾想莫问并无好奇之心,如此一来搞的自己很是尴尬,只能自己接上话头,原来高州持节都督名为沈冠青,此人尚道向佛,自霸一方之后广招人才,遍邀道人僧人,只要有真本领,一律封为上宾,单费优厚,礼数周全。 他如此行事,属下将领便投其所好,极力寻找举荐,一年下来倒也招揽了一些能人异士,这校尉数日之前也举荐了两个道人,这两个道人颇有本领,很受沈冠青器重。 不知为何,都督府招揽的修行中人今早跑了个一干二净,他举荐的两个道人也在逃走之列。世人对于修行中人普遍高看,认为他们能够料事于先,道人纷纷离去令得沈冠青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大多数道人灵气修为都是平平,末世降临之后无法借用天地灵气也就施展不出法术,留下只能出丑,不跑还等什么。 “师父,我吃饱了。”无名放下了碗筷。 莫问掏出银两想要结账,那校尉见状急忙撕扯,要代为付账。 就在二人推让之时,一辆囚车自街道上经过,“真人,真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调虎离山 门外传来的是声女子的呼喊,莫问隐约有些耳熟,扭头西看,发现囚车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虽然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莫问却自她身上的衣着猜到了她的身份,此人当是石真的妹妹,冀公主乞翼阿古清,汉名石清。 他与石清曾经有数面之缘,石清对他一直礼遇有加,但石清乃是胡人公主,若是救她会引起汉人的仇视和不满。 心中犹豫,莫问便没有立刻施以援手,皱眉看向石清,石清喊过真人之后并没有出言求救,只是哀求的看着他,不问可知是希望他能够出手相救。 眼见囚车即将离开酒肆门前,莫问闪身而出,探手拉住了囚车。 “有人劫囚。”押送的官军高喊一声将莫问团团围住。 这辆囚车由驷驸两马驾辕,莫问拉住了囚车,两匹马感受到了阻力,嘶叫扬蹄却难进分毫。 押送囚车的官军有百十人,领军的有两名将军,主将在前,副将在后,囚车居中,眼见莫问拉住了囚车,两名将军先后自马背上跃起,向囚车冲来。 那队后的副将无需转身,故此较那主将早了片刻冲到近前,到得近前挺枪就刺,“营劫要犯,当同罪论处。” 那副将虽然出招迅速力大势猛,对莫问却并无威胁,眼见长枪到得近前,莫问从容抬手抓住了枪杆。此时那主将也回身冲至,身在空中挥动斩马大刀凌空下劈。 莫问闻声回头,与那使刀的主将打了个照面,后者面露惊骇神情,中途变招,侧滚收刀,与此同时出声高喊,“孙天虎,快快住手。” 那副将听得主将言语,大感愕然,虽不明所以却不敢再度进招,落地之后舍枪后退,传令下属,“不要动手。” 虽然事发突然,莫问却猜到那押解囚车的主将可能认识他,那主将由于收势不及撞到了西侧店铺的外墙,待其翻身站起,莫问侧目细看此人,发现此人很是有些眼熟。 “末将蔡通,拜见真人。”那主将快步上前,拄枪跪倒。 “将军可是当年后援定州的十位步军校尉之一?”莫问说的并不肯定,当年东征耗时三年,麾下将领更换频频,他无法尽数记全。 “真人好记性,末将当年统后军两千。”蔡通答道。 “将军快快起身,贫道早已挂印卸任。”莫问将手中长枪还与呆立在旁的副将孙天虎,上前将蔡通扶起。 蔡通起身之后冲副将摆了摆手,示意他带领军兵驱散围观百姓。转而冲莫问说道,“真人拦住囚车有何示下?” “冀公主与贫道有数面之缘,亦算故人,贫道不忍其身陷囹囵。”莫问说话的同时冲囚笼里的石清点了点头,后者喜极而泣,只要莫问肯出手她的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蔡通闻言面露难色,但短暂的踌躇之后便下定了决心,“真人有话,那是必须要放的,孙天虎,打开囚笼,去锁卸枷。” 副将听得主将召唤,急忙迈步上前,但他并没有立刻拿出铜钥,而是哭丧着脸看着蔡通,“将军,失了重犯,如何与都督交差”。 蔡通手指莫问冲孙天虎说道,“这位便是当年领军收复东北三郡的护国真人,邺城那外族番僧亦是莫真人铲除,真人要放,谁敢不放。速速拿铜钥过来,莫要啰嗦。” 那副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莫问,却听过莫问的名头,听得蔡通言语哪里还敢犹豫,急忙自腰间拿下铜钥交与蔡通,蔡通亦自腰间取下一把铜钥,两者合一打开了缠绕着囚笼的巨大铜锁。 鲁班造锁至今已经有八百多年,此时锁头的使用极为普遍,但这种锁头却并不常见,由此可见沈冠青对石清是何等的重视,石清乃是胡人公主,是极为重要的人质。 石清是公主之尊,落得这般田地既羞又窘,出得囚笼之后冲莫问蹲身行礼,无颜说话。 “请蔡将军转告沈都督,贫道明日会登门拜访。”莫问冲蔡通说道,蔡通既然放了石清,就不能让他承担罪名,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蔡通闻言大喜,“末将定会将真人言语转告都督,末将有别院一座离此不远,很是清净,可为真人暂歇鹤驾。” 莫问自心中略加斟酌,点头说道,“如此这般就多有叨扰了。” “此乃末将荣幸,”蔡通激动搓手,转而冲押解军兵说道,“你们先行回营,天虎,你我先送真人前往住所,再去告知都督。” “好。”副将欢喜答应,莫问可能不是天下最厉害的道人,但他绝对是名头最盛的,若是能够与他攀交,会有莫大的好处。 “无名,来。”莫问冲站在酒肆门口的无名招了招手。 无名背着包袱快步走上前来,站到了莫问旁边,莫问平日里寡言少语,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直至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何等的英雄。 “还不见过阿姨与两位叔叔。”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闻言分别冲石清和蔡通孙天虎稽首行礼,石清受到礼遇,感激落泪,蔡孙二人则因为莫问的举动暗自欢喜。 “我们二人亦是受命行事,路上多有怠慢,还望公主恕罪。”蔡孙二人冲石清赔罪。 石清冲二人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先前与莫问说话的校尉眼见莫问要走,急忙自酒肆里跑了出来,“卑职隋石参见二位将军。” 军中等级森严,尊卑明显,蔡孙二人斜视了那校尉一眼,嗯了一声。 “真人,酒饭钱已经付过了。”那校尉话到此处见蔡孙二人面露不悦,急忙拱手退下。 这处别院为蔡通小妾居住之处,二人一到,小妾被蔡通撵进了厢房,将正房让于莫问,随后跑前跑后搬拿被褥,安排饭食。 “烧些汤水搬至东屋。”莫问冲蔡通说道。 后者答应一声,喊了下人前去烧水,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与孙天虎欢天喜地的找都督报信去了。 蔡通与孙天虎走后,石清跪地道谢,“多谢真人搭救。” 莫问将石清扶起,“你我本是故人,无需这般。” 石清本不是个柔弱的女子,生性亦不婉柔,但此时落难,也无法似当日那般与莫问平起平坐,羞愧心虚,情绪很是低落。 “你日后有何打算?”二人落座之后莫问问道,他并没有问起之前的事情,被抓住押送对石清来说并不是段愉快的经历。 石清没有立刻答话,犹豫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我此番是遭了暗算才被抓到高州,我的封地尚在,我想回冀州去。” “冀州离此处可不近。”莫问说道。 “东行三百里便是冀州地界,到得那里就有人接应。”石清说道。 “明日我要一匹快马与你,日后当多加小心。”莫问出言说道,他救下石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二人之前打过交道,见到了不能袖手不管。至于以后石清会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二人说话之间,下人烧好了热水送到东屋。 “可有石真的消息?”莫问问道。 “豫郡尚在,朝廷的十万拒南兵马都在那里。”石清说道,她与石真虽然是姐妹,却是同父异母,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汉人虽然占领了邺城,但胡人的军队都保留了下来,根基仍在,眼下的情势并不是一边倒的对汉人有利,鹿死谁手尚无定数。 “太子现在何处?”莫问又问,太子虽然逼宫被废,但他相信太子一定没有死,因为有柳笙在他身边。而他之所以问太子的下落也是因为柳笙,柳笙杀了百里狂风和无量山三位道长,这个仇一定要报。 石清听得莫问言语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与太子交好莫问是知道的,而她也确实知道太子的下落,她此时犹豫的是要不要跟莫问说实话。 莫问见她犹豫,并没有追问,但他也没有岔开话题,没有岔开话题就是在等待石清回答。 “他好似在邕郡。”石清犹豫良久说了大概。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当年他卸任离开之后是柳笙接替了他的位置,柳笙和太子在东北经营多年,东窗事发之后藏身邕郡也在情理之中。 石清说完起身去了东屋,莫问回了西屋。 “师父,你成家没有?”正在收拾床铺的无名回头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莫问眉头微皱。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救这个胡人公主?”无名又问。 莫问猜到了无名心中所想,正色说道,“为师已有家室,时辰到了,与为师操行晚课。” 念罢经文,师徒二人躺卧就寝。 三更时分,莫问忽然惊醒,凝神感知,发现数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高州西北方向,根据气息来看来者当是三头猛虎。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蔡通的声音,“真人,城内来了三只妖精,正在四处伤人,都督恳请真人出手降妖。” “贫道即刻前去。”莫问答应一声起身穿衣。 无名亦被惊醒,翻身爬起,穿衣挂剑。 “你留在此处,为师片刻就回。”莫问冲无名说道。 “不不不,我也要去。”无名摇头说道。 莫问无奈,只得带了无名出门。 “真人受累,末将为真人引路。”等候在外的蔡通冲莫问拱手说道。 “无需引路,贫道知道它们现在何处。”莫问摆了摆手,托起无名向西掠去。 高州占地颇广,东西长达数十里,莫问循着气息找到其中一只正在吞噬孩童的猛虎,出剑砍掉了它的头颅,转而再去追捕另外两头。 另外两头老虎并未聚在一处,莫问寻到第二只将其砍杀,心中越发感觉别扭,这两只老虎的额头都有王字毛纹,这是东北猛虎特有,此处离东北很远,东北的猛虎怎么会来到此处作恶。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恍然大悟,瞬间一身冷汗,遭了,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三百九十四章 石清被杀 察觉到异常,莫问立刻带着无名向住处急掠,这种额头带有王字纹的老虎他先前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当年远征东北见到的最多,前段时日自建康皇宫也曾遇到过,还有就是这次,老虎是独行动物,平日并不扎堆,此次同时出现了三只,无疑是被人驱赶而来的。 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莫问便发现所住的宅院有灯烛光亮,到得近前发现家中的下人和丫鬟提着灯笼站在院内,正屋房门大开。 莫问带了无名落于院中,众人见到他无不惶恐低头,提着灯笼连连后退。 见到众人神情,莫问马上猜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柳笙曾经来过,也猜到他做了什么。 “先前是谁进过正房?”莫问放下无名冲众人问道。 下人和丫鬟噤声不语。 “说话。”莫问抬高了声调。 “我家老爷进去过。”人群之中有人回答,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莫问闻言略感意外,他原本以为柳笙会变作他的模样,未曾想柳笙变的是蔡通,此时想来先前报信之人并非蔡通本人。 “莫要胡说,先前有妖人变作蔡将军模样,速去将军府请蔡将军过来。”莫问迈步进屋。 到得门口,莫问止步回头,冲跟上来的无名说道,“你在外面等我。” 无名止步于门外,莫问独自进屋,在他回返之初就已经察觉到东屋没有呼吸之声。 东屋的情况与他脑海中猜测的情形大致相同,石清衣襟大开,裸死炕上,身上没有明伤,颈部有明显的扼痕。 莫问站于炕前,并没有近身检查石清伤势,柳笙与石清的关系很是微妙,他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给石清留下活命的机会。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蔡通的声音自大门口传来。 院内众人无人敢接话,蔡通快步走到正房门口,“小道长,令师呢?” “师父在屋里。”无名答道。 “莫真人,末将惊闻城中有猛虎作祟,特来报于真人知道。”蔡通自门口高声说道。 莫问迈步而出,冲蔡通说道,“冀公主已然被人谋害,速去请仵作前来。” “啊?何人所为?”蔡通大惊失色。 到得此时院内下人方才确定蔡通本人真是无辜的,围上前来七嘴八舌,“老爷,刚才有人变成了你的样子,进屋将东屋的女客给害死了。” 死了公主蔡通心中已然非常忐忑,再一听事情竟然与自己有关更是吓的面无人色,“真人明鉴,末将是被人冤枉的,在此之前末将一直在府中歇息,有贱内可以作证。” “此事与你无关,冀公主已然亡故,速去喊仵作过来。”莫问摆手说道。 蔡通闻言急忙差了府中下人去喊官府仵作,莫问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别请仵作了,请稳婆过来。” 蔡通听得莫问言语瞠目结舌,稳婆是接生的,请她们来做什么。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他仍然吩咐下人去请,“还不快去,多请几个过来。” “若是让蔡某知道是何人易容冒充于我,我定会将其剥皮抽筋。”蔡通大骂泄愤。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蔡通一眼,说说狠话消解心头恶气也就罢了,他与柳笙实力相差太大,柳笙杀他甚至无需用手。 “真人,凶手为何偏偏冒充于我?”蔡通消了气又开始害怕,死的是冀公主,死亡之处是他的宅院,凶手又变做了他的模样,他很难彻底撇清。 “你当日是如何抓到石清的?”莫问问道。 “末将带兵戍守邱县,当日得到暗探回报,言之石清次日将轻车简从前来巡视边境,末将便事先设下绊马将她给擒了。”蔡通说到此处急忙出言补充,“石清乃是重犯,押解途中我等众人对她无有半点失礼轻薄。”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一个公主的行踪怎么可能被细作察觉,除非有人故意将石清的行程泄露给他们,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幕后之人为的就是置石清于死地。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柳笙还是太子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太子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太子与他的这个妹妹是有着逾越伦理的奸情的,哪怕他想借助冀州东山再起也不会杀了石清。 不过他不想杀石清,不代表柳笙也不想杀她,柳笙与太子极有可能是龙阳密友,柳笙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并不像一个男人做事的风格,反倒像得了失心疯的女子,既疯狂又阴毒,在这种情况下他对跟太子有奸情的石清想必会恨之入骨,但他碍于太子也不能直接将石清杀掉,于是便设计了这个圈套,让石清顺理成章的死在外面。 这种可能最大,倘若事情真是这样,高州不过是个替死鬼,而他也不过是个旁观者,因为柳笙虽然知道他在这里,这次却明显不是冲他来的。 不多时,两个稳婆在下人的引领下自门外走了进来。 “哎呀呀,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怪不得今夜月明星耀,虎啸凤鸣,原来有贵人即将降世呀。”稳婆最会讨赏,嘴甜的很。 蔡通此时惊恐焦急,听得稳婆的胡言乱语暴跳如雷,“降你老娘啊,哪个让你们来接生,东屋死了个女人,赶快进去验尸。” 两个稳婆听得蔡通言语,吓的六神无主,急忙推脱想要逃走。 “速速进去,再敢啰嗦,一刀杀了。”蔡通喊道。 “将军饶命啊,我们只会接生,验尸当找仵作啊。”二人跪地乞命。 “两位女善人无需惊慌,你们二人进去仔细辨别,看那女子生前有无受人非礼。”莫问在旁低声说道。 “还不快去!”领军将校通常脾气暴躁,蔡通上前将那两个半老妇人逐一踹倒。 两个稳婆半夜被人叫醒,原本以为有赏钱可拿,未曾想是来验尸。二人虽然害怕却也不敢不去,各自提了一盏灯笼战战兢兢的进了正屋。 二人进屋之后点燃了房中所有的灯烛,有了光亮,二人便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 “王嫂,你看呢?” “我看像。” “我看也像,快走,快走。” “好生查看,若是看的错了,一刀杀了。”蔡通听得二人糊弄差事,在外高声恐吓。 “看下面,看下面。”灯烛投影,可见二人在移动尸体。 “怎么这个模样。” “我又没见过胡人脱裤子,我哪知道。” “我看不像。” “师父,她们在说什么?”无名年纪尚幼,听得二人交谈很感疑惑。 莫问尚未答话,蔡通已然会意,冲正屋高喊,“小声些,再大声聒噪,一刀杀了。” 两个稳婆听得蔡通怒斥,更加惶恐,自东屋焦急走动,束手无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一味呵斥。”莫问提醒。 “赶快想办法,查出结果,赏金十两,每人十两。”蔡通又喊。 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最为有用,那就是金钱,为了得到金钱,人能想出各种奇怪的办法,片刻过后两个产婆走了出来,“禀将军知道,这女子生前并未遭人非礼。” “确定?”蔡通闻言心中大喜,奸杀和谋杀完全是两种性质。 “错不了。”稳婆歪头吐了一口口水。 “领赏去吧。”蔡通冲随从使了个眼色。 莫问眼尖,知道蔡通是想杀人灭口,便摆手说道,“消息藏不住的,给予酬金,放她们回去。” “去吧,去吧。”蔡通冲随从摆了摆手。 “真人,如何善后才好?”蔡通求计。 “人是我带来的,我被人引走,此事怪我,你无需惊慌,派人为其更衣,连夜入殓。”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事确实是柳笙所为,换做旁人不会造成奸杀假象而不真行其事,要知道石清的姿色丝毫不逊其姐。 道人行事很是公正,是自己的过错绝不归咎他人,蔡通听得莫问言语放下心来,招呼下人前去购买寿衣和棺木。 待得石清穿上衣物,莫问回到东屋探出灵气试她脖颈,发现她脖颈骨骼并未碎裂,只是双目充血,嘴巴半张,由此可见柳笙是将她活活掐死的,整个过程并没有使用灵气助力,通过这一细节亦可以看出柳笙是何等的恨她。 朝夕相处的同门之中出了个断袖的龙阳,令莫问感觉很是怪异,乾坤天地,阴阳交合,男女敦伦,这都是上天注定的,这些道理柳笙自然也是懂的,这家伙怎么会明知故犯。 待得处理完琐事,莫问方才想起城中还有一头猛虎,凝神感知,发现已无气息,那猛虎道行有限,很可能被城中官兵包围射杀。 五更天,石清被放进了棺材,莫问最后看了她一眼,虽然与石清并无深交,却也算是彼此熟识,石清的死令他生出了一丝悲凉,心态亦苍老了几分,人心苍老与否与年龄没有直接关联,取决于经历事情的多少,经历的事情越多,看的越透,心态也就越老。 石清的坟地是莫问亲自选定的,这也算是对她最后的告慰,尽管她的魂魄已然被柳笙灭杀。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平静,无名昨夜未曾睡好,一直没有起床,莫问便没有急于去见沈冠青,按照常理推断无人会冲无名下手,但他还是不放心,人活于世,不能总是冲动的打打杀杀,还有继承和延续,在凡间留下子嗣的可能性不大了,继承衣钵的宝贝徒弟总要留下一个,不然人生是不完整的。 闲坐之时,莫问开始斟酌如何与沈冠青一个交代,且不管石清是不是已经死了,沈冠青的人情总是落下了,他不想被拖在此处,也不想一走了之,临走之前总要帮沈冠青做点什么,还了这个人情才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沈冠青 莫问不去,蔡通也不敢催,加之他昨夜也没有睡好,便跑到小妾所在的厢房补觉,打发小妾坐在窗边瞅着莫问。 辰时,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停于门外,随即便是洪亮的高声报唱,“高州持节大都督沈冠青敬拜上清宗天枢真人。” 莫问此时正在正屋喝茶虑事,听得门外报唱并未起身,沈冠青亲自到访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这声报唱没有喊起莫问却将睡下不久的蔡通给喊了起来,蔡通听得都督到来,急忙跑出去开门迎接。 沈冠青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体形壮硕,穿的是一席文人的黑色长袍,手中握着两只精钢太极球,容貌俊朗,颇有英气。 客人进门再不起身就是礼数不周了,沈冠青自南向北,莫问起身出门向南,二人于院中相遇,沈冠青抬手撩动衣摆。 此举乃是叩拜大礼的前奏,莫问无心久留便没有等他施礼,再行一步挡住了他下跪之处,“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沈都督。” “俗人沈冠青,拜见真人。”沈冠青后撤一步,再行跪拜大礼。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托住,“山野之人担不起都督大礼,都督与贫道颜面将乞翼阿古清释放,贫道欠都督一个人情。” “沈某惊闻昨夜此处出了变故,本想即刻前来问候,想到深夜不便,便耐着性子等到了辰时。”沈冠青说道。辰时是会客的时辰,之所以选定这个时辰是因为主人在这时都已经睡够起身,除此之外农人百姓还舍去了蹭饭寻食之嫌。 “多谢都督挂怀,此事贫道已然处置妥当,请入内叙话。”莫问侧身抬手。 沈冠青进屋之后莫问没有立刻随行,而是抬手请蔡通一并进入,蔡通见莫问请他进屋,很是受宠若惊,抬手反请莫问先行。 三人进屋之后莫问径直坐上了客位上首,沈冠青见状略感失望,都是聪明人,一些细节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莫问坐客位表明他并不准备长久留下,此外坐于上首也没有谦让意味,是比较自大的举动,也表明了莫问没准备与他长久相处。 “来人,将薄礼呈上。”沈冠青坐了主位二席。 沈冠青喊过,门外走来一年轻下人,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食盒,进屋之后将食盒放到了桌上,躬身退下。 “沈某来的仓促,未曾准备礼物,这八品果子乃贱内连夜赶制,送与贵徒。”沈冠青起身掀开了盖子,一股清香之气随即溢出。 莫问看了一眼那个食盒,发现点心做的很是精美,旁边还放了一根一寸长短的试毒银针,见到这些不由得对沈冠青高看了一眼,此人心思缜密,懂得投人所好。 “都督有心了,贫道愧受。”莫问拱手道谢。 沈冠青见莫问肯收下他的礼物,面上顿现喜色,他并非胸无城府之人,此次之所以现喜怒于外乃是因为莫问肯收下他的礼物,表示莫问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无名啊,还不出来道谢。”莫问冲西屋喊道。 无名先前已经被门外的报唱惊醒,听得莫问声音撩帘自西屋出来,“无量天尊,谢都督赠食,谢将军借宿。” 沈冠青和蔡通闻言急忙起身回礼,莫问抬手指了指食盒,冲无名说道,“拿下去吧。” 无名提了食盒退下,莫问目送他出门,蔡通招呼小妾请无名去东厢伺候茶水。 “贵徒气宇非凡,进退有度,年纪轻轻便有仙家之风啊。”沈冠青微笑开口。 “都督过奖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真人口音,宝乡可是豫郡一带?”沈冠青放下太极球端起了茶杯。 “正是,贫道俗家豫郡西阳县,都督亦是豫郡人氏?”莫问问道,沈冠青刚才这句话也是用豫郡方言说的,令他大感亲切。 “沈某祖籍东阳县,与西阳县毗邻啊。”沈冠青大喜,汉人历来重视乡土情谊,西阳和东阳相距不过百里,算是非常近的了。 “都督祖籍沈家庄?”莫问问道,沈姓发源于豫郡,大部分集中在东阳县沈家庄。 “正是。沈某十八岁被抽丁入伍,屈指算来离家已有二十年了。”沈冠青很是唏嘘。 既是同乡便有说不完的话,二人互相问答,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二人尚不觉得如何,却苦了陪客的蔡通,豫郡方言很是饶舌,二人的交谈他一句都听不懂。听不懂还不能走,困了还不能打瞌睡。好不容易熬到巳时,终于借着安排酒席的幌子逃了出去。 “真人此行要往何处去?”沈冠青话归正题。 莫问闻言自心中快速沉吟,若说无事则必定被留,先前交谈之时他看过沈冠青的面相,虽然富贵却并无帝王峥嵘,可帮却不能深帮,“我与徒儿想往凉国一行。” 沈冠青闻言点了点头,“真人何时动身?” “若是都督有事差遣,再留个三两日亦无不可。”莫问说道,人情不能不还,点心不能白吃。 “真人鹤骨仙风,超脱世外,沈某岂敢差遣。不瞒真人,沈某对修行中人很是尊敬礼遇,也有一干看得起沈某的道长和法师不嫌沈某粗鄙前来相投,但不知何故,前日晚间别院的一干僧道忽然走了干净,此事令沈某很是不安,不知是不是天要亡我,还请真人解惑。”沈冠青说到此处站起身来,冲莫问深深一揖。 人都有喜好,通过一上午的交谈,莫问对沈冠青生出了几分亲近,闻言莞尔发笑,“都督多心了,道人不是蝼蚁,不知何时下雨。僧人不是耗子,不知何日地动。他们之所以离去乃是因为他们忽然之间无法借气作法。” “敢问其详。”沈冠青低声问道。 “你我既是同乡,有些事情我亦不瞒你,每逢朝代更迭,天下大乱之时天界地府便会与人间隔绝,名为末世,前日乃末世降临之日,天地二界一旦与人间隔绝,道人便无法借助天地灵气作法起坛,他们并不知晓末世之事,忽然之间作法不灵令他们很是不安,故此才会不辞而别。”莫问出言解释。 沈冠青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如释重负,“若无真人解惑,沈某还不知要惶恐到何时,这帮不讲道义的家伙,不曾为我分忧却将我吓了个半死。” “哈哈,道佛当择一供奉,你既崇道又喜佛,又请道人又邀僧人,事到临头,两方皆不帮你。”莫问笑道。 沈冠青闻言大窘,“真人教训的是,不过沈某还是对道家更加礼遇一些。” “此语不实,你虽手握太极铁球却并非转动而是揉捻,此乃平日里经常持拿念珠所致,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太极球是你为了见我而临时寻来的吧。”莫问又笑。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瞬时冷汗全身,“真人所说分毫不差,沈某并非有心欺瞒真人,只是真人术能动天,名传四海,与真人相见沈某不得不陪着小心哪。” “我是游方的道人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何需如此?”莫问摆手说道。 “是是是,真人说的是,沈某日后定当礼敬三清,善待道人,不知真人游方有多少时日了?”沈冠青又道。 莫问闻言暗道糟糕,言多必有错,这话一点不假,他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正在游方,沈冠青由此知道了他并没有重要的事情在身。 “时日不长,都督先前所言那一干道僧未曾与你分忧,不知都督召集道僧所为何事?”莫问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二人说话之间,蔡通自院内经过,不问可知酒席已经准备妥当。 二人谈兴甚高,沈冠青对院内的蔡通佯装不见,出言说道,“不瞒真人,我邀僧请道乃是为了筹集军粮。” 莫问闻言很是不解,“道士僧人如何能与你筹集军粮?” 沈冠青抬头看了莫问一眼,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答话。 “时候不……” 沈冠青见莫问想要结束谈话,急忙出言抢过话头,“真人有所不知,我这高州境内有一件宝贝,此物能够变化粮米金银,只是此物为一妖精所有,不易获得,沈某召集僧道乃是为了降妖。” “哦?”莫问侧目歪头,“既然不曾获得,你焉知何物如此神奇?” “此事说来话长,沈某持节高州之初曾遍阅过堂卷宗,翻找冤假错案,自卷宗之中偶然发现一例怪案。”沈冠青说到此处自袖中拿出一卷书卷站立起身递给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就桌观看。 沈冠青在旁解释,“此人乃是一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贼,自高州频频作恶,败黄花过百,毁贞洁无数,为官府缉拿之要犯,奈何此人轻身功夫着实了得,官军数次围捕都被他走脱,后来此人醉酒被捕,过堂之后判了大辟斩首,为了活命,此人便供出了这玄奇之事。” 沈冠青说话之时莫问快速的看过了卷宗,这名为朱青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坏了很多女人的名节,但此人记性好的出奇,害过谁家的姑娘和妻妾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书卷上记载的大部分是这些内容。 除此之外在左下角有寥寥数语,“贼曰:城西独目峰藏有神仙灵宝一件,可变升为斗,化一为二……” 第三百九十六章 镇妖法器 “此事是否太过虚无缥缈?”莫问看罢卷宗抬头问道,这个采花贼被捕于数年之前,卷宗上画着大辟的标记,不问可知此人没有换得活命,已经被砍头了。 “起初我也感觉荒谬不实,后来高州缺粮越发严重,身为高州主事我总要设法活人,于是我便差人前去独目峰打探,却发现那山涧峭壁之上确有一处山洞,此洞离地百丈,高不可攀,洞口有云雾萦绕。”沈冠青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蔡通再次自门外“路过”,二人正说到要紧处,皆无心理他。 “可上行山顶,自山顶垂绳而下。”莫问说道。 “真人所言极是,我用的也正是此法,但先后派去两名勇武兵士都是有进无出,后来请了几位道长和法师下去,亦是不复得出。”沈冠青长长叹气。 “你如何知道那洞内藏有妖物?”莫问随口问道。 “独目峰我先后去过三次,最后一次携了浸油绳索,捆缚其中一人腰间,中途发现异常便拉那绳索,结果下方所传拖拉之力甚大,崖顶十余人不得拖动。”沈冠青低声说道。 “纸上谈兵终无用处,午后贫道前去独目峰看上一看。”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那卷宗……”沈冠青指着莫问手中的卷宗出言索要。 莫问这才想起手中还拿着卷宗,便随手递给了沈冠青。 “这卷宗可是沈某和这高州百姓的米仓饭碗哪。”沈冠青唯恐莫问误会,急忙出言解释,“此案涉及的这些女眷多为城中富家妻妾,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些富户多囤米粮金银,可以以此逼其交粮。”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沈冠青这种要挟的手段虽然并不光明,却也由此可以看出他这持节都督做的很是艰难,士兵百姓都要吃饭,没有米粮金银怎么行。 二人停止了谈话,蔡通立刻命厨下开席,菜蔬四荤四素,共八品,只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和菜蔬,算不得精细。吃饭之时莫问细心的打量沈冠青,发现沈冠青夹荤菜的次数比较多,还有就是沈冠青吃饭很快,会有饭粒掉于桌面,这些落于桌上的饭粒沈冠青虽然没有夹起,却有个去夹起的无意举动,这表明他平日里还是比较节俭的,掉落的饭粒都会夹起吃掉,今日不夹乃是想到此举有失礼仪尊严。 细心的观察是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途径,比喋喋不休的交谈有效的多。 由于天地已然与人间隔绝,无法通过打坐练气自天地之间获取灵气,为了尽可能少的浪费体内积存的灵气,莫问这餐吃的较为全面,一碗饭几口菜几块肉还有几杯酒,食物养生发源于道家,主载于内经和阴符经两部经文之中,道家认为荤素两种食物蕴含着动物和谷物生长过程中吸收的天地灵气,进食乃是汲取食物所含灵气为己用。 荤食比素食蕴含更多的灵气,但也蕴含更多的浊气,体虚气弱者可以多食荤食补充中气。元气不亏者可以食用含灵气较少的素食,以减少体内浊气的积存,这两种食物当根据自身情况变化食用,不可一成不变,一味喜荤则火旺气浊,饭量会越来越小。一味食素则体虚无力,饭量会越来越大。 进食的本质是抢夺霸占他人灵气延续自己生命,故此吃素者并不比吃荤者高洁半分,食肉,禽兽不得活命,食素,草木不得延后,本质都是弱肉强食的掠夺。 正统的道教门派并不戒荤,限饱腹不杀。也可以喝酒,限活血清醒,若是喝的酩酊大醉则六神无主,六神无主则肺腑五尸作乱,容易诱发恶疾。 饭罢,蔡通主动告退,莫问与沈冠青端茶说话。 “真人,需要随行多少兵马?”沈冠青问道。 “带门外九骑足矣。”莫问答道。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对其更加佩服,莫问一直没有出门却可以自杂乱的马蹄声中确定他带了多少随从,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容易。 “都督对天下大势如何看待?”莫问随口问道。 沈冠青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莫问问的这个问题太广泛,需要斟酌归总。 莫问见沈冠青踌躇,便换了个问法,“都督日后有何打算?” “沈某不愿盲从乱杀,亦不愿为虎作伥,而今只能守着高州这方百姓,过一天算一天,活一日算一日,至于长久的打算是没有的。”沈冠青再度叹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此时说出来为时尚早,需在探过独目峰才能确定要不要将蒲雄请到高州。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独目峰看上一看。”放下茶杯冲沈冠青说道。 “好。”沈冠青直身站起冲门外喊道,“来人。” 有随从应声而来,沈冠青冲其低声说道,“速速回府取麻绳三盘。” “不用那些,那独目峰位于何处?”莫问问道。 “位于城西八十里外的群山之中。”沈冠青答道。 “道人不可骑马,我不与你们同行,你们先行前往,我随后就到。”莫问冲沈冠青摆了摆手。 “当真无需绳索?”沈冠青又问。 莫问摇了摇头。 沈冠青见莫问坚持,便不再多说,出门与蔡通和一干随从策马西去。 “师父,我跟您去。”无名背了包袱自厢房出来。 “不用,你自此处等我。”莫问自无名手中接过长剑迈步出门,到得门口又调头走了回来,自怀中摸出碎银递给无名,“去药铺买些陈年臭楂泡水饮用,若无臭楂则取莱菔。” 言罢,莫问出门西去,无名年纪太小,很少见到精美食物,沈冠青先前带来的食物他吃的积食了。 自古至今丰衣足食就是百姓最大的愿望,但这个愿望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哪怕换做平时农人也不得温饱,更别说连年战乱导致了农耕的严重荒废,此时城中大部分的路人都面带饥色,颧骨很高,面颊深陷,所穿衣物也很是破旧,多有露絮见草者,城中商铺大多关门停业,为数不多的一些开门商铺里面也没有多少货物可供购买,虽然午后艳阳当空,但百姓脸上的悲苦令城中愁云笼罩,整个高州一副破败萧瑟之像。 高州占地颇广,步行出城用了一个时辰,出门之后莫问提气西掠,与此同时凝神感知西方气息,西方群山之中异类气息不多,多为狼鼬蛇虫,道行粗浅,不成气候。 进山的路只有一条,莫问循着山路找到了沈冠青等人,此时战马身上的汗液尚未消散,可见众人刚到不久。 “真人,那里就是独目峰,无路通行,只能步行前往。”沈冠青指着北方十几里外的一处山峰。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北面的山峰一共有三座,左右两座山势较为平缓,山峰不高。唯独正中那座山峰拔地破云,很是高耸,山峰阳面是一处黄岩峭壁,犹如刀砍斧凿一般,既陡峭又平滑。在峭壁正中有一片不大的区域长有草木,颜色与石壁截然不同,自远处看很是突兀,彷如独目怪眼。在三座山峰之前是一处深邃的山谷,山谷中草木旺盛,谷底当有溪流存在。 “真人,此事棘手?”沈冠青忐忑的问道。 “你们先前拖拉绳索之际,确定洞内有异类与你们较力?”莫问问道,自远处可以看到峭壁上长有草木的区域是一面外凸平台,平台北侧有一洞口,由于有草木的遮掩看不到洞内情形。 “有,力道很重,绝非死物,最后那绳索断裂,末端带有鲜血。”沈冠青答道。 “都督有所不知,这绝壁山洞位于阳麓,为双星拱月,紫微居中的地势,这种地势并不适合异类蛰伏,反倒是方外之人避世清修之良处,此外贫道能够感知百里之内的所有妖物,到得此处却感觉不到洞内有妖气存在。”莫问摇头说道。 “既是修行良处,说不准真有神仙灵宝,只是这洞内妖物不易对付。”沈冠青喜忧参半。 莫问没有接沈冠青的话头,皱眉沉吟久久未动,采花贼当年想必没有撒谎,因为绝壁之上长有草木的石台山洞确实是一处修行的好地方,洞内留有神奇法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细想下来采花贼如果说的是真的,他完全可以借助那神奇的法器成为富甲一方的豪绅,他为何没有那么做,是采花成瘾的癖好所致还是因为那法器本身并不具备变升为斗的神奇效力。 还有,为何那采花贼可以自山洞内进出,后来进去的人却有去无回。 要找出真相,就需要抽丝剥茧,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那山洞之中到底有无妖物,蕈草之事发生以后他对于自己的感知能力便不再过分自信,他感觉不到妖气不表示无有妖气,有可能是妖物本身修为要高过他,也可能是洞口有仙人留下的屏障。 以身试法毕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莫问并没有急于过去亲眼观看,而是凝神感知周围的异类气息,所谓百里只是个大致的范围,实则随着灵气修为的精深,他此时感知的范围已然超过了百里,凝神感知的结果是方圆数十里内并没有任何异类,大部分的异类都在百里之外徘徊,人类的感官再敏锐也无法超过异类趋吉避凶的本能,那些异类远避,说明这里确实有很厉害的妖物存在。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洞内真有妖物存在,采花贼为什么能够从容进退,而其他人却死在了里面。 这个问题无法单独推断,必须将采花贼知道洞内有法宝却没有暴富合并推断,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采花贼去的时候妖物还没有出现,后人再去,妖物便出现了。 “原来如此。”莫问恍然大悟。 “如何?”沈冠青急切的问道。 “洞内想必真有仙家法器,此物应该是作为镇妖之物被留在凡间的,那采花贼进到洞里很可能移动使用了那件法器,令得法器蕴含的法力减弱,那妖物趁虚脱困。”莫问出言解释。 “若是如此,它为何不逃离此处?”沈冠青不解的问道。 “洞口还有一道备用的无形屏障,它虽然脱困却不得自由。”莫问抽剑在手,“你们在此等候,贫道去会它一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 鬼鼎 “真人慢行,”沈冠青上前拦住莫问,“请问真人,我们当如何接应才好?” “都督有心了,不妨事,我去去就回。”莫问踏地借力,凌空北去。 沈冠青等人都是习武之人,亦会轻功,见到莫问的凌空飞渡之后无不惭愧汗颜,莫问凌空飞渡既快且高,彷如随风仙鹤,自在随意,相较之下他们的轻功如同蛤蟆蹦跳。 莫问凌空北行,到得山谷上空居高俯视,发现谷底积水颇深,前些时日天降暴雨,谷底水位很高,水色泛灰,上浮落叶,是死水。 水动则气活,为吉。水不动则气死,为凶。绝壁上的山洞为良处,下方的山谷为凶地,世间的吉凶往往伴生伴随,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察觉到下方为死水,莫问便没有急于前往峭壁,而是运转灵气落向谷底,到得水面上方发现水上有细微涟漪,水中有幼鱼游动,这表明此处虽然是死水,水却无毒,就在众人以为莫问气息不续跌落谷底之时,莫问自谷底升起继续北掠,转瞬之间到得峭壁下方,自峭壁上之字形回旋而上,他以这种方式上行并不是为了借力,而是趁机观察石壁上有无踏脚之处。 细心的观察之后莫问自石壁上发现了凹入石壁的浅坑,这些石坑有马蹄大小,间隔为两三丈,由此可以判断出这山洞主人初来此处时的灵气修为很是平庸,此外,南侧的石壁通常受雨水冲刷的比较严重,通过石坑遭风雨侵袭程度可以看出石坑挖掘至今至少也有数百年。 两三丈的距离对于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武人来说却是个很难攀爬的高度,尤其是石壁并无坡度,是笔直向上的,由此可以看出当年那采花贼的轻功着实不弱。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山腰长有草木的石台,石台所在的区域只凸出了石壁十几步,但东西较长,有七八丈,属于紧靠悬崖的狭长地势。 来到此处,莫问第一时间想到了木里雪山,因为这里本身也没有泥土,是人为搬来了泥土并栽种了草木,年月一久,草木便扎根于石壁缝隙,护住了这片区域也挡住了洞口。 洞口位于石台正中部位,有一丈多高,宽有三四步,形状很是规则,想必当年被居住在此的修行中人修整过。 到得此时,莫问仍然察觉不到异类气息,自洞外可以看到洞内空无一物,这无疑是障眼法或屏障造成的假象,为了确保万全,他并未急于进入山洞,而是将洞外的大树逐一砍倒,以便于自己能够从容进退。 砍断大树之后莫问闭眼踏地急冲而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缜密的斟酌,一旦决定行动便不能有丝毫迟疑。 莫问前冲之势甚急,进入山洞之后立刻睁眼,由于提前闭上了眼睛,进入山洞之后立刻适应了山洞内昏暗的光线,睁眼之后最先看到的是北侧的石壁,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身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气雾。 莫问先前之所以急冲而入,防的就是洞内异类藏于洞口内侧趁机设伏,急冲而至将那异类甩到了身后,也躲过了那异类的攻击。 山洞的洞口虽然很小,洞内却很是宽敞,较之农人所住的三间房舍还要大上几分,转瞬之间莫问冲到了北侧石壁,自石壁上屈膝借力急冲而回。 回头之初见到的是蜿蜒的巨大躯体和其体表覆盖的血红鳞甲,就在莫问以为此物是条数丈长短的毒蛇之际却忽然发现此物无头,不但无头,亦无尾。 虽然心中疑惑,莫问手上却不迟疑,反冲之际长剑夹带灵气迅猛挥出,直取那怪物中段。 那蛇形怪物先前一击扑空,此时正在昂首挺身,来不及躲闪,被莫问长剑径直砍中。 这把取自千岁石屋的长剑虽然不是凡铁,却也不算神兵,长剑所至并未将那怪物斩断,只是剑身上夹带的刚猛灵气将那怪物刚刚抬起的身躯再度压回了地面。 莫问趁机定睛细看,发现那怪物虽然长着与蛇类相似的身躯,身躯之下却长有成片的足爪,其身上覆盖的也并非鳞甲,而是骨甲。看清这些他便认出了此物,这是一条年老成精的马蚰。 观看的同时莫问手上并不停顿,不待那马蚰起身便迎头再补一剑,将其再次砸回地面,与此同时环顾左右细看洞内情形,山洞里很是空荡,地面散落着少量的生活器皿和腐烂的竹简,几具干瘪的尸骸分散四处,唯一一件特殊的器物位于东北角落,是一只脸盆大小的三足铜器,此物与釜有些相似,却比釜要高,更像是一只炼丹的铜鼎,不过要说是丹鼎好似又太大了,炼丹又不是炊煮,用不着这么大的个头。 就在莫问分神四顾之时,那马蚰蜷回上部身躯躲过了莫问再次劈下的长剑,与此同时冲着莫问喷出了一蓬黑色毒雾。 眼见毒雾喷来,莫问并未闪躲,而是直迎向前,手中长剑自那马蚰的颚口直贯而入,莫问恐其不死,长剑脱手以灵气再度前送,自那怪物颚口贯入肺腑。 那马蚰身受重伤开始翻滚乱撞,莫问闪身出洞,躲避洞内腥臭浊气。 就在莫问刚刚吐出胸中闷气之时,那马蚰自洞内急冲而出,颚口大张直扑莫问。 莫问压根儿没想到那马蚰能够出洞,待得察觉有异已然被那马蚰拦腰咬住。 马蚰身受重伤狂躁暴怒,咬住莫问之后双颚极力咬合,与此同时摇头猛甩。 腰间传来的剧痛令莫问亡魂大冒,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此番必难活命,百密必有一疏,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马蚰是被困在山洞里的,实则并非如此,马蚰并非被镇压在这里,它一直都可以自由出入,洞口的屏障并不是为了困它,而是为了保护它不被外人发现。 短暂的惊恐之后莫问猛然想到自己的本体已无浊气,若是受伤,体内灵气可以自动修复伤口。心念至此急忙低头下望,果然发现道袍上并无鲜血。 想及此处,莫问趁那马蚰向左侧甩头之际探手抓住了石壁缝隙,马蚰左甩过后开始向右回甩,莫问强忍利齿豁肉剧痛,自那马蚰口中挣出,低头下望,发现道袍虽然被撕碎,胸腹部位的伤口却已经在瞬间愈合。 马蚰甩头之后发现莫问已然脱困,急忙回身再度来咬,先前的推度失误和虚惊令莫问既恼且怒,眼见马蚰又来,双手齐出,发出两道刚猛灵气将那马蚰击回了山洞。 将马蚰震回山洞之后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一道反扣在手,闪身冲入山洞,以雷符将那马蚰一举震毙。 眼见马蚰蜿蜒毙命,莫问抬手擦去额头冷汗,这马蚰虽然可以喷吐剧毒,对他而言却并没有威胁,但就是这种不构成威胁的对手却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狻猊内丹焚去了体内浊气令伤口可以瞬间自愈,此番当真要阴沟翻船。 短暂的后怕之后,莫问迈步走向东北角落,到得近前低头看那铜鼎,铜鼎下有三足,鼎足分别为跪羊,跪牛,跪猪形状,鼎身铸有各种饿鬼图形,共有饿鬼十八只,除此之外鼎身并无其他纹饰。鼎盖呈圆形,上有一枚衣带扣大小的铜环,鼎盖上亦有图形,阴刻五谷米粮。 看罢外形,莫问探手提起了鼎盖,入手之后发现鼎盖虽然只有脸盆大小却极为沉重,单是鼎盖就不下百十斤,虽然此物看似铜铸,却绝非青铜。 莫问掀开鼎盖之后发现鼎内空无一物。 问自怀中取了碎银投入其中,等候良久发现银两毫无变化,不曾增大亦不曾变多。 莫问见鼎器并无神奇效力,不由得大感失望,但与此同时心中又很是疑惑,此物上刻五谷,下铭饿鬼,鼎足三牲,又如此沉重,极有可能不是凡间事物,怎会毫无用处。 心念至此,莫问便自鼎内将银两拿出,欲取黄金再试,就在此时诡异的情形出现了,鼎内的白银被拿出之后再次出现了碎银。 莫问见状大感惊诧,探手将鼎内白银拿出,与手中白银进行比较,发现两者不管斤两,大小,形状都完全一样,彷如一模拓印。 惊诧之余竟然发现鼎内又出现了碎银,二次拿出,还有,三拿还有,试验多次,每次都会出现碎银,盖上鼎盖之后铜鼎就会清空,再放黄金,还能变化。 眼见此物真有神效,莫问心中大喜,收回长剑分执鼎身和鼎盖出洞回返,此物虽然不大却着实沉重,当有四五百斤。 由于带了重物,回返途中莫问三次借力方才回到了沈冠青等人所在区域。 “让真人以身涉险,沈某万死不能抵罪。”沈冠青跪倒在地,石壁上先前发生了什么他都看到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知都督寻找此物有何用处?”莫问出言说道。 “此物可熔炼上好兵刃。”沈冠青起身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还好沈冠青的随行和蔡通不知其详,若是他们知道这鼎器的用处,一定会被沈冠青灭口,哪怕沈冠青不杀他们,他也会动手,因为此事关系太大。 “回去吧。”沈冠青摆手示意众人上马先行,待得众人启程方才紧张的冲莫问问道,“真人,此物可有神效?” “确有效果,却不见得是神效……” 第三百九十八章 阴间之物 “此话怎讲?”沈冠青紧张的问道。 “回城再说。”莫问冲沈冠青摆了摆手。 “好。”沈冠青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莫问知道沈冠青是想将自身衣物与他穿着,便提气凌空先走一步。 回城之时天色已晚,众人趁着夜色回到了都督府,回府之后沈冠青交代下人去蔡通的别院迎接无名,又命下人烧水为莫问沐浴。 “真人,这是沈某的衣物,您先将就一夜,我即刻差人为您赶制新衣。”沈冠青端着一套换洗衣物来送。 “我包袱里带有换洗衣物。”莫问摇头说道,言罢,示意沈冠青关门。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放下手中衣物走到门口将房门关闭,转身回来与莫问一同打量那只奇怪的器物。 仔细看罢莫问带回的器物,沈冠青面上浮现出了忧色,这器物所铸图案太过阴森,十八只饿鬼个个骨瘦如柴,脸上无不透着凶戾和痛苦,支撑鼎器的三牲也是一副临死前的绝望相。 “真人,您可知道此物是何来历?”沈冠青向莫问请教。 “这鼎器来历不明,观鼎身所铸图形当与祭祀饿鬼有关,贫道出山十余载,从未见过类似的器物,你且试它重量。”莫问手指鼎器冲沈冠青说道。 沈冠青迈步上前,弯腰提拿鼎器,一提之下立皱眉头,弓步蹲身将那鼎器环臂抱起,转而将其放下,“好分量,便是黄金熔铸亦不能似这般沉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鼎器约有五六百斤,沈冠青将其抱起却并未露出勉强的神情,表明此人很是骁勇。 沈冠青言罢,莫问没有再说话,二人低头看着那诡异的鼎器久久未语。 良久过后,沈冠青垂手指地,“真人,此物可是下面的器物?” “十之七八。”莫问缓缓点头。 “真人,先前与你搏斗的妖怪是何来历?”沈冠青问道。 莫问知道沈冠青想通过那马蚰判断出这只鼎器的来历,便出言说道,“那妖物乃是一条成精马蚰,此物当有一千多年道行,一直于那山洞之中蛰伏,我原以为此物是仙家为了镇妖所留,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此物留在洞内很可能是作为喂养马蚰的食槽,为马蚰提供果腹之物。” “那妖怪既有千年道行,为何不能变化成人?”沈冠青疑惑的问道。 “都督非我道门中人,对异类阴物了解不深,异类之中以兽类最为聪明,其次为禽鸟,再为水族,最为蠢笨的就是虫类,同样千年,禽兽可以变化为人,虫类却不能够。”莫问探手将那鼎器的盖子打开,取了碎银投入其中,一拿,再拿,三拿…… 片刻过后,莫问将手中碎银交予沈冠青,沈冠青捧着那堆白银愕然瞠目,实则在莫问拿出第二块碎银之时他已经是这副表情了。 莫问将那捧碎银交予沈冠青,以鼎盖覆盖鼎器,再次打开白银已然消失无踪,投入黄金,一取,再取,三取…… “真人,这些变化得来的金银能否见得天日?”时至此刻沈冠青仍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莫问拿过一块黄金以双指捏扁,入手的感觉与寻常黄金完全一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取符盒画火符一道予以焚烧,火符属于阳性符咒,产生的火焰很是炙热,黄金被焚烧融化却并未消失。 “可见天日,可得长久。”莫问冲沈冠青点了点头。 “这些金银自何处而来?可是自这鼎器自身分离而出?”沈冠青问道。 “可试上一试。”莫问将鼎中清空,将先前拿出的黄金揉捏成金球放入铜鼎,再次拿取,拿出第二枚金球的时候莫问皱起了眉头。 “真人?”沈冠青紧张的冷汗直冒。 莫问没有与沈冠青说话,再次拿取金球一枚,盖上鼎盖,将鼎器清空,随后将那三枚金球挤压成为一枚十几斤的偌大金球投入鼎器。 拿出这枚金球,再拿第二枚,莫问皱眉停手。 “真人,如何?”沈冠青见莫问眉头紧锁,更加紧张。 “这些金银并非凭空得来,也并非由鼎器自身分离所得。”莫问摇头说道,拿取那些碎金碎银时还察觉不到异常,但是当黄金的重要增加到十余斤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拿取一次,自身的真元灵气就流失一分。 “那从何而来?”沈冠青忐忑追问。 “自阴间借来的,这是一只布食凡间饿鬼的鬼鼎,当为阴间所有,以此物借用阴间事物会耗损自身真元,再多便会折损福禄,若是不停拿取,则会削减寿数。”莫问正色说道。 沈冠青原本极为紧张,听得莫问言语反而宽下心来,“原来如此,我便疑惑这世间怎么会有不劳而获之事,真人,依你之见此物既是阴物怎会流于凡间?” “不得线索便不可妄猜,依我看此物当是阴间主动交予凡人掌管的,并非所有人死后魂魄都会去到阴间,有很多流连于世的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总要有人祭祀布食。”莫问猜测道。 “怕是很难寻到秉公无私之人当此重任。”沈冠青感叹。 “倒也不难,取阴间之物会伤及自身福禄,但布食洒水于饿鬼幽魂则可积累阴德,两相冲抵,不亏不欠。”莫问说到此处迈步走向门口,“我徒儿到了,不要让他见到这些东西。” 沈冠青闻言急忙收拾隐藏,莫问开门而出,冲跟随下人到来的无名招了招手,“来,为师在此。” 室内有灯光,无名见莫问道袍残破心中大惊,快步上前环行查看,“师父,您受伤没有?” “不曾,”莫问抬手摸了摸无名的肚子,“积食尚未化掉,今日晚间不可进食。” “还好没伤到皮肉,师父,这是什么东西撕咬的?”无名问道。 “一条马蚰。”莫问带着无名进了正屋。 “小道长难道不知令师法术高玄,已修得金身?”沈冠青走了过来与无名打招呼。 “我师父若不是法术高玄,你先前也不会送点心给我。”无名虽然不知道莫问经历了什么,却根据莫问破损的衣物猜到他先前经历了凶险,故此对沈冠青大有敌意。 “世间怎么会有不劳而获之事,日后有人送你礼物,你可不能轻受。”莫问笑着拿过无名肩上的包袱,转头看向沈冠青,“带贫道前往浴室冲去这一身秽气。” 沈冠青见莫问借用自己刚才所说言语,知道莫问是在说笑,便笑着带莫问前往后院浴室,临走之时命下人端送水果给无名。 “真人,此物当如何处置?”沈冠青低声问道。 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今日晚些时候我会取些金银与你赈灾养民,日后你当寻一万全之处将其妥善存放,眼下地府已经与凡间隔绝,哪怕洒水布食也不为阴间记功,拿则折损福禄,洒则不计阴德,万不可随意拿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鬼鼎若是为外人察觉,不但沈某性命不保,这高州的十万百姓怕是也要沦为池鱼。”沈冠青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沈冠青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留下来。 “沈某愿为驸从,助真人救万民于水火。”沈冠青见莫问装糊涂,只好将话说到了明处。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浴室外,一下人提桶而出,“老爷,水已经烧好了。” 沈冠青抬手遣走了下人,莫问并未急于进去冲洗,而是冲沈冠青说道,“贫道正带徒儿游方行走,不能在此久留,不过贫道可以推荐一位友人。” “真人说的可是龙骧将军蒲雄?”沈冠青问道。 “哦?”莫问有些意外。 “真人乃是风云人物,世人皆知真人生平有两位挚友,分别是南国的张将军和赵国的蒲将军,张将军在晋国,不可能前来此处,那就只能是蒲将军。”沈冠青说道。 “你与蒲雄可有交往?”莫问问道,邺城是个是非之地,蒲雄待在那里他很不放心,当年的故交友人没剩下几个了。 “沈某本是武将,自然认得蒲将军,蒲将军武艺高超,统兵有方。”沈冠青轻描淡写。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三个很大的木桶,莫问不喜欢坐浴,只以凉水冲洗,与此同时自心中斟酌去处,沈冠青虽然爱民勤政,对蒲雄之事却并不热心,可能是担心蒲雄来到之后抢了他的主人之位,也可能是因为蒲雄本身也不是汉人,由此对蒲雄心存芥蒂。既然沈冠青存了这种想法,便不能将蒲雄喊来此处,沈冠青服他,却不服蒲雄。 冲洗之后,莫问换上了道袍,将旧衣带好。 此时正厅已经整治好了晚宴,莫问进食少许,放下筷子冲等候在旁的无名说道,“你到门外等我。” “沈忠,带小道长前往上房歇息。”沈冠青冲下人说道。 “不要走远,令正手巧,所做点心很是香甜,我这徒儿吃的伤了,稍后我带他出去走走。”莫问说道。 无名出门,沈冠青遣走了婢女,关门闭户。 莫问走到鬼鼎旁侧,以那金球为引,拿出了金球若干,当合黄金两万两。每个人心中都有亲近远疏,若是蒲雄在此,他哪怕拼着耗损灵气也要自阴间借金十万两,但沈冠青不是蒲雄,二人并无深交。 遍地的黄金映着灯烛光亮令正厅金光一片,沈冠青忙于寻布掩盖,莫问趁机离开,带着无名出门北行。 “师父,咱们是不是要走?”无名见莫问走的很快,猜到他打算不辞而别。 “人情已经还清,不走作甚……” 第三百九十九章 磨心炼性 无名并不喜欢沈冠青,也不愿意留在都督府,随着莫问一路北行。 行走之时莫问将先前发生之事简略的告知了无名,但鬼鼎之事予以忽略,无名还没有成年,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二更时分,二人到得城墙处,时逢乱世,城门早早关闭,城墙上有守军巡逻看守,莫问寻机带着无名翻过城墙,趁着夜色离开了高州。 “师父,你在想什么?”无名见莫问只是闷头赶路,疑惑的问道。 “天色已晚,今夜怕是又要露宿荒野了。”莫问随口说道,实则他心中所想并非此事,而是另外几件事情,一是马蚰的主人,此人既然将鬼鼎作为食槽留给马蚰,可见这马蚰与其关系匪浅,此人若是寿终老死还好说,若是飞升仙界,日后得知马蚰被杀定会追查,此事留有后患。二是担心沈冠青,倒不是担心沈冠青会滥用鬼鼎借用阴间事物,而是担心高州会遭受战乱,冀公主乞翼阿古清被高州抓走并死在了高州,柳笙成功嫁祸,太子若想顺利接管冀郡就必须为石清报仇,不然无法服众,所以冀郡攻打高州是早晚的事情。 良久过后,莫问不再为这些琐事愁恼,虽然不知此番末世何时才能结束,按照常理推断至少也应该在三五年之后,到得那时他自忖已然拥有天仙修为,哪怕有人寻仇也奈何他不得。至于高州之事也只能由他去了,类似的事情在以后会经常遇到,也不能总是插手。 无名今早睡的够了,赶路之时并不困倦,到得下半夜已然走出了三十几里。到得一处岔道路口,莫问停了下来斟酌去处。 这条路有一条往东的岔路,若是改道向东则前往冀郡,他此时并无要事在身,有心前去冀郡寻找柳笙,不管柳笙有怎么样的借口和理由,他杀了百里狂风和无量山三老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于公于私都必须将柳笙杀掉。 但斟酌过后莫问并没有前往冀州,而是继续往北。柳笙知道他此时在高州,也想到他会前往冀郡寻仇,这段时日必定隐藏行踪,此时前往冀郡很难寻到柳笙。 此时天地已经封闭,世上的修行中人无法补充灵气,坐吃山空之下用不了多久大部分修行中人体内灵气就会枯竭,到那时再前去寻找柳笙当得事半功倍。 心中有了计较,莫问开始向无名传授道门阴阳五行易理,这是学习歧黄之术的前提,不熟知阴阳五行就无法根据人体脏器所属五行诊断病症,也无法依据草药的五行归属配比下药。学习传统医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很难有所造诣。 道家认为的人分贵贱虽然残酷无情却是不容置疑的至理,无名天赋奇高,天赋包含了记忆和悟性两方面,体现在需要记的能很快记住,需要想的能周全考虑,想法不似常人那般僵化。这种极高的天赋与后天无关,来自先天血脉的传承,这种血脉的优秀令无名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日后的修为和造诣远非单靠一味努力苦拼的蠢笨之人所能望背,只此一例已然可以说明众生并不平等。 感叹无名天赋的同时莫问心中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无名的父母是谁,这二人至少有一人是人中龙凤,不然生不出如此优秀的孩子。 四更起雾,二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受雾气阻隔看不出多远,走了良久也没有寻到废旧房屋,只能自路旁暂歇。 路旁有很多死树,这些数木的外皮都被剥了去,这是它们死亡的原因,成片的死树也表明此处的乡人正遭受或曾经遭受过饥荒。 莫问出剑砍倒两棵死树引燃取暖,此时虽然已经是秋夏时节,凌晨的寒气还是很重。旺盛的篝火将雾气驱散,与此同时也将地面烘干,无名席地而卧,莫问盘坐练气。 天亮之后二人继续上路,二人走的是官道,不时可以看到倒毙在路上的饿殍,这些尸身多为男子,尸体也多不完整,腿上和后股的皮肉多被割走,二人路过之时成片的苍蝇轰然飞起,二人走过之后苍蝇再度落下。 世间的阴阳是相对的,美丑善恶也相伴相生,人间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一路上二人看到的都是丑恶和死亡,腐尸,白骨,死树,破车。每当看到这些无名都会面露痛苦忧虑神情,莫问见状暗自欣慰,这正是他带无名游方的原因,要让无名对这个世界有个公允全面的了解,不能让他闭目自障的认为这个世界只有美好,不然他日后处事很难做到平正仁和,甚至无法保全性命。 “师父,他还活着。”无名指着一个倒坐在路旁的老年灾民,此人双腿的皮肉几乎被切割殆尽,森然的白骨上爬附着大量苍蝇。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灾民正在勉力抬手,再看那周围血迹,可见他皮肉被割去的时间并不长,“你想怎么做?”莫问冲无名问道。 无名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个灾民虽然尚未断气却也绝对无法活命,不救有失仁义,救则徒劳无功。 莫问知道无名为难,抬手将长剑递向他。 无名见状惊诧的看向莫问,他知道莫问此举的用意。 “你感觉他此时最想作什么?”莫问柔声问道。 无名闻言抬手接过长剑,犹豫良久终不忍心,“师父,我下不了手。”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抬手拔剑,直刺那灾民左胸,“此人无罪,当留全尸。” 长剑一出即回,莫问还剑归鞘,迈步先行。 无名愣了一愣,迈步跟上,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多谢道长。” 无名惊诧回头,看过一眼之后快步跟上了莫问。 “无名,你当记住,帮助他人之前需先行确定对方是否需要你的帮助,以及他们想要得到怎样的帮助。”莫问冲无名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郑重应声。 在此之前无名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些灾民为什么不去树林里寻找食物,但一路走下来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道路两侧的丛林不时可以看到豺狼虎豹的踪影,吃多了死尸令它们格外狂暴凶狠,时常冲出袭击二人,若不是有莫问在旁,以他此时的武功修为很难应对这些野兽。 行了一天,莫问心中有了几分失落,他原以为在离开之时会有一个沈冠青快马追上,他婉言辞行的过程,没想到沈冠青并没有找来,在此之前二人一直是步行,若是沈冠青想寻他回去,派出兵卒快马寻找可以轻而易举的寻到二人,但沈冠青并没有那么做,这表明沈冠青得了鬼鼎之后并不想真心留他。 又行了一日,沿途的情况越发恶劣,村庄荒废,百里无人,太阳落山之后孤魂野鬼随处可见,地府关闭之后亡魂不得下到地府,尽数滞留凡间,它们多为枉死或是饿死,鬼形丑陋,怨气极重,甚至白日无阳之时也会出现。 “师父,我有些想念太乙山了。”沿途的所见所闻令无名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反感。 “道人当心存高洁,志高鸿鹄,岂能固步自封,避世躲闲?”莫问微微皱眉。 “师父,你吃。”无名见莫问神情不悦,急忙自包袱中拿出一块木薯擦干净递给莫问。 “此法老五早就用过了。”莫问无奈的看了无名一眼,“你吃吧,为师不饿。” “老五是谁?”无名疑惑的问道。 “为师的友人。”莫问随口说道。 “师父,怎么路上很少见到活人,人都去哪儿了?”无名咬嚼着木薯。 “此时天下无主,已无官府管事,汉胡冲突,流寇四起,若是散居定会遭受杀戮,想必都聚到城中去了。”莫问说道。 “一路上连流寇也没见到啊。”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实则赶路的这几天遇到了好几拨山贼强盗,只不过那些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强盗不敢冲带剑的道人下手而已,若是换做商贾路人怕是早已经被杀害了。 “师父,怎么连妖精也见不到了?”枯燥的赶路令无名大感无趣。 “有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敢拦道人去路?”无名笑道。 无名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低头吃那木薯,不再言语。 莫问赶路之时偶尔会进入树林寻找可食之物,他早年并未吃过苦,不认识太多可以充饥的草木,但他熟通医理,认得草药,而很多草药都是可以吃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傍晚时分二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这次运气好,自离道路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房舍,走近之后发现是处临时停尸的义庄。 虽是义庄,里面却并无尸首,也没有棺材,几个灾民正躲在空荡的大屋里避寒。 “福生无量天尊,请问善人,我们师徒二人能否也在此处歇脚?”到得门口,莫问冲房内灾民问道。自古就有先到为主一说,晚来的是客,要想借宿需经先到之人同意。不过这一规矩不是道家的,而是儒家的。 其中一中年男子闻声起身,“此屋本无主家,道长请进。” 莫问冲那中年男子抬了抬手,与无名迈步进屋。 这义庄并无房门,也无南墙,只有东西北三面墙壁和上方的屋盖,进屋之后莫问看了一眼坐在东北角落的那三个灾民,发现坐在外侧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的人虽然穿的是男装,观其脚形和呼吸当是个年轻女子。 进屋之后莫问并没有往屋里走,只在西南角落坐了下来,这四人虽然穿着灾民的衣物却并不是灾民,他们脸上并无灾民的饥色,这说话的男子中气十足,灵气修为很是不浅。那个头较高的男子手旁放着一个长形布包,当是一柄刀剑。而那矮小的中年男子太阳穴高高凸起,这是外门功夫已臻化境的表现。 三个高手若想保护这个女子应该不是难事,他们何必化装成灾民…… 第四百章 铁盒 师徒二人自西南角落坐了下来,无名放下包袱拿了大肚铜碗出来,“师父,东面有水声,我去给您打水。”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拿了铜碗出门东去。 莫问看着无名东去,与此同时以眼角余光看那东北角落的四人,此时那四人都在看他,那三个中年男子脸上的彪悍之气更加明显,那女子虽然涂黑了面孔,两只眼睛却很是清澈,清澈之中透着惊怯,显然是个不会武艺的富家女子。 不多时,无名打水回来,自包袱中拿出了莫问白日寻到的食物,“师父,我去寻些柴草回来烘烤木薯。” “不可生火。”无名话音刚落,东北角落就有人站了起来。 莫问有感,扭头望去,只见站起身的是那矮小的精壮汉子。 先前那说话之人随后站起,抬手将那矮小汉子摁下,自包袱里拿过两张面饼笑着向二人走来,“小道长,我家女眷前日受了惊吓,见不得火光,这两张饼子送给您和道长充饥。” “多谢善人,我们带有食物。”无名摆手拒绝。 “不要生火了,时辰到了,随为师操行晚课。”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答应一声,盘腿下来与莫问一同念诵晚课经文,那中年男子将面饼放于二人所带的包袱上,转身回到了东北角落。 莫问虽然在念经,心中却在虑事,那女子曾经受过惊吓可能是真的,却不至于怕火,火光只会给人安全感,他们不想让二人生火应该是担心火光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换言之,他们此时是在逃命期间,有追兵正在寻找他们,这也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装扮成灾民。 除此之外,通过那中年男子的语气和态度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武人,并非修行中人,若是修行中人他们不会喊他道长,在此之前他说了完整的福生无量天尊,若是熟知道门礼仪,则应该尊称他为真人。 经文念完,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东北角落的四人并不与二人说话,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四人在黑夜之中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可以看到三人都是如临大敌,那矮小男子将后侧墙壁戳了个小洞,不时自墙洞观察北方情况。 “无名?”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什么事?”无名咀嚼着木薯转头应声。 莫问原本想带无名离开此处寻别处歇脚,在听到无名声音中带着疲惫,以及看到无名嘴角的木薯残渣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善人与你的面饼你吃了吧。” “师父,我若是吃了人家的东西,您又欠下人情了。”无名低声摇头。 “吃吧,吃吧。”莫问将那两张面饼转递给无名,木薯此时还未成熟,很是苦涩,其他几种能吃的草药也是这样,但凡能治病的都不会是性平的东西,味道和气味也不好。 无名抬手接过那两张面饼,转手放到一旁,吃了些木薯山芋便躺卧休息。 莫问没有与那几人交谈,而是闭目静思内丹修行法门,末世的出现推迟了内丹修行法门的传播,此时不得聚集灵气,即便参出了适合常人修行的内丹法门也无法传授他人,如此一来他反而不再急切,三五年的时间定然能将内丹修行法门参透。 三更时分,莫问皱眉睁眼,他听到北方出现了马蹄声,马蹄声很是杂乱,可见来人不少。就在他想要凝神估算来人数量之时,马蹄声于三里之外陡然停息。 一刻钟之后,义庄周围出现了破风声,破风声有三道,来自东北,西北,正南三面,破风声是武人或道人施展轻功身法时衣襟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声音,穿着不同的衣物,发出的破风声也不相同,通过闻听破风声,莫问断定来的三人都是穿着宽松道袍或袈裟的修行中人,其中一人还是渡过天劫的高手。 莫问本想出言警告那四人,但沉吟过后并没有开口,对方的合围之势已经完成,他们带着一个女子很难冲出去,更别说那三人还有不少尚未到来的随从。 “果然来截我们,快走。”先前那说话之人率先察觉到了有敌人靠近,急忙起身冲同伴示警。 此人言罢,那矮小精装壮之人立刻弓步扎马,双拳齐出将北侧墙壁震塌一片。那瘦高之人将布包甩开,抓住其中长剑,拖了那惊慌的女子自墙洞内向北冲去。 说话之人和那矮壮之人快步冲到房舍南侧,准备阻挡来敌。 “道长,此处不宜久留,请尽快离开。”那中年男子冲莫问和惊醒起身的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东北方向过来的才是劲……” 莫问话音未落,一身穿蓝布道袍的年轻道人便出现在了义庄前的空地上,与此同时屋后传来了兵器碰击的铿锵之声。 “大哥,你去帮张宁,我来拦他。”那矮壮男子高喊一声,冲着门外的道人急冲而去。 那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也不迟疑,快步向北冲去,到得墙壁前抬手将墙洞拓宽,急冲而出前去增援。 “师父,幸亏没吃他们的东西,我就说嘛,灾民怎会有洒了胡麻的饼子。”无名握着莫问早些时日与他的隐阳符,持此符不但可以见鬼,还可以夜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高个子带着那女子离开之时他注意到那女子腰腹微鼓,观那鼓起的形状不似身怀六甲,反倒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腰里。 那矮壮男子冲到屋外立刻与那年轻道人交上了手,那道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颌下有须,用的是一柄精钢长剑,出招之时走禹步踏九宫,武功是太极路数“师父,他所穿的道袍阴阳在后面,是玉清宗的人。”无名根据那年轻道人的道袍样式猜到了来者的门派归属。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无名看的是来人的衣着,其实除了衣着还有一种方法能大致判断三清弟子的门派归属,玉清宗弟子普遍心存傲气,脸上永远挂着目空一切的神情。太清弟子与百姓打交道比较多,因此都比较和气。上清祖师持有教无类的随性之心,教风所致,门下弟子亦很随性,不愿藏喜隐恶,故此在外人看来上清准弟子都有些喜怒无常。 玉清宗的祖师为元始天尊,为三清之首,玉清宗的武功都与阴阳五行有关,很是玄妙,少有破绽,不过两招,长剑便将扫中了那矮壮男子的前胸。 “朱昌亭,不要逼贫道痛下杀手。”那年轻道人倨傲冷哼。 那名为朱昌亭的矮壮男子并不答话,甚至不曾有片刻犹豫,斜身急转,以双臂连环攻那道人胸颈。那使剑的道人见对方来势迅猛,急忙回剑自保。 虽然莫问已然知道这朱昌亭练的是外门功夫,见他敢以双臂直迎剑锋还是暗自钦佩,将外门功夫练到刀枪不入可不是易事,需要多年的勤修苦练,而且这种功夫还不能懈怠,若是懈怠皮肉会逐渐变软。 那年轻道人眼见抵挡不住朱昌亭的猛攻,改用围魏救赵之法,不再封挡对方抡来的铁臂,侧身出剑,直取朱昌亭咽喉。 朱昌亭虽然威猛却不敢托大,眼见对方长剑刺来,急忙收拳变掌将那长剑夹住,随即扭转双掌试图将对方长剑折断,未曾想对方所用长剑韧性超常,虽弯却不折。那道人趁机起脚踢向他的下裆,朱昌亭以左手抓住对方长剑,腾出右手弓身出拳,在那道人踢中自己下裆之前砸中了那道人的小腿腿骨。 那道人吃痛,急忙撒手后退。朱昌亭虽然夺了对方长剑却不会使用,反手将那长剑扔掉,欺身再上。 就在此时,那先前逃走的女子自北侧墙洞跑了回来,莫问转头北望,发现另外两人正在屋后的林中与两个道人争斗,那使剑的高瘦男子敌的也是一年轻道人,双方都使长剑,暂时难分高下。 那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敌的是一五十多岁老道,双方皆是徒手,中年男子在这三人之中实力最强,内功颇有造诣,但他的对手也是这三位道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位,已然渡过了天劫,灵气可以外放,高下不言而喻。 “彭将军,张将军,贫道敬你们忠义,不愿与你们为难,只要你们交出那方铁盒,贫道即刻放你们离去。”那老道出招之时换气从容。 “此事关系到我家小姐的性命,恕彭某不敢应命。”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贫道略通歧黄之术,若是两位将军肯将铁盒交出,贫道愿为袁小姐开张方子,照方抓药亦可活命存身。”那老道又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这三人竟然是军中将校,那老道的言下之意是那女子有病在身,但在此之前他曾经看过那女子,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常。 就在莫问皱眉之际,忽然察觉到南侧阳气陡盛,扭头南望,发现那朱昌亭右臂着火,那年轻道人趁机欺身而上,起脚将其踢进了破屋。 “朱叔叔。”那女子惊叫一声跑了过来,用衣袖扑打朱昌亭右臂的火焰。 屋后的二人见到同伴受伤同时舍了对手前冲来援,中年男子动作较快,先行冲至,那使剑的瘦高男子抽身稍晚,被那老道起脚踢中,此人虽然剑法不凡,内功却是平平,被踢中之后落地吐血。 那老道并没有自墙洞进入,而是绕行门前,这是道人的规矩,不可钻墙洞爬沟渠。 在这老道绕行之时,远处有大量兵卒点燃火把快速靠近,将这义庄团团围住。 那老道自东侧绕行,到得南侧方才发现西南角落坐着两个道人,定睛一看,瞬时面色大变。 莫问皱眉直视着那个老道,此人也是玉清宗门下,但他并不认得此人,不过看对方神情想必是认识他。 “师叔?”那使用火符伤了朱昌亭的道人循着老道的视线看向莫问。 被追捕的四人见那倨傲的老道面色有异,亦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莫问。 莫问看了看那几个道人,又看了看朱昌亭等人,收回视线拿过面饼递给无名,“现在可以吃了……” 第四百零一章 善了 无名见莫问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便接过饼子张口咬嚼。 莫问没有搭理房里的四人,也没有搭理门外的众人,只是看着无名吃那饼子,他此举并非故作玄虚,而是他不知其中详细缘由,不知如何插手。 那中年男子见那老道面露惊愕,猜到莫问不是寻常人等,自己的两位同伴已经受伤,此时迫切需要援手,犹豫过后迈步走到莫问近前,弯腰拱手,“道长容禀,武人彭炳泉,这两位是朱昌亭,张宁。我们三人皆归陇郡都督袁东麾下,这位是我家小姐,我等三人此番是与我家小姐自赵国求医归来,先前意外得了一株神异药草,此事为魏王得知,不得明索便暗中抢夺,从人在回返途中尽为他们所杀,我等九死一生方才到得此处,眼见陇郡在望却被他们再次拦住,我们三人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小姐有病在身,敢求道长主持公道,救她性命。”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在此之前他有数月未曾出门,对天下各郡的归属并不详知,这陇郡本来是赵国西北的重郡,在刘少卿东征之时被凉国攻破,此时应该还在凉国手中,不然这彭炳泉也不会称冉闵为魏王。 “陇郡现在归凉国管辖?”莫问抬头问道。 “正是,敢问道长道号?”彭炳泉见莫问没有明确拒绝,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对方到现在都不敢动手,说明莫问确是一位能够镇得住他们的厉害人物。 “福生无量天尊,玉清明真子稽首,莫真人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他们所携药草乃是偷盗所得,那九叶青莲本为皇帝治疗痼疾所备之物,我们此番只是寻回失物,何曾暗中抢夺?”老道报上了名号。 明真子报上名号的同时也泄露了莫问的身份,世间没有几个姓莫的道人,故此彭炳泉等人立刻想到眼前这个年轻道人就是莫问,知道了他的身份,求生之念更盛,只要莫问肯出手,他们就可以死中得活。 “道长,你也是有道之人,岂能信口开河,那九叶青莲为黑龙潭无主之物,为得此物扈道长和十余位兵士命丧恶龙之口,我等辛苦得来的药草,怎地就成了你们黑云山之物?”彭炳泉出言反驳。 “那黑龙潭距黑云山不过两百里,自古以来便为我黑云山所有,那潭中蛟龙亦是家师驯养。”老道旁边的年轻道人高声说道。 “若果真如此,那黑龙每年上岸伤人,你们为何不管?”被烧伤的朱昌亭愤声责问。 双方一旦开始拌嘴,都会有不实之言,莫问对彭炳泉等人所说言语也并不尽信,此事的根源还是那支九叶青莲,确切的说是末世的降临,九叶青莲是炼制补气丹药的灵物,若是换做平日它也只能算是上品而算不得极品,但末世降临之后能够炼制补气丹药的灵物成了修行中人眼中的宝贝,谁有丹药谁就有灵气,谁有灵气谁就能做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道人才会勾结官军一路抢夺。 双方互相辩驳之际莫问想的是此事该如何善了,他跟玉清宗的关系并不好,有心出手惩戒,但此时动手不合时宜,因为那赤龙子先前曾经与他达成了和解,随后的一段时间双方并无明显的矛盾,在末世降临之前天庭曾大范围的请仙上天,赤龙子肯定在被请之列,赤龙子寿近双甲,末世来临之前不敢不证位飞升,赤龙子一走,他就冲玉清门人动手,在外人看来会是小人得志,事后报仇。 还有就是他们带有官兵,表明此事确实与冉闵有关,在这胡汉相争之际,此人成了汉人一方的代表,与他结仇就是与赵国境内的汉人结仇。他不怕结仇,却也没必要胡乱结仇。 “明真真人所言不差,此事你等做的确有不妥之处,有喧宾夺主之嫌。”莫问冲彭炳泉等人说道。 彭炳泉等人闻言无不面露失望,他们原本以为莫问会仗义出手,没想到莫问会数落他们的不是。 莫问冲他们说完,转而冲明真子等人说道,“福生无量天尊,他们病急心切,难免行事鲁莽,礼数不周,还望真人看在他们都是汉人,且寻那九叶青莲确是为了与那病重的袁小姐疗疾的份上,将那九叶青莲送与他们吧。” 明真子等人压根儿没想到莫问会与他们和颜悦色的说话,闻言不由得愣了。 “可否?”莫问直身站起。有时候对方既然已经怕了,就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若是一味盛气凌人,只能逼迫对方以命相搏,与一个紫气高手动手,必定耗损灵气。 “福生无量天尊,三清同气连枝,莫真人既然开口,这个面子贫道总是要给的,贫道还要赶回邺城与师兄汇合,就此别过。”明真子人老成精,立刻就坡下驴带人离开,莫问稽首送行。 “师叔,就这么走了?”远处传来了年轻道人不甘心的声音。 “你还想怎地,今日若非有我在此,你们二人怕是已经被那上清狂徒给杀了。” “师父,明显是他们在贪人东西,就这么放走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无名很不甘心。 “世上恶人很多,总不能尽数杀了。”莫问笑道。 眼见追兵退去,彭炳泉等三人一同上前,单膝跪地冲莫问道谢,“多谢真人仗义援手。” “举手之劳,担不起谢,三位将军请起。”莫问抬手谦逊。 那获救的袁小姐也迈步上前蹲身道谢,“多谢恩人搭救。” “不劳谢,敢问女善人哪里不适?”莫问问道,诊病有望闻问切四法,由深至浅,寻常疾患他只需上眼就能确诊,但这袁小姐气色并无异常,说话之时中气不虚,故此他很好奇此人究竟患了何种痼疾。 袁小姐闻言大为羞涩,低头不语,并不答话。 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没有继续追问。侧目看了那朱昌亭一眼,发现此人手臂受伤不重。再看张宁,见他面色发青,这是肺腑之中积了淤血所致,也无大碍。 “无名,寻些柴草生火御寒。”莫问转头冲无名说道。 “小道长留步,此事交予我等去做。”彭炳泉和朱昌亭抢在无名之前出门寻柴,无名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张叔叔,您快坐。”袁小姐扶着有伤在身的张宁靠墙坐下。 张宁此人貌似不善言谈,坐下之后有心与莫问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袁小姐是官家女子,不似江湖女子那般豪爽,虽然对莫问心存感激,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不多时,三人寻了柴草回来,点燃了篝火。 袁小姐不说话,孙宁和朱昌亭都是闷葫芦,只有彭炳泉较为活络,拿出酒壶递向莫问,“真人救了我等性命,本该敬谢重酬,奈何眼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壶酒,请真人喝了暖身。” “逃命之时你怎么还带着酒水?”莫问笑着冲彭炳泉摆了摆手。 彭炳泉此举只为寻找由头与莫问说话,见莫问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大喜,席地盘腿坐到了莫问身旁,“惭愧,惭愧,不知真人此行要往何处去?” “往凉国一行。”莫问答道,此人在追兵赶到之时曾让他与无名逃命,故此他对此人很有好感。 “真人可是去寻刘真人叙旧?”彭炳泉知道莫问与刘少卿是同门。 “刘真人还在凉国?”莫问反问。 彭炳泉闻言摇头说道,“貌似不在朝中,彭某听闻刘真人正在相助魏王追击胡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功利之心很重,一直想要立功飞升,哪里有事儿就往哪儿跑,此时自然不会呆在凉国。 “真人还去凉国否?”彭炳泉小心的问道。 “陇郡距离此处还有多远?”莫问反问。 “不过两百里。敢请真人前往郡府盘桓数日,亦容都督和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彭炳泉出言相邀。 “你是怕那些道士调头回来吧。”无名不满的插了一句嘴。 彭炳泉闻言略显尴尬,“真人开口,他们自然不会再来,小道长慧眼如炬,也不曾看错,彭某请莫真人同行确有求助之心,但彭某怕的是陇郡生出了变故。” “彭将军何出此言?”莫问皱眉问道。 “不瞒真人,我等随身带有信鸟,早在几日之前就放出信鸟往陇郡请援,不知为何接应的援兵迟迟未到,令我等很是忧心。”彭炳泉叹气说道。 “依将军之见,陇郡可能生出何种变故?”莫问问道。 “陇郡本为赵国所有,前些年被凉国收复,后屯扎重兵倚为西南门户。眼下魏王掌权,大批胡人西迁返乡,我等驻守的陇郡恰恰位于胡人西去的必经之路,胡人要想撤出中原,舍陇郡无它途。但刘真人曾传书命陇郡不可放胡人西去,彭某担心大批西迁胡人会与我凉军拼命。”彭炳泉向篝火中投入木柴。 “陇郡驻军多少?”莫问随口问道,刘少卿此举明显是关门打狗,意图将胡人斩尽杀绝。但关门打狗的前提是承受的住狗急跳墙,刘少卿急功近利的缺点当真是改不了了。 “弓兵三万,骑兵两万,还有步军五万,整十万之数。”彭炳泉低声答道。 “十万雄兵把守关隘当可万无一失,彭将军多虑了。”莫问说道,寻常郡府守军不过万余,十万人把守一个郡怕是连只兔子都逃不过去。 “真人说的是,可是陇郡若是没有发生变故,都督为何不派人前来接应我们。”彭炳泉心中忐忑。 “将军无需担心,待得前去陇郡便知其详,贫道许久不曾到得凉国,不知贵国都有哪些较有名气的寺院?”莫问趁机打听消息,他此番前来凉国是为了寻孔雀王的。 “寺院?凉国早就没有寺院了。”彭炳泉说道。 “被拆了?”莫问眉头微皱,刘少卿对佛教极为厌恶,掌权之后定然极力排挤佛教。 彭炳泉闻言连连点头,“别说寺院了,凉国境内现在连庵堂都找不到一处。” “那些僧尼呢?”莫问急切追问。 “两万多僧尼都被抓进了牢狱,刘真人东征之前用他们祭旗了。”彭炳泉说道。 “都杀了?” “都杀了。” 第四百零二章 龙族登陆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刘少卿行事比他料想的还要偏激,用偏激来评价刘少卿也不太精准,准确的说刘少卿缺乏气度和心智,佛教寄希望于来生,教导世人今世逆来顺受,遇事隐忍不可作恶,这种教义的对错暂且放到一边,但其安民的作用却是显著的。他之所以北上寻找孔雀王,主要是想听听大乘教法是怎么回事,如果大乘教法之中没有祸害中土断子绝孙的恶规恶律,则可以帮助其在中土传播。 对阴阳之道了解的越深心胸就越宽,站的更高看的也就更远,世人受血脉遗传的影响,心智永远都会有高低优劣之分,聪慧之人多居高位,负引领之责,心智差者则为从人,为跟随者。 真正的传法布道不是让世人尽数清醒,而是将聪慧之人唤醒,让他们带领心智差者走向正途,这一职责他绝对不会拱手让于外来宗教。至于那些跟随者,则没必要向其苦讲阴阳之道,阴阳之道太过深晦,非寻常人所能领会,但跟随者的数量最多,要想让他们安稳的跟着头领走向正途,则必须安抚他们,这一安抚之责由佛家担任最为合适。 他的这种想法只存在于内心深处,从未与人谈起,本想逐一实施,没想到刘少卿竟然将凉国的僧尼杀了个干净,此举在外人看来会是心虚狭隘,恃主之强凌客之弱,不但有失道家风度,还违背了阴阳并济的天道。 “真人要往凉国寻找僧尼?”彭炳泉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莫问北上的目的。 莫问深深吸气,长吐平心,刘少卿将凉国的僧尼杀了片甲不留,那孔雀王东进之时神通受到了限制,加之长的又是外番模样,即便没有被刘少卿杀掉,怕是也早被汉人给打死了,这番僧此番东游算是倒霉透顶了。 “师父,刘真人也是上清门人?”无名在旁问道。 “他是贫道的六位同门之一。”莫问出言解释。 “师父,另外五个师叔都是何人?”无名好奇的追问,莫问平日除了传授讲解,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往。 “我们七人同日拜入上清,没有尊卑长幼之分,为师道号乃抽签得来。”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言罢,发现无名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知道他想知道详细,此时彭炳泉等人跟无名的神情如出一辙,不问可知也想知道他的师门来历,若是不说就有见外之嫌。 “为师道号天枢,为北斗魁星,下为天璇,是一坤道,为贫道内子。” “师父,师娘呢?”无名问道。 “她已经证得天仙位次,受封任职了。”莫问说道。 “原来师娘是神仙!您怎么从没跟我说过?”无名既欢喜又惊讶。 莫问笑了笑,没有答话,伸手拿向木柴,彭炳泉见状抢先添柴,添柴毕了冲莫问抬了抬手,退回到破屋东侧,避开偷听嫌疑。 莫问本想趁机结束谈话,无名却不肯松口,“师父,还有呢?” “三星天玑,四星……” “师父,北斗我懂啊,我问的是他们都是何人。”即将天亮,无名无心再睡。 “天玑子俗名夜逍遥,之前曾任晋国护国真人。四星便是为师刚才与彭将军说起的天权子,俗名刘少卿,为凉国护国真人。五星天衡子,俗名百里狂风,五年前驾鹤。”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岁月如梭,眨眼间百里狂风已然去了五年了。 停顿良久,莫问收回思绪继续讲述,无名是他的弟子,有些事情必须让他知道,“百里狂风所学法术霸道刚猛,力大无穷,兵器为金光狼牙棒,曾以一己之力诛杀南国二十几位紫气僧人,后遭同门偷袭驾鹤亡故,偷袭他的为六星开阳子,此人俗名柳笙,可随心变化形体,为恶人。排位最末的摇光子名为千岁,为异类成人,性情随和,为人友善。” 无名没想到莫问的同门之中有坏人,也没想到莫问竟然对他毫不隐瞒,他虽然年幼却明白事理,有外人在旁就没有继续追问。 天亮之后众人启程上路,此时彭炳泉等四人已经换上了自己先前的衣物,那涂黑了面孔的袁小姐也自东侧溪流洗去脸上的黑灰,露出了真容,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长的颇为秀美。 有莫问在旁,彭炳泉等人心中安定很多,那袁小姐虽是大家闺秀却并不娇贵,行走之时也不扭捏,努力向前丝毫没有拖众人后腿。 中午时分行到一处山脊处,众人自东侧林间发现了一条无足蛟龙。那蛟龙为灰白色,有五六丈长短,粗如水缸,头上长有两只锐刺形龙角。 猛然见到这等庞然大物,彭炳泉等人如临大敌,分占三面护住了袁小姐。 “是死物。”莫问离开道路向东侧树林走去。到得近前发现那蛟龙已经死去多时,绕行前后,没发现它身上有伤,反倒是腹部的鳞片缺失了很多。 “师父,它怎么死在了这里?”无名跟了过来。 “龙蛇之属只是长寿,并非永生,观它五官鳞片当是年老体虚,寿数终了。”莫问说道,虽然他冲无名作此解释,自己却并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按照常理有灵识的动物在临死之前都会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静死去,绝不会暴尸于人前。最主要的是这是一条水属蛟龙,并非旱龙,即便要死也应该死在水中,怎么会来到这无水的山林。 短暂的停留之后众人继续赶路,到得下午申时,莫问陡然止步。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神色有异,警觉的环视周围。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彭炳泉等四人。 “真人,出了什么事?”彭炳泉快走几步来到莫问近前。 “前方一百五十里是何所在?”莫问手指东北方向。 “应该是张将军所属前军安营之处,为陇郡东侧外防。”彭炳泉指了指面色发青的张宁。 “那里有数十条龙属,一只披甲水族,那披甲水族道行不浅,当为海中妖物。”莫问皱眉说道,由于距离尚远,他无法确定那披甲水族的种属,却可以确定它是海里的妖怪,海水为阳,海里的动物比淡水的动物蕴含更多的阳气。 “果真出事了。”朱昌亭随后赶来。 “大哥,你与二哥先回去,我护着小姐尽快赶到。”张宁冲彭朱二人说道。 “真人?”彭朱二人同时看向莫问。 “你们继续北行,我先走一步,探探情况。”莫问冲众人说道。言罢冲无名说道,“你随几位将军在后。” “是,师父,您小心些。”无名将长剑递给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长剑,提气轻身,凌空北行。 百十里地施展轻身法术片刻便至,到得近处山野,莫问敛气落于南侧一处山巅放眼北望,北方不远处是一处偌大的城池,这座城池的大小比寻常郡城要大的多,只比邺城小上少许,城池坐落在南北两座峻岭之间,扼住了东西通行,南北贯通的咽喉,此时城池南北西三面的空地上爬动着不计其数的毒蛇,大小不一,颜色各异,虽隔数里却仍然能够闻到浓重的腥气。城东平坦区域此时正发生着一场规模巨大的混战,身穿凉国盔甲的骑兵敌的是胡人士兵,十余名上清道人敌的是十几条蛟虬巨蟒,根据双方站位可以看出道人相助的是凉国一方,而那些蛟虬之属则在相助胡人。 混战发生在城东十里范围之内,再往东是大量西逃的灾民,这些灾民无一例外的都是胡人,扯家带口,拖儿拉女,队伍向东绵延出了数十里,人数当以十万计。 战场上臭气熏天,摞叠着大量战马和士兵的尸体,其中亦有不少巨蛇蛟龙,由此可见战事已经打了很久,并非刚刚开战。 胡人士兵虽然数量较少,却高大强壮。凉国士兵的优势是人数众多,双方混战厮杀短时间内分不出高下。 那些蛟龙巨蟒本体强悍,鳞甲可抵御强箭利刃,多有可以吐毒喷雾者,那些道人与之交锋并无优势可言,不时有人中毒倒地。 虽然战事惨烈,莫问却并未上前帮忙,这些蛟龙和虬龙以及巨蟒大蛇无疑是受海中水族调遣前来相助胡人开道西行的,那身穿青衣的长须汉子想必是东海水族幻化。若是相助汉人守城,则这些灾民定然会被困死在这里。若是相助胡人,他又心有不甘,当日敖术的一记青龙刺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怎么可能再与东海为伍。 就在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城中再度掠出了一群道人,人数亦有十几人,这些道人穿的是玉清道袍,他们一出现,疲惫不堪的上清道人立刻回撤,而那群蛟龙虬龙也并未追赶,蜿蜒回到己方阵营,另外一群巨蟒虬龙代替它们冲出迎战。 眼见战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莫问调头回返,与彭炳泉等人说了陇郡的现状。 无名见彭炳泉等人欲言又止,便代替他们发问,“师父,帮不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按照他的性情,凡事都不会做绝,胡人可恶倒是真的,却总不能将老弱妇孺一并杀了。他们既然想走,放他们走也就是了,但与此同时他又担心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万一胡人不死心,过段时间又杀回来了怎么办。 将东海调集的蛟龙之属尽数杀了倒是解气,但十余万胡人平民就没了活路,杀十万士兵是一回事,害死十万平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是说服陇郡放行,无疑得罪了刘少卿和三教友人,还有就是担心放虎归山,如果胡人以后又打了回来,汉人又要遭殃了。 若是两不相帮也不行,东海龙族此番是下了狠心的,围住了陇郡东南北三面,此举无疑是想将陇郡众人尽数困死,若是单纯为胡人开路,完全可以留出一面,让城中百姓可以逃生。 良久过后,莫问转视无名,“你说为师帮是不帮……” 第四百零三章 观战 若不是为难至极,莫问也不会征求无名的意见,莫问言罢,陇郡四人立刻将视线投向无名,无名见状大为紧张,但他心性聪慧,本想立刻将烫手的山芋扔还莫问,却感觉有失孝道,踌躇片刻终于想出了延缓之策,“师父,要不看看情况再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当真无法立刻做出决定,只能见机行事。 彭炳泉四人急于回返陇郡,由彭炳泉负了袁小姐,使出轻功一路急行,于次日四更时分到得陇郡城池南面山脊。此时双方已然休战,战场上遗留了大量的马尸,人尸和蛇蟒尸身。 到得此处,彭炳泉等人分外焦急,城池就在前方不远处却因毒蛇挡路而无法进入。 “真人。”彭炳泉转身看向莫问,言语之中求助之意非常明显。 “你们想要进城?”莫问问道,在他离开的几个时辰之中龙族一方赶来了援军,敌方阵营之中多出了几道厉害的气息,观那气息当是淡水之中的猪婆龙。 “求恩人帮助我们回城。”袁小姐不忍见彭炳泉低头求人,自己抢先冲莫问开口。 “眼下情势似乎对归郡不利。”莫问出言提醒。 “陇郡有难,我等身为领兵将军岂能袖手旁观。”张宁在旁说道。 彭炳泉恐张宁言语令莫问心中不快,急忙接过话头,“真人好意我等岂能不知,但袁帅在城中,百姓在城中,我们的妻儿下属也在城中,请真人慈悲相助。” “师父,您不是说蛇不咬死人的吗,要不然您给他们画几张隐阳符吧。”无名追风鬼步未曾娴熟,跟随众人奔了百十里,很是疲惫,气喘吁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伸手入怀取符盒画隐阳符四道分赠四人,“将此符咒握于掌心,可不为毒蛇察觉。” 众人见莫问没有与他们一同进城的意思,只能接过符咒出言道谢。 “真人大恩我等没齿难忘,这里还有一些干粮,留与小道长充饥。”彭炳泉自朱昌亭肩上取下包袱双手递给莫问。 莫问沉吟片刻抬手接过,四人握了隐阳符在手,趁着夜色往北去了。 莫问看着四人穿过长达数里的蛇群跃上了南侧城墙。 “可惜此人不肯出手,不然我们陇郡定可化险为夷。”四人上得城墙,朱昌亭冲正在放下袁小姐的彭炳泉说道。 “此时断言为时尚早,莫真人若真想置身事外就不会拿我们的干粮。”彭炳泉冲南面拱了拱手,他虽然看不到莫问,却知道莫问能看到他。 “师父,那边都是什么人?”无名指着东面山中绵延数十里的火光。 “都是想要逃回祖籍的胡人难民。”莫问环视左右走向东侧避风处。 无名跟在莫问身后,“师父,您想怎么做?” “那些杂龙蛇蟒都是东海龙族召集而来,为师与东海龙族有仇,自然不会帮助他们。”莫问自一处平坦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若是帮助陇郡守城,那些灾民又会尽数困死在这里,为师不喜欢胡人却不能残杀妇孺。” 无名先前一路奔波很是劳累,知道莫问犯愁便没有继续追问,自莫问身旁躺了下来闭眼休息。 天亮之后,城中步兵蜂拥而出,浩荡的杀向东方龙族阵营,此番步军冲杀并无道人协助,水族龙蛇纷纷游出迎战,那些士兵哪是那些厚鳞怪物的对手,数十条巨蟒毒龙自战场上大肆逞凶,蜿蜒冲杀彷入无人之境。 在东侧战事发生的同时,数十名道人出了北门,不多时,北门方向飘起了黄烟,北风南吹,隐约可以闻到硫磺的气味,不问可知那些道人正在试图驱赶北面的蛇群。 由于距离太远,加上有城墙楼阁阻挡,莫问无法看到北面的情况,没过多久道人便撤回了城中,可以看到很多都是被背抬回来的,可想而知驱蛇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道人撤回城中之后并没有前去驰援东门的步卒,大量步兵自清晨一直苦战到午时,城中方才传来鸣金之声,此时敌方毒龙巨蟒死伤不过三五条,而凉国步兵折损则有两万余。 “师父,他们为什么不早些收兵,这些官兵怎么可能打的过那些妖精。”无名不解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先前的那场步军冲阵根本就不是为了杀敌,主帅派他们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们送死,令主帅做出这一痛苦决定的根本原因只能是城中已经断粮了。 城中断粮,外面的胡人同样断粮,午后,大量胡人分散开来,试图自陇郡南北的高山峻岭之中绕行,但进得深山却多有丧命者,山势险峻是其一,林中有毒虫是其二,大部分灾民还是死于山谷之中的粉红色剧毒恶瘴。 傍晚时分,城中飞起了一只海东青,海东青振翅升空,自高空往北去了。 “师父,咱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无名待的很是无聊。 “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两日。”莫问说道,实则白日里见到那些步兵送死他就已经有心动手了,但动手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陇郡弹尽粮绝主动前来相求,只有这样才能对刘少卿有个交代。 莫问说完站起身寻了柴草,点燃篝火与无名驱赶蚊虫。 “师父,这样做它们会发现我们的。”无名看着那些蜿蜒在死尸堆中吞噬尸体的毒龙巨蟒。 “不妨事。”莫问随口说道,他此举是有意暴露目标,让双方知道他的存在,在双方胶着之际他的出现会令双方的心理产生微妙变化,将苦战困守变成速战速决。 半夜时分,那些龙蛇离开战场向北方移动,离开的龙蛇当有二十几条,后面跟随了大量的普通毒蛇。龙蛇离开之后,城中道人自东门冲出,围攻那些留在原地的龙蛇,并非所有道人都会做法,也并非所有道人都不惧百毒,那些留在原处的龙蛇道行都不弱,围攻的结果是己方损失过半,龙族只折损了五条毒蟒。 莫问位于高处,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方的情形,那些道人无一不是强弩之末,城中官兵百姓将降妖除魔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却不知天地与人间隔绝之后道人无法聚敛灵气,也无法借气做法,无法做法的道人还不如武将威猛。 哪怕莫问自山顶燃起了篝火,那些道人也并未前来向他求助,莫问并没有认为对方看他不起,而是知道他们心中的顾忌,在邺城时他曾经以神兽冲破城墙放胡人一条生路,此举令很多汉人对他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天亮之后,昨夜北行的蛇蟒蜿蜒回返,昨夜离开了二十几条,今早只回来了十几条,与城中放出海东青之事联系到一起,可以推断它们昨夜北上是阻截凉国的援军或粮队去了。 发现龙蛇回返,城中守军明白援军受阻,不多时,城门大开,骑兵冲阵,步兵跟随,冲着那群龙蛇和胡军营地而去。 东门战事开始不久,西侧城门忽然被打开,一队骑兵急冲而出,这群骑兵人数不少,当有数百人,出门之后策马狂奔,试图冲过毒蛇聚集的三里区域。 他们是外出求援还是临阵脱逃尚未可知,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低估了毒蛇的毒性,马匹冲入蛇群之后尽皆被咬,极力奋蹄加速了毒液的起效,不过百十步就会跪地毙命,马匹倒地,马上的骑兵自然也不得活命,落马之后自蛇群之中翻滚惨叫。 后出骑兵眼见难以冲出蛇群聚集的这片区域,纷纷拨马调头想要回城,此时城门已经被守军重新占领,他们进退无门,苦嚎哀求,但城门守军并不开门接纳,军中最愤恨的就是逃兵。 “师父,他们不是说刘真人是他们的护国真人吗,怎么刘真人没有前来相助?”无名将视线自战场中收了回来。 “北方的很多州郡仍在胡人的掌控之中,他协助魏王讨伐作战,怕是无暇抽身。”莫问摇头说道,天地封闭之后凌空飞渡变的极为奢侈,此处位于西北边陲,刘少卿在中土腹地,别说无暇抽身,就是有心相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来此处。 二人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城中士兵都在紧张列队准备出城作战,毫无疑问,城中断粮已经逼迫他们进行最后一搏。 城中本有守军十万,在此之前死伤了一些,此时当还有兵员六万左右,大量的士兵蜂拥而出,东海龙族和胡人一方立刻落于下风,龙族的龙蛇不过几十条,十几万胡人大部分是平民,能够作战的并不多。 龙蛇连番奔袭,此时已经极为劳累,双方士兵腹中无食,打起仗来也毫无骁勇可言,整个战场呈现出的是疲惫无力和劳乏硬撑,这一情形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很难一举杀死对方,受伤惨叫者不计其数。 “师父,他们要拼命了。”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无名指的是谁,但此时陇郡大军齐出,龙族一方已经开始调动围困城池的毒蛇向战场移动,双方都是拼命的打法。 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莫问在山顶观战,眉头越皱越紧,胡人一方眼见己方落于下风,老弱妇孺亦开始参战,如此一来胡人一方就占了人数上的优势,战局变的不再明朗。 就在双方鏖战苦拼之际,莫问忽然察觉到东方出现了一股强烈的龙气,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天际乌云滚滚,随着乌云西移,莫问根据龙气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东海龙三子,敖术! 第四百零四章 仇人见面 “无名,躲起来。”莫问抬手指着西北石坳。 无名闻言提了包袱快速闪入石坳,“师父,怎么了?” “为师的仇敌到了。”莫问深深吸气,敖术此次很可能是冲他来的,他来到此处之后并没有隐藏行踪,那东海水族发现了他自然会向龙族请援。 俗语所说贵人出门带风雨指的就是龙族,拥有真龙血脉的龙族可以腾云驾雾,出行之时多伴有风雨,随着乌云的西至,天空开始飘落零星雨滴。 片刻过后乌云到得战场上空,敖术自空中几度蜿蜒之后变化人身,手持青龙刺凌空傲立,“东海敖术在此,着此间主事之人出来说话。” 真龙现身,下方苦战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东西双分,陇郡兵马急速后撤,一干杂龙昂首嘶鸣冲敖术见礼,东方山中的胡人则跪地膜拜。 敖术言罢,下方一弓背青衣的汉子凌至半空,手指西南冲敖术说话,敖术扭头南望,发现莫问站立山巅之后眉头微皱,但其面上的表情并非惊讶而是不屑一顾,待那青衣汉子说完,冲其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知道敖术来此之前并不知道他在这里,敖术看他不起乃是因为在此之前二人曾经交过手,结果是他惨败。 莫问出道十几年未尝败绩,与敖术的一战令他耿耿于怀,眼见敖术到来恨不得立刻上前报仇雪耻,但他并未急于动手,打是一定要打的,却一定要出师有名。 敖术喊过之后没有多久,一群身穿甲胄的将帅就出现在了东方城楼,其中一身披金甲的中年男子冲上空拱手喊道,“我乃凉国镇南将军袁东,不知龙王到此有何见教。” 说话的袁东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相貌无奇,但其气势颇强,见到敖术并没有卑躬屈膝。 “你那俗人,见到本王胆敢不跪?”敖术倨傲训斥。 “袁某为华夏之臣,只跪陆上天子,不跪海中王侯。”袁东高声回应。 袁东此语一出,陇郡之中爆发出了齐声叫好。 敖术闻言龙颜大怒,“如此说来,本王让你开关放赵人西归你也是不肯的了?” “正是!”袁东毫无惧意。 敖术闻言不怒反笑,城墙上的将校有一半在仰头东望,另一半在转头南望。 “师父,他笑完之后就该动手了,那人很有骨气,你当救他一救。”无名自石坳中探出头来。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无名一眼,不但没有出手反而后退几步坐了下来。 无名猜的没错,敖术狂笑过后陡然出手,青龙刺脱手而出,将袁东贯胸刺死。 袁东一死,城中传来了一片惊呼,与惊呼一同出现的还有漫天的箭雨,敖术傲立空中任凭箭雨射来,待箭雨到得身前抬手一挥,身旁百步之内的箭矢陡然转向,急速反射而回。 箭雨落回城中,传来一片负痛哀嚎,只此一举便震住了陇郡满城的官兵。 旁人不知,莫问心中却有计较,他曾经见过敖术做法,知道东海龙族可以操控木属事物,这些箭矢都为木杆,自然可以被其操控。不过即便这些箭矢射中了敖术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敖术与寻常龙蛇不同,他拥有正统的龙族血脉,寻常兵器伤不得他。 “师父,您在等什么啊?”无名焦急的催促。 莫问还是没有答话,袁东的死在他意料之中,他之所以不出手相救乃是因为道人行事有自己的原则,袁东明明知道他在,却不肯出言请求,这是倔强的硬气,也是取死之道。 “再不开门放行,满城尽诛。”敖术说话之时再度轻蔑的向南看了一眼。 作战也好,守城也罢,最怕的就是群龙无首,主事之人既死,大军瞬时乱了章法,就在此时,一老年将军高声镇场,“我乃陇郡副使李昴,三军听我号令,严防死……” 老将尚未说完,青龙刺再度急刺而下,将那老将刺死之后倒飞回到敖术手中。 “还不放行?!”敖术怒目瞪眼。 “师父,您若是不管,咱们还是早些走了吧。”无名自石缝里看的真切,眼见老将军又被敖术给杀了,越发急切。 “自然是要管的,但时机不到。”莫问说道。 “师父,您到底在等什么呀?”无名急切追问。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没有接话。人活于世,谁都难免承受他人恩惠,该寻求帮助的时候一定要寻求帮助,得到帮助之后再报答对方的恩情,这才是正确的处世为人之道。强援在旁却不出言相求,一味孤傲独行,追求气节,此等做法就算别人相帮也没理由出手。 “你这丑陋的蛇虫,有种就将我们一并杀了!”朱昌亭自身旁一偏将手中抢过长矛,奋力向身在半空的敖术抛去。 这偏将所用长矛通体精钢,朱昌亭虽然身材矮小,臂力却大,猛掷之下长矛犹如离弦之箭向敖术急速飞去。 敖术身居高空侧目斜视,待得长矛飞来,青龙刺微挑,将那长矛反拨而回,朱昌亭见势不好急忙侧身闪躲,堪堪躲过急飞而回的长矛,那长矛自城墙斜插而入,贯穿城墙飞入城中。 “不要自乱阵脚,我乃二品虎威将军彭炳泉,听我号令,不许退后,冲出城去与胡人决一死战。”彭炳泉接替了领军之职。 彭炳泉喊罢,自城墙内侧猛然出现二十几位三清道人,众人同时跃起,到得三丈之处有十余人将同伴送上半空,自身则急速落回了城中。 这十余人到得三丈处再度如法炮制,将六人送向傲立半空的敖术。此番动手众人无疑是经过周密商议的,这六位冲向敖术的道人手中皆持有长剑,得同伴两番相送,前冲之势快逾闪电。 眼见六位道人向敖术冲去,城中传出了一片欢呼,莫问见状却长长叹气,这些人没有与敖术动过手,不知道敖术的厉害,就这种速度和力道,怕是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果不其然,先到的三人尚未靠身就被青龙刺刺死,另外两人后至,到得敖术三丈外时双手急扬,四道蓝色符纸脱手而出。 敖术见到符纸袭来并未托大,凌空上拔丈许,避开了那四道蓝符,与此同时青龙刺斜划,凛冽的破体灵气将那两个道人同时分尸。 此时最后一名道人也冲到近前,靠近敖术之后长剑脱手抛出,趁敖术挥动青龙刺格挡长剑之际再近丈许,双臂伸展冲敖术抱去。 “师父,他这是干什么?”无名再次伸出头来。 “捂住耳朵。”莫问沉声说道。 无名虽然不明所以,却依言捂住了耳朵,就在其捂住耳朵的瞬间,一声巨响自空中传来,那道人散功自爆了。 实力的高下有时犹如天堑一般,弱者甚至没有与强者同归于尽的能力,那道人虽然存了玉石俱焚之心,却因自身灵气修为平平而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敖术只被气浪震的东移了十几丈,自身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敖术虽然没有受伤,那些道人的举动还是激怒了他,凌空抖身现出青龙本相,昂首发出了震耳龙啸,下方大量杂龙蛇蟒听得龙啸,纷纷昂首附和,啸吟过后所有龙蛇急冲而上,此番它们的目的已然不是困杀守军,而是攻城破门,血洗陇郡。 “真人!”彭炳泉冲着莫问所在山巅高声呼喊。 “何事?”莫问提气回应。 “求真人看在华夏同根,炎黄同源的份上仗义援手。”彭炳泉高声喊道,此时陇郡已经陷入绝境,再无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向莫问求助。 “为师等的就是这个,倘若他人还有办法可想,哪怕我们出手相助,他们亦不会领情。”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您不是说帮助别人不能指望别人领情吗?”无名对莫问一直拖到现在才动手很是不满。 “不许曲解,老实藏好。”莫问横了无名一眼提剑北掠,此时情况紧急,不能跟无名多做解释,他等到现在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陇郡众人才会对他言听计从,只有陇郡众人对他言听计从,他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理此事。 莫问提气落于墙头,仰视停于空中的巨大青龙。 “当日本王留你性命,此番你竟然还敢多管闲事,真是不知死活。”敖术变化人形,斜目蔑视。 “贫道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受此间主事邀请前来救人,若三王子肯率领水族离去,贫道即刻放那些胡人西去。若是三王子一味逞凶欺人,贫道只能出手自保,如此一来恐怕会殃及无辜。”莫问抬手指着东侧山中的胡人冲敖术说道。 此语一出,周围立刻传来一片不满的嘘声,大部分将校都向他投来不满的眼神,这是越俎代庖,这是喧宾夺主。 莫问没有搭理这些人,此时出手他们还是这种反应,若是再早一些,这些人怕是会当场给他难堪。 “哈哈哈哈,窃宝蟊贼,手下败将,休要口出狂言,速速上来,让本王结果了你。”敖术倒旋青龙刺,歪头嗤笑。 莫问见状没有再回话,收回视线冲身旁的彭炳泉低声说道,“未曾携带兵器的老弱妇孺不可杀。” 彭炳泉有见识,听得莫问言语并没有反驳,立刻高声传令三军,“三军听令,不可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若有违抗,军法从事。”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画朱雀符咒一道,幻出一只火焰朱雀,心念一转命其焚烧城外毒蛇。再画青龙符咒一道幻化青龙,命其冲向东面战场的杂龙蛇蟒。 陇郡一方见到神兽现身,士气大盛,立刻大举反攻。 士兵开始反攻之后,莫问并不犹豫,持剑凌空,迎战敖术…… 第四百零五章 高手过招 莫问凌空升起,自敖术对面百步外定住身形,并未急于动手,他此时斟酌的是此战的主旨,也就是在报仇雪耻的前提下,是杀死敖术还是打伤敖术,这一主旨决定了接下来他要采用何种打法。 平心而论,敖术先前追赶乃是为了夺回尺木,并非私人恩怨。此外不久之前东海龙族曾经降下淡水大雨,稀释冲淡了那场可能造成草木枯死的咸雨,此举有功于黎民。至于东海龙族帮助胡人,那是因为龙脉归属,也算不上助纣为虐。东海龙族嚣张跋扈,那是生性使然,敖术在天地不曾封闭之前就敢冲地仙下手,可见其原本就肆无忌惮,不是因为天地封闭之后才开始猖狂。 综合权衡,莫问决定伤而不杀,毕竟双方只是立场的不同,并没有私怨仇恨。令他做出这一决定的次要原因是对东海龙族很是忌惮,倘若杀了敖术,一定会招来整个龙族的追杀。 莫问凌空未动,敖术也没有立刻动手,莫问召出两只星宿神兽令其大感惊诧,天地封闭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道人做法的本质是借用天地灵气,莫问此时招出神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莫问可以继续借用天地灵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莫问体内积蓄了大量的灵气,所召神兽完全由自身灵气凝聚而成。 世人都误以为狂妄之人都很愚蠢,其实这是极大的误解,狂妄之人之所以敢狂妄是因为他们自忖有过人之处,其能力和心智至少有一项远超常人,敖术狂妄却并不愚蠢,他此时想的是莫问的情况究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若是前者,天地封闭之后别的道人都无法借气,只有莫问不受影响,天庭怎么会给莫问此等优待。若是后者,以自身灵气凝聚星宿主兽,这需要体内积蓄大量的灵气,举手之间就召唤出了两只星宿神兽,这表明莫问体内储备的灵气还有很多,多到难以估算的程度。 长时间的对峙之后,敖术右腿后撤,左膝微曲,右手倒拖青龙刺,左手冲莫问几度弯曲,示意莫问上前进招。 眼见敖术做出此等姿态,莫问心中微凛,敖术收起了狂态说明已经猜到他是劲敌,不再因为他曾经落败而轻视他。 “请赐教。”莫问左手拔剑,右手将剑鞘投向西南,剑鞘急飞而出,不偏不倚的插进了无名旁侧的石壁。 长剑出鞘之后,莫问催动灵气向敖术急冲而去。 虽然莫问进入了他灵气所能攻到的百步区域,敖术却并未急于出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莫问此时的速度较之先前逃命之时要快上很多,这表明莫问已经达到了紫气巅峰的境界,外延百步的灵气根本就不足以阻拦莫问。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短,二人心中的压力就越大,常人过招有试招的前奏,高手过招没有前奏,一出手就会竭尽全力,通过第一个回合基本就能估算出最后的胜败。 前冲之时莫问一直拿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敖术的青龙刺有丈许长短,属于长兵器,长兵器的优势在于可以提前发动攻击,故此敖术绝不会允许他近身,一定会先行出手抢占先机。他先前曾与敖术动手,知道敖术的灵气修为,以敖术的修为最有可能在三丈左右出手,这个距离既可以将自身灵气发挥到极限又可以及时的阻止他近身。 四丈之时,敖术仍无动手的征兆,莫问并没有趁机继续靠近,而是长剑平伸,急旋逼近,他并不擅长用剑,更不擅长用左手用剑,之所以带剑为的就是使用这一招数。 眼见莫问以长剑护身向自己逼近,敖术鼻翼微陡,二人此时位于同一高度,青龙刺无法攻击莫问长剑保护的腰腹部位,只能取上盘或下盘,但不管取莫问的上盘还是下盘,出刺之后都会与莫问旋转的长剑发生碰撞,一旦碰撞就会偏离方位,一旦偏离方位就会失去先机。 转瞬的审度之后,敖术有了动作,他采用的是与莫问相同的招数,双手持握青龙刺,原地急旋,取了守势。 莫问没想到敖术会如此应对,敖术的青龙刺比他的长剑要长,剑气也好,刀芒也罢,都是用来克制实力较自己弱很多的对手的。与实力相当的对手争斗,外延灵气起不到很大的作用。敖术此法虽有照搬之嫌,却是最为稳妥的防守招式,倘若他继续向前就会撞上锋利的青龙刺。若是中途收势,敖术会立刻挺刺来袭,届时怕是又要被青龙刺刺伤。 千钧一发之际,莫问并没有倚仗伤口可以瞬间愈合的能力强攻,而是急旋向东避开了敖术的青龙刺。若是存心杀死敖术,可以拼着受伤取敖术性命,但此时他并不想杀敖术,既然不杀敖术就不能随意显露自己的看家本领,倘若世人都知道他的伤口能够自动愈合,日后与人争斗也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莫问旋转向东,再转北,再绕西,如此这般围绕着敖术转起了圈子。 敖术见状暗自心喜,他位于中央,莫问环绕,他转的圈子比莫问要少很多,倘若僵持下去,莫问一定会败下阵来。 二人速度奇快,三滴水的工夫莫问已然绕着敖术转了十几圈,二人此时属于僵持阶段,谁想拔高或降低高度谁就会落于下风,届时不但无法出招攻敌,还会为对方创造机会。 又是三滴水的工夫,敖术耐受不住开始犯晕,但他并未慌张,而是反撩青龙刺冲着莫问前方丈许猛刺而去。 他本以为莫问此时也与他一样晕眩,一定会收势不及自投罗网,未曾想莫问于瞬间止住了旋转之势,欺身而上,长剑直取他的右侧肩膀。 此时他的右臂正在持刺外探,无法回收防守,情势瞬时变的极为被动。 眼见落于下风,敖术心念闪动,自肩头变出一片青色龙鳞,欲以臂膀硬受莫问一剑。 莫问见状微感失望,通过敖术的应对可以看出敖术身经百战,敖术若是左转闪避后背就会露出破绽,若是右转,暴露的就是前胸,不管是前胸还是后背,相较于肩膀而言都要脆弱的多,而今敖术应对得当,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这柄长剑无法刺穿龙鳞。 虽然失望,莫问却不愿放过这种伤敌的良机,灵气急催助力,即便不能刺穿龙鳞,让其右臂剧痛也会影响其使用兵器。 转瞬之后,长剑刺中了敖术右臂龙鳞,由于莫问用力甚猛,长剑弯曲崩断。 莫问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见长剑折断也不心疼,长剑折断的同时右手外探,快速抓向敖术的青龙刺。 青龙刺为龙角炼就,凡人无法触及,莫问探手其上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此时乃争抢先机之时,莫问狂催灵气,以灵气助力抓牢了青龙刺,与此同时扔掉断剑,以左拳猛击敖术脑后玉枕。 敖术是个名符其实的独眼龙,右眼已瞎,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欺他眼瞎,莫问此时的举动令其勃然大怒,身形右转,左拳急速击出,直取莫问前胸。 莫问出招在前,自然不会中途收招,虽然没有击中敖术玉枕,却击中了敖术的脖颈。 就在莫问猛催灵气加重伤害之时,敖术的左拳亦击中了他的前胸,骨碎之声随即传来。 敖术乃是真龙,灵气之中带有龙气,被其击中之后莫问周身巨震如遭重锤,但他并未松开青龙刺,倘若让敖术重新掌握青龙刺,将失去辛苦得来的先机。 受创之后自然要给予反击,莫问提气左臂,再度左摆猛攻敖术左额太阳穴。 这一拳势大力沉,打的敖术龇牙咧嘴,但敖术也抱了跟他一样的心理,无论如何也不肯舍弃兵器,气怒之下左手变为龙爪,冲着莫门脑门猛拍。 莫问见状大骇,倘若被敖术的龙爪拍中可不是龇牙咧嘴那么简单了,但他又不肯松手躲避,危急之下急中生智,双手抓握青龙刺,上身后仰,双脚连环猛踢敖术中盘和下盘。 敖术下腹受创,双手握住青龙刺凌空前翻,自莫问上方翻到了莫问后方,随即双臂向前极力猛甩,试图将莫问甩出。 莫问猜到了敖术用意,双手死死握住青龙刺,被甩到敖术身前之后唯恐敖术自后面动手,急忙如法炮制的将敖术向前甩去。 敖术抓住青龙刺不似莫问那般艰难,自然不会被莫问甩出,定住身形之后再甩莫问。 二人抡甩之下自空中翻起了跟头,唯恐对方自身后动手,谁也不敢停歇,惯性一起,越甩越快,越甩越低。 二人争斗的情形令下方众人目瞪口呆,众人原以为二人过招会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未曾想与寻常武人过招无甚区别,甚至还不如武人那般讲究套路,不是转圈子就是翻跟头,这是哪门子打法。 二人风车一般的向东翻去,敖术为龙属,可以一直待在空中,莫问为凡人,若不消耗灵气便会坠落,有莫问拖累,二人很快滚落于东方山中,撞飞灾民一片。 落地之后二人仍然抢夺青龙刺,此时双方都是双手抓握,谁也不敢腾手出招,只能以下盘攻守。 二人争斗之时,周围的灾民叫嚷着冲了上来,“打死那个牛鼻子。”“那个道士是坏人。”“快来帮龙王爷。” 这些灾民都是老弱妇孺,无有什么能耐,但人数众多,一哄而上拖拉抱拽,令莫问掣肘难展。 莫问一直紧抓青龙刺乃是为了尽量减少灵气消耗,眼见被灾民围住,只能松手突围。 就在莫问松开青龙刺的瞬间,敖术怒吼着现出了原形,先莫问一步,爬云升空。 莫问见状来不及多想,灵气外放震飞了身上的拖累,匆忙升空抱住了龙尾…… 第四百零六章 人龙之战 莫问抱住龙尾的瞬间立刻意识到此举极为危险,恐敖术摆尾,急忙攀附龙鳞试图借力上掠。 莫问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敖术反应同样十分迅捷,察觉到莫问抱住了自己的龙尾立刻摆尾反甩,莫问此时尚未离开龙尾,被龙尾急甩而出,向东倒退疾飞。 敖术将莫问甩飞之后立刻回身追击,莫问见势不妙顾不得痛惜灵气,灵气自涌泉急速宣泄,快速止住退势,再发灵气加速,向敖术迎头冲去。 前冲之时莫问快速提气聚于右臂,既然要战就不能顾及灵气消耗,存心节省有可能浪费的更多,古语有迎头痛击之说,此番他就准备与敖术正面交锋,以自身充盈灵气挑战敖术的真龙之身。 转瞬之后,短兵相接。 莫问右拳击中了青龙双眼之间的头骨,竭尽全力的一击彻底阻止了敖术的前冲之势,但与此同时自身也被敖术巨大的力道再次撞飞。 后退之时莫问如法炮制,以灵气减速反冲而回。 敖术见莫问再度冲来,龙啸过后前腾云前冲,莫问先前的奋力一击虽然没有击碎坚硬的龙骨,拳上夹带的灵气却令他元神不稳,头晕眼花。此番之所以敢继续前冲,乃是因为先前二人相撞之时他听到了微弱的骨碎之声,他自身没有受伤,受伤的自然是莫问的右手,在其看来指骨断裂势必影响莫问出招的威力。 莫问前冲之时既惊叹真龙本体之强悍,又庆幸自身拥有快速痊愈的能力,他此时的肉身绝大部分由灵气凝聚,凡人的肉身虽然也是由灵气组成,但其中掺杂了大量的浊气,遇到伤害之后的痊愈速度远远不如完全由精纯灵气凝聚而成的肉身。 在二人再度冲撞之前,莫问完成了断骨复位愈合和凝气助力,这一次他完全舍弃前胸的保护,双臂高抬,冲着龙头怒吼猛砸,“下去!” 争斗之时兼顾攻防,若攻六则防只有四,若九防则只有一攻,莫问此番将十分实力尽数用在攻敌上,威猛的灵气一举将敖术震晕,在其被撞的口吐鲜血倒飞之际,敖术庞大的龙身亦急速坠向地面。 虽然可以瞬间愈合伤口,痛觉却不曾失去,敖术此番冲撞不但撞断了他的肋骨,连同脊骨和体内肺腑亦尽数受创,后退之时莫问强忍疼痛,以意行气扶骨归位,重愈五脏。 下方的龙蛇眼见敖术被莫问击落,纷纷舍弃对手急速游至下方意图承接。 莫问伤势严重,脊骨一直不曾归正,见此情形急忙神授先前召唤而出的青龙上前攻击敖术。 敖术虽然被震晕,苏醒的却快,在即将落地之时苏醒了过来,变化为人,反转青龙刺将那急冲而至的符化青龙贯头刺死。随即踏地升空向莫问急冲,“本王要将你挫骨扬灰。” 眼见敖术抢先恢复了行动,莫问只能催运灵气加速伤势愈合,伤势复原之后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连画两道火符两道雷符,双手各执其一,待得敖术近身,先将左手符纸催出,雷符与火符配合使用可以将火符幻化的火球炸开,增加火符威力。敖术不明所以,眼见符纸到来,以青龙刺外拨,一拨之下符咒变为火球爆裂,爆燃的火球虽然不曾伤害他的本体,刺眼的光亮却令他暂时失明。 莫问自然不会错失良机,趁机欺身而上,右手夹带两道符咒击中了敖术前胸,此番他是抱了两败俱伤之心的,雷符与火符爆裂产生的炙热高温灼伤并震碎了他的右侧手臂,而敖术前胸则被炸的血肉模糊,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莫问甩手将右臂复原,提气急冲。 敖术受伤之下气恼非常,抖身收回青龙刺,聚气双掌,与莫问对掌硬拼。 争斗之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一方做出了比拼灵气或内功的动作,另外一方必须应战,如若不然就是自愧不如,哪怕胜了也是取巧胜的,万难服众。 眼见敖术要硬拼,莫问并未取巧换招,双掌径直击向敖术的双掌。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气巨响,二人同时闷哼倒飞,与莫问的吐血倒飞不同,敖术并未吐血,他是真龙之身,本体比凡人强悍太多,但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惊骇,因为他看到了莫问双臂错位破体而出的桡骨和尺骨瞬间归位,伤口急速愈合。 短暂的惊愕之后,敖术环臂催出龙气将下方的大量木属事物引向空中,下方乃是混战的战场,戈,矛,枪,箭皆有木柄,大量兵器受到木属龙气感召急速升空。 莫问有感,料到敖术接下来会做什么,故此不待敖术凝势完成,再度欺身而上出手攻他,此番他不再与敖术硬打硬拼,出招之时专取敖术气穴,且不管异类本体为何,变化为人之后气血运行的路线与人类并无二致,故此它们也有穴道和经络。 由于莫问见机得快,敖术来不及调用木属事物,气急之下再度幻出青龙刺与莫问往来缠斗。 失去了敖术的感应和控制,那些已经升到半空的兵器纷纷反落地面,误伤双方兵士无数。 这一次二人都没有将灵气外延,因为灵气外延会拖慢出招的速度,敖术的青龙刺走的是长矛的路子,出招之时偏于勇武刚猛,少有奇淫诡变。相较之下莫问的招数就偏于阴狠,所谓阴,是指出招之时留有后招,一招既出,大致能够猜出对方随后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根据对方尚未做出的应对,提前自心中想好接下来该施展怎样的招数。所谓狠,是指不惜拼着自身受伤也要制服敖术,似敖术这样的高手,在出招之时不会有很大的破绽,即便料敌于先也不可能抓到完胜他的机会,能够抓住伤敌七分,自伤三分的机会已然算是良机了。 过招之时莫问一直试图抓拿敖术的青龙刺,久战不下已经令敖术极为气恼,腹部受伤更是令他暴躁,见到莫问一味的抢夺他的兵器更是气急憋闷,频出险招想要取莫问性命,但莫问身法诡异,身在空中腾挪自如,如此一来更是令他暴跳如雷。 莫问试图抓拿敖术的兵器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激怒敖术,使用长兵器的人通常耐性都不是很好,拖得时间越长敖术就越急躁。还有一个用意是声东击西,误导敖术,实则他的目标是敖术身后的魂门穴和命门穴,寻常的封穴手法根本就不可能封住敖术的灵气,必须一举封住他两处重穴才有可能令他出现短暂的气息不畅,然后趁机再封其他气穴,只有这样才能制住敖术。 心中存了此念,莫问出招之时就会逐渐铺垫引诱,十余个回合过后终于抓到机会绕到了敖术身后,敖术虽不知莫问会做什么,却知道他绝不会干什么好事,青龙刺快速后撤,顶撞封堵。 好不容易方才抓到机会,莫问怎会中途收手,拼着腹部被青龙刺撞击快速出手,点中了敖术魂门穴和命门穴。 一击得手,敖术随之一滞,莫问强忍腹部疼痛连番出手,大椎,玉枕,尾闾,就在莫问以为已经制服敖术之际,敖术发出了一声怒吼,怒吼的同时现出了青龙原形。 眼见敖术现出原形,莫问不再试图封点敖术穴道,退一步讲就算他想封也寻不准穴位的所在,但他也并没有抽身后退,而是闪身冲到了青龙头顶,一手抓附龙角,一手聚气猛击龙头。 敖术虽然奋力现出了原形,气穴被封所造成的肢体麻痹却并未立刻消除,行动受限,不得施展,莫问连番猛击打的他头晕眼花,几欲晕厥。 “到此为止,可否?”莫问暂时停手,低声发问。 “否!不将你剥皮抽筋,难消本王心头之恨。”敖术气急之下高声怒骂,与此同时龙爪攀云,急速升天。 与敖术斗了这么久,莫问也有些厌烦了,眼见无法和解便不再多言,掏出符盒连画镇尸符,一张,两张,三张…… 镇尸符的起效原理是封闭死人体内的阴气,用在异类身上也有同样效果,当敖术额头贴上三张镇尸符时他的动作开始减缓,敖术情急之下变回人形伸手去揭额头符咒,莫问趁机再封其周身气穴,连封三十几处方才彻底放心。 制住敖术之后莫问并没有落于人群之中,而是将敖术带到了北侧五十里外的一处山巅。 “你伤我一回,我制你一次,扯平,我无心与你们为敌,日后不可寻我麻烦。”莫问冲满脸怒气的敖术说道。 敖术闻言只是怒视着他,并不说话。 莫问这才想起在空中连他的哑穴一并点了,便抬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本王生平从未败过,今日败于你手乃奇耻大辱,你这肮脏的小人以奸计害我,竟然还想让本王念你人情,你这卑……” “你还是闭嘴吧。”莫问抬手再度封住了敖术的哑穴,转身掠回了无名所在的山顶。 “师父,那条青龙呢?”无名将辛苦拔出的剑鞘递向莫问。 “被为师制住了,留在了北方山中,剑断了,留它也无用处。”莫问接过剑鞘反手扔掉,想要自包袱里拿取道袍更换,却想起先前的道袍还未曾缝补,只能穿着这件缺了袖子的。 “师父,您真厉害,现在怎么办?”无名欢喜的问道。 “你在此处再等上片刻,我下去寻那披甲水族,让它将敖术扛走……” 第四百零七章 不自强就灭亡 莫问冲无名交代一句,转身掠向北方战场,此时战事仍在持续,朱雀虽然将陇郡周边的毒蛇焚烧大半,却仍有为数不少的毒蛇游进了东门战场,由于中途将符化青龙召去攻击敖术,体形巨大的蛟龙巨蟒此时还剩下十余条在战场中肆虐横行。 莫问到得战场隔空抓过一把单刀逐一砍杀那些巨蟒蛟龙,有灵气助力,刀刃可以轻易破开那些蛟龙的坚硬鳞甲。 莫问的出现令陇郡一方士气大盛,兵士奋勇冲杀,争先恐后。反观胡人一方,不见敖术已然令他们士气低迷,此番又缺了蛟龙巨蟒助阵,逐渐开始败退后撤。 莫问根据气息落到了那变为人形的披甲水族近前,那水族用的是一根长鞭,眼见莫问到来,硬着头皮舞动长鞭前来战他。 莫问抬手抓住了长鞭鞭梢,以灵气助力将那水族幻化的汉子拖到了跟前,“敖术在北方五十里外的山巅,准你负他回去。” 那水族弓背尖嘴,想必是虾属怪物,听得莫问言语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还不快去!”莫问松开了鞭梢。 那弓背汉子愣了一愣,环顾左右之后见龙蛇死绝,狂澜难挽,这才离开战场匆忙北逃。 莫问之所以将敖术放在山顶,为的是能够看到敖术,以防敖术无法行动遭到他人暗算,届时自己又要背上黑锅,一直等到弓背汉子将敖术背走才放下心来,离开战场提气掠回无名所在山顶。 “走。随为师进城。”莫问拿起包袱,揽过无名,提气掠向陇郡城墙。 彭炳泉此时站立东门城楼调度指挥,见莫问带了无名过来急忙快步来迎,“此番若非真人出手,陇郡军民皆无生理,彭某代他们向真人道谢。” “你分明知道贫道就在城南,为何迟迟不向贫道求助?”莫问挑眉问道。 “真人乃是仙人一般的人物,我等岂敢随意劳烦……”彭炳泉说到此处见莫问侧目皱眉,急忙说出实情,“季道长等人不愿真人插手此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彭炳泉所说的季道长是何人,此人应该是城中道人的头领,若是袁东等人向他求助,就会将城中那些道人先前辛苦护城的功劳抹杀,这才是城里的道人不愿袁东和彭炳泉向他求助的真正原因。 古语有云兵败如山倒,胡人一方失去了强大的帮手,已经开始溃败,陇郡的士兵尾随追杀。 “请问真人,追杀多少里?”彭炳泉见莫问环视战场,知道他有指挥定夺之心。 “二十里。”莫问心念微动,散去了尚未消散的朱雀。 彭炳泉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大为不满,二十里方才到得东山西侧山脚,山中的大量胡人都不在被杀之列。 “二十里是不是有点短?”彭炳泉小心翼翼的试探。 “三十里。”莫问说道。 眼见莫问让步,彭炳泉没有再寸进尺,传令三军,追杀三十里。 莫问站立城头,看着汉人追鸡撵狗一般的追杀胡人,他先前的妥协至少会令胡人多死两到三万人,这些胡人多是灾民,多死几万对汉人没有任何的好处,要说有好处,那就只是让汉人解气报仇。 战事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战场上遗尸数万,胡人灾民仓皇逃命,十几万灾民,幸存的不过一两成,其他人都被凉国士兵斩杀,混战之际无人执行莫问不杀妇孺的命令,老人,孩子,妇人皆在被屠之列。 鸣金收兵之后,彭炳泉邀请莫问进城歇脚。 落脚之处位于彭炳泉的府邸,郡府被用来充当灵堂停放袁东的尸身。作陪的只有彭炳泉一人,张宁和朱昌亭借口善后并不来见。 虽然彭炳泉尽心招呼,莫问仍能看出彭炳泉对他的不满,不满的原因很简单,若是他能及时出手,袁东和那老将军就不会死。 眼见气氛不佳,莫问无心久留,冲彭炳泉说道,“彭将军,古人猎鱼不洒密网,行军打……” “真人想要放胡人西去?”彭炳泉猜到了莫问的意图。 “开关一夜,可否?”莫问出言商议。 “真人悲天之心彭某很是敬佩,但此事末将一人做不得主,需请示朝廷。”彭炳泉摇头说道。 “请示朝廷怕会拖延不少时日,事出从权当尽早开关放行,若是不然,东海龙族还会卷土重来。”莫问皱眉说道。 彭炳泉闻言皱眉不语,片刻过后出言说道,“真人言之有理,但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彭某与其他将校略作商议?”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二更之前彭某一定回来,请真人和小道长暂歇。”彭炳泉言罢,转身快步出门。 “师父,胡人很坏,还吃人,您怎么对胡人这么好?”无名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有时候糊涂是一种幸福,倘若看的太透,很多事情就无法随心所欲,也就很难做的大快人心。 二人自将军府静坐等候,入更之后,身穿白色孝衣的袁小姐到来。 “真人慈悲为怀,仗义出手救得陇郡百姓,我代先父谢过真人。”袁小姐蹲身行礼。 “举手之劳,担不起谢。”莫问离座起身冲袁小姐抬了抬手,袁小姐此来是何用意他很清楚,道谢只是幌子,问责才是目的。 果不其然,袁小姐道谢过后并未离去,而是出言问道,“敢问真人,您分明在旁观战,为何不早些出手救家父性命?” “满天神仙,非请神许愿不会垂临凡庇护。道人行事亦是如此,令尊没有开口相请,贫道师出无名。”莫问平静的说道。 “原来如此。”袁小姐怨恨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离去。 无名目送袁小姐离去,回头冲莫问说道,“师父,咱不该吃人家的干粮。”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无名见莫问神色不悦,急忙闭嘴。 袁小姐刚刚出门,一群道人和将军便怒气冲冲的涌了进来。 “诸位切莫冲动,此事还需商议。”彭炳泉自后方冲上前来,展臂挡住了众人。 领头的一个年轻道人伸手推开了彭炳泉,“彭将军,此事与你无关,贫道倒要请教莫大真人,为何要放胡狗西去。” 说话之间,一干道人和武将涌到了门口,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莫真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诸位切莫冲动,好生说话。”彭炳泉跑到门口高声苦劝。 莫问见状离座站起,移步门口,转头看了彭炳泉一眼,只见彭炳泉额头见汗,神色焦急。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门外众人稽首行礼。 “莫大真人法术通天,降了青龙蛇蟒,救了陇郡百姓,贫道等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不知莫大真人为何要放胡狗西去?”那领头的年轻道人怒目相向,讥讽责问。 “他们不是士兵,多是手无寸铁的灾民,虽是胡人却不能尽屠。”莫问正色说道。 “胡人占我汉人山河,抢我汉人妻女,视我汉人为两脚羊,行军之时捆带妇人充当军粮,这些事情莫大真人难道不知?”年轻道人高声喊道。 “贫道自然知道,但不能因此斩尽杀绝。”莫问说道。 “凌云子,你好生糊涂啊,莫大真人曾为赵国国师,与豫公主私交匪浅,你这发问着实不智。”后方有道人出言讽刺。 “贫道自然知道,我只想问莫大真人,您是汉人还是胡人?”凌云子问道。 “贫道自然是汉人。”莫问面色阴了下来,袁小姐先前的问责已经令他很是不快,此时心中怒火更盛。 “你是汉人,为何要相助胡人,你可知道放虎归山的后果?倘若胡人恢复了元气卷土重来,我汉人岂不是又要惨遭杀戮?”凌云子步步紧逼。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此事才好?”莫问强忍怒气出言问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胡人当年怎么对待我们汉人,我们汉人今天就怎么对待他们。”凌云子情绪异常激动。 “老幼妇孺呢?”莫问皱眉问道。 “再小也是狼,杀了,一并杀了,不可留下后患。”凌云子喊道。 此语一出,立刻招来众人的齐声附和。 “你们说了不算,贫道说了,放行一夜,你们不开关,贫道就亲自为他们开出一条道路。”莫问怒声高喊。 “你这个助纣为虐的道门败类,你这个数典忘祖的无耻之徒,你若想放胡人西行,就先杀了我们。”凌云子迈步上前,与莫问直面相对。 彭炳泉在旁看的真切,见莫问面露杀机知道他当真会下手,急忙上前插在了二人之间,“莫真人,此事可否融缓几日?” “不行,胡人眼下落了难,就因为我不与你们一样落井下石的追杀他们,你们就说贫道数典忘祖。贫道忍辱负重东征三郡,出生入死换得赵国百姓减赋五年,到了你们嘴里贫道之举就成了助纣为虐。你们可知道赵国的护国番僧是被谁打败的,你们可知道是谁缩短了赵国十二年的国运?放胡人西去怎么了,他们再来又怕什么,汉人若是团结强大,他们再来亦是纳贡称臣!若是汉人不思进取,他们再来将我们杀了,我们也是咎由自取!匈奴,鲜卑,羯,羌,氐确是外族,就因为他们是外族你们就要将其斩尽杀绝,恨不得天下只有汉人才好,你们是何等的卑劣狭隘,你们是何等的小肚鸡肠,都给我听仔细了,今夜三更必须开关放灾民西去,滚,都给我滚……” 第四百零八章 放生 “就你宽宏明睿,我们都是目光短浅之徒,你若执意放胡狗西去,除非我们死绝!”凌云子怒喊回应。 “贫道要杀你们不比碾死几只蚂蚁更费事,你滚是不滚?”莫问抬手推开了彭炳泉。 “凌云子,我们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后面有人前来拖着凌云子匆忙离去,道门中人都知道莫问恶名远扬,不似那些唾面自干的老僧好欺负,惹他急了,他真会杀人。 “真人息怒,阻截胡人西去是刘真人的……” “刘少卿那里我会与他说。”莫问打断了彭炳泉的话。 彭炳泉见莫问铁了心,只能屈服,“那好,彭某即刻下令开关放行。” “彭将军,此事需禀报朝廷,你岂能擅专?”有人在旁插言。 彭炳泉暂时持节,见其他将军有不同言语也不能一意孤行,只能为难的看向莫问。 “彭将军,记下人数姓名,若是坚持先行禀报朝廷的人数占了多数,你可先行知会凉国朝廷。”莫问挑眉说道。 彭炳泉闻言如蒙大赦,自正屋取了纸笔,将坚持先启奏再放行的那些将领记了下来,来者有十七人,有十二人坚持启奏朝廷,只有五人表态服从彭炳泉调度。 “无名,我们走。”莫问回头冲已经背上了包袱的无名说道。 无名答应一声,跟着莫问向院门口走去。行走之时莫问说道,“三更时分贫道会以玄武和朱雀冲关,挡路者绝不留情。” “真人,是你应允人数居多可先行上奏的。”彭炳泉焦急的追了上来。 “你们可以上奏,贫道也可以冲关。这份名单拿好了,他日朝廷追究陇郡生灵涂炭之责,这十二人难辞其咎。”莫问迈步出门。 守旧之人都希望照章办事,以免承担后果。莫问如此行事,直接将那些守旧迂腐之人推到了风头浪尖,若不开关,他就会强行冲击陇郡,到时候城破人亡朝廷一定会追责,届时他们这些不知权宜变通之人就是造成陇郡灾难的罪魁祸首。 莫问出门之后行的很快,并不给那些将领改变主意的机会,他此时憋了一肚子恶气,无心与他们使用计谋,一心只想冲开陇郡关隘,谁敢阻拦,必不留情。 走出街道拐角,莫问揽着无名凌空向南,不多时出得城门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南侧山巅,远望东北方向,可见战场上有很多连夜打扫战场的士兵和收尸的民夫,十余万尸首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尽数掩埋的。 “师父,他们会放那些灾民过去吗?”无名小心的问道。 “我倒想他们不放,但他们不敢不放。”莫问深深呼吸,人贵自知,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分量,休说区区几个凉国将领,就是凉国皇帝亲临也得与他三分颜面。 无名见莫问心情不佳,不敢多嘴发问,四处寻找柴草,点火驱蚊。 莫问没有猜错,临近三更,陇郡东西城门大开,城中开始宵禁,大量士兵手执火把站于街道两侧,绵延数十里的火把为胡人指明了逃生的道路。 “师父,灾民都跑散了,就算他们让开道路灾民也不知道。”无名说道。 “自此处等我,不要乱走。”莫问冲无名交代一句,提气东掠。 几个起落之后到得三十里外,此时大量灾民分散于山中各处,这些人逃难之初所带的干粮早已经消耗殆尽,这些天一直靠剥食草根树皮为生,无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到得灾民散布的区域,莫问开始斟酌如何才能让这些灾民相信他,毕竟白日里曾经将敖术战败,此时就算放行,灾民也很难信他。 斟酌良久,莫问并未想出有效的办法,只能掠至一处山巅提气发声,“五族胡人乱我华夏三十载,罪孽深重,血债累累,本该尽杀尔等告祭汉人千万冤魂,但尔等虽为胡人却是平民,上天有好生之德,汉人有炎黄教化,不能因尔等为胡人就屠杀殆尽,贫道已命陇郡守军开关放尔等西去,自今夜子时至明日辰时可安全通过,时辰一过贫道就会离去,届时你等万难再走。” 莫问喊罢,四方山野多有躁动,却并无灾民自藏身的丛林来到主道。 莫问见状抬手入怀取了符盒出来,画写符咒幻化火猴一只,“贫道要杀你们根本无需用计设伏,速速跟随火猴西去,以免拖延生变。” 莫问说完,神授火猴凌空西去,起初有零星灾民外出跟随,到得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最终所有幸存的灾民都跟随火猴向西行去,他们已然陷入了绝境,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除了相信莫问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灾民饥饿困乏,还有很多伤病之人,故此行的很是缓慢,莫问也没有催促,快速提气回返无名所在的山巅。 离无名所在的山峰还有很远他就看到火堆旁站着一个道人,细看之下竟然是刘少卿。 “你何时来到的?”莫问掠到近前冲刘少卿抬了抬手,刘少卿虽然眉头微皱,脸上却并无怒意。 “有小半个时辰了,刚自城里出来。”刘少卿答道,言罢,指着无名问道,“这是你的徒儿?” “这位是为师的同门天权子,还不见过师伯。”莫问冲无名说道,七人同时入门并无尊卑排辈,莫问所说的师伯是就双方年龄而言的。 “师侄无名拜见师伯。”无名冲刘少卿行弯腰大礼。 “嗯。”刘少卿点了点头,转而手指东北方向的灾民冲莫问说道,“为何你总是做些标新立异之事?” “都杀了有伤天和。”莫问说道。 “末世何来天和?”刘少卿摇头苦笑。 “外面相传你此时正在相助魏王驱胡,怎么到得此处?”莫问问道,不知为何刘少卿今晚的情绪很是低落,低落到连他放胡人西去都无心计较。 “回来寻些药草,恰好路过此处,刚刚进城就有一干将官向我告状,说你越俎代庖,蛮横嚣张。”刘少卿说道。 “我许久未曾出门,对时事知之甚少,驱胡之事如何?”莫问问道,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城府不深,没有发火就是不甚在意。 “一言难尽,胡人建国数十年,根深蒂固,兵强马壮,魏王虽然占了邺城还有其他重郡不曾攻克,加之多有拥兵自重的外臣,战事频频,每日东征西讨,焦头烂额。”刘少卿叹气摇头。 “胜负如何?”莫问又问。 “胜负各半。”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随身带了一个包袱,显然是不准备再回陇郡了。 “莫问,你随身可带有补气丹药?”刘少卿踌躇片刻出言问道。 “炼丹鼎器早就被玉清宗讨了回去,此时别说补气丹药,就是疗伤解毒的丹药也没有一颗。”莫问摇头说道。 “既无丹药,你焉敢如此浪费灵气?”刘少卿指着夜色之中的那点金黄光亮,那是火猴所发。 “我已悟得内丹修行法门,体内存有一些灵气,度些与你应急。”莫问抬手抓向刘少卿左手寸关尺,刘少卿见状眉头大皱,犹豫之下最终没有躲闪。 莫问抓住刘少卿的寸关尺,运转灵气反推传度,刘少卿此时气海之中灵气几乎枯竭,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将其气海重新充满。 “难怪你能与东海龙族正面为敌。”刘少卿再度叹气,自莫问传送入体的灵气可以看出莫问此时的灵气修为已经高出他太多。 “冀郡近些时日有无动静?”莫问岔开了话题。 “其他胡人州郡多有出兵讨伐者,唯独冀郡没有动静,一直韬光养晦不曾出兵。”刘少卿说道。 “柳笙很可能藏身冀郡,你当小心提防。”莫问又道。 “嗯,还有一事要求助于你,阿九当年得了李真人的丹鼎,那丹鼎能否借我一用?”刘少卿问道。 “实话也不瞒你,那丹鼎被我用来换取了仙人泪,早已经易主多年。”莫问摇头说道,他先前并不曾猜错,天地封闭之后灵物和炼丹的神器成了修行众人追逐的上品。 “换给了谁?”刘少卿追问。 “太乙山的琼瑶道姑。”莫问答道。 “那好,我寻她去。”刘少卿抬手过后转身欲行。 “不忙走,我还有一事问你,凉国的僧尼当真被你斩杀殆尽了?”莫问留住了刘少卿。 刘少卿闻言转过身来,“怕是少有漏网之鱼,你怎么问起此事?” “想寻一老僧问些事情。”莫问说道。 刘少卿想了想出言说道,“你可去凉国都城司徒府,由他们协助查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看了看不远处的无名,转身离去。 “师父,师伯的隐身之术很是神奇。”无名看着刘少卿消失的方位。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刘少卿这次到来之所以如此和气乃是因为有求于他,七位上清准徒无不心高气傲,刘少卿若非走投无路也绝对不会向他求助,由此可见天地封闭对修行中人造成的影响有多严重。 下半夜,二人自山顶遥望灾民穿城西去,刘少卿既然没有明确反对,城中官兵自然不会阻挡为难这些灾民。 虽然莫问说的是辰时,但师徒二人一直等到次日午后灾民尽数过境方才离开此处继续北行。 第四百零九章 枉死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闷头赶路,陇郡之事令他心情很是低落,不管是谁,所做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可,哪怕大部分人不认同,有一两个人知心的人能够认可也是好的,但这些年下来他没交到几个朋友,阿九飞升之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交流,而对方能够理解他想法的人。 北行十几里,迎头赶来一队官兵,伤兵甚多,在队伍后方跟随着不少挑担推车的民夫,这群人应该是先前被阻挡在陇郡北方的运粮队伍。 傍晚时分,二人自路旁暂歇,由于没有干粮,莫问只能前往深山寻找木薯山芋等果腹之物,凉国这些年一直缺粮,水里的鱼虾,山中的野物都有人渔猎充饥,此时果腹之物寻之着实不易。 “师父,咱要去凉国的都城吗?”无名吃着烤焦的山芋。 “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急于过去,无名,为师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东南,你若愿意可去道观居住。”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放下吃了一半的山芋,愕然转头,“师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不是,你若想回去,为师陪你一同回去,此时游方不合时宜,饥寒露宿太过辛苦。”莫问抬手捏去了无名嘴角的芋皮。 “没事儿没事儿,诸葛亮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再说我跟着师父还没挨饿呢。”无名连连摆手,转而继续吃那山芋。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快些吃,吃完操行晚课。”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察觉到东南方向气息异常,扭头回望,只见东南天际乌云滚滚,随着乌云的临近,莫问根据气息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敖术。 “走走走,那厮又来了。”莫问笑着拉起了无名,灭了篝火快步向北。 “是先前跟您比斗的那条青龙吗?”无名好奇的问道。 “正是此人,先前他斗我不过憋气心中,重得自由自之后便来寻我报仇,可不要与他纠缠,快快躲了。”莫问环视左右,冲着西南方向的小径行去。 无名闻言随之发笑,跟随莫问拐入小径。 “师父,他会不会迁怒城里的百姓?”无名行走之后频频回头,那片乌云一直停留在陇郡上空。 “陇郡守军已然放胡人西去,他就算想要发飙也没有由头。”莫问说道。 “幸亏您把胡人放了,不然他们就要倒霉了,可惜他们不领情,此时说不定还在恨您呢。”无名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指望对方领情。”莫问笑道。 师徒二人趁着夜色快步急行,到得下半夜到得岔路口,往西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往北是通往村庄的小路,莫问带着无名选了向北的小路。 胡人之争发生在赵国境内,凉国并未受到波及,除了贫穷并无战乱,村庄也都有人,天亮时分二人来到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人口不少,当有两百多户人家。 “无名,自村里寻一户人家募化,必须一举成功,若是被拒之门外,罚你一日不食。”莫问给无名出题。 “师父,这不对呀,怎么只有罚没有赏呢,我若是募化成功了呢?”无名狡黠反问。 “成了传你符咒法术。”莫问笑道。 “成。”无名痛快的答应下来,转身走到村南第一家砰砰敲门,“开门,快开门!” 这是一处很大的宅院,无名敲门过后有下人将院门打开。 “小道长何事敲门?”下人模样的人冲无名问道。 “我跟师父与妖怪苦斗了一夜,很是腹饥,快去为我们拿些吃的。”无名蛮横瞪眼。 那下人见无名神情不善,再看莫问道袍少袖,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转身进去端拿食物。 “师父,成了。”无名得意回头。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你这是募化还是抢夺?” “当然是募化,我又没有动手,我发现人都怕恶人,得骂着来。”无名坏笑。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无名募化所用的方法无疑是受到了他前夜与将领和道人说话态度的启发。但他让无名募化的初衷是为了让无名学会观察细节,故此笑过之后出言说道,“骂的前提是打的过人家,若是技不如人可千万别骂。不许胡闹,再去寻找,此番要寻找能够帮为师缝补道袍的人家。” 无名无奈,舍了这家,在村子里逐街寻找,最终自村西寻到一户人家,“师父,这家。” “为何选这家?”莫问问道,无名寻的是一户很小的破旧院落。 “这户人家有草药之气传出,说明家里有病人,咱给他们治病,不愁他家的巧手妇人不给您缝补。”无名得意的解释。 “你如何知道这户的妇人很是巧手?”莫问笑问。 “门上的贴花很是精巧,当出自巧妇之手。”无名自信满满的指着门上残留的年关剪纸。 “观察还算细致,却算不得细致入微,这户人家得病的恰恰是妇人,而且家中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即便我们帮其治病,她也无法为我们缝补衣物。”莫问点头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得病的是妇人?还有,您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无名对莫问的判断深信不疑,脸上只有好奇,没有不信。 “饭糊了。”莫问抬手指着木门,示意无名敲门验证。 无名上前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到门外的师徒二人,道了声“稍等”转身进院。 “善人,我师父会治病。”无名喊道。 那户主闻言急忙转身,“此话当真?” 莫问用事实证明了无名‘此话当真’,也用事实向无名证实了他的判断无误。给你妇人瞧病之后师徒二人出了门。 “世间本无秘密可言,所谓秘密都是对粗心之人而言的,真相要靠自己去观察判断,不可道听途说,也不能粗心大意。”莫问趁机向无名传道。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随口应声。 莫问点了点头,再度说道,“乾坤化天地,天道有阴阳,天下百姓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明眼人,这部分人很是细心,凡事用心观察,这些人都能过的很好,这是他们的得。但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有得必有失,他们在过的很好的同时也会活的很累,因为细心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还有一类是瞎眼人,这些人目光短浅,懒得用心观察,得过且过,少用心思,故此他们过的很是轻松,这是他们的得。反之,由于他们懒得观察思考,便会被明眼人利用引领,因此这部分人往往活在市井的最底层。” “师父,道士是哪一类人?”无名问道。 “道士也不相同,似为师这般勉强算得上是明眼人了,似那凌云子那般则是自以为是明眼人的瞎眼人。”莫问说道。 “师父,自卖自夸是不是不太好啊。”无名偷笑。 “你看,你这就是陷入了俗世的陈规之中,我举例与你讲理,驴子去山中逞能,老虎去磨坊拉磨,这两者的本质都是虚伪,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和准确的定位,是驴子就老实拉磨,是老虎就雄霸山林,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道自然,你可懂?”莫问问道。 “懂,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本事不逞能,有本事不装熊。”无名郑重点头。 “对,道人行事需光明磊落,不可藏头露尾。那些微服私访的官员,其内心深处并不光明,巴不得有人前来招惹他,小看他,然后他亮出身份令对方惶恐。还有很多习武之人也有此等恶习,实则这是虚荣之心作祟,你长大之后万万不可做这种事情,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刻意伪装,不然就流于下乘,有违道家教义。”莫问说道。 “师父,您就放心吧,咱还是回去寻户人家先给您袖子缝上吧。”无名说道。 经无名提醒,莫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村子,于是调头回返,寻了一户大宅敲门请入。 刘少卿在凉国境内大肆扬道抑佛令得道家弟子地位很高,莫问道明来意,户主急忙将师徒二人请进了宅院,上茶招待。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主家殷勤的态度令莫问心中生疑,“善人,有事明言?” 那户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长可会作醮?” “做得。”莫问点头说道,实则正规的作醮至少需要三人以上,但渡过天劫的道人要处理妖邪之事根本无需帮手。 “那就好,敢请道长为先母做场法事,不管见效与否,酬资绝不敢少缺。”年轻的户主说道。 “亡者不安?”莫问皱眉问道。 “不瞒道长,姚某出生之时横胎,先母生下姚某就过世了,自姚某记事之时起,每到姚某生辰之日的晚间,就会梦到先母站立床边哭泣,问她何事却并不言语,年年如此,做了好多场法事也不见效。”年轻的户主眼眶泛红,神情悲伤。 “善人,你怎么知道那女鬼就是令堂?”无名在旁问道。 “过世之后不可称之为令堂,当称先妣。”莫问出言纠正。 “回小道长问,姚某曾向先父说起过那妇人的衣着样貌,据先父所说那正是先母,况且母子连心,见到先母哭泣,姚某心如刀绞。”户主抬手擦泪。 “善人无需悲伤,请带贫道往先妣阴宅一行。”莫问起身说道。 “好好好,如此这般就有劳道长了。”户主起身带路。 到得院内,户主喊了一个下人,四人出门东行。村民见之,聚众尾随。 “村民也知晓此事?”莫问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十几位闲妇懒汉。 户主闻言点头说道,“先母下葬之后就不时有村民见到先母自坟茔上哭泣。” 莫问没有再问,跟随户主一路东行,出村之后向东没有多远,户主走向路北一处草夼,自一处坟茔前停了下来。 到得此处,莫问立刻察觉到一股微弱的魂气,魂气虽然微弱,怨气却极为强烈。 “先妣当真死于难产?”莫问皱眉问道。 “当真。”户主连连点头。 “不然,先妣乃是枉死。”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年轻的户主面色大变,“道长慎言啊。” “确是枉死,且魂魄受本体拖累不得前往地府,非开棺见天不足以平其怨气。”莫问说道。这座坟墓里怨气强烈,表明尸身不腐,但坟墓中并无尸气,表明尸身不是湿尸,很可能已经成了干尸。 莫问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故此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开始议论纷纷。 “道长,姚家家门清白,先母确是难产而死,姚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户主高声说道。 “信我,开棺。不信,随你。”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岂不扰亡者安宁?”户主连连摇头。 “它若真的安宁,就不会于你床前哭泣。”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不见效果?”户主发问。 “砍头与你。”莫问说道。 年轻的户主见莫问如此肯定,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召集人手开始挖坟。 挖至中途,乡约闻讯带了仵作和官兵前来,若是姚家奶奶真是死于非命,那就牵扯到人命官司。 那乡约不信鬼神之说,来到之后对莫问和无名很是轻蔑,“游方野道,妖言惑众,怪力乱神。” 不多时,挖开了墓室,外人留在墓外,有关之人进入墓室。 墓室与其他墓室没有很大的区别,一具棺木南北放置在墓室正中,莫问上前打开了棺盖,一具女性干尸暴露在了火把的光亮之下。 这具尸身已经脱水干枯,双手呈上撑姿势,面部表情很是狰狞,一眼就能确定此人确是枉死。 莫问看了那乡约一眼,转身离开墓室,那乡约急忙喊来仵作验尸。 仵作忙碌了一个时辰,验尸的结果是这妇人当年生产之后体力衰竭出现了假死,家人不知,将其入殓安葬,后来此人自坟墓中苏醒,发现被活埋就开始挣扎,最终导致棺内空气耗尽,窒息而死。由于棺内无有空气,故此令得尸身不腐。 仵作得出了结果,那乡约大为得意,走出墓室冲众人说道,“真相已经大白,何来鬼神。”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问道,“敢问乡约大人,此人死因你确实已经查明,但还要劳烦你向我等解释,为何在此之前有很多村民都看到有妇人自这坟墓上哭泣?” 乡约闻言眉头大皱,环顾围观百姓,“有吗?真有此事?” “有!”围观众人异口同声。 此番轮到莫问冲那乡约投去轻蔑眼神,“解释不了就不要胡乱解释,免得弄巧成拙,遭人嗤笑……” 第四百一十章 妖怪和尚 那乡约当众丢丑,很是羞臊,带了仵作和官兵匆忙离去。 “道长,接下来该做什么?”年轻的户主上前拱手。 “请几位老人将先妣棺木抬出坟墓,围坟茔一周送入墓室便可。”莫问说道。 户主此时对莫问敬若神明,闻言立刻请人照办,姚家乃村中富户,围观众人趁机讨好,有几个老者进入墓室,抬了棺木出来绕行坟茔,随后将棺木放归墓室。 棺木放下之后,棺中干尸的表情已然发生了变化,狰狞的表情变为了平静安详,怨气亦随之消散。这妇人被闷死在了棺材里,心中积存怨气,重见天日如同受屈之人沉冤得雪,实则它也不求什么,只求他人知道自己的不幸遭遇。 “道长,我想为先母换身衣服,可否。”年轻的户主抚棺痛哭。 “孝子不可碰触父母尸骨,盖棺封墓,自墓外祭奠。”莫问转身走出了墓室。 主家虽然悲伤,但此事终究是件喜事,祭奠毕了姚家户主立刻命人整治宴席,答谢莫问和先前帮忙抬棺的众人。 “道长,近些年战事频频,赋税颇重,家中已无多少银钱,这是两百两香油钱,请道长不要嫌弃。”年轻的户主将一黑色布包放到了桌上。 “贫道身上还有些盘缠,这些银两善人收起来吧。”莫问摆手说道。 “道长有所不知,并非姚某吝啬惜财,而是家道中落,实在……”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善人误会了,贫道并非嫌少,而是要它无用,烦劳善人为我师徒二人整治一些干粮留与我们路上食用。” 那年轻户主见莫问不肯收钱非要盛情呈送,莫问不喜欢这种无谓的推让便皱起了眉头,后者见莫问皱眉,这才作罢,吩咐厨下为二人烘烤干粮。 晚间,师徒二人自村上留宿。 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日间的事情很快传至四里八乡,到得晚上,闻讯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来到此处自然是有求于莫问,莫问并没有拒人于门外,而是将来人放进了自己和无名歇息的东厢。 放进门的一共有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想请莫问去作醮的,作醮主要是念经祈福,莫问对此毫无兴趣,遣走了四人,留下了三个请求抓妖驱鬼的人。 这三人有两人是衣着寒酸的穷人,还有一人是满面愁容衣着富贵的老者。 “道长,小人罗三,是汪古岭人氏,去年冬天我家婆娘不知被什么妖怪给寐住了,每天吵闹,见人就咬,敢请道长出手救助。”一中年农人自袖子里掏出了半串铜钱颤抖着放到了桌上。 “汪古岭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那农人急忙抬手北指“离此不远,不过七八里路。” 莫问闻言凝神感知北方气息,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令正中邪之后可是喜热怕冷?” “正是,正是。”农人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无法直身?”莫问又问。 “正是,求道长出手。”农人跪倒在地,磕头求助。 “回去以硫磺泡酒环洒屋外,随后自令正所在之处向西寻到三里,掘地两尺可见一灰色大蛇,杀之则令正自愈。”莫问将那半吊铜钱扔还给了农人,摆手说道“去吧。” 后者闻言半信半疑,将那铜钱放归桌上,道谢之后转身出门。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拿过铜钱追了出去。 “善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看向另外一人,此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的虽然破旧却还算整齐,看到此人第一眼他就断定此人是个迂腐的学究。 那老者闻言弯腰作揖,“道长,小女近些时日很是古怪,怕是有不洁之物附身,敢请道长方便之时前去救她一救,老朽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拿不出谢礼,唯有朝夕上香为道长谋福积德。” “不知善人宝乡何处?”莫问起身还礼。 “东南三十里杨柳庄便是。”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分神感知,发现东南三十里并无妖邪鬼魅之气。 “令爱有何不妥?”莫问问道。 “不思饮食,每日唉声叹气,与她说话亦不回答,近些时日更是茶饭不思,少进谷米。”老者出言说道。 “令正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唉,内人前些年死于一场瘟疫。”老者叹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取出符盒画了一道净宅符交予老者,“贴于正屋房门上方,可保平安。” 老者接了符纸,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父,他女儿招了什么邪物?”送客回返的无名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邪物,疑心生暗鬼罢了。”莫问随口说道,老者所说症状哪是什么撞鬼遇邪,分明是少女怀春。 “不知善人前来所为何事?”莫问转视最后一位锦衣老者。 “道长?”那老者说话之时看向房门。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无名,无名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了。 那锦衣老者放下包袱,自包袱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五块马蹄金。 “道长,这是一点香油钱,您先收着。”老者将木盒放到了桌上。 马蹄金始于汉朝,每锭重量不一,这几锭最轻的也在百两左右,五锭黄金就是五百两,在民间这可是不小的数目。见到此人拿出了这么多黄金,莫问开始重新打量此人,此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身形高大,鼻大额宽,穿的是一件黑红蓝三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冠帽,身上多有配饰,观其面相当是一方富豪大贾。 “善人来自何处,有何事寻我?”莫问问道,此人来到之初立刻献上巨金,此举令他对其心生好感,心生好感不是因为黄金的多少,而是此人知道大小。再之此人亲自来访也很有诚意。 “老朽姓黄,乃是这林东村人氏,平日于州府经营米铺,此番回乡是来祭祖躲难的。”老者躬身说道。 “善人所说遇邪之事从何说起?”莫问发问,在此之前他曾大致问过来访之人的目的,此人说的是遇邪。 那姓黄的老者听得莫问言语面露为难神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师父根本就不看重金银,有话快说。”无名催促道,平日里经常露宿野外,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安稳的下榻之处却被这些人缠的没办法入睡,无名因此很是不快。 “容老朽想上一想。”老者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看此人所戴方冠,细看之下发现此人所带的冠帽下沿压的很低,此举无疑是为了掩饰什么。 老者说完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抬手拿掉了帽子,竟然是个光头。 “你是和尚?”无名问道。 那老者闻言急忙将帽子重新戴上,冲无名连连摆手,“小道长小声些,黄家历代经商,老朽岂能是僧人,顶上无发乃是遭了妖怪的戏弄。” “头上的伤疤也是妖怪给你烫的?”无名忍俊不止。 “正是。”老者哭丧着脸。 “详说因果。”莫问也想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姓黄的粮铺店主此时吓的要死,这里是凉国,和尚是要被杀头的。 “此事还要自上月说起,老朽开有米铺,仓中略有存粮,每年到得青黄不接之时都会设立粥铺,子午两顿熬粥赈灾,时值春夏时节,粥铺再度开放,四里八乡的饥民都赶去吃粥。千户帮一家易,一家帮千户难,今年饥民太多,加之余粮有限,粥铺就只开七天。施粥的这几日每逢入夜就会有一僧人前来托钵乞食,家中下人见他可怜就暗地里施粥与他,前几日给了,后来见他总去,恐被官府察觉,就借口老朽不准他们施粥于僧人拒绝给那僧人粥饭,未曾想那僧人是个妖精变化,听得施粥奴才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当夜便前到我的宅院将老朽的头发尽数剃去,还以那烧红的铜钱为老朽烫了几处疤痕。”老者说的悲伤,无名听的有趣,待得老者说完,出言笑道,“怪不得你的戒疤外圆内方呢。” “小道长莫要说笑,老朽这般样子若是被官府察觉,怕是保不住这项上人头了。”老者后退几步,坐到了东侧的木椅上唉声叹气。 “你可曾看到那僧人的样貌?”莫问问道。 “施粥之时老朽并不在场,由于那妖怪都是晚间前去,施粥的奴才也不曾看的清楚,它前往老朽宅院行凶之时亦是黑夜,老朽受魇难起,难以睁眼,亦不曾看到它。”老者说道。 “总不能一无所见。”莫问说道。 “那是,那是,据那祸主的奴才说,此人样貌很是怪异,与常人大是不同。”老者又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难不成此人就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孔雀王。 “你可曾听他说话?”莫问追问道。 “不曾,那妖怪发声混沌,语不成声。”老者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妖物变化?”莫问再问。虽然诸多线索都表明这老者口中所说的妖怪很像番僧孔雀王,但此事也有疑点,那就是孔雀王不会如此胡闹,孔雀王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会只因为对方不与他粥饭就剃人光头。 “这妖怪有魇人定身之法,老朽曾寻高功道长前去降它,每次都被它定住捉弄,可怜那些道长,抓妖不成道髻反被妖怪剃了去。”老者重重叹气。 “它时常前去作恶?”莫问皱眉问道。 “七天,七天就去剃上一次,老朽想尽办法也防它不住,只能逃回老宅避难……” 第四百一十一章 神秘的乌鸦 “在施粥之前善人和家中的下人可曾见过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问道。 “不曾,不曾。”老者连连摇头。 “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形体如何?”莫问又问,孔雀王是番僧,其体形很是高大,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弯腰驼背,样貌猥琐。”黄姓老者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驼背就无法判断那捣乱的妖物是不是孔雀王了。 “道长,那妖怪可能是只鸟妖。”黄老似乎想起了什么。 “何出此言?”莫问追问。 “它剃头作恶的次日,内人自床角发现了一根鸟羽,有这般长短,灰白颜色。”黄老比划着羽毛的长短,当有三寸左右,并不是很大。 “那鸟羽现在何处?”莫问再问。 “妖物所留,自然是不祥之物,已然被内人付之一炬。”黄老说道。 “师父,是……” 莫问出言打断了无名的话头,“请问善人,七日之期何时到来?” “明日。”黄老答道。 “善人先与仆从回去,明日早些再来此处,我们一同回返州府。”莫问说道。 “啊?回去?不不不不。”黄老被那妖精剃头剃的怕了,一听要回城吓的脸色煞白。 “躲不是办法,不将那妖物拿了它会一直作恶,这些黄金你先拿走,待得降妖毕了再做计较。”莫问端起了茶杯。 那黄姓老者乃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莫问端茶的用意,直身站起出言说道,“这些谢礼只是定金,自当留与道长。只是老朽已过花甲之年,实在受不起那般惊吓了,明日可否由家人为道长带路,老朽还是不要回去了吧?” 莫问闻言笑了笑,“也好。” “那就先行谢过道长了,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休息,明日卯时家中下人会来恭请道长。”黄老拱手告辞。 “无名,代为师送客。”莫问放下了茶杯。 那老者走到门口又转头回来,忐忑问道,“道长,那妖物很是厉害,先前的那些道长都遭了它的戏弄,您可有万全把握?” 莫问尚未答话,无名自旁边接过话头“家师乃上清宗天枢真人,与你们凉国的护国真人师出同门。” 黄老闻言愕然惶恐,站立门口手足无措,无名拉开房门将他请了出去。 不多时,无名回返,“师父,那妖精是您要寻找的老僧吗?”在此之前他曾经听过莫问和刘少卿的谈话,知道莫问此行的目的。 “说不好。”莫问摇了摇头,转而出言叮嘱,“日后不可将为师的名讳和道号轻示于人。” “师父,是您说的不可做那微服私访的下乘之事的。”无名打了个哈欠。 “那也不需见人就报上道号,晚课尚未操行,补上。”莫问皱眉摆手,孩子还是十岁以下可爱,无名十三岁了,越来越顽劣。 本来黄老对二人就没什么信心,无名报上了莫问的名号令他更加起疑,护国真人的师兄弟,这个来头太大了,大到令他不敢相信,心中存疑便留下两个下人自门外守着,自己带了另外一个随从回到距此不远的林东村。 次日清晨,二人带了姚家为他们准备的干粮与等候在外的两名黄府下人出门东行,前往州府。 干粮有蒸煮和烘烤两类,姚家为二人准备的干粮是烘烤而成的,这类干粮能够储存很长时间。 莫问示意无名给那两个没吃早饭的黄府下人一人一张面饼,趁机与二人说话,由于黄老口风甚严,这两人只知道黄府有妖怪作祟,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甚至不知道黄老已经被剃成了秃子。 行了二十几里,黄老和一干随从自路旁等候,见四人前来,急忙上前与莫问施礼,说了几句好话,送四人上路。 “师父,真不知道咱道家的规矩都是怎么定的,分明有马为什么不骑?”无名看着牵着马走在前面的黄府下人。 “道人需修身养性,骑马太过招摇。”莫问随口说道。 “骑牛不招摇?”无名撇嘴。 莫问横了无名一眼,“不许胡说八道。” 州府位于东方百里之外,若是步行一天之内很难到达,到得午后,莫问命黄府的下人先行,二人死活不肯,莫问见状知道二人是唯恐他们师徒携带黄金逃走,便将包袱交予二人携带,二人这才策马先行,傍晚时分四人自州府城外会合。 来时的路上莫问一直留心周围的气息,天地封闭之后异类失去了管束,都开始蠢蠢欲动,方圆百里之内也有异类,不过道行微不足道。 凉国此时比赵国相对安定,却同样的贫穷,黄府位于城池东南,离城墙和军营不远,占地颇广,只比州衙略小。 由于家业很大,黄老外出避难留下了黄夫人和两个儿子看家管事,黄夫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比黄老要年轻很多,虽然年过半百却很有姿色,只是对人接物很是冷淡,见下人带了一大一小两个道人进门只是出门看了一眼,也不与二人说话。 “黄夫人,晚上贫道要在后堂做法,你把后堂让出来。”莫问喊住了转身欲行的黄夫人。 黄夫人闻声转头,莫问再度抬高了声调,“我让你把后堂让出来,不然贫道无法降妖。” 黄夫人见莫问态度恶劣,心中很是不满,但与此同时也高看了他一眼,敢如此说话表明莫问很有底气。 “哦。”黄夫人应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向东院走去。 “我们师徒二人还不曾吃过晚饭,要两荤两素,好酒一坛。”莫问又道。 “哪里来的道人,竟然如此无礼张狂。”黄夫人怒了。 “你家老爷五百两黄金请来的道人。”莫问回以颜色。 黄夫人听得莫问言语气怒非常,却又不敢撵走黄老花重金请来的降妖之人,噎了半晌转身离去,移步之时冲下人吩咐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莫问横了黄夫人一眼,迈步走向主人居住的后堂。 “咎由自取。”无名看了黄夫人一眼,转身跟上了莫问。 “无名,你当记住,古有投桃报李之说,倘若他人对你友善,你当回予友善。倘若他人待你不好,则应给予回击,立刻将心中憋闷转嫁给令你生气之人,万不可憋在心中暗自生气。不管是友善还是仇视,都是他们自己的言行换来的。”莫问随口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师徒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后堂,汉人有个规矩,主人的卧室客人是不能随便进的,主人的床榻客人也不能躺卧,二人进入后堂之后自中屋坐定,马上有下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不多时饭菜酒水也送了过来。 “师父,今晚那妖怪会来吗?”无名抬壶给莫问倒酒。 “妖物的想法与人类不同,常人的想法虽然复杂却很散乱,妖物的想法虽然简单却很执着,它们若是认定一件事情就会一直做下去,为师感觉它今天晚上应该会来。”莫问说道。 “师父,那妖怪看人一眼,人就无法动弹,这是什么妖术?”无名好奇的问道。 “移魂之术,你此时定力不深,元神不稳,它若是现身万万不可看它眼睛。”莫问说道,综合权衡,他感觉这妖物虽是鸟类,却不太可能是那孔雀王。 富贵人家的饭菜很是精细,师徒二人饱餐过后莫问出门自东南西南角落留下了两道定气符咒,虽然符咒有上千种,他却并没有将其尽数使用,以定气符咒为例,这种符咒抓妖困鬼最为好用,三道符咒就能定住妖邪,灵气修为越是精深,所施展的法术就越不花哨。 由于知道有道人要来降妖,黄府众人都早早的睡下了,二更过后莫问吹灭了灯烛,整个黄府一片漆黑。 临近三更,一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东南方向,此物移动速度很是迅疾,片刻过后到得八十里处,到得此处莫问开始感知此物的身份和道行,根据那异类散发的气息可以看出此物是一只体形不小的鸟类,鸟类种类繁多,单纯根据气息无法判定它具体是什么鸟。其道行也并不高深,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这样的道行只能勉强幻化人形。 莫问转头看向无名,发现无名正坐在木椅上打瞌睡。 那异类飞的很快,半柱香之后到得州府上空,但它并没有立刻前来黄府,而是自黄府不远处飞过,落到了城北一处区域。 为免打草惊蛇莫问并没有出门寻它,此物应该还会回来。即便它不回来,循着它的气息也能找到它的老巢。 那异类的气息自城北缓慢移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调头回返,此番径直冲着黄府飞来。 没过多久,那妖物落到了后堂院内,随即就是人类移动的脚步声,不问可知它已经变化人形。 不待那妖物进门,莫问就将第三张定气符咒贴到了门西墙壁,定气阵法立刻起效,将那妖物困在了院内。 那妖物感受到了气息的封闭,立刻发出了怪叫,以此同时现出原形,振翅升空试图逃走。 “师父,妖怪来了。”无名被门外的怪叫惊醒。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只一庹长短的黑鸟正在空中盘旋,细看之下发现是一只羽毛不全的黑色乌鸦,在其脖颈部位套着一个褡裢,褡裢两侧很是鼓胀,随着它的惊慌乱飞,有面饼自褡裢里掉落。 “师父您看,剃刀!”无名指着房门台阶下方的一只剃刀。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抬头看着上方徒劳冲撞的乌鸦,这妖物出现之初是来求粥的,此番又带了面饼在身上,它是禽鸟变化,不会喜欢吃熟食,也就是说它先前求的粥饭和此番偷的面饼都不是自己食用,而是带给一个吃熟食的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谁 乌鸦几番冲撞之后跌落地面,肚皮朝上一动不动,所带褡裢里的面饼散落了一地。 “师父,它晕过去了。”无名侧目打量着那只体形巨大的乌鸦。 “乌鸦很是聪明,切莫小瞧了它,它在装死。”莫问摇头说道,乌鸦是除了人类之外最为聪明的异类,较之狐狸灵猴还要聪明,这只乌鸦落地之后胸脯毫不起伏,这一细节表明它正在憋气装死。 乌鸦先前的怪叫惊到了黄府众人,有护院自前院赶来查看究竟,发现后院直挺挺的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无不惊愕瞠目。 “院内有无形阵法,不要进门。”莫问冲门口那几个手持火把的护院说道。 “师父,它是不是看不到咱们?”无名好奇的问道。 “不见亦不闻。”莫问点头说道,定气阵法的效果跟符咒所贴之物的五行归属有关,有些时候阵被困之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此时阵法内的那只乌鸦是看不到外面情况的。 趁那乌鸦装死之际,莫问再度仔细打量这只乌鸦,这只乌鸦的外形与寻常乌鸦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体形大出很多,翼展能够达到一庹,自头至尾长有五尺左右,身上的羽毛为灰白颜色,很是稀疏,鸟喙呈灰色,苍老斑驳,表明它已经步入老年。 再细看它脖颈上挂着的褡裢,用的是粗旧麻布,上面还打着补丁,显然是自饿死的灾民身上捡到的。 “师父,我听大师傅说乌鸦会反哺,它是不是寻了食物与它的母亲吃?”无名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乌鸦反哺不假,但此物并非异种,能够长寿乃是后天机缘造化,其母想必已经死去多年。况且它寻的是火食,也不为鸟类所喜。” 师徒二人说话之际,有护院跑去喊来了黄家少爷。 那脑满肠肥的黄少爷到得门口发现院内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以为妖物已经被莫问降服,大步进院向那乌鸦走去。 莫问本想出言告警却晚了半拍,黄少爷没走几步就迈进了定气阵法,他此举无疑是向众人展示他的胆量,但事实证明他的胆量并不大,那乌鸦感觉到有人进入了阵法,滚身而起,吓的他连声惊呼转身欲逃。 黄少爷转身之后方才发现冲撞不出,惊恐回头看那乌鸦有无追来,回头之下立刻被乌鸦寐住,瞬间失去了神智,转身木然南冲,被屏障震回再度爬起冲撞,几番冲撞之后鼻血横流。 莫问对自己所布阵法的威力了然于胸,并没有急于撤掉阵法,而是皱眉沉吟该如何处置这只乌鸦,此物自然是杀不得的,只能放它离去,然后尾随其后看它回到何处,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它究竟在为谁寻找食物。 黄少爷被妖物寐住了,府中下人又惊叫着跑去告知黄夫人,莫问有心等黄夫人到来,让她亲眼见见妖物真容,便没有急于进阵放那乌鸦出来。 不多时,黄夫人和贴身丫鬟惊慌跑来,见到自己的儿子面脸是血,急切的想要上前阻止,周围的护院知道院内进不得人,纷纷出手将其拉住。 “道长,快想想办法啊。”黄夫人冲莫问求救。 “这妖物本来已经被贫道制住,令郎鲁莽上前,这才着了妖精的道儿,若是救令郎出来,妖物就会趁机逃脱,能否寻到它的老巢以绝后患,贫道无有把握。”莫问从容开口。 “道长,先保人,再抓妖。”黄夫人焦急的喊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自心中快速斟酌,乌鸦的聪明是众人皆知的,但此物究竟聪明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万一此物脱困之后绕了圈子,他很难保证能一直跟在它后方百里之内,必须想个办法确保不将它跟丢。 黄夫人见莫问一直不曾动手,误以为莫问记了她先前怠慢之仇,忙不迭的出言道歉,“黄曾氏有眼无珠开罪了道长,还望道长不要与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快快救犬子出来。” “贫道正在斟酌如何救人。”莫问言罢自怀中取出符盒,画了一道聚阴符咒贴于掌心,迈步进入阵内。 那乌鸦察觉到后方有人进入,立刻扭头北望,莫问闪身上前,大喝一声发出符纸,“孽障,休得伤人。” 那乌鸦本想展翅躲避,却慢了半拍,被符咒击中,怪叫滚翻。 聚阴符虽然起火,其本身却并不是伤人的符咒,乌鸦倒地滚翻与符咒无关,而是被莫问灵气击中。 乌鸦翻滚之际变成了僧人模样,怪叫着向莫问冲来。 莫问待那黑面僧人上前,再发一道灵气将其震退,那乌鸦变化的黑面僧人眼见不是莫问对手,止住翻滚之势之后转身向黄少爷冲去。 莫问抢在它之前闪身上前,抓过黄少爷以灵气助力将其向南扔去。符咒是他所画,阵法是他所布,他的灵气可以无视定气阵法。 那乌鸦见状急忙前冲急追,抓着黄少爷的左腿一同离开了阵法。 脱困之后那乌鸦哪里还敢多待,双翅急振向西逃去。 见那乌鸦逃走,莫问并没有前去追赶,而是揭下了一张定气符咒撤除了阵法,走向失魂落魄的黄少爷,黄少爷此番仍然处于混沌之中,莫问到得近前抬手拍向他的百会穴,以灵气助其回神定魂。 黄少爷虽然被撞的七荤八素却并无大碍,在黄夫人的搀扶和众人的环绕之下快速离去。有了前车之鉴,黄夫人临走之时还不忘向莫问道谢。 “师父,您是故意放走它的?”无名走上来将另外两道符咒交予莫问,莫问先前贴符之时他虽然没有看到,却知道定气阵法的起阵原理,根据莫问所揭符咒猜出了另外两道符咒贴于何处。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接过那两道符咒甩手焚化。 “您快去追吧,万一它跑出百里之外就寻它不着了。”无名说道。 “不妨,先前为师已然用聚阴符加重了它的气息,它逃不掉的。”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 无名跟在莫问身后,走到院子中央将那乌鸦遗落在院内的面饼捡了起来,这几张面饼一般大小,不问可知是那乌鸦自某个食铺偷来的。 大家大户在正屋的南窗下都有向阳的暖床,这是婢女和下人休息的地方,莫问命无名自暖床上歇息,自己端坐木椅,凝神感知那乌鸦的去向。 这乌鸦究竟是什么来历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三点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了,一是那乌鸦很聪明,这家伙来的时候是自东南方向来的,逃走之时却是飞向西方,一个扁毛畜生竟然懂得声东击西惑人耳目。可见其心智之全。二是那乌鸦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寻常妖物变化为人都是先变人形,再口出人言,最后才能变化衣物,这老鸦不过七八百年道行,连话都不会说却能将羽毛变成衣物,虽然它变化的衣物不伦不类,却足以说明此物背后有高人传授它变化之法。第三,这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也是异类成人,因为只有异类成人的高人才懂得异类变化人身的法门。 表面看来这乌鸦背后的高人与那番僧孔雀王很是吻合,但莫问却感觉乌鸦背后的高人不太可能是孔雀王,因为凉国灭佛发生在数年之前,短短几年时间孔雀王不可能传授给这乌鸦变化之法,而且这乌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种属,它活的年限长极有可能与它背后的高人有关。 那乌鸦西飞了两百多里方才停下,停留了一刻钟之后向南飞去,南飞数十里改道东南,随后一直向东南方向飞去,一直到五更时分方才停了下来,此时距离州府不过三百多里,位于东南方位。 天亮之后莫问梳洗妥当,冲无名交代几句便出了黄府,步行自东门出城,出城之后提气向东南方向掠去。那乌鸦的气息一直于东南方向三百多里的一片区域做小范围移动。 百里之后进入山区,再过百里进入无人深山,又行一百多里,莫问停了下来,东南方向是一片腐水沼泽,沼泽有百里见方,呈圆形,沼泽的黑水里生长着大量的浮萍,哪怕没有感知异类能力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浮萍和水草的蜿蜒压痕判断出这片沼泽里蛰伏着很多巨蟒大蛇。 那只乌鸦的气息就出现在沼泽中心区域,那里有一处生长着高大树木的孤岛,说是孤岛也不太贴切,因为那片区域太小了,小到只有十几棵树木,方圆不过百余丈。 到得此处,莫问越发感觉藏身此处的高人不会是孔雀王,孔雀王若是恢复了修为可以随心变化,根本就没必要躲到这里来。孔雀王若是没有恢复修为,到得此处怕是早已经被巨蟒毒蛇给吞噬了。 道门中人最喜欢的就是圆,因为圆是太极,是玄妙。道门中人最为忌惮的也是圆,因为圆是终点,是死亡。这处沼泽为规则的圆形,极有可能是一处厉害的阵法,换言之,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是被困在岛上的。 心中存疑,莫问就没有急于前往那中心岛屿,而是绕行沼泽一周,不知为何,他始终感觉这处沼泽与上清宗囚困犯错异类的禁锢有某些相似之处。 寻查无果,莫问提气掠向沼泽正中的那片岛屿,他能感知到乌鸦的气息说明那处岛屿并无禁锢,确切的说是至少乌鸦所在的岛屿外围没有禁锢。 五十里对莫问来说不算什么,在凌空之势枯竭之后他开始催发灵气凌空借力,这一点寻常的紫气道人是做不到的,他们哪怕拼着耗损灵气也无法凌空借力,因为他们的行气经络太窄。 行到中途,岛上的乌鸦发现了他的到来,振翅飞来,俯冲啄咬。 莫问不愿与之纠缠,变换方位继续前掠,那乌鸦先前自他手下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一边嘎嘎怪叫,一边冲撞騒扰,一心想要将他逼落水中。 就在此时,岛上传来了女子微弱的声音,“来者何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红发女子 由于距离小岛尚远,加之对方声音很小,这声问询几不可闻。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报上了道号,且不管这里是居所还是禁锢,主人问询都理当回答。 “该来的终究要来。”对方轻叹出声。 莫问闻言微皱眉头,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前来。 那乌鸦趁莫问分神之际自上空俯冲急下,莫问回过神来见乌鸦冲至,抬手发出灵气将其震飞,此番他所发灵气很是凛冽,那乌鸦吃痛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你要杀的是我,不要冲黑奴动手。”岛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听那女子声音此人年纪好似并不大,直至此时未曾现身表明她是被困在这里的,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被困在此处。 那乌鸦虽然吃痛,仍然连番冲撞试图阻止他靠近孤岛,就在此时,那岛上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鸟鸣,这阵鸟鸣显然是自人口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澈空灵,发音婉转,彷如九天天籁。 鸟鸣传来,那乌鸦不再阻止莫问上岛,振翅飞回了岛屿,落到岛屿的一棵大树上嘎嘎怪叫。 此时莫问距离岛屿还有很远,但他根据乌鸦低头的细节判断出了它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换言之,在岛屿正中区域应该有一处地势较低的坑洞。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岛屿边缘,运转灵气落于实地,环视左右不见异常便移步向岛屿中间区域走去。 他先前判断无误,这岛屿正中果然有一处坑洞,不过到得近前他方才发现这处坑洞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坑洞上方只有井口大小,下方逐渐变宽,俯身下望,发现下方深达十几丈,坑底有水,水质很是浑浊,呈黑灰色,水中漂浮着很多腐坏的窝头和被泡开的面饼,散发出了浓重的酸臭气息。 在坑底正中站着一个女子,由于自上方俯视,不得看清她的样貌,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很长,且颜色与常人不同,为鲜艳的红色。 这女子的双臂各被一条青色锁链锁住,双臂被锁链分别拉拽于两侧石壁,虽然看不真切,却能看出此人身上并无衣物。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能够确定此处与其他禁锢一样,都是囚禁上清宗犯错异类坤道的所在,这水下的红发女子想必也是异类,之所以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是因为洞口有无形的屏障或阵法。 心念至此,莫问发出一息灵气前去试探,果不其然,灵气到得洞口就被挡住,这处屏障有着些许弹性,表明这是一道由高人布下的灵气屏障。 确定了这一点的同时莫问还确定了这道屏障的布置者是彩衣道姑,彩衣道姑先前冲他动过手,他熟悉彩衣道人灵气之中蕴含的火属气息。除此之外还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被困的异类一头红发,表明她的本体也是火属禽鸟。 “动手吧。”女子的声音自坑底传来。 莫问闻声下望,发现此人说话之时并未抬头,由此可见此人心气很高,不愿仰视他人。 “你是何人?”莫问疑惑的问道,先前在寻找阿九之时他曾经仔细的看过青羽文集,知道所有上清禁锢的位置,但这一处禁锢却并不在那五十几处禁锢之内。 “哼哼,还需验明正身?”女子发出了蔑视的冷哼。 “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莫问追问。 那坑底女子闻言并不答话。莫问等了片刻,见她不曾开口便直身站起,迈步向北侧的一处青石走去,那块青石距离洞口有十几步,大小如同院磨,为圆形,颜色发青,有微弱的寒气散出。 那只站在树上的乌鸦见莫问向青石走去,怪叫着俯冲而下,试图阻止他靠近那块青石。 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那块圆形青石可能会对坑底女子不利,故此那乌鸦才会试图阻止。想及此处便中途止步,转身回到了洞口。 “你被困此处有多少时日了?”莫问出言问道。 “哼哼哼。”坑底女子听得莫问言语再度发出了冷哼,这声冷哼除了七分鄙夷还蕴含了三分的悲苦。 “贫道并不认识你,此番过来也并不为取你性命,你且报上来历,贫道或许可以救你脱困。”莫问和声说道,由于阿九的缘故,他对于这些犯戒受困的异类很是同情。 “戏弄将死之人很是有趣?”红发女子言语之中仍然带着很重的蔑视意味。 对方言语之中的轻蔑令莫问很是不悦,“贫道再说一遍,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你我无冤无仇,贫道为何要害你?” 红发女子闻言惊讶抬头,“你是上清准徒?” “正是。”莫问点头说道,由于高度缘故,那红发女子虽然抬起了头,他却仍然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无奈之下只好歪头细看。 “上清准徒怎会是你这副嘴脸?!”红发女子的言语之中再度出现了轻蔑。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说,细想过后方才明白那红衣女子先前抬头令得胸前春光外泄,以为他歪头是要看她酥胸。 莫问有心解释,犹豫过后却没有开口,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我看的是你的脸,不是旁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问直身站起,转身欲行,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女子被困此处太过悲惨,即便不出手救她也应该替她带个口信给她的情人。 “你的情人是哪一派弟子,姓甚名谁,我替你带个口信给他。”莫问回到洞口出言问道。 “哼!”红发女子再度冷哼。 “哼哼哼,你哼个什么,我好心帮你,你却臭脸对人,不可理喻。”莫问踏地借力向北掠去。 莫问刚刚凌空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因为那红发女子说了一句,“我哪里来的情人?要杀便杀,何必污我清白。” 情人在此时是对情投意合男女的一种通用称呼,那红发女子说没有情人是不对的,若无情人便不会犯戒,既然未曾犯戒,她为什么会被彩衣道人关在这里。 心中存疑,莫问又落地回头,走到洞口冲那红发女子说道,“贫道再说最后一次,我此次前来只因那老鸦作恶,有人请贫道前来拿它,当真不是要来杀你。” “此话当真?”红发女子再度抬头。 “当真!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既然不曾犯那异类通婚的戒条,彩衣道人为何要将你困在这里?”莫问疑惑的问道。 “这处恶水地牢方圆百里都有阵法隔绝,阳人不可进入,你如何能够来到这里?”红发女子仍然没有报上名姓。 莫问闻言这才知道这沼泽周围原来还有一道阵法,“想必是末世来临之后天地封闭,令得此处阵法失去了效力。” “末世来临?”红发女子惊问。 “已然有些时日了。”莫问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天枢真人莫要记恨,请问真人,你可知道清羽门?”红发女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知道,那是彩衣道人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莫问答道。 “烦劳真人前往清羽门让现任掌教前来见我。”红发女子抬头说话。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清羽门位于南方,而他此时位于西北凉国,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若是凌空前往会耗损大量灵气,怕是比幻化青龙浪费的灵气还要多。 那坑底的红发女子虽然被囚却很有骨气,见莫问犹豫不决只是叹气低头,并没有出言哀求。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真人想必知道末世降临之后道人无法借天地之气做法,也无法再度吸融天地灵气,此处离清羽门当有数千里,贫道还带了徒儿在身边,行动不甚方便,不如真人将被囚原因告知贫道,若是确为无辜,贫道当设法救你脱困。” “这灵气屏障非一人之力所能破除。”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贫道可破,但贫道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不是贫道有心探听,而是不知真人来历,贫道担心错放坏人。”莫问说道,那女子一直未曾报上姓名令他微有不满。 “非我有心隐瞒,而是此事关系太大,知道内情之人怕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真人见谅。”红发女子缓缓摇头。 “那好,既然真人执意不说,贫道也不便再问,真人暂且耐受几日,贫道即刻南下前往清羽门,请现任掌教前来见你。”莫问说道。 “多谢真人。”红发女子抬头道谢。 莫问没有再答话,提气轻身往北掠去。回城之时他心中满是疑惑,此人身份应该很是特殊,彩衣道人将其秘密关押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父,怎么样?”无名见莫问回返,快步迎了上来。 “为师有要事要出门三日,你在此处安心等我。”莫问冲无名说道。 “好。”无名点头答应。 莫问出门招了黄府下人过来,交代道,“那妖物很是凶恶,贫道要前去做法三日才能将其降服,小徒暂留贵府,饭食茶水不可怠慢。” 交代毕了,莫问立刻南下,行了百十里改道西南,一路使用凌空法术太耗灵气,当前往上清观拉上老五当脚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南海登陆 南下之时莫问取的路径靠近昆仑山,赶路之时其眉头越皱越紧,他能够感知到西侧山中有着大量的异类气息,这些异类种类繁杂,道行也有高有低,但它们的气息之中无不蕴含着疑惑和躁动,天地封闭之后凡间气息会出现微弱的变化,它们感受到了变化却不知道变化来自哪里,这令它们疑惑不安,蠢蠢欲动。 此时还只在末世前期,大部分的异类还不知道已经失去了天庭的监管,过段时日它们就会知道天地已经封闭,凡间已无秩序,届时它们将会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凭借本能做它们先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什么事情是异类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长久以来它们的子孙同类一直被人类猎杀剥食,它们虽然积怨成恨却不敢危害人间,因为那会遭到天庭的惩罚,而此时这种惩罚已经不复存在,迟早会有一场异类反扑人类的浩劫。 这场浩劫何时到来,取决于这些异类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前期它们会试探,随后胆子会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就是群起而攻之。 距离老五所在的上清观还有五百里时,莫问停了下来,令他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路上的饿殍和那些南下逃难的灾民,而是他感觉到了有人焚烧定位符咒召唤他。 闭目凝神加以感知,莫问发现召唤并不是来自西方的无名山和南面的上清观,而是来自东南一千八百里之外的邺城。 这些年他很少将定位符咒留给旁人,连周贵人和张洞之都不曾留下,除了老五,他只给了凉国的拓跋什翼犍和当年的旧部蒲雄,此番无疑是蒲雄焚符召唤。 邺城此时是多事之地,蒲雄虽然不是氐人却是胡人,待在那里很不安全,哪怕有他的手书也很难确保万全,此番焚符召唤无疑是到了生死关头,不然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劳烦他。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提气南下,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若是蒲雄早些召唤,他可以在南下途中快速改道前往,此时距离邺城太远了,只能回上清观寻找老五,由老五负载前往。 回到上清观时已经是二更时分,见到道观里的灯光莫问心中有了些许回家的感觉,家是什么,家就是亲人居住的地方。 由于情况危急,莫问便没有落地敲门,径直落进了院子,几个老年护院此时正在院中的树下纳凉,见到有人闯入,高声喊道,“这是上清宗天枢真人的道观,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寻衅!” 莫问听得他们的喊叫哭笑不得,这些人动手是不成了的,所谓看家护院只不过是拿他的名头唬人。 “老五,到前院见我!”莫问冲后院喊道,老五现在有妻妾家人,他不便去后院。 “老爷。”老五听出了莫问的声音,立刻高喊回应,话音刚落已然自后院蹦了过来。 “老爷,可想死我了,我上次去山里找你,发现你早就走了,你这段日子去了哪儿?”老五满脸欢喜的打量着莫问。 “几日不见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去跟家人交代一声,随我出去办点事情,即刻动身。”莫问拿过老五抓在手里的半截甜瓜咬嚼解渴。 “好!”老五欢喜答应,转身冲后院喊道,“来呀,把我的兵器拿来,我要随老爷出战!” “以后不许自大殿上空往返,对祖师不敬。”莫问扔掉了瓜蒂。 老五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向西侧偏院跑去。家中护院,道观住持,慕氏,赵氏等人纷纷前来相见。 “吉儿变化很大。”莫问惊讶的看着慕青身旁的年轻女子,女子较男子成熟的要早些,吴吉儿此时已然有了七分大人模样,容貌超群,大胜其母。 “老爷。”吴吉儿蹲身行礼,她与莫问接触不多,有些害羞。 莫问微笑点头,不知为何,看到吴吉儿他立刻想到了无名,这二人同龄,吴吉儿已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无名还是个懵懂的半大小子。 就在此时,老五回返,将两枚青色圆果交予莫问,自慕青手里抓过孝棒,接了赵樱英手里的包裹,冲众人摆了摆手,“我跟老爷有要事要做,都散了吧。” 莫问抬手指了指南门,老五会意,大步向前。 “此物结果不易,有养颜奇效。”莫问将那两枚青色圆果分别扔给了慕氏和赵氏,这果子名为草露青梅,是他当年自敖烵处得来的种子,当年他留了几粒种子在道观,而今已经发芽结果。 身为一家之主做事要有自己的气度和深度,莫问此举乃是对二人的奖赏,也表达了对二人同等的重视。 出得大门老五变身巨蝠振翼升空,他早已经变化的娴熟了,左右肉翼末端都有钩爪,各自抓拿孝棒和包袱。 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踏地借力掠上了蝠背,“蒲雄有难,去邺城。”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鼓翼加速,急飞东北。 “这段时日可有人上门滋事?”莫问问道。 “没有,咱上回虽然没有挨个收拾,打了那几个已经有用了,现在别说滋事了,都没人敢来咱这座山头儿。老爷,这么长时间你都去了哪儿?”老五问道。 “也无定处,此番是自凉国回来的。”莫问说道,老五飞行比他的凌空飞掠要快,此时正值末世,灵气不得补充,巨蝠飞行用的是“力”而不“气”,末世之时最好有老五在身旁,可惜的是老五有家室了,不能总拖累他。道人的寿命很长,可以从容的去做一些事情,但老五只是一介凡人,寿数是有限的。 “你去凉国干啥?”老五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赠其盘缠,打发他去凉国的那个番僧?”莫问说道。 “记得,你要去找他?”老五说道,二人虽然阔别多日,一旦相逢立刻就能找回默契。 “是啊,不过怕是寻他不着了,刘少卿在凉国大肆灭佛,把凉国的僧尼一股脑的杀了。”莫问苦笑摇头。 “哈哈哈哈,那老和尚可真够倒霉的,千里迢迢的跑过去送死。”老五不喜僧人,很是幸灾乐祸。 莫问见老五胡言乱语便岔开了话题,“前些时日我在陇郡遇到了当日为难你我的那条青龙,出手惩戒,报了当日他欺辱你我之仇。” “你把那独眼龙怎么样了?”老五开心的问道。 “点了他周身数十处穴道,令其无法动弹,让一东海虾兵扛走了,不过他后来又寻了回来,要找我再战,我隐藏行踪,不与他机会。”莫问笑道。 “哈哈哈哈,憋死那驴近的。”老五又笑。 “对了,前些年我收了一个徒儿,去年将其带在了身边,游方行走,增长见识。此时他正在凉国等我。”莫问说道。 “好啊,也是好事儿,对了,老爷,你在凉国怎么不直接去邺城?”老五问道。 “我此番南下本不是去邺城的,中途感知到蒲雄焚符召唤方才改变了行程,待得邺城之事毕了还得去清羽门一行。”莫问说道。 “行行行,以后有事儿就喊上我,我在道观待着也没啥意思。”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人的想法都是逐渐变化的,换做之前,老五一定会一直跟着他,此时老五虽然也想跟他在一起,却顾念到家人,不能常年与他同行了。 “老爷,蒲将军遇到了什么危险?”老五问道。 “不晓得,邺城乃战乱之地,他一外族将领留在那里不是长久之计,当带他出来,暂避战乱。”莫问说道,蒲雄遇到什么危险此时还不得而知,但蒲雄心智超群,不会干那临时烧香的事情,一定会给他留出前往援救的时间,故此他心中虽然着急却并不如何焦急。 “对对对,把他接道观来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寄人篱下,就算将他带出来,他也不会住在道观里。 老五见莫问沉默不语,便不再说话扰他,变成蝠头鼓荡双翼,快速前飞。 拂晓时分,二人到得邺城外围。 “老五,等一等。”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五凌空悬停,“老爷,怎么了?” “蒲府周围有着大量水属妖物,为数不少,当有数十。”莫问出言说道,此时的邺城满目疮痍,城墙多有破损。 “又是那个独眼龙,老爷,再揍他一回。”老五撺掇,上一次他几乎死在敖术手中,虽然莫问将敖术击败,但他没有亲眼看见,始终感觉不太解气。 “不是东海水族,气息之中阳气颇重,当为南海水族。”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对南海心存成见,莫问游方之时他憋在道观里无所事事,此番出来只想寻人打架,“管它是哪个海的,先打了再说。” “走吧,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早些进城。”莫问说道。邺城就在眼前,没有必要进行无谓的猜测。 老五振翼飞向邺城上空,莫问为老五指点路径,到得蒲府上空离开蝠背,先行落入蒲府。 蒲府的院门是关着的,院内并无下人,正屋的门是开着的,正屋门口端坐着一个年轻道人,此人身穿玉清服饰,手持古剑,面色苍白,显然有伤在身。 见到此人莫问感觉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就在其皱眉回忆之时,那道人直身站起,冲他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安好。” 此人一开口,莫问立刻想起了此人的来历,随之抬手还礼,“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司马真人。” “蒲将军有伤在身,正在东屋养伤,莫真人既然来到,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蒲雄之子 司马牧羊言罢,迈步出门。 “司马真人请留步。”莫问上前几步拦住了司马牧羊,“贫道初来,心中多有不明之处,还请司马真人将此间发生之事告知贫道。” “蒲将军服了安神止血的药物,再有半个时辰就可苏醒,待其苏醒可由他讲述,贫道有要事在身,需赶赴龙城,雪峰之事总算有了了结,福生无量天尊。”司马牧羊绕过莫问向门口走去。 走至中途,司马牧羊止步回头,“此事还望莫真人妥善处置,若是不杀当严加规劝,他日若敢荼毒南国,玉清宗定会插手。” 司马牧羊话音刚落,老五自上空扑腾落地,司马牧羊厌恶的看了老五一眼,拉开院门,大步去了。 “老爷,这家伙是谁呀?”老五套上了包袱里的长袍。 “玉清天尊亲传弟子,南斗首座天府子。”莫问答道,司马牧羊先前说的那句话他不太明白所指为何。 “怪不得牛哄哄的。”老五自然看到了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看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老爷,他为什么要保护蒲将军?” “此人欠我一个人情。”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当日在雪山绝顶,天府子带了画符圣物白龙尾前去挑战,尚未动手便被他施展擒风鬼手将白龙尾夺了去,但他当日并没有难为司马牧羊,而是将白龙尾还给了他,司马牧羊应该是因为此事才会出手相助。 进得正屋,只见先前裱贴定位符咒的木架已经被利刃自正中剖开,蒲雄对他视若天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由此可见先前焚烧定位符咒之人并不是蒲雄,而是司马牧羊。 蒲雄的将军府为一品规制,房舍众多,二人一直向东穿过四屋三门方才到得蒲雄养伤之处。 “苟氏见过真人。”蒲雄的妻子见莫问到来,急忙蹲身行礼。 “嫂夫人快起身。”莫问见苟氏行礼之时分神西望,知道她在寻找司马牧羊,“司马真人有要事在身,已然去了。” 莫问言罢,走向蒲雄躺卧的床榻,床榻位于南侧靠窗处,东西摆放,蒲雄此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臂和胸脯缠绕着染血白布,面色苍白,床下有血,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寻常草药没有这般香气,不问可知蒲雄服下的药物为司马牧羊所有。 号脉过后,莫问放下心来,蒲雄伤势已经愈合了七八分,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安神药物所致。 “嫂夫人,此事因何而起?家中下人和令郎而今何在?”莫问转视苟氏。 “此事因何而起我确实不知,前日早些时分老爷遣散了下人,要带我母子二人离开邺城,未曾想刚刚出门便被一群红衣恶人给挡了回来,回房之后便听得老爷与那些恶人争斗,不多时那道人来到,出手退敌,将伤重的老爷扶了回来,犬子现在隔壁,也不知是死是活。”苟氏见到丈夫的好友到来,心中一轻,开始痛哭。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他耳目清明,没有听到隔壁有呼吸之声。 心中疑惑,莫问便推门进了东屋,只见东屋床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额上贴着一张紫色符咒。 老五探头看了一眼东屋,转而缩头回来冲苟氏问道,“大嫂,你儿子被僵尸咬啦?” 苟氏本来就六神无主,听得老五言语更加吓的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不得言语。 “不许胡说。”莫问迈步走向那少年躺卧的床榻,低头细看那张符咒,三清各宗的符咒并不相同,他原本没指望能看出端倪,未曾想这符咒并不是玉清宗的高深符咒,而是一张很普通的闭气符咒,司马牧羊使用这张符咒只是为了将这少年的气息隐藏起来。 见苟氏哭的伤心,莫问便抬手撕下了少年额头的那张紫符,符咒一去,那少年悠悠醒转,见到莫问在旁,急忙翻身下地冲他行礼,“蒲坚见过叔父。” 莫问闻言没有回应,而是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多年之前他曾经见过这个孩子,此人的大号还是蒲雄请他给起的,但那时他并未发现这孩子的面相有什么异常,时隔多年,今日再见,此子竟然生出了峥嵘之相。所谓峥嵘之相又称隐龙之相,为帝王面相。 “快快起身。”莫问在老五的碰触之下回过神来,探手扶起了蒲坚。 “娘亲!”蒲坚冲苟氏喊道,苟氏见自己的孩儿并无危险,快步过来,抱了儿子再度痛哭。 老五见莫问神色凝重,疑惑的问道,“老爷,怎么了?”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视线重新移到了蒲坚的脸上细看他的面相,只见他奇骨贯顶,眼生双瞳,此相乃帝王之相无疑。 帝王之相分为两种,一种为先天帝王之相,此类面相多见于皇族,一出生就显出了峥嵘,周贵人的两个孩儿就属此类。还有一种为后天帝王之相,多见于布衣天子,出生之时面相无奇,后天方才崭露头角,蒲坚就属此类,但蒲坚的帝王之相有缺陷,他的双瞳是一目双瞳,此相与楚霸王项羽别无二致,为好战且不得善终之相。 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的言语指的是蒲坚,司马牧羊身为玉清亲传弟子,自然精通相命之法,他看出了蒲坚日后会成为一代帝王,唯恐他四处征战,荼毒生灵。 此外南海龙族这次也是冲着蒲坚来的,龙族对龙气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可以事先发现何处潜有隐龙,南海掌的是晋国气数,蒲坚日后有可能危及晋国安危,南海龙族发现了此处有龙气滋生,故此才要先下手为强,杀掉蒲坚以绝后患。 撕去符咒之后,周围的数十道异类气息立刻开始向将军府靠拢,这些异类之中并无龙族,但每道气息都很是强大,显然都是水族高手。 感受到异类气息的异动,莫问开始斟酌如何应对,要想隐藏蒲坚的气息并非难事,但南海龙族已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倘若有心追查迟早能找到蒲坚,逃走不是良策。 根据司马牧羊的脸色来看,此人无疑有伤在身,他曾经与司马牧羊动过手,知道司马牧羊的灵气修为,南海水族能够令司马牧羊受伤证明它们的实力非常强悍。若是与它们动手,获胜是有把握的,全歼也有把握,但代价是浪费大量的灵气,虽然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异常充盈,却也不舍得随意浪费,毕竟谁也不知道末世会持续多久。 “老爷,周围气息不对。”老五的蝙蝠本体感知到了有异类正在靠近。 “是南海龙族,人数不少,是敌非友。”莫问正色说道。 “它们来干什么?”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没有出言解释,蒲坚之事可能连其父母都不晓得,此事蒲雄可以知道,其母却没必要知道太多。 “怎么办?”老五问道。 “随我出去迎敌。”莫问言罢,转头看向苟氏和蒲坚,“有我在此,无需惊慌。” 苟氏闻言擎泪点头,蒲坚冲莫问弯腰拱手,“多谢叔父。” 莫问冲二人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老五会意,随莫问穿堂出门。 到得院内,老五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莫问踏地凌空,落于蝠背环视左右情形,此时大量身穿红衣之人正自四面向将军府飞来,这些红衣人男女皆有,手持各种兵器,不管男女无一例外的背生双翅,其翅如鳍,色青,长丈许。 “老爷,这是群啥玩意儿,好像跟我上回见到的不太一样。”老五疑惑的看着那群与人类无异却生有双翅的红衣男女。 “南海的一种鱼类,为龙族死士,比你先前见过的那些道行更深。”莫问皱眉说道,这些由水族幻化的红衣男女与先前偷出尺木的那条怪鱼应该是同一种属。 二人说话之时那群红衣死士已然到得近前,遥隔百步将二人围住。 莫问逐一打量这些红衣死士,这群异类数量超过三十,其中有十几个身上带伤,不问可知是先前与天府子苦斗所致。 莫问打量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寻找领军之人,异类的头领很容易辨别,因为它们通常都会站在队伍的前列。 “贫道乃上清宗天枢子,与贵海长公主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乃贫道亲友。”莫问冲那站位靠前的红衣男子说道。 莫问此言一出,那手持分水刺的红衣男子眉头微皱,环视左右之后没有说话。 莫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先前的那句话表明了身份,说明了与敖烵的认识,也表明了与蒲雄的关系,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对方给他面子,他自然感谢。如果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给对方留脸。 “让开。”红衣男子语气生冷。 “瞎眼的东西,跟我家老爷说话客气点儿。”老五吼道。 那群红衣死士听得老五言语,无不面露怒意,齐刷刷的看向领头的红衣男子。 “这户人家乃是贫道的亲友,贫道势必要维护他们周全,贫道与敖烵有一面之缘,不愿与你们动手。”莫问再度表明了立场。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不为所动,右手分水刺高举过头,数十位红衣死士立刻抬起右手兵器高声应和,“呼!” “咯嘎!”老五发出怪声进行威慑。 这群死士不是寻常禽兽,老五所发怪声对它们并无效果。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阴冷的直视莫问,莫问还以冷视。 短暂的对视之后,那红衣男子右臂前挥,数十红衣死士立刻振翅向二人猛冲而来。 “老爷,怎么打?”老五兴奋的问道,前番南海撇下二人,害的二人几乎丢了性命,此事老五一直耿耿于怀。 “留个活口回去报信,其他的杀掉……” 第四百一十六章 搏杀 老五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顾虑全消,振翼向着那领头的红衣男子冲去。 前冲之时莫问自心中快速斟酌此番是凝聚神兽作战还是亲力亲为,斟酌过后决定亲自动手,必须让这些趾高气扬的龙族奴才知道上清道人的厉害。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飞在最前,到得近前双手后抬聚力,两支分水刺猛插巨蝠双目。 老五见状没有丝毫的慌张,不曾躲闪也不曾变为人头加以躲避,而是猛冲向前,他相信莫问,确信莫问会出手。 莫问眼见那红衣男子欲伤老五双目,弓步闪身冲到了红衣男子近前,双手齐出抓住了那红衣男子的双手手腕,起右脚猛踹其腹,与此同时双手顺其手腕后移,意欲趁势夺下它双手兵刃。 一脚过后那红衣男子吃痛闷哼,却死死的抓着分水刺不肯松手,莫问见状再度补上一脚将其踢飞,夺下了它的两支兵器,左手急甩,将那倒飞的红衣男子贯额刺死。右手倒甩,以另外一支分水刺击飞了一支自身后急射而至的无羽长箭。 与此同时老五也与随后冲来的红衣死士短兵相接,蝙蝠不同于大部分的素食禽鸟,其本身就是凶猛的猎食者,獠牙巨口此时已然将其中一人拦腰咬断。 “强攻。”北方传来了尖利的女声。 莫问抬手抓过自后方急射而至的另外一支长箭,向那女子发声之处甩出,与此同时气行涌泉,踩踏巨蝠背颈部位,将那段失去了控制正急速变大的鱼尸自巨蝠嘴里震出。 老五腾出嘴来再去撕咬另外一名红衣死士,那红衣死士有了防备,反扇双翅急速后退,老五变化的巨蝠脖颈很短,没有咬到目标,立刻缩胸倒吸,巨蝠体形巨大,肺腑可容纳大量空气,一吸之下径直将那红衣死士吸了回来,此番老五学得乖了,咬断对方右腿之后立刻张嘴吐出。 老五攻击的只是单一目标,其他红衣死士皆由莫问应对,眼见对方蜂拥上前,莫问耸肩振臂,挥出一道灵气将西侧的红衣死士拒出五丈,右手再发灵气将一手持匕首冲到近前的凶狠女子扭肩拖回,挡住了东侧急刺而来的一杆黑色长矛,趁那用矛死士愣神之际转身以左手抓住长矛中段,一送之下将那死士震的兵器脱手,随即倒扬长矛将那尚未死透的女死士甩向南方,将那意欲攻击老五的死士砸飞,转而提气助力将长矛掷向正北,将那正要再度开弓的红衣女子穿胸刺死。 与敌动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犹豫应该放在动手之前,一旦决定动手就必须心无旁骛,只有心无旁骛,心才能真正静下来,只有心静下来才能做出快速的判断,拿捏先后尺度。 随后冲至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彪悍死士,此人左手持盾,右手拿锤,到得近前左臂盾牌向前撑挡,试图近身出锤。 莫问快速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灵气自丹田运至右拳,前冲之时回臂聚力,到得蝠尾重拳挥出,以刚克刚,一举将那死士手中的甲盾击的粉碎,左手急出,将那死士扬起但尚未来得及前砸的八角铜锤夺了下来,冲其脑袋就是一锤,将其砸的原地转圈。 “老爷!”老五喊道。 莫问根据老五的声调判断出老五之所以喊叫并不是因为受到攻击,便冲那彪悍死士又补了一锤,将其打死之后方才侧目查看对面情况。 歪头之下只见老五右翼的翼爪正转着一个竭力挣扎的死士,见到此人莫问立刻明白老五喊他的原因,左手铜锤反手扔出。 未曾想老五怕他尺度拿捏不好误伤了自己,铜锤尚未砸到那死士就松开了右翼上的爪子,那死士脱困,急忙振翅上飞躲避铜锤,莫问见状急追三尺,以脚尖踩踏铜锤手柄,令铜锤去势偏向上方。 来不及查看铜锤是否击中那死士,巨蝠左翼已然有死士再度靠近,莫问急忙回身救援,此人用的是一柄斩马刀,靠近巨蝠立刻扬刀,意图豁开老五的肉翼。 莫问尚未出手,那使用斩马刀的死士已然被巨蝠左翼翼爪抓拿的孝棒抡中了面门,“去你娘的,还想偷袭五爷。” 莫问趁那死士被打懵之际抬手发出灵气将其手中斩马刀夺回,以灵气催出刀芒砍掉了死士的脑袋。 南侧的几名死士趁老五变化人头说话之际急冲而至,老五见状急忙变回蝠头张嘴拒敌,莫问将那已经变为鱼骨的斩马刀抛向西侧,格歪了蜿蜒刺来的九节鞭,抬手抓住鞭梢奋力右挣,将那用鞭的死士拽到了近前,不待对方站稳,左手反刺,将九节鞭的鞭梢插上了它的眉心。 “分头行事!”一男子声音自北方传来。 此语一出,十几名红衣死士拼命强攻,剩下的死士快速俯冲,试图闯入将军府刺杀蒲坚。 “小心应付。”莫问踢飞那死士的尸身,旋舞九节鞭将众人逼退,转而纵身跃下蝠背,下落之时变换方位,落到了一名用剑死士的上方,将九节鞭灌气成棍将其砸晕,抢了它的长剑再移三丈,削去了另外一名死士的翅膀。 落地之后已然有死士冲到了正堂门前,莫问甩出长剑将其刺死于台阶之下。 那长剑为水族本体的某一部分幻化,被打晕的死士落地之后苏醒了过来,急切的想要召回长剑,此举给了莫问方便,待得长剑自身侧飞过时抬手抓住,再发剑气将那失了翅膀的死士砍杀。 到得此时方才得暇上望,只见老五正在快速飞高,那些飞鱼虽然能飞,其飞行能力却远不如巨蝠,老五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边振翅一边出言羞辱。 见老五游刃有余,莫问收回视线提气翻过屋脊,将一名落于屋后的死士枭首。 眼见无法冲入房中,其中一名红衣死士凌空现出了原形,是条体长接近两丈的红鳞大鱼,现出原形之后冲着蒲雄一家三口所在的房间急落而下。 这大鱼体形巨大,若是掉落下去势必会将蒲雄等人砸死房中,眼见情势不妙,莫问急忙抛出了长剑,长剑自鱼头处贯穿,将其刺死,但大鱼虽死,落势不减。 莫问情急之下快速凌空,到得空中双臂齐出将那大鱼震向南侧院落,落地之后激起尘土一片,只差分毫没有砸中房舍。 唯恐其他死士仿效,莫问并没有固守房舍,而是催气凌空主动进攻,这些死士都是成精妖物幻化,自身都有些许妖术,但寻常的迷魂射影之术对气定神稳的紫气道人毫无效果,其黑水毒液也伤不得莫问,莫问凌空之后杀东西,攻南北,无人可挡其锋芒。 阻挡老五的那群死士追老五不上,纷纷落地增援,老五最怕弓箭,见剩下的死士之中无有使弓者,变化身形,落于地面协辅莫问。 老五这些年生活安逸,严重发福,武功也懈怠了许多,追风鬼步施展的很不熟练,没过多久就被莫问扔回了空中,此举有两个原因,一是为老五安全着想,二是老五落地之后一直没机会套袍子,赤身光腚很是不雅。 打到此时,那群红衣死士虽然并未退缩,却已毫无士气可言,攻,缺乏凌厉,守,毫无章法。 莫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龙族一直看不起凡人,连这些龙族的奴才也趾高气扬,此番他就要让龙族知道凡人并不是案上鱼肉。 心存示威之念,莫问出招越发狠辣,速度越发迅疾,一炷香的工夫杀掉三十几个龙族死士比一个时辰之内杀掉他们更有威慑力,不打则已,要打就往死里打,不得罪则以,得罪了就往死里得罪。 不止一炷香,却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红衣死士尽数毙命,将军府内外到处是巨大的鱼尸,由于有很多死士是自空中毙命的,落地之时巨大的尸体将下方的院墙房舍压塌了不少。 环视左右无有活口,莫问快步进屋查看三人安危,蒲雄尚未苏醒,苟氏和蒲坚受惊不轻,她们透过窗纸看到了外面先前发生的事情。 “解气,解气,娘的,可算报仇了。”老五叫嚷着走了进来。 莫问闻声皱眉回头。 老五见莫问皱眉,撇嘴说道,“我上回去烧南海的龙王庙,他们打……对我很不友好。” “叔父,再当如何?”蒲坚拱手问道。 “等令尊苏醒我们就离开这里。”莫问说道,虽然击杀了南海死士,蒲坚之事却不曾了结,南海势必还会派人前来寻他。 “小兄弟,这周围的人都哪儿去了?”老五冲蒲坚问道,二人先前自外面争斗,连个观战的百姓都没有,令得老五很是失落。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老五,这都怎么论的辈分。 “回吴叔叔问,这里原本住的都是胡人,此时要么搬走要么被杀,这几条街上就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了。”蒲坚拱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吴?”老五疑惑的问道。 “家父说过叔父身边有一位忠肝义胆的从人,姓吴,与叔父一起长大,有万夫不敌之勇。”蒲坚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大笑开怀,莫问虽然也在笑,心中对蒲坚却不甚满意,虽然蒲坚对答得体,言语有礼,但明显有修饰的意味,远不如无名来的自然。 “哎呀,老爷,忘了个事儿,都杀了,没留报信的活口。”老五忽然想起一事。 “无需报信,南海龙族此时已然到得南方百里之处,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莫问抬手南指。 “咋办?”老五有些紧张,鱼是鱼,龙是龙,两者差距太大。 “你累吗?”莫问笑问。 “啥意思?”老五瞪眼问道。 “不累接着打……” 第四百一十七章 痛殴赤龙 “老爷,来了几个?”老五走到床脚处自窗棂向南张望。 “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上次接拿尺木之人。”莫问说道。 “老爷,他们可是真龙。”老五咧嘴回头。 “敖术也是真龙,怕个甚么?”莫问平静的说道,此人先前在危急时刻抛下了二人,还对前去报信的老五很是无礼,哪怕此人不动手,他也会主动出手。 “老爷,咱已经得罪了东海,再把南海得罪了……” “不是我们开罪他,而是他开罪我们。”莫问挑眉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你准备怎么办?”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冷哼过后转身向正堂走去,此时南海赤龙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 出门之后,莫问掠上屋脊远眺南方,南方天际有两团乌云正在快速北移,乌云所到之处凭空起风,小雨淅沥。 “老爷,要不要先把他们送走?”老五蹦跳上房。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既然已经动手他就没准备善了此事,他要守在这里,谁敢冲蒲家动手他就取谁的性命。 眼见乌云即将到来,莫问转头冲老五说道,“见机行事,不得鲁莽。” “好!”老五持了孝棒在手,深深呼吸,准备动手。 二人说话之间,两团乌云已经到得将军府上空,两个身穿红袍的男子现身云中,一人年纪在三十五六,面方额宽,长的相貌堂堂,双手各持三尺铜锏,此人就是先前撇下二人的那条赤龙。在其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变化为人之后年纪在二十五六,身高七尺,煞眉鹰目,徒手。 但凡真龙,所穿衣物皆刺云纹,南海两位龙子现身之后无不面露惊诧,愕然环顾下方堆叠散落的飞鱼尸身。 少顷,二人回过神来,将视线移至莫问和老五身上,那年长的龙子用锏指着莫问,怒声喝问,“是你们所为?”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不知两位龙王如何称呼?”莫问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本王问你,它们是不是你杀的?”年长的龙子怒吼追问,其声带有真龙之威,惊心动魂。 “贫道曾将尺木送与南海,也曾与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是贫道的亲友,这些奴才不与贫道颜面,明知贫道认识敖烵仍然加害贫道亲友,而今已被贫道尽数正法。”莫问挑眉回答。 龙族二人没想到莫问敢以这种语气与他们说话,一时之间齐齐的愣住了。 “龙族乃是水中之主,陆上之事不归你们管辖,你们肆意妄为加害凡人,此举有违天道,贫道劝你们及早退去,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不惜再开杀戒。”莫问提气警告。 “好,好,好,好大的胆子……”那年长的龙子气的浑身发抖。 “贫道先前将尺木送与你,你这胆小之徒眼见东海龙族追至,竟然撇下我主仆二人逃跑保命,此事贫道一直如鲠在喉,此番你若敢动手,贫道定不轻饶于你。”莫问气出涌泉凌空升起,与龙族二人平行对视。 “呀!”那年长的龙子被莫问激怒,高叫一声就要上前动手。 “二哥,我来战他。”年轻的龙子探手拉住了那年长的龙子。 “老七,将这狂徒碎尸万段。”年长的龙子气急败坏的叮嘱。后者闻言点了点头,凌空北移,距莫问十丈之时定下身形,凝神聚势。 “来人报名,贫道不与无名鼠辈动手。”莫问侧目冷哼,风度和气度是给朋友的,对待这些狂妄自大之人气度和风度只能坏事。 “南海敖炳。”年轻的龙子报上姓名的同时弓背急冲。 莫问先前杀的血热,眼见敖炳开始前冲,随之加速前冲,前冲之时凝气右臂,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必须靠真本领将对方击败。 十丈的距离并不远,转瞬之间二人的距离已然缩短到了三丈,就在此时敖炳发声助力,凌空出掌。 敖炳出掌之后莫问立刻察觉到其外放的灵气炙热非常,但此时容不得他闪躲,只能继续前冲。敖炳所发炙热灵气于瞬间将其左胸道袍烧毁,随即焚其皮肉。 时至此刻莫问仍未躲闪,强忍剧痛抵着对方灵气冲至近前,到得手臂可及之处右拳急挥,直取敖炳三阳魁首。 敖炳何曾想到莫问会用这种拼命的打法,待得反应过来莫问的右拳已然击中了他左侧太阳穴,凛冽霸道的灵气瞬时震的他元神不稳,天旋地转。 就在敖炳脑海中闪过‘他怎会如此拼命’念头之际,莫问的第二拳再次击中了他的头颅,原本就没有稳定下来的元神再度受到巨震,顷刻之间现出了原形,是一条体长七丈有余的红鳞赤龙。 敖炳现出原形之后莫问暂时失去了目标,凝气复原伤口的同时快速寻找龙头的所在,待得看到龙头位于北侧之时马上催气前往。 敖炳眼见莫问急冲而至,龙口大张,一股赤红火焰急喷而出。 南海龙族修炼有二昧真火,其火不同于凡间火焰,莫问虽不畏惧却不愿被其烧的焦头烂额,急忙中途换位冲龙身冲去。 如此耽搁了少许,敖炳趁机稳住了心神,莫问赶到之时他已然抖身变回人形,莫问扑空之后没有再度强攻,先机已失,强攻不会再有效果。 敖炳虽然首战受挫,却并非急躁,变为人形皱眉打量着莫问,没有急于上前争脸报仇。 莫问抬手拍灭了道袍上残存的火星,一拍之下眉头大皱,虽然皮肉已然复原如初,但放于左胸内兜的符盒却被二昧真火焚毁,不但符盒不曾留下半点,连其中的天狼毫也被其彻底焚尽。 “老七,二味真火伤他不得。”观战的龙子提醒敖炳。 实则他的提醒不但是多余的,还是错误的。莫问左胸没有衣物,敖炳早已发现他左胸复原如初,在此之前二人曾近身交手,他亲眼看到莫问的皮肉被焚焦,这表明二昧真火可以伤到莫问,只是莫问自身异于常人,伤口可以快速复原。 二人相距三丈互相对峙,这个距离谁都能够催发灵气,但二人都没有急于出手。莫问此时想的是如何克制敖炳,有了前车之鉴敖炳就有了防备,再也寻不到第一回合的那种机会,最主要的是敖炳将他的符盒焚毁,失去了符盒就无法画符。 短暂的僵持之后,敖炳先行出手,此番他没有发出灵气攻击莫问,而是屈指成爪,近前来搏。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实则最厉害的不是长兵器也不是短兵器,兵器只是弥补自身实力的不足。真正的高手大多是徒手对敌,徒手搏斗变化最多,需要攻防兼备,尺寸力道都需准确拿捏。 莫问与敖炳都是徒手,莫问所用擒风鬼手乃上清宗最为精妙的武学,正因为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他将武学研创到了极致,多年专一持衡,推度完善令得擒风鬼手威力强大,毫无花招,每次出手无不取敌重穴。 敖炳所用武学当是龙族自身研创,出招之时双手五指变为四指,呈龙爪形状,三寸长短的指甲弯长内扣,招数以勾,搂,抓,划为主,取颈,肋,手,腿。进攻之时并不求快,攻守各半,此等打法可以瞬间自攻防之间转换,最难防范。 武功之道契合阴阳之道,除非实力差距悬殊才能够阳克阴或阴克阳,倘若实力相差不大,则需比试双方的定力,这种定力并非老僧参禅坐着不动,而是坚守自己的攻防要旨,不受对方的影响和牵带,倘若被对方带动,就会方寸大乱,疲于应付。 与敖炳近身相搏之时莫问心无旁骛,并不担心那年长的龙子会在旁偷袭,倘若对方偷袭,老五一定会出言告警。此外他也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将敖炳战败,一个连他能够自愈都看不出来的观战者根本就不足畏惧。 半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也不急。 一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仍然不急。 一炷香之后,敖炳终于开始急了,急的原因是自重身份,区区南海真龙竟然连个凡人都久战不克,传扬出去会遭人耻笑。 敖炳终究不是寻常人等,虽然着急却并未胡乱强攻,而是将进攻速度微微放缓。 莫问也不是寻常俗人,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参悟阴阳之道,一个能够悟道的修行中人其本身的悟性自然高绝,在察觉到敖炳放缓速度之后马上明白对方是在为接下来故意露出破绽进行铺垫。 猜到了对方的用意,莫问没有随之放慢速度,而是立刻开始抢攻,此举只在误导敖炳,让敖炳以为他已经中计。若是随之减慢出招的速度,敖炳就会猜到他已经起疑。 莫问出招速度加快,为敖炳提供了假装露出破绽的机会,数个回合之后敖炳开始加速反击,表面上看敖炳此举是想抢回先机,实则不是,莫问很清楚敖炳强攻是为了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露出破绽,引他上钩。 敖炳左手急勾莫问脖颈,莫问以右臂格挡,敖炳抢先出脚踢向莫问丹田,莫问抬膝再挡,与此同时以左拳取敖炳前胸颤中,敖炳以右爪攻莫问头颅。 此举看似围魏救赵逼莫问收招,但其真正的目的却绝非如此,而是另有所图,因为敖炳的围魏救赵发兵太晚,按照双方的速度来估算,莫问完全可以在其右拳击中自己头颅之前击中敖炳的颤中穴。 有诈,这招有诈,诈是什么,必须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较量,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就能重创对手,判断不出对方的意图就会被对手重创。 莫问思绪快速运转,比武和做人一样,最容易吃亏在自以为是上面,他感觉能够在对方击中自己头部之前击中对方颤中穴,令对方受创后退,事实上他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对方围魏救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赵,而是为了杀魏,也就是攻他的头部。 察觉到这一点,莫问立刻想到了弯腰低头,先留退路。但心念一动方才发现无法低头,因为自己的右膝此时挡在了自己身前,对方先前起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踢他丹田,而是为了引他抬膝。 转瞬,顷刻,电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变招之快速,莫问出拳的同时急速弯腰低头,弯腰低头的同时右腿电闪后撤。 击中敖炳颤中穴的同时,敖炳现出了原形,右爪陡然变大,紧贴着莫问头皮急划而过。 莫问有感,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此时容不得他后怕,急速回手再攻龙身,虽然敖炳现出了原形,但他记住了对方颤中穴所在的部位,龙身上也有穴道,只是不容易寻找,只要一直攻击这个部位,就会起到攻击人类颤中穴同样的效果。 颤中穴为任脉生气和行气重穴,两番重击之下,敖炳体内灵气运行受阻,速度开始减缓,莫问趁机连番出拳,对方行动越发缓慢,十余记重拳过后,敖炳幻化的赤龙体内灵气彻底被阻断,巨大的龙身急坠下落。 那年长的龙子见敖炳落败,惊的目瞪口呆,待得反应过来敖炳已然轰然落地。 “来者报名。”莫问催气上前,拦住了想要落地的年长龙子。 “敖炎是也。”年长的龙子手持双锏上前就砸。 莫问对此人很是痛恨,眼见铜锏砸到双手高抬,抓住了铜锏末端。 敖炎见莫问胆敢抓他的兵刃,心念一动,体内二昧真火自手臂传入铜锏,两只铜锏瞬时变的通红。 “知道二昧真火对我无效,为何还用?”莫问强忍剧痛冷笑说道。 敖炎闻言大惊,他的武艺本就不如敖炳,敖炳都斗莫问不过,他更不是对手。 心中一慌,莫问趁机夺下了其右手的铜锏,反手冲其脑袋就是一记,打的他哎呀叫痛。 莫问趁机调转铜锏,再打一记,敖炎无心恋战,调头就跑。 莫问急追在后,连番抽打,敖炎并非无力再战,只是不知莫问底细,加之心慌惊悸,故此才会逃走,莫问的身法终究不如他的腾云,也懒得再追,打了几记解了心中恶气就调头回返。 敖炎虽然胆小,却不忍心抛下兄弟,故此并未远走,而是到得邺城上空高声喊道,“隐龙已现,若不将其除去,冉魏江山不保。” 莫问闻声眉头大皱,这里可是魏军的大本营,支持冉闵的道门中人此时大部分都在远处围观,敖炎如此一喊,势必引得众人来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丈夫 “老爷,打的好,哈哈哈哈!”老五仰头欢呼。 莫问扔掉铜锏落回屋脊,看了一眼跌落于院外西南的敖炳,转头冲老五说道,“敖炎虽然修为平平,心机却深,如此一喊,远处围观的那些道人势必前来问询,若将实情说与他们,他们定不会放蒲坚活命。” “那家伙吆喝的隐龙就是蒲雄的儿子?”老五后知后觉。 莫问默然点头。 “那还不简单,别跟他们说实话不就行了。”老五说道。 “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不在少数,瞒不过的。”莫问摇头说道,与此同时自心中权衡该如何处理此事。 “老爷,我先把他们送出去。”老五跳了下去。 莫问飘身落地,扶肩阻止老五进屋,“此举治标不治本,上清观并不难找,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寻去。” “那咋办?”老五皱眉问道,烦心之事冲淡了他报仇解气的兴奋。 莫问刚想答话,发现蒲雄在妻儿的搀扶之下走到了正厅,急忙快步上前与其相见。 “真人,你来了。”蒲雄抓住莫问双臂感动哽咽。当年若无莫问提携,他不可能官居一品大将军。身为外族人,若无莫问当日留下的手书,他也不可能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 莫问冲其重重点头,转而冲老五指了指屋顶。 老五会意,蹦跳上房,观望把风。 莫问将体虚无力的蒲雄扶到木椅坐定,又看向苟氏和蒲坚,“烦劳嫂夫人和贤侄为我们煮些茶水。” 二人知道莫问有话与蒲雄说,识趣退往后堂,烧水煮茶。 “蒲雄几度承受真人大恩,不曾报答半分,此番又连累真人……” 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言语,“不说这些,你可知道令郎已然生出了帝王之相?” 蒲雄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失神,发愣无语。 莫问见状知道蒲雄尚不知情,时逢乱世,蒲坚年幼,极少出门,外人很难见到他,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见到蒲坚的可能性更小。 “令郎奇骨贯顶,眼生双瞳,确为后天帝王之相,贫道不会看错。先前那些红衣刺客乃南海龙族麾下死士,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察觉到令郎的隐龙气象要来加害于他。”莫问冲蒲雄说道。 “真人伤势如何?”蒲雄指着莫问被烧去道袍的左胸。 “不妨事,那些水族妖兵已被我们二人尽数击杀。南海龙族随后赶至,先前再起一场恶战,我力敌获胜,但随后还有恶战要来,情势不容乐观。”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虽是杀伐果断的将帅,但事发突然,又涉及到自己的独子,已然方寸大乱,急切的向莫问求计,“真人,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与其他道门中人的关系并不好,之所以关系不好,除了他先前击杀了玉清宗多位高手之外,他对胡人的宽容也是他招致众人反感的原因。蒲雄是外族人,在汉人眼中也属于胡人,爹是胡人,儿子自然也是胡人,倘若救下蒲坚,无异于将北方区域再度交回到胡人之手,在这场浩荡的杀胡浪潮之下,此举定会招致所有道门中人的痛恨和围攻。而眼下要想保住蒲坚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外人明确表态,凭借自己的威名令对方退走。 放老弱病残的胡人西去是一回事,扶持一位不是汉人的帝王又是另外一回事,最主要的是蒲坚的帝王面相有残缺,若是登基面南,一定会四处征战。 可是袖手旁观他又做不到,蒲雄跟他是挚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独子被人杀掉。 “老爷,敖炎进皇宫找帮手去了。”屋顶把风的老五传回消息。 “真人,我与犬子朝夕相处,不曾发现他的五官有所变化,也没发现他的眼睛有什么异样,你确信不曾看错?”蒲雄心中紧张,额上见汗。 “蒲兄,你不是道门中人,不通相人之法,所谓相,并非单指容貌,双瞳也非你等肉眼可见。况且就算我看走了眼,南海龙族可不会看错。”莫问缓缓摇头。 “吉人自有天相,若是犬子真有帝王命数,上天应该会护佑他吧?!”蒲雄忐忑的问道。 “面相和气数不同,生就帝王面相不代表其日后一定能够登基,况且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天庭不再插手凡间事物。”莫问再度摇头。 蒲雄闻言更加惊恐,“这混乱世道帝王之相会害他送命的,破其相貌能否改变犬子命数?” “破相改命只是市井谣传,当不得真。”莫问长长叹气,此事他当真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他不怕与世人为敌,怕的是蒲坚万一登基会惹出祸来,届时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二人说话之间,苟氏和蒲坚端茶自后院走来。 “真人,可有他法可想?”蒲雄在二人进屋之前出言再问。 莫问闻言直视蒲雄,蒲雄跟他征战了三年,经历大小战事数十场,从未有过这种惊恐慌乱的神情,他的惊恐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自己的孩儿。 “蒲兄,你大可放心,有我在此,绝不允许他人伤及令郎。”莫问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庇护蒲坚,令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是父子血脉传承,他熟知蒲雄的为人,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境,教导熏陶出的孩子人品不会太差。 蒲雄闻言眼眶泛红,莫问了解他,他也了解莫问,他非常清楚莫问这句话的分量。 苟氏和蒲坚端茶来送,莫问接过茶水冲二人点了点头,蒲坚走到院内喊老五下来饮茶。 “坚儿,扶我去舍后。”蒲雄冲蒲坚说道。 蒲坚闻声来到,搀扶着自己的父亲前去后院入厕。 “老爷,皇宫里头没动静。那条龙在外头乱抽抽,要不要补上一棍?”老五执壶喝水。 “士可杀不可辱。”莫问摇了摇头。 “老五,你去一趟无量山……作罢,不用去。”莫问话到中途改了口。 “老爷,有事儿你就说,去无量山用不了多长时间。”老五放壶擦嘴。 “我随身携带的画符之物被敖炳的二昧真火焚毁,没有符盒就画不得符咒,本想派你去无量山借符纸和符笔回来,想过之后不需如此,稍后会有一场恶战,你不能离去。”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不能画符咋办?”莫问紧张的问道,他跟随莫问多年,知道莫问施展法术都需要画符。 “末世来临之后道门中人无法聚气,他们没有多少灵气积存,想必无需画符。若是真有必要,可自他们手中抢夺符纸等物。”莫问说道。 “老爷,咱还是换个地方打吧,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不但有和尚道士还有不少军队。”老五说道。 “此时离城就是心虚,要想杜绝后患就不能露出半点惧意,不然日后会有处理不完的麻烦。”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不敢冲你动手吧?”老五想自莫问身上寻找信心。 “换做平时他们确实不敢与我动手,但此事关系到江山日后归汉还是归胡,他们自认为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一定会阻止我,哪怕拼上性命也决不允许江山旁落。”莫问长长叹气。 苟氏是妇道人家,虽然二人言语她听不太懂,却并未插嘴发问,只是居于末位,不时起身与二人添水。 “老爷,我上去盯着。”老五喝够了水,放下茶杯冲苟氏点头示谢,转而迈步出门,再度上房。 老五离开之后莫问没有与苟氏说话,而是垂眉思考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有敖炎在旁煽动,蒲坚的隐龙之身是藏不住的,动手势在必行,毫无善了的可能。 沉吟过后,莫问站立起身向门外走去,出门之后皱眉打量着正在抽搐的敖炳,自心中斟酌要不要解开敖炳被封的气穴,若是解开他的穴道,敖炳很有可能反扑报仇。若是不解,任凭他僵直在地,待得敖炎请人来到,阿炳将会颜面尽失。他不怕与龙族结仇,却不愿看到别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斟酌过后,莫问发出灵气解开了敖炳的颤中穴,敖炳气息通畅立刻变化人身一跃而起。 “少顷城中守军和魏国的道人将会围攻于我,我们择日再战,可否?”莫问抬手阻止敖炳进招。 堂堂南海真龙被一凡人制住,敖炳心中的愤怒几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扳回颜面才好,但莫问放他自由令其心生顾虑,再听得莫问并没有盛气凌人,而是声称遭人围攻择日再战,更是无法再趁人之危。但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心中矛盾,一时之间就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听其声音当是陶器破碎的声音。心中存疑,他便没有留在原地继续等待敖炳做出决定,而是转身迈步回到了将军府。 “老爷,你怎么把他给放了?”老五自房上问道。 “你踏碎了瓦片?”莫问问道。 “没有啊。”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快步进入正厅,发现正厅只有苟氏一人,蒲雄父子仍未回来。 “嫂夫人,先前是何声响?”莫问冲苟氏问道。 “什么声响?”苟氏疑惑反问,她受惊过度,早已魂不守舍。 莫问没有再与她说话,穿堂而过来到后院,侧耳细听发现茅房方向似乎有人在说话。 由于城中局势混乱,莫问便没有回返正厅,而是迈步向西侧茅房走去,到得挡墙外就听得蒲雄在茅房内咬牙低语,“我儿,你安心去,爹娘随后就去赶你。” 莫问闻言心中大惊,急闪而入,眼前的一幕令其骇然惊魂,蒲雄此时靠墙站立,以右臂勒住了蒲坚的脖子,虽然热泪盈眶,手上却并不放松,蒲坚两眼翻白,面目青紫,已经不再挣扎,一个盛有灶灰的洁罐碎裂在旁,草木灰散落一地。 “住手!”莫问急冲上前将蒲坚抢了下来,探手试其气息,发现已无脉搏。 “你这是作何?”莫问冲蒲雄怒吼一声,抱着蒲坚快步走出了茅房,将其放在院内再做详诊。 老五和苟氏见莫问抱着蒲坚出来,自屋顶和正厅赶来此处。 “老爷,蒲少爷怎么了?”老五急切的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以灵气催发蒲坚生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作答。 老五转头发现蒲雄自茅房踉跄出来,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孩子呢,你这是干啥呀?”老五根据蒲雄神情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孩子是个祸害,留不得。”蒲雄甩开老五,冲上前来阻止莫问施救。 莫问抬手将其推开,扭头冲老五说道,“把他拖走。” 苟氏后至,见此情形亦明白自己的丈夫干了什么,尖叫着冲向蒲雄撕打抓挠,“你为何要杀固儿?为何?” 由于蒲雄先前下定决心要杀掉蒲坚,下手之时毫不留情,导致蒲坚颈骨错位窒息毙命,好在发现尚早,魂魄尚未离体,还有一线生机。 莫问先正骨,再续气,片刻过后蒲坚呼吸恢复,哭出声来。 苟氏听得儿子哭声,舍了蒲雄跑上前来抱住儿子哀声痛哭。 “娘,爹要杀我。”蒲坚年幼,冲苟氏诉屈。 蒲雄见蒲坚苏醒,木然摇头,颓然倒地。 “蒲元才,你为何要这么做?!”苟氏尖声责问。 蒲雄木然失神,并不答话。 “贤侄,你万不可记恨令尊,实话不能瞒你,你已然生出天子之相,先前的那些刺客正是因此才会前来行刺,眼下只有我能救你性命,但困难重重,阻力巨大,令尊不愿连累于我,这才出此下策。”莫问俯身冲蒲坚柔声说道。 蒲坚闻声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伏在苟氏怀中再度痛哭。 莫问直身走向蒲雄,蒲雄见莫问到来,并不与之直视,而是扭头一旁,无声哽咽。 莫问低头看着蒲雄,蒲雄虽然一直强调杀蒲坚是为了天下百姓,但他跟蒲雄朝夕相处了三年,熟知蒲雄秉性,蒲雄杀子的真正动机是不愿连累他。 “我莫寒峰一生所交友人屈指可数,你在屈指之列,冲你我这份兄弟情义,我不但要保全蒲坚的性命,还要竭尽所能助其面南背北!” 第四百一十九章 示威 “这如何使得?”蒲雄闻言愕然瞠目。 “如何使不得?”莫问挑眉说道,但凡有真本领的人,不管平日待人是否和气,其内心深处无不高傲自负,蒲雄宁肯杀死自己的儿子都不愿连累他,此举令他大为感动,有心帮助友人之子成事。 莫问言罢,再度俯身冲蒲坚说道,“贤侄万勿记恨令尊,令尊先前所为乃是不愿连累于我,其自身亦未想过独生,令尊义薄云天,你当秉承效仿。” 蒲坚听得莫问言语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先前蒲雄冲他下手之时所说言语他都听到了,明白自己父亲的无奈和痛苦,爬走过去喊了声父亲。蒲雄闻声放声悲嚎,抱了自己的儿子哭在一处。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到敖炎的气息开始移动,凌空拔高,望东远眺,只见敖炎正在向此处移动,其身后跟随了十几位不同年纪的僧道,都是能够凌空飞渡的紫气高手。 “蒲兄,带上随行包裹,准备离开。”莫问冲下方说道。 蒲氏一门在此之前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听得莫问言语,立刻回房带出了包裹细软。 “变身蝙蝠,载他们自空中等我。”莫问冲老五说道,为了安全起见他才会作此安排,就算出现变故,蒲雄一家也能够全身而退。 “嫂子,大侄子,你们先闭上眼睛。”老五冲苟氏和蒲坚说道。 二人闻言点头答应,闭上了眼睛。老五冲莫问扬了扬孝棒,莫问摇头示意不用,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巨蝠,“好啦,上来吧,你们别害怕,坐在我背上很稳当,掉不下来。” 三人都曾见过老五变化的巨蝠,故此在其变身之后并不害怕,莫问落下身形帮助三人登上蝠背,为保万无一失,缠绕绳索将三人与老五绑在了一起。 “真人定要多加小心。”蒲雄递了一把长剑过来。 莫问接过长剑冲蒲雄点了点头,延出灵气帮老五快速飞起,“自上空等我。” 老五带了三人飞高,莫问抽剑出鞘,舍了剑鞘提气拔高,落到屋脊等待敖炎等人的到来。 敖炎和一干僧道见蝙蝠升空,以为莫问等人要逃,更加急速的向此处急赶,莫问皱眉等待,此时敖炳的气息出现在了南侧上空,已然化为龙身隐于云中。 不多时,敖炎与那一干僧道来到此处。 “本王已然泄露天机于你们,剩下的事情交由你们决断。”敖炎言罢,变身赤龙蜿蜒升空,“丢盔弃甲之人也敢狂吹大气,”莫问冷哼出声,以灵气抓过那根铜锏向敖炎扔去,“带走你的兵器。” 敖炎自然听到了莫问的言语,知道拿走兵器就会丢人,但丢人也不能舍了自己的兵器不要,听得莫问言语之后蜿蜒回身抓走了铜锏,龙爪攀云,前往南侧云中与敖炳会和。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准徒天枢子,列位真人法师此番前来有何赐教?”莫问先发制人冷声发问。 莫问此语一出,十几位僧道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头接话,莫问这幅架势摆明了是想动手打架,莫问是何许人也,修为过人,出手狠辣,这样的人没谁敢惹。 “时值末世,诸位出山驱胡劳苦功高,护佑汉人有功社稷,贫道对诸位很是敬佩,先前那两条赤龙率了这一干妖物前来寻衅作恶,已被贫道出手制止。蒲雄乃是贫道挚友,贫道决不允许有人伤及他家人。”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的这番话虽然说的很是礼敬,但其中威胁的意味很是浓重,其言下之意是“这家人我一定要保护,连龙族都打不过我,你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莫问言罢,一群僧道噤声不语,无人敢当那出头之人,谁出头谁就要面临被杀的风险。 既然对方不敢动手,莫问也无心寻衅杀人,沉吟过后出言说道,“诸位乃修行中人,想必知道末世已然降临,何时再开天听无人知晓,何人是真命天子也无人知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诸位所做的事情贫道不会干预,但贫道所做的事情也希望诸位不要阻挠。” 莫问此语一出,众人再度开始交头接耳,莫问的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保护的胡人有帝王气数,希望彼此不要互相攻击。若是莫问拥护的是个汉人,他们绝不会说什么,关键是莫问保护的是个胡人,这与众人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冲突的,好不容易把胡人都杀光撵净了,到最后还是胡人当皇帝,这是众人无法接受的。 “阿弥陀佛,贫僧广济寺临空,敢问莫真人为何要保一外族胡人坐我汉人江山?”一四五十岁的中年僧人上前发问。 “你能皈依外族教派,贫道为何不能保外族君王?”莫问侧目反问。 “贫僧虽然信奉佛陀,却不曾忘记本真自我,所行之事无有对汉室不利者。”临空出言辩解。 “贫道所行之事亦是顺应天意,贫道不喜僧人,你退下,换旁人出来说话。”莫问皱眉摆手。 “真人法术高玄天下皆知,但真人气度狭隘亦是天下皆知,若是真人所保胡人日后做得帝王,这万里山河岂不是又要蒙受外族阴云,这万千百姓岂不是又要再受外族欺凌?”临空反唇相讥。 莫问生平最怕与僧人胡搅蛮缠,本想出手将其搏杀,深深呼吸之后没有立刻动手“你们朝夕跪拜的佛祖是不是胡人?” “佛祖乃无上天人,身拥大智慧,心存大宏愿……” “你懂得何为天道?世上岂能有无上之人?若是一人做主,行事难免出现偏差,似我道家三清同主方为正道,彼此商议,互相制约,如此才能长久。你赶快给我滚下去,再放厥词,立枭尔首。”莫问皱眉摆手。 “自古至今,哪一朝天子不是一人做主……” “临空大师,你再不闭嘴,贫道要打你了,你有奴性,我们没有。”己方阵营一中年道人厌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临空。 那中年道人的话立刻招致僧尼的反感,十几人分为两派,各抒己见,彼此舌战。 “老爷,你们在干啥呀,到底打不打了?”老五自上方喊道。 莫问闻言环顾四周,只见东北两面有大量僧道正在向此处聚集,城中街道矛戈林立,人头攒动,不问可知军队已经开始调动。 “若是诸位无有赐教,贫道还有要事在身,这就离去。”莫问冲众人说道。 此时那群僧道正在激烈争吵,对莫问的话置若罔闻。 莫问见状莞尔发笑,这些人的争吵其实是一种逃避动手的无奈举动,若不争吵就要说正事,说正事就免不得动手。 “贫道画符之物不久之前被南海龙族的二昧真火焚毁,哪位道长借符纸与贫道一用?”莫问抬高了声调。 莫问此语一出,人群之中立刻有人以灵气飞来几张符纸,莫问抬手接过其中一张,略作沉吟抬手咬破食指画写星宿符咒一道,真言念罢,幻出火羽朱雀一只。 以血画符凝聚而出的神兽威力较寻常神兽更加强大,这只火羽朱雀体形巨大,红翎火羽,目耀金光,现形之后仰天鸣唳,发声示威。 “贫道已然窥悟内丹修行法门,金丹已成,体内灵气浩瀚,源源不竭。”莫问神授朱雀绕身飞舞,既然不动手,就只剩下展示实力一途,此番必须向众人展示自己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众人。 这些僧道出山之后多有征战,此时灵气大多所剩无几,莫问此举无异于在数着铜钱度日的穷人面前挥金如土,天地封闭之后已经无人可以借气召出神兽,而莫问竟然能够以自身灵气凝聚神兽,修为之精深,灵气之浩瀚不言而喻。 莫问此举令得众人心头巨震,暗自庆幸先前没有一哄而上围攻出手,人数的多寡有时候并不能弥补实力的差距。 “敖炎听真,贫道与贵海长公主敖烵乃是旧识,不愿与你们兵戈相向,请南海不要再来寻这孩童麻烦。”莫问说完,朱雀吐火唳鸣,壮其威势。 敖炎自然不会出声应答,此番外出算是丢尽了颜面。 莫问言罢,神授朱雀东飞皇宫,转而冲已然增加到数十人的人群说道,“诸位驱胡保民,功德无量。但诸位万勿将灵气用尽,天地封闭,世间万千异类已然有所察觉,依贫道所见,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肆虐作恶,诸位降妖除魔之路任重道远。” “多谢真人提醒。”部分道门中人稽首道谢。 “诸位多有辛苦,贫道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去。天道如何我们左右不了,数十年后的事情我们也不要试图篡改,随它去吧,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众人稽首告别,言罢,飘然升空,坐到了老五背上。 “老爷,牛啊!”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高调示威的背后蕴含着太多的无奈,不示威就得动手,他骨子里是平和的,不愿恃强凌弱,能吓住就别动手了。 先前下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蒲雄都看在了眼里,深知莫问尺度拿捏的是何等的艰难,待得莫问坐定立刻出言道谢,“真人……”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的话头,转而冲老五老五说道,“走吧。” 老五闻声振翼西飞,莫问神授朱雀自皇宫上空自爆,留下一朵巨大的火花再度示威。 示威的本质不是狂妄和战争,而是和平和善意…… 第四百二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蒲兄,贫道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西北,地势偏远,还算安静,你与嫂夫人还有贤侄自那里安心住下,待得世道安宁再做计较。”莫问抬手拍向蒲雄肩膀。 “真人对我蒲氏一门恩同再造……” “能否不说这些?”莫问皱眉收手。 蒲雄闻言重重叹气,“好,不说这些,既然真人有话,我也不再推辞,坚儿和贱内就前去叨扰一些时日。” “你要前往何处?”莫问问道。 “我有一兄长现在雍州,手下有些兵马,我想投他去。”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是将帅之才,不可能寄人篱下。 “先往雍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改道向南。 “真人眼下忙些什么?”蒲雄拥揽着苟氏和蒲坚。 “带了徒弟游方行走,让他长长见识。此外我生于商贾之家,对人间疾苦知之甚少,趁此时机也让自己对人世百态多些了解。”莫问说道。 “真人如闲云野鹤,好生恬淡悠闲。”蒲雄说道。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有得必有失,得到悠闲自在的同时也失去了儿孙天伦。 一路无话,到得下午未时,老五到得雍州地界,雍州本是赵国的一处州府,蒲雄的兄长在此处带兵,赵国分崩离析之后守城自立。 莫问有要事在身,将蒲雄送到此处之后没有久留,连夜回返上清观。 到得上清观莫问还是不放心,此处并不隐秘,他也不能久留此处,蒲坚住在这里很不安全。若是送到无名山又太过清苦。 沉吟良久莫问终于想出了办法,自西北两间房舍里布起了紫气屏障,倘若遇到危险,持有入阵符咒之人可以入内避难。 吃罢晚饭,赵樱英陪了苟氏说话,慕青和吴吉儿在房中为莫问赶制新袍,蒲坚则在自书房看书。 “一定要善待苟氏和蒲坚,饮食不可有分毫或缺。”莫问掂量着桌上的几块木料,黑盒被焚毁之后他没有了画符器物,必须尽快补充。 “那是。”老五忙着切割紫色符纸。 “还有,不要让吉儿与蒲坚走的太近。”莫问取了其中一块黑木开始下刀。 “咋啦?”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剖木取材,没有答话。 “我看那孩子挺好。”老五自言自语。 “别惦记着当国丈了,平安是福。”莫问说道,蒲坚的帝王之相有残缺,他不希望吴吉儿日后成为寡妇。 “哦。”老五答应一声,专心干活不再言语。 紫竹纸张上清观一直有预备,但符盒很难做到如意,赵真人的符盒用材为千年铁桦,这些木料都太轻了,样式一样,重量差了太多,他的画符速度之所以如此快速乃是多年练习所致,重量的变化改变了他多年的习惯,开合很不顺手。 就在莫问试验其他木料之时,忽然察觉到东方空中有异类气息出现,根据气息判断来的当是载人的仙鹤。 心中存疑,莫问便凝神感知那气息的移动,不多时仙鹤到得上清观上空,随后开始缓缓下落,不多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走,随我出去迎客。”莫问放下匕首起身出门。 “大半夜的,谁呀?”老五跟随莫问出门。 “有两人,其中一人为张洞之。”莫问根据院外的说话声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来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是因为蒲坚的缘故。”莫问指了指蒲坚所在的房间。 二人到得前院,门房正在询问来人身份,老五喝退门房,亲自打开了院门。 莫问猜的没错,来人正是张洞之,另外一人是一面容和善的中年道姑。 “还好,来的不算晚,主人还没睡下。”张洞之大步进院。 “都三更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问笑问,转而冲那中年道姑稽首见礼。 “太清黄云回礼。”道姑身穿太清道袍,此番过来当是充当驾辕车夫的。 “我这次过来是送礼给你的,来,猜猜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张洞之拍了拍夹在腋下的扁平木匣。 “我如何能够猜到。”莫问摇头笑道,转而冲老五说道,“命人上茶。”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莫问又冲那道姑抬了抬手,“黄真人请。” “莫真人请。”黄云抬手。 莫问并没有邀请二人去后院,而是走向上清大殿,殿内有长明灯,进殿之后莫问又添了几盏灯烛,三人分宾主落座。 “来,打开看看。”张洞之将木匣放到了莫问身旁的几案。 莫问掀开木匣,只见里面铺有黄绸,黄绸上放了几件事物,一只印盒,一支符笔,还有一方黒木。 莫问抬手拿起那方黒木,入手沉重,正是硬木铁桦。 “你们的消息当真灵通。”莫问笑道。 “哈哈,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张洞之笑问。 “你如何知道我的符盒为铁桦雕就?”莫问问道,他在邺城曾向那群道人说过自己画符之物被毁,此事算不得秘密,他不明白的是张洞之如何知道他符盒材质的。 “我们去问了千岁真人。”张洞之说道。 “此物是何人送与我的?”莫问放下了那方木料。 张洞之闻言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一眼那信封,发现上面加盖有皇帝玉玺印记。 见到这封书信,莫问立刻明白张洞之此行的目的,便没有接那书信,“这份礼物我厚颜收下了,你回去转告他们,天意不可违,我一区区道人左右不了天下归属,但我能保证龙马不会过河。”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张洞之大喜过望,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日蒲坚即便登基称帝也不会过河南侵。 “晋国现今国情如何?”莫问拿起那方木料再做端详。 “还是欠收,饥荒严重,加之北方灾民大量南下,现今粟谷奇缺,为了节约谷米朝廷已然下了禁酒令,以粮酿酒者,诛。”张洞之皱眉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进门,后面跟着端茶的丫鬟。 张洞之跟老五是旧识,见他来到冲其笑道,“老五,有何山珍野味赶紧做些去,黄云真人吃素,有草头珍稀也整治一些,酒也弄上几坛。” “张爷,你带块木头就想让我们管饭?”老五笑着坐到了末位。 “晋国现今何人掌国教金印?”莫问冲张洞之问道,夜逍遥已经和玉玲珑离开晋国,护国之位定然有人接替。 “黄真人的师兄,太清派周冠正周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他先前曾经听说过,人如其名,颇有正气侠义之名。 “贫道师兄对莫真人很是钦佩,真人先前忍辱负重为赵国汉人换得五年温饱,此举非常人所能为之,这是一颗炼于百年前的十品补气灵丹,是师兄托我送与真人的,聊表心意。”黄云自袖子里拿出一只青花瓷瓶起身来递。 “这可使不得,烦劳黄真人转告周真人,周真人厚意贫道心领,这补气丹药贫道万不可受。”莫问起身摆手。 “实话不瞒真人,此丹乃贫道师尊悟真子所留,共有九颗,真人万勿推辞。来时师兄已经言明,若是真人不受此丹,他即刻挂印归山。”黄云道姑出言说道。 “那好,既然如此贫道就愧受了。”莫问抬手接过那只瓷瓶,转而冲老五说道,“取两枚正元果充当回礼。” “老爷,哪个是正元果?”老五问道,莫问当日留下的灵种为数不少,此时有好几株都挂有果子。 “金色葫芦。”莫问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起身出门,不多时拿了两枚金黄色的果子回来,莫问接过赠与黄云道姑,“粗鄙之物不成敬意,还请黄真人转交周真人。” “谢过真人。”黄云道姑道谢接过。 “令师已然飞升?”莫问问道,悟真子便是当日他遭受三教围追之时将太清宗众人引至南方的那个隐身老道,事后他一直对此人心存感激。 “然,不知为何家师只证得地仙位次。”黄云道姑面露不满。 莫问闻言亦摇头惋惜,天庭评断仙人品级并无固定标准,有时候出入会很大。 二人说话之际,黄云道姑皱眉北望,转而回头看向莫问,见莫问神色无异便转头看向张洞之,“张将军,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不急,不急,吃完饭再走。”张洞之说道。 “莫真人有北方的客人到访。”黄云道姑说道,她先前感知到了一只蝼蛄的气息自北方向此处飞来,她能感觉到,莫问自然也有所察觉,莫问察觉了却没有任何的表现,说明他认识这只蝼蛄。 “黄真人明察秋毫啊,饭是吃不得了,酒总要给上几坛。”莫问笑道。黄衣郎来了,它原本在代国看守金库,这次过来的目的应该跟张洞之一样,都是来确定他态度的。 送走晋国二人不久,黄衣郎到来,背上坐着一脸疲惫的拓跋什岐。 莫问猜的没错,拓跋什岐此番过来也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救下了一位有着帝王气数的孩童,这不是一件小事,倘若莫问决定辅佐他人,代国就没有了依靠。由于代国距离此处较远,故此他和黄衣郎来的稍晚。 “离金龙出世还有一些年头,五爪不出总要有四爪暂替。”莫问打消了拓跋什岐的顾虑。 “敢问真人,四爪出自何方?”拓跋什岐问道。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不曾说透。 拓跋什岐不同于张洞之,一路颠簸令其异常困乏,叙话过后便留宿在了上清观。 莫问连夜将画符之物备妥,待得送走拓跋什岐之后立刻与老五动身前往清羽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报信 “老爷,能活到你这份儿上这辈子也算值了,连皇帝都争着给你送礼。”老五载着莫问向南飞去。 “我宁愿他们不认得我。”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高处不胜寒,况且受人礼物便要与人方便。”莫问再度摇头。 “那你还要?”老五问道,晋国的木头丹药和代国的长剑莫问都收下了。 “对方满心诚意,不忍拒之。”莫问说道,为人在世免不得跟别人打交道,与他人打交道除了诚信还需要掌握两方面的技巧,一是礼数,对人一定要有礼貌,此乃礼多人不怪的出处。二是一定要学会送人礼物,送人礼物并非贿赂,而是表达自己的诚意,晋国的铁桦木送的恰到好处,这背后蕴含着送礼之人绞尽脑汁的细心斟酌,得知他符盒被毁,立刻想到送他符盒,不知符盒材质即刻前往碧水潭求问千岁,往返奔波,无比辛苦。对于这样一件蕴含着对方诚意的礼物他不忍心拒绝,况且对方投其所好送的恰恰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周冠正送他丹药也是投其所好,十品补气丹药平常时候就是万金难求,在无法借气聚气的末世更为道门中人所急需,此外黄云道姑在送他丹药之时提到了自己的师父悟真子,此举并非无意,而是知道自己的师父在莫问落难之时曾经抬手放行,以此拉近双方的关系,此外对方在送礼之时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不收下礼物,周冠正就挂印归山,其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是赞同我当国师的,日后你不能来找我麻烦。” 至于拓跋什岐所赠的长剑更是绝世之物,名为七星宝剑,为诸葛孔明当年持有,剑柄古拙,大气简约,剑身碧绿幽寒,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剑身末端有七颗绿松宝石镶嵌为北斗形状,宝剑由此得名,这柄宝剑本身已经贵重之极,送他更是相得益彰,因为他道号天枢,乃北斗之首,代国送来这样一柄宝剑,可见其用心之良苦,也可见其寻找之艰难。 世间有万般谋生之法,但归根结底,要想在原有基础上过的更好,就必须学会礼貌和送礼,此二者通其一则安身立命,尽通则飞黄腾达。 “老爷,清羽门在哪儿?”老五问道。 “你可记得那处蛇穴禁锢?”莫问反问,当年老五曾经帮他搜寻南方一些禁锢,蛇穴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咋啦?”老五问道。 “到得那里再东飞五百里便是。”莫问说道。 “嗯。”老五点头应声,转而出言问道,“老爷,清羽门是个什么地方?” “上清宗一处异类道观,彩衣道姑飞升之前就属于那个门派。”莫问答道,到得此时他开始腾出精神猜测那红发女子与清羽门的关系,那红发女子既然请清羽门现任掌教过去相见,必然是清羽门的前辈,此事很可能涉及到清羽门和彩衣道姑当年的一些秘事。 “过去给夫人报仇?”老五问道。 “迁怒旁人不是君子所为,我们此番是报信去的。”莫问说道。 “报信?报什么信?给谁报信?”老五大惑。 “我前些时候与无名游方……” “无名是谁?”老五插嘴。 “我所收的徒儿。”莫问解释。 “这名字够怪的,老爷,你怎么给你徒弟起了这么个名字。”老五笑问。 “不是我,是他先前的师父给他起的。”莫问解释。 “他还有师父?”老五追问。 老五心神不定,一岔开话题就忘了先前问的什么,追着莫问又去问无名的出身来历,待得知道无名来自太乙山而又好奇的问他收徒经过,随后又问琼瑶道姑究竟有多丑,待得知道刘少卿前去跟琼瑶道姑借用丹鼎,又开始幸灾乐祸,巴不得刘少卿被琼瑶关起来,一直啰嗦到中午时分也没想起正事儿。 下午申时到得蛇穴禁锢开始东飞,老五方才想起前去清羽门的原因,又回过头开始追问,莫问将先前所见所闻如实告知,老五又开始好奇那红发女子的来历。 有老五在旁,永远不会沉闷,但老五所说大部分都是废话,莫问乐意就接口说几句,沉默不语老五也不见怪,他早就习惯了。 一个人的废话多,说明其心事少,过的快乐而糊涂。一个人的废话少,则说明其心事重,过的压抑而清醒。 “老爷,我觉得蒲坚那小子挺好的。”老五说道。 “不行。”莫问猜到老五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否决,先前蒲坚一句‘万夫不敌之勇’直接获得了这家伙的好感,铁了心想当国丈。 “老爷,你徒弟今年多大了?”老五又问。 “你之前问过了,与吉儿年纪相仿。”莫问说道。 “要不这样你看成不成,把你徒弟送道观,我跟着你游方。”老五又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让他俩争,吴吉儿喜欢谁让她自己定。”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我不赞同吉儿跟蒲坚走的太近并不是为了我的徒儿,而是蒲坚命数有缺。” “缺什么?”老五追问。 “缺心。”莫问无奈叹气。 “五行还有缺……”“嘭”“哎呀……”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撞上了一处无形屏障,巨大的反震力道将二人急速弹回。 莫问坐在蝠背上,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也撞上了屏障,被屏障震回之后立刻扬手拉回了被震的元神不稳变为人身的老五。 “有没有受伤?”莫问拉着老五缓慢落地。 “老爷,咋回事儿?”老五撞的魂不守舍站立不稳。 “清羽门所在区域有屏障保护,我们先前撞上了这里的灵气屏障。”莫问皱眉开口。 “这群鸟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搞什么屏障。”老五摇头活动脖颈。 “不是它们所为,这屏障是彩衣道姑所布。”莫问熟悉彩衣道姑的灵气,撞上屏障的瞬间他就知道这道无形屏障出自谁手。 莫问言罢伸手向前,走出几丈之后触摸到了无形屏障。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确定屏障范围。”莫问提气向南掠去,环绕过后发现这处屏障覆盖了四座山头,范围当有一百多里。 “走吧。”莫问回到原地冲正在肯吃野果的老五说道“报完了?”老五递了个野果过来。 “这片区域都有无形屏障覆盖,消息送不进去,即便消息送进去了它们也出不来,走吧,离开此处。”莫问摆手没接老五递过来的野果,先前他自南方寻到了进山的小路,自屏障外可以看到进山的小路长满了杂草,由此可见这道屏障布起之后并不能凭借阵符进出,不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那鸟人究竟想干啥?”老五将装满果子的包袱递向莫问,直接光身起飞,天太热,落地之后他压根儿就没套袍子。 莫问掠上蝠背出言说道,“不去管它,往北飞,去凉国。” 坐于蝠背,莫问开始猜测彩衣道姑在清羽门周围布置灵气屏障的动机,此举有两个可能,一是不想让清羽门的人外出,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保护清羽门的人不受伤害,若是前者,则彩衣道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后者,则说明末世期间会有一场巨大的浩劫,这场浩劫大到连清羽门的修行异类都抵御不住,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位高权重,她知道的秘密比阿九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灵气屏障和阵法不同,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彩衣道姑无法维系灵气屏障,可以通过猛烈攻击逐渐消耗掉屏障的灵气,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有攻破这道屏障的灵气,还不如直接将那红发女子所在禁锢的灵气屏障破除,那道屏障比这里要小很多,所耗灵气也会少很多。 北上之时莫问一直忧心忡忡,此时还是末世的前期已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休说赵国和凉国,就是富足的晋国都出现了饥荒,饥荒最后会恶劣到何种程度,中期和后期又会出现怎样的变故,这些都不是他能揣测的。 此时是酷暑时节,自空中飞行虽然很是凉爽却要耐受太阳的直晒,莫问感觉口渴就拿出老五先前采摘的果子咬嚼,入口之后发现果子很甜,含水却不多,果皮已经有了褶皱,自上空俯视下方,可见下方田地里的谷粟已然发黄,此时还不到谷粟收获的季节,发黄说明干旱,细细想来自上次暴雨过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 想到此处莫问方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天地封闭之后天庭各部也不再司职,降雨只能依靠四海龙族,而此时海中的龙族正忙于争斗打架,哪有心思降雨泽民。旁的灾祸不说,单是旱灾就足以令天下大乱。 入更时分,老五在莫问的指引下来到了那处位于深山之中的沼泽禁锢,那只老鸦见到巨蝠到来连番怪叫,试图恐吓退敌。 老鸦的怪叫惹得老五厌烦,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声,那老鸦如何能够耐受得住,呱呱两声自树上跌落地面。 “老爷,用我帮忙吗?”老五问道。 “不用,你去寻吃的去吧。”莫问纵身跃下,老五虽然能自人与巨蝠之间随心变化,却需要进食双份食物,飞行大耗体力,需补充蝙蝠食物。 到得那处坑洞近前,莫问低头俯视,坑底的红发女子正在仰头上望。 “清羽门周围的四座山头尽数被彩衣道姑以灵气屏障护住,外人不得进入,阵内之人也不得外出。”莫问冲那红发女子说道。 “我本该想到的。”那红发女子沮丧低头,“烦劳真人往返奔波,贫道心中多有不安,但受困此处做不得别的,只能冲真人道声谢了。” “贫道先前曾经说过,只需你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受困于此的缘由,贫道马上助你脱困。”莫问说道。 “往事已矣,不说也罢。”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罢了,你不说贫道也不强求,你自闭翳风穴,以防气冲失聪,贫道这就放你出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往日重现 莫问言罢,探手掏出符盒,卷出一张紫符沉吟片刻画写一道星宿玄武符咒,真言念罢,玄武现身。 玄武是北方星宿,五行归水,彩衣道姑为火属禽鸟,所布灵气屏障蕴含火性,以玄武冲撞最为合适。 环视左右之后莫问寻到了合适的着力之处,随即神授玄武前往冲撞,玄武冲撞的并非上方出口,而是坑洞正南的一片空地,灵气屏障多呈圆形,那片空地也有灵气屏障覆盖。 首次冲撞只是试探,冲撞之下整个孤岛随之震动。 一试过后莫问心中就有了计较,这处灵气屏障虽然范围不大,灵气却极为充盈,要想将屏障所含灵气消耗殆尽至少需要三只玄武神兽。 估算之后莫问有些心疼,此时召唤的神兽皆为自身储存的灵气所凝聚,召唤星宿主神兽所耗灵气更多,此人到现在为止不曾报上姓名,耗费如此之多的灵气救她是否值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开始驱使玄武频频冲撞那处灵气屏障,考虑到坑洞极为幽深,强烈的冲撞会导致石壁塌陷,莫问不敢太过急切,一刻钟之后第一只玄武灵气耗尽自动消散。 莫问随后又进行了一次估算,估算是逐一召唤玄武耗费的灵气更多还是以血画符耗费的灵气更多,估算过后感觉两者差距不大,便如法炮制逐一召唤,到得第三只玄武暗淡之时灵气屏障终于被撞破。 莫问走到坑洞上方低头下望,只见那红发女子正试图自谷底逃脱,但双臂的青色锁链将其牢牢的困在原地。 “取件道袍与我。”莫问回头看向正在戏耍乌鸦的老五。 老五闻声自包袱里拿出一件道袍快步来送,将道袍递给莫问之后好奇的向洞口走去。莫问探手拉住了他,“非礼勿视。” “没穿衣服?”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带了道袍走向洞口,自狭窄的洞口跳入坑底,到得近处七星剑出鞘,将那红发女子双臂上的锁链斩断,归剑入鞘之后以灵气将那女子自水中抓起,以道袍包裹之后提气上掠。 洞口狭窄,莫问先行将其送出洞口,随后跟出。 在此之前莫问一直没有细看此人样貌,出得坑洞之后歪头看了一眼,发现此人年纪在二十四五,长的很是俊美,其俊美不是那种柔弱之美,而是与周贵人有几分相似的高贵,五官最美的是其双眼,真正的丹凤眼,美而不媚,清而不空。 “多谢……” “老五,变身带我们出去。”莫问打断了那红发女子的话,脱困之后此人显得极为虚弱,她的本体想必也是火属禽鸟,岛上的那块圆形青石很可能对其有克制作用。 老五答应一声,扯下长袍抓了包袱,变身升空,莫问带了那女子掠上蝠背,老五振翼向北,那老鸦在后面呱呱跟随。 “多谢……” “伸手。”莫问再度打断了红发女子的话头,抽剑出鞘冲其说道。 那红发女子知道莫问是要将锁链贴身部分砍断,双手前伸,手掌下垂。 莫问打量片刻没敢出剑,这红发女子被困此处不是一朝一夕了,手腕部位的锁链已然嵌入了皮肉,很难在砍断锁链的同时不伤及皮肉。 斟酌过后,莫问还剑归鞘,伸手抓过了那女子的手腕,心念一动,灵气缓慢输入,“此时天地已经封闭,无法凝聚灵气,你我皆为上清道人,炼气法门无有冲突,我渡些灵气与你。” 那红发女子闻言颦眉看向莫问,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灵气虽然传给了红发女子,却仍然能将红发女子的经络情况反馈给灵气的原主人,传送灵气的瞬间莫问就对此人的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经络完全通畅,周身无有闭塞阻碍,除此之外此人周身无有浊气,情况与他有些类似,但比他更加纯净,这表明此人要么是天赋异禀的高贵禽鸟,要么修为精深已经达到了天仙境界。 “足够了,多谢真人。”那红发女子主动缩回了右手,言罢将身上的道袍还与莫问,脱下道袍之后其本体已然穿上了一件红黄相间的坤道柳袍,这件道袍是她以灵气幻化的,她的修为已趋化境,自然能够变化衣物。 “担不起谢。”莫问随口说道,这女子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令他很是不满,若是换作平时他绝不会搭救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 “我本名……” “你要前往何处?我送你一程。”莫问再度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不敢劳烦,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红发女子言罢离开蝠背,甩掉手腕上的锁链向西掠去。 “老爷,你忙活半天就这么让她走了?”老五问道。 “难不成留作妻妾?”莫问坐了下来,“偏西一些,前往三百里外的州府。” “老爷,你既然不喜欢她,干啥费那么大劲救她?”老五问道,他了解莫问,莫问并不是那种滥好人,并非所有可怜之人他都会出手救助。 “她是彩衣道姑的敌人。”莫问说道。 “老爷,她是个什么鸟儿?”老五又问。 “凰鸟。”莫问说道。 “是个母凤凰?”老五歪头西望,却发现那红发女子和老鸦已经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她先前离开之际是将手腕上的寒铁锁链熔断的,除了火鸟凤凰,没有别的鸟类能够依靠自身火性做到这一点。”莫问说道。 “可惜了,可惜了。”老五大感惋惜。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没有再接老五话头。 三百里对于老五来说算不得什么,子时不到二人便来到了黄府,黄府众人见莫问回返,纷纷簇拥过来询问降妖之事,莫问言之妖怪已除,不曾留下后患。 无名听到莫问声音,起身出门前来相见,莫问冲二人简单做了介绍,带了二人进屋说话。 无名先前一直自太乙山居住,没有见过世面,不似蒲坚那般会说话,和老五话不投机,寥寥几句就没了下文,莫问连番奔波也有些劳累,就灭灯歇息。 次日清晨,三人吃罢早饭,莫问冲老五说道,“道观无有主事之人,你得早些回去。” 老五闻言撇嘴歪头,很是不悦。 “你回去之后要囤积米粮,至少保证道观众人三年食用,还有,挖池蓄水以防干旱。”莫问叮嘱道。 眼见莫问派他回去不是因为生分了,老五心情晴朗许多,“老爷,你放心吧,你们啥时候回去?” “眼下已经天下大乱,但以我之见还没有真正到得大乱的时候,我何时回返无有定时,不过无名跟不了我多久就得回去,游方行走用你不到,若有大的战事少你不得。”莫问说道。战乱干旱倒在其次,蠢蠢欲动的异类是他的心头大患。 “那好,我先回去,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老五问道。 “我们前来凉国乃是为了寻找孔雀王,眼下毫无线索,也不知前往何处,你且回去主事,不用管我们。”莫问说道。 “好。”老五抓起孝棒转身出门。 莫问和无名在后送行,待得出了大门,莫问又道,“一定要照顾蒲坚周全。还有,你回程途中改道前往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将那里打扫一下,积些柴米在那里,作为应急避难之所。” “成,那我走了,你们凡事小心。”老五答应一声,拖着孝棒迈步去了。 送走老五,二人回返房中收拾行装准备离去,临行之时黄老爷又赠以重金,莫问拒之,只带了点心和干粮。 游方行走见的最多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死尸和灾民,在郡府和州府所在的城池情况还好一些,这些地方有军队驻守,局势还在控制之中,但是在偏远的乡村和小镇,局面已经开始失控了,抢劫时有发生,卖儿卖女比比皆是,屠夫案板上卖的不是牛羊而是整条的人腿和胳膊,就算是人肉也不是谁都能买的起的,妇人和孩童的肉一两银子一刀,男人和老人一两银子给两刀。 “他们是胡人还是汉人?”莫问指着坐在路旁凑火烘烤肉团的几个灾民。 “师父,您别说了,我知道您想说汉人也会吃人,你放心吧,我会一视同仁的。”人肉发出的怪异香气令无名腹中翻江倒海。 莫问拍了拍无名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北行。 中午时分,二人身后行来了一支队伍,人数不是不多,有数百人,起初莫问以为是押送粮草的粮队,后来发现队伍后面跟着一队捆手相连的妇人方才知道她们是一场战争的战利品。 见到这幅情景莫问瞬时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当年林若尘也是这种遭遇。 就在他想起往事百感交集之时,忽然发现在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见到那一抹刺眼的红色,他便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年纪当在十七八岁之间,长的很是清秀,怀中抱着一架古琴,眼圈通红,神情悲切,在其身旁有一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正在一边抹泪一边劝慰。 这一幕令莫问心跳加速,眼前的情形与当年的情形是何等的相似,马车,红衣,古琴,丫鬟,一模一样,若不是那女子与林若尘样貌差异较大,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一幕是岁月翻转,往日重现。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伸手拉了拉莫问。 “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巧合。”莫问自言自语。 “什么巧合?”无名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走。”莫问牵着无名跟随在队伍之后,他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真假 由于带了大量的牲畜谷米以及柔弱的妇人,队伍走的并不快,二人跟随在后很是从容。 “无名,你在看什么?”莫问随口问道。 “我在看这些人的衣着,根据服饰来看她们都是赵国人。师父,您在看什么?”无名反问。 “为师在看她们脸上的表情。”莫问说道,由于年纪和见识的原因,他已经自根据细节判断真相这一层面超脱了出来,开始深究本质,打眼之初他就看出了这些人是自赵国抓来的,随后开始根据这些妇人脸上的神情来判断她们此时在想些什么,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并不相同,悲伤占了两成,惊恐占了三成,大部分妇人的表情都是麻木茫然的,脸上带有愤恨神情的百中无一,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对战争和被掳,她们大部分人凭借本能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师父,这些人要被送到哪儿去?”无名忧心的问道。 “那些坐在车上的都是容貌较为出众的,她们通常会被分给士兵当做妻妾婢女,后面这些妇人都是要被卖掉的。”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到了未时,队伍暂时停了下来,官兵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水解暑,没有人管那些被掳来的妇人,她们与那些被拖在车旁的牛羊猪狗一样,只能渴着。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月份,长途赶路却得不到饮水令她们口唇干裂,精神萎靡。 就在莫问坐在路旁打量那些妇人之际,队尾的几个士兵持了兵戈向二人走来,到得二人面前停了下来,莫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没有与他们说话。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士兵高声喝问。 “官路谁都可以走。”莫问歪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领头的士兵见莫问言语生冷,立刻面露怒意,但在见到他身后背着的长剑之后便忍住了没有冲他发难,“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莫问摇头说道。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我会代为通禀。”那领头的士兵说道。 “能不能给她们点水喝。”莫问出言商议。 “我们没预备她们的水。”领头的士兵撇嘴说道,言罢带了几个手下赶回队伍。 “伍长,这道士阴腔阳调的,你冲他那么客气干嘛,戳死算了。”有下属低声嘀咕。 领头的士兵冲着那说话之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万一戳不死怎么办?猪脑袋。” 那身穿红衣的女子虽然坐在车上,也没有得到饮水,身边的丫鬟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包袱里拿出一件罗衫为那红裙女子遮挡午后的烈日。 那红衣女子缓缓抬手拨走那件罗衫,她已经发现莫问一直在看他,她不知道莫问为什么看她,但她希望自莫问的眼神中找出莫问看她的原因。但最终她并没有读懂莫问的眼神,那个蓝袍道士的眼神里没有好色的淫邪,没有路见不平想要出手救助的愤慨,也没有盘算和思考,他的眼神彷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却又隐藏着各种可能。 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队伍继续北上,莫问依旧带了无名在后面跟随。 不管是走还是停,莫问一直在看那红衣女子,虽然是酷夏时节,他却感觉到周身发凉,这种感觉是由过度的激动所引起的,不管是过度的兴奋还是过度的悲伤都会导致身上发凉,看着那个红衣女子,他仿佛看到了林若尘,不管道行多么高深,也不管地位何等尊崇,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年倒在冰上的彻骨寒冷,也无法忘记那一抹红色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绝望。如今这抹红色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管是不是当年的那抹红色,都令他感觉到久违的熟悉和无比的亲切。 又行了十几里,队伍进入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与当年清平城北的地势极其相似。 到得草地已经是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令莫问心神不宁,额头见汗,学艺至今的记忆开始模糊,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重新感受到了十几年前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刚刚与老五自清平城出来,学艺至今的所有事情都是黄粱一梦,法术高玄的天枢真人只是一个梦境,他还是那个家园被毁流落在外的莫家少爷。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察觉到莫问在微微发抖。 莫问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无名关切的眼神,心神渐安定下来,“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师父,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一直在看你。”无名说道。 “再等等。”莫问言罢重新迈步。 无名不明其意,愣了片刻,疑惑的跟上了莫问。 只有莫问自己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在等山坡,等那个曾经令他肝胆俱裂的山坡,等那个发现红裙碎片的山坡,他不知道类似的山坡还会不会出现,他盼望它能够出现,也害怕它会出现,倘若出现这样一处山坡,那今日所见到的一切就绝不只是巧合。 飘忽的跟在队伍后面,莫问思绪万千,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自己的生命是残缺的,他失去了亲人和妻子,但每当出现这种感觉,他都会以天道不亏来宽慰自己,身拥道法,逍遥天下是上天对他的补偿。但此时他突然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很多,实际上得到的远远无法弥补自己失去的,人活一世,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活,倘若亲人不在了,自己过的再好也没有意义,内心深处是空的,空洞,寒冷,没有温情,没有抚慰,也没有为亲人付出所带来的那种厚重。 “无名,为师参透了生命的意义。”莫问平静的冲无名说道。 “恭喜师父大彻大悟,为何?”无名真心道贺,急切发问。 “人生百年,少有能够超脱生死者,世人之所以怕死乃是因为他们将自己放在了首位,平时对父母不尽孝道,对友人斤斤计较,对妻妾欺压打骂,对子女薄情寡恩,到得临终之时慌乱紧张,心境不平,故此才会害怕。为人在世,当善待父母,尽子之责。善待友人,尽友之责。善待妻妾,尽夫之责。善待子女,尽父之责,此四事不亏,临终之时心中就会安定,坦然平和无有恐惧,可得含笑而终。”莫问规整传授。 “对自己呢?”无名追问。 “不苛刻,不放纵。”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莫问收回心神环顾四周,发现前方竟然真是一处向阳的山坡。 队伍停下来之后士兵开始驱赶那些妇人自道路两旁歇脚,随后点燃篝火,将那累死渴死的牛羊剥皮分割,放在火上炙烤。 那些士兵将好些的肉留于自己,将其他杂碎分给那些妇人,那些妇人疲惫饥饿,拿了那些并未烤熟的肉块抹泪下口,由于不曾得到饮水,口干舌燥,吞咽的很是艰难。 那些士兵进食过后开始拖拉女子离群非礼,由于女子人数较少,便由将领先挑,那红衣女子是第一个被挑中的,她的丫鬟试图阻止她被拖走,被那满脸横肉的偏将起脚踹翻,随后跑来一名校尉淫笑着将那丫鬟拦腰抱走。 那偏将身形高大,那红衣女子在其拖拽之下毫无反抗之力,惊慌之中高声喊道,“道长,救我。” 听得那女子的喊叫,莫问直身站起,迈步向北走去。 那偏将借着周围的火光看到莫问向北行来,冲左右喊道,“来人,把他砍了。” 周围兵士听得将军喊声,纷纷持了兵戈向莫问冲来。 莫问抽剑在手,将前来的几人砍杀,继续迈步向前,近处士兵随后冲至,莫问再度将他们砍杀。 队尾的士兵较少,只有数十名,莫问举手之间将这数十人尽数杀死,那偏将见事不好,撇了那红衣女子叫嚷着向队首跑去。 虽然莫问杀的轻描淡写,那红衣女子却看的心惊胆战,直至丫鬟跑来将其搀起方才回过神来,“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那红衣女子也不敢停留,跑到车前抱起古琴与丫鬟向南跑去。 此时其他妇人也趁机四散而逃,但她们劳累疲惫,又是女子,很快被骑马的士兵圈住撵回,众人被撵回之后下意识的躲到了莫问身后。 “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那领队的偏将骑马披甲,手持一杆斩马长刀,装腔作势。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偏将一眼没有答话。无名在旁接过话头,“就你也配问我师父姓名?” “本将军先斩了你这小牛鼻子!”那偏将受到无名鄙视很是恼怒,刀交左手,策马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一老年校尉策马来到他的近前,凑身过去低声耳语。 “啊?不会这么倒霉吧。”那偏将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老年校尉又低声说了几句,那偏将闻言面色剧变,“你怎么不早说?” “末将也是见了那小道人方才想起。”老校尉语带颤音。 那偏将吞了一口唾沫,愣在马上,进退两难。 “那个,那个,道长,你姓什么啊?”老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家师姓莫。”无名得意坏笑。 这些人本就怀疑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是陇郡众人嘴里所说的能战胜天龙的天枢子和他的徒儿,而今听到无名说出莫问的姓氏,瞬时吓的面无人色。 莫问环视左右,冷声说道,“兵断一指,尉断一掌,校断一臂。” “啊?!那我断什么?”那偏将被吓傻了。 “你自宫!”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忆往昔 宫刑始于殷商,史称次死之刑,俗称阉割去势,就是将男人的子孙根割了去。 那偏将听得莫问言语,瞬时面如死灰,张嘴瞪眼愣在马上,愣神过后环视左右,权衡之后感觉性命与颜面还是性命比较重要,打定主意翻身落马双膝跪地,“小的有眼无珠,不识真人鹤驾仙容,这才莽撞冒犯,求真人看在刘真人面上饶恕我等则个。”言罢,磕头捣蒜。 这偏将名为刘雄,为此次掠夺的领军之人,其他兵卒见到将官如此折颜丢面,无不惊诧愕然,围绕在旁窃窃私语,那刘雄见状扭头冲众人喊道,“你们这些瞎眼的奴才,还不放下矛戈求莫真人饶命?莫真人与咱们护国真人刘真人师出同门,法术通天,可斩龙杀虎,你们还不跪拜?” 刘雄的这番言语看似是阿谀献媚,实则是为了给自己找回颜面,若不将莫问说的跟神仙一般,这数百手下就会看他不起。此外,也只有将莫问抬的很高,才有可能令莫问碍于身份不让他自宫。 刘雄喊过之后,数百兵卒尽数跪倒,齐呼“真人饶命。” 刘雄此举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莫问对于贪生怕死之人很是宽容,因为这是人的本能。他厌恶的是那些分明怕的要死还硬充好汉的人,刘雄如此行事,反倒令他下不了狠手。 “你们此行可是奉命行事?”莫问问道。 “是是是,真人明鉴,朝廷已经数月未曾运送粮草到西关,西关守军早已断粮多日,上将军无奈,只得派我等前往南国寻些食草回来,真人既然过问此事,一切当由真人做主。”刘雄看到生机立刻死死抓住。 “她们来自何处?”莫问收剑归鞘。 “赵境东北,离此四百里。”刘雄见莫问收起了长剑,长出了一口粗气。 “她们的家人呢?”莫问又问。 “都,都,都被杀散了。”刘雄本已放下的心再度提起。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时值乱世,又遇灾荒,女子是弱者,没有了男人的保护她们很难生存,而今她们的家人大多已经被杀,即便放走她们,她们也是死路一条。要是袖手旁观,迎接她们的肯定不是锦衣玉食。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这些妇人交由你们带走,如何处置你们自己权衡,只是要给足食水,不可虐杀。” 莫问此语一出,身后传来一片呼救之声,无名也在拉他衣角,莫问知道无名拉他衣角的原因,转头冲其说道,“家破人亡之后她们不曾殉节自尽,既然一心求活,我们就不宜过多插手。” “真人放心,末将一定给她们寻个好人家,真人还有什么吩咐?”刘雄想要起身却又不敢。 “这主仆二人我要带走。”莫问指了指那红衣女子和她的丫鬟。 “好好好,真人若是需要,再与真人二十个。”刘雄自忖性命保住了,终于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情。”莫问想起一事。 刘雄一听慌忙跪了回去,“真人还有何吩咐?” “你将她们安置妥当之后回一趟都城,去司徒府让他们帮贫道寻一位西域番僧,此人年过古稀,生得一副外族容貌,此人早在十年前由贫道指路前往凉国,此事亦可上奏贵国皇帝,举全国之力查找,若是找到一定要待之以礼,一月之后贫道会前往司徒府。”莫问说道。 刘雄闻言面露难色,“真人有所不知啊,刘……” “刘少卿杀僧祭旗一事贫道已听彭炳泉说过,你们尽心寻找便可,若是寻到了,贫道会有报答,若是寻不到,贫道亦不怪罪你们。”莫问说道。 “好好好,真人放心,末将一定将此事办好。”刘雄满口答应。 “与我们一辆马车。”莫问冲刘雄抬了抬手。 后者闻言急忙命人牵来一辆马车,莫问指着那群妇人冲那尚未自惊恐中回过神来的红衣女子问道,“这其中可有你熟悉的人?” 红衣女子惊怯摇头,莫问点了点头,牵马调头,转而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后者会意,与丫鬟坐上了马车。 那些妇人眼见莫问没有救下她们,哭喊着向马车围来,刘雄一声令下,士兵一哄而上将她们堵了回去。 莫问见状回头冲刘雄招了招手,后者躬身上前,“真人还有什么吩咐?” 莫问转头看了看马车上的红衣女子,刘雄见机得快,扑通跪倒连声告罪。那红衣女子转头一旁,并不看他。 莫问也没有多待,牵马离开,向南回返。 “师父,真不管她们?”无名看着身后那群绝望叫喊的妇人。 “即便救下了她们,她们也无处可去,早晚会丧生盗贼虎狼之口,由她们去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莫问摇头说道。 “民女秦云万谢真人搭救。”车上的红衣女子再度冲莫问道谢。 “秦姑娘,你是在出嫁之日被他们掳来的吗?”莫问牵着马缓步向前。 “是。”秦云低头答道。 “可曾拜过堂?”莫问又问。 “不曾,行至中途遇到了他们。”秦云深埋其首。 “夫家可还活着?”莫问再问。 “不知道。”秦云摇头说道。 “贫道送你返乡。”莫问说道。 “恩人大恩大德,民女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秦云俯身低语。 “不用。”莫问缓缓摇头。 黑夜中莫问牵着马迈步向前,车上坐着秦云和她的丫鬟,旁边跟着无名。 整夜莫问都在赶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修行需要明窥阴阳,正视真相,但今夜他做了自欺欺人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他当年救下了林若尘,带着她和她的丫鬟与老五回返西阳县的情景,这幅情景从未真实发生过,却无数次的在他脑海里出现。 次日清晨,丫鬟发声请求停车,莫问停了下来,丫鬟和秦云下车解手。 “师父,喝点水。”无名将水囊递到了执着马缰木然站立的莫问眼前。 “给她们。”莫问摇头说道。 “师父,你没事儿吧?”无名小心翼翼的问道,自从发现了这个红衣女子,莫问的举止就很是古怪。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秦云和她的丫鬟回来之后无名为她们送上了干粮和清水,莫问卸下车辕,牵了马前去寻找水源。 饮马回来,莫问将马匹放开,让它自由吃草,自己坐到一旁出神发呆。 秦云想与莫问说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她虽然不知道莫问是谁,却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加之莫问先前杀了那么多官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更不敢与莫问随意交谈。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最终还是莫问主动开口。 “家父乃柳林镇乡约,家中有些田产。”秦云急忙回答。 “你有姐姐吗?”莫问又问。 秦云闻言微感诧异,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微微停顿之后出言说道,“没有,我是家中长女,下有两个弟弟。”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秦云的情况与林若尘不一样,林若尘家中是开绸缎铺的,是家中次女。 莫问问过这几个问题之后没有再开口,倘若阿九在他身边,可以逐渐抚平他心中的创伤,但阿九走的太早了。若是换做常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能够忘记一些事情,但他不归此类,往事他都记得很清楚,加上极少分神,也很少主动去接触女子,故此在阿九有了很好的结果之后,他时常会想起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 休息了半个时辰,莫问套马驾辕,再度赶路。 午后,一群强盗自路旁冲出来试图打劫,不待莫问吩咐,无名便冲上前去将他们打跑。次日清晨又遇到了几只饿狼,无名再度出手,将它们撵散。 第三日二更时分,莫问在秦云的指引之下来到了柳林镇,柳林镇没有受到凉国士兵的侵扰,那群凉国士兵抢掠的是柳林镇西北的白石镇。 由于天色已晚,镇上的人并没有看到车上坐着的人是谁,到得秦家门口,丫鬟扶了秦云下车,转而跑去敲门。出嫁的女儿中途被人抢走,秦家此时正处于一片愁苦悲伤之中,听得丫鬟声音之后主人亲自跑来开门,见到自己的女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既惊又喜,抱头痛哭。 “恩人,请留步。”秦云止住哭声,喊住了转身欲行的二人。 莫问止步回头,秦云拉着自己的父母快步上前,“父亲母亲,这位就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非恩人搭救,女儿此时已经受辱失节了。” 秦氏夫妇听得秦云言语,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曾失贞,急忙跪倒在地冲莫问道谢。 莫问将二人扶起,“举手之劳,不需如此。” “恩人快请入内奉茶。”秦乡约拉着莫问向宅内拖拽。 无名见莫问意图拒绝,急忙在旁说道,“师父,我渴了。” 莫问闻言不便再做推辞,随着秦乡约进了宅院。 二人进入正屋坐定,茶水未到,酬金先上。 “道长,这是白银两百两,不成敬意,与道长作为盘缠。”秦乡约双手来递。 “我带有盘缠。”莫问摆了摆手。 “时值荒年……” “我并非嫌少,收起来吧。”莫问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秦乡约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出言说道,“小女夫家若是得知小女平安归……” “爹,你在说什么!”秦云满面怒容的自门外走了进来,准备酬金的这段时间她已然换好了衣物,此番是端了茶水过来道谢的。 “女儿啊,你中途被掳,张公子心急如焚,若是知你平安回返,定然连夜来见。”秦乡约防患于未然。 “他若心急如焚,当日就不会撇下我独自逃生。”秦云反驳。 “师父,我忽然不渴了,咱们走吧。”无名对秦乡约的言行很是反感。 “小师傅,稍等片刻,茶水饭菜很快就能备好。”秦乡约尴尬留客。 “秦姑娘,贫道告辞之前有一事相求。”莫问冲气怒的看着自己父亲的秦云说道。 “不管恩人所请为何,秦云无有不允。”秦云快步上前双手递茶。 秦乡约听得秦云言语大惊失色,这完全是以身相许的架势。 莫问抬手接过茶杯,“秦姑娘随身带着古琴,想必通晓音律,可否请曲一首?” 秦乡约闻言如释重负,秦云闻言面露失望,“请问曲目。” 莫问本想请奏凤求凰,话到嘴边临时改口,“随意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六曲传情 秦云听莫问言之随意,失望之情稍减,屈身答道,“恩人暂留勿去,秦云前去准备。” 莫问微笑点头。 眼见莫问没有提出过分要求,秦乡约放下心来,告罪起身,外出催饭。 不多时,饭菜备齐,由于荒年缘故,饭菜很是简单,秦乡约作陪,无名鄙夷秦乡约为人,只吃自带干粮并不动那饭菜,莫问虽然无心饮食也只得捏箸动筷齐个礼数。 “敢问道长道号上下?仙乡何处?”秦乡约和声问道,他大小也算个官员,有些见识,看出了莫问和无名举止之间透着从容高贵,不似流连于市井的那些僧道贪财好酒。 “道号天枢,来自南国。”莫问随口答道,救下并送回秦云圆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梦,到得此时这个梦已经醒了,虽然同是成亲之日被掳,虽然都是身穿嫁衣,虽然都拿了琴筝,但秦云不是林若尘,往事只能追忆,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也正是因为认识到这一点,他才没有要求对方弹奏凤求凰。 “道长千里北上,所为何事啊?”秦乡约问道。 “带了徒儿游方行走,无所事事。”莫问答道,撤下酒宴之后秦乡约并没有命下人为二人准备住处,无疑是担心夜长梦多。平心而论,他虽然与秦云朝夕相处了几日,却从未正眼看过她,这样说也不贴切,实际上他是看过秦云的,只不过每一次看她,都在内心深处寻找她与林若尘的相似之处,以至于没有记住她的真实样貌。 “不知道长是如何救下小女的?”秦乡约又问。 “你拿家师当贼人拷问吗?”无名挑眉插嘴。 秦乡约闻言大感尴尬,“小师傅误会了,秦某听闻那伙贼军有数百人,自他们手下救出小女可非易事啊。” “也不怎么麻烦。”无名横了秦乡约一眼。 “是是是,秦某还有一事不明,还望道长解惑。”秦乡约又道。 “请讲。”莫问端起了茶杯再度放下,端放茶杯表明客人即将告辞。 “被掳走的妇人不在少数,道长为何偏偏救下小女?”秦乡约问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 无名这一次并没有在旁插嘴,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莫问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 “多谢善人招待茶饭,时候不早了,我们师徒二人就不打扰了。”莫问起身告辞。 “道长,这是白银五百两,请道长笑纳。”秦乡约自腰间拿出一只小包递向莫问。 莫问转头看了秦乡约一眼,迈步而出,没有接那包裹。 无名在旁忍无可忍,将随身包袱放于桌上四面解开,拿出一锭马蹄金扔到桌上,“给你当茶钱。” 二人随身本来就带有黄金,前番降妖又得了五百两酬金,秦乡约未曾想到二人竟然随身携带了这么多钱财,一时之间羞愧无语。 莫问尚未走出正厅,秦云抱着古琴自门外快步而入,她先前自门外听到了只字片语,进门之后急忙伸手拉住了莫问,“恩人莫走。” “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来聆听姑娘抚琴。”莫问冲秦云微笑点头,这个女子的出现令他脑海中一直闪现的情景变为了现实,救回新婚之日被掳走的红衣新人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情,至于这个新人是谁反倒不那么重要。 “求恩人听完曲子再走。”秦云跪地相留。 “云儿。”秦乡约很是不满。 “父亲!”秦云倔强回头。 秦乡约先前受到了无名的羞辱,此番见自己的女儿也不听话,气愤之下大失风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莫问目送秦乡约出门,又回头看了看秦云,略作犹豫抬手将其扶起,“有劳。” 秦云见莫问答应听她抚琴,环视左右之后抱着古琴走向正厅东北的木台,摆琴,正坐,调弦,试音。 莫问回头看了看无名,抬手示意他暂留,无名背上包袱坐回座位,拿出老五先前采摘的果子来吃。 莫问亦坐回了原位,重新端起茶杯上下打量秦云,女子的美丽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最美者无疑是阿九那种不沾尘世烟火的脱俗之美,为俗世罕见。次之为石清那种眉宇较宽,下颌较窄的瓜子脸,此为世间公认的美女样貌,第三种是脸庞柔和,五官大小适当,挑不出毛病很是耐看。秦云的情况介乎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容貌只能算是中上,与南朝的周贵人有几分相像,有贵气却不浓重,下唇左侧有一颗朱砂小痣,令其面容更显随和仁善。 秦云准备妥当转头看向莫问,“秦云献丑。” “请。”莫问微笑抬手。 秦云闭目呼吸平心凝神,片刻过后睁开眼睛抬手抚上琴弦,右二右三上挑,起了个高亢的“徵”音。 莫问闻声微感意外,此时的音律分宫商角徵羽五音,起高调的徵音并不常见,单听起声就知道秦云接下来弹奏的绝不是霏靡之音。 果不其然,秦云弹奏的是一首《驺虞》,这是一首赞美猎手的曲子,用在此处无疑是夸奖他本领高强,秦云对音律的造诣颇深,这首曲子起调就高,随后六节越来越高,到得最后琴声高亢激昂,大气磅礴。 莫问听曲之时虽然在缓缓点头,但其内心却有些失望,秦云选的曲目流于俗套,缺乏新意。 这首曲子很短,一曲终了秦云并没有重复,而是再起新调,此番起的是《伐檀》,这也是自诗经篇目演变而来的曲目,表达的是对权贵的不满和对百姓的同情。 到得此处莫问发现秦云所选曲目都是暗有所指的,但秦云究竟想表达什么却不能单凭曲目本意来判断,还需参照琴声的高低起落。 《伐檀》之后是《猗兰操》,《猗兰操》乃孔丘所做,篇目表达的大致意思是自己有兰花一般的品格,有很大的才能,但目前不得志,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琴曲通常有重复,若是不重复很快就能弹完一曲,这三只曲目秦云想表达的是“你有这么高强的本领,天下现在如此混乱,你为什么不管一管呢?”由于秦云在《猗兰操》最后几节时压低了琴声,令琴声很是柔缓,又在本意的基础上表达出了疑问和关怀,“你有什么苦衷吗?” 就在莫问以为秦云三曲终了之际,没想到秦云还有第四首,这一首是他最为熟悉的《凤求凰》,《凤求凰》为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所做,通常为男子弹奏,少见女子独奏,但女子演奏也有另外一个妙处,那就是可以通过音律的高低给予语句本身蕴含的不确定一个确定。 二人萍水相逢,秦云弹奏这样的曲子略显唐突,但莫问也没有太感意外,因为此时的女子,尤其是大门大户的女子都不能抛头露面,平日里能够见到的男子很少,大部分都是遵从父母媒妁之言,自身没有选择的自由,即便自己选择也没有很长的时间去观察对方,很多时候都是只见了一面就得做出决定,所谓一见钟情实际上是发生在女子平日里很难见到适龄男子的大背景之下,似先前那种接连数日朝夕相处的机会对女子来说非常难得,在这种情况下,秦云以曲传情也就有情可原。 《凤求凰》之后还有一曲《白头呤》,这首曲目出自卓文君之手,并非每一个有着美好开头的爱情都有美好的结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成亲之后对她并不好,在外面寻花问柳,很少返乡回家,于是卓文君写了这首《白头吟》给他,秦云以此曲承接《凤求凰》,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管以后你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 此时乐师的地位并不高,但古琴和古筝却属于高贵的乐器,少见市井,多见士大夫上层,之所以高贵乃是因为这一乐器极难拿捏,也正因为它很难拿捏,所以弹奏起来很是累人,到得《白头吟》奏完,秦云额上已经见汗,但她仍未停手,五曲过后再接一曲,此曲为《杞梁妻歌》,杞梁之妻是个为了守节投水自尽的妇人,秦云取这个曲,旨在表达自己的决心和忠贞。 六曲终了,秦云抚弦止住余音紧张的看向莫问,莫问看了秦云一眼,垂下眼帘皱眉沉吟,有了林若尘在前,他并不怪罪秦云被凉军抓走之后没有自杀殉节,实则每个女人都能够拼了性命为自己的丈夫守节,只是很少有男人值得她们那么做而已。秦云以琴声表达心意,表明其心思聪慧,此女容貌中上,体态端庄,言行自然,毫不造作,这样一个女子是可以纳为妻妾的,此时他需要决定的只是要还是不要。 虽然身拥道法,他却从没想过寻一个与自己一样有着超凡能力的女子,婚姻嫁娶没有公平对等,只有合适与否,要令人生完整,娶一个普通的女子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阿九,他也没有什么顾虑,因为阿九是赞同他纳妾延续香火的,而且儒家道家都不禁止纳妾,之所以一直不曾纳妾是因为他没有遇到知心的。 秦云低头等待,莫问一直没有开口令她很是紧张,但紧张之中又有几分欢喜,莫问没有立刻拒绝说明他在考虑,考虑就是有希望。 “无名,东北十五里有一道阴魂,前去降了它。”莫问冲无名说道。 “好!”无名不懂琴声,听的枯燥乏味,听得莫问言语答应一声,拿了桃木剑出门去了。 “我已有正室。”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立刻听出了莫问的言下之意,急忙接口“愿居偏房!”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个普通的女人 秦云话音刚落,秦乡约就自院内冲了进来,冲着自己的女儿怒声吼道,“你疯魔了不成?婚姻大事哪轮得到你做主。” 秦云见父亲说到就到,慌乱的看向莫问,莫问莞尔一笑,他知道秦乡约一直在外面,也猜到秦云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秦乡约吼过秦云之后又转头看向莫问,“你这道人好生无礼,明知小女已有夫家还试图引诱于她,我秦家门庭清白,万不会将女儿许配给道人。” 莫问闻言再度莞尔,此时的道人和尚以及三姑六婆在百姓眼里的地位并不高,与市井闲人没有很大的差别,秦乡约强烈的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秦乡约见莫问竟然在笑,心中怒火更盛,抓起遗留在桌上那个装有银两的布包塞到莫问怀里,手指大门,“我知道你有些本领,但你不能坏我秦家清誉,快走,快走!” “父亲,女儿心意已决,绝不会再嫁张公子。”秦云跑过来与莫问站到一处。 “为父先前已经差人告知了张家,张家明日就会派人来接,你如此行事让为父如何收场?”秦乡约气急高喊。 “凉军来到,张公子抛下女儿骑马逃走,这样的人你让女儿如何与他结为夫妻?”秦云辩解。 “张家乃是官家,你若悔婚,他们岂能善罢甘休?”秦乡约指着放在正堂桌上的铜雁冲秦云说道。 秦云闻言面露愁容,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一中年妇人在丫鬟的陪伴下来到了正堂,“女儿啊,这位英雄对你有救命恩情,我们理应重谢于他,若是换做平时你要以身相许我与你爹也不拦你,但你已经许配给了张家,岂能悔婚哪。” “娘,张公子贪生怕死,先前舍了女儿独自逃走。”秦云冲自己的母亲诉屈。 “他比你大不了几岁,未曾见过那等场面,此事怪他不得呀,”秦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柔声说道,“乖女儿,张公子祖上乃是县公,你若悔婚,他势必差人将你爹抓进牢狱,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娘和你的两个弟弟想一想啊,此事作罢,我们再凑些银两重谢这位英雄,可好?” 秦云听得母亲劝解,越发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只得求计于莫问,“恩人,此事当如何处置?” “由你自行斟酌,我已有正室,你若随我走,只能居偏室,若是恐家人遭受连累,要再嫁张公子,也随你。”莫问笑道。 “你这野道,当真害人不浅,快快带了银钱出去。”秦乡约推着莫问出门。 “莫急,莫急,我等你女儿一言。”莫问脚底生根。 秦乡约推他不动,气急之下转头冲秦云吼道,“你要为父给你跪下不成?” 秦云闻言急忙先行跪倒,“父亲息怒,且容女儿仔细想过。” 秦乡约见秦云口风松动,怒气稍减,走到主位气呼呼的坐下,秦夫人将秦云扶起叮嘱了几句,又走过去宽慰秦乡约。 秦云站立厅堂,看罢莫问又看自己的父母,左右为难,难下决心。 “恩人。”秦云再度求助的看向莫问。 “人生总有选择,也总要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莫问说道。 秦云见莫问不明确表态,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猛然抬头冲莫问说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此事瞒不住的,只能如实告知双亲。” 秦乡约听得女儿言语连连跺地,连呼家门不幸。 “小声些。”秦夫人伸手去捂秦乡约的嘴。 “哈哈,亏你想的出来。”莫问开怀大笑,秦云先前的那句话已然做出了正式的决定。 秦云闻言愣在当场,秦乡约和秦夫人听出了莫问的话外之音,也止住哭喊转头看他。 “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们无有失礼举动,若是不信可唤杏儿来问。”莫问冲秦乡约和秦夫人说道。 秦云闻言大失所望,秦乡约夫妻二人闻言则大喜过望。 “我们二人清白是真,但令爱选择了我也是真,张家那边我会出面处置,你们无需担心。”莫问正色说道。 秦乡约闻言彻底懵了,莫问起身走到秦云面前出言问道,“你怎知我不会负你?” “人生总有选择。”秦云借用莫问先前说过的话。 “你这不是选择,分明就是在赌。”莫问笑容和煦,“你留在此处,我出去一趟,天亮时分就可回返,我那徒儿若是回来,与他安排住处。” “你要前往何处?”秦云忐忑的问道。 “放心,我不会去为难张家。”莫问笑道,言罢出门东去。 东行不远,莫问寻到了无名,无名正在狸猫戏鼠的逗那鬼魂,见到莫问到来急忙停止戏耍,持了桃木剑准备砍杀。 “罢了,放它去吧。你暂回秦家歇息,为师出去办点事情。”莫问冲无名说道。 “何事?”无名好奇的问道,莫问平时少有笑容,即便有也多是冷笑和苦笑,似今夜这种喜笑颜开的情况并不常见。 “私事。”莫问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莫问往返只用了三个时辰,办事只用了半个时辰,回到秦家卯时刚过。 “你怎么在门外?”莫问冲翘腿躺在马车上的无名问道。 “守着小师娘别让人给偷着送走了。”无名笑道。 莫问笑过之后翻墙而入,秦家并不大,他知道秦云的住所。 秦云的房间外站着几个壮年奴仆,见到莫问到来扯着嗓子就要喊叫,莫问将众人一一点住,拧开锁头推门而入。 秦云的闺房布置的很是雅致,不过有些东西可能在出嫁之日被带走了,故此显得有些空荡,秦云此时正在床上和衣躺卧,见莫问进来急忙起身来迎,“咱们还是早些走了吧,免得张家来了之后聒噪。” “私奔不合礼数,做不得。”莫问走到桌前倒茶喝水。 秦云知道莫问武艺高强,见他如此镇定,料他有恃无恐,便出言问道,“你先前去了何处?” “为你做了点事情。”莫问自桌旁坐了下来,他昨夜去了邺城,本想前往皇宫却在城外遇到了率队抗击攻城胡人的刘少卿,便出手助其退敌,连番征战令得冉魏元气大伤,刘少卿的情况也不乐观,虽然有琼瑶道姑为其炼丹,却满足不了频繁做法的急剧消耗,他赶到之时刘少卿灵气几乎枯竭,周冠正给的那颗丹药让他转赠给了刘少卿,这颗丹药至少能够为刘少卿补满五次灵气,刘少卿气度不大,本来一直在记恨他辅佐蒲坚,得此重礼睚眦全消,请旨之事主动代劳。 “何事?”秦云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只是发笑。 “何事发笑?”秦云欢喜的问道,在此之前莫问一直阴着脸,令她心存畏惧,到得此时她方才发现莫问其实并不严肃,只不过对内和对外分的很清楚。 “琼瑶道姑可不会白白替他炼丹。”莫问笑道,刘少卿想成仙想疯了,接连换主却没一次是对的,他日将其荐至蒲雄旗下,让他辅佐蒲坚,若能成功当可得天仙位次,也不枉他东颠西跑的劳累了这么多年。 “旁事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设法应对眼前之事。”秦云说道。 “区区一个县公何足道也,不去管他。”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没有再问,莫问既然如此说话,表明他有应对之策,但事情没有处置好之前她还是难免忧心,因为此事关系到了她的双亲和家人。 二人说话之间,秦乡约到得门外,见到那几个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的下人,也看到了房中的莫问,心里既惊又怕,他不知点穴一说,只当是莫问施展了妖法。 莫问发现秦乡约到得门外,离座起身走出房去。 “道长,你到底想怎样啊?”秦乡约满脸憔悴,前几日为了女儿被掳一事忧心上火,女儿脱险之后又开始因为归属而焦头烂额。 “前些年赵国东北黄白邕三郡被燕国侵占,此事你可知晓?”莫问问道。 “自然晓得。”秦乡约疑惑的答道。 “你可知道是何人率军收复三郡?”莫问问道。 “大德真人,这个何人不晓。”秦乡约不耐的看向那几个木然站立的下人,“你能否将他们放开,有话可以商议。” “大德乃赵国朝廷当年加封于我的嘉号。”莫问笑道。 “你是大德真人?”秦乡约歪头侧目。 “传旨队伍已到东侧路口,开门接旨吧。”莫问指了指上了闩的院门。 “你还是先将他们放开吧。”秦乡约无奈叹气。 莫问闻言探手解开几人穴道,秦乡约见下人无恙,长吁短叹的向正堂走去,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走,当真是无计可施。 “师父,东面来了一群士兵。”无名自墙外喊道。 秦乡约闻声陡然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勒马的马嘶,“莫真人可在此处?” “找我师父干嘛?”无名问道。 “末将此番前来是传旨赐婚的,敢问小真人,令师可在这座院中?”与说话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马匹长途奔袭之后所发出的响嚏。 “师父,有人找你!”无名抬高了声调。 莫问冲那愣在原地的秦乡约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院门,示意他前往开门。 “开门,开门。”秦乡约冲那几个正在活动腿脚的下人说道。 后者闻言,胆怯的过去将院门打开,一队身穿禁军服饰的官兵手捧各种物件快步涌入。 “平中将军高政参见莫真人。”领头的将领认得莫问,快步上前见礼。 “将军辛苦。”莫问抬手还礼。 “请秦氏族人出门,容末将宣读圣旨。”将领直身站起。 秦府并不大,统兵将领的嗓门都大,府内众人都听到了他的喊声,纷纷出门跪地接旨。 “你不用。”莫问拉住了想要跪倒的秦云。 那传旨将领见人到齐,铺展黄绢,高声念道,“语至莫真人座下,真人有大功于社稷,真人大婚,本王后知后觉,过也,今加封莫夫人九讳圣洁无上仁慧元君,加封二夫人秦氏为大魏皓月公主,秦氏户主为孤州郡公,邑五百里,食三千户,赐丹书铁券,世袭免死,再有黄金三万两,绫罗一千匹,夜明珠五百颗敬奉,再行大赦天下,以为真人大婚之贺!” “秦郡公,不谢恩可是要被杀头的。”无名自门口冲大汗淋漓的秦乡约喊道。 “道长,你不是戏弄我吧?”秦乡约转头看向莫问,他虽然没接过圣旨,却知道圣旨不是这种语气。 “玉玺朱印在此,焉能有假,恭喜郡公,贺喜郡公。”传旨将军将秦乡约扶起,转而送上丹书铁劵,官印,官袍。再送秦云凤冠霞帔,五彩嫁衣。 “事出匆忙,贺礼明日就到,封侯一事已然公告孤州,州县官员随后就会前来听训。”传旨将军冲秦乡约说道。 “哦,这个,诸位辛苦了,请入内歇息。”秦乡约冲传旨将军说道。 “叨扰叨扰。”传旨将军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而带领部下跟着秦乡约去了。 秦云将凤冠霞帔等物交予丫鬟,转而疑惑的看向莫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昨夜去了趟邺城。”莫问说话之间冲无名招了招手,无名带了包裹快步走来,“事出有变,明日我们回道观,可好?” “听师父的,恭喜师父啊。”无名冲秦云咧嘴一笑。 “杏儿,带无名前去歇息。”秦云冲丫鬟说道。 贴身丫鬟带着无名前往后堂,下人忙着去给官兵的马匹喂水喂草,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了莫问和秦云二人。 “我是不是在做梦?”秦云抬手擦眼。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来日再慢慢告诉你。”莫问摇头说道,一直以来他都感觉缺少些什么,细想下来他缺少的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些经历。作为明窥阴阳的修道中人,他心中没有常人那种狂热的欲念和火热的激情,从不主动去追求哪个女人,一直处于被动,对于秦云他只不过给了对方一个机会,而秦云勇敢的抓住了这个机会,通过为数不多的交谈和为期很短的观察选择了他,这个勇敢的决定令她瞬间完成了外人到亲人的鸿沟跨越…… 第四百二十七章 正名 “你既然与皇家交好,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消我顾虑?”秦云抬手指向自己的房间。 莫问转身向北,“在你做出选择之前对我来说只是个外人,况且我与皇家的关系并不好,他们只是因为畏惧于我才会下这道旨意,我此举旨在为你增些颜面,凤冠霞帔可以收下,其他的赏赐尽数谢绝,魏国国运不长,我不想欠他们太多人情。” “老爷关爱之心妾身万分感激,但此举可能为老爷招致麻烦,妾身身为侧室,心中惶恐。”秦云自然的改了称呼,圣旨赐婚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要重上万倍,在皇权时代,圣旨一语定乾坤。 “你若是正室这些繁文缛节完全可以省去,但你屈居侧室,必须告知天下为你正名,不能让你受屈。”莫问迈步进屋。 “老爷如此眷顾,妾身无以为报,只能安心本分,尊长敬上,绝不与老爷添堵设难。”秦云说道。 “我父母双亡,已无长辈,结发之妻名为阿九,乃我同门道友,前些年已经证道飞升,不在人间。”莫问走到桌上坐了下来。 秦云闻言大感意外,她没想到莫问的正室竟然是仙人,惊讶过后回过神来,“夫人所留儿女,妾身当视同己出,尊卑长幼,绝不过分。” “这些顾虑你都不消有,我无有子女,你我所出则为长房。”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见二人不知不觉说道了子嗣上面,心中羞涩,借故离去。不多时,端来清水请莫问梳洗,再端热茶请莫问喝水。 虽然这些只是最为基本的,莫问却感觉很是温馨,男女婚配乃天经地义之事,一见钟情也好,轰轰烈烈也罢,都是将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变的曲折,平平淡淡才能安恬舒心,朝夕相处互相陪伴才能将感情自彼此心中生根。 无根则不长久,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见钟情,随后轰轰烈烈的私奔,但由于无有感情基础,导致司马相如日久厌烦,滞外不归,由此可见一见钟情靠不住,轰轰烈烈不可求,似阿九那般安静的陪伴,无私的付出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可惜的是阿九被彩衣道姑送进了地府,要想再见只有晋升大罗一途,修行之路越往上越难,随后还有天仙,金仙,大罗三步,后两步不但需要苦修还需要机缘,再见至少也在数十年之后了。 张家此番过来是抬了花轿来了的,进门之时恰恰遇到秦乡约送传旨官兵出门,这些官兵有心与莫问攀交却找不到借口和理由,听得张家来意立刻拔出刀来要砍杀他们,吓的张家众人落荒而逃,秦乡约抱了铜雁前去追赶,自张家手中索回了秦云的生辰八字。 秦家被朝廷赐婚一事很快传开,道贺者络绎不绝,各县前来拜见者摩肩接踵,秦乡约疲于应付,虽然劳累却很是欢喜,这可真是天降的富贵,自末微小吏一举成为一等王侯。但欢喜的同时他心中也很是忐忑,自心中后悔不已,他并非没有见识的人,早就发现莫问和无名举止之中透着从容高贵,本该恭敬对待,结果却说僵闹翻,不知莫问身份之前失了礼数,得知莫问身份尊崇之后再去赔礼示好就变了味道,可是若是不去赔礼道歉则更加失礼。心中忧虑,进退两难。 莫问不喜喧闹,青天白日也不能关门闭户与秦云长谈,便与秦云打过招呼,喊了无名起来,二人自后门溜走,前往山中躲闲散心。 “师父,五叔先前在哪儿摘的果子?”无名随口问道。 “自南国,此处没有。”莫问摇头说道,娶了秦云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只能回到上清观隐居,眼下这种情况也确实不适合游方行走。炼制丹药,参悟内丹修行法门,传授无名道法,这些都可以在上清观进行。末世持续多长时间尚未可知,保存灵气在上清观静观其变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时值荒年,人们都想法设法的获取食物,这山中有不少挖菜的妇人和孩童,由于长时间不得谷米只有野菜充饥,各个面目虚胖,腿脚浮肿。 “这山中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太乙山有很多果子,此时应该都熟了。”无名看着那些妇人和孩童。 “那是末世来临之前,此时太乙山的果子也剩不下。”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再度说道,“回道观之后为师为你打通大周天,开始传你法术。” “师父,末世不是不能练气吗?”无名疑惑的问道。 “确实不能练气,但可做法,内丹练气法门暂不可用,只能靠吞食补气丹药补充体内灵气,好在炉火之术为师也有涉猎,回去炼丹于你,让你早些学有所成。”莫问说道。 “谢谢师父。”无名欢喜的答道。 二人行走之时发现下方洼地有一处湖泊,方圆有四五里,湖水清澈,时现涟漪。 “师父,我好久没洗澡了。”无名说道,此时是酷暑时节,他没有灵气修为,无法通过呼吸控制体温,时常是一身大汗。 “去吧。”莫问点了点头。 “你也好久没洗澡了。”无名说道。 “青天白日,成何体统。”莫问笑道。 “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洗好,一起下去吧。”无名撺掇。 年轻的师父和年老的师父对徒弟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莫问授艺也好,传道也罢,从来都不严厉,在无名面前也不装腔作势,听得无名撺掇也动了心,与无名前往湖边,脱去道袍内衬,着牛鼻短裤下水。 起初莫问以为无名是担心水里有水怪毒蛇才请他下水作伴,下水之后方才知道无名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无名日后是要独自行走江湖的,不会游泳终是隐患,于是莫问便耐心教他游水。 悟性高学什么都快,不多时无名便能独自游水,不过由于水性不佳,他便不敢前往深水,只在水边扑腾,此时天热,水边的水草里藏有鱼儿,无名前去捕捉,每每落空,但他兴致不减,终于捉到一条一捺长短的小鱼儿,攥在手里冲莫问喊道,“师父,你看!” 莫问此时正在深水洗头,听得无名叫喊,闭目凝神感知水下异动,片刻过后感知到大鱼游来,潜入水中抓出一条一庹长短的灰鳞大鲤,延气甩手将其扔向沙滩。 无名仍然是孩童心性,见到大鱼急忙爬上沙滩将其摁住,唯恐它蹦回水里。 “无名,下来。”莫问冲无名招了招手。 无名答应一声,将那大鱼拖到远处,再度跳入湖中。 “向前走。”莫问说道。 无名虽然不知莫问此举用意,却如言遵行,小心的走向深水,待得水至脖颈处时莫问喊停。 “不管身处何种情形,皆不可慌乱,慌则三魂不稳,乱则六神无主,本可想出逃生之法也因自乱心神而导致丧命。”莫问说道。 无名此时只露了个头在水面上,脖颈以下全在水中,呼吸较之平时困难许多,听得莫问言语深深吸气答应一声。 莫问以灵气激起一片水浪向无名涌去,无名眼见水浪袭来,下意识的闭眼闭气。 “睁开眼睛。”莫问抬高了声调。 无名闻言急忙睁眼,此时水浪已经到的眼前,将其冲的后退了几步。 “遇到危险,常人通常会选择闭眼,此举乃闭目自障,掩耳盗铃,危险不会因为你闭上眼睛而消失,人在海水之中睁眼会感觉双目刺痛,但在淡水之中无碍,可以睁眼视物,只有将来者看个详实,才有可能找到克制它的办法,闭眼是大忌,会因此送命。”莫问趁机授艺。 “知道了师父,再来。”无名主动走回原处。 莫问再起一道水浪,此番水浪更高,无名努力强迫自己睁眼,但是在水浪冲到近前之后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再来。”无名执拗。 莫问赞许的点了点头,激起水浪消耗不了多少灵气,此举对无名大有裨益,必须让他习惯自水中应敌。 多次练习之后无名不再闭眼,莫问又传授其闭气之法,无名闭气沉水,尝试自水下睁眼。 莫问以灵气将周围的鱼儿向无名赶去,以此让他看到水族在水中是如何快速移动的。 “单打独斗较为容易,但你日后少不得于千军万马之中冲杀,周围都是敌人,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多用,你潜入水下,为师驱鱼群过去,这湖中多为青鲤,红鲤不多,你自鱼群之中寻出红鲤,将其抓到。”莫问说道。 无名如言潜入水下,莫问向南游出一段距离,潜入水下,双臂平伸,灵气外延十几丈,以梳篦之法将水中鱼群逼向无名。 无名自水下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大鱼向自己急速冲来,大鱼身后是被其搅动起的淤泥浑水,黑压压的很是骇人,哪里还顾得分辨红鲤,转身向岸边游去。 无名尚未上岸,鱼群已然急冲而至,受惊之下大鱼纷纷出水跃上沙滩,场面好不壮观。 湖中的异响和师徒二人的说话声将山中挖菜的农人吸引了过来,见到沙滩上的大鱼,惊怯的向湖边走来。 无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见到有妇人过来,匆忙跳入湖中,冲那些妇人和孩童说道,“拿吧,拿吧,给你们。” 灾荒之年,众人少见肉食,跳到岸上的大鱼小的也有十几斤,大的要过百,得到无名允许,众人纷纷过来拿取,与此同时用本地方言高声呼喊,召唤在附近觅食的邻居和亲戚。 莫问此时心情甚好,眼见人多鱼少便潜至南侧如法炮制再次驱赶,这一次大鱼更多,做到了见者有份。 “师父,不好,那妇人把咱们的衣服拿跑了。”无名冲莫问高喊。 莫问闻声环顾远处,发现一戴了头巾的中年妇人一手拖鱼,一手夹着二人的衣物往东急走。 “快去追回来。”莫问冲无名喊道。 “我没穿衣服啊。”无名喊道。 “为师也没穿……”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限风光 “你穿了短裤。”无名说道,岸边人数不少,他怕羞。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口。无名见莫问此等神情,料定他是不会去的,无奈之下只得抓了两把水草围在腰间,蹦出水去前去追赶那偷衣的妇人。 那妇人拖了条大鱼,虽然着急却走不快,眼见无名来追,急忙撇了偷来的衣物。 “你这妇人好生可恶,得了大鱼还要偷窃。”无名冲那妇人喊了一句,捡起地上的衣物调头回来。 莫问自草木遮蔽处出水,运转灵气烘干短裤,穿上了内衬和道袍,检查随身事物无有缺失,便携了宝剑与无名回返。 回到秦府,秦家众人已然将饭菜备妥,只等二人回来。 酒宴设在正厅,秦氏一家尽数到齐,莫问进门之后秦乡约站立起身,面皮泛红,不知如何与莫问说话。秦夫人有心缓和尴尬气氛,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并不赞同秦云嫁给莫问。 “怎么回的这般迟?”秦云走过来相迎。 “把门关上。”莫问冲秦云说道,言罢,带了无名入席,自坐首席,无名在右。 “先前之事怪不得你们,二老请坐,我有话说。”莫问冲尴尬的二人说道,二人见莫问如此大度,既尴尬又感激,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却寻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讪讪落座。 “贫道请魏王赐婚只是为了与秦家和秦云长长颜面,眼下战乱四起,他日谁主天下尚未可知,这郡公一职怕是个烫手的山芋,这官做与不做还请岳丈仔细斟酌。”莫问冲秦乡约说道。 秦乡约见莫问改了称呼,知道他大度宽怀不曾记仇,心中陡然一轻,起身说道,“一切但凭贤婿做主。” “我在此处住上三日,齐全礼数,三日之后秦云随我南下回返道观,这几日岳丈好生盘算,届时再做决定也不迟。”莫问说道。 “是是是。”秦乡约连连点头。 “父亲请坐下说话。”秦云关门回来,坐到了莫问和秦乡约中间的席位。 “老夫也活了不少年岁,待人接物少有失礼之处,偏偏在贤婿面前言行失度,此时好生惭愧。”秦乡约间接道歉。 “岳丈有后顾之忧,行事难免急切。”莫问摆手说道。 莫问处事大度,没有追究之前的事情,更没有羞辱他们,如此一来秦家众人也就放下心来,推杯换盏吃了酒宴,饭罢各自回房。 “请老爷收纳。”秦云将一张巴掌大小的方形红纸递向莫问。 莫问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秦云的生辰八字,抬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秦云今年十八,三月生辰。 纳妾是没有交换头发一说的,也不需男方的生辰八字,不过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尊重,莫问以笔墨在红纸另一面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转而将红纸交予秦云,“你收着吧。” 秦云看罢莫问的八字,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秦云面露疑惑,疑惑的反望了一眼。 秦云见状出言解释,“妾身一直以为老爷是修道有成,驻颜有术,未曾想这般年轻,如此算来老爷二十几岁便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你我不是外人,既成夫妻便不能让你一无所知,我祖籍晋国西阳县,十七岁时成亲,成亲之日胡人南下,家人尽数遇害,林氏新人被胡人抢走,我也身受重伤,后为仆人吴云所救,伤愈之后我们二人北上寻她,偶然之下拜入上清宗,学习法术武艺,后入西南蛮荒修行,出山之后任晋国东海王西席,而后辗转到了赵国,得赵国护国真人之位,带兵东征,换得赵国百姓五年减赋。我共有同门七人,妻子阿九乃同门道友,为异类修行,上清宗禁止异类弟子与人类弟子通婚,我们相好触犯了教规,阿九被困雪山三年,机缘巧合之下证位飞升,早些年已经前往地府任职。”莫问意简言赅的向秦云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虽然莫问轻描淡写,秦云仍然听得惊诧不已,在此之前她万万没有想到莫问的妻子是异类。 “老爷救我可是因为想到了林氏?”秦云为莫问倒茶。 “是。”莫问并没有隐瞒。 “林氏至今音讯全无?”秦云问道。 “多年之前我便寻到了她,那时她已经委身于胡人,衣食不缺过的很好,眼见木已成舟我便没有带她离去,多年之后再去看她,发现她已经为胡人生下了子女,由于我身为赵国国师,位高权重,那胡人多年不曾升迁,气怒之下迁怒于她,我前往将军府时她已被胡人虐打的乱了神智,我杀了那胡人,将她们母女带出,尽心治好了她的疯癫,未曾想她清醒之后无颜见我,将那女童扼杀之后自己也寻了短见。”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秦云闻言抬手抚向莫问手背,到得中途微微犹豫,犹豫过后还是抚上了莫问的右手。 莫问见秦云没有因此心生妒意,心中很是满意,转头看向秦云,发现秦云的眼神极为柔善,越发感觉自己不曾看错人。 “始于爱屋及乌,却不止于爱屋及乌。”莫问说道。 秦云很是聪慧,自然听得懂莫问的言下之意,“妾身无有老爷这样的坎坷经历,父亲虽是小吏,衣食却从不短缺,也不曾受过甚么苦,生平受的最大委屈就是被凉军抓了去,未曾想因祸得福,遇到了老爷。” “当年寻找阿九之时我曾与其他教派的道人和僧人发生了冲突,树敌不少。前段时日又与南海和东海龙族交恶,他日若是见到寻仇争斗,你不要太过惊慌。”莫问说道。 “龙族可是行云降雨的龙王?”秦云的好奇多过忧虑。 “正是。”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能够敌得过它们?”秦云睁大了眼睛。 “龙王不曾打过,不知能否胜他,龙子倒是交过手,不曾落败。”莫问笑道。 “老爷如此能耐,想必成仙登天之日不远。”秦云小心的探问。 莫问闻言转头笑着看了秦云一眼,“放心就好,数十年间不会飞升。”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晚饭过后莫问没有与秦云住在一处,而是与无名住在了一个房间。 次日二人再度叙话,基本上是秦云问,莫问答。到得中午时分,有乡人惊慌的跑了进来,“郡公大人,不好了,凉军已经到得镇西十里外。” 秦乡约闻言大惊,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并无大量兵马可以拒敌。 “贤婿,这可如何是好?”秦乡约冲闻声出门的莫问求计。 “有多少人马?”莫问冲那报信的乡人问道。 “当有百十人。”报信的乡人答道。 “百十人?”莫问闻言很是疑惑,按照常理来说凉军南下抢夺不应该派这么少的人马。 “不需慌张,我随你去看上一看。”莫问转身回到房中,拿了长剑在手。 刚刚出门,又跑来一个乡人,“大人,有一凉将在镇外喊话,说是陇郡将军,要来与莫真人送贺礼。” 莫问闻言将长剑扔给了随后赶来的无名,冲那报信之人说道,“请他们进来。” “贤婿在凉国还有旧识?”秦乡约惊讶的问道。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此理放置四海皆准。”莫问苦笑摇头,此时他风头正劲,所有人都会卖他面子,只是不知万一落魄潦倒,还有会谁认得他。 凉军此来确实是送礼的,来的是彭炳泉,此人处事周全,善于世故,此人前来并非代表凉国,而是代表自己,身为陇郡主将,又认得莫问,得到消息自然过来加深友情。 且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过来道贺总是带了一片诚意来的,黄金器物和女子首饰送了一箱,银子在此时虽然能够买卖东西,却属于下等钱财,不在送礼之列。 不久之前在上清观的情况此番再度重演,刚刚送走彭炳泉代国的马队便来到了门外,此番领军的是一个年轻将领,也有百余人,骑乘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举着“道上清宗莫真人新婚大贺”的旗子一路南下,跨越国境奔袭千里。 在邺城设有耳目的还有晋国,不过晋国没有派兵马北上,只是派了一道人骑乘仙鹤前来道喜,送来了贺礼的目录,晋国是最为富足的,目录有二十几折,生活器物,女子用品,无一不全,所有这些东西已经启程开始往上清观运送。 各国来贺令秦家风光无限,到得此时秦乡约才真正认识到莫问的能力是何等的恐怖,此外他们也自秦云口中知道莫问的正室已经飞升,且没有父母双亲,嫁女最怕的就是女儿嫁过去之后受到婆婆和正室的欺凌,如此一来顾虑全消,天天夜里激动的不能合眼。 这些人的礼物莫问都想推掉,却耐不住他们放下就走,到得后来他也懒得拒绝了,来者不拒,人生在世,总有一个闯荡名声的过程,但最终都会被各种原因给捆缚住手脚,这些人前来道贺送礼固然给他长足了颜面,但此事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再也不能有很明显的立场,也不能再随意与谁为敌,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也不便再插手,只能置身事外做个旁观者。 对此,莫问也没有感觉不妥,他本就不喜杀戮,此番娶了秦云,当回返上清观炼丹授徒,利用异类反扑人类之前的这段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九章 扎根固本 三日之后,莫问准备启程,秦家上下忙着为他们准备车马,秦云和其母在自己房中说些体己的话,莫问和秦乡约在正厅喝茶。 莫问没有问秦乡约日后的打算,因为秦家并没有收拾家当,这就表明他们要留在这里,此处距离凉国最近,彭炳泉的来访令秦乡约没有了后顾之忧,有心留在孤州当那郡公。 莫问也能够体谅秦乡约的难处,这里是他们的祖籍,亲友和田产都在这里,他们不舍得走。 临行之际莫问提出了一个建议,要带秦云的二弟秦风一同回返南国,此举有三个用意,一是要为秦家教导出一个习武之人,他日也能保护家人。二是秦风年纪与无名相仿,这几日与无名玩的很好。最后的一个考虑是出于最坏方面考虑的,眼下时局混乱,此处距离上清观太远,他有心照顾也无能为力,倘若秦家出了意外,秦氏一门还有留后之人,秦云也还有一个娘家的亲人。 秦乡约对莫问的想法很是赞同,立刻安排秦风收拾行装准备同行。 秦家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木篷坐人,一辆敞篷拉物,后者虽然是驷驸双驾,在装满五个箱子之后,沉重的黄金还是压断了车轴。 莫问想过之后只带走了一箱女子首饰,其他箱子里全是衣物和杂物,秦家这几日收礼太多,必须做出黄金已经被带走了的假象,不然巨大的财富会为他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贤婿,若是得喜,当早些差人告知我们。”临行之际秦夫人小声叮嘱。 “那是自然。”莫问点了点头。 辰时,众人启程南下,秦家送别,乡人围观。 “先前母亲与你说了什么?”秦云冲走在车右的莫问问道。 “叮嘱我们早些生儿育女。”莫问笑答,秦夫人先前的叮嘱实际上是一种担心,这几日他都没有与秦云住在一处,秦家担心他只求长生,无心散叶。 秦云闻言面色大红,放下侧帘不再说话。 要回返道观需要穿过赵国西南的大片区域,先前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村庄和灾民,回城之时已经看不到灾民了,村庄也尽数荒废,连强盗山贼也没有了,反倒是各种野兽时常遇见,其中也没有道行很深的,以寻常的豺虎狼狐为多。 一行人走了半个月方才回到了上清观,回到上清观时老五正在指挥请来的工匠自山上忙碌,老五自高处发现了他们,匆忙的带了道观众人下山迎接。 莫问为双方做了引见,回到道观卸车歇息。 道观已经进行了扩建,扩建的部分位于道观西侧,大小与原来的道观相等,庭院风格,由于是赶工建造,木制部分的朱漆还没有干透,院子里还有工匠在用石碾碾压地面。 “老爷,朝廷来送礼我才知道你纳了妾,前后十二天就盖起来了,咋样?”老五咧嘴邀功。 “甚好。”莫问点头说道,汉人的规矩是东为大,老五选择在道观西侧扩建是很合礼数的,上清观实则是阿九的道观,她为长,所住之处居东。秦云为妾,居西。老五的这种安排除了遵循礼数,还可以看出他对秦云的态度,他与阿九关系甚好,对秦云难免有些生分。 “老爷,这个院子下面是个很大的地窖,放了几千担粮食,水池在后山,也是在地下挖的,还没砌好,砌好就开始存水。”老五说道。 “我此番回来可能要在道观常住。”莫问点头说道。 “那感情好,没你坐镇,我还真怕有人来杀蒲坚。”老五冲正屋走去。 莫问随之转身向北,“蒲坚这些时日可还住的习惯?” “挺好,这孩子真懂事儿。”老五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西院正屋,老五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放满了晋国送来的各种贺礼,布料首饰,金玉器物皆有包罗。 莫问取了一些器物和布料,回到东院亲手交给了蒲雄的妻子苟氏。 此时建屋大致有两种方法,一是以泥土拓积垒砌,上覆茅草。还有一种是以青石摞叠,上盖瓦片,西院是后一种方法建造的,故此虽然建造时日尚短,房中却无有潮气,吃罢午饭,莫问就让秦云和丫鬟搬进了西院,上清观女眷不少,都过去帮忙收拾,到得傍晚时分安顿妥当。 偏房进门,按照规矩是要拜见正室的,阿九虽然不在人间,规矩却不能不守,秦云自阿九先前住过的房间门前屈身三礼,齐了礼数。 晚上的晚宴开了三桌,饭罢,各自归房。 这一夜莫问住在了东院他与阿九的房间,这仍然是规矩使然,妻子给予丈夫自由,丈夫要给予妻子尊重,外出归来,第一夜理当住在妻子房间,妾可以有很多,但妻子只能有一个,虽然阿九不在,礼数却不能不守。 次日,莫问将道观里的外人逐一召来,各赠重金打发他们离去,赵氏夫妇搬入了门房。那老道姑先前的道观早已经破落了,无处可去,莫问就将她留了下来,道观里需要有人负责清洁,也需要个夜间亮灯,早晚上香的人。 处理完琐事,莫问将无名带入道观大殿,焚香祭天,加冠授印,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做这些无甚意义,不过等到天地重开,在此期间授印的道人会自动进入天庭玉籍。 加冠授印之后,无名自小道童正式成为小道长。 东院和西院是单独烹炊的,临近午时,莫问前往西院陪秦云姐弟一起吃饭。 “你自己与姐夫说。”秦云冲欲言又止的秦风说道。 秦风对莫问心存畏惧,胆怯的看了莫问一眼,没敢说话。 先前为无名举行加冠仪式之时莫问就发现秦风在外面观看,故此秦云一说,他立刻就猜到秦风也想拜师学艺。 “上清道法乃上清宗立宗之本,非师徒不可传授,自明日起你可随我学习武艺,岐黄之术你若喜欢也可传授于你。”莫问说道。 “谢谢姐夫。”秦风急忙起身道谢,其实他最想学的并不是道法,因为他没见过莫问作法,不知道法术是怎样一种情形,但莫问前些时日将他家里的下人点了穴道令他们不可移动却被他看在了眼里。 “老爷还通歧黄之术?”秦云好奇的问道。 “寻常疾患还是医得的。”莫问随口说道。 午饭过后,莫问进了西院的东厢,地窖的入口就在东厢,下到地窖,只见地窖与上部建筑同等大小,分为四处石室,其中一处为存放粮食的粮仓,还有一处为放置金银的金库,另外两处是居所,十字形走廊的北侧有一接水的水口,这样的大小和构造已经不能称之为地窖了,完全是一处可供上百人避难的地宫,老五回来不过俩月便建起了这么大的地宫,必然是日夜赶工的结果。 自地宫出来,莫问自东厢停留了片刻,东厢的这几间房舍可以作为炼丹和打坐的丹房使用。 离开西院,莫问回到了东院,前往蒲坚所在的房间。 蒲坚正在房中看书,回头见莫问站在门口,急忙起身来见,“蒲坚见过叔父。” “自此处住的可还习惯?”莫问微笑点头。 “吴叔和两位婶婶对我们母子如同家人。”蒲坚侧身请莫问进屋,待莫问坐定出言问道,“叔父,可有家父的消息?” 莫问见蒲坚孝心不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无需为令尊担心,令尊先前可曾传授武艺于你?” “父亲不让我习武。”蒲坚摇头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乱世之中不学武艺不足以安身立命,你若愿意,自明日起可与无名和秦风一起随我学习武艺,只是你不是道门中人,不得学习法术。”莫问说道。 “多谢叔父。”蒲坚激动之下弯身深揖。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抬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卷书,发现是一本司马迁所著的《太史公书》,这是一本常见的史书。 “多看尧舜禹汤,少看秦皇汉武。”莫问冲蒲坚说道。 “是。”蒲坚点头答应。 “夏日午后可小睡片刻。”莫问放下书卷转身出门,虽然天意难改,但他还是希望蒲坚能够学会宽仁庸正,少动杀伐征战之心。 午后无事,莫问信步出门,自山中四处游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时的上清观有很多妇孺,必须严密保护。 选定方位之后,莫问以符笔自道观周围的隐蔽处留下三道净宅符咒和三道定气符咒,这几道符咒分别写在了隐蔽处的青石上,两两对应。随后再选两块青石,画写符咒放在了东院东南角落的门房,以铁匣存放。 “若有外敌侵入,只需掀开铁盒就可拒敌。”莫问冲赵父交代。 随后莫问回到西院将丹房简单规整,喊了无名过来,以灵气为其打通周身穴道,再以自身灵气灌入无名气海助其行气,此举在道家名为传功,在佛家称为灌顶,乃师父对徒弟的最大恩惠,要将三百多个穴道逐一打通需要耗费大量灵气,此举过后莫问终于感觉到了灵气的亏损,经过先前数月的使用和今日的耗费,体内灵气已经十去其一。 此一非彼一,他体内灵气百倍于寻常道人,去了一成,数枚十品丹药也难以补回。 待得传功完毕已然是二更时分,无名早已经痛晕了过去,莫问将其抱回东院卧室,与正在后院纳凉的老五等人说了几句闲话回到了西院。 秦云见莫问回返,急忙招呼丫鬟端饭。莫问尚未吃完,秦云已经为其端来了洗脚水。 莫问见状莞尔一笑,要洗脚自然要坐下脱鞋,秦云的目的很明显了,要留人! 第四百三十章 圆房 二人成亲已有二十多天,换做旁人早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但他迟迟未有动静,秦云心中忐忑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吃过晚饭,莫问留在了西院,同床共枕也是顺理成章,但莫问就寝之后并没有对秦云轻薄行亵,而是睁眼躺在床上思考事情。 虽然儒家和道家都不反对纳妾,但他内心深处始终感觉有些不太妥当,因此极力的想要找出问题出在哪里,狼群也好,猴群也罢,都是聪明强壮的首领独占所有异性,此举可以保证后代强壮聪明,若是站在这个角度考虑,富人和官员纳妾也是对的,且不管他们品德如何,能够过的比别人好,至少说明他们比较聪明。 不过禽兽也并非都是这样,大雁金雕蓝燕等很多鸟类都是一夫一妻,倘若对方早亡,它们会孤独一生,不会再去寻觅其他异性作为的伴侣,是什么原因促使它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凡事就怕静心去想,只要心静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只要细心所有事情都可以找到规律,细想之下不难发现一夫一妻的情况往往出现在双方平等的情况下,雌性不需要雄性的保护或者不需要雄性帮助觅食。而一夫多妻则出现在雌性需要依附雄性的情况下,以人类为例,女人体力较弱,又少有识字的机会,无法独自谋生,对男人依赖程度较大,故此才导致了一夫多妻情况的出现。 这种情况很难说它是对还是错,单就人性而言此事怕是经不起推敲,因为人都有嫉妒心和独占心,没有人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伴侣,作为偏房,她们更多的应该是无奈。 秦云此时分外紧张,出嫁之前其母已经告之了她一些私密话,她知道该发生什么,但是令她疑惑的是莫问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睁眼发愣,她躺在旁侧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有心主动示好,却又怕莫问会因为她的主动而轻看她。 “老爷,你在想什么?”漫长的沉默之后秦云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我问你件事情,你是否会因为自己屈居偏房而心存芥蒂?”莫问侧身问道。 “不会,休说夫人不在凡间,就是在,我也甘做偏房。”秦云急忙回答。 “不妨事,你放心说,我不怪你。”莫问说道。 “真心没有,别说似老爷这样的英雄,就是寻常商贾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呀。”秦云摇头说道。 “若你是正室,可愿意我再纳她人为妾?”莫问又问。 “自然愿意。”秦云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古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说,嫁娶之事也是如此,如果天下都是这种情况,自己身在其中也就不会感觉委屈。若是别人不是如此,唯独自己是这样,心中就会生出冤屈。此外不管是妻还是妾,都要面临她人分享自己男人的现实,如此一来是主是次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爷与夫人感情甚笃,妾身让老爷为难了。”秦云情绪很是低落。 “你误会了,我若为难便不会娶你,我只是在想天下究竟是一夫一妻好,还是一夫多妻对。”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很是惊讶,她没想到莫问会在洞房花烛的时候想这种奇怪的问题,不过在知道莫问心中并不为难之后还是转悲为喜,“老爷得出结果了吗?” “没有对错,只看个人如何选择。”莫问笑道。 “老爷还要想旁的吗?”秦云含羞暗示。 “不想了,时候不早了,歇了。”莫问延出灵气挥灭了桌上的红烛。 次日清晨,秦云早早起身盘挽妇人发髻,在此之前她一直很是担心,既担心莫问自身有问题,又担心是自己无有魅力,此时她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满心的欢喜,寻常人都是既有优点又有缺点,往往是优点越大,缺点就越严重。但她自莫问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缺点,细心体贴与勇武雄风兼备,虽身拥道法受万人敬畏对她却非常尊重。 欢喜之余秦云心中又有些担心,担心的原因是莫问太过优秀,呼吸平缓绵长,睡眠之时满面平和,侧面相对时呼吸很是清新,无有半点浑浊之气,哪怕再吹毛求疵的之人也挑不出他半点毛病,优秀的不像俗世凡人。 莫问知道秦云起身了,但他翻了个身再度睡去,他并不知道秦云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修道的精髓是明窥阴阳,而明窥阴阳之后人的心中就会有“度”,言行举止会下意识的遵循这个“度”,不过分,不夸张,不造作,不谦卑,一个有度的人具有强大的无形魅力,进退有度,从容大气。 “若是闲来无事,可与杏儿去后山走走。”莫问梳洗之时冲秦云说道,此时女子出嫁一般都是双数的年龄,十四岁出嫁的占两成,通常是童养媳或者是贫困人家的女儿。十六岁出嫁的占六成,大部分人家都会定在十六岁。十八岁出嫁的也占两成,通常是因故延迟婚期的或者是娘家比较富足的,当然也有超过十八的,不过那种基本都是琼瑶道姑一般的人物。秦云十八,已经算是大龄了,圆房不会令她无法行走。 “我想与吴家的两位妻妾说说话。”秦云商议。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早已不是主仆关系,你与他的家人说话不可失礼,当以姐妹相称。” “是。”秦云点头答应,虽然已有夫妻之实,她对莫问的过往仍然知之甚少,莫问言语不多,少有甜言蜜语,更不会喋喋不休。 “家中财物由你掌管,你可随意使用,不需与我商议。”莫问又道。 秦云闻言感动点头,实则她也并不需要使用金银,但她通过此举确定了她在莫问心目中的地位,男人的甜言蜜语和迁就娇惯都不能证明什么,将家中财产交给女人管理才是对这个女人最大的关爱和信任。 饭后,莫问前往东院,无名,蒲坚,秦风三人已经自大殿门外站立等候,莫问向蒲坚和秦风传授了追风鬼步的入门步法,由他们二人自行练习,随后带了无名进殿传授符咒法术。 无名的天赋比他还好,大周天通畅之后学习法术一日千里,唯一令莫问感觉不便的是他无法像天门道长那样神授无名符咒,上千种符咒需要逐一传授,哪怕无名天资聪慧也记不住这么多的符咒,时常画的走样。不过莫问也并不着急,既然不求速成,时间有的是。 白日授艺,晚间打坐推演内丹修行法门,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感受过平静和幸福,这段时间他体会到了,与亲人在一起令他内心非常平和,越发感觉那些修道之人撇弃家人进山苦修是错误的,全部割舍确实可以减少杂念,但是这种做法只能达到“空”的境界,远远不如与家人在一起的“和”对参悟和修行更有利。 虽然成了亲,他却并没有每晚都与秦云同房,多数时间都在丹房独自打坐,偶尔会前往正屋,有时也会去东院阿九的房间歇息。 如此过了半月,一日午后,莫问与老五坐在正殿说话。 “我出趟门,最多半月,道观里的事情交给你。”莫问说道。 “干啥去?”老五问道。 “末世短时间内不会结束,我想炼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但九龙鼎已被上清宗收回,眼下无有可用丹鼎,我想出门寻只丹鼎。”莫问说道。 “知道哪儿有吗?”老五接过杏儿端来的凉茶先给莫问。 “此物可遇不可求。”莫问摇头说道,若是换做平时随便一件器物都可以充当丹鼎,但此时不行,眼下灵物难寻,废上一炉会很是心疼。 “老爷,你成亲没几天,还是等等再说吧。”老五说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得不早作打算。”莫问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来回也能快些。”老五端起茶杯喝水。 “道观不能没人主事,况且我也不知何处能寻到丹鼎。”莫问摇头摆手。 “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哪儿可能有那东西。”老五将到了唇边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 莫问闻言歪头看向老五。 老五抬手南指,“老爷,你还记得咱俩当年遇到吴吉儿她娘的那个镇子吗?” 老五一说,莫问立刻想起了那个位于蛮荒东面的关外小镇,那里是无人管辖的区域,镇子上有三条街,其中一条是人市,也就是卖人的地方。还有一条是买卖药草的地方,最后一条街卖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 “时隔多年不知那小镇还在不在了。”莫问说道。 “去看看呗,我驮你去,弄的好明天就能回来。”老五说道。 “也好,我去与秦云打个招呼,你也去跟家人说一声。”莫问离座起身。 “我要去哪儿不用跟她们打招呼。”老五说的很是大谱儿。 莫问横了他一眼,迈步出门到得西院,秦云已经自杏儿嘴里知道了莫问要出门,正在帮他收拾衣物。 “不用收拾这些,我们很快回来,自贺礼中捡一些精致的女子首饰与我,我要送人。”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答应一声向西屋走去。 莫问见秦云并没无妒色,心中很是欣慰,便出言解释,“老五当年曾在蛮荒苗人的祭坛吸纳了三年龙气,苗人首领名为龙含羞,是个女子,我此番过去理应答谢于她。” 秦云闻言转头冲莫问笑了笑,以此表达对莫问解释的感谢。 秦云为莫问准备了两套女子首饰,以木椟装裹,莫问出门之前又去了趟东院,摘了一枚正元果,单纯送人首饰有些单薄,再加一枚灵果更显诚意。 “好不容易长点东西,吃的没有送的多。”老五心疼的直咧嘴。 “自岛上住了三年,你吃了人家多少东西?”莫问将正元果放入衣袖,迈步向前院走去。 “你拿了棒子干什么去?”赵樱英出门遇到了老五。 “陪老爷出去散步……” 第四百三十一章 偶遇青石蟒 “散步要带棒子?”赵樱英疑惑的问道。 “行了,行了,回去吧。”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二人到得前院,蒲坚和秦风还在烈日下苦练,追风鬼步的入门步法是转圈子,无名当日练了三天就不再呕吐,蒲坚和秦风半个月后还会呕吐,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莫问勉励了二人几句,与老五出了道观。 刚刚出门便发现无名自山东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袋吱嘎吱嘎乱叫的蜩螗。 无名此时本该在房中练习画写符咒,是偷跑出去玩耍的,眼见莫问出来急忙扭头躲进了树林。 “这小子就知道玩。”老五看到了躲进树林的无名。 “小孩子,贪玩难免。”莫问摆手笑道。 “你怎么也不管管他,别说蒲坚,就是你小舅子也没他这么野。”人与人有时候要对眼缘的,无名就非常不对老五的眼缘。 “蒲坚和秦风不是孤儿。”莫问摇头说道。对于无名他一直非常溺爱,视同己出,回道观的这段时间他发现无名对吴吉儿很有好感,而吴吉儿的态度则不明朗,对三位同龄男子不近亦不疏。 到得无人之处,老五变身升空,载了莫问向南飞去。 上清观位于晋国西北边陲,蛮荒则位于晋国西南方位,路途很是遥远,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老五一直在高空飞行。 由于有云层遮挡,坐在蝠背上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莫问能清楚的感知到地面上的异类气息,世上的禽兽鳞虫并非只有世人常见的那些,还有很多一直生活在深山大泽之中,不为人类所熟悉,这些异类不乏自远古存活至今的怪物,这些怪物存活的时间已经不能以百年千年计了,有很多都超过了万年,心智已全,道行高深,南下途中莫问感知到了这样一只异类,此物出现在晋国西面的山中,当是一只热血的兽类,但其气息之中却又带有蛇类的阴气,根据气息来看其体形极为庞大。 在莫问感知到此物的同时,此物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气息一闪而逝。 “老五,改道向西,前往西方山中。”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侧翼向西,西飞的同时逐渐降低了高度,莫问根据先前感知的怪物所在的方位找到了怪物所在的那座山谷,谷底有一处很大的水潭,潭水一片血红,水中残留着很多兽类的皮毛和鱼类的残尸,此时水潭的水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降低,不问可知先前感知到的那只怪物正自水下快速掘洞潜逃。 “老爷,这家伙个头够大的,是个啥?”老五飞高几丈确保安全。 “前所未见。”莫问摇头说道。 不多时,潭水漏尽,水潭干涸,潭底现出了一处长七八丈,宽两三丈的巨大坑洞。 “长三十几步,是不是龙?”老五猜测。 “走吧。”莫问摇头说道,老五的计算是错误的,坑洞的长度并不是那怪物的体长,而是怪物的体宽,换言之这只怪物体长多少尚未可知,但其体宽却达到了七八丈,身高有两三丈,应该是一只体形扁平的巨大怪物。 重新南飞之后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怪物对修行中人很是惧怕,在感知到他的存在之后会立刻逃走。忧的是他先前一直是隐藏了自己气息的,这个怪物竟然还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和他隐藏起来的灵气修为,这表明此物的道行异常高深,类似的怪物在这山中还不知潜藏了多少。 二人曾在蛮荒居住了不短的时间,到得酉时,老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于关外的那处小镇。夏天白昼较长,酉时尚未天黑。 “镇子里有异类气息,自北面落下,步行进入。”莫问冲老五说道。 “啥异类?”老五敛翼下落,自空中可以看到那座小镇并未荒废,仍然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旧貌。 “一条变为人身的巨蟒。”莫问答道。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老五落地,套上袍子持了孝棒跟随莫问南行进入小镇。 二人来的时候正巧是月末,三条街道上都有人,小镇的主道位于镇子正中,这里主要卖的是粮食布匹,交易方式以置换为主,蛮荒的蛮人和苗人以山中的草药等事物换取汉人的粮食和布匹,不过此时他们的货物较之以前少了很多,之前还能看到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现在却连一棵像样的都见不到了。 “老爷,巨蟒在哪儿?”老五侧身让开了一个扛着布袋的蛮汉。 莫问抬手指了指西侧的一处木楼,这是一处客栈的背面,客栈的大门是冲西开的,位于西侧那条街上。 这条街并不长,没过多久二人就走到了尽头,东街属于鬼市,需要到晚间才开,此时虽然有人却并没有货物,自主道走到南侧之后二人便绕到了西街。 西街此时已经开市,被卖的女子大多还是获罪发配的汉人女子,二人到这条街上也不是为了买人,而是为了到那处巨蟒藏身的客栈一探究竟。 走到客栈门前,莫问发现客栈里坐了两桌道士,北面一桌穿太清服饰,有六人。南面一桌是玉清道人,有八人,除了这两桌道士,店内没有其他的食客,而这两桌道人桌上的饭食都没有动,只是一南一北的坐着,彼此之间的敌意很是明显。 莫问尚在思虑,老五已然大步迈了进去,“店主,果酒来一坛,今天有什么吃的?” 老五喊过之后发现无人出来招呼,于是抬高了声调,“人呢,人哪儿去了?” “别喊了,打烊了。”北桌一名年轻道人厌恶的看了老五一眼。 “打什么烊,他们一直开门到三更。”老五歪头看了那道人一眼,他曾经来过这里,对这里很是熟悉。 老五说完,双方无人再接口,各自坐在位子上,双方视线都集中在房舍东北的那处楼梯。 老五见没人招呼,自顾自的走到柜上抱着一坛果酒放到了双方中间的桌上,“老爷,来,他家的果子酒不醉人哪。” 老五一吆喝,两桌道人的视线纷纷转移到了莫问身上,莫问迈步进门,坐下之后皱眉看了老五一眼,这家伙选择自两方中间坐下来,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老五放下酒坛,转身又去了后厨,片刻过后提了一条煮熟的也不知道是狗腿还是狼腿的肉块出来,“没人更好,自己动手。” “胖子,果酒十两银子一坛,狗腿也得十两。”客栈对面卖人的人群中有人高喊。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有啥好看的,没见过光腚女人哪,快回来做生意。”老五一听是狗腿就没敢往桌上放。 那老店主闻言连连摆手,指了指另外两桌客人,又指了指楼上。 老五没有再搭理它,走过去将狗腿扔回后厨,拿了两个陶碗出来与莫问吃酒。 南边桌上的一位中年道人起身冲莫问拱了拱手,“福生无量天尊,敢问道友是上清宗哪一派门下?” 莫问见对方发问,便直身站起,刚想出言答话便听得楼上传来了窗户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灰色人影跳出窗户,自街道上踏地借力之后翻过西侧房舍消失了踪影。 “西北方向是我们的。”太清众人抓起兵刃向门外急冲。 “你们看到它往西去了是吧,不行,这条青石蟒是我们的。”玉清宗众人随后冲出,施出身法向西急追。 “老爷,咱也去看看吧。”老五放下瓷碗抓起了孝棒。 “先把账付了。”莫问迈步出门,根据先前双方的言语可以听出这条变化为人的巨蟒为青石蟒,此外还可听出他们追捕这条青石蟒并不是为民除害,而是有其他用处。 青石蟒只是蟒蛇之中较为常见的一个种类,自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药用价值,这两拨人马追捕它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要挖取它的内丹。 片刻过后莫问感知到青石蟒的气息在五里之外停了下来,此物虽然能够变化人形却并未渡过天劫,无法凌空飞渡,而那两拨道人之中都有紫气高手存在,要追上它并不困难。 老五付了酒钱,命掌柜将那坛酒存好,快步跟上莫问往镇西行去。 由于距离较近,老五便没有变身巨蝠,施起追风鬼步与莫问进入镇西丛林。 翻过一座山,西面是一片草夼,那青石蟒变化的灰衣汉子就被众人围困在草夼东侧边缘。 虽然困住了此人,玉清宗和太清宗众人却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就青石蟒的归属与对方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见到莫问二人来到,两拨道人暂时停下争吵,转头看向他,玉清宗一位中年道姑冲莫问稽首,“这位上清道友,你是局外人,你来评评理,这条青石蟒分明是我们先发现的,他们却要占为己有,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太虚宫三日之前就发现了它,一直追了三日才将它撵到此处,这才被你们遇到,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这妖物必须由我们处置,你们若是插手便是与我们为敌。”太清宗一方有人喊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请问几位道友,这条青石蟒做了何等恶事,引得你们围攻追杀?”莫问止步三丈外,亮明了身份。 此语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不认得莫问,却都听过莫问的事迹,眼见煞星来到竟然无人敢出言答话,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第四百三十二章 鬼市 “喂,那汉子,你会说话不?”老五冲那个被围在正中的灰衣汉子喊道。 那灰衣汉子年纪当在二十七八岁,样貌无奇,有些木讷,听得老五发问转头看向老五,“会的。” “你干了啥坏事儿,惹的好这么多人追你?”老五大大咧咧的问道。 “我没有做过恶事,不知他们为何追我。”那蟒蛇变化的汉子不善言谈,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你一异类妖精不在山里待着,却跑到市井闹市,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如若不然还不知你会干出何等恶事。”一位玉清道人出言说道。 “不是我想出山,而是山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山求道,我真的没有作恶之心。”灰衣汉子摆手辩解。 “山中可是出现了上古凶兽?”莫问侧目发问。 那灰衣汉子循着声音找到了发问之人,转身冲莫问说道,“不曾见到凶兽,只是山中去了好些个道人,着实凶狠,但凡有点道行的禽兽虫蛇都不得活命。”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在此之前他一直忽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下能够炼丹的灵物越来越少,在灵物难寻的情况下异类内丹就成了道人的另一种选择,异类内丹也可以拿去炼制丹药,而且动物内丹炼制的丹药较之灵物炼成的丹药药效更强。 “老爷,咋办?”老五回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冲那群道士稽首说道,“诸位道友听我一言,我上清宗秉祖师教诲,持有教无类之心,贫道看它还可教化,诸位能否看在贫道面上放它一条生路?” “既然莫真人有话,我们就放它一马。”这些道人眼见莫问插手,知道这青石蟒的内丹是得不到了,干脆送人情与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莫问再度拱手。 莫问此举令得众人心中很是起疑,他们从未见过莫问,他人口中的莫问是个想杀就杀的狠人,眼前这个道人太过有礼,反倒令他们怀疑他是否真是莫问。 莫问见众人面露疑惑,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心念所至,灵气显之于外,巨大的灵气威压瞬时令得众人气短心慌,呼吸不畅。 如此一来众人得以确定莫问身份,两宗道人逐一冲其客气告别。 “多谢真人救我性命。”那灰衣汉子上前冲莫问躬身道谢。 “此处不是说话之处,随我回镇上吃些酒食。”莫问冲那灰衣汉子说道。 那灰衣汉子闻言面露窘态,惭愧的说道,“我带的盘缠都用尽了。” “哈哈,没事儿,我们请你,走。”老五笑着冲那汉子招了招手。 那汉子听老五这般说,这才低头跟在二人身后向小镇走去。 “老弟,你叫什么名字?”老五冲那灰衣汉子问道,他虽然不是上清宗的道人,却有着蝙蝠之身,故此对异类并不心存歧视。 “我们哪里会有名字?”灰衣汉子沮丧摇头。 “也难怪。”老五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既然想收它就给它起个名儿吧。”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救下这条青石蟒并不是想收它为徒,只是不忍心它被那些道人开膛破肚。 “那个啥,你是怎么想到出山求道的?”老五问道,他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对于狂妄之人总想教训教训,对于老实人他反而不好意思欺负。 “我听说上清宗收异类弟子,就想出来寻个师父。”灰衣汉子答道。 “你听谁说的?”老五追问。 “进山的那些道人。”灰衣汉子答道。 “他们会跟你说这些?”老五疑惑的问道。 “他们怎会与我说这些,若是让他们寻到,怕是会一刀杀了我,我是偷听来的。”灰衣汉子摇头说道。 “你要前往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想去徽郡的五峰山和豫郡的紫阳观,他们只说了这两处,旁的我也不晓得。”灰衣汉子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两处道观确实是上清宗下属的教派。 “对了,他们为啥要杀你?是不是要挖你的内丹?”老五说了半天方才想起正题。 那灰衣汉子闻言面露惊恐,犹豫片刻方才点了点头,“想必是的。” “老爷,吃完饭你给他写个条儿吧,要不然他去不到那两处道观半道儿上就得被人给砍死。”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异类投入上清宗说明上清宗慈悲宽仁,理应给予帮助。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先前的客栈,那客栈店主正在堂中冲一桌食客比划着说妖怪投店一事,正说的起劲却发现莫问和老五又把妖精给带了回来,惊恐之下急忙闭嘴噤声。 老五要了一堆酒食,那灰衣汉子这几日一直忙于逃命,未曾得到饭食,一顿饭吃得二人目瞪口呆,此人虽然变化为人却仍然没有改变蛇类的进食习惯,不加咀嚼,不管吃什么都是整个吞咽,吃饱之后挺着个大肚子彷如身怀六甲。 “这张符咒你贴身放好,可隐去你的异类气息。”莫问将一张隐气符咒交予灰衣汉子。 “他日我学了本领,一定报答真人。”灰衣汉子接过符咒正色道谢。 “老爷,我看他人不错,要不你再给他写个条儿,跟那两个道观的掌教说说,把它收了,可别让它到头来白跑一趟。”老五说道。 “我并不认得那两派的掌教,岂能乱写帖子。”莫问摇了摇头。 老五闻言歪头思考,片刻过后冲那灰衣汉子说道,“我教你个招儿,他们要是不收你,你就赖着不走。” “不可胡说,此法不可行,”莫问皱眉摆手,略作沉吟之后冲灰衣汉子说道,“上清宗收徒看重悟性和品行,你悟性并无过人之处,当以品行动人,他们若不收你,你可自观外寻一山洞住下,平日不要打扰他们,假以时日,他们或许会念你心诚收留于你。” “多谢真人指点。”那灰衣汉子再度躬身道谢。 “不需如此,路上若遇阻碍可报我道号。但拜师求道之时万万不可提起我来,不然会适得其反。”莫问转头看向老五,示意他给灰衣汉子拿些盘缠。 老五自怀中摸出一锭马蹄金递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摇头说道,“谢谢你,这金子我不能要,往后一个月我不用再吃东西了。” “拿着吧。”老五将金子塞到灰衣汉子手里。 灰衣汉子感觉这钱受之有愧,满面惭愧,懦懦的想说话却不善言辞。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走吧,我们还得去东街鬼市看看。”老五催促灰衣汉子启程。 灰衣汉子闻言点了点头,冲二人深深一揖,出门东去。 “老爷,你在想啥?”老五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苦笑摇头,“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如此行事早晚会逼的异类反扑。” “你指的是他们挖内丹炼丹的事儿?”老五掏钱付账。 莫问点了点头,眼下是末世,道人想作法就得使用灵气,而使用灵气只有吞服补气丹药一途,随着丹药需求的日益增加,灵物草药已经很难寻到了,于是他们就将目光投向了异类的内丹,为了得到内丹不惜残杀那些异类,这种做法早晚会逼的异类进行亡命反扑,凡事都要有一个度,甚至连欺负人都要有一个度,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软弱的人,软弱是没有被逼到份儿上,被逼的狠了,兔子都会咬人的。 “老爷,别管他们了,去鬼市看看吧。”老五说道。 莫问点头之后直身站起,拿了长剑与老五前往东街。 鬼市的卖方通常是逃亡此处的贼寇和山中的蛮人,所卖器物杂七杂八,武有各种兵器,暗器,武功心法。文有各种文房用具和古代纸卷简文,雅有各种乐器和棋书琴谱,俗有金箍银托义阳淫器,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炼丹的丹鼎也有,只是都是些粗俗之物,根本不堪使用。 寻了一个更次,莫问终于找到一件铜鼎,这件铜鼎上有铭文,为殷商之物,莫问花了十两黄金将其买下,之所以如此便宜是因为此物是个残物,没盖儿。 在此之前他错误的低估了灵物的获取难度,根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有了炼丹的丹鼎也很难凑齐炼制补气丹药的药材,只能炼制一些疗伤的丹药。 “嘿,你还认得我不?”老五冲一个蹲坐在鬼市边缘的赤背苗人喊道。 那苗人眼前放着一些茯苓和地黄,听得老五言语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摇了摇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你们族长可还安好?”莫问冲那苗人问道。 “你认得我们族长?”那苗人疑惑的问道。 “认得,你们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莫问点头问道。 “你要去我们寨子?”苗人反问。 “我与龙族长乃是友人,此番凑巧南下,想过去拜会她。”莫问点了点头。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放我们进女寨的那两个人。”赤背苗人终于想起了二人。 “对对对,就是我们,你放心,我们不会向龙含羞告你的状。”老五笑着说道,苗人有个规矩,不允许私自将山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 “你们可能好些年没来了,龙族长早就不在了。”赤背苗人捏起一只爬到脚边的蝎子塞进了嘴里咯吱咀嚼。 “她去了何处?”莫问皱眉追问,他当年离开无量山便来到了蛮荒,在龙含羞的帮助下炼制补气丹药增长修为,此外老五能够有今天的造化也离不开龙含羞的帮助。 “不知道,她三年前失踪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禽兽不如 莫问闻言心中立刻生出了强烈的不祥,龙含羞是苗人族长,一直生活在蛮荒,而蛮荒区域毒蛇泛滥猛兽遍地,离开了族人,龙含羞的安全很难有保障。 “据你们猜测,她可能去了何处?”莫问冲那赤背苗人问道。 “不知道。”赤背苗人摇头说道。 “你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老五插嘴问道。 苗人抬头看了老五一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老五自怀中摸了些碎银扔给了赤背苗人,拉着皱眉思虑的莫问向北走去,“老爷,别想了,去他们住的寨子问问去。” “你当年离开蛮荒之时,龙含羞可有异常之处?”莫问问道。 “挺好啊,我和夫人还跟她道别了。”老五答道。 莫问没有再问,龙含羞失踪的时候老五已经离开了四五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无法揣度。 龙含羞所在的寨子位于小镇西北方向,是男女分开居住的,男人居住的寨子在偏东区域,女子居住的寨子要偏西,二人赶到苗女居住的村寨时已然是三更时分,苗寨还是当年的样子,没有很大变化。 “我去把她们喊起来。”老五说道。 “不用,去后山。”莫问转身向北。 老五点了点头,跟随莫问快步向北。 到得后山崖壁,二人施展身法攀上了隐藏在背阴处的祭坛入口。 进入祭坛入口,二人同时发现台阶顶部的平坦区域遗落着一只兽骨耳环,老五弯腰拾起在衣服上蹭去浮土,“老爷,是她的。” 莫问看了那耳环一眼,转身向下方走去,龙含羞的耳环遗落在这里说明龙含羞曾经进过祭坛,而她耳环遗落的位置并不隐秘,若是龙含羞回来,一定会发现并捡走自己的耳环,由此可见龙含羞很可能在三年前的某一天进入了祭坛,随后再也没有出来。 自江底通道行走之时莫问心中的不祥越发强烈,龙含羞没有在祭坛长住的动机,而祭坛也没有久居的条件,龙含羞很可能出事了。 上到江中孤岛,二人直扑祭坛。 “岛上的那条无足之龙已经不在此处了。”莫问疑惑的说道,上岛之后他没有察觉到毒龙的气息。 “那个啥,夫人没跟你说吗?”老五干咳了两声。 莫问闻言这才想起岛上的毒龙在多年之前已经被老五给放跑了。 岛屿不大,二人行的又快,片刻过后就来到了石塔坟茔,往北看去,那座依山挖出的巨大祭坛石门大开,一具绿玉棺材停放在祭坛之外,棺盖已经被打开,在石门右侧有一具人形尸骸。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一凛,急闪而至,到得近前立刻根据残存的衣物和首饰确定这具白骨正是失踪三年的龙含羞。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到龙含羞尸骨的瞬间还是令他头皮发炸,尸身虽然只剩白骨,却仍然保持着死去时的姿势,此外三年的风吹日晒也并没有将龙含羞所穿的衣物尽数腐坏,可以看到其下身并无裤裙。 “日他娘的,谁干的?!”老五随后而至,见到龙含羞的尸骨怒发冲冠。 莫问皱眉抬手,示意老五不要急躁,转而蹲下身仔细检查尸骨,龙含羞的遗骨面部朝下,脑后玉枕穴遭受重击,头骨碎裂内陷,除了这一记致命伤,骨骼上不见刀剑痕迹。此外在龙含羞尸骨周围并没有任何挣扎留下的痕迹,其指甲也都在指骨周围,还有面部朝下,这种姿势是无法呼吸的,若是受辱之时龙含羞还活着,她应该会歪头让口鼻可以呼吸,这是人的本能,由此可见她是被人杀死之后又受到侮辱的。 “是修行中人下的手,此人可能知道我们与龙含羞熟识,恐我作法招魂,故此在杀死她的同时直接震散了她的魂魄。”莫问直身站起。 “老爷,一定是柳笙干的。”老五气愤的说道。 “柳笙没有杀害龙含羞的动机,况且他又不喜欢女子,此事应该与他无关。”莫问转头看向旁边的玉棺,发现玉棺里空无一物,多年之前他曾经以火符照亮观察过棺内的情景,这玉棺里原本存放着蚩尤的一条左臂,而今这条左臂已经不见了踪影。 “别人能把她的魂魄打散?”老五皱眉歪头。 “龙含羞只是一介凡人,要打散她的魂魄并不困难,寻常道人都能办到。”莫问摇头说道,根据现有的线索来看,龙含羞的死应该与祭坛里那条蚩尤手臂有关。 “龙族长是个好人,没想到落了这么个下场。”老五长叹唏嘘。 “将尸骨收敛。”莫问抬手指了指那具绿玉棺材。 老五闻声上前,将地上的尸骨逐块捡起放进玉棺。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拿着一根黑色短杖,此物长有六七寸,末端为黄,前部为黑。 “自何处发现的?”莫问抬手接过那根短杖,这根短杖他曾经见过,是苗族族长的信物,也是开启祭坛的钥匙。 “在腰上别的。”老五指了指自己的左侧胯骨。 莫问拿着那根短杖皱眉思虑,只有龙含羞自己知道此物是打开祭坛的钥匙,凶手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此外这根法杖放在龙含羞的腰间,说明龙含羞在打开祭坛之后并没有立刻遇害,由此可见这个凶手并不是完全依靠武力逼迫她的。 看着老五捡拾龙含羞的遗骨,莫问心中并不平静,虽然时隔多年他仍然清楚的记得龙含羞的音容笑貌,连其体态身形都记忆犹新,刚刚学道下山之时他尚不能做到气定神闲,龙含羞身上香气异常浓重,身形丰腴惹火,当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若不是龙含羞当年为了保全苗寨自愿献身王胖子引起了他的轻视,二人之间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但此时,这个美丽的苗族族长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等到老五将白骨捡入玉棺,莫问自怀中拿出了为她带来的礼物放入玉棺,虽然首饰她已经无法佩戴,果子也无法品尝,但这些东西是为她准备的,不能因为她已经死去而留下或者转赠他人。 “老爷,不对呀。”老五挠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老五。 老五伸手指着龙含羞的尸骨说道,“老爷,你给她的那个背心她一直穿着,以前我还见到过,怎么没了?” 经老五提醒,莫问这才想起当年曾经给用苗人寻得的天蚕丝编织了两件天蚕软甲,分别赠给老五和龙含羞,老五到得后来需要时常自蝙蝠和人身之间变化,便将那件软甲给了他,软甲在与敖术的争斗中被青龙刺刺穿,随后又被狻猊内丹引起的纯阳之火焚毁,而龙含羞的那一件则一直留在龙含羞手里。 “那件软甲很可能被凶手带走了。”莫问移过棺盖将玉棺盖好,转而闭目念经,念经主要是为了超度亡魂,但此时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莫问心中平和一些,二人虽然并无私情,却是朝夕相处了多日的友人,最主要的是龙含羞曾经帮助过他,下山之初他对炉火之道尚不能掌控自如,没有龙含羞召集苗人帮忙寻找了大量的药草,他根本无法炼制出聚气冲紫的那些丹药。 “我带凶手头颅前来祭你。”莫问长叹开口,言罢,转身向南行去。 出了地道已然是五更时分,夏天天亮的早,绕到山前的时候寨子里的苗女已经起身开始劳作。 “我们二人乃是龙含羞的朋友,听说龙族长于三年前失踪,特来帮助寻找,烦劳你们去通报主事之人。”莫问冲守门的粗壮妇人说道。 看门的妇人认得莫问和老五,快步进寨喊了一身穿红蓝服饰的女子,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很是面生。 由于不熟,现任的寨主便没有允许二人进寨,自门外与二人说话,据她所说龙含羞失踪于三年前的年关时节,距今已近四年,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时常离开村寨,有时候会夜不归宿,那段时间龙含羞曾多次与寨里的长老商议将男女村寨合并一处,后来因族里长老的强烈反对而作罢。故此龙含羞失踪之后,众人都猜测她遇到了意中人,失踪是因为跟随意中人去了中原。 简单的交谈之后,莫问道谢离开。 “老爷,咱应该去龙族长的房间看看,兴许有线索。”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你上次带回乾坤藤的时候进过山腰的那处山洞没有?” “我直接落到谷底的,咋啦?”老五不解的问道。 “走,去那处山谷。”莫问抬手指向东北方向。 老五闻言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载了莫问东去。 苗寨距离那处山谷并不远,一刻钟之后二人到得那处山谷,莫问轻身落下,进入那处位于峭壁半腰的山洞。 进入山洞之后,里面的景象令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上次来的时候他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出于善心将那具因为误食丹丸导致肉身不腐的女尸放回了生前躺卧之处,而此时这具女尸却面部朝下趴在山洞正中,已经被人摧残的体无完肤。 老五随后进入,见到洞内的情形骇然大惊,再见莫问面露杀机,急忙出言解释,“老爷,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可不喜欢死的。” “乱嚷什么,我会冲你动手?”莫问横了老五一眼,转而将视线移到了女尸身上,“玉清宗当年向我追讨九龙鼎,我曾告诉过他们九龙鼎如何得来,他们必然派人前来查看,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此事定然是玉清道人所为。” “对对对,就从他们开始查。”老五长出了一口粗气。 “不用查了,此事他们脱不得干系,走,去玉清祖庭……” 第四百三十四章 问责玉清宗 “老爷,这死尸一块儿带上吧,不然没证据。”老五指着女尸征求莫问意见。 “带上。“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走上前去,自山洞一角扯过尚未腐烂的绵被将女尸包好,再撕布条将其捆住。 “老爷,玉清祖庭在哪儿?”老五问道。 “昆仑山玉虚宫,我们先去赣州玉清山,那里是玉清道场,也是玉清派所在,当年追赶我的人多是玉清派召集派出的。”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答应一声,跃出山洞变身巨蝠,莫问提了尸包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升高,出得天坑望东疾飞。 东飞之际莫问自心中斟酌前后线索,他跟玉清派有深仇大恨,其实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讲,是玉清派跟他有深仇大恨,当年被玉清派追的急了,他召出白虎将玉清派数十位高手咬成了独腿儿瘸子,此番过去问责势必受到敌视,哪怕带了女尸作为证据,也算不得铁证,对方很可能抵赖,动手的可能性极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生事端无疑会为自己招来麻烦。不过即便为自己招来麻烦也要过去问责,必须找到杀害龙含羞的凶手,龙含羞已经死了,对于这个帮助过自己的女人,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 老五飞行迅速,两个时辰之后便到得赣州,到得赣州地界不需莫问指引他就找到了玉清山,玉清山是赣州境内最高的山峰,周围有数十座相对较矮的山峰环绕,主峰山腰有一座大型道观,这座道观占地极广,五倍无量山。 有了前车之鉴,接近玉清山时老五放慢了速度,莫问直身站起,右臂前伸延出灵气为其探路,一直到得玉清山五里之外也未曾发现灵气屏障。 “向南,自正门步行上山。”莫问冲老五说道,此时乘坐飞禽的修行中人不在少数,飞行之时有个禁忌,那就是不可在道观寺院上空飞过,因为此举对对方不敬。 老五闻声改飞东南,不多时自玉清山脚敛翼降落,变化为人扛了女尸随莫问步行上山。 玉清派是玉清宗第一大门派,山门设在了离道观还有十几里的山脚,山门有门房,此时几个道人正在门房旁边的凉亭里对弈下棋,见到莫问和老五到来,其中一个观棋的道人向二人走来,“无量天尊,道友何事前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友人被贵派道人所杀,贫道此来乃是为了追查凶手。”莫问稽首还礼。 莫问此言一出,知客道人面色剧变,急退几步转头看向下棋的同门,那几个下棋的道人也听到了莫问的言语,推了棋盘快步自凉亭走出,与先前发问的知客道人站到了一处,长剑齐齐出鞘,如临大敌。 “贫道遵照礼数通名拜山,请道友通传。”莫问再度开口。 几位玉清道士听得莫问言语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道人开口说道,“贫道前去告知掌教,请来人严守拜山规矩。” 莫问早就知道对方对他心存成见,故此对于对方称呼的改变也没有感觉意外,“有劳道长。” 那道人冲另外三位同门使了个眼色,其他三人点头回应,此人收了长剑向北急走而去。 “老爷,今天弄不好得打起来。”老五低头冲莫问说道。 莫问恐那些道人听到自己的言语便未知可否,换做旁人,在友人死后顶多叹几口气,落几滴泪,真正为死人做什么事情的人却很少,更不会为了死去的友人为自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但他不在此列,离开蛮荒之后他一直没有回去冲龙含羞道谢,这本身已经是失礼,倘若因为怕给自己惹麻烦而置身事外就是彻头彻尾的忘恩了,今日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必须将凶手揪出来。 一刻钟之后,山顶传来了钟鸣,九声钟响过后山中的道人纷纷离开居住的别院房舍赶赴玉清大殿,九响是最为紧急的召集,不问可知玉清宗对他的到来极为重视,不过这种重视更多的是一种敌视。 “老爷,他们开会去了,看样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咱去亭子里等吧。”临近午时,酷暑的烈日晒的老五大汗淋漓。 “你带了尸体去树荫下暂歇。”莫问冲老五说道。按照道门规矩,在拜山等待对方接待的这段时间是不能坐的,对方已经心存敌意了,倘若再有失礼之处更容易激化双方的矛盾。 老五闻言扛着尸包前往树下,将尸包扔下之后调头走了回来,懒散的站在莫问旁边。 等,枯燥的等,半个时辰之后山上终于有了动静,五六只信鸟离开道观飞往各处。 “老爷,他们要找帮手。”老五再度耳语。 “我们此行不为发难,只为追查凶手,他们召集帮手又怕什么?”莫问正色说道。虽然玉清派发出的信鸽只有五六只,实际上他们召集的帮手远远不止这些,玉清山是玉清天尊在凡间的道场,其他分支道观大部分都会在这里留下定位符咒。 莫问这句话虽然说的随意,语气却极为强硬,老五闻言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便不再多嘴又是半个时辰,玉清派还是没有动静,莫问虽然没有表现出不快,但心中的怒气却在缓慢增长,玉清宗一直自视甚高,看不起亲民的太清宗和招收异类的上清宗,彷如官府衙门一般,前来伸冤告状先得经过漫长的等待。 心中虽有怒气,莫问却并未放任怒气影响神智,等待之时自心中仔细的斟酌前后细节,确保在随后的问责之中做到有理有据,动手是最坏的一步,能够和平解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因为一旦动手很可能殃及家人亲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直等到下午申时,莫问怒了,在烈日下晒了整整三个时辰,别说午饭了,就是茶水都没人送上一口,这是玉清宗待客的失礼,更是对他的侮辱,到得此时他心中的想法已经变了,顾念家人不愿轻易动手是真,但是不能因为顾念家人而忍气吞声畏首畏尾,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想报复偷袭,杀了就是。 “老爷,生可忍熟不可忍,我都快晒熟了。”老五垂肩松胯,无精打采。 “你留在此处,我去寻些食水。”莫问说完不待老五答话便闪身进入了右侧树林。 一刻钟之后,莫问回返,递给老五几个果子。 老五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皱眉咂舌,扔掉果子钻入西面树林,“还是我去吧。” 莫问先前离去并不是为了寻找食物,而是隐去气息自玉清山方圆五十里内布下了二十三道定气符咒,彼此之间交错岔开,令其无法串联成阵,只留了南面一处,只等玉清其他门派帮手到来就要封了玉清山,对方交不出凶手,今天绝不罢休。 申时过后,有玉清道人骑乘鹤,鸾,雁,隼络绎来到,随后使用身法赶来者为数更众。 不多时,老五回返,他的觅食本领比莫问高太多,寻的果子很是可口。 “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多鸟人?”老五见对方的帮手远远不止他先前猜测的五六人,心中有些担忧。 莫问挑眉冷笑,老五见他此等神情,知道他胸有成竹,也就不再担心。 “善人不可谩骂我玉清道友。”知客道人高声训斥。 老五闻言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拿了果子冲那几个一直持剑站立的知客道人走去,“你们渴不渴,给你一个?” “回来。”莫问制止老五上前挑衅。 一直等到酉时,先前回山报信的知客道人方才走了下来,“我们掌教准你上山。” 漫长的等待,怠慢的态度,无礼的语气,这些都令莫问心中不快,闻言转身走向正准备扛负女尸的老五,自其手中提过尸包,与此同时将一张事先写好的定气符咒交予老五,转视树下青石低声嘱咐道,“听到我的笑声就贴上去。” “老爷,不用我陪你上去?”老五不露声色的握住了那张折为三角形状的符咒。 “不用。”莫问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提了尸包转身迈步上山。 此时玉清山上聚集了玉清宗下属门派的六十多位紫气高手,连同玉清派自身的紫气道人,人数当在八十到一百人,但有些时候人多是没有用的,三个裨将永远也抵不过一个诸葛亮,直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灵气修为高过自己的绝顶高手。 玉清山为玉清天尊的道场,可以称之为灵山,在天地关闭之后,这座山中仍然残留着少量的灵气,山中有着大量珍稀草木,风景秀丽,上山途中十阶一亭,百步一院,千步一观,这些院落多隐于路旁林中,只能看到屋檐一角和屋脊一线,行走于山间石路可以强烈的感受到玉清山深邃的岁月积淀和强烈的修道氛围。 在此之前玉清派已经对山中的普通道人做了交代,故此上山之时并未遇到道人,那些被断去腿脚的道人也没有见到,一炷香之后,莫问到得位于山腰的玉清大殿,玉清大殿前方是一处偌大的广场,东西长达数百步,南北宽有数十丈,两只巨大的香炉分置东西两侧。广场正北是一处古老的木制大殿,正中匾额为金字“无极太元。” 此时大殿前自西向东站了百十位玉清道人,男女皆有,这百余人老道占了五成,中年道人约占三成,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道人为数不多。这些人无一不是玉清高手,气定神稳,虽然心存敌意却并未显之于外,面上的表情以冷峻居多。 眼见莫问走上广场,玉清众人同声宣唱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侧目环视左右,转而放下尸包稽首回礼,“福生无量天尊……” 第四百三十五章 畏罪自尽 双方互相见礼之后一位五十几岁的老道自人群中迈步而出,此人身穿掌教专属的大紫道袍,踏云靴,顶金冠,身形高大,五官线条深刻,鼻大口阔。 “贫道玉清派掌教玄真子,天枢道长此来所为何事?”玄真子神情冷漠,语气亦然。 “贫道有一友人遭贵宗道人奸杀,贫道此来只为追查真凶。”莫问正色答道。 “既然不知真凶是谁,焉知是我玉清道人?”玄真子加重了语气。 “贫道有证据在手,请赤阳道长出来,贫道有话问他。”莫问说道,在山下站立的几个时辰他已经将上山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仔细想过,玄真子此问在他意料之中。 莫问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怒骂,“无耻恶徒,你前番以妖法伤了赤阳师叔祖,此番又血口喷人污蔑于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莫问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的丑陋坤道,此人他先前曾在雪山下与之动过手,名为杨寒霜,为玄真堂弟子。 莫问并没有与一妇人计较口舌,而是收回视线冲玄真子说道,“请玄真掌教将赤阳道长请出来。” “赤阳子乃我玉清派前辈,此时行动不便,已于后山隐居,怕是不便请出,还请天枢道长亮出证据。”玄真子冷声说道,双方都心存怒气,彼此之间都无尊称。 “证据自然会拿出示人,但此事与赤阳道长大有关联,他必须出面。”莫问还以冷声。 “若是查明此事与玉清宗无关,天枢道长辱我玉清声誉,坏我门人名节,今日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玄真子挑眉说道。 “若是此事与你们无关,贫道断臂谢罪。”莫问自背后抽出七星剑下贯入土。 “李飞霜,杨寒霜,你们二人去后山请赤阳师叔。”玄真子冲门人下达了命令。 玄真子言罢,两位坤道齐声答应,转身向后山急行而去。 没过多久,后山掠出了一道人影,两番起落之后落到了众人所在的广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断了右腿的赤阳子。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赤阳子此时右腿已失,右手持了一根四尺铜拐,落地之后横眉怒视了莫问一眼,转而冲玄真子和身后的众人稽首见礼,“福生无量天尊,赤阳子见过掌教真人,见过诸位道友。” “福生无量天尊。”众人回礼。 “师叔,上清宗天枢道长……” “不消说。”赤阳子抬手打断了玄真掌教的话头,转而回头怒视莫问,“贫道乃纯阳之身修道,你焉敢如此抹黑于我?” “我何曾说过此事是你所为?”莫问摆手说道。 “那此事与贫道有何关联?”赤阳子怒问。 “四年之前贫道急于寻找贱内下落,你们却因九龙鼎之事冤枉于我,不依不饶的纠缠,当日贫道曾经告知过你九龙鼎是如何得来的,此事你可还记得?”莫问怒目回应。 赤阳子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自心中揣测莫问此问背后的动机。一旁的玄真子接过了话头,“原来你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寻仇,你听仔细了,虽然家师已经飞升证道,玉清宗也不惧你。” 莫问并未搭理插话的玄真子,而是直视赤阳子“赤阳道长,当日贫道有没有告知你九龙鼎是如何得来的?” “你确实说过。”赤阳子答道。 “那好,贫道再问你,你是否派人前去查看究竟?”莫问追问。 “九龙鼎事关重大,我们岂能相信你一面之词,玉清派事后自然要派人前去蛮荒查看。”赤阳子高声说道。 “你派去了几人?”莫问追问。 “两人。”赤阳子答道。 “好!”莫问延出灵气抓起尸包,甩手将包裹尸体的绵被扯去。 绵被一去,玉清众人立刻看到了那个光身女尸,那女尸身上密布伤痕,有牙痕也有抓痕,伤痕所在部位多为女子私密之处。见到这具女尸,玉清众人虽然没有惊呼出声,却免不得暗自心惊。 “九龙鼎贫道得自蛮荒一处山洞,这具女尸就在洞里,那处山洞位于天坑绝壁之上,蛮人土人无法进入,这女尸成了这般模样,贵派两位道人怕是脱不得干系。”莫问以灵气承托女尸示于众人。 玉清众人闻言皆未答话,他们虽然讨厌莫问,却不能似市井无赖那般胡搅蛮缠,莫问虽然没有拿出直接证据,但按照常理推断此事玉清宗确有嫌疑。此外他们也不知道这具山洞女尸的惨状与莫问友人的被害有怎样的关系。 “请玄真掌教将当日派去的两位道人召来此处,容贫道问个清楚,也好还玉清派一个清白。”莫问转视玄真子。 玄真子闻言转头看向赤阳子,赤阳子皱眉说出了两个名字,“赵志平,林志兴。” 玄真子听得赤阳子言语,转头向北,两个道人会意,离开人群前去喊人。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广场周围并未亮灯明烛,众人皆为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都可以夜间视物。 不多时,一位年轻道人随着前去传唤的道人来到了场中。 “赵志平,前番我命你们二人前往蛮荒查看九龙鼎的失落之处,你们可曾忠于职事?”赤阳子性子较急,率先发问。 那名为赵志平的道人来到此处之后浑身发抖,心神不宁,听得赤阳子发问抖的更为严重。玉清众人见状暗道糟糕,玉清派今晚很可能要丢人了。 “说!”玄真子高声喝问。 赵志平本就害怕,听得掌教发怒,扑通跪倒,“弟子失职,前番师叔祖命我们前去蛮荒,弟子思家心切,未曾前往,而是回家住了几日,林师兄独自去了蛮荒。” 赤阳子在旁亦是暴怒,“几日?你们借口道路难行,前后去了百余日之后方才回返,似你这般俗缘难断,这道不修也罢。” 莫问闻言暗自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此番问责需要虚实齐下,诈唬并用,未曾想对方根本经不起问讯,很快不打自招,此外赤阳子所说百余日也与苗族现任族长所说的龙含羞表现异常的时间相吻合。 “林志兴,林志兴为何还没来?”赤阳子冲东方呼喊。 赤阳子虽然成了瘸子,辈分却高,他高喊过后人群中又出来两人,向东急行而去。 一刻钟之后林志兴还是没有被喊来,莫问直身站立心中越发有底,此前数个时辰的等待令他越等越气愤,而此时的等待却是越等越欢喜,时间拖的越久,越能说明林志兴有罪。 终于,前去传唤的几个道人回来了,面上的尴尬和惭愧一目了然。 其中一人走到玄真子面前耳语几句,玄真子虽然已经根据这几个人的神情猜到了可能的结果,闻言还是大惊失色,“死因为何?” “心脉尽断,当为自尽。”传唤之人低声答道。 玄真子闻言深深呼吸平定心神,“死于何时?” “当有两个时辰。”传唤之人答道。 就在莫问以为对方的畏罪自杀已成定局之时,人群之中有人说道,“两个时辰之前他曾经离开过山脚,一刻钟之后方才回去。” 玄真子闻言皱眉看向莫问,眼神之中的惭愧逐渐变为疑惑,“请问天枢道长,这一刻钟你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 “这段时间贫道自玉清山周围布下了二十三道定气符,若是玉清宗徇私包庇,贫道就会与玉清宗玉石俱焚。”莫问如实说道,贴符之事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对方寻找发现,倒不如自行说出。 玉清众人闻言无不面露气愤,玄真子更是气冲斗牛,“你竟敢围困玉清道场?” “贫道此举乃是为了追查真凶。”莫问抬高了声调,“而今真凶已经畏罪自尽,请你们将他的尸身交予贫道带走。” “好一招栽赃嫁祸死无对证。阴险,果然阴险,当真是阴险之极。”赤阳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铜拐连连点地,“你此番前来假借问罪之名,行寻仇之实,杀我玉清弟子,污我玉清清誉,以符咒困我玉清山,你既然有心寻仇,可光明正大的放马过来。” 赤阳子此语一出,玉清众人立刻自惭愧之中摆脱了出来,群情激奋,一副揭露了阴谋的明了和豁然。 莫问见状冷笑说道,“玉清诸派高手眼下已经到齐,林志兴的畏罪自尽对玉清派的声誉是莫大的打击,实则你们心中很清楚谁是谁非,只是碍于颜面在自欺欺人罢了。若是你们敢于面对过失,就将林志兴的尸身交给我带走,三清同气连枝,虽然你们一直看我们上清不起,我也不会随意坏你们的名声。” 莫问话到此处拔剑在手,语气加重,“若是你们存心遮丑,想要杀我灭口,那就一起出手,贫道若是后退半步便枉为上清准徒!” 莫问言罢,玉清众人立刻噤声,莫问这番话说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真实想法,他们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门人会干出辱尸这种下作的事情,此事若是坐实,对于一直自视甚高的玉清宗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玄真子乃一派掌教,两相权衡之下艰难的做出了决定,转身向东走去,“玄真堂众人随我前去作法招魂。” 等待,半个时辰之后玄真子等人沮丧回返,带回了一个尸袋。 “将尸体交由天枢道长带走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蚩尤元神 玉清道人遵从掌教吩咐,将那尸包放到了莫问身侧。 赤阳子拄拐走近玄真子,“确认无误?” 玄真子眉头紧锁,缓缓摇头。 “为何摇头,他亲口认罪不曾?”赤阳子焦急的问道。 玄真子还是摇头,“我们不曾召回他的魂魄,却自他的房中发现了两只女子耳环,耳环较大,不似中土之物。此外我们已经找到了天枢道长布下的符咒,一刻钟之内环山五十里已经很是困难,天枢道长没有时间潜入山中杀人。” “死去不过两个时辰魂魄不会消散,你们为何召不回他的魂魄?可是被人灭杀了?”赤阳子瞪眼追问。 “不是,他的魂魄仍在,只是召之不回,先前我作法召它回来却遭其元神反噬,若不是我及时收法,魂魄怕是都要被其反召离体。”玄真子缓缓摇头。 “怎会如此?由我作法再试。”赤阳子转身欲行。 “师叔,万万不可,魂魄虽是林志兴所有,其背后元神却异常凶戾,为师侄生平所未见,为恐其返回本体,我已将其神府毁去。”玄真子说道。 赤阳子闻声止步,玄真子是玉清派掌教,其灵气修为已趋化境,且行事沉稳,绝不会夸大其词。 玄真子上前几步,冲莫问稽首说道,“尸身就在此处,请天枢道长带走吧,失察之过玉清派会自行追责,贫道身为掌教亦难辞其咎。” “哎!”赤阳子长叹一声,拄了铜拐向东行去。 莫问蹲身解开了尸包,只见尸包里是一具年轻道人的尸体,身形清瘦,五官俊朗,由于已经死去,看不出眼神,也就无法通过眼神判断其心性品行。 看罢身形样貌莫问并未停手,而是撕开了尸体的左侧衣袖,发现其左臂手肘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既已验明正身,天枢道长请早些离开吧。”玄真子说道,他邀请玉清其他门派前来本意是助拳帮忙,结果却弄成了丢人现眼。 “玄真掌教,你可知道你先前感知到的元神为何人所有?”莫问直身站起出言问道。 玄真子皱眉侧目,并未答话。 “贫道友人为苗族族长,在其祭坛内存有蚩尤一臂,虽然只剩一臂,却存有元神,且凶戾无比,贵派林志兴怕是遭其元神附体方才做出此等恶事。”莫问出言说道。 “竟有此事?”玄真子惊诧的问道,不管莫问是有心还是无心,此言都为玉清宗挽回了颜面,被附体作恶属于受害者,若是存心作恶就是品行卑劣。 “确有此事,我此前前往祭坛寻找友人下落,发现蚩尤手臂已经不在玉棺之中。”莫问冲玄真子指了指林志兴的尸身,示意他上前观看。 玄真子迈步上前,蹲身看了那尸身的左臂一眼,转而看向莫问“蚩尤手臂乃是一条左臂?” “正是,此时这蚩尤手臂已经找到了宿主并生出了神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出世作恶。”莫问说道。 “我们会寻找这条手臂的下落,若是蚩尤借尸还魂屠害生灵,我玉清派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玄真子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他是一派掌教,心性聪慧,在发现林志兴手臂伤痕之后立刻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事实是林志兴的作恶与蚩尤无关,是他偷走了蚩尤手臂,想要嫁接自身未能成功,转而寻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将蚩尤手臂嫁接其上,在得知莫问寻来之后魂魄离体,离开玉清山附身于那具带有蚩尤手臂的躯体。整件事情都是林志兴做出来的,莫问此举只是为了保全玉清颜面。 “贫道告辞。”莫问带了那具尸体转身南行,他先前所言确实是为了保全玉清宗颜面,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出手寻找蚩尤手臂,如若不然他们会置之不理。 玄真子送到广场南侧,冲莫问稽首说道,“多谢顾全。”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提了尸包下山。 到得山脚下,老五快步迎了上来,“老爷,你咋没笑?” “玉清宗已经交出了杀人凶手。”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虽然不怕动手,却也不会鲁莽动手,更不会轻易将玉清宗的高手连根铲除。 “算他们识相,不然今天老窝就保不住了。”老五交回了那张定气符咒。 莫问接过符咒甩手焚化,先前幸亏没有动手,若是动手,能不能获胜暂且不说,倘若将玉清高手尽数杀了,玉清祖师一定会向上清祖师问责,‘老三,你徒弟把我老窝端了,你看着办吧。’“走吧,回蛮荒。”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扯下长袍,变了蝙蝠载莫问升空。 回程之时莫问心中并不平静,此番虽然带回了凶手的尸体,他的魂魄还在另外一个躯体里活着,这个仇报的不太彻底,此外接上蚩尤手臂的林志兴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可揣测,玄真子是玉清掌教,在此之前必然见过不少仙人,他对蚩尤元神的评价是生平未见,由此可见蚩尤的元神一旦彻底在那具躯体里复苏,其修为定然超过寻常仙人。 蚩尤生前的实力与轩辕黄帝相仿,此人若是重生,会不会作恶暂且不说,但复仇是一定的,谁是他的仇人?所有炎黄子孙都是他的仇人。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玉清宗已经接手,他们应该能够在蚩尤重生之前找到并克制他。 黎明时分,莫问落地买了些祭奠的香烛,上午辰时,二人回到了蛮荒祭坛,枭了恶人首级告祭龙含羞。 离开祭坛,二人自蛮荒略作盘桓,平日少有人来的蛮荒此时随处可见各派道人的身影,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外乎采药炼丹,寻不到草药就开始追逐有道行的禽兽,搞的蛮荒鸡飞狗跳。 “走吧,先回道观,这里很难寻到什么东西。”莫问冲老五说道,蛮荒是深山大泽的地形,气温较高,这里的灵物远不如昆仑山中的灵物清洁。 老五刚刚侧翼变换方位,下方林中就飞起了一只青鸾,鸾背上站着一个中年道人,“哈哈哈哈,可让我寻到一只,妖孽休走!” “妖你娘啊,看清楚,老子是人。”老五变出人头高声骂道。 那道人位于下方,没有看到蝠背上坐了人,抽出长剑驱鸾来追,老五不胜其烦,昂首发出怪声,青鸾受不得怪声瞬时晕了过去,与那道人一同落回林中。 “老爷,他们这么干,迟早要出事儿的。”老五唯恐莫问指责,急忙先行岔开话头。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莫问摇头说道。 日后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自空中看到上清观,莫问心中涌出了平静舒和的温馨,这种回家的感觉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了。 回返道观之后亲友都出门相迎,这种七嘴八舌的喧闹原本是莫问最为厌烦的,但此时他却很是喜欢,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亲友,亲友的存在令生命变的充实。 晚饭时秦风跑来告状,说无名昨夜拘了女鬼前去吓唬他跟蒲坚,莫问吃过晚饭唤来了无名,询问无名为何要吓唬秦风跟蒲坚,无名支支吾吾不肯言明,莫问训斥了几句,随后又安抚了几句,放他走了。 “无名喜欢吉儿,昨日午后吉儿端了凉茶给蒲坚和秦风,没有送他,他可能因为此事才会作弄他们二人。”秦云笑道。 “吴吉儿喜欢哪个?”莫问正色问道。 “我来道观时日尚短也看不真切,不过看细节,吉儿还是喜欢蒲坚多一些。”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男女之事需要看双方心意,他无法多说什么,他之所以不传授秦云和蒲坚法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无名心中有优越感,无名是个孤儿,对他要比对其他人更好才行。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没有急于进山,而是自道观教导三人技艺,又过了十余日,莫问喊来了老五。 “收拾一下,我们去趟凉国。”莫问冲老五说道,当日在救下秦云之后他曾经委托那名凉国将军前往司徒府请司徒府帮忙查找孔雀王的下落,细想下来一月之期已经过了。 “老爷,明天去行不,今天赵樱英生日。”老五说道。 “既是芳辰吉日,明日再去也不迟。”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赵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高喊有客来访,赵老以前是开客栈的,嗓门很大,门房的工作很适合他。 老五闻声迈步向门口走去,待得看见来访者,转头冲正殿喊道,“老爷,敖敖敖敖……”老五敖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人的姓名,只能喊道,“南海的女的来了。” 莫问闻言立刻知道来访者是南海敖烵,直身站起移步出殿,果不其然,一身红衣的敖烵就站在大门之外。由于敖烵是变化人身前来,隐去了龙气,故此他先前不曾察觉。 敖烵站立门外,面无表情。莫问走到门口,赵老和老五识趣退走。 “请进。”莫问侧身抬手,他并不知道敖烵此来的目的,在此之前二人曾经打过一次交道,他救了敖烵的性命,敖烵送了他大量灵物种子,但此后二人就没有其他交集,为了救下蒲坚,他与南海的敖炎和敖炳动过手,彼此之间已经交恶。 “一别数载,真人的道法越发精深了,真是可喜可贺。”敖烵迈步进门。 由于敖烵说话之时面上表情仍不明朗,莫问还是猜不出她此来的目的,想了想出言说道,“当日将尺木交给令兄,令兄舍我而去,我灵气耗尽几乎死在敖术的青龙刺下,自那时起贫道修行的就勤了些。” 敖烵焉能听不出莫问的言下之意,闻言娥眉微颦,“你在怪我们?” “对。”莫问微笑点头。 “真是艺高人胆大。”敖烵止步回望莫问。 “记恨你们的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莫问笑道。 敖烵眉头再皱,侧目看了莫问半晌,莫问微笑回望,也不说话。 长时间的对视之后,敖烵率先移开了视线,“此前之事南海确有过失,不知你近些时日可有闲暇?” “为何有此一问?”莫问问道。 “父王想见你。”敖烵说道。 “我若不去,你们是不是就要过来伤我家人?”莫问笑问。 “自然不会。”敖烵皱眉说道。 “那就成了,我现在没空……” 第四百三十七章 议 “你说什么?”敖烵皱眉侧目。 “我说我没空。”莫问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却极为强硬。 莫问的冷嘲热讽令敖烵很是难堪,深深呼吸之后压下怒火,“你就不想知道父王找你所为何事?” “不想。”莫问微笑摇头。 笑容在大部分时候代表的是友好和善意,但有些时候笑容也可以代表蔑视和嘲讽,莫问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令敖烵发怒了,“你存心羞辱于我?” “没有,我只是想起当年老五前去南海报信,你分明得到了消息却没有一同前来。”莫问冷笑说道。 “那是因为……” “我还想起我将尺木送交南海,直至今日也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感谢。”莫问抬手打断了敖烵的话头。 “你自邺城对敖炎和敖炳无礼,我们还不曾寻你……” “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会杀了他们而不是只冲他们无礼。”莫问再度打断了敖烵的话头。 “好好好,你既然存心动手,我……” “我只是向你说明前因后果,你也不要存心与我动手,我能打败东海敖术也有信心打败你。”莫问正色说道。 “那不见得,此处不是比试之所……” “我不会与你动手。”莫问摇头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话,我前来见你是有事相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敖烵急了。 “我记仇了。”莫问又笑。 敖烵闻言抬手抚额深深呼吸,“好好好,尺木之事我向你道歉,此事我们处置欠妥。” “请入内奉茶。”莫问收起了笑容侧身抬手。 敖烵无奈的叹了口气,迈步走向正殿。进殿之后二人分宾主坐定,有人送上茶水。 “令尊寻我所为何事?”莫问问道。 “想与你商讨天下大势。”敖烵答道。 “时值末世,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连天庭都袖手不管,我们又做得了什么?”莫问摇头说道。 “你们道人不是替天行道吗?你就不想做些什么?”敖烵问道。 “例如?”莫问问道,敖烵此来定然与蒲坚有关,但看敖烵语气好似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敖烵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想了片刻方才出言说道,“你可曾注意到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下雨是龙族的事情,与我何干?”莫问疑惑的问道。 “父王请你前去南海,商议的正是这降雨之事。”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若不去,你们就一直不降雨?” “唉,也罢,实话说与你吧,不是我们不想降雨,而是我们无法降雨。”敖烵说道。 “为何?”莫问端杯饮茶。 “我们降雨的汲水神鼎被东海派人偷了去。”敖烵抬手将额前垂发绺至耳后。 莫问闻言一口茶水几乎破口喷出,急忙强行咽下,忍住笑意出言问道,“汲水神鼎是何物?” “龙族行雨的调水神器,可感应龙气引水升空,此物一失,我们无法大范围的降雨。”敖烵解释道。 “他们可能担心你们继续下咸雨害人。”莫问说道。此前南海曾经下过一场咸雨,若不是东海及时降下雨水冲淡,怕是北方的草木早已经枯萎。 “那场咸雨不是我们南海所降,此中内情非三言两语所能言明。”敖烵摇头说道。 “你们来找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把那降雨的器物再偷回来吧?此事我可做不得,我下不得海,况且道家严禁偷盗。你们不是有尺木吗,换回神鼎就是了。”莫问笑道,此前南海偷走了东海的尺木,东海现在又偷走了南海的神鼎,这种鸡鸣狗盗的行径发生在龙族之间令他感觉很是可笑。 “尺木绝不能交给他们。”敖烵连连摇头。 “开门见山吧,你们究竟想找我做什么?”莫问问道。 敖烵闻言略作斟酌,转而出言说道,“东海实力较南海要强上不少,几次征战我们并不占优,眼下我们有心强攻东海龙宫,急需帮手。” “为什么找我?”莫问放下了茶杯。 “不是谁都能与龙族正面对抗的。”敖烵开诚布公。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莫问没有借口不能下海而推脱,南海龙族既然来请,必然有帮助他在水下行动自如的办法。 “后院那孩子我们不动他,日后北方由他掌管。”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眉梢微挑,本想出言讥讽却生生忍住,市井之中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南海若是铁了心的要杀蒲坚,他总不能日日夜夜的守着。 “眼下赵国已然无望复国,东海也不会再为北方降雨,北海和西海实力较弱,他们只求自保不会前来降雨更不会前来参战,若是南海再不降雨,一年之内江河就会断流,两年草木就会枯死,若是三年无雨则世上无人。”敖烵又道。 “我有能力保全自己的亲友撑到末世结束。”莫问说道,为了天下苍生去以身涉险,这种事情可做可不做,天下并非只有他一个道人,但上清观的这些人却只有他一个依靠,在关键时刻先保亲友与道人悲天悯人的胸襟并不冲突。 “你若需要炼丹,南海灵物随你选取。”敖烵说道。 “我内丹已成,外丹可炼可不炼,我需要的不是这些。”莫问摇头说道。 “你想要什么?”敖烵侧身问道。 “我想要你们二昧真火的操控法门。”莫问正色说道,坎离龙虎的调和乃内丹法门的关键,但推研却陷入了死结,南海龙族可控二昧真火,倘若得以借鉴,不但可以顺利调和龙虎水火,还有可能推研出适合人类修行的三昧真火。 敖烵闻言大惊,“二昧真火乃南海安身立命之本,此事我做不得主。” “你可回去与令尊商议。”莫问说道。 “即便父王应允,也需在事成之后。”敖烵离座起身。 “那是自然。”莫问随之起身。 “我还要去寻另外几人,七日之后我会再来。”敖烵向门外走。 “还有其他人?”莫问问道。 “我们有四枚鲲鲛内丹,服之七日之内可辟水换气,我们想为你请几位副手。”敖烵行走之时出言说道。 “不需你们寻找,我会请人帮忙。”莫问摇头说道。 “你有合适的人选?”敖烵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伸出一根手指,“倘若百日之内东海降雨,先前所议之事就此作罢。” 敖烵点头。 “前往东海只取汲水神鼎,其他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莫问又伸一指。 敖烵再度点头。 “若是令尊同意我的要求,下次前来多带些灵草灵物,我们需要炼制补气丹药。”莫问伸三指。 敖烵再次点头。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门口,敖烵离开道观下山南下,莫问目送。 “老爷,她来干啥?”老五走到莫问身旁。 莫问将先前二人交谈的内容简略的告知了老五,老五听完咧嘴说道,“老爷,你真要帮忙?” 莫问点了点头,此事有三大,风险大,困难大,但回报也大。 “这可是往死里得罪呀,东海会恨死咱们的。”老五说道。 “你以为他们现在不恨咱们?”莫问转身向回走去。 “你想找谁帮忙?”老五跟随追问。 “刘少卿,夜逍遥,玉玲珑,千岁本是水族,也可同行。”莫问说道,此事往大了说关系到天下苍生,往中间说关系到内丹法门能否推研成功,往小了说关系到蒲坚的安危,这种时候不能单凭个人喜好行事,几人先前都熟识,动手之际配合的可以比较默契。 “那明天还去凉国吗?”老五问道。 “去,真要前往东海也是百日之后。”莫问拐向了西院。 “老爷,中午来东院吃饭哈。”老五走向后院。 回到西院,秦云并没有询问来人是谁,莫问主动告之了敖烵的身份以及此来的目的。 “老爷,能否暗中行事?”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秦云所谓的暗中行事是指前往东海去把汲水神鼎再偷出来,东海好不容易将汲水神鼎偷走,还指望着拿它交还尺木呢,必然会将其藏在隐秘处,还会派重兵把守,偷是绝无可能的,只能硬抢。 “水里不比陆地,老爷还需三思啊。”秦云很是担心。 “等找齐其他几位同门详细再议。”莫问说道,眼下只是干旱初期,受影响的只是作物,倘若再干上三个月,世人怕是连喝水都成问题。 午后,莫问自丹房独坐,思考这几人同行的可能,刘少卿一定能说动,因为冉魏气数将尽,他需要辅佐蒲坚,只要有足够的补气丹药做后盾他一定会参战,隐身术作用甚大。夜逍遥和玉玲珑应该也会加入,海中作战不比陆地,万一不敌,夜逍遥的金雕和老五可以负载众人升空暂避。千岁就不说好了,这家伙没什么大的抱负,成年累月的自碧水潭窝着,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拉他出来。 次日清晨,老五负了莫问前往凉国,午后未时,二人来到凉国都城外围,落下身形步行进城,凉国虽然眼下没有遭受战乱,但刘少卿先前好大喜功,率军东征,几年的耗战打的凉国国库空虚,加之又遭遇了今年的旱灾,城中的情况很是惨淡。 打听到了司徒府的所在,二人迈步前往,司徒府,司空府,太尉府是主管民生,礼教,军事的三大重要府衙,晋国和赵国的司徒府都很大,凉国穷,司徒府很小,不比晋国的县衙大。 莫问报上姓名,司徒府主事立刻将二人恭敬的迎了进去,“已然抓得可疑僧人三百余人,只等真人前来辨识。” 莫问一听这个抓字心中就凉了半截,皱眉跟随主事前去辨认……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南北 “那些僧人关在何处?”莫问冲前方带路的主事问道。 “回真人问,全关在城南牢狱里。”主事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小男子,主事为官名,为四品官阶,在司徒府里属于中等偏上的差官。 “刘雄没跟你们说对寻到的僧人要待之以礼?”莫问皱眉问道。 “说了,但那些僧人若不关起来会跑掉的。”主事小心的回答。 “那三百多人都是外番模样?”莫问又问,在此之前他曾经跟刘雄说过要寻番僧。 “是是是,全都是。”主事连连点头,“真人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们岂敢怠慢,休说我们,就是皇上都亲自过问了。” 临近午时,一行人来到了城南牢狱,这处牢狱分为南北两处,南面为地下的监牢,北面为地上的监狱,数百僧人就关在监狱里。 此时犯罪要么杀头流放,要么杖责受刑,收监的并不多,故此各地的牢狱都不大,三百僧人几乎将这处牢狱占满。 进了到监舍,莫问看到了那些僧人,这些人的确不是汉人,但他们也不是番僧,而是赵国亡国之后西逃的胡人僧侣,胡子长,鼻子大,肤色白,颧骨高。 “抓错啦,这些都是胡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老五自监中通道里挨个监舍查看。 “都不是?”主事紧张的问道,在此之前僧人都被刘少卿给杀光了,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从全国各地抓来了这些和尚。 老五查找的同时莫问也在找,二人仔细查看之后很是沮丧,这里面没有孔雀王。 “当真没有?”主事的沮丧较二人更甚。 “这些都不是。”老五答道。 “来呀,把他们拖出去砍了。”主事的沮丧转为愤怒。 被关起来的僧人一听要杀头,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少数人不为所动,闭目念经。多数人抓着监舍木栏高喊求饶,这些人为了活命纷纷表示知道其他僧人的下落,可以带路寻找。 “莫要急切,等我询问一番。”莫问抬手示意冲进来的狱卒后退,转而与老五出了监舍,自狱卒休息的外间坐了下来。 狱卒自监舍里抓出一名僧人送到外屋供莫问盘问。 “你知道老年番僧的藏身之处?”莫问冲那面如死灰的僧人问道,其实这些人岁数大的很少,大部分都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只因为他们都是大胡子,所以显老。 “知道,知道,我可以带您去找他。”后者战战兢兢的答道。 “他是何样貌?”莫问问道。 对方比划着形容,莫问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转而冲站立在旁的主事说道,“把他放了。” “老爷,他说的不对,简直是胡诌八扯。”老五插嘴说道。 莫问冲老五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随后换下一个,每一次莫问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那老僧长什么样子,那些僧人回答的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是对的,莫问也不与他们计较,一律放走。 问了数十个,主事在旁插言,“真人,他们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相符之人?” 莫问摇了摇头,孔雀王虽然样貌与胡人没有很大差别,却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的眼睛是紫色的,这些胡人僧侣其中有蓝眼睛的,却不是紫色。 再问,一直问完所有的和尚,说的没一个是对的,很显然,他们为了活命在胡扯一通。 “真人,您要寻的那个老和尚到底长什么模样?”主事疑惑的问道。 “他的眼睛为紫色。”莫问说道。 “您怎么不早说啊。”主事见老五歪头皱眉,急忙补上了一句,“我们马上再去找” “有劳。”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 “真人,剩下的僧人如何处置?”主事问道。 “放了吧。”莫问随口说道。 “不能放,不是不怕死吗,全砍了。”老五言罢见莫问皱眉,随后改口,“不杀也别放走,关着。” 说话之间几人出得牢狱,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院内,身后站着十几位黑衣壮士。 “微臣叩见皇上。”主事认得来人,慌忙跪倒,院内看守也没想到这位持了令牌的年轻人就是皇帝,听得主事一喊,亦随之跪倒。 那年轻男子并未搭理跪倒的众人,而是快步上前,行走之时冲莫问拱手,“久闻真人大名,今日方才得见,虽晚却幸。”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回礼,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头发却白了很多,一看就是忧心劳神所致。 “真人莫要着急,容我们再做寻找,今日得见真人乃三生之幸,敢请真人鹤驾前往住所,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年轻男子的言语之中不带丝毫的帝王意味。 “盛情心领,我们二人急于回返道观,就不前往打扰了。”莫问摆手说道。凉国原本属于晋国,后来胡人南下之后方才立国称王,故此虽是汉人,却不是皇家正统。 “万请真人略作盘桓,哪怕饮盏茶也好。”凉皇真切再请。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个年轻的皇帝也够可怜的,让刘少卿劳民伤财的折腾了个够呛,此事抛开不论,单说他帮忙寻找孔雀王一事就欠了他个人情,此番再受礼遇,确实不便冷颜相对。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我们确实有事在身,即刻就要回返,这盏茶先记在这里,可否?” “凉国永远欢迎真人。”凉皇闻言大喜,蒲坚之事他早已知晓,他最担心的就是蒲坚登基之后会灭凉,莫问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说明此事还有回环余地。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看向老五,老五会意,自院内变身巨蝠,载莫问南下。 “老爷,咱还没吃午饭呢,吃顿饭再走多好,走这么急干啥?”老五问道。 “有些饭是不能乱吃的。”莫问摇头说道,他与凉国保持距离是有原因的,蒲坚日后会做什么他不想耳提面命,也不想过多的干预,倘若欠下太多人情,日后他人有事来求,碍于颜面就无法拒绝。 到得傍晚,二人回返上清观,歇了一夜,次日清晨,莫问喊了老五,二人起身南下前往碧水潭。 严重的干旱令得黄河水量大减,虽然没有断流,却将碧水潭与主河道分割开来,二人来到之时千岁正在挖掘沙土,试图将河水引入碧水潭。 见到二人到来,千岁陡身变为人身,欢喜的迎向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大爷,这是我婆娘给你做的点心。”老五送上一包食物。 “好好好,多谢多谢。”千岁接过点心出言道谢。 “大哥修为越发精深了。”莫问抬手说道。 “惭愧惭愧,快屋里坐。”千岁指着北面石屋。 “你想将河水引入碧水潭?”莫问指着挖掘了一半的坑道。 “是啊,今年的干旱百年不遇。”千岁点头说道。 “别挖了,黄河断流是迟早的事情,你若挖开了坑道,碧水潭的潭水也会流走。”莫问说道。 “何出此言?”千岁疑惑的问道,十多年了,众人的样貌都有了变化,唯独他没有任何变化。 “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莫问行走之时向千岁说明了干旱的原因以及敖烵的邀请。 “若不寻回汲水神鼎,就一直不会降雨?”千岁并没有急于表态。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你这河岸现在还好一些,其他地方旱灾更甚。” “黄河东流入海,我若与东海为敌,无异于百姓杀官,这可是造反哪,以后这碧水潭我怕是待不得了。”千岁满面愁容。 “我来寻你并非请你帮手,而是想让你召集刘少卿和夜逍遥来见,我没有他们的定位符咒。”莫问放弃了请千岁同行的打算,千岁是水族,确实有后顾之忧。 “这不难。”千岁自放在床头的道袍内衬里拿出一张符咒甩手焚化。 符咒焚化,莫问心中立刻有感,这张符咒乃当年下山之时众人为了互相联络而留下的,但此时符咒焚化,却再也召不齐七人了。 符咒焚化之后就是等待,莫问与千岁一直交好,便将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和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得知莫问娶亲,千岁很是高兴,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对沉香木枕当做贺礼。 “南海确有二昧真火,但那是它们血脉里天生的,人类岂能借鉴?”千岁问道。 “我只要他们的行气法门。”莫问说道,南海龙族能够喷火,他需要的就是压制心火的方法。 “还有一事你可能忽略了,”千岁话到此处直身站起,冲门外高喊,“哎哎哎,你抓鱼就好,别撵它们。” “何事?”莫问问道。 千岁坐回座位出言说道,“异类体内有内丹凝结,到了末世可以凭借内丹释放灵气。但替天行道的道人却不成,体内有内丹凝结的只有你一人,其他人体内皆无灵气积存,天长日久,此消彼长,异类早晚会强过人类,我担心它们可能反扑。” “不是可能,而是必定,我先前去了趟蛮荒,发现那里有大量的道人在寻找炼丹之物,草药寻不到就开始捕杀异类获取内丹,这样下去会将异类反扑的时间提前。”莫问摇头说道,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百年不遇的大旱,兵荒马乱的战争,异类随后的反扑,遇其一已然水深火热,而今三者齐至,当真是名符其实的末世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道门败类 “只希望异类的反扑快一些,如若不然,待得能杀的异类杀光了,似我这样的上清宗异类弟子怕是也会成为他们的猎物。”千岁苦笑摇头。 “他们不敢。”莫问挑眉说道。 “明里不敢,暗地里做的事情谁知道凶手是谁。”千岁说道。 莫问默然无语,千岁所言不无道理,以后可能出现的其他教派道人对上清宗异类弟子的屠杀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彩衣道姑将清羽门保护起来很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你这把剑自何处得来的?”千岁岔开了话题。 “代国所赠。我娶亲之时魏,凉,晋,代都送了礼物。”莫问端起了茶杯,确切的说是水杯,因为千岁这里很少有人来,他也没有备下茶叶。 千岁点头之后再度问道,“对于天下大势,你如何看待?” “南方相对安稳,北方较为动荡,胡人复国无望,冉魏也不得长久,不出五年天下必定易主。但要想北方安定,怕是还要等上三到四纪。”莫问说道,蒲坚日后是一定要当皇帝的,但他也坐不稳江山,北方最终还会落到代国手里,但代国也不长久,因为影响他们国运的五爪金龙有残缺。 千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到得午后未时,莫问察觉到夜逍遥金雕的气息出现在了北方百里之外,不多时,金雕飞至,夜逍遥凌空落地。 “你们何时到的?”夜逍遥冲莫问和老五抬了抬手,转而看向千岁,千岁指了指莫问,示意是他在召集众人。 “三个时辰了,李真人呢?”莫问抬手回礼。 “在一安全之处待产,我已经找到了柳笙,正准备寻机杀他。”夜逍遥抓起水壶大口喝水。 三人闻言急忙道喜,夜逍遥正在喝水,单手示谢。 莫问待夜逍遥放下水壶,出言说道,“我原本等过段时日再去寻他,既然已经有了他的行踪此时动手亦无不可,何时动手,我与你同往。” “好,没你帮忙我怕降他不住。对了,你急召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夜逍遥问道。 莫问示意夜逍遥坐下,老五又搬了一个木墩给莫问,自己蹲到了门口听三人说话。 夜逍遥听完莫问的叙说眉头紧锁,没有立刻表态,片刻过后方才出言问道,“在水下我们能够画符?” “怕是不能。”莫问摇头说道。 “此等棘手的难题,南海给出了怎样的谢礼?”夜逍遥问道。 “事成之后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传授于我,若是得到行气法门,不出百日我就能够推研完善内丹修行法门,届时道人就可直接自天地之间吸纳灵气,无需借助外丹。”莫问说道。 “此事可为。”夜逍遥重重点头,他虽然随性却知道轻重,若是莫问真能推研出内丹修行法门,全天下的道家弟子都会因此受益。 “好,百日之后我们动身,这段时日我自道观为你们炼制补气丹药。”莫问点头说道。 夜逍遥点头过后自怀里拿出画符木盒,画了两道定位符咒分赠千岁和莫问。 “我们不要等刘少卿了,先去冀郡杀了柳笙!”夜逍遥将符盒揣入怀中。 “不急于一时,等刘少卿到了我们一同前往,柳笙欺师灭祖,早该正法。”莫问摆手说道。 “你有所不知,刘少卿已然随军东征燕国了,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邕郡,要来此处非一日可为。”夜逍遥说道。 “明日吧,明日一早他若不来,我们再去冀郡。”莫问说道。 “眼下冀郡正发兵西征高州,由前赵太子领兵,柳笙也在军中,今晚怕是就有一场战事,我们先行前往,自暗中埋伏,待得战事一起,趁乱靠近,暴起动手,绝不能让他变身遁逃。”夜逍遥说道。 “也好。”莫问点头同意,转而看向千岁,“我们即刻动身,明日午时之前就可回返,你留在此处等待刘少卿。” 千岁闻言连连摆手,“自房中留下书信,我随你们一起去。”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没有立刻表态,千岁见状急忙说道,“我已然褪去异类气息,不会暴露行踪。” 夜逍遥转头看向莫问征求他的意见,莫问点了点头,千岁翻出画符之物,却发现笔毛已经被蛀虫给咬秃了,异类画符威力不大,千岁便没有携带画符器物,留下书信提了一柄斩马刀随二人出门,出门之后又返回了石屋,将斩马刀换成了长矛。 千岁与夜逍遥同乘金雕,趁机与夜逍遥叙旧,老五负了莫问跟在金雕之后。 北岸是豫郡的地界,北飞数百里莫问发现这里驻防的都是冉魏的军队。 “靠近金雕。”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振翼靠近金雕,与金雕并肩齐飞。 “豫郡何时被冉魏攻占的?”莫问冲二人问道。 千岁极少出门,不知其详,夜逍遥接过话头,“年前晋军北上,与魏军南北合击大败十万胡军,胡军残部溃逃西北与冀郡合为一处。”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那件原本想送给林若尘保命的羽衣已经转赠给了石真,哪怕兵败,石真也不至于丧命乱军之中。 “我听说豫公主石真一直没有婚嫁,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夜逍遥坏笑开口。 “不要胡说,她是胡人。”千岁插嘴说道。 “那怕什么,此女大有姿色,只要不怕乱了血脉,纳了她也无妨。”夜逍遥哈哈大笑。 临近冀郡,金雕改道西北,又行数百里到得冀郡与高州边境,众人落于地面,金雕隐于山中,四人继续北行,两百里后发现了高州的兵马,兵强马壮,人数在两万左右。 “不知为何高州一直不缺钱粮,别处州城早已经断粮,他们军中吃的却还是干饭。”夜逍遥指着北侧的大队兵马。 莫问没有接口,高州就是沈冠青所在的州城,他曾经为沈冠青寻得了一只阴间的鬼鼎,可自阴间借物,自然不会缺少银两和粮食。 千岁在旁说道,“兵马已经开始列队,这里应该就是战场,我们是在这里蹲守还是往东迎上一段儿,自路中途设伏?” 夜逍遥抬手东指,“冀郡兵马已经到得三十里外,来不及设伏了,这座山丘很是低矮,草木也不多,他们不会想到此处会有伏兵,我们还是自此处蹲守吧。” 莫问点头表示赞同,转而问道,“柳笙眼下是何模样?” “是一样貌无奇的偏将,若是混进人群很难辨认。”夜逍遥说道。 “当初你是如何确定他身份的?”莫问问道。 “这残杀同门的败类有个习惯一直没改掉,他拿东西会翘兰花指。”夜逍遥折了一根枯草咬在嘴里。 莫问和千岁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皆有愧色,夜逍遥凭借这一细节确定柳笙的身份势必要通过多日的观察,他不能隐藏身形也不能变换样貌,其难度可想而知。 “一旦动手不能有片刻犹豫,不但要灭杀魂魄,还要毁其七窍神府。”夜逍遥又道。 莫问再度点头,上一次已经将柳笙枭首,柳笙仍然死而复生,且不管其中是何因由,只需将他的七窍神府破坏掉,他就无法再次复活。 高州军队自北方空旷地带停下,骑兵居前,步兵居中,弓兵居后,拉开了阵势,随后派出探马,前去打探敌军动向。 此番是沈冠青亲自统军,随行有数十位道人,沈冠青是汉人,冀郡是胡人,汉胡之战少不得道人助战。 半个时辰之后,冀郡兵马来到,先行的是百十辆战车,这些战车上都放有铁箱,铁箱的长度与棺木相仿。其后是步军,人数当有万人,弓兵和骑兵人数不多,不到两千。 “老爷,这些箱子里放的是不是僵尸?”老五在旁问道。 “很有可能。”莫问点了点头,与高州的布阵不同,胡人的统帅位于后方,各部将校连同传令兵,还有鼓手钲手和近卫,人数共有百十人,其中两匹大宛马上坐的是前赵太子和分别许久的乞翼阿古真。经历了九死一生和国破家亡的太子这些年苍老了许多,石真亦是如此,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赵国眼下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胡人城池,需要分神抵御来自各处的频繁攻击。 在冀军后方还有一些汉人,人数在两百人左右,这些人都被关在囚车里,但他们并不是囚犯,而是士兵的口粮。 “夜逍遥,后方的将校共有十几个,柳笙是哪一个?”千岁问道。 “南数第三个,背负弓箭那一个。”夜逍遥努了努嘴。 得夜逍遥提醒,莫问的视线固定在了那个偏将的身上,双方此时相隔三里左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偏将的样子,但角度不对,看不到他的眼神,而此人骑在马上并无多余动作,故此无法确定此人是不是柳笙。 高州兵马和冀郡兵马彼此之间的距离是五里,高州并无强弓手,寻常弓兵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此时太阳早已下山,冀郡站稳脚跟之后立刻发动了攻击,铁箱上盖弹开,百十具身穿甲胄的僵尸直挺起身,双臂前伸,向西蹦跳疾去。 高州见到敌军这群诡异的前锋,立刻派出一支千人骑兵队策马冲阵,策马之际战刀出鞘,到得近前挥刀就砍。 骑兵与步兵和弓兵相比威力最大,但此时他们却毫无威力可言,僵尸本身已经刀枪不入,再覆以铁甲,战刀更是难伤它们分毫,这种拼斗,胜负毫无悬念。 四人躲在暗处观战,除了老五,其他三人的眉头无不越皱越紧,那些僵尸在进攻之时很有章法,并非只靠本能行事,这说明它们都是受人操控的,操控它们的人无疑就是柳笙。 柳笙擅长控尸之术,分神操控这么多的僵尸也不稀奇,但要想操控这么多的僵尸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做到身临其境,可是夜逍遥所指的那个偏将不时挺身查看战况,偶尔还会与身旁其他将校交头接耳,这表明此人并不是控尸之人,换言之,他不是柳笙…… 第四百四十章 瓮中捉鳖 既然此人不是柳笙,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夜逍遥先前判断有误,还有一种可能是柳笙临时变化成了其他人的模样。转视夜逍遥,发现他的神情很是疑惑,这表明他对那偏将的情况感到意外,也就是说他先前并没有看错。 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后军,逐一打量太子身边的其他人,由于人数较多,逐一观察辨认很是麻烦,好在他们都在观战,并不胡乱移动。约莫半刻钟,莫问将那百十人逐一看罢,里面没有柳笙。 僵尸既然受控攻敌,表明柳笙就在周围,但他并不在后军,他藏身何处? 此时那群僵尸已经将冲阵的千余骑兵杀散,正冲着西面的高州主力冲去,位于后方的高州弓兵开弓放出一轮箭雨。这些僵尸连利刃快刀都不惧怕,弓箭自然难以奏效。箭雨落定之后随军道人已经准备妥当,离阵冲出迎向尸群。 在此之前他们可能已经得到了探马的战报,猜到铁箱里藏有僵尸,故此除了随身兵器还带有各种克制阴物的法器。其中领头的老道年逾七旬,身穿无绣常袍,不知是哪一派的道人,此人已然渡过天劫,修为精深,手里握有大量符咒,自尸群中闪转腾挪,先破僵尸铁盔,再将符咒贴其额头。 此人所用符咒当为镇尸符,符咒一到,尸体立刻站立不动,身后众人尾随而上,以墨线木剑等法器将僵尸斩杀。 “柳笙已经变成了其他人的样貌,寻他不到了。”夜逍遥既气愤又惋惜,好不容易确定了柳笙此时的样子,对方随意变化一次样貌就令得他半月的苦功付之东流。 千岁在旁问道,“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故意设伏诱你前来?” “我一直藏身暗处,他不应该发现我。”夜逍遥说的并不肯定。 “倘若他事先发现你在旁窥之,必然料到我们会藏身这处土丘……” 莫问抬手打断了千岁的话头,“就算他发现了夜逍遥的行踪,也想不到你我会一同前来,他修为低劣,困不住我们。” “老爷,那老道士被僵尸杀啦。”老五伏位靠前,转头冲站在树后的三人说道。 三人闻言将视线转回战场,只见那身穿无绣道袍的老道已经仰面跌倒,一具僵尸抬手摘掉头上影响视线的铁盔,闪身杀向其他高州道人。 此人虽然身穿铁甲却并非僵尸,摘掉头盔之后四人看到了一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笙的真实面目。 “原来他混在了尸群里。”千岁恍然大悟,莫问缓缓点头,先前那老道修为不低,若是正面为敌柳笙要想胜他需要大费周章,他藏身尸群可以麻痹对手,趁对方大意之机轻松的将对方击杀。 “他不能变化铁器,真是天赐良机!”夜逍遥直身就要掠出。 莫问伸手将其拉回原位,“他震散铁甲不过顷刻之间,待你冲至他可以从容变化,再等上一等。” “好不容易找到他,今天绝不能再让他逃了。”夜逍遥后退几步转身欲行,“我去布阵将战场困住。” 千岁闻言急忙拉住了他,“布阵没用的,他混在人群,我们还是难以分辨。” “那就全杀了!”夜逍遥瞪眼说道,他与百里狂风的私交甚好,艺成下山之后二人一直同行,柳笙杀了百里狂风,其他人虽然也气愤,却属他为甚,这也是他卸任护国真人之后立刻四处寻找柳笙的原因。 “人数当有三万,其中还有百姓,从长计议,跑不了他的。”千岁劝道。 “夜逍遥所言甚是,你们留在此处,我去布阵。”莫问闪身而逝。 “哎,你们为何总是这样急切,来日方长,今日不成总有机会,何必连累万千无辜。”千岁无奈的放开了夜逍遥。 “我们又不是王八,我们寿命有限,报仇要趁早。”即将为同门报仇,夜逍遥既激动又欢喜。 “没大没小。”千岁无奈的横了夜逍遥一眼。 “我是天玑,你是摇光,你说谁大?”夜逍遥藏身树后远眺观战。 千岁生性平和,并不与夜逍遥计较口舌,转头将视线挪回战场,莫问判断的极为准确,柳笙此时已经将身上的铁甲震散,正在人群中击杀那些试图克制僵尸的道人,追风鬼步与擒风鬼手配合施为,旋身换位,出手制敌,一气呵成。所到之处高州一方的道人逐一倒伏,有些道人只是被其点中了穴道,并没有丧命,那些失去了操控的铁甲僵尸凭借嗜血本能快速扑上,将那些道人咬死撕裂。 柳笙的控尸之术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神识可以自本体和僵尸之间快速换移,由于其神识移动的速度很快,在外人看来毫无停顿,但千岁和夜逍遥还是能够看到柳笙在操控和指挥僵尸的同时本体处于短暂的静止状态。此外柳笙在旋转之时还能够频繁变换形体,如此一来更是令那些道人防不胜防。 莫问自土丘南侧留下两道定气符咒,随后绕行正东,自冀军身后再留两道,在其布置定气阵法之时最担心的就是沈冠青会下令全军前进,因为双方的兵马一旦混杂在一处,布置定气阵法就需将这些汉人也囊括其中。 心中担忧,行的就急,自冀军身后留下定气符咒之后急速向西北方向掠去,哪怕他急速前掠,到得北方之际高州兵马还是开始大举前冲。 场中的道人哪里是柳笙的对手,此时已经被杀的所剩无几,眼见实力相差悬殊,幸存的道人开始后退,柳笙操控剩余的几十具僵尸长驱直入,杀入高州兵阵。 见此情形,莫问顾不得多想,定气符咒快速贴至一处青石,青石五行为土,贴在青石上的定气符咒威力最大,远胜于以木起阵的定气阵法,符咒贴上的瞬间阵法起效,大量前冲的高州兵马被反震而回,后退和前冲的人群瞬时在战场上标示出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无人直线。 由于震回了大量的兵马,符咒所在的岩石出现了裂纹,莫问见状再补一道,彻底完成了定气阵法。 阵法完成之后柳笙第一个有感,快速冲至阵法西侧边缘,画雷符两道纳于双掌,提气猛攻无形的定气阵法,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柳笙后飞而回,撞倒兵卒一片。 落地之后柳笙惊恐的环顾四周,他能察觉到困住自己的是上清宗的定气阵法,也能通过阵法的反震之力确定起阵者的灵气修为,剩下的几位上清准徒只有莫问达到了这种紫气的巅峰境界。 短暂的惊恐诧异之后,柳笙变化身形隐于人群之中,此时阵法内有高州步军数千人,这些人并不知道后路已经被阻断,正在奋力抵抗僵尸,没有了柳笙的暗中操控,这些僵尸的威力大大减弱,只凭借本能抓咬,由于高州兵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多人对抗一具僵尸,众人合力将僵尸摁倒,卸了盔甲一通猛砍。眼见无法伤及僵尸,有人脱下裤子以阳溺淋洒,这一举动有用,僵尸被尿液淋到之后不再刀枪不入,士兵趁机戳眼削鼻,砍头剁手。 眼见此法可行,其他士兵纷纷效仿,围着僵尸的一圈人紧张之下只有一两个能够尿的出来,不过这也够了,只要能弱了僵尸的尸气,就能将它们彻底杀死。 定气阵法一成,莫问原路回返先前藏身之处,夜逍遥等人已经离开藏身之处站到了土丘高处。 “柳笙就在阵中,此番当真成了瓮中捉鳖。”夜逍遥抬手北指。 千岁皱眉看了夜逍遥一眼。 “老爷,接下来咋办?”老五问道。 “等等再看。”莫问俯视北方战场,此时僵尸已经被高州的兵卒砍杀殆尽,冀郡一方一直按兵未动。被困阵中的高州兵卒杀光僵尸之后没有听到令鼓声响,纷纷转头回望,却发现自己的战友正在西面不远处张嘴大喊,喊的什么却完全听不到。 太子等人也发现了战场上出现的诡异情景,急切的等待柳笙回返商议对策,结果柳笙潜在数千汉军没了动静。柳笙不回,冀军不敢妄动、冲出的那部分兵马发现情况异常,急切的想要拨马回撤,结果每次冲撞都被无形的阻碍挡回,几番尝试无果,只能就地暂歇。 高州主力位于西方,部分高州兵马位于战场中间,冀郡兵马位于战场东方,战事陷入停滞。 月亮升起之后,双方兵马都发现了站在土丘高处的四人,沈冠青一方派出兵将前来查看,发现莫问在此,匆忙回去禀报沈冠青,沈冠青带了亲信策马来见。 “沈某见过莫真人,当日真人不辞而别,令沈某好生苦寻哪。”沈冠青爬到山顶,冲莫问拱手见礼。 “你真的寻了吗?”莫问笑问,当时带了无名离开之后二人自路上以火符烧了一棵大树,夜间火光冲天,沈冠青真要寻找不可能看不到。 沈冠青闻言既尴尬又恐惧,想要屈膝道歉却顾及颜面,想要出言曲解又怕激怒莫问。 “有没有封顶?”夜逍遥在旁问道。 “没有。”莫问转头看了夜逍遥一眼,定气阵法有很多种,符咒撇捺点横的不同就能决定定气阵法能不能传入声音,高空有没有留下生门,阵内有没有幻像。 “多高?”夜逍遥又问。 “百丈。”莫问答道。 “留那么高干什么?太高了箭射不进去,你下去改动一下,将阵法缩小,再设成可进不可出。”夜逍遥原本想让沈冠青率军激射,未曾想莫问虽然留下出入生门却留在了百丈高空。 “容我想想。”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见状恍然大悟,撇嘴坏笑,“算了,别想了,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走吧,咱们三人一同进阵,亲自动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念旧 “此时他藏身于高州军中,进阵之后如何行事?”莫问问道。 夜逍遥看向被晾在一旁的沈冠青,“这里面有你们多少人马?” “当有三到四千。”沈冠青拱手答道。 “眼下冀郡的胡军已经被我们困住,不巧的是你们的这几千人也在阵中,你有何话说?”夜逍遥俯视沈冠青,他虽然修为不如莫问却同样是上清准徒,又曾任晋国国师,持节都督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若是能保全他们的性命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只能壮士断腕了。”沈冠青答道。 “那就成了,走吧。”夜逍遥冲莫问和千岁招了招手。 千岁闻言摆手说道,“依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他已然被困住了,跑不掉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柳笙混在高州兵卒之中为的就是令我们投鼠忌器,他不会回到胡人阵营的,这几千兵卒肯定保不住。”夜逍遥摇头说道。 “我们在阵外有食水可吃,他们在阵内却无果腹解渴之物,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莫问说道。 “对呀,对呀,三爷,你别忘了他们还有弓兵呢。”老五在旁帮腔。 “好好好,听你们的,拖上几天再说。”夜逍遥不再坚持己见。 “我即刻调火头前来,为几位真人整治饭食。”沈冠青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言罢不待众人说话,带了随从转身下山。 沈冠青下山之后立刻下令军队回撤,大军后军变前军,借着月光连夜回返。 被困阵中的那群人见状大为惶恐,自阵内高声呼喊,但他们喊的什么外面同样听不到。 三更时分,沈冠青带了火头军回返,为四人安营扎寨提供酒水饭食。 “请问真人,这个阵法能否传进消息?”沈冠青冲莫问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手捧茶杯出神发愣,旁边的夜逍遥接口说道,“你的部下难道一个认字的都没有?” 沈冠青闻言抬手拍额,“对对对,我有一想法,还请几位真人决断。” “说来听听。”夜逍遥慵懒的翘起了右腿。 “沈某手下没有怕死的兵士,既然不得活命,不如给他们一个忠烈。”沈冠青冲夜逍遥说道。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千岁插嘴说道,沈冠青的言下之意是让自己的数千士兵自尽,一两个也就罢了,数千人都为柳笙陪葬,他感觉此事欠妥。 “莫问,你怎么看?”夜逍遥看向莫问。 莫问闻声仍未答话,他此时想的是如何安置石真,他虽然在高空留下了生门,却不知道石真有没有带了羽衣在身上。 夜逍遥隔空移起一个果子扔向莫问,莫问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命他们杀向胡人,舍生取义之人由州府赡养其双亲,重金抚恤其家人,遗孀不得改嫁,确保其子女不改姓氏。”莫问出言说道,虽然他在想其他事情,但他元神稳固,耳目清明,回过神来可以自脑海中倒溯众人先前的谈话。 “是,沈某即刻去办。”沈冠青为表尊敬,言罢立刻直身站起。 “黑咕隆咚的,咋写字儿?等天亮吧。”坐在沈冠青上首的老五出言说道。 “你们在这里守着,万不要放跑了柳笙,我回去看看玉玲珑,也就这几日了。”夜逍遥说道。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夜逍遥曾经说过玉玲珑正在某处待产,他回去看看也好。 夜逍遥言罢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上空传来了金雕的鸣叫,夜逍遥起身出帐,乘了金雕向北去了。 “三爷怎么把这扁毛畜生叫来的?”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夜逍遥召唤金雕用的是元神通灵。其实其他几位上清准徒的修为提升的也很快,只是与他相比显得慢了些。 “沈将军,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冲沈冠青说道。 “是是是,我就住在偏帐,真人有事可随时唤我。”没有手下在旁,沈冠青的言语谦卑了许多。 三人所住的是大帐是沈冠青的帅帐,比寻常的三间房屋还大,躺下之后老五絮絮叨叨的拉着千岁说话,千岁虽然也不健谈,但他不恼,也不会有问无答。 莫问躺在床上闭目虑事,此番柳笙是绝对逃不掉的,他想的也不是如何对付柳笙,而是如何保全石真的性命,除去老五,石真是他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了,石真刁蛮任性,东北最后一战之时几乎害他送了性命,但石真对他的情义是真的,石真一直不曾婚嫁也是真的,他不会对一个想害死自己的女人生出感情,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动机,想害死他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但对于这样一个专情的女人,一个可怜的亡国公主,总是应该为其留条生路的。 要想保住石真的性命很简单,进阵之后不杀她就是了,但是石真的脾气很倔强,在屈辱之下很容易走极端,有了林若尘的前车之鉴,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使用何种方法保全石真,林若尘的死令他一直耿耿于怀,有时候对对方太好有可能导致对方羞愧自尽。 几番辗转之后,莫问起身出了营帐,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月亮隐去,光线暗淡。 莫问步行到了冀郡兵马安营之处,自一隐蔽处坐了下来,冀郡所带的帐篷并不多,只有一主两副三处营帐,大帐里有灯烛的光亮,由于大帐所用篷布很是厚实,自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一直等到四更将过,大帐的帐帘被撩开,自里面走出了几个将校,石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得大帐向旁边的副帐走去。 莫问趁着夜色急闪而入,进得阵内抓住石真,在其发声之前封住了她的穴道,带其脱困而出。 携石真东行十余里,到得山脚下莫问延出灵气试其经络,确定她是本人之后解开了她的穴道。 石真穴道被解,已经可以开口,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站立原地,她虽然看不到莫问的样子却熟悉莫问的气息,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能带她脱困的也只有莫问。 莫问也没有说话,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不管出于什么动机,石真在他心目中还是有分量的。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谢谢。”沉默过后石真率先开口,声音很小,悲意甚浓。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十几年前他遇到石真的时候石真还是个身穿黑裘的小公主,骑在马上俯视两个落难的少年。十几年后的今天她成了国破家亡的可怜人,所有汉人都视她为敌。 叹气过后莫问出言说道,“柳笙欺师灭祖,残杀师长同门,我们此番必须将其正法,他能够随意变化形体和样貌,为了确保将他杀掉,阵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石真缓缓点头,没有接话。 “石清也是被柳笙所杀。”莫问再道。 “我猜到了。”石真再度点头。 “我送你的羽衣你带在身边不曾?”莫问问道。 石真抬手入怀取了一个小包出来,这件羽衣很轻柔,体积也小,揉捏起来可以贴身存放。 “好生保管,眼下战乱四起,赵国已经无力回天,中土没有胡人安身之所,出关谋条生路吧。”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取了符盒出来,画写定位符咒一道折成三角,抓过石真的左手将符咒放到了她的手里,再将其五指握拢,“当年我也曾家破人亡,悲苦总是难免,但人总要活着,这是一道定位符咒,我送于你,他日遇到危难可将符咒焚化,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前去见你。”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了,若不碰触石真的手指,石真就会感觉今日他出手相救只是出于怜悯,他的好言相劝和赠以符咒为的是令石真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他对她还有情义,只有让石真产生这种错觉,她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如若不然,她会与林若尘一样万念俱灰。 石真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耳畔是莫问关切的言语,手上是莫问温热的体温,这一刻她心中五味陈杂,悔恨又感动,温暖却绝望。 莫问握着石真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倘若松的太早,石真会承受不住,必须握着她的手,帮助她做出决定。 虽然是有意为之,莫问心中也不平静,肌肤的接触令他感觉到石真的真实,人在年轻的时候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倘若现在给石真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干那些半夜敲鼓,印泥添茶的事情。但原谅归原谅,他却不再有收纳石真之心,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有了永久的伴侣阿九,也有了人间的妻子秦云,他心里再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我们能做朋友吗?”石真语带颤音。 “我们一直是朋友。”莫问微笑点头,石真的这句话令他心中的一块巨石彻底落地。 “若是我烧掉符咒,你真的会去?”石真哽咽追问。 “我一定会去,”莫问正色点头。 石真个子很高,与莫问站立一处是平视莫问的,凝视良久,石真抽回了手,解开布包披上羽衣,变为黑色夜行女振翅西去。 目送夜行女消失在西北天际,莫问收回视线转身向回走去。 “你先前在高空留下生门是为了她?”千岁站在阵法的南侧。 莫问点了点头,人生最大的悲苦莫过于看着自己的亲人和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藕断丝连不太好。”千岁说的很是委婉,他站位较远,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看到莫问给了石清一道符咒。 莫问缓缓摇头,“那道符咒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将其烧掉……”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入阵击杀 “假如有朝一日她真的烧掉符咒,你会不会前去相见?”千岁问道。 莫问转身西行,“她不会烧的。” 千岁背手跟上,与莫问缓步同行“倘若烧了,你会不会去?” “会。”莫问点了点头。 “唉,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些事情上分神。”千岁摇头说道。 “倘若没有了亲人和朋友,哪怕得到长生也毫无意义。”莫问答道。 千岁没有再接话,一来莫问的这句话没有准备他接话,二来他对莫问的这句话也没有切身体会,他虽然能够变化成人却终究不是人类,他是冷血水族,骨子里没有人类那种强烈而不理智的血性。 次日清晨,夜逍遥回返,沈冠青带了随从前往阵外,四人出帐旁观,那些被困阵内的士兵逐一上前,向认字的将校说出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由将校写于地面,沈冠青等人记录。 莫问,老五,夜逍遥面色如常,只有千岁很是疑惑,“他们明知要死,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夜逍遥打着哈欠引经据典。 千岁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老爷,啥意思?”老五没懂。 “男人辛苦打拼为的就是让父母妻儿安居乐业不缺衣食,而今他们的心愿已经达到了,他们没有遗憾。”莫问出言解释。 记下了所有士兵的姓名籍贯,阵内的高州士兵在将校的带领下开始冲锋,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冀郡一方带有弓兵,那些士兵尚未冲到近前便被箭雨射杀了大半,冲到敌阵的士兵不过千余人,而冀郡有一万多人,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千岁不忍观战,转身回帐,老五也感觉战事太过悲壮,快走几步跟上千岁,与他一同回去。 莫问和夜逍遥站在阵外观战,直至高州士兵尽数阵亡,常言道哀兵必胜,这千余人虽然没胜,却击杀了两千多名高大强壮的胡人。 “我得睡会儿去。”夜逍遥打着哈欠转身迈步。 “李真人怎么样了?”莫问随之回返。 “可能还得几天。”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是想请千岁和玉玲珑同往东海的,千岁不愿多生是非,玉玲珑要生产也不能去,而今只能寄希望于刘少卿,刘少卿若是再不去,那就只能让敖烵帮忙寻找另外两个帮手了。 刚想到刘少卿,刘少卿就出现在了南面山顶,但他并非一人独行,而是带了琼瑶同行。 “在此。”莫问向南挥手。 “早就听说刘少卿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娇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夜逍遥忍俊不止。 “不要当面笑他。”莫问正色叮嘱。 “真够胖的,看那一脸褶子得有五十多了吧?”夜逍遥又笑。 “你又不是不知他脾性,他若见你笑他真会翻脸。”莫问焦急的告诫。 夜逍遥闻言止住笑声,回归平常神情,等待刘少卿和他的如花娇妻轻身前来。 刘少卿到得近前冲二人抬了抬手,“你们何时到的?” 夜逍遥咬牙强忍,莫问恐他笑出声来急忙出言回答“昨日傍晚,柳笙已然被我们困在阵中,入夜之后我们就要动手。” 刘少卿闻言转头冲羞涩的跟在身后的琼瑶吼道,“看到了吗?我出来是做正事的!” “我又没说旁的,我只是不放心你孤身涉险。”琼瑶道姑怯怯的看了刘少卿一眼,此人眼下穿的还比较规矩,是一身蓝色的玉清道袍,可能是因为炼丹之故,脸上已经不再抹粉。 “这位是?”夜逍遥明知故问。 “友人。”刘少卿沮丧的回答。 琼瑶道姑本来扭捏的等着刘少卿向同门介绍自己,听得刘少卿一笔带过,面上瞬时出现了失望神情。 千岁听得声音自帐内出来,刘少卿转身向大帐走去。 “千万别告诉他咱俩的事情。”琼瑶移形换位,冲莫问耳语一句闪身跟上了刘少卿。 琼瑶声音虽小,却仍然被夜逍遥听了去,瞠目扭头看向莫问,“你跟这个谷仓还有旧情?” 莫问无奈的看了夜逍遥一眼,快走几步甩开了他。 “阿九若是知道,怕是不会轻饶了你。”夜逍遥又跟了上来。 “能否正经些?”莫问皱眉咋舌。 二人到得帐前,千岁已经将琼瑶和刘少卿迎入大帐,老五冲莫问迎了过来瞪眼问道,“老爷,四爷怎么讨了这么个老婆?” “哈哈哈哈。”夜逍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刘少卿闻声撩帘而出,怒目看向夜逍遥。 夜逍遥见机得快,转头看向莫问,“哈哈哈哈,得此强援,不怕大事不成。” 刘少卿闻言怒意变为了疑惑,转视莫问。 “此番并非千岁召你,而是我有要事寻你相商。”莫问接过话头。 “何事?”刘少卿问道。 “进帐说话。”莫问说道。 老五快走几步到得帐外,撩开帐帘请莫问等人进入,随后放下帘子自下首坐下。 落座之后莫问冲刘少卿说道,“柳笙之事并非此次寻你的主因,在此之前南海龙族寻我议事,他们的降雨法器被东海偷了去,想请我们帮忙攻入东海夺回法器,南海和东海掌南北气数,法器若不寻回,中土将会一直无雨。” “燕国和凉国为何也不降雨?”刘少卿问道。 “四海之中以东南为大,西北两海较弱,他们只求自保,不敢妄动。”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眉头微皱,“我们下不得海如何能够帮助他们?况且此等棘手的事情,他派道人为何不管,偏偏让我等以身涉险。” “我虽然习得内丹修行法门,却得益于天庭赏赐元神不伤,此法无法传之他人,先前我向南海龙族提出了一个条件,事成之后他们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传授于我,只要得此心法,我就可推研出适合你们修炼的内丹修行法门,届时就可自天地之间直接吸纳所有灵气,无需依赖吞服外丹补添。二昧真火乃南海龙族独有,人类不可照搬练习,我先行以身试法,若能创出三昧真火,你等最先受益。”莫问耐心解释,刘少卿不比夜逍遥,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若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不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我们只负责水面以上?”刘少卿问道。 莫问见刘少卿开始追问细节,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他们有四枚鲲蛟内丹,服之,短时间内可自水下换气。只是我们自水下画不得符咒,颇为不便。” “我们好说,不能画符对你影响最大。”刘少卿说道。 “可自水上画符。”莫问接口。 “何时动身?”刘少卿问道。 “百日之后,在此期间南海会送来大量灵物,供我们炼制补气丹药,我没有寻到合适的炼丹器皿,炼丹之事还需仰仗琼瑶真人。”莫问看向琼瑶道姑。 琼瑶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刘少卿,待刘少卿点头方才说道,“行,我来。” “刘少卿,最近战况如何?”夜逍遥睡眼朦胧。 “胡人所剩无几,已经不足畏惧,但那慕容燕国却是心头大患,再度趁虚南侵,眼下我正在东北助魏王拒敌。”刘少卿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帐外有兵卒前来递送茶水,老五接过,逐一递送众人。 “三月之后你能抽的开身?”夜逍遥又问。 “他身边有大量道人相助,不差我一个。”刘少卿摆手说道。 众人阔别已久,中午聚在一起喝酒叙旧,众人原本打算在晚间动手,但是在酒水的催动下决定提前。自阵外洒酒祭奠了无量山三老和百里狂风之后,五人自不同方位同时进阵。 “且慢,我与你们做桩交易!”冀郡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高喊,发声者正是柳笙。 “你没资格与我们交易!”夜逍遥高喊着自北方冲向人群。 五人都是紫气高手,两番起落便冲到了敌军阵营,夜逍遥居北,莫问在西,千岁在东,琼瑶攻南,刘少卿隐去身形,不知去了何处。 受困的冀郡胡兵都知道五人不会留下活口,故此争斗之时都抱了亡命之心,高声喊叫,竭力拼杀,可惜的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五人自人群中犹如虎入羊群,胡兵的进攻对他们构不成丝毫威胁战事开始不久,中军出现了騒动,众人惊呼“太子遇刺。” 莫问循声望去,只见刘少卿自人群中冲出,手中提着太子的首级。 莫问位于西侧,可以看到南侧的战况,那里也有一个刘少卿,正自人群中挥舞匕首斩杀胡兵,与此同时快速向琼瑶道姑靠近。 “琼瑶小心,靠近你的那个刘少卿是假的。”莫问提气冲琼瑶示警。 琼瑶道姑闻言愣了一愣,疑惑的看向莫问。 就在此时,南面的刘少卿冲莫问高喊,“莫问,小心,他要杀你。” 莫问闻声转头看向距离自己较近的刘少卿,只见那刘少卿陡然隐去了身形,“是我!” 如此一来,别说琼瑶,就是莫问也愣了片刻方才确定真假,而那柳笙变化的刘少卿已然趁机靠近了琼瑶,匕首反撩而出,急削琼瑶脖颈。 琼瑶虽然相貌丑陋,反应却极为迅速,生死关头施出了铁板桥的招式,硕大的身躯陡然后躺。 琼瑶的反应很快,应对也正确,但是她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腰身有一抱粗细,柳笙见她躺倒,手中匕首改反撩为竖剖,直接剖开了她的肚腩。 “我非活剐了你。”刘少卿的怒吼自人群中传来。 琼瑶受伤吃痛,起脚踢向柳笙手肘,柳笙侧身躲过,身形一转,变化身形混入人群。胡军眼见琼瑶受伤,纷纷冲上前来试图趁机杀她,所幸刘少卿及时赶到,杀退众人抱了琼瑶撤出阵去。 其他三人见到己方有人受伤,纷纷自阵内撤出,围拢过来查看琼瑶伤势,刘少卿急切的扯碎道袍裹住琼瑶的腹部,转而看向夜逍遥,“已然伤及脏器,必须尽快医治。” “玉玲珑即将生产,我来吧,快把她送入大帐。”莫问接口说道。 刘少卿闻言急忙抱起琼瑶,向西急掠。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琼瑶抱着刘少卿的脖颈含情脉脉。 “都快死了还腻歪,闭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开阳陨落 刘少卿将琼瑶抱进大帐,塞了一枚丹药到她嘴里,众人简单商议之后留下莫问留下看守,其他众人立刻分头准备疗伤之物。 琼瑶虽然被人划开了肚子流血却不多,她很是肥胖,肚腹部位多有油脂,这层厚厚的油脂减轻了她的伤势,较为棘手的是她的肠道被柳笙的匕首割断了多处,其中有两处彻底断裂,还有两处被割出了口子。 琼瑶道姑受伤之后精神并未萎靡,反而面露欢喜吃吃发笑,很显然,在此之前刘少卿对她一直是冷言厉色,极少表示出关心。 莫问虽然医术比夜逍遥等人高明,却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琼瑶道姑一直在笑,每笑一次腹部肠肚就会随之颤动一次,莫问无奈只能抬手震晕了她,低头专心处置其腹部的伤口。 众人都学过歧黄之术,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加上有老五充当脚力,不消片刻就逐一回返,千岁和老五自外面村镇带回了一包银针,夜逍遥自厨下准备了热水和白酒,刘少卿干的是血腥之事,抓回了一挂带血的羊肠。 莫问为琼瑶清理了腹腔异物,寻了一根细小银针,以洗净拉长的羊肠为琼瑶缝合了伤口,最后以酒水擦拭伤口。 “无碍了。”莫问以热水净手。 “唉。”刘少卿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琼瑶道姑,摇头长叹。 “安心就好,七日之后就可进食。”莫问出言安慰。 “莫问,我真让你给害苦了。”刘少卿坐上座位抬手拍额。 莫问知道刘少卿此言所指,便出言说道,“此事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要去寻找阿九那只丹鼎的。” “你分明知道她的脾性却不曾阻止我,你用心险恶呀你。”刘少卿沮丧的说道。 “咳咳咳,我说句公道话吧,她是个妇人,你若……”夜逍遥在旁插嘴。 “你给我住口,你能说出什么公道话,先前你在帐外发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所笑为何?”刘少卿冲着夜逍遥去了。 “想那诸葛孔明……”千岁试图缓和安抚。 “黄月英也没她难看。”刘少卿打断了千岁的话头,转而站立起身向外急走。 莫问知道他要进阵,急忙起身阻止,“你杀了太子,断了他的一念生机,小心他散功自爆。” “他没多少灵气了。”刘少卿撩帘而出。 众人不放心他独自进阵,留下老五看护琼瑶,三人出了大帐与刘少卿一同走向阵法。 “我们彼此不要靠近对方,但凡靠近我们的人一律击杀。”莫问抬手向三人逐一传入自身些许灵气,带有他气息的灵气就是出入阵法的阵符。 三人点头答应,分散开来各自进阵。 此时阵内还有八千多胡人士兵,太子被杀令他们军心涣散,眼见刘少卿行走之时隐去了身形,心中恐惧更盛,死不可怕,等死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敌人就在身边,自己却看不到对方。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三人进阵之后胡兵立刻向三人冲来,连弓兵也舍了弓箭捡起兵戈大叫前冲,只求死个痛快,死个明白。 在阵内是无法召唤神兽的,四人只能依靠自身灵气制敌,他是阵法的布置者,他若是被杀,阵法就会消散,因此柳笙冲他下手的可能性最大,为了确保安全,此番他没有再与对方近战,而是逼出剑气成片砍杀,此举虽然大耗灵气,却能保证所有人都无法近身。 千岁体内有异类内丹,灵气较为充盈,一杆长枪旋飞狂舞,发出圆形灵气护住周身,胡兵亦不得近身。 夜逍遥很清楚自己的灵气修为欠缺,扬长避短,以快打快,并不在一处冲杀,时刻都在变换方位,如此行事虽然杀敌较少,却可以确保自身安全,柳笙很难跟踪下手。 哪怕三人谨小慎微,一炷香之后还是出现了变故,柳笙伪装而成的尸体自下方冲千岁发动了偷袭,将千岁右腿豁出了一道长五寸深三指的偌大血口。 眼见千岁受伤,莫问和夜逍遥急忙闪身前往增援,待得二人赶至,刘少卿亦现身旁侧,三人将周围胡兵斩杀,搀起千岁向阵外掠去。 就在此时,莫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这种不祥的感觉是人类趋吉避凶本能的一种下意识反应,也是修行中人强大的元神事先察觉到潜在的巨大危险所发出的无声告警。 心念至此,莫问来不及多想,将灵气急速散出护住了众人,与此同时出言喊道,“延出灵气护住自身。” 护住众人之后莫问心中稍安,随即将灵气继续狂泄,加强灵气屏障的厚度。 就在莫问心中的稍安逐渐变成安定的过程中,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凛冽的气浪夹带着土石碎尸向四人迎面扑来。 柳笙散功自爆的时机选择的非常恰当,在四人聚在一处之时,而且散功自爆的地点距离四人很近,好在莫问事先有所察觉以自身灵气护住了众人,因此柳笙的散功自爆并没能重创四人,四人被气浪撞出之后,巨大的气浪被定气阵法挡了回去,与向其他三面冲去的气浪汇集一处,摧枯拉朽的将阵内的胡人和地上的尸体撕卷扯碎。 由于高空留有生门,夹带着黄土血肉的气浪冲向高空,自上空喷泄而出。 四人站在阵外看着气浪由强变弱,直至消失。 “伤势如何?”莫问收回视线看向千岁,柳笙与太子的关系无疑是龙阳断袖,此举有违天道,他不愿去细想也不愿去深究。 “没什么大碍。”千岁的情绪很是低落,曾经一起学艺的同门向自己下狠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罪有应得!”刘少卿冷哼过后自怀中摸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千岁。 “我伤的不重,你留以备用吧。”千岁摆手推辞。 “服了吧,那丑妇炼的丹药很有效力。”刘少卿将丹药塞进千岁手里,转身向大帐走去。 莫问和夜逍遥搀了千岁随同回返。 “四爷,她已经醒了。”老五冲刘少卿打过招呼,快步跑来接下了莫问,“大爷这是咋的了?” 三人皆未答话,老五见众人脸上并无复仇之后的快意,疑惑的摇了摇头,扶了千岁进帐救治。 琼瑶道姑此时正在帐内之强忍伤痛,见到刘少卿到来,瞬时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关切的问道,“那恶人已经丧命?你可曾受伤?” “老实躺着吧。”刘少卿厌恶的看了琼瑶一眼,转而叹了口气,叹气过后走上前去擦去了琼瑶额头冷汗。 “我得回去了。”夜逍遥的心情也很低落。 “将李真人接到我的道观去吧,那里清净,还有不少女眷可以照顾她。”莫问出言相邀。 “不用,我们已经有了安排,何时出发焚符告知于我,千岁和琼瑶真人烦劳老五驮送吧,我急着回去。”夜逍遥冲莫问拱了拱手,又冲其他人逐一道别,道别过后出门乘了金雕去了。 “我那道观房舍足够……” 刘少卿抬手打断了莫问的话头,“我们回凉国去,我在那里还有一处府邸,她可以自那里养伤。” “南海龙族不日就会来到,其中兴许有生肌灵物,还是去我的道观吧。”莫问再邀。 “不用,凉国那边我总要去交代一番。”刘少卿说完看向琼瑶,琼瑶急忙说道,“我可以走。” “明天再走吧,说了不让你跟来,丢人现眼。”刘少卿毫不掩饰对琼瑶的厌恶。 琼瑶虽然生气却并未反驳,只是低头不语,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刘少卿,只要能跟着刘少卿,挨几句数落也认了。 “大爷,你跟我们去住几天吧,认认门儿。”老五冲千岁发出邀请。 “我不喜欢人多,你先将我送回去吧。”千岁说道。 “你有伤在身,吹不得风。”莫问皱眉摆手。 “天权子的丹药大有起效,”千岁指着已经止血的右腿,“你看,这片刻工夫已经好了大半,送我回去吧。”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千岁急于离开是因为它不能去东海,感觉愧对众人。 老五见莫问同意,便驮了千岁先行离开。 莫问等人的出现令沈冠青得了莫大的渔翁之利,遣丫鬟唤仆役,伺候的很是殷勤。 报仇只是对亡者的一种告慰,报仇过后众人心中都感觉空荡,并没有快意恩仇的畅快,不管怎么说柳笙都是上清准徒之一,这是一场手足相残的争斗。 到了晚间,沈冠青在偏帐设宴,沈冠青的本意是为众人庆功,但他很快就发现气氛的异样,莫问和刘少卿只是闷头喝酒,只有老五对他还算友好,偶尔腾嘴与他说话。 莫问中途离场,自营帐外仰望北斗,七人皆应星辰,开阳的暗淡表明柳笙已经死去。 “祖师怎会选他为准徒?”刘少卿提了半壶酒走出帐篷。 莫问闻声回头看了刘少卿一眼,没有答话。 “我有时会想,我们是不是都是你飞升路上的踏脚石。”刘少卿仰头喝酒。 莫问眉头微皱,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没有柳笙陷害你,你可能到现在还跟我们一样在吞服外丹。”刘少卿又道。 莫问仍然没有开口。 “有你这明珠在,我们永远都是木椟,你让我去辅佐蒲坚,其实是施舍我了一个天仙位次。”刘少卿苦笑过后再度灌酒。 “你准备如何处置她?”莫问岔开了话题。 “我已经没了主意,你心思活泛,帮我想个脱身之策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自作孽 莫问沉吟片刻说了两个字“纳妾。” “你让我娶她为妻?”刘少卿怒目瞪眼。 “有别的办法吗?”莫问转头看向刘少卿。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烦心事,依你之见,东海之行是否是九死一生?”刘少卿换了话题。 “九死一生倒不至于,我们有老五和金雕自空中接应,全身而退想必没有问题,但东海不比旁处,自东海抢夺降雨法器无异于火中取栗。”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没有再问,提了酒瓶前往偏帐。 次日清晨,老五将刘少卿和琼瑶送往凉国,午时回返,与莫问南下回返上清观。 回到道观,生活回归平静,莫问抓紧时间传授蒲坚和秦风武艺,无名学的是符咒法术,此时仍在誊抄学习。 闲暇之余莫问也会与秦云对弈,对弈和琴声都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和品格,秦云下棋从不主动出击,只是围守,她心思细腻,想的周全,下到最后以和棋居多。 “你想不想学习练气法术?”莫问对弈之时随口问道。 “不想。”秦云落子。 “你可知道若是练气有成,可得长生不死。”莫问落子。 “老爷法术高绝,当能断出妾身寿数,敢问老爷,妾身阳寿几何?”秦云落子抬头。 “道门有九门八十一技,看相推命为道术旁门,我不甚精通,不过看你面相当不是短寿之相。”莫问捏子未落。 “我不学那长生之术,我只想过凡人的生活。”秦云抬头冲莫问笑了笑。 “你当真不学?”莫问追问。 “当真不学。”秦云重重点头,“老爷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从不敢奢求与老爷永生为伴,能与老爷做一世夫妻妾身就已经很是知足了。” “我并非试探于你,而是诚心问你,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学那吐纳练气之术?”莫问正色问道,妻妾虽然在名分上有高低的区别,本质却是一样的,都应该同样对待,喜新厌旧固然不对,厚此薄彼也不可为之。 “老爷是仙家人物,本不是我能攀附的,休说与老爷一世相守,便是一年一月我也知足了,修行之事老爷不要再提。”秦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落子棋盘,秦云是个好女子,不奢求不贪恋,值得尊重。 这一局又是和棋。 数日过后的午时,敖烵来到。 “父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这些是南海所产灵异草木的目录,共有五行七百多种,你且列出所需之物,我们随后就会送来。”敖烵递过来一张朝笏大小的折纸。 莫问抬手接过那张名录拉开阅览,只见上面按照五行所属记录了大量的灵异草药,草药的药性,生长的年份,大致的数量都有记录。 “能否快一些,百日无雨人间必定干旱成灾。”敖烵出言商议。 “我们需要时日准备,百日之期不可提前。”莫问摇头说道,平心而论他并不完全相信南海,故此需要时间来确认敖烵所说是否属实,倘若百日之后还不下雨,就表明东海确实不管凡人死活,到那时才能动手也不迟。 莫问言罢,敖烵没有再强求,莫问是她在人间所能找到的最强的帮手,除了莫问他人没有内丹凝结,即便有外丹补充灵气也无法在惨烈的争斗中瞬间恢复灵气。 莫问拿出文房,斟酌配比了三批药草,共有十二份,南海每月送四份过来,倘若一次性送来,存放时间太长会影响草药药性。 午时过后,敖烵收起莫问书写的纸张起身离去。莫问拿出先前自蛮荒得来的丹鼎仔细打量,斟酌过后只能放弃,丹鼎与盖子必须是同一种材质,这件丹鼎缺失了盖子,很难使用。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拿着一把蒲扇自殿外探头内望。 莫问停止踱步转头看向老五,“玉玲珑眼下正在分娩,琼瑶又受了伤,都无法炼丹。” “那就多等几天呗。”老五迈步进殿。 “不成,眼下旱灾已经很是严重,百日之后情况将会更加恶劣,不能拖延。”莫问重新自殿内往复踱步。 “要不这样,老爷,咱去玉清山把九龙鼎借出来使两天,你觉得他们能给不?”老五献策。 莫问闻言止步沉吟,九龙鼎乃是玉清宗的宝物,他们不太可能外借,更不可能借给他。 就在莫问皱眉思虑之际,忽然察觉到西方山中出现了一道异常强大的异类气息。 “负我去西山,有一妖物正在向此处快速靠近。”莫问抓起桌上的长剑快步向外走去。 老五闻声撇了蒲扇跑出大殿,抬手抓向颈后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是对襟小褂,扯下褂子变身巨蝠,自殿前升空,莫问提气跃上蝠背,二人急赴西山。 “老爷,是啥妖物?”老五问道。 “当是野牛之类成精。”莫问站立蝠背举目远眺。上清观西面是昆仑山的外围,平日里很少有大型的禽兽,更不会有妖物存在,那妖物无疑是自昆仑山或更远的地方来到此处的。 老五振翼急飞,不多时到得山脊西侧,只见远处山中有两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在林中起伏前掠,在二人身后百步处吊着一只巨兽,此物体型比寻常的野牛要大上三倍有余,身上无毛,皮为灰色,由于有草木的遮挡,暂时看不到它的头部。 老五见到巨兽不待莫问吩咐便振翼向那妖物飞去,那两个道人眼见有道人骑乘蝙蝠飞来,仿佛看到了救星,奔掠之际高喊求救,“道友快来援手。”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侧目细看那怒气冲冲的追在二人身后的巨兽,他此前的判断并不完全正确,这不是一只野牛,而是一只中土并不常见的巨犀,鼻上生有一尺长短的红色犀角,头大眼小,巨犀的头部有鲜血淌出,显然有伤在身。 此时老五已经飞到了巨犀上空,引颈发出了怪声,那巨犀闻声速度稍减,摇头打了两个响嚏,转而再度加速,冲那两个道人急冲而去。 “道友,快来接我们一接。”被巨犀追赶的道人仰头求救。 莫问闻声还是没有答话,这两个道人穿的是上清道袍,此时汗流浃背,显然奔掠了不短的时间,按照常理他本应该立刻施以援手,但是这场战事明显是这两个道人挑起来的,他们本想杀了巨犀取其内丹,不曾想敌它不过,反被追的狼狈逃窜。 “是天枢真人吗?真人救命啊。”其中一个道人根据巨蝠猜到了莫问的身份。 “老爷,他认识你,快救他吧。”老五说道。 “我并不认得此人,跟着他们,不急于出手。”莫问摇头说道,这两个道人纯粹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就算要救他们也得先让他们吃点苦头。 那两个道人见莫问并不出手,调头向东急逃,那巨犀虽然体形巨大,耐力却强,前冲之时遇到挡路的树木就会以巨大的鼻角将其撞飞或撞断。 “分头跑啊,傻瓜。”老五在空中高喊。 “没用啊,它会分身,真人快救我们性命,我们也是上清门人。”道人误以为是莫问在上方说话。 那人本就疲惫,说话之际气息一滞,被巨犀急冲赶上,到得近前仰头猛挑,巨大的犀角将那说话的道人惨叫着挑到了半空。 另外一个道人听到惨叫声,吓的连头也不敢回,亡命的向东急逃。 那巨犀挑飞一人之后片刻也不耽搁,调头冲向另外一人。 被巨犀挑飞的道人发出一声惨叫就没了动静,莫问并没有前去承接,因为那巨犀的犀角极为尖利,一戳之下直接将那道人贯腹戳死。 另外那个道人此时也成了强弩之末,惊恐疲惫之下再也跑不动了,亡命之下狼狈的爬上了一棵一抱粗细的大树,那巨犀冲到近前冲着那大树猛力顶撞,每一次顶撞都会将树干撞飞不少。 “真人,快快援手啊。”那中年道人嘶吼着冲莫问求救。 “老爷,咋办?”老五问道。 “不管他。”莫问摇头说道,这些人虽然穿了一身道袍,却与强盗无异,他们的目的是杀了巨犀剖取内丹,巨犀不过是受伤之后的一种报复。 “真人,这妖物的犀角乃是炼丹灵物,只需加入三两就可确保丹成。”那道人又喊。 “老爷,这东西好。”老五欢喜的说道。 “不取。”莫问皱眉说道,不能出手救这些人,他们可恶是其一,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是其二,不然入山采药剖丹遭到异类反扑的道人都会往上清观跑,那会给上清观增添诸多隐患。 “咱少砍它点儿,不杀它就是了。”老五还是不舍得放弃这犀角。 老五话音刚落,那棵大树陡然倒伏,那道人试图跃上另外一棵树,结果一脚踏空,径直落向地面。 那巨犀虽然眼小,眼神却好,急冲而上起脚踩踏,那道人翻滚躲避,求救不止。 莫问见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便动了恻隐之心,自蝠背上纵身跃下,到得近前双掌齐出,攻向巨犀左侧,将巨犀一举震翻。 那道人见巨犀倒地,抓起遗落在旁的长剑急冲上前,冲着巨犀的左眼急刺而去。 莫问见状勃然大怒,延出灵气将他抓扔了出去,“你们如此行事,迟早会为世人招致灭顶之灾……”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辞而别 莫问将那道人扔出之后踏地拔高躲开了急冲而来的巨犀,虽然他先前扔飞了道人,但落地之时曾经将巨犀震翻,巨犀对他有敌意也在情理之中。 巨犀眼见莫问跃至半空,径直冲着那个被莫问扔出的道人冲去。 莫问略作犹豫,闪身上前隔空将那道人抓起,躲过了巨犀的致命一击。 巨犀失去了目标,昂头冲着身在空中的二人发出了沉闷的怒吼,伴随着怒吼之声,在其旁侧又出现了一只与它极其相似的巨犀,与其一同仰天吼叫。 “贫道上清宗金山观黄真子,请问真人可是天枢真人?”那中年道人大口喘气。 莫问厌恶的看了黄真子一眼,在救下此人之前他之所以犹豫有两个原因,一是鄙视此人的品性,二是救下此人很可能会带来其他的麻烦。 看罢黄真子,莫问手指西方冲那自下方怒吼示威的巨犀高声喊道,“大胆妖孽,还不返回山中。” 那名为黄真子的道人闻言大急,“真人,这独角灵兕不是凡物,其鼻角大有用处,真人万不能放走了它。” “我放走了它你又能如何?”莫问冷声说道。 “这妖物伤了贫道三位师兄。”黄真子抬高了声调。 老五此时恰好飞到近前,听得黄真子的言语亦是大怒,“老爷,他想给他的师兄报仇,你快松手,别拉着人家。” “我就是一说,这妖物好生厉害,我岂是他的对手。”黄真子瞬时蔫软。 莫问懒得搭理这无骨之人,将视线移回那巨犀身上,那巨犀头部有两道很深的伤口,想必是先前遭这群道人围攻所致,此物心中积怒迟迟没有调头,而是在下方左右冲撞,将林间的树木成片撞倒,以此发泄心中的气愤。 “真人既然来到,这只灵兕理应归真人所有,还请真人将贫道带离此处。”黄真子惊怯的说道。 莫问闻声反手将黄真子扔向老五蝠背,转而纵身掠下,冲那巨犀聚气出掌,此物虽然能够分身,所分化身却很是浅淡,不难区分。 那巨犀虽然体形巨大,却是个蠢笨迟钝之物,反应很慢,莫问双掌所至再度将其掀翻。其所化分身随后冲至,莫问转身出手,一举将那分身震散。 “回去,再敢东进,必不留情。”莫问抬手西指。 巨犀虽然被莫问数次击倒,却毫无退意,滚身爬起,再度前冲。 莫问此番没有闪躲,而是直缨其锋,待其冲到近前屈指成拳砸向它头部鼻角。 那巨犀鼻角受到重击,发出了痛苦的怒吼,确切的说它的叫声并不是吼叫,而是自鼻中发出的与牛类有些相似的哞叫。 大部分异类都很执拗,怒气一生会不顾死活的猛打猛上,这只巨犀亦是如此,哞叫过后打了两个响嚏,再度摇晃着硕大的脑袋向莫问冲来。 莫问见它如此莽撞,便抽出了身后的长剑,看来不让它吃些皮肉之苦它是不会退去的。 那巨犀冲到半途陡然停了下来,但它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莫问抽出了长剑,而是远处传来了一声怪叫。 巨犀听到怪叫扭头回望,莫问亦循着声音的来处向西望去,只见在西侧的一处山顶站着一大一小两只奇怪的动物,大的有七分像牛三分似鼠,体覆灰毛,体形有巨犀一半大小。在其旁边还站了一只体形较小的动物,此物当是那怪物和这巨犀杂交所生的幼子,长有一庹,样貌像它的母亲多一些,鼻翼上亦长有一只红色犀角。 那两只奇怪的异类自西侧山顶发声呼唤,巨犀闻声高声回应,转而扭头向西跑去。 “老爷,那是俩啥玩意儿?”老五自上方问道。 “不曾见过,回去吧。”莫问纵身掠上了蝠背,他必须与黄真子一同离开,如若不然黄真子会以为他想独占这只巨犀的灵角老五闻声转身东去,莫问站立蝠背转头回望,只见那巨犀跑到半途又停了下来,四脚一通乱跺,将那先前被其戳死的尸身踩碎泄愤。 翻过一座山梁,莫问命老五落地。 “凡事要有尺度,你们如此行事,早晚会逼的异类反扑。”莫问冲黄真子说道,道士采药炼丹古来有之,以异类内丹炼丹之事也很常见,正因为有先例,故此他也无法严厉的训斥黄真子。 “是是是,真人说的是。”黄真子慌不迭的应声。 “回去。”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闻声飞起,带了莫问回返,将那黄真子扔到了山外。 “老爷,你救他干嘛,上清宗的名声都让这些人给败坏了。”老五说道。 “随他去吧。”莫问随口说道,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能苛求别人跟自己一样。 “你不信等着看,你就算救了他你也不落好。”老五又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要熔炼外丹免不得做些采药杀生的事情,若是天下道人皆修内丹法门,就不会出现杀生之事了。”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回返道观,二人自院外落下,步行进院。 回到道观,丫鬟来请。 “老爷刚才与吴云匆忙离去,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秦云为莫问倒上茶水。 莫问闻言将先前经过简略冲秦云叙说了一遍,“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的道理他们应该懂得,枉他们还是修行中人,行事如此激进,早晚自食恶果。” “老爷,这是好事呀。”秦云微笑开口。 “何出此言?”莫问端起了茶杯。 “妾身舅父前妻甄氏,乃无德之人,心术不正,苛人厚己,不擅持家,还时常打骂下人,由于那甄氏善伪,一直不曾引起舅父重视。直至有一日那甄氏将一婢女打的狠了,那婢女在汤水之中下了毒药,几乎将他们害死,舅父方才醒觉,自省之后一纸休书将其休走,再纳宽仁新人,至此家道合兴,府中升平。”秦云柔声慢述。 “舅父便是天下修行中人,甄氏便是外丹之术。”莫问闻言微笑点头,相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秦云很有思想,可以交心议事。 “是呀,此前道人也有挖丹之举,只是后果不甚严重,没有引起道人察觉,实则外丹术犹如慢毒入骨,虽不见病症却大有隐瞒,天长日久之下禽兽必然越来越少,直至消亡绝种。时值末世,道人大肆杀戮,倘若能够引得禽兽反扑,那是再好不过了,咬的他们疼了,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和反省,也有利于老爷的内丹法门广传天下。”秦云笑道。 “言之有理,只是禽兽若是反扑,这一口会咬的非常疼痛,甚至会伤筋动骨。”莫问缓缓点头。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您说呢?”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阴阳循环,天理报应,千百年来人类杀的异类太多了。 “对了,你差杏儿喊我过来所为何事?”莫问问道。 “秦风有些想家。”秦云说道。 “他嫌练武太过辛苦?”莫问眉头微皱。 “不不不,只是有些想念双亲,想回去看望一下。”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秦风学艺不精,尚不能独自上路,但秦云既然开口,总不能驳她的面子。 “让无名与他走一遭吧。”莫问说道。 “多谢老爷成全。”秦云欢喜点头。 “我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尽早上路。”莫问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到得正殿,莫问命人喊来无名。 无名一听要陪秦风回乡探亲,立刻欢喜答应。 “明早上路。”莫问说道。 “师父,让蒲坚跟我们一起去吧。”无名建议。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无名与蒲坚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此番怎么会为蒲坚说话。不过转念过后他就明白了原因,无名是不希望蒲坚跟吴吉儿单独接触。 “无名,我且问你,你对吉儿可有心意?”莫问正色问道。 “有,我喜欢她,求师父为我做主。”无名鼓起勇气正式承认。 “吉儿对你如何?”莫问又问。 “想必也是喜欢我的。”无名想了想出言说道。 “你去将你五叔喊来,若他同意,为师就为你定下这门亲事。”莫问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存心一碗水端平,蒲坚得天下,无名得眷侣。 无名答应一声,雀跃出殿。 不多时,老五哈欠连天的来到,莫问不曾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爷,你既然发话了,那就这么着吧。”老五答应的既痛快又不痛快。 “你去问问吉儿的意思,这种事情可不能勉强。”莫问说道。 “我去把她喊来,你亲自问吧。”老五起身出门。 莫问跟老五一起长大,自然能看出他对这门婚事并不同意。 片刻过后,吴吉儿来到,吴吉儿已经不是当年建康城外的那个小娃娃了,成了秀美婀娜的姑娘家,莫问小心试探,吴吉儿先是推诿年纪尚轻,莫问继续追问,吴吉儿无奈之下只好说出了心里话,她喜欢蒲坚多一些。 莫问闻言大感失望,但蒲坚是蒲雄之子,他与蒲雄是挚友,吴吉儿的选择他也不能强违。 吴吉儿走后,莫问来到了无名的房中,无名正在忐忑的等待好消息,但莫问带来的却是令他失望的坏消息。莫问安抚了许久,无名只是低头不语。 晚饭时分,莫问与秦云说起此事,秦云又去问了慕青,慕青也无计可施,吴吉儿有些像她的母亲,别人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次日清晨,秦风匆忙跑来,“姐夫,不好啦,无名走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夜猫子登门 莫问正在梳洗,听得秦风言语急忙快步出门,秦风拿着一张黄纸快步上前,“姐夫,你看!” 莫问抬手接过那张黄纸,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师父,我要去寻找双亲,您多保重,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恩情。” “出了何事?”秦云自房中出来。 “姐,无名给姐夫留了封信,说是去找他爹娘。”秦风说道。 “人呢?”秦云抬手拿过莫问手里的黄纸。 “不知道,不在房中。”秦风说道。 “他的父母身在何处?”秦云看罢留言抬头看向莫问。 “他是个弃儿,无人知道他父母的下落。”莫问摇头说道,上清观的人彼此都是亲戚关系,只有无名是个例外,昨日之事对无名打击很大,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孩子若是受了委屈首先就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归根结底,无名的离去是因为在这里感受不到亲情。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呀。”秦云焦急的冲秦风说道。 “墨迹已经干透,想必是上半夜走的,此时已经走的远了,我亲自去。”莫问转身进了东厢,拿了长剑快步出门。 此时道观众人已经得知无名出走,皆来到西院门口询问情况。 “老爷,我跟你一起去。”老五快步上前。 “不用。”莫问踏地借力,直接自道观院内凌空南下。 上清观西面是山区,无名不可能往那里去,南北都是小路,往东是一条大路,莫问沿着大路掠出几百里,沿途询问,没人见过无名。 随后又转向北方,沿着当初众人南下的小路一路向北,此时这条道路已经很是荒凉,百里无人,荒废的村落和道路不时有野兽出现,莫问北行之际不时提气呼喊无名的名字,无名虽然学了符咒法术,却很是粗浅,寻常的野兽他是不怕的,怕的是遇上一些厉害的禽兽。 向北追出数百里,出现了三条岔路,其中两条有人行走踩踏的痕迹,一条向北,一条向东,向北是前往凉国方向,向东通往赵国,而太乙山在赵国境内。 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选择了向东的道路,一口气又追出两百里,发现了踽踽而行的一个老年灾民,打听之后知道他是自北方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小道人。 这灾民行走的速度很慢,一夜之间肯定走不了两百里,换言之无名还是有可能北上了。 折返回去,再度向北,又追出三百里仍然没有无名的身影,莫问没有继续往北追,他很清楚无名的身法,无名一夜之间走不出六百里。 寻之无果,莫问只能掉头回返,再度向东追赶,往东的路上有城池州府,人数众多,离家出走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考虑到无名的颜面他就没有呼喊,而是向看守城门的兵卒询问,这些人都是辰时轮岗的,清晨时分有什么样的人自城门经过他们并不知晓。 莫问虽然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自东行的路上蹲守,一直等到日落也没有见到无名。无奈之下只好前往太乙山。无名自然走不了那么快,他来太乙山是为了自此处留下书信和一息灵气,只要无名回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但来到太乙山却发现山北的那几间房屋早已经坍塌,门前的土台也已经长满了杂草。 皱眉驻足片刻,莫问调头回返。 回到上清观已经是下半夜,道观众人都没有歇息,而是聚集在正殿门前等候消息。 莫问心情甚坏,没有与迎上前来的众人说话,转身回西院,进了东厢独坐生气。 片刻之后秦云推门进来,将饭食放到桌上,转而点燃了桌上的灯烛。 “老爷,无名虽然年幼却深得你的真传,他不会有事的,不要太过担心。”秦云出言安慰。 “若是换做平常时候我也不会如此担心,可是眼下天下大乱,他在外面很是危险。”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你若对他无有信心也不会让他与秦风结伴北上了,先吃些粥饭。”秦云又道。 “北上不过十天半月,与一直漂泊在外岂能相提并论?”莫问摇头说道。 “无名是你的弟子,无人谁敢欺负他的。”秦云端茶递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接过茶水饮茶解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安慰别人,但要想真正起到安慰的作用,则非心思聪慧者不可为之,秦云的几句话说进了他的心里,虽然仍不放心,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焦急。 莫问放下茶杯,秦云将竹箸递了过来,“快吃些粥饭。” 莫问接过竹箸转而叹气放下,“不知无名可曾吃得晚饭。” “老爷,他身上带有银钱不曾?”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二人的盘缠一直由无名携带,此时应该还有不少剩余。 “那就是了,无名很是自立,不会饿到的,来。”秦云拿起竹箸再递。 莫问接过竹箸端起瓷碗,刚想吃饭再度放下了碗筷,直身站起,自房中往返踱步。 此番秦云没有再劝慰,因为莫问眉宇之间带有怒气,她不知道莫问是生无名的气还是生老五的气。 莫问的确在生气,生的是老五的气,老五一直不待见无名,总是爱理不理,此番他有心撮合吴吉儿和无名,老五也很是不悦。无名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老五难辞其咎。 “老爷,今天白日来了一个红衣男子,带了个箱子过来,吴云迎的他,箱子此时放在正殿。”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这才想起炼丹一事,琼瑶受伤,玉玲珑临盆,他手中又没有炼丹鼎器,这炼丹之事本就没有着落,无名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上清观,令他好生忧心。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老爷,有无名消息没?” “若有他的消息,我会独自回返?”莫问正在气头上,声音很是生冷。 “这孩子真不懂事儿,多大点儿事儿就离家出走,你也别着急,等他玩够了说不准就回来了。”老五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你指望一个孩子有多懂事?”莫问抬高了声调。 “那个啥,算了,算了,不说了。”老五转身走了。 莫问见状勃然大怒,起脚将木桌连同桌上的饭食踢飞了出去。 秦云被莫问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急忙过来劝慰,“老爷,莫动气,他此番过来想必是向你道歉来的,只是不善言辞。” “几十岁一个人,连个孩子都容不下!”莫问怒气难平。 “我没把闺女嫁给你徒弟,至于掀桌子砸碗吗。”老五的声音自东院传来。 秦云闻言唯恐莫问急躁,急忙伸手抱住了他,“老爷,莫动气。” 莫问深深呼吸平息怒气,转身走向法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秦云见状也不敢打扰,帮他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二人先前说话的声音都大,道观众人都被惊动,纷纷出来埋怨老五。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众人闻声皆以为是无名回来了,急忙涌向大门,莫问虽然未曾出门却自房中侧耳细听。 “天枢子在不在此处?”门外传来了一声阉人一般的细嗓。 “你们是谁,找我家老爷干啥?”老五没好气的问道。 “看你身带妖气,想必就是那只蝙蝠咯?”细嗓再度传来。 莫问察觉到来者不善,直身站起出了房门拐向东院,只见道观门口站着十几个道人,站在前面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高功道袍的老道,此人虽然年老却面上无须,声音细,指甲长,一副阉人模样。 “师父,就是他。”门外人群中传来了说话声。 “好哇,是你这个家伙,早知道让那犀牛踩死你。”老五手指门外。 “哎哟咯,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枢子啦,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金山观掌教肖道林……”那老道说话之间迈步进门。 “这里不欢迎你这扁毛夜枭,滚出去。”莫问正在气头,听得那老道阴腔阳调更是火大。 那名为肖道林的老道见莫问一语道破他的本体,既惊讶又气怒,“早就听说天枢子狂傲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旁人怕你,我肖道林却不怕你,早些时候你伤了我金山观弟子的性命,夺了那灵犀红角,今日不与贫道一个说法,咯咯……” “少个哒。”老五出言讥讽。 “你等回避。”莫问冲道观众人说道,这个肖道林的本体是一只猫头鹰,这种禽鸟本身就属于阴物,而此人身穿高功道袍,其灵气修为必然不低。 众人听得莫问言语各自散去,院内只剩下莫问老五以及站在门房门口的赵老。 “说吧,你想怎地?”莫问上前一步,与跨在门槛的肖道林直面相对。 “也不想怎地,只想给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讨个公道,还有,那灵犀之角你也得交出来。”肖道林歪头说道。 “你想要那犀角?”莫问上前半步。 “哼哼。”肖道林后退半步到了门外。 莫问转头看向赵老,赵老会意,转身进了门房。 莫问迈步而出,环视众人,连这老道在内门外一共来了十二人,一个个趾高气扬,亦不知他们的底气来自哪里。 “我们压根儿没想要那牛角,你这个白眼狼,真不该救你。”老五出门指着黄真子高声骂道。 “你徒弟是我杀的,灵犀的红角也在我手里,我偏偏不给你,你能奈我何?”莫问冷笑开口,他能够感觉到赵老已经启动了上清观的护卫阵法,后顾之忧已去。 “哎呦咯,你这是逼我出手呀。”肖道林歪头瞪眼。 “对,我就是逼你出手,今天你打不赢我,你们全得死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七章 勾魂使 肖道林闻言不怒反笑,“好好好……”笑至中途肖道林陡然出手,右手环掌急出,直取莫问前胸。 莫问早已有所防范,提气出掌,迎向肖道林急攻而来的右掌。 此番出手双方都存了试招之心,转瞬之间双掌相接,诡异的情形陡然出现。 莫问原以为会将对方震飞出去,但双掌相接之后肖道林不但没有被震飞,右掌还生出了一股无形吸力,将他的手掌牢牢吸住。 双掌相接的瞬间莫问便察觉到一股诡异的灵气自肖道林的掌心反灌而来,这是一种他先前从未见过的气息,与灵气有些相似却极其阴寒,且气息之中夹杂着浓重的污秽之气。 “啧啧啧,贫道听到诸多关于你的传闻,此番来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肖道林面露轻蔑。 “旁门左道。”莫问虽然出言讥讽,心中却极为惊讶,对方体内的污秽之气一直在反灌,其本体灵气根本无法将这污秽之气推出体外,越是提气催动,污秽之气入体越多。 道人辛苦修行,为的就是排除体内浊气,对方反灌而来的污秽之气较之寻常的尸秽粪秽还要肮脏数倍,在这股污浊之气之中还蕴含着极度的阴寒,这种阴寒并非寻常的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无形阴寒,道士崇尚纯阳,寻常阴邪皆不可污,而这肖道林所发污秽寒气却可以污染其体内灵气,彷如墨汁入盆,鼠粪进锅。 “你若跪地求饶,贫道就留那几个貌美妇人的性命。”肖道林桀桀阴笑。 “你若跪地求饶,我就留你全尸。”莫问冷声回应,二人说话之间肖道林所发秽气已然行到了他的手肘,察觉到异样,他试图挣脱肖道林手掌的吸附,但肖道林所发秽气已经与其所发灵气融为一体,彷如编绳绞索,已然无法分离。 由于二人一直站立说话,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金山观众人和老五都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各站一方凝神伺动。 莫问恐体内灵气受到污浊之气的玷污,便提气猛催试图将右臂那些受到玷污的灵气连同对方的污秽之气一同逼回,未曾想一催之下对方所发秽气入体更快,转瞬之间便到得手肘上方。 “咳,呸!”僵持之际肖道林咳出一口浓痰向莫问前胸吐来。 这口浓痰来势不快,不具威胁,但其中侮辱意味很是浓重。 见对方吐出浓痰,莫问自心中急切思虑,对方此举定然带有险恶的目的,绝非单纯的羞辱这么简单。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对方浓痰没有吐向他的头脸而是吐向他的前胸,为的就是防止他歪头躲过,最终目的应该是逼他以左手出招,挥走这口浓痰。 对方为什么想要他左手出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其左手带动体内气息,使得行于右臂的浊气快速入体,直至将其体内的所有灵气尽数玷污。 虽然察觉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莫问仍然出手了,左手抬起,先缓后急,加速之际屈指成拳,凝足灵气直接取肖道林头颅。 “啊!”“啊!”“啊!” 前两声惊呼发自金山观众人和老五,最后的那声是肖道林的惨叫。 将肖道林砸飞之后莫问并没有立刻追击,而是后退几步靠上了道观的外墙,先前他在出手之前将自己的右臂齐肩震断,此时右肩鲜血疾流,剧烈的疼痛令他冷汗直冒。 “老爷!”老五急忙上前搀扶。 “一个都不要放走!”莫问抬起左手,封点自己右肩的几处止血穴道,他体内虽然无有浊气,却不代表没有血肉,灵气幻化的血肉缺失,同样会造成锥心剧痛。 老五武艺不高,听得莫问喊声立刻抖身变为巨蝠,血口大张,将冲上前来的一个金山观道人咬扯撕裂。 莫问止住右肩鲜血,闪身上前抢过一把长剑斩杀了两名道人,转而扭头西望,只见那肖道林正自山林之中摇晃站起。 见其未死,莫问急闪上前,挥舞长剑砍向肖道林的头颅。 肖道林头部遭受重击,虽然不曾毙命却元神不稳,眼见莫问闪身而至,急忙倒地翻滚,莫问已失右臂,重心不稳,且他不善左手用剑,一剑砍出,被那肖道林翻滚躲过。 莫问此时气怒非常,挥剑猛砍,先前若非他处置得当,此时已然被这妖道给害死,此时想来还令他后怕不已,脊背发凉。 肖道林被莫问的一记重击打的晕头转向,倒地之后拼命的向山下滚去,莫问失了右臂,变换身形有所迟滞,出剑也难有准头,连番出剑都没能砍中肖道林。 肖道林虽然躲过了莫问的几次挥砍,却并没有趁机回过神来,因为他一直在滚,越滚越晕,直至撞上山腰的一棵大树。 莫问趁机而上,再度挥剑,那肖道林急爬躲避,莫问剑气挥至,将其双腿自膝盖齐齐断掉。 “不要让它飞起来!”山上传来了金山观道人的喊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金山观众人正在围攻老五,老五所化巨蝠不同于其他禽鸟,后肢短小,在地面上行动不便,在那些道人的围攻之下险象环生,每次试图飞起都会被众人阻回地面,只此片刻已然身中数剑。 眼见老五危在旦夕,莫问急忙闪身回援,长剑急挥,将那些道人逐一砍杀。他不擅长用剑,更不擅长以左手用剑,砍杀数人之后扔掉了长剑,以左臂施展擒风鬼手,专取死穴,不留活口。 仅存的两个道人见事不好,开始分头逃走,莫问发出灵气隔空将那已经跃出五丈的道人抓了回来,反手扔向老五,老五张嘴以待,将其直接咬死。 “老爷,那鸟人要跑!”老五甩头扔掉尸身,变为人头高声喊道。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那肖道林已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猫头鹰,趁着夜色向南飞逃。 莫问转过头来,发现最后那个道人已经向东跑出了百余丈。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纵身向东掠去,到得那道人上空延出灵气将其抓回,猛掼于地将其摔死。 莫问调头回返之时老五已经飞了起来,莫问纵身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向南,急速追赶。 飞行之时莫问发现老五的速度慢了许多,环视之后发现老五的背上有一道伤口,臀部也挨了两剑,右侧肉翼伤的最为严重,被划开了一道两尺多长的豁口,飞行之时有些漏风。 老五飞的慢,那猫头鹰飞的也不快,它的双腿被莫问砍断,每一次煽动翅膀都剧痛无比。 “老爷,你的胳膊还能长出来不?”老五追赶之时出言问道。 “不妨事。”莫问闻言心中一暖,老五多处受伤却仍然最先想到他,实则老五先前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他虽然拿老五当兄弟,但其内心深处却一直没有彻底消去主仆之念,只因老五违逆了他的心意就心中不快,此事当自省。 “你把它的腿砍了?”老五又问。 “对。”莫问答道。 “应该把他的尿头子砍了,省得他惦记咱道观里的女人。”老五竭力振翼。 老五说的粗俗,莫问便没有答话,在乱世之中拥有家人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确切的说拥有家人并不奢侈,奢侈的是保护好家人,若不是他先前处置得当及早断臂,上清观众人此时已经落入魔掌。 那猫头鹰察觉到二人在后面追赶,眼见二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冲入了下方的树林,试图自林间甩掉二人。老五体型较大,不能自林间飞行,一刻钟之后竟然追丢了它。 “老爷,哪儿去了?”老五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这妖物不知是学了上清法术还是有其他的缘故,竟然没有妖气发出。 老五见莫问不曾答话,张嘴冲着下方林中发出了一阵怪声,转而又变化方位向东西两侧发出怪声,最后调头向北,再发怪声。 “狗日的,心眼儿真多。”老五振翼向北,飞出两里之后急速俯冲,那猫头鹰眼见行踪暴露,自林中快速飞出。 莫问自蝠背上借力前掠,凌空回臂,到得近前猛然出拳,将那猫头鹰一举砸落。 莫问随其落回地面,迈步走向那怪叫如哭的猫头鹰。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青石上出现了两人,其中一人出现之后高声呼喊,“天枢真人,慢动手。”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发声之人身穿黑袍,既胖且矮,头戴黑冠,手里拿着一条灰色锁链。另外一人站在石上未动,那人身穿白袍,既高且瘦,头戴白冠,手持白麻孝棒。二人虽然样貌迥异,其身后却无一例外的背着一口黑色布袋。 这二人出现之初莫问便察觉到森然凉意,这凉意与那肖道林所发秽气之中的凉意很是相似。那猫头鹰见到二人出现,急忙抖身变为人形,冲那身穿黑袍的矮胖子连连磕头,“八爷救我!” “老爷,天地不是封闭了吗,这俩人怎么还在外头?”老五变身落地,惊诧的看着突然现身的二人。 “你这作恶多端的妖人,欺压良善,淫心冲脑,贫道今日定要为上清宗清理门户。”莫问冲肖道林高喝。这二人现身之初他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与此同时也猜到了这只猫头鹰是黑无常的勾魂使,黑白无常各有一只勾魂使,黑无常的勾魂使是一只夜枭,也就是猫头鹰,而白无常的勾魂使是一只老鸦。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也并不打算放过肖道林。 那黑衣矮胖子听得莫问言语转身向肖道林走去,用那两条短腿猛踹肖道林,“你这该死的孽畜,我念你司职还算尽心,厚着面皮求彩衣元君荐你进了金山观,那金山观的龙源真人飞升之前将掌教传与你,你如此行事,怎对得起两位仙长的提携……” 莫问先前的喝问是在做戏,这黑衣矮胖子此时的踢踹也是在做戏,但他做戏起了相反的作用,莫问一听彩衣道姑,面色瞬时黑了下来。 莫问站立未动,老五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他抬手阻止,他倒要看看这黑无常能不能将这猫头鹰给踢死。 黑无常自然不能将肖道林踢死,踢了几脚做做样子,转身向莫问走来,哭丧着脸冲莫问拱手,“天枢真人,这孽畜乃是范某的差役,还请真人放了它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 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为地府阴差,地位较寻常地仙要高,凡人对他们很是敬畏,姓氏加某在此时是一个比较谦和的自称,范无救用这样的自称表明对他很是尊重。 虽然对方说的谦和,莫问却并未应允,而是皱眉看向自己的右肩,断臂不同于受伤,断臂无法瞬间复原,而且恢复断臂需要耗费大量灵气。 “我代这孽畜向真人赔罪了。”范无救再度拱手,他生前不是道人,故此行的是俗家礼。 “肖道林虽是阴差,却是我上清门人,其所言所行毫无道人高洁之风,非贫道驳差官的颜面,此人留不得。”莫问摇头说道,范无救不提彩衣道姑的名号还好,一提彩衣道姑的名号他反而不能就此罢休。 “真人,谢某这里有青莲子一枚,可再生骨肉,送与真人,以赎其罪。”站在青石上的白无常迈步上前,诡笑着自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石盒递给莫问。 白无常谢必安的诡笑,黑无常范无救的哭脸是二人的招牌表情,这两种表情与他们内心的想法无关。 “差官厚赐,贫道不敢承受,”莫问摇头摆手,转而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两位差官为它求情,贫道怎能再追究这断臂之仇。” 黑无常见莫问语风松动,急忙道谢,“真人宽怀!” “老爷,就这么算了?”老五在旁插嘴。 二人相处日久已然心生默契,莫问知道老五此语是在为其谋求好处,便予以配合“律法何时大过人情?” “这人情范某记下了。”黑无常接口说道。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岔开了话题,“据贫道所知,末世之时天庭和地府都会关闭,二位差官为何还在人间?” “真人说的不错,眼下上天之路和入地之门皆已关闭,神仙不得上天,阴魂不得入地,但阴魂总要有人收管,我们兄弟二人此番是受命留在人间收管亡魂的。”黑无常抖了抖身后的布袋。 “原来如此,二位这差事可是个苦差呀。”莫问点头说道。 “还好,还好。”黑无常哭丧着脸。 “贫道道观离此不远,二位若是不弃可前往小憩片刻。”莫问冲二人发出了邀请。 黑无常闻言转头看向白无常,白无常冲莫问拱手说道,“我们乃是阴人,岂能前去打扰真人清修。” “那道观乃是贱内所留,两位差官不需见外。”莫问说道。 “那我们兄弟二人就厚颜叨扰了。”白无常出言道谢。 “请。”莫问抬手北指。 矮胖的黑无常范无救走到肖道林身前挥出一道阴气,阴气所至,肖道林瞬时生出双腿。 “速去邕州做事,不可偷懒。”黑无常冲肖道林说道。 “八爷,我那几个徒儿。”肖道林手指道观方向。 “阳寿尽了。”黑无常说道。 肖道林闻言大为沮丧,现出原形振翅东去。 老五负了莫问,黑白无常在后,一行人回返道观。 到得道观门口,老五脱下道袍套到了莫问身上,“老爷,你们先进去,我把死人收拾了。” 莫问抬手敲门,赵老打开大门。 “二位请进。”莫问侧身邀客。 黑白无常拱手谦逊,先后进门。莫问带了二人前往正殿,留下赵老瞠目结舌,除了莫问,他根本没发现有其他人进门。 此时道观的众人正聚集在正殿门口焦急等待,见莫问回返急忙围上前来。 “有贵客到来,前去整治酒宴,八荤八素,正殿待客。”莫问冲众人说道。 “担不起正殿,还是偏房吧。”黑白无常谦逊,道观的大殿是神圣的所在,他们是鬼差,是不能进入道观大殿的。 “那就请往丹房。”莫问走向西院。 众人也看不到黑白无常,见此情形急忙散去,各自忙碌。 “老爷。”秦云迎上前来。 “你先回房,我有贵客需要招呼。”莫问不待秦云走近就出言说道,他此时正在行气恢复右臂,右臂尚未复原,不便让秦云见到。 秦云疑惑的答应一声,转身与杏儿回了正屋。 在此之前道观众人已经将丹房收拾妥当,重新搬来桌椅,三人进门,分宾主坐定。 三人刚刚坐定,秦风就端来了茶水,由于不知道黑白无常坐在哪里,盘中的茶杯就不知道如何放置,莫问接过茶杯,分放左右,秦风惊怯退走。 “真人好雅兴啊。”黑无常指着房中琴具上的古琴。 “惭愧,惭愧,二位请。”莫问请茶。 黑白无常端起茶杯凑口喝茶,他们虽是鬼吏却与其他鬼魂不同,是可以进食茶水食物的。 “我们兄弟二人对真人敬仰已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世人所传不虚,真人当真是术可通天,竟然能够重生肉身。”黑无常又道,他能看到莫问的右臂在缓慢生出。 “贫道曾误服狻猊内丹,遭乾火焚身,化去了体内浊气。”莫问说道。 “若是再进毫厘,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无缘见到真人了。”黑无常说道,虽然他一直在哭丧着脸,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话。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他右胸的弱点瞒得过凡人却瞒不过神鬼。 上清观有两处灶台,分头整治,酒菜很快端上,三人把酒叙话。 片刻过后东方放亮,黑白无常并不怕白日,他们做的是收管阴魂的事情,若是惧怕太阳,白天死去的人他们就无法收管。 酒是坏东西,酒后无德,酒后乱性。但酒也是好东西,可以快速拉近双方的距离,酒过三巡之后三人彻底熟稔,说话随意了许多。 “我们兄弟二人首次听得真人名号是在十年前,那次张丁自建康城北拘了吴云的魂魄,结果被你们几人给要了回去。”黑无常哭丧着脸笑道。 “张丁是我的属下,我得知此事之后翻看了生死簿,没有寻到你们的名号,以为张丁谎言渎职,还责罚了他。”瘦高白无常谢必安说道。 “没有我们的名号?”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当日联名留下老五魂魄的有四人,他,阿九,千岁和柳笙。 “生死薄上没有你们四人的名号。”谢必安摇头说道。 “柳笙也没有?”莫问急切追问。 “没有。”谢必安摇头说道,言罢,见莫问面露疑惑,探手自怀中取出一本方形文簿快速翻看,此物如同文帖,不厚却多页。 “确实没有。”白无常谢必安说道。 “生死薄只此一本?”莫问问道“我手里也有一本,是坤魂。”黑无常接口说道。 “快些看看有无柳笙名号。”莫问催道,实则一顿酒宴并不能将双方关系拉的这么近,三人之所以如此熟稔是因为双方都存了结交对方的想法,阿九是地府婕妤,地位尊崇,莫问是她的丈夫,黑白无常自然不敢得罪,此外莫问日后的造化定然惊人,跟他成为朋友会受益无穷。莫问也同样存了这种想法,眼下是末世,黑白无常是地府派在外面收管亡魂的,他们在末世的这段时期拥有巨大的权力。 “我手里这本是妇人的。”黑无常说道。 “我知道,你看看就是。”莫问拿起酒壶为其斟酒。 黑无常拗不过他,将酒杯喝干,拿出生死薄一通翻找,“没有。” 莫问闻言心头巨震,生死薄上没有柳笙的名号,出现这种结果有两个可能,一是柳笙不男不女,无法分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柳笙还活着。 “真人可要知道其他人的寿数?”黑无常主动问道。 “秦云。”莫问说道。 “若是善终,阳寿当得七十有二。”术有专攻,黑无常翻找生死薄如同他画写符咒一般迅速。 “慕青。”莫问又问。 “若是善终,当得阳寿七十有九。”黑无常又翻。 “赵樱英。”莫问再问。 黑无常再翻生死薄,说出了个整零相加为十五的年纪。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无常所说的寿数都是阳寿的极限,也就是不出意外所能活到的最大年龄,但这个数字并不是固定的,若是遇到意外或者是做了恶事,还会减。 “男子你要问谁?”白无常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微感疑惑,二人目前所行之事乃是假公济私,黑白无常的热情似乎有些过头。 “吴云。”莫问问道。 “他的寿数让你们给篡改了,怕是我们死了他都死不了。”白无常不胜酒力,面脸通红。 “看一下秦云能否为我延下子嗣?”莫问转头看向黑无常。 “我们这是生死薄,查不到那个,你要问子嗣可以自己起一卦。”黑无常皱眉说道。 “查一下乞翼阿古真。”莫问又问。 “若是善终,当活四十二年。”黑无常急翻找到了石真的名讳。 莫问闻言心中一凉,石真的寿命很短。 “林若尘。”莫问又问。 “回去我们要告知婕妤,你问的都是女子。”黑无常再翻,“这妇人已经死了呀。” “能否查到投胎何处?”莫问又问。 “能。”黑无常又翻,“在晋国……” “不要详说,家境如何?”莫问抬手打断了黑无常的话。 “士大夫之家,你是不是为其做过积德法事?”黑无常反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不想知道林若尘投胎在哪里,只要知道她过的好就够了。 “还要问哪个女子?”黑无常问道。 “有来无往非礼也,我有何能为二位效劳之处?”莫问疑惑的看向黑无常,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二人如此热情必有所图。 黑白无常闻言讪讪不答。 莫问见他们二人神情越发确定二人是有事相求,“但说无妨。” “有些阳寿已尽之人我们无法拘魂,真人若是方便,能否助我们完成职事……” 第四百四十九章 鬼盗 “何人的魂魄你们无法拘走?”莫问问道,黑白无常都带不走他们的魂魄说明这些人皆非泛泛之辈。 黑无常抓起酒坛为酒壶倒酒,倒满之后执壶再斟三杯,“多是些修行中人,僧道皆有,我们二人降他们不住,还有一些人躲进了阵法,分明阳寿已尽,我们却无法将其带走。” “有多少人?”莫问挑眉问道,黑白无常都降不住的必然是各宗各派的顶尖高手,此外听黑无常言语,他们无法拘魂的人好像还不在少数。 “有十几个。”黑无常说道。 “十八个。”白无常补充。 “这些人都是何种情况?”莫问问道。 “都是些精于算计的人,分明阳寿已了却不奉召证位,想趁末世的这几年再上一层,求那更高仙位。”黑无常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黑无常所说的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传授他们行气之法的轩辕子就是这种情况,只差三天未能证得天仙位,毫厘之差,抱憾终身。似轩辕子这样的情况在修行中人里并不少见,年少时分神严重,无心参悟,怠慢修行,待得上了年纪,掌握了修真要诀偏偏寿数将近,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就会想尽办法滞留人间,末世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这些人以地仙修为居多。”白无常端起酒杯冲莫问请酒。 “既然已证得地仙位次,如何还要拘其魂魄?”莫问拿起酒杯出言问道,他就属于白无常所说的这种已经到达了地仙位次却不飞升的道人,像他这种情况即便无法晋升天仙位次,阳寿终了之日也会自动证那地仙位,魂魄不会被地府收管。 “他们有玉籍在身,若是换了平常时候,阳寿终了之后会由天庭接管,然此时是末世,上天之门已经关闭,玉籍失其效力,他们与凡人无异,皆由地府收管。”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黑无常所说的玉籍又称道籍,道人在受箓或者受了天仙大戒之后就会拥有玉籍,成了天庭认可的替天行道的人,若是天庭还在司职,这些人是受到天庭庇护的。 “若是置之不管,待得天地重开,会有何后果?”莫问放下酒杯出言问道。 “他们飞升证位,我们倒霉受罚。”白无常诡异苦笑。 “那十八人二位是拘之不果还是不曾前往?”莫问又问。 黑无常放下酒杯出言答道,“皆是拿不了的,我们二人尚未近身桃木剑拷鬼杖天蓬尺就开始招呼……” “还有朱砂,雄黄,黑狗血。”白无常补充。 “这些器物能伤得了二位?”莫问笑问,很难想象黑白无常被人打出来是何种景象。 “若是凡人使用自然奈何不了我等,但那些人都是有道之人,我们岂是他们的对手。”黑无常说道。 三人说话之间,老五自门外叫嚷,“老爷,我给你们送热菜来了。” “二位既然开口,贫道便不能袖手旁观,具体如何行事稍后再议。”莫问表明了态度,转而起身开门。 老五进门冲二人打过招呼,转而撤去残羹冷炙,再上酒菜。换完酒菜,老五见莫问右臂已经复原,为三人重新斟满酒水之后出门向秦云讨了件备用的道袍给莫问更换。 黑白无常得了莫问肯定的答复,心中巨石落地,再端酒杯请酒。 莫问没拿酒杯,而是出言说道,“前段时日南海前来相邀,言之他们的降雨法器被东海盗了去,令得他们无法降雨,贫道已经答应他们出手相助,眼下正在着手准备,二位所言之事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 黑无常闻言连连摆手,“事有缓急,降雨是大事,拘魂一事不急于一时,待得真人闲下来再做计较。” “明年正月十五,如何?”莫问说了个日期,他将南海之事说给黑白无常听是想看一下他们是否知道些什么,但根据二人神情来看,他们知道的很有限,对于干旱会持续多久他们毫不知情。 “好。”二人异口同声。 “打扰了一夜,我们也该告辞了,真人若有事相召,可燃香呼唤我们二人的名号。”黑无常起身说道。 “二位留步,我有事相求。”莫问抬手将黑无常拉回座椅。 “何事?”黑无常问道。 “南海已经送来了炼丹之物,我手中却无炼丹器皿,二位行走阴阳,可知道何处有丹鼎掩埋?”莫问问道。 “小事一桩,此物多的是,我去为你取来几个。”黑无常消失了踪影。 “谢兄,贫道有一徒儿,自小被人遗弃,可有办法寻到他的家人?”莫问冲不善言谈的白无常问道。 “可知其生辰八字?”白无常问道。 “只知年岁。”莫问摇了摇头。 “可知其姓氏?”白无常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白无常话很少,问答之后归于沉默。 “还得有劳谢兄帮贫道再查一人。”莫问说道。 “我们也无甚能耐,只有这些用处,真人但问无妨。”白无常再度取出了生死簿。 莫问叹气过后出言说道,“百里狂风。” 白无常随后翻找,很快停了下来,注视着生死簿面露疑惑。 “如何?”莫问问道,他问百里狂风乃是为了确定生死簿的准确性,他,阿九,千岁,柳笙都不在生死簿上,这表明四人,至少前三人命中注定都会飞升,而百里狂风已经死了,生死簿上理应有他的名字。 “此人数年之前阳寿已尽,不知为何魂魄却不曾前往地府。”白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当日柳笙斩杀百里狂风用的是他的黑刀,而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百里狂风魂魄已无,自然无法前往地府,由此可见生死簿是准的。 二人说话之间,黑无常现身房中,腋夹手提的带回了四五个丹鼎,莫问见状急忙起身接拿,黑无常放下丹鼎说了句“还有一些小的。”再度消逝。 “都是些殉葬阴物,不知合用否?”白无常冲正在检视丹鼎的莫问问道。 “容我看上一看。”莫问说道。黑无常带回的丹鼎个头都不小,个头大的丹鼎通常不会太过神异。 莫问尚未看完,黑无常再度回返,此番带回了一兜略小的丹鼎,三足,四足都有。 莫问道声辛苦,逐一检视那些丹鼎,这些丹鼎都有些岁月了,有几只还是洪荒时期的器物,但并非古老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莫问检查过后没发现有很中意的,只有两只还能勉强使用。 黑无常根据莫问的神情猜到带回的这些丹鼎并不合用,踌躇片刻出言说道,“还有一只,必然合用。” “还不快去取来。”白无常说道。 “你可还记得两百年前咱们自山里看到的那只?”黑无常手指西北冲白无常说道。 白无常闻言皱眉回忆,片刻过后回想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东西可动不得呀。” “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就是了。”黑无常摆手说道。 “若是让她知道,我们可不得活了。”白无常很是惊惧。 “你已经死了数百年了,走走走,那东西个头有点大,你我一同前去搬来。”黑无常冲白无常说道。 “二位盛情贫道心领,这两只可以……” 莫问尚未说完,黑白无常已经消失了踪影。 二人走后,莫问忐忑的自丹房里往复踱步,听这二人语气可能是想偷盗某位仙人的器物,如若不然不会有‘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一说。仙家洞府通常有道童或禽兽看守,哪怕仙人不在,想要盗其器物也极为危险,若是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莫问紧张踱步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那声响当是某个沉重的铜器落地的声音,落地之后还带有金属余音。 听得声响,莫问拉开了房门,只见院子正中立了一只巨大的丹鼎,这只丹鼎是他生平见到的所有丹鼎中最大的一个,高达六七尺,宽有三尺,鼎身为八卦牛鼻形状,周身青紫,古意凝重。 “真人,快来看上一看。”黑无常冲愣在门口的莫问招手。 “八卦丹炉?此乃太清祖师之物?”莫问紧张的问道。 “放心好了,不是他的。”黑无常摆手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刚刚迈步,黑无常低声说出了下文,“这是西王母的丹鼎。” 莫问闻言又愣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二位盛情贫道心领,快快把这丹鼎送回去。” “不合用?”黑无常侧目问道。 “谁敢用?”莫问摇头答道。 “怕个甚么,天地重开之前给她送回去就是了,好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要赶往邕郡,就此别过。”黑无常进屋拿了自己和白无常的行头。 “可曾被人发现?”莫问急切的问道。 “那里的女土地被我们施法定住了,出不得门,放心用吧,后会有期。”黑白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转而消失无踪。 先前铜鼎落地的声音惊动了道观众人,黑白无常走后老五第一个走上前来,“老爷,这俩人从哪儿搬来这么个大家伙?” 先前黑无常说话声音很小,老五不曾听到,莫问也没有多做解释,上前试图搬拿铜鼎,但入手沉重竟然搬它不动,无奈之下冲老五说道,“快去扯五色布匹将其遮住。” “又不是偷的,遮它干啥?”老五问道。 “是偷的。”莫问说道。 “偷的谁的?”老五好奇的环视丹鼎,走过几步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探手自其中一个丹孔里捏出了一枚金黄色丹丸,“咦,还有个丹……” 第四百五十章 紫金丹炉 莫问闻声上前,自老五手里拿过那枚丹丸,这枚丹药为黄色,只有豆粒大小,外萦紫雾,异彩流光。 “黄的,应该能吃。”老五凑过来自莫问手里拿回那枚金丹对日细看,他不懂丹药,只知道金丹能吃,银丹有毒。 “有毒,碰不得。”莫问迈步向丹鼎走去。 “黄的也有毒?!”老五闻言急忙将那丹药放回丹孔,莫问低头看了一眼,丹药所在的丹孔为坎位,这是一枚五行归水的丹药,这枚丹药不但无毒还极为神异,五行属水之人吞服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他先前言之有毒是为了断了老五的贪念,这枚丹药被留在丹孔必然有其深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枚丹药绝不是留给他的。 “老爷,这丹鼎是偷的谁的?”老五好奇的问道。 “不晓得,去扯布搭棚,准备柴木,我要起炉。”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带着秦风和蒲坚转身去了。 莫问留在西院,仔细打量这只丹鼎,此物虽然是王母在世时所用,却是个三足雄鼎,鼎身顶部有九转引风口,鼎盖之下是八处相对独立的小炉,底部有一豆粒大小的气孔,气孔之下是一处共用的封闭区域,封闭区域的下方分出了八个出丹孔。 这种样式的丹鼎莫问还是头一次见过,端详揣摩许久方才悟出了这丹鼎的使用方法,这是一只极为神异的丹鼎,可以同时熔炼八炉丹药,这八炉灵物在熔炼之时可以互通有无,以己之多余补他之不足,借他之盈溢补己之欠缺,可以确保丹成。 看罢丹鼎,莫问将那枚金丹妥善收管,在还回丹鼎之时,这枚金丹还要放回丹鼎。 虽然天地已经封闭,在炼丹之前莫问仍然祭告了天地,请罪于王母,言之为了天下苍生,迫于无奈暂借丹鼎使用,这种祭告的仪式为道家所常见,道家的神髓发于华夏中土,教义衍生于孔孟儒学,科仪则借鉴于上古巫术。 子时开炉,莫问投入了三份药草,这只丹鼎虽然巨大却见火就红,其热只敛于内部,并不散之于外,顶部九转引风口将外部气息引入,带走丹汞朱砂所发之毒气,风过鼎身,有丝竹之声发出。 “老爷,我来吧。”老五蹲在旁边看着莫问在炉前添加柴火。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 “你还生我气呀。”老五咧嘴问道。 “错不在你,何来生气一说,起炉之初你掌握不住火候。”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半信半疑,没有再问。 “你伤势如何?”莫问问道。 “好了七八分了。”老五答道,蝙蝠之身受伤,变成人身之后伤口会缩小很多,上清观一直有疗伤药物,敷了药已经无有大碍。 “这样,你带秦风回一趟家,顺道去一趟凉国,刘少卿此时想必还在凉国的护国真人府,你去将最后一份药草送给他,此处的情况不要提起。”莫问说道。 “好,我这就去。”老五起身抱了一捆木柴送到炉鼎旁边。 “还有,再去一趟司徒府,看看他们有无孔雀王的下落。”莫问想了想出言叮嘱。 “好,那个啥,我顺便找找无名,可能晚点儿回来。”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也好,若是寻到他,万不可强拉他回来,记住他所在的位置,尽快回来通知我。”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秦云一直在正屋门口听二人说话,见老五离开,移步过来,“老爷,我去见见秦风,托他给双亲带话。”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迈步去了东院。 莫问守着丹鼎添加柴火,与此同时自脑海中规整思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尚未着手,另一件已经接上,待得炼丹完毕,一干人等将前往东海,东海之行定然极为凶险,在前往东海之前,还要再见一下黑白无常,那时已经确定了前往东海的人选,可以自生死薄上查一下众人的寿数,若是生死簿上没有姓名则万事大吉,若是生死簿上有名,不管寿数几何都需慎重。 东海回来能够休息一段时日,随后就要帮助黑白无常击杀那十八人,此事非常棘手,这倒不是他没有把握击杀对手,而是很难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将这些人杀掉,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其本就不好的名声定然更加狼藉,本就不好的人缘必将变的更差。 这两件事情是排在明处的,还有两件事情在暗处,虽然不知何时发生却一定会发生,一是异类的大规模反扑,二是蚩尤元神寄身的那个林志兴,蚩尤对炎黄后裔极为仇视,他的元神若是成了气候,定然会对汉人进行残酷的报复。 不多时,秦风和老五来向莫问辞行,随即离开道观启程北飞。 二人走后,秦云为莫问送来了热茶,莫问接过茶水,让其回房休息。 “叔父,我能否帮些什么?”蒲坚自东院走来。 “来,过来。”莫问笑着冲蒲坚招了招手。 蒲坚闻言迈步走近,冲莫问拱手行礼。 “坐下,与我说说话。”莫问指着身旁的一个草团。 蒲坚对莫问一直很是敬畏,听得莫问言语,忐忑的撩衣坐下,紧张的看着莫问,等他说话。 “在这里住的可还顺心?”莫问微笑发问,对于年轻人他一直是比较宽容的,哪怕蒲坚有时会耍些心机,他也没有对其心存芥蒂。 “承蒙叔父庇护,我们母子二人住在这里时刻感念叔父的恩德。”蒲坚说道。 “武艺练得如何?”莫问又问。 “叔父所传技艺神妙非常,奈何侄儿愚笨蠢钝,一直不能尽领其妙。”蒲坚答道。 “不妨事,令尊乃英雄人物,枪法箭术皆属上乘,我所传武艺并不适合兵马作战,待得你回到令尊身旁,可随他学习兵阵功夫。”莫问说道。 “侄儿记住了。”蒲坚郑重点头。 莫问趁机往丹鼎下方添加了几根木柴。 “叔父,我们母子何时能与家父见面?”蒲坚低声问道。 “年关之前定然送你们前去与令尊团聚。”莫问说道。 蒲坚闻言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他住在这里属于寄人篱下,虽然道观众人对他们母子都很好,但其内心深处却始终感觉住在这里很是不便,尤其是无名的出走,他也知道是因为吴吉儿之事,心中非常忐忑。 “有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有天子之命,有朝一日会面南背北,但天定也需辅以人为才能成事,我已经请了天权子辅佐于你,此人曾为大凉护国真人,法术超群,有他辅弼你当可顺利登基。”莫问冲蒲坚交底,人有优点也有缺点,刘少卿功利心重,但正因为他功利心重,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韧劲和毅力,刘少卿一直没有什么成就不是因为他本事不够,也不是因为他毅力不专,而是此人运气不好,看的太近,下山之后屡次站队,没一次是对的。实则给他一个方向,他还是可以担当重任的。 “叔父庇佑大恩,侄儿无以报偿,他日若遇重大事宜,定先奏请叔父座下。”蒲坚跪地磕头。 “不必如此,我们几人随后要往东海一行,待得回返天权子就随你一同前往雍州,日后诸事可与他商议。”莫问摇头说道。 “侄儿遵命。”蒲坚再跪。 “日后你所行之事我皆不会左右干涉,只有一事,你当谨记。”莫问正色说道。 蒲坚拱手候听。 “若是渡江南侵,会性命不保,我也救不了你。”莫问沉声说道。蒲坚只有主掌北方的气数,若是南侵,玉清宗和南海都会出手。 “侄儿记住了。”蒲坚仆地行礼。 “时候不早了,早些去吧。”莫问冲蒲坚摆了摆手。 “叔父昨夜不曾入睡,侄儿愿代劳守炉。”蒲坚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再度摆手,蒲坚退走。 莫问耳目清明,岂能听不出先前蒲坚是和吴吉儿一同来到前院的,在二人说话之时吴吉儿一直在东院树下等他,如此一来就可看出蒲坚提出留下守炉并非真心,这也是他在两者之间更喜欢无名的原因,无名不善言辞,礼数也不周全,但无名真诚。 “老爷可曾责怪于你?”吴吉儿的低声。 “叔父未曾提起无名之事。”蒲坚的声音。 二人说话之间走远,莫问叹了口气继续看守丹炉。 这只紫铜丹鼎着实神异,融聚药力,磨练成丹在同时进行,炼丹过程异常迅速,此外这只丹鼎成丹与其他丹鼎也不一样,它是逐一成丹的,只要丹药吸足药力就会先行自丹孔滚出,剩下那些仍然留存鼎中继续淬炼。 次日午时,老五回返。 “老爷,好消息。”老五跑进了西院。 莫问回头看了老五一眼,只见老五手里仍然提着那个木箱,这表明他尚未来得及前去凉国。 “可是有了无名的消息?”莫问问道。 “对,我看到他了。”老五兴奋的说道,他虽然没说什么,却一直感觉是他们逼走了无名。 “在何处?”莫问直身站起。 “在高州西边的路上,正在往东走,我听了你的没敢惊动他,咱快去吧,可别再走丢了。”老五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又坐了回去,先前他曾经带无名走过那条路,无名对那里比较熟悉,所以选择那条路东行,但眼下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将无名带回上清观,不然他见到蒲坚和吴吉儿会无比难受。此外若是就此带回无名,无名会感觉自尊受到伤害。与其强行将无名带回,倒不如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去找我老丈人来给你烧火。”老五转身走了。 不多时,带来了赵老,莫问仍然坐着未动,此前他一直担心无名的安危是因为无名没有办法聚气,眼下正好有补气丹药,得多给无名带上几颗……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送别 “老爷,你还等啥呢,走啊。”老五催促。 “再等一个时辰,多带几颗丹药过去。”莫问说道。 “你不准备带他回来了?”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无名的离去是因为不喜欢上清观的氛围,就算强行带他回来,他也会再次出走。 “那我先去歇会儿,爹,你帮老爷看着火。”老五冲赵老交代一句,提了箱子去了东院。 这只丹鼎可以自行控制温度,只要不断火就不会将丹药炼毁,莫问将守炉之事交予赵老,自己起身进了丹房,找出之前雕刻符盒的木料进行削雕。 “老爷,有无名的消息了?”秦云端了食盘进来。 莫问点了点头。 “你在做什么?”秦云将食盘放到了桌上。 “为无名做只符盒。”莫问说道。 “你不准备带他回来?”秦云问出了老五先前问过的问题。 莫问摇了摇头。 “我去为他做些干粮,你抽空把午饭吃了。”秦云转身出门。 一个时辰之后,莫问背了长剑,带了秦云为无名赶制的干粮以及符盒丹药与老五动身北上。 此番他一共带了五枚内丹,这些丹药皆为十品,补气效果奇佳,足够无名作法耗费。 酉时,老五到得高州城西,“老爷,他原来就在这条路上往东走。” “你何时见到他的?”莫问问道。 “早上,不到辰时。”老五答道。 “你继续前往凉国,事情办妥之后来此处等我。”莫问提起装有干粮的包袱纵身掠下蝠背。 老五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振翼北去。 莫问落地之后沿着主道一路东行,这条路上有不少逃难的灾民,莫问一路走一路问,到得夜幕降临之时问了最后一群难民,被告知一个小道人刚刚过去不久。 莫问快步前行,不多时到得高州城外,高州城外聚集了大量的灾民,人数当有数千,由于天色已晚,高州城门紧闭,并不放他们进去。在人群之外,莫问见到了无名,孑身一人,踽踽怏怏。 见到无名的瞬间,莫问放下心来,“混账东西,害得我好找。” 无名听到莫问声音,惊惶回头,见莫问自西面走来,既欢喜又忐忑,深埋其首站立原地等莫问来到。 “师父。”莫问站定之后,无名怯怯的冲莫问行礼。 “好没出息,人家不答应婚事你就离家出走?”莫问上下打量无名。 无名闻言低头不语,并不解释。 周围人多眼杂,莫问转身向北侧一安静之处走去,无名跟随在后。 “你所带银钱呢?”莫问行走之时出言问道,他能看出来无名的包袱里没有沉重的东西。 “接济他们了。”无名指着东方的灾民。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有多余的钱财可以救济他人,若是只有盘缠,岂能随意送人?日后不可滥发善心。”莫问训斥。 无名闻言撇了撇嘴,没敢接话。 “你帮助他人是对的,但你不要指望他们似你帮助他们这般回报你,日后盘缠不可胡乱送人,听到没有!”莫问抬高了声调。 “哦。”无名低头应声。 说话之间师徒二人走到一棵树下,无名跑上前去用袖子擦去了树下青石上的浮土和黄叶,请莫问坐下。 莫问坐下之后将包袱塞给无名,“离家数日就将钱财耗尽,好有本事。我道家不倡化缘,无了钱财,何以为食?这里是你二师娘为你做的干粮,取了吃吧。” “师父,你不抓我回去?”无名接过包袱歪头偷看莫问。 “你又不是囚犯,抓你作甚,你既然不愿在道观居住,下山行走也无不可,只是眼下兵荒马乱,你行走江湖要多加小心。”莫问说到此处略作沉吟,转而补充了一句,“人性本善乃误人谣传,万不可信,天地有阴阳,人性兼善恶,你年纪太小,善恶还看它不透,初次相见只当那人是坏的,要多加防范,切不可轻信于人。” 无名原以为莫问追来会对其大加训斥,未曾想莫问并没有批评他而是和声叮嘱,感动之下眼圈泛红。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为师问你,你可知道吴吉儿为何选蒲坚而不选你?” “弟子拙于表达,不通辞赋,长的又矮,故此不讨吉儿喜欢。”无名沮丧的说道。 “蒲坚出身名门,懂礼数,善逢迎,饱读诗书,胸藏经纬,且其有胡人血统,长的高大英武,这些你确实比不了他。”莫问话到此处锋头一转,“但是你当明白,你乃道门中人,道门中人无需懂礼逢迎,也无需学那诗词歌赋,更不需工于心计,心存中正,修真济世方为正道,待得他日你修道有成名扬天下,哪怕对方是帝王将相也要礼敬于你,世人只会尊重强者,你可懂得?” 无名默然点头,沮丧之情稍减。 莫问自怀中取出装有丹药的瓷瓶递给无名,“这里有补气丹药五枚,你妥善收藏,乱世行走无有灵气可不成。这五枚丹药皆为上品,切莫赠予他人。” 无名闻言抬头看向莫问,莫问再送,无名低头伸手,收入怀中。 “这只符盒你也带上,闲暇之时多加练习,画符之时需求精准求快速,快上一分便占得一分先机。”莫问将那只符盒递给了无名。 无名接过符盒,无声落泪。 莫问再取符盒画定位符咒一道递给无名,“前番我遇到了阴司官差,本想代你寻找双亲,奈何不知你生辰八字,他们也爱莫能助,此事只能由你亲为,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到危急困难不要逞强,焚烧符咒告知于我,为师会前去助你。” “师父。”无名感动之下抱住莫问放声大哭,“师父,是我不懂事,我不走了,我随您回去。” “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为人一世不能不知父母是谁,法术技艺为师已经倾囊传授,何日内丹修行法门推研完善,为师会再行传授于你。”莫问将符咒放入无名怀中。 无名闻言并不答话,只是哭。 “不可做那妇人之举,不许哭。”莫问推开了无名,儿子的性情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徒弟有无阳刚之气与师父如何教导也有直接关联。 无名重重点头,咬牙止住哭泣。 “这五枚丹药足以助你渡劫入紫,为师二十岁便突破天劫晋升紫气。你天赋比为师要好,万不能辱没了为师的名声。”莫问出言鞭策。 “师父,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无名正色说道。 “甚好。”莫问欣慰点头。 夜色降临,师徒二人点上了篝火,莫问将行走江湖需要注意的事项逐一交代,越说越感觉需要交代的事情很多,一直到得次日拂晓也未曾说完。 天亮之后高州城门打开,灾民开始进城,高州有的是金银粮米,不怕人多。 “去吧。”莫问冲无名摆了摆手,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长辈交代的再多,指点的再细,很多事情还是要靠晚辈自己去面对。 无名虽然不舍,却耐不住莫问心意已决,跪地三叩,转身东行。 莫问也不舍得无名离去,但无名住在上清观会感觉压抑,而且会限制他日后的成就,是放他单飞的时候了。 无名东行之时频频回头,莫问有心将七星剑赠予他,又担心此剑太过神异,会引来贪婪之辈,目送无名进城,方才转身西行。 回到原处,老五已经等候多时。 “老爷,箱子已经送给四爷了,秦风想在家里住几天。”老五迎上前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琼瑶伤势如何?” “好的差不多了。”老五答道。 莫问再度点头,他此时开始犯愁前往东海的人选,琼瑶虽然修为精深,但此人不够灵动,应对差一些,最好是玉玲珑同行,但玉玲珑又刚刚生产,届时不见得能腾出身来。 “司徒府我也去了,他们有孔雀王的消息了。”老五又道。 “哦?”莫问回神侧目。 “年初的时候有个马队在个小镇上见过一个紫眼的叫花子,现在凉国正在查这事儿。”老五又道。 “有消息就好,走吧,回去。”莫问缓缓点头。 “老爷,我到现在都还是糊涂的,你找那老和尚究竟要干啥?”老五扯下袍子振翼飞起。 莫问纵身掠上蝠背,“此人并非寻常僧侣,在西土佛门之中果位甚高,只是眼下神通受到了限制。我寻他乃是为了明确司职范围,宣道传法如何进行,上界仙佛如何共处,地府如何管制,如此等等都需要划分明确,如若不然,道佛司职不明,杂乱冲突。” “划地盘儿?”老五说道。 虽然老五说的通俗,大致意思却是对的,佛教传入中土之后与道教在教义上出现了严重的冲突,导致了地府与地狱不分,神佛排位不清,今生来世混乱,如何度化世人,如何修行也互有悖乱,这种混乱的情况必须捋顺,不能乱成一团。 “老爷,这家伙要是个道士,能是个啥仙儿?”老五振翼南下。 “道佛不可类推,此人为佛陀等流身,在佛教的地位不会低于道家的大罗金仙。”莫问说道。 “等流身是啥?”老五好奇的问道。 “与你说不清楚。”莫问摇头说道。 中午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莫问换下赵老,继续看守丹鼎,前期滚出的五枚丹药效力最强,到得后期药草药效减弱,出丹缓慢,药效也差,三日之后三份草药彻底炼化,再得补气丹药三枚。 莫问并未吞服这些丹药,他体内储存的灵气异常浩瀚,即便将这三枚丹药尽数服食,也补不回他先前消耗掉的那一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按照双方的约定,南海很快送来了第二批药草,莫问命那押送草药的南海水族将剩余的药草尽数送来,眼下旱灾已经极为严重了,东海之行必须提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详议 那押送草药的水族将消息带回南海,三日之后的清晨,南海龙族来访。除了敖烵,还有敖炎敖炳两位龙子。 三人来到之时莫问正在西院炼丹,三人来到之后莫问将守炉之事交予老五,自正殿与三人叙话。 “先前多有得罪,真人莫要往心里去。”敖炎率先开口,在旁的敖炳亦随之冲莫问拱了拱手,二人先前曾在邺城与莫问动手,而今要合力取事,自当尽弃前嫌。 莫问也知道二人此番前来的目的,便谦逊自责了几句让对方下台,随后双方分宾主落座,丫鬟上茶。 “这里是剩余的药草,请真人查收。”敖炳将木箱挥向莫问。 “真人可是要提前出发?”敖烵延出灵气减缓木箱去势,待得木箱滑至莫问脚旁,转头横了敖炳一眼。 莫问佯装不觉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你们准备如何行事?” “此事很难善了,只能起兵攻入东海龙宫。”敖烵说道。 “若是中途东海交出了汲水神鼎,你们是否撤兵?”莫问再问,虽然南海答应以二昧真火作为酬谢,他仍然要确定南海龙族进攻东海的真实动机,他可以为天下苍生而战,却不会为两个海域的个人恩怨以身涉险。 “只要得回汲水神鼎,我们即刻回返南海,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拿回神鼎,不为其他。”敖烵说道。 敖烵说话之际,莫问看的是敖炳和敖炎的表情,敖烵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二人同时皱眉,这说明南海进攻东海还有其他的原因。 莫问看罢敖炎和敖炳,转而皱眉看向敖烵,敖烵见状知道莫问已经自二人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便冲二人说道,“我们与东海的仇怨与莫真人无关,此行只为拿回神鼎,报仇之事留待他日。” 虽然敖烵是冲敖炳和敖炎说话,其用意却是向莫问进行解释,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恕贫道唐突,不知南海与东海怨从何来?” “这些事情与真人有何关系?”敖炳挑眉侧目。 “老七,莫真人现在是我们的盟友。”敖炎在旁说道,他虽然无能却比敖炳圆滑。 敖炳先前曾败于莫问,心中积怨难消,听得敖炎劝说,扭头一旁不再说话。 敖烵冲莫问歉意一笑,笑过之后出言说道,“南海与东海交恶由来已久,东海嚣张跋扈,又有尺木在手,一直以四海之主自居,两百年前南海曾经拒绝东海提亲,由此遭到东海记恨,勒令西北两海不可与南海通婚,自那时起仇恨就结下了,随后又发生一些琐事,令得仇恨越结越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烵说的应该是真话,真龙不同于其他杂龙,真龙血脉只存在于四海龙族,要想维持龙族血脉的纯净只能自龙族内部通婚,而且还不能与本海龙族婚配,东海勒令西北两海不与南海通婚,会令得南海龙族的血脉无法延续,若是与真龙之外的其他龙属婚配,其血脉就不复纯净。东海这样一个断人血脉的举动无疑会招致南海的报复,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都可以理解。 “南海与东海相比,双方实力如何?”莫问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四海龙族麾下各有通灵水族十万,实力强弱取决于龙族的强弱,东海原有龙子五人,龙女三人,现存龙子三人,龙女一人。南海原有龙子七人,龙女两人,现在还有五人,比他们要多出一人。” “既然南海实力占优,为何还要我等道人辅助?”莫问问道。东海和南海的龙子龙女都有死伤,这无疑是两海连年争斗造成的。 “四海各有所属,若是前往东海作战,我们无法自海水之中补充火气,自身实力先弱三分。”敖烵说道。 “反之亦然,东海若是南侵,也会处于劣势,我们会让他们有来无还。”敖炎在旁补充。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这种地域性的差异可以保证四海各守地界,不会出现人类那种互相争夺地盘的情况,通过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南海东征并不想吞并东海,因为他们要了东海也没什么用处。 “贫道曾经与敖极敖术以及敖梅动过手,东海剩下的那位龙子与敖术相比孰强孰弱?”莫问问道。 “敖术乃东海镇海王,勇武非常,其兄敖柯远不及他。”敖烵说道。 “南海以何人最为骁勇?”莫问问道。 “七弟敖炳。”敖烵和敖炎同时看向敖炳,敖炳摆手谦逊。 莫问闻言心中有了计较,怪不得南海要前来邀他,原来他先前打败的两个人分别是东海和南海的第一猛将。 “真人曾与敖术交过手,不知其道行武艺与本王七弟相比如何?”敖炎问道。 “七王爷当胜敖术一筹。”莫问说道,他的这句话并非为了化解与敖炳的仇怨,就事论事敖炳不用兵刃,五行属火,敖术使用兵刃,五行属木,两人如果正面争斗,敖炳应该会占得一丝上风。 “敖术也曾被真人点倒在地?”敖炳苦笑摇头,言语之中敌意大减。 莫问点了点头,当日在陇郡,他也是封点穴道将敖术制住的,后来让那东海水族扛走了他。 敖炳本来只是自嘲,未曾想敖术竟然也被莫问点倒过,撇嘴一笑,心情大好。人不怕倒霉丢人,怕的是没有人跟自己一起丢人。 “有真人相助,此去东海定然旗开得胜。”敖炎喜形于色。 莫问皱眉摆手,“二王爷不可太过乐观,先前我虽然侥幸胜了敖术,却是陆地争斗,若是海中较量,怕是很难胜他。” “由我去敌他,此番誓为大哥和几位兄长报仇。”敖炳接过话头。 “真人,那三位帮手可曾落实?”敖烵自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石盒放到了莫问旁边的桌上。 “已寻得两位同门为帮手,一是曾为凉国护国真人的天权子,还有一人是曾为晋国护国真人的天玑子,这二人与贫道一样,皆是上清准徒,另外一人尚无下落,容贫道再寻上一寻,若是不成,就由我们三人出战。”莫问说道。 “这是四枚鲲鲛内丹,我已经带来了,真人请先行收纳,何时能够准备妥当,还望真人告知日期。”敖烵将石盒推向莫问。 莫问端起茶杯喝水,与此同时思虑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想到,待得放下茶杯出言说道,“若是南海得回汲水神鼎……” “南海定会将二昧真火的控驭之法告之真人。”敖烵打断了莫问的话。 “我想说的是,若是南海得回汲水神鼎,还请广泽雨露,不要分那江南江北。”莫问摆手说道。 敖炎接口说道,“四海降雨各有区域,其他地界降雨之事本不归南海管辖,降多少,何时降,我们无法勘查,也无前例可以遵循,不若这样,届时我们听真人召请,如此一来既可缓解旱情又可杜绝雨大成灾,更可提升真人威望。”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敖炎,敖炎虽然修为平平,却多有淫巧计谋,先前自建康就几乎引得支持冉魏的道人围攻于他,此番又出了这样一个计策,不过这一计策确实有效,在干旱之际求下雨来,的确可以提升道人的威望。 敖炎也知道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冲莫问笑着点了点头。 敖烵见气氛融洽,在旁说道,“还有一事需提醒真人,东海多有岛屿,岛上不乏有修行中人潜修,我们此去东海,怕是会受到三清门人的阻碍。”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自古以来汉人以东为大,以西为小,以北为上,以南为下,修行中人更是看中这一点,太阳自东方升起,修行中人就喜欢选择离太阳近的地方修行,他先前曾经去过东海,知道那里有很多修行中人,这些人跟东海龙族属于近邻,倘若东海龙族遇到危急,那些修行中人很可能会出面干预。 “莫真人乃道门翘楚,与他们好生解释,他们想必会听的。”敖炎说道。 “不见得,只能晓之以理,若是执迷不悟,那就一并杀了!”莫问挑眉说道。他先前曾去东海偷过东西,人家认得他,谁会听一个盗贼讲理,动手在所难免。不过他此时表现出狠辣是另有用意,那就是暗示南海,‘你们若敢欺骗我,我也会杀了你们。’“不知真人何时可以准备妥当?”敖烵再问出发日期。 “半月之后。”莫问说道。 “届时南海会于祈雨台恭候真人。”敖烵直身站起。 “午时之前我们一定会到。”莫问随之起身。 “莫真人,告辞。”敖炎和敖炳冲莫问拱手。 莫问送三人出门,此番谈话消除了双方的隔阂,探讨了对手的实力,令他对东海之行有了大致的判断和估算。 三人皆是真龙,出门之后立刻变化龙身蜿蜒升空,三条赤龙一同升空,气势嚣然,场面恢宏。 莫问送走三人,蒲坚自后院迎来,到得莫问面前拱手行礼,“叔父,他们可是来寻我的?” “不是的,近些时日一直不曾降雨,他们来寻我商议降雨事宜,我已经与他们说定,他们不会再为难你,放心就好。”莫问微笑答道,此前南海龙族曾经试图刺杀蒲坚,蒲坚对他们心存惧意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叔父庇护。”蒲坚拱手再谢。 莫问笑着拍了拍蒲坚的肩膀,转身向西院走去,蒲坚有时候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总是有太多的礼节,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老爷,谈好了?”老五站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 “下月初一出发,帮助他们攻打东海。”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你说他们会不会利用咱?”老五心中担忧。 “他们不敢。”莫问微笑摇头,利用和欺骗的出现双方都有原因,倘若你很明睿,别人就不敢利用你。如果你为人狠辣,别人怎么敢欺骗你!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临行问寿 “那就好,老爷,啥时候通知三爷和四爷?”老五问道。 莫问坐到了丹鼎前,“再过几日吧,炼完丹药再通知他们。” 二人说话之间,秦云端茶来送,莫问和老五分取了茶盏,自丹鼎前随意闲谈,时值巳时,阳光和煦,家人在旁,舒心安宁。 老五见莫问心情较好,趁机解释,“老爷,那个啥,其实我没想着当国丈,我就是觉着跟谁应该由闺女自己做主,她小时候遭了那么多罪……” “确实应该由她自己做主。”莫问点头说道,吴吉儿的童年过的很是悲惨,老五身为吴吉儿的父亲,自然希望她长大之后能有个好归宿。 “那个啥,你看,他俩也不小了,你要是同意,我想把他们的亲事定了,老是在一起腻着,总得有个名分。”老五小心商议。 “你是她的父亲,此事你自己做主。”莫问说道。 老五不知莫问此语是否出于真心,嗯嗯哦哦的接了话,又磨蹭片刻,将茶杯交给秦云,道了谢往东院去了。 “老爷,你还在为无名之事耿耿于怀?”秦云蹲身莫问旁边。 “他漂泊在外,我如何能够放心的下。”莫问没有正面回答。 “老爷,妾身进门时日也不短了,依我看吉儿与蒲坚更为合适。”秦云低声说道。 莫问闻声转头看向秦云,秦云想了想再度说道,“吉儿心思细腻,不似老五那般粗枝大叶,可能是随了她的生母,蒲坚亦是心细之人,他们二人很是般配。” “无名也不是粗心之人,他只是不愿露之于外。”莫问说道,道门中人都知道一个极为粗浅的常识,那就是后代若是长的像父亲,性情也会像父亲,反之亦然,这是血脉继承多少所决定的。 秦云闻言嫣然一笑,“你看,你多偏护无名。” “我何曾偏护于他?”莫问眉头微皱。 “有的,只是你自己不曾察觉,亲生父亲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先前老五提起二人定亲一事,你皱眉了。”秦云摇头浅笑。 “有吗?”莫问低声问道,先前老五提起二人定亲,他心中想的是绝不能做这个主,不然日后无法冲无名交代,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未曾想秦云还是细心的察觉到了。 “有。”秦云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以后可不能这样,这些时日你与老五说话较少,明显生分了,此事你做的欠妥。他未曾听从你的意见将吉儿许配无名,心中已经很是不安,若是你再少了言语,他会更加忐忑。”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事已至此,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最主要的是老五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老爷,先前那几条赤龙前来寻你所为何事?”秦云岔开了话题。 不同的夫妻有不同的相处之道,若是妻子迟钝愚昧,丈夫保留一些重要的秘密也是对的。若是妻子温良聪慧,则完全没有保留的必要,秦云无疑属于后者,她既然问起,莫问便将前后之事详说告之。 “妾身不是修行中人,不懂那二昧真火为何物,不过多日未曾下雨倒是真的,幸亏你与老五有先见之明,于后山挖了水池蓄水,不然眼下我们煮茶做饭也无水可用了,我们况且如此,那寻常百姓必定更加难过,老爷此举乃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大善。”秦云说道。 “东海有仙山灵岛无数,其上多有修行之人,此去东海怕是要与他们发生冲突。”莫问将旁边草团移来,示意秦云坐下。 秦云微笑示谢,坐上草团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出言说道,“老爷,你离山之前当将道观严加护卫,他们敌你不过,怕是会行围魏救赵之举,那时你身在东海,会进退两难的。” 莫问闻言重重点头,秦云所说之事恰恰是他忽略了的,上清观虽然有两道庇护屏障,却是针对异类反扑而布置的,也可挡住寻常紫气道人,但是多人一同前来,共同出手完全可以将阵法震碎。 “老爷,同行之人选定了吗?”秦云又问。 “只有刘少卿和夜逍遥,还有一人无有着落。”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轻轻颌首,没有说话。 “你有何想法?”莫问问道,秦云既然问起,自然是有想法的,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在此之前已经出过主意,若是连番献策就有压夫之嫌。 “若是能够寻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万不可拼凑,不然会拖累你们。”秦云说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赞同。 秦云见所提建议被莫问采纳,微笑过后直身站起,端了木盘去厨下与杏儿一同整治午饭。 莫问守着丹炉,这只西王母在世之时所用的八卦丹炉极为神异,熔炼丹药只需三到五日,四日之后得补气丹药七枚,由于有八处单独的小丹鼎,这只八卦丹炉一次最多可熔炼八份药草,七日之后南海所送药草尽数炼化,共得补气丹药二十五枚。这些丹药大多与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当日委托黄云道姑送他的那枚丹药药力相仿,每一枚都可将紫气道人的气海重复充盈四到五次,他不在此列,因为他体内有内丹凝结,与寻常的紫气道人不可同日而语。 随后三日,莫问又熔炼了一炉疗伤丹药,得丹七枚。 如此这般,待得莫问准备妥当,距离月初只剩下三日,莫问早起焚烧了刘少卿和夜逍遥所留的定位符咒,通知二人来此会和。 虽然这只八卦丹鼎极为神异,莫问却未曾想过据为己有,此物乃西王母之物,借用已然是大不敬,若是占为己有罪过更甚,待得炼丹完毕,莫问清理擦拭了炉膛,到得夜幕降临,备下酒宴焚香召请黑白无常。黑无常名为范无救,白无常名为谢必安,莫问焚香过后,黑白无常悄然现身。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黑白无常稽首见礼。 “真人安好。”二人深揖还礼。 “得二位相助,贫道已然练得丹药,还请二位将那丹鼎还了,我们也好早些开席。”莫问指着已经整治好的酒宴冲二人说道。 “那丹鼎可还合用?”黑无常问道。 “天人所用之物不比寻常,着实神异。”莫问点头说道。 “既然合用就留下多用几天,在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就是了。”黑无常卸下随身行头。 “不可,不可,二位还是早些还回去吧,留在此处贫道心中不安。”莫问摆手说道。 “那好,我们二人先将它送回去,待得回来再与真人说话。”黑白无常转身出门。 莫问跟之而出,快步超过二人,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了那枚金丹放回了原位。 “真人真乃信人也!”白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 “有劳。”莫问侧身让开,听白无常言语,应该是在搬来丹鼎之前就已经发现坎位有一枚金丹,所幸他并不贪婪,没有将其据为己有,如若不然定会遭到二人的鄙夷。 二人抬了丹鼎消失了踪影,莫问冲正在东院探头张望的老五指了指五彩布盖,老五会意,上前一通划拉将竹竿和绸布抱走。 老五离开之后莫问转身走向东厢,走过两步之后又转身走向正房,推门而入,正在秉烛刺绣的秦云和杏儿急忙离座起身。 “我来搬两把椅子,我那两位同门已然到得百里之外。”莫问提了木椅转身出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刺绣,二人绣的是童子戏鲤,这种图案通常用在婴孩的肚兜上。 “八字不得一撇,绣的早了些。”莫问冲出门相送的秦云说道。 “此事怪不得我,谁让你总在丹房安歇。”秦云红脸关门。 莫问将木椅搬入东厢,刚刚摆好,黑白无常就现身房中。 “二位,请入席。”莫问抬手指位。 先前二人曾经现身于丹房,那时桌旁只有三把椅子,而今又添了两把,这表明还有客人要来。 “贫道下月初一要前往东海,今日早些时候邀了同门来此会和,他们对二位仰慕已久,二位能否赏脸与之同席?”莫问出言商议。 黑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犹豫片刻答应下来,分居三四席,莫问为二人倒茶,一盏茶的工夫,金雕到得道观上空,莫问出门相迎,夜逍遥和刘少卿率先跃下,琼瑶最后。 三人过于熟稔,见面并不见礼,莫问喊出秦云,见过夜逍遥和刘少卿,然后负责招呼琼瑶,此时女子是不可以与男客同席的。 刘少卿和夜逍遥说话之时不约而同的看向东厢,黑白无常虽有实体,却是阴人,带有阴气。 莫问带二人进门,彼此进行了介绍,黑白无常不同于寻常鬼吏,刘夜二人施了平辈稽首礼,将黑白无常推上了一二席。 由于有黑白无常在场,刘夜二人便没有提起东行之时,而是与黑白无常饮酒攀谈,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酒量都比莫问要好,又存心与黑白无常攀交,杯换角,角换碗,到最后直接用坛,到得二更时分将黑白无常灌的认输讨饶。 眼见已经喝到尽兴,二人便没有继续逼酒,而是说些闲话异事,道人做法不但要跟天庭打交道,还免不得与阴间有交集,结识了黑白无常以后很多事情就可以通融。 黑无常范无救比较活泛,刘少卿和夜逍遥都与他说话,白无常谢必安话语较少,莫问便负责招呼他,不过二人说话都不多,多数时候都在刘夜二人和黑无常谈话。 黑白无常来此之前正在邕郡收魂,邕郡眼下再度发生了战事,燕国入侵来势汹汹,冉魏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刘夜二人说到最后也免不得询问自己的寿数,道家虽然有相面推演之术,却远不如直接问阴间来的精准。 白无常再度拿出生死簿,快速翻至一处,定睛之后眉头大皱,抬头看了刘少卿一眼。转而低下头再翻,很快再次停了下来,定睛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无常的异常举动令本来热闹融洽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限 白无常皱眉之时莫问亦随之皱眉,他先前曾冲黑白无常问过相同的事情,他和阿九千岁的名字并不在生死簿上,这表明三人有天定的仙缘,白无常找到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姓名,说明他们二人跟常人一样拥有固定的阳寿。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到白无常的神情,心头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们二人终究不是无有定力之人,虽然心中忐忑却并不催问,只是侧目等待白无常的答复。 黑无常见白无常神情有异,探手自其手中拿过那本生死簿,翻看了几眼将生死簿合拢交予白无常,转而冲刘少卿和夜逍遥说道,“两位真人不是俗骨凡胎,我们这生死簿……” “二位时日无多,还请……”白无常打断了黑无常的话。 “你看你,喝了些酒水就胡言乱语。”黑无常在旁插言。 夜逍遥和刘少卿不是市井愚夫,焉能看不出黑无常在试图遮掩,黑无常的举动不但没有令他们安心,反而令他们更加紧张。 “这是天定寿数,隐瞒有何用处?”白无常执拗的看向黑无常。 夜逍遥和刘少卿本就紧张,听得白无常的话瞬时面色煞白,刘少卿终于按捺不住出言催促,“我们寿数几何,直说就是了,这般遮遮掩掩是想将人吓死?” 眼见融洽的气氛烟消云散,黑无常责怪的看了白无常一眼,白无常倔强的回了一眼,转而重新打开生死薄,翻至一页交给了自己右侧的刘少卿。 刘少卿接过发现看不到文字,心念一闪将自己阳气遮蔽,这才看到了生死簿上的蝇头小字,待得看完那列记载有自己生辰八字和姓氏名号的阴文,瞠目结舌的愣在当场。 坐在北位的夜逍遥拿过刘少卿手里的生死簿,看罢之后眉头大皱,“‘三十二,寿终十月。’你比我小一岁,我今年三十有三,那不就是今年?!” “不会呀,我曾经对照铜镜看过自己的面相,哪怕不得百年,也可活到八十,怎么会如此短寿?”刘少卿被吓懵了。 夜逍遥快速翻找生死簿,翻之无果只能将生死簿递给白无常,“有劳谢兄。” “三十有三,亦是十月。”白无常先说话后翻找。找到之后将生死簿递给夜逍遥,夜逍遥看罢之后满头大汗。 “为何只有年头月份,无有具体时辰?”夜逍遥问道。 “那些需要魂魄离体才会显于其上。”白无常拿回生死簿收于怀中。 “惨了,惨了,李曦玲刚为人母便要做那寡妇了。”夜逍遥苦笑着靠上了椅背。 “不对,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我们乃上清准徒,祖师弟子,怎会如此短寿?”刘少卿愤然站起。 黑无常坐在他的旁边,见状急忙伸手拉他,“刘真人息怒,请坐下说话,这生死簿乃阴间之物,变数很大,并不精准。” 刘少卿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听得黑无常言语长叹一声瘫回座椅,他有心做出一番事业,未曾想天意弄人,竟然只有而立寿数。 “十月,下个月就是十月,也就是说我们此去东海会战死在那里。”夜逍遥抬手擦汗。 “恕谢某多嘴,这寿数乃是天定,即便两位真人不去东海,时辰到了也会寿终正寝。”白无常摇头说道。 夜刘二人本就万念俱灰,听得谢必安的话更是面如死灰。 “我们二人离开时间不短了,你先去做事,我随后就到。”黑无常见白无常总是说实话泼凉水,便催他离去。 白无常本就有心离开,听得黑无常催促,起身带了家什行头,冲三人抱拳隐去。 送走白无常,莫问冲黑无常问道,“范兄,此事可有通融之法?” “有,有,有,几位真人无需担心,眼下乃是末世,在外的阴差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我们怎会与二位真人作难,只要你们于末世结束之前证得天仙之位,天地重开之日就可白日飞升,哪个还敢拘你们魂魄。”黑无常献策安抚。 黑无常的这番话给了亡魂大冒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几分活气儿,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莫问,莫问又看向黑无常,黑无常重重点头,示意所言不虚。 “生死簿上有名,也可以证位飞升?”莫问再次确认。 “真人这是关心则乱哪,你忘了我们先前所说的那十八人都是二位真人这种情况。”黑无常点头说道。 刘少卿闻言在旁插嘴,“范兄,你可知道天庭何时重开天地?” “说不好,末世此前出现过数次,据我所知最长的一次是一纪,最短也有五年。”黑无常摇头说道。 “末世已经降临一年有余,我们眼下连地仙都不曾证得,三年如何能够修至天仙?”刘少卿急切思虑。 “五年是最短的,或许是那十二年亦未可知。”黑无常宽慰,眼下的气氛已经很是糟糕,但他碍于礼数又不能抽身离去,只能留在此处帮助三人寻找应对之法。 “请问范兄,我们阳寿终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夜逍遥恢复了冷静,先前二人之所以失魂落魄是因为这一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二人先前没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实则修行中人的定力远胜于常人,若是换做寻常人等,此时还在懵昏之中。 “只要魂魄不离本体,与阳人别无二致。”黑无常摆手说道。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冲黑无常道了声谢。 “三位真人当从长计议如何飞升,时候不早了,范某先行告辞。”黑无常见二人情绪平静了下来,便起身告辞。 三人直身站起,稽首相送。 “此事有违常理,我们怎会如此短寿?”刘少卿皱眉思虑。 夜逍遥拿起桌上的空酒杯于指间捻动,“想必是天意使然,为的是鞭策咱们二人勤修济世。” “这些年我们何曾懈怠过?”刘少卿说道。 “但我们一事无成。”夜逍遥笑道。 “难为你还笑的出来。”刘少卿长长叹气。 “事已至此,只能设法补救,急有何用?”夜逍遥放下酒杯抱臂闭眼。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刘少卿通过呼吸平息自己的急躁。他的这句话出自论语,意思是时间不够了。 “够。哪怕只有三年也够。”莫问正色说道。 二人见莫问说的郑重,纷纷转头看他,莫问将思绪进行了简单的规整之后出言说道,“我们此番以身涉险前往东海可有私心?无!我们前往东海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寻得雨露,索南海二昧真火亦是为了推研内丹修行法门,纠我道家外丹弊端。只要得那二昧真火的控驭法门,不出百日我就能推研完善内丹练气之法,届时你们二人先行修炼,三年之中定可以三昧真火焚逐体内秽浊之气,得那清净之身。” 二人听得莫问言语,点头赞同。 莫问略做停顿之后看向刘少卿,“蒲坚就在东院,自东海回返之后你便辅佐于他,耳提面命,督其早日成事,此子有天子之命,你辅其登基,有功于社稷,得天仙位不在话下。” 刘少卿点了点头,此事莫问在此之前就跟他说过。 莫问转而看向夜逍遥,“眼下三教道人为了获取炼丹灵物正在做那焚山猎兽,渴泽而渔之事,此举必定招致异类反扑,届时总要有人率众拒敌,若能平此大厄,亦当得天仙之位。” 夜逍遥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你倒将我们安排妥当了,只是亏了你。” 莫问没有接夜逍遥话头,而是站立起身自丹房木柜里拿出了两只瓷瓶,分别抛向二人,“南海所赠灵物共得补气丹药二十五枚,你们一人十枚,余下五枚我留下备用,依我看末世不会于五年之内结束,你们也无需过于焦急。” 刘少卿拔开木塞倒出瓶中丹丸,“皆为十品,你如何炼得这些宝贝?” “借用了天人的一只丹鼎,日后就不易再得这种品级的丹药了,东海之行用不了这么多,剩下那些你们二人留待日后耗用。”莫问说道。 “你先前送去的那份药草只得补气丹药两枚。”刘少卿接口道。 “你自己留着吧。”夜逍遥懒散的说道。 莫问自怀中取出那方白色石盒揭开,里面是四枚指甲大小的黑色内丹。莫问将其中两枚分赠夜逍遥和刘少卿,“这是南海送来的鲲鲛内丹,服之可于水下换气,不过为期只有七日。” 二人接过内丹,夜逍遥捏丹在手歪头打量,刘少卿凑鼻闻嗅。 “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有腥气,却无毒,我们服下不知会有何变化?”刘少卿说道。 “说不准会长出鳃来。”夜逍遥坏笑打趣,转而看向莫问,“亦就是说,我们此番东去七日就能回返?” 莫问点了点头,“这七日会是不眠不休的争斗,东海有不少仙山灵岛,届时可能会有道人出来与我们为敌,依我之见,能劝退就劝退,不能劝退就杀掉。” “你还嫌自己名声太好?”夜逍遥笑问。 “你有更好的办法?”莫问苦笑问道。 “没有。”夜逍遥摇头。 “那就只能杀掉,此事由我出手。”刘少卿接口说道。 夜逍遥想了想出言说道,“我们可以广告天下,就说我们此去是为百姓求雨,届时说不定会有很多帮手……” 刘少卿摆手说道,“不可。分功不说还会添乱,他们若是遇到危险,我们救是不救?” “随你们。”夜逍遥将内丹和瓷瓶揣入怀中直身站起,“你们说吧,我睡觉去。” “我也去,有事天亮再议。”刘少卿随之起身。 “我带你们去卧房。”莫问带二人出门,琼瑶耳尖,自正屋出来。 莫问带三人前往东院客房,“只有这两间。” 夜逍遥先取一间,刘少卿转头瞪了莫问一眼,这处道观房舍众多,怎么可能只有两间客房,但明知莫问发坏,他此时也说不得什么,只能选了另外一间。 琼瑶欢喜的跟了进去,反手关门…… 【第七卷 生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出发 待得三人各自进了卧房,莫问转身回到了西院,秦云和杏儿正在收拾房中的杯碟。莫问进门将原本属于正房的两把椅子搬了回去,于正房桌前坐了下来。 二人收拾妥当,秦云端了清水回来,莫问洗刷过后上床歇息。 “老爷,你们何时启程?”秦云轻声问道。 “明日晚间。”莫问说道,前往南海需要不短的时间,去到南海之后还要熟悉自水下换气和行动,提前一天出发是有必要的。 “刘少卿的夫人是否随同前往?”秦云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她乃玉清门人,所学法术与我们不同,彼此协作不甚流畅,她不能与我们前去。” “老爷对东海之行不甚乐观?”秦云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他心中有事。 “那倒不是。”莫问摇了摇头,转而将先前众人的谈话内容告知秦云。 “既然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法,便无需为二位真人过度忧心。”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和夜逍遥在末世结束之前晋升天仙位次并不困难,但前提是二人得到了内丹修行法门,而且掌握了三昧真火,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此番前往东海是否能够成事,如果无功而返,南海绝不会将看家本领二昧真火传授给外人。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等了片刻,秦云伸手过来,自莫问掌心画了个八字。 莫问随即会意,微笑过后灭烛安歇。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较晚,到得卯时,莫问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不止一道,止于东院和西院拱门处。 莫问早已经熟悉了众人的脚步声,急忙起身穿衣。 秦云朦胧起身,莫问回头看了她一眼,“老五和苟氏来了,我去看看所为何事,你再少睡片刻。” 穿衣出门,老五和苟氏正准备离去,听得开门声又转身回来。 “老爷,我们有事儿跟你商量。”老五走到院中停了下来,苟氏蹲身冲莫问见礼,莫问拱手回礼,指了指东厢丹房。 三人进门落座,杏儿送来茶水,苟氏道明来意,此番过来是冲莫问辞行的,与此同时向莫问表示感谢。 莫问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他离开这里之后上清观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蒲坚母子在蒲雄身边反而更加安全。 “老爷,我昨个儿跟慕青他们商量了一下,既然已经定了亲,吉儿就跟他们一起去吧。”老五出言商议。 对于老五的这个决定,莫问也只能表示赞同,这毕竟是老五的家事,是吉儿自己的选择。 稍坐片刻,二人起身出门前去收拾行装。莫问随同前往东院,夜逍遥还赖在床上,刘少卿和琼瑶在房中吃早饭。 莫问将刘少卿请到蒲坚所在的房间。 蒲坚此时正在房中收拾书卷,听到敲门声开门而出,深揖于地,“拜见叔父,拜见刘真人。” 莫问和刘少卿同时点头,蒲坚侧身将二人请入房中。 “少年,来,抬起头来。”刘少卿冲蒲坚说道。 蒲坚闻声抬头,再冲刘少卿作揖。刘少卿见蒲坚目生双瞳,知道莫问所言不虚。 “固儿,刘真人与我乃是同门,法术高玄,腹藏经纬,先前曾被凉国皇帝请为护国真人,统兵伐赵,威名震天,昨夜我已求他出山助你成事,自今日起你拜刘真人为义父,日后当执人子之礼。”莫问冲蒲坚说道。 刘少卿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的这番话虽然不曾无中生有,却也为他大长颜面,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莫问竟然会让蒲坚拜他为义父。 “义父在上,请受蒲坚九叩。”蒲坚听得莫问言语,没有任何犹豫,跪倒便拜。 刘少卿想要出手搀扶,被莫问出手拉住,直待蒲坚行完义子之礼方才松开了他。 “快起身,哈哈哈哈,快起身。”刘少卿欢喜的扶起了蒲坚,蒲坚的举动令他心中很是欢喜,同样是辅佐别人,为臣子和为相父差别太大了。 “日后凡事多请示你的义父,我和令尊皆不会干预,你能否登基称帝只在你义父一念之间,你可明白?”莫问正色告诫。 “是!”蒲坚再度冲刘少卿深揖。 “此言差矣……”刘少卿感觉莫问说的重了,试图纠正。 “不差,此子今日正式交托给你,日后之事我不会再过问,你先与他说话,少顷我们一同前往雍州见过他的父亲和伯父。”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蒲坚送莫问出门。 莫问迈步回返西院,他太了解刘少卿了,刘少卿格局不高,不是自己的事情就不会尽心,只有让蒲坚拜他为义父,才能令他不遗余力的辅佐蒲坚,因为蒲坚是他的义子,是仅次于亲生父子的一种亲密关系。 回到西院,秦云已经起身。 “他们可是要走?”秦云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吴吉儿要一同前往,随我前往地窖,拿些金玉与吉儿做嫁妆。” 秦云答应一声,与莫问自丹房下到地窖,将当日四国贺她大婚所送的礼物挑出了一些。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贺礼?”夜逍遥自东院走来,一边走一边拿着梳子梳理长发。 “然。”莫问点头说道。 “你这主家当的好生小气,地下藏了那么多黄金,为何陪嫁只有这些?”夜逍遥笑道。 “皆是些精细之物,黄金太过沉重,不便负载。”莫问说道。 “我去为你寻些脚力来。”夜逍遥挽发插簪。 说话之间,金雕自西方飞来,夜逍遥纵身跃上雕背。 “早些回来,我们急于上路。”莫问喊道。 夜逍遥摆了摆手,驱雕往西北方向去了。 “他前往何处寻找脚力?”秦云不解的问道。 “他可操控禽鸟之属,想必是呼唤鸟雀去了。”莫问转身前往地窖,再搬黄金绸缎。 约莫半个时辰,金雕回返,身后跟了一群五彩斑斓的雁,鹤,鸾,鹭。 “百鸟朝凤,既充脚力又搏彩头。”夜逍遥纵身而下,指着落于道观屋顶墙头的各种禽鸟。 “时候不早了,喊它们下来,驮负金银早些上路。”莫问说道。 夜逍遥将鸟雀唤下,这些鸟类体形都不小,每只可负重一二十斤,众人一通忙碌,临近中午,离开道观前往雍州。 临行之前莫问将上清观所在山头的阵法起动,再加一道灵气屏障,确保万无一失。 金雕和巨蝠在高空飞行,夜逍遥后来所召禽鸟负重不轻,飞不高,在低空,有猎虎和兵卒见到那些负载了嫁妆的禽鸟就开弓挽射,众人无奈,只得降低高度,陪同禽鸟一同前飞。 申时过后,众人来到雍州上空,百鸟齐飞引得城中百姓驻足观望,一行人到得军营,蒲雄及其兄长蒲健齐出相迎。 得知蒲坚已经与吴吉儿定了亲,蒲坚大喜,言之选时不如撞日,立刻命人准备昏礼,那些禽鸟逐一落地,卸下所负嫁妆,于高空聚集,随后绕行内城三周方才飞散,大显吉祥,倍添神异。 莫问和蒲雄为双方进行了引见,趁拜堂仪式举行之前,莫问抽空向蒲雄解释了为何要让蒲坚拜刘少卿为义父,天地重开之时刘少卿不管成事与否都会离开,换言之,刘少卿绝不会反客为主,蒲雄本就无此担心,闻言反而埋怨莫问想的太多。 拜堂之时,莫问躲了出去,无名若是见到这幅情形定然悲伤沮丧。想无名之所想,他的心情也很是不好。 待得新人入了洞房,一干要人自内堂开席,雍州眼下已经兼得胡人四州,有兵二十万,若不是顾及冉魏此时正在东北抗燕,趁机吞并其城池为不义,眼下所得还不止四州。 在这一问题上,上清三人的意见与蒲氏兄弟是一致的,在外敌入侵,当权者调兵抵御外敌的时候,是绝不能趁机扩充自己实力抢夺他人疆土的,此事不是君子所为。 由于要赶赴南海,一行人便没有多待,酒席散了之后刘少卿和莫问一乘,夜逍遥独坐金雕,告别雍州众人赶赴南海,至于琼瑶则没有同行,而是留在了蒲坚身边负责看护,蒲坚有皇帝命一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必须有高手贴身保护,防止宵小的暗杀加害。 此时已经是初秋时节,暗夜飞行,秋风送爽,不到两个更次老五和金雕就到得黄河北岸。 “水族多有体形巨大者,你们二人无有长兵器,我们顺道前去碧水潭寻千岁讨上一件吧。”莫问抬高声调,千岁此时必然在愧疚没有随三人一同前往东海,前去借用兵器会让他心中的愧疚减轻一些,至少让他知道三人没有因此怪罪他。 “我擅长暗中行事,用长兵器反而碍事。”刘少卿摇头说道。 “我的短剑也用的习惯了,不用换。”夜逍遥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顺道去看看千岁?”莫问只得明言。 “不去,见那缩头乌龟就有气。”刘少卿冷哼。 夜逍遥闻言未置可否。莫问见状也不便强求,飞过黄河时居高西望,只见黄河此时已经断流,千岁所在的碧水潭还有一些积水,想必是断流之前千岁将碧水潭给挖深了。 自北方飞往南海可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一直到次日中午三人方才赶到了位于泉州的祈雨台……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南海东征 祈雨台的龙王殿是重建的,原来的龙王殿被老五烧掉了,重建的龙王殿殿堂较小,殿前的石台四角避风处残留着不少香灰,这些香灰是海风自香炉里卷出来的,由此可见此前这里曾经有过盛大的祈雨法会。 此时龙王殿里有人,确切的说是妖怪,妖怪是世人对成精异类的一种笼统称谓,龙王殿里的妖怪是两只水族,一男一女,四人来到之后,那两个水族变化的男女自殿内迎了出来,“奉龙王旨意,在此恭迎列位。” “二位辛苦。”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 “殿内已备下茶水果品,列位真人远道而来,请入内暂歇。”那水族变化的男子年纪较大,当在五十岁上下,此人修为不浅,变化为人之后并不带有本体特征,通过气息可以感知到此人应该是某种鱼类。 三人道声谢,迈步进殿,只见殿内放置着一张偌大的方桌,桌上是各种珍稀果品和精美点心,桌下放了两个细颈高坛,其内当是酒水。在靠窗向阳处放了四张床榻,殿内已经熏香,香气醇厚清新,细辨之下乃是龙涎香,此物在当下是千金难求的香料,有清心醒脑之效,位于四香之首,比沉香檀香麝香更加名贵。 老五一路南飞,口渴非常,进殿之后快步走向方桌拿了一枚青色的果子来吃,“唉,有本事就吃果子,没本事就挨耳光。” 那负责接迎的二人闻言大感疑惑,他们并不知道老五此言所指,只有莫问知道老五还在为敖炎当日对他的无礼耿耿于怀。 “请二位回去告知龙族我们已经来到,我们几人还有事商议,请了。”莫问冲二人说道。 莫问言语之中的撵人意味非常明显,二人闻言拱手答应,出殿归海。 夜逍遥自桌上挑了几个神异的果子出门扔给殿外的金雕,转而回来与三人喝酒说话,到得午时过后,莫问先行服下鲲鲛内丹,得酒力催化,内丹快速发生效力,于体外产生了一层尺许宽窄的无形屏障,这种屏障在陆地上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一旦入水其效力就显现了出来,周围尺许范围内的海水自动避开,得以自水下随心移动,身法速度可以达到陆上的八到九成。 整个下午,三人都在海中熟悉移位和画符,有隔水屏障护卫,画符不受影响,三人需要做的是将那些生僻的,许久不用的适合海中使用的符咒法术回忆熟练。 虽然南海海水较为清澈,但在海水中视线仍然受阻,看不到陆地那么远,主要还是要凭借道人对于异类气息的敏锐感知,在陆地上可以感知到百里,在海水中感知范围也受影响,只能察觉到二十里内的异类。 自海中待的时间越长,三人心中越没底气,海中有很多奇怪的水族三人都不认得,其习性和能力三人更是一无所知,有些鱼类长的很丑。却性情温和。有些小鱼很是细长,若是惊扰到它们,它们会追着咬上半天,还有就是自海底变换方位落脚之处不好寻找,海底以砂砾居多,踩踏其上很是柔软,借力不足。 除此之外,在水中会感觉很压抑,虽然能够自由换气却总是想浮出水面。 “怕是待上三年也不得熟悉这海底的情况。”夜逍遥抬脚将一只夹在脚上的花蚌踢了出去,鲲鲛内丹所发无形屏障是柔软的,只能撑开海水,受到外力冲击和挤压会随之缩小贴身,并不具备防护功能。 “自水下隐身潜行会带起水流,只能缓慢靠近对方。”刘少卿自不远处现身出来连连摇头。 “这鲲蛟内丹可以让我们潜入很深的水下,这是其主要作用。”莫问说道,大海不同于江河,海水很深,水下压力很大,若无鲲鲛内丹,单靠灵气支撑根本无法前往深海。 “水下声音受阻,若是需要协作,多用手势。”刘少卿说道。 “晓得,往深处走走。”夜逍遥向南掠去。 莫问和刘少卿随之前往,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海中的地势与陆上的地势很是相似,也有山岭沟壑,向南前行数十里,海底砂砾减少,石底开始出现,自石块上借力至少不会踏空,此外到得深海,光线更加昏暗,好在三人能够暗中视物,仍然能够看出十里左右,这样的一个范围还是比较安全的,至少不会遭到那些蛰伏于暗处的水族的忽然偷袭。 自水下待到申时,三人回返,夜逍遥和莫问各自拖带了一条大鱼,巨蝠和金雕都需要补充食物。 自水中活动比在路上行动更加耗费体力,三人上岸之后没有多做合议,而是安静休息,随后将会是不眠不休的争斗,必须养足精神。 次日清晨,三人早起,一同操行早课,上一次三人在一起操行早课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三人还是弱冠少年,而今皆已经年过而立。 辰时,敖烵到来。 “五万大军已经开拔先行,三位真人若是准备妥当可随军东进。”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和刘少卿,刘少卿点头接口,“走吧。” 金雕负了刘少卿和夜逍遥,老五负了莫问和敖烵,振翼升空,前去与大军会合。 敖烵是真龙之身,是可以腾云驾雾的,之所以与莫问同乘乃是为了趁机向三人说明一些双方的情况。 “此番由父王留守龙宫,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率队出征,敖炳率鱼部为前锋,我统龙部为中军,熬煣带甲部为左翼,敖焮领兽部为右翼,敖炎督余部为后军。”赶路之时敖烵冲三人说明阵势。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高瞻远瞩,破坚补缺。”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看向刘少卿和夜逍遥,二人点了点头,莫问冲敖烵点了点头,敖烵的意思是三人并没有固定的位置,主要负责攻坚和驰援。 “可知道东海龙宫所在区域地势如何?敌方如何排兵布阵?”莫问问道。 “我前番曾经前去查探过,龙宫所在的千里范围内有三环防线,最外层为八卦格局,有八门,中层为五行格局,设五关,内城为阴阳格局,有两门。我们远道而去,他们不会出门与我们决战,极有可能凭借城池关隘之利防守拖延,他们拖得起,我们可不成,东海的海水为木性,我们的大军皆为火性,在东海作战会越来越弱,若是超过七天,怕是连回撤之力都会失去。”敖烵说道。 “我们可以绕至西方,取八卦之离位,再取五行之西金,直破龙宫。”刘少卿快速的选出了最佳路线。 “不成的,三环并不独立,而是螺旋相接,入口在坤位。”敖烵说道。 三人闻言同时皱眉,所谓螺旋相接就是与蜗牛壳一样的地势,外环连接中环,中环又通内环,需要将八卦五行尽数破开才能进行龙宫内城。 “何时能够到达龙宫外围?”莫问问道。 “日落时分便可到达。”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未语,赶路需要一天,回撤还需要一天,也就是说在五天的时间里至少要打上十四场战事,几乎是一仗接着一仗。 众人说话之间,莫问察觉到了南方海域出现了大量的异类气息,多为蟹虾鲎虫等披甲水族,气息极为密集,虽然数量众多却呈行伍排列,前行之时井然有序,不问可知那是南海另外一位龙女熬煣统帅的左翼甲部。 再行数十里,前锋,中军,后军的水族气息也开始出现,敖炳所率前锋皆为体形巨大的鱼类,中军有蛟龙蟠龙虬龙螭龙一百多条,蛇蟒之属不计其数。敖炎所率后军多为体形庞大的水族,小岛一般的海龟玳瑁就有数十只,还有谷场大小的八爪怪鱼也不在少数,它们还不是体型最大的,最大的是七只巨蚌,每一只都有百丈方圆,它们并不是自行移动,而是由大量的负重水族承托,这些巨蚌的甲壳里负载容纳的当是大军的给养和食物。 南海的兵阵绵延将近百里,众人到得兵阵上空,敖烵离开蝠背现出赤龙原形,仰天发出了震耳龙啸,雌龙所发龙啸虽然震耳,却仍然能够听到其中的阴柔。 敖烵发出龙啸之后,于水下潜行的水族开始上浮,片刻之后百里水面皆是巨大的各类水族,不管什么动物,体形一大就显得恐怖,这些水属异类个头一个比一个大,模样一个比一个怪,尤其是敖焮统帅的兽部,多是些三人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异类,是水族却是兽类,身上长有各种颜色的长毛,獠牙利齿,森然骇人。 “好家伙,那大虾吃上三年也吃不完。”老五惊叹。 “好生看准,这三位真人乃是我们的盟友,万不可误伤友人。”敖烵以龙首吐人言。 这些水族皆能够变为人形,听得敖烵训话,齐声应是,五万水族同时发生,震的三人嗡嗡耳鸣。 三人虽然都有统兵的经验,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这可是五万成精的水族,比人间的百万雄兵威势还要强大。 “这必然是场苦战。”刘少卿歪头皱眉,虽然不曾见过对方的兵阵,单看己方的兵阵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实力,这种海怪巨兽东海也必然有着不少。 “不干活哪来的肉包子吃,再说了,明知道要死,你还怕个甚么?”夜逍遥笑着打趣。 刘少卿接口道,“关键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死法。” 二人说话之间,敖烵冲大军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南海大军或潜或凫,浩荡东进…… 第四百五十七章 开战 大军重新开拔之后,敖烵将其他四位龙子龙女以及莫问等人请至中军说话,五人皆有各自的帅座,敖烵的帅座设在一只白色巨龟的背上,由于没有多余座位,敖烵便与众人一同站立说话。 有夜逍遥和刘少卿在场,敖烵便逐一介绍,“天枢子莫真人,天玑子夜真人,天权子刘真人”。“二哥敖炎,五弟敖焮,七弟敖炳,八妹熬煣。” “见过三位真人!”南海龙族冲三人拱手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稽首还礼。 “此番前往东海,还要仰仗三位真人。”敖炎冲三人说道。 莫问没有急于答话,夜逍遥接过话头,“贫道生平最怕别人看的起我,诸位如此高看我们,贫道如何偷懒?” 夜逍遥言罢,众人哄笑,莫问趁机打量那两位未曾谋面的龙子和龙女,龙五子敖焮身形矮胖,样貌敦厚,用一把无鞘长刀,刀刃有四尺,这样的长度自然无法佩鞘。龙八女熬煣年纪较轻,身材娇小,长了一副娃娃脸庞,身背箭囊,用的是一张海柳弯弓。 正如夜逍遥所说,有时候被别人高看是一种压力,南海众人与三人交谈之时很是谦和,这种交谈令三人心中压力陡增。 短暂的交谈之后,四位龙子龙女回归自己所统带的阵营,巨螺吹响,大军劈荆斩浪,急赴东海。 午时过后,南海大军拐道向北进入东海海域,进入东海之后大风骤起,暴雨倾盆,南海大军潜入水下,自水下急行以躲避滔天巨浪,莫刘夜三人分乘巨蝠金雕升至云层上方躲避狂风骤雨。 “我所经战事不下百场,为何此战会毫无底气?”刘少卿看着下方的乌云,附近海域都被乌云覆盖,自上空看不到下面的情形。 “黑白无常的一番话也令我心神不宁。”夜逍遥面色凝重。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肉身,肢体万不可缺损。”莫问出言说道,受伤是必然,只要能保住肉身完整,就可以继续存世,若是脑袋被咬去半截,没人能救得活他们。 行了个把时辰,莫问发现正北两百里外并无乌云覆盖,无云区域和乌云覆盖的区域之间有着明显的界线,这种情况的出现无疑是人为造成的。 心中存疑,莫问便凝神感知北方气息,感知无果之后冲夜逍遥和刘少卿打过招呼,冲老五说道,“快飞向北,前去查探一番。” 老五闻声鼓翼加速,不多时到得百里之内,莫问再度凝神感知,仍然没有感知到北方有任何的异类气息。 “再往北。”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继续北飞,不多时接近了乌云与无云的交接处,到得此时仍然察觉不到异类气息,但乌云和无云的交界处犹如刀切一般平整,东西绵延数百里而没有变为弧形,这就表明这不是灵气屏障而是某种阵法。 出现阵法说明有道门中人参与其中,因为东海龙族不会布阵。 “老爷,还往北吗?”老五问道。 “在此处等我。”莫问纵身离开蝠背,隐去自身气息凌空北行,到得乌云尽头定住身形,右手发出灵气前去试探前方有无阻碍,一试之下发现灵气可以通过,这就表明这里并不是一处拒敌阵法,而是一处可以隔绝气息的障眼法。 思虑过后,莫问缓慢靠近乌云边缘,头部进入无云区域的瞬间立刻感知到不计其数的水族气息,在下方不远处还有数十个乘坐飞禽的道人和僧尼,这些人手中武器已然出鞘,下方海面上的水族东西横队,大军前压,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简单查看了情况,莫问悄然回身,掠上蝠背,“有埋伏,回去!” 老五闻声振翼南飞,不多时与金雕碰头,“不出我们所料,东海诸岛的修行中人已经被东海龙族请动,此番正自百里之外埋伏,人数当有四十上下,僧道皆有。东海水族亦在下方设伏,各种水族当有五万,东海的三位龙子和一位龙女亲自领军。” “上来就决战,这是哪门子打法?”夜逍遥笑道。 “立威的打法。”刘少卿倒没有感觉意外,他带兵经验比较丰富,什么样的打法都见过。 “那些修行中人如何处置?”莫问征求二人的意见。 “若是劝说无果他们也就有了防备,四十多人我们很难对付,只能先下手为强。”刘少卿挑眉说道。 “我同意,他们与我们作对就是不顾百姓死活。”夜逍遥点头赞同。 “那好,我先下去知会南海一声,等我上来一同动手。”莫问冲二人说道。 二人点了点头,老五收敛双翼急速冲入下方云层。 云层下方此时仍然是狂风暴雨,老五飞低之后莫问纵身跃下,入海下潜前往中军与敖烵说明情况。 敖烵闻言急招四人商议对策,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处置办法,一是变成矢阵前冲,还有一个打法就是包抄,前者风险较小,却容易错过歼敌良机。后者可以围歼对手,风险却大,因为对方也有五万水族,包抄通常用在以强打弱的时候,五万包围五万很容易被对方隔断分歼。 敖炳和那娃娃脸的熬煣赞同包抄围歼,敖炎和敖焮较为保守,主张冲阵。 “你们能否抽身相助?”敖烵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知道敖烵也赞同一举歼灭敌军,但前提是他们三人能出手相助。 “一炷香之后我们才能腾出手来。”莫问思虑过后出言说道。 “可以。”敖烵重重点头,转而冲四人说道,“分兵两部,绕行包抄。” 莫问自巨龟背上踩踏借力,快速出水,老五斜翼飞来,接了他快速攀升。 “他们决定包抄合围,我们等他们拉好阵势再动手。”莫问冲等候在空中的二人说道。 “一旦动手必须全部杀掉,连龙族也不能放过,不然日后他们会疯狂的报复咱们。”夜逍遥说道。 “不冒点险哪儿来的肉包子吃。”刘少卿笑道。 “不犹豫了,打。”夜逍遥下定了决心。 “老爷,我可以喊上一嗓子,把那些鸟儿都震晕,让他们成落汤鸡。”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自脑海里回忆先前探查时感应到的那些飞禽的气息,以此判断老五的啸声能否伤及它们。 “它们不同于寻常飞禽,与金雕一样,它们都服食过丹药,很难震晕它们。”莫问摇头说道。 “我来控制它们。”夜逍遥转视刘少卿,“金雕负载两人会拖慢速度,动手之后我会为你另驭一只坐骑。” “甚好。”刘少卿点头。 三人商议妥当,前往障眼阵法边缘,等待南海大军改动阵势。 南海大军北行之际悄然变阵,前锋一分为二,分别引领左军和右军,中军变为前阵,后军前移,辅助中军。 半个时辰之后,中军贴近了障眼阵法,左右两翼陡然加速冲过阵法。三人早已经等待多时,金雕和巨蝠快速冲过阵法,收翅敛翼自上方冲向那群骑乘坐骑的道人僧尼。 下冲之时老五引颈发出了一声怪啸,他的怪啸虽然没能震晕那些飞禽,却减慢了它们的反应速度,老五变化的巨蝠体形肥硕,敛翼下落之时速度迅疾,率先冲进敌群,那骑乘着青鸾的是一位美貌女尼,莫问凌空出剑斩下了她的头颅,与此同时提气喊道,“天下久旱无雨皆为东海作祟,上清准徒替天伐之,挡我等去路者,斩!” “你唯恐他们不知道咱们是谁?”刘少卿的声音自那无主青鸾的背上传来。 莫问喊话之际周围的僧道已然反应了过来,各自驱使坐骑前来阻截,刘少卿自青鸾背上跃出,隐身扑向一名中年道人,那道人耳目灵通,听得破空之声,长剑反挥以求自保,莫问急忙出剑攻之,那道人无奈之下回剑格挡,刘少卿趁机靠近,以匕首割断了他的咽喉。 夜逍遥此时已经离开了雕背,凌空下扑,下方的一名玉清道人年纪较轻,见他凌空扑来,急忙驱使脚下巨乌侧翼躲闪,未曾想那平时极为听话的巨乌竟然不听指使,眼见坐骑失常,年轻的玉清道人只能抬剑上封,夜逍遥中途换位,短剑先伤左肋,再取首级。杀掉此人之后金雕已然飞近,鼓动双翅将一驾鹤来援的道人阻后,夜逍遥趁机掠上雕背,自雕背借力掠到白鹤近前,那白鹤被其操控既不躲又不啄,夜逍遥手绕鹤颈反身旋上鹤背,将那后仰尚未站稳的道人再度击杀。 眼下三人是求快,在这种情况下画符凝聚神兽并不合用,因为神兽需要分神操驭,远不如亲自动手来的迅捷。刘少卿并没有停留于夜逍遥为其虏获的青鸾背上,而是隐身于围攻而来的人群之中,这些人都是闻声前来攻击莫问的,驱使飞禽簇拥在一起恰好为刘少卿提供了便利,匕首反握,削前颈,刺后背,人的后背比前胸要薄弱,匕首自背后插入,可以直破心脏,一击毙命。 莫问出手只挑那些灵气修为较高的,这些人对刘少卿和夜逍遥存在威胁,莫问剑交左手,长剑反挥将一自身后冲来试图偷袭的道人砍杀,右掌提气急出,迎向一白眉老僧的肉掌。 这老僧修为不弱,这一掌未能将其逼退,那老僧挑眉回臂试图再度出招,老五陡然变身,持了孝棒当头就是一棍,直接将其砸落入海,砸落老僧,老五急变蝠身迎接莫问,莫问抬手西指,老五会意,斜翼横飞,飞到一苍鹰近前,那苍鹰背上的道人正手握脖颈试图阻止血液喷涌,老五飞到的恰是时候,感觉到背上一重,知道已经接到了刘少卿,转而振翼回来接住莫问,载着二人急速驰援夜逍遥…… 第四百五十八章 空中血战 虽然有大批飞禽向夜逍遥急冲而去,夜逍遥的情况却并不危急,因为这些飞禽已经被其操驭控制,哪怕骑乘的道人呼喊跺脚,六只不同种属的飞禽还是撞到了一处,夜逍遥趁乱旋身上前,短剑急出,砍杀两人,另外那些人失了脚力,纷纷凌空躲避,金雕趁机冲至,狠抓猛啄,那些人身在空中行动不便,再失两人。 眼见有人试图偷袭,莫问长剑脱手,凌空刺向那位于夜逍遥西侧五丈外的一名坤道,那坤道手里扣了一把剧毒暗器,听得长剑的破空声,转身扬手,改击长剑。 此人所扣暗器为六角铁菱,个头不小,暗器脱手将长剑击歪,其余暗器径直飞向莫问,莫问并未躲闪,而是施出千斤坠的身法将巨蝠压低数尺,与此同时抬手延出灵气隔空御剑将那坤道斩杀。 莫问为了伤敌对那些暗器置若不见,在杀掉那坤道的同时暗器也已经近身,刘少卿抬手挥出灵气将暗器扫飞,转而离开蝠背与夜逍遥会和一处。 三人以闪电之势连杀十余人,剩下的那些人纷纷拉开了距离,夜逍遥能够操控飞禽,可以令那些飞禽自投罗网,刘少卿隐身暗处连番出招,将那些呼喝不已忙于控制坐骑的僧道逐一刺杀。 夜逍遥和刘少卿承担了大部分压力,莫问和老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专取那些试图画符做法以及能够远距离进攻的道人,确保无人能够偷袭夜逍遥和刘少卿。 老五变化的巨蝠比寻常的飞禽有优势,他的双翼末端长有翼爪,右侧翼爪抓握孝棒,飞行的同时连敲带打,打的到人就打人,打不到人就击打对方的坐骑,所到之处飞禽纷纷闪避。 “诸位莫要慌乱,稳住阵脚,老衲来也。”一灰衣老僧高声喊道。 老五闻声不待莫问出声,陡然转身向那老僧冲去,“你这骑棍的秃驴来了也不好使。” 老五所说的棍乃是一根五尺长短的木杖,这木杖与二人上次见到的那些木杖不同,这一根要短一些,粗一些,下方垂有一条布带,观其形状当是一根撞钟木被淬炼成了法宝。 那老僧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长的很是肥胖,头上点了九点戒疤,踩着撞钟木快速冲来的同时反手抓向脖颈之上的一串佛珠。 莫问虽不知这赤红佛珠有何神异之处却知道不能让对方祭出此物,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急画星宿符咒,凝出觜宿火猴一只,不待那老僧祭出佛珠,火猴已然冲上前去,劈头盖脸一通抓挠,那老僧手捏法印高喊怒喝“破!” 由于火猴为莫问自身灵气幻化,故此莫问察觉到火猴即将被震散之时心神闪动,再补一股灵气,火猴重新现身继续抓挠,那老僧破了几声不得见效,吃痛不住抬手去抓那猴子,却被那火猴咬住了手指。样貌可爱的东西不表示不凶残,那火猴直接将那老僧的手指咬去几根,正所谓十指连心,老僧受伤之后灵气不稳跌落下去,火猴咬着那串佛珠,拽着撞钟木的带子将两件器物拖了回来。 莫问此时正与另外一名老道斗法,东海所请的这些人并不都是恶人,有很多样貌很是仁善,这老道就是此类,而且此人为上清门人,莫问心中踌躇,一时之间下不得狠手。 哪怕心中不忍,莫问最终仍然下了杀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东海的帮手,帮助东海的后果就是天下一直不会下雨,愚蠢的好人与邪恶的坏人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同样留不得。 神授火猴自爆与那老道同归于尽之时,一条青龙自下方快速攀云而上,这条青龙只有一目,无疑乃是敖术赶来驰援所请僧道。 但那青龙尚未到得空中就被一条自南方腾空的赤龙拦住,赤龙喷出火焰阻住了青龙的去路,双方变为人身近身搏杀,那拦住青龙的赤龙不是旁人,正是南海最为勇武的敖炳。 到得此时莫问才得暇下望,只见下方的海域已经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双方水族皆以强悍本体迎敌,怒吼连连,血浪翻涌,百里水域如同沸水汤锅。 短暂的下望之后,莫问收回视线前去增援刘少卿和夜逍遥,经过先前的厮杀,修为较弱的那些人多已丧命,尚在争斗的十余人多是难缠的高手,其坐骑也很难被夜逍遥驾控,刘夜二人的进攻频频受阻,多次出手皆不建功。 “保护金雕。”莫问冲老五喊了一声,转而自蝠背跃出,扑向最近的一名年轻道人。 此人是太清门人,虽然年纪尚轻,修为却不弱,修道不同于别的,讲究的是悟性,修为的高低与年龄没有直接关系。 那年轻的太清道人见莫问冲至,并未慌乱,而是自巨雁背上做出剑法的起手式凝神以待,莫问见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大家风范,再度生出惜才之心,七星剑挥出斩断了他的长剑,“走!” 莫问言罢自雁背上借力试图掠向不远处的一名女尼,未曾想刚刚起身就察觉到背部一阵疼痛,莫问有感,知道是那年轻道人自背后偷袭,顿生鄙夷之心,皱眉过后反手挥剑,转而纵身掠向正在围攻夜逍遥的女尼。 这女尼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长的彪悍粗壮,踩的是红翎巨鹳,用的是九节长鞭,眼见莫问冲来,九节鞭抖的笔直,以长矛之势急刺而来,莫问挥剑将九节鞭格歪,趁机再进。 那中年尼姑回肩收鞭,九节鞭倒卷而出,径直缠向莫问,莫问右手上举,任凭九节鞭缠身,带着九节鞭急速旋转逼向尼姑,那中年尼姑见状猜到莫问要趁机靠近施以辣手,右臂外抖,试图将莫问反抽出去。一想近身,一想远拒,双方瞬时陷入较力状态,但这种较力只持续了半瞬就以莫问的近身出剑宣告结束,女子再强悍也无法与男子较力,阴柔是上天赋予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以柔克刚是对付男子最有效的方法,与男人硬碰硬比拼阳刚之气的女人是不明智的。 女尼旁边一老年坤道见莫问被九节鞭缠绕,认为有机可乘,纵身离开坐骑挥舞拂尘来攻,此人所用拂尘乃寻常马尾所束,越是使用寻常兵器的对手越值得重视,果不其然,那坤道以拂尘挥出的灵气外延五丈,如刀锋一般凌厉,散却不乱,内藏诡变。电光火石之间莫问挣脱了九节鞭,倒挥长剑逼出剑气反撩远处的那只白鹤,那只白鹤是这老年坤道的坐骑,翎羽洁白,欺霜赛雪,其脖颈之上还挂有一串五彩流珠,流珠是道门自古以来就有的修行器物,与佛珠相似,彼此之间却无任何关联,流珠多见八十一颗,那白鹤所戴流珠无疑是那老年坤道所用之物,由此可见那白鹤在这坤道心中的位置极为重要。 “好卑鄙!”那老年坤道叫骂一声,拂尘移位,急截七星剑所发剑气。 莫问眼见坤道回救,立刻强行止住长剑的上撩之势,剑气不收,身形急转,转身之下剑气到得坤道的背后,那坤道此时重心偏前靠下,后背遇袭无法回身自救,情急之下极力躬身,试图避开莫问所发剑气。 到得此时这老年坤道的性命已经在莫问的掌握之中,他可以平挥长剑留那坤道一命,也可以下压剑气将那坤道斩杀,莫问最终没有留情,下压长剑将那坤道弯曲的后脊砍去一片。 “好狠毒!”坤道痛叫。 那白鹤眼见主人受伤,悲唳一声斜翅来接,莫问再度出剑,将那坤道斩杀,回剑之时砍下了白鹤的头颅。世间有太多的悲苦,也有太多的情义,若是凡事执念就会陷入纠结彷徨,矛盾反复的误区,杀掉这对主仆他心中极为不忍,但男人总要狠下心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也必须承受由此带来的心中不安。 快速的争斗之中没有多余的时间供莫问多想,杀掉那坤道之后马上凌空变位,向东南方向急冲而去,夜逍遥和刘少卿此时正在那里苦战,拼命之际东海诸岛的道人无所不用其极,拼尽全力去杀伤金雕和巨蝠,谁都清楚只要杀伤对方坐骑就会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老五为了掩护金雕,头上已然中了一剑,血流满面,莫问急冲而至,凌空出剑攻向那挥砍老五的中年道人,那中年道人眼见莫问来援,顾不得再伤老五,驱使坐骑往东北方向逃逸。 “老爷,别让那牛鼻子跑了。”老五被其他飞禽围住,脱身不得,眼见凶手要跑,急切的冲莫问高喊。 莫问还剑归鞘,灵气自双手劳宫急催而出,凌空借力,闪电追赶,那道人眼见莫问追来,心中大慌,取符咒两道口中念念有词,于莫问近身之前挥出了符咒,但他所发符咒并无任何变化,末世的降临令道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法术,此人惊慌之下使用了需要请神的法术,而这种法术在此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莫问趁机出剑将其枭首,转而自其坐骑上踩踏借力,快速回冲。 眼下东海龙族所请帮手只剩下了七人,眼见大势已去,开始四散逃走,这七人都是道人,并无僧尼,这种情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三人内心的潜意识造成的,有发髻有光头的时候,都会先杀后者。 “一个也不能放走。”刘少卿自金雕背上现身出来,哪怕是隐身厮杀也令他身上的道袍有了多处缺口,不问可知是被那些道人所发剑气所伤。 夜逍遥闻言立刻策了金雕,负他前去追赶。 “老爷,我破相了。”老五接了莫问高声叫嚷。 “你也没什么可破的。”莫问倒出一枚疗伤丹药塞到了老五嘴里,这是由西王母的八卦丹炉所炼的丹药,可治伤去疤。 老五吞下丹药振翼急追,就在此时下方传来了鸣金之声,鸣金之声发自东海阵营,鸣金之声发出之后南海中军发出了轰隆鼓声,这是追击的信号。 莫问分神下望,只见南海的包围圈并未合拢,东海大军正在快速后撤。 辨明战况,莫问提气冲远处的夜逍遥和刘少卿喊道,“下去封住缺口,万不能让东海大军撤回……”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玄武大阵 “若是放他们逃走,必然回去通风报信。”刘少卿高喊回应。 “消息瞒不住的,他们久出不归,其所属岛屿和门派也会猜到他们出了事,该来的迟早要来。”莫问说话之时脚下微微用力,老五会意,开始敛翼俯冲。 夜逍遥和刘少卿对视过后,驱使金雕随之俯冲。 “缺口有十几里,只靠我们三人是堵不住的。”夜逍遥驱雕俯冲之时冲远处的莫问喊道。 “我来处置。”莫问高声回应,待得俯冲海面上空百余丈时冲老五喊道,“定身,发啸缓其退势。” 老五闻言双翼平展,下身下压止住冲势,与此同时引颈发出刺耳怪啸,其怪啸之声对于热血禽兽效果较为明显,对冷血的水族作用不大,发声过后东海大军仍然轰隆前涌。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接连画写星宿天罡大符,符咒祭出,神兽玄武接连现身,天降入海,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开始封堵东海退路。 打的血热,莫问便无心顾及体内灵气的耗损,频频画符念咒召出数十只玄武,力求将东海大军的退路挡住,南海本来兵力就少,若不将东海的五万水族留在这里,随后的十四关将更加难打。 眼见莫问画符,刘少卿和夜逍遥亦没有坐视,分别取出符盒如法炮制,但他们体内灵气有限,每人只能召出两只。 玄武体形巨大,不同于寻常水族,入水之后引颈怒吼,准备迎接声势浩大的东海兵阵。 哪怕莫问一刻不停的画符召请,在东海水族冲来之前还是没有将缺口彻底堵住,在东北方向尚有一处长达三里的区域无人防守,三人见状急忙驱使坐骑前去亲自封堵。 东海此番所出水族多为行动迅速者,少有笨重的水族,汹涌的后退之势被一排体形巨大的玄武生生挡住,南海龙族见状急忙加速包抄,意图完成合围。而东海一方见势不妙,几位领军的龙子龙女舍弃了各自对手前来攻杀玄武,试图为大军开道。南海龙族紧随而至,捉对厮杀,令东海龙族无法伤及玄武。 玄武像龟却不是龟,它乃北方神宿,主生死,嗜杀好战,所有冲到它们身边的的东海水族都会被其噬咬灭杀,它们封锁的那片区域牢不可破,东海水族眼见无法冲破玄武组成的阵势,尽皆涌向这三里左右的缺口。 刘少卿纵身跃下雕背,短剑插入一巨大青鱼的头颅,那青鱼虽然头颅受创,一时之间却不得毙命,摇头猛甩,刘少卿急忙离开鱼头,扑向另外一条巨大的八爪鱼,“莫问,速速做法将这缺口堵住。” 莫问闻言取出符盒,想了想又放入怀中,提气跃下挥剑斩断了那条八爪鱼的两条腕足,与刘少卿会和一处,“若是封闭此处,东海水族会另寻他处突破,留下这道缺口,引它们前来。” 夜逍遥此时也已经离开雕背跳了下来,金雕和巨蝠虽然个头不小,却无法与这些体形巨大的水族比拼,只能自高空观战。 存心诱敌,三人便亲自把守这处缺口,急速自鱼头龟脑上变化方位,这些水族的反应速度远不如先前的那些紫气道人,三人每次出手必有斩获,莫问手持七星宝剑所向披靡。 “它们个头太大,短兵器不合用。”刘少卿高声喊道。 “寻两把长兵器来。”夜逍遥随之叫喊,二人一用匕首一用短剑,用来杀人还可,用来对付这些巨型水怪很不合用,很多时候连皮肉都刺不透。 老五听得二人喊声,转身飞走,不多时抓回两件长兵器扔给二人。 “要锐器!”刘少卿抬手拨飞了那根戒棍。 “铜铁沉水,你让他自何处寻找?”夜逍遥接过落下的长矛下探入水,将那水下的一只怪鱼戳死,反手再刺急咬而来的蛟龙头颅,那龙头极为坚硬,木制矛杆瞬时断裂。 “刺瞎它们。”莫问用的是宝剑,以一己之力封堵了两里水域,所到之处无有漏网之鱼。 夜逍遥和刘少卿闻言开始专攻水族双目,东海水族也通人言,听得莫问喊声纷纷潜入水下自水底潜逃。三人虽然能够入水却不敢下海搏杀,只能放任部分东海水族逃走。 片刻过后,南海右翼终于赶来,将缺口彻底封住,它们一旦完成合围,水面以下也在其防守范围之内,东海水族彻底被围。 “擒贼先擒王。”莫问踩踏玄武背甲快速向西飞掠,南海虽然人数比东海多一人,实力却要弱上少许,东海那名不知名的龙子用的是一柄长戟,威猛不逊敖术,南海敖炎敖焮联手敌他尚且落于下风。敖术和敖炳此时已经现出真身自水下厮斗,胜负不明。敖烵用的是一柄赤红长剑,与东海敖极相搏守多攻少。东海龙女敖梅与南海龙女敖煣用的皆是远兵器,二人唯恐对方施放龙旋刀和火龙箭偷袭己方兄长,只能近身搏斗缠住对方,令对方无暇出手。 南海敖炎眼见莫问急冲而至,大喜高喊,“真人,快来联手杀了这……”。 敖炎话到此处,一条东海虬龙突然自水中蹿出,龙口大张将其拦腰咬住快速拖入水中。旁边的敖焮见状急忙舍了对手现出原形入水援救。 东海的那名龙子亦想入水帮助虬龙置敖炎于死地,但其刚刚现出原形莫问已然到得近前,长剑急挥,直取龙头。那龙子不知莫问的厉害,竟然抬爪来拍。 莫问见状心中大喜,催气助力,持剑急砍,就在此时,一抹银色自西方急速飞来,到得青龙背后一分为二,绕过青龙分攻莫问上中两路。 莫问认得这圆形弯刀,这是东海敖梅所发的龙旋刀,瞬间的斟酌之后莫问回剑自保,以重伤换青龙一爪不值。 格飞龙旋刀的同时,西方传来了敖梅的闷哼,不问可知是因为分神掩护兄长而遭到了敖煣的攻击。 “入水,起浪!”敖极高声喊道。 敖极喊罢,东南两海的龙族纷纷下海,敖烵冲莫问喊道,“暂避。” 莫问闻言和随后赶来的刘夜二人同时提气拔高,分别跃上了雕背和蝠背,金雕巨蝠接了三人立刻振翅高飞。 刚刚飞起百丈,海中就翻起了滔天巨浪,高高溅起的浪花甚至打湿了金雕的翎羽。 到得此时三人终于得以暂歇,虽然战事还在持续,但三人已经插不上手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入水等同自尽。 “不知下方战况如何?”刘少卿皱眉看着下方的巨浪,巨浪之中双方麾下的水族大多潜入水底,那些没来及下潜的水族皆被巨浪以及巨浪引起的漩涡击晕绞碎。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此时正忙于神授那队玄武依靠本能自保,召驭这些玄武耗费了他一成灵气,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必须物尽其用,不能就此收起。 “半斤八两。”夜逍遥扯起自己被割碎的右胸衣襟看了一眼。 “南海虽然比东海多出一人,却不见得能占得便宜。”刘少卿说道。 二人说话之际,莫问凝神感知下方气息,由于水中杂龙众多,要想分辨出东海和南海龙族的真龙气息十分困难,眼下双方都在作法,东海龙族向北起浪,试图凭借巨浪冲开南海的包围。而南海龙族所起浪头是向南的,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东海水族北撤,在龙族做法的同时,其麾下水族并未停止厮杀,只不过厮杀发生在深海,自上面看它不到。不过虽然看不到海中的战况,三人却能看到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以及不时浮上水面的各种水族的尸体。 莫问一直在闭目感知下方的龙族气息,龙族的气息都是在移动中的,这表明他们在作法起浪的同时并没有停止争斗,片刻过后,他终于确定了一道东海龙族的气息,之所以能够确定此人气息还要得益于先前近距离的接触,这道龙气属于东海那个不知名的龙子。 确定了此人的气息和位置,莫问立刻神授待命的玄武前去攻击,得到莫问神授,数十只玄武同时向那道龙气急冲而去。 玄武冲那龙子发起进攻之后,东海所起海浪明显低矮了不少,这是东海龙族分神抵御玄武所致。 莫问并没有为那些玄武补充灵气,而是任凭它们被东海龙族逐一打散,在此之前他曾经以玄武对抗过东海龙族,一只玄武肯定不是真龙的对手,但数十只玄武足以拼死一条真龙。 半柱香过后,玄武只剩下三只,就在莫问以为功亏一篑之时,那名东海龙子的龙气消失了。 莫问眼见一击建功,开始斟酌是否如法炮制再去东海一名龙子,就在此时海浪忽然停息,与此同时青龙和赤龙开始上浮,青龙在前,赤龙紧追。 “不好,冲我们杀来了!我往西,你们往南。”莫问冲二人喊道,言罢催促老五,“往西急飞,快!” “你做了什么?”刘少卿疑惑的问道。 老五此时已经振翼向西,莫问回头冲二人说道,“我以玄武围杀了一条青龙,他们要找我拼命。” 老五一听对方要来拼命,豁了命的煽动双翼,待得东海三龙出水之时二人已经飞出了近百里。 独目青龙敖术率先出水,四爪腾云向西急追,“休走!” 龙长子敖极随后出水,高声冲敖术喊道,“三弟,莫要追他,大局为重,速速率军突围。” 敖术听得敖极呼喊,仰天悲怆怒吼,怒吼过后蜿蜒入海,与敖极敖梅自前方并驾开道,率领残部快速回撤…… 第四百六十章 整军追击 东海撤退之时,南海并未立刻追赶,而是趁机重整阵势,此前的混战和巨浪令得五路水族混杂在了一起,无法调御指挥。 南海整军之时,三人落于敖烵所在的中军龟背,敖烵百忙之中冲三人道谢,“此番若非三位真人相助,我等怕是已然遭到了东海的埋伏。” 刘夜二人出言谦逊,莫问见敖烵神情有异,转而环视另外四只巨龟,敖术正在前方阻击东海回撤,敖煣在左翼相助,敖焮在右翼策应,唯独后军的巨龟背上无人。 “二龙子呢?”莫问转头冲正在排兵布阵的敖烵问道。 “身受重伤,已经送往南海救治,伤的太重,怕是无力回天。”敖烵眼见兵阵有了大致的轮廓,立刻下令封住缺口。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沉声念诵道号,似这种血腥的拼杀完全取不得巧,谁实力弱就得死。 “得真人相助,东海敖栋也已经丧命。”敖烵说道。 “敌我伤亡情况如何?”刘少卿在旁问道。 “眼下还无法计数,那几个隔水铜箱里放有果品酒水,三位请自行取用。”敖烵冲三人抬了抬手,转而开始督策中军向被困的东海水族发起进攻。 夜逍遥转身走向帅座旁边的铜箱,掀开之后拿了几瓶酒水,转头之后发现莫问和刘少卿已经前去助战。 “急个什么?”夜逍遥拔开瓷瓶的木塞喝了几口,转而自怀中取出一枚补气丹药以酒水送服。 “拿着。”夜逍遥将几个盛酒瓷瓶递给老五,抽出短剑冲被困的东海水族掠去。 东海水族此时已经被尽数逼上了水面,被包围之后只有外围的可以作战,内部的水族根本就无法插手,由于种类繁杂,又失了将帅的指挥,在南海的围攻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持了七星剑自敌群之中左右砍杀,这些水族实则很是蠢笨,只是体形太大显得恐怖,只要浮出水面,它们比陆地上的猛兽怪物要容易对付。 与人类的争斗不同,水族的争斗不但见胜负还要分生死,不存在投降俘虏一说,被困的那些东海水族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在频死之际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逃命,但包围圈已经形成,他们逃生无门,只能做徒劳的困兽之斗。 战事很快结束,一炷香之后被围住的东海水族尽数被歼,战斗结束之后敖烵一声令下,大军加速北上。 南海四位领军凑在一处议事,三人先前的勇武赢得了南海龙族的尊重,邀请三人共同议事。 “伤敌当有四万,自损两万左右。此时距离东海龙宫已经不远,二更时分就可到达外围的坤位。”敖烵向众人说明情况。 “麾下多有疲惫,再战之前需要进食。”敖焮说道。 刘少卿摆手说道,“自他国领地作战,快速为宜,一鼓作气拿下坤位关卡再歇军休整也不迟。” “真人有所不知,我们水族不同于人类,若不进食本海食物就会衰靡。”敖煣说道。 刘少卿闻言挑眉看向敖煣,注视片刻点了点头。 “你们被偷走的那个神鼎有多大?”夜逍遥倚着金雕抓着瓷瓶。 “大小与凡间储水的陶缸相仿,重有两万三千斤。”敖烵答道。 “如此沉重,他们当日是如何偷走的?”夜逍遥好奇的问道。 “四海海眼彼此连通,东海差赑屃自海眼逆行潜入盗走了它。”敖烵说道。 众人说话之际,莫问发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只动物,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只梅花鹿。那梅花鹿为雄鹿,身形极为高大,如同健马一般,头上长有两簇鹿角,在那鹿背上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 众人见莫问远眺北方,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只自北方快速行来的梅花鹿,梅花鹿前行之时四蹄踏浪如履平地,当为神兽无疑。 发现了那骑鹿老道之后,三人面色转为凝重,先前三人所杀道人有不少年轻人,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极有可能是先前被杀的某人的师长。 随着距离的临近,众人看清了那老道的样貌,此人很是消瘦,个头不高,胡须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无有表情,常人的面无表情通常带有几分怒意,但此人的面无表情是真正的面无表情,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 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夜逍遥放下瓷瓶离开金雕,与莫问和刘少卿站到了一处,这时候无需交谈,三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高手来了! 就在三人暗自行气聚气备战之后,那只梅花鹿竟然避开了南海大军,绕行东侧,往南去了。 “此人所穿道袍乃汉时样式,定是散仙之属。”刘少卿转头看着南下的骑鹿老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散仙与那些未满双甲滞留人间继续修行的道人不同,散仙又名天外散仙,是证得天仙以上位次却永远的放弃仙位和仙法,以道人身份存活于世的高人,他们的寿数已经不再受双甲的限制,与仙人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没有天庭赏赐的仙法。 “此人乘鹿来此绝非偶然,想必是南下寻找自己的徒儿去了,若是发现徒儿已经遇害,定会回头与我们为难。”夜逍遥说道。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 由于莫问说的话并无具体所指,二人疑惑的看向他,莫问转头看了二人一眼,出言解释,“此人若是高人,必然知道徒弟已经遇难,此番没有与我们为难,回头之时更不会前来寻衅。若是此人南下是为了寻找徒儿下落,那就说明此人修为尚未达到天人境界,不足畏惧。” “老爷,万一呢?”老爷虽不知那老道是何修为,却是头一次见到鹿在海上跑,通过坐骑就能判断出那老道不是凡人。 “即便他是天外散仙,我也不惧他!”莫问正色说道,休说有南海龙族在旁,就是单独他一人,他也敢冲散仙动手。 南海龙族闻言尽皆点头,经过先前的争斗他们对莫问的修为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莫问的修为比龙族要高上少许,与东海任何一位龙子单打独斗都不会落于下风,但他经受不住三人的围攻,不然的话先前东海三位龙子龙女寻他拼命,他也不会远远的避开。 与南海龙族的点头相反,夜逍遥和刘少卿对莫问的这句话持怀疑态度,原因很简单,他们虽然知道莫问可以自愈伤口,却不知道他已经达到了可以重生肢体的境界。 议事过后,敖炳敖焮敖煣回归各自阵营,后军前压与中军并为一处,由敖烵统带。 北行两百里后,那骑鹿老道自南方回返,鹿上此时坐了两人,其中一人莫问认得,正是先前那年轻的使剑道人。 此番那只梅花鹿并没有避开南海兵阵,到得队尾梅花鹿脚下生云,凌空向三人行来。 “遭了,真万一了。”老五歪头咧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看着那鹿上的年轻道人,他先前曾经斩下了此人的头颅,但此时他竟然复原如初,重新活转过来。 片刻过后梅花鹿到得中军上空,三人凝神以待,南海龙族也在旁严密观视,只待发生战事前来相助。 未曾想那老道并没有动手,而是冲莫问稽首见礼,“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还礼。 莫问本以为那老道接下来还会说话,未曾想他并没有再开口,而是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徒儿,那死而复生的年轻道人垂眉低头冲莫问稽首,“福生无量天尊,晚辈不该以怨报德,已然知错。” 老道闻言点了点头,梅花鹿凌空向北,踏云去了。 一老一少走后,众人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环视众人之后出言解释,“先前空中相搏,我本有心留这少年性命,但他背后偷袭于我,方才为我斩杀,此事想必被那老道知晓,故此带他前来认错。” 刘夜二人闻言心中巨震,“福生无量天尊,我道有人。” 莫问亦暗自点头,这老道不愧是得道高人,且不管修为如何,其品行就值得他人敬重。赞许的同时内省自察,感觉自己虽然修为过人,行事还是过于狠辣,格局不高。 虽然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莫问却并未懊悔,修为和悟性与年龄无关,但气度和格局却与年龄有着直接的关系,年轻人受血性驱使,行事难免激切,待得上了年纪自然能够心平气和。 大军北行百里之后开始改道向东,所有的行军命令都是由敖烵发出的,其他人对于东海的地势似乎并不熟悉。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大军自水中行进,除了破浪声,偶尔还会有热血水族换气所发出的沉闷吐气声。由于距离龙宫外围已经很近,敖烵便发出了暂歇的命令,两只巨蚌在负重水族的运送下到得兵阵中央,众多水族环绕成圈,蚌壳打开,放出大量自南海带来的小型鱼虾,水族开始进食。 半个时辰之后进食结束,大军再度开拔,令莫问感觉意外的是先前逃走的那些道人竟然没有纠结帮手前来寻仇。 距离龙宫外围两百里时,海中出现了诡异的情况,北侧区域的海水大范围结冰……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光照千里 休说眼下只是初秋时节,就是寒冬腊月深海也极少结冰,冰封的出现无疑是东海做出的拒敌之举。 眼见前方出现冰冻,敖烵立刻命手下潜入水底查看情况,片刻过后传回了消息,结冰并非只限于海面,水面以下也已经封冻。 “东海龙族可以冰封海水?”莫问冲敖烵问道。 “他们虽然能够操驭海水,却无法令其结冰。”敖烵摇头说道。 “那就是有道门中人暗中帮助他们。”莫问说道,眼下尚不知冰封区域的具体范围,只视线所及的这片区域就不是一般人等所能作法冰封的。 “前方两百里外可是有一座岛屿?”夜逍遥举目远眺。 敖烵点头说道,“正是,那龙宫坤位的入口就在孤岛南侧崖壁之下。” “我去探下情况。”夜逍遥纵身掠上雕背。 “我陪你去。”刘少卿提气拔高。金雕负载二人振翼向北,莫问和龙族大军在原地等候。 前路被阻,其他几位龙子龙女也自各自兵阵赶来商议对策。 “冰冻范围太大,二昧真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如此坚厚的冰层融尽。”敖炳摇头说道。 “能上岸的水族有多少?”敖烵看向敖焮,“只有五千热血水兽能够登上冰面,其他水族行不得两百里就会被冻僵。”敖焮在先前的争斗中伤了右臂,此时以左手持刀。 “莫真人,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眼前困局?”敖烵求计于莫问。 “等我的两位同门回来再作计较。”莫问皱眉摇头,龙族想的是如何破开坚冰攻克关隘,而他想的是这片冰层出自何人之手,东海龙族撤入坤关到南海龙族赶到,相隔不会超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冰封大片海域绝非寻常道人可以为之。 片刻过后,刘夜二人回返,刘少卿率先自雕背跃下,“冰封区域以海岛为中心覆盖了四面两百里的区域,岛上有道人起坛作法的痕迹。” 随后落下的夜逍遥接口道,“法坛有十几处,当是多人合力为之,他们显然不想暴露身份,作法所用符纸事后都被拾捡过。” 莫问闻言心中压力稍减,据他所知上清宗好似没有这冰封的法术,作法的应该是玉清或太清的道人,这些作法的道人想必是来自东海岛屿的某个门派,他们受地主之邀不能不出手帮忙,却又不想与南海和他们三人结仇,故此才会作法冰封这片区域,以此为东海龙族的休整和排兵布阵争取时间。 “他们会不会藏身于关隘之中。”刘少卿问道。 敖烵接过话头,“不会,龙宫位于地下,多数区域都有积水,人类无法进入。” “在外面更要命,我等进入之后他们若是将出口堵住,我们如何能够出来?进入关卡之前必须去除后患。”刘少卿又道。 夜逍遥在旁接口说,“你多虑了,他们若想正面与我们为敌,完全可以等到我们来到之后再起坛作法,剩下的三万水族一个也跑不掉,都得被冻住。” “我们若是来到,他们还想从容作法?”刘少卿挑眉说道。 夜逍遥不喜与人拌嘴,听得刘少卿言语笑了笑,没有说话。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所说也不无道理。 “老五,你去巡视一番,千里之内绕上一圈,感知一下空中和附近的海岛上有无能够载人的飞禽聚集,切记,不可靠近。”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抓了孝棒振翼升空。 “敖焮,敖煣,两翼由我接管,你们以本体二昧真火融出一条道路之后回南海休养。”敖烵冲敖焮和敖煣说道,身为领军主帅,她很清楚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方越可以进行充足的准备。 “好!”敖焮和敖煣正色答应。 “且慢!”刘少卿看了敖煣一眼抬手开口。 众人闻声看向他,刘少卿看向莫问和夜逍遥,“乾火焚天能否融化坚冰?” 刘少卿所说乾火焚天乃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当年相助燕国与莫问所率赵军争斗时所用的法术,当时是为了给燕国军队照明,此法术以三十六张符咒组成,炙热发光,如同日乌。 夜逍遥闻言将视线转移到了莫问身上,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伸手二人,“将你们所带紫符与我一些。” 二人闻言分别取出画符器物,将其中紫符拿出一些交予莫问,莫问持符在手皱眉沉吟,这乾火焚天乃是上清宗纯阳法术,他是纯阳之身,由他作法威力最大,但此时乃是末世,无法感应借用天地阳气,耗损的全是自身灵气,他在估算施展这一法术会折损多少灵气。 沉吟过后,莫问捏了捏手中的紫符,画符不是刘少卿和夜逍遥的强项,他开口索要,二人每人给了他大半,总数当在一百张开外。 “寻常的乾火焚天很难在短时间内化开两百里的坚冰,少顷我会用符一百零八张,将威势增强三倍。”莫问正色说道。 夜逍遥和刘少卿闻言瞠目结舌,他们惊骇于莫问体内灵气的充盈,也彻底明白与莫问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虽然同为上清准徒,莫问已经高出他们太多太多。 莫问言罢开始提笔画写符咒,一百多张符咒片刻之间画写完成,莫问收起符纸看向夜逍遥,“送我上天。” 夜逍遥抬手示意金雕升空,二人纵身掠上雕背,金雕引颈长鸣,振翅高飞。 “你是想示威退敌?”夜逍遥问道。 莫问转头看了夜逍遥一眼,点了点头,这东海有不少修行中人,必须将他们一举镇住,令他们不敢前来。而震住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这一招乾火焚天。 金雕振翅攀升,莫问估算高度,离地三百多丈时纵身离开了金雕。 “我先避开。”夜逍遥驱雕南飞,莫问是作法者,不管多高的温度对他都没有影响,其他人不成,离的太近会被炙热的高温烤焦。 待得金雕飞远,莫问捏诀将一百零八张紫符环洒而出,紫符自空中环绕成圆,体积数倍于普通的乾火焚天,达到了二十余丈。 紫符就位,逐一爆燃,每燃一张温度提升一倍,顷刻之间一百零八张紫符尽数燃起,形成一只百步大小的巨大火球,彷如日乌夜现,光照千里,耀眼欲盲。 作法毕了,莫问飘身下落,提气轻身回掠阵营。 哪怕在平常时候也没有道人能够以紫符作这种法术,换做此时更加困难,因为眼下是末世,无法借用天地之气,作法全靠消耗自身积存的灵气,这光照千里的乾火焚天对于东海修行中人的威慑远胜于这多人联手造成的冰封百里。 “这轮红日能持续多久?”敖烵抬头远望空中的火球。 “由我灵气支撑,何时将这些坚冰融化何时收回。”莫问说道。 乾火焚天所发温度比寻常阳光要热上数倍,出现之初冰面就开始融化,南海水族并没有潜入水下躲避高温,而是纷纷浮上水面承受热气,它们之中多为冷血动物,东海的水温比南海的要低上几分,冰面的出现令周围水温很低,乾火焚天发出的热气恰恰可以助它们暖身。 “那十四处关隘都是何种情形,地势如何?由何人把守?”莫问摆手谢绝了敖烵递来的杯盏。 “与陆上的城关有些类似,亦有城门城池,彼此之间也有山脉沟壑,守城的多是混血龙族,城关就是它们的封土,父子相承,世代把关。”敖烵说道。 “它们修为如何?”莫问问道。 “它们虽然血脉不似真龙那般纯净,其修为却不逊于龙族,”敖烵说到此处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补充道,“它们是不能离开封地的,只能在海中守关,不能外出作战。” “世间传言龙生九子,这九子皆为东海所出?”莫问又问,世间一直有龙生九子之说,但龙究竟指的是哪一条则始终存在争议。 敖烵将杯盏递给蚌精侍女,回身说道,“不然,它们皆为龙神后裔,与真龙同时出现,龙生九子并不是说只有九类混血后裔,九指的是多,实则龙神留下的血脉远远不止九种,我们南海亦有混血龙族,只是没有东海这般多。” “东海所有的混血龙族都是哪几类?”莫问再问。 “不晓得,我前番前来探查功败垂成,对它们修为的判断也只是依照南海所有的混血龙族类推得来。”敖烵摇头说道。 “下面的区域宽几何,高几何?”莫问问道,虽然只有他在发问,听的却不止他一个,刘少卿夜逍遥也在听,而敖烵在说话之时也会略微大声,趁机让众人对东海的情况有所了解。 “不等,宽处有上百里,窄道不过两三里。在水下没有高矮一说,只说深浅,通道内海水的深浅也不固定,根据地势的不同,各个关隘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也没有深入其内部,行到第二处关隘就被他们察觉,而随后派去盗取尺木的勇士也没能传回口信,我们对东海关隘的了解多得于逼供。”敖烵摇头说道。 “通道上下左右都是什么?”莫问点头过后再度发问。 “岩石。”敖烵说道。 “地下暗无天日?”莫问微微皱眉。 敖烵点头说道,“海中多有风浪,若是起风就会带动海底沙土,龙宫如何能够建在露天海底?不过龙宫及其通道也并非无有光亮,明珠对我们来说好似你们凡间的金银一样常见。” 二人说话之际,老五回返,“老爷,周围没啥动静。” 莫问点头过后将视线投向北侧海面,此时前方的冰面已经融化了数丈,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化开…… 第四百六十二章 坤关囚牛 “老爷,一会儿要下海?”老五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下到海底,你不能自水下呼吸,和金雕留在外面。” “你不是还有一颗那什么内丹吗?”老五伸手指向莫问右胸内兜,莫问左胸内兜放的是符盒,右侧内兜放的是杂物,这些他都知道。 敖烵在旁接过话头,“水下有很多地方无法换气,热血水族也要留在外面。” 老五听得敖烵言语,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取符盒画了一张定位符咒递给老五,“水下太危险,你留在上面,若有异动及时通知我们。” “那成。”老五接过符纸折叠收起。 “东海龙宫只有这一条进出的道路?”夜逍遥冲敖烵问道。 “我只知道这一条。”敖烵答道。 夜逍遥闻言笑着冲老五说道,“你在外面可要打起精神儿,万一人家自后门出来就能打你个措手不及。” “你忘了我会飞?”老五笑道。 二人说笑之时,敖烵冲敖焮吩咐道,“将海兽先行遣往前方岛屿。” 敖焮答应一声,回归本部率领热血兽类往北方海岛行进,此时虽然上部的海水已经融化,水温却仍然很低,好在这些兽类都是热血之属,可以在短时间内耐受冰水的寒冷。 见敖焮率领水族赶到前方海岛,莫问将空中的乾火焚天向西侧转移了数十里,高度降至百丈,此时有轻微的西风,海浪东涌,将西面的海水加温可以更快的化开前方的坚冰。 水兽登上海岛,夜逍遥骑乘金雕随后前往,自岛上寻了一避风处安顿金雕。 又等了片刻,坚冰融尽,水温回升,莫问收回了法术,敖烵一声令下,南海大军浩荡北行,不多时便到得海岛南侧的悬崖之下,这座海岛东西走向,长有十几里,南北较窄,只有五六里,整个海岛如同一道拱门,海岛南侧的悬崖最高处当有五十几丈,东西略低,在悬崖下方中心位置有一处高过水面的山洞,水面到山洞顶部有三丈左右,宽有五丈,这只是入口的上端,真正的入口藏在水下。 南海的海兽也有道行较高可以变化人形者,敖焮冲它们交代一声,命它们在众人下到海底的这段时间听从老五的调度。 “已经交代下去了,由吴云领兵,万无一失。”敖焮自海岛回归中军冲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刘少卿和夜逍遥则莞尔发笑,他们知道老五的底细,老五根本就没有带过兵,兵权交给他好似把利刃给了孩童,怎么可能万无一失。 准备妥当之后敖烵敖煣前往敖炳所在的前军,由敖焮统后军,大军改为一字阵势开始下潜。 岛屿都是海中山峰的山尖,山腰和山体都在水下,下潜之后龙宫入口逐渐显现,入口呈八字形状,一直连通至山脚,高达数百丈,宽有六七里,整个入口并无人工开凿的痕迹,并不平滑。 古人以龙潭虎穴形容危险之地,这两处区域之所以危险恐怖除了有恶龙和猛虎藏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两处区域都是黑暗的,黑暗会加重恐惧的气氛,哪怕三人都可以暗中视物,通道中前行还是令三人很感压抑,他们不同于龙族,对海中的世界完全陌生。 这处通道是缓慢通向地下的,上下左右皆是黑色的石壁,石壁很光滑,多数区域长有细长密集的绿色植物,这种植物与绿苔有些相似,却不是绿苔。在通道的底部也有很长的绿色海草生长,其中有各种小型鱼类游动。 若是换做陆上的道路,路面上绝不会有这么长的海草,但这里是海底,水族并不用走路,它们都在水中游动的。南海大军此时也在水层中间区域游动,这种行进方式令莫问等人很不适应,始终感觉脚下无根。 “这条道路有多远?”莫问冲敖烵问道。 “也有两百多里,这里并无岔路坑洞,也无可以设伏之处。”敖烵说道。 刘少卿自旁边插话,“关隘是何种样式?可似人间那般有城墙城门?” “城池和城门都有,但它们并不依靠城池和城门拒敌,城池只是它们居住的场所,我们需要自城池上方通过,届时它们一定会出来阻拦。”敖烵说道。 虽然敖烵出言解释,刘少卿还是对海中的关卡没有直观的印象,因为这是众人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很难类推想象。 敖烵见刘少卿面露疑惑,再度出言说道,“混血龙族所在的关卡就是它们的生息之地,它们世代生活在那里,已经适应了那里的气息,若不是遭到驱逐,永远都不会到别处去。” “混血龙族也能繁衍后代?”相较于二人的凝重,夜逍遥显得轻松的多。 “能的,它们与龙族一样,都是独立的族群。”敖烵说道。 “我还以为只有一只呢,原来还有一群。”夜逍遥笑道。 “你去过前两关,前两关是何种异类守关?”莫问在旁发问。 “它们平日皆为人形,无法根据其外貌判断出种属,只能根据其习性进行推度,第一关的混血龙族着黄衣,好音律,当是囚牛,第二关的混血龙属极为凶煞,皆佩剑,当是睚眦。”敖烵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烵的推度是有道理的,与八卦卦象很是对应,坤在卦象里对应的兽类是牛,艮对应的则是狗,而睚眦相传正是龙神与豺狼之属混血诞下。 “人数?”莫问又问。 “受食物和地域所限,它们的数量都不多,不过百余。”敖烵说道。 “百余还少?”夜逍遥笑道,这些可是能够与龙族对抗的混血龙族,百余是个很骇人的数目。 “也不算多。”刘少卿冷笑插言。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的隐身术最适合暗杀,当初七人求学法术的时候年纪都不大,所求法术皆是自己的兴趣使然,刘少卿求学隐身术的初衷只是为了不受欺负,未曾想最终变成了恐怖的隐身杀手。 两百里并不远,一炷香之后敖烵抬起了右手,南海大军停了下来,北方二十里之外出现了一处偌大的石质城墙,宽有五六里,高十几丈,城墙正中部位有城门形状的轮廓,但那城门明显只是摆设,和城墙一样长满了绿色细小的水草。 在城池上方,撤回的东海大军已经排好了阵势,东海敖极敖术敖梅站位居前,其身边多了一位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此女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形修长,面貌柔美,虽然对敌阵前神情却极为平静,不见丝毫杀伐戾气,在他们身后是百十位身穿黄衣的男女,老少皆有,分持各种兵器,再后才是东海水族。 二十里的距离莫问已经能够感知到那些黄衣男女的气息,敖烵先前所说可以与龙族对抗想必指的是混血龙族的首领,除了那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其他囚牛族人修为要略低于龙族,虽然强悍却不难对付。 莫问知道敖烵在看他,观察了地势和敌情之后莫问点了点头,敖烵抬臂挥手,大军再动。 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看到了城墙内部的情形,城中的房屋亦是石头垒砌,皆为上古样式,简单古拙,城墙的作用应该是类似于界石,旨在标示自己的地界范围。 距离城池还有五里之时,莫问开始提气戒备,先前的乾火焚天再度耗损了他不少灵气,若是盈满状态为十成,现在体内灵气还剩下七成略多,这些灵气若是只用来攻打东海倒是够用,但随后几年就无有用度了,不能将所有的灵气用在这里,必须节省使用。 莫问开始提气之时,刘少卿隐去了身形,夜逍遥收回了散漫的神情,在海里争斗与在陆上截然不同,四面八方都可能受到攻击。 “刘少卿可以随意行动,你我留在巨龟背上,彼此策应。”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在冲阵之时,混在巨大的水族当中乃取死之道。 “我也正有此意。”初次水战夜逍遥也没有信心。 龙族虽然血统高贵,但其本质仍然是兽类,对敌阵前并没有人类那么多废话,急冲而至,立刻厮杀。 相比于南海龙族,东海的敖极等人更加痛恨莫问,开战之后立刻冲莫问冲来,敖烵照例敌住敖极,敖炳拦住敖术,敖焮自中军赶至,迎战敖梅。 如此一来敖煣就腾出手来,快速弯弓搭箭,急射那正在拨弄琵琶的黄衣女子。 莫问此前曾经见过敖煣射箭,那时与寻常的箭矢无甚区别,但入水之后方才发现敖煣射出的箭矢离弦之后外围萦绕着一团赤红火气,火气破开了水流,其速度并未受到海水的滞缓。 敖极等人被南海龙族敌住,莫问和刘少卿得到了极为短暂的空暇,莫问抽剑在手等待后来之敌,与此同时看着那带火的箭矢向黄衣女子急射而去。 由于处于两军交锋的阵前,箭矢中途射中了一只弓背巨虾,但那巨虾并没能减慢箭矢的去势,箭矢将巨虾穿透之后仍然冲那黄衣女子疾飞而去。 那黄衣女子眼见赤红火箭飞来,快移三尺闪身避过,继续拨弦。 莫问见箭矢落空,暗道一声可惜,转而回神砍杀急冲而来的东海水族。 “敖烵等人不大对头。”夜逍遥斩杀来敌之后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看向敖烵,只见敖烵出剑速度缓慢,面带痛苦,转视敖炳等人,发现面上皆有痛苦神情。 短暂的疑惑之后莫问猛然醒悟,那黄衣女子一直在弹奏琵琶,他却始终没有听到声音,此人的琵琶极有可能对南海龙族有某种特殊的伤害…… 第四百六十三章 艮关睚眦 “前去杀了那弹琵琶的女子。”莫问冲夜逍遥打过招呼,自龟背上借力向那黄衣女子冲去。一条利齿巨鲑前冲之时发现了他,张开獠牙巨口摆尾来袭,莫问左手发出一股灵气击向巨鲑,水中催发灵气会形成破水气浪,那巨鲑眼见气浪催来,急忙摇头避过要害,莫问所发灵气只击中了它的背部,但莫问此举并不为制敌,只为借力,一击过后借着灵气的反冲加速前掠。 刚刚避开巨鲑,一手持破浪大刀的黄衣男子便自旁侧挥刀斩来,夜逍遥后来居上,以短剑将那黄衣男子刺死,左手再发灵气,将一只使用水叉欲伤莫问的黑甲巨鲎震翻。 得夜逍遥相助,莫问急速再进十丈,前方再次出现了拦路的敌手,两条囚牛变化的黄衣男女分持刀剑左右来攻,莫问抬手出剑挥出剑气,那两条囚牛伏身闪避,它们虽然避开了莫问的剑气,却没有避开自南方射来的带火箭矢,被敖煣所发火龙箭同时射死。 莫问趁机再进,此时距离那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已然不足十丈,周围那些囚牛变化的黄衣人已经知道莫问要前来刺杀它们的首领,纷纷围绕过来横加阻拦,莫问初逢水战,进攻退守很不习惯,几番冲突竟然无法冲破那些黄衣人的围堵。 夜逍遥见莫问受阻,试图自上方跃过,未曾想刚刚跃起,就有十余只兵器就下方急刺而来,莫问见状急忙延出灵气将夜逍遥隔空拖回。 夜逍遥被莫问拖回的同时,短剑急挥,借莫问拖拽之快速将站位靠前的几个黄衣人斩杀。 莫问拉回夜逍遥之后抽空回头,只见敖烵等人面上的痛苦神情越发严重,出招更加缓慢,在东海龙族的急攻之下险象环生,若非不时有南海水族以身护主挡住东海龙族的进攻,他们此时已经被东海龙族杀伤。 夜逍遥斩杀的那几个黄衣人毙命之后现出了原形,是体形比真龙略小的黄龙,头上生有独角,只有两根龙须,此物的母系血统想必是蛟虬之属。 激战之下双方多有死伤,死伤的那些水族流出了大量的血液,此处水流并不湍急,鲜血弥漫开来影响了众人的视线。 就在莫问和夜逍遥急切抢攻之时,那处于诸多黄衣人保护之下的黄衣女子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琵琶,双手扼颈,丝丝红烟自其双手之间缓缓飘出。 三人虽然听不到那琵琶所发出的声音,水族却能听到,弦音一停,黄衣人纷纷转头回望,莫问和夜逍遥知道刘少卿已经暗杀得手,手上不曾停顿,宝剑左右挥砍,灵气上下冲击,趁势斩杀数条囚牛。 此时死伤的水族和囚牛所流鲜血已经严重影响二人视物,加之那黄衣女子已然被杀,南海龙族扳回了劣势,二人便快速上浮,此处水面上方有十几丈的无水区域,二人出水之后靠上了左侧石壁,脚下有了踩踏之物,心中立刻大定,长剑急挥,快斩来敌。 片刻过后刘少卿也自北侧石壁现身出来,水族可以根据对方气息判断是敌人还是友军,他们三人却无法做到快速分辨混在一起的敌我双方,这种瞎子打瞎子的战事三人根本插不上手。 “不过如此!”刘少卿现身之后没有再隐身,而是自石壁上从容的击杀那些试图为首领报仇的黄衣囚牛,囚牛幻化的男女一旦离水就如同三人下水,进退很难自如,根本就不是刘少卿的对手,被其刺杀的囚牛死后纷纷现出原形,尸身的堆积给了刘少顷更多踏足的空间,出招更加流畅。 “走,趁对方无有防备,率先前往下一关。”莫问冲夜逍遥低声说道。 “可要知会他们一声?”夜逍遥口中的他们指的无疑是南海龙族。 “不用。”莫问言罢离开石壁,自附在水面的尸身上踩踏借力,向刘少卿所在的位置掠去。 夜逍遥紧随其后,几番闪转之后二人靠近刘少卿所在的尸堆,莫问砍掉两个黄衣男子的头颅之后冲刘少卿做了个手势,刘少卿会意,与二人一同向东掠去。 在水中露头的那些囚牛见三人东去,急忙群起追赶。东掠不久,洞顶变矮,莫问还剑归壳,双手延出灵气抓住刘夜二人振臂向东急甩,得莫问相助,刘少卿和夜逍遥自狭窄的无水空间平身东飞,迅疾无比。 扔出二人之后,莫问俯低身形,灵气自双掌劳宫急泄,风驰东去。 数里过后,无水区域消失,整个通道都被海水淹没,三人快速入水,回头反望,只见已经甩掉了那群囚牛,确切的说是囚牛被拥挤在通道中的东海水族给挡住了去路。 三人入水之后快沉入水下,水下是囚牛一族的城池,囚牛是个奇怪的种族,城中除了石屋,随时可见各种奇怪的乐器,这些乐器以竽,笙,埙,磬为主,多为吹奏乐器,器形巨大,凡人根本无法吹奏。 三人来到此处自然不是为了寻幽探奇,故此并不多做停留,自海底实地频频借力,向东快速急掠。 数度起落之后,已经将囚牛族人彻底甩掉,三人前掠之势稍缓,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发现在城东一处房舍门前坐着一个垂髫孩童,年纪当有三四岁,手里捧着个不大的石埙。 这孩童是个女童,长的很是乖巧,眼睛很大,见到三人到来也不害怕,只是歪头打量着三人。 莫问虽然知道女童亦是囚牛幻化,却仍然停了下来,手指其身后石屋,“快回屋去。” 未曾想那女童听得莫问口吐人言,面上瞬时露出了凶戾神情,扔掉石埙抖身现出囚牛圆形,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冲莫问急咬而来。 莫问皱眉之际,刘少卿匕首已经脱手而出,将那囚牛贯额刺死,转而探手延出灵气抓回了匕首,“真不知你先前如何能够统兵征战?” 莫问没有答话,转头看了刘少卿一眼,纵身东掠。 囚牛所在的区域很是宽广,除了入口处较为狭窄,其他区域远远不止五六里,左右至少也有两百里的范围,这片范围多为沙底,其中生长着大量的海蚌,东行之时随处可见杂乱堆积在一起的蚌壳和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明珠所发光亮颜色也不一样,有些是很强烈的白色荧光,有一些则是昏暗的黄光,这种情况是由珍珠被取出的年份所决定的,珍珠是一种不耐久的宝物,离开蚌壳之后会逐渐失去神采,也正因为珍珠的这种特性,故此人间才有人老珠黄一说。 前行百十里,左右开始变窄,再行数十里通道只剩下了五六里,三人发现了城墙,这里是囚牛地界的东侧边缘。 翻过城墙,上方再度出现了无水区域,三人快速上浮出水。 “三十里外有大量兽类气息。”莫问说道,出水之后感知能力比在水下要强的多。 “数量当有五十左右,皆为兽身,当是劲敌。”夜逍遥皱眉点头,道人敏锐的直觉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修为,尤其是对方处于本体状态时。 “若是庸手,南海也不会请我们相助。”刘少卿自石壁上斜行借力,提气东掠,先前的一击得手令他信心倍增。 莫问和夜逍遥也没有再交谈,与刘少卿一道向东行去。 这坤位和艮位之间并无明显的分界标石,只靠地气确定地界,不多时三人到得艮位,艮位的地势与坤位的地势截然不同,艮位的海水较少,下面是海水,上面一半是无水区域,在无水区域有着多处岛屿,这些岛屿大小不一,大的有十几里范围,小的不过十几步,这些地下海岛怪石嶙峋,其上并无植物生长,只有诸多体形怪异的红毛怪物站立其上。 这些怪物体形有水牛两倍大小,形如豺狗,尖牙利齿,顶上无角,脚为龙爪形状,自后脑至后股有一脊白毛,双目血红,自黑暗之中凶光大放。 虽然这些怪物样貌凶戾怪异,三人却并未太过惊讶,因为三人乃修行中人,对这些异类多有耳闻,这些红毛怪物当是龙子睚眦无疑。 “它们已然现出了兽身,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提前有了防备。”刘少卿面色凝重,这些睚眦此时已然发现了三人的到来,正在弓背聚势准备发起进攻。 “数量不止五十,当在一百开外,正中岛屿上的红衣男子是它们的首领。”莫问点头说道,这处关隘共有岛屿八处,正中偏西是一座最大的岛屿,在那岛屿的高处有一粗陋石座,石座上坐着一个红衣男子,此人是中年男子模样,身形高大,长发披肩,样貌俊朗,额头一绺白发半垂遮面,右手拄着一柄无鞘长剑,与人间那些龇牙咧嘴装狠的恶人不同,此人脸上没有任何的凶狠神情,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极为阴寒的无形杀气。 整个艮关亦有两百里范围,除了那八处岛屿,其他区域都是海水,这八处岛屿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相同,第一处岛屿距离三人所在的石壁超过十里,这一距离除了莫问,他们二人都无法一跃而至,故此刘少卿和夜逍遥都在等莫问作出决定。 莫问知道刘夜二人在等他做出决定,但他迟迟没有反应,这里的一百多只睚眦比囚牛要厉害太多,石座上那个变为人形的首领修为高绝,远胜于坤关的囚牛首领,甚至超出了真龙…… 第四百六十四章 劲敌 那海岛上的诸多睚眦虽然怒视着莫问三人不时咆哮示威,却并未离开岛屿涉水冲三人发动攻击。这一情形加上睚眦的体形都表明睚眦虽然能够在水中活动,却更擅长在陆地上发动进攻,它们在等三人主动登上岛屿。 “稳扎稳打,不要分散,若是那首领出击,由我对付它,它的修为比龙族要高。”莫问冲刘少卿和夜逍遥说道。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见莫问一直盯着他,知道莫问担心他冒进,便再度点头,示意不会冒险偷袭。 “我先将你们二人送过去。”莫问低声说道。 二人闻言再度点头,刘少卿纵身离开石壁,莫问送出一股灵气,助刘少卿飞掠登岛。 刘少卿飞出之后隐去了身形,莫问送出刘少卿之后将视线转移到了数十里外的那个红衣男子身上,发现此人发出了浅浅的冷笑,这一细节表明它能够感知到刘少卿的位置。 刘少卿转瞬之间登上了西侧第一处岛屿,这处岛屿在这八座岛屿中属于较大的一处,其上盘踞着十几只红毛睚眦,这些红毛睚眦修为较那红衣首领要弱,感知不到刘少卿的所在,刘少卿登岛之后立刻动手,所用匕首戳进了一只站位居前的睚眦的脖颈,由于睚眦体形甚大,刘少卿在匕首刺入之后反手用力绕颈急豁,将那睚眦脖颈豁开大半,那红毛睚眦脖颈处瞬时鲜血喷涌,但它却不得立刻死透,惨叫着环视左右寻找伤它之人,几番转头方才轰然倒地。 夜逍遥瞅准时机,自石壁上借力跃出,莫问如法炮制再发一股灵气助其加速前掠。夜逍遥不同于刘少卿,无法隐身前行,岛上的睚眦见他凌空飞来,纷纷冲到岛屿西侧咆哮拍爪,狰狞等待。 刘少卿见势不好,高喊一声现出身来,那些睚眦听得喊声纷纷回头,发现目标之后立刻回身扑向刘少卿,夜逍遥趁机登岛,短剑挥出斩向一红毛睚眦的后颈,这一剑虽然将那睚眦砍伤,亦未能将其斩杀,受伤的睚眦转身过来,冲夜逍遥亡命猛扑。 夜逍遥眼见睚眦来势凶猛,踏地借力拔高闪躲,那受伤的睚眦凌空追出三丈方才势尽下落,夜逍遥灵气反运急追而下,短剑贯插入脑。 眼见二人情势堪忧,莫问顾不得多想,自石壁上借力掠向二人所在的岛屿,凌空之时视线一直不曾离开那坐在石座上的红衣男子,那红衣男子并没有起身,而是侧了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座上,完全是一副俯视观望的神情。 莫问见他如此举止,谨慎之心更甚,这睚眦头领之所以不急于动手乃是为了查探三人的底细,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雷霆一击。 这座岛屿上有睚眦十几只,这些睚眦的扑冲速度极快,势大力沉,威势不亚于寻常的紫气高手,此外它们乃是兽类,进攻之时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刘少卿为了分担夜逍遥的压力,登岛之后一直没有隐藏身形,二人在十几只睚眦亡命的围攻之下迟迟不得建功,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很难将不顾惜性命的对手杀死而自己无恙。 所幸这些睚眦没有凌空之能,刘夜二人在遇袭之后可以凌空闪避。 莫问到得岛屿近前并没有急于登岛,而是在百步之外凌空定住身形,取出符盒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一道,念诵真言召出白虎,登岛拒敌。 莫问知道那睚眦首领在远处观察自己,但他在画符之时并没有故意减弱威力,也没有减慢画符的速度,对方此时不动无疑是为了观察他们,倘若他藏私太多,就会令对方失去耐性提前出手,在百余只睚眦的围攻之下,三人很难占得便宜。 市井之中流传着一句俗语,曰: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眼下就是这种情况,莫问所召白虎凌空落于海岛之后立刻遭到了睚眦的围攻,这些睚眦的体形并不比白虎小上多少,十几只睚眦一同来攻,令白虎左支右绌不得自顾,灵气幻化的皮肉很快被睚眦撕裂,片刻工夫就气竭消散。 在睚眦围攻白虎之际,刘少卿和夜逍遥运转灵气落回岛屿,由于无法攻击睚眦的头颅,夜逍遥落地之后自外围快速出剑,转瞬之间断去了数只睚眦的后爪,那些睚眦极为凶悍,被削断后爪之后立刻转身以后肢断骨撑地,猛扑追咬。刘少卿眼见夜逍遥遇险,急忙舍了对手前来增援,二人所用皆为短兵器,无法正面迎战双倍牯牛大小的睚眦,只能收回兵器以双掌发出灵气将那几只反冲的睚眦震翻。 莫问眼见撕裂白虎的那些睚眦亦向二人急冲而去,急忙闪身登岛,七星剑出鞘,逼出剑气大肆挥斩,七星剑可以归为长兵器,且为神兵,剑气催出,能够将那些体形巨大的睚眦直接腰斩断头。 三人之中以夜逍遥修为最弱,却也可以迎战三只睚眦,奈何睚眦数量太多,这才难以应对,而刘少卿亦不敢隐身行事,一旦隐身,所有睚眦都会攻向夜逍遥。此番得莫问分担压力,二人立刻开始反击,刘少卿隐身上前将红毛睚眦的双眼刺瞎,转而再取另外一只,而那只被刺瞎的睚眦则由夜逍遥以短剑击杀。二人协作的同时莫问自己独当一面,稳步上前,不躲不闪,但凡有急冲而来的睚眦皆会丧命在其手中的七星剑下。 三人合力,半柱香之后将岛上的十几只睚眦尽数斩杀,在三人迎战睚眦的时候,周围岛屿上的睚眦怒吼咆哮,急切的想要过来助战,但那红衣男子并未下达进攻命令,那些睚眦虽然暴怒却不敢擅自冒进。 将这处岛屿的睚眦斩杀殆尽之后三人闪身会和一处,夜逍遥冲莫问说道,“你已然暴露了实力,它若动手,必先冲你发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先前暴露实力也正是为了引那红衣男子来攻击自己,倘若它冲刘少卿和夜逍遥暴起突袭,二人定然会凶多吉少。 “这杂种能亲眼看着十几位族人送死,可见其是何等沉稳凶戾。”刘少卿面色凝重,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多识广,晓得真正可怕的对手并不是对敌人凶狠之人,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这种人最可怕。 刘少卿言罢,莫问皱起了眉头,他细心的发现刘少卿开口之后那红衣男子的鼻翼抖了抖,这表明此人也能够看出数十里,而且能够自人的口型看出对方在说什么,刘少卿说它是杂种虽然很是贴切,却是极为恶毒的言语,此语无疑惹怒了那个红衣男子。 “你万勿靠近他,由我来敌它。”莫问歪头冲刘少卿说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刘少卿缺点很多,但先前在迎战睚眦之时他一直不曾隐身,与夜逍遥共同面对危险,足见其忠义之心不缺。 “此人乃是劲敌,与其冒险战他,不如等南海众人赶来。”刘少卿说道,他先前斩杀囚牛首领的自信已然被这些凶悍的睚眦打了下去,开始求稳。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南海的热血兽类都留在了通道外面,剩下的水族根本无法登岛与睚眦作战,况且东海龙族定然先于南海龙族赶到,等下去对三人不利。 就在此时,六处岛屿的睚眦开始同时下水,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群睚眦并没有向三人所在的海岛靠近,而是游向了那红衣男子所在的最大的岛屿。 三人见状同时皱眉,那红衣男子所在的岛屿位于关卡正中偏西,是东行的必经之路,对方此举摆明了是想以逸待劳,并不打算主动进攻。对方已经对他们三人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知道睚眦若是分散会被三人逐个击破,它们越集中三人就越无法下手。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看了一眼,此前召唤玄武耗费了大量的符咒,使用乾火焚天又是百余张,眼下只剩下了五十几张紫符,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也携带符纸,却没有携带太多,此前还给了他一些,眼下三人所带符纸只剩下百余张,而关卡仅仅突破一处,身在龙宫通道自然无法补充紫符,剩下的紫符不能再随意耗费了。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莫问查看符盒,亦拿出自己随身所带的画符器物,将其中符纸尽数交予莫问,莫问抬手接过,与二人分别留下十二张,余下的扣进了自己的符盒。 此时那几处海岛的睚眦已经尽数登上了红衣男子所在的岛屿,分踞岛屿四面。 莫问急切的自心中思考对策,片刻过后脑海之中灵光闪现。 “靠近,火攻。”莫问冲刘少卿和夜逍遥低声说道。 二人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离开所在的岛屿提气东掠,自各处岛屿借力之后落到了红衣男子所在岛屿西面的小岛,这处小岛距离睚眦所在的岛屿只有五里,三人都可以一跃而至。 那些睚眦眼见三人逼近,弓背踞足,连连怒吼,莫问取出符盒画写符咒五张,念咒掐诀召出五只朱雀,朱雀现身之后那红衣男子陡然警觉,手持长剑离座站起。 在其警觉的同时,五只火鸟朱雀已然向睚眦盘踞的岛屿振翅飞去,到得岛屿上空引颈喷火…… 第四百六十五章 混血龙族 五只朱雀同时喷吐火焰,瞬时将睚眦所在的岛屿变成一片火海,睚眦体外长有红色兽毛,红毛遇火就着,诸多睚眦受惊之后纷纷跃入水中躲避。 那红衣男子眼见睚眦失控,高声发出一串怪异的闷吼,睚眦闻声纷纷涉水向三人所在的岛屿游来。那红衣男子冲族人下达命令的同时纵身西掠,莫问见状踏地借力急冲向东。 转瞬之间二人短兵相接,那红衣男子长剑平取莫问左肋,这一出剑的方位是最难封挡的,通常情况下只能后退闪避,但莫问并没有退后,甚至没有封挡,七星剑自右上斜劈那红衣男子脖颈。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打法,那红衣男子乃睚眦首领幻化,异常凶残,对它使用这种方法风险极高,因为此举会激起它的兽类血性,令其不顾后果的继续进攻,对寻常对手使用这种方法莫问有七成胜把握对方会闪开,但是对这红衣男子他连三成把握都没有,倘若这红衣男子继续进攻,后果就是将他直接腰斩。 换做平常时候,莫问绝不会使用这种打法,但此时乃非常之时,绝不能让这红衣男子到得刘少卿和夜逍遥所在的岛屿,不然二人必定会遭到它的攻击,为二人安全着想是其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这红衣男子的忌惮,临阵对敌,打的是士气和斗志,此番若是能将那红衣男子逼的收招,其斗志就会一落千丈。 莫问虽然兵行险着,心中却并无任何的把握,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急催灵气令七星剑更快,出招越快,就越可能逼迫对方变招自保。 那红衣男子见莫问采用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并未感到丝毫的惊讶,不但没有变招的征兆,嘴角还出现了一丝冷笑,这种表情的出现说明它绝不会中途收手。 事实确实如此,那红衣男子并没有收剑后撤,莫问也没有临时变招,转瞬之间二人的长剑都砍中了对方,莫问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对方长剑划破自己的皮肉脏腑时带入的森然凉意,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七星剑削断了对方的锁骨,顺着对方的左肩继续下豁。 到得此时,再想抽身为时已晚,莫问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对方的长剑斩断自己脊骨之前豁开对方的心脏。 狠,有真狠,也有装出来的狠,莫问和那睚眦幻化的红衣男子都是真心凶狠,遇到对方这样的对手只能硬拼到底,直到其中一人倒下,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比拼。 电光火石之间,万分危急之时,莫问抢得了半毫先机,这半毫先机极其细微,细微到不超过半片剑身,这半毫先机并非得益于兵器,因为那红衣男子所用的无鞘长剑也是一柄神兵,这半毫先机乃是莫问的脊骨比对方的胸骨略硬换来的,这半毫先机的出现决定了最终结果,那就是莫问能在对方斩断自己脊骨之前抢先豁开对方的心脏。 莫问察觉到先机的同时那红衣男子亦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催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立刻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急速下落,莫问强忍剧痛后旋反踢,将那试图冲向西侧岛屿的红衣男子踢了回去。 那红衣男子急退五丈凌空定住身形,歪头看向自己的左肩,冷笑过后左肩微耸,被七星剑豁开的森长伤口竟然瞬时愈合。 那红衣男子转而侧视莫问,莫问左手握拳灵气急催,以灵气将左肋的伤口急速修复。 此前二人都没有想到对方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眼见对方转瞬之间将伤口愈合,无不眉头大皱。 莫问愈合伤口的同时神授五只朱雀回防西侧岛屿,协助刘夜二人对抗那些睚眦,伤口刚刚愈合立刻提气前冲,那红衣男子亦是急冲向前,转瞬之间二人再度近身,莫问长剑急挥,取的还是红衣男子的左肩。 斗法也好,打架也罢,狠固然重要,头脑更加重要,莫问此举为的还是压制对方的斗志,对方是少见的高手,双方势均力敌,谁先弱了斗志,谁就得输,输就得死。 莫问出剑之时是动了脑子的,他此番虽然还是攻击对方左肩,却是先于对方出剑,红衣男子若是再袭他的左肋则必败无疑,若是不攻他的左肋,斗志就会弱上三分,我都敢如法炮制再来一记,你为何不敢? 对方乃是绝顶高手,并没有在如何出招上浪费时间,眼见莫问长剑急斩而来,左手帮扶右手,双手握剑向莫问长剑急斩而来,意欲斩断莫问手中的长剑。 虽然对方应对妥当,莫问却知道自己的攻心之计起效了,因为红衣男子面上出现了怒气,高手过招不是泼皮打架,心中不静乃是大忌。 眼见对方长剑斩向自己的七星剑,莫问并未变招,而是压腕加力以剑锋直迎对方长剑,修行中人不比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将身外之物看的太重,往往因为贪图钱财权势而祸及自身,这种错误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七星长剑确实是神兵,他也很喜欢,但是到了生死关头,他绝不会因为顾惜宝剑而危急自己的性命。 一声清脆的金属铮鸣之后,二人一触即分,此番比拼虽然是兵器相接,剑身上却灌注了双方的灵气,这红衣男子的灵气修为已然炉火纯青,此人有这样的修为倒不全是苦修而来,主要还是因为其拥有真龙和金豺双重血脉,修行的速度,所及的高度都非寻常禽兽可比,甚至超出了纯正真龙血脉的青龙。 提气将右臂的酸麻驱散,莫问再度前冲出招,近身之后长剑平削,互斩对方首级。 招数乃庸手常用,却止于高手,高手相搏招数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因为所有招数都能被对方看破,自身也能够看破他人的招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花哨的招数只会减慢自己攻击的速度和威势,所谓无招胜有招,指的正是这种境界。 在出招之前莫问并没有审视自己的长剑,到得此时方才得以趁机细看,但此时细看也并非为了宝剑本身,而是要确定宝剑经过激烈的碰撞之后还能否承载凛冽的灵气灌注,细看过后,莫问发现七星宝剑剑身完整,并未崩口卷刃,而对方所用的长剑虽然没有断裂,剑身中部却出现了一处细小的崩口。 见此情形,莫问快速抬高了剑身,不再攻击对方的脖颈,而是迎向了对方的长剑,与此同时凝视对方的眼神,他需要通过对方的眼神判断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倘若对方眼神凝重,表示对方已经猜到他此举是为了斩断它的长剑,倘若对方眼神之中有鄙夷,就表明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只当他的变招是为了自保。 那红衣男子乃睚眦幻化,其表情不似人类那般丰富,在出剑之时眼神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的一点表情是鼻翼微抖,但这一表情无法判断出对方心中所想。 眨眼之间双方的长剑再度相撞,此番发出的声响除了铮鸣还有脆响,伴随着脆响,那红衣男子所用的长剑断为两截。 虽然斩断了对方的长剑,莫问却暗自心惊,因为在双剑互斩之际他察觉到对方的剑身带有一股抖腕的力道,这表明对方已经猜到长剑会被斩断,抖腕是为了让长剑尽快折断,以此争取时间,另有所图。 右肋传来的剧痛证实了莫问猜测无误,那红衣男子低身以断剑将他的右肋削出了一道偌大的伤口,长半尺,前胸贯后身。 那红衣男子一击得手反手扔掉了断剑,它用不惯断剑,与使用断剑相比,它有更霸道的手段能伤的莫问更重,这一霸道手段就是凌空起脚,以右足旋踢莫问头颅。 莫问右肋受伤,向右侧弯身很不便利,自忖无法及时躲闪,只得抬起左臂格挡对方右腿。 莫问抬起的左臂虽然护住了头部,却没有消去对方的巨大力道,被对方的猛烈力道震的肩部脱臼,身形急坠入海。 急坠之时莫问挥剑上撩,发出剑气阻挡红衣男子趁机追袭,催出剑气之后趁势将长剑归鞘,右掌灵气急吐,自水面上快速借力翻身弹回,与此同时耸肩将脱臼的肱骨正位,再抽灵气愈合剑伤。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瞬间完成,伤口尚未彻底愈合,那红衣男子已然急冲而至,右拳猛挥,直取他的三阳魁首。 莫问并未抽剑御敌,而是急速后仰闪避开来,此举倒不是出于公平,临阵对敌也没什么公平可言,他舍剑不用是因为与用剑相比,他更擅长徒手相搏。 那红衣男子眼见莫问躺身后仰,料到自己的重拳会击空,急忙中途收势,欲以右腿高抬猛踏莫问中路。但莫问虽然后仰用的却并不是铁板桥,而是中途侧身,以右腿侧踢对方右肋,那红衣男子不曾料到莫问有此一招,被莫问踢中右肋,定身不稳向左跌撞,莫问见状右手猛催灵气正过身来,送肩挥拳,那红衣男子身形不稳无法反击,只得抬手护住头脸,莫问眼见不得重创对方头脸,随机变通,舍帅取车,重拳直中对方左胸心肺,将对方一举砸向海面。 由于下方是水面而不是实地,莫问便没有急于追击,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西侧岛屿,只见那些睚眦多被朱雀阻于海中,为数不多的几只爬上海岛也被刘夜二人出手击杀。 虽然只是回头的瞬间,那红衣男子已然揉身来攻,到得此时莫问已然是胜券在握,徒手争斗,对方不可能胜过他的擒风鬼手…… 第四百六十六章 苦战 那红衣男子右拳急挥,直取莫问三阳魁首,莫问见状不闪不躲,右拳上钩,急取对方下颌,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防守都会失去先机,先机一失必定忙于招架,只能以攻代守。 那红衣男子眼见莫问只攻不守,并没有与莫问对攻,而是临时变招,左臂下压挡住莫问右拳,与此同时右膝高抬猛撞莫问下腹。下腹丹田乃修行中人储存灵气之所,莫问不敢托大,身形急转,回身以左拳攻对方右脑。那红衣男子见莫问竟然敢在对敌之时转身,心中动怒,不再闪躲,而是还以左拳,猛攻莫问头部。 这种打法极为危险,因为双方的头部都会受到对方的重击,七窍神府受到重创极有可能晕厥昏死,莫问乃是人身,自忖无法在对方的重击之下保持清醒,急起右腿猛踢对方胯下,与此同时躺身后仰。 此法是有违比武规矩的,但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在乎什么规矩和惯例,那红衣男子双腿分位较大,防守不及被莫问一脚踢中。 那红衣男子被踢中了要害,瞬时面露痛苦神情,咬牙过后借莫问上踢之力侧身起脚踢向莫问头部,莫问此时正在后仰,无法变位闪躲,只得抬起右臂加以封挡,红衣男子左脚猛踢而来,将其右臂肱骨生生踢断。 莫问侧飞之时灵气急出将肱骨衔接正位,待得断骨续位之后左手立刻催出灵气止住退势,再度冲向三丈外的红衣男子。 此前的争斗虽然各有损伤,莫问已然摸透了对方的底细,这红衣男子的拳脚功夫虽然不弱,却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此人与龙族一样,虽然能够变化为人,对穴道和经络却不甚知晓,攻守之时并不知道对自身的重穴着重防守。 发现了对方的弱点,如何制敌仍然是问题,对方绝不会允许他近身,不得近身也就无法封点穴道。 那红衣男子凌空急冲,前冲之时右肩前倾,这种姿势通常是左手进攻的前兆,故此莫问右手握拳微微前送,只待对方左拳来攻便以右肘硬挡,以左手封穴。 但那红衣男子却并没有出拳,冲到近前身形右转,左腿急速反踹。 眼见对方中途变招,莫问暗道机会来了,身体重心前移,腰腹腿足凌空平抬避过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脚,与此同时快速出手,抱住了对方的左腿。 所有的武艺之中都没有抱腿这一招,因为此法不但无用还很是丢脸,故此被莫问抱住大腿之后那红衣男子下意识的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急速旋身试图将莫问甩掉。 莫问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以左臂紧紧抱住对方左腿,腾出右手快速封住了对方尾闾命门两大督脉重穴,这两处穴道皆为行气大穴,穴道被封体内灵气就无法运行,那红衣男子旋转之势顿缓,莫问趁机手臂上抬再封其大椎玉枕两穴,唯恐对方现出兽身徒增变数,在封住对方四处穴道之后立刻抬手拔出七星剑急速挥斩。 长剑挥出,红衣男子身首异处。 这睚眦幻化的红衣男子有自愈之能,为保万一莫问顾不得避讳其脖颈喷出的污血,长剑再出,将那尚未变化的人头一分为二。 眼见对方死透现出了巨大的金红兽身,莫问方才抽身后退,回头反望,只见刘夜二人已经身陷重围,符咒幻化的朱雀终究不是真正的朱雀,所喷火焰只能烧掉睚眦体外的红毛,并不能伤及它们的骨肉,而那些睚眦也发现了这一点,大举登岛围攻二人,五只朱雀在此时帮了倒忙,刘夜二人不是作法者,不能无视朱雀的火焰高温,朱雀占据了岛屿上空,所发高温令二人无法凌空,其不时喷出的火焰更是令二人焦头烂额,饱受波及。 眼见二人情势危急,莫问顾不得喘息,运转灵气急速回冲,与此同时神授五只朱雀避开刘夜二人。 “如何?”刘少卿高声喊道,在紧张的争斗之下二人根本无暇分神查看莫问的战况。 “已将其枭首。”莫问落于外围挥剑急斩,七星剑乃神兵利器,剑锋所及摧枯拉朽。 听得莫问言语,刘夜二人心中大喜,打起精神迎战睚眦的围攻。此前二人已经斩杀了二十余只睚眦,眼下仍然剩下不少,这些睚眦与寻常的鸟兽不同,寻常鸟兽失去了首领的统带会作鸟兽散,但这些睚眦不但没有后退逃走,反而亡命反扑,哪怕不时有同类死在自身旁侧仍然猛冲撕咬,这些睚眦威势甚大,速度亦快,三人凝神对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五十只,四十只,三十只,二十只,睚眦的数量越来越少,三人的压力越来越轻,片刻过后岛上的睚眦只剩下不足十只,虽然大势已去,这几只睚眦仍然没有退去,凶狠而徒劳的冲三人猛冲,每人应付两三只睚眦对三人来说并不困难,随着最后一只睚眦被夜逍遥贯颅刺死,整个关隘归于寂静,唯有朱雀煽动羽翼发出的气浪之声。 “真是一场苦战。”刘少卿取出补气丹药张嘴吞服。 “若是往后的关卡都如艮关这般,我们很难尽数通过。”夜逍遥环视左右想要寻处坐下,可是周围到处都是尸血,环视之后只能作罢。 “不会,这些关隘根据八卦五行归属排列,与住在这里的混血龙族实力无关。”莫问回头西望,坤位的混战此时尚未结束,西方并无动静。 “若是四打三都赢不了,他们也太无能了。”刘少卿见莫问西望,猜到他在担心外面的战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南海龙族有敖烵,敖炳,敖焮,敖煣四人。而东海只有敖极,敖术,敖梅三人。此外南海麾下的水族比东海的水族要多的多,按照常理来说南海是没有危险的,三人自进入关卡到杀光睚眦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外面的混战也不可能结束。 点头过后莫问将视线转向东北,放眼放去那里的海水有没顶之处,这五只朱雀无法带入坎位。 夜逍遥纵身掠向东侧岛屿,二人随后,到得岛上刘夜二人寻得平整区域盘坐练气,他们需要炼化补气丹药补充耗损的灵气。 莫问无需补充灵气,二人练气之时他在周围的几处岛屿进行了往复,自其中一处岛屿寻到了大量的兵器,这些兵器多是长剑,圆护手,带云纹,长五尺,乃殷商甚至更早时期的长剑样式,这些长剑当是成批铸造,虽然不是破铜烂铁却无法与那红衣男子所用的长剑相比,莫问寻了片刻,带了两把回来。 回来之后二人仍然在盘膝练气,莫问放下长剑下潜入水,这处艮位水下也有城池,布局坐落与坤关很是相似,石屋数量也大致相等,但水下的城池并没有居住的痕迹,多被一种胖头大鱼当了巢穴,这种胖头鱼行动缓慢,吃水草,不具攻击性,想必是那些睚眦的食物。 莫问知道二人练气需要一些时候,本想先行前往坎关一探究竟,想了想并未前往,倘若东海龙族回撤,二人肯定无法招架,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修为精深,到得此处却只能算是助力驸马,大部分的压力都落在他这匹驷马的身上。 莫问神授五只朱雀前往最西侧的那座岛屿,它们对敖极等人是构不成威胁的,对水族也无甚作用,留下它们只能向南海众人传信,告知南海他们三人已经先行攻坚。 半个时辰之后,刘少卿和夜逍遥收功起身,莫问将先前寻到的长剑示予二人,二人虽然并不擅长使用长剑却仍然将其带上,正如莫问先前所说,水族体形太大,没有长兵器不成。 “这些睚眦的内丹乃炼丹上品。”刘少卿看向莫问。 莫问点了点头,末世至少还要持续三年,分给二人的十枚补气丹药并不够用,刘少卿日后要辅佐蒲坚,夜逍遥要阻挡异类反扑,不管做什么都少不得作法,没有补气丹药是不成的。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莫问点头,纵身回到先前的岛屿大行血腥之举,这些睚眦体内都有鸡子大小的内丹,二人每人带了几十枚在身上。 一炷香之后二人回返,三人起身下水,那毛色金红的睚眦首领的尸体就在水下,但刘夜二人并没有剖取它的内丹,这倒不是因为它的内丹不合用,而是自古至今都有一个规矩,谁的战利品就归谁,这睚眦首领为莫问所杀,莫问不发话,他们不能取。 “这处城池与外面的那座城池好似修建于同一时期。”夜逍遥前行之时环视左右。 “不知何时就会丧命,你还有心情观风赏景?”刘少卿撇嘴摇头。 “这些关卡当是龙神为后代子嗣留下的保命之所,根据房舍样式来看当建造于上古洪荒。”莫问接过了话头。 莫问言罢,刘夜二人同时皱眉,莫问不说他们几乎忘记了这些混血龙族皆为龙神后裔,如果说四海龙族是龙神嫡子,这些混血龙族就是偏房所出,且不管是正房还是偏房,都是龙神的血脉,三人如此大开杀戒,后果难料…… 第四百六十七章 坎关遇险 莫问见刘少卿和夜逍遥面有忧色,出言安慰道,“南海龙族亦是正统龙族后裔,我们乃他们的友军,况且我们此番前来东海乃是帮他们抢回降雨神器,并非师出无名。” 刘夜二人听得莫问言语,缓缓点头,忧色稍减。 外围的这些关卡每一处都有两百里范围,三人前行不久通道开始变窄,三人小心前行,与此同时凝神感知前方气息。由于身处水下,只能感知出二十里,二十里内并无异类气息。 “按照八卦方位,下一处关隘盘踞的混血龙族当为水生动物。”夜逍遥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坤,艮之后就是坎,而坎在八卦之中代表了水。 “我们不善水战,少顷我先隐身前去查看一番,若是难以敌对就等南海龙族前来由他们应对,我们没必要以身涉险。”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冒进乃是兵家大忌,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固然痛快,但前提是保证自身的安全,海底不比陆地,三人对海底很是陌生,在水下身法也受到影响,应稳扎稳打。 再行十几里,前方海水变的很是清透,又行数里,通道变宽,海底出现了沙子,沙子洁白干净,长有稀疏的翠绿水草,远眺前方可以看到城池,与先前两处的城池不同,这处城池的大门是开着的,两个手持长矛的兵卒分立城门左右。 那两个兵卒自然不是人类,但三人却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它们没有任何的兽类气息,甚至不带任何的活气,彷如死物一般,但它们不时转动的头颅又说明它们是活着的。 “情况不对。”刘少卿侧目远眺。 夜逍遥此时正是抬头上望,听得刘少卿言语收回视线出言说道,“海水没顶,上方没有换气之处。” “我去看看。”刘少卿言罢隐去了身形,三人目前位于石壁之后,前方有水草遮挡,城门处放哨的士兵还不曾发现三人,至少表面上没有发现他们。 “等一等。”莫问抬手拉住了隐身的刘少卿,“按理说东海龙族已然将消息传入各个关卡,它们应该知道我们会来,怎会如此懈怠?” “这些关卡之间水流并不互通,血污不曾流入此处,况且它们也想不到我们会来的这般快,此时动手当可杀它们个措手不及。”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与夜逍遥对视了一眼,夜逍遥点头示意刘少卿说的有道理,莫问松手放开了刘少卿,“不可进城,若是发现异常马上回来。” 刘少卿没有答话,隐藏身形向城门处行去。 由于担心行动过快带起水流,刘少卿并没有急行,刘少卿走后二人凝神远眺,只要情况有异就立刻前往增援。 三人藏身之处离城门并不远,但刘少卿隐身过后许久不曾现身,不问可知已然进到了坎关城内。 半柱香之后,城内出现了臊动,刺耳的怪叫声频频传出,不时有红色的血污自城内随着水流漂升于城池上方。 “动上手了。”夜逍遥抽剑在手。 莫问抬手示意夜逍遥不要急于前去助战,他虽然听不懂城内传出的怪叫,却能听出怪叫声中只有惊慌并无愤怒,这说明它们并不知道族人是被什么杀死的,换言之,刘少卿的行踪并没有被它们发现。 不多时,大量混血水族自城中蹿出,自城池上方惊慌张望,它们的体长在三丈左右,与石龙子有些相似,却更像大鲵,四肢较短,身形较矮,头上生有两只不大的龙角,周身长有漆黑的鳞甲。 “是趴蝮,怪不得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夜逍遥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种混血龙族,趴蝮乃是混血龙族之一,相传其母为一条怪鱼,此物急擅御水,传说中的避水兽指的正是此物。 这些趴蝮虽然擅长御水,在此处却派不上任何的用场,它们感知不到刘少卿的所在,在见到族人诡异的死去之后已然乱了阵脚。 “走,去帮忙。”夜逍遥冲莫问说道。 “不可。”莫问摇头阻止了夜逍遥,“按照刘少卿的脾性,若是动手势必先杀首领,若是我猜得不错,趴蝮的首领此时已然被其刺杀,这些趴蝮急擅御水,只因看不到敌人才不知如何应对,我们二人现身只会徒增变数。” “言之有理。”夜逍遥还剑归鞘。 莫问说话之时一直注视着前方的战况,那些趴蝮周身披挂着坚硬的黑甲,刘少卿不能再轻易刺杀它们,只能缓慢靠近以匕首刺瞎它们的双眼,那些被刺瞎双眼的趴蝮开始胡乱攻击,它们的口中没有森然利齿,也不是撕咬攻击,而是将海水吸入体内,直至腹胀如鼓,转而将海水急吐而出,其吐出的海水如同无形利箭,能够将垒砌城墙的巨石瞬时击穿。 二人自远处观战,既担心刘少卿的安全又庆幸先前没有现身助战,二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些趴蝮吐出的海水,看不到就无从防备。 刘少卿只能将那些趴蝮的眼睛刺瞎却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黑甲,被刺瞎双目的趴蝮越来越多,瞎眼本已极为疼痛,伤口被海水浸泡令得它们更加疼痛难忍,为了自保频频吸吐海水胡乱喷射,这种胡喷乱吐造成了大量的误伤,不时有趴蝮被同类吐出的海水冲的鳞飞肉绽。 这种胡乱的喷吐能伤及它们自己的族人,也有可能碰巧击中刘少卿,莫问观战之时心中越来越沉重,他虽然看不到刘少卿,却能看到那些趴蝮的双眼被逐一刺瞎,由此可见刘少卿已经杀的起性,想要一举建功,在最短的时间内以一己之力将这些趴蝮尽数杀掉。 “太快了,应该缓上一缓。”莫问眉头紧锁。 “若是等得趴蝮安静下来,他更难近身。”夜逍遥神色凝重。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先前想的片面了,刘少卿之所以急攻除了杀的血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趁乱取事,水流若是平缓下来,那些趴蝮就能根据水流的异动猜到他的位置。 “不行,要帮他一帮。”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星宿大符召出玄武一只,冲着城池上方的那群趴蝮急冲而去。 由于战事混乱,玄武冲近之后那群趴蝮方才发现了它,躬身吸水冲着玄武急喷猛射,莫问招出玄武并不是为了让它克敌,只是为了引那些趴蝮的注意力,以此降低刘少卿面临的风险。 玄武虽然身形庞大,却仍然被那些趴蝮喷出的水流撞的摇摆翻滚,这只玄武乃莫问所召,二者气息相通,莫问根据玄武气息的亏损判断出了趴蝮所喷水流的威力,若是不为玄武补充灵气,五道激射的水流就能将它震散。 玄武的出现令得那些趴蝮找到了泄愤的目标,所有没瞎的趴蝮皆冲着玄武猛喷激射,莫问神授玄武游动闪避,与此同时抽调灵气维持玄武不散,灵气的急速亏损令其暗暗心疼,但与此同时又希望刘少卿将进攻速度慢下来,千万不要冒进。 夜逍遥见莫问皱眉,亦掏出了符盒想要画符作法,莫问见状急忙摆手阻止,夜逍遥体内的灵气是以气雾状态积存的,根本无法为所召玄武补充灵气。 莫问一直在担心刘少卿冒进,但玄武现身之后刘少卿的进攻速度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切,城池上方的趴蝮一个接一个的被其刺瞎。 莫问见状越发焦急,刘少卿自然知道是他召出玄武来吸引趴蝮,也知道维持玄武不散会浪费他大量灵气,刘少卿的急攻其实是为了减少他体内灵气的急速消耗。 这群趴蝮总数当有七八十只,先前刘少卿在城中刺杀了一部分,逃离城池的趴蝮当在六十只左右,这些趴蝮只有少数被同类所发激流误杀,有十几只是瞎的,还有将近四十只能够喷吐无形激浪,随着刘少卿的急攻,越来越多的趴蝮被其刺瞎,每刺瞎一只趴蝮刘少卿的危险就增加一分,因为这些瞎了眼的趴蝮一直在喷吐激流自保,整个城池上空都是高危区域。 夜逍遥亦发现了情势的危急,快速画写星宿符咒一道,捏诀念咒招出青龙一条,但他不似莫问这般经常操控星宿神兽已经驾轻就熟,其所召青龙现身之后竟然仰头龙吟,如此一来直接引得趴蝮喷射来攻,莫问眼见远处的水草被连根拔起,知道激流射来,急忙拉着夜逍遥闪至石壁之后。刚刚躲好,激浪便至,将那青龙一举撞翻。 那些趴蝮并未发现二人,所发激浪只是为了攻击夜逍遥所召青龙,夜逍遥无法为青龙补充灵气,转瞬之间所召青龙就被激浪震散。 趴蝮将青龙震散之后转而继续攻击莫问所召玄武,莫问探头观望,发现有十几只趴蝮围着玄武急喷不止,其余那些趴蝮已经尽数瞎掉。 见此情形,莫问神授玄武向西移动,以此引诱那十几只趴蝮变换位置,最终目的是为了刘少卿能离开瞎眼趴蝮所在的那片危险区域。 十三只,十二只,就在能够视物的趴蝮只剩下十二只之时,刘少卿出现了,但他并不是主动现身的,而是被远处一只瞎眼趴蝮所喷激浪击中,趴蝮所喷激浪迅猛无比,并没有将他顶飞,而是直接撞飞了他的右臂右肩以及右胸大片骨肉。 夜逍遥不似莫问这般需要分神操控玄武,在发现刘少卿遇袭之后抢先冲出,前去援救,莫问急画玄武符咒一道再召玄武随行保护,与此同时神授另外一只玄武前去护住刘少卿的尸身,还阳需要尸身,若是尸身被彻底撕碎就无法还阳…… 第四百六十八章 巽关怪鱼 此时坎关内还有十二只未曾瞎眼的趴蝮,眼见夜逍遥冲出,大部分激流都向他喷去,莫问神授玄武随行掩护。亦有几只趴蝮在发现刘少卿现身之后向他喷出激流,刘少卿是杀伤它们的罪魁祸首,哪怕将其碎尸万段也难消这些趴蝮心头之恨。 莫问此时需要分神二用,在掩护夜逍遥的同时还要驱使另外一只玄武保护刘少卿的尸身,好在刘少卿距离此处并不远,夜逍遥急冲而至,延出灵气将刘少卿抓入怀中,左手五指连动,快速封住了刘少卿的灵窍,定住了他的本命元神。 夜逍遥封住刘少卿的元神之后并没有立刻后撤,而是急切的环视左右寻找刘少卿被激浪撕掉的右臂。 “快回来!”莫问高声催促,虽然有两只玄武旁为掩护,趴蝮却不是死物,此时正在快速绕过玄武,引颈吸水准备再行攻击。 莫问高喊过后那些瞎眼的趴蝮循声喷出激浪,莫问虽然看不到水浪却能看到它们的探头举动,喊过之后急忙闪身换位加以躲避。 莫问闪开之后,原本藏身的石壁被诸多激浪撞的碎石飞溅,夜逍遥听得莫问喊声顾不得再寻刘少卿的断臂,借着玄武的遮挡掩护带着刘少卿的尸身快速回返。 “退回去!”莫问接过刘少卿的尸身转身后撤,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击杀那些残余的趴蝮,而是尽快助刘少卿还阳。 玄武挡住了入口,二人快速回撤至艮关,这些关卡地气迥异,那些趴蝮无法进入睚眦生息的关隘。 确定趴蝮不曾追来,二人凌空跃上一处岛屿,放下了刘少卿的尸身。 “少了手臂如何是好?”夜逍遥焦急跺脚。 “不怕,黑白无常有青莲子可以再生肢体。”莫问快速掏出符盒写了符头,中添黑白无常名讳,甩手焚化,“上清宗天枢子,急请阴官谢必安,范无救前来相见!” 道士是替天行道之人,受箓的道士所发言语可以为天官和阴差听到,莫问焚化符咒之时加上了自己的道号,以此告知黑白无常是何人邀请。 符灰尚未落地,黑无常范无救率先现身,见到眼前的情形并没有感到意外,不待莫夜二人说话便自怀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石盒,打开之后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莲子塞入刘少卿口中,转而延出阴气送药入腹。白无常随后现身,冲二人拱了拱手自怀中拿出一支一捺长短的黑色毛笔,自刘少卿额头画了两字阴文,黑色的阴文一闪而逝,额头不曾留下半点墨迹。 黑无常见莫问面带疑惑,急忙出言解释,“真人勿虑,此乃阴间寄魂标识,若无此文哪怕还阳亦无活人阳气。” “有劳二位。”莫问冲黑白无常拱了拱手,转而延出灵气助刘少卿催化药力。 “青莲子乃凝阴聚阳之物,寻常人等若是断臂失足,要想复合当需一个对时,刘真人玄关已开,只需一个时辰就可生出手臂,两位真人无需过分担心。”黑无常范无救出言说道。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再度稽首道谢,白无常在旁说道,“此处乃是龙族水域,为龙王管辖,我们二人乃是冥司差役,不得越界行事,我们先行退去,稍后再见。” “差官请留步,请问差官,贫道何时寿终?”夜逍遥焦急发问,这明知要死却不知何时会死的感觉并不好。 “也就这几日了。”白无常随口说道。 白无常此言令夜逍遥心中更加忐忑,但他并没有再行追问,而是手指刘少卿冲二人说道,“若是再死一次会有何后果。” “神仙难救。”白无常答道。 黑无常见白无常又在大说实话,急忙冲他说道,“此处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走,离开这里。” “有劳,恭送。”莫问和刘少卿稽首送行,黑白无常拱手过后消失了身影。 夜逍遥躬身查看刘少卿伤情,只见刘少卿已经苏醒睁眼,眉头紧锁,周身颤栗,他的元神不曾离体,此时正承受着断臂再生的剧痛。 “你当睡上片刻。”夜逍遥抬手击晕了刘少卿,转而直起身来,“所幸失的是手臂,若是被那暗流击中头胸可如何了得。” “幸甚。”莫问点头说道,先前的危急状况令他后怕不已。 莫问说完,夜逍遥没有再接口,二人默然的守在刘少卿旁侧,刘少卿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青莲子如此神异,想必不是阳间事物。 “此时是什么时辰?”良久过后夜逍遥出言问道。 “当是清晨时分。”莫问说道,由于无有星辰可望,他也只能判断出大致的时间。 “我怎么感觉进入地下已经许久了?”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感觉离开上清观已经很长时间了,实则离开才不过两三日,之所以会感觉漫长主要是因为海中封闭的压抑。 二人说话之间开始有少量水族自西南方的通道撤回,这些都是东海的水族,确切的说是东海的逃兵,这些水族进入艮关之后发现了关隘里的情形,也看到了岛上的三人,心存恐惧便畏缩不前,莫问也没有神授朱雀前去驱赶,放任它们留在通道入口处。 半个时辰之后刘少卿苏醒了过来,此时他缺失的部位已经有了七成实形,刘少卿行气冲开灵窍恢复行动,直身而起歪头打量着尚带虚影的右肩和右臂。 “感觉如何?”莫问问道。 “甚好,终于死了。”刘少卿的言语之中带着安定和坦然,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忐忑自己何时会死。 “恭喜。”夜逍遥笑道。 “我去将剩下的那些爬虫杀了。”刘少卿环视左右不见自己的匕首,这才想起匕首原本是抓在右手上的,右臂被冲飞之后匕首亦随之失落。 “不急于一时,痊愈之后再做计较。”莫问摆手说道。 刘少卿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又抬手扯了扯自己残缺的道袍,盘膝而坐行气催功,没有急于出发。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少卿已然彻底痊愈,活动着手足直身站起,“走。” 莫问和夜逍遥见他如此心急,只能随其再回坎关。 到得艮关与坎关交界处,刘少卿回头冲二人摆了摆手,“它们很可能在近前埋伏,我先进去,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夜逍遥闻言想要开口说话,刚刚开口,刘少卿已经隐身进入了坎关。 “怎得如此焦急。”莫问皱眉说道。 “为了博美人一笑。”夜逍遥笑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夜逍遥斜身靠上石壁出言笑道,“你看不出他对敖煣很有好感?”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再接话茬。 不多时,刘少卿回返,带回了匕首,“它们尽数畏缩在了正东角落,不易下手。” “只要不阻挡我们的去路,随它们去吧。”莫问说道,趴蝮只剩下十几只,其余的都是瞎子,此事已经做的很是残忍了,凡事不能做绝,既然对方没有死缠烂打就放它们一条生路。 刘少卿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见夜逍遥点头,也随之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进入坎关,自海底继续北上,关卡都有两百多里,那群趴蝮位于正东墙角,虽然见到二人却并没有出来攻击,刘少卿先前的逞威将它们打的怕了。 刘少卿有心剖取那些死去趴蝮的内丹又恐此举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思量过后不曾动手。 眼见趴蝮不曾外出阻拦,三人快速通过坎关向巽位行去,巽关位于东北方位,一炷香之后三人到得巽关之外。 巽关的海水也很是清澈,地面为石底,上面常有浓密矮小的水草,关卡上部有无水的空间,站在巽关之外可以看到城池大门紧闭,在城池上方游动着一些体形巨大的怪鱼。 “此是何物?”刘少卿歪头打量着前方的那些怪鱼,这些怪鱼呈扁平形状,体长皆过五丈,形体与巨鲎有些相似,却是软骨水族,肤色为蓝,带黑色斑点。 莫问和夜逍遥也不曾见过这种怪鱼,自然无法解答刘少卿的疑问,不过根据这些怪鱼游动的姿势来看,其性情应该比较柔和,或许是这巽关所居混血龙族的食物。 三人在远处观望片刻,悄然进入巽关水域,这里的海水温度很高,虽然体外有气屏隔护却仍然能够感受到海水之中的丝丝热意。 巽关之中并无供藏身的石壁,故此三人进入巽关之后立刻被近处的怪鱼发现,其中一只摇摆着身体左右的巨大软翼向三人缓慢游来。 由于那怪鱼游动的很慢,神态悠闲,三人便没有过分紧张,趁其游动之时仔细打量,此物有嘴,位于身体下方,不大,牙齿也不尖锐,虽然长相奇怪却并不恐怖。 那蓝色怪鱼缓慢的游到了三人前方,相距数步悬浮不前,此物的眼睛生在头顶,虽然鱼类的眼睛不似人类的眼睛那样能够表达准确的情绪,莫问还是在其眼神中看出了顽皮和好奇。 “它们都在城中,数量未知。”夜逍遥抬手指着东北方向的城池。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由于在水下感知能力受到限制,他只能察觉到前方城池之中有着不少混血龙族的气息,但对方具体是什么还很难判断,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它们煞气不重。 二人说话之时,那蓝色怪鱼又往前凑了凑,夜逍遥伸出长剑戳刺轰撵,那怪鱼见到长剑急忙后退,与此同时头部出现了一股幽蓝光亮,这道蓝光径直穿透了三人体外的隔水气屏,将刘夜二人击倒在地。 莫问虽然没有似刘少卿和夜逍遥那般倒地抽搐,却也感觉周身麻痹,如遭雷击…… 第四百六十九章 急进乾关 这种诡异的感觉莫问先前从未有过,五脏六腑同时收紧,周身麻痹,呼吸不畅,本来自动游走周身经络的灵气瞬时陷入停滞。 莫问虽然无比难受,却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察觉到危险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闪躲,修行中人与普通人有很多区别,其中之一就是自制力强大,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住了潜意识,他并没有后退闪躲,而是强行抬手抽出了长剑以防那怪鱼回游伤害刘夜二人。 不过那蓝色怪鱼并没有回来,在发出幽蓝光亮之后快速的游走了,深深呼吸之后莫问感觉体内麻痹的感觉大减,急忙蹲下身扶起了刘少卿和夜逍遥。 “什么怪物?”刘少卿深深呼吸压制强烈的呕吐欲望。 莫问摇了摇头,夜逍遥的情况比刘少卿要严重的多,此时面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虽然起身却仍然站立不稳,双手撑膝,神情极为痛苦。 莫问此时亦是气息不定,先前那蓝色怪鱼发出的幽蓝光亮与雷电有些相似,他是上清准徒,得赏免劫入紫,故此并不知道天雷加身是什么感觉,但除了他们几人,其他的紫气道人都要经历这一劫难,而那些道人讲述的渡劫时的感觉与他此时的感觉极为相似。 刘少卿和夜逍遥凝气定神之时,莫问转头看向那不远处的蓝色怪鱼,那条蓝色怪鱼在远处兜了个圈子又悠闲的转了回来,但此次它并没有靠近三人,而是自十丈外远远的打量着他们。 “它在戏弄我们!”刘少卿怒声说道,对方悠闲的举动极似狸猫戏鼠。 “不像。”莫问摇头说道,那蓝色怪鱼先前若是存心加害三人,只需再放出一道蓝光便可,而事实是在三人行动不便之际它并没有趁机追击,它的举动表明它对三人并没有很大的敌意,先前发出蓝光是误以为夜逍遥要伤害它而做出的一种自卫举动,它对三人更多的还是好奇。 “且不管它是何居心都绝不能让它再靠近我们。”夜逍遥心有余悸。 “我试它一试。”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青龙符咒一道,召出一条青龙,远处的那条怪鱼见到青龙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扇动着宽大柔软的扁平肉翼向旁边移开了数丈。 莫问看的仔细,那蓝色怪鱼之所以移动位置并不是因为惧怕青龙,而是因为忽然出现的青龙遮挡了它的视线,令它看不到三人。 莫问转而神授青龙向前方缓慢游去,远处的那些怪鱼也发现了青龙的存在,但它们也没有对青龙表现出很大的兴趣,继续四处悠闲游动。 先前攻击三人的那条怪鱼见青龙游来,扇动体侧肉翼上浮了丈许,为青龙让开了道路。 “杀了它。”刘少卿阴声说道。 莫问闻言神授青龙冲那怪鱼暴起突袭,青龙陡然甩头,龙嘴大张将那怪鱼咬住,那怪鱼好似没想到青龙会忽然攻击它,被青龙咬住之后剧烈的扭动身躯试图自龙嘴里挣脱,与此同时头部再次出现了蓝色的光亮,蓝光一出现,莫问再度感受到酸麻,但这次的酸麻与上一次相比要轻微的多,完全可以耐受,想必是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 刘少卿见青龙只是咬住了那条怪鱼并没有将其撕裂,不满的看向莫问,莫问眼角余光看到了刘少卿的表情,皱眉过后神授青龙下了死手。 同样的蓝色怪鱼巽关里还有不少,眼见同类遇害,纷纷自各处向青龙游来,莫问唯恐它们会合一处同时发出蓝光,急忙神授青龙急冲猎杀。 “它们所发蓝光与电光有些相似。”夜逍遥看着那些在青龙的追袭之下频频发出蓝光的扁平怪鱼。 “那电光便是真龙也无法耐受。”莫问点头说道,他与真龙多次交手,知道他们的修为深浅,如此之多的怪鱼同时发出蓝光能在瞬间将青龙放倒。 “若不是有我们三人为前锋,南海到得此处要吃大亏。”刘少卿说道,莫问所驱使的青龙乃是符化青龙,乃灵气凝聚,并无真实血肉,故此可以无视那些怪鱼发出的蓝光。 “不要全杀掉,留下一两只让他们也尝尝那美妙的滋味。”夜逍遥说道,符化青龙对付那些蓝色怪鱼很是轻松,三人说话的工夫已经将巽关里的怪鱼咬死大半。 莫问皱眉不语,在青龙追杀怪鱼之时他发现青龙的气息在快速增强,这一情形极为反常,他此时正在试图找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细心观察之后莫问很快发现了端倪,青龙气息的增长与那些怪鱼所发出的蓝光有关,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并被青龙吸收。 发现了原因,莫问便没有急于杀掉剩下的那些蓝色怪鱼,而是操控青龙追咬而不灭杀,以此逼迫那些怪鱼频频发出蓝光,青龙的灵气则在急速增长,片刻工夫已然超出了使用天狼毫画符所召青龙的灵气。 “速战速决,城中还有混血龙族。”刘少卿出言催促。 莫问摇头说道,“那些扁平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被符化青龙所吸纳,再等片刻,看那青龙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连连点头,二人是修行中人,皆知道灵气乃是阴阳二气于体内融合而成,那些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反过来说它们发出的蓝光是由阴阳二气组成的,它们如何能够让阴阳二气于体内融合为灵气,又是如何将体内灵气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催发出来。 莫问操控青龙追咬蓝色怪鱼之时,刘少卿隐身上前,拖回了一条被青龙咬死的怪鱼,夜逍遥上前帮忙,二人以匕首短剑豁开了怪鱼的胸腹,发现这种怪鱼是一种软骨的鱼类,其胸腹部位和头部并没有内丹,换言之它们能够发出蓝光并不是后天修行所致,而是天生的天赋异禀。 发现了这一点,二人兴趣大减,别人天生的优势是无法学习和借鉴的。 那些怪鱼亦不能一直发出蓝色的光亮,在青龙的追赶之下所发蓝光越来越弱,青龙的灵气增加的越来越慢,那些怪鱼发出蓝光貌似对其体力有很大的消耗,到得最后纷纷累的趴到了水底。 “趁青龙强悍,尽快突破关卡。”莫问冲等候在旁的刘夜二人打过招呼,驱使青龙先行开道,这只符化青龙吸纳了大量由怪鱼蓝光转化而来的灵气,其所蕴灵气已经数倍于真龙,成了一件所向披靡的利器,至少在其灵气减弱以前在东海可以肆意横行。 “若是足够威猛,可回头击杀东海三龙。”刘少卿说道。 “那要回头五六百里,还是先行冲关。”夜逍遥说道。 三人此时已经到得海底城池的上方,自上方俯视,可以看到下方城池之中生有大量细小的与苔藓有些类似的绿色绒毛状水草,诸多房舍大小的黑色海螺缓行其上。 “是椒图。”刘少卿认出了那些生有龙头却背有海螺巨壳的混血水族。 “它们行动缓慢,不足为惧,快前往下一关隘。”夜逍遥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驱龙急行,在此之前他已然根据气息判断出居住在这里的混血龙族戾气不重,并非每一种混血龙族都是凶残之辈,这背有海螺甲壳的椒图与陆地上的蜗牛一样,都是与世无争的慢性子,它们被龙神安置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守关,而是为了给它们一处安全的生息之所,那些怪鱼想必是龙神留下保护它们的,并不是它们的食物,一来椒图素食,二来椒图行动缓慢,也抓不到那些怪鱼。 三人快速行进,不多时通道再次变窄,水面开始降低,露出了大量的礁石。 三人浮出水面自礁石上借力飞掠,前行十几里后水面只剩下了三里,两岸各有两里左右的陆地,在犬牙参差的实地上出现了小草,远眺前方,隐约有大片森林。 “前方怎么会有阳光和草木?”夜逍遥说道,此处已然是乾关外围,自此处已经可以看到乾关的大致情景,乾关的海水宽不过三里,两岸都是崇山峻岭,其中有各种鸟兽,在洞顶上方竟然还有阳光透入。 “感知为虎形,当是狴犴。”性情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刘少卿最在意的是这一关隘由何种混血龙族把守。 “数量不多,不会超过二十只,首领修为极为恐怖。”莫问停了下来。 二人见莫问止步,亦停止前掠,站到了他的左右,狴犴为诸多混血龙族中很有名的一种,民间又称其为龙须虎,相传此物乃是龙神与雌虎相交所诞,兼具龙之威严,虎之勇猛。 “恐怖到何种境地?”刘少卿问道。 刘少卿言罢,远处最高的一处山巅发出了一声震耳虎啸,声如洪钟重磬,回荡山谷,震惊鸟兽。 “恐怖到相距一百二十里就能发现咱们。”夜逍遥撇嘴笑道,那声虎啸传出之后,关隘其他区域立刻传来虎啸附和,伴随着虎啸之声,诸多狴犴自山中现身,踞足各处山巅再发怒吼。 此前三人从未见过这种传说中的混血龙族,此番是首次亲眼见到,这狴犴体覆青毛,长两丈有半,高近九尺,头尾似虎,体爪似龙,嘴角垂有四条尺许龙须,这些都与传说相吻合,但此物与传说也有出入,那就是在其躬耸的背上生有两只偌大的青翼…… 第四百七十章 自坤入,止于乾 这些狴犴皆为兽身,细数之下有十八只,大部分狴犴的修为与人类的紫气巅峰相仿,那站立在最高一处山巅的狴犴体形比其他狴犴略大,背上的双翼为银色,其灵气修为极为精深,不次于真龙。 “早知道有这东西,应该设法将金雕带来。”夜逍遥笑道,这些狴犴体生双翼,无疑能够飞翔。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刘少卿抽出了匕首。 “那狴犴首领交给青龙。”莫问言罢神授青龙前去攻击那站在最高处的银翼狴犴,青龙得令,出水凌空,攀云前冲,三人踏地而起,同往御敌。 那些狴犴眼见青龙出现,纷纷振翼离开山巅前来阻截,那银翼首领双翼伸展,飞于中位。 转瞬之间双方短兵相接,莫问七星剑出鞘,催气出剑将一怒目猛扑而至的狴犴头颅削去,转身移位再攻右侧飞来的狴犴。 临阵对敌,首战告捷至关重要,莫问一击得手,刘夜二人信心大增,夜逍遥凌空冲向一只狴犴,单手勾搂狴犴脖颈,那狴犴见状知道夜逍遥想攀上它的后背,急忙侧翼闪躲,但它刚刚侧翼右眼就开始冒血。 “我等兵刃难伤其皮肉,当取双眼。”刘少卿的声音自那瞎了一目的狴犴附近传来,他的隐身之术收发由心,可隐可现,更难防范。 符化青龙此时也已经迎上了那只银翼狴犴,那狴犴眼见青龙来袭并不闪避,虎口大张急速猛扑,顷刻之间与青龙迎头相撞。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银翼狴犴力弱后退,青龙急追而上扬爪怒拍,将那尚未回神的银翼狴犴砸向地面,那银翼狴犴刚刚下落三丈,青龙再度追上,张嘴咬住了它的后颈,闷吼用力,扭头猛甩,将那银翼狴犴凌空撕碎,与此同时急摆龙尾将另外几只飞来试图援救的狴犴抽飞。 莫问见符化青龙竟然威猛如斯,便抽身退出,命青龙追杀剩下的那些狴犴,这条青龙的移动速度较寻常的符化青龙要快上数倍,威力亦要强大数倍,左追右赶,前截后杀,眨眼之间十几只狴犴被其赶尽杀绝。 刘少卿和夜逍遥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呆住了,瞠目结舌看向莫问,莫问虽然知道这条符化青龙体内灵气数倍于真龙,却未曾想到其威力能与灵气同倍增长,休说这些混血龙族,就是迎战真龙,这条符化青龙也能否在片刻之间将他们战败。 “灵气还剩下几成?”刘少卿指着那条蜿蜒回转的青龙冲莫问问道。 “耗去不过一成。”莫问答道,那符化青龙的气息与他相通,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青龙灵气的耗损情况。 刘少卿闻言大喜过望,抬手指向西北,“打铁趁热,去兑关!” 莫问闻言抬手示意刘少卿不要急切,转而抽调体内灵气前去补充符化青龙耗掉的一成灵气,体内灵气送出之后他察觉到了异样,这条青龙体内的灵气并不是青龙灵气的单加三倍,而是在成倍的基础上翻倍三次,他送出的大量灵气根本就无法补充青龙缺失的那一成。 莫问收回灵气环视刘少卿和夜逍遥,“东海劫难止于乾关,到此止步!” “何解?”夜逍遥不解的问道。 “东海有过,已然自食其果,此处乃是乾位,乾位为天,若是逾越便是失度,即刻回返擒住东海三位龙族,汲水神鼎可得。”莫问言罢带着青龙纵身回掠。 刘少卿和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面露喜色转身回头。东海龙族乃是青龙,而莫问所召亦是青龙,以青龙制青龙乃东海龙族自食其果,世间任何的巧合都暗藏玄机,任何的事情都不能逾越天道,众人进入东海之时取的是坤位,狴犴所在的关隘是乾位,换言之三人在短短五六个时辰之内已经自南地打到了北天,这已经是将事情做到了顶端,不能再进。 回头之时三人行的很快,不多时回到了巽位,那些怪鱼见三人率了青龙回返,急忙远远避开,三人快速通过巽位关隘回到了坎位,刚刚进入坎位,那些幸存的趴蝮就发现了三人,纷纷引颈吸水想要自保。 “退后!”莫问双手分拽刘夜二人急速后退,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前去灭杀那些趴蝮。 三人刚刚退至安全区域,大量的无形激浪便急射而至。 “我或许也应该死在这里。”夜逍遥心中忐忑,黑白无常的生死簿上记载了他和刘少卿的寿限,而今刘少卿阳寿已经终了,只剩下他还活着。 “万不可心存此念,等死而不自救等同自杀,罪莫大焉。”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闻言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冲关切的看着他的二人点了点头。 命中注定该死的怎样都活不了,莫问先前感觉杀孽太重,留下了那些瞎眼趴蝮和另外十几只趴蝮的性命,但它们此时阻碍三人回撤,这是取死之道。 虽然能够视物的趴蝮只剩下了十几只,但它们能够告知族人青龙自何处攻至,数十道激流同时向青龙射来,符化青龙扭身前冲,将那数十道激流尽数避开,转瞬之间冲到了近前,再行血腥杀戮。 待得趴蝮死尽,三人经坎位靠近了睚眦所在的艮位,由于各处关隘的海水并不流通,自坎位能够清楚的看到艮位的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在鲜红的海水之中大量水族正在混战厮杀。 “你们在此等候,我进艮关探查情况,少顷我会以青龙为你们开路。”莫问冲二人说道。 “多加小心。”二人点头说道,艮位此时是东海与南海征战的主战场,大量的水族拥挤在两百里的范围里,东海的三位龙子龙女也在其中,里面的情况及其危险。 莫问点头过后隐藏气息闪身进入了艮位水域,进入艮位的瞬间便感觉一件滑腻的巨物自身旁擦去,亦不知是哪一水域的何种水族。 水下情势不明,不可久留,进入艮位之后莫问快速上浮出水,只见艮位的多处岛屿上挤满了正在厮杀的巨虾大蟹,东海龙族和南海龙族正在其中一处岛屿上激战,此时他们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与自己的兄弟姐妹协同攻防,东海敖极头上鲜血淋漓,敖梅攻防之时右腿拖地,敖术胸腹腿上插了多支火龙箭,亦是身受重伤。反观南海龙族情况更糟,敖炳左腿自膝以下已经不见了踪影,靠在石壁上勉力抵挡东海龙族的进攻,敖焮躺在石壁下气若游丝,敖煣的火龙箭早已经射空,此时正拿着敖焮的长刀与使用长剑的敖烵和靠在石壁上的敖炳艰苦防守。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骇,南海龙族的实力较东海龙族要弱,幸亏三人自乾关调头,若是继续深入将面临中军被歼,前锋孤军深入的绝境,倘若南海龙族被杀,他们三人将被堵在东海龙宫的关卡之中。 战事虽然惨烈,双方却都成了强弩之末,莫问并没有调御符化青龙进关助战,而是悄然靠近龙族争斗的岛屿,连番苦战令东海三人极为疲惫,并没有察觉到莫问正在快速靠近,南海龙族面对莫问所在的方位,敖烵等人见莫问出现,虽然强自压制,面上还是现出了不可自制的喜色。 敖极察觉到异常,趁进攻间隙回头查看,莫问眼见敖极回头,知道无法隐藏身形,急催灵气加速前掠。 “那道人回来了。”敖极高声冲敖术和敖梅告警。 “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莫问凌空出剑,冲敖极急冲而去。 莫问此语只在激怒对方,而他虽然冲敖极发难,其真正的目标却并不是敖极,而是站在敖极右侧的敖梅,敖梅是三人之中修为最弱的一个,年纪也最小,是敖极和敖术的妹妹,只要擒住了她,就能将敖极和敖术死死拖住。 “好个狂妄的恶道。”敖术虽然身中数箭,气势却不馁弱,青龙刺格退敖烵,快速转手斜刺莫问。 莫问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敖极,中途换位,闪至敖梅旁侧,敖梅右腿受伤,身形迟缓,眼见莫问来袭,急忙环手想要发出龙旋刀。 敖梅的龙旋刀尚未发出,莫问已然旋身来到,剑柄反戳其背后气穴。敖极眼见莫问冲敖梅下手,急忙挥剑砍向莫问右臂,莫问反手握剑架住敖极长剑,左手再补敖梅两处穴道,转而将被制住的敖梅推向南海龙族,“奇货可居。” 敖极敖术见敖梅被擒焦急非常,再听得莫问言语之中多有羞辱,怒吼一声现出龙身急攻而来,莫问眼见无法再制二人穴道,心念闪动,令符化青龙入艮关前来攻击敖极,与此同时腾挪躲闪,再寻机会。 伴随着一声震耳龙吟,符化青龙自坎位急冲而入,撞飞了挡路的大量水族,出水凌空,向众人所在岛屿急飞而来。 敖极眼见大势已去,龙嘴张合快速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敖烵在旁高声喊道,“他要敖术回去请东海龙王。” 符化青龙转瞬来到,莫问亲自分神操驭,符化青龙快速靠近敖极,龙身蜿蜒与敖极缠绕一处,符化青龙此时灵气正盛,而敖极苦战之下灵气匮乏,几番扭转终究无法挣脱。 敖术见敖极和敖梅被擒,无比焦急,但他知道轻重缓急,并不亡命来救,凌空转身向东急走。 敖术败走之时恰遇夜逍遥凌空出水,气急败坏的敖术摆尾怒扫,夜逍遥闪避不及被龙尾击中,立刻吐血倒飞……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进退有度 莫问见夜逍遥吐血倒飞,急忙飞掠援救,此时水中有大量的凶戾水族,夜逍遥若是掉落水中定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快去擒他回来!”刘少卿自夜逍遥旁侧现身出现,揽臂接住了夜逍遥莫问闻言凌空换位急追敖术,敖术此时已经到得艮位东侧,正在急冲入水,莫问轻身追上意欲攀抓龙尾,闪念之下想起了在陇郡被甩飞一事,急忙作罢收手,敖术俯冲入水,冲开了那些正在水中混战的水族,退入坎位。 莫问紧随其后,穿过腥红海水进入坎位关隘,未曾想刚刚进入坎位,青龙刺就自左侧急刺而来。 莫问本以为敖术进入坎位之后会亡命逃走,未曾想他竟然自坎位设伏,敖术此番是近距离偷袭,青龙刺取的是他的三阳魁首,情势异常危急,生死悬于一线。 危急关头,莫问元神抖振,取代神识控制肉身向右歪头,这一动作并没有彻底避开青龙刺,青龙刺急速自其左额擦过,划开了头皮,撕开了左耳。 敖术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决定在坎位偷袭就已经知道了偷袭不成的后果,莫问避开要害之后欺身上前,双手齐出连封其十八处大穴。 莫问抬手探查自己的伤势,转而催提灵气将伤口复原,扛了敖术冲回艮关。 此时东海水族已经发现龙族被擒,纷纷舍了对手试图登岛救援,而南海水族则围在岛屿四周保护南海龙族,阻止东海水族登岛。 眼见莫问扛回了敖术,东海水族士气大靡,龙族尽数被擒,当真是大势已去。 凌空回到岛上,莫问放下敖术神授符化青龙将敖极卷来,延出灵气攻击其身,他曾经在陇郡封点过变为龙身的敖术的穴道,能够大致估算出真龙穴道的所在,三次试探之后终于封住了敖极的一处气穴,气穴被封之后敖极变为人身,莫问再度出手将其彻底制住。 封住敖极之后莫问匆忙走向不远处的夜逍遥和刘少卿,不知为何,夜逍遥此时面露苦笑,而刘少卿则站立一旁忍俊不止。 “何故发笑?”莫问探手抓住了夜逍遥的寸关尺,一试之后眉头大皱,夜逍遥虽然被龙尾所伤,其体内的灵气却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道,此时虽然身受重伤却无性命之虞。 “这提心吊胆的何时是个尽头,你们干脆打死我吧。”夜逍遥笑道。 “你是上清准徒,我们不敢造次,你自断心脉吧。”刘少卿在旁揶揄,东海之行胜局已定,他心情甚好。 莫问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刘少卿,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夜逍遥,直身站起走向敖烵。 敖烵等人见莫问走来,纷纷抬手冲其见礼,齐道辛苦。 莫问稽首谦逊,转而冲敖烵低声说道,“你可知道青莲子?”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断了一足靠着石壁斜坐的敖炳,转而冲莫问低声说道,“多谢莫真人好意,龙族血脉与人类迥异,青莲子无用。” 莫问点头过后低声问道,“擒了他们三人,能否换回汲水神鼎?” “想必能够,我们即刻撤回南海,只要能将他们带回,不怕那老龙不带了神鼎前去换人。”敖烵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敖烵冲南海龙族交代几句,由水族阻住东海水族,龙族各携一名俘虏先行回撤。 坤位此时挤满了水族的尸体,莫问搀了夜逍遥,自水族浮尸上快速借力,与刘少卿一同出了坤位,重见天日。 此时临近午时,艳阳高照,诸多热血水族正在岛屿的礁石上晒太阳,老五和几名能够变化人形的统领团座说话,眼见龙族和他们三人自通道内出来,急忙围上前来查看情况。 “小蛤蟆也敢挡大马车。”老五见东海三位龙子尽皆被擒,知道莫问等人已经赢得了战事。 “为免夜长梦多,你们带人先走,我们西行回返陆地。”莫问冲敖烵说道。 “好,不管事成与否,十日之内我定会登门拜访。”敖烵言罢冲刘少卿和夜逍遥正式道谢,“谢过刘真人,夜真人,此番若无三位真人相助,南海东征定难成事,他日南海若是寻回汲水神鼎,三位真人相召,南海定当前往降雨。”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稽首还礼,“福生无量天尊。” “常言道笨鸟先飞,我这瘸子得先走一步了,三位后会有期。”敖炳虽然失了一足却不掉精神,冲三人拱手道别,抓了敖术蜿蜒升空,他失了一条后爪,攀云不甚便利。 敖炳走后,敖烵冲水族将领交代了几声,现出龙身抓了身受重伤的敖焮和东海的敖极蜿蜒升空。 敖煣走上前来冲三人道别,“三位真人多保重,他日若得闲暇当往南海赏游,亦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咳咳咳,不知煣公主可曾许配人家?”夜逍遥右手抚胸连连闷咳。 敖煣闻言大为惊诧,上下打量着夜逍遥,片刻过后疑惑的摇了摇头。 “好了,我帮你问了。”夜逍遥转头看向刘少卿。 “你?!”刘少卿闻言愕然瞠目,他根本就没让夜逍遥代为询问。 敖煣见刘少卿愕然,误以为他在怪罪夜逍遥露了他的底,浅笑着看了刘少卿一眼,想了想低声说道,“龙女通常不与凡人婚配。” 敖煣言罢抖身显出原形,抓了敖梅升空南下。 “听见没,通常,你欠我一人情。”夜逍遥歪头看向刘少卿。 刘少卿闻言皱眉看了夜逍遥一眼,本想装出恼怒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皱眉的同时面露笑意。 “你这人记性差,欠的人情要马上讨回来,”夜逍遥伸手拉住了刘少卿,“你杀了我吧,算还我人情。”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立刻离开此处。”莫问高声说道,他们与南海龙族合力抓了三个小的,大的还在窝里,倘若追出来又要增加变数。 夜逍遥虽然喜欢笑闹,却知道轻重缓急,闻言召来金雕负了他和刘少卿升空,老五变身巨蝠冲那些南海的热血兽类打了招呼,快速升空振翼西飞。 由于担心东海龙王追来,莫问带了那符化青龙同行,金雕和巨蝠毫不停歇,自云层上方风驰电掣,夜逍遥先前吞服了疗伤丹药,此时伤势已经稳定。 擒了东海三位龙子龙女令莫问和刘少卿很是轻松,唯一不得轻松的是夜逍遥,因为他应该死却没死。 由于金雕和巨蝠飞行迅速,傍晚时分就看到了陆地,见到陆地之后莫问真正放下心来。 入更之后,三人停了下来,散了符化青龙自一处小城落脚,此处距离东海已经有六百多里了。 这里是北方的一处城池,朝代的更迭和频繁的事加之连番易主令这座小城极为贫穷,到得夜间城中少有光亮,三人走了两条街方才寻到一间酒肆暂时歇脚。 “快请无常来见。”夜逍遥催促道,他之所以执意要在房中吃酒为的就是方便邀请黑白无常。 “酒浊菜少,不成礼数。”刘少卿笑道。 莫问知道夜逍遥是真的忧心,便掏出符咒焚化邀请,符咒幻化,黑白无常现身,与房中众人见礼。 “还要烦劳二位看下贫道寿数。”夜逍遥拉动木椅请黑白无常入座。 黑白无常闻言面露疑惑,并不入座,“我们兄弟二人有职事在身,不能久留,三位真人切莫怪罪。”说话之间白无常拿出生死簿找到了夜逍遥的俗家名讳,仔细看过还是十月。 看罢夜逍遥的寿数,黑白无常拱手告辞,莫问稽首道谢,送走了二人。 夜逍遥见生死簿并无错处,心中更加忐忑,眼下众人已经从东海全身而退,杀身之祸不是来自东海,换言之他在本月的某个时候会因为其他原因丧命。 “你一世洒脱,此事为何如此纠结?”刘少卿皱眉问道。 “若是孤家寡人我才不会在意什么寿数。”夜逍遥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男人有了妻儿之后就不再单纯是为自己活着的了。 老五抓起酒壶为夜逍遥斟酒,莫问在旁说道,“无需心神不宁,寻常危险伤不得你,重大变故你必然能够事先发现端倪。” 莫问的言语起了作用,夜逍遥闻言缓缓点头,能够伤害他的人或者异类少之又少,如果变故出现,他肯定能事先发觉,事先发觉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日后你们有何打算?”刘少卿岔开了话头。 “回无崖山等死。”夜逍遥笑道,此前他并未将妻儿的具体位置告知外人,包括莫问和刘少卿。 “我回上清观等敖烵前去,你有何打算?”莫问反问刘少卿。 “你都与我安排好了,饭后我当前往雍州,日后专心辅佐蒲坚。”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琼瑶虽然丑陋,却也可怜,以我之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有分寸。”刘少卿不耐的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内丹法门一旦推研完成,我会马上告知你们。”莫问举杯。 “能者多劳。”刘少卿和夜逍遥举杯,三人饮酒。 短暂的歇息之后,众人再度上路,虽然已经离东海甚远,三人还是感觉不甚安全。 三更时分到得雍州上空,刘少卿冲二人告辞,夜逍遥不待其说完就起脚将其踹了下去,“人情不用还了。” 刘少卿知道夜逍遥此举是在报复他先前在海底的几度揶揄,也不恼怒,高声大笑飘身而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分工 刘少卿离开之后,莫问自蝠背掠至雕背,与夜逍遥同乘。 “不管遇到何种变故,都要保证肉身不能严重缺损。”莫问将一张定位符咒递向夜逍遥。 夜逍遥抬手接过符咒放入怀中,再画一道回予莫问,“此番前往东海令我惭愧非常。” 莫问接过符纸皱眉歪头,一时之间不知夜逍遥所指为何。 “几位同门属我修为最弱,此番回去当勤加修炼,再也不能蹉跎岁月了。”夜逍遥有感而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术有专攻,你所求法术本就不适于水中作战,无需多想。眼下不得吸纳天地灵气,即便完善了内丹修行法门也不得使用,唯一的用处是通过内丹衍生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浊气,为飞升筑台奠基。好在李真人精通炉火之术,丹药当不会缺少,事出从权,末世降临之前只能依靠吞服外丹补充灵气,提升修为。”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心情略好,侧身斜坐,抬手抚额。 莫问又道,“大旱无雨会令得异类反扑提前,依我看年底之前当有祸事,你精通操控禽鸟,不妨多寻一些厉害的飞禽驯养于无崖山,一来可以于乱世之中自保,二来也可为他日之战事早作准备。” “我也正有此意,”夜逍遥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你那上清观与昆仑山离的太近,若是异类为害,那里将成为前沿,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问摆了摆手,“不然,岭南瘴区,西南蛮荒,西方昆仑,西北天之,北方九阴,东北不咸,这六处群山大泽皆有上古异类生息,真要反扑就不会只有昆仑一处。” 夜逍遥闻言缓缓点头,三人现在所行之事本旨是相同的,求天下安定,为世人谋福。只是各有分工,各有侧重,刘少卿要辅佐蒲坚安定北方,他要防范和抵御异类的反扑,而莫问则要推研内丹修行法门,确定道家与其他教派的关系。 刘少卿所行之事乃是为世人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息环境,他所行之事乃是为了保证这个环境不受外力侵扰,而莫问所行之事则是让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的人能够根据自身出身,学识,地位的不同,分别找到适合自己的信仰,以达到君贤臣忠,父慈子孝,各司其职的天下太平和长久安定。 “南海应允我们三人求雨必降,此事要善加利用,不可有求必应。”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子女被掠,父母定会倾尽所能的援救,故此东海老龙一定会拿南海的降雨鼎器去交换自己的子女,换言之南海一定能够拿回自己的降雨神器。 “我懂你的意思。”夜逍遥微笑点头,在大旱时节能够求下雨水无异于主宰了万千生灵的性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到规劝教化以及显圣传道的目的,但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若是说透就有狭隘之嫌,世人很少能够做到自阴阳两方面看待问题,只要你有能力,他们就觉得你应该帮助他们,你帮是应该的,你不帮就是错,完全不去想人家凭什么帮他,倘若对方持了这种想法,帮了等于白帮,不但起不到诱人向善的效果,还会养成他们不知分寸的恶习。 莫问根据夜逍遥的笑容确定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世间的阴阳黑白,善恶是非往往是掺杂在一起的,有些时候为了做好事免不得要用到一些灰色的手段,判断一件事情最精准最公平的标准就是看它的后果。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这句话是完全错误的,上天不会窥探任何人的思想,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凡人心中想的什么上天是不知道的,也不是他们不能知道,而是他们不愿窥探凡人的思维,因为凡人的脑海里藏了太多阴暗的怪异的甚至是不可理解的丑恶想法,这些阴暗令得上天避之如臭,故此他们只看你做这件事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哪怕行善的初衷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福禄而不是真正的慈悲,上天也会照样予以增福添禄。哪怕是无心之间做了错事,上天也会照罚不误。 天道如此,令很多人感觉天道是如此冷酷,如此的不近人情,实则恰恰相反,天道慈悲,天道宽宏,知道世人无法完全去除内心的阴暗,故此允许阴暗心理的存在,不管你想的多阴暗,只要做的是好事就成。而那些无心之间做了恶事的人给予惩罚也是对的,无心并不是莽撞的理由,也不是被原谅的借口,做了错事就应该给予惩罚,如果不然,那些无心做恶却总是作恶的蠢人就会殃及其他人。 “此番东海之行会不会留下隐患?”夜逍遥不无担忧。 “隐患自然会有,日后东海还是不去为妙。”莫问摇头笑道,常言道有得必有失,结交了南海龙族自然也就开罪了东海龙族,他日若是再见定然会翻脸动手,好在双方一海一陆,也不容易碰上。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北指,“我自此处向北,就不去上清观叨扰了。” “代问李真人安好。”莫问直身站起。 “等等。”夜逍遥自怀中拿出一只皮囊,探手其中抓出几枚夜明珠递予莫问,“出门一趟总要给家中女眷带些礼物才是,空手而回不成礼数。” 莫问抬手接过那几枚夜明珠凌空回到蝠背,夜明珠在水下之所以能够照亮乃是因为数量很多,少数的几枚光亮很弱。 二人自坐骑上拱手道别,各飞西北。 “老爷,你们进去之后都遇到啥了,快给我说说。”老五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莫问独处,眼下只剩下了二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出言发问。 “龙宫分为三环,共有十三处关卡,实则那也算不得关卡,而是龙神为混血后裔开出的繁衍避祸之所,如同人类偏房子嗣的居所……”闲来无事,莫问便将关隘内的情况向老五做了简略的说明。 “我说咋那么快呢,弄了半天你们走半道儿回来了呀?我听人说龙宫里藏着各种珍奇异宝,就这么回来了有点可惜。”老五听的意犹未尽。 “此去东海乃是为了帮助南海寻回汲水神鼎,又不是去打家劫舍,要甚宝贝?此前已经擒得东海三龙,可以用它们换回南海降雨的鼎器,没有必要再以身涉险,况且再往下走也还是各种混血龙族,无甚新意。”莫问随口说道。 此时离家不过数百里,老五归心似箭振翼急飞,五更时分回返上清观,老五变身套袍,莫问撤除了道观外围的防护屏障。 老人睡觉惊醒,赵老发现二人回返,急忙拉闩开门,莫问将那把夜明珠塞给老五,与赵老打过招呼迈步回返西院,老五留在门口爹长爹短的与赵老说话。 回到上清观,莫问的心情立刻变的平和舒缓,到得西院时正屋已经亮灯,秦云正自正屋探头向外张望,老五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夜里可以惊醒道观里的每个人。 “老爷,事情办的可还顺利?”秦云侧身拉开房门请莫问进屋。 莫问微笑点头,迈步进门自门旁木架上的水盆里洗了手,坐到桌旁拿了点心来吃。 “秋晨寒气重,不要出门了。”莫问摆手阻止正准备出门烧水的秦云。 “我去去就来。”秦云系上了衣带。 莫问左手拿起铜壶示于秦云,说话的工夫壶中茶水已然被灵气催起了热气。 秦云知道莫问此举是担心她出门受寒,嫣然笑过之后坐到莫问身旁伸手抓向铜壶,“不是原定七日吗,怎么回的这般早?” 莫问抬手阻止秦云摸那烫手铜壶,吞下口中食物端茶漱口,“事情很是顺利,擒住了东海两位龙子和一位龙女,可以他们交还南海失物,便无需入那虎穴龙潭。” “再好不过了。”秦云点头笑道。 “几日未曾合眼,小睡片刻。”莫问直身站起走向床榻,秦云略作踌躇,不知该不该过去陪侍。 “外面尚黑,你也再睡上一会。”莫问说道。 秦云闻言迈步上前,二人登榻歇息,有些时候不需要有过分亲昵的举动,只是躺在旁侧就足以令彼此感觉温馨平和。 卯时,莫问醒转,秦云一直不曾再睡着,见莫问睁眼便与莫问低声交谈,夫妻之间的谈话可以涉及任何内容,秦云很聪明,从不追问阿九的事情,而莫问也从不主动向秦云讲述和阿九的种种,他与阿九是夫妻,和秦云是伴侣,这两者虽然平等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二人说话之间提到了老五嫁女一事,转而又说到了刘少卿前往辅佐一事。 “你让同门去辅佐蒲坚,当真要置身事外?”秦云问道。 “对。”莫问正色点头,他之所以帮助蒲坚乃是因为他是蒲雄的儿子,依靠个人喜好,他并不非常喜欢蒲坚。 “他是吴云的女婿,你能置身事外?”秦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歪头看向秦云,秦云轻轻点头,“他明知你想撮合吉儿和无名还坚持要娶吉儿,很可能有这方面的考虑。” “此事我们之前说过,不要说了,随他去吧。”莫问叹了口气。 秦云见莫问心情不好,撑身离床,穿着妥当拿来换洗的道袍放于床头,“我去厨下整治饭菜。” 莫问随之起身,梳洗过后操行早课,吃过早饭前往正殿上香,此前他遣走了大部分的仆人,眼下吴吉儿和苟氏母子也离开了,偌大的上清观显得有些冷清。 “老爷,慕青和樱英让我谢谢你。”老五自正殿外走了进来。 “自家人不需如此。”莫问知道二人的道谢是因为夜逍遥送的夜明珠。 “那个啥,昨天过午这里的县官儿领了一群人上山,没找着门,也不知道啥事儿。”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的消息无疑得自赵老。 “那官儿还行,你不在的那几年给咱送过几回香油,你要有空咱进趟城吧,看看他来有啥事?”老五商议。 老五所说的他不在的那几年指的是他在雪山陪伴阿九的三年,那时候是上清观很受气的几年,在那种情况下此处县官对上清观比较尊敬,理应给予回报。 “也好,收拾一下,咱们去趟县衙……” 第四百七十三章 俊杰 “收拾啥?”老五问道,莫问作法也好,治病也罢,都没有太多的行头和家什。 莫问抬手指了指老五脏乱的头发,他有两个妻妾,衣服是换过了的,但头没梳,脸没洗。 老五会意,哦哦两声转身跑走,虽然年过而立,衣食无忧,跑的习惯他还是没有改掉,在此时慢步是富贵人家和读书人的习惯,下人和杂役多用跑。 莫问出了大殿,前往西院与秦云打过招呼,前往丹房取了拂尘与老五出门。 “老爷,带上剑吧,万一他找你降妖呢?”老五说道。 “剑乃行走江湖时佩戴,道人出门访友皆带拂尘。”莫问摇头说道。 由于长时间的干旱无雨,山中草木皆已枯黄,初秋时节就已经开始大量落叶,山路上落满了枯叶,行走之时踩踏其上,树叶干酥粉碎。 “老爷,你看我都快当外公了,你也得抓紧哪。”老五行走之时顺手抓逮着路旁的蝗虫,干旱时节蝗虫会特别多,好在此时温度已经降低,不然一定会出现蝗灾。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此时想的是县官先前到访所为何事,对方前来上清观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攀交,二是求雨,三是降妖,但具体是哪一种还得见到县官才能知晓。 东行五六里,离开山区进入农田区域,上清观位于晋国,属于偏南方,南方的谷粟在好的年景可以一年种植两次,晚种的谷粟此时只有半尺高,田中有农人在收割,由于干旱,谷粟并未结籽,农人收割谷秆乃是为了充当过冬的柴草。 这些农人要么极瘦要么很胖,瘦自然是因为饥饿,而胖也并不是真胖,而是长期不得谷粟只以野菜充饥导致的面孔浮肿,野菜多多少少都带有一定毒性,偶尔食用人体尚能耐受,长期进食野菜会导致中毒。 田间有一老农见到莫问自田间的路上走过,抬起衣袖擦去额上汗珠,遥隔数十步冲莫问连连作揖,“道人爷爷,行行好,向老天求场救命雨吧。” 莫问闻声冲那老农抬了抬手,并没有答话,实则这个老农的年纪并不大,不会超过五十,但此时百姓的寿命普遍不长,过六十就是喜丧,过七十就算长寿了,八九十岁的也有,为数寥寥,多见于温饱之家。 “天庭都关了,求老天有个鸟用啊。”老五笑道。 “不得无礼。”莫问随口训斥,老五随口应着,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口无遮拦,也习惯了莫问不疼不痒的训斥,你说你的,我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老爷,等南海来了,咱先把这片儿下点雨吧,后山的水池子都快干了。”老五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在所有区域都不曾下雨的情况下,这片区域若是降下雨水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有利于趁机传道济世。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的村姑,那村姑年纪不大,肘间挎了个藤篮,身上所穿麻衣多有补丁,脚上穿着一双男人的旧鞋,可能是其家中男人让与她穿的。 老五快走几步迎上那村姑,冲其抬手作揖,“姑娘,请了。” 那村姑见老五打招呼,止步歪头,“你要干啥?” “不干啥,那个啥,这个给你,扯身衣服买双鞋。”老五自袖筒里拿出一块碎银扔进了村姑的篮子。 “我,我……”老五扔出的银子有五六两,那村姑被吓到了。 “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老五所说的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经常被一知半解之人挂在嘴边,用以表达天地的不仁,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说天地不会对世人进行耳提面命的规劝和指导,人的福祸都是自己造成的。 “可怜哪。”老五回头看了那村姑一眼。 “那个更可怜。”莫问抬手指着田间劳作的一个褴褛农妇,老五扭头看了那农妇一眼,撇嘴低头,快步走过。 “可怜哪,长的丑陋便得不到银两。”莫问笑着揭穿了老五。 “老爷,咱得快点走,省得去的晚了,他们以为咱们是掐着饭时去的。”在岔开话题缓解自己尴尬的时候老五的反应速度是最快的,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事情岔开话题。 上清观所在的区域距离县城有将近三十里,走到一半时二人看到前方的路上聚集了一群农人,走到近前发现是一头拉车的老牛倒在了路中,那老牛瘦骨嶙峋,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偌大的牛眼无有神采,一中年男子在旁边焦急的抖着满是破洞的褂子,为那老牛扇风降温。 莫问看的真切,那老牛之所以倒地是因为严重缺水还负重劳作,要救它性命也不难,只需喂水即可,周围的那些农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没有水,手里提着的陶瓮里只剩下了浊水沉下的泥沙。 “老爷,我回去弄点水给它。”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转身跑走,十几里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多时,老五扛了一只水缸回来,一路颠簸洒了不少,还剩下大半缸。 “让开,让开。”老五单手拨开人群放下水缸,众多农人见到这么多的清水,一哄而上探瓮缸中。 “这水是给牛的,牛喝完了才轮到你们。”老五将那些农人逐一拽开,那老牛闻到水气,哞叫两声想要站起,奈何体虚无力不得成功,老五上前使出蛮力将老牛抱起,让老牛饱饮解渴。 救下老牛,在众人惊讶的注视和牛主人的千恩万谢之下二人继续东行。 由于中途耽搁了时间,到得县城已然是午时,城中的情况比乡村要好一些,由于地势较低,井水还没有彻底干涸。人在衣食无忧之时会去做各种不同的事情,但人在饥饿的时候都会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觅食求生,劳作走脚是为了求生,卖儿卖女是为了求生,乞讨也是为了求生,那些硬撑着经营的店铺也是为了赚些钱财购买米粮食水。 此处乃是偏于边陲的小城,县衙很小,前面是大堂,后面是县官居住的地方,门外有两个衙役值守。 莫问迈步上前,甩动拂尘稽首说道,“请二位官差通禀县丞,上清天枢子回访。” 那两个衙役并不认得莫问,但莫问气度超然,加之回返二字也令他们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快步进门前去通禀。 不多时,院内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片刻过后自后院绕出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个头较矮,穿着官服,另外一人中等身材,额宽眼大,面正鼻挺,好生相貌。 “下官澧县县丞郭步平拜见天枢真人。”那矮小男子快步而出,到得台下深揖于地。 “福生无量天尊,郭大人对上清观多有捐献,贫道特来道谢。”莫问稽首还礼,转而冲那正在向他微笑拱手的便服男子点了点头。 “郭大人,前几天我跟我家老爷去了趟东海,回来听说你去了我们道观,今天回来就过来问问你去我们道观干啥?”老五大咧咧的问道,他见惯了大官大将,这七品县丞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二位贵客快请入内奉茶。”郭步平侧身弯腰,抬手请二人进门。 莫问进门之时再度看向微笑的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此人面相奇特,既有辅弼官相又有出世鹤容,其呼吸较常人要慢,表明其有一定的灵气修为却并不精深。 虽然这中年男子相貌奇特,莫问却没有过分在意,此人先前拱手之时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抱拳时右手反握左手拇指,这是道家稽首的姿势,换言之这个人哪怕不是道士也应该是居士,但他是受箓高功,在道家地位尊崇,寻常的道士和居士地位要低于他。 “王大人,请。”县官郭步平走到门前抬手冲那中年男子抬手。 穿堂过院来到后宅,只见后院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一仆从模样的人正在为马匹卸鞍,这两匹马神态悠闲,不似外出归来,当是有人本要离去,却临时延后了行程。 进得正屋,众人落座,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先前县官上山必然是因为此人的缘故。 “王某久闻真人仙号,此番慕名而来未曾想竟然得见真人,此一见足慰平生矣。”那中年男子先行开口。 “真人容禀,王大人乃当朝右将军,先前下官前往宝山乃是为王大人引路。”郭步平在旁插嘴。 “相见便是缘法,不知王大人寻贫道所为何事?”莫问随口问道,右将军乃是一个三品官阶,不算小,不过在他眼里也算不上大。 那中年男子出言说道,“回真人问,自王某先祖始,王家便一直崇奉黄老,尊奉道教,王某亦然,此前王某曾遍访高道隐修,却一直不曾得窥道家精真,亦不得通解心中茅塞,此番冒昧前来乃是为了求教于真人,亦想将心中拙见说于真人断衡。”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虽然此人谈吐从容,气度不凡,他却并无与之深谈的想法,因为此人年纪不小了,心中的疑惑必然自心中郁结多年,只字片语很难解其疑惑。而道法为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他也不愿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 “王大人与张洞之将军乃是世交好友,并列文武。”郭步平见莫问兴趣索然,急忙出言希望促成。 “敢问王大人名讳?”莫问皱眉侧目,张洞之乃晋国第一猛将,而文臣之中也有一位翘楚,乃千古奇才,文豪圣手。 “羲之……” 第四百七十四章 书圣王羲之 莫问闻言直身站起,冲王羲之弯腰深揖,行了俗人的后辈礼数,“原来先生便是那晋国书圣王逸少,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真人乃大德高功,超然高洁,王某只是道家信众,能够得见真人乃末进造化,无量天尊。”王羲之起身离座冲莫问行弯腰稽首大礼。 “三位稍候,下官前去准备酒宴。”郭步平眼见二人惺惺相惜,急忙下去准备酒席。 “从简。”莫问王羲之直身转头异口同声,言罢,相视大笑。 老五在旁不明所以,莫问多年未曾行过读书人的礼数,更没有执后辈之礼,心中疑惑就偷偷拉扯莫问衣角,“老爷,他很厉害吗?” “厉害,厉害,王大人乃千古奇才,行书笔墨天下第一,为万千学子之楷模,为笔墨成神之书圣!”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成名较早,当年他尚在西阳县之时王羲之已经名扬天下。 老五闻言哦了一声没了下文,他不是读书人,不知王羲之名头之大,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真人如此赞誉令王某汗颜。”王羲之有些惶恐,他知道自己的名气很大,却没料到莫问会对他如此尊崇。 “贫道修行之前乃是书生学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先生,不瞒先生知道,贫道当年曾多次临摹先生字帖,奈何天赋有限,不但不得神髓,连皮毛都不曾沾得。”莫问愉快的说道,他佩服王羲之有两个原因,一是此人字写的好,委婉含蓄,遒美挺秀,流畅自然。二是佩服此人的毅力,此人在书法上倾注了毕生心血,就书法一道而言,此人已经登峰造极。 不管在哪一方面,能够做到登峰造极的人都值得尊重,世人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跟风模仿,心神分散,别人干什么他也跟着去干什么,毫无定性,摇摆不定。此举不但蹉跎了岁月,还限制了自己的成就,为人一世,当找到适合自己天赋的行业,并在这一行业上面专心求精,凭借毅力和努力最终达到别人达不到的高度,只要做到这一点,不但能够安身立命还可名垂千古。所选择的行业并无贵贱之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道士,王羲之不过是个写字的,欧冶子也不过是个打铁的,华佗也就是个治病的大夫,但是他们在这一寻常的行业里达到了别人达不到的高度,所以他们就成了真人,圣手,大师,神医。 “今日得见真人,彷如穷徒进了宝山,此番定要问道于真人,解惑于朝夕。”王羲之亦十分欢喜,他对莫问的钦佩绝不少于莫问对他的敬佩。 “贫道年岁尚轻,参悟所得很是有限,当与先生同思共议。”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的出现令他找到了一个最为适合的交谈对象,王羲之是道家信众,与王羲之的探讨有利于日后与孔雀王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定位和划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此番是王某问道,真人是先生,王某是学生。”王羲之说道。 二人说的愉快,老五听的头大,他听不惯这种咬文嚼字的交谈,找了个借口跑出去跟那喂马的仆从说话去了。 “今日得见先生,定要请先生留下几幅墨宝,以为上清观百世流传。”莫问笑道。 “王某来时已然誊下道德经,上清经,阴符经,内经四部经文,以为见面之礼,先前寻真人不得,本想离去,已经交与郭县丞让他寻机转交真人,未曾想真人竟然鹤驾来到,当真是天意如此,若是真人晚来片刻,王某便无缘得见了。”王羲之说道。 “贫道愧受。”莫问抬手道谢,王羲之的墨宝世人斥千金而不得一字,他竟然誊写了四部道教经文,价值连城自不必说,其自身的影响对道教是一个莫大的正面宣传,王羲之是书圣,是文豪,是公认的智者,是一只站在道教枝头的喜鹊,信众的多少并不能决定一个宗教的优劣,还要看信奉教派的都是些什么人,煽动一群愚蠢的鸭子容易,吸引一只聪明的喜鹊困难。 “真人莫忙,王某是有所图的,王某的一干友人皆尚儒道,知道王某要来寻仙访道,便将一干随身物件交由王某,希冀能得真人亲手开光。”王羲之说道。 “好说,尽数取来。”莫问痛快答应,开光乃道家独有科仪,只有道士可以为之,僧尼无有开光能力,因为佛教压根儿就没有开光一说。 王羲之直身站起,命门外的仆从取来行李,自其中拿出精雅器物若干件,有十二子无患子流珠,八十一子珍珠流珠,三百六十五子诵经麻豆流珠,玉石握件,葫芦握件等,都是些文人所用的闲物和装饰。 莫问逐一拿过观看审视,剔除了一件玉石老子像,一挂一百零八子流珠和一件露胸木雕歌伎,仙人法像只能置于吉位焚香供奉,绝不能作为装饰把玩佩戴,此为大不敬的举动,不但毫无益处还会招灾惹祸。一百零八为佛珠数量,他不愿为佛珠开光。而歌伎地位卑贱,他也不愿授之灵气。 开光的过程很繁琐,与画符的过程类似,事先需要斋戒,净口,沐浴,还要告祭天地,念诵大量经文,但莫问并没有遵循这一过程,而是化繁为简,于每件器物之中传入些许灵气便将器物还与王羲之,开光的本质是将开光道士自身的灵气转移一部分到某件器物上,以此达到驱邪和迎接的目的,所谓迎接就是接收天地灵气,除了末世,天地灵气一直存在,但只有练气的修行中人能够接收,开光就如同给了对方一个承接灵气的小型器皿,可以被动接收少量的天地灵气。 开光毕了,郭县丞进门,请示二人是否开席,午饭很简陋,一只鸡和三样素菜,酒也是浊酒,休说这里只是边陲小城,眼下是灾年,就是朝中官员生活也极为清苦。 众人简单的吃过午饭,莫问向王羲之发出邀请,那县官将原本要代转的四部经书恭敬的交予莫问,莫问和老五引了王羲之及其仆从西行回返上清观。 “真人道法通天,眼下久旱无雨,真人何不起坛作法求些雨水下来?”王羲之行走之时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就自旁边接过话头,“前几天我家老爷去了趟东海龙宫,为的就是下雨的事儿,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王羲之闻言欣慰颌首,他比莫问大的多,四五十岁的人相对沉稳。 “王某虽然崇儒尚道,也曾静思推研,奈何天赋有限,始终不得道家神髓,此番见到真人,有诸多疑问要向真人请教。”王羲之说道。 “倘若贫道猜的不错,先生最想问的当是生死。”莫问缓步前行。 王羲之闻言面露惊讶,“真人何出此言?” “贫道曾拜读过先生新作《兰亭集序》,中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之语。”莫问随口说道,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把生死看成一样是荒诞的,把长寿短寿看成一样也是错误的。这句话表明了王羲之对生死的看重,也能看出他对天道的认知,生死本来就不一样,生就是好,死就是坏。长寿为好,短寿为坏。今生苦,寄希望于来世乃误人之谈。 “真人窥斑知豹,见叶知秋,实乃天人也。”王羲之语出真心。 “先生过誉了,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贫道当知无不言。”莫问出言说道。 王羲之听得莫问言语,垂眉低头,走过数十步之后方才开口,“我们自何处来,会往何处去?” “自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莫问答道。 王羲之问,“虚无为何?” 莫问答道,“为原始,为不变,为永恒。” 王羲之又问,“既然来去虚无,为何于世为人?” 莫问笑道,“此语若是由僧人回答,会曰‘既然食罢还饿,还食他作甚?’。” 王羲之笑道,“看来真人亦领教过他们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术。”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阴阳相交皆有生克,无有生克则虚无亦无,有生克方得长久,阴阳相交,阳盛则生男,阴盛则生女,世间万物与人间男女皆为阴阳衍生之物,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难显,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不寿。我等皆为阴阳衍生,存于世间只为齐全天道,推动乾坤。” 王羲之又问,“真人所说乃仙家俯视之言,身为凡人,我等存世意义何在?” 莫问随口答道,“七情六欲为生存之本,若无七情六欲,与死人有何区别,还活他作甚?忠孝仁义为正身之道,若无忠孝仁义与畜生何异,心不空乎?人生百年,各有归宿,多数碌碌归于虚无,少数凶徒被罚冥司,亦有个别智者参透天道,正身修行,克己复礼,跳出三界,摆脱五行,得以替天行道,得享永生存留。” 二人皆是聪慧之人,虽然交谈的极为深晦,彼此都能快速领会,故此交谈并无停顿,莫问言罢王羲之又问,“天地人是何关系?” 莫问说道,“天地便是阴阳,阴阳便是善恶,凡人感天地阴阳成魂,合父母阴阳生人,人性兼具善恶,为善者,寿终之后上善收容。为恶者,寿终之后下恶收纳。善恶不分则归于寂灭虚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羲之平和点头,人生其实就是一种选择,而上天所做的就是让你出生于世,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选择了什么,你就是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二人的交谈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王羲之必然有更加深奥的难题等他解答…… 第四百七十五章 老子化胡经 莫问点头过后,王羲之没有立刻再问,行走两三里之后方才再度问道,“外邦教派的佛与菩萨是否真实存在?”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问的这个问题极为敏感,当下大部分道人都将佛教的佛和菩萨当成子虚乌有,但他却清楚佛教的佛和菩萨是存在的,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点头说道,“确实有之,而且他们亦有神通威能。” 王羲之听得莫问言语并未感到惊讶,随即又问,“佛为何物?” 莫问说道,“天玄地黄,宇宙洪荒,先生当知道这天地之间并非只有华夏一脉,还有诸多外族蛮邦,三清执掌且只掌华夏之事,外邦生灵自有外邦神灵管束,那佛教的佛与菩萨乃外邦神灵。” 王羲之闻言停了下来,莫问随之止步,只见王羲之转身冲他深深稽首,“真人有如此博容胸襟,何愁道统不昌。” 莫问闻言笑了笑,抬手扶直王羲之,王羲之之所以对他如此敬佩是因为他敢于承认外邦宗教亦是有神灵的,而不是像其他道人那样心存愚忠,极力否认和诽谤佛教。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功即是功,过即是过。”莫问说道,身为道教高功,上清准徒,如果看待问题做不到公平公允,那将会对道家产生极坏的影响。 王羲之直身抬手,二人继续前行,老五和王羲之的随从跟在二人身后,莫问和王羲之的谈话他们听不懂也不愿听,此时他们谈的是怎么给马蹄上铁掌。 王羲之问道,“既然那佛与菩萨乃外邦神灵,为何能奴我汉人子民?” 莫问闻言笑了笑,王羲之一个“奴”字表明了他对佛教的态度,他认为佛教的传入带有明显的入侵意味,王羲之的这一想法与他修道早起的想法有些类似。 这一次莫问没有直接回答王羲之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先生想必通晓练气之法,道门中人练气之时或环抱阴阳,或手捏指诀,此举有何用处?” “借气天地,感应阴阳。”王羲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是,正是感应,那外邦百姓与华夏百姓虽然样貌不同,血脉有异,却同样生有本命元神和三魂七魄,其感应外邦神灵之法,汉人亦可仿照,世人的选择上天不会干预,凡人要选择外邦宗教,且心甘情愿按照外邦修行法门与外邦神灵进行感应,那就随他们去了。” “我汉人若是信奉外邦宗教,最终归往何处?”王羲之再问。 “我不曾去过佛教所说的西天,不知究竟有无西天,也不曾去过佛教所说的地狱,亦不知道究竟有无地狱,中土信佛之人最终归往何处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但佛教倡导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汉人血脉难延,最终尽归虚无。”莫问答道。 “此等灭族之祸,当防患于未然,早止,早退。”王羲之说道。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为时已晚,佛教寄希望于来世,视肉身为皮囊,其教义有利于朝廷统治百姓,故此被朝廷和君王所喜,当然,我道门中人若是齐心合力,一通杀轰撵打也能将其撵走,但此举会引起百姓对他们的同情,认为道门中人嚣张跋扈。民心若失,谈何光大华夏道统?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之约定各自统属,信佛者多为劳苦大众,佛法能否超度他们暂且放在一旁,至少可以让他们心存希望,这希望是真是假也不重要,有希望便不会感觉日子太苦。信道者需要明窥阴阳,自古便有无财不养道之说,需要衣食无忧之人方才能够静下心来练气修行,故此道家信徒多半身居高位,为士大夫一流,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静得下心,道家也从不试图唤醒所有人,唤醒能唤醒的聪慧之人就够了。先生眼下是三品右将军,当为一州长官,至少管辖五万百姓,先生一人清醒足矣,那五万百姓还是不要清醒了,倘若他们人人清醒,你若公平待之还好,你若稍有不公,他们就会察觉抗逆,还是让他们信佛吧,好管一些。” 王羲之闻言哈哈大笑,莫问说的确是至理,却不曾故作高深,言谈随意,毫不造作。 莫问迈步之时出言说道,“先生放心,上清祖师已然神授几位上清准徒代为处理外邦教派事宜,眼下此事由贫道接手,佛教教义以及小乘教法大有瑕疵,若是他们能够改之,便留他们在中土安民,若是他们依然遵循小乘教法,不守客道,那就只能举国灭之。” “真人行事既有阴之退让,亦有阳之刚猛,以德服人显宽容,杀伐果断真痛快!”王羲之笑道。 “先生过誉了,先生墨宝婉约挺秀,流畅自然,足见先生对阴阳之道亦有参悟。”莫问亦笑。 二人边走边说,到得傍晚时分来到上清观,由于王羲之是道家信众,故此莫问先请他往上清大殿为祖师上香,随后请至西院丹房喝茶说话。 先前二人的交谈主要针对生死,之所以说到佛教是因为牵扯到凡人的归宿,随后的交谈是养生,先说练气,吸收天地灵气是练气的高等阶段,初期是利用调整和静坐呼吸达到“无我”的状态,很多经文记载的词汇都很隐晦,实则无我状态就是一种平和安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可以接近天地的“原始”状态,以此平衡自己体内的阴阳之气。 在练气之外,还有养生术,就是如何通过食物养生,养生术建立在道家阴阳五行的基础上,根据食物不同的五行属性,不同的时节,五脏运行强衰的时辰,配比各种食物,其步骤极为繁琐,即便是精通五行的老大夫也很难配准,故此莫问化繁为简,向王羲之传授了极为简单的养生之术,那就是少吃,进食的本质是吸收五谷牲畜所含的灵气,以此维持人体的消耗,但是不管是荤食还是素食,都含有一定数量的浊气,倘若吃的太多,体内带的浊气就多,浊气多则百病生。 晚饭是丫鬟送入房中的,二人简单吃完秉烛夜谈,此番已经没有了既定的话题,王羲之再度说起了道教和佛教的冲突,谈话的同时莫问也在规整思绪,他日如果能够找到孔雀王就要进行具体的细分,此时将诸多事宜想好,他日就可有的放矢,不会被人发难问倒。 “信众之生死,真人意欲如何分化?”王羲之问。 “信道之人道家庇护,拜佛之人佛教收之,他有西天,我有天庭,他有地狱,我有冥司,泾渭分明,不相冲突。”莫问说道。 “佛教转世乃因果使然,若是信佛之人皆可转世,今生我为你妻,来世你为我父,今生你为我府中牛马,来世你是我兄弟,若是任凭他们如此妄为,则乾坤必乱,伦理何在?”王羲之摇头说道,当下民间流传女儿乃父亲前世情人,此言令得诸多愚蠢父亲将伦理纲常抛至脑后,心安理得的染指自己的亲生女儿,由此导致了大量逾越伦理的乱交和人间惨剧的发生。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汉人与蛮邦的最大区别就是汉人对伦理孝道非常的看重,敬天法祖,父,祖父,曾祖父可以一直向上追溯,丝毫不乱。而且丈夫死后,妻子不能随便改嫁,哪怕改嫁也不能改嫁给死者的父亲兄弟和儿子,这也是儒家所说的纲常。而外邦则没有这种限制,父亲死后留下的遗孀,往往由他的儿子接收,而且佛教出现的国度身毒,经常有母亲嫁给亲生儿子的事情,这绝非污蔑,正因为有这种风气的存在和异域文化的基础,佛教才会行投胎转世之事。 “冥司亦有投胎司职,与佛教转世类似,此事容我细细想过。”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在批评对方的同时也要看到自身有没有缺陷,虽然冥司对投胎有着严格的规定和筛选,不投胎本家,不投胎本姓,而且对投胎的距离有很大限制,但是终究还是有投胎一事。 “那观世音在西域乃是一男子,到得中土反而成了女身,不但成了女身还多了送子之能,如此荒谬扭曲,误我子民之事决不可忍。”王羲之又道。 “愚民既然相信,就随他去吧。”莫问摇头笑道。 “还有,二十年前道人作醮,僧人只是陪衬杂役,佛教本身无有任何作醮科仪,到如今他们抄袭了道家诸多科仪,易名换目据为己有,时至今日还有几人知道串珠本为道家所有,又有几人知道木鱼本是道教法器?又有几人看过那记载着真相的《老子化胡经》?”王羲之越说声音越高。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有些时候道家信众往往比道士还要关心道教自身的利益,王羲之清醒明睿,博古通今,但是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气愤。 眼见王羲之情绪激动,莫问急忙岔开了话题,王羲之对真相的坚持,对正统的维护令他很是感动,但此人太过刚正,虽是文人却极为热血,他应该跟刘少卿对脾气,俩人一合计,看不顺眼就都杀了。 随后二人所谈内容乃是道教自身缺陷,王羲之列出了道教眼下的三大弊端,害人最重的是炼丹术,不会炼丹的比会炼丹的多的多,有毒的丹药害人无数,单是皇帝就毒死了好几个。二是阴阳房中术,也就是男女同修,这在有些门派是确实存在的,在世人看来此举大伤风化,远没有僧人出家那种超脱。第三点是高价出售符咒,但有所求,必先索财,不予钱财便不予符咒,信众给了钱财有时候拿到的还是假符咒,根本就不灵验。 由于对王羲之很有好感,莫问便留他在道观住了三日,这几日莫问传授了他一些道教的练气法门,闲暇之余二人说的多是些前朝旧事,自秦始皇焚书坑儒说到司马迁血书史记,历史的真相往往湮没在岁月的长河,很多我们知道的真相都是错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龙族之秘 三日之后,王羲之主动辞行。 莫问亲自将二人送至山下,这是任何前来上清观的宾客都不曾得到的待遇,三日里二人畅谈古今很是投缘。王羲之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其心境和言谈却并不古板僵化,多有慷慨之言,多出激昂之语,单就心境而言,王羲之比他还要年轻几分。 目送王羲之主仆东行离去,莫问和老五转身回山。 “老爷,我得出趟门。”老五说道。 “何往?”莫问随口问道。 “出去弄点儿吃的回来,酒也快没了,这家伙真能喝。”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地窖之中有大量的粮食,老五所谓的吃的,指的是荤食。 老五见莫问不接他的话茬,再发抱怨言语,“空着手过来吃了三天,什么人哪。” “王先生何曾空手,其所赠四部经书价值连城,任何一部都抵得上你地窖里的所有藏金。”莫问说道。 “真的?”老五歪头问道。 莫问皱眉看了老五一眼,没有搭理他,礼物主要是为了表达送礼者的心意,不应该以金钱衡量。 “那我先走了,晌午差不多能回来。”老五说道。 “不要惹是生非,当早去早回。”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应了一声,扯下袍子变身巨蝠升空西去,莫问独自回返上清观。 回到正屋,秦云正在翻看王羲之书写的经文,见莫问回返,合上经书直身站起,“客人走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你可知道来者是谁?” “自然知道,是晋国的王羲之。”秦云拉开木椅请莫问坐下。 “知道是他,你何不前去一窥真容?”莫问手扶椅背出言问道,秦云虽是女子,却是读书人,天下的读书人对王羲之都很是敬仰,与道门中人对他很是敬畏是一样的道理。 “他是男子,我不能见。他是外人,我也不想见。”秦云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闻言笑了笑,坐下之后拿过那本经书随手翻看,“道德经上清观亦有,为何平时不见你翻看?” 秦云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明白先前的举动很可能在无意之中犯了莫问的忌讳,莫问当日救下她的时候曾经让那些推搡过她的凉国士兵断手,让试图非礼她的偏将自宫,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莫问对男女之事非常敏感。 紧张之下,秦云额头见汗,她先前翻看王羲之手书的道德经确实是被其秀美遒劲的行书所吸引,但她不知道实话实说会有什么后果。 莫问问过之后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随手翻动着那本经书,神情如常,不显喜怒。 短暂而快速的思虑之后,秦云出言说道,“王羲之被世人尊称为书圣,其字千金难求,难得有他的真迹,妾身心存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我发问于你并非心中生妒,只是看你敢不敢与我说真话。”莫问笑道。 秦云闻言紧张之心不消,忐忑的等莫问下文。 “鉴赏之心人皆有之,世间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莫问将道德经翻至其中一页递向秦云。 秦云探手接过,发现这一页正是她先前看的那一页。见此情形,秦云开始暗自后怕,莫问心细如发看的真切,这一页已经接近结尾部分,倘若她先前心存欺瞒,只说随意翻看,必然弄巧成拙。 “这几日南海龙族将会到来,随后我要闭关数月,你收拾一下,由老五载你回娘家住上一段时日。”莫问说道。 “奴婢不该看那经文,老爷不要撵我。”秦云尚未自先前的紧张之中放松下来,听得莫问言语双膝跪倒。 莫问见状急忙起身将秦云扶起,引进身旁座位,“我是想你出嫁之后一直不曾省亲,想让你回去探望父母,回返之时再将秦风一并带回,哪个要撵你。” 虽然莫问语出真心,秦云仍然很是忐忑,眼神之中多有惶恐,莫问柔声开解,良久过后秦云方才释怀安心。 安抚了秦云,莫问出门前往正殿,出门之后叹了口气,虽然妻妾对夫君都有爱意,但妾的心中始终夹杂着怕,世俗的名分注定了她们惶恐不安和畏惧逢迎的心境。 辰时,老五回返,带回了一头雄鹿和一瓮酒水,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将东西交与赵老,快走几步进了正殿。 “山中情况如何?”莫问将茶壶递给老五。 “啥情况?”老五接过水壶瞪眼反问。 “禽兽有无异动?”莫问问道。 “还行,没啥动静,就是山里快没水了,几个大湖都见底了,用不了几天它们就没水喝了。”老五言罢,提壶喝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禽兽和人类有共通之处,人如果快饿死了会造反,禽兽也是如此,倘若能够保证它们有水和食物,想必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 “没事儿我走了。”老五放下茶壶转身欲行。 莫问在后说道,“明日送秦氏回乡省亲,可带上慕氏和赵氏去凉国转上几日,若有闲暇再去司徒府问问有无孔雀王的消息。” “成。”老五答应一声,出殿去了。 次日清晨,老五载了三个妇人振翼北上,道观里瞬时冷清了下来。 莫问留在道观,只等敖烵上门,可是接连数日,敖烵并没有前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问心中开始不安,当日敖烵说的是十日之内必然前来,而今十日之期将至,为何还不见敖烵前来。南海擒了东海三位龙子龙女,应该能够换回汲水神鼎,况且敖烵曾经有言在先,不管成事与否都会将二昧真火的行气之法告之,难道他们要行那鸟尽弓藏,过河拆桥之事。 第十日入更时分,南海龙族终于来到,但来者并非敖烵,而是缺失了一臂的龙子敖炳。 敖炳于门外现身,莫问亲自开门请入。 “见过真人,让真人久候了。”敖炳单手行礼,由于失了一臂,敖炳的情绪有些沮丧。 “不妨事,降雨法器可曾复得?”莫问问道。 “不虚此行,前日早些时候东海已然差人送回了神鼎。”敖炳说道。 莫问闻言如释重负,南海是否得到汲水神鼎直接关系到了天地之间能否降雨。 “那二昧真火的操驭之法男女有别,此前敖某自宫中养伤,故此来的晚了些。”敖炳出言解释。 莫问抬手请敖炳前往丹房,与此同时出言说道,“敖兄想必知道,贫道先前误服狻猊内丹,已然炼化了体内大半浊气,这二昧真火于贫道用处不大,贫道厚颜相求乃是为了研创内丹修行法门,以摆脱我道门中人炼服外丹的弊端,若是内丹法门广传天下,可止杀戮于万千。” 敖炳听得莫问言语点了点头,“这二昧真火乃南海龙族安身立命之本,真人以此为基衍生推研无有不可,却万万不要泄露我等行气本法。” “那是自然。”莫问正色点头。 二人进得西院,莫问唤杏儿前去准备茶水,敖炳摆了摆手,“不需劳烦,正事要紧。” 莫问闻言冲杏儿摆了摆手,推开丹房房门请敖炳进屋。 常言道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真正玄妙的并不一定深奥,其玄妙来自于匪夷所思的想法,匪夷所思的想法指的是那些摆脱了现有的,惯用的,已知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以二昧真火为例,所谓二昧指的是心火和肾火。而按照道家遵循了千百年的五行学说,肾是属水的,以水生火不啻于缘木求鱼,及其荒谬,但南海龙族恰恰用的是以肾生火的奇异法门,性为龙虎,命为基石,意为引导,此身心意三者为下托,涵光固济,天心玄关,此为上引。 这种练气法门违背了阴阳五行,完全以元神为主引,此前他所犯的错误是始终没有摆脱惯性思维的限制,推研内丹法门之时还是习惯性的想要齐全五行,表面上看是没有彻底摆脱外丹术的模式,本质的错误则是低估和轻视了元神的作用,只要元神足够强大,人体的五行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倘若元神足够强大,可以在一念之间移山动岳,倘若元神强大到了极限,甚至可以通过改变阴阳二气将世间所有由阴阳二气化生的万物变归虚无。 敖炳见莫问眉头紧锁久久不语,在旁出言问道,“这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对真人可有用处?” “有。”莫问缓缓点头,此前的修行他过度的执念于“术”,忽略了“法”,法与术是母与子的关系,道人所用的所有“术”都是由“法”衍生而来的,此时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术”的极限,要想再有所参悟和提升,就必须参悟那虚无缥缈但真实存在的“法”,南海的二昧真火不但给了他“术”的指点,还向他证明了元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强大了元神,妙法自现。 “南海能够得回汲水神鼎,真人功莫大焉,龙族理应投桃报李助真人扬道济世,这雨自何处下起,还请真人示下?”敖炳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久旱之时能够求下雨来,对于宣扬道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世人饱受大旱之苦,若是为了扬道而拖延降雨,有违道人济世本分。 “南海所司区域理应即刻降雨。”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南海本来就肩负着晋国降雨职责,晋国应该下雨。其他的区域不归南海管辖,南海对那些区域也不熟悉,降雨点数不好掌握,必须由道人告知降雨的地点和点数……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昧真火 “何时于何地开始降雨?”敖炳又问。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敖炳也是出于好意,想帮助他们宣扬道法,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应该白白错过。 “敖兄可知道黄河之上有一处碧水潭?”莫问沉吟过后抬头问道。 “知晓,位于黄河中游偏上,居北岸。”敖炳答道。 “敢请敖兄前往碧水潭降雨三日。”莫问笑道。 敖炳听得莫问言语连连点头,“真人想的周全,自那里降雨可以润泽南北两岸,敖某即刻前去,自那里下上三天,随后敖某便回返南海,等候三位真人再次相召。” “有劳!”莫问稽首道谢,黄河支流万千,只要黄河有水,南北两岸的旱情都会缓解。 敖炳拱手回礼,出门化身赤龙蜿蜒升天,敖炳升天之后空中雨云开始聚集,龙族可以行风雨却不可以发雷电,待得雨云凝聚完成大雨便倾盆而下。 莫问伸手接尝雨水,发现确是淡水,南海的汲水神鼎可以将海水变为淡水,感应龙族召唤将变淡的海水送至龙族降雨的区域,这种情况与道人与天地产生感应并施展法术是同样的道理。 大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以上清观为中心,方圆绵延百里,待得雨停云散,敖炳自空中蜿蜒现身,引颈发出震耳龙吟,“天枢真人,敖炳告辞!” 此时是深夜时分,敖炳的龙吟声传百里,莫问知道敖炳此举乃是为了帮他扬名,快步出殿望天稽首,“有劳敖兄,南海慈悲,福生无量天尊!” 敖炳自空中冲莫问点头,蜿蜒龙身,乘云东去。 敖炳走后,赵老等人欢喜的走到院中与莫问说话,莫问与众人闲谈了几句,交代赵老自明日起将阵法启动,阻止周围的百姓前来上香,上清观是私人道观,并不接受外来香火。 回到房中,杏儿端茶来送。 “老爷,二夫人临走时交代过。”杏儿放下茶杯低头说道。 “早些回房休息,再过几年与你寻个好人家。”虽然杏儿只说了半句,莫问却明白她要说什么,此时丫鬟地位低下,在主母不便之时还要侍寝于家主。 杏儿闻言连声道谢,双手握了茶盘转身退走。 杏儿走后,莫问拿出刘夜二人的定位符咒甩手焚化,二昧真火比他先前预想的要简单,龙族以心火和肾火熔为二昧,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只需再燃丹田气火就可齐全三昧,混融三昧的方法他今夜就能悟出,可以先行传授刘夜二人,让他们早些炼就三昧真火,焚去体内浊气,为日后的飞升做好准备。 眼下是末世,内丹修行法门毫无用处,还需要吞服外丹,适合寻常道人修行的内丹修行法门可以在随后的百日之内彻底推研完善。 肾脏,气海,心脏分别为精,气,神,此为三昧出处,三阳魁首为神府,主调御调和,三昧真火在初期阶段效果并不明显,这一阶段滋生育火,耗时长短因人而异,长则十年,短则朝夕。 待得精气神彻底通贯融合方才于体内出现三昧真火,此时的三昧真火就能够焚去体内浊气,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也不是定数,悟性差者终生难以融合三昧,悟性好的最快也要三年,倘若操之过急就可能因为驾驭不住体内的三昧真火而导致引火焚身。 三昧真火练至炉火纯青之时可以似灵气一般延出体外,延出体外的三昧真火乃修行中人精气神所凝聚,受本命元神操控,威力无比巨大,不但可以杀灭有形凡人,还可灭杀无形神鬼,甚至能够对已经飞升的仙人造成巨大伤害。 三昧真火厉害如斯,却并非所有人都能练就,要想练就三昧真火,必须精气神齐备,仙人已然炼精化气,练气化虚,无有精气他们便无法练就三昧真火。凡人也很难练就三昧真火,因为三昧真火极其危险,细微的差错就会将肉身彻底焚化,除非元神足够强大,心中毫无杂念,否则无法驾驭这危险的三昧真火。 清晨时分,夜逍遥来到。 “成了?”夜逍遥冲迎上前来的莫问问道,上清观方圆百里积水未干,这自然是龙族降雨所致。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怎地精神如此不济?” “等死却一直没死,这推算命数之事万万做不得。”夜逍遥迈步前行。 莫问闻言笑了笑,“李真人和令郎可好?” “好,你此番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夜逍遥随口问道。 “传你三昧真火之法。”到得大殿门口,莫问止步让夜逍遥先行。 夜逍遥进殿之后先行前往神像前为祖师行礼上香,转而随便坐上了一张木椅,搓脸叹气,“这几日我当真是度日如年,既不敢离开她们母子又不敢留在家中。” “不如这样,你留在上清观,住到本月月底,若是有何变故也能防范处置。”莫问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我不走了,我得死在你道观里。”夜逍遥歪身分腿,一副身心交瘁的模样。 莫问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殿外,冲前来确定来客人数的杏儿竖起了三根手指,示意她上三杯茶。 杏儿见状很是疑惑,转身走了。 “昨日龙族来过?”刘少卿进门现身,莫问焚烧的定位符咒可以令他们二人无视上清观的阵法。 “敖炳来过,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口述于我,我连夜推理,已然推研出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稍后传授于你们二人,这三昧真火虽然能够炼化体内浊气,耗时却巨,最少也要三年。”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将供香插入香炉,转而走到二人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甚好,甚好,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你是水到渠成了,这还有个不曾挖渠的呢?”夜逍遥撇嘴苦笑,先前十日他一直待在无崖山绝顶之上,可以看到玉玲珑母子居住的草庐,此举是为了不连累她们母子,与此同时又能保护她们母子,忐忑揪心,惶惶不可终日。 “快了,快了。”刘少卿幸灾乐祸。 夜逍遥一直提心吊胆,已经没有了说笑的心情,听得刘少卿言语,皱眉歪头,莫问见状急忙岔开了话题,冲刘少卿问道,“你在雍州可还如意?” “一切顺利,已经拿下了两州,只是受不了同道的诸多非议。”刘少卿摇头说道。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双双看向刘少卿,刘少卿解释道,“魏王前些时日已经战死,魏国分崩离析,先前辅佐魏王驱胡的那些道人将此事归咎于我,‘誉’我为当今吕布。”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吕布为三国第一猛将,但其名声并不好,多次拜认义父,屡次改换阵营,被骂为三姓家奴。其实历史真相并不是这样,世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吕布之所以多次改换阵营是因为他太过勇武,主上对他都不放心,时刻提防,多有冷遇。 “嗯,倒也贴切。”夜逍遥心情大好。 刘少卿并不与夜逍遥拌嘴,转头看向莫问,“我们眼下能否请下雨来?” “可,此时敖炳正在碧水潭降雨,他会在那里降雨三日,你们若是召请,当请其他龙子。”莫问点头说道。 “他不会请龙子的。”夜逍遥横了刘少卿一眼。 刘少卿不知是被夜逍遥说中心事,还是不愿与将死之人计较,并不搭理夜逍遥,冲莫问问道,“为何自碧水潭降雨?” “千岁想躲闲,我偏要与他寻些事情来做。”莫问笑道,敖炳在碧水潭连续降雨三日,必定产生巨大的轰动,不管是官员百姓还是各种异类,都会循着雨水前往碧水潭,千岁势必不得清闲。 “此举甚好,大快人心。”刘夜二人同时发笑。 三人说话之间,杏儿送茶来到。 待得杏儿走后,刘少卿问道,“为何不见吴云和一干女眷?” “陪秦氏省亲去了。”莫问随口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吹饮,片刻过后放下茶杯,“对了,有一事极为诡异,当说与你们知道。” “何事?”莫问侧目发问。 “前些时日雍州东北三百里外大地震动,房屋倒塌无数,我得到禀报前去查看,发现地下出现了诸多巨大坑道,这些地道共有十几处,离地数十丈,高宽约有五六丈,南北走向,当为某种体形巨大的异类挖掘而出,我自其中一处坑洞北行百余里,不曾见到尽头。”刘少卿说道。 “依你之见是何种异类?”莫问随口问道。 “不得知晓,地道之中残留有巨大的兽类甲片,亦有各种兽毛粪便,当是大量异类成群结队自地下通过。”刘少卿摇头说道。 “可知道地道起自何处,通往何处?”莫问问道,此时寻常的房屋不过两丈高矮,三栋房屋的高矮和宽窄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起自西南某处,通往东北方向。”刘少卿说道。 “可曾问过当地百姓,大地震动持续了多久?”莫问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自二更开始,一直到拂晓时分方才停止。”刘少卿说道。 “那十几处地下通道彼此间隔多远。”莫问眉头大皱,大地震动表明有大量异类持续不断的自地下通过,十几处巨大的地下通道一夜之间通行的异类数量必定极为骇人。 “皆在十里范围之内,我怀疑有人在操控它们。”刘少卿说道。 “何以见得?”夜逍遥慵懒的插嘴。 “那些异类种属不同,行动却井然有序,而那地洞离地的距离恰恰能够避开我们的感知。”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根据刘少卿的讲述,那群北上的异类很有可能受到了操控,不然不可能出现大规模远距离奔袭,他此时思虑的是操纵这群异类的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倘若是一群人,这巨大的动作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动机?倘若是一个人所为,这个人又是谁? 第四百七十八章 见鬼 “东北三郡萨满教猖行,萨满妖人多有妖术,那些异类当是被他们召去抵御汉军的。”夜逍遥随口说道。 “言之有理。”刘少卿点头赞同,眼下慕容燕国再度南侵,正是需要异类助力之际。 莫问听得二人言语摇头说道,“当日我统帅赵军北上收复三郡,三年之中斩杀了大量萨满妖人,萨满教精锐丧尽,不应该这么快恢复元气,况且我熟悉萨满教的控兽之术,他们只能操控东北区域的异类,而先前自地道北上的异类皆来自南方。” 刘少卿和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没有立刻接话,各自皱眉沉吟。片刻过后夜逍遥说道,“柳笙曾在东北三郡经营多年,此事与他可有关联?” “他早已经散功自爆,你如何想起他来。”刘少卿撇嘴说道。 莫问接口说道,“此事极有可能与蚩尤有关。” 刘夜二人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规整思绪将苗疆祭坛存有蚩尤手臂一事以及龙含羞遇害蚩尤手臂失踪之事简略说出,前往玉清派追查杀人凶手之事也不曾隐瞒二人。 “你的言下之意是蚩尤残存的那条手臂生出了神智,正在召驭异类试图出世作祟?”夜逍遥坐直。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很有可能,此人先前曾败于炎黄二帝之手,兵败丧命,此人若是复活定会大行复仇之事,依我看有两件事情他一定会做,一是颠覆汉室江山,二是屠杀炎黄后裔。” 刘少卿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凛然,离座站起自殿中往复踱步,“传说此人头生角,背生翼,可见此人带有异类血统,当年与黄帝征战之时他便多遣异类为先锋,先前南方异类自地下北上很可能与此人有关。” “那玉清宗的林志兴是何样貌?”夜逍遥问道。 “林志兴本体较为消瘦,无法接续蚩尤左臂,故此他另外寻了一具尸身嫁移那条左臂,在我前往玉清派问责当日,此人的魂魄已经舍了本体附身于那具尸体,那尸身是何样貌无人知道,只知道此人身形高大,不然无法接续粗壮的蚩尤左臂。”莫问说道。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眉头大皱,捻动着杯盖皱眉沉吟,按照三人先前的分工,这异类反扑之事是由他接手的,倘若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容易对付,若是诸多异类都受到一人操控,如臂使指,谋略进退,那就很难应对了。 “此事利弊皆有,弊端为异类受到了操控,很难各个击破。好处是异类不会于四面八方同时发难,只需防范东北方向即可。”莫问说道,刘少卿停下踱步出言说道,“一条左臂哪怕生出神识也难得健全,他需要依附于林志兴的魂魄,这两者的神识是混杂交融的。” 莫问和夜逍遥尽皆点头,林志兴的魂魄和蚩尤的神识同时存在于一具尸体之中,这种情况诡异而罕见。 “眼下情况不明,我们只能靠推测,先不忙有所行动,静观其变。”莫问说道。 “等我死后去东北一趟,探探情况。”夜逍遥笑道。 刘少卿坐回座椅出言说道,“我回营之后多派探马前去刺探燕国敌情,燕国乃鲜卑一族,非我炎黄后裔,蚩尤将异类召往东北很有可能是为燕国南下充当前锋。” “言之有理。”莫问重重点头,燕国是鲜卑族,蚩尤与他们合作的可能性很大,燕国可以为那些异类提供食物给养和藏身之处。 “快将那三昧真火说与我知道,我要早些回营进行安排。”刘少卿说道。 此时上清观周围有阵法隔绝,不虞隔墙有耳,莫问便将昨夜参悟的三昧真火法门说与刘夜二人,二人听罢多有不明之处,询问求解,莫问点拨解释,到得中午时分刘少卿和夜逍遥已然明白了大概。 越强大的东西就越危险,三昧真火亦是如此,若是修炼得当,可将体内浊气缓慢焚化,得以肉身飞升。若是修行不当,三昧真火就会于体内失控,焚肉烬骨,连魂魄都不得剩下。为保万全,午饭过后莫问再度详解了一番,刘夜二人彻底牢记。 “这三昧真火介乎内丹术和炼神术之间,以内丹修行法门为基石,练到极致便可强大元神,随后一段时日我将专心闭关,继续推研内丹修行法门。”莫问冲二人说道。 “行,若无大事,我们不来扰你。我要早些回去起坛求雨,若得雨下,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刘少卿起身告辞。 莫问和夜逍遥起身相送,互相留下了定位符咒之后夜逍遥命金雕送了刘少卿一程。 到了晚间,莫问与夜逍遥共同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集思广益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管用,二人虽然师出同门,性情却不一样,思虑问题的角度亦不相同,莫问虽然看似保守,实则胆子很大,敢于行险求成,行大周天凝结内丹之时所选多为奇穴,稍有不慎就会出偏。而夜逍遥虽然平日里洒脱随意,到得练气之时却异常求稳,选的穴道多为前人用过的穴道,如此一来合议自然不会有所进展。 二更时分莫问将夜逍遥撵到了他先前住过的客房,独自一人盘膝打坐,到得夜半时分有了些许困意,便前往床榻躺卧休息。 三更刚过,莫问忽然察觉到了一缕阴气,心中有感急忙翻身坐起,只见一道阴魂已然自门外飘然进屋。 那阴魂不是旁人,正是住在东院的夜逍遥,夜逍遥乃紫气道人,魂魄较常人强盛太多,可凝形不散。 “快去救我。”夜逍遥面带喜色,聚气发声。 “自尽乃是大罪。”莫问高声说道。 “我行气出偏,灵气反冲心脉。”夜逍遥言罢飘身出门。 莫问急忙起床穿鞋,打开房门快步前往东院后舍,只见夜逍遥的本体双盘于床铺之上,气息全无,生机已然断绝。 “当真不是自尽?”莫问冲站在床边的魂魄问道。 “说了是练功出偏。”夜逍遥试图附身本体,奈何尸身已无阳气,阴气所至无法阴阳相吸,被自动推出。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咒画写白无常名讳,转而甩手将符咒焚化,白无常悄然现身。 白无常不善言谈,现身之后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而自怀中取出黑色毛笔,自夜逍遥的额头画写了两字阴文,这是阴司寄魂标识,有了这寄魂标识就表示阴司同意此人暂留阳间,肉身再得阳气,阴魂上前归位。 “多谢谢兄。”夜逍遥起身冲白无常稽首道谢。 白无常看了满面春风的夜逍遥一眼,取出生死簿翻至其中一页,看罢之后皱眉将生死簿凑向莫问,莫问隐去阳气歪头观看,只见生死簿上并没有显示亡魂离体的时辰,这表明夜逍遥是自杀。 “他乃练功出偏。”莫问收回视线尴尬的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夜逍遥,沉吟过后以黑色毛笔自死因下方写上了“惊吓而死”。 “二位真人多保重,谢某去了。”白无常收回生死簿冲二人抬手辞行,言罢不待二人回礼便消失无踪。 “爽利。”夜逍遥长出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白无常先前写下的死因非常贴切也非常活泛,惊吓而死是个模棱两可的话,很难界定被吓死算不算自杀。 “心事已了,我得走了。”夜逍遥取出符盒留下定位符咒,转而抓起短剑冲莫问抬了抬手。 “何必如此急切,天亮再走也不迟焉。”莫问说道。 “我得去一趟东北,探查一下那里的情况,顺便召些飞禽充当兵卒。”夜逍遥冲莫问伸手。 莫问画了一道定位符咒与他,“三昧真火当勤加修行,不可懈怠。” 夜逍遥接过符咒折叠放好,转身向外走去,莫问出门相送。 夜逍遥出门之后金雕已经在空中等待,夜逍遥踏地拔高跃上雕背,金雕唳叫一声往东北飞去。 次日清晨,莫问开始静思推研内丹修行法门,修行内丹法门为的是练就三昧真火,而今他已经参悟出了三昧真火的本旨,需要做的就是倒推出适合寻常道人修行的具体步骤。 此前修行中人所使用的练气法门都是建立在外丹术的基础之上,辅以打坐练气。而内丹修行法门则是以打坐练气为获取外界灵气的唯一途径,这种本质的变化决定了必须重新建立一整套全新练气之法。 修行的境界自低到高可以分为红,蓝,紫三个大的阶段,待得内丹术广为传播之后修行中人就可以自最底层的红气练起,循序渐进。但此时内丹术尚未得到普及,在推研完整的内丹修行法门的同时,还必须为那些蓝气和紫气道人创建出适合他们修行的过渡性的修行法门,让他们能够自外丹术顺利而安全的转为修行内丹术。 全神贯注冥思之时,时间会过的很快,数日之后老五和秦氏等人回返上清观。 “老爷,老爷!”老五在外面大声叫嚷。 莫问闻声推门而出。 “妾身见过老爷。”秦云迈步上前,笑着冲莫问行礼。 “一路辛苦,中午为你接风。”莫问微笑点头。 老五自旁边蹿了上来,拉着莫问进了丹房,面上带着惊恐和疑惑,“老爷,你猜我这趟出门见着谁了?” “柳笙?”莫问根据老五的神情猜到他可能见到了一个不可能见到的人。 老五连连摇头,转而凑近莫问低声说道,“老爷,我见着二爷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 “你见到了百里狂风?”莫问挑眉看向老五,被老五称之为二爷的人只有百里狂风,但百里狂风早已经被柳笙所杀,这是他亲眼所见。 “啊。”老五瞪眼点头。 “你分明知道他早已经驾鹤,怎么可能再见到他?”莫问摇头说道,若是老五见到柳笙他绝不会感到意外,但老五见到的是百里狂风,而百里狂风魂魄已无。 “真是他,我绝不会看错。”老五说的极为肯定。 “将经过详说与我。”莫问冲门外的秦云指了指正房,秦云会意,与杏儿前往正房。 “前几天我去了趟不咸山,在一个挺高的山头上见着了他,他骑着一个怪模怪样的老虎,我见着他就往那座山头飞,没等我飞过去他就骑着老虎跑走了,我喊他,他没应声。”老五言罢,抓起桌上的水壶大口喝水。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出言问道,“此人用的何种兵器?” “空着手,没拿东西,”老五放下水壶摇了摇头。 “你想必是看错人了。”莫问摇头说道,百里狂风生前用的是狼牙巨棒,也并不骑乘什么老虎,东北的深山大泽之中多有萨满妖人,他们的身材也很高大,老五看错人也不出奇。 “我觉得应该是没看错,不过要是真的是二爷,他也不会不搭理我。”老五撇了撇嘴。 “你去不咸山做什么?”莫问随口问道。 “出门带钱不够,我去拿钱去了。”老五笑道。 “那里的金银不是已经尽数搬来了吗?”莫问伸手下指。 “还剩点儿。那个啥,秦风不愿回来……”老五先前曾经告知莫问将存在不咸山的金银尽数搬回,眼见说漏了嘴,又想岔开话题。 “不咸山中的异类可有异动?”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 “没觉着有啥不一样,我去的急,就没去看黑三。”老五说道。 “你们这趟出门都去了何处?”莫问问道,老五等人前前后后出门了半个多月。 “也没去哪儿,就在二夫人老家那块转悠,对了,我还去了趟凉国,凉国又抓了一些和尚,我寻思你没空,我就审了,有几个和尚是在山里抓出来的,他们都见过孔雀王,说的有谱儿,眼珠子是紫的。”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老五继续往下说。 “四爷前几年几乎把凉国的和尚都杀了,零星剩下几个都跑山里躲起来了,那个山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那几个和尚就在那山里的山神庙躲着,他们去的时候孔雀王已经在那儿了,这伙人跟那老和尚在山里住了一年多,去年六月山神庙来了两个胡僧,把孔雀王给带走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去年六月正是末世来临的时期,在末世降临之前,天庭会将滞留在人间的仙人请上天庭,佛家应该也有类似的安排,“那几个和尚说孔雀王走的时候跟他们说他还会回来继续给他们讲经,我寻思这几个和尚不能关在大狱里,就让司徒府把他们送回去了,给他们吃的,在那山神庙关着。”老五说道。 “如此安排甚是妥当。”莫问赞许点头,孔雀王此时无疑已经回返西天,在末世结束之后才会出现。 “没事儿我先回去收拾收拾。”老五得莫问夸奖,心情甚好,转身出门回了东院。 老五走后,秦云亲自端了热茶来送,小心翼翼的告知莫问秦风不愿离开双亲,莫问早已经自老五处得知秦风没有一同回来,对此也没有太大的不满,秦风和无名的情况不同,二人不是师徒,他也没有对秦风寄予很大的希望。 午时,莫问将众人请到西院为外出的人接风洗尘,随后上清观便回归平静。 当日晚间,莫问于正房休息,秦云过门已经有些时日了,始终不见动静,秦云有些焦急,莫问亦是如此,但子嗣之事乃是天定,着急也没有用处。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自丹房专心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道家有辟谷术,推研到关键之处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内丹修行法门大致成形,随后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推理验证,确保行气法门安全易行。 世间并非只有乾道,还有为数不少的坤道,坤道的练气法门与乾道是截然不同的,坤道有血无精,练气之时需要淬炼气血,炼血化气之法他无法推研,秦云又执意不学,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下,有了乾道的内丹修行法门为参照,坤道可以自行研习推理适合自身的内丹练气法门。 将内丹术反复推敲之后,莫问将其行气之法详细誊写了三份,留待天地重开之后传授三清各宗。 “老爷,果子熟了。”老五自门外喊道。 莫问闻声应了一声,老五推门而入,手里抓着几枚奇异的果子,这些果子亦是南海灵物,形同纺锤,紫色,异香扑鼻。 “这些果子有安神固本之效,你受用了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不用,我吃了糟蹋东西。”老五摇头说道。 “尽数吞服,待得药力化开当可以皮毛幻化外衣。”莫问说道。 “真的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哈。”老五闻言大喜过望,他最为反感的就是变身之前总是脱袍子。 莫问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眼下内丹修行法门已经推研完成,他闭关是为了修炼三昧真火,他体内浊气此前多被狻猊内丹焚去,此时只在右侧胸口还有些许浊气,倘若将仅存的浊气去除,他体内就毫无浊气,无有浊气就无有弱点,无有浊气就可以随心变化。 “老爷,我想出去一趟,去看看吉儿。”老五出言商议。 “去吧,回来将外面战事告知于我。”莫问随口说道,南方那群异类自地道之中北上已经二十多天了,到现在为止这群异类并没有发动进攻,这说明它们到达东北区域之后得到了藏身之处和食物,能够给与它们这些的只有燕国。 “好,那我走了。”老五抓着果子转身去了。 莫问随之起身,迈步出门,他出门不是为了送老五,而是他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异类气息自北方来到。 莫问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一只巨大的黄色蝼蛄自西南绕行正南,蝼蛄的背上坐了一人,乃代国王爷拓跋什岐。 到得山门外,蝼蛄落地,满面风尘的拓跋什岐自蝼蛄背上攀爬退下,快步走到莫问近前拱手行礼,“真人万安。” “福生无量天尊,山野之人担不起万字,王爷请。”莫问抬手邀客。 “黄衣郎拜见真人。”蝼蛄变身为人,走上前来冲莫问拱手行礼。 黄衣郎乃他当年东征时认识的旧人,见到此人他便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段岁月,“黄兄辛苦,请进。” 黄衣郎虽是异类,却已经被莫问度化,故此进得大殿立刻为祖师上香,莫问与拓跋什岐分宾主坐定。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万请真人笑纳。”拓跋什岐自怀中取出了一方不大的铜盒放到了桌上。 “王爷此来所为何事?”莫问并没有拒绝对方的馈赠,虽然隔着铜盒他仍然可以清楚的闻到麝香的香气,拓跋什岐带来的麝香乃上品兰花麝香,有提神醒脑,开窍通络之效。 “不瞒真人,代国今年无雨少露,百草枯萎,赤地千里,掘地十余丈都不见井水,我等无计可施,只好厚颜前来,敢求真人慈悲救助。”拓跋什岐面有忧色。 “此事是我的疏忽,王爷宽心,三日之内代国必有雨水降下,只是不知需要多少雨水。”莫问随口说道。 拓跋什岐闻言大喜,直身站起深揖于地,“求一尺足矣。”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拓跋什岐入座,转而冲上香完毕的黄衣郎指了指身旁下首座位,黄衣郎见状欢喜上前,坐到了主家次席,它是莫问推荐到代国的,莫问此举表明虽然许久不曾联系却没有拿它当外人。 “宵玉兰可好?”莫问冲黄衣郎问道。 “那尖嘴妖妇不知自何处借得野种,今年已然生产了三次,真人的别院现在都快成了它的鼠窝了。”黄衣郎笑答。 “不妨事,随它去。”莫问微笑点头。 莫问言罢,转头看向拓跋什岐,“王爷来的正好,贫道有事相询。” 拓跋什岐侧身开口,“真人请讲。” “代国与燕国接壤,不知燕国近段时日有何异动?”莫问接过杏儿送来的茶水分送二人。 “异动?”拓跋什岐接过茶杯面露疑惑。 “例如军队的异常调动,粮草的异常囤积。”莫问提醒道。 拓跋什岐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真人想必知道燕国眼下正在南侵,大军主力皆在东北三郡,东北三郡离代国较远,故此燕国军队的情况我也不知其详。不过近段时日燕国频频西侵,大肆抢夺草原上散居部落的牛羊,我国君臣谨记真人教诲,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只对游居在外的部落多加保护,并不进攻报复。” “此前燕国可有西侵之举?”莫问问道。 “有,却不多,近些时日格外频繁,前方将领对燕国之举很是疑惑,若是前方军队自用,他们吃不掉那么多。若是转运三郡,又太过遥远。”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先前猜测无误,燕国很有可能已经与蚩尤联手,那些异类此时应该在燕国境内某个隐蔽之处聚集,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大举南侵…… 第四百八十章 运筹天下 “真人为何有此一问?”拓跋什岐小心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在心中斟酌该不该如实将此事告知代国。 拓跋什岐见莫问眉头微皱,误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心中惶恐,表情尴尬。 莫问见状出言问道,“王爷可知道九黎蚩尤?” 拓跋什岐听得莫问言语之中无有不满,心中陡轻,出言说道,“此人为上古人物,九黎族长,其真实生平少有人知,相传此人生得牛头人身,背有双翼,骁勇非常,虽战败身死,后人崇其勇武,尊称战神。”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出言说道,“蚩尤虽然被炎黄所杀,却残留了一条左臂于世,这条左臂先前供奉在苗疆的祭坛之中,后来被玉清宗的一名道人盗了出来,嫁接尸身,转移魂魄,那道人自身的魂魄与蚩尤左臂滋生的神识共寄一尸,若是贫道不曾猜错,此人目前就在燕国境内,而且已经与燕国朝廷达缔结了盟约。” “这妖物会为祸人间?”拓跋什岐问道。 莫问缓缓点头,“王爷不是我道门中人,不知我道门私密,实则道家所用法术借鉴了大量的上古巫术,这蚩尤生前极善巫术,先前大量异类自南方经由地下暗中北上,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蚩尤的感召。” 拓跋什岐闻言连连点头,“真人所言极是,西南区域乃蚩尤故土,若是此人神识复苏,定会重召旧部。” “那些异类为数甚众,北上已经半月有余,眼下蚩尤及其感召的异类想必就在燕国境内聚集运筹,待得准备妥当就会外出寻仇。”莫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寻仇?”拓跋什岐不解歪头。 莫问放下茶杯出言说道,“炎黄二帝早已神归虚无,此人要想寻仇只会颠覆汉室江山,屠杀炎黄后裔。” “拓跋氏亦是炎黄后裔,此事绝不能坐视。”拓跋什岐急忙接口。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拓跋什岐此举乃是为了趁机表明代国炎黄后裔的血统,其实他早就知道拓跋氏虽是外族却是炎黄子嗣,而这也正是他肯帮助代国的主要原因。 “事关天下苍生,真人但有差遣尽管下谕,代国无有不从。”拓跋什岐郑重表态。 莫问闻言笑了笑,拓跋什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看的长远,知道只要跟他保持友好的关系这天下迟早会由拓跋氏掌管。 是人就有人性,仙人也是如此,莫问虽然看透了拓跋什岐的真实用意,却对拓跋什岐的尊重感到满意,沉吟片刻出言说道,“依贫道看来,蚩尤即便率领异类反扑,亦会率先攻打中原腹地,代国眼下并无战祸。” “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前车之鉴不可忘,唇亡齿寒不可为,与其坐视他们南下开战,倒不如与北方诸侯联手抗敌。”拓跋什岐正色说道。 听得拓跋什岐言语,莫问再度满意点头,虽然拓跋什岐言谈之中引用论语还是为了表明代国尊儒崇道,但拓跋什岐的想法是对的,若是坐视燕国南下,打完北方之后就轮到他们代国倒霉了。 “哎哟,大蝼蛄,你咋来啦?”老五收拾妥当自后院来到殿前,见到正殿里坐着的众人,笑着上来与众人打招呼,老五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老五了,皇帝见的多了,王爷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进殿之后只是冲拓跋什岐拱了拱手,随后便与黄衣郎叙旧。 黄衣郎知道莫问和拓跋什岐正在谈论大事,便主动引着老五去殿外说话。 莫问指了指身旁座位,拓跋什岐会意,走到莫问旁侧侧身坐下,莫问出言说道,“玉清宗和太清宗作何打算贫道不知,我与另外两名同为上清准徒的同门合议之后定下了分工,由天权子助蒲坚平定北方,由天玑子抵御异类作祟,那天玑子擅长操控各类飞禽,其夫人亦是上清高功,精通歧黄之术,医术高玄,若是代国无有异议,贫道想请他前去代国助战。” “代国可征调兵马五万,”拓跋什岐说到此处感觉不该藏私,急忙改口,“八万,连带禁军能齐八万,当请天玑真人全权统辖。” “甚好。”莫问微笑点头,转而直身站起取出符盒画写符咒一道,上书三清符头,下缀敖烵名讳,甩手焚燃,于符咒燃烧之时出言颂曰,“上清宗天枢子,有请南海龙族长公主敖氏讳烵前往代国普降甘露,降雨一尺,润泽全疆。” “真人如此眷顾代国,拓跋什岐代国人叩谢真人。”拓跋什岐离座起身弯身便拜,求雨的法事道士和尚都能做,但能不能求下雨来可就两说了,此外寻常道人和僧人求雨祷词都很是谦卑,而莫问用词却极为随意,通过莫问的语气就能看出他跟南海龙族的关系非同一般。 莫问起身将拓跋什岐扶进座位,“王爷无需如此,贫道所为不过是代天行事,王爷回国之后还要广设学府,多开课堂,治国安邦非贤才不能,长治久安非儒道难行。” “真人所言,拓跋什岐定当转告皇兄。”拓跋什岐正色点头。 “老爷,我走了哈。”老五在外面叫嚷。 “稍等片刻,与我带封信与刘少卿。”莫问起身走向供桌,取了笔墨回到座位提笔写了一封短信,老五将信纸揣入怀中,转身出门。 “我已然告知天权子率雍州兵马向东北拓进,眼下北方群龙无首,拒敌大事不敢交托旁人,只能我等亲力亲为。”莫问冲拓跋什岐说道。 “真人虑事周全,我此番回去当立刻征调兵马,盼迎天玑真人。”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用笔墨自空白的信笺上勾勒出了东北三郡和不咸山以及代国东侧国境的简略草图,注视草图良久,自定州区域画了一道横线,他熟悉东北地势,知道何处易守难攻。 “燕国距离定州尚远。”拓跋什岐不解的说道。 “天权子率军北上需要时间。”莫问摇头说道,刘少卿率领兵马前往定州并非一路畅通,需要一路打过去。 “我们可先行发兵阻其南下,关内地域博大,若是放任燕军入关,再想尽数驱退又要费上一番功夫。”拓跋什岐建议。 “万万不可,若是代国先行发兵,万一燕军改南下为西进,我们如何抵御的住,代国此战为辅弼,为奇兵,为后援,却万不能为主力。”莫问摇头说道。 “一切但凭几位真人做主。”拓跋什岐心中大定,他虽然建议代国先行出兵,却也担心燕国会改变进攻目标,莫问如此安排,令他确信莫问是真心眷顾代国的。 莫问抬手拿起那张草图再度端详,沉吟过后没有为代国划定出兵路线,夜逍遥也不是没有计谋之人,倘若干预的太多,怕引起他的不快。 “此处向北一千八百里进得凉国境内,在凉国麥州有一无崖山,天玑子与其夫人此时就在那里隐居,王爷回程之时可顺道前往接迎,以表诚意。”莫问将那张草图递向拓跋什岐。 拓跋什岐闻言连声答应,接了草图小心放好,天玑子是莫问的同门,自然认识莫问的笔记,这张草图实则就是莫问的引荐书信。 “二位远道而来,吃过午饭再走。”莫问留客。 拓跋什岐其实并不愿与莫问长时间接触,他尊敬莫问是真,佩服莫问也是真,但他怕莫问,跟莫问相处始陪着小心,但他此时还有一事不曾确定,只能道谢留下。 午饭三素一荤,酒水少许,待得酒过三巡,拓跋什岐说道,“天玑真人乃真人同门,这接迎之事代国万不敢草率失礼,还是等上几日,待得代国为天玑真人起了宫殿,设了道场再去迎接更加妥当。” “不需如此,天玑子俗名夜逍遥,人如其名,无甚架子,况且他也不会自代国久留,至多三五年就会飞升证位。”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虽然心细如发,却无法做到事事明窥,拓跋什岐先前所言其实是曲折试探他会不会将代国交给天玑子,而他以后彻底撒手不管,听得他如此说话,拓跋什岐彻底放下心来,莫问的几位同门虽然也有威名,却远不如莫问本领高强,他们只相信莫问。 午饭结束,上茶说话。 “二位稍等,有贵客上门。”莫问感知到敖烵的气息出现在南方天际,离座起身外出相迎。 贵人出门带风雨,敖烵腾云前来,有乌云随行,不多时乌云到得上清观上空,赤龙现身云中,变化人形飘然而下。 “先前琐事缠身,不得前来与真人道谢,失礼失礼。”敖烵左手托着两方长形木盒,冲莫问单手见礼。 “长公主言重了,请入内奉茶。”莫问侧身邀客。 “有外人在,我就不打扰了,直接北上为代国降雨,这木匣之中有七彩龙丝两匹,与真人一匹,烦劳真人转交天玑真人一匹,礼物轻薄,聊表谢意。”敖烵将木盒递向莫问。 “三人同行,为何只有两匹?”莫问笑问,当日三人回返之时都有伤在身,各个衣衫褴褛,敖烵细心,看在了眼里。 “皆有,只是天权真人那匹有他人赠送。”敖烵嫣然一笑,腾云凌空。 莫问仰天抬手,目送敖烵腾云北去。 拓跋什岐是懂礼之人,莫问外出迎客,他与黄衣郎也离开正殿站到了门口,亲眼见到了赤龙自云中现身,世人有几人有缘得见此等异像。 “此物乃南海龙族所赠,烦劳王爷转交天玑子。”莫问将其中一只木盒交给拓跋什岐。 拓跋什岐双手接过,趁机出言告辞。 莫问将二人送至门口,目送黄衣郎载了拓跋什岐飞走。 二人走后,莫问转身回返正殿,琐事基本安排妥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练就并催动三昧真火,将体内残存的浊气尽数炼化,若能将体内浊气尽数炼化,不但能够变化形体,还可容颜不老,除了不能使用仙法,其他种种已经与天仙无甚区别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生活 自正殿坐了片刻,莫问起身回返西院,秦云正在正屋独坐,见莫问走向正屋,急忙起身前来开门。 “这衣料罕见,与你作件衣裳。”莫问将木匣递向秦云。 “妾身衣裳罗裙无不齐全,不用再添置了。”秦云接过木盒放到桌上,转而提壶为莫问倒茶。 “看罢再说。”莫问笑道。 秦云将茶杯递给莫问,转而抬手打开了那方木匣,木匣一开,金光大绽,发出金光的是一匹一尺长短的奇异布料,这布料三分如锦三分似绸四分像麻,抚之柔滑,托之厚重。 “此为何物?”秦云好奇的问道。 “南海的龙丝锦绣。”莫问抓起布匹一端,延出灵气将布匹铺展抖平,方位一变,布匹颜色立刻出现了变化,金光收敛,红光大放。 莫问逐一变换位置,布匹遂现紫,黑,蓝,白,绿五色,加之先前的黄红二色,共有七种色彩,示罢,莫问收回灵气将布匹倒卷而回放归木匣。 “没想到世间真有这七彩锦绣,此等神物当与老爷作身道袍方才物尽其用。”秦云惊叹。 “与你裁缝,我用不到这些,让你住在这偏远之地,疏人烟,远亲人,亏你太多了。”莫问摇头说道,作为修行中人,他少有狎昵之举和甜言蜜语,故此他感觉有些亏欠秦云。 “老爷此言令妾身汗颜,便是皇后娘娘怕是也没有妾身过的这般富足顺心,”秦云摇头再道,“只是妾身过门已久,却始终不见动静,心中惶恐,寝食难安。” “我曾为你把过脉,你气血通畅,元气不亏,过不在你,问题可能出在我的身上。”莫问缓缓摇头。 秦云闻言面露疑惑,歪头看向莫问,等他下文。 “人承父精母血化生,半为清,半为浊,我体内几乎无有浊气,浑浊不得兼备均等,精血也就难以融合孕化。”莫问出言解释。 莫问言罢,秦云立刻明晓其意,急忙出言问道,“如何才能弥补?” “改日我传你练气之法。”莫问出言说道。 “妾身不求长生。”秦云连连摇头。 “生死簿上有你的姓名,你难得长生,但求身康体健。”莫问摇头说道。 午后无事,莫问开始向秦云讲述阴阳五行以及道家练气法门的由来,修行是最讲究悟性的,而悟性与聪明并无直接关联,有些人很蠢笨,但修道很通达,能很快领悟方法和法门。有些人很聪明,但入道很慢,总是不得其要,秦云就属于后者,人受后天影响越大,越难摆脱固有的思维方式进入道的境界,修行本身就是超出现有认知的一种不被大众理解的行为。 莫问也不着急,毕竟二人有的是时间,传授和讲解的同时也会与秦云对弈,秦云爱好很多,除了音律还喜欢丹青,她画的丹青多为山水花草,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莫问虽然对秦云的丹青多有夸奖,内心深处却有着淡淡的伤感,这种伤感有一半是为秦云,也有一半是为自己,秦云认为她所见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其实这是错误的,她看到的都是表象,没有看到本质。而他能看透本质,知道花草树木只是阴阳二气的一种表现,但是在看透本质的同时也很难再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半个月后老五回返,在看到蒲坚对吴吉儿很好之后,他也就彻底放心了,在道观大享清福,到得初冬时节开始出去狩猎,带些肉食回来烟熏储备准备过冬。 秋天到冬天的这三个月里外面再没有传来消息,没有消息就表明没有大事发生,异类没有开始反扑,刘少卿辅佐蒲坚平定北方也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 冬天到了,天气逐渐转寒却一直不见下雪,只是偶尔会有冰雨落下,龙族不同于天庭诸部,他们不能降雪,只能降下雨水。 没有雪的冬天总让人感觉少了些什么,但寒冷的天气还是让莫问放下心来,他曾经统兵于东北三郡作战,知道东北三郡到了冬天会极为寒冷,在严寒之下异类活动受限,换言之从现在开始到明年气温回升这段时间里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 到了冬天,莫问和老五又抽空回了一趟西阳县,此时的西阳县再度变成了一片无人的废墟,城池破败,渺无人烟,此番回乡祭祖莫问多带了一份香烛,去林氏坟前驻足片刻。 回城之时,老五沿河而上前往碧水潭,到得碧水潭发现石屋已经不见了踪影,尚未结冰的水潭里只有水獭嬉戏,而千岁已经不知去向了。 “老爷,大爷哪儿去了?”老五疑惑的环视石屋遗址附近残留的祭祀之物。 “被求雨的人给惊走了。”莫问笑道,当日他让敖炳来此处下雨三日定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招得周围的官府乡人前来祭祀求雨,王八乌龟喜欢清静,肯定不胜其烦。 “房子呢?”老五又问。 “他自然不会将房子带走,想必是被信众拆搬回去供奉起来了。”莫问莞尔发笑,人是不折不扣的祸害,要想将某个区域彻底破坏掉只需把人引过去就成了。 “大爷不会有啥危险吧?”老五与千岁的关系一直不错。 “他是上清准徒,又与世无争,没谁会与他为难,走吧。”莫问说道。 老五此时已经能够变化出衣物,听得莫问言语抖身变为巨蝠载了莫问升空,“老爷,我有件事儿一直不明白,你说你们祖师为啥会选大爷这么一个啥都不干的老好人当徒弟?” “世间没有什么比承载和延续更重要。”莫问说道,老五问的这个问题若是换在三个月前他还不能给予这么肯定的答复,但此时他想通了,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性情不同,肩负的职责和分工也不同,眼下仅存的几位上清准徒的分工已经很明确了,千岁是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仅存于世的异类,他可以不受阳寿限制永远存活在凡间,上清宗的教义是什么,法术是怎样的,这段时间里世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这些都需要他延续和传播下去。 老五对莫问的言语不甚明白,却也没有再问,而是出言商议,“老爷,咱要不要去四爷那看看?” “不能去,刘少卿做事不喜欢旁人插手,除非他主动相求,不然我们主动前去会招致他的反感。”莫问正色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咱都闲了好几个月了,去溜达溜达吧。”老五说道。 “不去。”莫问摇头。 老五见莫问反对,也不好再继续坚持,振翅西飞,不再吭声。 莫问见老五不乐,想了想出言说道,“他们阳寿已了,必须在末世结束之时累功飞升,我们若是前去助战就会分其功德,等吧,若是他们能够独当一面自然最好,若是他们碰壁吃亏,我们还得出去善后。” “成,听你的。”老五点头答应。 回乡祭祖用了大半天的工夫,老五见时辰尚早,磨蹭着不想回去,莫问见状命他沿着昆仑山东麓北上,沿途查看异类动静。 山中不时可见采药道人的身影,末世已经降临一年多了,此时所有道人都在靠外丹补充灵气。也不知是因为靠近山外的缘故还是昆仑山里的异类都被杀光撵净了,二人北上之时并没有见到多少有道行的异类。 进入凉国区域之后老五改道西北,带莫问前往孔雀王先前避难的山中,那是一处很是偏远的山峰,位于凉国西面,山势不高,周围很是荒芜,在荒山之中有几间破旧的山神庙,二人来到之时已然是入更时分,山神庙里传来了喧闹的声响,细听之下是猜拳的声音,老五敛翼落进院内,踢开房门只见是一群兵卒正在里面吃酒。 “和尚呢?”老五瞪眼问道。 那群士兵先前见过老五,见老五来到,急忙告罪,提了灯笼带二人前往偏房。 “咋还挂锁了呢?”老五不满的冲那开锁拉链的兵卒问道。 “回五爷,不锁不成啊,他们总跑。”兵卒辩解开脱。 兵卒说话之时打开了房门,只见房间里关了六个瘦骨嶙峋的僧人,破衣烂衫,房间里弥漫着便溺异味。 老五率先进门,抓起桌上的水瓮摇了摇,“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给你你不跑?” 莫问嫌弃房中污秽便没有进屋,而是自屋外打量那几个僧人,有几个僧人虽然不得食水却仍然在垂眉念经,神情平和安定。也有两个见老五问责于兵卒,趁机倒地,装病诉苦。 公平对待是世人一直挂在嘴上的,公平对待的前提是公平看待,莫问虽然不喜欢佛教,却并不全盘否定它,有信仰总比没信仰好,有信仰的人至少会遵循一定的准则,和尚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也是阴阳并存的一种体现,若是只看那几个念经的僧人,就会认为佛教无比神圣,令人肃然起敬。但是若只看那两个倒地哼哼的,就会认为佛教徒就是一群无赖,正确的作法是两者都看到,这样才能不枉不纵。 “此处地势偏远,生活清苦,诸位辛苦了。”莫问冲负责看守的兵卒说道。 这些兵卒原本以为莫问会怒目训斥,未曾想莫问会如此说话,纷纷愕然,不知所措。 “这些僧人不是坏人,诸位要善待他们,衣物要保暖,斋饭要充足,不可禁足关押,诸位可能还要在此处守上一段时日,这段时日不会轮值,职事毕了,贫道会向贵国皇帝举荐,诸位一律擢升校尉。”莫问说道。 这些兵卒都知道莫问是刘少卿的同门,似他们这种世外高人皇帝都是极为敬重的,他们开口别说校尉了,就是将军也是一句话的事情,故此莫问言罢,呼啦一声跪倒一片,兴奋道谢。 “等等,别着急谢,我家老爷肯定还有下半句。”老五扔下水瓮转身出门。 “若有僧人亡故,尔等尽皆陪葬。”莫问沉声说道,虐待老弱病残是他最看不惯的事情,若不是需要这些人看守,他早就发怒了。 “听清了?”老五笑问。 莫问的前一句让这些兵卒欢喜非常,后一句令他们心惊胆寒,听得老五言语,急忙磕头应声。 莫问不愿在此处久留,扭头看向老五,老五会意,变为蝠身载莫问升空。 “哎呀,我不活啦。” “大师,饶命啊。”“还愣着干什么,快拉住他,真撞死了怎么交差呀?”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刺客 “哈哈哈,这群卒子以后有罪受了。”老五俯视下方忙碌的兵卒。 “无有所为,何来所得?”莫问莞尔一笑,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修养的积蕴,他的心情平稳了很多,那两个可恶的泼皮僧人在其眼里不再面目可憎,因为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他们永远都只能活在悲苦的底层。 “这校尉当的不容易啊,得伺候他们好几年。”老五振翼南飞。 北方的冬天很是寒冷,巨蝠不似飞禽,体外无有羽毛,于寒夜飞行很是辛苦,三更时分二人落下烤了烤火,待得老五体温回升继续升空南飞,二人此时都是有家室的人,回家的念头很是强烈。 四更五更相交之时,二人到得上清观正北三百里外,莫问敏锐的察觉到前方一百五十里外出现了两只飞禽的气息,根据气息来判断应该是两只大型的鹤类。 “老爷,前面有两只鹤。”老五说道。 “你怎么知道?”莫问随口问道,老五变化兽身之时也有感知能力,但感知能力很弱,达不到百里。 “我看见的。”老五耸了耸脖颈。 莫问抬头前望,只见前方一朵浮云旁边悬停着两只巨鹤,一白一青,翼展都超过了五丈,这种体形即便在载人的鹤类之中也算很大的。那两只巨鹤的背上都载着人,鹤背上的人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由于是坐在鹤背上,无法判断是男是女。 “老爷,那两只鹤脚上抓的啥?”老五悬停于一团浮云之后,探头打量着前方的两只巨鹤。 莫问闻言皱眉未语,鹤背上二人的奇怪装束已经令他很是起疑,而那两只巨鹤双爪抓负的东西更令他警觉,那是两只水缸大小的圆球,在星光的映照下偶尔有黄光闪现,当是铜铸。根据巨鹤煽动翅膀的频率来看,那两只铜球并不十分沉重,由此可见应该是空心。 二人说话之间,那两只巨鹤离开隐蔽的浮云向西飞去,老五振翼攀升,到得高空俯视跟踪。 “他们可能是道人,不要离的太近,保持百里。”莫问出言叮嘱。骑乘巨鹤的夜行人虽然隐藏了自己的样貌和衣着,却无法隐藏巨鹤多为道人坐骑的事实。 “他们深更半夜的跑昆仑山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跟去看看。”莫问摇头说道,那两只巨鹤所在区域离上清观有一百五十里,正是这一百五十里令他起了疑心,这一百五十里是紫气道人感知的极限,对方选择在上清观一百五十里外的地方悬停,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他的感知。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小心的保持着距离,那两只巨鹤抓负着铜球一直西飞,不多时进入了昆仑山外围,到得昆仑山外围之后两只巨鹤同时斜翼转身向东回飞,老五见状急忙振翼拔高,以防被对方察觉。 “老爷,我咋感觉那俩铜球不太对劲呢?”老五咂舌说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这种铜球他先前从未见过,很难猜测它的真实用途,不过根据对方飞行的方位来看,明显是冲着上清观去的。深夜之中隐藏行踪,这可不是善意的表现,那两只铜球里很有可能藏有什么害人的东西,他此刻想的是这铜球里面藏的什么,如果是剧毒之物,没必要用铜球,铜球落地不裂,毒物无法爬出。 “我想起来了,老爷,你还记得咱当年在不咸山坟里遇到的石蛋子吗,那俩家伙是不是想炸死咱哪?”老五陡然惊呼。 莫问闻言立刻想起当年与阿九和黄衣郎等人在曹操陵墓中遇到的石球,那些石球内部有硝石和炭灰等物,混合之后产生了剧烈的爆炸,轰塌了半片山坡,也几乎将众人炸死。 “很有可能,快拦住他们!”莫问高声说道。 老五闻声敛翼俯冲,自上方快速冲向下方并肩齐飞的两只巨鹤,巨蝠急速俯冲的破空声惊动了巨鹤背上的二人,二人同时抬头查看究竟。 二人抬头之后莫问方才发现二人脸上还带有黑布面巾,这一发现令他更加确信二人此番前来是要暗中加害上清观众人,怒火中烧的同时暗自后怕,幸亏他与老五连夜回返没有在外留宿,如若不然留在道观的秦云等人就要惨遭毒手了。 由于老五俯冲速度快逾闪电,骑乘巨鹤的二人只见到上方有一道黑影急冲而下,虽然不知来者是谁,却知道来者不善,紧张之下高声呼叱,驱使巨鹤加速东飞。 老五很快接近了两只巨鹤,到得百丈之外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声,其中一只巨鹤闻声受惊松开了双爪,所抓铜球快速落向地面,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团火光自下方林中快速蔓延,十丈之内的草木被尽数炸飞,外围的草木尽皆着火。 眼见猜测被证实,二人气怒非常,老五疯狂振翼,急飞追赶。 除了火光和巨响,爆炸还产生了巨大的气浪,气浪向上空冲来,眼见老五就要被阻隔于气浪西侧,莫问自蝠背上仰身借力向西掠出,与此同时双足急出灵气将老五东送五丈,“拦住他。” 老五得莫问助力,避开了气浪的阻隔,急切振翼追赶那只抓负着铜球的巨鹤,莫问凌空移位,扑向另外一只巨鹤。 那驾鹤之人眼见莫问来到,眼中凶光一闪纵身跃下了鹤背,那只巨鹤负重减轻,斜翅偏飞快速避开了莫问。 莫问的目标是人而不是鹤,故此毫不犹豫的舍了巨鹤向那跳下鹤背的黑衣人掠去,但落下数丈之后就发现情况有异,先前跳下鹤背之人似乎并无凌空之能,身在空中并没有反运灵气减缓落势,而是沉重的落向地面。 见此情形,莫问下意识的愣了一愣,他感觉对方既然敢来行刺不应该没有凌空之能,故此怀疑对方此举乃是为了引他快速靠近以便暴起突袭。 片刻的迟疑之后再想快速近身制服已然有所不及,那自鹤背上跳下的刺客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待得莫问离地尚有百丈之时,此人已经五体投地,眼见是不得活了。 眼见对方已经坠落,莫问急忙扭头东望,只见老五此时已经追上了另外一只青色巨鹤,正抓附在巨鹤背上狂撕对方后颈,而那鹤背上的人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那青羽巨鹤后颈被咬,悲唳挣扎,越飞越低,不多时落至树林上方,老五恐那巨鹤落地造成铜球爆炸,在巨鹤落地之前松口高飞,转身前来接迎莫问。 “另外那名刺客呢?”莫问掠上蝠背出言问道。 “摔死了,在那儿。”老五歪头示向南方一处乱石堆,在乱石堆右侧趴伏着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 莫问看罢那具尸体,又看了看那只身受重伤自林中挣扎的的巨鹤,转而将视线移到了东方,只见那只受惊的白色巨鹤正在快速东飞,此时已经到得上清观东方十里之外。 “老爷,下去看看?”老五出言问道。 “他们只是死士,看也无用。老马识途,跟着那只白鹤,或许能够找出幕后主使。”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振翼东飞,到得上清观上方俯视院内,只见道观里的众人尽皆被爆炸声惊醒,来到院内察看情况,道观的护卫屏障已经被赵老启动。 “有人受伤没?”老五悬停道观上方冲众人问道。 老五喊话之时,莫问纵身跃下,闪身回到丹房取了七星剑在手,拔高之前出言安抚众人,“都回房歇息吧,我们前去免除后患。” 众人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微微安定,莫问纵身拔高跃回蝠背,“跟着它,不要太近,以免它惊慌失措胡飞乱撞。”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飞向近处浮云,借着夜空中的浮云掩护,谨慎的跟着前方的白鹤。 “老爷,是谁要害咱?”老五问道。 “应该是某一派的道人。”莫问随口说道,那两枚能够爆炸的铜球表明制造这两枚铜球的人是个炼丹的道士,火药是炼丹不慎出现炸鼎而被发现的,此时知道配制比例的人很少,能加以利用的人更少。 “他们为啥要害咱?”老五又问。 莫问此时正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听得老五言语答非所问,“要铸造如此巨大的铜器需要相应的桐模和娴熟的匠人,只有官府才能熔铸这种铜器。” “咱最近也没得罪官府啊。”老五远远的跟着那只白鹤,白鹤先前受到了惊吓,东飞之际不时发出惊唳。 “此事可能与刘少卿和蒲坚有关。”莫问摇头说道,眼下线索不全,他只能进行猜测,此事很可能是由刘少卿引起的,刘少卿眼下正在全力统一北方,攻城掠地自然会与各地诸侯出现争斗,这天下并非只有他刘少卿一个道士,其他诸侯应该也有道门中人暗中相助,在出现利益冲突之时,双方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铲除对方。 “他俩惹祸,为啥来炸咱?”老五听的越发糊涂。 “不除掉我们,他们焉敢冲刘少卿和蒲坚下手。”莫问摇头说道,他与刘少卿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蒲坚和老五的关系也是天下皆知,如果对方冲刘蒲二人用了阴招,下了狠手,他和老五肯定会出去为二人报仇。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最想杀的是刘少卿和蒲坚,只是因为害怕杀了他们,咱们会出去再杀他,所以就先来杀咱?”老五转过弯来。 “对。”莫问缓缓点头,有时候推理的成立并不需要条件齐备,如果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这个解释就是正确的。 “这家伙真够毒的。”老五冷哼出声。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眼下情况不明,只能猜出对方行刺的目的却无法判断出对方行刺的动机,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刘少卿和蒲坚遇到了厉害的对手,对方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有一种可能是刘少卿和蒲坚把对方逼的太急,令对方狗急跳墙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异人 白鹤在前,老五负了莫问自后方远远跟随。那白鹤飞的并不快,整整一个时辰一直在缓慢东飞,老五跟的很是轻松。 “老爷,这家伙是不是要去东海啊?”太阳升起之后老五体内寒意大减。 “它不是自东海来的。”莫问摇头说道,虽然白鹤一直在往东飞,飞行的方位却明显偏于东北。此外他们虽然与东海的修行中人结仇,那些偏居海岛的道人却没有冶炼大型金属器皿的条件。 “它是不是在乱飞啊?”跟踪时间太长,老五有些意兴阑珊。 “这些大型飞禽皆具灵识,不会茫无目的的乱飞。”莫问俯视下方,有南海帮忙降雨,北方旱情有所缓解,不少河流里有河水流动。 一炷香之后,地面上出现了绵延成片的营帐,这些营帐乃是军帐,数量在千顶以上,到得此处白鹤开始缓慢下降。 “老爷,你猜对了,下面是蒲坚的队伍。”老五虽不认字却不至于连旗幡上的“蒲”和“刘”都不认识。 “先不与他们见面,只管跟着那只白鹤。”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飞过那片营帐随着白鹤开始降落。 莫问当年为了寻找阿九,曾经走遍了北方大部分区域和南方部分区域,此处他先前也曾经来过,这里是津州地界,津州当年是赵国东方重镇,出产海盐,赵国百姓所用盐巴大部分来自这里。 蒲军安营扎寨之处向北两百里就是津州州城,白鹤降落于州城东北的一处区域,二人自高空俯视,发现那里是一处占地数百亩的巨大院落,院落呈田字形,南面的两个区域有不少通气排风的烟道,大量的工匠自庭院中穿梭忙碌,鼓风声,敲打声不时传来。北方的两处区域环境幽静,楼阁雅致,树木颇多,白鹤降下之后发出了唳叫,随即有大量道人自其中一处房舍中快步而出。 “下去。”莫问沉声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敛翼下落,那群道人人数不少,当有二十余人,在发现白鹤后面跟着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之后无不心惊胆寒,这是他们决定行刺之时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北方的院落离南方工匠忙碌的院落很远,加之这里可能经常有飞禽起落,故此巨蝠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前方工匠的惊慌,临近地面,老五变为人身,与莫问落到了庭院正中,此时那些出门查看情况的道人刚刚走下门口台阶,见到二人出现,急忙止步后退。 双方相距十余丈彼此对视,这些道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根据穿戴来看以太清道人居多,大部分是寻常道人,紫气高手并不多,由于出门太急,多数不曾携带兵刃。 莫问面无表情的打量这群道人,这些道人脸上的惊恐表明他们心虚,一直不曾说话也表明了他们很清楚他和老五为什么会来这里。 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双方都没有说话,对方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已经自他们的表情上显露无疑,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不敢说,事情彻底败露,什么样的谎言也无法遮掩。莫问没说话是因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这些道人,这些道人所做的事情非常阴毒,尽数杀了也不为过,但他感觉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有礼。”长久的沉默过后,莫问冲众人稽首开口。 众人在此之前已经自脑海里猜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唯独没人想到莫问竟然会按照道门规矩冲众人行见面之礼。莫问言罢,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答话,谁上前说话谁就是带头的,此时谁也不敢当这个头儿。 不止这些道人,就是老五也没猜到莫问会有此一举,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碍于身份也不便逾礼插嘴。 “贫道与家人避世隐居,与世无争,诸位何故遣派死士前去行刺?”莫问环视站于檐下的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不敢直视。 “这津州眼下归何人统辖?”莫问问道。 众人闻言仍然无人答话,老五见状勃然大怒,瞪眼怒吼,“我家老爷问你们话呢,都聋啊?!” 老五喊罢,一年逾古稀的老道深深吸气迈步而出,“此事乃我薛耿牛所为,计策为贫道想出,铜雷是贫道督工造就,与其他道友无有关系,你要动手就冲我来吧。” 莫问歪头打量着说话的老道,此人五短身材,面上有疤,独眼残耳,口中齿缺,听口音当是陕州一带人氏。 “不知薛真人为何要行刺贫道?”莫问放缓了语气。 那老道已然抱了必死之心,也不再害怕,“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贫道欠了王都督的人情,眼下津州危在旦夕,王都督有难,贫道不能坐视不管。” “罢了,一起死吧,”人群之中又走出了一粗短的矮道,“我王大同亦有份参与,去上清观投下铜雷是我的主意。” “我也有份。”“要杀杀我。”“白鹤是贫道的坐骑,你冲我来吧。”众道人纷纷上前。 老五见众人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心中大感荒谬,“哎呀我日,你们合计好了派人去炸我们的道观,咋还搞的理直气壮?” “我们也不想去行刺,但你们是蒲家的后盾,你们活着我们就救不了津州,为了天下的汉人,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其中一身穿蓝布道袍的道人说道。 “咋还扯上汉人了呢?”老五皱眉撇嘴。 “你那乘龙快婿是汉人?”有道人反问。 “你还是关心自己的死活吧。”老五气急之下意欲动手。 莫问抬手拦下老五,转而冲众人说道,“贫道有话与薛真人私下说,诸位去请了此间都督前来,贫道与他想个全身保命的法子。” 众人闻言皆感惊诧,莫问没有大开杀戒已经令他们很意外了,此番竟然还要设法保全津州。 “先前那两枚铜球已然被贫道拦下,诸位放心去请此间都督,贫道不屑谎言相欺,也不会伤及薛真人。”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听他这么说,心中半信半疑,犹豫不决。莫问转头看向老五,“你去中军大帐,请天权子来一趟。” “好。”老五答应一声纵身跃起,凌空变身振翼南下。 众人见莫问遣走了老五,心中大定,分出几人前去请津州的持节都督,剩下的众人留在原地。 “薛真人,借一步说话。”莫问转身向东南角落的凉亭走去。 薛耿牛犹豫片刻迈步跟了过去,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莫问要杀他根本无需用计。 二人到得凉亭,莫问与薛耿牛随口闲谈,这些道人之所以前来相助津州其实并不是因为蒲坚是胡人,主要还是因为欠了津州都督的人情,此处产盐,盐在此时非常昂贵,这些道人所在的道观常年接受津州都督捐赠的盐巴和米粮,眼下津州遭到攻打,他们明知道自己不是刘少卿的对手,却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偿还人情。 至于薛耿牛,此人也算是个异人,五岁就入道了,由于悟性奇差,六十五岁方才渡过天劫,一辈子炼丹没成过几回,炸的鼎比炼的丹还多,也正因为此人炼丹总是炸鼎,竟然摸索出了炸鼎的规律,阴差阳错的造出了可以爆炸的铜器和石器。 薛耿牛通过莫问的发问,猜到了莫问对他的这一技能很是看重,心中陡轻,开始夸夸其谈,大肆讲说这爆炸器物的威力,莫问虽然不喜此人的唾沫乱飞,却亲眼见识过此人所造器物的巨大威力,此人所造铜球对于攻城极为有效,对于克制体形巨大的异类也有用处,而这也正是他没有大开杀戒的主要原因。 在远处围观的道人见到薛耿牛在凉亭里手舞足蹈,也看到了莫问不时点头,见二人交谈如此愉快,他们心中亦逐渐安定,偷偷长喘了一口粗气。 二人说话之间,一身穿沉重甲胄的老年男子来到,此人便是津州都督王堂,本为赵国的持节都督,冉魏时拒不奉召,借盐谋利,招兵买马,拥兵自重。 此人见到莫问如同见到了救星,七位上清准徒有三人曾经担任过护国真人,人一旦身居高位或者能力超常,高傲是必然的,相较之下三人之中还属莫问最好说话,眼见莫问前来,王堂一边极尽主家礼数,一边大肆诉苦,言之不是不愿归顺,而是刘少卿一路横扫从不受降。 王堂的言语也并非空穴来风,刘少卿是出了名的狠毒,在凉国时大肆屠杀僧尼,东征赵国时不留俘虏,加之其本身极为擅长隐身刺杀之术,在世人眼里刘少卿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王堂的诉苦尚未说完,老五就载了刘少卿来到,此时二人的关系已经好转,见面很是欢喜。莫问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刘少卿,刘少卿对那持节都督王堂不屑一顾,只与薛耿牛说话,他对于能够爆炸的事物亦很感兴趣。 莫问不愿旁人尴尬,便开口为王堂要了个世袭罔替,刘少卿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将薛耿牛引荐给刘少卿之后莫问随即借故抽身,眼下刘少卿春风得意,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按照目前的速度在天气转暖之前定然可以到达定州进行布防…… 第四百八十四章 清静 刘少卿留在津州确定受降事宜,莫问与老五先行回返,上清观众人此时还在忐忑等待,不能在外久留。 “他们得了薛耿牛这个人才,以后的仗更好打了。”老五振翼西飞。 莫问点了点头,“攻城掠地尚在其次,他日抵御异类反扑少不得倚仗此人所造的火器。” “咱们以后就彻底没事儿干了。”老五又道。 莫问微笑摇头,倘若没有统领,那些异类或许不足为惧,可是眼下蚩尤复生,召集了大量的旧部和异类,有此人坐镇,刘少卿和夜逍遥联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回到上清观,忐忑的秦氏等人方才放下心来,开始忙着整治午饭。 午后,莫问与秦云自房中对弈,夜幕降临之后早早安歇,先前他一直不曾闭关是因为父母的祭日将近,而今琐事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就要开始漫长的闭关。 次日早起,莫问告知道观众人自己将要闭关。自其进入丹房开始闭关,众人就开始轻声走路小声说话,唯恐弄出声响分他心神。 此前他已经将内丹修行法门推研完成,此次闭关乃是为了修炼三昧真火,此时修炼三昧真火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此时是末世,天庭已经关闭,他的元神不伤来自于天庭的赏赐,天庭关闭之后元神就失去了庇护,倘若练功出偏就有可能伤及元神。 大部分的失误都源自冒进和忽视,莫问明白这一点,故此修为越高就越加谨慎,前期并未急于熔炼精气神三昧火气,而是安静打坐令自己进入极度平静的无我状态,充分释放和舒缓自身元神。 闭关起源于静坐,通过长时间的独处达到静思深远窥真悟道的目的,这一行为在道人,僧人,武人,哲人之中普遍存在,闭关目的不同,闭关的时间也不相同,若是思考的事情极为玄妙复杂,闭关时间就会很长,最长者可穷其一生。若是思考的难题相对简单,闭关时间就相对较短,但最短不会少于七天,少于七天就不是闭关,只能算闭门。 莫问此番闭关的目的是熔炼三昧真火,由于已经知晓修行法门,半月之后便开始熔炼君臣民三昧,三昧真火大致可以分为两个修行阶段,前期的三昧真火只能在体内行走,焚化体内污浊之气。待得体内污浊之气尽去,就可以尝试将三昧真火延出体外,攻杀敌手。寻常的灵气只能伤及凡人,三昧真火则可伤及纯阳仙人,这是三昧真火的霸道神异之处。 由于此前误服狻猊内丹焚去了体内大部分浊气,此时莫问体内仅在右胸残有浊气,待得三昧真火成形之后莫问便驱其焚灼右胸浊气,由于体内三昧真火成形时日较短,焚灼浊气极为缓慢,行气一周不过焚去一两分,如同抽丝剥茧。 年关当日,莫问暂时出关,与众人共度年关,随后再度闭关继续淬炼三昧真火,与此同时驱使三昧真火继续焚烧体内浊气,由于右胸覆有龙鳞,伤口处残留有些许龙气,龙气虽然神异却终究归于兽气,必须将其一同焚去,绝不能留下半分。 由于不需要保持思绪的连贯,莫问每隔半月就会出来小坐片刻,与众人说说话,进食一些谷米,补充体力。寒暑更迭,不知不觉到得来年春夏时节。 “老爷,我前几天去了趟雍州,听蒲坚说四爷在东北跟燕国打起来了。”老五说道。 “战况如何?”莫问接过秦云递来的茶水,此时气温已经回升,蚩尤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听说燕国带了不少怪物,来势汹汹,不过都被四爷挡在了定州。”老五接过茶水冲秦云点头道谢,转而又道,“蒲坚说四爷带了二十万兵马,燕国肯定破不了定州。” “蒲坚可曾提起蚩尤?”莫问喝茶过后放下茶杯。 “没有。”老五摇头说道。 “代国可曾参战?”莫问又问。 “没三爷的消息,好像只有四爷在打。”老五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燕国自身有不少萨满妖人,那些妖人也可以驱使异类,此时刘少卿遇到的可能只是萨满妖人驱使的异类,蚩尤及其旧部精锐尚未有所动作。他们没有出动有多种可能,也许是蚩尤神识尚未彻底复苏,也可能是他们尚未准备妥当。 由于天色已晚,老五与莫问说了几句话便主动退去,莫问转而与秦云说话,此前他曾经传授了秦云简单的练气法门,秦云虽然能对行气口诀倒背如流,却始终无法将他传入其体内的些许灵气调动运用。 莫问虽然气定神稳,晚饭过后仍然早早吹灯歇息,修行固然重要,全夫妻人伦,齐男女天道亦不可缺。他是半仙之体,秦云可不是,秦云是血肉之躯,克制不住七情六欲。 夏天,张洞之亲自送来了一些新鲜的果品和点心。秋天,南海敖烵路过此处停留了半日。其他时候上清观一直无人前来。 冬天来到,老五挂念女儿又出了一趟山,回来之后带回了消息,一个月前刘少卿吃了败仗,所率大军自芦苇沟遭到了大量妖物伏击,二十万兵马只有十万退回了定州。 “冒进,不该出城。”莫问摇头说道,他选定州为刘少卿固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刘少卿大败的地方他也知道,当年他曾经命赵国军队在那里采集苇絮装填绵衣,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芦苇,不但毫无依靠,还适于敌军隐蔽。 “是啊,要不是三爷带了援兵赶到,定州现在已经失守了。”老五点头说道。 “妖物开始行动表明蚩尤已经准备妥当,明年战事会更加惨烈。”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可别难过。”老五欲言又止。 莫问闻言腾然站起,“可是无名出事了?!” “没有没有,跟他没关系。”老五连连摆手。 “有话直说。”莫问坐回了座位,他生平没有多少亲友,大部分亲友都在身边,只有无名不在,故此老五一说他首先想到无名。 “我上次去不咸山拿钱,我没看错。”老五小心翼翼的说道。 “百里狂风?”虽然老五说的没头没脑,莫问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此前老五曾经带秦氏等人北上省亲,其间他去了趟不咸山,自不咸山中遇到了一个酷似百里狂风的高大壮汉,老五回来之后说起此事,当时他还以为是老五看走了眼。 “是二爷,不对,其实也不是二爷,二爷不会冲三爷和四爷动手,更不会乱杀无辜。”老五摇头说道。 “详说,详说。”莫问出言催促。 老五本身就不善言辞,亲眼见到的东西也很难表达贴切,更别说是转述他人言语,比划半天莫问方才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当日自芦苇地偷袭刘少卿大军的那些异类数量众多,领军妖物多为人形,骑乘各种鸟兽,使用奇怪兵器,身上覆盖有盔甲,不但威猛异常,还多习有妖术,总领异类大军的不是旁人,正是被老五称之为二爷的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已然不是当年的那个百里狂风了,心神已失,凶残异常,对刘少卿丝毫不念同门情谊,所率异类大军所到之处无有活口,不管是老弱妇孺还是无辜百姓都会被其残杀。百里狂风虽然已经丧失了神智,生前的能耐却并未失去,临阵对敌之时可将身形壮大数倍,不惧刀兵,刀剑难伤。 “唉,二爷死了也没捞着清净。”老五叹气说道,他也知道百里狂风早已经死去,此时的百里狂风不过是被人占据了尸身的傀儡。 “玉清宗有没有前往定州助战?”莫问问道,当日盗走蚩尤手臂的林志兴是玉清道人,玉清宗曾明确表态不会坐视不理。 “好像有。”老五想了想出言说道。 “好像?”莫问歪头皱眉。 “我听蒲坚说四爷往定州撤退的时候有人在暗中布置屏障阻挡那些妖怪追赶,但那些人没露面,不知道是谁。”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林志兴是玉清败类,玉清宗以他为耻,寻找他一直在暗中进行,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 “老爷,你要是不放心,咱就去东北亲眼看看。”老五说道。 “不用。”莫问摇头过后端茶喝水,眼下已经是冬天,异类不会再有大规模的行动,何况刘少卿和夜逍遥也不是泛泛之辈,有玉清宗在暗中相助,应该有与蚩尤一拼之力。 老五见莫问无心再说,便起身去了后院,莫问自正殿坐了片刻,转身回到西院丹房。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转眼之间冬天过去,春天又来,掐指算来末世已经持续了三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清观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除了老五偶尔会忍不住寂寞出去游荡一番,赵老偶尔会去镇上采买盐巴食物,其他人很少下山。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有内涵,是不是有定力其实很简单,只要看他能否闲的住,莫问很喜欢目前的生活,修行是慢功夫,非朝夕可成,开春之后他就没有再闭关,每日固定练气四个时辰,其他时间便与秦云或对弈,或抚琴,秦云知道莫问通晓音律,却从不见他碰触乐器,好奇追问缘故,莫问只是笑而不答。 刘少卿和夜逍遥不愧是上清准徒,整个春夏时节都没有传来消息,没有传来消息就表明他们顶住了异类的反扑。 十月,某日,二更时分,夜逍遥来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拒不出山 感知到金雕的气息出现在东北方向,莫问起身出门,走到东院时老五正自后院绕到前院,他也能够感知到金雕的气息。 “老爷,三爷来了。”老五扭头看向东北方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此时来到必然未曾吃得晚饭,去给他做些饭菜。”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不多时,金雕来到,夜逍遥是不守什么规矩的,直接凌空而下,飘身落于院中。 “莫问,快随我走。”夜逍遥尚未落稳就上前拉扯莫问。 “何事如此急切?”莫问上下打量着夜逍遥,二人已经将近两年未曾见面,夜逍遥此时面带风尘,衣衫染灰,憔悴而疲惫。 “定州告急,援兵被阻,此番我们怕是守不住了。”夜逍遥皱眉摇头。 “无需惊慌,定州守不住可退守黑郡,走,进屋说话。”莫问转身向西院走去,他对东北三郡的地势了如指掌,此前已经为二人想好了退路,倘若定州城破,还可以在黑郡据守。 夜逍遥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迈步跟上了莫问,“你可知道眼下的战况?”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头说道。 “这两年我们打的很是辛苦,大小数十役,到得此时已然是内忧外患,兵尽粮绝了。”夜逍遥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颊。 “内忧外患?”莫问推门进入丹房,抬手点燃了灯烛。 “刘少卿当年急于赶赴定州,只攻下了沿途的州郡,北方还有大量州郡在诸侯和节度使手中,眼下他们见东北战事吃紧,纷纷落井下石吞并蒲军管辖的州郡,那些州郡失守之后令得兵道受阻,无法补充士兵,军粮亦不得运往东北。”夜逍遥坐进木椅长喘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刘少卿当年只是打通了一条北上的通道,并没有彻底平定北方,此外刘少卿自大好斗,多用武力征服,少有恩情笼络,如此一来在战事吃紧之后,其他的诸侯和节度使难免趁机发难。 “可先行自代国转运粮草。”莫问出言说道。 “远水不解近渴,代国离定州有两千多里,沿途多为无路荒山,哪怕敌军不曾设伏拦截,驱赶一批牲畜过去也要用上两月工夫。”夜逍遥歪身靠上椅背。 “我方还有多少兵马?”莫问又问,他远离战场,许久不曾得到消息,要做出判断必须先行了解情况。 “蒲军还有三万,代国与我的五万兵马还有两万,眼下他们都在定州,共计五万。”夜逍遥探手抚额无视进来送茶的杏儿。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默默的接过茶壶为夜逍遥倒茶,蒲军最为强盛的时候有兵马二十多万,眼下竟然只剩下了三万兵马,由此可见东北战事打的是何等惨烈。 夜逍遥端起茶杯出言说道,“代国还有三万禁卫,但这三万禁卫动不得,若是抽调南下代国就无有防守之力。雍州北上增援的兵马粮队被阻在了惠州,刘少卿在定州苦守,此前还有南海自草甸降雨发起洪水暂阻蚩尤,但昨日敖煣被敌方所伤,洪水已退,燕国的十万骑兵和蚩尤统领的大量异类距离定州不过三百里,定州此番是真的守不住了。” “敖煣为谁所伤?”莫问侧目问道。 “一火属禽鸟,那蚩尤神识复苏之后召集了大量上古妖邪,吞云吐雾,飞沙走石,好生厉害,若非我军有铜雷相助早已全军覆没了。”夜逍遥吹茶。 “可大量熔铸铜雷,此物抵御异类确有奇效。”莫问说道。 夜逍遥闻言将凑得唇边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熔不了了,薛耿牛被刘少卿杀了。” “为何?”莫问愕然发问。 “那薛耿牛居功自傲,贪淫好色,起初还有所收敛,后来日益猖狂,竟然垂涎敖煣,要敖煣侍寝,如若不然便拒不开工,刘少卿忍无可忍把那老东西给砍了。”夜逍遥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刘少卿此前已经对其百般忍让,他杀的对,我赞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薛耿牛狂傲的本钱是其掌握了铜雷的熔铸方法和火药的配比,他自然不会将这些技艺传授给旁人,薛耿牛一死,铜雷是造不了了。 “将蚩尤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 “蚩尤占据了百里狂风尸身一事你想必是知道的,那林志兴自作聪明,试图移花接木以魔入道,但他那些许神识岂是蚩尤凶神的对手,眼下怕是早已经被蚩尤元神给压制灭杀了,”夜逍遥饮茶之后又道,“此人极少出手,多数时候只在观战督军,唯一出手的一次是在芦苇沟,召出万余上古阴兵助战,伤得蒲军无数,此人所召阴兵并非地府阴兵,极其古怪,我们作法竟然不得灭杀。” “此人极擅巫术,巫术乃道术之祖,我们的法术对其可能无有效力,日后当存心观察,看他可有其他弱点。”莫问正色说道。 “刘少卿先前曾经冒险潜入黑木山……” “黑木山?”莫问打断了夜逍遥的话。 “燕国为蚩尤所率妖物辟出的营地,刘少卿当日冒险潜入,发现那百里营地之中被挖出了一处环形水潭,水潭正中是一处小岛,蚩尤平日就在那小岛上打坐修行,水潭之中有一条红色毒龙,蚩尤似乎对那条毒龙极为紧张,不但亲手投食喂养,还禁止任何异类靠近它,由此我们猜测那条毒龙对蚩尤应该极为重要,只是蚩尤看守的紧,我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其除去。”刘少卿说道。 “那条毒龙可是缺失了足爪?”莫问问道。 “你如何知道?”夜逍遥惊诧的问道。 “那条毒龙原本被困在蛮荒祭坛之中,蚩尤左臂便是感受它的灵气滋养而逐渐恢复灵识,此物可以为蚩尤提供龙气,蚩尤若是失了此物,气势势必萎靡。”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老五端了食盘来到,欢喜的冲夜逍遥打过招呼,转而将食盘里的饭菜摆放上桌。夜逍遥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早已经饿了,拿起筷子端碗吃饭。 “老五,你可还记得蛮荒祭坛里的那条毒龙?”莫问指了指身旁的木椅,示意老五坐下。 “记得呀,咋啦?”老五入座问道。 “你与它关系如何?”莫问又问。 “好的很,要不然我也不会放跑它,老爷,你咋问起它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它眼下在东北黑木山,你能否叫其前往别处?”莫问又问。 “它咋跑那儿去了?”老五一头雾水。 “被蚩尤寻获放养在了那里,你能不能将其带离那里?”莫问问道。 “肯定能啊,我俩关系好的很。”老五说道。 夜逍遥听得二人言语,愕然看向老五,“你与那毒龙很是熟稔?” “熟,我俩在一起住了好几年,到最后我见它可怜,就尿断了锁链把它放跑了。”老五笑道。 “那毒龙所居之处防守严密,还真不容易寻到刺杀的机会,能把它带离黑木山再好不过了。”夜逍遥去了一件心事,心中大快,继续低头吃饭。 “今晚咱们一起去趟惠州,雍州增援定州的兵马粮草被阻在了那里。”夜逍遥从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 “老五随你出去。”莫问摇头说道,虽然夜逍遥来请,他却并无出山的打算。 “你休想窝在这里躲清闲,你得随我去定州劝说刘少卿,你若不去刘少卿就会回撤雍州,放燕人和异类进入中原。”夜逍遥说道。 “为何?”莫问笑问。 “雍州兵马前往定州为的是抵御外敌保全中原,在此等紧要关头,其他诸侯不但不曾出力,反而处处设阻添乱,刘少卿心中不平,有心回撤雍州,让那些目光短浅的诸侯和守将自食恶果。”夜逍遥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此法确实解气。”莫问笑道。 “若是放异类入关,日后可就很难驱逐了。”夜逍遥不解的看向莫问,他没想到莫问会有这样的言语。 “放心吧,刘少卿不会回撤雍州,他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莫问摇头说道,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放异类进入中原会造成极为严重的破坏,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和节度使都会因此而遭殃,有了切肤之痛,他们就会暂停内讧一致抗敌,倘若众人团结一心,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必然能够将异类尽数驱逐。刘少卿不傻,自然能看到这一点,但他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倒不是他心存宽仁能够原谅那些在他出兵拒敌之时趁乱攻打他的蠢人,而是他不会给那些蠢人吃亏之后团结一致抵御外敌的机会,按照刘少卿的性情,他会靠自己的能力抵御外敌入侵,待得外患平息,他就会回过头对那些在关键时候拖他后腿的诸侯和节度使进行疯狂的报复。 夜逍遥见莫问无心出山,心中略感失望,“你当真准备袖手旁观?” “你们能够处置,用不到我。”莫问起身走向东墙木架,自木架上取了一只瓷瓶,这里面放的是先前用南海灵物熔炼的几枚补气丹药,莫问留下一颗,将剩下的几颗连带瓷瓶递给夜逍遥。 夜逍遥接过瓷瓶揣入怀中,“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你倒真坐得住。” “对方知道我的存在,我不出山,他们就摸不清我们的实力,排兵布阵就会有所忌惮。我若出山,所有实力都显露于敌前,不是什么好事。”莫问摇头说道。 “你的三昧真火修行的怎么样了?”夜逍遥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止于内火。”莫问说道。 “炼化体内浊气还需多少时日?”夜逍遥又问。 “尚需三年。”莫问答道。 “战况紧急,我不能在此久留。”夜逍遥直身站起冲老五说道,“老五,收拾一下,去帮你女婿。” 老五好动,找到合适的借口兴高采烈的随夜逍遥连夜前往惠州。 莫问目送二人离去,实则他先前并没有说实话,他体内浊气本就不多,炼化浊气根本用不了三年,再有百日便可得尽全功,之所以多说是不想让刘少卿和夜逍遥有所依赖,没有他的帮忙刘少卿和夜逍遥也抵御了外族入侵,此事令他明白了这个世上确实有些人是比较重要的,但是没有人重要到不可缺失的地步,包括他……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天仙之境 目送老五和夜逍遥离去,莫问转身回到西院,见秦云和杏儿正在丹房收拾碗筷,便迈步进到正房。 不多时,秦云端了温水进门,莫问照例拒绝了秦云的侍奉,自行褪去鞋袜坐在床边洗脚。 “老爷,有件事情妾身想与你商议。”秦云坐到了莫问身侧。 “可是为杏儿寻找夫家一事?”莫问随口问道,先前秦云和杏儿在丹房的窃窃私语他都听到了。 “是啊,杏儿年纪也不小了,该与她许配一户人家了。”秦云点头说道。 “你有何打算?”莫问问道。 “杏儿与妾身一同长大,妾身不想她嫁的太远,欲在这县城为她寻找一户人家,往后走动也方便些,老爷意下如何?”秦云柔声商议。 “行啊,明日我出山一趟,寻个媒婆将此事办了。”莫问出言说道,言罢,接过秦云递来的绵巾擦脚,秦云是个细心的人,知冷知热,侍奉他很是尽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之间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这种默契让他感觉平静温馨。 二人自床榻上躺卧说话,待得三更时分秦云见莫问不再说话便先行睡去,莫问抬手挥灭灯烛,自黑暗中睁眼看着房中的事物,使用了数年的樟木桌椅已经泛红,上面放置着木质的茶盘,茶盘内摆有铜壶和茶具,由于数年来的擦拭,铜壶上的沙眼已经隐不可见,周身异常光滑。倒扣着的茶杯其中一只底部有着细微的裂纹。床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几只矮扁瓷瓶,里面是水粉等女子梳妆之物,梳妆台左右有两只抽屉,其中一只抽屉拉开了一半,秦云晚间卸下的钗链首饰散放其中,台面上放着烛台和一只熏香的香炉,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尽,在靠近床头的一侧放有秦云背诵经文时计数的一串麻豆流珠。抬头看向屋顶,可以看到坚实的房梁和木椽,房梁上残留着扫除时掸子擦拭留下的痕迹,有一处木椽残留有些许树皮,干透之后树皮崩起,微垂向下。 床榻内侧整齐的放置着秦云脱下的衣物,他脱下的道袍等物放在床边的一张木椅上,床上是已经褪色的绵被,这是秦云其中一件嫁妆,上面绣有白雁和花卉,由于秦云是偏妾,娘家在缝绣绵被的时候就没有全用大红,而是用了一半黄线。 莫问于夜色之中缓慢的打量着房中的陈设,最后将视线定在了秦云的脸上,眼下似秦云这种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在大家大户之中并不少见,秦云的样貌虽然清秀却并没有到得倾国倾城的地步,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给了他数年如一日的陪伴,轰轰烈烈固然刻骨铭心,漫长的陪伴也同样可贵。 “老爷,你在想什么?”秦云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投入的些许光亮发现莫问正在睁眼看她。 “你怎会突然醒来?”莫问轻声问道。 “老爷若是睡着,呼吸比现在还要慢些。”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面露微笑,真正的关心体现在无微不至的细心上,倘若将一个人看的很重,就一定不会有粗心的出现。 “老爷有心事?”秦云侧身面向莫问。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是有道理的,有你在旁,我毫无争雄之志。”莫问笑道。 “这是妾身的功劳还是妾身的罪过?”秦云笑问。 莫问笑而不语,凡事都有阴阳两面,他心境平和有助于修行,但不愿出山也间接导致了大量士兵和百姓的伤亡。 “先前天玑真人来访,可是请老爷出山?”秦云问道。 莫问缓缓点头,将先前之事和盘托出,他不需要秦云帮助思考,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老爷若是出山,能否敌得过那蚩尤?”秦云不无忧心,炎黄子孙都知道炎帝黄帝,自然也知道蚩尤是何等厉害的存在。 “眼下我并无必胜把握,不过百日之后当可稳居不败。”莫问说道。 “百日之后?”秦云歪头问道。 “睡吧,他日之事他日再说。”莫问闭上了眼睛,秦云明显想问百日之后他会有怎样的变化,但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回答,因为秦云若是知道他到得天仙境界,心中必然会生出更大的压力。 次日,莫问出山前往东方县城寻到了县丞,委托他代杏儿寻找媒婆寻找夫家,回山之后照例前往丹房打坐修行,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之间又是两月有余,这段时日老五一直不曾回来,夜逍遥差金雕来过一次,传信告知了前方战况,眼下蒲军已经退守黑郡,老五已然将那毒龙引走,随后留在军中押送粮草,往复于雍州和黑郡。 虽然未满百日,莫问体内浊气几乎焚灼殆尽,他存心留下了一息浊气,这口浊气若是焚化他将立刻进入天仙境界,在焚去这息浊气之前,他必须熟悉无有浊气为自身带来的诸多变化。 天仙可以随意隐藏身形,换言之,刘少卿能够做的事情他随后也能够做到,但他的隐身与刘少卿的隐身有着本质的区别,刘少卿的隐身只是隐去了形体,令外人无法看到。而天仙的隐身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气息融为一体,凡人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如此一来就涉及到灵气的收放,收放灵气依靠的是强大的元神,若是元神不够强大就难得随心收发,有可能出现隐身留下一条腿,现身只有一个头的诡异情形。 除此之外,天仙还可以随意变化形体,与柳笙所求法术类似,变化形体同样极为复杂,其原理是将组成本体的灵气进行重新组合,前提是心神坚定专一,不能有丝毫杂念,若有杂念,气息就乱,气息一乱就可能变出丑陋怪异的样貌,天仙尚不能变化兽身草木,只能变化为人。 由于天仙体内无有沉重浊气,故此能够腾云驾雾,腾云驾雾同样需要元神操控,若是操控得当则可青云直上随心逍遥,若是操控不当就会起伏不定上蹿下跳。 不曾受封就不得使用仙法,眼下只有这三种异能,在进入天仙之境之前,他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将诸多细节逐一想到,体内无有浊气就全靠元神和意志控制自身,所想就会变为真实,万不可胡思乱想。 这些时日他与秦云同房频繁,其目的是在进入天仙之境之前为子嗣之事做最后的努力,倘若晋身天仙,与凡人就有了本质的区别,留后将更加困难。 临近百日,莫问以体内三昧真火将最后一息浊气焚去,果不其然,体内浊气一除立刻感觉周身轻盈,心念闪动,本体化为无形,衣衫掉落堆叠,心念再动,重新现身,眼见自己光身,心念再动,灵气立刻幻出道袍,所幻道袍丝缕清晰,与真衣毫无二致。 对照铜镜随心变化,随现中年商贾,壮年樵夫,老年渔翁,幼年牧童等诸多幻像,确切的说这些并不是幻像,而是真实存在的,仙人的变化与障眼法有着本质的区别,与异类的变化也有区别,障眼法只是令旁人出现了幻觉,异类的变化只是外形的变化,摆脱不得禽兽本身,而仙人的变化则是将自身形体进行了重新组合,若是愿意可以永远以新的面貌存于世间,没有时辰的限制。 眼见午时将至,莫问照例移步出门,前往正房等待午饭,正房的桌上放着一些刺绣,这些是为杏儿出嫁准备的,莫问随手翻看,不多时午饭端来,莫问与秦云一同吃饭,饭罢饮茶说话,言行与平日并无二致,仙人也可以吃饭,吃与不吃只看自己心情,由于形体皆为灵气凝聚,故此不太需要含灵气多浊气也多的荤食,果蔬五谷占了多数。 饭后秦云留住了莫问,商议了杏儿出嫁的一些细节,杏儿许配给了一个读书人,那人前来拜访过二人,莫问对那年轻人还算满意,读书人都迂腐,这不算毛病。 下午未时,莫问离开道观漫步山中,晋身天仙之后感知能力大大增强,可感知三百里,身法已经无法以凡间速度估算,可于顷刻之间自百丈之内随意隐现。 到得无人处,莫问腾云而起,乘云西行,腾云速度的快慢取决于催动灵气是否急切,若是急于赶路,其速度如同风驰电掣,风有多快,移动的就有多快。若是闲来无事乘云遨游,便如闲庭闲步一般,自空中停留亦无时限,想停多久就停多久。 不管是隐身变化还是腾云驾雾都会消耗灵气,而且耗损甚众,莫问虽然体内储存有大量灵气,却是针对紫气道人而言的,以先前储存的灵气行天仙之事如同以民户存粮供大军用度,若是不加节制很快就会用尽。故此简单习练之后莫问便回返道观与秦云商议杏儿陪嫁嫁妆等琐事,进入天仙之境对于寻常道人乃是天大的喜事,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五步之中的第三步,随后还有两步要走,任重而道远。 入更之后莫问回到丹房,刚刚关上房门,黑白无常便现身房中冲莫问弯腰拱手,“恭喜真人证得天仙大道,自此位列仙班,得享永生寿福!” “福生无量天尊,许久不曾有二位消息,甚至想念,本想焚符相邀又恐误了二位职事。”莫问稽首还礼,转而指着座椅请二人入座。 “先前我们兄弟二人来过几次,见真人修行到紧要处便不曾现身打扰。”黑无常范无救拱手说道,三界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尊卑,虽然三人是旧识,但眼下莫问已经晋身天仙位次,再见难免有些尴尬和不适。 “二位请坐,我们先行把酒叙旧,随后便去办那正事。”莫问笑道,黑白无常先前所求之事他一直不曾忘记。 “真人误会了,我们此番并非为此事而来。”白无常说话之间自怀中取了生死簿出来,快速翻至其中一页递与莫问,“真人请看,贵仆这阳寿大限先前本是没有的。” 莫问侧目看向生死簿,只见上面写的是老五的名姓,在其寿数一列赫然出现了一行字,“三十有四,腊月,为亲人谋害。” 莫问看罢眉头大皱,这列字迹分明是阿九的笔迹,老五今年就是三十四,而眼下正是腊月…… 第四百八十七章 生性薄凉 “此前谢某曾看过生死簿,贵仆寿数一列为空,这列字迹是不久之前方才出现的,此事怪异的很,谢某司职这么些年,从未遇到过这种……” “真人,此事当如何处置?”黑无常打断了白无常的话,白无常较为木讷,不够活泛,生死簿乃阴司之物,能够悄然对其进行改动的自然是阴司上层,而莫问的妻子,老五的主母乃阴司婕妤,此事只要稍加思索就知道是阿九所为。 “二位请坐,我命家人上酒设宴。”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此事大为棘手,需要仔细想过。 “真人不要烦劳,眼下不是喝酒的时候。”黑无常拉着白无常分别落座。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开门冲杏儿喊了一声,后者已经习惯了道观中形形色色的怪异宾客,虽然不曾见到客人却知道有客人在莫问房中,连忙添柴生火,加水煮茶。 莫问坐于木椅皱眉思索,不管是天庭还是人间亦或是阴司,诸事都逃不过实力和人情,眼下他已然晋身天仙,又有阿九在阴司司职,哪怕生死簿上出现了老五的大限,要想留住老五性命也不是难事,他此时思索的是生死簿上‘为亲人谋害’这一句,这五个字令他心惊,令他心寒。老五父母双亡,他的亲人只有正室慕氏,偏房赵氏,还有就是他的女儿吴吉儿,只有这三人才能算是老五的直系亲人,慕氏和赵氏的嫌疑可以排除,因为二人就在上清观,接触不到老五,换言之唯一能害老五的只有他的女儿吴吉儿。 “我们二人还有差事在身,就不打扰了,真人若有差遣可随时相召。”黑无常见莫问神情冷峻,鼻翼不时抖动,知道他心中动怒,此等时候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家中生出变故,心绪不宁失礼怠慢,二位不妨将那十八人的名讳和所在留下,贫道得暇当前往处置。”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确实没有待客的心情。 “真人先行处理家事,何时便利再召唤我们兄弟二人前来一起前往,告辞。”黑白无常拱手告退。 “多谢二位传信。”莫问起身送别。 黑白无常消失之后莫问坐回木椅闭目长叹,谋害二字如烙铁一般炙灼肺腑,谋字代表着预谋和计划,身为人女,竟然预谋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何等的卑劣,这是何等的绝情。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令莫问怒不可遏,老五可能不是个好丈夫,但他绝对是个好父亲,为了尊重吴吉儿自己的选择,不惜跟他翻脸也要让吴吉儿嫁给蒲坚,当年自建康将吴吉儿带出之时遭箭雨激射,临死之前还将吴吉儿护在身下,而今吴吉儿竟然想将他害死。 “无情无义,像极了她的母亲。”莫问拍碎木桌愤怒起身,自房中往复踱步。 不多时,秦云自门外端茶来到,小心敲门,“老爷。” 听得秦云的声音,莫问快速恢复了冷静,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秦云,也包括老五自己。 “进来。”莫问应声。 秦云推门而入,见到房中情景暗暗心惊,莫问不是头一次拿桌椅泄愤了,但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要愤怒,因为房中木桌此时已经成了一堆细碎的木渣。 “老爷,客人走了?”秦云端着茶盘无处放置。 “走了,我下山一趟,年前当可回返。”莫问拿起挂在墙上的七星剑转身向外走去,走过两步转身而回将七星剑挂回墙上徒手出门。 到得门外,只见杏儿胆怯的站在门旁,莫问转头冲秦云说道,“由你们送杏儿出阁,不要误了婚期。” 杏儿闻言急忙跪谢,秦云答应下来,目送莫问怒气冲冲的自院内凌空东去。 此时尚不到二更,莫问离开上清观之后腾云驾雾疾行东北,这是他首次腾云远行,腾云之时心中并无畅快爽利,只有无尽的愤怒。 雍州位于上清观东北方向,由于心中急切,三更不到莫问便到得雍州上空,这里是蒲坚的大本营,此时州城已经进行了扩建,在城中正北区域建造起了巨大的宫殿,已经隐约有了皇宫的轮廓。 到得此处,莫问落下云头进入宫殿,宫中守卫森严,东宫西宫正殿前殿完全是皇宫格局,莫问落于正殿门前,隐藏身形穿墙进入正殿,只见正殿正北已经铸起了黄金龙椅,但此时龙椅上并没有人,只有几个宫女在殿内打扫清洁。 眼见蒲坚和吴吉儿不在此处,莫问转身向门口行走,走过几步之后方才想起此时已经可以无视墙壁,转过身来向北行去,径直穿过了正殿北墙向后方宫殿走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宫中禁卫成队巡逻,莫问定下心神感知到了蒲坚的气息,快步疾行向后宫走去,蒲坚此时尚未登基,龙气尚不明显,循着尚不明显的龙气,莫问来到了后宫一处偌大的院落,正屋八间,此时正屋门外站立着阉人和宫女,正屋房门紧闭,房中有光亮和说话的声音,细听正是蒲坚和吴吉儿。 由于存了非礼勿视之心,莫问到得此处便没有进屋,而是隐身院内皱眉倾听二人谈话,虽然二人只是低声耳语,其谈话内容他却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吴吉儿正在宽慰蒲坚,起初他尚且听不出所以然,听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出了端倪,蒲坚此时正在为蒲军的处境发愁,东北战事不但令得蒲军大量死伤,还令得蒲军占领的州郡粮草吃紧,由于主力在东北作战,周围一些未曾归顺的诸侯和节度使开始趁虚侵吞蒲军旗下的州郡,内忧外患之下军事左支右绌,民生捉襟见肘。 言谈之中蒲坚对刘少卿颇有微词,埋怨刘少卿东北抗击燕军和蚩尤是假公济私,名义上是为了天下苍生,实则是为了自己累功飞升,除此之外还埋怨自己的父亲蒲雄,怪蒲雄不肯写信给他,请他出山相助。 女生外向一点不假,吴吉儿对蒲坚百般抚慰,对蒲坚的埋怨之词不但不规劝还附和其说,到得后来终于说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言语,“皇上不要过分忧心,若是我们不曾料错,莫老爷应该很快就会出手。” “唉。”蒲坚长长叹气。 “皇上无需自责,我爹能够飞翔,哪怕受到伏击全身而退总是可以的。”吴吉儿说道。 “我始终感觉此事欠妥,理应将津州反叛一事告知岳丈,岳丈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叔父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蒲坚忧心忡忡。 莫问在门外听的真切,心中理出了个大概,老五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帮助蒲坚往东北押运粮草,津州是北上的必经之地,津州眼下已经反叛了蒲军,老五押送粮草在外尚不知情,待得粮草队伍到得津州,就会遭到津州的阻截。吴吉儿和蒲坚是故意向老五隐瞒此事的,为的是让老五遭到伏击,倘若老五有失,他就会出山插手,这也是蒲坚和吴吉儿的最终目的。 “此事也怪不得我们,他是道士,理应救助百姓,但他与秦氏隐居在那道观里躲闲,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们,眼下我们已然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他仍然袖手旁观,其心何在?那不咸山中的敌国巨富他尽数给了代国,何曾给过我们半分,世人谁不知道他要辅佐代国成事,我们算甚么,换乘的驿站?上马的方石?”吴吉儿低语。 “此言差矣,叔父对我不薄,当年若无叔父调和,我怕是早已经死在南海手中了。”蒲坚的声音。 “他那是看了公公的颜面,此人亲近远疏分的很是清楚,皇上在其眼里无甚分量,当年若不是臣妾心贞志坚,恐怕早已经被他许配给了那个野小子。”吴吉儿说道。 “罢了,罢了,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蒲坚问道。 “那是自然,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歇了吧。”吴吉儿的声音。 蒲坚叹了口气,吴吉儿的声音随后传来,“睡不着吗?嘻嘻……” 莫问没有再听,带着满心寒意升空北行,血脉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吴吉儿的教化毫无问题,问题出在了她的血脉上,她非常像她的母亲王元嫆,薄情寡义,丝毫没有遗传老五的忠义厚道。 到得天仙境界已然能够无视酷热和严寒,但腾云北上之时莫问始终感觉遍体生寒,此事蒲坚并没有很大的过错,有怨言也可以理解。但吴吉儿在此事上显示出了极度的冷血和无情,不惜让自己的父亲以身涉险,以此引他出手,这是何等的绝情。 若是旁人的子女他一定会重罚严惩,但吴吉儿是老五的女儿,不能对她做什么,此事还不能让老五知道,不然老五会承受不住残酷的打击。 由于担心老五安危,莫问行的很快,沿途俯视官道寻找押粮队伍,与此同时将感知能力施到极限,寻找三百里内的气息,一直寻到五更时分方才看到了蒲军的粮队,粮队此时已然到得津州城外,老五不知有变,正在督军进城。 见到老五无恙,莫问方才放下心来,隐身行于老五身侧,与其一同进城……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取死之道 冬日的五更时分天色尚暗,津州城墙上站满了手持火把的兵卒,一名偏将一边殷勤的招呼着老五,一边冲守城的兵卒大声呼喝,命他们帮助蒲军粮队尽快进城。 老五不疑有诈,与那偏将随口说话,此时到处是土匪山贼,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歇脚的,津州是雍州前往黑郡的必经之路,也是北上途中为马匹补充草料,供民夫歇脚的落脚点之一。 莫问此时耳清目明,能够发现城内近处的几条街道埋伏着大量的伏兵,津州如此行事明显是想将老五率领的粮队一网打尽。粮队有数千民夫,却只有不足千员蒲军兵卒,而津州自身至少也有一万士兵,可以轻松的拿下粮队。 有津州士兵的帮助,大量负载着粮草的马车,挑夫以及独轮木车很快进入州城,守城士兵关闭了城门,兵卒留下看守粮草,城中有人带了脚夫前去别处歇息。 “大人心忧国事,好生辛劳,快请前往府衙下榻。”那偏将接过老五手中的马缰捆于一辆马车的车辕。 “石将军,这些粮草可宝贵的紧,黑郡的人都等着吃饭呢,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着,万不能被贼人给烧抢了。”老五面有倦意,他没有灵气修为,数月来的往返奔走消瘦了许多。 莫问听得老五言语心中大感酸楚,这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中了敌人的圈套,更不知道是他的女儿女婿亲手把他给送进险境的,到得此时还在惦记蒲军有没有饭吃。 “大人放心,我等定当严加看守,若是少了分毫,提头见您。”那姓石的偏将点头哈腰,抬手引路。 老五不明所以,与那偏将以及两个提着灯笼的兵卒迈步向北,行走之时那偏将多有阿谀讨好言语,但老五此时已经不再是无知少年,听得对方好话也不欢喜,反而不时叹气摇头,不问可知是在为蒲军的处境以及东北战事担忧。 莫问悄然隐行旁侧,心中逐渐起了杀机,有些事情可以根据征兆猜出随后的结果,若是津州有所顾忌,顶多会将粮队抢下,绝不敢为难老五。但根据这偏将的言行来看,津州明显是想将老五一同留下。津州要拿下老五的最终意图尚未可知,但较大的可能有两个,一是认为老五奇货可居,要抓了他要挟蒲军。还有一种可能是要将老五杀掉,立威并震慑蒲军。 不管是这两种可能的哪一种,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津州不怕报复,津州持节都督,也就是节度使王堂见过他,也跟刘少卿打过交道,此人是个年老之人,心机深沉,应该知道抓住或者杀掉老五会把他逼出来,明知如此他还敢冲老五下手,那就表明他们有恃无恐。 这条路老五似乎多次走过,不用偏将带路大步走在前面,穿过几条街道之后到得州府所在,府外的士兵见老五等人到来,快步上前推开了府门,请老五入内。 老五进门之后径直走向东院,那里想必是官府的客房,其中几间房舍有烛光传出,老五推门而入,偏将与府中管事说了一句,‘贵客来了,快准备饭菜。’老五进屋之后抓起铜壶仰头喝水,喝了一口之后微微皱眉,放下铜壶捏起壶盖冲壶内看了一眼,转而继续提壶喝水。 莫问不需上前观看就知道壶里放了什么,根据壶中的气味可以判断出壶里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此物有疏肝解郁,开胃生津之效,本身并无毒性。 那姓石的偏将将老五送至此处便主动告退,但此人并未走远,出得大门之后拐向旁边街道,引了一群强弩手和强弓手将府衙团团围住。 在老五洗脸之时,莫问进了府中几处房间,这些房间里都藏有道人,老少皆有,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些人他当年曾经见过。在正北的正房里坐着节度使王堂,客位上坐着一个中年道人,此人身穿玉清高功道袍,长了一副瘦长的马脸,在其身旁的桌上放了一只紫色的葫芦,座椅的扶手上靠着一根青竹拐杖。 那节度使王堂对此人似乎大为忌惮,斜坐正襟,陪着小心。 莫问进门之前这马脸道人本在闭目养神,在其隐身进门之后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面上随现疑惑神情,随手拿过桌上的葫芦扒开木塞仰头喝酒。 这马脸道人莫问先前从未见过,根据道人的样貌判断道人的年纪是不准的,有些道人修道有成,驻颜有术,其样貌比其真实年龄要年轻很多,这马脸道人就是这种情况,此人虽然是中年的样貌,其年纪却应该在一甲子以上,其呼吸异常缓慢,修为应该已经超出紫气。 就在莫问观察此人之时,马脸道人扭头冲门口喷出了一口酒水,受灵气催化,酒水化为一蓬酒雾,虽是雾状来势却疾,转瞬之间到得门口,将坚硬的樟木房门击出无数细小孔洞。 “陆真人,出了何事?”王堂惊恐站起。 “先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潜入了房中。”马脸道人以木塞盖住葫芦。 王堂闻言更加紧张,扭头环顾房中,房中此时并未燃点灯烛,天色不明,光线很是昏暗。 “王大人无需紧张,有贫道在此,无有妖邪能够遁形。”马脸道人放好葫芦垂眉闭目。 王堂听得马脸道人言语心中大定,后退几步坐回了木椅。 莫问冷视了那马脸道人片刻,转身出门,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去感知那马脸道人的修为,因为感知是双方面的,在感知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有可能感知到他,不过通过那马脸道人先前的一喷,他对此人的修为已经有了计较,此人是阳寿未了滞留凡间继续修行的地仙,当年末世降临之前天庭曾下诏广邀仙人飞升,此人应该也在受邀之列。 此外,此人先前喷吐的那口酒雾含有很重的阴气,阴气与浊气不同,阴气重不表示此人修为低,只能说明此人擅长房中之术,是个阴阳双修的道人。 阴阳双修在道家一直存在,却也一直受到高功大德的不齿,采补之术乃是小术,流于淫邪。 见到这马脸道人,莫问明白了他就是王堂胆敢背叛蒲军的倚仗,此人灵气修为远胜于寻常的紫气高手,几乎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刘少卿的隐身之术自然瞒不过此人的感知。 回到老五所在的客房,老五正在府中管事和丫鬟的侍奉下吃饭,五菜一汤,莫问看罢那些饭食暗自冷笑,鹅肉,木耳,牛肝,甘草,再加上茶中的梅花,这几味食物混杂一起会令人肢体麻痹,若是再饮烈酒,药效更甚。 那府中的管事频频催促丫鬟为老五倒酒,老五不明所以,酒到杯干,冬日的清晨寒气很重,酒可以暖身。 在酒水的催动下,老五很快出现了反应,手中的筷子持拿不稳接连落地,随后开始大舌头,口齿不清。 “这是咋回事儿?”老五察觉到异常,愤然站起,起身之后站立不稳,跌撞后退,被身后座椅绊倒。 那执壶的管事乃知情之人,眼见老五中计,抢过丫鬟手中的酒壶摔得粉碎,转而夺门而出,那些丫鬟反应过来尖叫着跑了出去。 老五见势不妙,抓过孝棒跌撞出门,先前潜伏在周围房舍之中的一干道人纷纷自四处跃出,合围而来,“休要走脱了这妖怪。”“蝠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王堂,给老子滚出来!”老五高声大骂,与此同时孝棒急抡,将一托大冲到近前的年轻道人砸飞了出去。 由于用力过猛,重心不稳,老五将对手砸飞之后转身瘫倒,其他道人一哄而上,摁压抓拿。 老五眼见对方近身,知道情势危急,怒吼一声现出了巨蝠原形,振翼将一干道人抖飞,转而扇动肉翼试图升空。 那些道人见老五要飞,纷纷大叫着‘不要放箭’跃起拖拉,老五此时肢体麻痹,本就飞不稳当,十几人跳到了他的背上很快将其压回地面。 莫问在旁挑眉旁观并未急于出手,时至此刻他只知道对方要抓老五,却不知道对方抓住老五之后会如何处置他,不知道对方如何处置老五就无法确定接下来如何处置他们。 老五落地之后极力挣扎,那一干道人虽然带了绳索却无法将其捆住,就在此时那马脸道人和节度使王堂自正院赶到,马脸道人见众人没有擒下老五,闪身上前竹杖隔空连点,闭住了老五几处穴道,气息不畅,老五变回人形,众人摁压捆绑,用了三捆牛毛绳索,直至捆的如同粽子一般方才停手退后。 老五虽然被制,嘴上却不老实,由于口齿不清,骂的什么听不太真切,只能隐约听出“老不死的”“死驴脸”“老王八”几个混沌词句。 “把这臭嘴泼皮抬下去,天亮之后斩首示众!”王堂冲随后赶来的兵卒说道。 “都督,杀了他天枢子一定会来寻仇,依贫道之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一道人在旁插嘴。 王堂尚未答话,那驴脸道人冷哼说道,“这妖物一定要杀,不杀他如何扬威天下?不杀他何以震慑群雄?不杀他津州怎能成为驱胡之驷马,不杀他王大人怎能成为诸侯之领袖?不用惧那天枢子,他若来了我会将其一并拿下。” “贫道就在此处,你来一并拿下吧……”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小试牛刀 莫问现身老五旁侧,冷笑开口。他的悄然现身令在场众人受惊不小,面无人色,快速后退。 老五虽然惊讶却没有张嘴呼喊,而是歪头疑惑的打量着莫问,在他的印象中能够隐身的只有刘少卿,故此他下意识的想到莫问是刘少卿变化的,但随即想到刘少卿不能变化,只有柳笙能变化,但柳笙又不能隐身,心中疑惑,一时之间捋不清头绪。 “今日若是拿不下贫道,你们所有人都不得活命。”莫问微笑开口,这些人拿住老五是想杀了老五立威,既然对方想杀老五,那如何对待他们也就用不着纠结了。 莫问名声太大,众人发自内心的畏惧他,见他出现瞬时乱了方寸,同时看向驴脸老道等他出面应对。 那驴脸老道见莫问悄然现身,并未想到莫问的隐身是到得天仙境界生出的妙法,只当他是使用了某种隐身法术,故此并不惧怕,手拄竹杖迈步上前,“哈哈哈哈,早就听闻上清天枢子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这蝠妖是贫道拿下的,要杀他也是贫道的主意,你有何本领尽管使出,看贫道能不能拿的住你。” 莫问见此人如此托大,冷笑过后伸手抓过了老五,灵气行走将捆缚其身的绳索尽数震断,转而以灵气灌行老五经络,将其体内麻痹毒气尽数返回自身加以化解。 “老爷,真是你呀,你咋来了?”老五恢复了行动,斜走几步抓过遗落在地上的孝棒。 “我若不来,你这粗心的夯货怕是要被人家杀了祭旗了。”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老爷,王堂要谋反,这老东西是墙头草,今天绝不能留他。”老五习惯性的岔开话题逃避斥责。 王堂闻言看向莫问,转而又看向驴脸道人,这种情况下若是解释就是向莫问示弱,驴脸道人定然心中不快,可是若不出言解释,就是明着得罪莫问,短暂的犹豫之后王堂打定了主意,擒拿老五已经得罪了莫问,眼下只能押宝于驴脸老道,“我王堂乃炎黄子孙,堂堂的汉人,岂能奴从蒲氏胡人?” 驴脸道人听得王堂言语甚感满意,缓缓颌首,“王大人说得好,我们皆是汉人,岂能做那胡人鹰犬,为胡人征战开路。” “日你娘的老王八,大放厥屁。”老五怒骂。 莫问挑眉斜视那驴脸道人,此人先前所说言语暗讽的是他曾为胡人充当护国真人,在胡人落难之后打开了陇郡通道放部分胡人平民返乡,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担当赵国的护国真人为的是给百姓减少田赋,阻止胡人肆意抢夺汉人的财物和妻女。放部分胡人西去是因为那些胡人都是平民,而且以女人和孩子居多,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不能做绝。但就是这两件符合天道,为百姓谋福之举,却成了大部分同道和很多汉人百姓痛恨他的罪行。 那驴脸道人不屑与一个下人对骂,冷哼过后冲莫问说道,“贫道与你两条路走,一是自废修为,贫道可代王大人做主留你们全尸。二是即刻动手,手底下见真章。” 莫问闻言冷笑道,“贫道也与你两条路走,一是当着津州百姓的面正式比斗法术,二是你等此刻动手,群殴齐上。” 这个世界上有聪明人也有蠢人,蠢人是修不了道的,这驴脸道人虽然心术不正,却不是蠢人,听得莫问“群殴齐上”四字误以为莫问畏惧他们人多而拿话别他,想要与他单打独斗,如此一来胆气更壮,大笑道,“哈哈哈哈,王大人,鸣锣击鼓召集军民,且看贫道如何拿他。” 驴脸道人言罢,转头看向莫问,“你无需拖延时间,也无需卖弄口舌,贫道一人敌你足矣。” 莫问冷笑歪头,并不答话。 “老爷,跟他啰嗦啥啊,直接弄死得了,这群人一个好东西也没有,一个也不能放过。”老五先前受到了围攻,心中怒气难消。 莫问听得老五言语,转头冲其使了个眼色。 老五与莫问一同长大,自小到大早已经习惯了根据莫问眼色行事,熟悉莫问不同眼色所包含的不同意思,但此时他没看懂莫问的眼色,不知莫问这个眼色代表着什么。 莫问这个眼色实则什么都不代表,这个眼神是做给驴脸道人等人看的,以此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他底气不足。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将此事的影响尽量扩大。 此时东方已经放亮,城中百姓多已起身,王堂吩咐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城中钟楼就传来了撞钟的声音,街道上亦有锣声传来。 在此期间莫问一直站立未动,老五心中焦急,不时摩拳擦掌跺脚挠头。津州一方的道人则逐渐放松了下来,在他们看来莫问来到之后没有立刻动手是缺乏底气的一种表现。 一炷香之后,莫问迈步向外走去,驴脸道人见莫问移步,抢先转身,倨傲的走在了莫问之前,其他道人待莫问和老五挪步之后跟在了他们身后。 出得府衙大门,只见府衙外的空旷地带已经站满了津州百姓,还有百姓陆续在里长的催促下自四面赶来,这些百姓都被兵卒挡在了百丈之外,大量弓兵弩兵聚集在内圈,箭出壶,矢出囊,严阵以待。 “石敏,你给老子等着。”老五冲昨夜引他上当的偏将高喊。 那偏将此时正在统领弓兵弩兵,听得老五呼喊并不与之正视,只当没有听到。 “老爷,你到底在等啥啊?”老五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 “猴儿。”莫问平静的说道,他今日铁定要大开杀戒,但他希望在大开杀戒的同时起到杀一儆百,杀鸡骇猴的效果,而杀鸡骇猴的前提是有猴子围观。 “啥猴?”老五歪头咧嘴。 “你这道门的败类,胡人的鹰犬,今日便是另外两个贼人来到亦是枉然,我玉清宗陆善真今日定要为民除害。”那驴脸道人提气发声。 此人之所以提起发声无疑是为了宣扬自己,而他也确实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高喊过后津州百姓多有赞许其刚正者。 “别喊了,开始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老五会意,退到了府衙南墙外。 陆善真听得莫问言语,转身冲躲在众道人后方的王堂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要于府衙外行那血腥之事,望大人恕罪。” “陆真人请放手施为。”王堂强充硬气。 莫问此时已经走至场中站定,那陆善真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身向西行去,走到莫问对面十五丈外停了下来,竹杖拄地,斜视莫问。 “敲锣三声,三声毕了开始斗法。”莫问高声说道。 王堂闻言看向陆善真,陆善真倨傲抬手,“随他,免得他败了再寻说辞。” 王堂闻言吩咐下去,有兵卒提了铜锣进场。 “咣。”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这位是贫道的家人。”莫问手指老五高声说道。 “咣。” “津州持节都督王堂要抓了他来杀掉,贫道甚怒。”莫问再道。 “咣。” “胆敢伤我家人者,杀之。”莫问向陆善真走去。 十五丈,十丈,五丈,三丈,两丈,近前,莫问一直走到陆善真对面陆善真都没有移动,他并非不想移动,而是无法移动,莫问已然发出灵气将其定在了原地。 莫问抬起右手给了陆善真一记响亮的耳光,“区区地仙修为何足道也?” “无人敢冲贫道家人下手,唯独你敢?”反手又是一记。 莫问在定住陆善真的同时也闭住了他的穴道,陆善真此时有口难言,心中只有无尽的惊恐,此番出山之前他曾经多方探寻,估算莫问至多与他一样是地仙修为,故此他才敢前往津州鼓动王堂叛变蒲坚,未曾想莫问的修为已然到得天仙之境,地仙天仙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当真有着天壤之别,在莫问面前休说动手出招,便是移动半分都不能够。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抬手将站在门口的一名道人手中长剑隔空抓来,反手砍下了陆善真的脑袋。 莫问舍了正在喷血的无头尸身,转身走向站在门口的那群道人,这群道人此时同样移动不得,眼见莫问到来肝胆俱裂,苦于身不由己,不但不能逃走,连求饶亦是不能。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逐一将这些道人枭首,每杀一人就会重复一遍,这就是他等到现在方才动手的原因,他必须让世人知道冲他家人下手的后果,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日后有人伤害他的家人,防范于前远胜过报仇于后。 莫问杀的平静,说的平静,那些道人死的同样平静,而这也正是莫问想要的,他要让世人知道,这些紫气道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老爷,这个别杀。”老五见莫问走向王堂,高喊着跑了过来。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没等老五来到,反手又是一剑,将王堂斩首。 老五见状愕然止步,紧张的看向周围的弓弩手,却发现他们静立原地,形同木鸡,并未施放弓箭。 “都回去吧,安心过活,一切照旧,自明年起减免赋税三年。”莫问冲外围那些被吓呆了的百姓摆了摆手。 眼见内圈的士兵都不管,他们百姓自然更不管,默然散去,片刻过后走的一干二净,场中只剩下了扇形环绕的一干兵卒,这些人都站在百丈之内,而莫问可以掌控百丈之内的气息,天仙与地仙最大的区别是天仙更注重元神修行,精神力量开始逐渐取代各种法术。 “你等只是奉命行事,贫道不追究你等罪责,石敏,你去喊了各部将校前来府衙,五品以上皆要前来,贫道要吩咐差事。”莫问放那偏将自由。 那偏将恢复了行动,环视左右呆立的下属,愣了片刻冲莫问拱手应是,转而狼狈跑走。 “你们也回返营地,今日歇息一天,明日再肩职事。”莫问收回分散而出的灵气,放开了那群弓弩手。 眼见大局已定,士兵只能接受易主的现实,校尉率领兵卒各自回返营地。 “老爷,你现在咋变的这么厉害?”老五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群道人的尸身。 “我已然晋身天仙。”莫问凝神感知自己灵气的耗损情况,使用定身法所耗灵气不多,但耐不住对方人数众多,先前定住那千余弓弩手再度折损了些许灵气,此时只剩下六成稍多。 “怪不得我一有危险你马上就来了呢,老爷,恭喜呀。”老五恍然大悟,欢喜道贺。 “善后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他没准备向老五说出真相,真相太过伤人,老五还是不知道为好。 老五答应一声,进得府衙呼喊下人外出收尸。 莫问那句‘吩咐差事’令各部将校心中大定,既然有活儿干自然命是保住了,辰时,各部将校来到,莫问对众人进行了安抚,升官加禄,古有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将校对莫问并无排斥之心,反而多有欢喜,莫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跟随他令众人心中感觉安定。 善后事宜异常繁琐,有官兵主动绑了王堂的亲眷和友人前来,莫问并未为难这些无辜之人,一律放走。随后又有文官搬了文簙账本前来。 “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有钱。”老五虽然看不懂账本却听得懂司库报唱的库银数量。 “此处产盐,自然富足。”莫问说道,他此时正在斟酌津州新任官员的人选,由雍州委派怕是难以服众,还是由本地官员自治较为稳妥。 “这下蒲坚不用发愁粮草了,真是及时雨啊。”老五欢喜的说道。 莫问苦笑过后没有接老五话茬。 午时,莫问再召津州文武官员,由本地官员共同举荐一名主管军事的将军,一名主管政务的都督,由二人共同掌管津州事宜。 午后莫问与新任的两名官员闲坐说话,老五查看过库房之后跑到旁边房舍午睡。 下午申时,莫问忽然感知到了夜逍遥的焚符相召,令其大惑不解的是夜逍遥此时竟然在上清观。 “老五,回家一趟,夜逍遥有事寻我。”莫问喊醒了老五。 老五闻言匆忙起身,载了莫问急飞西南。 傍晚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夜逍遥感知到老五的气息,不待二人落地便驱雕来迎。 “出了何事?”莫问问道。 “蒲雄已经病入膏肓,想在临终前见你最后一面……” 第四百九十章 蒲雄故去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蒲雄现在何处?” “在黑郡军中。”夜逍遥驱雕先行,“快走吧,他情况不妙,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老五侧翼转身跟上了金雕,与金雕并肩齐飞,夜逍遥又道,“蒲雄有痼疾在身,此番乃旧病复发,玉玲珑寻根溯源发现问题出在其先天血脉上,药石难救。”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治病止于后天疾患,先天疾病很难下手,他的医术师从玉玲珑,玉玲珑都束手无策,他自然无力回天。 “三爷,我家老爷已经修到了天仙,应该能治好蒲将军。”老五变出人头在旁插嘴。 “果真?”夜逍遥欢喜的问道。 “晋身天仙也难以续命,除非请黑白无常前去,似你们二人这般定住他的元神。”莫问皱眉说道,确切的说他只是达到了天仙的修为,并没有正是证得天仙之位,证位与否决定了他能否使用仙家法术,他此时所用的诸多异能仍然是建立在消耗灵气的基础上的,而在这诸多异能之中也没有起死回生一项。 “他不是修行中人,元神不似我们这般强大,强行寄留魂魄会令他痛苦不堪。”夜逍遥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蒲雄是他早年结交的挚友,二人曾经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故人即将逝去,他心中满是悲凉。 “你晋身天仙恰是时候,来年春天你定要前去黑郡相助我和刘少卿。”夜逍遥说道。 “蒲雄既然身患重病,为何不留在雍州休养?”莫问对夜逍遥的提议未置可否。 “眼下是在为他们蒲家打江山,他们父子总要有一人自前方督战,如若不然如何冲士兵和臣民交代?况且此番蒲雄发病甚急,之前也无有征兆。”夜逍遥摇头说道。 “怎会撑不过今晚?”莫问心头彷如压了千钧巨石,堵气憋闷。 夜逍遥闻言没有答话,莫问自身也精通医术,应该明白先天病症的特点,莫问的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向他发问。 夜逍遥本想趁飞往黑郡的这段时间与他详说战况,见莫问神情怏怏无心说话,只能作罢,他虽然知道莫问与蒲雄是友人,却没想到二人之间的交情会如此深厚。 老五飞的急切,黑郡又是熟路,三更刚过便来到黑郡上空,黑郡城中有着大量禽鸟的气息,不问可知是夜逍遥招驭而来与燕国和蚩尤作战的,黑夜之中有匠人赶工垒砌缺损的城墙,城中房舍也多有破败,不问可知黑郡先前曾经发生过多次战事。 蒲雄是统兵将军,住在军营,三人赶到之时正北兵舍外站满了面有忧色的将帅校尉,众人见三人赶到,纷纷冲三人见礼。 三人尚未进屋,房门被人自内部打开,玉玲珑和刘少卿迈步而出,玉玲珑走在后面,出门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马将军刚把蒲坚接来,先让他们父子说几句话吧。”刘少卿走到莫问身旁转身回望已经关上的房门。 莫问点头过后看向玉玲珑,玉玲珑见状知道莫问在询问蒲雄的情况,摇头说道,“你们来的及时,若是再不来,我就只能封住他的灵窍了。” “何症发病如此之急?”莫问问道。 “厥心绝症,之前也曾发过病,但他未曾告之他人。”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心头一灰,厥心之症发于少阴,少阴为心之主经,少阴发疾心脉便会逆行,逆行则乘心,乘心则剧痛,这是一种先天绝症,会导致心脏因剧痛而停止跳动。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还要赶回代国,忧儿离不开我。”玉玲珑冲众人抬了抬手。 莫问知道玉玲珑口中的忧儿指的是二人的幼子夜无忧,女人一旦做了母亲,立刻会把孩子放在首位。 夜逍遥召来金雕,四人目送金雕载了玉玲珑离去。 “蒲雄已经向我单独交代了身后之事,他要见你并不为延存性命,你也不必强留于他。”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是蒲坚的义父,蒲雄向他托孤是对的,他此时能够听到蒲雄父子在房中说话,但他闭住了自己的遥听之能,这是父子之间的对话,不便窃听。 “他的后事你们准备如何安排?”夜逍遥问道。 “到此为止吧。”莫问说道。 “亦可。”刘少卿点了点头,夜逍遥所问的后事是指死后的魂魄去处,莫问的意思是没必要再前往阴司,人死之后前往阴司会抹去前世记忆,没有了前世记忆就是一个与前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与其让蒲雄前往阴司,不如让他魂归虚无,这也是道家最初的生死理念,来于虚无,归于虚无。 三人说话之间,正屋的房门自内部打开,蒲坚含泪出门,见到莫问在场,急忙冲莫问行礼,“叔父,您来了。” “你爹咋样了?”老五凑上前来出言问道。 蒲坚见到老五大感惊讶,“岳丈大人,您怎么会在此处?” “津州的王堂造反了,我不知道,进城之后着了他的道儿,好在老爷来的及时,不然你就见不着我了。”老五说道。 蒲坚听罢老五言语,惊怯的看向莫问,此事他是知道的,也可以说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不知莫问是否知晓内情。 “我进去见你父亲。”莫问平静的冲蒲坚说道。 “叔父请。”蒲坚见莫问神色如常,心中稍安。 莫问迈步走向正屋,推门而入,房中布置简单,除了桌椅文案就只有靠近北墙的一张床榻,在地上放着三个偌大的火盆,东北到了冬天很是寒冷,即便生有三个火盆,房中温度仍然很低。 蒲雄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呼吸很是急促,不知是未曾听到开门声还是听到了开门声不愿睁眼,此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蒲兄。”莫问迈步上前。 蒲雄听得莫问言语陡然睁眼,奋力转过身来,试图撑臂起身,“真人。” 莫问快步上前将其扶躺,此时的蒲雄已经极为消瘦,曾几何时提长枪开强弓的手臂此时连其自身的重量都无法支撑了。 “真人。”蒲雄握着莫问的右手热泪盈眶。 莫问左手反握蒲雄手背,一息灵气探其肺腑,只见蒲雄生机近乎断绝,人的神识来源于七窍神府,但人的生机来自五脏,蒲雄病发心经,已经无力回天。 探查过后莫问并没有留灵气在蒲雄体内,蒲雄的心经诸脉有药气护卫,这无疑是玉玲珑的药石所致,玉玲珑已经将蒲雄的生机拖延到了极限,再留灵气也无用处了。 “蒲兄,你有何心事未了,尽管说来,我与你达成。”莫问和声说道,至交好友即将故去,他心中极为悲伤,但他不愿过多流露。 蒲雄缓缓摇头,“末将只想再见真人一面。” “你我情同兄弟,有话但说无妨。”莫问再问,除了玉玲珑的药石,支撑蒲雄等到现在的还有他自身的意志,见他来到,蒲雄心愿已了,生机正在快速消退。 蒲雄闻言没有答话,呼吸越发急促,眼神开始散乱。 “都进来。”莫问冲门外高喊。 门外众人闻声尽皆涌入,将校跪倒一片,蒲坚扑到床榻前高喊父亲。 “末将要随真人同克熊州。”蒲雄心神涣散,已然语无伦次。 莫问离开床榻转行无光暗处,人在将死之时脑海之中会浮现出诸多幻像,当年攻打熊州之时他自忖此番出战乃飞蛾扑火之举,便以药草将蒲雄麻痹,在大战前夕送走了他,蒲雄对此事可能耿耿于怀,以未能与他同行作战抱憾终身。 “哈吉克,护左翼。”蒲雄竭力怒吼。 “父亲,父亲!”蒲坚惊慌哭喊,蒲雄临终的怒吼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机,屋中将校尽数跪哭。 “天权子,你来送他。”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开始画符作法。 “哈吉克是谁?”夜逍遥走到莫问旁侧,他熟悉这军中将校,无有名为哈吉克的将校。 “一位已经战死多年的将军。”莫问转身向门外走去,到得无人处黯然泪下,他生平最怕的就是看到亲友死去,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幅幅与蒲雄并肩杀敌的情景,那些都是逝去的往事,是永远也无法重现的过去。 莫问能清楚的感知到刘少卿将蒲雄的魂魄送往虚无,虚无是不变的永恒,是不存在的存在。 营中早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棺木,众人开始行入殓之事,灵堂设起,孝子守灵。 蒲坚守在蒲雄棺木下首焚烧祭奠纸钱,不时扑棺痛哭,几度晕厥。 有道人在场主持,有将校兵卒帮手,丧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到得次日晚间,莫问来到灵堂,此时灵堂之中只有蒲坚一人。 “叔父。”蒲坚见莫问来到,落泪弯身。 “坐下吧,我有几句话要说与你。”莫问走到火盆前焚烧纸钱。 蒲坚这几日既悲痛又忐忑,悲痛父亲的过世,忐忑津州之事,听得莫问言语迈步走到莫问近前,躬身受教。 “令尊乃人中丈夫,忠孝兼具,义薄云天,你当多加效仿,万不可亏节取利。”莫问柔声说道。 “侄儿罪该万死。”蒲坚扑通跪倒,莫问此语无疑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他和吴吉儿先前要设计谋害老五。 “你年纪尚幼,不知轻重,难免行差踏错,此事只限于你我叔侄二人知晓。你当记住,世人万千,亲友寥寥,当善待之……” 第四百九十一章 正月初七 “叔父说的是,侄儿知错了。”蒲坚懊悔痛哭。 “我们左右不了天意,却可以不被天意左右,凡事无有定数,只看你如何选择。”莫问和声说道,蒲雄既死,告慰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善待蒲坚。 蒲坚无言以对,只是哭。 “你也不要怨恨叔父不曾出手助你,此事由你义父接手,我不便过多干涉,你当相信你的义父,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害你。”莫问直身站起。 “是。”蒲坚哭应。 莫问点头过后转身离开,没有对蒲坚进行过多的安慰,男人总要学会承受和面对自己的过失,过多的安慰会适得其反,令其不得深刻反省自身。 “老爷,粮队还在津州,黑郡快断粮了,我得回去押粮草过来。”老五自远处迎了过来。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既然到得此处他有心前去探查一下燕国敌情,但刘少卿自始至终没有出言求助,若是主动提出前去探查,有可能令刘少卿心中不快。 “我去与他们二人说话,若是他们无有旁事,我们今晚就离此南下。”莫问想过之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转身退去。 刘少卿和夜逍遥住在同一座大屋,这里是刘少卿的帅营,夜逍遥只是偶尔前来,平常时候多在代国边境。莫问来到之后二人正在洗漱,刘少卿冲莫问努了努嘴,示意他自行入座。 “明日蒲坚就要扶棺回返雍州了。”刘少卿扔下绵巾走到莫问对面坐了下来。 “津州王堂反叛,意欲对老五不利,我前去救下了老五,王堂既死,我便越俎代庖暂寻了两个主事之人代为管理津州事宜,那里多有金银钱粮,日后粮草可自津州供给。”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在秦国我们都是宾客,权宜行事何来越俎代庖一说?”刘少卿摆手说道。 “你这次来了就别走了,”夜逍遥接过仆役送来的茶水,挥手遣走了他,提了茶壶向二人走来,“先前的战事并未伤及那妖物的元气,待得春暖时分,它们势必大肆反扑,我和刘少卿肯定挡不住。” 莫问闻言看向刘少卿,刘少卿皱眉点头,“喽啰倒是杀了不少,但那些领军妖怪只斩去五个,主力尚在,眼下铜雷已然耗尽,它们若是再来,我们真的抵挡不住。” “我们眼下只能拼凑三万残军,休说那些妖怪,就是燕国的五万铁骑我们也无力应对了。”夜逍遥为二人分别倒茶。 “黑木山情况如何?”莫问问道,黑木山是蚩尤一伙的营地。 刘少卿说道,“自从老五引走了那条毒龙,那伙妖物就撤离了黑木山,眼下已经不知去向,我与天玑子猜测他们应该隐藏在不咸山中某个隐蔽的所在,此前我们曾多次前往山中寻找,皆无所获。” “那条毒龙被引到了何处?”莫问端茶喝水。 “被敖煣带去了南海,蚩尤万难再得。”刘少卿说道。 “玉清宗可曾出手相助?”莫问又问。 “早些时候曾出手过几次,现在早已经抽身离去。”刘少卿说道。 夜逍遥在旁接过话头,“那蚩尤占了百里狂风的尸身,这东北战事就成了我们上清宗的私事,玉清宗得以撇清,怎会再蹚这湾浑水。” “其他宗派可曾暗中与我们作难?”莫问端起茶杯发现这片刻工夫茶水已经凉了。 “还用作难吗?袖手旁观就要了命了,”夜逍遥苦笑摇头,“平日里多见游方行走的道人和尚,到得这紧要关头一个帮手也寻不到了,好似这世间只剩下我们三个道人。” “挖井者一人,饮水者万众,真想将蚩尤和那燕军放入关中祸害他们一番。”刘少卿愤然冷哼。 “不需恼火,黑白无常曾向我求助,要我相助去除那些阳寿已尽却滞留人间的修行中人,年后我就着手处置那些自私自利的无用之徒。”莫问说道。 “爽利!只顾自己还修道作甚,你既然已经晋身天仙,杀他们是手到擒来,你可万万不要留情手软,将他们一并去了方才痛快。”刘少卿大悦拍腿。 “你还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吗,他不想留在此处。”夜逍遥在旁撇嘴笑道。 “留在此处也是干等数月,先去将那些缩头乌龟宰杀了。”刘少卿戾气一直很重。 “你们二人的三昧真火修行的如何?”莫问问道。 二人闻言皆不答话,愣了片刻夜逍遥接口道,“一直在东奔西走,哪有时间静心修行。” “眼下末世已然降临三年有余,天庭地府随时可能重开,你们的时间很可能不够了。”莫问不无忧虑。 “那就累功飞升,若无我们二人在这咬牙硬撑,中原此时已经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了。”刘少卿挑眉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证位天仙有两种途径,一是积累功德,二是去除体内浊气,两者尽数达到则必然飞升,两者只具备其一就存在变数。但二人此番抵御异类侵袭功劳甚大,且不管他们有没有怨言,至少所做的事情摆在那里,天地重开之后想必能够累功飞升。 三人说话之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刘少卿哦了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穿蓝布道袍的丰腴妇人抱了酒坛进来,“老爷,我与你们送酒来了。” 此人的气息和脚步声莫问都熟悉,是琼瑶无疑。但此人的样貌身材却与琼瑶有天壤之别,此人虽然算不上娇艳,却也很有女人的柔美,那粗大的腰腹也缩了不少,算不上杨柳腰肢却也看的过去。 那坤道放下酒坛冲莫问和夜逍遥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神异吧?”夜逍遥笑问。 “如何做到的?”莫问不解的问道。 “敖煣自南海带了几株灵草给她,终于不用再被她吓到了。”刘少卿泼了茶水为自己倒酒,转而将酒坛扔于莫问。 “面圆肤白,乳波臀浪,若不是年纪大了些,亦算得上尤物。”夜逍遥少有正形。 “我若没有记错,李真人也快五十了吧。”刘少卿回击。 “酒我就不喝了,若无旁事我与老五先行南下,年后琐事料理完毕我会来此与你们一同拒敌。”莫问将酒坛递给夜逍遥。 “好。”二人点头同意。 莫问起身外出,前往灵堂为蒲雄上了一炷香,转而唤出老五,二人连夜南下。 冬夜寒冷,老五中途落下烤火取暖,歇了片刻继续启程,黑郡离津州不算很远,次日清晨二人回到津州,莫问召来津州两位官员,合议之后决定起运粮草,整军八千,前往支援黑郡。 两位官员离开之后,莫问独居一室,命下人整治了一桌酒宴,焚烧符咒召来了黑白无常。 二人冲莫问拱手施礼,照例是黑无常范无救开口,“不知真人召我兄弟二人所为何事?” “二位坐下说话。”莫问抬手请二人入席。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放下随身包囊行头,道谢过后坐上了座位。 莫问落座执壶,黑无常急忙起身抢过酒壶代为倒酒,莫问端起酒杯冲二人说道,“先前承蒙二位事先告警,贫道方才得以救下吴云,今日正式向二位道谢。” “真人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黑无常谦逊过后与白无常喝干了杯中酒水。 白无常放下酒杯不待莫问说话便主动拿出了生死簿,一通翻找找到了吴云所在的纸页,看罢之后将生死簿递向莫问,“看来贵仆已然躲过了眼前的劫难。” 莫问接过生死簿定睛细看,只见老五的寿数一列已经出现了变化,先前的字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整数的寿数,正月,寿终正寝。 莫问看罢将生死簿还给白无常,再度斟酒请酒,此次生死簿上显示的方才是老五真正的寿数,常言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所谓武指的是力量和威能,功指的则是练气吐纳,老五寄身的巨蝠自身并不是什么神异的物种,只是因为接受龙气而令得体形异常巨大,而老五本身又没有修炼灵气,不可能做到长生不死,白无常先前所说的老而不死不过是一句戏言。 “贵仆此等寿数不算夭寿了。”黑无常出言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举杯邀饮,放下酒杯之后出言说道,“年前所剩时日不多,想必无法赶在年前将二位托付之事办妥,年后,初七开始行事,可否?” “多谢真人一直惦记此事,按照惯例末世不会这么早结束,若是真人有要事在身,不妨先去办理,我们不急的。”黑无常说道。 黑无常言罢,白无常皱眉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其表情却说明黑无常实际上对此事很是焦急,眼下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事不宜迟,初七入更贫道自上清观恭候二位。”莫问落锤定音。 黑白无常闻言面露喜色,急忙道谢。 莫问与黑白无常还是比较投缘的,投缘话就多,一席酒宴吃了足足一个时辰,黑白无常退去,莫问出门来到粮库,此时老五正在督促民夫自库房内往马车上搬装粮草。 “老爷。”老五见莫问来到,舍了工作迈步来迎。 “何时能够准备妥当?”莫问问道。 “明早差不多了,我想一次多送点过去,省得跑趟累腿儿。”老五说道。 “为黑郡准备三月用度,年后我有事情要办,你要与我同行。”莫问说道。 “成。”老五点头答应。 “此处事宜交托给你,我先行回返道观,你将军粮送至黑郡亦早些回返道观,慕氏和赵氏很是挂念你。”莫问说道。 “成,年前我一定赶回去。”老五再度点头。 莫问点头过后轻身升空,腾云回返上清观…… 第四百九十二章 烦心事 回到上清观,道观众人正在忙碌着为杏儿准备嫁妆,由于在外面并未耽搁太久,恰好赶回来送杏儿明日出阁。 “老爷,事情办的还顺利吗?”秦云迎了上来。 “此番外出乃是感知到老五有难,故此急于前去相救。”莫问主动冲秦云解释,妻妾不问丈夫去哪里是对丈夫的尊重,而丈夫主动告知去了哪里也是对妻妾的尊重。 “前番夜真人来道观寻你了。”秦云陪着莫问走向西院。 “我一友人病危,临终前想见我最后一面,故此托他寻我,我与老五走的急,便没有回道观。”莫问叹了口气,想到蒲雄的离去,他心中仍然很是难过。 秦云是个聪明的女子,见莫问叹气,知道他的友人已经故去,便没有多问,陪着莫问回到西院正房,为莫问送上茶水,转而与杏儿前去准备晚饭。 莫问自正屋独坐,喝茶之时思虑年后之事,他之所以急于帮助黑白无常将那些该死之人收魂,乃是为来年气温回升之后迎战蚩尤做准备,在迎战蚩尤之前必须将需要耗费灵气的琐事处理完毕,只有这样才能准确的估算出自己还剩下多少灵气应对蚩尤所率领的妖物。 傍晚时分,晚饭端来,莫问与秦云自房中对坐吃饭,虽然晋身天仙莫问的言行举止却并无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 “有话但说无妨。”莫问夹菜进碗,秦云吃饭之时数次欲言又止,很明显心中有事。 “老爷,昨日家中下人前来送信一封,秦家受到了延州官兵的欺凌。”秦云低头说道,她实在不愿因为琐事去分莫问的心神。 “取信于我。”莫问随口说道,今日晚间的菜蔬是葫芦和山笋,很对他的胃口。 秦云起身自靠窗的暖床拿过一封拆开的书信,莫问随手接过,只见信是秦云的父亲写的,言之延州官兵近些时日屡次欺压秦家,抢取财物,秦风出面与之讲理被他们打伤。秦老爷无奈,只好求助于他。 看罢信笺,莫问放下筷子皱眉漱口。 “万不该让老爷为这些琐事分神。”秦云很是愧疚。 “此事很可能是冲我来的。”莫问摇头说道,当日他迎娶秦云是大操大办了的,乡人都知道秦家跟他是亲戚,那些官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明知秦老爷是他的岳丈还敢登门寻衅,此事不符常理。 秦云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摆手说道,“这计策行的如此粗劣,怕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不妨事,待得明日送杏儿出阁,我去一趟柳林镇。” “老爷刚刚回来……” “人生岂能无有烦心之事,处理了就是了。”莫问随口说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有时候还会同时出现很多麻烦,若是因此急躁动怒,反而会乱方寸失理智,静下心一件一件慢慢处理,总能处理稳妥。 收拾了碗筷之后秦云自房中铺床,若是换做平时这无疑是留宿之举,但今日铺床铺的甚早,莫问心细,知道秦云心中所想,便主动说道,“杏儿明日就要出阁,你们姐妹一场,今晚与她同宿吧。” 秦云闻言展颜说道,“我去与她说话,晚些回来。” 莫问微笑点头,秦云欢喜的去了。 秦云走后,莫问操行了晚课,实则晚课应该是在晚饭前进行的,但这里是私人道观,可以从权。 晚课过后,莫问再度拿过那封家书,信封背后写有柳林镇到上清观的详细路线,秦风曾经在这里住过,这条路线无疑是秦风画写出来给秦府下人指路的,见到这条路线,他首先想到会不会对方的真实目标是上清观,仔细想过之后否定了这一念头,上清观并不隐秘,对方可以轻松找来,根本无需套取来此的路线。 书信的内容也没有异常,家中仆人在路上至少也要耽搁十多天,整件事情也不像是事先经过周密预谋的。 次日清晨,上清观众人早早起身准备婚嫁事物,辰时,迎亲队伍来到,莫问以主家身份接迎,当他自新人手中接过铜雁之时心中泛出莫名酸楚,多年前的那段往事再上心头。 上清观陪嫁颇丰,杏儿所穿新衣的袖口和衣襟用了少许南海龙丝锦绣,移步之时流光溢彩。 此时新娘在婆家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陪嫁的多少,新郎是读书人,家境贫寒,得了这么多的陪嫁自然心花怒放。 送走杏儿,上清观众人开始围聚一处同食喜宴,婚嫁之时娘家人招呼亲友吃的是午宴,而主家人则在傍晚黄昏时候举行完昏礼之后以晚宴待客,故此才会有送入洞房一说。若是青天白日,入的哪门子洞房。 午饭过后,莫问离开上清观北行前往柳林镇,临行之前命赵老将上清观护卫屏障开启,确保家中安全。 天仙的腾云驾雾耗费灵气不多,若是天地不曾关闭,腾云前行消耗的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下午酉时,太阳偏西,莫问来到了柳林镇,秦家虽然曾受冉魏封土却并未接受,一直住在原址,莫问来到之时秦家大门紧闭。 莫问敲门过后有下人打开了院门,见来者是莫问,急忙欢喜的冲院内喊道,“老爷夫人,姑爷来啦。” 门房喊罢,秦氏夫妇自房中快步迎出,见到莫问喜极而泣,欢喜的将莫问请入宅院。 “姐夫。”秦风拄着拐杖自东厢瘸拐而出。 莫问冲秦风点了点头,转而随秦氏夫妇进得正屋,只见正屋很多贵重器皿都不见了踪影,房中显得很是空荡。 秦氏夫妇见莫问来到,立刻向其大肆诉苦,这柳林镇此时归延州管辖,战乱之时延州频频易主,前些时日来了一群官兵,向镇上的富户索要钱财,秦氏夫妇自恃是他的岳丈岳母,并不搭理对方的无理要求,最终令得官兵动怒,数次前来将秦家值钱的器物以及米粮抢走。 “那群兵匪胆敢动我们秦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贤婿,你可不能轻饶了他们。”秦老爷吹胡子瞪眼“你即刻领贤婿前去,将我们的家当讨回来。”秦母催促。 莫问此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此前他还以为是有人要引他前来,此时方才明白是秦家狐假虎威自己招灾惹祸,眼下是乱世,流寇四起,兵匪不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的,那些前来行抢的官兵想必都是些没庙儿的和尚,跑了上哪儿再去寻。 “姐夫,你看,他们竟然冲我下这么重的手。”秦风指着自己的伤腿冲莫问诉苦。 莫问白跑一趟已然很是不快,秦风的言语令他更加不快,“你学艺不精怪得了谁?人家为何就不能冲你下重手?” 秦氏夫妇和秦风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说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此处是住不得了,你们去代国吧,代国皇家与我有几分交情,他会妥善安置你们,金银也会有所供给。”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当日定亲之时秦氏夫妇就百般阻挠,以貌取人看他不起,双方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他不想秦氏一家住到上清观。 “乡土难离,岂能说走就走。”秦老爷连连摇头。 “我也总不能成天守着你们,去与不去你们自行斟酌。”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纸书信两封,一封是向凉国借路的文贴,一封是给拓跋什岐的短信,写罢放于桌上,放缓了语气,“去代国都城云中,寻睿王拓跋什岐,他自会安排。” 秦氏一家见莫问态度冷淡,嚣张气焰瞬时消弭,垂头丧气,闷声不语。 莫问见状无奈摇头,女婿与岳父岳母的关系很少有特别融洽的,他确实看不惯秦氏一家的言行,但他们终究是秦云的亲人,也不能过分严厉,想到此处便放缓了语气,“眼下战乱四起,要想寻到一处安全所在很是困难,你们先行前往代国住上一段时日,三年之后再行迁回。” “那漠北代国我们从未去过,路途又远。”秦老爷嘟囔道。 “若是你们不嫌弃,可随我回返道观。”莫问说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一家人分居两地总不是办法。”秦夫人欢喜答应,秦老爷亦赞许点头,他们先前都听秦风说过道观的情况,知道那里是很好的所在。 “事不宜迟,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莫问耐着性子说道,这群人一旦去到道观,他是没办法在道观再住了。 搬家是麻烦事,虽然莫问告知他们上清观什么都有,秦氏一家还是磨蹭了许久,犁头桌椅都要带上,就差上房掀瓦了。 好不容易启程,秦老爷再提前去州城索要家私之事,秦夫人抱怨着秦风被人打伤了腿,言下之意是要莫问前去为秦家报仇。 莫问本就不胜其烦,闻言只得推说来年再来,此番先行赶回上清观安顿下来。 秦家老少有七八口,有几人还是壮年仆从,启程之初莫问就开始发愁如何安置他们,这些人一路上磨磨蹭蹭,直至大年初二方才赶回上清观。 有能力的人总会有一群无能的亲戚,不搭理就会被说成目空一切,看人不起。搭理吧他们又很没分寸。 回到上清观,莫问立刻将丹房的事物搬到了阿九房间,将整个西院交给秦家众人居住,中间的拱门直接砌死,秦家人不得进入正殿区域。 秦云自然看到了莫问心中不快,但对方是她的家人,总不能袖手不管。 莫问心中有气,这几日便不曾搭理秦云,好不容易挨到正月初七,黑白无常准时到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收魂 黑白无常能够感知到莫问的气息,故此此番来到并未现身于西院,而是自正殿外现身。 “二位请进。”莫问起身来到门口,抬手邀客。 “我们乃是阴人,进殿怕是不妥。”白无常谢必安摇头说道。 “真人府上来了宾客?”黑无常范无救扭头看着那道被垒砌起来的拱门。 “贱内的家人。”莫问抬手指向后院,迈步先行,黑白无常跟随在后。 到得后院,莫问冲正在厨下刷洗碗筷的老五交代了一声,转而带着黑白无常进了自己的卧房。 “今日初七,乃年关最后一日,恭祝莫真人仙福永享,万寿无疆。”黑无常落座之前拜年祝词,年关的前后七天都是佳期,前七日为早年,后七日为晚年,前后超过七日见面之后就无需多此一举说什么贺词了。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增福。”莫问回贺。 三人分宾主坐定,老五端了茶壶进来,老五不是外人,黑白无常便没有在其面前隐藏身形,老五冲二人见礼之后为三人倒茶,一边倒茶一边讪讪解释,“贱正和贱妾有恙在身,平时我是不进庖厨的。” 黑白无常闻言强忍笑意连连点头,他们发笑倒不是因为老五自厨下忙碌,而是老五这句话有三处语病。 “二位可曾准备妥当?”莫问直涉正题。 黑无常接口答道,“我们二人事先已经草拟了一份草图,请真人过目。” 白无常闻言自怀中掏出一张绢纸,铺展开来递向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将桌上茶杯移了移位置,将那张绢纸铺在桌上仔细端详,绢纸上有十五处黑点,三处红点,在黑点和红点周围标有大致方位以及道号法号和他们现今的寿数。 “老爷,这几个是不是和尚?”老五歪着脖子伸出粗短手指指着绢纸上的几个法号,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能分清道士的道号和僧人的法号。 莫问点了点头,这张绢纸上共有十八处圆点,无疑代表着十八个寿数终了却滞留凡人的僧道,黑点标示的是眼下具有地仙修为的人,而红点标示的可能是已经晋身天仙却仍未飞升的三个修行者。 “这三人已入天仙之境?”莫问问道,此前黑白无常曾经说过这十八人大多是地仙修为,当日他以为黑白无常口中的少数人是紫气修为,此时看来当日理解有误。 “这三处所在可以略过。”黑无常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口,黑无常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无疑间接承认了这十八人中有三人是天仙修为,此番趁末世滞留凡间是为了冲击更高的仙位。 “此处去得。”莫问指着其中一处红点。 黑白无常虽然坐在绢纸的另一侧,却知道莫问所指的红点对应的是何人,根据莫问所指他们对莫问有了更深的了解,莫问所指的那处红点是个僧人,这说明莫问骨子里对佛教是排斥的。 “这两处也要去,动手与否临时权衡。”莫问又点了点另外两处红点。 “皆由真人做主。”黑无常重重点头,莫问敢于冲另外两个天仙动手说明他心存中正,不畏强势。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道教的现状并不满意。 “二位此前去过哪几处?”莫问低头细看绢纸,动手之前需要对对方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 “都去过,不曾去得如何知道拿他们不住。”白无常苦笑摇头。 黑无常接口道,“但凡我们自己能够料理也不敢劳烦真人,这十八处所在我们兄弟二人此前都一一去过,有几人尚且好言相求请我们兄弟通融,多数都是动过手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这黑白无常在凡人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地仙和天仙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个鬼卒,而道士最擅长的就是抓鬼降妖,他们二人去了只有挨打的份儿。 “三清座下各有几人?”片刻过后莫问皱眉问道,这些圆点的所在他大多不曾去过,但其中一处他曾经去过,正是这处黑点令他皱眉,清羽门,金仙彩衣道姑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 “玉清宗有八人,上清宗有四人,太清较少,只有两人,其他是外教修行者。”黑无常快速答道。 “事不宜迟,我们先行上路,路上再说。”莫问将绢纸折叠还给了白无常,这十八处所在分散于南北各处,单是赶路就需要耗时数日,在赶路之时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商议。 黑白无常点头答应,起身收拾包囊行头,莫问取了符盒画写隐气符咒一道甩手焚化,将符灰混于茶水递给老五,“喝了。” 老五见状面露疑惑,莫问出言解释,“此番我不想暴露身份,对手皆不是寻常人等,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避过他们的感知。” 老五闻言恍然大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去拿家伙。” “免了。”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四人到得前院,老五跑去门房告知赵老在二人离开之后起阵,莫问略作沉吟去了西院。 秦云最近一段时日情绪异常低落,原因无非是自己的家人不知进退惹得莫问不快,她虽然在莫问面前贤惠柔和,面对自己的娘家人却不是这样,定下了诸多规矩,其中之一就是住在此处不可大声喧哗,有她约束,秦家上下谨小慎微,并无出格举动。 秦云的这种两面性倒并不是因为她善变,而是莫问的乾阳威严很是强大,在莫问面前她会不由自主的显现阴柔平和的一面。实则女人是否温柔主要取决于男人是否强大,男人若是能够努力拼搏令家人过的很好,且言行足够阳刚,与他相处的女人都会非常温柔。男人若是不思进取,养不起家人,撑不起门户,缺乏阳刚之气便压不住妇人的阴气,与他相处的女子便多是泼妇悍妇和怨妇。 “我出门一趟,多则半月,少则七天。”莫问冲秦云说道。 “老爷多加小心。”秦云见莫问神情平和,心中郁闷稍减。 “二老家私多被抢走,无有金银傍身他们心中便不安定,取黄金千两与他们收用。”莫问下指地窖。 “老爷。”秦云见莫问如此细心,心中大为感动。 莫问交代完毕转身出门,恰遇秦风自西厢出来,便冲秦风说道,“那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乃玄妙武艺,若得大成足以安身立命,当勤加修炼,不许懈怠。” “哦。”秦风应了一声。 莫问回到东院,老五也冲赵老交代妥当,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载了三人向南飞去。 “请二位将那秘真子的情况详说于我。”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绢纸上只是标注了大概的位置和道号,其他未做详载。 “秘真子乃上清道人,本为九峰山掌教,此时已经卸任,于九峰山后山隐居,有两名道童相陪,此人阳寿七十有一,理应止于两年之前。秘真子修为不甚高强,身边带有一件祖传的法宝,名为九转拷鬼棒,由九雷枣木制成,为驱阴辟邪的神物。”黑无常说道。 “九雷枣木是个啥东西?”老五好奇的问道。 “被天雷劈过九次的枣木。”黑无常出言解释。 “那棵枣树真是倒霉到家了。”老五笑道。 “需要贫道做什么?”莫问冲白无常问道,黑白无常也有分工,乾魂归谢必安收管。 “真人只需制住他们便可,其他的事由我们兄弟二人动手。”谢必安说道。 “把人制住好像也没啥其他的事儿了。”老五又到。 黑白无常闻言大感尴尬,莫问冲老五说道,“专心南飞,不许多嘴,五更之前赶到九峰山。” 呵斥了老五,莫问又冲黑白无常问道,“此人为人如何?生平行事怎样?” “真人有所不知,这生死簿分为两种,详实的生死簿在冥司判官手中,我们兄弟二人所带的生死簿只载生死寿数,不记功过生平。”黑无常摇头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问,此番帮助黑白无常对付那十八个滞留凡间的修行者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这件事情之所以棘手有两方面的原因,动手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会因此得罪很多人,这十八个人都有师徒,同门,亲人,朋友,杀一个就会得罪一片,单以清羽门为例,若是击破屏障收走了那名地仙的魂魄,天地重开之后彩衣道姑一定会暴跳如雷。 但此事虽然棘手却必须去做,因为他欠了黑白无常很大的人情,若无黑白无常相助,刘少卿和夜逍遥此时已经死去多时了,汉人自古至今都非常看重人情,欠了人家的人情必须偿还,哪怕再困难硬着头皮也得还。 老五此前曾经帮助莫问在南方区域寻找阿九,知道九峰山的所在,四更时分便到得九峰山外围,莫问喊住老五,于三百里外落地。 “我们很快回来,你留在此处。”莫问冲老五交代一声,与黑白无常向九峰山行去。 地名往往取自地势,九峰山确实有九座山峰,东西走向,主峰位于九座山峰正中,这里的山势极为险峻,主峰离地数百丈,虽不至于猿鸟难攀却也是陡峭非常。 动身之初莫问就隐去了身形,黑白无常虽是阴人却没有鬼气,于前方带路,不多时到得主峰后山,自山下仰望,可以看到在后山偏上区域有一处空旷的石台,石台中间山体内凹,天然形成了一处不小的山洞。 短暂的观望之后莫问隐身来到山洞之外,只见洞内陈设极为简单,正中石台上盘坐着一个须眉皆白的老道,洞内西侧避风处蜷睡着两个不大的道童。 不知为何,见到这老道他首先想到了传授他们行气法门的轩辕子,此时带走此人的魂魄,其下场比轩辕子还惨,数十年苦修将彻底毁于一旦。 虽然心中不忍,莫问却没有留情,灵气散出直接将其定住。上天传下修行法门乃是为了让修行中人替天行道,济世救苦。时逢乱世不曾救万民于水火,反而偏居一隅借助乱世为自身谋利,枉为三清弟子…… 第四百九十四章 坤道封一岚 莫问以灵气将那秘真子定住,不但令其无法移动,连睁眼和开口亦不能够,他不想看对方的眼神,也不想听对方说什么。++黑白无常能够察觉到秘真子灵气出现了剧烈波动,由此猜到莫问已经动手,但他们此时感知不到莫问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莫问是否已经将秘真子制住。 “动手吧。”白无常耳畔响起了莫问的声音,传音之法对于天仙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 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隐身上前,到得秘真子近前现出阴身,伸出右手覆于秘真子头顶,反手之间将一道人形魂魄自秘真子百会拖拽而出,秘真子乃地仙修为,元神稳固,魂魄很是强悍,离体之后极力挣扎,试图附回肉身。白无常亦是地仙修为,但他身为阴差,擅长拘魂锁魄,不容那秘真子的魂魄多做挣扎,反手将其纳入随身的黑色魂囊。 “回。”莫问冲白无常传音。 白无常闻言隐去身形与黑无常悄然离去,莫问再看那秘真子的尸身,由于他先前以灵气将其定住,故此秘真子还保持着生前打坐的姿势,若不近观很难发现此人已经死去。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隐身回返,他乃天仙修为,对付地仙轻而易举。 由于来去迅速,三人回返原地天色尚未放亮,老五见三人现身,急忙自歇息的青石上翻身站起,“老爷,事儿办完啦?”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去青玉山。” 老五闻声振翼飞起,负载三人继续南下。 “吴云兄弟多有辛劳,不如寻那僻静所在略作歇息。”黑无常冲莫问商议道,有莫问相助,本来极为困难的差事变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兵贵神速,”莫问摇头过后出言问道,“那封一岚是何许人也?” 黑无常接口答道,“此人乃玉清坤道,为玉清派外支青玉山一字辈奇才翘楚,精擅请神通灵之术,但此人很是短寿,阳寿不过三十有五,前番我们兄弟二人前去拿她,乃是被其所召火灵朱雀逼退。”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请神通灵在道家使用的很是广泛,很多法术都会用到请神通灵,请神通灵与画符召唤神兽有着本质的不同,画符所召请的神兽只是天地灵气聚集而成的神兽形体,与神兽本身并无直接关联。但请神通灵则完全不同,请神通灵是与神兽或仙人本体元神进行沟通,能够将神兽和仙人真身请出。简而概之,请神通灵比画符借气要厉害许多,这种法术实则是上古的一种巫术,修行者根据修为深浅的不同可以请到不同位次的仙家和灵兽,封一岚能够请到南宿朱雀说明她的请神通灵之术已然登峰造极。 “此人虽是地仙修为,却不可等闲视之。”白无常在旁提醒。 “不难应对,将那青玉山的情况详说于我。”莫问说道,请神通灵虽然是上古法术,却并非越古老的东西就越好,现今道人所用的借用天地灵气凝聚神兽形体的方法实则是对请神通灵法术的一种改进,借天地之气作法阴阳不会伤及道人自身,请神通灵可不行,请神通灵需要与仙家和各种神兽的元神进行直接沟通,这种作法会影响并伤及自身元神,最终缩短作法者的寿数。 黑无常答道,“青玉山位于晋国鹿平州西南,八字地形,山谷之中多产青玉,故此得名,那青玉山只有坤道数人,道观建于秦时,位于两座山峰之间,封一岚是现任掌教的师妹,独居于道观东山一处别院。” “青玉山现任掌教修为平平,不足为惧。”白无常补充。 莫问点头过后命老五高飞,此时东方已经放亮,飞的太低容易被人发现。 老五知道鹿平州的大概位置,辰时到得该州地界,黑白无常出言指引,半个时辰之后看到了前方一处八字形状的山峰,这两座山峰周围并无其他山岭,山外就是农田村庄,农人在农闲时节日食两餐,分别是上午辰时和下午申时,此时是辰时,村庄之中多有炊烟升起,莫问环视左右无有合适的落脚之处,便命老五变为人身带其落地。 四人落于一处荒废的村落,老五寻了一处向阳避风的墙角倒头酣睡,莫问与黑白无常隐身前往青玉山。这青玉山起于平原,八字地势藏风聚气,由于风水极好故此多出玉石,道观恰恰建在地气最好的位置,位于两座山峰怀抱之中。 青玉山是坤道修行的所在,故此不接纳居士和信徒的香火和供养,山脚下只有一条小路蜿蜒山中。 由于存心想让老五睡上一觉,莫问隐身前行便没有行的太快,而是沿着山中小径缓步登山。 进山之初他就发现了异常,这条山路由这山中特产的白石铺就,石块与石块之间多有苔藓,鹿平州位于南方,此处又避风向阳,有苔藓本不稀奇,但此时南海龙族很是繁忙,大部分区域降雨不足,而此处竟然如此潮湿,乃至生出苔藓。 心中存疑,莫问环视左右丛林,只见这山中草木很是葱郁,枯枝少见,死树更少。两年之前华夏中土曾经遭受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令得大量树木枯死,虽然后来南海降雨缓解了旱情,那些死树却不得复苏吐绿,而此处枯树极为少见,显然当年未曾遭遇旱灾。 出现这种情况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旱之年封一岚曾经作法请来了龙族以外其他能够降雨的异兽自此处降下了雨水。 行至山腰,道路两分,一条向北通往主观,一条向东通往别院。 “真人,此人耳清目明,我们二人若是太过靠近会被其察觉。”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独自拐向通往别院的小径,行不多时,前方林中出现了一处很小的院落,草顶土屋三间,外有土石院墙,院门为两扇木门,知情者知道这里是高人的清修之所,不知情者会以为此处住的是乡野村夫。 此时院门是开着的,一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姑正躬身于门外东侧的鸡舍旁,那鸡舍的栏门此时也是开着的,两只花鸡正在鸡舍内探头向外张望。 那白衣道姑气息沉稳,呼吸缓慢,无疑便是封一岚,此人虽然已经年近不惑,其容貌却如同二八佳人,身材清瘦,眉目清秀,身上所穿的白色道袍一尘不染,脚上的道靴是双刚刚落地的新鞋。 此人的奇怪举动已然令莫问感到疑惑,其穿戴打扮更令莫问生疑,此人头发有皂角气味,表明早些时候刚刚洗过,头上的道髻盘挽的一丝不苟,篦齿整齐,穿插道髻的簪子翠玉镶金,双手手腕上各自戴有一只青玉玉镯,脸上甚至有着淡淡的粉黛。 那身穿白衣的封一岚见那两只花鸡并不出来,便躬身后退让到了一旁,那两只花鸡似乎被关的久了,虽然栏门大开却并不出来。 封一岚见状移步回到院中,不多时,自房中提出了一只麻布口袋,那麻布口袋里装的应该是谷米,封一岚到得鸡舍旁将其中谷米尽数倒在了鸡舍旁,那两只花鸡见到谷米自鸡舍中跑了出来,上前啄食。 封一岚侧身上前将鸡舍栏门关上,转而蹲在墙边歪头看那两只花鸡吃食。 莫问隐身旁侧看着封一岚的奇怪举动,封一岚此时面带微笑,但微笑之中隐约带有几分悲凉意味,他是首次见到封一岚,对其过往并不了解,也就无法推度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片刻过后,封一岚直身站起,转身向小院走去,走过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转身回到鸡舍旁边将那鸡舍的栏门折了下来反手扔于山中。 封一岚此举莫问看懂了,她先前是想将自己所养的两只花鸡放走,不想让它们再回囚笼。而此时的举动乃是担心花鸡无处可去,故此留下鸡舍与它们安身。 看懂了封一岚的举动,莫问也猜到了促使封一岚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此人很可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扔掉栏门之后封一岚再度走向院内,但到得门口又一次停了下来回头看那两只花鸡,短暂的犹豫之后迈步回来将它们抱起,凌空西去。 莫问看着封一岚抱着花鸡离开并没有出手。待得封一岚走远,迈步进入了封一岚居住的小院。 柴房和洁厕都位于院内西侧,院中空荡整洁。进得正屋,一股女子居所特有的气息迎面而来,这是一种清新的气味,由女人的体息,皂角的青气,谷米的草香,以及木制器皿厚重木气混合生出。 房中只有简陋的生活器皿,那股浓重的木气发自西屋,莫问虽然能够穿墙却习惯性的抬手撩开了门帘,只见西屋停放着一口楠木棺材,棺盖位于棺材旁侧,上面放有一方棉被。棺内铺有青丝绵褥,褥子是旧的,显然已经使用了多年,棺内两侧放置着几件器物,一只梳头的篦子,一柄拂尘,一只青玉法印,一张泛黄的箓牒,还有一套已经洗净叠好的蓝布旧袍。 看罢西屋,莫问来到了东屋,只见东屋靠窗处有一张竹床,此时床上已无被褥,在东屋正中有一木桌,桌上有文房笔墨,在木桌下方散落着一些纸张的灰烬,不问可知此前房中主人曾经写过一些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封一岚自门外缓步进门,口中喃喃自语,“不能过午,得让他们午时之前离开。” 封一岚进门之后撩开帘子进了西屋,自行躺于棺木之中,抬手拿过棺盖上的薄被覆于己身,闭目低语,“不要怪我……” 第四百九十五章 道姑和僧人 封一岚的喃喃自语引起了莫问的好奇,封一岚口中的“他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能是指的黑白无常,她为什么要让黑白无常在午时之前离开,她那句“不要怪我”针对的又是谁。 封一岚盖好薄被之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现于眼角,随即开始无声哽咽,不多时,无声的哽咽变为低声的哭泣,再过片刻,低声哭泣变成了悲声嚎啕。 修行中人修为越深对自身情绪的掌控就越强,这封一岚乃地仙修为,不应该如此失态,她在哭泣之时身体弯曲,双手紧握,足见其心中异常悲伤。身为地仙的她若是为了自身的生死,至多叹一句时不我待,绝不至于如此悲伤。 短暂的痛哭之后,封一岚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手拭去泪痕安静躺平,双手分执箓牒和法印,面上神情转为平和。 见此情形,莫问悄然暂离,于小院西方百丈之外散出了自身气息,隐身向小院行去。 莫问此举乃是为了让封一岚感知到他,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失态,封一岚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希望封一岚知道在她痛哭之时他就在旁边。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小院门口,略做停顿迈步进院。 “来者止步。”房中传来了封一岚的声音,与先前饱含悲伤的痛哭不同,这句话异常冰冷。 莫问闻声止步,没有继续前行。 “天仙修为?你是上清宗天枢子?”封一岚的声音带有些许惊讶和些许不确定。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颂道号,此举无异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封一岚或许精通推演之术,但她绝不能推演的这么细致,她应该是通过气息猜到他的身份的,三清各宗练气法门各不相同,彼此都有自己的特点,玉清道人气息沉稳,太清道人气息庸和,而上清道人在炼气之时不禁杂念,故此自身气息很是飘忽。 “原来他们请动了你。”封一岚的声音很是平静。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封一岚这句话他也没法接口,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乃是因为心存疑惑,不知封一岚为何束手待毙,以封一岚的修为,若是发起狠来,他要将其降服必然大费周章。 “天意难违,唤他们来吧,我随他们走。”封一岚叹气说道,一个唤字表明了此人内心的高傲,她并没有将黑白无常放在眼里。 “真人已然悟道地仙,竟然还执念于天意?”莫问说道,天意一直存在,但天意并非不可改变。 封一岚听得莫问言语没有立刻答话,沉默了片刻出言说道,“贫道有一不情之请。” “真人请讲。”莫问说道,按照道教礼法,对于晋身仙人的坤道应该称之为元君,但那是正规场合的称呼,平时还是多以真人相称。 “贫道不与真人和两位阴差作难,但求真人法外开恩,留贫道灵识不灭。”封一岚说道。 “贫道能否知道个中因由?”莫问问道,封一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紧张而忐忑的,由此可见此事对她极为重要,但此时他想不通的是封一岚想要带着前世记忆再世为人是为了什么。 “求真人成全。”封一岚悲声再求却并不说明缘由。 “再世修行有违天理正道。”莫问说道,倘若封一岚带着记忆投胎,不出十岁就能是绝顶高手,这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极不公平。 “投胎之时可废六经与奇经。”封一岚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废了奇经八脉和十二经络的一半便永无渡劫入紫的希望,换言之封一岚来世还想修行,但其修行只是为了自保,并不为了长生飞升。 “来世求阴魂还是阳魂?”莫问问道,不齐阴阳则不全性命,不管男女都是兼具阴阳的,只不过魂魄阴阳不同,魂为主,魄为从,男人是阳魂阴魄,而女人则是阴魂阳魄。 “贫道今世修行,来生理应还是阴魂。”封一岚坚定的答道。 “你当真无心求生?”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求真人成全。”封一岚悲声再求,言罢魂魄离体,立于正屋堂下。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只得神会黑白无常,黑白无常有感来到,现身于院内,见封一岚魂魄已经离体,既惊又喜。 “可有灵识不灭,再世为人之法?”莫问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黑无常。 黑无常闻言面露难色,虽然以往也有再世为人带有前世记忆的人,但那种情况都是地府司职疏漏所造成的,无心漏过和有心放纵可不一样,有心放纵等同徇私枉法,乃大过。 “真人,此事若是为上方知晓,我们二人可万万担待不起呀。”黑无常很是为难。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白无常见状上前说道,“真人若是为难,不妨略过此处。” “万万不可,贫道理当于今日伏法,午时将至,还请真人慈悲成全。”封一岚乃地仙修为,离体魂魄仍能发声。 “若是贱内从中回环,能否略作通融。”莫问冲黑无常问道。封一岚虽然未曾明说她为何要带着记忆投胎,他却已经根据对方的言行猜到了此事很可能与男女情义有关,他生平最为敬佩的就是重情之人,故此存心维护。 “若是婕妤开口,此事算不得什么。”黑无常如释重负,他和白无常在地府属于鬼吏,而阿九则是仙官,有阿九处理,此事易如反掌。 “你当真……” “多谢真人成全。”封一岚打断了莫问的话头,她能猜到莫问要问什么。 莫问见封一岚执意要死,便转头看向黑无常,黑无常会意,上前拘魄。 “等等!”莫问忽然想到一事,急忙闪身上前拦下了黑无常。 黑无常此时已经抓到了封一岚的魂魄,正准备纳入魂囊,听得莫问言语不解的看向莫问。 封一岚的魂魄见莫问拦下了黑无常,亦是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而扭头看向南天,见时近午时,面露急切,自动投向黑无常那口已经张开的魂袋。 莫问心念闪动,将封一岚拦下,“清净禅院的灭缘和尚你可认得?” 封一岚的魂魄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愕然愣住。 莫问见状知道自己猜到了关键,冲封一岚正色说道,“你先附身回去,我这就去寻他,若他迷途知返,与你结为眷属则皆大欢喜,若他执迷不悟,则依你先前所求,送你们相见于来世。” 封一岚闻言更加惊愕,一时之间难得回神,在其愣神之时黑无常已经收起了魂袋。 莫问冲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三人撇下错愕的封一岚回返老五所在的村庄。 “五百年前咱俩还是亲戚,你怎么能咬我?”老五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提着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正在大加训斥,见三人现身急忙扔掉了亲戚起身来迎,“老爷,事儿办好了吗?” “真人如何知道这坤道与那灭缘和尚乃是情人?”黑无常好奇的问道,那灭缘和尚不是旁人,正是寿数即将终了的三位天仙修为的修行者之一,也是三位天仙之中唯一的和尚。 “路上说。”莫问冲老五说道,“即刻前往去清净禅院。” “清净禅院在哪儿?”老五问道。 “黎州象山县。”莫问说道。 “真人真是过目不忘啊。”黑无常由衷赞叹,莫问先前看过他们二人所画的草图,短短的片刻工夫不但记住了那十八人的道号法号和寿数,连同他们所在的位置都记下了。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跳起变身,负载三人升空。 “真人如何猜到他们二人有旧?”黑无常好奇的问道,鬼也是人变的,跟人一样都有好奇心。 “这坤道在我前去之初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说明其精通预测推演,”莫问环视黑白无常,“二位上次前去她以朱雀抵御二位,此番为何引颈受戮?我们与她非亲非故,何时离去与她何干?此事本就令贫道起疑,随后这坤道又求灵识不灭,且执意再得女身,到得此时贫道便猜到她的诸多异常举动与男女之情有关,加上这坤道三番五次的提起午时将至,由此可见我们的行程是否顺利与她有莫大关系。” “老爷,然后呢?”老五不解的追问。 黑无常接口解释,“我们此行乃是为了拘魂,那坤道的举动说明她的情郎也在我们拘魂之列,她既然精通预测推演便知道我们只有在午时之前离开青玉山才能遇到灭缘和尚。” “还剩下十六个人,你们怎么知道她相好的是那个和尚?”老五疑惑的问道。 “这些人中只有那和尚乃不惑之年,其他人都是老朽。”黑无常说道。 “说不定那道姑喜欢老的呢。”老五说道。 老五自己认为自己是在推断,在三人眼中则是不着调的胡扯了,故此便没有搭理他,推断是建立在合情合理的基础上,老男少女,老女少男都属于少见的情况,少见的情况不能作为推断的基础。 “真人若是能劝得那僧人回头,当真是皆大欢喜。”不苟言笑的白无常感慨道,男女婚配是顺应天道之举,为喜事之最,齐孝道,全人伦,这封一岚和那灭缘和尚都不是寻常人等,若是他们能够成亲结缘,很有可能得天增寿,这种情况与民间的冲喜有些类似。 “不易。”莫问摇头说道,他不知道灭缘和尚和封一岚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但灭缘和尚修为精深,利用佛教法门已经修到了等同于道家天仙位次的修为,尝到了甜头他会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老爷,那道姑长的很难看吗?”老五问道。 黑无常见莫问不开口,便代为回答,“不然,那道姑眉清目秀,很是好看。” “好看他为啥要去当和尚。”老五又问。 “待得见了他,你可当面问他一问。”黑无常笑道。 “还是免了吧,对了,那和尚要是不娶你们的道姑呢?”老五追问。 “什么叫我们的道姑?”莫问微微皱眉,“他若执迷不语,只能将其正法。” “哈哈哈哈。”老五开心大笑,风大呛到,又连连咳嗽。 “你笑个甚么?”莫问无奈摇头。 “你们去逼和尚娶老婆,不娶就杀人家,哈哈哈……”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灭缘和尚 莫问和黑白无常听得老五言语不禁莞尔,老五虽然说的粗鄙,细想下来也确实如此。那黎州距离此处颇为遥远,三个时辰之后老五方才飞抵黎州地界,黑白无常为老五指引路径,酉时,四人到得象山县清净禅院。 这处寺院位于县城正北,依山而建,寺院很大,房舍过百间,进山的山路修的很宽,山路两旁多有香客遗留下的各种杂物,几个小沙弥正在清扫收拾。 由于要劝说灭缘,莫问便没有隐藏身形,老五自寺院前的平台落下,莫问斜身而下,黑白无常隐身别处。 此时寺院的山门是开着的,知客僧人见一只红毛怪物落于门外,疑惑而胆怯的自门后探出头来,却发现红毛怪物已经变成了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 莫问落地之后侧目看向北方寺院,只见一手持禅杖,头戴斗笠的僧人正自寺院深处向门口走来,此人身穿灰布僧衣,身后背着个包囊,显然要出去游方行走。 由于此人斗笠压的很低,他不曾看清此人样貌,不过他能听的到此人的呼吸,修为越高呼吸越慢,自他落地到现在,这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呼一吸尚未结束。 “好险哪,再晚来一会儿就逮不着他了。”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那名自寺院内走出的僧人就是正主儿。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这处寺院规模很大,僧人也多,有没有其他修为高深的僧人尚未可知,不过根据封一岚推演的午时之前离开才能见到灭缘来看,此人很可能就是灭缘和尚。 那灰衣僧人缓步行走,知客僧人发现他走近,急忙后退躬身,双手合十冲他行礼,“阿弥陀佛,灭缘师父要出门去呀?” 那灰衣僧人并不答话,冲知客僧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出了山门。 莫问待灭缘走近,斜身跨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灭缘试图东绕,莫问再度右跨一步,仍然挡在了他的面前,到得此时灭缘和尚方才抬头看向莫问。 见到此人样貌,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他虽然从未见过,其样貌却与他熟识的一人极为相似,仿若拓印一般的相像。 灭缘见挡住他去路的是个道人,身形微动,匪夷所思的出现在了莫问身后。 虽然避开了莫问,他却没能迈步前行,因为莫问在眨眼之间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灭缘有感,再度抬头,神情疑惑而凝重,他先前用的是到达天仙境地之后所能使用的移形换位,而莫问所用的也是移形换位。 “阿弥陀佛,真人何故挡住贫僧去路?”灭缘和尚双手合十,出言发问。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远道而来只为拜会大师。”莫问出言说道。 灭缘和尚闻言低头不语,犹豫片刻抬手摘掉了斗笠,侧身抬手,“真人请入禅房说话。” 灭缘和尚摘掉斗笠之后老五在旁看清了他的样貌,惊呼道,“老爷,他怎么这么像……” 莫问抬手阻止老五再说,转而抬手谦逊,“大师请。” 灭缘和尚迈步先行,莫问跟随在后,到得山门处回头冲老五说道,“你在此处等我。” 老五哦了一声止步于门外,莫问知道他不愿意也没有改变主意,不能让老五进寺院,不然他定然会对和尚冷嘲热讽,此外老五是兽身,进寺对佛门不敬,最为主要的是他担心老五会多嘴。 道教和佛教教规不同,礼数有别,平常时候是不相往来的,更不会前往对方的道观或寺院,莫问进寺之后跟随灭缘和尚往北行去,路过大殿之时扭头别处,不曾冲佛像行礼。 行走之时二人虽然没有交谈,彼此却对对方的实力进行着暗自估测,双方气息皆未外露,只能根据行走时的步伐,呼吸的快慢等细节来判断对方的修为,经过估测,莫问得出了大致的结果,这灭缘和尚修为与他在伯仲之间,双方都是在末世期间达到天仙修为的,实力没有太大的差距。 大殿东侧有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条小径,到得竹林中间,小径出现了几条岔路,灭缘和尚走向北侧的那条小径,穿过竹林,眼前是两间木屋,灭缘和尚上前推开了房门,后退一步请莫问先入,莫问后退谦逊,灭缘和尚先行进门,将斗笠挂于南墙,转而放下了禅杖和包袱。 “真人请坐。”灭缘和尚指着窗边的一处禅台,和尚的房间一般不设座位和床榻,只有一处打坐的禅台,禅台很矮,既是打坐之处又是睡觉的所在。 “谢过。”莫问摆手说道,灭缘请他进寺是个非常聪明的举动,常言道恶拳不打笑脸,对方以礼相待,他便不能随意发难。 灭缘和尚见莫问并不坐下,也不强求,站立旁侧等莫问道明来意。 莫问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打量着禅房的事物,和尚将一切事物视为身外之物,故此僧房之中除了必要的诵经生活器皿,不会有多余的东西,在窗台内侧有一盏油灯,油灯里的灯油已经干枯,不问可知多年未曾使用过。 房中无有旁物,莫问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那柄禅杖上,禅杖是僧人的法器,也是兵器,不过它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行脚时当做拐杖使用,灭缘和尚的这柄禅杖为黄铜熔铸,末端多有秃卷,由此可见灭缘和尚曾经多次出山云游。 灭缘和尚在等莫问道明来意,莫问却并不急于说话,看罢房中事物之后扭头细看灭缘和尚,灭缘和尚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五官柔和,虽然偏瘦却仍然看得出年轻时很是清秀俊美。 每个人判断美丑的标准都不一样,但大体上都遵循一个规律,那就是五官柔和的比较顺眼,五官生硬或者某一项超出或低于常人的则被视为丑陋,这灭缘和尚的五官就属于非常柔和的一类,在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不过也正因为此人的五官没有明显而独特的特征,由此令得他不敢确定此人与他熟识的那个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换做旁人,有人如此打量自己,定然会出言询问,但灭缘和尚却并没有主动发问,也没有主动移开眼神,而是看着莫问的人中耐心等他说话,此举表明此人是个非常有度的人,若是直视他人眼睛则会被视为有敌意,若是看嘴唇以下就显得自己无有自信,看口鼻之间的人中是最平和的眼神。 “大师祖籍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秦州。”灭缘和尚平静的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灭缘和尚没有故作高深的说什么出家人不提祖籍故乡,此举令他对灭缘和尚高看了一眼,此人不假。 “真人为何有此一问?”灭缘和尚反问。 “大师与贫道的一位亲人口音相近。”莫问出言答道,灭缘和尚既然问了,他就必须回答,如若不然灭缘和尚就不会再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 灭缘和尚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大师乃纯阳之身修行?”莫问又问。 灭缘摇了摇头,虽然莫问问的唐突,他却只能回答,因为即便他不回答,二人一旦动手莫问也能察觉的出来。他也大致揣度出了莫问的修为,但莫问是主动前来,他是被动应对,不知莫问此番前来的动机,心中就缺乏底气。 “恕贫道失礼,请问大师俗家姓氏。”莫问问道。 “阿弥陀佛,请真人体谅。”灭缘双手合十,唱诵佛号。 “大师俗家可有妻妾?”莫问又问。 莫问此问更加唐突,灭缘闻言再度唱佛,“阿弥陀佛。” “大师想必知道自己阳寿已尽,理应魂归地府。”莫问直视灭缘双眼“贫道曾欠下谢范两位阴差的人情。” “阿弥陀佛,贫僧乃佛门比丘,已证罗汉果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灭缘摇头说道。 “大师的罗汉果位需天地重开方可获得,此时大师仍是凡人,既是凡人,阳寿终了自当前往地府冥司。”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灭缘再度念诵佛号,面上不现喜怒。 莫问最为反感的就是僧人以阿弥陀佛搪塞问题,笑过之后出言说道,“我便直说来意吧,青玉山的封一岚此番亦在收魂之列,贫道见那封一岚品行端庄,心存仁善,便有心留她性命,贫道已然知道她与大师有旧,若是大师肯还俗收纳,定当添福增寿。” 灭缘和尚闻言仍然不显喜怒,再度以一句阿弥陀佛代替回答。 “贫道与大师一个机会说服贫道,若是大师不能令贫道改变主意,贫道便将这清净禅院的僧侣逐一杀掉,以此逼迫大师屈从。”莫问平静的说道。 “贫僧之事,缘何殃及他人?”灭缘和尚皱眉说道。 莫问笑而不答。 “真人如此要挟威逼,与那封施主有何区别?”灭缘和尚无奈摇头。 “有心为善,行善亦赏。无心作恶,作恶亦罚。”莫问笑道,他说的是道家和佛家诸多不同之一,道家行事不看心中想的什么,只看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好是坏。而佛家传教的教义是只要最后时刻放下屠刀,哪怕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都能成佛,这种说法可以大量吸引信徒,却是谎言欺人,世间哪有杀了人念几句经文就能脱罪的好事。 “真人这不是行善,封施主行事偏颇,多造杀孽,非善人也。”灭缘和尚摇头说道。 “她杀过何人?”莫问问道,灭缘和尚说他要挟威逼之举跟封一岚没有区别,说明封一岚也曾经要挟威逼过灭缘和尚。 “此事已经过去了多年,贫僧不愿再度提起,真人若要伤及无辜,贫僧势必会出手阻拦。”灭缘和尚眼神之中现出坚毅神采。 “大师行脚游方,想必听说过贫道生平所做之事,大师若是心存侥幸,怕是这清净禅院今日是难得清静了。”莫问侧目背手。 灭缘和尚听得莫问言语,面上出现了怒意,“真是欺人太甚,你虽恶名昭彰,贫僧亦不惧你。来吧,你我手下见真章,若是贫僧输于你,随你处置,你以无辜弱小要挟贫僧,岂不污你上清清誉?” “你若执意不肯说出那段往事,贫道真会动手,你也知道拦我不住。”莫问挑眉说道,他对灭缘和尚与封一岚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之所以不择手段的逼问乃是因为灭缘和尚与无名的容貌很是相像,此外,灭缘和尚祖籍秦州,而无名早年生活的太乙山就在秦州境内…… 第四百九十七章 无情无义 “真人为何执意要为封一岚出头?”灭缘侧目责问。“贫道此前从未见过封真人,此番是应黑白无常相邀出山相助他们拘魂尽职,先去了九峰山,青玉山乃第二处,到得青玉山却发现封真人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贫道隐于旁侧,封真人不知,于棺中自语了两句,一曰‘不可过午,要让他们午时之前离开’,二曰‘不要怪我’。”莫问说到此处略作停顿,只见那灭缘和尚面上现出了疑惑神情。 “此前黑白无常曾经去过青玉山,被封真人逼退,封真人精通请神通灵之法,即便贫道想要降她也需费上一番周章,她竟然自行安排后事,此事令贫道不解。待得贫道现身之后,封真人愿束手就缚,以此换取来世灵识不灭,再为女身,贫道更感疑惑却不曾深究。直至封真人催促我等午时之前离开,贫道方才猜到封真人此举与另外十六位寿数终了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之人有关,其他十五人皆为老朽,只有大师与她年纪相仿。”莫问缓道前由,有些事情必须让灭缘和尚知道,若是一味强逼,最终后果就是二人动手。 “阿弥陀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灭缘和尚叹气唱佛。 “大师缘何与封真人反目成仇?”莫问问道,他先前之所以详说缘由,既是为了向灭缘和尚说明情况,又是为了换取灭缘和尚说出二人之间的往事。 “她曾驱使妖物血洗了一处村庄,”灭缘和尚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犹豫片刻方才再度开口,“那村庄之中有贫僧外亲。”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外亲又称女亲,秦氏一家就是他的外亲,灭缘和尚不是纯阳之身修行,说明他之前与女人有过云雨之事,灭缘以外亲代替妻妾说明他与那名女子很可能没有明确的名分。 “真人好意贫僧心领,若无旁事,贫僧要外出行脚了。”灭缘和尚出言说道,他知道莫问行事狠辣,但他感觉莫问不会伤及无辜,故此他想躲开,只要他走了,莫问应该不会冲寺院里的和尚下手。 “那件事情发生于何时?”莫问问道,虽然封一岚和灭缘和尚都没有明说当年发生过什么,但诸多细碎的线索表明当年发生了一场由爱生恨的悲剧,封一岚冲自己的情敌下了毒手,灭缘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十八年前。”灭缘答道。 “若是贫道不曾猜错,那被屠村落里应该有一名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子。”莫问苦笑摇头,灭缘所说的时间与无名的年岁是对的上的,换言之灭缘很可能就是无名的生父,也只有这样的父亲才能生出无名那样悟性高绝的儿子,而无名的执拗和倔强也像极了灭缘。 “真人何出此言?”灭缘疑惑的问道。 莫问见灭缘面上只有疑惑并无惊讶,猜到他很可能不知道有无名的存在。 “那处村落被屠之时,大师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贫僧前往邺城谋求功名,不在家中,听得消息方才匆忙回返。”灭缘更加疑惑。 “你可曾见过那女子的尸身?”莫问又问,秦州距离邺城有两千多里,骑马往返也要一个多月,若是步行至少也要数月,灭缘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已经有孕在身。 “贫僧见过她的尸骸,真人前说所指为何?”到得此时灭缘已经知道莫问不是随口闲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反手冲灭缘挥出一道无形灵气,由于二人之间距离很近,灭缘下意识的发出灵气抵挡,二人灵气相撞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莫问通过对方灵气判断出了灭缘五行属木,且手厥阴心包经较常人通顺流畅,发气迅速,而无名也有这一天赋,手厥阴心包经异常通顺,出招较之常人要快。 灭缘和尚并未继续进招,因为他也看出莫问此举是在进行某种试探。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同行之人见你之初何以惊呼?”莫问正色问道,到得此时他已经能够确定灭缘就是无名的生父。 灭缘闻言皱眉不语,老五见到他的样貌确实发出过惊呼,虽然莫问中途打断了老五的话头,他却仍然听出了个大概,老五好像说的是他与某人很像。 “大师,你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上。”莫问说道,灭缘是无名的生父,此事必须让他知道。 “当真?”灭缘和尚侧目反问。 莫问缓缓点头,此番前来清净禅院有得有失,无名当日出走主要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看着吴吉儿和蒲坚都有父母关心,他心中酸楚失落。此番找到了他的父亲,总算对无名有了交代,这是好事。但封一岚是杀害无名母亲的凶手,灭缘和尚绝不可能与她缔结连理,还有就是无名需要的是一个双亲建在的家,可是他的母亲早已经死去,父亲又是个僧人,他若知道这些定然悲伤难过。 “阿弥陀佛。”灭缘双手合十,唱诵佛号。 莫问见灭缘唱过佛号就没了下文,便出言说道,“大师,令郎而今已经长大成人,正在四处寻找双亲。” “贫僧已经遁入空门,断绝红尘,若真人见到他,可让他不要寻了。”灭缘平静摇头。 莫问没想到灭缘会有此一语,皱眉问道,“大师不想见他?” “出家人五蕴皆空,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万般皆空,我亦为空,既然无我,更是无他。”灭缘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惊,灭缘和尚多年修行佛法,后天的修行已经压制住了其先天的父性。 “大师,你对这寺中僧人方且存有庇护之心,为何对自己的骨血如此绝情?”莫问强压心中怒气出言问道。 “众生平等,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出家人无有世俗私心,蝼蚁亦是至亲,至亲如同陌路,若心存亲近远疏,难得静心明志。”灭缘拿起了禅台上的包袱。 “大师,在你的眼中令郎与蝼蚁等同?”莫问挑眉问道,幸亏灭缘这番话是冲他说的,若是冲无名说起,无名会悲痛欲绝。 “佛祖割肉饲鹰,以等重肉救那鸽子性命,在佛祖眼里,他的无上法身与鸽子的血肉之躯等同。”灭缘和尚走向墙壁摘下了斗笠。 “歪理邪说。”莫问散出灵气将整个清净禅院设为禁锢。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人,你着相了。”灭缘和尚感知到莫问已经将清净禅院封住,便没有去拿那禅杖。 佛家经文里有很多“色”,但此色非彼色,佛家经文里的色指的是世间的形形色色,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故此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语。 “大师,父子骨血相连,令郎日夜思念双亲,其母既死,而今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莫问动之以情,世人按照心性和悟性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蠢人,这类人很好劝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心智不如旁人,所以容易接纳别人的想法。还有一类既不愚蠢也不聪明,这类人劝说起来难度很大,因为这类人有自己粗浅的想法,却又理解不了对方高深的想法,其结果就是坚持己见。最后一类是聪明人,聪明人也很好劝,但前提是劝说之人要比被劝说的人更聪明,灭缘就属于这最后一类,但莫问自忖心智不比灭缘更高,故此不敢晓之以理,只能动之以情。 “阿弥陀佛,真人亦是修行中人,理应知道世间的悲苦皆来自七情六欲,贫僧勤修佛法,已然四大皆空,了无牵挂。”灭缘平静的说道。 “人活于世,若是断绝七情六欲,与禽兽何异,与死人何异?”莫问这几年极少动怒,但此时他怒了。 “禽兽与人何异?生与死又有何异?”灭缘摇头说道。 “我不与你辩法,我只问你,你认不认令郎?”莫问生平最怕跟僧人斗嘴,他们有一套完整的歪理邪说,很难辩倒他们。这灭缘又如此聪明,聪明人若是钻了牛角尖,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认与不认又有何异?”灭缘微笑摇头。 “你是他的父亲,既然生他就理当庇护周全。”莫问强行按捺心中怒气。 “前世无债今世难成父子。不管今世他是前来索债还是前来还债,贫僧都可念经消业。”灭缘答道。 “一派胡言,实话不怕说与你,那孩子不是旁人,正是贫道的徒儿,你若断情绝义,贫道绝不会袖手旁观。”莫问握拳强压怒气。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灭缘高声唱佛。 “贫道收他乃是看他忠孝,与你家佛祖有何关系?”莫问挑眉喝问。 灭缘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微笑摇头。 灭缘的眼神令莫问更怒,这分明是智者看蠢人的眼神,有怜悯,有宽恕。 “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莫问重重叹气。 灭缘闻言仍不答话,只是微笑的看着莫问。 莫问自然看得懂灭缘的眼神,此番灭缘的眼神是看待恼羞成怒,理屈词穷之人的眼神。 莫问深深呼吸平息情绪,每次与佛门中人对话就令他有这种憋闷的感觉,十几年前与广谱和尚辩法时是这样,十几年后与灭缘理论又是如此。 “贫道不曾与你动手乃是因为你是我徒儿的生父,你若不认他,贫道今日就收你魂魄,取你元神。”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乃佛门弟子,真人乃道家门人,干涉佛门事物于理不合。”灭缘说道。 “我只问你,你认是不认?”莫问开始提气。 “真人何曾见过比丘有亲人?”灭缘有感,亦开始调动体内灵气。 “当真不认?”莫问静心凝神,准备动手。 “阿弥陀佛,真人无需白费心机,无人能动贫僧向佛之心。”灭缘又笑。 此人的笑容包含着明窥,看透,莫问见之怒发冲冠,灭缘的言下之意是他此番前来乃是处心积虑,以无名为借口蛊惑他背叛佛门,为的是借此机会打压佛门,宣传道家。 莫问气怒之下终于出手,说是说不通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打醒他……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天仙之战 近身相搏是杀鸡刀,元神所发出的精神力量为宰牛刀,仙人可以自行选择以何种方式对敌,这灭缘和尚亦是天仙修为,为劲敌,故此莫问并未选择近身与之搏斗,而是以元神驾驭灵气,将体内灵气快速笼向对方。 灭缘和尚有感,散出灵气护住了自身,到得天仙境界,外散的灵气已然可以自体外形成可以为肉眼所见的防护气罩。 眼见对方选择了防守,莫问心中大定,快速散出灵气将灭缘和尚笼罩其中,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不留活门。 仙人与凡人有诸多不同,其中之一就是仙人对自己的情绪能够掌控自如,莫问先前虽然气怒非常,到得动起手来立刻就恢复了冷静,头一次与天仙对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虽然二人站立未动,彼此却不曾再度交谈,灭缘和尚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一道离体尺许的青色气罩护卫其身,这道气罩不曾退缩也不曾扩张,任凭莫问的灵气排山倒海一般的涌至,青色气罩始终离体一尺左右。 莫问急速催动灵气自体内宣泄,天仙体内已无浊气,形体皆由灵气组成,故此发散灵气不再局限于涌泉和劳宫,周身百骸皆可散出灵气,而外散的灵气可以被自身元神自由掌控,不虞其离体之后自行消散。 “大师,令郎到现在都不曾拥有姓名。”片刻过后莫问出言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心意已决,真人劝说不了贫僧,贫僧也不想说服真人,真人五行属水,与贫僧争斗难得上风,真人还是早些退去吧。”灭缘和尚合十唱佛,此时他的周围已经笼罩了一团浑圆的银黑之气,这道灵气无疑是由莫问的水属灵气聚成,五行之中黑水生青木,莫问与他争斗已然落入了下风。 “大师,贫道既不劝你娶那封一岚,也不逼你与令郎团聚,只要你见他一面,赐他一个名字,可好?”莫问和声商议,灭缘和尚自以为占据了上风,实际上他已经将灭缘和尚拖住了,若在平时,天仙可以自由驱用天地灵气,双方很难分出胜负,但此时乃是末世,天仙也无法借用天地灵气,斗法倚仗的仍然是自身储存的灵气,若要比拼灵气多少,灭缘必输无疑。 “真人,你也是窥道修真之人,你难道不知这世间万物皆为无形虚幻?”灭缘抬头看向莫问。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化生,阴阳二气虽然无形却有实质,何来虚幻之说。”莫问摇头说道,灭缘和尚先前的回答令他异常气愤,但气愤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智,此时灭缘和尚体内灵气充足,若是察觉到情况有异,势必设法脱困,与之正面斗法,那样将会增加不少变数。故此他想拼着损耗自身灵气将灭缘体内的灵气耗尽。 灭缘和尚闻言浅笑闭目,不再言语。 “大师,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贫道只请你见他一面,好言安抚几句,了他心中遗憾,请大师三思?”莫问再度开口,灭缘是无名的父亲,他内心深处并不想与之分胜败,见生死。 “诸法为空相,诸法亦为实相,见是缘法,不见亦是缘法,见与不见皆随缘法,不可强求。”灭缘垂眉说道。 “你究竟认不认令郎?”莫问心念闪动,围绕在灭缘气罩之外的灵气开始强力挤压,双方灵气快速抵消。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认有何用?不认又有何妨?”灭缘散出灵气,补充被莫问灵气冲击而损耗掉的灵气。 “认,你是友人,得活。不认,你是罪人,当死。认,齐伦理全人道。不认,独善其身数典忘祖。”莫问口中说话,灵气催动的越发急切。 “真人何时能够明白万法皆空,便不会如此逼迫贫僧了。”灭缘和尚摇头叹气。 “你能否正面回贫道所问?为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莫问继续催气挤压,佛门的诸法空相,万般皆空的理论在平常人眼中是高深的,玄妙的。在明眼人眼中则是消极的,空洞的。在智者眼中,这种理论是害人的,会让痴迷之人抛妻弃子,老幼无有所养,家人悲苦独生。 “阿弥陀佛。”灭缘再度唱佛,仍不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认与不认在他看来都是着相,都流于下乘。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先前说话之间二人的灵气一直在快速抵消,用不了多久灭缘和尚体内的灵气就会枯竭。 “真人,你很清楚胜贫僧不得,收手吧。”僵持了片刻之后,灭缘睁眼说话。 “大师,你平日里多有游方行走,难道不曾听过关于贫道的传闻?”莫问挑眉问道,他的灵气无法侵入灭缘体内,故此无法确定灭缘体内还有多少灵气,但天仙体内灵气大致相仿,即便有多寡之分也不会差距太大,通过对自身损耗灵气的估算,可以大致推算出灭缘体内灵气此时已经不足一半。 灭缘闻言并不答话,和尚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分明很好奇很疑惑,却不会主动发问,因为一旦发问就会被世人看轻。 “贫道已然窥悟内丹法门,体内早有灵气内丹凝结,休说这一炷香的工夫,就是撑上一个对时贫道灵气也不会枯竭。”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灭缘合十唱佛。 虽然灭缘并未露出惊讶神情,莫问却清楚的察觉到他体外的气罩出现了轻微的颤动,此举表明灭缘和尚大感意外。 莫问出言告警之后并没有停止对灭缘气罩的挤压,片刻过后灭缘和尚体外的气罩开始外扩,莫问有感,散气回击,将灭缘体外的青色气罩挤原位。 就在青色气罩回至一尺之处时,莫问忽然察觉到正在强烈挤压的灵气失去了阻力,定睛细看,发现灭缘和尚已经失去了踪影。 见灭缘消失,莫问微微皱眉,佛门虽然没有法术,却有六大神通,其中之一就是神足通,他虽然对这神足通不甚了解,却知道以灭缘的修为至多在百丈之内自由来去。 莫问凝神感知,却发现无法察觉到灭缘的所在,心念闪动,几番移动离开木屋来到山路之上,抬手将那几个扫罢山路正在说笑回返的沙弥扔至空中。 那几个小沙弥无甚修为,被扔上半空之后甚是惊恐,连声喊叫。 莫问知道灭缘就在周围,也料到他必然前来救援。同为天仙,倘若有一方避而不战,另外一方很难寻到对方。 果不其然,那几个小沙弥即将落地之时落势骤缓。 “你若伤及无辜,休怪贫僧辣手降魔。”灭缘救下那几个小沙弥,现身于下方山路之上。 “你此时体内灵气所剩无几,久战于你不甚公平,三招定胜负,若是三招之内你能胜得贫道,贫道即刻离去。”莫问挑眉笑道。 “好!依你。”灭缘高声应战。 “贫道话还没有说完,若是你胜不得贫道,这清净禅院的所有沙弥,比丘怕是会有杀身之祸。”莫问言罢缓慢升空。 “若是贫僧胜不得你,随你处置也就是了。”灭缘轻身升空。 二人皆可腾云驾雾,片刻过后莫问自百丈高空定住了身形,灭缘位于南侧,遥隔数十丈与莫问凌空相对。 “看掌。”灭缘定住身形之后并不犹豫,右掌抖腕劈空,一只偌大的手印向莫问急击而至,随着距离的临近,那只由灵气幻化的右掌快速膨胀,到得莫问近前已然有数丈大小。 由于莫问有言在先,此番便没有闪躲,而是快速撤回了封闭清净禅院的灵气,混以体内灵气硬封那只扑面而来的巨掌。 转瞬之间两股强悍的灵气剧烈相撞,仙人斗法不同于凡人比拼,两股凛冽的灵气相撞彷如晴天霹雳,气浪散于左右上下,上空和左右皆无实物,故此气浪消于无形,向下的那道气浪急冲地面,自山路上留下了一条偌大深坑,自东向西长达数十丈,将上山路径直接切断。 此番比拼莫问处于劣势,但天仙斗法只要有足够的灵气为后盾,即便处于劣势也不会伤及本体。 “大师,再来。”莫问再度邀战,他言之三招分胜负为的就是将灭缘体内的灵气耗尽。 灭缘一击未果,双臂收于前胸,交叉作势,双手齐捏指诀,连番变换。 佛门的进攻招式并不多,见灭缘此等举动,莫问立刻猜到此人要似那广谱一样幻出佛家卍相,这卍相为降魔正法,反向则为卐字,为杀生邪法。 虽然先前曾经应对过类似的招数,莫问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灭缘的修为比广谱要高太多,他所施展的卐相绝非广谱能比。 这卍相有正邪两番变化,要想抵挡只有再幻阴阳,故此在灭缘起手之时莫问亦随之起势,双手前伸,左手画阳,右手环阴,待得环画毕了,灭缘所幻巨形卍相已然于空中成形,急转之下金光大放,呼啸有声,刺眼欲盲。 眼见灭缘催出卍相,莫问双手反环,补添阴阳双眼,巨大的太极现于空中,阴阳急转,泰然以待。 那呼啸而来的卍字与莫问幻出的太极转向相反,短兵相接之后卍字与太极转速尽皆慢了下来,短暂的抗衡对峙之后,卍字开始反转,阴势一现,立刻为太极吸纳收服。 “大师,再请。”莫问再次冲灭缘邀战。 两度出手皆不见功,灭缘闭上了双眼,凌空双盘,双手于下腹结印。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灭缘此举无疑要与之比拼元神和精神力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元神比拼 眼见灭缘和尚要与自己比拼元神,莫问心中陡然一凛,古语有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佛门自西域传至中土,除了教义经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神通。其他诸如科仪,礼节,法术,推算,岐黄等技艺皆抄袭借鉴中土儒道,但这并不表示佛教一无是处,由于佛教修行中人断绝了七情六欲,舍弃了亲友家人,故此少有琐事烦心,而佛门修行又以参禅静坐为主,由此令得他们元神的修行远远超出了同时入道的道门中人。 正统的道士是不禁婚配的,而且不提倡募化,既然不禁婚配不行乞讨,就需要养家糊口,需要赡养父母妻儿,需要与世人打交道,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分神操劳生计和处理琐事,就很难静心远思,元神也就很难得到释放和增强。 元神不同于魂魄,也不同于心智,魂魄衍生并决定了后天心智,而元神是先天神智,是不受后天心智控制的高等神智,元神被佛家称之为慧根,元神在婴儿出生之初控制婴孩吃乳,呼吸,便溺,令婴儿可以存活生长。待得婴孩逐渐长大,后天心智慢慢健全,元神就隐退幕后,将肉身交予后天心智控制。 修行的极限并不是对灵气的运用,而是对先天元神的重新唤醒,元神的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因为元神有着操控阴阳二气的能力,也就是与天地阴阳进行感应,对阴阳二气进行借用和改变,元神被彻底释放的修行中人只有三个,那就是三位混元大罗金仙,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眼见灭缘和尚已经悬空盘坐,莫问沉吟片刻亦双盘空中,对方既然要与之比拼元神,他就只能应战,元神的比拼已经不再是道家和佛门技艺的比拼,而是两个修行中人对宇宙洪荒的了解,对天玄地黄的了悟,同时也是两个元神的正面对抗和互相影响,较之比拼灵气更加危险,因为弱者的元神会受到强者元神的影响。 “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北侧传来。 “远观。”莫问闭目应声。 老五虽然不知详情,却知道二人正在进行关键的比拼,也知道插不上手,便扇动双翼飞往东山山顶。 元神玄妙非常,非肉眼可见,故此很难以言语将其表述清楚,元神与魂魄同居七窍神府,魂魄决定了后天的心智,也就是人是聪慧还是愚蠢,但决定人心智的并非只有魂魄,元神若是得到释放也能够影响人的心智,但元神影响人的心智彷如牛刀杀鸡,樟木当柴,大材小用,因为除了影响人的神智,元神还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情。 就在莫问静心激发元神之时,忽然察觉到灭缘和尚的元神变的极为纯粹清净,彷如开窗进风,又好比揭纱见人。虽然不曾睁眼,莫问却知道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因为灭缘和尚的肉身正在缓慢落地,此举表明灭缘和尚的元神已经离开了肉身。 心中有感,莫问大惊,他惊讶的并不是灭缘和尚的元神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释放,甚至取代了魂魄对身体的控制。而是灭缘和尚此时尚未到得凝结元婴的程度,元神一旦离体就无法再行附回肉身,换言之,灭缘和尚已经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肉身皮囊。 舍弃了肉身之后,肉身所携带的灵气于空中再度聚成了灭缘的形体,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呈金黄色,于夜空之中大放红黄白三色异彩,与此同时梵音唱佛之声传来,梵语为西域语言,莫问听它不懂,却能感受到那梵音声声入耳,心神随之出现了异动。 与灭缘和尚的心无杂念不同,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冲无名交代,灭缘和尚已经舍弃了肉身,若是灵气耗尽连形体都无法凝聚,只剩下一道元神,末世之时元神无法调动外界灵气,换言之灭缘留下的元神无法影响到他人,也无法被他人所见,与死了无甚区别。 先前的两招都是灭缘和尚先行出招,这最后的元神比拼同样是灭缘出招,但此时已经无招可寻,灭缘现出的异像就是无形之招,所发梵音亦是无形之招,此招虽然看似平和却极为霸道,撼的是莫问的本命元神,攻的是莫问修道二十年对阴阳大道的悟得和认知。 莫问虽然盘坐却不曾似灭缘那般念诵经文,他先机已失,高手比拼失去了先机很难再行扳回,而他刚刚进入天仙之境不久,对元神的控制和使用极为生疏,故此静心守中,决意防守。 仙人对时间的概念与凡人不同,虽然莫问平日里仍然以时辰和日月年岁来计算时间,但是真正静下心之后会感觉时间非常迟缓,也会感觉时间急速飞逝,不受时间影响是仙人长生不死的基础。 莫问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却知道灭缘念诵的是同一部经文,而且已经反复了十几次,由于对佛经心存反感,他便刻意不去听那经文,起初是充耳不闻,到得后来就是感觉厌恶。 察觉到自己出现了厌恶的情绪,莫问知道自己已然受到了灭缘元神的影响,若是放任厌恶的情绪继续积累,元神就会不稳,灭缘的元神就可能趁虚而入。 心中有感,莫问开始压制自己心中的厌恶,灭缘一直在念诵经文,随着经文的念诵,莫问发现自己虽然在垂眉闭目,灭缘和尚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却逐渐现于眼帘,若是换做平时,灭缘和尚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可以称之为法身,但此时灭缘和尚尚未证得罗汉果位,其形体还算不得法身。虽然不是法身,其形体却大放异彩,此等异像令人无法否定佛法的威能和神异,既然佛法如此神异,道法自然就会受到质疑。 莫问察觉到不妙,干脆睁开眼睛直视灭缘,最能够左右世人的两种感官就是听和看,看到神奇的异像,听到恢宏的梵音会令世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拜服之心。 莫问入道已久,自然不会似凡人那般心神不定,他能看穿梵音和异像背后隐藏的空洞和死寂,此时他心中想的是有多少无知世人会被虚华的异像所迷惑,抛妻弃子,不求上进,消极的将希望寄托于来世,诸不知信佛者万千,又有几人能够证得果位,狂热的盲从最终只能苦了自己,害了亲人。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可恨之人也必定有其可怜之处,很多时候世人会去指责他人的愚蠢,刻薄,无情,凶狠,却忽视了这些人已经为自己的愚蠢,刻薄,无情,凶狠付出了代价,愚蠢之人会做出很多愚蠢之事,其后果就是他们自己上当受骗,过的悲惨。刻薄之人对待他人苛刻,其后果就是他们没有真正的朋友,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无人冲其伸手。无情之人薄情寡义,虐老欺幼,铁石心肠,其后果就是得不到亲情,换不到友情。凶狠之人动辄以武力欺人,欺的过则结仇,欺不过则挨打,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些人都可怜,而那些指责他们的人也可怜,他们的可怜之处在于没有从阴阳两方面看待问题,看待问题非对即错,却不知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想到世人的可怜,莫问不由得想到了世人的可恶,灾民可怜,但灾民也可恶,他们会在缺少食物的时候杀人而食。汉人可怜,但汉人也可恶,他们在天下一统之后安逸淫乐,导致了胡人的入侵。胡人可恶,他们入主北方,大肆屠杀汉人,抢夺汉人妻女财物,但他们也可怜,因为他们最终也遭到了汉人的屠杀,他们入侵中土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但与此同时也让汉人清楚的看到了安逸淫乐,不思进取的下场。 灭缘和尚一直在念诵那篇经文,语调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莫问此时已经不再感觉经文可恶虚假,世间万物总有其存在的理由,这种经文的确可以令那些无力改变现状的弱者得到心灵的平和和安宁。 “大师,你可曾感觉劳累?”莫问直身站起,缓步空中。 灭缘和尚对莫问的言语置若罔闻,法身大放光彩,梵音继续唱诵。 “大师,你可知道你为何无法影响贫道的元神?”莫问出言笑问。 灭缘不答,只是念经。 “那是因为贫道能够自阴阳两面考虑问题,只要想到事情的阴阳两面就可保持清醒,不受外界牵引,不为他人鼓动,也自然不会受你元神影响。”莫问笑道。 灭缘不答。 莫问又道,“贫道曾经放胡人难民西去,为汉人所恨,他们恨贫道乃是因为他们不清醒,他们痛恨胡人杀其亲人,抢其家私。却从未从自身寻找原因,他们若是在痛恨胡人的同时有一丝一毫的反省,痛定思痛,自强不息,当年的惨事就永远不会再现。” “别念了,你那经文毫无用处,这世上并非只有中土一国,而他国并不信佛,你让中土百姓尽数放下了屠刀,外邦若是入侵,我华夏百姓岂不成了待宰羔羊?”莫问缓步往返于十步之间,“阴阳万物,善恶吉凶,这世间的和平仁善自然要有,但杀伐征战也必不可少,执一端而行之,大谬也。” 灭缘只顾念经,并不理睬莫问,而莫问也没指望他能接话,自说阴阳道理,“大师,你也是汉人,有几句古语你想必知道,才子配佳人,宝刀赠英雄,这些言语看似有些市侩,但若是彻底想透则与我道家阴阳均等,并存同生相对应,佳人不嫁才子难道嫁那懒汉?英雄不持宝刀难道拿根棍子?你们可好,一句众生平等令得世人心浮气躁,失去了自知之明,失去了上进之心,以懒汉之身也想染指佳人,跳梁小丑也垂涎宝刀,求之不得就怨天尤人,仇富骂街……” “住口,不许你辱我无上佛法!”灭缘和尚气怒之下停止诵经,怒声高喊。 莫问闻声陡然瞬移至灭缘身侧,左手裹以三昧真火将灭缘元神擒住,右掌急挥打脸,“快用你的无上佛法度化贫道,不然贫道今日定会取你性命……” 第五百章 打不醒 天仙可于百丈之内随意隐现,故此莫问于瞬间到得灭缘旁侧,灭缘并未感到惊讶,令其骇然大惊的是莫问不但能够抓到他的元神,还能对他的元神产生实质伤害。“无上者,至高也,区区蛮邦教派到得中土得一席之地尚不知足,还敢妄言无上?”莫问反手又是一掌,耳光响亮。 灭缘此时元神被制,无法反击,只能竭力调御灵气试图甩开莫问擒着他右手寸关尺的左手,但莫问所发灵气与寻常灵气迥然不同,稳固非常,炙热难当,其所发灵气对那炙热灵气毫无效果。 “你认不认令郎?”两掌过后,莫问暂停出掌高声喝问。 “阿弥~”灭缘眼见无法挣脱,试图抬起左手唱诵佛号,但其元神被制,已然无法抬手。 “认是不认?”莫问眼见灭缘又要阿弥陀佛,不待其说完反手挥出了第三掌。 灭缘虽然吃了耳光,却并不改口,挨打之后再度将阿弥陀佛唱完。 “认是不认?”莫问再问。 “阿弥陀佛。”灭缘和尚仍唱佛号。 “认是不认?”莫问见灭缘如此固执,心中倔强也会激起,反手再打。 打完再问,灭缘仍不正面回答,只是唱诵佛号。莫问只问一句认是不认,而灭缘也只回一句阿弥陀佛。只要灭缘念佛,莫问就会再度出掌,打完再问,问完再打,接连十几掌,灭缘死不改口。 灭缘不改口,莫问就不停手,他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会冷血到不认自己亲生儿子的地步,当一个宗教影响到了亲情和家庭,再多虚华的假象也无法掩盖其邪恶的本质。 莫问擒住灭缘用的是三昧真火,打他所用的也是带有三昧真火的灵气,十几掌之后灭缘所余灵气即将耗尽,但他眼神坚毅,只是唱佛,毫无悔意。 就在此时,下方寺院之中传来了僧人的喊叫声,“那恶道,快放开灭缘师父。” 莫问对下方的喊叫置若罔闻,继续问打,晋身天仙之后,寻常的紫气修行者对其已经毫无威胁。 眼见再打就会伤及灭缘元神,莫问暂时停下手来,“灭缘,你是要你的佛祖,还是要你的儿子?” “阿弥陀佛。”灭缘仍然唱佛,虽然被莫问打了几十记耳光,面上却依然带着微笑。 莫问闻言气怒非常,心念闪动,带着灭缘的元神落于山路之中,冲正在翘首观战的黑白无常说道,“收了他的魂魄。” “真人容禀,元神不灭,不得收魂。”黑无常面露难色,他们二人乃是鬼差,此前从未收过天仙魂魄,首次行事,心中难免惶恐。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动弹不得的灭缘,“既然不认无名,你就不是无名的父亲,不是无名的父亲,贫道就不会留情。” “阿弥陀佛,贫僧并不畏死,但真人所为乃是插手佛门事宜。”灭缘微笑摇头。 “去到地府再行伸冤吧,”莫问愤然抬手置于灭缘头顶,强催三昧真火炙焚灭缘元神,他此时的三昧真火只能勉强出体,故此灭缘和尚的元神并没有立刻消散,眼见大限将至,灭缘垂眉闭目,默念经文,时至此刻他仍然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清净禅院的一干僧人眼见二人落地,匆忙来救,老五急飞而至,落于莫问北侧十丈外,变化人形伸手环指众僧,“站住,找死是吧?” 众僧听得老五言语尽皆止步,面面相觑,犹豫进退。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枉为人父。”莫问一字一句正色说道,与此同时以三昧真火将灭缘元神彻底焚灭,白无常匆忙上前,将灭缘的三魂七魄收入魂囊。 “回青玉山。”莫问回头冲自外围警戒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抖身变为巨蝠,冲着那群僧人张开森然血口发出一声怪啸,转而振翼升空,载三人飞往西北。 黑白无常先前并不知道灭缘是无名的父亲,后来根据莫问与灭缘的对话方才听出个大概,做师父的杀了徒弟的父亲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们见莫问眉头紧锁,便没有主动与之说话。 “老爷,就这么走了?”老五缓慢扇动双翼。 莫问心情甚坏,没有答话。 “老爷,就这么走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无名知道可就遭了。”老五说道。 “随他们去吧。”莫问闻言闭目长叹,虽然老五没有明说,但其言下之意是想将清净禅院的僧人尽数杀掉,以此封锁消息,此事不可为之,一来不可枉杀无辜,二来无名很聪明,如果寻找到其他线索就能按图索骥的找到这里。该知道早晚会知道,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老五见莫问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嘴,加速扇动肉翼回返青玉山。 来的时候用了三个时辰,回返青玉山又用了三个时辰,四人回返青玉山是亥时与子时相交之际,封一岚感知到有一道异类气息正在靠近,便走到正屋门外仰头上望。 老五于封一岚所居的别院外敛翼落地,莫问环视黑白无常,“二位稍候,贫道进去与她说几句话。” “真人请便。”黑白无常同时点头。 院门是开着的,莫问转身迈步进门,封一岚仍然是白日的打扮,见莫问进门,根据其脸上的表情猜到了他们此行并不顺利。 “真人辛苦了。”封一岚惨淡一笑。 “人力有穷时。”莫问闻言重重叹气,灭缘和尚至死不悔的执着令他极为恼火。 “真人离开之后贫道又起了一课,一如既往,贫道还是寿止今日。”封一岚侧身抬手请莫问进门。 莫问缓缓摇头,转而迈步进门,只见房中桌上放了一壶壶口冒着热气的热茶。 “真人请坐。”封一岚待莫问坐下之后为其提壶倒茶,“不管结果如何,真人的这番恩情,贫道会铭记心中,山野之中无有待客之物,清茶一杯,聊表谢意。” 道门坤道敬茶只会给客人倒茶,而不会端给客人,故此莫问并没有端拿茶杯,而是出言说道,“灭缘的魂魄已然为黑白无常收入魂囊,眼下乃是混乱末世,魂魄无法进归冥司,真人若是还有俗事未了,可于凡间再滞留一段时日。” “真人好意,贫道心领。”封一岚苦笑摇头。 莫问见封一岚已无求生念想,便没有劝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不瞒真人知道,贫道有一徒儿,乃是孤儿,此番前往清净禅院,无意之间得知灭缘大师正是他的生父。” 莫问话到此处就停了下来,封一岚是坤道,是女子,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有些话也无需说的太透。 封一岚闻言微感惊讶,闭目片刻睁眼说道,“那孩儿应该在太乙山才对。” “他是由太乙山的马道长抚养成人的。”莫问点头说道。 封一岚见莫问说完之后没了下文,知道他在等她说出前尘旧事,苦笑过后轻声说道,“灭缘俗家姓关,名墨,字皓之,为秦州湟源县岚乡人氏。” 莫问想知道的远远不止于此,但封一岚不愿再提往事,他也不便窥人隐私,待得封一岚说完便出言问道,“其家中可有亲人?” 封一岚闻言缓缓摇头,“关家五代单传,关墨出家之后关家后继无人,饱受乡人排挤欺凌,这些年一直是贫道暗中庇护,最后也是贫道为关氏二老送终的。”封一岚说到此处再度苦笑,苦笑过后话接上句,“那孩儿也无有娘家外亲,他的母亲一家已然尽数丧命于我手。” 莫问闻言心中有寒意升起,无名不但没有父母,连旁亲和族亲都没有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福生无量天尊,再谢真人慈悲。”封一岚直身站起。 莫问见状知道封一岚急求解脱,便端起那杯茶水凑唇饮尽,放下茶杯冲封一岚抬手行了平辈的稽首礼,转而迈步出门。 临近门槛,莫问停了下来,“真人当年为何要留那孩儿性命?” 封一岚闻言没有立刻答话,由于是背对封一岚,莫问也不知道封一岚的表情,只能根据她气息的剧烈波动感知到她情绪很是激动。 良久过后封一岚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孩儿虽为卢琴所出,却终究是他的骨血,我焉能伤之?” 莫问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封一岚屠村之举无疑是错的,但她能够留下关墨与情敌所生的孩儿,说明她对关墨是真情,只有发自内心的真情才会令一个女人做出屠杀情敌全村的疯狂举动,同样,也只有发自内心的真情才能令一个疯狂的女人留下情敌所生的孩子。 莫问迈步出门,到得门口冲黑无常抬了抬手,后者会意,上前收魂。 “老爷,我累的不行了,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咱找地儿歇会儿吧。”老五出言商议。 莫问抬手拍了拍老五的左肩,点头同意。此时刚刚过完年关,东北三郡气温仍然很低,短时间内不应该有战事发生,不急于前去助战,有充足的时间处理手头的事情。 不多时,黑无常带了魂袋和拘魂索出门,“真人,事情办妥了。” 莫问转身冲西屋稽首,道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封一岚是个狠毒的女人,为了得到情郎不择手段。封一岚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今生无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来世,但来世的关墨是没有前世记忆的,没有了前世记忆的关墨还是关墨吗?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又是何等的悲苦? “老爷?”老五见莫问久久未动,歪头说道。 莫问收回思绪冲老五抬了抬手,“走吧……” 第五百零一章 司马风愂的教诲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振翼飞起,到得空中出言问道,“老爷,去哪儿?” “下一人为季叔子,此人于浮云山修行,浮云山位于赣州,往南走吧,先寻处落脚。”莫问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南下。 南下数百里,二人见到了一处熟悉的城池,这里是晋国西南的黄县,当年二人就是在此处遇到了外出避祸的周贵人。 “二位,咱们今晚自黄县落脚可好?”莫问征求黑白无常的意见。 “我们二人无需休息,真人无需顾及我们。”黑无常接口道。 老五听得二人交谈,收敛肉翼开始降落,此时虽然已过三更,黄县却仍然有不少酒肆和客栈尚未打烊,众人循着光亮找到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黑白无常止步说道,“真人和吴兄弟好生歇息,我们二人需抽空前去司职,待得辰时再来相见。” “二位请便。”莫问点头应声。 黑白无常拱手离去,莫问与老五迈步进入客栈,这处客栈有十几张桌位,此时有三张桌子上还有食客,一张坐的是一群巡夜的衙役,还有一张是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西南角落趴着一个衣衫破旧的道人,由于其发髻散乱,垂下的乱发遮住了面孔,又是趴在桌上,故此不得看清此人样貌,不过此人一头白发,想必岁数已经不小了。 “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酒?”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 “又吃又住,招牌菜弄几样,酒也来一壶。”老五抢先一步为莫问摆正长凳请他坐下。 伙计答应一声,唱着去了后厨。 “老爷,我没带钱。”老五坐下之后低声说道,他此前一直是穿袍子的,待得能够变化衣服,就无法携带银两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直身站起向外走去,出门之后隐去了身形,他先前曾经来过黄县,知道黄县县衙的所在,也知道府库的所在,进得府库寻那收税散银拿走一包,转而回返酒肆。 此时菜肴尚未送上,老五正抓着酒壶自斟自饮,莫问坐下将那包散银自桌下递给老五,老五接过之后冲其努了努嘴,莫问循着老五所示方位歪头看向那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只见二人吃酒之时不时左顾右盼,看的正是那几个衙役和那个趴睡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 “老爷,事儿不对。”老五低声说道。 “不管他。”莫问摇头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是非,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不多时。佐酒菜肴陆续送上,由于老五先前要的是招牌菜,故此四品菜蔬很是稀奇,蒸熊掌,桂花鱼,烧冬笋,花豆腐。 晋国当年之所以被胡人逼至南方,有很大一部分是咎由自取,晋国人喜空谈,爱亵妓,乐丝竹,好美食。尤其是饮食一道,精美奢华,多花心思。当一个民族只知道吃喝玩乐,离被人欺负也就为时不远了。 老五知道莫问不喜荤食,便将肉食端到自己面前大肆受用。莫问此时吃与不吃皆可,挑着眼前的那盘冬笋,分神探查另外三桌客人的底细,那几个衙役没什么异常,那两个商贾却不是商贾,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很是恭敬,想必是一对主仆。他们二人虽然无甚灵气修为,其中那矮胖商贾却是武功高手,手指纤细,气定神稳。那趴伏在角落桌子上的邋遢道人呼吸急促,带有余音,听其呼吸之声当是肺脏有疾,此时是真睡而非假睡。 不多时,那一干衙役吃完了酒,离开客栈继续巡更,那两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看了看那趴伏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又看了看莫问和老五,转而低下头窃窃私语。 “庄主,不知那道人是不是他请来的帮手?”那眉目猥琐之人低声说道。 “想必不是。”那矮胖之人摇头说道。 “就是他的帮手也不足为惧,待得乎儿大王来了,一并收拾了。”猥琐从人说道。 那矮胖之人没有答话,抬手示意那从人不要再说。 “老爷,我吃饱了,我出去一趟。”老五拿出银两放于桌上。 “早去早回。”莫问点头说道,老五需要进双份食物,一份是给自己吃的,另外一份是给巨蝠果腹。 老五答应一声,打着酒嗝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面上有疑惑神情,转而弓背走向西南角落,歪头看那道人模样。 “呀!”老五发出了一声惊呼。 此时已经是子丑交接之时,店主和伙计都在打盹儿,老五的惊呼直接吓醒了他们,但那道人却趴在桌上无有反应。 “老爷,是司马道长。”老五回头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直身站起,快步走近,此前他没有以灵气窥察众人,故此不曾想到这邋遢道人会是自己当年的授艺尊长。 老五此时正在推搡司马风愂,“司马道长,快醒醒。” 司马风愂在老五的推动之下悠然醒转,睁开眼睛打量二人,由于时隔多年,老五和莫问的样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故此他一时之间不曾认出二人。 若不是老五提醒,莫问也很难认出眼前这一头白发的邋遢道人就是司马风愂,司马风愂当年于无量山传艺众人之时已经是年逾不惑,时隔十八年,他已经成了花甲之人,由于无法练气,故此老态已现,脸上多有皱纹,双眼已无精光睿芒,取而代之的是红肿混沌。加之此人嗜酒如命,饮食无有规律,此时口中的牙齿也多有脱落。 “司马道长,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老五啊,吴云,无量山做饭那个。”老五见司马风愂不曾认出他和莫问,急忙出言提醒。 “无量山?”司马风愂皱眉回忆。 “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准徒天枢子见过司马道长。”莫问冲司马风愂弯腰稽首,司马风愂是他的授艺尊长,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正是他的绝技。 “天枢子?”司马风愂隐约想起了什么,再度回忆片刻恍然醒悟,“莫问?” “对,多年不见,道长可好?”莫问悲喜交加,喜的是能于这茫茫人海之中遇到司马风愂,悲的是司马风愂现在已经老态龙钟,十八年的无情岁月将他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 “尚好,尚好,你们几个好生争气,甚好,甚好。”司马风愂伸手拉着莫问,“来,来,快坐下,咳咳咳……” 故人重逢,老五欢喜非常,一边伸手拍着司马风愂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冲店主喊道,“好酒好菜再上一席,楼上的房间也给我们拾掇好,对了,多烧几个火盆子。” “来,吴云,你也坐,”司马风愂拉罢莫问,又伸手去拉老五,“难为你还记得我喜热怕冷。” “这咋能忘呢。”老五欢喜落座,他的追风鬼步是司马风愂私下传授的,在没有变身巨蝠之前追风鬼步一直是他的保命绝招。 “道长,几年不见,您见老啊。”老五是性情真人,见到司马风愂老朽如斯,眼圈泛红。 “可不是几年,快二十年了吧。”司马风愂感叹道。 “道长,此处甚寒,我们去房中说话。”莫问说道,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此时是初春时分,客栈又开着门,夜半时分很是寒冷。 “好好好。”司马风愂连连点头,撑着桌子直身站起,老五见他站立不稳,急忙上前搀扶。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麻了腿。”司马风愂自行迈步。 老五仍然出手搀扶,陪着司马风愂向楼梯走去,到得那两人桌前,老五停了下来,“道长,你认不认识这俩家伙?” 司马风愂闻言歪头眯眼看向那深埋其首的二人,待得看清那二人样貌,高声骂道,“是你这淫贼?” 那两个商贾打扮的人见司马风愂认出了他们,也不答话,闷头外蹿。 莫问心念闪动定住了二人,缓步上前冲二人说道,“告诉你那什么乎儿大王,贫道今日不想杀生,不要前来寻衅送死。” 言罢,反手将二人扔出门外,与司马风愂迈步上楼。 伙计见状急忙上前安放门板,店主亲自将三人送至上房,端来木炭火盆,再上酒水宴席。 “司马道长,那俩家伙是谁呀?”老五将司马风愂让至首席。 “是蒋文韬和他的喽啰,那蒋文韬是青木庄的庄主,黑沙掌很是了得,此人欺男霸女,多有淫邪恶行,前些时日聚众作恶被老道撞见,出手打伤了他。”司马风愂说道。 “道长,您肺腑有疾?”莫问接口说道,司马风愂虽然是个道人,确切的说只能算是个武人。 “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莫问哪,你们几个干的事情真给我们争脸,好本事,好造化。”司马风愂冲莫问伸出了拇指。 司马风愂的指甲很长,指甲缝隙之中有着很厚的灰垢,手上的皮肤也多有褶皱。 “是道长教导的好。我们时至今日用的仍然是您传授的武艺,”莫问探手握住了司马风愂的左手,灵气延出,探察肺腑。灵气所至,心中瞬时了然,司马风愂得了很重的恶瘤之疾,肺脏,胃脏,胸腔皆有多处恶瘤。 “可惜呀,古阳子和青阳子他们死的早,不曾看到你们做的这些大事。”司马风愂抽回左手。 “道长,你这疾患需要及早医治,待得天明吴云送你前去代国,天玑子和李真人此时都在代国。”莫问说道,司马风愂的这种情况用蜈蚣甲壳已经无法医治,只能寄希望于玉玲珑有回天之法。 “不去,老道这一辈子也算活的够本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可再提此事,不然我即刻就走。”司马风愂倔强摇头。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司马风愂是他授异尊长,几位授艺的尊长对他恩情最大的是赐他天狼毫的赵真人,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司马风愂,司马风愂的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被他奉为了行事准则,他也知道司马风愂的性情,司马风愂有些孤僻,不愿拖累和麻烦别人,不过司马风愂不愿去代国的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对夜逍遥娶了玉玲珑有所不满,在此时徒弟娶师父或师父娶徒弟都属于不伦,为世俗所不容。 伙计打着哈欠前来送酒,老五为司马风愂和莫问倒酒,莫问举杯敬酒,三人畅谈离别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 多数时候司马风愂都是聆听者,莫问将诸多琐事一一道来,父亲死后他遇到难题都会向青阳子请教,青阳子死后他无处寻求指引,而今遇到了司马风愂,便想听司马风愂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你不曾做错,你先前已经百般忍让,若不对追兵痛下杀手,天璇子就会丧命。人生总有诸多取舍,待得分清主次,看清本质,取舍并不困难。”司马风愂对他当年冲玉清宗痛下杀手的看法。 “我虽然痛恨胡人,却不认为你放走那些平民有太大的过错,若无虎狼在旁,汉人何以自强。”司马风愂对他放走胡人平民的看法。 待得听完莫问对众人联手杀掉柳笙一事的讲述,司马风愂报以苦笑,没有发表看法。 “蚩尤不同于寻常妖邪,哪怕你已然晋身天仙也不见得是他对手,你万勿大意。”司马风愂正色提醒。 “此事你做的欠妥,要知道血浓于水,他可以不认那孩儿,那孩儿却不会不认自己的父亲,那孩儿很可能会因此与你反目。”司马风愂沉吟良久方才说出了对莫问收掉关墨魂魄一事的看法。 “道长,此事我做错了?”莫问本就心存忧虑,听得司马风愂言语更加忧心。 “你对佛家的厌恶冲昏了你的头脑,你不该收他的魂魄。”司马风愂摇头说道,先前的谈话持续了整晚,此时东方已经放亮。 “我对佛家已经很是宽容了,从未排挤打压。”莫问皱眉说道,他与晋,代,秦,凉的皇家关系都非比寻常,却从未借助皇家力量强迫世人信道。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司马风愂打了个哈欠,直身站起走向床榻,“不说了,困杀我也。” 莫问跟随在后,服侍司马风愂躺下,司马风愂再度打了个哈欠,闭眼之后出言说道,“天枢子,你还年轻,参的透阴阳却看不透人心,总想防患于未然,那没用的。” “请道长明示。”不管修为如何高深,莫问对长辈始终心存尊敬,也愿意聆听长辈的意见,尽管他们的意见并不全对,但他们活的年岁多,对人情世故了解的更深刻。 “世人有个毛病,不吃亏是不长记性的,他们要跳河,你别去拉他,等他们呛了水,受了冻,自己就爬上来了。”司马风愂闭眼说道。 “若是淹死了也不上岸呢?”莫问追问,关墨就属于淹死也不上岸的。 “那就淹死好了,又不是你推他们下水的,所谓大道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五百零二章 浮云山的猴子 莫问听得司马风愂言语缓缓点头,司马风愂虽然修为平平,其见识却不浅薄,说的确有道理。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一夜未眠极为疲倦,躺卧在床很快睡着,不多时鼾声响起。老五也没有灵气修为,躺在南面床铺亦是鼾声震天。 莫问回到桌前默然独坐,故人是记忆的一部分,遇到司马风愂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无量山学艺的诸多情景,除了对往事的追忆和伤怀,他也对修行中人追求的长生产生了怀疑,人活着是因为有亲人和朋友,倘若亲人和朋友一一死去,只剩下了自己,长生还有何意义? 短暂的质疑过后,莫问想通了其中缘由,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的一生并非一成不变,随着能力的增强,地位的提升,会逐渐离开先前的圈子,找到新的属于自己的圈子,每个圈子里都有一批与自己能力相仿,地位等同的人,他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处置那些滞留凡间的天仙和地仙,而司马风愂所做的事情是惩治欺男霸女的习武之人,这就是二人圈子的不同,也可以理解为层次的差别,他此时刚刚离开自己先前的圈子,晋升到了仙人境界,短时间内还不适应这种巨大的改变,实则仙人并不孤独,也不悲苦,因为有其他的仙人为敌为友,而那些仙人在不自相残杀的前提下都是能够永生不死的。 莫问坐在桌前将司马风愂先前所说言语自脑海中仔细想过,司马风愂对他大部分的所作所为还是赞同的,除了两件事情,一是他放胡人平民西去,司马风愂说的是不认为他放胡人西去有太大的过错,言下之意还是认为他不该放胡人西去。二是对他收服灭缘魂魄一事感觉欠妥。前者可以不去管他,但后者却令莫问很是忧心,他没有子嗣,只有无名这一个徒儿,他不希望无名与他反目成仇。但细想下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收服灭缘是错的,收服灭缘乃是替天行道,留下灭缘才是徇私通融,仙人也有人性,也会根据自己的好恶做出一些必要的通融,但灭缘没有任何值得他通融的地方,哪怕灭缘的语风当时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也不会收了灭缘。 临近辰时,黑白无常来到,现身于房门处,“真人一夜未眠?” 莫问点头过后起身指着西侧茶座冲黑白无常说道,“二位请坐。” 黑白无常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又扭头看向北侧床榻,转而收回视线与莫问坐到了靠窗的茶座,莫问指着北侧床榻冲二人解释,“那位是贫道当年几位授艺尊长之一。” 黑白无常闻言双双皱眉,白无常探手入怀取了生死簿出来,莫问见状抬手阻止白无常翻看生死簿,“贫道为他把过脉了。” 白无常见莫问知道司马风愂命不久矣,便将生死簿揣入怀中。黑无常在旁说道,“真人有故人在此,不妨歇息几日,待得腾出身来再往浮云山也不迟焉。” 莫问尚未答话,司马风愂就睁眼起身,仰身打了个哈欠,“莫问,你在与谁说话?” 黑白无常闻声不约而同的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二人会意,没有再对司马风愂隐藏身形。 司马风愂见房中忽然出现了两个头戴孝帽,手拿丧棒铁索的怪人,心中一惊,彻底自初醒的朦胧之中惊醒。 “这位是贫道的授艺尊长司马风愂道长,这两位是阴间的两位差官。”莫问冲彼此作着介绍。 司马风愂昨夜听莫问说过眼下正在做的事情,闻言起身冲二人稽首,“无量天尊。” “有礼,有礼。”黑白无常拱手回礼。 “二位此番不是前来拘拿贫道的吧?”司马风愂出言打趣。 “道长说笑了。”黑无常接口应答。 “二位与天枢子有事要办,贫道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司马风愂活动着肩膀脖颈向前迈步,“莫问,感谢你请老道吃了这顿酒,天亮了,我也该走了。” “道长,莫慌走。”莫问迎上前去。 “我也有事要做,留不得。”司马风愂抬手拍了拍莫问的肩膀,转而冲老五床榻走去,到得床边踢了老五一脚,“还不起身开火,若是错过了开饭的时辰,看古阳子如何罚你。” “几更了?”老五慌忙起身,起身之后方才醒悟过来已经不在无量山了,腆脸笑道,“道长,您醒啦?” 司马风愂点头笑道,“我要走了,你陪天枢子做事去吧。” 老五看了看司马风愂,又扭头看向莫问。 “道长,我们晚间才会离开,你再留一日。”莫问上前说道,司马风愂有重疾在身,他有心设法缓解救治。 “莫真人所言极是,我们时日很是充裕。”黑无常在旁说道。 “你这书生的拘泥习气何时才能改掉,该走就走,该来就来,忸怩个甚么。”司马风愂冲莫问笑了笑,转而冲黑白无常抬了抬手,稽首过后迈步出门。 莫问见状迈步跟出,“道长要往哪里去?” 司马风愂没有接莫问话茬,而是收回笑容正色说道,“天枢子,老道有句话送你。” “道长请讲。”莫问弯身听训。 司马风愂并不停步,迈步之时出言说道,“良驹与豆,豕彘与糠。无有高下,各得所需尔。” “道长教诲,贫道定会铭记。”莫问重重点头,司马风愂的言下之意是用豆米喂良驹,用糟糠喂豕彘,这倒不是因为良驹和家猪有高下才分别对待,而是它们本来就需要这种东西。司马风愂在隐喻对待世人应该采用不同态度,对于聪慧之人可以点化指引,对于愚蠢之人则不要试图点化他们,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个。更深层的意思是在帮助他人之前要弄清楚对方需要的是什么,以及他们能够接受什么。 “道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老五在莫问身后冲司马风愂说道。 “不用你送,陪天枢子办事去吧。”司马风愂摆了摆手。 三人说话之间到得楼下,楼下此时有几桌喝茶的散客,司马风愂大步出门,老五绕过桌椅追上司马风愂,将那包银两塞给司马风愂,“道长,给您当盘缠。” “哈哈哈哈,好,我收下了,留着沽酒吃。”司马风愂大笑着接过了那包银子。出门之后也不停留,大步向南走去。 莫问和老五快步跟上,司马风愂摆手撵人,二人勉强送到街头,司马风愂怒目相向,二人只得站在街头目送司马风愂东去。 “老爷,再弄点银子给他吧。”老五看着逐渐走远的司马风愂很是不舍。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司马道长虽然有病在身,要得金银却并不费事,他收下我们的银两只是为了你我心中好过一些。” “老爷,他不愿去代国,就让他去咱的道观住吧?”老五出言商议。 “他不会去的,他肯收下你的银两已经是破例了。”莫问再度摇头,司马风愂受先天所限无法练气,故此他的自尊心较常人要强,绝不会接受他人的怜悯和施舍,哪怕是帮助都不愿接受。 老五闻言摇头叹气,目送司马风愂拐走街头,消失了身影。 驻足良久,莫问转身回返。先前在向黑白无常介绍司马风愂的时候他刻意说出了司马风愂的全名,到得司马风愂寿终之时,黑白无常自然会对他有所优待。 “老爷,别回去了,又没钱了。”临近客栈,老五拉住了莫问。 莫问自然不会赊欠客栈的酒饭钱,听得老五言语,隐去身形再去府库拿出一包散银,老五结账之后四人再度升空南下。 中午时分,到得赣州地界,黑无常不待莫问发问,主动将那季叔子的情况简略说出,那季叔子是上清道人,七十多岁,独居浮云山,此人的情况与其他修行中人不同,末世来临之前他是紫气修为,并没有证得仙位,是末世来临之后方才晋身地仙的。 “此人有何能耐?”莫问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似这种刚刚晋身地仙的道人,黑白无常要拿他不应该太过困难。 “此人修为平平,但他有一帮手着实厉害,我们二人竟然敌它不住。”黑无常接口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黑无常话留一半有故意卖关子之嫌。 “啥帮手?”老五问道。 “一只猴子。”黑无常讪讪接口。 “猴?”老五笑道。 “猴。”白无常亦是大窘。 “啥猴?”老五好奇追问。 莫问原以为黑无常先前是故意卖关子,到得此时方才知道黑无常是羞于出口,黑白无常竟然敌不过一只猴子,此事传扬出去确实不太体面。 “那猴子只是寻常猕猴,体形不大,活了不过几十年,不知为何却得了一身的本领,能听百里,看千丈,还可明辨阴阳,我们兄弟二人就算隐去身形也瞒它不过。”黑无常出言说道。 “它能够伤及二位?”莫问问道。 白无常惭愧点头,黑无常说道,“不知为何那畜生的獠牙利爪能够伤及我等阴身。” “它能够变化为人?”莫问疑惑的问道。 “那畜生虽然来去如风,却不能变化为人。”黑无常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按照年岁来看那猕猴不应该如此厉害,想必是机缘巧合之下吞食了某种灵异之物方才生出了异能。 “那猴子是公的还是母的?”老五好奇的问道。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早就知道老五不太着调,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着调。 “当日事发仓促,不曾看的真切,好似是只公猴儿。”白无常最终还是回答了老五的问题。 “快告诉我咋走,我要去看猴子……” 第五百零三章 怪哉 “往南七百里就是那浮云山了。”黑无常莞尔答道。 老五闻言振翼升高,自云上南下,南方温度较北方要高出不少,故此他可以自高空飞行。 “此去浮云山真人可有把握?”黑无常小心探问。 莫问闻言撇嘴一笑,他对另外两名晋身天仙的修行中人多少还有几分忌惮,对于地仙则全不放在眼里,此时他已经对天仙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地仙较天仙差了太多。至于那猴子也不足为惧,它能够伤及地仙不表示它也能伤及天仙。 黑无常见莫问信心十足,与白无常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他与白无常虽是阴差,生前却不是修行中人,他们二人皆崇儒家,而儒家与道家虽然有一定的关联,书生和道士却完全是两种习气,书生行事含蓄内敛,而道士行事则明睿外露,在他们看来莫问行事始终带有几分傲气。 哪怕是真正的神仙也不知道他人心中的想法,更何况莫问只是达到了天仙的修为,故此黑白无常心中想的什么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黑白无常认为他有些倨傲,道人行事讲究明窥阴阳,所谓明窥阴阳表现在某一件事情上就是敏锐的透过诸多假象快速的看透这件事情的本质,而行事风格则受自身实力和所处的地位所影响,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并作出符合自己此时身份的事情才是坦然随性,到得天仙修为之后,若是再过于客套谦卑就不合自己的身份了,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谦卑并不是谦虚的低调,而是沽名钓誉的虚伪。 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并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这就是道人的行事风格。 午未相交之时四人到得赣州西南的群山,浮云山是一处位于群山之中的陡峭独峰,自数百里外就能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老爷,直接过去?”老五出言问道,此时距离浮云山还有两百多里。 “嗯。”莫问点头答应,自此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浮云山上的景物,那座山峰顶部宽有两三里,云层之上的部分有七丈高矮,由于山势太高,山顶树木不多,只有稀疏的灌木和杂草。 “季叔子和那猴儿就住在阳面的山洞里。”黑无常出言提醒。 “那猴子不在洞里。”莫问摇头说道,由于距离尚远他无法确定季叔子在不在洞内,只能感知到那里没有异类的气息。 “可别白跑一趟。”老五一听猴子不在急忙加速南飞,不多时来到浮云山北阴麓,绕至阳麓果然发现一处不大的山洞,山洞位于峭壁之上,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前方有一处不大的落脚石台,自外面可以大致看到洞内的情景,洞内有着简单的生活器皿,正北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只蒲草编织的草团,此时草团上并没有人。 莫问先行落于石台,迈步走进山洞,山洞东西较长,有十几步,南北较短,有五六步,洞口位于正中,山洞东南是简单的被褥铺盖,东北是一些道家书籍和经文。西南是一处简单的锅灶,西北是一些瓮罐器皿。正对洞口的北墙上被凿出了一处不大的石龛,里面摆放着一尊小型的灵宝天尊神像,神像前有一只铜铸小香炉,香炉里插着三炷香,此时已经烧去了一半。 “人呢?”老五最后一个进洞。 “想必出去做事了,还会回来的。”黑无常指着尚在燃着的三炷香。 “那可不好说,兴许是知道咱要来,提前跑了。”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接口说道,“不会,半柱香之前咱还在五百里外,他感知不到我们的到来。” “他感知不到,猴子能啊。”老五仍有不同意见。 莫问抬手指了指南墙上的两件事物,老五见之,没有再争辩,道士就算是逃难也不会把长剑和拂尘扔了。 “老爷,他干啥去了?”老五打量着洞内的事物。 “你可猜上一猜。”莫问掏出了符盒。 “猴子到了饭点儿没回来,他找猴儿去了。”老五猜道。 “再猜。”莫问画写两道还阳符咒于黑白无常面前焚化,暂时中和他们的阴气,以免他们被猴子发现。至于老五则完全不用,因为临走时他已经让老五喝下了隐藏气息的符水。 “出去屙屎了。”老五笑道。 黑白无常闻言莞尔偷笑,莫问无奈皱眉,手指西北角落,老五循着莫问所指走到西北角落的陶瓮前,低头看过之后抬头说道,“一个放的谷子,还有一个是粟子,还有半罐盐。” “朽木不可雕也。”莫问再度摇头。 黑无常见老五还不曾明白,迈步上前蹲身指地,“这里有个圆形压痕,先前应该是放了一口水缸的,那季叔子想必是带了水缸下山打水去了。” “那咱就等他回来。”老五走到东南角落躺了下来。 黑无常见状愣了一愣,若是换做旁人猜不到真相会感觉尴尬,而老五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 莫问分神感知,发现这方圆三百里内有不少猴子,却都没什么道行,有没有人他没有探查,感知异类用的是修行中人的敏锐感官,若要探查有没有人就需要使用大量灵气,而此时灵气对他来说很是宝贵。 “先前那位司马道长身患重疾,怕是时日无多,真人放心,我们兄弟会妥善处置。”黑无常说道。 “多谢二位。”莫问出言道谢。黑无常虽然话很多,但他绝不是浅薄的话唠,相反,此人很是聪明,他上午刻意向二人说出司马风愂的全名,为的就是让黑白无常给予适当的回护,但他当时并没有将此事言明。黑无常此番言语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他,他们二人明白他的想法,会给予司马风愂必要的帮助。二是婉转的将此事挑明,让他领情。 “真人言重了。”黑无常摆手谦逊。 “我有一事不明,二位若是无法将这些人的魂魄收归冥司,会受到何种责罚?”莫问随口问道。 黑无常闻言摇头苦笑,白无常接过了话头,“黑白无常乃冥司官名,这差事最初并不是由我们兄弟二人担当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白无常的言下之意是如果办差不利,就有可能被贬去做其他的差事。 老五昨夜未曾睡好,躺倒之后很快睡着,又是鼾声如雷,莫问迈步上前将其枕头抽去,头一低,呼吸顺畅,鼾声陡止。有些古语有道理,有些古语没道理,高枕无忧就不对,睡觉之时枕头太高不但容易憋气打鼾,还会损伤颈骨。 静等了半个时辰,莫问察觉到有一道猴子的气息自正南方向向此处快速移动,确定了那猴子的大概位置,莫问便分出一息灵气去探查其周围,果不其然,在那猴子周围有一道修行中人的气息。 此时那一人一猴的气息尚在三百里外,若是换做平时,取水绝对用不着走出那么远,但此时降雨全靠南海龙族,南海龙族不但要为南方降雨还要抽空为北方降雨,南北奔走,免不得有遗漏疏忽,此处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不至于干旱成灾,却也非常的缺水。 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能够更加清楚的感知到那只猴子的气息,它的气息与寻常猴子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灵气修为,不过它移动的速度很快,行动之时与那道修行中人的气息并不一致,有时还会超前,这表明那道人并没有带着它移动。 待得那一人一猴的气息到得山脚下,莫问确定他们就是正主儿方才冲黑白无常说道。“他们回来了。” “真人切莫大意,那猴儿来去如风,不易应对。”黑无常再度提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西侧,又指了指洞外。 黑白无常会意,隐于山洞西侧,莫问迈步走出山洞,隐去身形俯视下方。 没过多久,一名扛负着水缸的老道出现在了下方的山野之中,这老道年纪当在七八十岁,身形瘦小,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脚上穿着一双茅草编成的草鞋。此人虽然年老修为却高,偌大的水缸在其肩上异常稳固,那老道起伏跳跃,水缸里的水却无半点洒漏。 这老道无疑就是季叔子,在其身后跟着一只灰毛猕猴,这只猕猴与寻常猕猴没有明显的不同,体形并不大,样貌也不怪,但蹦跳前行之时一次可以跃出数十丈,若不是它时不时的停下来回头叫嚷,季叔子还跟它不上。 常言道相由心生,季叔子的样貌与那些忍饥挨饿,忍辱受屈的百姓无有二致,可以看出他是个胆小的老实人。到得此时,莫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季叔子身上了,他感兴趣的是那只猴子,这只猴子是常见的猕猴,并不神异,它的超常能力必然是后天得来。 季叔子和那猴子都没有发现莫问,径直来到洞前石台,到得此处季叔子停了下来,皱眉侧耳,不问可知是听到了老五的呼吸声。 那猴子先季叔子蹦进了山洞,进洞之后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老爷,猴子回来……哎呀我尻,哎呀~”老五的惨叫声随后传来。 那季叔子听到叫声,放下水缸闪身进了山洞,“你是何人?” 莫问恐老五有失亦急闪而入,进洞之后伸手自背后擒住了季叔子,转而扭头东望,只见老五已经变身巨蝠,但洞内很是狭窄,他被卡在了东侧角落,黑白无常正在用孝棒和锁链敌那猴子,那猴子移动甚疾,二人抓它不着反而被其搞的手忙脚乱。 莫问见状心念闪动,发出灵气试图定住那只猴子,未曾想灵气所至竟然毫无效果…… 第五百零四章 老道和猕猴 莫问有感,陡然皱眉,修行中人体内的灵气由世间阴阳二气融聚而成,能对阴阳二气化生的一切事物产生影响,那猴子能够不受灵气影响,表明它不是由阴阳二气化生而来。 老五之所以变为蝠身为的是发出怪啸,在黑白无常与那猴子缠斗之际,老五引颈发出了刺耳啸声,这处山洞很是狭窄,怪声自洞内往复回荡极为刺耳,莫问听之亦为之皱眉,但那猕猴却丝毫不受影响,蹿到黑无常头上挥爪就挠,黑无常急忙歪头躲闪,旁边的白无常挥着丧棒前来驱赶,那猴子趁势攀着丧棒向白无常冲来。白无常先前可能吃了这畜生的亏,见猴子向自己冲来,急忙舍了丧棒双手发出阴气攻那猕猴,那猕猴对白无常发出的阴气熟视无睹,一蹿而至,手足并用抱住了白无常的脑袋,张嘴露齿就要下口。 莫问此时正在封点季叔子的穴道,未曾注意到白无常遇袭,老五离的较近,变为人身上前抓那猴子,那猴子见老五向它冲去,抓下白无常头上的白冠向老五扔去,转而冲白无常头顶咬去。 白无常见猴子蹦到了自己头上,下意识的抬手去抓那猕猴,抬起的双手恰好迎向猕猴张开的大嘴,猴子一口咬中白无常的右手,黑无常挥舞锁链前来攻它,猴子将白无常阴气所化的五指咬去一根,转身向莫问蹦来。 莫问虽然封点了季叔子的穴道却不曾松手,眼见猕猴冲来,带着季叔子转了半圈,探手向那猕猴拍去,此番他没有外延灵气,而是近身相搏,右掌拍出,正中那猕猴的左肋,那猕猴厉叫着撞向西侧石壁。 “莫要伤它,我随你们走,莫要伤它。”季叔子眼见猕猴被莫问击中,急忙高声喊道。 莫问一击得手,心中更感疑惑,黑白无常的帽子并非实物,而是阴气凝聚而成,那猕猴先前能够将白无常的帽子摘去扔砸老五说明它能够控制阴气。但他先前以肉掌将猕猴打飞表明那猕猴是血肉之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猕猴怎么会不受灵气的影响,又为何能够对阴气造成伤害。 那猕猴被莫问打飞,撞上了西侧石壁,但它并未受伤,落地之后抓过一只陶瓮向莫问扔来,白无常此时已经重新幻出手指,抢到近前挥舞丧棒将陶瓮击碎,陶瓮碎裂之后其中粟米洒落一地,将急冲上前的老五滑的后跌摔倒。黑无常探手去扶的空当儿第二只陶瓮再度扔至,莫问探手将那陶瓮接住,反手扔出了山洞。 “你们出去。”莫问冲三人说道,洞内太过狭窄,五人一猴挤在洞内很是局促。 黑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一边拨挡着猴子扔来的瓶瓶罐罐,一边拉着站立不稳的老五快速退了出去。 莫问带着季叔子闪至东南角落,门口有黑白无常和老五看守,那猴子逃不出去。 那猕猴本来也没想退走,见莫问带着季叔子闪至东南角落,立刻舍了三人跳到山洞东北,抓了放在那里的经书向莫问扔砸。 “有话好说,不要动手。”那季叔子既惊又怕,语带颤音。 东北角落的经书本就没有几本,猴子将经书扔完开始冲莫问大吐口水,季叔子见状急忙喝止,“猴儿,快停手。” 猴子听得季叔子言语立刻停止了攻击,但它并不后退,而是自地上弓背炸毛,龇牙咧嘴的冲莫问示威。 莫问带着季叔子迈步走向正北神龛,那猴子随之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莫问。 到得正北石壁,莫问将季叔子放了下来,转身走向洞口,待得他转过身来,那猴子已经蹿到了季叔子身边,正在上下打量季叔子,不问可知是在看他有无受伤。 到得此时季叔子方才看清是何人制住了他,在他看莫问的时候,莫问也在看他,季叔子的眼神之中除了惊恐不安还掺杂着疑惑,不问可知并不知道他是谁。 “季叔子,你可知道我们此番为何前来?”莫问率先开口,福生无量天尊是见礼时使用的,此时已经无礼了,也就没必要再唱诵道号了。 “知道。”季叔子沮丧低头。 “你乃修行中人,想必知道上下规矩,自行出来,随他们走吧。”莫问冲季叔子说道,他口中的自行出来指的是魂魄离体。 季叔子此时周身多处大穴受制,只有头部还能活动,听得莫问言语骇然抬头,眼中多有求生神采。 莫问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季叔子根据莫问表情感觉他不会手下留情,既惊又悲,不由得掉下泪来。 莫问虽然鄙夷此人贪生怕死,却也动了些许恻隐之心,这季叔子穿的寒酸,吃的粗劣,住的偏远,要收走这样一个与世无争老道的魂魄,他确实有些下不了手。 求生是人的本能,季叔子自忖命不久矣,心中越发悲伤,哭声越来越大,大泪滂沱,泪涕俱下。 那猴子听得季叔子的哭声,不再冲莫问弓背示威,而是扭头看向季叔子,见季叔子脸上有泪,便凑上前去伸出前爪为其擦拭。 季叔子见猴子为其擦泪,反倒止住了哭声,抬头冲莫问说道,“真人能否放开老道,容老道将它送走?” 莫问闻声未置可否,季叔子见状急忙又道,“老道不会离开这处山洞,更不会趁机逃脱。” 莫问略作沉吟,转而抬手延出灵气将那老道身上的穴道解开几处,那老道得了自由,抬手抱住猴子又是痛哭。 莫问见不得这种生死离别的情形,便迈步出门,与黑白无常和老五一同于洞外等候。 莫问出得山洞,洞内传来季叔子的唏嘘,“猴儿,我们缘分尽了,今日我就要走了,你先去了吧。” 那猴子虽然大有异能,却不会说话,听得季叔子言语叽喳了几声,也不知这叽喳之声代表着什么。 “去吧,去吧。”季叔子说道。 猴子仍然叽喳。 “寻你的猴群去吧,莫要再回来了。”季叔子又道。 “快去!”季叔子抬高了声调。 这一次猴子连叽喳也不叽喳了。 “其他那些道人和尚,也似此人这般过的如此清苦?”莫问低声冲黑无常问道。 黑无常摇头说道,“属此人生活最为清贫。” “快去!要不是你这畜生,老子早就走了,真让你害惨了。”季叔子哭着大骂。 季叔子可能打了那猴子,猴子发出了疑惑的叽叽声。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凝神细听,却发现季叔子没了下文,只是哭嚷着打那猴子,此处是古时的蜀地,那季叔子想必是蜀人,破口之后一直将老子挂在嘴边,但那猴子虽然挨了打,却只是左右躲闪,就是不去。 “范兄,末世来临之时此人并没有晋身地仙。”莫问低声说道。 黑无常听得莫问言语,知道他想放这老道一马,犹豫片刻与白无常交换了眼神,转而冲莫问说道,“一切皆由真人定夺。” 莫问冲黑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冲正在驱赶猴子的季叔子说道,“行了,停手。” 季叔子听得莫问言语,停手抬头看向莫问,莫问出言问道,“你为了这猴子才不曾离此外逃?” “啊。”季叔子茫然点头。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季叔子见状误以为莫问动怒,急忙低头改口,“老道是不知逃亡别处是否有用才会留在这里。” “那你先前言语所指为何?”莫问问道。 “不敢骗真人,老道五年前就已经修到紫气巅峰,本可去那紫气福地,却又不舍得它,就想留下多陪它一些时日,未曾想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季叔子又哭。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世间修行者甚众,但证位成仙的却千中无一,大部分止步于紫气以下,能够经受天劫晋升紫气的道士少之又少,对于这些承受了天雷幸得不死最终却不曾证得仙位的人,天庭也有所安排,那就是在人间辟出了一处奇异的所在,这处所在位于昆仑山中,名为紫气福地,但凡修至紫气巅峰的道人,寿数终了之后魂魄都可以前往紫气福地,但紫气福地是一处有去无回的所在,魂魄一旦前往进入就会一直生活在那里,永远无法再出来。 此外,他之所以点头是因为这季叔子是个没有野心的胆小之人,似他这样的人能得魂魄不灭已经应该很知足了,不应该再去垂涎地仙之位,故此他所说的之所以不走是舍不得这只猴子还是可信的。 “止声。”莫问抬手阻止季叔子再哭,他抬手之后那猴子以为他又要动手,再度弓背竖毛想要前扑,季叔子见状急忙抱住它,禁止它上前。 莫问转身出来,与黑无常低声说道,“将此人魂魄送至紫气福地,可否?” “那是最好,只怕他不舍得地仙位次。”黑无常点头低语,末世来临之前有大量的修行中人滞留凡间,远远不止十八人,他们收服不了的是这十八个。地府之所以要将他们抓下去,很大程度是为了遏制这种寿数终了却挖空心思谋求仙位的不良风气,如果这老道肯去紫气福地,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他们也好交差。 莫问转身回到山洞,那老道正眼巴巴的等着莫问回来,莫问开口说道,“念你还算仁义,便留你魂魄,自行前往紫气福地去吧。” 未曾想那老道闻言不喜反悲,“要是能去我早就去了,老道曾去过昆仑山,却开不得门哪。”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紫气福地是介乎天庭和地府之间的一处特殊所在,既有天庭一般的美好景物又要经受地府一般的与人间隔绝,简而概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要进入紫气福地需要带有本宗灵气,平时魂魄是可以携带些许生前灵气的,末世之时却是不成。 “不妨事,贫道与你同属上清宗,可送你一程。”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身拥天仙修为,能够在末世之时开启紫气福地大门。 季叔子闻言急忙扑倒跪谢。 “不忙谢,临走之前先将这猴儿的来历说与贫道知道……” 第五百零五章 老猴王 “它是老道十几年前自山中捡来的。”季叔子答道。 莫问挑眉看了季叔子一眼,季叔子在回答他问题之前有过片刻的犹豫,这说明他很可能隐瞒了什么。 季叔子此时生死只在莫问一念之间,见莫问挑眉看他,心中惊慌,急忙出言说道,“它确是老道捡来的,那时它身上遍布伤痕,还摔断了两条腿,是老道将它捡了回来并治好了它。” “遍布伤痕?”莫问皱眉问道。 季叔子闻言连连点头,转而抓过猴子拨开猴毛,向莫问展示猴子身上的几处伤疤,这些伤疤都是旧伤,此时早已经愈合,但伤疤上不能再生出猴毛,故此虽然时隔十几年,仍然清晰可见。 “断的是两条后腿,老道不太懂医术,接的不好,它现在还有点瘸。”季叔子提着猴子的两条后腿示于莫问,季叔子虽然折腾那猴子,猴子却并不恼怒,只当与它玩耍,反手去搂季叔子的脖子。 莫问看的真切,那猴子的两条后腿皆有偌大骨痂,这表明它的双腿曾经断过,此外猴子背上和脖子上的伤疤很长但不宽,其宽度与尖利的猴牙相仿,似乎是被其他猴子给咬伤的。 “真人听我说,老道将它救回来的时候它并没有这般异能,我当日救它就是想留它做个伴,未曾想它伤好以后跑走了,老道以为它不会回来了,没曾想半个月后它又回来了,还领了一群猴子回来,那时它就能跳的这么远了。”季叔子又道。 老五听得兴起,在旁问道,“它腮毛啥时候白的?” “它是个老猴,当年就白了。”季叔子将猴子屁股挪示三人,猕猴的后股有红色的胼胝,这只猴子的胼胝已经成了厚厚的硬甲,说明它已经很老了。 “老道句句是真,真人定要信我,它为何变成这个样子老道是真不知道哇。”季叔子冲莫问说道。 “将详情说与我。”莫问点头发问。 季叔子闻言急忙详述经过,唯恐莫问不信,便将何时下山,为何下山,何时遇到猴子,猴子当时所处的位置,逐一详述,莫问只捡有用的听,待得季叔子说完,他已经大致捋出了头绪,这只猴子原本应该是一群猴子的猴王,年岁大了,被挑战者打伤失去了首领的地位,季叔子救了它,它伤好以后回去夺回了首领的地位,并留在浮云山陪伴季叔子。 “真人若是不信,我可带真人去当年捡到它的山谷,老道还记得那里。”季叔子说道。 莫问闻言抬手摇头,季叔子当年捡到猴子的地方没什么用处,整件事情异常的环节是老猴子伤好之后夺回了首领地位,猴群与人群不同,人群的首领如果被驱逐,有可能凭借以前的威望和旧部东山再起,而猴子不是这样,猴王被撵走之后,整个猴群都会与它敌视,它要想夺回首领的地位只能靠自身的力量,而且迎战的是整个猴群的公猴,这只猴子能战胜猴群,说明它的实力在它离开浮云山到重回浮云山的这半个月里有了巨大的增长。 老猴伤好以后离开了浮云山,它离开浮云山绝不是为了逃离季叔子,因为它若想离开季叔子,重新夺权之后就不会带着猴群再回来。也就是说猴子当日离开浮云山是有着明确去处的,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这只猴子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在伤好之后去过某个地方。 “你既然知道它身拥异能,为何不去寻根究底?”莫问抬头看向季叔子。 “真人有所不知,它虽然有些能耐却不甚聪明,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对话,当年我曾多次追问它离开浮云山之后去过哪里,它却并不理会,更别提带老道前去了。”季叔子连连摇头。 “老爷,他在撒谎。”老五凑到莫问耳旁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季叔子就在洞内高声叫屈,“老道若是撒了谎,愿死无葬身之地。” 老五闻声冲季叔子瞪眼喝道,“还不承认,就你这点儿能耐,要是没点奇遇,也能当上地仙?” 季叔子听得老五言语越发焦急,颤抖着竖起左手想要发誓,莫问见状摆手说道,“不必,我信你。” “他入道甚早,又是纯阳之身修行,虽然悟性差些,耐不住数十年如一日痛下苦功。”莫问冲老五说道,道家似上清七位准徒这种天赋奇高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是悟性平平的修行中人,这些普通的修行者只要踏踏实实的修行,多下功夫,假以时日也能有所成就。上清准徒起步就高,就好似皇族嫡系。但他们这种人为数很少,世间大部分是劳苦百姓的儿女,但百姓的儿女若是能够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多年坚持不懈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若是刻苦读书,知书达理,多年坚持不懈也有可能为官为爵。 “他都吓的哭。”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还是不甚相信,他接触的仙人无不仙风道骨,哪有这种怕死怕到大哭的。 莫问闻声转头横了老五一眼,“猴子伤好以后去了一处神秘所在,那处所在定然险恶非常,猴子就算听得懂季叔真人的话,也不会带他前去。” 此语一出,身后的黑白无常缓缓点头,老五和季叔子愕然不懂,而那猴子则将下颌放在季叔子的腿趴伏了下来。 “那猕猴想必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处神秘的所在,也知道那处所在有神异之处,故此伤好之后就离开浮云山径直前往。”莫问冲老五解释。 黑无常见老五还不明白,便在旁说道,“若是那处神秘所在没有危险,猴儿早就去了,绝不会等到被驱逐之后方才行险一搏,由此可见那地方它并不愿去,只是被逼无奈才去了。”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听得黑无常言语方才恍然大悟,他最烦的就是思考问题,太复杂,太累人,简单的忠诚与复杂的思考都能够安身立命。 莫问没有答话,那猕猴的神异令他心中很是疑惑,有心探寻真相,但猴群的活动范围很大,并不是固定于某一区域,故此很难估算出那处神秘所在的大致位置。要想寻找那处神秘的所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只猕猴带路。 “季叔真人,你能否让这猴儿带我们去寻找那处神秘所在?”莫问冲季叔子问道,此时尚不能送走季叔子,季叔子一走,他们就无法与猴子进行交流。 季叔子面露难色,懦懦道,“多年之前老道曾经试着让它带我前去,但它听不懂太长的话语。” 若是换做寻常的奇异之事,莫问也不会太过在意,但那处神秘的所在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一只普通的猴子变的如此厉害,甚至能够无视他发出的灵气,这样一处所在值得他浪费些许工夫前去寻找探查。 深思过后,莫问再度开口。 “老爷,你在说啥?”老五见莫问口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疑惑的问道。 莫问冲老五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季叔子此时也在说话,老五同样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到得此时老五方才明白二人是在使用传音之术进行交谈。 “道长,你与这猴儿相处日久,此番永别,它定会悲伤不舍。”莫问说道。 “真人说的是,它不舍得老道,老道又何曾舍得它,但老道的大限到了,不走也不成了。”季叔子很是悲伤。 “你可想与它同行前往紫气福地?”莫问传音。 “去那福地需要将紫气修至巅峰,它虽然有些能耐却不会练气,况且它也不是我道中人,如何能够前往福地?”季叔子惊诧的传音。 “贫道可授它道号,送它前往。”莫问说道,上清宗有异类弟子,故此上清宗的紫气福地是可以接纳异类的。 “真人可以度化于他?”季叔子更加惊诧,他只知道莫问是天仙修为,却不知道他是何身份,道人的修行除了灵气修为的提升,还有身份的提升,由低到高分别是皈依,皈依之后就是道家信徒,又称居士。第二步是传度,传度就是有了明确的师承,为正规道士。还有最后一步就是授箓,道士受箓之后才能传道世人,度化弟子。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师承灵宝天尊。”莫问微笑传音。 季叔子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的道人大多是祖师弟子的徒子徒孙,而莫问是祖师的弟子,这个辈分太大了。 “真人要老道做些什么?”季叔子定下心神传言问道,他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知道莫问定然有所要求。 莫问再度传言,此番说了不短的时候。 “这些年它都没有离我远行,要是忘记了那处所在,可如何是好?”季叔子惊怯的问道。 “贫道也无把握,姑且一试吧,不管它去与不去,贫道都送它与你同行。”莫问传言说道。 季叔子闻言面露愁容,犹豫良久方才缓缓点头。 “看招。”莫问高喊着攻向季叔子。 长时间的安静之后莫问陡然高喊,将黑白无常和老五,以及那猴子都吓了个激灵。 季叔子眼见莫问来到,急忙抬手应战,莫问抬手将其击飞,季叔子高喊着撞上了北侧石壁。 那猴子见莫问动手,厉叫着冲来咬抓,莫问右手挥出,以手背将它击至东侧石壁。 老五见状试图上前帮忙,却被黑无常探手拉住,黑无常已经发现莫问与季叔子是在周瑜打黄盖。 季叔子倒地之后高声喊道,“猴儿,快救我。” 那猴子听得季叔子的高喊,既怒又急,再度反冲而回,莫问右手再抡,将它打倒在地,转而又去佯装殴打季叔子,猴子再度来救,仍被莫问打翻在地。 数招过后,莫问将季叔子拿住,抬脚将猴子踢出山洞,那猴子身形灵活,攀附着石壁爬到山洞左侧的石壁,龇牙咧嘴的冲莫问示威。 “把他吊起来,十天之后杀掉他。”莫问将季叔子推向黑无常。 黑无常会意,甩动拘魂锁将季叔子捆住,吊在了山洞上方。 那猴子见状再度来救,莫问闪身上前将它再度打跑。 “老爷,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老五挠头上前。 “莫出声。”莫问冲老五摇了摇头,转而闪身到得山洞上方,将那试图解救季叔子的猴子给打飞了出去。 “真人,轻些打。”季叔子眼见猴子挨打,心如刀绞。 “放心,不会伤它。”莫问低声回答,转而抬高了声调,“十天之后杀掉他。” 那猴子很有毅力,自未时三刻开始一直试图营救季叔子,前前后后被莫问打了十几回就是不走,季叔子一开始还能忍住,待得后来心疼猴子,开始哭个不停。 太阳西下,猴子又来尝试,莫问再度将它打退。 “猴儿,快走,十天之内他们不会杀我。”季叔子冲猴子伸出了十指。 那猴子救季叔子不下,异常愤怒,经过了多次的尝试,它也发现自己无法在莫问手中救下季叔子,故此不再尝试营救,只是在远处石壁上静静的观察众人。 “老爷,你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啊?要是没用就别再打它了。”老五敬佩猴子的执着,见它挨打很是不忍,虽然莫问不曾伤及它的筋骨,但打的倒地翻滚肯定也不好受。 莫问尚未答话,黑无常在旁接口道,“那猴儿一直不曾离开可能是担心季叔子的安危,也可能是那处所在很是凶险,它不愿再去。” “还有一种可能是它再回去也没有用处。”白无常接口。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他熟悉人的思维方式,但他不知道猴子是怎样考虑问题的,故此这番苦肉计是否有效他心中着实没底。 “真人,要么换个别的法子吧。”季叔子虽然被吊在洞口,实则行动是自由的,拘魂锁捆不住他的肉身。 “等到三更,若是还不成,就送你们主仆二人前往紫气福地。”莫问传音说道,不止老五佩服那只猴子,他也对那猴子的忠义很是敬佩,但那猴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必须将此事弄清楚。 “谢真人。”季叔子欢喜道谢,挨上一顿打换上个永远相伴,值。 “老爷,猴子跑了。”老五低声说道,莫问闻言扭头看向西北石壁,发现猴子已经离开了那里,正于夜色之中向西南方向快速蹿去。 “你们在此处等我。”莫问冲众人交代一声,转而隐去身形悄然跟上了那只猴子…… 第五百零六章 天圆地方 “真人,切莫伤它。”季叔子自后面喊道。 “那是自然。”莫问答道。 此时那猴子已经离开浮云山正在向西南方向快速移动,莫问隐去身形跟随在后,他能够感知到猴子的气息,故此不需跟的太近。 猕猴移动的速度很快,中途没有丝毫的停顿,明显是有着明确的去处。 莫问跟随在后,心中并无底气,他先前的诸多举动为的就是逼迫猴子再度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此番猴子确实离开了浮云山,但它是不是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仍不可知。 猴子于入更之后开始移动,一直到得三更时分仍然在山野之中向西蹿行,到得此时莫问心中稍稍安定,这两个时辰之中猴子移动了五百多里,西方不再有猴群的气息,换言之它并不是回自己的猴群去搬救兵,极有可能要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 到得四更时分,猴子离浮云山已经近千里,周围仍然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到得一处干涸的河道东侧,猕猴停了下来,摇晃着脑袋观察周围的地势。 莫问见状知道它在辨别路径,末世降临之后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一直干旱少雨,在猴子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是一条河,河流的消失可能令它失去了参照的事物。 猴子观察片刻,自河岸向上游蹿去,半柱香之后寻到了一处向西的路径,这条路径由几块位于河床上的岩石组成,当年有水的时候这几块岩石应该是露出水面的。 猴子沿着岩石蹦跳过河,到得对岸之后继续西行。 到得此时莫问进一步确定这只猴子虽然修为有所增长,其智力却不曾有所提高,世人都认为猴子喜欢水,实则不然,大部分的猴子是怕水的,这只猴子的行动在很多时候依靠的还是本能。 猴子于树上飞掠,惊起不少栖息于树梢的飞禽,聒噪着飞起的飞禽招来了一只夜枭,那夜枭体形有巨蝠一半大小,自西北方向快速飞来,猴子有感,自树上下来,于地上快速西行。 夜枭见猴子下到了地面,便于上空盘旋,并不立刻离去。莫问唯恐那夜枭影响猴子的前进路线,却又不敢出手将那夜枭惊走,若是猴子察觉到异常,极有可能中途变卦。 这山中多有野兽,不多时一只巨大的花豹自一处岩石后面扑了出来,那猴子眼见花豹出现急忙蹿上了旁边一棵大树,自林间树上跳跃前行。 那花豹自树下吼叫追赶,猴子回过神来自树上跳下,冲着花豹的脑门就是一爪,转而舍了痛苦咆哮的花豹快速跑走。 莫问小心的跟随在后,临近五更时分,猴子慢了下来。 此处莫问之前从未来过,但根据周围的地势可以大致判断出这里已经是蛮荒区域的南部,蛮荒范围很大,居住有大量蛮人,苗人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部落,位于蛮荒北部。 猴子慢下来的地方是一处荒废的村落,由于蛮人的村落多为木制建筑,故此荒废之后很快就会破败消失,此时这处村落之中已经长满了杂草树木,根据村中树木的粗细可以大致判断出这处村落荒废的时间至少也在十年以上。 猴子在荒废的村落附近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转而爬到一棵巨树的顶部举目远眺,片刻过后自树顶下来,于林中向西移动。 向西移动了数十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少有草木的高山,这处高山为环形山势,这种地势在南方并不少见,这是一处巨大的火山口。 猴子自东方缓慢的攀上了那座高山,越接近山顶,猴子行的越慢,移动之时唯恐碰落岩石弄出声响。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这猴子如此谨慎说明这座火山就是那处神秘的所在,而且在那火山之内极有可能还有凶狠的活物。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却发现周围并无异类气息。但那猴子谨小慎微的举动又表明那火山之内必然有着可怕的东西。 心中存疑,莫问便先于猕猴来到了山崖顶部,只见那山崖西侧的天坑并不很深,下凹不过十几丈,东西长达数十里,这处圆形区域之中长有大量奇怪的树木,多个分枝共同组成一组树干,树干上方是参天的树冠,由于树冠很大,故此将下方遮蔽的很是严密。 到得此处莫问听到了野兽的呼吸声,根据呼吸声来判断,这处天坑下方隐藏着数量极为骇人的异类,但令他不解的是直至此刻他仍然不曾感觉到丝毫的异类气息。 常言道艺高人胆大,莫问明知下方有大量猛兽也没有在外围多做滞留,而是隐身下到了树木下方,到得林下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在树下的林中蛰伏着大量的毒虫猛兽,数十里范围内密密麻麻,这些蛇虫猛兽有很多是他之前从未见到过的,体形异常巨大,样貌怪异狰狞。 这些怪物此时多在沉睡,彼此之间的距离有远有近,这么多不同种属的怪物不应该共同生活在这里而不彼此攻击。此外这些怪物也并不全是南方的异类,有很多皮毛很长,先前应该生活在北方寒冷区域。 在天坑正中有一座宝塔形的石质建筑,这座巨大的建筑占地很广,当有五六里,但高度不高,只有数丈,这处建筑虽然是宝塔形状,其顶部却并非尖顶,而是方台,周围还有石雕的护栏,护栏上攀附着大量树根和藤蔓。 在这处既像宝塔又像石台的建筑南侧下方有一处方形的入口,入口隐藏在错杂的树根之中,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那里有一处入口。 这样的建筑风格无疑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根据样式来看有些像古代的祭台,这里的地势也符合古人对天圆地方的理解,故此这里很有可能与苗人的江中孤岛一样,都是古代的一处祭坛。 到得此时莫问不敢再冒进了,他忌惮的不是这不计其数的狰狞凶兽,而是这些狰狞凶兽明明就在眼前,他能看的到它们,甚至能闻到它们腥臭的气味,却偏偏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 就在莫问皱眉斟酌进退之时,忽然之间发现不远处一条巨大的三角白蟒右眼是瞎的。再看其他异类,莫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异类有很多有伤痕在身,其中几只体形较大的异类不但身上带有伤痕,眼睛也多被刺瞎,这种攻击手法他太熟悉了,这是刘少卿惯用的方法。这些隐藏在这里的异类凶兽无疑就是的蚩尤统带的异类大军,入冬之后它们离开黑木山不知所踪,刘少卿和夜逍遥苦寻无果,未曾想它们来到了这里。 南方的异类到得冬季回到气温较高的南方过冬也在情理之中,但它们来到这里绝不是单纯为了过冬,猴子来过此处之后变的很是厉害,这些凶兽藏身此处很可能也会得到修为的提升。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抓起不远处一条青斑花蛇闪身离开,到得山壁上方将那正在畏缩探头的猴子一并带走,心念三闪已然身在三百丈之外。 那猴子被莫问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响,只能胡乱蹬抓,而那青斑花蛇被莫问抓住蛇颈之后无法下口,只能蜿蜒蛇身缠住了莫问左臂。 莫问快速行出了百里方才停了下来,封点了猴子的穴道让它无法挣扎,转而提着那条花蛇斟酌如何行事,到得此处他仍然感知不到花蛇的气息,这表明包括这条花蛇在内的所有凶兽的异类气息都消失了,至于是暂时隐藏还是永远消失尚未可知,但至少它们此时是没有异类气息的。 凶兽若是隐去了异类气息,后果就是修行中人除非亲眼看见它们,否则无法提前感知。 刘少卿和夜逍遥能够在东北三郡撑上这么长的时间,很大程度是因为能够感知到凶兽的气息并提前做出防范和应对,若是失去了料敌于先的优势,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异类的对手。 这群凶兽此时处于蛰伏时期,若是动手无疑能够占得先机,但他没有把握将数量如此之多的异类一网打尽,也没有把握将它们尽数困住,这群异类不同于寻常的兵卒,它们若是感知到被困住了,势必冲撞脱困,他没有那么多的灵气维持阵法。此外凶兽既然藏身此处,那蚩尤及其手下异类将领也必然在这处祭坛之中,蚩尤既然将大军带到这里,必然对此处了如指掌,而他对此处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动手不但没有胜算还会打草惊蛇。 细想过后,莫问提了猴子和那条花蛇腾云回返浮云山。 季叔子见莫问一手抓着毒蛇,一手提着硬邦邦的猴子,误以为猴子被毒蛇咬中,惊慌迎来,“真人可曾为它解毒?” 莫问抬手为猴子解开穴道,猴子的穴道与人的穴道几乎在同一位置。 那猴子重得自由,厉叫连连,季叔子急忙抱着它走开,唯恐它气急之下冲莫问吐口水。 “老爷,这是啥?”老五凑过来打量着莫问手中那条青斑花蛇。 “黑白无常呢?”莫问问道。 “干活儿去了,天亮就回来。”老五说道。 “真人,寻到了吗?”季叔子自洞内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季叔子欢喜点头。 莫问知道季叔子的言下之意是想及早前往紫气福地,便将那条毒蛇递给老五,转而冲季叔子说道,“若是准备妥当,贫道即刻送你们前往福地。” “有劳真人,万谢真人。”季叔子再度点头。 莫问自水缸之中洗净了手,转而探手入怀取出符盒开始画符,而老五则将水缸里的水倒掉,将那条蜿蜒恶心的毒蛇扔了进去。 “你是它的主人,可与它起个道号。”莫问转头看向季叔子。 “叫它悟元可好?”季叔子说道。 “三清座下五十辈分,何曾有悟子辈?”莫问皱眉说道,这老道连基本的道门辈分都不懂,竟然会给道门弟子起个佛门的辈分,真是贻笑大方。 季叔子闻言讪讪低头,“请真人赐它道号。” 莫问随手自符上写了金元二字,转而探手将那猴子的魂魄抓离肉身,燃化符咒留符气于猕猴额头,以此增气壮魂。季叔子见状急忙魂魄离体,抱住了那猴子正在挣扎的魂魄。 莫问再画送魂符一道,甩手焚化,“玄真引路,福地门开,去。”符咒既化,疾风骤起,季叔子和那猴子的魂魄借着那道疾风往北行去。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打量着水缸里的花蛇。 “说来话长,你即刻前往黑郡将刘少卿带来此处……” 第五百零七章 召请 “老爷,你找四爷干啥?”老五不解的问道。|“快去,务必将他带来。”莫问没有浪费口舌冲老五多做解释。 老五见莫问神情凝重,知道事关重大,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老爷,要不要把三爷也找来?” “不用,你早去早回。”莫问说道。夜逍遥此时应该在代国,一来距离太远,二来此时刚刚开春,东北和代国仍然非常寒冷,不适于老五飞行。 老五应了一声,振翼向东北方向飞去。 老五走后,莫问迈步走进山洞,此时季叔子的遗蜕仍然抱着猴子的尸身坐在洞内,由于魂魄已经离体,二者的双眼已无神采,气息也早已经断绝。 莫问没有动他们的尸身,而是自洞内寻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皱眉思虑如何处理此事。 考虑问题必须将利弊都想清楚,此时对他们有利的是他们占据了主动,蚩尤和那些凶兽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此时动手可以打它们个措手不及。还有就是在蛮荒的深山之中作战可以减少东北三郡的百姓和士兵的伤亡。 弊端是他们对那处祭坛一无所知,而蚩尤对那处祭坛则非常的熟悉,那处祭坛是个神秘的所在,不但能够将猴子变的很是厉害还能够隐去那些凶兽的异类气息,目前尚不知所有这一切是由什么造成的,但蚩尤毫无疑问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真相,就有可能利用那股神秘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弊端就是寻常士兵无法在蛮荒的群山之中作战,退一步说就算夜逍遥的飞禽能够载来一些士兵,在靠近那处祭坛之前也会被蚩尤等人察觉,将会失去突袭的优势。 综合权衡,己方占了天时的优势,而敌方则占据了地利,天时地利互相抵消,如此一来决定胜败的就是人和了,何为人和,人和在此时就是双方的实力,谁的实力强,谁就可能赢得这场战事。 想到此处,莫问心头一灰,那祭坛之中的凶兽不下万余,这还不算隐藏在祭坛内部的蚩尤和一干首领。而他们一方只有他们三人,连带两个坤道算上也不过五人,一旦开战,他并无把握战胜蚩尤,而另外四人也根本敌不过蚩尤的那些部将和万千凶兽。 辰时,黑白无常回返。 “真人可曾寻到那处所在?”黑无常进洞冲莫问拱手。 莫问抬手回礼,转而出言说道,“寻到了,那处所在乃是一处上古祭坛,贫道到得那里发现那祭坛已然被蚩尤统领的兽群占据。” “原来它们藏到了那里,真人准备如何行事?”黑无常问道,他和白无常游走四方拘拿魂魄,自然知道刘少卿自东北抵御蚩尤一事。 “容贫道想上一想,二位可先行前往别处司职,晚些时候贫道再召请二位。”莫问说道。 “我们兄弟二人可能帮上什么忙?”黑无常问道。 “二位乃是阴差,不便插手阳间事物,贫道已然让吴云去请天权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莫问说道。 黑白无常闻言冲莫问再度拱手,转而消失了身影。 莫问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东北的情况需要刘少卿来到之后才能知道详情,此时思虑缺乏依据。 浮云山位于华夏西南,而黑郡位于东北,往返超过万里,即便老五一路急赶,带了刘少卿回到浮云山也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出了何等大事?”刘少卿落地之后急切发问,他熟悉莫问,知道若非大事,莫问绝不会让老五前去载他前来。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指了指洞口的水缸,刘少卿移步上前看了一眼,他本以为水缸里是死物,未曾想里面竟然蜷缩着一条不小的青斑花蛇,那条花蛇见到他立刻昂首吐信,不问可知是活的。 “老爷,你跟四爷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弄些酒水。”老五振翼东去。 “此物为何不见异类妖气?”刘少卿疑惑回头。 莫问闻言将此事前因后果详尽说与刘少卿知道,刘少卿闻言大喜过望,“原来它们回到了蛮荒,真是天赐良机。” “蚩尤实力如何我们皆不知晓,我没有把握拿下他。”莫问正色摇头,打仗需要知己知彼,不知对方实力就贸然前去太过危险,乃兵家大忌。 “不妨事,虎兕再猛也得出匣才行。”刘少卿不以为然。 莫问闻言皱眉未语,刘少卿的言下之意是开战之前将蚩尤和那一干领军困在祭坛的石塔之中,能不能将他们困住暂且放到一旁,就算将他们困住了,外面这些凶兽众人也无法敌对。 “不用多想,只要你能将蚩尤等人困于石塔,外面的凶兽交给我们。”刘少卿跃跃欲试,“可用火攻,有五人足矣。”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东北战事如何?” “此时三郡仍然寒冷非常,这种天气敌我双方都不会出兵,燕军还在原地。”刘少卿答道。 “依你之见,东北何时能够转暖?”莫问又问,他先前曾经统兵东征,熟悉东北的天气,但此时是末世,末世之时的天气与平常时候是有差别的。 “今年仍然不曾下雪,再有一月气温就会回升。”刘少卿说道。 “时间够用,先不忙下手,我设法寻些帮手过来。”莫问说道。 “谁会帮我们?”刘少卿苦笑摇头,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几位上清准徒锋芒太盛,修行甚快,早就引起了同道的嫉妒,嫉妒就会敌视。 “我与黑白无常此行还有十四人不曾收魂。”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歪头看了莫问一眼,思虑过后出言说道,“他们若是有济世救人之心早就出山了,我感觉他们不会听你劝说,倘若逼迫前来,关键时候万一临阵脱逃可如何了得。” “他们修为精深,是难得的帮手,不需尽数说服,有三五个就够了。”莫问说道,刘少卿不想让他找帮手应该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那就是他担心那些人争功。 “这些人事后如何处置?魂魄是收还是不收?依你的性情必然不会对并肩作战之人下手,可是你若不下手,黑白无常那里你如何交代?”刘少卿又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跟夜逍遥都是受过黑白无常帮助的,刘少卿将黑白无常的事情放在首位也在情理之中。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而是皱眉思考,刘少卿将那缸中的花蛇抓了出来,延出灵气试图探寻它妖气消失的原因,连番试探终无头绪,一气之下将那花蛇扔下山谷。 扔出花蛇之后刘少卿感觉不妥,急忙闪身而下,拔出匕首隔空将那花蛇脑袋斩掉,以防它不曾摔死,爬回去泄露了消息。 “这样,你画符将自身气息彻底遮蔽,我带你去祭坛看上一看。”莫问冲刘少卿说道,刘少卿是能够隐身的,只需隐去自身气息,也能够不被那些凶兽发现。 刘少卿点头过后画符将气息遮蔽,实则他此时的气息已经收发由心,画符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莫问托起刘少卿腾云西去,那处祭坛的情况与昨日无甚区别,二人自外围观察了地势,又下到树下停留了片刻,随后离开此处东行回返。 “它们的数量原本没有这么多,只有此时的三成。”刘少卿说道,身临其境之后他感觉有些事情与自己想的有很大差别,那处祭坛很是避风,底部又很是潮湿,不适合火攻。 “方圆数十里,你们四人守不住的。”莫问摇头说道,他带刘少卿过来探查主要是为了让他同意召请帮手。 “可惜那薛耿牛自寻死路,他若是仍在,当可铸造万千铜雷将那群凶兽尽数炸死。”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没有明确表示反对,说明他已经同意请几个帮手过来一同应对蚩尤和那群凶煞异兽。 不多时,二人回返浮云山,老五已经将那处山洞打扫干净,季叔子的遗蜕和那猴子的尸身被他放到了洞外的那口水缸里,老五误打误撞之举恰恰符合道家殡葬习俗,有些道人睡棺木,大部分道人驾鹤之后留下的遗蜕都会放在缸里安葬,又名坐缸,不过此时坐缸也被佛家给抢走了。 回到浮云山之后刘少卿焚烧符咒通知夜逍遥前来,转而与莫问商议如何制敌,他希望将这场战事变为最后的决战,因为那群凶兽的妖气已经消失,若是逃走很难再寻。 请玉玲珑下毒,四面纵火焚烧,请南海水淹,诸多办法都有想过,但最后还是一一否决,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突袭强攻。 突袭必须一举成功,战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因为哪怕请来了帮手,其他的天仙地仙也没有仙法,仍然依靠体内灵气作法,他们体内并无内丹凝结,若是拖延的时间太长,其体内灵气就会耗尽。 夕阳西下,莫问画符准备召请黑白无常。 “挑那些修为高深的邀请,莫要乱喊凑数。”刘少卿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战虽然危险万分,回报却也丰厚,倘若参战立功就能保住性命。 莫问焚烧符咒请来黑白无常,黑白无常与刘少卿也熟识,四人自洞内吃酒说话。 入更之后老五负载三人离开浮云山,刘少卿则留在此处等待夜逍遥等人到来…… 第五百零八章 妻妾成群 老五升空之后,莫问于蝠背上向黑白无常详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也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黑白无常。“真人无需多虑,若不是真人相助,这十八人我们一个也降他不住,眼下事出紧急,为了去恶救苦,放过几个也不碍事的。”黑无常说道。 白无常很少说话,此时也表态道,“大事要紧,若是三五人不够,真人将他们尽数放了也无妨,此事又不是我们徇私放纵,去到下面我们也有话说。” “正是,正是。”黑无常点头附和。 莫问见黑白无常如此通情达理,心中压力顿减,出言说道,“也不用尽数放掉,寻那些品行好,修为高的请来几个就好。” “我们先前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黑无常自怀中拿出那张简图伸手指点,“这几个品行尚可,但修为低了些。这几个本领甚强,但德操不敢恭维……” “不用挑选,我们一一走过,可用的留下,不可用的收服,七日之内回到此处便可。”莫问摆手说道。 “由真人做主。”黑无常收起了那张简图。 “老五,南下,去福州灵真观。”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加速,他不知道灵真观在哪儿,却知道福州的位置,自忖可于三更之前赶到。 “真人确有过目不忘之能啊。”黑无常叹服,他先前拿出简图莫问并未看到,莫问凭借的还是之前的记忆。离开上清观之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却丝毫没有冲淡莫问的记忆。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记忆的强弱由元神决定,元神强大之后可以将发生过的事情或者看过的东西自脑海之中倒转回忆,他此时不但能够回忆起简图的内容,连封一岚送走的那两只花鸡的羽毛是什么样子都能回忆的一清二楚。 “倘若那些人离开了居所,二位还能否寻到他们?”莫问问道。 “能,我们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自有寻人之法。”黑无常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不过他们需要时刻防范我们二人暗中收魂,为策万全他们通常不会出门远行。” 莫问又问,“那灵真观的易天子是何许人?” 这一次黑无常没有抢先答话,而是看向白无常,白无常歪头看了黑无常一眼,皱眉接口,“此人是太清门人,为灵真观观主,阳寿八十有二,天生阴眼,生平捉鬼无数,多年之前便修得地仙位次。”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黑无常,白无常明显没有把话说完,黑无常见莫问看他,只得接口道,“此人喜财好色,但凡起坛捉鬼,皆要索财万金,观中有上千门人,家中有妻妾过百,好生骄奢淫逸。” “一百多个老婆?咋没累死那老东西。”老五插嘴。 “妻妾如此之多,定然心浮气躁,体虚神靡,二位怎会拿他不下?”莫问皱眉问道,道士捉鬼降妖也好,定宅堪舆也罢,都不是免费的,一来道人要吃饭过活,二来不能养成世人凭白索取的恶习,但每次作法都要那么多黄金,性质就变了。 黑白无常最怕莫问问的就是这个问题,闻言面面相觑,皆不答话。犹豫良久还是黑无常接口,“不瞒真人知道,那易天子修为确实不高,但他生有阴眼,能见到我们二人,观中多养黑狗公鸡,又有不少妇人,我们前后去过三次,皆被其用狗血和葵秽逼退。” 莫问撇嘴莞尔,此前黑白无常就曾经说过狗血淋头一事,那时他并不知道是哪一位道人想出的歪招儿,原来是这位太清宗的易天子。 “老爷,娶一百多个老婆还能当地仙吗?”老五对那老道人多有妻妾很是不满。 “此人想必精通房中之术。”莫问随口说道,阴阳采补之术为道门诸多杂术之一,出现之初是为了让道人留下子嗣的同时减少元阳的亏损,但后期逐渐走了样,被一些好色的道人用来御女害人。 老五似乎很想去看看这位易天子是何许人也,飞的越发急切,不到子时便到得福州地界,黑白无常为其指路,亥时三刻到得灵真观上空。 灵真观不似大部分道观那样建在山中,而是位于福州城北,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王宫,占地近百亩,比州府衙门还大,房舍有两百多间,多有高楼,雕梁画栋。 “这老东西都快死了,还有心思纳妾?”老五于灵真观上方高空悬停,此时虽然接近三更,灵真观仍然灯火通明,门庭张灯结彩,院内广开酒席,不问可知是主人又在娶亲。 莫问画符两道帮助黑白无常隐去气息,以免为那易天子发现,转而冲老五说道,“你在此处等候,我们去去就来。” “老爷,我也想去看看热闹。”老五说道。 “我们此去是要动手降人,你莫要添乱。”莫问将符盒放归怀中。 “这几天可累惨我了,也没正儿八经的吃顿饭……” “行了,下去吧。”莫问无奈让步。 老五闻言高兴的答应一声,收敛肉翼落于道观门外的西侧街头。 “吴兄,请先行。”黑无常冲老五笑道。 老五闻言嘿笑点头,转而试图变出光鲜衣物,但他无有灵气修为,除了袍子变不出旁的,低头环顾自身感觉袍子也不算寒酸,便大步向道观正门走去。 此时道观门口有不少身穿道袍的弟子迎来送往,老五到了门口径直进门,那些道人以为他是晚到的客人,也不拦他。 “老爷,人家这道观可比咱的气派多了。”老五说道。 莫问没有答话,实则他也没听到老五说什么,因为他与黑白无常并没有与老五同行,见酒席的主位空着,便直接隐身去了后院寻那易天子。 老五早已经习惯了莫问不接他的话茬,也不以为意,大步穿过廊道进了大院,此时大院里正在设宴款待宾客,酒席开了一百多桌,宾客过千人,红灯高照,灯火通明。仆役穿行,端菜上酒。 先前黑白无常和莫问刘少卿于浮云山喝酒说话之时老五并没有同席,此时确实有些饿了,进了大院寻了一处无人座位坐了上去,拿过桌上的筷子放在腋下擦了擦,在同席其他人惊诧的侧目之下自顾自的大吃大喝。 “易天子住在何处?”莫问问道,为了确保不被对方察觉,他并没有散出灵气感知对方的位置。 “他居无定所,每晚都在不同的妇人房中过夜。”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此处的景物和院落结构令他想起了邺城的将军府。 “真人在此处稍候,我们二人去寻他一寻。”黑无常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他不愿逐门逐户的搜寻妇人的房间,多年之前他曾经那样做过,时至今日他都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做。 “你说啥?”老五抓着一块滴汁的羊肉歪头看向旁边的中年男子。 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此人说完,同席又有几人附和,但他们说的是方言,老五听不懂。 “你们这些南蛮子说的啥玩意儿?”老五嘟囔着离开坐席向北走去,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却知道对方不欢迎他。 越往北走,宾客的地位越高,宾客地位越高,桌子上剩的菜就越多,老五见到其中一张桌上有着整只的肥鸡,便探手抓了过来大口咬嚼。 此举招致不少人围观,一管事的道人见状快步走了过来,冲老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说人话。”老五虽然不知道莫问和黑白无常在哪儿,却知道他们离自己不远。 那道人行走四方,懂得官腔,见老五是北方口音,便低声说道,“英雄与何人同行?” “跟我家老爷。”老五啃着鸡头,他虽然此时富足了,儿时的习惯却不曾改掉,最先吃的还是鸡头。 那中年道人听老五这般说,误以为他是某位客人带来的下人,便拉着他向旁边走去,“今日是家师大喜之日,如此吃相成何体统?” “别大喜了,大悲吧,别说五爷没提醒你,赶快去准备棺材,你师父没多少时候了。”老五撇嘴说道。 那中年道人闻言勃然大怒,碍于周围有人便没有立刻发作,手上用力将老五拖向西侧。 老五此时也吃了个八分饱,见对方手上用力知道对方要动手,便抢先下手,将那没头的肥鸡砸向对方头脸,那道人没想到他敢动手,躲闪不及被其砸中,老五趁机又补一拳,将那道人打的鼻血横流。 “易天子,还不滚出来受死。”老五高声喊道。 此语一出,偌大的酒场瞬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老五的身上。 那道人那易天子的诸多弟子之一,也有几分修为,阴沟翻船气怒非常,闪身上前就来擒拿老五,老五施出追风鬼步于席间旋绕,于桌上腾挪,那道人每每扑空,拿他不着。 老五此次非要下来有两个原因,一来确实饿了,二来存心捣乱,其捣乱的动机是对易天子娶了一百多个妻妾的不满,认为他多吃多占,故此在闪躲腾挪之间嘴上也不闲着,大骂老淫虫,老不死,老阉驴。 一位五十几岁的老道见那道人拿老五不下,便提气扑来出手相助,二人左右追拿,前后封堵仍然抓老五不着,追风鬼步乃上清宗最为玄妙的身法,本来只有几位上清准徒有资格学习,他当年以酒水贿赂司马风愂,又送食端水百般讨好方才学得,寻常人等还真奈何他不得。 “大胆妖孽,还不现出原形。”东侧一处席位传来了一声怒吼,伴随着怒吼一道紫影向老五急冲而来。 老五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对方拿住了肩膀,随即感觉体内气息逆行,气息反逆之下变身巨蝠,与席众人何曾见到这等凶煞的庞然大物,纷纷惊叫奔走。 虽然前院和后院距离甚远,莫问仍然自后院察觉到老五气息有异,心念闪动来到前院,只见一肥胖老道正出掌击向老五头颅,此人所发灵气异常刚猛,无疑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易天子。 这易天子此时怒目瞪眼,神情凶煞,无疑要冲老五痛下杀手。莫问见状瞬闪上前,灵气与三昧真火同提猛催,且不管这易天子修为如何品行怎样,敢冲老五动手就绝不能留他。 就在此时,东侧席上传来了一声急切高喊,“师叔手下留情,此人伤不得……” 第五百零九章 赶赴清羽门 易天子闻声扭头东望。 莫问本就面向东北,闻声先于易天子看向那发声的道人,只见那人年逾古稀,样貌仁善,所穿道袍紫黄相间,其所在的席位左右皆是将校官员。 虽然莫问并不认识此人,却根据此人的衣着和周围的宾客猜到此人很可能是晋国现任的护国真人周冠正,这周冠正也是太清道人,先前曾委托护送张洞之去上清观的师妹黄云道姑转赠了一枚补气丹药,此人喊易天子是师叔,若是寒暄开来怕是会碍于颜面不便下手。 心念至此,莫问并未收手,夹带着三昧真火的灵气急取易天子右肋,灵气所至,易天子如遭雷击,周身起火,吐血倒飞。 席间众人见状齐声惊呼,那先前发声的道人自席间凌空跃起,试图接住吐血倒飞的易天子,未曾想所发灵气竟然丝毫不能减缓易天子的退势,易天子倒飞十余丈之后落到地面,又撞翻了几张木桌方才停了下来,自地上左右打滚,惨叫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那身穿紫黄相间道袍的道人率先赶到,延出灵气将易天子着火的外衣扯掉,未曾想其内衬也已然烧着,无奈之下再去内衬,内衬去了之后方才发现易天子身上的火焰是自体内发出的。 “三昧真火?”那老道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回头西望,只见老五已经变回了人形,在其身旁多了一位歪头侧目的上清道人。 “老爷,你干啥去啦?”老五本想狐假虎威威风一把,未曾想老虎跑到了别处,害的狐狸好生丢脸。 莫问抬手指了指后院,转而朗声说道,“易天子阳寿已尽,本不应滞留凡间,贫道受冥司召请,今日特来相助黑白无常收他魂魄。” 莫问言罢看向身旁的白无常,白无常会意,快步上前准备收魂。 那身穿紫黄道袍的老道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大惊,急忙掐指捏诀,果然发现黑白无常就在此间。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 “此事与旁人无关,亦不涉及门派恩怨。”莫问出言打断了那老道的话。 莫问猜的不错,那老道正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易天子是他的本门师叔,只是此时已经离开师门重新开宗立派,他虽然不曾见过莫问,却对莫问多有耳闻,也知道莫问身边有一只巨大的蝙蝠,这也是他先前出声阻止易天子冲老五下手的原因。 眼见易天子周身着火痛苦非常,周冠正硬着头皮上前说话,被莫问打断话头之后只得再度说道,“敢问来者可是上清宗天枢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不知真人是哪一位?怎地认得贫道?”莫问明知故问,交情有深浅,关系有远近,他只是听说周冠正较有侠名,却从未见过他,也就谈不到什么交情。 “贫道太清周冠正,代师叔向真人赔礼了。”周冠正手握阴阳冲莫问稽首见礼。 “原来是周真人,周真人掌晋国宗法金印,行事公正,清名远扬,贫道多有耳闻却一直无缘得见,未曾想今日与此处得见仙颜,失敬失敬。”莫问稽首还礼。 周冠正见莫问嘴上说的客气,却并无放过易天子的意思,焦急之下快步上前直言相求,“太清宗对真人多有礼敬,这些年真人对我等也多有顾念,此事还请真人手下留情。” 周冠正说话之时焦急回头,只见那易天子身上的火苗已经有所减弱,这片刻工夫,好好的一个老新郎已经被烧的皮开肉绽须发全无,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周冠正见状再度稽首,“师叔早年曾有大恩于贫道,求真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莫问低声答道,“周真人误会了,真人既然开口,贫道自当通融,但贫道这三昧真火只具雏形,眼下是可发而不可收啊。” 周冠正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但莫问既然如此说,他也无法再强求,只得低声说道,“但求留得灵识。” 莫问闻言知道周冠正想留住易天子的魂魄,他对易天子很是不喜,并不想如此便宜他,但周冠正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不给面子无疑就会结下仇怨。 “谢兄且慢。”莫问喊住了易天子旁边的白无常,他所发三昧真火尚未消散,白无常无法下手。 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转身走回,三人低声耳语。 “还不送客。”周冠正冲易天子的几位徒弟说道,后者急忙召集人手将前来道贺的众人请走,确切的说是撵走,因为这些送礼道贺的人与易天子关系并不好,只是畏惧他的本领不敢不来,此时见易天子倒霉,无不抱了看热闹的心理。 灵真观道人驱逐闲人之时,周冠正走到易天子旁边查看他的伤情,三昧真火不但焚坏了易天子的肉身,还伤及了他的元神,易天子虽得不死却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周冠正无奈之下只得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针暂时将他的魂魄封于七窍神府。 “这周冠正乃晋国的护国真人,与贫道也算认识,此事如何处置?”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 “此人身为修行中人却贪财好色,纳妾过百,如此骄奢淫逸之人若是抬手饶过怕是难以服众,不得交差。”黑无常摇头说道,他不愿放过冲他泼狗血的人。 “此人救不活了,押后几日再来收他。”白无常低声说道。 黑无常闻言点了点头,“也罢,我们先行前往别处。” 老五站位较近,看到二人说话之时在互使眼神,待得黑无常说完,便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黑白无常先行坐上蝠背,莫问冲周冠正抬手说道,“此处交予真人处置,我们还要赶赴别处,就不久留了。” “大恩不言谢,真人走好。”周冠正稽首送别。 莫问点头过后跃上蝠背,老五振翼飞走。 “老爷,你们不是真的要放了这老东西吧?”老五出言问道。 “如此可恶之人岂能饶他,过几日再来,先让他受几天苦楚。”黑无常接口说道,二人先前自易天子手下吃过苦头,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他万一去了紫气福地咋整?”老五追问。 “紫气福地此时已经关闭,易天子是太清道人,要想前往紫气福地需要太清仙人为其开门引路,据我所知太清宗此时无有天仙滞留凡间。”黑无常又道。 “要是他们把他的魂魄转到别人身上了呢?”老五先前曾被易天子擒获,心中积怨,唯恐易天子不死。 黑无常笑了笑没有回答,令他们头疼的是易天子的修为而不是他的魂魄,没有灵气的魂魄不管附身于何人都逃不过他们的拘拿。 “唉,真是可惜了。”老五叹了口气。 由于老五说的没头没脑,莫问和黑白无常都没有接口,片刻过后黑无常恐老五尴尬,出言问道,“吴兄何出此言?” “那小娘子刚过门就当了寡妇,可惜了。不过要是被他糟蹋了就更可惜了。”老五又叹了口气。 黑无常闻言干笑了两声,开始后悔不该接老五的话茬。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按照既定路线下一处应该是去清羽门,他此时在犹豫要不要去清羽门,清羽门是彩衣道姑飞升之前的门派,外部有灵气屏障庇护,要想拿人就必须将灵气屏障击碎,击碎屏障并不困难,拿人也不会太过困难,他忌惮的是彩衣道姑,若是动了清羽门,彩衣道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沉吟良久莫问终于做出了决定,“去清羽门。” “清羽门?那是个马蜂窝啊,老爷,咱还是别去捅了。”老五咧嘴说道,他先前曾经跟莫问去过一趟清羽门,知道那里有屏障,也知道那是彩衣道姑的门派。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用管它,就去清羽门。”莫问挑眉说道,一个能够记住恩情的人也绝对不会忘记仇恨,时至今日当年日夜不休苦寻阿九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就因为他在西阳县故居对彩衣道姑不曾卑躬屈膝,彩衣道姑就将阿九送到了最为艰苦的雪山之巅。就因为他雪山之巅他阻止彩衣道姑毁坏禁锢内阿九辛苦养出的果腹之物,彩衣道姑就将阿九明升暗贬的送到了地府,害的二人阴阳相隔,难得聚首。 “真去呀?”老五进一步确认。 “去。”莫问点头。 “真人,清羽门外部有屏障阻隔,那屏障当为金仙所布,怕是难得破开,不如前往西南的紫云庵。”黑无常说道。 “不能欺软怕硬,去清羽门。”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闻言略偏向东,黑白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说,片刻过后黑无常出言说道,“清羽门我们兄弟二人不曾进得内部,只知那红翎儿阳寿八百有三,为异类成人,地仙修为,其他种种一概不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异类在上清宗地位较低,为人类修行者所轻视,但异类却不似人类那般有寿止双甲的限制,可以存活好多年。 三更时分四人离开灵真观,中途黑白无常暂时离开前去司职,莫问和老五于次日卯时到得清羽门外围。 老五降落于上次那处落脚之处,他之所以自此处落地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是屏障的边缘,二是这里有好吃的果子,他上次曾经摘过,南方温热,此时这山中也有果子。 老五落地之后钻进林中攀折果子,莫问闭目打坐,只待黑白无常来到,就要破除屏障进山拿人…… 第五百一十章 金仙屏障 不多时,老五捧着摘来的果子自林中钻了出来。“老爷,你说这末世啥时候能结束?”老五挑了一枚较为光鲜的果子递向莫问。 莫问睁开眼睛抬手接过那枚果子,由于长时间的缺水,这山中的果子较上次来的时候要小上很多,而且果皮多有褶皱。 “天意难测。”莫问拿着果子若有所思。 “这里人不咋地,果子倒是挺好吃。”老五咀嚼嘟囔。 莫问没有接老五话头,直身站起举目上望,“辰时将至,黑白无常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莫问不曾说错,辰时刚过,黑白无常准时出现。 “真人准备如何行事?”黑无常打量着清羽门所在的这处山峰。 “这屏障乃金仙所布,要想前往清羽门只能将屏障击碎。”莫问答道,虽然同为仙人,天仙和金仙所发灵气却并不相同,彩衣道姑的这处屏障是金仙灵气所布,他无法悄然入内。 “真人三思。”白无常在旁说道,他虽然不知道是谁布起了这处屏障,却知道布起屏障之人是金仙修为,此人布起屏障乃是为了保护清羽门于乱世之中不受劫难,击破屏障进去拿人无疑会开罪这名金仙,除此之外屏障若是消失,清羽门就有可能遭受来自其他仇敌的伤害。 莫问回头冲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而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星宿符咒一道,真言念罢,符咒脱手,迎风化为一只体形巨大的玄武,由于他此时已经是天仙修为,故此灵气所化玄武异常巨大,现身之后将周围十几丈内的草木尽数压倒。 玄武现身之后受到莫问操控自山中向东南方向快速行去,莫问与黑白无常跟随在后,老五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沉重的玄武在移动之时令得地面微微震动,没过多久一只白鹤自山中飞起,向玄武所在区域飞来,待得见到凶煞的玄武出现于山外,急忙转身飞回山中。 不多时,玄武到得清羽门南侧山脚,此时清羽门众人已经闻讯赶来聚于山脚,这清羽门都是异类修行者,且门徒都是女子。此时来到的有十几位女子,多为妙龄,所穿道袍并不相同,黄青蓝白皆有。 彩衣道姑的屏障虽然将清羽门整个罩住,却并未阻隔内外的声音,此时站位靠前的一位青衣道姑冲莫问发问,“你是哪里来的道人?为何于清羽山请神作法?” “贫道乃上清准徒天枢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收服红翎儿的魂魄。”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此语一出,对面的一群坤道尽皆面露怒容,高声斥责。那青衣道姑抬手制止身后众人喧哗,转而冲莫问问道,“你与我红翎师伯有何仇怨?” “无有私怨,只是那红翎儿寿数已了,冥司要收她魂魄,此时冥司阴差就在此间,贫道今日是代冥司行事,请知会贵派掌教,辰时三刻贫道会击碎屏障带走红翎儿的魂魄。”莫问答道,做事情最大的忌讳就是边做边想,动手之前他已经仔细想过利弊,一旦动手就不会有丝毫迟疑。 青衣道姑见莫问来者不善,言语硬冲,忍不住高声破口,“区区一个准徒算个甚么东西,快滚,等你被祖师收为弟子再来清羽门撒野不迟。” 青衣道姑说话的同时,身后的一群坤道正忙着捏诀开眼,待得青衣道姑骂完,有人凑上前来冲其低声耳语,无疑是在告诉她黑白无常真在此处。 “两个小鬼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青衣道姑冷哼说道。 “辰时三刻一到,贫道会立刻动手。”莫问言罢,转身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自凉亭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黑白无常和老五随后向凉亭走来。 “看什么看,你这獐头鼠目的东西,信不信我挖下你的双眼?”对面有坤道冲回头张望的老五骂道。 “你敢骂我?”老五气怒止步。 “骂的就是你这贼眉鼠眼的登徒子。”又有坤道自屏障内骂道。 “老爷,登徒子是啥意思?”老五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大皱眉头,没有答话,白无常阴声接口,“淫贼。” “我干啥了我,咋就成淫贼了?”老五既怒又气。 “师妹,不与这肮脏猥琐的奴才说话,凭白的脏了嘴。”坤道中又有人插嘴。 “有其主必有其仆,今日定不能轻饶了这两个贼人。”屏障内的坤道七嘴八舌。 “就你,那个穿黄衣服的,五爷记住你了,我让你撒泼乱骂,等我家老爷把你这屏障破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五愤愤的走向凉亭。 “越是奴才越爱狂吹大气,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屏障内的黄衣道姑伶牙俐齿。 “你给我等着。”老五说不过对方,怒气冲冲的走进凉亭坐了下来,“老爷,蚍蜉是啥?” “蝼蚁。”莫问随口说道。 “他娘的,不认字儿真不行,被人骂了还不知道咋回事。”老五长长喘气。 贤良淑德的女子在世间十中无一,这群坤道虽然多为年轻貌美之人,却多是毒舌泼妇,也不知是在山中闷的久了还是被莫问说话惹到,聚于山脚冲凉亭中的四人频出恶毒言语。 “别让我进去。”老五气的怒目瞪眼却无计可施。 莫问对这些尖酸泼辣的女子也大为厌恶,听得老五言语便出言提醒,“她们皆为禽属幻化。这处屏障并不隔绝声音。” 老五闻言瞬时明白莫问是让他发出怪啸攻击这些女子,便起身离开凉亭走到那些女子对面站定,那群坤道见老五来到,变本加厉的嘲讽谩骂,老五驻足片刻转身走了回来。 “我先不露底,等进去再说。”老五说道。 那群女子只是聚在山脚下谩骂侮辱,并不派人前去搬请援兵,道士召请玄武并不算什么灵异之事,渡过天劫的道人有不少可以为之,她们之中也有听说过莫问名头的,但末世来临之前莫问的名头并不大,修为也不高,故此她们并未将莫问放在眼里。此外清羽山有金仙屏障,她们也不认为莫问能够闯进去。 莫问对这些女子的谩骂不以为然,闭目不语等待辰时三刻的到来,他从不认为女子都是温柔美好的,故此见到女人撒泼也就不存在失望。 “老爷,有两个女的一直在看你,她们是不是认识你呀?”老五一直在频频回头,他此时回头不再是看女子的美貌和婀娜,而是在看是谁在骂他。 莫问闻声睁眼看向山脚下的那群坤道,果然发现有两位年轻坤道并不似其他人那样谩骂,而是歪头看向凉亭,他目光所及,那两个年轻的坤道立刻羞涩低头。 “老爷,你认识她们?”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摇头过后再度闭上了眼睛,他虽然不认识那两个年轻的坤道却知道她们为什么看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救下犯错被囚的异类爱人的。他当年为了寻找阿九不惜冲玉清宗痛下杀手,找到阿九之后陪伴于雪山之上不离不弃,所有这些在其他女子看来都是伟大的举动。 莫问闭上眼睛想的并不是自己如何伟大,也并没有为自己受到了年轻女子的崇敬心仪而沾沾自喜,他想的是更深刻的东西,实则这群坤道大多听说过他,并不只有那两个年纪很小的坤道知道他,但只有那两个年纪很小的坤道露出了心仪和敬佩的神情,其他那些则是大加谩骂,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年纪小的女子没有意中人,一直在憧憬自己也能得到阿九一样美好的归宿,心思简单而纯洁。 而年纪大的女子大多有了中意的人,遇到了比自己意中人更优秀的男人难免心生嫉妒。通常会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举动,一是不择手段的占为己有。二是刻意贬低这个男人,寻找这个男人的缺点,以此衬托属于自己的那个男人还是很优秀的,实则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无奈的自我保护。 看透了也就不生气了,但看不透的可免不得生气,“老爷,这哪是一群道姑啊,这分明是一群泼妇,我不管,一会儿破了屏障我得进去动手,不打她们个鼻青脸肿我今晚上睡不着了。”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换来的,投桃报李是最正确的处事之道,对方给了你一个李子,理应还给对方一个桃子,若是还块砖头你就是坏人。反之,若是对方给了你一砖头,你若再还给对方一个桃子,那就是傻瓜加罪人了,这种看似大度的举动不但对自己不公平,还会让对方养成恶习,由此令更多的人受害,故此,唾面自干和以德报怨都是害人害己之举。 “真人三思。”黑无常不无担忧。 莫问闻言冲黑无常微笑点头,黑无常让他三思是担心此事会给他留下后患。 点头过后,莫问神授待命已久的玄武开始冲撞屏障,玄武后退十几丈,转而前冲猛撞。 天仙所召玄武威力数倍于紫气玄武,一撞之下整个清羽山四面及其顶部出现了一道耀眼金光,金光一现即隐,将前冲玄武生生震退。 玄武被震退之后昂首发出怒吼,转而再度猛冲,穹顶一般的金光随即再度出现,玄武又被震退。 连番七次,清羽山四周的灵气屏障金光大减,玄武被震退的距离越来越短。 莫问自心中仔细估算,到得九次冲撞之时神授前冲的玄武散气自爆,一声震天巨响过后,清羽山的护卫屏障被彻底击破。 屏障一破,那些坤道骇然大惊,惊叫着四散奔逃。 老五率先追出,“都别跑,留下再骂两声……” 第五百一十一章 小人眼中的小人 那群坤道修为平平,之所以敢大肆谩骂倚仗的是清羽山的护卫屏障,而今屏障已然被玄武撞破,她们哪里还敢多待,亡命的向山中奔逃。老五先前受到了羞辱,气怒非常,存心惩戒那些骂他的道姑,自后方叫骂着奋起追赶,但他身法不成,追那些道姑不上。眼见那些道姑就要跑远,情急之下变身巨蝠,振翼急追。 那些道姑眼见老五变成了凶煞的蝙蝠,既惊又怕,纷纷现出了原形,清羽门弟子皆是禽鸟,老五自后面叫喊追赶,一群巨大的鹤,雁,鸾,雀自前方惊慌飞逃。 老五动身较晚,眼见那群鸟雀就要逃走,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啸,怪啸发出,有数只鸟雀应声落地。老五并不冲那几只落地的鸟雀动手,而是冲前方一只摇摆不定的黄色鹈鹕追去,那鹈鹕正是先前辱骂老五最为厉害的黄衣道姑,眼见老五追来知道他来者不善,急切的煽动翅膀向前飞去。 老五尾随在后再度发出怪啸,那鹈鹕闻声身形再滞,老五趁机赶上,将那鹈鹕抓在了后爪之下,转而又煽动肉翼前去堵截另外一只苍鹭。 那只苍鹭眼见老五要来截它,惊叫着向西方飞去,老五尾随追赶,片刻工夫就将其追出了清羽山。 就在莫问驻足看向西方之时,北侧山中出现了一个白衣坤道,此人为老年女子模样,满头银发,手中持了一柄青丝拂尘。 此人自北面山中凌空来到,现身之后拂尘左右疾甩,将两只飞禽自空中击落,与此同时高声训斥,“如此惊慌失措,枉为清羽门人!” 那两只飞禽落地之后滚身变为人形,扑倒在地,抬手南指,“师父,天枢子以巨龟撞破屏障杀进来了。” 那老道姑闻声再度冷哼,转而凌空飘向山脚,此时莫问刚刚自凉亭里出来,尚未迈步登山,那老道姑飘身而至,落于莫问对面三丈之外,先是皱眉看了凉亭里的黑白无常一眼,随即将视线转移到了莫问身上。 “你就是无量山教出来的天枢子?”老道姑上下打量莫问,眼神之中多有倨傲蔑视。 “你是哪个?”莫问还以冷视。 “好个狂妄的天枢子,竟敢来我清羽门撒野逞凶,当我清羽门无人乎?”老道姑厉声说道。 “清羽门皆是异类,本就无人。”莫问微笑开口,这老道姑他先前不曾见过,故此不知道她是何人,但通过此人身法不难看出此人已然修得地仙境界。 “狂徒,受死。”那老道姑不感觉自己说的难听,只感觉莫问答的刻薄,瞬时怒发冲冠,拂尘一摆就要上前动手。 “且慢!”莫问侧身抬手,“先容贫道说明来意再动手也不迟。” “废话少说。”老道姑暂时止步,废话少说这句话并不是不让对方说话,而是让对方长话短说。 “清羽门的红翎儿阳寿已尽,魂魄理应前往冥司,此番贫道是陪同两位阴差前来拘她魂魄的。”莫问话到此处,那老道姑更加愤怒,再度作势前冲,莫问抬手说道,“我们此番师出有名,若是你们出手阻挠,贫道只能自保。” 那老道姑虽然性子暴烈却并不愚蠢,听得莫问言语不但没有动手,反而强行压下怒气冷静了下来,莫问的举动表明他是有备而来,而且正如莫问所说,他是师出有名,若是贸然动手怕是会对己方不利。 “你是姑苏掌教?”莫问侧目笑问。 “不错,我就是姑苏罗香,这清羽门由我主事。”老道姑出言说道,与此同时自心中快速思虑莫问此来的真实动机。 “姑苏掌教,按照天庭律法,冥司阴律,已得仙位却滞留凡间不曾飞升的道人,其阳寿终了之后魂魄理应下入阴曹,令师姐红翎儿阳寿止于八百零三,而今阳寿已尽,阴差前来收魂,还望姑苏掌教不要逆天阻挠。”莫问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看来你来此之前下过不少功夫,搬出了天庭地府前来压我,我不妨告诉你,休说师姐已得地仙之身,就是寻常的道人,你今日也带她不走,快些滚开。”老道姑怒目骂道。 “你若不交人,贫道只能自行动手。”莫问向前迈了一步。 “你动手试试。”老道姑亦向前迈了一步,“别自恃有些恶名就夜郎自大,他人怕你,清羽门可不怕你,若要代天行事也要找个干净清白之人,你这淫乱无道之人有何颜面提及律法教规?” “贫道就是那干净清白之人,而今还是纯阳之身,请姑苏掌教交出红翎儿。”莫问冷笑说道,这老道姑的一言一行像极了彩衣道姑,这清羽门的门徒牙尖嘴利无疑是受到了她的影响。此外这老道姑无疑是知道他与阿九之事的,此番顾左右而言他,为的就是掩盖自己的错误。 老道姑闻言不怒反笑,“你今日前来是假借公名行那寻仇之事吧,真不知无量山的那些昏庸老道怎会选了你这品行不端之人为祖师准徒,元君对那狐狸精已然法外开恩,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前来寻衅滋事,你是何等的忘恩负义?你可曾想过你如此行事,天地重开之后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小人得志,终是鼠目寸光。” “哈哈哈哈,我这鼠目寸光之人已然练就三昧真火,姑苏掌教若是拒不交出红翎儿的魂魄,贫道就会强行动手,若是不小心伤了姑苏掌教,可不要埋怨贫道欺凌老弱。”莫问狂笑出声,面对着这样一个自以为是尖酸刻薄的老妪,最解气的回应方式就是佯装狂妄惹对方生气,亲友若是有误解,必须详加解释。但对于无关之人的误解,解释是多余的,让他们误会着去吧。 此时那些先前逃走的坤道已经绕到了姑苏罗香的身后,正北山中有大量异类道姑正在向此处急赶。 “收起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滚下山去。”老道姑气怒之下快速呼吸。 “正事未曾办妥贫道怎能离去,贫道有一事要言明,贫道不曾领受过什么元君的恩情,请老道长不要让贫道感恩,未曾施恩于人而让人感恩,实在有些无耻。此外贫道已经将贵派的护卫屏障震碎,老道长就这样放我离去吗?”莫问一口一个老字,旨在令对方生气,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忌讳别人说她老。 “找死!”老道姑再也承受不住莫问的冷嘲热讽,闪身而至,挥起拂尘直扫莫问脖颈。 这老道姑的拂尘乃其翎羽炼就,不但很是灵活还异常锋利,若是寻常人等被其扫中,绝不会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这锐利的拂尘丝能轻易割下一个人的头颅。 “老道长,你要阻挠阴司官差尽职?”莫问抽身后退。后退之时刻意慢上了半分,那拂尘丝自其前胸扫过,于锁骨外带出了几丝血痕。 姑苏罗香闻言并不答话,眼见一击见效,立刻欺身急追,以拂尘手杆反撞莫问胸前穴道。 这老道姑的攻势不可谓不快,但在莫问眼里却极为缓慢,但他刻意再度慢了半分,令得躲闪的动作显得极为勉强。他所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示弱制敌,而是为了让对方说出错误的言语。 “你这恶妇,真要阻挠阴差拿人不成?”莫问再度喊道。 “是又怎样?!”老道姑拂尘倒转,猛抽莫问面颊。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他等的就是对方的这句话,他实在不明白这么一群异类鸟人有什么趾高气扬的本钱,对于这种人必须给与惩戒。此外,人生在世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用不同的态度对待不同的人才是正确的处事方法,对待英雄必须光明磊落,但对恶人也讲究光明磊落就是蠢材了。 莫问闪躲之间高声说道,“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替天行道,辅阴差行事,姑苏罗香狂言不逊,横加阻挠……” “住手!”就在此时,山北传来了一声呼喊。 老道姑闻声皱眉后撤,莫问背手后退,没有继续说下去。 呼喊过后,一名身穿红衣的中年女子自北侧山顶飘然而下,此人相貌清秀,气度雍容,身穿一席大红道袍,道袍上绣有黑白相间的阴阳八卦,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当然这不是她的真实年纪,异类幻化成人,无法通过相貌判断出她们的真实年纪。 那红衣道姑凌空来到,落地之后清羽门的弟子冲其弯腰行礼,口称师伯。根据众人称呼不难看出此人就是红翎儿。 “福生无量天尊。”那红衣道姑冲姑苏掌教稽首见礼,道家虽然长幼有序,却更重尊卑。 “师姐,你来的正好,这狂徒好生可恶,胆敢侵扰清羽山,我正要将他拿下。”老道姑手指莫问冲那红衣道姑说道。 红翎儿闻言微笑摇头,“掌教师妹,恕我直言,这道人的修为远非你我可比,若是贫道不曾看错,他已然晋身天仙,先前故意示弱乃是为了诱你失言,以便他名正言顺的冲清羽门痛下辣手。” 那老道姑闻言并不尽信,歪头侧目,再度上下打量莫问。 那红翎儿迈步走向莫问,“请稍候,一炷香之后贫道会回来。”言罢,不待莫问答话转身向北行去,到得老道姑身侧止步冲其使了个眼色,后者愤愤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而与红衣道姑并肩离去。 其他清羽门的坤道转身跟随,临走之前无不冲莫问投来厌恶鄙夷的神情,莫问出言笑道,“瞎瞅乱瞪可不是好女子。” “小人!”有坤道厌恶回应。 看着清羽门众人行远,莫问迈步回到凉亭冲黑白无常说道,“二位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真人哪里去?”黑无常惊问。 莫问没有答话,隐去身形向西急行,老五还抓了两个清羽门的坤道,此时他们的气息都在西方两百里外的山中,他不怕老五打她们,就怕老五干别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红翎儿 莫问循着老五的气息急速前往西方山中,只见老五已经将那黄衣女子摁倒在地,那女子无力反抗,正在连声求饶,另外一名身穿蓝袍的道姑被捆在一旁的一棵树上,周围散落着大量的黄色羽毛。“闭嘴,没用,说啥都晚了。”老五冲那黄衣女子就是一拳,那黄衣女子吃痛不住现出鹈鹕原形,老五趁机扯去其一把黄羽,那鹈鹕此时身上的翎羽已经失去大片,被扯掉羽毛之后发出了一声哀鸣,再度变为人形出言求饶。 “英雄,奴家是个柔弱女子,你怎能如此对我?”那黄衣女子被老五打的肝胆俱寒。 “我不是英雄,我是登徒子。”老五说话之间又是一拳,那黄衣女子此时面目青肿鼻血横流,挨打过后发出了凄厉惨叫,但她知道一旦现出原形老五势必继续薅扯,只得哀声再求,“英雄,奴家知错了,你先放我师妹走,罪过由奴家一身承担。” 老五闻言暂时停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捆在树上的蓝袍道姑,那道姑年纪很小,见那黄衣女子如此挨打,吓的浑身战栗不敢睁眼。 老五犹豫片刻恍然大悟,抬手又是一拳,“好险,老子还以为你挺有种,差点上了你的当,你是想让她回去报信是吧。” 那黄衣女子惨叫一声,现出禽鸟原形极力挣扎,老五趁机再度薅了一把,黄衣女子又是一声惨叫,再度变为人身低声说道,“英雄,你放她走吧,她在此处多有不便。” “没啥不便的,再骂,快,骂个给五爷听听,骂好了五爷就留你几根毛儿。”老五再度出拳动手。 莫问见状多有不忍,现身上前拉住了老五,“够了,回去。” “老爷,事儿办完了?”老五放开了那黄衣女子,黄衣女子此时衣衫不整,不敢起身。 “没有,凡事要有尺度,她们已然受到了惩罚,随我回去。”莫问冲老五正色说道。 老五闻言看向那黄衣女子,“以后还敢不敢乱骂人了?” 黄衣女子闻言忙不迭的摇头。 “摇头啥意思?”老五转身回去。 黄衣女子急忙出言说道,“不敢了。” 老五闻言这才有些消气,转而看向被他用黄衣女子的衣带捆在树上的蓝袍道姑,后者见老五看她,急忙摇头。老五见状这才消气,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事儿啥时候能办完?” “午时之前,快些回去。”莫问出言催促。 “午时之前不准回去。”老五冲二人喊道,待得二人点头方才变为蝙蝠振翼升空。 “下手太重。”回返之时莫问出言批评。女人骂人理应受到惩罚,但老五用的是对待男人的方法和尺度,有些过了。 “她们不是啥好鸟,刚才那大长嘴还想骗我放了那穿蓝衣服的,让她回去报信。”老五自以为识破对了对方的计策,很是有些得意。 “你这呆货。”莫问莞尔摇头,实则那黄衣女子之所以让老五放走蓝袍的小道姑,为的是周围无人方便使用女人最后的保命手段,有第三人在场她说不出口,可惜的是老五会错了意。 虽然市井之中多有关于烈士贞女的传说,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真相是不怕死的人很少,不怕死的女人更少,为了活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忍辱偷生。 不多时,二人回返清羽山,此时黑白无常正在凉亭之中忐忑等待,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出来。 “为了我们兄弟二人,连累真人开罪了这些同道,我们兄弟心中难安。”黑无常抬手说道。 “范兄此言差矣,这清羽门本来就与贫道有隙,此番贫道是借了二位名头前来假公名而行私事,若要道谢也是贫道冲二位道谢才是。”莫问微笑摆手,这次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利,如果没有黑白无常参与,他根本没有理由前来清羽门,也没有理由去寻找另外的十三名僧道,更无法以保留性命为条件请他们出山抵御蚩尤。 黑白无常见莫问如此说话,心中不安略有消减,黑无常出言说道,“依真人之见,她们此时正在作何准备,接下来又会如何行事?”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出言说道,“根据红翎儿的言行来看,此人为了不连累师门,已有主动赴死之心,此时应该正在说服姑苏罗香。但姑苏罗香为人狂傲,必不会允许红翎儿主动来投,一定会鼓动红翎儿与她一同迎战于我。争执到最后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红翎儿将姑苏罗香制住,孤身下山赴死。还有一种可能是姑苏罗香将红翎儿制住,将其藏于万全之处,然后举全派之力前来战我。” “那红翎儿是姑苏罗香的师姐,二人会内讧动手?”黑无常对莫问的推测持怀疑态度。 “会,红翎儿为了保全清羽门甘愿赴死,但此举在姑苏罗香看来却不是这样一回事,她会认为红翎儿丢了清羽门的脸面,会不惜一切代价制止红翎儿下山赴死。而红翎儿则认为姑苏罗香与我为敌会将清羽门置于险境,故此她也会采用非常手段阻止姑苏罗香鲁莽行事。”莫问正色说道。 “就知道这俩家伙靠不住。”老五嘟囔着进了凉亭。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一只苍鹭正负了那黄衣女子绕行西北回到清羽山中。对于这二人回返清羽山他也不太在意,因为她们早晚会回去告状诉苦,此事瞒不住的,他此时正在心中思考这二人的回返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沉吟过后,莫问转头看向黑无常,“紫云庵的无尘尼姑是何种情况?” 黑无常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他不明白清羽门的事情还没有处置妥当,莫问为何会分神去想下一人。 莫问猜到了黑无常心中所想,便出言说道,“今日此间不会有战事发生,用不了多久红翎儿就会主动来投。” “她们皆是异类,不可以常情揣度。”白无常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不语,白无常的这句话看似是反驳他,实则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他先前将话说满,若是推测失误难免尴尬,白无常这句话是为了接下来遇到尴尬时给他找个合理的台阶,不是他推断失误,而是异类的思维不同于人。 “老爷,那俩家伙回去一定会告状,小的挨了打,大的肯定出头。”老五在旁说道。 莫问抬手说道,“此时那红翎儿和姑苏罗香想必正在对是战是降进行争论,那二人前去诉苦,会令姑苏罗香怒不可遏,马上就要采取行动,那红翎儿眼见姑苏罗香乱了方寸,只得抢在她之前出手将其制住。” 老五闻言茫然点头,他也感觉莫问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对于莫问使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暗自担心,寻常人推断简单的事物也不敢这么肯定,而莫问推断的事情极为复杂,每一步都可能出现变故,他不知道莫问何以如此自信。 莫问知道三人在担心什么,但他并没有过多的进行解释,姑苏罗香虽然是清羽门的掌教,但此人的修为较红翎儿要低,因为红翎儿能看出他的真实修为而姑苏罗香不能。此外红翎儿先前自远处听到了他与姑苏罗香的言语,并由此判断出到了他的真实动机,这也说明红翎儿较姑苏罗香更聪明。 红翎儿比姑苏罗香更聪明,修为也比姑苏罗香要高,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掌教的人选才对,她为何不是掌教?原因只能是她为了避免同门争位而自己退让,这样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做出对清羽门最有利的决定,而不会因为置气将清羽门带入险境。 进行这种间接的多步推断需要内心的安静,除此之外还需要强大的元神作为支撑,强大的元神可以让他自最短的时间内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大罗金仙能够分神同时处理不计其数的繁杂之事,而他此时已经到得天仙境地,若是连如此浅显的事情都看它不透,也就不配晋身天仙了。 随着修为的提升,修行者会变的越来越聪明,绝不会出现修为很高但很愚蠢的情况。 “老爷,都快午时了,咋还没动静?”枯燥的等了一个时辰,老五很是不耐。 莫问闻言未曾言语,心念闪动,发出灵气前去感知山中气息,发现那红翎儿的气息位于山阴背后,而姑苏罗香的气息则出现在阳麓,与先前的气息相比,姑苏罗香的气息萎靡了很多,不问可知红翎儿已经暂时制住了她。 “快了。”莫问出言说道,对方是地仙修为,他感知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能感知到他,对方感知到他在感知对方,也就知道他等的有些不耐,应该会尽快下山。 不多时,一年幼的道姑出现在了北侧山顶,一路小跑向山下跑来,到得近前冲莫问惊怯的说道,“师伯祖已经梳妆妥当了,让阴差过去。” 言罢,不待莫问答话,转身向回跑走。 这小道姑年纪不过八九岁,虽然也是异类幻化,却跟孩童一样心思单纯,通过她的话不难发现红翎儿先前进行了临死前的梳洗。 “真人,可会有诈?”黑无常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红翎儿之所以主动赴死是因为她知道似自己这种情况是不应该滞留凡间的,若是强行滞留凡间就会为师门招灾。但红翎儿可以为了保全师门而主动赴死,却绝不会答应去抵御蚩尤,因为她如果答应了,就是为自己谋求生路,贪生怕死之人会损及清羽门的声誉。 思索过后莫问冲黑无常摇了摇头,“不会有诈,去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师太 “真人,此人能否……” 莫问摆手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此事涉及到清羽门的名声,红翎儿绝不会受我等邀请,行那将功补过之事。” “真人若是应允,范某想去试上一试。”黑无常说道。他们不是自私之人,虽然希望得到莫问的帮助,却不希望因此给莫问留下太多遗患。 莫问沉吟过后点了点头,“可好言相劝,若是不成便收了她的魂魄早些前往紫云庵。” 黑白无常答应一声,隐去身形往北去了。 “老爷,你觉着红翎儿会听他们劝吗?”老五问道。 “不会,死马只当活马医。”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老东西要是知道咱来她老窝捣乱,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老五怒气消了之后开始担心后果。 “她能怎地?她敢怎地?”莫问冷哼。 “其实她也算坏心干了好事儿,要不是她,夫人也不能这么快成仙。”老五随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承她人情?”莫问撇嘴笑道。 “我听说书的瞎子说萧何当了官以后把那个骑过他的杀猪的封了个大官,老百姓都很佩服他。”老五试图曲绕劝解。 莫问莞尔,“受过胯下之辱的是韩信,不是萧何。此人封侯之后可能真的找到早年羞辱过他的屠夫并授以官职,但他此举并不是为了感谢那屠夫,而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以此博得清誉和名声。我又不做官,用不着弄虚作假,沽名钓誉。” “老爷,你咋知道他是沽名钓誉?”老五倚着亭柱坐了下来。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北侧山野,转过身来面对老五逐一竖起手指,“一,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以及答谢帮助过自己的人是人的本性,以德报怨虽是圣人之言,却违逆人的真实本性。二,韩信若真是以德报怨,根本无需做的大张旗鼓,他若不宣扬,世人如何知道那屠夫多年之前曾经让他自其胯下钻过?” “说书的……” “休说市井说书人的口述,就是史官所写历史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老爷,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一直想问你,胡人当年害的咱这么惨,你为啥还要放他们回西域?”老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杀人凶手我已经亲手将其杀死,自陇郡放走的胡人多是老弱妇孺,她们不是凶手,报仇要有限度,罪不及妻儿。”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为啥你想的总是跟我们不一样呢?”老五不解的问道,虽然莫问做出了解释,但他仍然不认为莫问将胡人放走是对的。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黑白无常已经现身凉亭,通过二人脸上的神情不难猜到二人游说的结果,凝神感知,果然不见了红翎儿的气息。 “走,前往紫云庵。”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直身站起,出了凉亭抖身变为巨蝠,载上三人快速飞离了清羽门。 虽然带走了红翎儿的魂魄,黑白无常心中却并不欢喜,他们都清楚此事令得莫问开罪了一位金仙。 “无尘尼姑是何种情况?”莫问看向黑无常。 “那无尘乃紫云庵住持,此人修的是欢喜禅,平日多有淫邪行径,媚术好生了得,那紫云庵并非清净地,而是买春堂,那无尘名为住持,实为鸨母。”黑无常说道。 “欢喜禅是啥?”老五好奇插嘴。 “与道家的房中术有些相似,不是什么正经的修行法门。”莫问摇头说道。 黑无常见老五面露疑惑,便接口说道,“我们二人当日前去拿她,未曾想被她以媚术退走,事后我们兄弟多方探寻方才知道此人修的是欢喜禅,欢喜禅在西域由来已久,据说西域有位凶狠残暴的国王,名为毗那夜迦,此人信奉婆罗门教,释迦摩尼派观世音去点化他,观世音使用了各种方法,那毗那夜迦却并不受教开化,后来观世音无奈,只好化身美女前去诱他,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欢好之后终于开化,舍弃了婆罗门教改投佛教。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的形象便是欢喜佛,观世音与毗那夜迦欢好的方法就是欢喜禅。” “啊?观世音还干过勾引人的事儿?”老五大惊失色。 “西域身毒对男女之事不似我中土这般保守,此事也不奇怪。”黑无常点头说道。 “事关重大,范兄慎言。”莫问皱眉说道,虽然信仰不同,他却不喜欢评论他人。 “真人多虑了,此事为密教经文所载,如若不然范某也不敢乱说。”黑无常说道。 老五闻言越发好奇,出言追问道,“观世音勾引皮什么王为的就是让他信佛教?” 莫问和黑白无常没有答话,这话不能轻易接口。 “老爷,你不是说观世音是个男的吗?他变成女的去勾引男的,这事儿靠谱吗?”老五兴趣盎然。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实则欢喜禅之事他也听说过一些,但他不愿轻易吐露,要纠正一个人的误解不难,要纠正一百个人的误解也不难,但是若想纠正全天下人的误解,就要冒着被天下人唾骂围攻的风险,哪怕说的是实话也不成。 “老爷……” “快些赶路,入更之前赶到紫云庵。”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老爷,我再问最后一句,范爷,那个尼姑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黑白无常喊他吴兄并不影响他以爷称呼二人。 “此人年近古稀,虽然年老却驻颜有术,如同三十岁的妇人。”黑无常答道。 老五闻言没有再啰嗦,问明紫云观的所在快速前往,他迫切的想要看看那老尼姑是何样貌,飞的异常迅速,比去浮云山看猴子飞的还快。 酉时不到,一行人来到紫云观所在的州城,紫云观位于泉州南城,位于城中,四人到得城外步行进城。 泉州离南海较劲,为晋国州城,此处少有灾荒战事,多产鱼米丝绸,很是富庶,城中百姓衣衫光鲜,街上商铺林立,由于四人进城之时天色已晚,故此城中客栈酒肆多有挑灯亮烛者。 进城之后莫问与老五先行打尖吃饭,黑白无常前去探路,确定那无尘尼姑就在紫云庵。 入更之后四人前往紫云庵,泉州城内有夜市,货卖的东西多是中土不常见到的,老五有心带一些回去,想到随后还要前往其他几处所在只能作罢。 莫问此时的心情并不很好,倒不是担心红翎儿之事,而是为找不到合适的帮手而忧心,先前已经去了六人,眼下只剩下十二人,这无尘还是个淫尼,恐怕也留她不得。 紫云观位于城中一处小山之中,碎石铺路,青竹夹道,环境很是清雅,来到此处,莫问瞬时想到了建康城的青莲阁,张洞之的夫人方芷当年就是青莲阁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这里的环境与青莲阁非常相似,通往庵堂的道路很是狭窄,山门也不大,与寻常民居的门楼有些相似,一盏不大的红纸灯笼挂在门楼左侧,于夜色之中放着微弱的红光。 莫问隐身升于半空,俯视这处庵堂,虽然山门不大,这处尼姑庵内部却着实不小,占地约有十几亩,其中有水池山景以及多处雅舍,却唯独没有比丘居住的僧房和供奉神明的大殿,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来到此处绝不会认为这是一处庵堂。 “你在此处等候,我们去去就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撇嘴应声,转而走向门旁的青石坐了下来。 “老五,你可想见她一见?”莫问见老五不悦,临时改变了主意。 “老爷,你要考验我的定力吗?”老五大喜过望,快步走回。 莫问微笑点头,后退几步出言说道,“敲门。” 老五闻言回头看向莫问,转而又看向黑白无常,黑无常笑谑抬手,示意他敲门。 老五转过身来,屈指叩门。 此时已经入夜,敲门声很是突兀,不多时,院内传来了脚步声,老五听到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有些紧张,回头看向莫问和黑白无常,却发现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爷,你在吗?”老五有了前车之鉴,唯恐莫问和黑白无常又将他撇下去做其他事情。 “嗯。”莫问轻声应道。 就在此时,院门被人自里面拉开,一位身穿浅蓝色僧衣的年轻尼姑探出头来,借着灯笼的光亮看了老五一眼,“阿弥陀佛,施主何来?” “我要见无尘真人。”那尼姑虽小,眼睛却大,看的老五有些紧张。 “寻真人往别处去。”小尼姑见老五出言无状,面露厌恶,反手关门。 “等等等等。”老五以左手撑住院门,右手自怀中取出一包黄金递了过去,每到一处莫问都会取库银用度,泉州的库银是成封的黄金。 那小尼姑见到黄金瞬时喜笑颜开,伸出双手接过黄金,“多谢施主,佛祖会保佑你的。” “我能进去了吗?”老五本来多有鲁莽,此时却很是心虚,有些畏首畏尾。 “施主请。”那小尼姑侧身让路,待得老五进门,出门摘下门口的灯笼关上院门,提着灯笼为老五引路。 “无尘师太住哪儿?”老五跟在那小尼姑身后频频回头张望,莫问踢了他一脚,老五这才不再回头。 “师父正在做法事,今晚怕是腾不出身,不如就由贫尼与施主解忧,如何?”那小尼姑口出媚声。 那尼姑只是长的娇小,年纪却不小了,深谙俘心之道,说话之时柔声细语,南方女子口音细糯,老五听的体软心酥,借着灯光再看,只见那小尼姑容貌秀美,眉眼含春,肌白肤滑,较之北方女子更有柔媚风韵。 “施主。”小尼姑凑近了老五,她此举乃有意为之,女子气息最为浓重的部位是头发,她有心让老五闻其秀发气息。 老五果然中招,“我就先去你那坐会儿吧,等师太有空了我再去。” 小尼姑闻言嫣然一笑,提了灯笼移步先行,行走之时刻意扭摆腰臀,老五跟随在后,走了几步方才想起正事儿,急忙转身低语,“老爷,你在吗?”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以为三人又撇下他去了别处,快走几步跟上了那小尼姑,“小师太,贵姓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媚术 三人于暗处看着老五与那小尼姑走远,黑白无常见老五如此行事,唯恐莫问面上挂不住,未曾想莫问丝毫不以为意,现身出来缓步向北走去。 “那里就是无尘的卧室。”黑无常现身指路。 莫问循着黑无常所指向北望去,只见两里之外的竹林中露出了屋檐一角。 确定了无尘的居所,莫问并未急于前往,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这凉亭之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墩,石桌上遗留着棋盘和两罐棋子。 莫问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闲来无事,二位仁兄谁与贫道对弈一局?”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环顾四周之后发现这紫云庵之中多有男女漫步于花前,谈情于月下,此等情形即便有人发现三人也不会过于惊诧,便现身出来走到亭中。 “谢某与真人对上一局。”白无常坐到了莫问对面。 莫问将那罐白子递与白无常,白无常道声承让,执白子先行,莫问取黑子占位,黑无常在旁观棋。 开局之初,白无常极力防守,待得到了中盘,发现莫问棋力很是一般,便该守为攻,步步紧逼。 黑无常在旁看的的真切,眼见莫问要输便自桌下轻踢白无常,示意他手下留情,不要让莫问输的太过难堪,白无常有心让子却不善伪装,进退失守,左右难圆。即便这般莫问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莫问的精力大多放在了修行悟道上,棋道自然难得精通。 黑无常一落子,白无常就自桌下踢他,白无常不胜其烦,起身让位,没好气的冲黑无常说道,“你来下。” “真人棋路匪夷所思,我是不成的,还是你来吧。”黑无常把白无常拉了回来。 白无常坐回座位,捏子落位,“真人若有顾虑,我们二人可先将无尘自房中引出。” “不急,不急,少顷我自去拿她。”莫问摇头说道。 黑白无常本以为莫问是不想看到无尘房中的不堪情形,未曾想他根本不是顾虑这个,如此一来他下棋就只剩下了一个动机,那就是为老五留出时间,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莫问也猜到黑白无常心中所想,落子之时出言笑道,“食色,性也。” 白无常闻言很是有些惊愕,狎妓在当下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修行中人,竟然如此放纵自己的仆人,此事令他很难理解。黑无常见机得快,出言接话,“真人豁达。” “谢兄,依你之见怎样的臣子才算忠臣?”莫问笑问。 白无常闻言愣了一愣,他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待得回过神来出言答道,“忠心事君,造福百姓乃忠臣本分。” “若是这辅佐君主,造福百姓的臣子贪恋女色呢?”莫问再问。 “仍可算得上忠臣。”白无常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缓缓点头,“精忠报国的忠臣不一定不好色,骁勇善战的将军不一定不贪财。只要精忠报国,好色又何妨?只要骁勇善战,贪财也随他。” “怕是天下百姓不会这样想。”白无常对莫问的想法不敢苟同。 “他们是百姓而不是君王,他们当然不会这样想。”莫问出言笑道。 黑白无常闻言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相视一笑,恍然大悟,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凡事自阴阳两面考虑,不过高的将自己喜欢的人看成毫无缺陷的好人,也不吹毛求瑕的将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成五毒俱全的坏人,公平而宽容的看待和对待他人。 “真人,忠臣想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咱们还是先去把正事办了吧。”黑无常笑道。 莫问闻言点头一笑,直身站起离开凉亭向北走去。 那无尘所在的房舍位于一片竹林之中,梅兰竹菊被文人雅士称为四君子,寓意高洁清雅,但此处却不是什么圣洁的所在,到得竹林边三人便能听到竹林之中的房舍里有淫声浪语传出。 “二位在此稍候,贫道去会她一会。”莫问停步冲黑白无常说道。 黑白无常点头答应,莫问迈步向房舍,隐身穿墙进入房中。 房中正北放置着一尊偌大的欢喜佛像,一面为娇媚女相,一面为凶煞男相。墙上悬有多幅名人字画,房中放着各种乐器,房中无桌无椅,也无床榻,地上铺有厚厚的毛毯,此时这毛毯之上正有两人自那大行淫事,房中有着浓重的檀香气息,虽然檀香多为礼佛之用,但檀香本身具有强烈的崔情效果。 莫问进门之后延出灵气将那二人制住,转而现身出现,提着那男子将其扔出门去。 这里的尼姑都未剃发,这无尘尼姑也是如此,黑白无常先前说的不错,此人虽然年逾古稀,容貌却如同年轻妇人,身材纤细高挑,凹凸有致,容貌艳丽娇美,大有风韵媚态。 虽然莫问出现的突兀,无尘却并未惊慌叫喊,而是抬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并无惧怕,有三分疑惑和七分嗔怪。 莫问将那男子扔出门外,随手关上了房门,迈步走到那欢喜禅的佛像前将那佛像推开,自坐法台,面带笑意的看向无尘尼姑。 无尘见莫问面露微笑,脸上的三分疑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嗔怪和埋怨,虽然赤身躺卧却并无羞愧之意。 莫问上下打量着无尘,此前他一直遵循非礼勿视的儒家教诲,到得此时他已经将那教诲抛之脑后,因为那非礼勿视的教诲并没有任何的益处,本质是消极的逃避诱惑,不敢正面面对,越逃避就越好奇,而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若是好奇就势必探索。 “猜猜贫道为何前来?”莫问收回灵气放无尘自由。 无尘虽然得了自由,却并不急于起身,而是侧身屈膝,单手撑头摆出一副卧佛姿势看向莫问,“我才不猜。” “黑白无常就在门外,我是受他们二人所邀前来拿你的。”莫问并未移开视线,无尘体肤洁白,异常滑腻,并无北方女人明显的毛孔。 无尘闻言微笑说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莫问微笑摇头,随手拿过一根贡香插于香炉,抬手移过红烛将其点燃,“这柱香燃尽贫道就会动手,一炷香之内,你只要不离开这处房间,不碰触贫道身体,不管做什么事情贫道都不会阻止你。” 无尘闻言看了看香炉里的贡香,又看了看莫问,苦笑过后直身站起,赤身走到水盆前缓慢净手,随后走向衣柜拿出干净衣物缓慢穿着。 在无尘做这些的时候,莫问并未轻敌大意,也没有如临大敌,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真正的诱惑并不是搔首弄姿,也不是扭腰摆臀,而是于举手投足之间展示女人的柔媚。此外,处于移动之中的女子身体比静止之时更具诱惑。 看着无尘缓慢的穿上衣物,其肉身能够见到的部位越来越少,莫问缓缓点头,无尘此举是为了勾起男人的失落心理,从未得到并不痛苦,真正的痛苦是失去了已经得到的东西,看着雪白的圆润和有致的凹凸自眼前消失,会令得男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失落,而失落就会促使男人去重新拥有。 片刻过后,无尘穿戴妥当,她穿的是一身普通的僧衣,僧衣很是破旧却异常干净。穿上僧衣之后无尘又将地上散落的淫邪器物逐件收于一只木匣之中,随后将那木匣放到了南侧窗下。 做完这些,无尘盘膝坐下,手持念珠闭目不语。 莫问转头看向香炉里的贡香,此时那柱香还剩下一半。 无尘坐下之后不再有任何的举动,没有念经也没有长吁短叹,只是安静的坐着,面上的表情既不是安详也不是庄严,有着几分平静,又有几分坦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时至此刻无尘并未施展过明显的媚术,莫问心中开始疑惑,不知这无尘是因为无法触及他的身体而无法施展媚术,还是她已经于无形之中施展了媚术。 虽然南方并不寒冷,但房中燃了两处火盆,火盆的存在令得房中温度很高,温度也会影响一个人得情绪,温度高的时候人的情绪容易波动,元神会受到压制,而元神一旦虚弱,本能就会占据上风,男人与女人互相吸引是人的一种本能,到得此时莫问感觉到了些许温馨,这种温馨与欲望无关,而是一种男人看着女人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平和,这种平和消减了他的杀机。 比丘之所以得到世人的尊重,很大程度是因为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的平和,这种平和是喧嚣过后的宁静,是看破红尘的回归,在世人看来,每一个出家的僧人和尼姑都是可怜人,其背后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到得此时莫问有了说话的冲动,他想询问无尘出家之前曾经遇到过什么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变成了今天这种淫邪的样子。 但莫问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杀掉无尘是因为他希望通过无尘的一些举动来平息困扰着自己多年的梦魇,他希望通过看到无尘丑态百出,但直至此刻无尘并没有让他看到女子丑态的底限,反而令他想到了女子作为弱者只能被动承受的无奈。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已经开始矛盾,杀机已隐,他始终感觉无尘此前的一些举动与现在的平静反差太大,他想知道这个女人此时在想什么? “时间不多了。”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香炉。 无尘闻言睁开了眼睛,但她并没有看莫问,而是看向被莫问推倒的佛像,犹豫片刻直身站起,迈步过来将那佛像抱起,转而看向坐在供桌上的莫问。 莫问下意识的让开,无尘将那佛像放归原处,转而双膝跪地冲那佛像合十礼拜,弯腰之时牵动僧衣,透过僧衣可以清楚的看到后股轮廓。 随着无尘的跪拜,其后股轮廓三隐三现,待其直身站起之时莫问心中再度出现些许失落。 “我活了七十岁,与八百六十六个男人做过露水夫妻。”无尘直身站起,出言笑道。 莫问驻足在旁,侧目看着无尘。 无尘笑过之后歪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多有鄙夷和轻蔑,“你想看老太婆出丑怕是不能了,动手吧。” 莫问深深吸气稳定心神,无尘确实厉害,她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男人的心理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她抓住了男人的好奇心理,也抓住了男人的占有心理,更抓住了男人的阴暗心理和好胜心理,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但更好奇与八百多个男人有染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缺乏自信的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多一些,因为纯洁的女人见的少,懂得少,沒有比对,男人可以通过她们得到自信。而老女人见得多,懂的多,要想征服她们,必须是对自己极度自信的男人。 除此之外,无尘刻意强调自己年纪很大,为的是勾起男人的好奇,因为男人很少能够碰到她这种年纪还如此美貌的女人,她能够迎合男人最阴暗的犯罪心理。 最厉害的媚术是摸透男人心理之后所作出的举动,男人最无法拒绝的女人是能够迎合自己阴暗心理的女人,而最厉害的人是能够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再回建康 莫问挑眉看了无尘一眼,心念一动,天仙灵气破体而出将她再度制住,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到得门口推门而出。 “真人。”黑无常见莫问出门,快步迎了上來。 莫问微微歪头,示意黑无常进屋收那无尘尼姑的魂魄,常言道人老成精,这老尼姑心智远超常人,且心术不正,留她不得。 虽然无尘已经被莫问止住,黑无常却并未独自进屋,而是回头看向白无常,白无常见状迈步上前,与其一同进屋。 莫问虽然制住了无尘却并沒有封其哑穴,无尘眼见黑白无常來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心中惊慌方寸大乱,再也装不得从容,开始厉声叫喊,“我乃受过三戒的比丘尼,你们无权拿我。” “只要你有姓氏名号,阴司就能拿你,时辰已到,张氏,还不随我们走。”黑无常阴声答道。 无尘此时行动不得自由,无法进行反抗,只能高声叫骂,不加伪装的声音立刻显示出了苍老,刺耳的尖叫惊动了庵内众人,住在各处的淫尼和嫖客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大事不好,纷纷四散逃窜。 无尘的尖叫并沒有持续多久,待得无尘的尖叫停止,黑白无常携带了各自的行头自房中出來。 “老爷,事儿办完了吗。”老五循着声音寻到了这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处并非良处,早些离开。”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竹林外走去,这里太过狭窄,他变身之后伸展不开。 不多时,老五载着莫问和黑白无常离开泉州城。 “真人,接下來我们往何处去。”黑无常出言问道。 “建康。”莫问出言说道,按照路线下一站就是建康,建康是晋国的都城,道观和寺院在那里相对集中,剩下的十一人有三人都在建康,为两道一僧。 “我们二人先去司职,明日辰时再去建康与真人会和。”黑无常说道,远距离瞬间移动本是金仙才有的能力,他们二人修为只与地仙相仿,并不应该有此能力,之所以能够随意來去乃是地府特殊赋予,为的是让他们能够快速收魂尽职,实则他们二人干的是个苦差,多数时候都在到处跑。 莫问闻言略做沉吟,转而出言说道,“贫道在建康有些故人,已经多年未曾探访,明日想去见上一见,后天吧,后天辰时我于建康城中相候。” 黑白无常自然不会有异议,答应一声拱手告辞。 莫问不问,老五也不说,实则他不说莫问也知道他做过什么,老五生平最怕受冤枉,若是沒做什么,一定会急于说明,他不说就表明默认。 此时已近月中,明月当空,太阳为阳,炙热暴烈,月亮为阴,冷清阴柔,有月光的夜晚人的心情会趋于平和,莫问平静的坐在蝠背上赶赴建康,即将见到故人的喜悦冲淡了尚未寻到帮手的忧虑。 泉州离建康甚远,老五整整飞了一晚,到得清晨时分方才赶到建康,二人自城外落地,经南门入城。 自城门到内城还有不远的距离,二人缓步前行,寻找货卖早饭食摊的同时感受着建康城这些年來的变化,建康城虽然较其他城池要繁荣,却远远不如早些年,前几年晋国总是遭受水灾,这几年又遭受旱灾,百姓的生活大不如以前。 “咦,林远方,你怎么在这儿。”老五行走之时忽然探手拉住了一个挑着箩筐的农夫。 那农夫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他沒想到有人能够认出他來,被老五拉住之后周身巨震,待得看见拉住他的人是老五之后更是面无人色,愣神许久方才定下心神低声说道,“末将参见国丈大人,此处不得行礼,请国丈恕罪。” “你怎么跑这儿來了。”老五又问,言罢,见莫问看他,急忙冲莫问说明此人身份,“老爷,他是秦国的威武将军。” “末将拜见真人。”那名为林远方的将军冲莫问弯身行礼。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以防三人的举动引起晋国兵卒的察觉,眼下蒲坚虽然未曾称帝,却已经有了国号,秦国的将军出现在晋国,若是被人识破身份必然引起麻烦。 “末将奉命前來探查军情,落脚之处离此不远,敢请国丈和真人前去暂歇。”林远方出言邀请。 “免了,免了,你忙你的去吧。”老五摆手说道。 林远方听得老五言语,也沒有强邀,冲二人悄然行礼,挑起箩筐拐进了一处胡同。 “老爷,你在看啥。”老五见莫问一直看着路东的那处胡同,循着他的目光向东看去,却发现林远方早已经走远,胡同里也无他人。 “此人所言不实,必然有所隐瞒。”莫问摇头说道。 “不会,不会,这个林远方是个猛将,老家就在雍州,不可能有二心。”老五连连摆手。 “探查军情最多派出探马,怎会派出二品将军。”莫问歪头看向老五。 “是不大对头。”老五终于有些明白,再度歪头看了一眼那胡同,此时林远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人來到此处并非探查军情,而是另有职事在身。”莫问迈步向前走去。 “管他干啥,爱说不说,老爷,这里的米果好吃。”老五冲一处出卖点心的小店走去。 莫问随老五一同进了店铺,寻了一处干净桌子坐了下來,不多时饭食端上,老五狼吞虎咽,莫问浅酌加了蜜糖的汤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心中豁然开朗,那林远方被老五喊出姓名之后周身巨震,按照常理來说他看清了老五的样貌应该如释重负,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看到老五之后反而异常惊慌,这说明他心中有鬼。 但此人祖籍雍州,又身居高位,不可能舍了家小南下投靠晋国,既然不是叛逃,此人來此就是有重任在身,通过他的表现來看,他所做的这件事情是绝不能让老五知道的,老五是国丈,是可以接触最高机密的,由此可见瞒他的不是秦国的国事,而是与他有关的私事。 “老五,吉儿知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谁。”莫问冲老五问道。 “知道,这事儿不能瞒她,不过我告诉她她娘死了。”老五闷头吃喝,不以为意。 莫问点了点头,沒有再问,老五停了半晌反应过來,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的意思是说林远方是吉儿派出來找王元嫆的。”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老五心中有事便无心进食,放下尚未吃完的米果皱眉生气,“吉儿不该寻她,那绝情的女人不配当娘。” “我也只是推测,做不得准。”莫问随口说道。 “我回去得跟吴吉儿说说,她要认王元嫆,我就不认她这个闺女。”老五怒气难平,他虽然现在能吃能喝,确切的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王家的手里,死在了营救女儿的途中。 “我说了我只是推测,时隔多年,王氏想必很难找到,若是那位林将军找到了王氏,也不会继续在此处逗留了,这件事情不要插手,随她去吧。”莫问说道。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找林远方,这家伙兴许把王元嫆藏起來了。”老五直身站起,“她不是个好东西,不能留她。” “永远不要冲曾经同眠共枕的人下手。”莫问留下饭资,迈步出门。 老五见莫问面色难看,急忙出言解释,“我是怕她带坏吉儿,老爷,我听你的,这事儿我不管了。” 莫问悄然苦笑,老五的担心是多余的,吴吉儿要学坏根本就无需王元嫆教,吴吉儿为了引他出山,不惜将老五送进险境,这样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來。 來到建康,自然要去拜会张洞之,张洞之的府邸还在原处,较之原來扩建了两倍有余。 二人來到张府之时张洞之上朝未归,其子张默初负责迎接,眼见友人之子已经长大成人,知书达理,器宇轩昂,莫问既欣慰又羡慕。 不多时,张洞之策马回返,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探臂熊抱“好兄弟,想煞我也。” 张洞之比莫问要高,也要强壮,身形与蒲雄有些相似,见到张洞之莫问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蒲雄,他只有两个凡人朋友,而今只剩下了张洞之自己,不过张洞之的身体还是不错的,虽然已经年过不惑,却异常强健。 “去喊右将军來,不要去太早,赶來赴宴就好,免得來早了打扰我们说话。”张洞之冲下人吩咐,王羲之在上清观住了几天,回來之后引以为荣,大肆宣扬,张洞之又是王羲之好友,自然知道此事。 真正的朋友是沒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也沒有那么多规矩,张洞之问明莫问的近况和來意,便开始向其说明晋国此时的情况,周老将军已经过世了,过世之前选择他來接掌周氏军权,王家的王胖子也挂墙上了,接权的是王胖子的长子,此人不似他父亲那样圆滑,与褚家走的很近,如此一來晋国三部军权有两部在褚家一面,张洞之虽然身居高位,要想扶周贵人的两位皇子上位却毫无希望。 “周冠正态度如何。”莫问问道,护国真人是除了军权之外的另外一股力量,因为他引领了宗教以及大量教众。 “不偏不倚,态度并不明朗。”张洞之说道。 “时机不到,韬光养晦。”莫问细想过后出言说道。 “时机到了你要告知于我。”张洞之笑道。 莫问闻言笑而不语,张洞之此言明显是想将他拉进來,眼见张洞之一直看他,莫问最终点了点头,他修行的目标是大罗金仙,要想修到如此高位,势必还要在凡间滞留很长时间……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多年之前的恩情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知道他不再置身事外,欢喜起身冲下人喊道,“开席。” “哈哈,席上留位。”前院传來了男子的高喊,听其声音就知道是右将军王羲之到了。 “快去准备笔墨。”张洞之冲丫鬟低声交代一声,转而快步出门前往前院迎接王羲之,莫问和老五也随之起身,移步门外。 “老爷,我不饿,想出去转转。”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老五,他先前与张洞之说话之时老五心事重重很少开口,不问可知他想的是王元嫆的事情,此番出去无疑要往南城寻找林远方问个究竟。 “去吧,你岁数也不小了,遇事三思而后行。”莫问自怀中掏出一封黄金递向老五。 老五摆手沒接那封黄金,转身向侧门走去。 莫问快走几步拉住了老五,将黄金塞给了他,“男人当有容人之量。” 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不情愿的答应一声,拿了黄金快步离开。 老五刚走,王羲之就在张洞之的陪伴之下來到内院,在莫问眼里王羲之只能算半个友人,但在王羲之眼里莫问已经是他的至交好友了,见面之后欢喜异常,拍肩搭背好不亲切。 莫问不太喜欢酒席上的喧闹气氛,但这种喧闹的气氛也并非沒有任何好处,至少能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凡间气息。 酒过三巡,王羲之提出了要求,他在建康也有府邸,要请莫问前去做客。 莫问尚未答话,张洞之便郑重拒绝,王羲之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他在这里有一群友人,想请他们來拜会莫问。 莫问刚准备接话又被张洞之打断,“这里是我的宅子,由本将军说了算,你要请人來也不是不成,一幅字邀一人。” “幸亏你是武将,若是文臣必是贪官。”王羲之出言笑骂。 “笔墨伺候。”张洞之冲门外的下人喊道。 门外的下人闻声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端了上來,王羲之也不推辞,起身走到文案取出四张宣纸逐一摆好,转而提笔蘸墨,抖腕行书一气呵成,“好了,去请太厩丞弘轩,技巧令郑砚,长吏魏文富,还有右扶风丛慈章。” “你大小也是个三品外吏,怎么结识的都是些养马守门之辈。”张洞之欢喜的拉着莫问上前查看,一看之下面色大变,“你这狂徒,好生胆大。” “也算贴切。”莫问笑道,王羲之写的四幅字分别为,“无耻之徒”“窃国之贼”“奸臣之后”“短命之人”,这几幅字无疑是在讽刺短命的司马氏窃取了曹氏的天下。 张洞之是一品大员,自然知道这些反逆之词若是传言出去会有多严重,急忙取了火捻将其烧掉,待得烧的丝毫不剩方才回到酒桌斥责王羲之,王羲之也不生气,一脸的得意,其实他对晋国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写下大逆不道之词乃是为了惩罚张洞之的趁火打劫,这样的字迹张洞之肯定是不能拿來送人或自行收藏。 眼见王羲之要请人前來,张洞之亦派出下人去喊那些与自己交好的统兵将军前來与莫问见面,來人越來越多,到得未时已经是宾朋满座,连偏厅都坐满了人。 到得此时已经不是喧闹的事情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嘈杂,众人都争先恐后的与莫问说话,在众人眼中他已经与仙人无异,众人都想结识他,而张洞之也存心让众人知道他与莫问是挚友,以此招揽更多的盟友,对于热情的众人,莫问只能耐着性子与众人寒暄言谈,若不是顾及此时离去对张洞之不太好看,他早就离开这喧闹嘈杂之地了。 申时三刻,府外传來了门房的喊声,“护国真人到。” 护国真人也属于一品高官,将军府中的众位官员除了张洞之,其他人都在二品以下,听得周冠正到來,众人急忙起身外出相迎。 “兄弟,机会來了,若能将周冠正争取过來,周贵人所出的两位王爷登基有望。”张洞之行走之时冲莫问低声耳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此时已经位极人臣,但他并沒有安于现状,而是极力的帮助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争取皇位,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富贵,而是为了回报周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他是个外姓人,周将军临终之前选择将大权交给他是对他莫大的器重和信任。 二人走在后面,待得到了前院周冠正正在与一群文武官员寒暄,见到二人來到,立刻舍了众人前來与二人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抢先一步冲周冠正行了平辈之礼,此时有多人围观,先行施礼是对周冠正的尊重。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请借一步说话。”周冠正急忙回礼。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带我们去个僻静所在,我与周真人有话要说。” 张洞之冲众人告了个罪,只身带了二人前往东院雅室。 “去把那些无关人等送走,吵的我好生头疼。”莫问冲张洞之说道,他必须让周冠正知道他与张洞之关系很好,而他与张洞之说话越随意就越能凸显这一点,此外他也知道周冠正此來要干什么,而张洞之在旁边会令周冠正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 张洞之又冲周冠正告了个罪,转身前去撵人。 “真人,贫道此番是求你來了。”周冠正冲莫问深深作揖。 莫问急忙伸手扶起周冠正,“周真人如此大礼真是折煞贫道。” “师叔早年曾救过贫道性命,眼见师叔生不如死,贫道恨不得以身代之。”周冠正再度冲莫问稽首。 “周真人的师叔现在何处。”莫问出言问道,当日他虽然沒有杀掉那娶了一百多房妻妾的易天子,却以三昧真火打伤了他,易天子丧命是早晚的事情。 “贫道已然将师叔带來建康,本想请玄天宫的黄真人施救,未曾想黄真人也无法救得师叔,而今师叔危在旦夕,莫真人万万要卖贫道一个薄面,贫道感激……” 莫问抬手打断了周冠正的话头,“周真人见外了,若是能够保全易天真人的性命,贫道当日就会出手,但贫道于那三昧真火也只是粗通,尚无法做到收发自如,也不知如何施救。” “真人当日手下留情,贫道铭记肺腑,此番也不求真人救得贫道师叔,只求真人放过师叔的魂魄,与他一个长久。”周冠正弯腰再礼。 莫问再度抬手扶起周冠正,与此同时快速思虑,周冠正的意思是想让易天子的魂魄前往紫气福地,但此时紫气福地已经关闭,要想去紫气福地必须有本宗天仙相送,这送魂之人无疑就是玄天宫的黄万清,而这黄万清也在那十八人之中,若是要放就需一次放掉两人。 “周真人莫要急切,真人重情重义,贫道甚是钦佩,实话不瞒真人,贫道此番出山乃是为了相助黑白无常拘拿那些阳寿已了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中人,那玄天宫的黄真人也在此列。”莫问摇头说道。 “还请真人与令正说上一说,手下留情,法外开恩。”周冠正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沒有立刻答话,阿九在阴间司职之事算不得秘密,很多修行中人都知道,他们也知道阿九是他的妻子,周冠正以为他相助黑白无常是受到了阿九的邀请,实则并不是这样,他帮助黑白无常是为了偿还黑白无常人情,与阿九并无关联。 周冠正年纪已经不小了,六七十岁的老人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不顾身份屈节哀求,如此重义念旧之人令莫问很是敬佩。 “请周真人前方带路,此事容贫道见过玄天宫的黄真人再做计较。”莫问思虑过后出言说道。 “真人请。”周冠正侧身抬手。 莫问迈步出门,与周冠正快步向门口走去。 张洞之此时正在送客,眼见二人要出门,急忙迈步迎來。 “我与周真人出去一趟,老五若是回來,你将他留在府中,我晚些时候还会回來。”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失礼失礼。”周冠正冲张洞之稽首告罪。 周冠正乃护国真人,有御赐的礼仪车驾,二人出门登车,马夫策马东行。 莫问并不知道玄天宫的具体位置,马车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方才于建康城外的一处山脚下停了下來,周冠正凌空向北,莫问跟随在后,一刻钟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很小的道观,这座道观分前院和后院,连大殿在内不过十几间房舍,坐落在一处小溪的源头东侧。 二人快速來到道观门前,此时道观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大殿檐下的玄天宫三字古篆,那周身漆黑的易天子就停放在大殿正中,周围有几个小道童用绵巾蘸着无根之水为其缓解体内三昧火气,无根之水虽然能够暂缓三昧真火对元神和魂魄的伤害,却会造成剧烈疼痛,易天子每次沾水都会剧烈抽搐。 就在莫问驻足打量这处道观之时,一位身着青布道袍,头戴黄巾的鹤发老道自后院缓步而出,这老道此时可能正在思虑什么问題,眉头紧锁,并未发现二人的來到。 “那位就是黄真人。”周冠正忐忑的看向莫问。 莫问沒有接周冠正话茬,而是迈步进院冲那老道急行而去,那老道听到脚步声扭头南望,此时莫问已经到得他的身前,冲他弯身行礼,“福生无量天尊,黄真人,您可还记得贫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传法太清宗 那老道闻言歪头侧目上下打量莫问,周冠正虽然不知二人先前有何交集,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所蕴含的善意,见那老道认不出莫问,急忙上前介绍,“黄真人,这位是上清翘楚天枢真人。” 黄万清听得周冠正的介绍缓缓点头,莫问通过黄万清的眼神判断出他虽然听说过天枢子却并沒有认出自己,便手指西北出言说道,“真人可记得十三年前建康城北发生了一场战事。” 黄万清闻言略作回忆,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就是那个打进皇宫杀了广谱的愣头青。” “正是贫道,当年若非真人出面逼走了那位已得罗汉果位的老僧,贫道怕是活不到今日了,请黄真人受贫道一礼。”莫问深深一揖,当年为了留在建康城北等待老五回魂,他在晋国官兵和僧人的双重围攻之下于城北苦守数日,期间有一老僧试图冲他出手,紧要关头一位太清老道现身,阻止那老僧以大欺小,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那时候他只知道这老道是太清宗前辈,却并不知道他是谁,故此事后想要答谢也无从寻找,沒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他。 黄万清见莫问冲他行礼,哈哈一笑坦然受之,“这事儿我早就忘了,不过你做的很好,那群贼秃都不是好人,成天就知道招摇撞骗,欺世害人,杀的好,该杀,可惜我辈分太大,不能亲自动手。” “有我等后学末进代劳,不劳真人动手。”莫问出言笑道,并非所有的老道都是仙风道骨,一脸严肃,还有很多是嬉笑随意的洒脱之人。 黄万清闻言满意颌首,转而冲周冠正说道,“小兔子,你要学学这后生,人家比你有骨气。” 周冠正尴尬点头,他是个孤儿,确切的说是个弃婴,出生之时长了个兔唇,俗称三瓣嘴,故此才会被父母遗弃,黄万清与他的师父师叔交情匪浅,且精通医术,当年还是黄万清将他的兔唇缝合的,这老道知道他是三瓣嘴,故此一直喊他小兔子。 黄万清训完周冠正,抬手拉着莫问衣袖向偏殿走去,“來來來,跟贫道说说三昧真火是怎么一回事。” “黄真人,贫道的师叔……”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黄万清打断了周冠正的话,言罢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你已修至天仙境地。” “惭愧。”莫问出言谦逊,对方是高手,自然能够察觉到他的衣物是由灵气幻化的。 “祖师的弟子就是不一样,你才多大岁数就修到了天仙境地。”黄万清一边拖着莫问走向偏殿,一边摇头说话,言语之中多有羡慕。 莫问自身较为古板,但他很喜欢洒脱之人,听得老道言语不但沒有生气反而感觉修行中人理应像这老道一样,不造作不伪装,说的是真心话,露的是真性情。 黄万清拖着莫问进了偏殿,周冠正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违逆黄万清的意思,犹豫片刻跟随二人进了偏殿,此时黄万清正在催促莫问说出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 若是换作他人修得绝技定然藏私自用,但莫问并沒有如此,而是将三昧真火如何悟得,如何修炼坦然说出,黄万清虚心受教,有不明之处就会出言询问,周冠正在旁边亦是听的入神,三昧真火玄妙异常,而且起步较高,直接跨过了地仙境地,若得大成,最低也是肉身飞升的天仙。 说到三昧真火,自然就会说到内丹法门,因为内丹法门是练就三昧真火的基础,要说到内丹修行法门耗时就更长了,起初周冠正还只是听,但听到后來也忍不住出言发问,因为黄万清修为高出他太多,莫问回答黄万清的问題并不能同时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黄万清脾气怪异,虽然言谈随意,架子却大,很厌恶周冠正中途插嘴,屡次让周冠正滚出去,莫问在回答二人诸多问題的同时还要安抚黄万清,周冠正是晋国国师,是太清一派的代表,将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传授给他,他会将其开枝散叶,这事儿黄万清肯定不干,故此不能将黄万清把周冠正撵走,不然还要重新再向周冠正解释一遍。 “又打岔,去去去,去看看老淫虫死沒死。”黄万清又撵周冠正。 经黄万清提醒,周冠正方才想起易天子还在隔壁大殿躺着,急忙起身前去查看。 黄万清干咳两声之后冲莫问问道,“这三昧真火需要熔炼精气神,若是冲脉受损,如何修炼三昧真火。” “真人早已晋身天仙,为何有此一问。”莫问疑惑反问,当年于建康城北黄万清是悄然现身阴着脸训退那老僧的,能够悄然现身表明此人已晋身天仙。 “又不是我,我只是问问。”黄万清略显尴尬。 莫问皱眉沉吟,冲脉是奇经八脉之一,相关穴道上至头下至足,贯行全身,为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故名冲脉,若经络脏腑之中的气血有余,冲脉会加以储存,若经络脏腑气血不足,冲脉就能给予补充,故此冲脉又名血海,与气海同等重要。 若是冲脉有损,周身多余的气血就无法储存起來留待需要的时候使用,修行外丹法门之时这一弊端异常明显,体现在行气之时气息会时断时续,不过若是修行了内丹法门,体内有了足够的灵气为基础,这一弊端就会消除,但是熔炼三昧真火就很困难了,三昧真火的修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元神的自主调配,若是有人冲脉受损,元神在调配体内精气神之际就会绕过冲脉衍生的精火,三火不全就无法彼此压制从而形成平衡,余下两火会将修炼之人于很短的时间内烧焦。 黄万清见莫问皱眉不语,在旁说道,“能否于带脉上设法弥补。” “若是女子自然可以,但男子不成,带脉携带灵气过多会导致体内阴盛阳衰。”莫问摇头说道。 黄万清闻言面露失望神情,不多时,沈冠青回返,莫问开始继续补充修行三昧真火所应注意的细节,黄万清此番听的寡然无味,拂袖起身去了正殿。 “黄真人冲脉有损。”莫问冲周冠正问道。 周冠正闻言转头看向门口,见门外无人方才低声说道,“黄真人对门派之念看的不重,年轻之时存心博取众家之长,练气之法兼具太清玉清练气精要,未曾想练功出偏,导致冲脉损伤,灵气多有断续,修为高低飘忽。”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三清之中太清和上清的练气法门有些相似,玉清较为特殊,因为玉清宗的练气法门大部分是建立在纯阳和纯阴基础上的,与主张入世修行的太清和上清差别很大。 “真人,可有办法救得贫道师叔的性命。”周冠正见双方已经很是熟稔,趁机相求。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贫道先前并未谎言相欺,三昧真火贫道先后只用过两次,尚不能驾轻就熟,易天真人已然回天乏术,而今只能退而求其次,由黄真人出手将其前往紫气福地,贫道可知会黑白无常,中途不会阻拦收伏。” 周冠正见莫问如此说话,只能无奈默认,若不是与莫问攀上交情易天子连魂魄都不得剩下,而今能前往紫气福地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莫问眼见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已经大致讲完,便与周冠正离开了偏殿,但他并沒有进入正殿,而是于院内焚烧符咒一道,告知黑白无常放过易天子的魂魄。 周冠正果然沒有说错,黄万清的灵气修为波动很大,先后出手三次,前两次送出的皆是地仙灵气,到得最后一次方才以天仙灵气将易天子的魂魄送走,随后反背双手去了后院,将周冠正和莫问扔在了前院。 周冠正熟悉黄万清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带了易天子的遗蜕与莫问自行下山,莫问有心答谢黄万清却想不到有什么能够作为谢礼,只能先行离开,留待以后再作计较。 周冠正将易天子的遗蜕放于车驾之中,命马夫先行,自行陪伴莫问步行回返。 回城之时莫问与周冠正谈及国事,虽然易天子放的有些不太甘心,但周冠正却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周冠正也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很是精明,不待莫问说完就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与上将军同心协力,匡过失,扶正统,’ “菩提寺的洪远法师,圣祖庙的灵通真人,这二人真人可认得。”莫问出言问道,庙跟寺不同,寺是和尚专用,但庙是华夏子孙供奉神明和祖先的场所,主事之人通常是道人,但眼下也有一些地方请了和尚做住持。 “真人要拿他们。”周冠正并未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題。 “他们阳寿已尽,按照阴司律法理应收其魂魄,但收与不收也并非不可变通。”莫问随口说道,这几日连番奔走,收的收放的放,一个帮手也沒有寻到,有周冠正在这里,可以通过他就中缓和一下,还能送周冠正一个顺水人情。 “那洪远大师乃是广谱的师叔祖,已经闭关多年,贫道从未见过他,圣祖庙乃皇家祭天之处,灵通真人与贫道熟识,此人生平降妖无数,广有善名。”周冠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抓鬼降妖是道士的技艺,之所以将抓鬼放在前面是因为抓鬼较为容易,降妖较难,这灵通真人擅长降妖,恰好可以迎战蚩尤的异类凶兽。 “贫道想去拜会灵通真人,有要事请他相助,周真人能否引见。”莫问唯恐周冠正推脱避嫌,便强调是有事请灵通真人帮忙而不是前去杀他。 “自无不可,真人准备何时前往。”周冠正痛快答应。 “即刻前往……” 第五百一十八章 恶毒 “何事如此急切。”周冠正不解的问道,此时已经入夜,夜间登门拜访在此时是失礼的举动。 “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延误不得。”莫问出言答道,与黑白无常约定的是明日清晨,若是与黑白无常一同前往圣祖庙,多多少少带有胁迫意味,对方碍于颜面很可能会翻脸。 周冠正见莫问说的郑重,知道他沒有夸大其词,凌空西行追上马车冲车夫交代了几句,转而回头与莫问一同折向西南。 夜间无人,二人又急于前往圣祖庙,便施出身法一路疾行,亥时三刻來到圣祖庙前。 这圣祖庙是晋国皇族祭祀的场所之一,位于建康西南,占地百倍于寻常小庙,在庙前有着偌大的一片空旷场地,下铺平整青石,正中是一处高台,不问可知是祭天的所在,高台四面有着四只巨大的青铜鼎器。 周冠正上前叩门,随即有知客道人开门查看,周冠正是晋国的护国真人,知客道人自然认识他,连通报也免了,直接开门请周冠正和莫问入内。 周冠正是此处常客,进门之后直接前往后院,后院东西两侧都是道人所住的房间,此时天色已晚,道人都已经睡下了,后院正北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周围以篱笆围起,里面有草庐三间,篱笆内是各种菜蔬草木,这样的所在通常出现在与朝廷有关的道观里,道人结庐而居,以示不忘本分。 此时那草庐里有灯烛光亮传出,说明主人尚未就寝。 待得二人走近,草庐的房门被人自里面拉开,起初莫问还以为开门的是个小道童,仔细一看不是,此人虽然身材矮小却多有白发,当是灵通子无疑。 “周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灵通子虽然矮小,声音却很是洪亮。 “丁真人,贫道此番乃是充当路引,这位是上清宗的莫真人。”周冠正伸手指着草庐门口的矮道人,“莫真人,这位就是灵通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灵通子稽首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前來有何贵干。”灵通子稽首回礼。 “请丁真人降妖济世。”莫问出言说道。 周冠正在二人说话之时推开柴扉引莫问來到屋前,灵通子侧身让路,放二人进屋。 草庐虽然有三间大小,房内却并无隔墙,整个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摆设简单,沒有炊煮的锅灶,只有桌椅和床具。 “莫真人道号天枢。”灵通子回身问道。 “正是贫道。”莫问出言说道,这灵通子若是追本溯源当为玉清门人,而他与玉清宗颇有芥蒂。 “贫道早已不问世事,也已经多年未曾出门降妖,本领早就荒废了,怕是帮不了真人。”灵通子确定了莫问身份,立刻堵路封口。 灵通子的反应在莫问的意料之中,“实话不瞒真人,贫道受黑白无常邀请,先后去过浮云山,清羽门,灵真观,清净禅院等处,将多位阳寿已尽却滞留凡间的天仙地仙或送至紫气福地或收拘魂魄。” 莫问话到此处略作停顿,只见那灵通子气息出现了剧烈波动,怒目圆睁,歪头看向周冠正,“周真人这路带的好啊。” “丁真人莫要误会。”莫问抬手插言,“贫道前來建康原本是为了拘拿玄天宫的黄真人,菩提寺的洪远大师以及尊驾的魂魄,來到建康之后与周真人偶遇,交谈之下方才知道丁真人降妖无数,广有善名,故此临时改变了心意……” “你的意思是贫道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啰。”灵通子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贫道并无此意,贫道只是将……” “不送。”灵通子不待莫问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周冠正见状急忙从中斡旋,“丁真人,您误会了,此事……” “走。”灵通子打开了房门。 莫问见状心中动怒,转身迈步出门,“周真人,不是贫道不卖你面子,你也看到丁真人是如何行事的,明日辰时贫道会与黑白无常前來秉公行事。” 周冠正知道莫问此语是为了给他正名,但他并不想看到莫问冲灵通子下手,焦急的冲灵通子规劝解释,但灵通子并不买账,“玉清道人三分骨气还是有的,明日尽管來,老子就在这里等你,滴个呆逼。” 周冠正见灵通子破了口,知道事情彻底搞砸了,踌躇过后快步跟上了莫问,与莫问快步离开了圣祖庙。 “有劳周真人,时候不早了,真人早些回府歇息。”出门之后莫问冲周冠正说道,若不是考虑到周冠正,他根本就不会等到明天,马上就会冲灵通子动手。 “真人莫要动怒,容贫道回去劝说一番。”周冠正尴尬的说道。 莫问冲周冠正摇了摇头,转而腾云回返,周冠正站在门外进退两难,犹豫片刻怏怏而回。 回返之时莫问很是气闷,他气的不是灵通子恶语相向,而是自己虑事不周,这些滞留凡间的地仙和天仙大多年岁较大,年纪越大越顾及颜面,不可能为了保住性命而出山相助,似浮云山季叔子那种怕死的可能也有,但这种人通常沒什么本事,即便请了过去也帮不上忙。 回到张府已然是半夜子时,张洞之和老五等人还是秉烛相候,张洞之见莫问回返立刻命下人端呈宵夜,自汉代起富贵人家就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莫问此时无心饮食,摆手阻止,与张洞之简略的说了周冠正已经答应帮忙一事,随后与老五前往客房休息,张府很大,有奢华客房十几间,张洞之非要为莫问和老五安排两处客房,但张洞之刚走老五就抱了铺盖跑到了莫问房间,“老爷,事儿办的顺利吗。” “有些人可杀不可放。”莫问摇头说道,转而出言问道,“你可曾寻到那位秦国的将军。” “找到了,我也找着她了。”老五将被褥铺于莫问床脚。 “哦。”莫问应声,老五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王元嫆。 “她过的挺惨的,我沒想到她能到这一步。”老五为莫问倒了一杯热茶。 莫问叹了口气,“那位秦国的将军为何在此。” 老五苦笑摇头,随后抬手搓脸。 莫问端茶浅酌沒有追问,待得喝完茶水,走向床榻躺了下來。 老五吹灭了灯烛躺于地铺,良久过后长喘了一口粗气,“老爷,幸亏我去了,不然她就被林远方给杀了。” “何出此言。”莫问大为惊诧,他猜到林远方來建康是为了寻找王元嫆,却沒想到林远方会來刺杀王元嫆。 “吉儿一开始想把她接去秦国,后來听说她曾在花柳巷待过就改了主意,要杀她。”老五再度叹气。 莫问闻言沒有答话,花柳巷是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他当年痛恨王家害死了老五,一气之下将王家灭门,一个女人失去了家人和亲人的保护,要想求生就只有走那条路。 “老爷,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狠心的闺女,王元嫆再坏那也是她娘,她怎么能派人杀她娘。”老五也是嘴硬心软的人,他虽然痛恨王元嫆也止于骂上几句,绝不会冲王元嫆下毒手。 “吉儿本來有心接她回秦国,这说明吉儿还是有孝心的。”莫问出言安慰,此前吴吉儿为了逼他出山不惜将老五推入险境,那时候他对吴吉儿虽然不满却感觉有情可原,因为女生外向,女人一旦嫁人就会将丈夫摆在首位,吴吉儿先前所做的那些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蒲坚,但今天的事情性质变了,吴吉儿之所以要冲王元嫆下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她是蒲坚的原配,蒲坚称帝之后她就是皇后,若是有个沦落烟花柳巷的母亲,吴吉儿很可能就会因此失去皇后之位。 “嫌她脏不搭理就是了,杀她干啥呀。”老五听得莫问安慰,心中阴郁稍减。 “她年纪还小,虑事不够周全,那个林远方你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杀了,还有两个偏将也一起杀了。”老五说道。 “王元嫆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我本來恨她恨得要死,见了面也恨不起來了,我给她在南面的县城买了个院子,那些金子够她下半辈子花的了。”老五说道。 “她是何反应。”莫问心中一凛,老五对王元嫆的态度与他对林若尘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能有啥反应,哭呗。”老五随口说道。 “快去看上一看,防止她羞愧之下寻了短见。”莫问翻身坐起正色说道,对于曾经的爱人,若是对方过的好,那就永远不要再联系,倘若对方过的不好,也只能在暗中给予帮助,不然会令对方羞愧悔恨。 “老爷,你放心好了,她不会上吊。”老五并不紧张。 “快去看看。”莫问抬高了声调。 “真沒事儿,张家有窝狮子狗,我跟张将军要了一只给她,她闲着沒事儿可以逗狗玩儿。”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沒有再催老五前去查看,老五这个办法虽然误打误撞却非常有效,只要情感了有寄托和转嫁,王元嫆就不会自杀。 吴吉儿再怎么不好也是老五的女儿,老五潜意识里已经在千方百计的寻找借口原谅她,加之有莫问在旁开导,老五很快自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來,起身拿过桌上的点心大吃大嚼。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与张洞之闲坐说话,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自前院提來了一个食盒,“老爷,这是王府差人送给莫真人的。” 莫问起身接过那个食盒,心中大感欣慰,这是食盒里装的无疑是周贵人亲手做的点心,此前周贵人曾经为他做过,虽然既难吃又难看,其中却包含着主人的心意和情意。 辰时,黑白无常准时來到,莫问告辞离开,与黑白无常前往圣祖庙。 此时他已经放弃了寻找帮手的想法,既然不希望自这些人中寻得帮手,动手拘魂速度就很快了,先是圣祖庙,后是菩提寺,辰时未过四人便离开建康,继续北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 御气 辰时离开建康,下午申时到得真州八卦塔,落地之后立刻动手,动手之后立刻离开,不再试图寻找帮手,动手就毫无顾虑了,而且此时行踪已经泄露,也不需要暗中行事,两日之间四人去了六处道观寺院,收了六道魂魄,而今只剩下了两处所在未曾前往。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四人于名郡西南的一处县城客栈里落脚,黑白无常变成常人样貌,于客栈之中宴请莫问和老五。 黑无常为莫问和老五斟酒,“得真人和吴兄相助,我们得以完成职事,这一席由我们兄弟做东。” “范爷,你俩哪來的钱。”老五笑问。 “吴兄不需费心,我们自有办法。”黑无常笑着落座,转而端起酒杯出言说道,“我们二人乃是阴差下人,得真人不弃,待之以友,此乃我们兄弟之幸,薄酒一杯,先干为敬。” “范兄言重了,君子之交只看品行德操,不看出身地位。”莫问端起酒杯与黑白无常同饮。 “谢某敬真人一杯。”白无常起身斟酒,老五试图代为斟酒,被白无常摁回座位。 莫问一饮而尽,抬手执壶为黑白无常和老五斟酒,黑白无常惶恐起身,双手端杯,老五也感觉惶恐,捂住酒杯不让莫问倒酒,莫问也不管他,为黑白无常倒酒之后将酒壶塞给了老五,“你可多喝一些,暖暖身子,晚间还要赶路。” “真人,事情到此为止,最后两处所在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能虎头蛇尾。”莫问端杯回敬。 “拿到这些人,我们兄弟已经可以交差了,剩下那两人不拿也罢。”黑无常摇头说道,剩下的两人全是天仙修为,莫问若是前往必然是一场苦战。 “是啊,真人还有要事要做,岂能浪费仙家灵气。”白无常点头附和,蚩尤所统领的凶兽妖怪有数万之多,莫问本來是想自这些人中寻找帮手的,可是到得此时他一个帮手也沒寻到。 “黄真人曾有恩于贫道,此人理当放过,其他人皆不可存留于世。”莫问神色凝重,他此次出來只放过了玄天宫的黄万清,其他人要么送到紫气福地,要么收走魂魄,这最后的两个天仙也不能放过,不然就有欺软怕硬之嫌。 “万万不可,那两人乃上清和玉清的前辈,若是强行拘魂,真人会成为众矢之的。”黑无常摇头说道。 “贫道早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莫问缓缓摇头,“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贫道放过那二人,不但会被万千同道憎恨,还会被他们嗤笑,二位不要说了,开弓岂有回头箭。” “老爷,你有把握吗。”老五不放心的问道,他先前曾经见过莫问与灭缘的争斗,知道天仙之间的斗法险恶异常,远非缉拿地仙这般手到擒來。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缓缓点头,他体内有内丹凝结,又练有三昧真火,这两点是那两位天仙所不具备的,只要动手定然能够获胜,无非是耗损多少灵气的问題。 “玉典子和天霜子是何种情况。”莫问转视黑无常。 黑无常出言答道,“玉典子住在太虚洞,那太虚洞乃玉清宗存储经文典籍的所在,此人本是一看守经文的道人,由于时常翻阅经书典籍,故得无师自通,此人寿过双甲,精通玉清诸多法术,那天霜子乃贵宗紫阳观道人,阳寿八十有八,生性孤傲,法术高玄,明窥阴阳,悟通大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他皱眉不是因为这两人难对付,而是黑无常说的很是笼统,毫无参考价值。 白无常是个实诚人,主动说道,“这两人太过厉害,我们兄弟二人沒敢近身。”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今晚我们早些动身,天亮之前赶到豫郡。” 黑白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草草的吃过饭菜,付了酒资出门上路。 “老爷,那紫阳观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老五南飞之时出言问道。 “此前我们曾经救下一条青石蟒,那青石蟒就是往紫阳观拜师学艺的。”莫问说道,多年之前他和老五曾在蛮荒边境自太清和玉清两派道人的围攻之下救过一条青石蟒。 老五闻言沒有再问,他的记性沒有莫问这么好,有些事情时间一长就忘掉了。 四更时分,一行人來到豫郡地界,豫郡在此时是大郡,有寻常州郡数倍大小,西阳县位于正南区域,而众人要去的紫阳观位于豫郡东面,故此到得豫郡地界老五就偏飞东南,黑白无常出言指路,五更时分一行人來到紫阳观山脚。 此前莫问只是听说过紫阳观,却从未亲自來到,來到此处之后方才发现紫阳观比他想象中大的多,向阳的阳坡被挖出了密密麻麻的山洞,那些山洞里都是住人的所在,在山腰部位有一处莫大的空旷场地,此时大量的道人正在那里习练武艺,人数当有数百人,紫阳大殿在靠近山顶的区域,规模宏大,连同两侧偏殿占地当有二十几亩。 “老爷,那条青石蟒在这儿。”老五仰视北侧高山,他是蝙蝠之身,也有感知异类的能力,只是不似道人这般精准。 “那天霜子住在何处。”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为免打草惊蛇他便沒有感知对方的所在。 “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你在此处等候,不要靠近。” “老爷,我去那儿等着吧。”老五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峰,自那里可以看到紫阳观后山的情况。 莫问点头同意,随即隐去身形,与黑白无常前往紫阳观后山。 这处道观有着浓重的修行氛围,门人弟子练功修行很是勤奋,到得大殿之外,可以看到殿内有道人正在操行早课,这些道人要么年纪较大,要么辈分较高,正北法座上盘坐了一位神情严肃的老道,正在讲授修真法门。 三人绕过正殿,來到后山,很快找到了那处不大的山洞,山洞之中盘坐着一位青衣道人,此人一头黑发,身形偏瘦,至于样貌为何无法看到,因为此人是面向石壁的。 三人刚刚來到洞口,洞内就传來了一声阴冷的声音,“滚。”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莫问微微抬手示意二人先行离开,黑白无常有心留下掠阵,莫问再度抬手指向东北山峰,示意他们去那里与老五一同观战,黑白无常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你也滚。”天霜子再度开口。 “天霜子,你阳寿已了,该走了。”莫问挑眉开口,此人如此狂傲,令他很是厌恶。 “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不该走的时候沒人能让我走。”天霜子并不转身。 “怕是由不得你。”莫问冷笑道,由于黑白无常所携带的生死簿并沒有记载一个人的生平,故此他并不知道这天霜子都做过什么事情,但是通过天霜子的言语不难看出此人很是狂傲,此外这处山洞明显是一处思过的所在,天霜子在这里面壁说明他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 “是吗。”天霜子直身站起,转过身來。 莫问见状眉头大皱,此人的肉身还留在原地,离体的是魂魄和元神,元神能够出窍说明此人元神的修炼已有火候。 “年纪轻轻已然晋身天仙,不易。”天霜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莫问闻言暗自心惊,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灵气,此人竟然能够知道他的修为深浅。 由于心中惊讶,莫问便沒有回话,而是打量着天霜子,虽然天霜子离体的只是元神,其样貌却与本体无甚区别,虽然此人已经八十几岁,但其样貌却与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无异,既高且瘦,容貌俊朗,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双手,此人左手极为细长,右手很是宽厚,这表明此人擅长以左手捏诀,右手作法。 “去吧,我不想杀你。”天霜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我也不想杀你,但你阳寿尽了。”莫问侧目开口,上清宗法术包罗万象,进攻法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符咒类,二是指诀类,前者作法需要画符,后者作法需要捏诀,此人所擅长的无疑是后者,此人若是动手,速度必然奇快无比。 “你不是我的对手,动手只会自取其辱,去吧,告诉那两个小鬼,三年之后我会气还天地,回归虚无,我不会去天庭,更不会去地府。”天霜子冷视莫问。 “为何要等上三年。”莫问问道,他之所以要冲这两位天仙动手,除了已有的原因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若不将这两个天仙收伏,他日无名问起灭缘,他就无法冲无名交代。 天霜子闻言轻蔑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过去,附回肉身。 莫问见对方不愿再开口,心念闪动,灵气散出,前去感知对方修为,未曾想灵气所至却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息。 “还不走。”天霜子说道。 “贫道有來的理由,真人要我去,总要给我一个去的理由。”莫问说道。 天霜子闻言再度元神出窍,迈步走至洞口直视莫问,“你不是我的对手,这理由如何。” “口说无凭,请赐教。”莫问凝神提气。 天霜子闻言眉头大皱,左手五指急速捏诀,右手延出灵气遥攻莫问,“御气除魔……” 第五百二十章 斗法天霜子 眼见天霜子右掌攻來,莫问抬起右手于左手掌心急画雷符一道,反手催出,“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双掌相接,闷声气爆,天霜子身形微晃,莫问退后半步,此番出掌二人分别使用了各自所擅长的符咒和指诀助力,不取巧不藏拙,灵气修为高下立分。 一击过后,天霜子立刻趁势追击,灵气再出,遥抓莫问,莫问此时站立不稳,眼见天霜子出招心念一闪,隐去身形急速后撤。 天霜子见状撇嘴冷笑,冷笑过后出洞急追,凌空出掌再攻莫问。 莫问沒想到自己隐去身形之后天霜子还能见到他,仓促之下只得瞬移于百丈之外。 莫问刚刚站稳,天霜子已然紧随而至,出掌直取莫问三阳魁首。 这种连贯快速的打法莫问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所惯用的招数,此番先机一失,被天霜子占得上风,招招紧逼,步步压制,同为天仙修为,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一旦落于下风很难扳回局面,眼见天霜子灵气冲至,他只能再度后退躲闪。 莫问退百丈,天霜子追百丈,莫问再退,天霜子再追,转瞬之间二人已然自山中北移数十里,到得此时莫问开始暗暗叫苦,他先前只考虑到了灵气的多寡,却忽视了对方身法的快慢,这天霜子所用身法异常迅捷,紧逼之下他甚至无法施展追风鬼步,天霜子已然将他追出了数十里却沒有丝毫收手的征兆,占据上风急攻猛进,此举表明此人动了真怒,不将他打伤挫败是绝不会停手的。 为了尽快扭转劣势,莫问再度落地之后并沒有向后瞬移,而是止住退势踏地借力向高空冲去。 天霜子一击不中,双臂急震,扶摇直上,“御气凌空。” 待得莫问听到天霜子的声音,天霜子的元神已然急追而至,凌空出掌直取其前胸。 莫问沒想到对方身法会快捷若斯,暗道一声糟糕,前胸已然中掌,闷哼一声急落而下。 虽然结结实实的中了对方一掌,莫问却并无大碍,他此时体内已然无有浊气,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不同于肉体凡胎,遭受重击只会令他体内灵气减少。 天霜子的身法在下落之时速度远不如凌空那么快速,莫问以指代笔凌空画符,真言念罢,巨大的青龙于半空现身,怒吼摆尾冲天霜子急扑而去。 眼见青龙现身,天霜子快速凌空东移,莫问歪头东望,只见天霜子移动的方位正是老五和黑白无常所在的山峰,唯恐天霜子冲老五动手,莫问止住退势揉身疾追,到得此时他已经不再隐身,因为他发现隐身对天霜子无效。 追出之后莫问便发现天霜子的目标并不是老五等人,距离山峰还有百丈之时天霜子停了下來,左手捏诀,右臂外探,“御气移山。” 随着天霜子的怒吼,高达数丈的山峰顶部被其凌空抓起,反手砸向身后的青龙。 被天霜子抓起的山峰岂止万斤,莫问见状急忙神授青龙攀云躲避,青龙受命立刻探爪却为时已晚,那巨大的山峰呼啸而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青龙砸向地面,山峰落地地动山摇,偌大的青龙被一举击散。 “老五,退后。”莫问眼见老五振翼冲向天霜子,急忙出言喝止,与此同时闪身攻向天霜子。 天霜子自然察觉到了老五的到來,左手指诀快速变化,右手延出灵气笼向急冲而至的老五,“观气搜魂。” 天霜子话音刚落,一道魂魄就自巨蝠头部被拖拽而出,莫问见状骇然大惊,灵气猛催百丈,凌空截下了老五的魂魄,旋身而回将老五魂魄还归急速坠落的巨蝠七窍。 “痛死我啦。”老五的魂魄先前遭到了太阳炙烤,令他剧痛难忍。 老五话音未落,天霜子已然再度冲至,莫问气集右臂将沉重的巨蝠挥向远处的黑白无常,与此同时提左掌抵挡天霜子的凌空重击。 即便全力以赴都不见得是天霜子的对手,仓促应对后果可想而知,天霜子急冲而至,以右掌擒住莫问左臂,以左拳连环猛击莫问面门。 七窍神府受到冲撞令莫问元神不稳,危急之下试图以隐身瞬移之法摆脱天霜子的重创,未曾想天霜子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以自身灵气攀住他的灵气,令其不得散气脱困。 莫问出道至今从未遇到过此等强劲的对手,此时心中既惊且怒,惊的是此人深谙制敌之道,攻守之间毫无漏洞,怒的是此人连番重击他的面门,虽然沒有性命之忧,却是奇耻大辱。 天霜子拿住莫问左臂,令莫问不得闪躲,与此同时左拳频出,莫问强定心神,气凝右臂攻击对方气海,但每当凝势出拳之时对方就会重击他的面门,他受到重创之后元神就会出现激荡,由此导致出拳疲软无礼。 眼见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莫问干脆放弃了反击,自气海之中急调灵气护卫头部,通过先前的激战他已经发现了天霜子的缺点,天霜子法术高强,速度也快,但他灵气不够深厚,此时已经有萎靡的迹象,此时练就内丹修行法门的人类修行者只有他自己,天霜子自然沒有内丹补充灵气,灵气耗尽之时就是他落败丧命之时。 莫问以灵气护住了头脸,天霜子虽然占据优势却无法伤及他的根本,片刻之后灵气开始减弱。 就在莫问试图反击之时,天霜子右手快速下滑,握于莫问左手寸关尺,与此同时莫问只感觉体内灵气急泄而出,天霜子本已势微的左拳再度变的刚猛有力,不问可知天霜子正在吸取他体内的灵气。 “年少得志便猖狂,你可知道有些人惹不得。”天霜子出拳的同时挑眉冷哼。 “不是你的东西最好别碰。”莫问怒目回应,与此同时心念闪动,三昧真火由心而生,顷刻之间溶于自身灵气。 天霜子此时正在以借气之法吸取莫问体内灵气,忽然之间发觉莫问的灵气变的无比炙热,大骇之下急忙松手后退。 莫问怎会放天霜子从容退走,趁其心神不定之际抖腕拿住其双手寸关尺,随即猛提灵气反催倒灌,“想要就多给你一些。” 天霜子此时气海已近枯竭,无法抵御莫问急灌而入的灵气,带有三昧真火的灵气于瞬间侵入其四肢百骸,三昧真火是唯一一种能够伤及仙人的法术,虽然只是初具火候,天霜子已然耐受不住,只感觉炙热难当,五内俱焚。 眼见三昧真火已然侵入天霜子的气海,莫问松手闪至一旁,分神感知老五气息,发现老五气息还算稳定方才放下心來。 天霜子此时已经无力再战,强自忍耐附回本体,但他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三昧真火对其肉身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对其元神的伤害,他附回本体的瞬间便周身起火。 眼见天霜子已无生理,莫问闪身來到老五所在的树下,由于魂魄遭受日晒时间很短,老五此时已经变为人身在树下歇息,见莫问回返急忙翻身坐起,“老爷,那家伙呢。” 莫问抬手南指,老五循着莫问所指举目南望,只见山洞里有火光闪动,几个白发老道正自山前向山洞急掠。 老五见状如释重负,先前的斗法他都看到了,这是莫问出道这些年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真人可有大碍。”黑无常紧张的问道。 “不妨事,去吧。”莫问说道,与易天子的情况不同,大量三昧真火已然进入了天霜子体内,一旦火起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天霜子焚烬。 白无常闻声隐去身形前去拘拿魂魄,片刻过后黑无常也隐身前去,不问可知是白无常收魂遇到了阻碍,召他前去帮忙。 “老爷,你沒事儿吧。”老五上下打量莫问。 莫问摇了摇头,先前的争斗他是完全落于下风的,若不是练就了三昧真火,此时已经饱受羞辱了,平心而论这天霜子的法术确有过人之处,此人败在了体内灵气太少,虽有强弓在手,却沒有足够的利箭。 “老爷,你别上火,他成仙的时间比你长,你这是以弱胜强。”老五见莫问言语不多,以为他在为先前被天霜子频频击中而耿耿于怀。 “意料之中。”莫问微笑说道,老五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天霜子得道时间很长,修为也高,对战这样的高手必然是一番苦战。 “老爷,像紫阳观这样的门派在上清宗是不是算大派了。”老五看着涌向后山山洞的大量道人。 莫问点了点头,道家以紫为尊,以阳为大,紫阳泛指仙人,不过紫阳是紫阳,跟紫阳观沒有任何关系,就像上清观住的不是上清祖师是一个道理。 半柱香之后,黑白无常回返,老五振翼升空,载三人北上。 “真人,太虚洞我们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善始善终。”莫问说道。 “那玉典子也不是易与之辈,让真人以身涉险,我们心中不安。”白无常叹气摇头。 “再厉害也不会比天霜子厉害。”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末世,其他道人都沒有足够的灵气施展法术,灵气充盈是他最大的优势,但此时这一优势正在快速流失,经过连番的耗损他体内只剩下了不足五成灵气,晋身天仙之后外丹补充的那点灵气几乎是杯水车薪,在沒有帮手的情况下阻击蚩尤大军势必还会耗损大量灵气,剩下的这点灵气很难支撑他熬到天地重开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谁是凶手 黑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出言说道,“大战方休,真人不妨暂歇一日,明日再去那太虚洞。” “不妨事,早些将琐事处理完,贫道还要赶回浮云山与天权子等人会和。”莫问摇头说道。 “若有用到我们兄弟之处,真人尽管开口。”白无常接口说道。 “二位盛情贫道心领了。”莫问摆手说道,黑白无常是阴差,按照阴司律例是不能插手阳间事物的。 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经文典籍,还有诸多本宗前辈留下的修行心得和大量的杂记以及作法补遗,太虚洞就是玉清宗储藏这些事物的所在,位于冀州西南的连绵群山之中,傍晚时分四人來到了这处荒凉的所在。 太虚洞位于两座山峰的环抱之中,坐北向南,位于山峰下方,在洞外有着一处中等大小的道观,道观南侧是一处水潭,水潭之中有泉眼,盈出水潭的泉水自山谷中蜿蜒流向东南,在道观周围有几条羊肠小路,不问可知是住在这里的道人多年砍柴采摘踩踏出來的,道观东西两侧有少许粮田,由于这里能够自给自足,故此道观并沒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道观虽然有几十间房舍却大部分是空着的,只有南侧的几间房舍住了人,四人來到之时太阳已经偏西,道观里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老五按照莫问所指,于太虚洞东南山中敛翼下落,莫问命老五留在原地,与黑白无常隐身前往西北道观。 “玉典子修为如何。”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他们二人先前曾经來过此处,虽然沒有与玉典子动手,却应该对对方的修为有着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纯阳之身,人在洞外,灵气发出,我们二人自道观门外就耐受不住。”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自太虚洞的洞口到道观门口约有一百二十丈,而他的灵气外延在百丈左右,如此一來不难看出玉典子的灵气修为较他要高出不少。 “二位自此处等候,我前去拿他。”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玉典子的灵气修为高过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玉典子是无师自通,无师自通的人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了师长手把手的传授,在具体的进攻招式的技艺上会有很大的欠缺。 “真人小心。”黑白无常点头答应。 莫问现身出來,沿着山中的羊肠小路向北侧的道观走去,自高处可以看到道观里有几个老年道人在烧火做饭,莫问散气感知对方的修为,发现他们多是沒有渡过天劫的寻常道人,前排靠左的房舍门口坐着一个灰衣老道,此时正在搓着麻绳,此人气息厚重沉稳,纯阳洁净,不问可知正是此行的目标玉典子。 莫问找到了玉典子,玉典子也察觉到了莫问,搓绳的同时抬头东望。 玉典子抬头之后,莫问看清了此人的样貌,此人眉毛很长,脸圆鼻宽,一脸仁善,满面慈悲,身上的穿戴简单而破旧,头发已经花白,搓着麻绳的双手骨节很大,异常粗糙。 “这是个好人。”莫问暗自心道,他不怕遇到坏人,就怕遇到好人,因为他不忍心冲好人下手。 虽然心中多有不忍,莫问还是走到了道观门外,这处道观的围墙很矮,莫问隔着围墙看向玉典子,玉典子见莫问看他,将麻绳打了个结,拍手起身向道观门口走來,到得门口拉开了院门,冲莫问微笑说道,“小道友怎地來到此处,请进來说话吧。”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对方越是待之以礼,他越是下不了手。 “小道友是上清宗的。”玉典子拉了拉衣襟,遮住了系在腰间的一把样式古怪的青铜钥匙。 莫问闻言仍然沒有答话,玉典子的眼神有些迟滞,通过他的眼神不难看出此人属于木讷憨直的那类人,玉清宗喜欢的是绝顶聪明的门人弟子,似玉典子这种反应迟缓的肯定得不到栽培,故此才会被派到这偏激的所在干这辛苦枯燥的差事,不过修道不同于学习,有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误事,似玉典子这种人,其后天神智对先天元神的压制较小,反而可能排除干扰参透大道。 “小道长已经晋身天仙,必不是前來盗阅经书的,是云游至此吗。”玉典子后知后觉。 莫问再度微笑摇头,似玉典子这种疏于防范的人,若是偷袭动手可以一击必杀,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下不了手,他待人处事的原则是不能让坏人落好,不能让好人吃亏。 玉典子见莫问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不由得面露疑惑,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哪怕天生聋哑到得这等修为也可听到声音……” 莫问闻言大感好笑,刚想开口说话,黑无常忽然现身旁侧,“真人,大事不好。” “你还敢來。”玉典子眼见黑无常现身,怀抱阴阳拉开架势,未曾想黑无常并不搭理他,而是慌乱的将手中的生死薄递向莫问。 “何人。”莫问急切的接过生死簿,黑无常是掌管坤魂的,他如此焦急必然是有一位与他有着莫大关联的女子死于非命。 “这是慕氏。”黑无常抬手指着其中一列,莫问循指看去,只见生死簿上慕青的寿数变为二十有八,正月十七,子时,死因为:枉死。 “昨夜。”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日晚间我们兄弟二人未曾离开司职,直至刚才翻看生死簿方才得知,真人,还有赵氏。”黑无常抓过生死簿再度翻至一页递给莫问,莫问愕然低头,只见赵氏遇难的时间也是昨夜子时。 “其他人呢。”莫问一阵晕眩,上清观有他设下的护卫阵法,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入,除非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 “二夫人也已遇害,老谢已经前去查看了,很快就有消息。”黑无常探手搀扶莫问。 莫问抬手示意黑无常不需要搀扶,“何人所为。” 黑无常闻言尴尬摇头,他所持有的生死簿记载的东西很是有限,只有笼统的死因,并沒有具体的凶手。 “回去,回去。”莫问步履踉跄向东急行,行过几步改为凌空,黑无常紧跟在后,将那一脸茫然的玉典子扔在了道观门口。 “老谢,什么情况。”黑无常冲现身于二人旁侧的白无常问道。 莫问止住身形转身看向白无常,白无常皱眉说道,“道观众人尽数遇害,道观外有官兵守护,死者已经收棺挺灵。” “凶手是谁。”黑无常追问道。 “我如何來得及打听。”白无常摇头说道。 “回去再说。”莫问抬手扶额强定心神,转而闪身向老五所在位置掠去。 老五尚不知情,见三人回返,翻身站起迎了上來,“老爷,事儿办完了。” “回道观,出事了。”莫问出言催促。 “出啥事儿了。”老五顷刻之间面色煞白。 “真人,吴兄,节哀。”白无常上前安慰。 老五一听节哀,双腿一软几乎吓瘫,“节哀,谁死了。” 黑无常不满的看了白无常一眼,探手将他拉开,自行凑上前來冲二人说道,“二位莫要焦急,有我和老谢在,定将二位的家眷尽数回魂还阳。” “尽数。”老五真的被吓瘫了。 “快回去。”莫问提起了老五。 突如其來的噩耗令老五亡魂大冒心神不宁,几番蹦跳方才变为巨蝠,摇摆升空,起伏西飞。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老五急切的扇动肉翼,奈何心中慌乱,虽然扇的甚急,飞的却慢。 “昨夜有人潜入上清观,将道观众人尽数害死。”莫问沉声说道。 黑无常见巨蝠起伏不定,急忙出言安慰,“莫慌,莫慌,救得活,救得活。” “是啊,尸身还算完整,魂魄也在附近徘徊,我们带有不少青莲子,当可救活众人。”白无常屡次说错话,此番小心翼翼的帮腔。 “烦劳二位先行一步。”莫问强定心神冲黑白无常说道。 黑白无常会意,瞬移离开。 “老爷,谁干的。”老五高声问道。 “不清楚,回去再说。”莫问摇头说道,与此同时快速思虑何人会冲上清观众人下手,先前收伏的那些阳寿已尽的修行中人的亲眷同门可能性最大,除了他们其他人也有可能,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的人,每一个他得罪过的人都有可能进行报复。 黑白无常的安慰起了效果,老五听闻亲眷能够救得活,不再过度惊慌,只是不停谩骂,言之要将那杀人凶手扒皮抽筋,莫问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这些人阳寿已尽,到得天地重开之后能不能留下她们还在两可之间。 冀郡离上清观不到两千里,老五心中焦急,飞的很快,二更时分便赶回了上清观,此时上清观已经亮起了灯烛,被黑白无常救活的众人聚集于大殿之外。 眼见莫问和老五回返,众人纷纷聚拢过來,她们惊魂未定,身上的血衣还未换掉。 秦云快步上前拉住莫问的手,未语先哭。 莫问冲秦云点了点头,转而高声冲众人说道,“噤声。” 处于惊慌之中的众人听到莫问的声音,纷纷住口闭嘴,莫问先行冲站在一旁的郭县令道了谢,转而冲秦云问道,“凶手是何人。” 秦云闻言大为羞愧,“乃是家奴秦贵。” “那作死的奴才呢。”老五高声问道,秦贵乃是秦家自老家带來的一个壮年仆人。 “已被下官拿住押于大牢,只待真人回返便交予真人亲自审问。”郭县令上前讨好,他亲眼看到道观众人一个个自棺中坐起,起初还以为是诈尸,待得知道众人是死而复生,越发迫切的希望与莫问攀上交情。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一旁的秦风,与其他人身上带血不同,秦风身上并无血迹,但他的脖颈之上有一道红痕,这说明他先前是被勒死的,秦贵虽然强壮却只是个普通人,绝不可能将秦风勒死。 秦风见莫问看他,惊慌摆手,“姐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觉醒來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莫问闻言移走视线环顾他人,“谁是最后一个遇害的。” “老爷,是妾身。”秦云说道。 “将你昨夜所见所闻说与我知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造化弄人 秦云听得莫问发问,便将昨夜所见缓缓说出,“老爷和吴云走后,妾身便搬到东院与慕家妹子同住,昨夜三更妾身听到西院有惨叫之声,便起身出门查看,出门之后发现赵家妹子也已出门,我们三人挑灯来到前院,此时西院已无声响,我们三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只得叫醒赵老一并前往西院查看,却发现父亲母亲已被杀害于房中,下人和丫鬟也尽数被杀,秦风自缢于梁上,赵老抱下秦风试图施救,却听到东院大殿传来喊声,我们急忙赶回东院,发现老道长被秦贵摁倒在大殿之中,秦贵正在用香灰堵其口鼻,旁边放着一柄带血的柴斧……” “在什么位置?”莫问打断了秦云的话。 “在香案之下。”秦云抬手指着大殿。 莫问环视左右寻找那负责掌灯打扫的老道姑,却发现她并不在这里。秦云见状接口说道,“老道长回生之后惊惧不已,无法站立,已然回房休息了。” 老五在旁插嘴道,“要想杀人直接用斧子砍死多省事儿,为啥用香灰折腾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转而冲秦云说道,“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云整理思绪出言说道,“妾身壮着胆子斥责秦贵,那恶人见我等到来,提起斧子将老道长砍杀,转而向我们冲将过来,赵老让我们先行逃走,自己迎上去阻那恶人,我们三人带了赵夫人出了道观向山下奔跑,秦贵自后面追上,两位妹子和赵夫人回身拦他,让妾身先行,妾身不忍心舍下她们,便与之一同厮打秦贵,但我等皆是女流,斗他不过,被他逐一砍杀在了山间路上。” 莫问听完秦云的叙述缓缓点头,秦云没有独自逃生令他很是欣慰。点头过后冲郭县令问道,“郭大人,你如何知道道观发生了变故?” 郭步平闻言快步上前,弯腰说道,“回真人问,今日早些时候此间百姓发现秦贵一身是血呆坐于山下路旁,感觉有异便告知了乡约,乡约带人上山查看方才发现道观出事了。” “郭大人,你我乃是友人,贫道就不说那些客套谢词了,你先将这道观中的棺木带走,将秦贵自大牢之中带来此处。”莫问冲郭县令说道。 虽然莫问没有冲郭县令道谢,郭县令却欢喜非常,召唤官兵分头行事,他只想与莫问攀上交情,而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莫问绕行正门去了西院,逐屋观察打量,虽然杀人者是秦贵,但幕后真凶绝不会是秦贵,他先前曾经看过秦贵的样貌,属于敦厚老实的下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允许秦贵住在上清观。诸多细节表明是有他人魂魄附身于秦贵,假他之手行杀人之事。 “昨夜护卫阵法可曾启动?”莫问冲跟随而来的赵老问道。 “真人每次出门我都会将阵法打开,直至真人回来。”赵老答道。 莫问转而前往秦风所在的房间,此时秦风的腰带仍然挂在梁上,莫问上前看那死结,心中更加明朗。 “来者不是人类,而是东北的妖物。”莫问正色说道。 “东北的妖物?”老五疑惑的看着莫问。 莫问扯断秦风的腰带递给老五,“秦风自缢乃是因为受到了妖物的附身,这妖物打的结是东北三郡惯用的反扣。” 老五不像莫问那样在东北三郡待过很久,也不认识什么反扣,看了一眼将那腰带反手扔掉,“老爷,你咋知道是妖物?” “道门中人绝不会在上清大殿行凶。”莫问转身出门,来到西院门口站定,环顾四周估算判断那妖物昨夜来此的路线以及藏身的位置。 “老爷,会不会是和尚干的?”老五问道。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功是功过是过,他不喜欢僧人是真,却不会冤枉他们,魂魄出窍,附身于人乃是道家法术,和尚根本就不会。 观察了片刻,莫问根据山势和地形自脑海里勾勒出了三条可疑路线,轻身前往逐一查看,两条隐秘的路上适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异常,也就是说那妖物很可能是自大路上来的。敢走大路说明那妖物能够变化为人,也说明那妖物很是狂妄。 此前有大量官兵自大路上来往,想在大路上寻找蛛丝马迹已无希望,无奈之下莫问只得逐一前往地势较上清观要高的山顶,对方来到此处定然会观察上清观的情况,而居高临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在上清观东方三十里外的一处山顶,莫问有了发现,一只死鸡。 “老爷,这是妖精吃剩下的?”老五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以灵气将那死鸡从中剖开,发现其他内脏都在,唯独少了心肝。 “它为啥不吃鸡肉?”老五不解的问道。 “野兽最喜欢吃的并不是猎物的肉,而是它们的内脏。”莫问深深吸气分辨周围细微的气味,细闻之下发现此处残留着些许臊气。 “老爷,知道是谁干的吗?”老五急切的想要知道真凶。 “是我多年之前得罪过的一只黄鼠狼。”莫问捏起一条自孝棒上掉落的白色碎纸,当年在寻找阿九的途中他路过东北一处名为元宝山的老林,一只黄鼠狼试图拦他去路,被他放火烧掉了老巢。 “这家伙住在哪儿?”老五追问。 “很远,在燕国东北,高句丽附近。”莫问说道,那只黄鼠狼自称黄三爷,当日他急于赶路,便放火烧掉了它的老巢开路离去,未曾想多年之后它竟然寻到了此处,他虽然早就知道这种黄毛畜生报复之心很是强烈,却没想到它会有这么大的气性和记性。 “老爷,你准备咋办?”老五问道,东北三郡此时仍然很是寒冷,他无法自那里进行长时间的飞行。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先处理了蛮荒之事再去寻它。” 老五闻言面露不满,莫问见状耐心解释,“它昨夜才来此行凶,此时必然还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现在去它的巢穴也会扑空,先回去吧,好生安抚她们。” 二人回到上清观,郭步平已经命人将道观里的棺木搬走,道观众人正在清理打扫,莫问进了大殿,将地上的香炉重新放回香案,却发现另外一只香炉里被人撒了一钵黄尿,此事赖不着旁人,定是那只猥琐的黄鼠狼驱使秦贵所为。 重新更换了香炉之后,莫问为祖师上香,上香毕了方才请了于暗处等候多时的黑白无常进殿说话。黑白无常不愿进大殿,莫问再请方才请入。 “真人可知道凶手是谁?”黑无常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直涉正题,“可得长久?” 黑白无常自然知道莫问是在问道观这些人在天地重开之后会不会死去,听得莫问言语并未立刻回答,犹豫片刻黑无常方才说了六个字,“民不告,官不究。” “最坏的后果是什么?”莫问问道,留下秦云等人的魂魄与阴司律法是相悖的。 黑白无常闻言没有答话,良久过后白无常出言说道,“真人先前助我们拘拿那些阳寿已尽的修行中人,结仇太多,此事瞒不住的。” “此事容贫道细细想过,二位无需作难,道观此时不便待客,待得安置妥当,处理了琐事再请二位前来小聚。”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造化弄人,最初是因为黑白无常暂时留下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魂魄,他欠了黑白无常的人情方才答应帮助他们前去收伏那些修行中人的魂魄,为了偿还这个人情,他树敌无数。巧的是刚刚处理完别人,事情就落到了自己头上,若是强行留下秦云等人的魂魄,无疑是严人宽己,徇私枉法,一定有人上告天庭,天庭也一定会降罪。 “真人宽心,我们兄弟定会想方设法保全真人家眷,真人自处,我们先走一步。”黑白无常起身告辞。 莫问起身稽首,送走了二人。 黑白无常走后,莫问坐回了座椅,自脑海中快速思虑如何才能长久的留下众人,短暂的思虑过后很快得到了答案,没有任何办法能在天地重开之后继续留下众人,生死有命,天条阴律无法违逆。 是人就有私心,有私心就会有亲近远疏,莫问退而求其次,试图设法保全秦氏,慕氏,赵氏三人,但思虑过后还是不成,这三人一个都留不下,不是他不想留,也不是他不敢留,而是他留不住。 虽然心中焦急,思绪还是清楚的,莫问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办法,那就是在天地重开之前将这三人提升为紫气巅峰,然后将其送往紫气福地。 但推敲之后此举也有弊端,不久之前他刚刚把季叔子和他的猴子送了过去,此举虽不违规却难免引起掌管紫气福地仙人的不满,不满也不妨事,季叔子和那只猴子与他毫无关系,送进去了他们只能在心里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但是若将秦氏三人送过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是不折不扣的假公济私。 斟酌良久,莫问最终决定哪怕背负骂名也要留下她们,皇家推崇铁面无私和大义灭亲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人的本性就是照顾自己的亲人,如果否认这一点就是沽名钓誉,自欺欺人。 “老爷,她们是不是跟三爷四爷一样?”老五见莫问独自一人自大殿闷头独坐,迈步走了进来,他不是傻子,猜到莫问为什么事情犯愁。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秦氏等人跟刘少卿和夜逍遥的情况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秦氏等人是普通人,要想将她们三人在天地重开之前提升到紫气巅峰,其困难程度比刘夜二人冲击天仙还要大。 老五见莫问此等神情,确定自己猜测无误,瞬时乱了方寸,“老爷,你当时为啥不杀了那黄鼠狼,杀了它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当日我急于寻找阿九,哪有时间与它消耗?况且我那时只有紫气修为,也不见得是它的对手。”莫问摇头说道,黄三当年在元宝山将他足足困了两个时辰。 “那,那,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老五焦急的问道。 “而今只能让她们修道,只要她们能在天地重开之前到得紫气巅峰就可前往紫气福地。”莫问说道。 “时间来得及吗?”老五追问。 “来不及也得试上一试……” 第五百二十三章 回天乏术 “老爷,末世啥时候结束?”老五问道。 “不会太久。”莫问摇头说道,末世都出现在朝代更迭的混乱时期,眼下胡人死的死逃的逃,中原地区已经没有多少胡人了。蒲坚的秦国虽然没有正式建国,却也占据了北方大部分区域,若是再将蚩尤所率领的凶兽大军歼灭,末世随时都可能结束。 “你能在末世结束之前把她们三个都弄成紫气巅峰?她们可什么都不会呀。”老五焦急跺脚。 莫问皱眉不语,他虽然达到了天仙境界,却并无把握将秦云等人送至紫气巅峰,修道不同于散财施舍,很多环节无法越俎代庖,也并非吞服补气丹药就能提升修为,寻常道人苦修数十年也不见得能够进入紫气,三个从未接触过道法的女人在短时间内修至紫气巅峰不啻于痴人说梦。 老五见莫问此等神情,知道他并无把握,眼见自己的妻妾命不长久,急火攻心之下感觉天旋地转,急忙退至莫问对面的座椅坐了上去。 “莫要慌乱,容我仔细想过。”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靠上椅背仰头看向大殿的房梁,良久过后出言说道,“老爷,别管她们俩了,先救二夫人吧,我好孬还有个闺女,你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老五,她们三个我们一个都留不住。”莫问闭目长叹。 “你只救二夫人自己也不成吗?”老五眼圈泛红却没有掉泪。 “我才想到末世之时没有天雷,没有天雷便无法渡劫入紫,我们救不了她们,一个都救不了。”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打了个冷颤,“老爷,没别的办法可想吗?” 莫问沉吟良久,最终缓缓摇头。 “像我这样把魂魄转到别人身上也不成?”老五提醒。 “这个法子我想过了,当年能够救下你乃是你命不该绝,恰恰有一只不归蠃鳞毛羽昆五属的蝙蝠,别的禽兽并不合用。”莫问再度摇头。 “人呢,人行吗?”老五绝望的看着莫问。 “人的魂魄各不相同,短时间内寄居他人尸身尚可,时间一长必然反冲排斥。”莫问说道。 “什么法子都没有了?”老五焦急追问。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老五,对视片刻缓缓摇头。 “咋会这样?”老五抬手捂脸。 莫问有心安慰老五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此时内心也很是悲凉,秦云虽然不是他的妻子,却也是同眠共枕的女人。 良久过后老五率先开口,“老爷,你也别太上火,她们跟着咱也享了不少福,也不算亏了,还好,她们还有些日子,剩下这些日子好好对她们,没吃过的让她们尝尝,没穿过的让她们穿穿,再带她们出去转转。” 莫问摇头不语,只是叹气。 “老爷,还有个办法,咱们下面不是有人吗,能知道她们投胎到了啥地方,咱们一早去,先占着,等她们长大了再把她们娶回来就是了。”老五说道。 老五的办法看似可行,细想下来还是不成,老五不知道自己的寿数,他却知道,老五等不到慕氏和赵氏长大成人。 “老五,你可想知道自己的真正寿数?”莫问抬头看向老五。 “想。我问过谢爷,他一直东拉西扯。”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十?”老五略感意外。 莫问点了点头,他本不想告诉老五他的真实寿数,但老五先前所说等二女来世长大再度迎娶二人并不是玩笑话,他是真那么打算的,必须让他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不然二女长大而他故去,他会极度失落。 “日他娘诶。”老五靠上椅背不再说话。 “早知道早打算。”莫问平静的说道,凡事都有利有弊,有些事情提前知道固然会提心吊胆,但提前知道有提前知道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进行充分的准备。 “先别管我了,先说她们,老爷,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早点跟她们说,不应该瞒她们。”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秦云已然端茶来到殿外,待得秦云放下茶水,莫问冲其说道,“去将慕氏和赵氏喊来,我有话要说。” 秦云答应一声,提了茶盘离去,片刻过后将自厨下为莫问和老五准备晚饭的慕氏和赵氏带了过来。 秦云坐到了莫问下首,慕氏和赵氏坐到了老五一面,莫问手捧茶杯皱眉不语,三位女眷看着莫问等他说话。 “老爷,说吧。”老五见莫问久不开口,在旁出言催促。 莫问点头过后放下茶杯,将事情的真相详细说出,没有任何的隐瞒。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三位女眷听完反而面露喜色,她们先前已经死过一次,本以为此番只是短暂回生,未曾想还能活到末世结束,这已经远远超出她们先前的猜测和心中的预期了。 眼见三位女眷心胸开阔,通情达理,莫问和老五心中的忧虑为之大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三位女眷心中的秤是准的,有度而大度。 简短的交谈之后,三位女眷回到厨下忙碌,就在赵氏前来请二人吃饭之时,郭步平和一干衙役押着五花大绑的秦贵回到了上清观。 老五见到秦贵就想上前动手,但他最终并没有上去殴打秦贵,一来秦贵是秦云府中的下人,打犬欺主。二来秦贵此时还是懵的,反应迟钝,浑浑噩噩。 被异类附身之人,其自身魂魄会受到异类魂魄的压制,附身的异类道行越深,被附身的人所遭受的伤害就越大,那黄三不是寻常异类,附身秦贵对秦贵的魂魄压制的非常严重,即便它早已经抽身离去,秦贵却仍未回过神来。 莫问并没有难为秦贵,而是出手将其魂魄复归原位,秦贵回魂之后对先前发生之事毫无印象,莫问简略的告知了他事情的经过,赠以白银百两,命其离开道观往别处谋生,随后取黄金五百两与郭步平,三百两答谢郭步平,一百两犒赏跑前跑后的官兵衙役,还有一百两是再次委托郭步平寻找媒婆为秦风寻找合适的妻子。 虽然天权子仍在浮云山等候,莫问却并没有急于离开上清观,此去必然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苦战,绝不能有任何的分心之事和后顾之忧。 众人于后院吃过晚饭,晚饭过后莫问又亲自前去安抚了老道姑,赵老夫妇,秦氏一家,随后与秦云关门歇息,秦云为莫问端水铺被,一如往常,没有额外的言语。 “我已然委托郭县丞寻找媒人为秦风物色妻子,希望能为秦家延续香火,若是能够留下子嗣,我当庇护照顾,若是不能,便给足那女子金银随她改嫁。”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闻言大为感动,连连点头道谢,道谢过后开始哽咽哭泣,她哭不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而是愧疚没有能为莫家延续香火,还有就是秦贵是她家中的下人,上清观遭此劫难与秦家不无关联。 莫问和声安慰,待得秦云情绪平静伸手将其揽入怀中,他与秦云欢好并不是单纯为了求子,秦云是个好女子,虽然他与秦云的感情不似阿九那样厚重,却也是真心相待。此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一个不想要孩子的男人绝不是一个好男人。 次日清晨,莫问自上清观周围增加了一道灵气屏障,随后于丹房取了七星剑和所有的丹药带在身上,回到东院与众人进食早饭。 “这是两块出入道观的木牌,持木牌可带多人进出,你们妥善收好。”莫问将木牌分赠给老五和秦云。 “给我干啥?”老五随手将那木牌转交给了慕青。 “你留下,我自行前往浮云山。”莫问说道。 “那不成,我跟你去。”老五放下饭碗摇头瞪眼。 “你去了无甚用处,你留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这种大仗怎么少的了我?”老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言下之意是巨蝠可以发出怪啸。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不想让老五参战是考虑到老五的安全,蚩尤所率异类道行参差不齐,老五的怪啸确实可以克制那些道行较浅的异类。 “老爷,你就让五哥随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慕青在旁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秦云,秦云也点头赞同。 老五见莫问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经默许,端起饭碗匆忙扒了几口离座起身,“我去拿家伙。” “昨夜与你们所说之事不要告知他人,免得他们心中慌乱。”莫问环视三位女眷。 三人闻言尽皆点头,莫问吃过一碗粥饭端茶漱口,与老五离开上清观赶赴浮云山。 清晨出发,傍晚去到,到得山洞发现刘少卿不在此处,只有玉玲珑一人自山洞中配制药物。 见礼过后,玉玲珑说道,“固州兵变,天权子前去平乱,明日当能回返。天玑子回黑郡驱策禽鸟,今晚就能回来。” “它们可有异动?”莫问抬手西指。 “还在那里。你寻的帮手呢?”玉玲珑问道。 莫问闻言略感窘迫,老五插嘴道,“那帮老东西软硬不吃。” “意料之中,”玉玲珑笑道,“好在敖煣赶来相助,还可勉力一搏。” “李真人,依你之见,此战我们能有几分胜算?”莫问问道。 “你是主军驷马,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玉玲珑蹬踏着药碾。 老五闻言歪头看向莫问,“老爷,咱有几成胜算?” “九成!”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到齐 “九成?!”老五歪头撇嘴,他了解莫问,莫问不激进也不保守,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也不会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去做,若是莫问有九成把握,先前绝不会出去请什么帮手。“有李真人在,至少也有九成把握。”莫问笑道,他曾经领兵多年,深知哀兵必胜那一套是错误的,气势很重要,气势越盛,胜算越大。 “巧言令色。”玉玲珑横了莫问一眼。 莫问笑过之后命老五将路上采买的吃食端呈玉玲珑,自己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他先前说有九成把握也并非只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寻找帮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没有请来厉害的帮手,后果就是自己会在此战耗损大量的灵气。之所以没有十成把握是因为他不清楚那处石塔祭坛内部的情况,季叔子的猴子无疑进过那处石塔祭坛,一个寻常的老猴儿,进过石塔之后就变成了黑白无常都奈何不得的妖猴,由此可见那石塔祭坛里有着某种神奇的事物,石塔祭坛建造于上古时期,那件能够提升修为的神奇事物无疑是一件上古遗物。 “你准备何时动手?”玉玲珑摆手谢绝了老五送上的酒食。 “尚无具体打算,等众人到齐再做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准备如何动手?”玉玲珑又问。 “那里的凶兽皆非等闲,无法起阵围困瓮中捉鳖,如何动手需要从长计议。”莫问再度摇头。 玉玲珑闻言点了点头,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在那周围布起阵法,将那里的万千凶兽围困其中一举歼灭,但那些凶兽不但数量多,道行也深,察觉到被困势必四散冲撞,没有什么阵法能够拦得住那么多怪物。 “真人意欲翳其双目?”莫问问道,从他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玉玲珑都在忙于配比研磨药草,由于药草已经被切碎,他只能看出其中一味是秋菊,秋菊既是一味药材又可作为药引使用,若是作为药材使用,秋菊有疏风散热,清热解毒的作用。若是作为药引,秋菊就有引导药力行于双目的作用,而此时玉玲珑决不会为那些凶兽去解毒散热。 玉玲珑听得莫问言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它们已无异类气息,若是逃脱必定再难寻找,既然不能围困杀之,只能设法将它们致盲,我已经与敖煣议定,由她降下毒雨,我们趁机取事。” “此计甚妙,只是不知它们是否有耐毒之能。”莫问点头说道。 “凶兽数量众多且种类繁杂,总不能尽数毒瞎,能盲其六七已然不易。”玉玲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闭目静坐不再言语,玉玲珑虽然是他的授艺尊长,此时却是夜逍遥的夫人,与朋友的夫人说话太多不合礼数。 二更时分,夜逍遥回返,带来了十几只巨大的飞禽,这些飞禽多为凶猛的鹰,鹫,隼,雕,体形巨大,降落于山洞四周。 夜逍遥自金雕背上落于洞外石台,冲出来迎接的莫问说道,“事情办妥了?”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可惜未曾寻到帮手。” “寻不到就寻不到,求人不如求己,”夜逍遥转身环指山洞周围的大型猛禽,“如何?” 莫问环视那些猛禽,这些猛禽都是凶猛的禽鸟,体形巨大,翎羽鲜亮,神态嚣然,煞气浓重,此时它们已经察觉到老五气息有异,正扇动着翅膀冲老五唳叫示威。 “三爷,它们的爪子是咋回事儿?”老五歪头打量着离他较近的一只苍鹰,苍鹰的双爪比寻常鹰爪长出寸许,泛着黝黑的金属光泽。 “玄铁指套,这些全是玄铁,不曾混杂丝毫的凡铁青铜。”夜逍遥指着那些猛禽面有得色。 “老爷,啥是玄铁?”老五并不是识货的主儿,夜逍遥的炫耀成了对牛弹琴。 “之前跟你说过一次,这玄铁又称陨铁,为天外之物,神兵利器多为玄铁熔铸。”莫问在旁说道。 “它们可是我的棺材本啊,从未示人。”夜逍遥转头看向一只青隼,后者回以与他一样的眼神,此举表明这些猛禽与他已经心灵相通。 “胡言乱语。”洞内传来了玉玲珑的声音。 夜逍遥有些惧内,听得玉玲珑的言语,收声闭嘴走进山洞与玉玲珑说话。 “三爷,它们怕不怕我的啸声?”老五不识时务的跟进了山洞。 “你喊上两嗓子试试。”夜逍遥笑道。 “还是算了,三爷,我领它们去找点东西吃吧。”老五说道。 “成,去吧。不过咱可说好,开战之后它们由我亲自统领。”夜逍遥说道。 老五闻言撇了撇嘴,不再提那觅食之事,走到墙角躺下就睡。 玉玲珑此时自山洞东侧歇息,夜逍遥待莫问回到山洞,走了过来与他喝酒说话,“你们两个,我们夫妻,还有刘少卿琼瑶和南海的一个龙女,七个人,应该够了。” “你可曾去过那处石塔祭坛?”莫问抬手西指。 “为防被它们察觉,我们没有上前近观,只在高空俯视过那里的地势,可惜那片区域有树冠遮盖,也看不到什么。”夜逍遥说道。 “那里潜伏了数万只各类异兽,万不可轻敌大意。”莫问摆手没接夜逍遥递过来的陶碗。 “等刘少卿来了再说。”夜逍遥端碗喝酒。 莫问沉吟过后将上清观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希望夜逍遥和玉玲珑能想到自己所没想到的办法,可惜的是夜逍遥和玉玲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按照常理,道人留下几个阳寿已尽的凡人算不得什么,但此事棘手在他先前刚刚收伏了十几个阳寿终了的仙人魂魄,得罪了一大片的人。 夜逍遥和玉玲珑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此事的根源是莫问为了留下夜逍遥和刘少卿魂魄而欠下了黑白无常的人情,故此二人并不局限于对莫问进行苍白无用的安慰,而是极力的想要寻找可行的办法救下秦氏等三人,最终玉玲珑想到了一个办法,将三人变成僵尸,僵尸可以长久存在,且不受阴曹地府管辖。不过玉玲珑刚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莫问和老五摇头否定了,这都什么馊主意。 苦思无果,众人只能作罢,分居山洞左右,各自安歇。 次日,阳光明媚,莫问和夜逍遥帮助玉玲珑研磨药草,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不见刘少卿回返。 “你可知道固州发生了什么变故?”莫问冲夜逍遥问道,他对北方的战况不甚了解。 “固州本已归降秦国,前些时日又变卦反叛,这固州的情况与你当日处理的津州有些相似,刘少卿并未剥夺持节都督的兵权,以致于埋下了祸根,固州产铁,对秦国极为重要,不然刘少卿也不会抽身前去。”夜逍遥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再问,“北方还有多少州府未曾归顺?” “还有十几处,归顺的那些也只是惧怕我们几个,若是没有我们坐镇,他们随时都会反叛,蒲坚年纪太小威望不够,又是外族血统,根本就压不住那些诸侯。”夜逍遥摇头说道。 “老爷,你要是不放心,咱就去固州看看。”老五在旁插言。 莫问沉吟过后摇了摇头,“再等一日。” 夜逍遥此番带回了几把利剑快刀,这些都是代国皇族收藏的,代国是游牧民族,尚武,喜欢收藏各种神奇的兵器,实则古代的大部分神兵利器出世之后最终都会落于皇家之手,民间残存的少之又少。 夜逍遥的兵器是一柄短剑,有了东海之战的教训,此番决定舍短用长,与玉玲珑分别挑选了一把长剑加以熟悉,作法是需要耗费灵气的,能近身砍杀最好还是不要作法。 老五也试图使用刀剑,但试过之后还是决定用棒子,刀剑都有刃口,对敌之时需要拿捏平准,远不如孝棒省事。 次日午时,刘少卿终于回返,与他同行的还有琼瑶和敖煣。敖煣落地,那十几只凶戾的猛禽瞬时吓的缩颈噤声。 彼此见礼之后,敖煣将一只小巧的木盒交给玉玲珑,玉玲珑自其中取出几株很小的蓝色药草,配以其他几位药草,开始熬制药汤。 “此乃何物?”莫问指着蓝色药草看向敖煣。 “南海蟾草,生于蓝星蟾背,有剧毒。”敖煣答道。 “有何用处?”莫问问道。 敖煣耸肩摊手,她生就一副娃娃脸,若是不知其真身,她更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 玉玲珑接口解释,“这也是药引,可催化补气内丹,一旦开战,我们哪怕吞服了补气内丹也无法及时补充损耗的灵气,吞服此物可将体内的补气内丹快速催化,只是此物有毒,事后解毒很是棘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当年为了尽快晋身紫气,无奈之下也曾经以服毒之法催化过补气内丹,玉玲珑此法与他所用的方法如出一辙,只是效力更强。 “固州之事处理妥当了?”莫问转视正在挑选长兵器的刘少卿。 刘少卿点了点头,“此起彼伏,不胜其烦。” 夜逍遥不似刘少卿那般喜欢独占功劳,冲敖煣说道,“咱们人数太少,煣公主,你能不能……” “我是偷跑出来的。”敖煣笑着打断了夜逍遥的话头。 “无需再请帮手,我们几人可以成事。”莫问接口说道,龙族乃是水族,于陆地行事属于逾界越权,南海不可能举族相助,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敖煣前来相助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莫真人,我们何时动手?”敖煣看向莫问。 莫问出言说道,“欲成其事,谋而后动,诸位有何想法不妨说出共议……”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中计 莫问言罢,刘少卿接口道,“先由敖煣降下毒雨,毒瞎它们的双目,我们随后自四面合围,逐一击杀。时辰定在午后,那时温度较高,有利于毒药起效,也方便我等出手。” “此计可行。”夜逍遥点头同意,见莫问抬头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有更好的办法?”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蚩尤和其手下将领击杀,其他凶兽不足为惧。一旦动手,我会前往祭坛中心扼守祭坛出口,阻止蚩尤及其手下将领外出指挥凶兽,你们趁机自外围诛杀它们。” “就依你所说,明日就动手,早些料理了它们,我还要赶回去收拾固州残局。”刘少卿点头说道。 “明日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先保自身安全,若是不能全歼,就求重创,此战无非是大胜与小胜的差别,不是以命相搏,不值得搭上性命。”莫问加重语气定下了动手的原则和底限。 “莫问说的有理,灵气一旦耗尽,马上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玉玲珑点头赞同。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心中压力顿减。 “明日由我把守石塔祭坛的出口,刘少卿杀内环。李真人琼瑶真人和煣公主杀中环。夜逍遥于外环追逃。老五居上空,负责策应李真人等人,若是情况危急立刻载她们升空。”莫问分配任务。 众人闻言再度点头,并无异议,莫问如此安排是最为合理的,他修为最高,负责应对蚩尤和其手下妖兽将领,刘少卿可以隐身,在凶兽密集的内部冲杀最为合适,三位女子位于中心外围,压力较小。夜逍遥手下有十几只能飞的猛禽,可以分头追杀那些逃走的凶兽,尽可能扩大战果。老五没什么修为,负责接应三位女子,确切的说是接应玉玲珑和琼瑶,敖煣虽是女子,却是悍将。在七人之中她的修为能排到第二,而且她自身也有升空之能,根本就不需要老五接应。 接下来众人分头准备,刘少卿,夜逍遥,玉玲珑,琼瑶每人吞服了两枚补气丹药,这是众人剩下的最后的几枚补气丹药,这还是敖煣自南海带来的灵物炼就的,此时在华夏本土已经很难寻到炼丹的灵物,南海海岛上所生长的灵物先前被敖烵采走一批,后来又被敖煣带走一些,此时炼丹之物也不易再寻了。 夜逍遥带着飞禽前去觅食,余下众人自浮云山养精蓄锐,熟悉夜逍遥自代国带来的那些锐利刀剑。 安静的歇了一日,到得次日午时,众人吞服了解毒药物,莫问亲自画写符咒隐去了众人以及那些飞禽的气息,敖煣带了玉玲珑配制的毒药腾云先行,前往祭坛区域降雨。 “灵气若是耗尽立刻撤回此处,我们于此处会合,万万不可恋战。”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点头答应,分乘飞禽开始西行。 莫问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乃是因为对祭坛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做不到知己知彼就是犯了兵家大忌,必须为己方留下退路。 距离石塔祭坛三百里时,莫问离开蝠背隐身先行,他必须在毒雨降下之前赶到祭坛入口,如若不然,毒雨降下之后蛰伏在那里的凶兽就会惊出祭坛里的蚩尤和那一干妖兽将领。 时隔数日,火山口内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大部分的凶兽都已经苏醒,但它们并未胡乱走动,而是睁着眼睛趴伏在原地。 莫问隐身潜至石塔下方,刚刚到位敖煣就开始降雨,倾盆而下的急雨落到树叶上发出了急促的声响,这些雨滴都是带有毒性的,树叶受毒雨侵蚀,瞬时变为枯黄。 由于上方有树叶遮挡,故此落到地面上的雨点并不多,这些雨水虽然带有毒性却没有腐蚀效果,地面上的凶兽趴伏在原地并没有受到惊动。 大雨越下越大,落到地面上的雨水越来越多,这些越冬初醒的凶兽或舔食雨水,或就雨乘凉,为了争夺雨水,兽群开始出现并不激烈的冲撞和吼叫。 距离莫问较近的是一头披着黄色长毛的獠牙巨象,石台下方为一片洼地,巨象用其长长的鼻子吸食雨水,不多时,开始摇晃巨大的脑袋,随后自石塔上磨蹭头脸,此举表明毒药已经起效,它的视线开始受到影响。 又过了片刻,那头巨象感觉到双目刺痛,仰天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此物甚大,所发嘶吼异常刺耳,受其引带,其他凶兽随之开始接连吼叫。 就在此时,莫问听到了祭坛内有脚步声传来,这些妖物皆无异类气息,故此无法确定自祭坛里出来的是何种妖物,也不知道它道行如何。 莫问隐身于洞口左侧,手握剑柄,待得对方走出山洞,长剑出鞘将其一刀两断,那妖物痛叫一声现出原形,是一条体形巨大的三头蜈蚣。 这蜈蚣虽然身受重伤却并未立刻死去,现出原形之后发出了一连串刺耳而尖利的叫声,莫问急闪而至,长剑再出,将其三只羊角形状的头颅尽数砍下。 与此同时,兽群之中出现了剧烈的騒动,一只花斑大虎和一只青牛一般大小的蛇獾被砍去了头颅,不问可知刘少卿已然就位动手。 眼见刘少卿动手,莫问快速画写符咒于石塔祭坛外围布下了一处定气阵法,这处阵法很小,为的是对方急冲而出之时可以暂阻对方去势。 布下定气阵法,莫问长剑频挥,开始斩杀周围体形较大的凶兽,每斩杀一只就会将其尸身移动至洞口,体长十余丈长有四脚的乌甲怪蟒,长有人类双手的五尾巨蝎,这些凶煞之物体形巨大,三两只便可将并不宽敞的洞口堵了个严实。 此时琼瑶等人也已经开始动手,先前所降毒雨令大量凶兽失明,面对众人的砍杀毫无还手之力。亦有未曾失明的凶兽开始四散奔逃,逃生之时多有误伤踩踏,见此情形,众人不约而同的改变了打法,刻意留下那些体形巨大已经失明的凶兽,由得它们在兽群之中胡乱冲撞。 由于不知道这处石塔祭坛内部的情况,莫问在守住洞口的同时也分神观察其他部位,以防蚩尤等人自石塔内部其他部位突围。 众人使用长兵器是正确的,这些凶兽大多体形巨大,哪怕使用长剑长刀,有时也无法将它们彻底枭首,有些脖颈喷血,脑袋半垂的凶兽一时之间不得丧命,自兽群之中胡冲乱撞,令得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 众人此时分头作战,战况几乎是一边倒,大量凶兽被快速击杀,很少有凶兽进行有效和有目的的反击。 到得此时莫问开始犯疑,按照常理来说蚩尤早就应该察觉到外面的屠杀,他为何不曾外出迎敌,这祭坛内只出来一名妖兽将领,其他将领为何不曾外出。 眼见火山口内的大量凶兽正在快速减少,莫问心中疑云越发浓重,对方完全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这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己方暴起突袭杀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要想确定这一点还需要等上片刻,虽然情况有异却不能轻易撤退,因为一旦撤退将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杀敌机会。当然,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若是趁机消灭这群凶煞异兽,则需要承担被蚩尤算计的风险。 权衡,斟酌,判断之后,莫问感觉对方不应该是诱敌之计,一来对方付出的代价太大,这群凶兽皆为凶煞稀奇之属,若是尽数丧命,蚩尤根本无法再行召集。二来对方若是以这些凶兽为诱饵,他们做的也有些拙劣,至少也要进行有效的抵抗才能消除敌方的疑心,如此坐以待毙,不合情理。 莫问紧张的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心中越来越没底气,此时兽群已经失控,活着的凶兽不足半数,但蚩尤和其手下的一干妖兽将领却并未出现。 “情况不对。”夜逍遥的声音自东方传来,“它们并不外逃,只在这山谷之中徘徊。” “退出山谷。”莫问提气高喊,人生的失败往往出于贪念,情况有异,不能再为了扩大战果而继续留在这里。 莫问喊罢,众人开始向东方撤退,莫问略作沉吟闪身东掠,并未进入石塔祭坛查看究竟。 东掠之时莫问将灵气灌入长剑,急行的同时将山谷中的树木砍倒一片,离开山谷之后自东侧坡顶回望那处石塔祭坛,只见洞口依然被凶兽的尸身堵住,无人自其中冲出。 离开山谷之后众人聚集于莫问身侧,各个面露疑惑,便是三岁孩童也知道此事不合情理,不合情理之事总是令人心怀忐忑。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刘少卿看了看已经卷刃的长剑,他曾经自黑郡多次对战兽群,认识其中一些凶兽,与之前的井然有序不同,虽然还是那些凶兽,今日的表现却是毫无章法。 “蚩尤会不会去了别处?”夜逍遥歪头看着于山谷中胡乱冲撞的诸多凶兽。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今日之事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最好,要么最坏,最好的可能就是蚩尤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操控指挥兽群,最坏的可能就是众人中计了。不过眼下众人已经离开了山谷范围,不应该会受到暗算。 就在莫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息出现了停滞。 “老爷,我耳朵响,咱们被困住了。”老五惊慌叫嚷。 “不要慌。”莫问抬手说道,毫无疑问,对方先前确实是用了诱敌之计,众人此时已经被困阵中,阵法的范围不止这二十里区域。 就在此时,那山谷之中的祭坛忽然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上古妖物 众人察觉到地面的震动,纷纷环顾左右寻找震动的来源,片刻过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谷底的石塔祭坛,就在众人寻到震动来源之时,震动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地下有东西?”刘少卿歪头看向莫问。 “活物。”莫问缓缓点头,他在石塔祭坛入口处布有定气阵法,他先前能够在第一时间确定震动的来源乃是因为那处阵法被来自祭坛下方的冲力给破坏掉了,若是普通的震动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震动由藏身地下的活物引发。 莫问话音刚落,剧烈的震动再度出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那谷底的石塔祭坛缓缓离开地面,离地寸许之后缓慢落回原位,震动随之停止,谷底残余的大量凶兽惊慌的离开谷底,四散奔逃。 “煣公主,确定阵法的范围。”莫问冲敖煣说道,先前那些异兽虽然被屠却并不离开谷底,此番开始逃离谷底说明对方已经将阵法布置完成,除此之外还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蚩尤和其手下将领自始至终都在控制着这些凶兽。 敖煣闻言腾云升空,到得离地百丈之时受阻于无形阵法,随即向东方移动,片刻过后再度被挡了下来,被挡住之后再往西行,不多时再一次被阻,莫问根据敖煣被阻的位置确定了阵法的大致范围,以石塔祭坛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左右。 “老爷,你看。”紧张观望的老五手指东南高声叫嚷。 莫问闻声转头,循着老五所指举目望去,只见东南方向数十里外的一处山丘上站立了十几个骑乘各种凶兽的彪形大汉,这些人身形比常人要高大许多,其衣着带有明显的蛮人特点,身上多佩古怪饰品,手中各持奇形兵器,站位最前的一人身穿汉人服饰,手拿一柄样式怪异的开山大刀,骑着一头遍体金黄的吊睛巨虎,待得看清此人样貌,莫问既悲且怒,悲的是此人正是死去多年的百里狂风,怒的是蚩尤竟然侵占了百里狂风的尸身。 就在莫问远眺之时,地下的震动再度传出,位于谷底的石塔祭坛再度离地凸起,这处石塔不同于寻常石塔,塔身虽由万千青石堆砌,却浑然一体,凸起之时整个塔身同时离地,此番石塔离地足有半尺,随后再度落回地面,由于众人站于坡顶,且石塔离地不高,故此无法看到石塔下方是何种妖物。 待得石塔落回地面,莫问回身看那东南方向,只见蚩尤身旁一名身裹兽皮的纹身将领正在鼓吹一只犀角,那些四散逃命的凶兽听得号角之声,纷纷冲着东南方向奔去。 “原来那是一处镇妖塔,下面很可能镇压着一只上古妖物,这妖物此时已经被蚩尤唤醒,我们当尽快设法脱身。”刘少卿焦急的说道,先前石塔已经起落了三次,石塔离地一次比一次高,那凶兽若是继续尝试,早晚会脱困出土。 敖煣自旁边接口道,“阵法边缘的无形气息暗藏凶戾,似乎与地下的凶兽有所关联。” “那些逃亡的凶兽可以离开阵法。”夜逍遥居高临下看的真切。 “攀附巨兽,随其离开阵法。”刘少卿言罢闪身先行。 众人见莫问未曾反对,纷纷提气轻身随刘少卿追赶那些正在逃亡的凶兽,这些凶兽多有目盲瞎眼者,在号角的指挥下将山中树木尽数撞倒,生生开出一条通往东南方向的平坦通道。 莫问虽然没有阻止众人向东南方向突围,却并不认为众人能够脱困,对方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与众人脱困。 想及此处,莫问心念闪动来到百丈高空,单手上擎,发出灵气试那无形阵法,敖煣所言不差,这处无形阵法暗藏异类凶气,三分像是阵法,七分像是妖物所发的灵气屏障。 “老爷,咋样?”老五扇动肉翼自下方飞来。 “气息混杂阴阳,地下的妖物可能不止一只,若是脱困必定冲我等发难。”莫问皱眉说道,这种既像阵法又像屏障的情况并不少见,很多前辈高人在降服了某种妖物之后都会利用其自身气息将其长时间的囚禁于某个特殊所在,这样的禁锢通常有镇妖的器物存在,可能是符咒,可能是随身的法器,也有可能是五行所属的某一件器物,这一器物为禁锢的阵符,有阵符在,妖物就无法脱困。此处作为镇妖所在也应该有一件阵符,但此时这件阵符无疑已经被人取走了,换成了另外一件阵符,这件阵符不是别的,极有可能就是身处阵中的七人,那妖物若想离开此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阵内的七人尽数击杀。 “是啥?”老五低头下望,自最后一次震动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 “能够克制我们的妖物。”莫问皱眉说道,对方既然在此处设伏,必定对众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它们知道他在此处,也知道敖煣在此,知道二人在此还敢继续设伏,那就说明此处隐藏的妖物能够与二人正面相搏,而能够与二人争雄的妖物要克制刘少卿等人无疑是轻而易举。 “老爷,你快想个法子,别让它出来。”老五焦急的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转而扭头东望,在其试探上空阻碍之时,众人已经到了阵法的东南边缘,各自攀附一只逃亡的凶兽试图由其拖带突围,但是随同凶兽到得阵法边缘之时纷纷被阻截了下来,凶兽急冲而出,众人纷皆被甩落。 刘少卿情急之下以长剑豁开了一头巨象的胸腹,将琼瑶塞入象腹,那巨象虽然受伤却没有立刻丧命,带着琼瑶快速冲向阵法边缘。 可惜的是此法毫无用处,巨象被卡在了阵法边缘,痛嚎连连,刘少卿见状唯恐随后冲来的凶兽撞伤琼瑶,冒险上前将浑身血污的琼瑶拖拽而出,二人狼狈的自凶兽背上借力,掠至半空躲避兽群的踩踏。 刘少卿气怒之下灵气急催,双掌齐出猛攻无形阵法,此举也无用处,刘少卿不但未曾脱困反而被阵法所含灵气反震倒飞。 眼见刘少卿被震飞,敖煣和琼瑶同时上前承接,敖煣速度较快,先行接到了刘少卿,琼瑶一脸醋酸怨气,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惹的刘少卿大怒,“不分轻重,此时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刘少卿冲着无形阵法发出灵气之后,地面上再度传来了震动,众人有感,匆忙折回先前会合的山顶查看石塔祭坛的情况。 “老爷,又开始了,快想想办法。”老五出言催促。 莫问此时正在思考七人有何共同之处,七人之中有龙族,有蝙蝠,有毫无浊气的仙人,彼此的修为也不尽相同,但七人无一例外的被挡在了阵法之中,只要找出七人的共同之处就能确定是什么阻止了众人离开阵法,换言之,只要找出了这个共同点并加以改变,就可以离开阵法。 不过要找出这个共同点还需要结合那些能够顺利离开阵法的凶兽一并考虑,老五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眼见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石塔离地越来越高,莫问只得转移思绪,考虑如何阻止石塔下方的妖物来到地面。 短暂而快速的思虑过后,莫问收剑归鞘,提气出掌猛力上击。这处无形阵法既然与石塔下方的妖物气息相连,攻击无形阵法就能够令石塔下方的妖物气息出现波动。 一击过后,自无形阵法上传来了极为霸道的反冲之力,莫问凌空止住退势,再度提气出掌,接连数次,地面的震动终于停止,离地数尺的石塔轰然落地。 莫问闪念回到地面,出言安抚众人,“无需惊慌,这妖物一时半刻无法掀翻石塔。” “待得对方现身再设法克之,不要自乱阵脚。”玉玲珑出言说道,她虽然修为不是最高的,见识却广,众人忽然被困,会过高的估计潜在的危险,由此导致心中慌乱,这一点与无法夜间视物的人走在夜色之中同理,看不到危险就会高估危险。 “地下的妖物至少也有三只,我看到了六只眼睛。”浑身是血的琼瑶在旁说道。 “是何妖物?”刘少卿追问。 “头上有角,有些像龙,却不是。”琼瑶摇头说道。 “三只?”莫问侧目问道,他先前根据无形阵法反弹力道估算出地下的妖物阴阳混杂,应该有一雌一雄两只,不应该有三只。 “距离太远,我未曾看清究竟有几只,但六只眼睛是一定的。”琼瑶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扭头看向东南,此时那些逃走的凶兽已经汇聚到了蚩尤和那一干将领所在的山峰,诸多将领分别带领某一类凶兽绕行山南,随后便失去了踪影,如此之多的凶兽即便绕行山南也无法被山峰尽数遮蔽,凶兽失去踪影说明在山南有一处地下通道。 那群凶兽移动甚是迅疾,没过多久便尽数进入山南通道,待得最后山顶只剩下了蚩尤一人,莫问注视着蚩尤那熟悉而陌生的眼睛,试图从其眼中猜到其心中所想,但蚩尤并未自山顶上多待,面无表情的与莫问对视了一眼,随即骑乘黄毛巨虎转身离开。 “黑郡休矣。”刘少卿摇头长叹。 “若不尽快脱困,天下休矣。”莫问缓缓摇头,此处乃是万千凶兽越冬的所在,它们先前自黑郡来,今日却不一定回黑郡去,它们在蚩尤的带领下有可能去任何地方。 莫问话音刚落,地面再度开始震动,莫问此时尚未想出脱困之法,只得凌至半空冲那无形阵法频频出掌,在地下妖兽聚力外冲之时扰其气息。 待得震动停止,莫问回到地面,双脚尚未踏实,谷底偌大的石塔忽然之间被毫无征兆的顶翻,众人纷纷扭头西望,只见石塔先前坐落之处露出了一处百步见方的幽深黑洞,数只巨大的头颅自洞中缓缓探出…… 第五百二十七章 九头妖物 一只,两只,三只,待得巨大的头颅自洞内尽数抬起,众人惊骇的发现巨大的头颅足足有九只之多,琼瑶先前未曾看错,这些巨大的头颅与龙头有几分相似,头上长角,却是两根锥形锐角,与龙头相比此物头颅较尖,獠牙巨口亦非扁平,而是与鹰嘴有几分相似,在其血盆大口之中长有蛇信一般的分叉红舌,这九只巨大的头颅大小相仿,每一只都比龙头大上十倍有余,九只头颅的颜色并不相同,其中有五只色呈玄黑,还有四只色呈赤红。+虽然尚未见到这些怪物的身躯,莫问已然开始暗自心惊,此物是他出道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大的妖物,根据头颅推测其身躯,至少也比青龙大上十倍。 就只巨大的头颅虽然探出了地洞,其眼睛却都是闭着的,自地下被困多年,它尚且无法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 见此情形,莫问瞬移上前,七星剑急挥而出,冲着其中一只黑色头颅急斩而去,先前阻止这些妖物出世已然惹怒了它们,待得它们回过神来势必会冲众人动手,干脆先下手为强。 长剑挥出的同时,莫问低头下望,一看之下眉头大皱,那地洞深不见底,在洞口下方爬附着一只长有巨大双翼的黑色躯体,所有这九只头颅都衍生于那具黑色躯体,换言之被封在地下的妖物并不是他先前所认为的两只,也不是琼瑶看到的三只,而是只有这一只。 与此同时,急挥而出的七星剑豁开了妖物脖颈上覆盖着的巨大黑色鳞甲,令莫问惊骇的是本来灌注了灵气的七星剑接触到妖物鳞甲的瞬间灵气忽然受阻,缺少了灵气助力,这一剑只割碎了妖物的两片鳞甲,由于妖物太过巨大而剑身太短,这一剑只是割碎了鳞甲和外皮,并没有伤到那妖物的筋骨。 一击不成,莫问立刻闪身后退,那妖物吃痛之下诸多头颅一同摇摆,与此同时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那叫声犹如孩童惨叫啼哭,刺耳渗人。 眼见那妖物仍未睁眼,莫问中途回返,冲着一只红色头颅再度挥剑,那妖物虽然未曾睁眼,却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快速缩回头颈攀附着地洞石壁急退而下。 由于下方情况不明,莫问并未趁势追击,而是闪身回到了众人所在的坡顶。 “是九婴。”敖煣,琼瑶,玉玲珑异口同声,莫问和刘夜二人虽然没有开口,却也猜到了这妖物的身份,只有老五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莫问,“老爷,九婴是啥?” 莫问抬手摇头,集中精神快速思虑如何脱身,这妖物不是寻常之物,硬拼不是办法,只能设法逃离,而且必须赶在九婴适应了外界光线之前逃离。 老五见莫问无心回答,转头看向琼瑶,琼瑶见老五看他,便接口说道,“九婴乃上古神兽,又名九头怪,九只头颅五雄四雌,五只黑色头颅为雄,可以喷出恶水。四只红色头颅为雌,能够喷出凶火。” “啥是恶水?”老五疑惑追问。 琼瑶闻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晓,似这种上古怪兽,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们的真容,对它们的了解也多来自古代典籍和野史志异。 敖煣接口说道,“恶水与人间矾水相似,凶火与我们南海的二昧真火类同。” “它也会二昧真火?”老五愕然瞠目,他虽然不曾修行,却知道莫问所用的三昧真火借鉴了南海的二昧真火,不管是二昧真火还是三昧真火都能够伤及对方的元神和魂魄。至于矾水则相对熟悉,那是一种具有强烈腐蚀作用的液体,道士在炼丹之事经常会用到。 “可以这样认为。”敖煣点了点头。 “二昧真火不是只有南海会吗?”老五紧张的盯着下方的巨大黑洞,一条能够喷吐腐蚀液体和伤及魂魄元神凶火的妖物别说战胜了,就是靠近都有很大的风险。 “此物乃是龙族远亲。”敖煣出言解释。 “龙生九子,好像没它吧?”老五又问,人的知识越渊博,与他人交谈之时就越从容。若是知道的很少,就只有发问一途,反问难免流于浅薄。 敖煣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自心中快速思虑如何才能简略的向老五解释清楚,一旁的玉玲珑代为解答,“龙神只是正宗却并非原始,与龙神一同生出的龙蛇之属也并非只有龙神一个,直白说来,龙神若是龙族的父亲,此物便是龙族的叔伯。” “等一下,”莫问抬手阻止老五继续追问,转而环视众人,“先前那些凶兽能够离开阵法,而我们不能。我们之中有男有女,有异类有龙族亦有人类,但我们无一例外的被困在了这里,诸位试想一下,是我们自身的什么属性困住了自己?” “阳气?”刘少卿率先开口。 “不然,逃离阵法的那些凶兽不乏赤蛇蜈蚣,它们阳气亦重,不是阳气。”玉玲珑否定了刘少卿的猜测,她最为精通的是医术,而精通医术的前提是精通阴阳五行。 二人的交谈提醒了莫问,莫问连番瞬移来到阵法边缘,抓起一具尸体扔向无形阵法,尸体径直穿过无形屏障落于阵法之外,这一情况表明死物是能够离开阵法的。 尸体能够离开阵法,说明令众人无法离开阵法的原因是众人有呼吸,有魂魄和元神,但细想之下也不对,那些逃离阵法的凶兽也有呼吸,也有魂魄和元神,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对禽兽也是如此,不管有无天赋都会赋予元神,不会因为禽兽出身卑微而剥夺它们上进的权利。 思考无果,莫问回到坡顶,此时众人皆在皱眉深思,他们都不是浅薄之人,会在第一时间将那些粗浅而无谓的猜测和判断排除。 “那些离开阵法的凶兽与我们有什么不同?”莫问提醒自己也提醒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集中精力思考这一问题,片刻过后琼瑶最先开口,“它们先前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而我们是初来乍到。” 此语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先前那些凶兽无一例外的隐去了自身的妖气,这无疑是受到了九婴气息的影响,而众人来此不久,并没有沾染九婴的气息,与九婴气息迥异,故此才能替下被蚩尤带走的阵符,维持这处镇妖阵法的存在。 “会不会是其他原因?”夜逍遥问道,若是琼瑶的推断是正确的,那离开阵法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里进行长时间的停留,沾染九婴的一部分气息,即便这一办法有效,众人也根本无法实施,倒不是食物和饮水的问题,而是众人不知道过多的沾染九婴气息对自身有何潜在的影响,此外莫问先前曾经冲九婴动过手,九婴适应了外界的光线之后一定会追杀众人,退一步说就算莫问先前没有冲九婴动手,九婴也不会放过众人,因为不将众人杀掉,它就无法离开这里。 “就是这个原因。”莫问说道。 “何以见得?”夜逍遥问道。 “若有于短时间内脱困的办法,蚩尤绝不会放心的率众离开。”莫问自身旁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擦去了七星剑上残留的血迹,九婴的鲜血同样带有严重的腐蚀性。 “既然没别的办法可想,我们就自此处与它周旋一段时间,此物体形巨大,行动必然笨重迟缓。”刘少卿撇嘴笑道。 “气话不说也罢。”莫问侧目看了刘少卿一眼,旁人不知道刘少卿心中的想法,他却知道,一直以来刘少卿都在竭尽全力的阻止蚩尤侵入中土,而在刘少卿全力阻止蚩尤侵犯中土的时候,不但无人赶去东北三郡帮他一把,反而趁机在其背后大捅刀子,由此令他在对抗蚩尤之时分身不暇,不得兼顾,故此他才有心放蚩尤进入中土祸害一番,让那些抱腰拉腿之人吃些苦头。 “那妖物有喷吐水火之能,可以轻易漫过这方圆五十里,我们自此处并不安全。况且我们乃修行中人,体内灵气会自动抗拒妖气侵染,若是沾染太多妖气,会令我们修为尽失。”玉玲珑出言提醒。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不管我们使用何种方法离开此处,九婴都会重获自由。”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蚩尤为众人布下了一道生死局,逼着众人与九婴正面对战。 “古人欺余。”莫问皱眉摇头,先前的大意轻敌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史书也好,传说也罢,蚩尤都是一个愚蠢的莽夫形象,但事实并非如此,蚩尤心思缜密,精通谋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损伤自身大量凶兽,大有叱咤疆场的将帅之风,后人之所以如此诋毁他,只是因为他在当年的争斗之中是个失败者,失败者在后人眼中永远是一副既凶狠又愚蠢的嘴脸,真正的事实是蚩尤确实凶狠,但他绝不愚蠢。 “我们的灵气正在缓慢消减,好在并不严重,七日之内不会衰竭。”夜逍遥凝神感知了片刻,确定了玉玲珑的推测。 “李真人,雨中之毒其毒性可持续多久?”莫问转视玉玲珑,他先前曾经冲九婴动手,九婴受创之后并未喷吐恶水,这说明它体内很可能严重缺水,而敖煣此前所降大雨自山谷西南区域汇聚成了一处不小的水潭,恰好为九婴提供了饮水。 “至少持续三年。”玉玲珑答道。 “没用的,九婴百毒不侵。”敖煣根据莫问先前观望的方位,猜到他在想什么。 莫问闻言面露苦笑,沉吟过后冲众人说道,“我前往那座被九婴掀翻的石塔内部看看有无线索。” 老五手指西方出言说道,“老爷,你最好快点儿,太阳快下山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九婴 莫问扭头西望,只见太阳已呈落山之势,先前的围杀用去了不少时间,此时申时即将结束,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九婴将很快适应外界的光线,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洞穴冲众人发难。“我去查看一番,你们在此稍候。”莫问转身欲行。 “等等。”刘少卿喊住了莫问,“这里有不少树木,不如将这些树木填入地洞,引火烧死那妖怪。” “九婴并不怕火。”敖煣在旁插言。 “那就将周围的东西填进地洞,总不能坐以待毙。”刘少卿急切的说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处乃囚困九婴的所在,地洞下方必无通道,填堵未尝不可,但填堵之时扔下的事物会砸痛九婴,为免其暴怒上冲,投石封堵之时周围需燃起大火,令九婴无法适应强烈的光亮。” 莫问言罢,众人点头同意,开始分头行事,莫问闪身来到被九婴顶翻的石塔旁侧,自入口处步行进入。 这处石塔上部为石台,并无尖顶,故此整个石塔只有五丈高矮,但其底部占地甚广,足有五六里,由于被九婴掀翻之后侧倒在一旁,故此莫问进入之后以双足吸附石壁,侧身进入石洞,以此保证能够准确的查看石塔内部的情况。 进入石塔之后,莫问惊讶的发现通道的地面和顶部以及两侧石壁并无堆砌痕迹,这一情况表明这处石塔很可能是由一整块巨石开凿而成的,这也解释了此前这石塔为何能在九婴的连番顶撞之下保持完整。 莫问进入石塔有三个目的,一是查看蚩尤先前自此处拿走了什么,虽然此物已经被蚩尤带走,却总会留下一些痕迹。二是寻找克制九婴的方法,当年封住九婴的人很可能会在石塔内记下封禁九婴的情形,将发生过的大事刻在石壁上是古人的习惯。三是查看这石塔能否作为临时藏身之处,倘若九婴离开地洞,这里可能比外界稍微安全一些。 由于思路异常清晰,莫问行走之时就着意查看两侧石壁,深入十几丈之后果然自右侧石壁发现了石刻壁画,壁画上记载的是当年九婴为害的景象,一群身穿兽皮麻衣的土人四散奔逃,九婴自其后方喷吐毒水和火焰,将这些土人和他们生活的村落尽数摧毁。根据壁画上刻画的山势来看这些事情当年就发生在蛮荒区域,而那些土人身穿兽皮麻衣也不似中原人士。 再往前走,壁画上刻的是一群土人围攻九婴的情形,石壁上刻画的九婴异常高大,诸多如同蝼蚁一般的土人手持各种粗陋武器试图阻止它,结果却在九婴的反击之下死伤惨重。 继续前行,石壁上出现了一群身形高大的巨人,这些巨人用的兵器与那些土人所用的棍棒不同,皆为锐利的金属兵器,为首的一人体形较其他巨人更为高大,头生双角,背生双翼,手持一柄样式古怪的大刀,正在率领众人冲向九婴。 壁画止于此处,接下来长达十几丈的通道石壁上的壁画被尽数削去,待得壁画重新出现,那头生双角,背生双翼的巨人已经站到了一处石台之上,石台的样式与眼下的这座石台毫无二致,台下围绕着大量的土人,正在载歌载舞大肆庆祝。 看到此处,莫问心中已然明朗,当年困住九婴的不是别人,正是蚩尤本人,建造这座石台的也是他。这一发现令他心中五味陈杂,实则蚩尤当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也曾降伏妖魔为民造福,但他后来在与炎黄二帝的争斗之中落败,落了个战死他乡,分尸裂骨的下场,最为可恨的是那些后世愚民,盲信盲从,不但全盘否定他的功绩,还对他进行百般诋毁,蚩尤神识复苏之后知晓此事势必勃然大怒,报复炎黄后裔之心也会因此而变的更加强烈。 叹息过后莫问静下心神重新观看那片被削毁的壁画,壁画被破坏的异常彻底,根本无法看到当年蚩尤是如何将九婴降服的。 有时候没有线索就是有线索,蚩尤破坏石壁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九婴被降服的过程,这就说明九婴被降服的过程是有可能被他借鉴的,换言之,蚩尤当年降服九婴不排除与其自身实力有一定关联,但更重要的是蚩尤当年使用了某种方法,只要他也能找到这一方法,同样可以将九婴降服。如果他找到了这种方法也无法将九婴降服,蚩尤也没必要破坏这些壁画。 静心细想之后莫问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找到降服九婴的方法,就能够将九婴降服,而且这个降服九婴的方法就在方圆五十里内,如果克制九婴的办法需要自阵外寻找,他们被困阵中,蚩尤破坏壁画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他们就算知道了克制九婴的办法也出不去。 得出结论,莫问又目测了被破坏掉的石壁,与前后的壁画进行了比较,被破坏掉的石壁应该有三幅,也就是说蚩尤当年降服九婴并不顺利,很可能经历了一次或两次的尝试方才获得成功。 由于眼下情况甚是危急,莫问便没有在石壁前多做停留,而是迈步向前走去,行走的同时自心中继续深思,他是修行中人,在修行中人眼中难题是没有死结的,只要心能静下来,心能足够细,任何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蚩尤与炎黄二帝地位相当,是叱咤风云的九黎首领,任何能力超群的人不管表面是低调还是狂妄,其内心深处都会自视甚高,狂妄只是其真实心态的流露,而低调不过是其一种获得更多支持的虚伪手段,虽然蚩尤眼下实力没有尽数恢复,其狂傲之心却不会消减,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可能会非常凶残,却绝不会做出猥琐卑贱的事情,因为他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名声。这一点可以通过此前的一些事情得到佐证,那就是蚩尤所统领的凶兽大军与刘夜二人所率秦军于东北多次相逢,蚩尤多数时候只是在旁督军观战,只在芦苇沟之战出手过一次,召出万余上古阴兵,造成了秦军出征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不动手则以,动手势必惊人,这就是蚩尤的心态。 此外,众人被困住之后,蚩尤并没有表现出小人得志的猖狂和得意,也没有在阵外看戏,只是阴冷的看了他一眼就率众离去,这说明蚩尤心思沉稳,不会做出浅薄的事情。 大致确定了蚩尤的性情,接下来就要与破坏石壁联系起来,归根结底破坏石壁是一种露怯的表现,是一种忌惮的流露,这与蚩尤的性情是相悖的,这倒不是说破坏石壁不是蚩尤所为,蚩尤统兵异常严厉,没有他的命令,那些凶兽哪怕惨遭杀戮也不敢离开山谷,故此,若不是得到了蚩尤的授意,其部下绝不敢轻易破坏歌功颂德的石刻壁画。 自视甚高之人若是做出了浅薄露怯之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必须那样做,哪怕丢了颜面也必须那样做,由此又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克制九婴的方法非常简单,简单到蚩尤不敢顾及颜面也要将它毁去。 石塔内的通道为阶梯形状,每行出百余步就会出现九条下行台阶,再行百十步又是九条下行台阶,如此这般最终通往石塔中心,除此之外通道之中并无任何的岔路和耳室。 石塔中心为方形区域,由于石塔已经倾倒,原本竖立在此处的那尊铜像已经歪倒,那铜像不是旁人,正是蚩尤本人,除了铜像,石室内还有一座竖立铜像的铜座和大量青铜器皿,这些器皿以鼎器为多。 在石室地面上有一处一抱粗细的圆洞,透过圆孔可以看到外面的火光,根据位置来看,这处圆孔原本是通往囚禁九婴的地洞,圆洞周围有着明显的开凿痕迹,石茬很新,这表明圆洞本来并没有这么大,而是蚩尤来到此处之后将其扩大拓宽了。 在距离圆洞三丈处,有一大两小三只石雕圆环,其样式和大小与当下道人打坐的草团有些类似,在那圆环中心各有一只牛鼻样式的雕纹,鼻子的两只鼻孔斜行通往圆洞下方。 看到这些,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蚩尤在降服九婴之后建造了这处祭坛,其作用应该是利用九婴的气息提升那些有功部将和心腹下属的修为和实力,由于九婴气息太过霸道,故此才会通过牛鼻小孔将其气息减弱,以免下属部将因为沾染太多的九婴气息而伤及自身。 确定了祭坛的作用,莫问将那歪倒在一旁的蚩尤铜像扶正,这是一尊蚩尤的全身铜像,呈傲立姿势,左手握拳,微收腰间。右手虚握,略微外放,根据铜像右手弯曲的大小和角度来看,铜像先前是持着刀剑的,伸手摸向铜像掌心,发现其掌心也有一处寸许小孔,毫无疑问,镇压九婴的器物就是这铜像手中先前所持的刀剑。 兵器之中剑为君,刀为王,蚩尤用剑的可能性不大,此外蚩尤离去之时手中持着一柄样式怪异的大刀,那柄怪刀与石壁上所刻的大刀很是相似,极有可能就是镇压九婴的法器。 确定了石塔祭坛的内部情况,莫问转身离开,石塔内部没有耳舍偏房,这种连通式的内部结构不适合众人避难,若是躲在此处,九婴只需要喷出恶水和凶火就能将众人尽数撵出去,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出克制九婴的方法才是正途。 就在莫问刚刚转身之际,圆洞之外火光大作,刺耳的婴儿哭啼之声随之传来。 “快拦住它,莫要让它前往水潭。”玉玲珑高声喊道。 “老爷,快来呀,妖怪出来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饿死鬼 听得老五呼喊,莫问连番瞬移离开石塔,只见山谷之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琼瑶等人一边凌空闪躲一边狼狈的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九婴此时已经自洞中爬出,正在快速向山谷西南区域的水潭爬去,敖煣已然现出原形,正在前方试图阻止九婴靠近水潭。 这只九婴的形体极为巨大,足有敖煣所化赤龙十倍大小,其形体与真龙有些相似,却比真龙要短而高,四肢亦比真龙粗壮,足以支撑其庞大的身躯,在其背上生有一对巨大的肉翼,与老五的肉翼不同,九婴背上的肉翼更像鸟类的翅膀,只是其上并无羽毛,而是覆盖着厚厚的黑色鳞甲。 与九婴相比,敖煣的赤龙之身显得很是弱小,好在九婴对敖煣所喷吐的二昧真火很是忌惮,也不敢强行靠近水潭,而是由四只赤红头颅之中喷出长达数丈的凶火火焰,试图逼走敖煣。 敖煣也不敢无视九婴喷吐的凶火,只能自四只红色头颅的围攻之中小心进退,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寻找机会进行反击。 见此情形,莫问顾不得多想,长剑出鞘,疾速闪身來到九婴颈后,凝足气力挥剑猛砍九婴靠近后背的主颈。 九婴的九只头颅分为黑红二色,左五为雄黑,右四为雌红,长度皆在三丈左右,宽亦过丈,这九只脖颈末端彼此相连,形成了主颈,主颈粗逾十丈,莫问砍的就是这条主颈。 长剑触及九婴脖颈的瞬间,灌注于剑身的灵气再度被九婴自身气息所化解,由于主颈上覆盖的鳞甲较单个脖颈覆盖的鳞甲要宽厚许多,故此七星剑此番连其鳞甲都未能破开。 九婴对莫问的攻击熟视无睹,并未回头攻击,而是全力攻击敖煣,试图逼退她,尽快靠近水潭。 眼见七星剑无法破开九婴的鳞甲,莫问还剑归鞘,体内三昧真火急凝右掌,认准九婴颈后的一片鳞甲竭力猛攻。 一击过后,磨盘大小的黑色鳞甲瞬时碎裂,露出了鳞下的乌色厚皮,九婴吃痛,发出了凄厉的怒叫,速度随之一缓。 眼见一击建功,莫问急催三昧真火试图再度出掌,不待其再度拍下,一只巨大的黑色头颅就急转而回,张开獠牙巨口猛噬而來。 由于距离较近,莫问可以清楚的看到九婴口中巨大的食道和钩形毒牙,危急之时來不及多想,长剑出鞘猛贯入口,随即双手反握剑柄,身形急动,将这只黑色头颅自嘴角至脖颈自内部划开,待得长剑被脖颈末端的硬骨阻卡住,立刻改为上下环绕,自脖颈末端将这只巨大的黑色头颅环割切下。 眼见鲜血喷出,莫问急忙收剑瞬移,急闪开去。 “真人拦它一拦,我去将潭水移走。”敖煣见莫问伤了九婴,娇喊一声舍了九婴向西南方向的水潭冲去。 莫问闻言刚要答话,心中的喜悦便被愕然和惊讶取代,那只黑色脖颈喷出的鲜血并未飞溅落地,而是凌空定住,于瞬间凝结幻化为一只新的头颅,而那只被砍掉的头颅则化为黑水,自动归附其身,九婴与此同时急速前冲,四只红色头颅齐张巨口,自背后急袭敖煣。 莫问见状骇然大惊,本想出言示警却并沒有叫喊出声,人都有本能的反应,敖煣若是听到示警很可能回头查看情况,而此时情势万分危急,敖煣若是回身观望势必会被九婴咬住,无奈之下莫问匆忙瞬移上前,挡在了九婴与敖煣之间,三昧真火急速攻向其中一只红色头颅。 莫问此时虽然已然炼成三昧真火,却只有小成,三昧真火尚且无法破体而出,此举最好的结果就是阻挡其中一只头颅,与此同时却要承受被其他三只头颅撕裂的风险,但与人并肩作战之时,战友放心的将后背交给自己,哪怕拼了性命也必须保证战友的安全。 就在莫问评估自己体内灵气将会因此折损多少之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击中了其中一只红色头颅,另外三只红色头颅却并未围攻于他,而是自左侧伸來一只黑色头颅张嘴攻他,虽然只有半瞬工夫,莫问却得以全身而退,而敖煣也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快速的避开了另外三只红色头颅的撕咬。 莫问全身而退之后再施瞬移之术,将冲至九婴背上的刘夜二人反手甩出,他们修为太差,根本无法伤及九婴,而刘少卿的隐身之术只隐形不隐气,也瞒不过九婴。 “退下,你们伤它不得。”莫问冲随后赶來帮忙的玉玲珑等人高声喊道,言罢快速闪开其中一只黑头的回噬,抬头冲频发怪声的老五喊道,“噤声,沒用的。” 九婴沒有咬到莫问,转而冲着西南方向急冲而去,此时敖煣已然赶到水潭,正于半空之中蜿蜒龙身引调潭中积水,那潭水自敖煣的调御之下自潭中急旋升空。 九婴好似极度口渴,眼见敖煣要引走潭水,情急之下九只头颅齐齐前伸,快速奔跑的同时竭力遥吸潭水,但那水潭之中的积水本就不多,片刻之间便被敖煣尽数引至空中,九婴半点也不曾吸到。 敖煣将潭水引至空中,立刻带着身边的潭水探爪行远,九婴气怒之下仰天发出凄厉怒吼,摇头驱走试图攻击其双眼的莫问,转而伸展双翼,试图振翅起飞。 此物异常巨大,双翼带动的飓风令周围飞沙走石,众人纷纷掩面闪避,莫问强忍飓风再度上前,以七星剑再攻九婴最右侧那只红色头颅的右眼,九婴快速闭合眼睑挡住了莫问的急刺,与此同时伸过中间的那只黑色头颅前來咬噬攻击。 莫问此举只为试探,被九婴逼退之后并未再度进攻,九婴拍打着双翼试图飞起,但尝试数次之后却未能升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敖煣将引带的潭水分散于山野之中,痛惜之下又是连声怪叫。 除了通过眼神判断他人心中所想,有时候通过声音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九婴此时叫声之中多有怒意,但除了怒意还有几分疑惑和怨恨,其心中所想应该是‘你们为何阻止我喝水,’ 这是一种如同孩童一般的思维,说明九婴的神识并不健全,至少沒有人类这么聪明。 但这只是莫问的猜测,事实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九婴似乎很是饥饿,眼见潭水被敖煣糟践殆尽,便冲向那些先前被杀死的凶兽尸体,九只头颅一同下口,狼吞虎咽的吞食那些凶兽的尸身。 眼见九婴不主动进攻,众人便回到先前所在的坡顶商议对策。 “多谢真人。”敖煣冲莫问郑重道谢,莫问先前以身相护,她自然知道。 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冲众人说道,“这妖物鳞甲异常坚硬,又能够自愈形体,很难被杀死。” “此物的红色头颅攻女不攻男,而黑色头颅恰恰相反,可以加以利用。”玉玲珑接口说道,她通过莫问和敖煣先前与九婴的争斗发现了这一细节。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最后一次进攻也是为了确定这一点,玉玲珑的判断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不能让它进食,那些尸体之中残留的血液也会为其提供毒液。”刘少卿皱眉打量着那只正在快速进食的九婴,古人形容吃相不雅的人为饿死鬼投胎,九婴此时完全是一副饿死鬼的吃相,连毛带骨也不嫌弃,粪秽血污也不浪费。 “不忙,我去试它一试。”莫问隐去身形快速靠近了正在进食的九婴。 九婴不同于一般妖物,察觉到了隐身靠近的莫问,但它并沒有抛下嘴边的食物,冲莫问咆哮几声之后将几只巨大的尸体拖到近前看护起來,专心撕扯进食。 莫问凌空观察九婴,发现其主颈部位被三昧真火击碎的鳞甲尚未痊愈,这一发现令莫问心中大定,三昧真火世上只有他一人练就,是唯一一种不需耗尽仙人灵气而能够直接伤及仙人的法术,这只凶煞的九婴也无法耐受霸道的三昧真火。 既然三昧真火能够伤及九婴,自然也能够杀死它,这一点是蚩尤先前不曾料到的,但他此时却不愿与九婴以命相搏,三昧真火虽然发自精气神三昧,催发之时却需要以自身大量灵气为载体,若想凭借三昧真火将九婴杀死,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 这只九婴多年未曾进食,极度的饥饿令它将进食放在了首位,哪怕莫问站在它对面侧目打量它,它也只是将近前的凶兽尸体拖到自己眼前,并不主动进攻莫问。 观察片刻,莫问回到了众人所在的坡顶。 玉玲珑率先说道,“莫问,你可见过孩童梳辫。” “我知道你的想法,且容我想上一想。”莫问抬手说道,玉玲珑的言下之意是利用九婴红头攻女,黑头攻男的习性加以引诱,令九婴的脖颈彼此缠绕最终被自己头上的两只长角别住,从而失去行动能力。 “我们仔细推敲过,此法可行。”夜逍遥在旁说道。 “可行与否暂且不说,你们说此物能否为我等所用。”莫问说道。 “蚩尤知道它的缺点,它无甚用处。”刘少卿说道。 “蚩尤手下沒有女将。”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想驯服它。”老五在旁插言。 “容我想上一想。”莫问摇头说道,他先前轻敌了一次,由此导致了眼下的困境,这一次他不敢再轻敌了,他始终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你最好快点想,等它酒足饭饱可就更难对付了。”夜逍遥笑道。 “不将它杀掉,我们出的去。”刘少卿说道。 “我现在担心的是就算将它杀掉我们也出不去……” 第五百三十章 尿脬 “将它杀掉我等也无法脱困。”刘少卿侧目看向莫问。 “黑头攻男,红头攻女,九婴的这一特点太过明显,我担心事情沒有这么简单。”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在旁插言道,“你在担心蚩尤是故意引诱我们将九婴击杀。”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此时尚不确定将九婴击杀有何后果,我们不能轻易动手。” “九婴头上的锐角自根部至顶端都很圆润,并无折断再生的迹象,倘若蚩尤先前是利用圈绕的方法将九婴制住,九婴的双角就会被自己的长颈卡住,若无外力相助或将双角撞断,它无法自行脱困。”敖煣说道。 众人尽皆点头,敖煣的言下之意是当年蚩尤很可能并不是使用圈绕的办法制服九婴的。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倘若敖煣的推断成立,他先前自石塔之中的判断就是错的,至少也是略显浅薄,蚩尤削去壁画之举很可能只是为了误导他,目的是让他尽快根据自己的判断制服并杀死九婴,九婴死后很可能会出现鱼死网破的情况。 心念至此,莫问无视众人的焦急讨论开始凝神深思,人的思维是最复杂多变的,有些时候推断的太深往往会出现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现象,也许真相并沒有那么复杂,真相究竟复不复杂是是否进行深度推敲的前提,要判断出蚩尤削去壁画的真实动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确定九婴死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但九婴死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此时根本无法探寻。 短暂的思虑之后,莫问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闭上眼睛自脑海中回忆那片被破坏的壁画,他此时可以将看到过的景象自脑海之中清晰重现,细想之下回忆起那片被破坏掉的石壁墙角残留着厚厚的一堆石屑,倘若石壁是今日才被破坏掉的,掉落的石屑应该很是干燥,在石塔被九婴顶翻之后石屑会随之滑向其他部位,只有石壁早在数日之前已经被破坏,掉落的石屑才会受到地面的湿气以及蛮荒的潮气的侵染在墙角堆积残留。 确定石壁是今日破坏的还是数日之前被破坏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可以依此判断出蚩尤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们行踪的。 石壁破坏于数日之前,说明蚩尤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在发现了他们试图偷袭此处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陷阱,被破坏掉的石壁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如若不然,蚩尤沒必要破坏壁画,因为如果沒人前來偷袭,就完全用不到困在地下的九婴。 想及此处,莫问额头瞬间见汗,若不是紧要关头察觉到异常重新推度,他几乎将自己以及众人送入绝境,后怕的同时他开始佩服蚩尤的心机之深,蚩尤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此人深谙人性的弱点,并以此设下陷阱,实则骗人的最高境界并不是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言去欺骗对方,而是有意无意的露出几条虚假线索,被骗的人会根据这些虚假线索自心中进行推断,并最终将自己引入陷阱。 世人对他人始终有防范之心,对他人的言语也不尽信,但世人相信自己的判断,自己推断出來的结果就会被视为真相,实则这个世上并沒有骗子,也沒有谁能骗的了别人,世人上当受骗的本质都是自我欺骗,而九成以上的吃亏都是源于自以为是。 “莫问,你有何想法。”玉玲珑打断了莫问的思绪。 众人先前的讨论他只字未听,听得玉玲珑言语便出言反问,“诸位有何想法。” “九婴散出的气息可以提升那些凶兽的能力,也能抵消我们的灵气,若是将九婴杀死,其体内气息尽数散出,很可能是玉石俱焚的结果。”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众人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他就无需再费口舌冲众人解释。 “我看这家伙是个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喝,我们能否设法将它驯服。”夜逍遥折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 “看它吃饱以后的举动再作计较。”莫问点头说道,要看一个人是什么人,只需看他解决了温饱之后干些什么就能确定,动物也是如此,解决了基本的需求,它们的本性就会显露出來。 众人闻言点头同意,各自寻找平坦之处坐下歇息,刘少卿坐在北面,敖煣自他南侧丈外坐下,琼瑶坐到敖煣北面与敖煣小声说话,刘少卿察觉到琼瑶的举动,歪头看了她一眼,转而将视线挪回山谷。 莫问在旁边看的真切,刘少卿先前看琼瑶的眼神很平静,沒有之前的那种厌恶,刘少卿眼神的改变与二人相处时间越來越长有一定关系,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琼瑶此时容貌有了很大的改变,以貌取人永远是男人的本性,是残酷而浅薄的真相,沒有男人能够例外,假装的除外。 夜逍遥斜靠在一棵树下,玉玲珑上前拔掉其咬在嘴里的草茎随手扔掉,转而与其低声说话,说的是二人的孩子夜无忧的事情。 “老爷,这家伙饭量这么大,咱们要是把它驯服了,拿啥喂它。”老五凑在莫问旁边咧嘴看向正在大吃大嚼的九婴。 “此物进食一次可撑上多日。”莫问随口说道。 “一年吃一回也养不起。”老五皱眉摇头。 莫问沒有再接老五话头,老五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废话,接话也可,不接也行。 二更,九婴在吃,三更,九婴还在吃,到了四更天,众人尽皆站立坡顶惊骇的看着下方山谷之中的九婴,这家伙直到现在仍然在吃,吃的腹胀如鼓,吃的举步维艰。 “老爷,它会不会撑死。”老五再度问道。 莫问仍未答话,同样的问題老五自二更就开始问了,一直问到现在,九婴会不会撑死暂且不谈,此物很是蠢笨倒是真的,到得此时别说振翅飞翔了,就是自陆地上奔走都成问題了。 直到五更东方放亮,九婴方才停止进食,此时它已经撑的如同吹起的尿脬,肚皮贴地,随即侧倒一旁不再动弹“它吃饱之后的举动就是睡觉。”夜逍遥笑道。 玉玲珑横了夜逍遥一眼,侧目看向莫问,虽然未曾开口,眼神之中询问意味却十分明显。 莫问此时也沒有合用的办法,时至此刻他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九婴是什么性情了,九婴的性情很简单,吃饱了就睡,他此时考虑的是如何摆脱这处无形阵法,九婴的气息会缓慢的侵蚀众人灵气,必须在众人灵气被侵蚀殆尽之前设法脱困。 “老爷,怎么处置这个大这家伙。”老五问道。 莫问转头看向北侧的刘少卿,“如何是好。” “杀又杀不得,走又走不掉,你说如何是好。”刘少卿看了一眼山谷中的大尿泡,无奈摇头。 莫问抬手扶额皱眉细想,此时要想杀掉这只九婴易如反掌,但他不确定九婴死后其体内的气息会波及多远,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九婴的气息波及的范围绝不止这五十里,因为紫气巅峰的道人散功自爆气息都能波及百里,九婴乃上古凶兽,其气息远非紫气道人可比。 元神强大与否直接决定了虑事的深度和速度,片刻过后莫问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只要是阵法至少需要三处阵眼,九婴是一处,我们是另外一处,此处应该还有一处阵眼,我们需要设法找到它。” “对,先寻线,再找点。”刘少卿说道。 “它现在起都起不來,怎么寻。”夜逍遥冲九婴努了努嘴,刘少卿所说的先寻线再找点,是寻找阵眼所常用的办法,就是移动两处阵眼,根据阵法范围的改变來确定第三处阵眼的所在。 刘少卿回头看了一眼山谷之中酣睡的九婴,眉头大皱,不再言语。 “老五,你去将它喊起來。”夜逍遥笑道。 “你怎么不让它们去。”老五指着栖息在远处的十几只鹰隼歪头撇嘴。 “它们哪有你厉害。”夜逍遥说笑打趣。 “我还沒你厉害呢。”老五并不上当,夜逍遥先前不肯让他率领飞禽,他一直耿耿于怀。 莫问懒得听二人拌嘴,闪身下到山谷,來到九婴近前,九婴见他到來,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 莫问抽出七星剑上前戳刺,九婴皮糙肉厚,紧闭双眼不躲闪也不理睬。 无奈之下莫问只得加重力道挥剑砍向九婴其中一只头颅,这一剑斩裂了九婴脖颈处的鳞甲,令九婴大怒,张开大嘴试图喷吐恶水,奈何它吃的太多,吐出的不是恶水,而是一堆腥臭的碎肉。 莫问闪身避开了那堆碎肉,转而回到坡顶。 “可以令它吐出腹内食物,逼其移动之前我们需事先做好安排。”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尽皆点头,听他调度。 “这妖物虽然凶狠却不难驯化,我们将其驯化之后设法将其引至蚩尤军中,由它对付那群凶兽,此法是否可行。”莫问说道。 众人点头赞同。 “跟着琼瑶真人有食物可吃,跟着我们得不到食物,只需在其心中留下这种印象,我们就算成功了一半。”莫问又道。 “班门弄斧,如何驯养禽兽我比你精通,稍后由我告知琼瑶。”夜逍遥笑道。 莫问点头过后再度说道,“驯服之事与寻找阵眼同时进行,六日之内必须完成……” 第五百三十一章 移山 刘夜等人体内的灵气自阵内还可经受六日耗损,必须争取在众人灵气耗尽之前将九婴驯服。 “我连鸡犬都不曾养过,如何能够驯服这上古妖物,不如请煣公主担此重任。”琼瑶对九婴很是打怵。 敖煣接口道,“我们几个都曾经冲它动过手,很难消除它心中隔阂,由你驯它最为合适。” “我,我……”琼瑶又看向玉玲珑,玉玲珑也沒有冲九婴动过手。 “别看她,”夜逍遥探手拉着琼瑶向东走去,“來來來,我当年学的就是驯养禽兽之法,今日就破例传你一些。” “我不成的,还是请……” “你这傻子,倘若驯服了九婴,便可驱使它帮助刘少卿平定天下,这等良机岂能放过?”夜逍遥低声诱骗。 琼瑶果然不再推辞,随着夜逍遥走往别处。 刘少卿皱着眉头将视线自二人身上移向莫问,“若是此物不听指使,带入中原将会惹下天大的祸事。” “放它自由等同放虎归山,还不如物尽其用。”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冲众人分派任务,众人一同动手处理先前被杀的凶兽尸身,只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以火符焚化。 九婴并不理睬众人,任凭众人将那些凶兽的尸体移走烧毁,见此情形,莫问喜忧参半,喜的是九婴的神智并不健全,丝毫沒有屯粮的念头,今天吃饱不管明日。忧的是九婴的神智太不健全了,这么一个蠢笨的庞然大物驯导起來必定极为费力。 将剩下的尸体堆积一处,众人分头歇息,通过众人神情可以猜到众人心中所想,玉玲珑一直挂念着儿子夜无忧,心情并不好。刘少卿与敖煣自一棵树下低声说话,不时发出笑声,他巴不得蚩尤率领凶兽出去大肆作恶,让世人知道先前趁他抵抗蚩尤之时背地里托他后腿是多么愚蠢。敖煣也不担心,她先前曾经与莫问一同征战东海,知道莫问的思维和修为,相信莫问一定能将众人带出去。 夜逍遥自远处传授琼瑶驯服禽兽的法门和技巧,每当听到刘少卿和敖煣发出笑声,琼瑶都会回头观望,她本來就不聪明,再分神,更是无法领会夜逍遥所说的深晦法门,夜逍遥既气又急,频频发火,“真不知你当年如何能够晋身紫气?” 眼见夜逍遥发火,琼瑶开始紧张,本來就学不会,一紧张更学不会了。 莫问见状上前安抚,夜逍遥修为在众人之中最低,不是因为他悟性不好,而是他吊儿郎当惰于修行,在他看來很简单的方法,外人领会起來确实有些难度。 “老爷,这东西能吃吗?”老五提了一只满身锐刺的动物尸体,这东西有三分像刺猬,七分像狼,虽然样貌怪异,跟其他丑陋的凶兽尸体相比它还算比较好看的。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提着尸体走开,用夜逍遥放在一旁的长剑将其开膛洗剥。 众人歇息之际,莫问再度回到了石塔,重新审视石塔里的各种事物,确认沒有忽视遗漏方才离开石塔,进入九婴先前被困的地洞。 这处祭坛本來就建在火山口内,囚困九婴的地洞乃是火山口的下半部分,这处火山已经死寂多年,地下并无炙热岩浆,下行数十丈就是结实的洞底,洞底的温度也不高,只是有些闷热。 在洞底,莫问发现了大量的动物骨骸,由于年代久远,不少骨骸已经酥化成粉,却仍然有很多不曾酥化的骨骼保持着本來的形状,石塔之中并无喂食的孔洞,此处残留着如此之多的动物骨骸表明九婴当年是被食物引入此处并遭到囚困的,做出这样的判断有两个依据,一是洞底的骨骼都属于大型动物,这是人为驱赶所造成的,如若不然,大型动物通常于地势较低的地方活动,很少前往高处。二是若是这些动物是九婴被困之前无意跌进坑底的,在沒有石塔遮盖洞口的情况下,动物的骨骼会在风吹雨淋之下很快风化,绝不可能得以残存下來。 蚩尤当年是用食物做诱饵,将九婴引到此处的。确定了这一点还不够,还需要确定蚩尤是如何镇压九婴的,问題的关键就在于已经被蚩尤带走的样式奇怪的大刀。 想及此处,莫问再度回到石塔,以七星剑将蚩尤铜像的右手斩断,连带自石壁上挖取的三块刻有蚩尤形象的石块一并带出。 “李真人,请看。”莫问将石块和铜像的右手逐一摆到了玉玲珑面前。 “这把怪刀就是蚩尤当年镇压九婴的法器,你可知道此物的來历?”莫问问道。 玉玲珑逐一拿起那些刻有图案的石块仔细打量,“相传蚩尤善用各种兵器,但关于他先后使用过何种兵器,后世罕有记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华夏有五千年的文明,但详实的历史却只有一千多年,黄帝和蚩尤生活的年代并无任何的历史记载,除了历史遗迹就只剩下市井之中的口耳相传,很多真相已经难以探寻。 玉玲珑仔细看过这三块青石,转而拿起铜像右手再度看过,莫问带出铜像右手为的是让她直观的了解怪刀刀柄的大小和宽度。 “蚩尤离去之时手里拿的好似就是这把大刀。”玉玲珑放下铜像手指东南。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指着铜像手臂之中的圆孔冲玉玲珑说道,“那大刀的气息自这圆孔通向地洞,压制住了九婴的气息,蚩尤将其带走之后,我们替下这柄怪刀,成了阵法的一道阵眼。” “神异的有可能不是大刀本身,而是这刀身上的那些纹饰。”玉玲珑说道“纹饰?”莫问疑惑反问,石壁上刻画的大刀并无纹饰。 “先前我曾注意到蚩尤拿在手中的刀上有红色纹饰,那些红色纹饰很可能是古代文字。”玉玲珑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刀上被人下过符咒?”莫问略感意外,此前他曾经与蚩尤对视过,但他看的是蚩尤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并沒有分散太多精力去观看蚩尤手中的大刀有无纹饰。 “我只是怀疑。”玉玲珑点头说道,转而拿起一块碎石自地上划出一个扭曲的文字,“好似有这样一个字。” 莫问仔细辨别之后摇了摇头,画符所用的字皆是篆字,这已经算是很古老的文字了,但玉玲珑所划的明显不属于这一类文字。 “别去管它了,通天大路千万条,沒必要尽数窥晓,选一条走通就好。”玉玲珑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心头越发沉重,他通晓上清宗所有符咒,却无法做到以符咒封禁上古神兽,蚩尤作为巫术鼻祖,自符咒上的造诣很可能要高过他。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蚩尤所使用的是已经失传的上古符咒,与符咒造诣本身并沒有直接关联。 时间浪费在了琼瑶身上,琼瑶学不会驯导之法众人就无法实施计划,夜逍遥苦传三日,琼瑶终于领会了个大概,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莫问和敖煣上前引诱九婴喷吐水火,九婴吃的太饱,吐出來的都是尚未消化完毕的碎肉,待得其将体内碎肉尽数吐出,莫问开始引诱它向东方移动,随着九婴的移动,阵法的范围开始向东偏移,停留在阵法西侧的玉玲珑和老五随着九婴的移动被阵法推向东方。 莫问引着九婴一路东行,不多时,九婴停了下來,无法再度向东追赶,此时老五和玉玲珑所在的位置就位于第三处阵眼所在的南北直线之上。 众人见状立刻一哄而上,自南向北快速设立标识,待得标识完成,莫问再度引诱九婴向北移动,沒过多久九婴又停了下來,玉玲珑沿着阵法东西边界快速的找到了十字交汇的大概位置。 这处所在不在祭坛之内,而是位于山谷南侧的一处凸起的山丘,山丘上长有不少树木,与寻常的山丘沒有任何区别。 随后几日莫问和敖煣配合琼瑶驯服九婴,说的浅显一些就是尽力在九婴脑海之中留下琼瑶对它很友善的印象,除此之外就是食物,九婴腹中食物大部分已经吐出,而山谷之中其他凶兽尸体皆被众人焚化,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这部分食物位于莫问和敖煣的严密看守之下,九婴想要上前进食,莫问和敖煣就会以三昧和二昧真火将其逼退,直至琼瑶來撵走二人,九婴方才得以进食。 二人逼退九婴并不轻松,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灵气,而其他人比二人还要劳累,因为那座山丘方圆近百丈,众人只是知道个大概的位置,自外部寻不到端倪只能行那愚公移山之举,下挖丈许,众人发现了大量的碎石,这些碎石与石塔石质相同,无疑是当年开凿石塔之时留下的。 确定位置无误,众人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碎石搬走,但碎石不同于泥土,非常松散,无法大片搬移,搬挖很是迟缓。 夜逍遥传授琼瑶的驯服之法远不止食物引诱,每天琼瑶都会对着九婴念诵大量咒语,除此之外还会试图以元神引导九婴,但九婴不同于老鹰大雕,她比不了夜逍遥,虽然很是勤勉,却是见效甚微,辛苦数日,也只能做到九婴不咬她。 七日过后,众人体内灵气多半耗尽,莫问只能将自身灵气分与众人,以此抵御九婴异类气息的侵染,唯一一个受益者是老五,不但不曾受到侵害,反而感觉神清体健。 第九日清晨,负责搬挖的众人有了发现,头号苦力高声欢呼,“老爷,快來看,有个箱子……”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上古石牌 莫问此时正在山顶闭目打坐,听得老五呼喊,直身站起向老五等人所在的坑洞走去。 到得近前,众人正在清理坑底的碎石,一只半人高的方形铜箱出现在坑底,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且南方湿气较重,这只铜箱已经泛绿,箱体出现了斑驳的锈坑。 “我们沒有动它。”刘少卿让至一旁,他虽然功利心重却并不鲁莽,知道此物有可能暗藏危险。 “我來。”莫问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离开坑底,自坑边低头探望。 由于铜箱锈蚀严重,莫问便沒有试图寻找盖子,随手抽出七星剑将那铜箱右侧削去一层,未曾想这铜箱很是浑厚,断面仍是青铜。 莫问拿捏力道再度挥剑,又削去半寸,仍是青铜。为免伤及箱内事物,莫问每次不敢削去太多,也不敢自一面砍削,多次削砍过后铜箱只剩下尺许大小的铜块,到得此时众人已经知道这只所谓的箱子并不是箱子,而是一方整体由青铜浇筑而成的铜块。 莫问延出灵气抓起剩余部分,闪身回到坑顶,随着铜块变化位置,无形阵法的笼罩范围亦随之发生变化,众人不由自主的被向北推动。 “老爷,这里面肯定还有东西。”老五歪头打量着被灵气凌空托住的铜块。 莫问环顾四周,寻了一处平坦区域将铜块放下,再度以七星剑小心剥削,众人围在周围好奇观望。足足一炷香过后,藏在青铜之中的事物方才显现了出來,是一只由石头雕刻而成的长方形石牌,样式与道人所持笏板有些相似,只有笏板一半大小,石牌上刻有奇怪的文字,文字有十几个,歪曲扭折,众人并不认识。 “想必是上古时代的文字,这块石牌应该与我们今日所用的符咒有些相似。”刘少卿在旁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环视众人,众人知道他在询问是否击碎石牌,尽皆点头同意,按照阵法的原理,只要其中一只阵眼消失,阵法立刻就会失效。 “琼瑶能够控制住九婴?”莫问并沒有急于击碎石牌。 “差得远。”夜逍遥答道。 “若是此时击碎石牌,九婴立刻就会逃走。”莫问打量着那方石牌。 众人闻言皆未答话,此时众人体内灵气皆已耗尽,全靠莫问传度灵气帮助众人抵御九婴的气息,是否自阵内继续坚持,只能由莫问决定。 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蚩尤所率凶兽大军主力尚在,若是沒有九婴相助,众人很难克制蚩尤的凶兽大军。此外九婴若是就此脱困,必然会四处作恶。沉吟良久,莫问做出了决定,暂且保留石牌,等待琼瑶驯服九婴。 众人对莫问的决定并无异议,各自寻处歇息,到得此时众人压力骤减,无法离开是一回事,能离开而不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莫真人,你体内灵气还剩下几成?”敖煣递上一只石碗,有她在,水是不会缺的。 “三成略多。”莫问摆手沒接敖煣手中的石碗,他之所以决定留在此处等待琼瑶驯服九婴,乃是因为他自忖体内所剩灵气已经无法支撑他抗衡蚩尤及其手下十几位部将了,必须寻找帮手对付那些将领以及大量凶兽,只有这样他才能用仅存的三成灵气來迎战蚩尤。 “莫真人,你有把握吗?”敖煣又问。 “击碎石牌应该能够脱困。”莫问点头说道,他虽然不认识上古的文字却知道阵法的原理。 “我问的不是这个。”敖煣摇头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别说此时他仅存三成灵气,就是灵气充盈他也沒把握战胜蚩尤,因为他不知道蚩尤自此处停留的这些时日修为增长到何种程度。 “南海想必还能寻到一些炼丹之物……” “给他们,沒有灵气他们无法抵御那些凶兽。”莫问打断了敖煣的话头,转而将视线再度转移至那块石牌之上,这块石牌自身并无任何的气息,只因为它上面刻画了几笔简单的符咒就变成了神异之物,不但能够抵御铜水的炙热,还变成了一处可以与九婴气息产生感应的阵眼,在旁人看來此事并不稀奇,但他对符咒一道很是精通,知道要做到这一点不但需要对阴阳二气和五行之属了如指掌,还要对九婴这种毫无气息外露的上古神兽的隐形气息进行敏锐而准确的感知,蚩尤修为如何暂且不论,单是这种对符咒的使用和了解就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敖煣见莫问无心说话,便沒有打扰他思考,前往别处为众人逐一送水。 夜逍遥的脾气越來越坏,每日总有几次严厉的训斥琼瑶,原因是阵内的凶兽尸体已经被九婴吞食殆尽,沒有了食物,他所率领的猛禽就成了替代品,这些都是他的心血,送去喂了九婴,如同剜心割肉。 虽然心中多有不舍,夜逍遥仍然神授飞禽投向九婴的獠牙巨口,世间之事少有尽如人意者,待得明白了两害相衡择其轻,两利相权择其重的原则,作出决定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又过了数日,琼瑶仍无控制九婴的把握,但莫问还是击碎了石牌,沒办法,夜逍遥的飞禽已经被吞噬殆尽,再不离开阵法,九婴就要吃人了。 石牌一碎,阵法立破,众人重获自由,但众人并沒有欢呼雀跃,因为此战乃是大败。 脱困之后,夜逍遥和玉玲珑率先乘坐金雕离去,赶回代国看望自己的孩子。 琼瑶勉强控制住九婴,带领九婴自蛮荒缓慢北上,九婴此时并不听话,遇到猎物就会前往追赶,莫问只能一路随行,与敖煣继续充当黑脸,强化琼瑶在九婴心中的主人位置,好在此时九婴对二人已经心存恐惧,不需耗费多少灵气就会回到琼瑶身边。 数日过后,刘少卿和敖煣分别赶回了黑郡和南海,晋国边境并无战事发生,这说明蚩尤及其所率凶兽大军很可能回到了北方,蚩尤也是领兵之人,深谙行兵之法,不会胡冲乱打,因为那样会招致多方的攻击,若是认准一个打,会麻痹其他人,故此蚩尤很可能已经回到了东北,自东北一路南下。 此时只剩下了莫问,老五,琼瑶三人,三人所做的都是苦差,莫问需要继续充当坏人,而老五则需要自前方先行,驱走那些可能会引得九婴去追的禽兽并带回一些禽兽与琼瑶投喂九婴。沒有了夜逍遥的指导,琼瑶需要独索驯导之法并加以应用,在不曾赶路之时还要以元神与九婴进行沟通,以此为日后的神授指挥打下基础。 琼瑶此时灵气也已耗尽,每日都靠莫问传输灵气,加之莫问还需要以三昧真火阻止九婴到处游走,故此体内灵气越发消减,此时已然不足三成。 虽然心中急切,莫问却只能陪伴琼瑶一路北上,由于北上之时多选偏僻路径,故此行的并不快。 五日之后,夜逍遥驱使金雕赶來,夜逍遥尚未落地,莫问便自其脸上神情判断出他带來的是一个坏消息,而且是个很坏的消息。 “黑郡守军全军覆沒,蚩尤此时已经打到了津州,至多七日便可攻抵雍州。”夜逍遥飘身落地。 “这么快?”莫问大感惊诧,他料到了蚩尤会突袭黑郡,却沒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兽群南下只取秦国属地,并不与其他州郡为敌,且兽群之后并无燕军跟随,打的又是灭秦驱胡的旗号,故此周围州郡并不阻拦。”夜逍遥摇头说道。 “他们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莫问眉头紧皱,“可有修行中人出面阻拦它们?” “躲避尚且不及,何人会相助我等?眼下秦军只有不足五万兵马,无重胄也无大型军械,兽群若至,定然抵挡不住。”夜逍遥抬手拍打着额头。 “莫真人,它冲着金雕去了。”琼瑶的声音自北方传來。 莫问闻声暂停犯愁,闪身上前将九婴赶了回去,这家伙食髓知味,知道飞禽要比走兽可口。 “如何应对?”夜逍遥急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沒有答话,他沒想到事情会恶劣到这种程度,此时九婴尚未彻底驯服,众人灵气也几近枯竭,而他自身灵气也所剩无几,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抗衡蚩尤大军。 “代国……” “远水不解近渴,代国虽然派出五万骑兵南下驰援,但兵马需要与粮草一同行军,等代国骑兵赶到,怕是只剩下收尸的份儿了。”夜逍遥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你先回去,我们尽快赶到。”莫问冲夜逍遥说道。 “好,我们自雍州会合。”夜逍遥唤來金雕,往东去了。 “老爷,我们能请到帮手吗?”老五凑到了莫问近前。 “我们沒有帮手。”莫问缓缓摇头,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群众必谤之,他入道不足二十年便到得天仙境界,其他修行中人难免心生羡慕,羡慕再生嫉妒,这些人巴不得看他出丑,怎么会出手相助。 “那怎么办?”老五焦急的问道,秦国的国主蒲坚是他的女婿,他心中的担忧不比莫问少。 “只能靠自己。”莫问平静的说道。 “我们打的过它吗?”老五追问。 “尽力而为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备战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尽力而为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 莫问此时心情很是低落,蚩尤所率凶兽大军长驱南下,刘少卿等人灵气已经耗尽,九婴尚未彻底驯化,而其自身灵气也所剩无几,又没有强有力的援军,眼下的情况对己方极为不利。 “莫真人,它又要跑。”琼瑶的声音自北方传来。 莫问此时正在犯愁,听得琼瑶叫喊心情更加烦躁,无奈摇头闪身上前再度使用三昧真火将九婴自西侧山中逼了回来。 “何时能够驾驭此物?”莫问冲琼瑶问道。 “还需十天左右。”琼瑶想了想出言答道。 “眼下蚩尤所率凶兽大军已然大举南侵,最多七日便会攻至雍州。”莫问说道,此时他迫切的想要赶到前线,却偏偏被九婴拖在这深山老林。 “那怎么办?”琼瑶愕然发问。 “尽快驯服它,我们早些赶到雍州去。”莫问说道,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舍弃九婴,没有了九婴,己方就半成胜算都没有了。 琼瑶答应一声,前去继续驯导九婴,此番三人不需要再赶赴黑郡,便自此处停了下来,一门心思的驯导这只庞大的蠢货。 琼瑶将久久不能驯服九婴归咎于自身,内疚非常,莫问见状只得好言安抚,实则此事也怪不得她,休说是驯服这蠢笨的上古神兽,便是驯服一只鹰犬也需要数月甚至更久。 外面打的昏天地暗,三人却只能留在这荒野山中,莫问心中无比焦急,好在接下来数日九婴逐渐听话,三日之后已然能够载着琼瑶升空,这等巨物振翅升空声势甚是骇人,当真是遮云蔽日,风云变色。 第四日清晨,夜逍遥再度来到。 “津州兵马将蚩尤自津州阻了三日,昨夜城破,蚩尤大军再度南下。”夜逍遥汇报战况。 “敖煣可自南海回返?”莫问问道,津州城池高大,兵马也多,竟然将凶兽大军挡了三日,这三天在此时这种危急关头显得异常珍贵。 “刚刚回来,带回了大量炼丹之物,但时间不够了,熔炼一炉补气丹药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我们无法赶在敌方大军到来之前补充亏损灵气。”夜逍遥一改往日的嘻哈神情,忧虑摇头。 “你立刻回去,将敖煣所带灵物带来此处。”莫问出言说道,经过多次的采集,南海诸岛所存灵物已经不多了,敖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回大量炼丹灵物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南海龙族对他们是鼎力相助的,虽然不方便正式出兵,却自暗地里不遗余力的为他们搜罗炼丹灵物。 “你带了丹鼎在身上?”夜逍遥不解的问道。 “不曾,你立刻回去将灵物带来,快些动身。”莫问推搡催促。 夜逍遥见莫问此等神情,知道他胸有成竹,情况紧急也不多待,召来金雕快速东返。 “老爷,你想用那个八卦鼎?”老五凑了上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莫问点头说道,多出的这三日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去准备柴火。”老五转身离去。 莫问先前之所以焦急乃是因为被九婴牵绊于此,令他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今在协助琼瑶驯服九婴的同时可以一并熔炼丹药,这就是物尽其用了。 雍州离此有两千多里,傍晚时分夜逍遥再度来到,带来了一只巨大的木箱,这只木箱确切的说也不是木箱,而是以海柳制成,不重却坚固。 此时莫问和老五已经自阳坡的坡底开出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并且备下了大量的木柴,夜逍遥来到之后莫问将木箱打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大量灵物,上下共有七层,这些灵物之中多有不曾成熟的灵物苗芽,不问可知南海这次已经是倾其所有了。 眼见灵物带来,莫问立刻焚烧符咒请来了黑白无常,由于时间紧迫,莫问没有与二人过多寒暄,立刻道明所求之事,黑白无常痛快答应,片刻过后带回了那只八卦丹鼎。 莫问收起丹口之中那枚丹丸,按照阴阳五行配比药草,老五早已经等待多时,待得莫问配比完成,立刻起炉生火。 “这只丹鼎自何处得来?”夜逍遥疑惑的看着这只巨大的丹鼎,此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丹鼎,按照玉玲珑的说法,丹鼎是越小越好,故此他很怀疑这只丹鼎的效力。 “借来的。”莫问随口说道,转而冲黑白无常问道,“二位仁兄这些时日自何处司职?” “四处行走。我们兄弟无能,不得与真人解忧,真是惭愧的紧。”黑无常尴尬摇头。 “范兄此言差矣,那托梦于津州节度使,告知敌情令他早作防范的不是范兄?”夜逍遥在旁说道。 黑无常摇头说道,“我们二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此语太过见外,二位可知道此物的来历?”莫问抬手指着栖于山西林中的九婴。 “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九婴?”黑无常说的并不肯定。 “正是此物,我们有心用它来抵抗蚩尤所率兽群,二位认为可有胜算?”莫问说道,黑白无常现身之后频频西望,不问可知对九婴很是好奇,若是对二人三缄其口,就有见外防范之嫌。 “相传此物可以喷吐水火,若是善加利用,定然战无不胜。”黑无常再度点头。 “这只丹鼎样式好生奇怪,自何处得来的?”夜逍遥一直在打量丹鼎。 “我们此番过去与土地动了手,此事怕会留下后患,夜真人还是做局外人较为妥当。”白无常面有忧色。 黑无常闻言皱眉看了白无常一眼,总说实话有时候不是优点,而是毛病。 听得白无常言语,莫问心中一凛,偷是偷,抢是抢,后者罪过更大,待得天地重开之后,那看守丹鼎的土地定会上报此事。 “不妨事,不妨事,那土地看守不利,自身也有过错,待得我们用完丹鼎送还回去,好生赔礼,多上香火,她想必不会宣扬此事。”黑无常出言安慰莫问。 莫问抬手拍了怕黑无常的肩膀,有时候油嘴滑舌的人不一定不仗义,此事的最大受害者是黑白无常,但二人不但没有埋怨他,还出言安他之心。 “这丹鼎究竟偷的谁的?”夜逍遥一头雾水。 “这是西王母飞升之前所用的鼎器。”莫问叹了口气。 夜逍遥闻言骇然瞠目,“你们敢碰她的东西?” “已经碰了两回了。”烧火的在旁插嘴。 “守好丹炉。”莫问歪头训斥,转而冲黑白无常问道,“那土地现在怎样了?” “被我们定在了那里,”黑无常说道,言罢冲莫问和夜逍遥抬了抬手,“我们二人法力低微,只能做些跑腿传信之事,二位真人日后若有差遣,可随时召唤。” 莫问和夜逍遥稽首道谢,送走了强打精神的黑白无常。 “我先回去,若是战况有变,我会再来告之于你。”夜逍遥将金雕召至上空。 “明日此时再来此处,那时会有补气丹药出炉,你带回去分赠众人。”莫问说道。 “如此之快?”夜逍遥很是惊诧。 莫问点了点头,夜逍遥再度看了那丹鼎一眼方才驱雕回返。 “老五。”西方传来了琼瑶的喊声。 “怎么又饿了。”老五直身站起。 莫问迈步上前替下老五,老五跑到空旷处变为巨蝠前往西方深山为九婴寻找食物,实则九婴一次吃饱可以多日不食,但它自脱困至今从未吃饱过。 半个时辰之后,老五带回了两只老虎,南方的老虎较北方老虎要小一些,老五衔一只,抓一只,勉力飞回。 这两只老虎只是被其吼晕,并没有丧命,而这也正是琼瑶要求的,为了防止九婴临阵之时一味进食并不杀敌,琼瑶刻意将活物放到九婴眼前,九婴为了防止猎物逃走,总是将它们尽数杀死之后方才开始进食,而这也正是琼瑶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次日,九婴再度负载琼瑶升空,自空中盘旋片刻再度落地,落地之后琼瑶又开始喊老五。 “有能吃不能干的,没有能干不能吃的。”老五嘟囔着起身跑出去为九婴寻找食物。 眼见九婴开始听从琼瑶指挥,莫问心中压力再减,有了九婴的帮助,众人若是再得了足够的补气丹药,此战就有得一拼。 傍晚时分,夜逍遥再度来到,莫问将五枚补气丹药交给他,夜逍遥拿了丹药立刻回返,莫问自此处不知道外面战事之惨烈,蚩尤的凶兽大军之所以能够行动如此之快,乃是因为它们无需军粮的补给,攻克城池里的百姓就是它们的果腹之物,凶兽过境,人烟断绝。 八卦丹炉是逐一出丹的,前期出丹很快,待得药力消减之后出丹很是缓慢,其所含灵气也会减少,故此莫问频频更换丹炉草药,以求快速练得补气丹药。夜逍遥往返奔走,将莫问所炼补气丹药带回雍州,供刘少卿和玉玲珑自前方消耗使用。 数日过后,夕阳西下,夜逍遥再度来到,连日马不停蹄的奔走令夜逍遥疲惫不堪,“蚩尤离雍州不过八百里了,最迟明日午时就会抵达。” “再等半个时辰,我们一同回返。”莫问替下了老五,“为九婴寻些食物过来。” 老五答应一声,离开此处振翼飞走。 “还有几枚?”夜逍遥问道。 莫问自怀中摸出一把补气丹药递给了夜逍遥,“应该够用了。” “绰绰有余,你也吞服几枚。”夜逍遥拿起三枚补气丹药递向莫问。 “不用,这些尽数吞服也补不回我一成灵气,不需我分神抵御那些兵卒,所余灵气足够我与蚩尤一战。”莫问摆手说道,他体内所余灵气虽然不多,却足够他施展几种最为霸道的法术,若是仍然无法战胜蚩尤,有再多的灵气也没用了。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收起丹炉中滚落的一枚丹药,将本来的那枚丹丸放回,唤来黑白无常将丹鼎送走,前往西山冲琼瑶暗授机宜,随后与夜逍遥连夜赶赴雍州…… 第五百三十四章 金符三张 “你担心蚩尤发现九婴会撤兵逃逸?”夜逍遥回望留在山中的琼瑶和九婴。 “我是怕它不听驾驭。”莫问摇头说道,九婴虽然此时还算听话,但它饥饿之下见到了百姓和牲畜很可能会失控,故此九婴到得雍州之后必须立刻参战才能保证雍州百姓的安全,不然九婴还指不定攻击谁。 夜逍遥闻言皱眉摇头,他还以为莫问留下琼瑶和九婴是为了出奇制胜,未曾想却是担心九婴失控。 “老爷,这场仗有把握吗?”老五问出了先前曾经问过的问题。 “变数很大。”莫问正色说道,九婴能不能听从琼瑶的驱使攻击兽群尚在两可之间,而他竭尽全力能否战胜蚩尤也在两可之间。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虽然莫问的回答并不乐观,却比先前所说的尽力而为要好上太多了。 由于担心吴吉儿的安危,老五努力振翼快速东飞,金雕也不甘落后,振翼跟随。 “敖煣已经退回南海,此时只剩下我们六人了。”夜逍遥冲莫问说明情况。 “南海龙族已经尽力了。”莫问点头说道,这个世上很多人的付出都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但他们三人先前帮助南海攻打东海,事后南海给予了三人很大的支持,不但听从三人调御四处降雨,还暗中帮助众人抵御蚩尤,赠送灵物更是不计其数,到得此时反而是三人再度欠下南海的人情。 “他们乃是海中之主,自陆地上行事本就是逾界越权。眼下决战在即,龙族若是出现势必会引起诸多非议。”夜逍遥说道。平时小的战事私下帮忙也就罢了,但是到了决战之时龙族绝不能出面,这倒不是因为惧怕蚩尤,而是如此行事越权就太过明显了,天地重开之后难逃天庭责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帮人的底限是不能给自己招灾,南海龙族已经做到极限了。 “你究竟有几成把握?”夜逍遥心中忐忑,迫切的想自莫问身上寻到信心。 莫问没有回答夜逍遥的问题,而是出言问道,“此时蚩尤所统兽群还剩下多少凶兽?” “先前被黑郡守军射杀了一些,前些时日又被津州守军阻杀不少,此时还有近万,统兵部将被刘少卿和玉玲珑设计暗杀了数人,此时还剩下九人。”夜逍遥答道。 “秦军还有多少兵马?”莫问再问。 “雍州自有兵马三万,重胄骑兵,枪矛步军,带弓步卒各一万,自其他州县撤回了不少骑兵,也能凑上一万,只有这些了。”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摇头,秦国在最为强盛的时候有兵力将近二十万,短短半个月中竟然折损了八成,此番就算击溃了凶兽,要想重新收复沦陷的城池也需要大费周章。 “那些野兽多多少少都有伤在身,实力远非昔日可比。”夜逍遥又道。 “这些时日蚩尤可曾亲自动手?”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没有,他虽然一直随队前行,却只是自阵后督战,并不上前迎敌,统率兽群之事皆由其手下将领负责。”夜逍遥答道。 莫问闻言喜忧参半,喜的是蚩尤没有亲自作战,蚩尤不曾参战无疑是为了保存灵气应对突发变故,换言之蚩尤的修为尚未尽数恢复。忧的是蚩尤没有亲自动手,秦军已然溃败的如此惨烈,足见其手下部将及其凶兽是何等的凶残。 两千里路步行要走上数月,骑马要行上数日,自空中飞翔只需数个时辰,二更刚过,三人已然到得雍州境内,此时雍州城难民成灾,城内城外到处都是难民,这些难民都是自北方城池逃难至此的,由于人数太多,城外方圆十里之内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 三人自皇城落下,直入皇宫,此时皇宫之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守极为严密,皇城守军认得三人,放三人长驱直入。 莫问行走之时暗自皱眉,能够变化形体的妖物不计其数,这些禁军竟然只看相貌就放众人前行,若是靠他们保护,蒲坚等人怕是早就被人暗杀了。 片刻过后三人来到大殿之外,到得此处莫问察觉到了大殿外还有一道灵气屏障,这道屏障是刘少卿布下的,莫问触及屏障,刘少卿立刻有感,自殿内将灵气屏障撤去。 三人到得门外,殿内的刘少卿玉玲珑已经先行迎出,身后是蒲坚和一干文武官员。 “蒲坚见过叔父,见过夜真人。”蒲坚冲莫夜二人拱手行礼,转而冲老五说道,“岳丈大人,您也来了。” “势若累卵,不是齐全礼数的时候,都免了吧。”刘少卿冲想要跪倒的百官摆了摆手,转而与莫问等人进入大殿。 进得殿内,刘少卿冲蒲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坐龙椅,转而与莫问等人分居临时安插的锦座,文武百官分居左右。 “情况如何。”莫问坐下之后转头看向刘少卿。 “它们已经到了两百里外的临县,自临县停了下来,到达临县至今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刘少卿说道玉玲珑在旁接话,“此前它们力求快速,一路上少有休整,大战在即,养精蓄锐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野兽皆有夜视之能,它们自忖今晚无法发起进攻,有心将决战定为明日晚间。”莫问点头说道,由于蚩尤所率凶兽皆无妖气,故此尽管对方就在两百里外,他却不得感知。 “事情可曾办妥?”刘少卿问道。 莫问闻言歪头看向殿上文武,蒲坚见状立刻会意,“天色已晚,诸位下去歇息吧。” “武官留下。”莫问说道。 二人言罢,文臣退下,只留武将,武将是打天下的,文臣是治国的,眼下秦国就只剩下了雍州这一座城池,文臣毫无用处了。 “大军四更造饭,五更出城,于辰时之前自雍州城东二十里处列队候命。”莫问下达了命令。 “三军是何阵势?”刘少卿问道。 “南北一字长蛇,防守阵势。”莫问说道。此战这些兵卒作用不大,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完全在他们几个人和九婴身上。 刘少卿闻言看向蒲坚,蒲坚冲殿下候命的众人说道,“照办,几位真人所下法旨尽皆照办,不需奏请。” 众位领军将帅齐声应是,快步下殿,各回军中。 此时殿内只剩下莫问和蒲坚等人,吴吉儿是后宫,按照礼法后宫是不能进入朝堂的。 “九婴可曾驯服?”刘少卿问道。 莫问点头说道,“只需燃烧符咒告知琼瑶,九婴可自一个时辰之内赶到。” 刘少卿和玉玲珑闻言心中大定,刘少卿又问,“何时动手?” “蚩尤知道我们已经脱困,故此才会自临县略作休整,以求养足精神迎战我等,如若不然他会一鼓作气攻克雍州,他既然心存此念,我们便不能遂了他的心意,明日以攻代守,辰时开战,力求自天黑之前结束战事。”莫问说道,雍州是秦国的都城,又有大量难民在此,防守是不成了,只能进攻,绝不能将战火蔓延到雍州。 “敌军还有九名驭兽将领,这九人交给我们。”刘少卿看向玉玲珑和夜逍遥。 “先保自身安全。”莫问点了点头,刘少卿等人的胜败对战事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没必要以身涉险,此战的关键是他和九婴,但最为关键的还是他能否战胜蚩尤,只要蚩尤一死,兽群就群龙无首。 “莫问,明日全看你的了。”玉玲珑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各自歇息吧,由我守夜,明日将会是一场苦战,你们当养足精神。” 刘少卿和玉玲珑一直在担心蚩尤会来刺杀蒲坚,心中始终揣着忐忑,直到莫问来到他们方才放松下来,而夜逍遥这几日往返奔走也极为劳累,听得莫问言语,各自离开大殿前往寝处。 蒲坚送三人出门,转身来到莫问身前深深一揖“叔父,您受累了。” 莫问闻言长喘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蒲坚侧身坐到莫问身旁。 “固儿,我与令尊乃生死之交,令尊已经不在了,万事有义父为你做主,你义父做不来的事情,我便会接手,我当知道我虽然委托你义父扶你前行,却从未与你生分过。”莫问拍着蒲坚的肩膀,蒲坚的样貌与蒲雄有七分相似,看着他莫问不由得想起了挚友蒲雄。 蒲坚无言点头,无声落泪。 “明日我定会降服妖孽,保你都城,至于那些丢失的城池,他日你义父也会代你一一收复。”莫问好言安抚。 “好啦,别哭了,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五端起了岳丈的架子。 “岳丈大人教训的是。”蒲坚点头应声,抬手拭泪,“侄儿无能,拖累叔父和岳丈大人以身涉险,心中难安。” “行啦,别说客气话了,”老五冲蒲坚摆了摆手,转而冲莫问说道,“老爷,我去把吉儿也带过来吧。” 莫问点头同意,此时蚩尤就在两百里外,片刻之间就能来到此处,这雍州城内最为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不多时,老五带了吴吉儿来到,吴吉儿眼圈通红,脸上的掌印很是明显,蒲坚虽然心存疑惑却不敢多问。 “孩子永远是孩子。”莫问自然知道老五为什么打吴吉儿。 老五此时心情甚坏,便没有接话。 莫问环视左右,迈步走向龙椅,将龙椅扶手拗下一块,“若是明日侥幸获胜,秦国定可东山再起,我再说最后一遍,有生之年你绝不可渡江南侵。” 蒲坚惶恐起身,看了看龙椅又看了看莫问,重重点头,“有生之年,侄儿绝不渡江。” 莫问点了点头,坐回座位将手中金团揉捏铺展,做成了三张金符…… 第五百三十五章 援军 金符三张,灵气三成,作法三次。 五更时分,军队开拔,雍州守军是蒲雄在世的时候操练出来的,乃秦军精锐,行军之时步伐一致,自宫中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军行进之时的步伐震动。 “老五。”莫问抬头出声。 “老爷。”老五歪头看向莫问。 “将蒲坚和吉儿送走。”莫问平静的说道,到得此时他已经无法隐瞒自己对此战的真实预测了。 “老爷,你不是说有把握吗?”老五愕然瞠目,莫问将蒲坚和吴吉儿送走,无疑是为了防止凶兽攻克城池而留下的后路。 “为策万全将他们送往西方辅城。”莫问说道,此时较大的城池都有辅城,也叫附城,多寡不一,雍州是秦国都城,有东西南北四处辅城。 “那成。”老五点头答应,雍州城西的辅城距离雍州不过两百里,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暗算,将二人送到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你留在那里保护他们。”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老五皱眉开口,见莫问板下面孔只能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勉强点头。 “叔父,您要多加小心。”蒲坚上前拱手。 “老爷,您多保重。”吴吉儿上前蹲身。 莫问冲吴吉儿微笑点头,转而收回笑容冲蒲坚正色说道,“我先前所说都记住了吗?” “侄儿记住了。”蒲坚连连点头。 莫问满意颌首,目送老五承载蒲坚和吴吉儿升空西去。 实则他将二人送往西侧辅城并不是为了预防暗算,而是为了防止最坏的结果出现,此番他确实没有克制蚩尤的把握,似这种激烈的斗法一旦落败很难全身而退,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只能走玉石俱焚一途,他体内有三昧真火存在,若是散功,波及的范围将会很大。 刘少卿等人听得老五振翼发出的破空之声,先后自休息的房舍来到大殿,众人来到之后都没有说话,事实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莫问对此战没有把握。 众人自大殿默然等待,到得卯时,莫问打破了沉默,“动身吧。” 众人闻言各自起身,出了殿门之后提气东掠,此时城中到处都是难民,见到凌空疾行的一行人,心中的惶恐有所消减,敌方有凶残的猛兽,己方有飞檐走壁的法师。 不多时,众人到得城东二十里外,此时四万秦军已经列队完成,自南到北扼住了位于两座山峰之中的官道,持盾步军在前,冲阵骑兵居中,远程弓兵在后。 众人到得近前,立刻有统兵将军上前向刘少卿奏请如何作战,刘少卿没有回答那将军的询问,而是转头看向莫问。 “固守官道,若有野兽来到,杀之。”莫问出言说道,言罢又补充了一句,“五品以上将军,偏将,裨将无需上阵,专心督战计数,士兵诛杀凶兽一只擢升一级,所属行伍终生免役,累计叠加,直至一品龙骧。” “遵真人法旨。”主将高声答应,转身回去传令众人。 刘少卿也曾统率凉军攻赵,对于领兵大有心得,对莫问如此下令佩服的五体投地,实则每个人都怕死,就算是百战勇将也怕死,莫问的命令让这些将军得以免战,将军们自然暗自欢喜。而那些士兵在重赏之下也必然拼死杀敌,而且在杀敌之时还不用担心自己杀了猛兽却没被将领发现。此外莫问也并非只赏杀死猛兽的一人,而是连同其所在行伍其他众人一并嘉奖,这有利于士兵彼此之间进行协作。 下属都不怕出力,就怕上级看不到。下属都能够彼此协作,就看上级如何安排。 不多时,前方跑回了一名探马,到得军前高声唱道,“报,敌军卯时开始出城,行军甚急,巳时可至。” “再探。”主将应道。 “免了,让他们撤回来吧。”夜逍遥摆手说道,他所驭飞禽远远不止先前那十几只,此时上空和前方飞翔着数十只禽鸟,这些都是夜逍遥的耳目。 主将闻言面露惊诧,夜逍遥苦笑摆手,“别让他们去送死了,都喊回来。” 主将听得夜逍遥言语,随即命那探马将其他探马喊回,对于这种远距离的刺探,派出的探马绝不止一个,至少也有数人,消息是传递送回的,这种做法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战马的体力,也能保证军情传递的速度。 “他知道你来了。”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抬手入怀取出琼瑶所书符咒甩手焚化,敌军本来是想打夜战的,提前行动无疑是察觉到他的到来,蚩尤此举所包含的意味很是明显,那就是并不畏惧他,要与他正面硬拼。 “打完这仗就彻底轻松了。”夜逍遥说道。 刘少卿歪头看了夜逍遥一眼,“你怕我留你一同收复城池?” 夜逍遥闻言嘿嘿一笑并不否认,刘少卿说的正是他心中想的,他不似莫问这般有着很大的抱负,也不似刘少卿野心那么重,他不愿打仗。 就在此时,南侧岔道上跑来了一队兵马,来者打的是秦国旗号,领军旗上写的是王字,表明领军之人姓王,这队人马人数不少,全是骑兵,当有五千人。 “是洪州持节都督王光标,他来作甚?”主将面露疑惑。 刘少卿皱眉摇头不曾答话,洪州是雍州南部数百里外的一座州城,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偏僻贫穷,由于行军艰难,加之洪州闭关自守并不生事,故此雍州一直没有攻打他们。 “真人,可要派兵阻截?”主将再度请示。 “不忙,且看他们是何来意。”刘少卿摆手说道。 不多时,那队军马来到,一名肥胖将军跳下马来冲众人和那主将拱手说道,“末将洪州都督王光标,听闻雍州告急,特率麾下兵马前来勤王救驾。” 见到这王光标,莫问脑海之中不由得想到了已经病故的晋国将军王胖子,那个王胖子是个聪明人,这个王胖子也是个聪明人,平时不来归降,特意挑选在秦国危难之时前来相助。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天权子,王将军辛苦。”刘少卿稽首还礼,王光标此举无疑是向秦国示好,其目的不过是为自己谋名求利,私心显而易见。不过就算看透了王胖子的私心,他还是对王胖子高看了一眼。不管此人有没有私心,所做的事情对秦国百姓是有利的,不但不应该嘲讽,还应该重赏,倘若世间多几个这样沽名钓誉的持节都督,秦国百姓就有福了。 “啊,原来您就是刘真人,真人大名如雷贯耳,请真人留下我们,能追随真人冲锋杀敌乃王某莫大荣耀。”王光标扑地跪倒。 虽然知道王光标是在演戏,刘少卿还是大感欣慰,上前几步将其搀起,“王将军义薄云天,秦国危难之时得将军相助,幸莫大焉,此战过后当与将军缔盟修好,永不相侵。” 王光标闻言冲刘少卿叩首三次,转而爬起身再度道谢,没有人愿意受他人管制,刘少卿赏他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刘少卿与之客套了几句,王光标率领所带兵马附归前军右翼。 时间缓慢流逝,辰时三刻,夜逍遥开口说道,“还有八十里。” “她不会坏事吧。”刘少卿歪头看向莫问。 莫问自然知道刘少卿口中的她是指的谁,“想必不会,两千里飞来没有那么快。” 虽然嘴上这么说,莫问心中却很是忐忑,此前九婴只起落过两次,而且都是在无人的山中,没人知道它出了山会做些什么。 片刻过后夜逍遥再度开口,“五十里。” “还用你说。”刘少卿横了夜逍遥一眼,此时蚩尤所率的凶兽大军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由于天气干旱,兽群奔跑之时尘土飞扬。 “你不该选她,她做事不比老五牢稳。”刘少卿是与琼瑶睡过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琼瑶。 “再等等。”莫问随口应声。 “只怕它们来到便会开战,若是两军混于一处,九婴便是到了也毫无用处了。”刘少卿焦急攥拳。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此时冲在最前的皆是寻常猛兽,蚩尤和其手下将领并未出现,想必是位于后方,按照常理来说,大战之前双方会有一个两军对垒的过程。 五十里,四十里,三十里,到得兽群距离秦军还有二十里时,秦军士兵开始竖盾探矛,搭箭弯弓。 就在此时,敌方兽群开始减速,于宽阔的田野之中整军列队。 “你应该早些焚烧符咒的。”刘少卿焦急之下频频扭头回望,西方天际还是没有九婴的身影。 此番莫问没有出言应答,能来总会来的,来不了急也没用。 虽然敌军都是凶残的猛兽,在将领的驱使之下却井然有序的快速列队,与秦军的防守阵势不同,它们排出的是矢形阵势,前军皆是体形巨大的猛兽。 秦军此番出战的多为禁军,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巨大丑陋的怪物令他们异常紧张,到得此时他们方才知道龙骧将军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见过的害怕,见过的更害怕,军中还有一万兵卒是自前线撤回的,他们见识过这些凶兽的厉害,再次相见恨不得拔腿就跑。 最为懊丧的当属洪州持节都督王光标,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个耳光,此前他一直以为对手不过是一群虎豹豺狼,只不过体形稍大一些,到得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哪是一群野兽,这分明是一群怪物,这也不是审时度势的雪中送炭,这分明是不知死活的雪中送命……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战 到得此时后悔已经无济于事,王光标重新面临选择,若是现在率军离开,秦军必然分身乏术无法追赶,但此战秦军若是胜了日后定会攻打洪州。若是留在此处与秦军并肩作战,则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若是侥幸打赢了这场战事,秦国定会重赏于他,世袭罔替不在话下。 “日他先人。”王光标自心中暗骂,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逃跑太丢人了。 蚩尤一方兽群络绎到来,很快于十里之外列队完成,一行骑着猛兽的敌将自阵后移向阵前,行于最前方的正是那骑着黄毛巨虎的蚩尤。 不多时,蚩尤及其手下幸存的九位将领来到阵前,遥隔十里与站在秦军前方的莫问等人互相对视,众人皆不是寻常人等,虽然遥隔十里,彼此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 除了蚩尤,另外九名将领脸上都涂有鲜血,它们虽是人形,却并非人身,而是由各种上古时期的凶兽变化成人,它们当年很可能追随蚩尤参加过与轩辕黄帝的那场惊天之战。 要看敌军士气是否高涨,不能看主帅,而应该看主帅之下的领兵将领,这些人定力和智力皆不如主帅,却又知道内情,故此无法似主帅那样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这九名将领神情亢奋,摩拳擦掌,迫切的想要上前冲杀。 莫问注视着蚩尤,自蚩尤脸上他没有发现太过明显的情绪,故此无法推测蚩尤心中所想。此时他只能自脑海里回忆蛮荒祭坛的石壁上所刻画的壁画,那些壁画记载了当年黄帝与蚩尤决战时的情景,通过那些壁画可以大致估算出蚩尤都有怎样的能力。 蚩尤没有开口,莫问也没有说话,双方遥隔十里沉默对峙,王光标带来的五千骑兵正忙着给惊慌嘶叫的战马戴上眼罩,战马戴上眼罩之后逐渐安静了下来,待得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莫问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声音来自北方。 片刻过后蚩尤收回视线,驱使座下巨虎回返己方阵营,那九名将领尾随其后,其中一人身背弓箭行于最后,即将回到己方阵营之时忽然回身自坐骑上快速发箭,这一箭发的毫无征兆,此人所用弓箭不是寻常之处,箭矢来势甚急,十里距离眨眼就到,直取莫问面门。 “小心。”玉玲珑高声示警。 玉玲珑话音刚落,那箭矢已然到得莫问面前,莫问心念闪动散出灵气将那箭矢反震而回,那箭矢来势迅疾,去势更快,倒飞之时箭羽尽数脱落,不待那开弓的部将做出反应便穿胸而过,将其射死阵外。 蚩尤察觉到异常却并未回头,“自找的,你们也是自找的。” 刘少卿等人也听到了蚩尤言语,闻言纷纷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自然知道众人为什么看他,蚩尤这句话表明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冲众人动手,是众人咎由自取逼他动手的。蚩尤为什么不想冲众人动手,这是刘少卿等人看他的原因,但他也不知道蚩尤为何有此一言。 见莫问也是面带疑惑,夜逍遥出言说道,“会不会是百里?” “老二早就死了,他是蚩尤。”刘少卿冷声说道。 就在此时,北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啼哭之声,众人闻声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哭声乃九婴所发,也就是说琼瑶已经将九婴带至此处,忧的是听那声音,九婴离此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发出叫声会令蚩尤一方有所防范。 莫问闻声将视线转移到正退向后方的蚩尤,蚩尤此时背对着他,他无法看清蚩尤的表情,但蚩尤扭头北望的时间很长,随后回返后方之时较先前快了少许,这表明蚩尤对九婴的到来很是意外。 除了这一点,莫问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蚩尤的灵气修为远不如他,他此前早早就听到了北方传来的破风声,而蚩尤直至听到九婴叫声方才知道九婴的到来。 “怎么跑到北面去了?”刘少卿皱眉看向莫问,九婴的声音先前自北方偏东方位传来。 “能把那九头蛇弄过来就不错了。”夜逍遥撇嘴笑道。 二人说话之间,九婴飞过远处山脊,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与巨大的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骤起的微风,随着九婴的飞近,微风逐渐变为疾风,那些本来怒目龇牙几欲前冲噬人的凶兽凶态尽敛,纷纷发出紧张不安的哀鸣。 与敌方的凶兽相比,秦军所骑乘的马匹反应更甚,禽兽都有异于常人的直觉,蒙上眼睛只能消减部分恐惧,九婴的威压远非那些寻常凶兽可比,战马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纷纷屈膝跪倒垂头待死,马上所乘骑兵尽皆落马,阵中乱成一团。 “刘真人,王某有心追随真人沙场杀敌,奈……”王光标说到此处忽然发现那巨大的怪物背上似乎坐着一个道人,这才知道来者是友非敌,急忙改了下文,“怕粉身碎骨,也绝不退后。” 刘少卿闻言歪头看向王光标,冲其点头表示赞许,王光标见状暗自长出了一口粗气,幸亏他改口改的快,不然秦军一方来了强援,而他却带着骑兵跑了,事后非得悔断肠子不可。 随着九婴的飞近,敌方阵营传出了刺耳的号声鼓声和哨声,声音传来,那群待命已久的凶兽打起精神,开始奋蹄前冲。 “后军改前军,后退十里!”莫问高声下令,敌方的意图非常明显,它们猜到九婴很可能已经被琼瑶操控,故此想要冲进秦军阵中,令琼瑶投鼠忌器。 后方的弓兵听得莫问言语,立刻转身狂奔,但中军骑兵所乘马匹却拦住了骑兵和步军的退路,数万军兵拥挤踩踏,未曾开战已经自乱阵脚。 九婴自北方快速飞来,莫问估算它能在敌军冲来之前赶到,心中微轻,蚩尤催军急冲说明他没有克制九婴的方法,也可能是短时间内无法克制九婴,这对己方是有利的。 马上就要来到战场上空,九婴忽然斜翼飞向西北。 “你在做什么?”刘少卿焦急的冲坐在九婴背上的琼瑶喊道。 琼瑶此时正在忙于操控九婴,口中念有咒语,本不该出口说话,但她对刘少卿因爱生怕,听到他的问话急忙高声答道,“它又不听指使了。” “这个蠢货。”刘少卿高声骂道,他此番骂的并不是九婴,而是琼瑶,阵前喊出自己的弱点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夜逍遥,它追那些禽鸟去了,驱使禽鸟将它带回来。”莫问冲夜逍遥说道,此时战场上空盘旋着不少飞禽,九婴先前吞食过夜逍遥的十几只猛禽,食髓知味。 夜逍遥闻言急忙神授上空的飞禽飞向敌群,奈何那些飞禽惊慌之下已经不听指挥,纷纷四散逃亡,九婴快速追上吞掉一只,转而扇动翅膀去追赶另外一只。 此时东方兽群已经到得五里之外,眼见情势危急,莫问只得接连瞬移追上九婴,九婴最怕的就是他的三昧真火,见他来到唯恐再吃苦头,急忙停止追逐,听从琼瑶驱使,回头冲向兽群。 眼见己方阵中乱成一团,士兵无法及时后撤,刘少卿高声下令,命士兵原地待命。 莫问接连瞬移,三道符咒发出,自阵前布下了一道长达数里的定气阵法,这阵法无法将兽群彻底拦住,只能暂缓其冲势。 有了前车之鉴,蚩尤一方驱使兽群的将领并没有与兽群一同前冲,而是围聚在蚩尤身旁遥控驱策,有蚩尤保护,刘少卿等人毫无下手的机会。 顷刻之间,前冲的兽群已经触及到了莫问布下的定气阵法,冲在最前的都是些体形巨大的猛兽,体形巨大冲力就大,眨眼之间莫问所布阵法便被兽群冲破。 好在九婴此时已经到得敌军上空,五玄四赤九只头颅各吐水火,触及恶水,消皮蚀肉。凶火所及,烬骨成灰。 “厉害。”夜逍遥惊呼出声,九婴所发水火自高空落下,攻击范围极大,彼此并不冲突,水不灭火,火不炙水,只此一击便伤敌三成。 莫问并未细看九婴所喷水火伤敌多寡,双眼始终不离蚩尤,他先前之所以要将箭矢反震而回将那佩戴弓箭的敌将射杀,为的就是防止他会开弓偷袭琼瑶,琼瑶若是出了意外,九婴就会失去控制。此时敌方已无远程攻击之人,只要看住蚩尤,琼瑶就不会有危险。 一击得手,琼瑶驱使九婴再度飞起,自南侧旋绕而回,再度喷吐水火。 此番九婴所喷水火较之先前少了很多,且其选择的目标是那些体型较小,体外无毛的兽群,并未攻击那些即将冲到秦军阵前的大形猛兽。 此时那些猛兽已经冲到了众人前方,莫问心念闪动,腾云升空继续观战,刘少卿等人提气拔高,随同左右。 由于先前莫问命令军队后撤,弓兵已经跑远了,此时尚未归位,故此无法开弓激射,秦军主将高喊竖盾,前军立刻将所持盾牌分挡上下,但盾阵是为了阻挡敌军骑兵冲阵的,对于这些庞然大物毫无效果,兽群径直冲入秦军阵中,踩死踏伤,不计其数,刘少卿等人见状纷纷抽剑出鞘,下去阻击搏杀。 九婴再度飞回,第三次吐出了恶水凶火,这一次所吐水火更少,所伤凶兽不过三两只,这倒不是水火太少所致,而是九婴自行选择了稀朗的目标,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发现九婴选择目标是根据味道来的,肉肥味美的它不会将其烧掉或蚀掉,杀的都是难吃的。 三度喷吐之后,九婴任务完成,咬住几只猛兽飞向西北山脊。 此时兽群还剩下半数,虽然死伤过半,蚩尤却并未慌乱,始终站立原地不曾移动。 莫问并没有参与击杀寻常凶兽,而是运转灵气来到敌军阵后,相隔三里冷视蚩尤。 蚩尤环视左右,低声说了句蛮语,其身边部将驱使坐骑向前急冲,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莫问,经过莫问身侧之时莫问也不曾阻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对手不是他们……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张金符 二人相隔三里互相对视,莫问注视着蚩尤的双眼,蚩尤也注视着莫问的双眼。 眼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一个人心中所想,对视是无形的较量,谁若气馁会瞬间自眼神上体现出來,因气馁而装出的愤怒,凶狠,猖狂根本就瞒不过对方,而自己也知道瞒不过对方,故此一旦气势落于下风,随后的动手就会失去必胜的信心。 莫问并沒有丝毫的伪装,眉头微皱,歪头侧目打量着蚩尤,眼神之中充满凝重和戒备,除此之外还有随时动手的锐气,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不轻视蚩尤,却也不会因为蚩尤威名之甚而畏惧于他。 蚩尤的眼神很是空洞,自其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这样的眼神通常出现在什么都不想的疯子脸上,但蚩尤不是疯子,他心里肯定在想什么,只不过无法自其眼神之中观察出來。 莫问心有不甘,努力的想要自蚩尤眼神之中看出他心中所想,若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无法预测对方在动手之时会遵循怎样的原则,也无法揣度出对方会疯狂拼命还是会率先自保。 良久的注视之后,莫问终于有了细微的发现,蚩尤此时的眼神应该是一种凶狠到极致的眼神,凶狠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最浅薄的凶狠是咬牙切齿装出一番凶狠相,这种表情通常出现在街头无赖的脸上。凶狠的第二个阶段是情绪平和,说笑随意,动手之时却毫不留情,这种表情一般属于那些作恶多年的贼首或杀人无数的杀手。凶狠的第三个阶段就是蚩尤这种表情,空洞而深邃,这种表情通常属于那些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报仇已经成了他们活着的唯一动力,为了报仇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推度出这一点,莫问心中压力稍减,蚩尤的仇恨是对炎黄二帝的仇恨,炎黄二帝已经归于虚无,蚩尤心中的仇恨自然而然的转嫁到了身为炎黄后裔的汉人身上,不杀光天下的汉人蚩尤是不会甘心的,通过这一点可以得出另外一个推断,那就是在沒有杀光天下汉人之前,蚩尤是不会轻易以身涉险的。 换言之,此番动手,蚩尤会先保自身安全。苦心推断出这一结果的意义在于万一到了危急时刻,可以使用玉石俱焚的招式或法术与蚩尤拼命,逼迫蚩尤先行自救,以此扳回劣势。 莫问心中所想,自然而然的自表情上体现了出來,世间并无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乃是因为对方心太粗,太愚蠢,看不到那些极其细微的细节。 蚩尤嘴角上挑,脸上的表情与苦笑有几分相似,也有几分像嘲笑,除了这两种细微的情绪,莫问还自他的脸上看到了孤寂,这种孤寂不是佯装深沉,更不是为赋诗辞强说愁的造作,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來的不在乎和无所恋。 要理解蚩尤无形之中流露出的孤寂并不困难,蚩尤是上古时代的人,他的妻妾子女以及亲友早已经故去多年,人生的本质就是为了亲人朋友而活,沒有了亲人和朋友,地位再高也毫无生趣,能力再强也毫无意义。 就在此时,蚩尤侧身自坐骑背上下到地面,右手垂刀,侧目开口,“來战。”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蚩尤一眼,转而将视线转移到那只黄毛巨虎身上,此时可以通过黄毛巨虎的反应推断出蚩尤的一些情况,倘若黄毛巨虎离开此处,说明蚩尤对此战并无必胜信心,唯恐自己生出意外而事先将自己的坐骑放走。倘若黄毛巨虎躲到了安全之处,那就表明蚩尤对此战势在必得。 蚩尤见莫问看向巨虎,抬手挥刀将那巨虎的头颅斩了下來,转而面无表情的冲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忽然之间想到一事,沉吟过后出言说道,“若是尊驾此时能够休战退兵,我们不会寻仇报复。” 蚩尤似乎沒想到莫问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闻言并不答话,眉头微皱,重新打量莫问。 “你得何人授意?”蚩尤侧目问道。 “早些年晋国大军讨伐苗疆,我曾设法保全苗族,若是尊驾此时退走,此事就此作罢。”莫问答非所问。 “何人授意于你?”蚩尤高声问道。 “天道承负,后生因果,时至今日尊驾所为已然了却前因,若是继续杀伐无度,天必诛之。”莫问正色说道。 蚩尤闻言面露惊讶,疑惑的看向莫问,“何出此言?” 莫问沒有立刻答话,世间之事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都逃不过阴阳对错,功过是非。只要找到根源就有化解的可能。蚩尤冲汉人动手乃是源于仇恨,而他的仇恨与寻常的仇恨不同,他的仇恨源自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蛮荒祭坛的壁画上记录了当年的那场战事,黄帝与蚩尤打到最后是不分胜负的,战争末期仙人参与了战争,天下最终归于黄帝不是因为蚩尤无能,而是三清左右的结果。那祭坛石壁上刻画的三个模糊的巨人无疑三清祖师,其中两人倾向中土汉人,一个倾向蛮荒土人,正是这三人的态度决定了天下的归属。 那石壁上并沒有标明倾向于土人的祖师是哪一位,故此他并不知道倾向于蛮荒众人的祖师是谁,不过蚩尤先前曾经说过一句‘你们是自找的’,通过这句话隐约可以听出些许话味,那就是蚩尤不想杀他们,之所以冲他们下手乃是因为他们挡了他的复仇之路。蚩尤为什么不想杀他们?原因很可能是当年倾向于蚩尤一方的祖师正是上清祖师太上大道君。 上清祖师在三清之中脾气是较为怪异的一个,玉清和太清都不接纳异类弟子,上清宗收,不但收还传以法术,有教无类是一种建立在人分贵贱基础上的大道博容,也只有这位脾气怪异的上清祖师才有可能与另外两位祖师在天下归属的问題上产生巨大的分歧。 “事已至此,你即便杀尽天下汉人也无济于事。”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莫问言罢,蚩尤情绪陡然失控,面上现出激怒神情,擎刀向天,“九黎族人高大强壮,擅驱禽兽,且有金器为兵,若不是天人偏袒左右,本王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便是杀尽轩辕子孙也难平本王怒气于万一。” 莫问闻言沒有接话,当年的那场战事他沒有亲身经历过,具体的功过是非他并不清楚,但蚩尤所说不无道理,九黎族人较汉人强壮的多,而且他们也是公认的最先使用金属兵器的民族,按照常理拿棍的永远打不过拿刀的,换言之当年蚩尤所率领的族人很可能在军事上占有明显优势。 至于三位祖师为什么产生分歧也不是毫无头绪,可以自他们的性情上进行推度,最大的可能是三人在世人的教化程度上起了分歧,玉清和太清的看法应该是“蚩尤凶狠好战,德操不如黄帝,不能让他主掌天下。”而有教无类的上清祖师的看法应该是,“谁赢了天下就是谁的,我们不应该因为个人好恶而随意左右。” “退后。”蚩尤探刀向前。 “现在回头,可得善终。”莫问并未退后。 “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本王。”蚩尤高喊前冲,三度垫步已然到得莫问十丈之内,金刀凌空下劈。 莫问长剑出鞘,瞬移于蚩尤旁边,双手握剑急斩蚩尤脖颈,到得此时他已经大彻大悟,这世间之事绝无偶然,所谓偶然都是天意使然,蚩尤的出世乃玉清宗林志兴引起,而最大的受害者却是上清宗,这背后定然有某位祖师左右。 莫问长剑挥出,径直砍中蚩尤脖颈,这一剑如同砍中灵铜玄铁,发出铿锵之声,并未破皮进肉。 蚩尤歪头夹住剑身,与此同时挥刀斩向莫问,莫问只得握紧长剑瞬移闪躲。 未曾想蚩尤犹如跗骨之蛆,随长剑追寻而至,挥刀之势不减,急斩莫问腰身。 莫问不曾迟疑,快速撒手,瞬移离开,他早就知道蚩尤有刀枪不入之能,便是神兵利器也伤他不得。 蚩尤眼见莫问出现于百丈之外,抬手自左颈拿过七星剑,尚未抓稳,莫问已然现身旁侧,抢过七星剑袭其双目。 蚩尤不躲不闪,大刀再度斜挥,莫问眼见蚩尤不曾躲闪,知道其双目也非弱处,便中途收势瞬移退走。 蚩尤沒有瞬移之能,但他本体强悍,急冲之时快逾闪电,且其刀芒可达数十丈,人未到,黄色刀芒已至,莫问只得再度瞬移躲避,与此同时扭头西望,此时秦军正在与兽群激战,秦军虽然实力较弱,好在有刘少卿等人刺杀敌将,那些敌将虽然不曾被杀,却无暇分神指挥兽群,秦军防线还算稳固。 三番瞬移之后,莫问摆脱了蚩尤的急追,站定之后立刻探手入怀取金符一道,快速画写符文,此战他无心与蚩尤比拼近身攻击的刀法和武学,而武学和兵刃也伤蚩尤不得,要克制蚩尤只有法术一途。 符文写就,真言念诵,由于此时作法耗费的皆是自身灵气,故此金符得以瞬间起效,升空之后随风暴涨,凝虚为实,龙神现身……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五行龙神 天狼毫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毁去,沒有了天狼毫,莫问从未试图召请龙神,此前他曾经自熊州召请过龙神,但那次画符朱砂被石真掺入了茶水,令得金符无效,以至于请神不成,这次是他第二次召请龙神,也是头一次见到龙神真容,龙神体形并不大,只比四海龙族大上少许,周身金鳞,头生双角,额头正中生有一片圆形红鳞,腹下生有五只龙爪,现身之后蜿蜒空中,俯览众生。 莫问此时已然修得天仙修为,天仙灵气足以书写驾驭金符,但此时乃是末世,无法调动天地灵气,作法请神耗费的都是自身积蓄的灵气,而龙神不同于寻常神兽,召请龙神将其体内灵气连去两成。 龙神现身气势宏大,威压深重,在其现身的瞬间,己方士兵和敌军野兽尽皆停止厮杀仰头上望,偌大的战场陡然归于寂静,与四海龙族的威压不同,四海龙族的威压会令世人和禽兽感觉到恐惧,而龙神的威压则沒有这种嚣然戾气,其周身散发出的是一股无比强大的君王之气,它是不可撼动的永恒权威,是不容置疑的万兽王者。 龙神现身,万兽雌伏,那些正在战场上肆虐的凶兽弯曲双膝,成片跪倒。而那些正在冲杀的秦国士兵并沒有趁机上前砍杀它们,不止是这些野兽,就是七窍人类也受制于龙神的王者威严,不敢妄动造次。 龙神出现之后,莫问心中陡然一寒,心寒并不是因为受到了龙神威压的影响,而是他先前存心以一成灵气凝聚龙神,但龙神现身之后并不驯良,擅自自其丹田之中再抽一成灵气,彻底凝虚为实,化假为真,此时它已经不再是龙神的一息神识,而是真正的龙神临凡。 喊声震天的战场瞬间归于寂静,龙神于百丈高空缓慢蜿蜒,四条龙须随风飘动,五只龙爪踩踏祥云,场中众人尽数仰头上望,莫问也在仰头上望,他此前只知道金符可以召请龙神,却不知道召请龙神的后果,到得此时他知道了,那就是即便请出了龙神他也无法神授操控,龙神不是凡人所能驾驭的,可以将它请出來,却无法左右它做什么。 “哇~”正在山脊上狼吞虎咽的九婴昂头冲龙神喊叫,它的叫声之中沒有丝毫的畏惧,也不是愤怒的示威,唯一作用就是告诉龙神它也在这里。 五爪龙神此时正在俯视蚩尤,听得九婴叫喊,缓慢回头向九婴行去,前行的动作并不急促,速度却快,转瞬之间便到得九婴上空。 九婴并沒有停止进食,只是将三只沒有进食的头颅高高抬起,冲龙神再度喊叫了一声。 龙神并沒有攻击九婴,鼻孔缩张,略加闻嗅,随即打了个响嚏转身离开。 龙神不攻击九婴在莫问的意料之中,龙神与九婴的关系与四海龙族和睚眦囚牛等龙子的关系是一样的,是近亲,只不过前者为正房所出,后者为小妾所养,它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就在众人仰望蜿蜒在上空的龙神之际,莫问忽然察觉到蚩尤的气息有异,歪头定睛,只见蚩尤弯腰低头,双手上举,双脚自地上快速踩跺,口中念念有词。 蚩尤口中所念乃是古代蛮语,莫问完全听不懂,但他能看出蚩尤的步伐与道人作法时的禹步有些相似,却比禹步要复杂的多,相传禹步为大禹所留,而蚩尤生活的年代较大禹还要早上三代,他所使用的步法也比禹步更加古老。 眼见蚩尤想要作法,莫问有心上前阻止,但考虑到有龙神在场,便沒有贸然上前。 蚩尤高声吟唱的同时快速扭肩振臂,虽然只是凭空振臂却极为用力,彷如正在击打什么目标。而双脚的踩跺也极为有力,如同正在踩踏某件事物。 虽然不明其意,莫问却发现蚩尤身躯正在急剧变化,振臂一次,手臂就延长几分。跺脚一回,身高就增加少许。前期的变化尚不明显,片刻之后变化开始加快,身形急剧增高,四肢迅速变长,眨眼之间已然高逾三丈,其手中金刀亦随之变大。 龙神自然发现了蚩尤的变化,但它并沒有如临大敌,而是凌空盘绕,探颈下望,待得蚩尤变为五丈高矮的巨人之后,龙神引颈发出了一声浑厚的龙吟,龙吟起伏传扬,久久不止,穿天透地,撼人心魄。 “哇~”九婴听得龙吟,抬头发声,但它的叫嚷并无目的,喊过之后继续低头进食。 九婴叫嚷过后又过了片刻,龙吟方才停止,龙吟之声一止,战场上传來了诸多猛兽嘈杂喧闹的叫声,伴随着嘈杂的吼叫,原本井然有序列队进攻的猛兽作鸟兽散,逃亡四处。 众人见状,齐声欢呼,龙神乃万兽至尊,一声令下,万兽莫敢不从。 就在此时,蚩尤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怒吼,怒吼过后口中饶舌咒语急速念诵,其所念咒语乃是道人所用真言的前身,比此时的真言要长很多,一口气息过后咒语仍未念完,待得三次换气方才念诵毕了,随着结尾的一声缀语“呼”,原本四散奔逃的凶兽猛然调头,狂叫着冲向秦军阵营。 蚩尤用了何种法术不得而知,但其作用却显而易见,是在透支那些凶兽的体力和道行,此时那数千凶兽无一例外的双目充血,异类之气陡然出现,身受重伤亦不知疼痛,不需催驭亦亡命直前。 吼住了兽群,蚩尤开始快步前冲,此时他的身高已达九丈,双腿如同皇宫之中的顶梁龙柱,双脚如同渡江木舟,周身衣物尽数撑破脱落,身上生出了数寸长短的青色长毛。 如此高大的巨人每一次迈步落脚都令得地动山摇,急冲助力之后,蚩尤怒吼跃起,双手握刀,凌空砍向盘绕于上空的五爪龙神。 龙神见蚩尤來势凶猛,亦未曾托大,在其跃起的瞬间引颈喷出一道炙热火焰。 眼见火焰扑來,蚩尤不躲不闪继续挥刀急斩,偌大的金刀穿过龙神所吐火焰,直劈龙头。 龙神见状龙角微摆,以羚羊挂角之势凭借坚硬的龙角挡住了急劈而來的巨刀,转而龙头再摇,将蚩尤甩将出去。 蚩尤落于西山,几番翻滚撞倒大片树木方才稳住身形,单膝跪倒,巨刀撑地歪头上望,与此同时身上被火焰焚去的青色长毛快速生出。 就在此时,一股恶水自山顶降下,蚩尤有感,快速避开。 “哇~”山顶传來了九婴得意的叫声。 蚩尤并沒有理睬愚蠢的九婴,待得身上青毛生齐,提刀再冲。 就在蚩尤前冲助力之时,山中陡现异相,树木暴长蜿蜒,变为诸多粗大藤蔓缠住了蚩尤的双脚,蚩尤前冲受阻,低头下望,其他树藤随后缠至,快速绕附其四肢身躯。 蚩尤虽然受阻,却未慌乱,高擎金刀环绕四方,将诸多树藤尽数斩断,趁机高高跃起再攻龙神。 此番蚩尤攻击的是龙神的龙身,龙身有感,直身摆尾,以龙尾抽扫蚩尤。 蚩尤眼见龙尾急扫而至,凌空斜身快速避开,待得龙尾扫过,快速探臂搂住了龙尾,随即身形急坠,将金龙坠向地面。 莫问见状暗道糟糕,五爪龙神抽去了他两成灵气,若是龙神被蚩尤制服,此战获胜的希望就极为渺茫了。 虽然心中焦急,莫问却无计可施,龙神有自主神识,不听他的神授指挥,而此时龙神正在与蚩尤激战,他也插不上手。 片刻之间,龙神已然被蚩尤拽于地面,但蚩尤落地之后并未踏实,其落脚之处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处深坑,待得蚩尤有所察觉,已经齐腰陷于坑中,而那深坑正在快速合拢,眨眼之间已经将其紧紧缚住。 蚩尤以上古蛮语怒吼一声,转而刀交左手急斩龙尾,就在其换手之际,龙神已经卷回龙尾,五抓齐探,再回空中。 蚩尤以口衔刀,双臂急震自坑中脱困,与此同时再唱凄厉咒语,待得咒语念罢,双臂急速回撤腰间,一双偌大青翼陡然现于背后。 青翼一现,蚩尤立刻交刀右手,振翼升空急追龙神。 眼见蚩尤生出双翼,莫问眉头再皱,四海龙族皆为龙神后裔,四海龙族的本领龙神无不具备,换言之金木属火土,龙神都可以操驭,此前龙神已经使用过土木火,这三次调驭耗费了龙神大部分灵气,龙神是不生不灭的存在,气聚则现,气散则消,若是灵气耗尽,龙神也会消失。 眼见不得插手,莫问回头看向西方,此时兽群已经不听那些异类首领指挥,急冲猛进,胡乱撕咬,秦军一方死伤惨重,但凡事都有利弊,由于体力和精力的过度透支,很多凶兽都累倒毙命,此时只剩下不足千余。 扭头一撇之后,莫问察觉到有雨滴落下,抬头上望只见空中乌云密布,倾盆大雨随即降下,此时龙神和蚩尤皆不见踪影,不问可知是在云层上方争斗。 莫问心念一动,腾云升空,到得云层上方只见蚩尤正冒着大雨勉力振翼追赶龙神,而龙神自空中往复环绕,并沒有与蚩尤正面相搏。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再冷,此举表明龙神并沒有找到蚩尤的弱点,若是在凝聚龙身的灵气耗尽之前龙神还不能击杀蚩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蚩尤是何人,他首先是九黎族的首领,在上古时期,首领与祭司往往是同一个人,祭司与仙人有些相仿,都是窥悟了阴阳之道,掌握了利用阴阳二气方法之人,不管何人,只要能够利用阴阳二气,就会生出诸多异能。 片刻之后,大雨陡停,龙神猛然转身凝视蚩尤,蚩尤手中金刀猛然倒转,快速斩向自己脖颈。 此时乃是末世,龙神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威力,金木水火土,龙神已经竭尽全力了,此时所用的无疑是控金之术,能否建功在此一举……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油尽灯枯 金刀回势甚疾,眼见就要砍中蚩尤脖颈,蚩尤左手急抬抓住了刀尖,双手同时用力将金刀拒于脖颈半尺之外。 眼见金刀未能砍中蚩尤脖颈,莫问大感失望,待得发现蚩尤左手有鲜血滴落急忙瞬移上前,三昧真火同聚双掌,奋力向刀背催去。 蚩尤此时正在力拒倒斩而回的金刀,眼见莫问来攻,无法腾手相拒,只能竭力外推金刀,莫问双掌转瞬即至,直中金刀刀背。 得三枚真火助力,金刀瞬间将蚩尤左掌切掉半截,余势不消,直取脖颈。 蚩尤眼见金刀斩来,仓促之下倒仰闪避,金刀自其头顶划过,削去了其头上发髻和大块头皮,只差寸许未能将其头颅切开。 受伤的蚩尤气急怒吼,与此同时左手凌空虚划,洒出的鲜血凌空化为一个与“敕”字有几分相近的古字符文,古字巨大如斗,受蚩尤灵气催动,急速向前方的龙神袭去。 眼见符文袭来,龙神龙口大张,自口中喷出一道赤红火焰,急喷而出的二昧真火将那鲜血凝成的古字符文瞬间焚化,但龙神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喷出的二昧真火将其灵气彻底耗尽,灵气一尽,龙神化为一蓬细碎金光归于无形。 眼见龙神消失,莫问立刻瞬移退后,先前的先机乃是龙神的控金之术造成的,龙神消失之后这一先机已经不复存在,只能再寻他法克制蚩尤。 蚩尤左掌失了一半,鲜血急涌,这说明这具身体没有自愈之能,此外蚩尤也并非刀枪不入,至少他手中的这把怪异金刀能够伤他。 蚩尤看了看自己缺失了手指的左掌,面上露出了绝望神情,但绝望神情转瞬之间就被凶狠和狂怒取代,快速落于地面,披头散发急念咒语,随着其咒语的念诵,先前被金刀斩落的五根巨大手指自散落之处凌空浮起,随风暴涨,急散东南西北中。五指落地,异像陡现,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肉眼所见一片腥红,如同天狗食月,又似身陷地牢。 莫问从未见过类似的法术,却知道这种法术与定气阵法有些相似,不同于定气阵法的是这处阵法笼罩范围极大,而且阵内带有肃杀之气和巨大的恐怖威压,若不尽快破除此阵,修行中人会灵气大损,寻常士兵会抑郁疯癫。 就在莫问急思对策之时,忽然发现周围气息有异,这一念头刚刚浮上心头,阵中已经出现了五团巨大火焰,与此同时炙热气浪迎面而来。 阴阳化五行,所有身拥异术之人操控的都是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又化为五行之气,蚩尤早在多年之前就能够飞沙走石,驱使水火,此番故技重施并没有令莫问感觉太过意外,但莫问并没有急于出手应对,他此时体内仅存一成灵气,若是作法破阵将无法再与蚩尤斗法。 就在莫问斟酌利弊之时,九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喊叫过后双翅急震快速升空,升空百丈之后遇到了阻碍,巨大的身躯为之一滞,九婴再度高声厉叫,厉叫的同时亡命上冲。 多年的囚禁令九婴对黑暗有着莫大的恐惧,急切的想要摆脱这种黑暗和压抑,三度上冲之后蚩尤所起阵法被其生生撞破,九婴心有余悸,连连厉叫,快速西逃。 阵法被破,蚩尤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而是木然的呆立原地,莫问见状大惑不解,转念一想立刻释然,先前金刀伤及的是蚩尤的左臂,而左臂是他元神的滋生之处,左臂受创令其神智波动,元神不稳。 莫问想通了缘由,蚩尤也恢复了神智,转身向东,双手乱挥,此时他头顶,左手皆有鲜血流出,浑身浴血,披头散发,恐怖害人。 莫问仰视蚩尤,此时蚩尤的那把金刀就插在蚩尤面前的地上,但那金刀虽然离手,却仍然巨大无比,即便瞬移上前也无法使用这庞然大物斩杀蚩尤。 无法主动进攻就只能被动防守,此时乃是末世,不管神仙还是道人作法都需要耗损自身灵气,蚩尤如此行事必然耗费大量灵气,二人想要伤及对方本体都很困难,现在决定胜负的是看谁的灵气能撑到最后。 蚩尤所用法术,确切的说是巫术,虽然咒语较长,起效却异常迅速,眨眼之间莫问就知道蚩尤此番作法的目的,因为他察觉到东方五十里外有着大量的水气正在逼近。 末世之时天下大部分区域都是干旱少雨的,但雍州例外,雍州是秦国的都城,人口众多,敖煣在这里降下了足够的雨水,此时蚩尤正在将雍州境内那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圭江之水引来此处。 心中有感,莫问腾云升空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巨浪滔天,自南向北蔓延百里,浪头高达数十丈,铺天盖地,急扑而来。 莫问回首西望,只见西方二十里外就是雍州主城,那里是平坦区域,巨浪若是来到,雍州必然遭淹,十余万百姓和难民绝无生理。 蚩尤作法之后身高降至五丈,再度陷入呆立。莫问看那金刀,见那金刀虽然随之缩小却仍然很是巨大,他仍无把握在蚩尤回复神智之前将其砍杀。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他多想,再取金符一道,提笔画写六甲灵符,但画至中途陡然停笔,眼下是请不到天兵天将的。 此时那滔天巨浪离此已经不足四十里,莫问收起画符之物,闪身来到北山脚下,双手前探,灵气急散而出,以自身灵气自体外生生凝出一双翻天巨掌嵌抓山体,“洪水将至,急退南山。” 示警过后,莫问急速抽调灵气试图移动北侧山峰,这处山峰较六丁六甲移动的那座山峰要矮上不少,却比那座山峰绵延的范围要广上数倍,莫问灵气散出,由灵气凝成的巨大手掌自山体中间部位划出了数道巨大的横向抓痕,山峰却不曾移动半分。 移山不成,莫问回头观望,此时东方水浪离战场已经不足二十里,灰黑色的巨浪如乌云一般急滚而至,此时蚩尤已经重新抓起了金刀,正在怒目打量着他,眼神凶狠暴戾却并未上前厮杀。 见此情形,莫问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蚩尤不上前与他厮杀乃是担心他会逃走自保,换言之蚩尤对他已经生出了无限杀机,决意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短暂的后望之后,莫问回过头再度打量眼前的山峰,他先前抓附的地方是山峰的山腰部位,是最佳的着力位置,再换其他位置也无法移动山峰。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到所有的山峰在土下都有巨大的山体,先前之所以移山不成乃是因为没有将地上的山峰与地下的山体分离。 想到此处,莫问横掌散气,转臂急挥,自五指冲出的凛冽灵气化将山峰与山体艰难分离,到得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体内灵气有枯竭之势,但巨浪在后,为保雍州也顾不得多想,双掌再出以体内仅存灵气将那巨大的山峰整体南移。 山峰移动所发声响振聋发聩,方圆百里地动山摇。移动山峰之时,莫问脑海里浮现出了赵真人的身影,赵真人当年也曾移动山峰令江河改道,但那时候赵真人是召请了天兵神将完成此事的,而他此时并未召请天兵神将,仅靠一己之力已然做到了移山动岳。 此时东方已经传来了洪水急至的轰隆之声,但令莫问焦急的并不是那洪水发出的轰隆之声,而是那轰隆之声中夹杂的细微震动,那是蚩尤急速前冲所引起来,换言之,蚩尤正自后方向他冲来。 即便知道蚩尤自后方快速冲至,莫问却不敢中途停手,此时他体内灵气马上就要枯竭,若是中途停手,山峰南移的惯性就会消失,他将再也无法移动山峰。 百丈,五十丈,蚩尤两度落地踏脚急冲而至,到得近前高高跃起,挥刀猛劈。 金刀急劈而下,待得凛冽刀芒距莫问头顶只有尺许之时,莫问消失了身影,此时西方的两座山峰已经大致合拢。 此时刘少卿等人已经登上了南侧山峰的山顶,部分秦军也已到得安全地带,翻滚而至的滔天巨浪将大量秦军和所有凶兽冲向山体,粉身碎骨,少有幸存。 莫问现身南山峰顶,刘少卿等人见状骇然大惊,莫问此时形体已经暗淡,这是灵气彻底枯竭的表现。 “我去战他。”刘少卿将几枚补气丹药塞到莫问手里,转而隐去了身形。 莫问探手拉住了刘少卿,转头看向正持刀北山山巅的蚩尤,蚩尤此时身高再减,只有三丈高矮,这说明他体内的灵气也即将耗尽。 “你留在此处掠阵,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夜逍遥在旁说道。 “休说你们有伤在身,就是全盛之时也不是他的对手。”莫问摇头说道。 “我们灵气耗尽没有性命之忧。”刘少卿现身摇头,莫问此时的形体完全由灵气凝聚而成,灵气若是枯竭,他会与那些耗尽灵气的神兽一样归于虚无。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此时急涌而至的洪水已经被山峰挡住,大量不得立刻丧命的士兵和凶兽自水中挣扎呼喊,片刻之间就被洪水带往南方,此时只有少量洪水自南北豁口流向雍州,已经不足以酿成灾祸。 “蒲坚在西方辅城,你们前去寻他。”莫问侧目看向北侧山顶的蚩尤,蚩尤此时正在跺脚作法,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你想干什么?”玉玲珑皱眉问道。 “若是有人肯帮我们一把,我们也不至于打到这般田地。”莫问苦笑摇头,他的灵气已经枯竭,刘少卿等人亦有伤在身,秦国兵马此时怕是剩下不过万数,当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你想与他玉石俱焚?”夜逍遥高声问道。 “不想,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莫问转头看向西方,众人此时若是抽身退走,雍州就完了,这些百姓也完了。 “别管他们,只要我们还在,就可东山再起。”刘少卿挑眉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因为蚩尤所在的山峰忽然之间出现了漫山遍野的阴兵,当在万数以上,这些阴兵皆为体形巨大的白骨骷髅,手中所持乃是上古时期的铜质兵器。 阴兵现身,众人尽皆愕然,刘少卿等人先前曾经见过蚩尤召唤阴兵,知道这种阴兵不但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还很难被寻常兵刃杀死。 “走吧。”刘少卿长长叹气,胜负已分,大局已定。 刘少卿话音刚落,空中忽然出现了乌云,遮天蔽日的乌云出现的毫无征兆,不似龙族所为。 就在众人大惑不解之时,阴风骤起,南侧山中惊现数万阴司鬼卒…… 第五百四十章 尘埃落定 这些阴司鬼卒与骷髅阴兵不同,它们皆为身穿古代盔甲的士兵阴魂,手持兵戈长矛,面目黑中泛青,阴气极为浓重,出现之后山中气温骤降。 鬼卒的出现令刘少卿等人大惑不解,刘少卿转头看向莫问,“黑白无常?” 莫问眉头紧皱,缓缓摇头,忽然现身的鬼卒所穿盔甲分别为商周秦汉魏五代战甲,整齐的分为五队,这说明现身的很可能是五方鬼帝所统带的五方鬼卒,黑白无常只是阴司差役,即便是平常时候也没有权力调动这些鬼卒,更何况此时乃是天地封闭的末世。调动五方鬼卒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现任冥司婕妤的阿九。 鬼卒现身之后立刻冲向北山阴兵,顷刻之间短兵相接,惨烈而无声的拼斗厮杀随即开始。 身处绝境忽得强援本该令人欢欣鼓舞,但莫问却丝毫感觉不到欢喜,末世之时天地都已经关闭,阿九私开阴曹遣出五方鬼卒,此事已经不是逾界越权那么简单了,这是违反天庭律法。 阴司鬼卒乃阴气凝聚,来去如风,既快且勇,蚩尤所召阴兵自阴司鬼卒的围攻之下很快全面溃败,蚩尤见势不好,咬破舌尖冲金刀喷出一口鲜血,转而挥刀上劈,凌厉的刀芒瞬间将笼于上空的乌云割出一道长长豁口,午后的阳光自乌云缝隙之中照向大地,被阳光照到的鬼卒瞬时消散,而那骷髅阴兵则不受影响,挥舞着各种兵器开始反攻。 夜逍遥等人见状立刻提气凌空前去封堵缺口,众人一同作法,与之夜逍遥所召飞禽一同将云中的缺口勉强堵住。 情势危急,莫问只得暂停忧虑,瞬移靠近蚩尤,蚩尤此时正在原地打转念咒作法,此番他所念诵的当是起风咒语,随着咒语的念诵,战场区域疾风骤起,上空乌云有消散之兆。 莫问瞬移上前,三昧真火急聚右掌,现身之后猛然出掌攻向蚩尤三阳魁首。 眼见莫问来攻,蚩尤停止作法仓促闪躲,但他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躲闪不及慢了半分,莫问三昧真火急攻而至,正中后脑。 一击见功,蚩尤双目发直,愕然呆立,身形快速缩小。 莫问见状催驭三昧真火再补一掌,蚩尤二度中掌,大呼一声“天地欺吾”砰然扑倒。 蚩尤扑倒之后正在拼杀的骷髅阴兵瞬间消散,而五方鬼卒也不多待,阴兵散尽之后同时消失了身影,乌云散尽,日照大地。 刘少卿等人眼见大功告成,自空中回落地面,聚于北山之巅,警戒打量着正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蚩尤。 “与你。”刘少卿再送补气丹药。 莫问探手接过,张口吞服,这些补气丹药是补不回他枯竭的灵气的,唯一的作用是维持他已经很是淡薄的躯体。 服下丹药之后,莫问拿起了蚩尤遗落在旁的那把金刀,感觉入手很是沉重,较黄金灰铅还要重上数倍,细看之下发现不似寻常金属,当是与玄铁相近的天外之物熔铸而成。 伴随着剧烈的抽搐,蚩尤左臂快速消融,片刻过后化为一滩浓稠黑水,待得左臂化尽蚩尤停止了抽搐。 刘少卿疑惑的看向夜逍遥,夜逍遥缓缓摇头,刘少卿又看向莫问。 莫问扔掉金刀看了刘少卿一眼,转而蹲身探手将蚩尤翻了过来,只见蚩尤眼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翻身之后低声呻吟,“是我。” 众人闻言心中大喜,这是众人异常熟悉却多年未曾听到过的声音,属于玉衡子百里狂风。 “二哥?”刘少卿喜极而泣,与夜逍遥一同将百里狂风搀起。 “我怎会在此?”百里狂风茫然环顾左右。 “说来话长。”夜逍遥不愿自人前落泪,言罢急忙转身一旁。 “林志兴,你今日必死。”莫问冷声说道,他熟悉百里狂风的眼神,更熟悉百里狂风的气息,蚩尤元神消失之后,取代其控制这具肉身的并不是百里狂风而是林志兴。 “天枢子,你……”林志兴面皮抽动,神情怪异。 莫问转身回头,右手急出,灵气探入百里狂风的三阳魁首,将一道魂魄急速拖出,观其阴气正是玉清宗叛徒林志兴。此时日挂天中,魂魄遭阳光炙晒痛苦非常,急切的逃亡山中阴处,刘少卿大骂一声,追上前去将其彻底灭杀。 眼见林志兴魂魄被灭,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时至此刻龙含羞才算大仇得报。 尘埃落定,尸横遍野,众人先行回返雍州商议善后事宜,莫问心中忧虑不曾多发言语,待得老五回返,便起身冲众人告辞。 “莫问,且宽心,不会有事的。”玉玲珑自然知道莫问在担心什么。 “李真人,你真这样认为吗?”莫问摇头苦笑。 玉玲珑闻言低头不语,此番能够得胜全靠阿九于危急之时派出了大量鬼卒,此举即便换做平时也是大错,更别说百仙归于天庭,万鬼禁足阴曹的末世了。 “我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天庭若要责罚,我们愿意一同受过。”刘少卿高声说道。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我们。”莫问再度摇头,“日后之事就交予你们了,我要回山一趟,随后还要前往高句丽。” 众人见莫问去意已决,只能起身相送,老五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莫问神情凝重,情绪低落,也不敢多问,顶着一头雾水振翼起飞,载莫问回返上清观。 回程途中,老五小心翼翼的探问,莫问简略告知,老五闻言亦为之忧心,调动那么多阴司鬼卒可不是小事儿,天地重开之后阿九一定会受到处罚。 “老爷,夫人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呀,要是不阻止蚩尤,雍州的那些百姓都得倒霉。”老五推敲了半个时辰方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 “她是为了雍州百姓么?”莫问摇头说道,他生平最不喜欢闭目自障,自欺欺人,实情比秃子头上的虱子还要显而易见,阿九调动五方鬼卒是为了救他性命,本质是假公济私。 “怎么不是?”老五底气明显不足。 莫问没有再说话,他此时只感觉身心俱疲,只是迫切的想要回家,但是一想到上清观众人的情况,本已甚坏的心情再度雪上加霜,天地重开之后上清观众人一个都留不住。 傍晚时分,二人回到了上清观,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见到上清观内的光亮,莫问心头一暖,家,还好有个家。 二人自门外落下,自正门进入,赵老见二人回返,急忙高声告之观内众人,观内女眷快速迎出,其中有已经出嫁的丫鬟杏儿。 见到迎上前来的秦云,莫问陡然止步,歪头侧目。 老五走在前面,没有发现莫问的举动,冲秦云打过招呼,与自己的二位夫人见面说话。 杏儿快走几步跟上了秦云,扶着她向莫问走来,到得近前杏儿冲莫问行礼,“老爷,您回来啦。” 莫问冲杏儿点了点头,转而探手抓向秦云的右手寸关尺,号脉过后再换左手。 “奴婢已经请郑大夫来为夫人号过脉了,确是喜脉。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杏儿欢喜道贺。 “是六甲之息,莫家有后。”莫问欢呼出声,虽然坐胎不久,他已经能够根据胎息判断出胎儿性别,六丁为女,六甲为男,秦云怀的是男胎。 老五此时已经自慕氏和赵氏口中得知了秦云有孕一事,刚刚回头就听到莫问的欢呼,急忙快步跑来连番道喜,这是天大的喜事,莫问一直渴望有自己的骨血,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我们前去准备宴席。”赵氏和慕氏欢喜的走向后院。 “我去帮忙。”老五快步跟上了二人。 “你们先回房去,我稍后就去。”莫问冲秦云和杏儿说道。 二人点头答应,莫问前往大殿为祖师上香,转而跪地向东,告祭双亲。随后离开大殿前往西院与秦家众人说话,秦家一直对莫问心存愧疚,此番得知秦云有孕,立刻重拾地位,再度焕发精神。 人生最怕的就是没有后人,得知有后,莫问心情立刻好转,阿九已经证得天仙之位,此番犯错虽然严重却罪不至死,他与阿九是夫妻,福祸共享,日后当勤修道法,广积善缘,功过相抵天庭想必不会降下太重的责罚。 晚上众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直到三更方才散席归房。 杏儿与秦云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得知秦云有孕马上回来照顾,实则秦云坐胎不久,尚不需专人照料。 莫问将离家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详细告知秦云,秦云听罢,对阿九所行之事表示担忧。莫问此时心情大好,较为乐观,阿九所行乃福民活命之举,也没有造成不良后果,后果肯定会有,却不会太过严重。 “你看那盒子。”秦云指着放在床头木柜上的木盒冲莫问说道。 莫问起身拿过木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的是一棵已经成形的老参,五形全美,元芦丰满,当有半斤左右,观其品相和个头当是晋州所出,晋州人参乃野参上品,较东北三郡所出更具药力。 “前几日自门前发现的,是无名送来的。”秦云自枕下拿出一张折叠的蓝色符纸递向莫问,“放在盒子里”。 莫问接过符纸铺展开来,只见符纸上自上而下以朱砂写有一列小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落款为关无名……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地重开 “无名自称姓关,想必已经找到了他的父母。”秦云侧卧在床。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前番回返上清观正值众人被那黄鼠狼所害,故此他便没有将灭缘一事告之秦云。 秦云见莫问眉头紧皱,疑惑开口,“老爷?” 莫问放下符纸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闭目长叹,“此前我们曾受惠于黑白无常,黑白无常邀我相助收服十八名阳寿已尽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中人,这其中就有无名的父亲。” “你事后方才得知?”秦云歪头问道,倘若无名的生父与莫问发生冲突,师徒二人很可能会因此生出隔阂。 “动手之前我便知晓,但他已经出家为僧,心中只有他的佛祖,拒不与无名相认,我苦劝无果……” “你把他杀了?”秦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问躺于床铺再度叹气,他当日苦口婆心,绞尽脑汁也未能唤得灭缘回头,一怒之下将其魂魄收服,这其中固然有对封一岚的交代,更多的还是对灭缘的失望,他对灭缘的绝情冷血感到无比的愤怒。 秦云见莫问这般神情,知道自己所猜不差,但她心思聪慧并没有埋怨莫问,短暂的思虑之后出言安慰,“老爷,无名送来地精和书信,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此事,但他并没有记恨你。” “他是怕我心中自责难安方才留书宽我心神。”莫问再度叹气,他此时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不管灭缘做了什么,他都是无名的父亲,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师父所杀,无名心中定然无比纠结无比矛盾,但无名经过权衡之后还是做出了痛苦的选择,无名与他的感情更深一些,此外无名很可能也知道他为什么冲灭缘下手。 “老爷,把无名寻回来吧。”秦云柔声说道。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偏居一隅?”莫问摇头说道,他对无名是倾囊相授,所有的符咒法术都教给了无名,也给了无名足够的补气丹药,这是无名短时间内就能达到蓝气的主要原因。 “也好,”秦云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三更了,老爷早些歇息吧。” 莫问起身吹灭了灯烛,转而回返床榻,拉过秦云的右手为其再度号脉。 “若不是老爷搭救,妾身此时不知流落何处,有生之年能为老爷留下子嗣,妾身死而无憾了。”秦云歪头低语。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留你在世上,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莫问摇头说道。 “能吗?”秦云低声问道。人能否从容赴死主要看心中是否还有牵挂,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 “能。”莫问正色点头,人生总有许多困难,面对困难,解决问题是男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夜深人静,莫问静心凝神感知秦云脉相的细微变化,秦云的喜脉令他心中无比平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家终于有后了。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前去后院喊醒老五,与老五一同西行进山,眼下琐事已了,他有心前往元宝山寻那黄毛鼠辈,但此时他灵气已经枯竭,动身之前需要补充少许灵气。 经过了漫长的末世,昆仑山中的灵物存世极少,寻之无果,二人便离开昆仑山向西寻去,西去数千里,进入了异国外邦,此时这些外邦小国尚未彻底开化,不擅农耕,也不会养蚕,百姓生活的很是清苦。 修行也好,推研也罢,包括琴棋书画,这些都是建立在温饱的基础上的,倘若一个人饿着肚子是没办法静思深远的。外邦的贫穷造成了这些国度修行中人不多,间接后果就是这里的灵物多未被人采集。 由于人生地疏,二人也不敢滞留太久,采到几十株灵物快来快走,此番所寻灵物虽然数量较多,却多为补益药草,能够炼丹的灵物没有多少。 回到道观,莫问起炉炼丹,虽然所用丹鼎很是普通,但他此时耳清目明,可以根据丹鼎内的声响掌握火候,七日之后得补气丹药三枚,加之先前使用八卦丹鼎时剩下的一枚,共有四枚补气丹药。 莫问吞服三枚,留下一枚备用,若是换作平时,一枚补气丹药可以将气海灵气重复盈满三到四次,但此时他体内已有内丹凝结,这三枚补气丹药所化灵气尚不足以令其内丹略具轮廓。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前往元宝山寻那黄毛鼠辈。”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捏着自己的小茶壶踱回后院。 次日清晨二人再度早起,并没有告知秦云等人此去的目的,老五飞于云层之上,一路急行赶赴高句丽。 傍晚时分,二人到得东北三郡上空,此时东北三郡再度落入燕军的掌控之中,雍州之战为不折不扣的惨胜,虽然击溃了蚩尤及其率领的兽群,秦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元气大伤,要想整军收复失地绝非朝夕可为。 莫问先前到过元宝山,循着当年的路线于当晚三更时分寻到了地头,此时山中再度生出了草木,丝毫看不出先前曾遭受山火焚烧,那只成精的黄鼠狼正在洞中酣睡,二人落于洞口,瓮中捉鳖。 一棒下去,破口大骂的黄三太爷立刻闭嘴。 两棒下去,怒目相向的黄三太爷立刻低头。 三棒下去,暗自咬牙的黄三太爷立刻求饶。 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打,不是纠正坏毛病最好的方法,却无疑是见效最快的方法。不过二人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纠正这只黄鼠狼的毛病,而是来取它的性命。 对于这个害了上清观众人的丑陋鼠辈,没必要与之多说什么,莫问废了它的修为,老五手持孝棒一通猛砸,打的头破血流,砸的屎尿齐出。 老五还不解气,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就要剥其外皮,一刀下去,那黄鼠狼连声惨叫。 莫问闻声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赶在老五再度出刀之前抬手将那黄鼠狼击杀。 “老爷,你干啥呀?”老五很是不满。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走向别处,这只黄鼠狼虽然可恨,却没有可恨到极致,自古至今的强盗都遵循绿林规矩,第一,只要对方交出钱财就不杀害对方。第二,可以抢劫财物却不能凌辱对方女眷。若是有人违反了这两条规矩,会被绿林强盗所不齿,这只黄鼠狼杀人不假,却没有侮辱秦云等人,这就是他在老五活剥它之前将其杀掉的理由。 不多时,老五提着一张完整的皮子向莫问走来,“这家伙喜欢当太爷,我回去就给它挂墙上。” “走吧。”莫问随口说道,黄三太爷是他多年之前的对手,今日来到,它早已经算不上对手了,因为双方之间的差距太大,无需动手就能将其制住。 老五闻言将那皮子卷好,振翼升空,载莫问回返。 四更时分,二人来到狼精黑三的活动区域,老五有心下去叙旧却被莫问阻止,“莫要扰它清净,我们往代国一行。” “老爷,去代国干啥?”老五抬头飞高。 “与拓跋什岐等人见上一面。”莫问随口说道,他去代国有两个原因,一是查看代国有没有遭到燕国的入侵。二是与皇族见上一面,代国皇族之所以支持秦国看的是他的面子,此时秦国迫切需要强援,他想为秦国请些援军。 此时燕国并没有出兵代国,代国皇族热情的款待了二人,午宴设在皇宫大殿,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尽数作陪,黄衣郎和宵玉兰与莫问老五同坐客席。 席间莫问并没有谈及国事,他来了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他来了,夜逍遥若是需要搬请救兵,代国朝廷就不会拒绝。 先前雍州之战的结果早已经传扬开来,众人视莫问为仙人,多有赞美颂扬,虽然众人没有无中生有,却难免言过其实,莫问感觉别扭,散席之后与黄衣郎和宵玉兰饮茶叙话,随后与老五离开代国回返道观。 回返道观之后二人开始暗自忙碌,为众人准备百年之后躺睡的棺木,墓室是现成的,西院地下的地宫就是良好所在。 棺木备妥,老五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除了每日陪伴秦云,莫问多数时间都在修行三昧真火,虽然体内灵气不足以使用三昧真火伤敌,却不影响三昧真火的修炼。 又过了月余,敖煣来到。 见到敖煣手中提着的海柳木箱,莫问立刻猜到这里面装的是炼丹灵物,但他不明白的是敖煣带了灵物前来所为何事,她应该知道八卦丹鼎无法再次借用,若是请他代为炼丹也不应该,因为玉玲珑和琼瑶都会熔炼丹药。 敖煣落座之后道明来意,刘少卿此番收复失地并不顺利,多有道门中人出面阻挠,言下之意是请他出山相助。 “这些炼丹之物得自西海,若是不够,我可再去寻些。”敖煣长途奔袭,面有倦色。 “够了。”莫问自怀中掏出符盒画写一道定位符咒交予敖煣,乱世乃是修行中人济世救民,崭露头角的机会,周朝有姜尚,春秋有鬼谷子,汉朝有张良,三国有诸葛卧龙,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修行中人,朝代的更迭或皇朝的建立除了要有一位仁君,还会有一位身拥异能之人于幕后辅弼帮助,之前的几个朝代是这样,后世的朝代也会是这样。 同为道人,心性却不相同,有些道人喜欢求道长生,而有些道人则喜欢名垂青史,对于那些想要名垂青史的道人,选择一位主上并加以辅佐是最好的办法,此时北方多有拥兵自重的诸侯和节度使,他们都成了修行中人选择并扶持的对象,这些人都是秦国一统北方的阻力,刘少卿无法克制,只能由他出手。 敖煣也不多待,接过符咒告辞离去。 刘少卿有很多对手,但莫问只在一月之后出山了一次,随后便没有再出山,因为出山的那次他或击杀或劝退,一日之中连去四郡九州数十位修行中人。 阻力既去,秦军捷报频传,到得八月秦国已经统一了北方九成以上的疆土,大势已定。 这段时间莫问多数时候都在道观清修,三昧真火突飞猛进,此时已然能够破体而出,但修为提升所带来的喜悦远不如即为人父的喜悦,再有月余就要做父亲了。 八月十五,明月当空,众人聚在一处纳凉赏月,三更时分,众人起身归房,就在此时,久违的气息陡然出现于天地之间。 末世结束,天地重开…… 第五百四十二章 老五的选择 秦云见莫问忽然止步看天,心中疑惑便低声问道,“老爷,出了何事?” 莫问尚未答话,忽然察觉到黑白无常的气息出现在了道观门外。“你先回房。”莫问冲秦云说道,言罢,喊过老五向门口走去。 到得门口,莫问迈步先出冲黑白无常抬了抬手,转而伸手指向通往东山的一条小径,黑白无常会意,跟随二人东行。 黑白无常没有主动说话,天地重开莫问会率先有所察觉,用不着他们多嘴。此外他们来此的目的莫问也很清楚。 东行百丈,莫问进入山中凉亭,黑白无常和老五随后跟入。 “二位爷,时候到了是吧?”老五语带颤音,天地之间重新充盈灵气他也感觉的到。 白无常缓缓点头,黑无常冲老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悲哀,先听莫问的意见。 莫问沉吟良久转头看向老五,“慕氏和赵氏只能留一个,留谁由你决定。” “留下夫人,她们二人谁都不留。”老五摇了摇头。 莫问皱眉看向老五,老五咬牙闭目,浑身颤栗,片刻过后睁开眼睛走到莫问面前双膝跪倒。 “起来,我设法将她们尽数留下。”莫问探手搀扶。 老五挣扎着摆脱了莫问的搀扶,冲莫问磕头三记,“老爷,我已经跟她们两个说好了,真到了这一天,我跟她们一块儿走。” 莫问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莫要胡言乱语,你先起来,容我设法保全她们。” “老爷,我也不想再多活那十年八年的了,早走晚走都一样,只是以后我不能再跟着你了,你和夫人一定要多保重。”老五哭道。 “遇事莫慌,慌必生乱,你先静下心来。”莫问将老五拉了起来。 “老爷,我没慌,我棺材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就放在西院下头。”老五抬手擦泪。 “吴兄,莫真人说的是,你先不要着急,容我们细细想过再作计较。”黑无常上前安慰。 “不用想了,我们早就想好了,”老五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也别想了,我早就打定主意了,这回不听你的了。”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答话,老五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可能有多方面的考虑,主要原因还是跟慕氏和赵氏有着很深的感情,沾花惹草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之所以没做大致有三个原因,一是做的隐秘,旁人以为他没做。二是受制于自身条件和胆量想做却做不了。还有一种情况极少,那就是伴侣对他太好,他强忍着不去做。但是一个沾花惹草的男人并不一定没有真情,老五对慕氏和赵氏都有真情,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二人的存在,他承受不住失去二人所带来的巨大打击。 此外,他现在已经修至天仙,天地重开之后会有用不完的灵气,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已经不再需要老五代步,这一点老五自然知晓,当老五感觉不能再为他做什么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开。 除了以上两个的原因,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老五不希望拖累他,老五很清楚天地重开之后留下一个阳寿已尽之人是违反天条的,老五也知道以他的性情定会为其留下一个伴侣,如此一来就为日后埋下了无形祸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尽可能的保证秦云能够留下来,老五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实则老五并不蠢笨,之所以显得蠢笨只是因为他一直跟在一个上清准徒身边,老五思考问题没有他这么快速明睿,但老五有的是时间,可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慢慢想。 “先帮我送走她们,若是最后你执意要走,我亲手送你。”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 “你可要与她们道别?”莫问问道。 “该说的早就说了,就等这一天了。”老五摇了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看向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叹气过后转身前往道观。 黑白无常走后,老五自莫问旁边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黑白无常回返。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老五此等神情表明他确实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态度很是坚决。此外黑白无常出现之初老五就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非慕氏和赵氏故去之后临时做出的决定,这也表明老五夫妇事前确实经过细致的商议。 黑白无常很快回返,白无常冲莫问点了点头,黑无常上前说道,“寿终正寝,平和安详。” “多谢二位。”莫问冲黑白无常出言道谢。 老五冲黑白无常拱了拱手,转而迈步向道观走去。 “吴兄伤心欲绝,心神恍惚,所说言语做不得准,真人慎决为上。”黑无常低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让他自己做主吧。”莫问缓步前行。 莫问到得门房之时,老五已经托着赵老的尸身走向西院,莫问前往大殿收殓那老道长的尸身。 冷月之下,二人安静的收殓道观众人的尸身,黑白无常所言不差,众人遗容很是安详,如同熟睡。 秦云听到院内的脚步声,遣杏儿出来查看,莫问命杏儿马上回屋,不得外出。 四更时分,众人尽皆入殓,老五最后看了慕氏和赵氏一眼,为其盖上棺盖自行走向西侧那具宽大的棺木,挪开了木盖。 “老爷,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老五回望莫问。 “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莫问沉声说道。 “我早就思过了,不用再思了。”老五转身跨进棺木,这具棺木异常宽大,足以容纳巨大的蝠身。 老五进入棺木之后躺卧下来闭上了眼睛。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莫问语气更加严厉。 老五摇了摇头。 “殉情并不伟大,那是惧怕痛苦的弱者所为。”莫问说道。 老五并不答话。 “你还有女儿,马上给我滚出来。”莫问抬高了声调。 莫问言罢,老五情绪忽然失控,痛哭出声,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双拳紧握,四肢蜷缩。 莫问侧目在旁,疑惑的看着老五。 片刻过后老五止住痛哭,“老爷,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莫问皱眉问道。 “在雍州的时候我打了吉儿,蒲坚不知道我打吉儿是因为吉儿要杀她娘,他还以为我知道了津州的事情,在你们打仗的时候,蒲坚在辅城把那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了,”老五说到此处摇头苦笑,“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拼了性命救出来的闺女会把我往绝路上送,那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我的好闺女呀,真是我的好闺女……”老五说到此处再度失声痛哭。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人活于世需要承受各种伤害,外人造成的伤害永远不会将一个人彻底击垮,除非伤害来自最亲近的人,这种来自亲人的伤害是深入骨髓的,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足以令最坚强的人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老爷,我也舍不得你,但我真的受不了,这么下去我早晚会疯的,你就让我走吧。”老五抬臂遮脸。 “你还有我,当年自西阳县逃出来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两个。”莫问低声说道,他不能哭,因为黑白无常就在不远处,此外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爷,再等十二年也还是你送我,到时候你更难受。我一个下人能娶两房老婆,能有花不完的钱,还能跟皇上一块儿吃饭,够本了,再活也就这样了,老爷,你就让我跟她俩一块儿走吧。”老五始终不敢正视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默良久低声问道,“来世你可要与她们再做夫妻?” “做,当然要做,要是能行的话,我下辈子想当个读书人,最好长的好看点儿,不过你可千万别让我记得以前的事儿了。”老五说道。 “还有什么心愿?”莫问再问。 “老爷,我知道蒲坚的皇帝当不长,你能在蒲坚倒霉之后给他和吉儿寻条活路吗?”老五说道。 “你为何不亲自去做这件事情?”莫问做着最后的努力。 老五不做声。 “出来吧,别在棺材里躺着了。”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摇了摇头,“好了,老爷,我没啥说的了,估摸着外头天也快亮了,我们得走了。” 莫问皱眉不语。 老五平躺棺中,垂眉闭目,抱臂胸前。 此时已经临近五更,黑白无常虽然并未催促,莫问却知道他们二人此时异常焦急,因为按照规矩地府一开,他们应该立刻下去交差复命。 莫问没有说话,老五也不再开口,时间缓慢流逝,五更时分,白无常迈步走近,“真人,不能再等了。” 莫问冲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躺于棺中的老五,“老五,你真要舍我而去?” 老五眼角见泪却并未睁眼,“老爷,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送我走吧。” 闭目良久,莫问猛然睁眼出手,将老五魂魄抓离肉身,白无常将老五魂魄纳于魂囊冲莫问拱手说道,“真人放心,吴兄先前所言谢某都听到了,我们二人会设法安排。” “有劳。”莫问抬手还礼。 黑无常上前与莫问道别,转而与白无常急归地府。 魂魄一失,肉身立刻现出巨蝠本相,双翼裹身,一动不动。 良久的凝视过后,莫问为老五盖上了棺材,盖棺这一刻他心中没有悲哀,只有寒彻肺腑的孤独,西阳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离开地宫,只见秦云和杏儿正忐忑的站在门外,原本热闹的上清观此时一片死寂。 秦云知道事情的真相,见莫问出来,缓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老五与她们一同去了。”莫问竭尽全力令自己的语调不带哭腔。 秦云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莫问的右手。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空中气息有异,出门望天,只见十二名手持兵器的金甲天将已然到得上清观上空。为首一人高声喝道,“天枢子即赴天庭接受问讯,不得有误……”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十大罪状 听得天将高喊,莫问心中陡然一凛,问讯等同接受审问,天庭派出这些天将乃是拿他来了。 秦云也发觉对方来者不善,不由得面色大变,惊惧的看向莫问。 “不妨事,你和杏儿安心等我,我去去就来。”莫问转头冲秦云说道。 “天枢子,还不动身?”为首的金甲天将再度怒喝。 “放心,不会有事的。”莫问拍了拍秦云的手臂,转而腾云升空。 刚刚离地,一条金黄锁链就自天将手中蛇卷而至,莫问眼见锁链来到,反手挥出灵气将那锁链挡回。 “天枢子,你敢违旨抗命?!”为首的金甲天将怒声喝道,喊声过后,其他天将瓮气发声为其助势。 “贫道不是犯人,何以受缚?”莫问腾云升高。 那为首的天将似乎对莫问大有敌意,听得莫问言语怒目瞪眼,但莫问所言不差,锁链属于刑具,按照天庭律法,未曾审判定罪之人不得上枷带锁,更不能戴上手铐和脚镣。 “看紧了,休要走脱了他。”为首的天将冲部下高声下令,众天将闻言高声应是,转而分散于莫问上下左右,围着他腾云飞高。 “老爷!”秦云泪眼仰望。 “放心就好,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莫问高声回应。 “校尉,他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有天将冲那领队之人喊道。 “要么闭嘴,要么慎言,贫道乃上清道人,不是那三足妖蜮。”莫问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他先前确实是故意讥讽这些天将,他恼这些人呼和作势,耀武扬威。 “不要与他争那口舌之利,到得天庭再作计较。”为首天将愤然冷哼。 莫问本不是那专横跋扈之人,但老五等人的离去令他心情甚坏,加之这些天将趾高气扬,这才令他冷言相讥,腾云升高之时他也并未多想,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本质性的错误。 到得云层之上,为首的金甲天将再度挥出锁链,“抓住了。” 此番锁链来势并不快,而且没有倒卷力道,莫问见状伸手抓住了锁链,天庭虽然位于空中却是另外一处隐形的存在,寻常道人若是不知进入之法,飞的再高也到不得天庭。 片刻过后,眼前景物陡然一变,一处偌大的城门现于眼前,这处城门周围亦有围墙,与凡间城池很是相似,只是高耸入云,其建筑风格有殷商之风,城门上方刻有三字古篆,南天门。 南天门乃天庭门户,有重兵把守,为首的天将出示了符牌带莫问通关过卡,穿过南天门才算真正进入仙境,仙境与凡间有七成相似,有实地山川,也有江河溪流,但天庭景色较凡间更加秀美,灵草遍地,鹤鸣猿啼,萦绕其中的灵气较凡间要充盈百倍,来到此处只感觉超然舒泰,心静神宁。 虽然是头一次来到仙境,莫问却并未胡乱张望,因为道家很多经文都有关于仙境的记载,故此他早就知道仙境是什么样子,但凡认为仙境到处都是雾气的人都是受了无知之人的愚弄,仙境是神仙所居,是至真至纯的洁净之所,祥云确实会有,却绝不会雾霾遮天,伸手难见。 眼前有数条岔路,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最宽,天将引着莫问腾云北行,莫问举目远眺,发现正北数百里外有一处笼罩着祥云的巨大宫殿,那宫殿较晋国皇宫要大上数倍,分为诸多院落和别院,所用建材与凡间黄金赤铜相似,于朝阳的映射之下熠熠生辉,宫殿楼宇房檐之上多饰各种奇异珍宝,黄红之中显青紫,高贵之中见超然。 众天将引着莫问移向北方宫殿,随着距离的临近,可以看到诸多天庭杂役和仙女天官于殿外奔走忙碌,观其情形应该是在准备接迎新晋仙家,由于时辰未到,宫殿内外尚未布置妥当,红毯香案亦未铺展就位,前来观礼的各路仙家有来的早的,便自天宫各处与友人和同道叙旧闲谈。 一行人于宫外落下云头,宫外轮值的天兵认得这些天将,见他们回返,纷纷冲他们见礼,对他们身边的莫问不屑一顾。 宫外有一大两小三处宫门,天将带莫问自左侧小门进入,实则这三处宫门都是进入天宫的大门,只不过莫问此番是前来受审的,不能走正门。 进得天宫,一行人快步北行,穿三门,过四院,最终来到天宫大殿,大殿由主殿和左右偏殿组成,与凡间的皇宫大殿不同,天宫主殿与偏殿并不在同一高度,两处偏殿中间有一条绿玉通道通向上方的主殿,台阶宽过三丈,不止千条。 此时偏殿的大门是开着的,自殿外可以看到殿内北侧自西向东设有三处主座,左右两侧各有自北向南次座若干,此时这些座位有两处空着,多数座位都有身着朝服的男女仙家安坐。 殿外自北向南站立着数十位金甲天将,领职的十二位天将将莫问带至殿前,为首的天将冲殿内高声通禀,“启禀功曹,天枢子带到。” 莫问并不认识这些仙家,却知道殿内坐着的并不是四值功曹,除了世人所熟知的四值功曹,天庭还有很多功曹,这是一个常用的官名。这些人应该是天庭分管刑罚的各部天官,与汉代设立的刑部是同一性质。 “请入。”正北主位上的仙家沉声说道。 为首的天将高声应诺,侧身一旁,幸灾乐祸的看向莫问,“进去吧。” 莫问没有搭理此人,昂头进殿,进殿之后缓步向前,与此同时以眼角余光观察殿内众人,这些人虽然穿的是朝服,却仍然能够看出他们的门派归属,因为天庭的朝服与凡间的道袍一样,也都带有各宗的特点,殿内共有十三人,玉清仙家五人,太清仙家五人,上清仙家只有三人,三处坐北朝南的主位最右侧的座位空着,右侧面西的一列最上首的位置也空着。 三处主位应该是三清各宗各占一席,此时空着的是上清宗的主位,也就是说有一主一副两位上清仙家缺席了这次问讯。 距正北主座丈许之时,莫问停了下来,手握阴阳稽首唱道,“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前来受审。” 此语一出,殿内立刻传来了几声不满的冷哼,莫问行的竟然是平辈之礼,而且言语也不谦卑。 “福生无量天尊。”居中而座的老道虽然唱诵道号却并未起身。 莫问没有主动说话,昂首站立,面无表情。 “本座中阳子,与玄法真人,天门真人及诸位道友同领天威仙宫,监察诸仙功过,今日之事非比寻常,故此天门真人与彩衣元君避嫌缺席,由我等众人议查道友功过。”居中老道缓言说道。 “人活于世,谁能无过,若当真有过,贫道自会认领。”莫问正色说道,正如他自己所说,人无完人,没有人能毫无过错,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错事,故此对于天庭的此番问讯甚为不满,这也正是他态度生硬,言语冷淡的原因。 中阳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扭头看向左侧上首第一人,“赤云子,由你问讯。” “遵法旨。”赤云子是个中年男子,穿的是带有玉清特色的朝服,颌下有须,神情严肃。 “天枢子,你可知罪?!”赤云子沉声喝问。 “不知。”莫问歪头看向赤云子,此人乃玉清座下,又与玉清派赤龙子赤阳子一个辈分,极有可能是二人的师兄弟。 “既然不知,贫道便说与你知道,你身负十大罪行,一罪,恃强凌弱,乱杀无辜。” 莫问闻言撇嘴一笑,这些年他确实杀了不少人,但恃强凌弱如同屁话一般,若是不比对手强,又怎么打的过对方。 “二罪,移魂寄魄,篡改阴阳。” 莫问再笑,这个罪名指的是他将老五的魂魄转至巨蝠身上以及留下阳寿已尽的秦云。 “三罪,假公济私,严人宽己。” 莫问又是一笑,这罪名倒也不是乱扣,他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魂魄留下,却帮助黑白无常收走了另外十几个与刘少卿和夜逍遥情况一样的道门中人的魂魄。 “四罪,聚敛钱财,贪淫好色。” 莫问苦笑摇头,为了留下子嗣纳了房妾就成了贪淫好色,这事儿在玉清宗是大过,但是对不禁婚配的上清宗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上清观地下确实藏有不少各国朝廷送来的贺礼和金银,故此这条也不算冤枉他。 “五罪,不思清修,多违礼制。” 莫问还是一笑,道门规矩太多了,要想尽数做到异常困难,这条他也无法反驳。 “六罪,淫逸奢靡饮食过度。” “我若穿着破衣烂衫去乞讨,你会不会给我安个有辱道统的罪名?”莫问终于忍不住开口,自古便有无财不养道一说,这也是道教一直自官家和士族等上流人士中传播的原因,这条罪名是不折不扣的欲加之罪。 赤云子并不接莫问话茬,再度出言说道,“七罪,逾界越权,欺辱异族。” “对,贫道应该坐视百姓饥渴而死。”莫问反唇相讥。 “天枢子,慎言。”中阳子面色铁青。 “八罪,偷窃犯上,妄取圣物。” 莫问没有答话,他做过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天庭,这一罪名指的是他盗用了西王母的八卦丹鼎。 “九罪,同道相残,盛气凌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赤云子一眼,这个罪名是针对他把玉清派多位高手变成瘸子一事而言的。 “十罪,不明是非,数典忘祖。” “贫道将胡人尽数杀掉,让汉人一家独大就不是数典忘祖了。”莫问冷笑摇头,天庭虽然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处理事情却并不完全公正,因为这些仙人仍然有自己的好恶,有好恶就有偏颇。 “天枢子,你现在知罪否?”赤云子问道。 “贫道自忖心怀忠孝仁义,怎地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莫问怒视赤云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济世救苦,东征三郡是为了百姓,帮助南海寻回降雨法器也是为了百姓,包括他参悟内丹法术也并未藏私,而是广传同道,扶正纠偏,阻击蚩尤更是为了黎民苍生,到头来竟然还要受审。 “功是功,过是过,没人否认你的功绩。”赤云子从未遇到态度如此强硬的堂下之人。 “贫道是功大还是过大?”莫问追问。 赤云子闻言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中阳子,见中阳子无有表示,只得出言说道,“功大。” “我若认罪,会受到何种责罚?”莫问再度发问。 “你本已修行圆满,论功理应加授金仙,但你身犯数罪,当降位一等,只授天仙位。”赤云子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转身就走,“你说的都对,我认罪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庭 “大胆天枢子,焉敢如此状?”赤云子怒声喝问。 莫问并不回头,“贫道济世救民,劳苦功高。你们派出天将拿我,又行此三堂会审之事,实乃欺人太甚,而今我已认罪,你们还想怎地?” 莫问此语一出,满堂哗然,众位天官皆有怒色,他们分管刑律多年,从未有人冲他们如此礼。不过虽然动怒,他们却不敢阻拦莫问,因为事实正如莫问所说,他乃此番末世的头号功臣,若是惹得他动怒撒野,后果不堪设想。 莫问迈步出门,冲那为首的天将说道,“天庭有天庭的律法,日后记住,未曾定罪之人,不要随意捆绑,你们是护卫天庭的兵士,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那为首的天将闻言怒发冲冠,此时众位天官都在殿内,莫问这番言语定然会被众人听到,而莫问明显是借着告诫之名行告状之事,随后他定会遭受责罚。 “天庭接引辰时将至,若是耽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还不送我下去。”莫问丝毫不给那天将留颜面,他先前所言不止是为了报复这个天将,主要目的是让殿内众人知道他为什么怒,如此一來众人都知道是这天将要捆绑他才惹怒了他的,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众人对他的怒气会略有消减。 “将天枢真人送归清修之所。”殿内传來了女子声音。 莫问沒有回头却知道发声的是谁,声音自右侧上数第四张座位传來,这张座位上坐的是一个坤道,属于上清宗。 “遵元君法旨。”那天将强忍怒意接受差遣。 那为首的天将虽然应命,却不愿亲自送莫问回去,而是指出两名属下,陪同莫问离开。 莫问有意拖延时间,故此缓步前行,他先前的狂妄和愤怒并非冲动所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举动,这些会审之人大部分对他心存成见,哪怕礼数再周全也法消除众人的敌意,反而会令众人以为他心虚。倒不如与众人闹翻,给众人留下一个难惹刺头的印象,如此一來他们反而不敢轻易招惹他。 “真人,先前多有得罪,您莫要记恨,我们也是受命当差,您就别难为我们了,走些成不成?”护送的天将哭丧着脸冲莫问抬手抱拳,莫问这一步三踱东张西望的,怕是不到午时是走不到南天门的。 莫问闻言步向前,他先前之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难为这些天将,而是有心观察殿内的那些天官在他离去之后会不会随之散开,此时殿内众人已经络绎出门,这表明这场问讯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随后沒有其他人再受审,换言之阿九也不会來此受审。 那天将见莫问加了速度,心中大喜,讨好的说道,“我们兄弟生平最佩服您这种有血性的仙家,可惜像您这样的人太少了,但凡來到这里的人不战战兢兢,好生丢脸。” 莫问摇头苦笑沒有接话,他先前的狂妄也是奈之举,当某个能够影响和决定自己前途的人对自己生出成见,只有两种办法应对,一是设法扭转对方对自己的成见,这是大部分人所使用的方法。还有一种方法是将双方之间的矛盾激化并挑明,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成见,如此一來对方反而不敢打击报复,不然将会招致知情者的非议。这第二种方法的使用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自身必须有一定的份量,若是自己一是处,与上司对抗异于寿星上吊。 此时天宫之中关于典礼的布置已经大致完成,诸多仙家开始前往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仙家多为汉人,而汉人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等级观念非常严重,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这种严重的等级观念自天宫之中也有体现,金仙的坐席和天仙的坐席截然不同,木几上的果品酒水也有明显差别,衣着和坐骑也有明显的不同,结伴同行的皆为同品级的仙家,早到的都是仙位较低的仙家,此时天仙大多已经來到,而金仙到场的却寥寥几,至于那传说中的大罗金仙则一个都沒有來到,这也是汉族的一个特点,参加某个典礼的时候,早到的都是喽啰,晚到的才是贵宾。 目睹这一情形,莫问越发理解这些分管刑责的天官为什么要事先召他前來问话,因为金仙和天仙的地位和待遇差别很大,是晋身天仙还是加升金仙对修行之人來说是天大的事情,对天庭來说也不是小事。 不过他对此事倒是不以为然,因为他此时还不到四十岁,在同等修为的仙人之中是最年轻的,随后还有八十多年的阳寿,倘若他勤加修行,广扬道法,寿数终了之前晋身大罗金仙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真人,还要走些,不然怕是要耽误时辰了。”护送的天兵再度催促,此时已经有晋仙家在天官的引导之下來到天宫,还有大量动身较晚的天官手捧圣旨带着不同规制的车辇和仪仗急赴南天门下凡接引。 莫问应了一声却并未行,他正在那些早到的晋仙家之中寻找刘少卿和夜逍遥的身影,与此同时也在打量天庭各处的建筑,一旦下凡他在短时间内是法再來天庭的。 随后二人催的越发急切,莫问行的稍,天庭的上空也有太阳和太阴,它们与凡间的太阳和太阴是一样的,只不过同挂天空,太阳居东,太阴居西,此为日月同升。 前往南天门的途中,不时可以见到晋的仙家,令莫问沒想到的是此番飞升的仙家人数颇多,并沒有因为他收服了十八人而显得冷清,前行的这片刻工夫就见到了七人,这些人他多不认识,只认识其中一个,乃玉清天尊亲传弟子司马牧羊,也就是当年前往雪山与他斗法被他夺去白龙尾的那个道人,南海当年要刺杀蒲坚,此人也曾出手庇护蒲家,不过此时司马牧羊的心情似乎并不好,迎头碰见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观司马牧羊礼仪规制,当是天仙仪仗,与上清宗不同,玉清宗沒有准徒一说,被选为祖师弟子马上就能得到祖师真传,堂堂玉清亲授只证得天仙,确实令人懊恼。 “莫问…”就在莫问回望天宫之时,前方路上传來了一声欢喜的喊声。 莫问闻言转过头來,只见刘少卿正自前方腾云來到,身上穿的乃是南海龙丝锦绣所裁剪的道袍,意气风发,喜不自胜。 “莫问,不易呀,不易呀。”刘少卿拍打着莫问的双肩,喜极而泣。 “恭喜刘真人肉身飞升,得享天地同寿。”莫问欢喜道贺,刘少卿虽然急功近利,但不能因为他一心想成仙而否认他的功德,率领凉国征讨赵国,以身涉险远征东海,辅佐蒲坚统一北方,单是自那寒冷的黑郡抵御凶兽大军就待了将近三年。天门真人当年所说止者得天地同寿,刘少卿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不易呀,这些年真是不易呀。”刘少卿嚎啕失态。 “可曾见到夜逍遥?”莫问出言问道,刘少卿属于有心为善的那类人,但有心为善做了善事也应该受到奖赏,天庭能窥察一切功过,唯独不能窥察人心,不看一个人想了什么,只看一个人做了什么才是最公正的评判标准。 “不曾,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怎地自北面过來?”刘少卿擦去眼泪恢复常态。 “我被人捉來审讯了一番,正要回去。”莫问笑道。 “何人审你?”刘少卿瞪眼发问,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一开始与莫问的关系很是一般,那时候是不服,后來是嫉妒,末世之时的并肩作战和同生共死方才令二人成了真正的生死之交。 “这位真人莫急,我等只是请天枢真人前來议事,天枢真人已证位天仙,”一名护送的天将在旁插嘴,言罢看向莫问,“真人,些走,真的來不及了。” “莫问,你先下去接旨,稍后再见。”刘少卿冲莫问摆了摆手。 “我将为人父,等孩儿长大成人我再飞升也不迟。”莫问说道。 “哈哈哈,大喜大喜呀。”刘少卿拱手道贺。 “天权真人,时候不早了。”刘少卿的接引天官也在催促。 二人互相稽首道别,各往南北。 刚刚到得南天门,只见夜逍遥也在天官的接引之下來到天庭,眼见夜逍遥也是肉身飞升,莫问大喜再贺。 “我这天仙位次得的好生心虚呀。”夜逍遥咂舌摇头。 “命里八升难求一斗,命里有一斗也不会扣你两升。这些年你福民救苦,大有功劳,受此位次实至名归。”莫问笑道,与刘少卿相比,夜逍遥的功劳确实要小上一些,他能够飞升主要还是得益于阻击兽群,保全了北方的万千汉人。 “本來我就心虚,你这一说我心虚了,对了,你可曾见到刘少卿。”夜逍遥问道。 “刚过去不久。”莫问抬手北指。 “走走走。”夜逍遥拉着莫问向北走去。 “你先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还想与莫问说话,却被自己的接引天官催促先行。莫问与那护送的二人來到南天门外,只见一手托圣旨的年轻天官正拉着一位虬须满脸的红目仙家说话。 “成,三壶就三壶,离爷,您帮我看上一眼,寻不到他我如何交差呀。”那天官焦急的说道。 “他道观位于何处?”红目仙家点头笑问。 “澧县西山,不过他不在观中。”年轻天官焦急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上前,澧县西山乃上清观的所在,不问可知这天官正是前去接他的那一位。 “呀,老花鸡怎么在那道观之中?”红目仙家探头下望。 “离爷,我让你寻天枢子,你看的什么老花鸡呀?”年轻天官焦急跺脚。 “她打的狐狸精又是哪个?”红目仙家面露疑惑。 莫问闻言骇然大惊,转头冲那两名天将喊道,“送我下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变天 “真人,接引天官就在此处,咱们就不要麻烦上下了,”天将言罢冲那缠着红目仙家的天官喊道,“天枢真人就在此处,还不來接…” “送我下去,即刻送我回道观。”莫问冲那天官高声吼道,他已经根据那红目仙家所说言语猜到上清观发生了什么事情,阿九所司职事需要昼夜在职,若无万分紧急之事她绝不会擅离职守,唯一一个令她擅自前往凡间的理由就是她要阻止彩衣道姑,而此时道观里只有秦云和杏儿,彩衣道姑前往道观绝对是冲阳寿已尽的秦云下手,也只有此事才能令阿九不顾自身安危前往上清观出手救援。 “真人当真不想证位飞升?”那天将疑惑的问道。 就在此时,那年轻的天官快步來到近前,待得看清莫问样貌,急忙探手将其拉住,“真人,下官可算找到你了。” “他观中生出了变故,快送他回去。”那红目仙家转头冲纠缠莫问的天官喊道。 那天官闻言疑惑转头,莫问冲那传旨天官正色说道,“贫道有俗事未了,暂时无法飞升受封。”言罢,探手拉过一名天将迈步向前走去,“快送我下凡。” 那天将不明所以,还在犹豫。那红目仙家见状快步上前,抬手拍向天将所戴铜盔,“还愣着作甚,快些送他下去。” 那天将闻言连声答应,探手拉住莫问仓促向前。 “多谢上仙。”莫问回头冲那红目仙家出言道谢,此人双目通红,满脸虬须,又有遥望凡间之能,无疑是道教有名的仙家千里眼离娄。 “那狐狸已带着初生的婴孩往西北山中逃去,彩衣元君正在追它,你快快去吧。”离娄摆手说道。 莫问闻言入坠冰窖,他先前所猜果然不差,彩衣道姑真的是去秦云下手了,而且秦云此时很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莫问愣神之际,那天将已经带其回到凡间,今日无云,俯视大地发现所处位置正是上清观上空。 “有劳。”莫问冲那天将道了声谢,转而连番瞬移向西急追。 随着高度的降低,莫问很快发现了阿九和彩衣道姑的身影,阿九未能逃入山中,而是被彩衣道姑自山外截下,此时阿九怀抱婴孩瘫坐在地,彩衣道姑就站在其对面五步之外。 见此情形,莫问如坠冰窟,自高空急冲而下,彩衣道姑和阿九有感,尽皆抬头上望,见到阿九脸上的悲切神情,莫问心中再寒,他來晚了一步。 见到莫问自空中急冲而下,彩衣道姑并未躲闪,而是阴冷的注视着莫问。 莫问急落之下灵气猛催,裹带体内三枚真火急凝右臂,距地面十丈之时三昧真火破体而出,一道粗大火柱直袭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不曾将莫问放在眼里,眼见火柱來到随手挥出一道灵气,她本以为自己所发金仙灵气定能将火柱击退,未曾想自己所发灵气竟不曾阻截那道粗大火柱,眼见火柱即将近身,急忙瞬移躲避,但她慢了半天,转瞬之间三昧真火已经急冲而至。 金仙终究不是易与之辈,电光火石之间,彩衣道姑下意识的歪头避开了要害,三昧真火击中了她的右肩和脖颈。 三昧真火可焚炙阴阳万物,彩衣道姑虽是金仙亦耐受不住,半身焦黑,惨叫着向北跌落。 莫问以臂撑地,倒转借力,不待彩衣道姑落地便急冲而至,再提三昧真火冲其前胸又是一掌。 彩衣道姑再度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你敢以下犯上?” 莫问不曾答话,再度急催三昧真火试图三度出掌,但他先前行气过猛,两度出掌便将体内残存的灵气耗去七成,此时行气已经出现了断续。 彩衣道姑此时已然身负重伤,见莫问并无停手征兆,惊恐之下顾不得保全颜面,强自定神瞬移逃去。 眼见彩衣道姑逃去,莫问慌乱转身冲阿九跑去,时隔多年,阿九的样貌不曾有丝毫的变化,但此时这张熟悉而亲近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无比的悲伤和自责。 “我沒能救下他们。”阿九含泪将怀中的婴孩递向莫问。 莫问急切的将那婴孩接了过來,由于不曾足月,婴孩很是幼小,此时身上还带有脐带,周身满是血污,其致命伤位于背部,脊骨已经断裂。 确定了婴孩的伤势,莫问慌乱的送出灵气试图唤其生机。 “魂魄已经被那恶妇打散了。”阿九以手遮面,与世间虐待丈夫骨肉的妒妇不同,虽然这婴孩不是她亲身孕育,她仍然是视同己出。 莫问此时处于极度的慌乱和焦急之中,思绪转动的异常缓慢,他此时唯一能想到是婴儿身上还带有体温,应该能够救活,但慌乱之下却想不到具体该用什么方法。 阿九见莫问焦急非常又茫然无措,起身上前想要出言安慰,奈何心中悲痛,未语先哭。 “莫慌,莫慌,容我想想,你也想想。”莫问努力稳定心神,试图压制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以全部心神想出救治之法,但越着急思绪就越混乱,到得后來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木然的僵直状态。 阿九闻言心中更悲,莫问所受打击太大,思维已经混乱,倘若他神智情形绝不会去试图救活一个魂魄已散的婴儿。 “莫慌,莫慌。”莫问将婴孩交给阿九,转而自周围快速踱步。 就在此时,东南山中传來了杏儿的哭喊,“老爷…”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杏儿正站在道观西墙之外嚎啕大哭。 “你我分头行事,你想如何救治孩子,我去看看秦云。”莫问冲阿九说道,言罢转身踏地,由于心神不宁,气息不听指使,踏地之后不曾借力跃起,转而改为奔跑,跑过几步方才想起如何借力,两度借力之后來到道观之外踉跄进门。 秦云倒在大殿西侧靠近拱门的位置,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杏儿跑上前去坐地痛哭。 莫问快步上前,只见秦云双目圆睁,眼中已无神采,探手试脉亦无脉搏,试过脉搏莫问立刻催出灵气侵入秦云脉络,一试之下发现秦云经络完整,骨骼亦未曾受损,唯一泄气之处位于腹部,掀开遮挡着腹部的罗裙,只见秦云下腹有一道长长的豁口。 阿九抱着婴孩快步來到,“那恶妇打散了秦氏的魂魄,我为了留住孩子方才剖腹取子,未曾想那恶妇并不罢休,再度回返,执意取这孩子的性命。”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转而直身站起快速踱步,“我击破清羽山的屏障,取了红翎儿的魂魄,她是因为此事才來此行凶的。” 莫问言罢再度摇头,“不对,不对,一成因得一成果,一成承得一成负,我所行之事确实触其威严,却不足以令其如此恼怒,若是只是因为红翎儿,她不会如此小題大做。” “这恶妇心胸狭窄,恶毒非常,不可以常理揣度,你先坐下來,莫要乱走。”阿九将婴孩放于秦云身旁前來阻止莫问踱步,莫问此时的踱步异常快速,如同风车打转,这说明他体内灵气正在无序的飞快运转,心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刚才好像让你做什么?”莫问停了下來闭目回忆。 “不要着急,慢慢想。”阿九扶着莫问缓慢踱步,似莫问这种情形,不能快行也不能静止,快行会行气息失控,若是站立不动,压力又无处宣泄,有失心疯癫的危险。 “你先前遣阴兵助我已然犯下过错,这次又擅离职守,不可,不可,你快回去,不要在阳间久留。”莫问焦急催促。 “我已然向阴司告过假了。”阿九柔声说道,莫问心细如发,脑海之中藏有太多的事情,若是换做平时他能够异常快速有条不紊的思考和安排,而此时他心神异常慌乱,思考问題已经分不出轻重缓急和先后顺序了。 “阿九,你可曾怪我纳妾?”莫问又问。 阿九闻言心中再悲,莫问此时的神智已经开始失常,不然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问題,他问出这个问題说明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想要纳妾延续血脉,又担心她会因此而心中不快。 阿九强忍悲痛扬手给了莫问一记耳光,莫问此时已经是天仙修为,元神较常人要强大许多也敏感许多,若是疯癫失常将永无清醒之日。 莫问挨打之后愣在了当场,但他并沒有理解阿九打他的用意,而是在想阿九真的生气了。 阿九见状加重力道又是一掌,“秦氏和沒出世的孩儿被那恶妇害死了,你要为他们报仇…” 这一掌终于令莫问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秦云母子,悲怒冲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哀嚎。 阿九见状放下心來,这口郁结之气一出,莫问就不会有失心疯癫之虞了。 哀嚎过后,莫问跑到秦云身旁将其抱住,见到秦云已无神采的双眼,大悲之下再发哀嚎,秦云是个好女子,仁慧贤良,温柔和善,这些年一直安静的陪在他身边,一直想给他留下骨血,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身为丈夫的他都沒能保护她周全。 再看那已无气息的婴孩,莫问再度陷入木然,这婴孩的眉目与他极为酷似,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自己的孩儿是什么样子,而今他终于知道了,看的却是遗容。 心念至此,又是一声撕心哀嚎。 哀嚎过后,莫问又一次陷入了木然。漫长的沉默之后,莫问转头看向阿九,“你先回去,我设法救活他们母子。” “魂魄已散,焉能救得?”阿九大为愕然。 “我要让天庭将他们母子复生。”莫问正色说道。 “休说他们不能,就是有重聚魂魄之法,他们也不会同意如此行事。”阿九摇头说道。 “不同意我就杀到他同意,彩衣道姑首当其冲,清羽门一个不留,还有召我上天的那些天官也难辞其咎,若不是他们,我也不会离开道观,天庭不将他们母子复生,我就将这些人全杀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谋而后动 阿九闻言面色剧变,连连摆手,“万万不可胡言乱语。” 莫问见阿九说话之时频频上望,心中大为不满,“怕它作甚?…你这婕妤做的久了,生出奴性來了?” “不可事先泄露,免得他们有所察觉。”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她本想说元凶只是彩衣道姑一人,不可因此迁怒旁人,但此时莫问的神智正在剧烈波动,听不进任何的劝谏,只能先顺着他说,待得他冷静下來,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改变主意。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直身站起将秦云母子的尸身带往秦云生前所居住的房间,古语有云,哀莫大于心死,人最怕的就是绝望,只要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心中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动力。 “你即刻回返阴司,万万不可再來阳世。”莫问冲阿九说道,阿九先前已经犯错,此番再度擅离职守乃错上加错,他不希望阿九因他受到阴司惩罚。 “我怎能放心的下?”阿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秦云母子,又看了看貌似已经平静下來的莫问。 “凡事我皆会三思后行,你我乃是夫妻,我不与你说那些谢词虚语,你快回去,而今你是我唯一的挂念,你万万不可出现意外。”莫问冲阿九正色说道。 阿九闻言连连点头,莫问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正在逐渐恢复冷静,只要莫问能够冷静下來就绝不会肆意妄为。 “快些走,你在这里一刻,我就担心一刻。”莫问出言催促。 阿九耐不住莫问的催促,也不敢擅离职守太长时间,犹豫良久只能隐身归位。 阿九走后,莫问取出符盒画写请神符咒一道甩手焚化,“请南海龙族长公主敖烵前來相见,天枢子有要事相求,另求太阴明珠两颗,望一并带來。” 传言毕了,莫问起身前往丹房,提來两坛酒水,以干净的绵巾蘸上酒水擦去秦云母子身上的血污,转而小心的为那婴孩断去脐带接续断骨,再往山外取羊肠一挂,捻线为秦云缝合伤口,最后与杏儿一道为秦云换上干净衣物,孩子的乳衣和襁褓也早有准备。到得午后未时,秦云母子已经安静的躺卧在床,与熟睡无异。 此时虽然已经立秋,天气仍然很是炎热,莫问取出符盒画写定尸符咒在手,却久久不愿贴于二人额头,贴上了定尸符虽然能暂缓保尸身腐坏,却无异于承认躺在床上的是两具尸体。 就在莫问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察觉到敖烵的气息出现于南方空中,心中有感便收起符盒出了房门,自院内等候敖烵。 不多时,敖烵自空中现身,飘然而下。 “莫真人,出了何事?”敖烵将一方铁盒递向莫问。 莫问接过铁盒感觉入手清凉,知道这铁盒之中放的是深海之中未曾见过太阳的太阴明珠,“公主请往正殿稍坐,我去去就回。”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目送莫问拿了铁盒快步前往西院,她虽然不知道上清观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大殿西侧的大片血迹,联系这大片血迹,她隐约猜到莫问求那太阴明珠是为了保存两具尸身。 莫问回到房中,将那两枚太阴明珠分置秦云母子之口,转而回返东院,此时敖烵仍然站在原地,莫问冲敖烵指了指正殿,二人同行进入,分宾主落座。 “真人,究竟出了何事,为何不见观中他人?”敖烵疑惑的问道,她此前曾经來过上清观,那时候这里住了不少人,但此时整个道观就只有莫问和西院那个低声哭泣的妇人。 “贫道多年之前曾开罪过一只黄毛鼠辈,去年冬日那妖物來到此处将贫道家人尽数杀害,那时末世尚未结束,贫道便将他们暂留了一段时日,昨夜天地重开,他们已经尽数去了。只有姬人秦氏因身怀六甲而留在阳间,今日早些时候天庭派下天将召贫道上天受审,在此期间,天庭一分管刑律的坤道金仙來到此处,冲贫道姬人及其腹中孩儿下了毒手。”莫问向敖烵详说缘由。 “真人与那坤道有隙?”敖烵虽然隐约猜到道观发生了变故,却沒想到会如此悲惨。 莫问默然点头,他与彩衣道姑的仇怨由來已久,究其根源,乃是因为彩衣道姑在带走阿九的时候殴打了阿九,当时他就在旁侧,见阿九挨打便拼命阻止,彩衣道人感觉威严受到了触犯,故此将阿九囚于条件恶劣的极寒之地。后來彩衣道姑又出手破坏二人辛苦自禁锢中培育出的草木,他再度出手阻止,由此令得双方的仇怨越结越深。 “此人太过卑劣,即便要带走秦氏也不应伤及其腹中孩儿。”敖烵气愤的说道,天地之间的所有刑罚都有特例,有孕在身的囚犯都要暂缓行刑,待其产子之后再行斩首,更何况秦云只是滞留凡间,虽然有错却算不上有罪,对方挟私报复之心异常明显。 莫问面无表情,沒有答话。 “受审一事可与东海之行有关?”敖烵又问。 “他们定我十条罪状,这只是其中之一,我本该证位金仙,功过相抵只得天仙位次,我本就无意飞升,此事不去说它,单说眼前,我有心为妻儿讨回公道,却苦于无法上得天庭。”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微微皱眉,虽然莫问沒有明说,但其言下之意无疑是想借用南海尺木,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敢轻易答应。 莫问见敖烵皱眉,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所求,便沒有再说什么,默然的坐于座位容敖烵慎重考虑。 “真人法术通天,何不写就符文,焚告天庭?”敖烵出言问道,在做出决定之前,她必须弄清楚莫问借用尺木的真正用意。 “此人乃天威仙宫十五位天官之一,而这天威仙宫掌的就是诉讼恩怨,决断是非之事。”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真人准备何时前往天庭?” “至少也在百日之后。”莫问答道,此时他体内灵气已经枯竭,重新聚气成丹需要一定的时间,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做某一件事情之前必须做好周密的安排。 “那便好说了,南海诸岛有不少仙人隐居,我去设法为你问得上天之法,”敖烵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若是不成,只能凭借尺木,此物父王看守甚严,明借与你是万万不能的,不过若是你前往窃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多谢公主。”莫问起身道谢,敖烵的帮助对他來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即刻回去打探,人死不能复生,真人节哀顺变。”敖烵起身告辞。 “多谢公主。”莫问再谢。 敖烵摆了摆手,转身出门,莫问将敖烵送至门口,目送她腾云离去。 敖烵先前所说多数言语他都赞同,唯独最后一句他不敢苟同,节哀顺变,他无需节哀,因为秦云母子还有复生的希望。他也不想顺变,顺变是对现实的屈从,他不愿屈从。 回返西院,莫问再度來到秦云床边坐了下來,不多时,杏儿端來一碗粟粥,红着眼圈递向莫问,“老爷,喝点粥吧。” 莫问抬手接过粥饭,反手放于床头木几,他先前之所以进食是因为末世之时无法聚敛灵气,此时天地已经重开,只要有足够的灵气他永远都不需要吃东西。 “杏儿,辛苦你了,趁着天色尚早,早些回城去吧。”莫问冲杏儿说道。 杏儿闻言缓缓摇头,自床脚的木凳上坐了下來,转头看向秦云,再度哭出声來。 悲伤到极致就是木然,自木然中回过神來就会再度感到悲伤,随后又是木然,一直持续却时有断续,莫问一直想看那婴孩的样子,虽然每次看到孩子的样子都会悲痛欲绝却仍然忍不住想看,如同烈酒灭火,亦如饮鸩止渴。 夜幕逐渐降临,上清观一片死寂,莫问唤醒了昏睡在地的杏儿,让她前往厢房休息。 由于此处死过太多人,杏儿心存恐惧,不愿离去,她宁肯陪在秦云身边,她相信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会害她。 莫问将房中灯烛点亮,又去了大殿为殿上的长明灯添加香油,为祖师上香之后自殿内独坐沉吟,彩衣道姑先前已经身受重伤,短时间内绝不会再來,况且她也沒有再來的理由和借口,故此上清观此时还算安全。 做一件事情之前需要确定最终目的,确定了最终目的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他的目的是让天庭将秦云母子复生,但天庭答应的可能性极小,因为沒有这种先例。对于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惩罚凶手,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若不能将秦云母子复生,将彩衣道姑挫骨扬灰也难解其心头之恨。 他此时想的是如果天庭只答应惩罚彩衣道姑,而不答应复生秦云母子他该怎么办。惩罚凶手给苦主一个交代已经是公认的惯例了,他若是要求的再多就会被视为不知进退,无理纠缠。 这是一个一定会出现的局面,也是一个无法开解的死结,要想让天庭破例,任何和平的方法都沒用,除非施之武力,但天庭有不计其数的仙人,金仙亦不在少数,还有神通广大的大罗金仙,他若是冲彩衣道姑和清羽门以及那些天官动手,一定会遭到惩罚和缉拿。 他虽然练就三昧真火,却未至大成,无法耐受众仙群起而攻之。若要动手,必须将三昧真火练至登峰造极,凝聚元婴,幻化分身才有胜算。 自古至今汉人都非常看重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在规矩之外,还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就是权宜行事,所谓权宜行事本质就是不按规矩办事,要想救活秦云母子,只能设法让天庭权宜行事,而权宜行事的前提是自身要有足够的实力,因为权宜行事永远都不适用于平民百姓。 坐至三更,莫问直身站起,站起之后又坐了下去,他本想去清羽门查探一番,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彩衣道姑行此恶毒之事,但仔细想过感觉此时前往不合时宜,当务之急还是聚气修行最为紧要。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山下传來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马蹄声到得观外。 莫问站立起身前去查看,他曾领兵多年,根据马蹄之声判断出此番來到的数骑都是受到训练的战马。 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数名常服男子,为首的一人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貌,“莫真人,我们是大凉的兵士,受命看押那些僧人,您要找的那个番僧昨夜已经回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这些人所说的番僧无疑是佛教的孔雀王,但他此时哪有心情去看和尚…… 第五百四十七章 独守 带队的校尉见莫问皱眉不语,忍不住出言催促,“真人,咱们还是尽快动身吧。” 莫问闻言沒有接话,眼下中土僧尼修行的都是小乘教法,小乘佛法修行不净,苦空无我,离世无为,入寂涅槃,自私自利,若是任凭小乘教法肆意传延,数十年后路静人稀,数百年后汉人亡族。孔雀王掌握着大乘教法,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的区别,若是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沒有本质的区别,那只能走刘少卿当年走过的那条路,剜肉刮骨,将中土十余万僧尼尽数诛杀。若是大乘教法弥补了小乘教法的某些致命弊端,那就可以选择与佛教和平共处,毕竟佛教此时已经扎根中土,若想将其连根拔去,极有可能引发声势浩大的战争。 虽然有着详实的安排和打算,此时却不能着手实施,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竭尽所能将秦云母子救活,某些时候先私后公才是正确的步骤,秦云母子若不复生,他就静不下心与孔雀王谈论深奥的道法和佛法,更无法划分和商议道教与佛教的具体分工。 “诸位在此稍候。”莫问冲前來报信的士兵说道,言罢转身回返道观,按照礼数他应该请这些人自道观暂歇的,但此时道观里沒有人烹煮饭食茶水,而他也沒有待客的心境。 片刻过后,莫问回到门口,将一只包袱递给了为首的校尉,“这里是黄金五百两,诸位每人一百两,买些酒吃。” 凉国众人闻言骇然瞠目,那校尉抱着沉重的包袱愣在当场,经过多年的征战和漫长的末世,凉国现在异常穷苦,寻常士兵已经难得温饱,而校尉的俸禄一年也只有二十到五十两白银,莫问所赠黄金相当于一个五品校官整整一百年的俸禄。 “这封书信烦劳转交贵国皇上。”莫问又递上了一封未曾蜡封的信件,这封信是他向凉国皇帝为那些看守和尚的兵卒请求官职的,这也是他当年答应过的事情。 “真人,我们做的皆是份内之事,黄金请您收回去吧,我们万万不敢接受。”为首的校尉反应过來,推还黄金。 莫问沒有接那黄金,而是再度将另外一封蜡封过的信件放到了校尉抱着的包袱上,“这封信请转交那位老年番僧。” “真人不与我们前往大凉?”校尉将包袱转交给身旁之人,将两封书信小心收于怀中。 “我有要事要做,难得抽身,你们先回去,琐事毕了我自会前往。”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冲众人做了个稍候的手势,转身再回道观,片刻过后拿出了一方木箱,“这里是黄金一千两,烦劳诸位与那番僧建造一处寺院,供其长久居住。” 凉国士兵此番沒有再面露惊愕,莫问曾为赵国国师,又与各国皇族交好,几千两黄金对他來说算不得什么,众人先前的惊讶也只是沒想到他会这么大方。 “诸位辛苦。”莫问稽首说道。 众人听出了莫问话语之中的送客意味,纷纷拱手冲莫问道别,翻身上马,连夜北上。 送走众人,莫问继续回到大殿独坐,他先前给孔雀王写了一封书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请孔雀王自凉国安居,待得处理完琐事,他会前往凉国与孔雀王详议教派重务。 次日清晨,杏儿又为莫问煮了粥饭,莫问不忍杏儿白忙一场,勉强进食少许。 “杏儿,你离家时日不短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夫家担心。”莫问冲收拾碗筷的杏儿说道。 杏儿摇了摇头。 “回去吧,待得我救活他们,再去喊你回來。”莫问又道。 “我若走了,道观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杏儿又哭。 “我将封闭道观,出门远行。”莫问说道,他感动杏儿的忠心,却又顾及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他是心怀坦荡的,但杏儿的书呆子丈夫却不见得不会多想。 杏儿闻言抬头看向莫问,莫问点头说道,“你收拾一下,我下山喊辆马车來。” 中午时分,马车载着诸多沉重的木箱缓缓离开,车上放的是上清观所有细软,他本就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之所以寄存它们乃是为老五和秦云准备的,而今他们二人已经用不上这些钱财了,送与杏儿,与这个忠诚的丫鬟一世富贵。 由于细软太多,莫问放心不下,启动阵法将道观护住,亲自送杏儿回城。 杏儿坐在车上只是哭,一直哭了一路,莫问送她的这些箱子里有一匹南海的龙丝锦绣,这是秦云最为喜欢的布料,而今莫问将这匹龙丝锦绣送给了她,这说明莫问对救活秦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将杏儿送至夫家已经是傍晚时分,莫问并未进门,自街头转身离开,杏儿悲伤不已,哭倒在地。 莫问是步行回返的,回返之时心中无比悲凉,这种感觉他先前从未有过,当年自西阳县逃出之时还有老五在他身边,那时虽然悲伤却并不孤独,而此时他感到了无比的孤独和压抑,时至今日,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沒有了。 回到道观已经是三更时分,由于未曾添加灯油,殿内长明灯已经熄灭,偌大的上清观一片漆黑。 莫问來到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站立床前注视躺在床上的二人,良久过后出门前往大殿,自殿内默然独坐,山野之中秋虫夜鸣,道观之中一片死寂。 四更,乌云遮月,暴雨倾盆。 天亮之后,大雨仍未停息,下雨之时不宜打坐练气,等到午后雨停,莫问前往丹房开始重新聚气。 与紫气不同,他此时已经身拥天仙修为,聚敛灵气的速度较紫气之时快上了数倍,一昼夜过后,体内金丹再具雏形,七日之后灵气已然恢复五成,又是七日,体内金丹重新凝聚完成。 在此期间沒有任何人前來上清观,刘少卿和夜逍遥不曾來到,黑白无常也不曾前來。 修行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他体内的金丹虽然凝聚完成却只是达到了末世之前的水平,他此时要做的就是将内丹极力凝至极限,到得那时体内灵气便会由数量的增加转变为纯度的提升。 练气的同时莫问并未修炼三昧真火,三昧真火需要倚仗灵气发出,每次发出三昧真火都耗损大量灵气,灵气是施展三昧真火的基础,灵气若是不足,三昧真火再厉害也不耐久耗。 眨眼就是月余,在这一个月里山中下过两次雨,充足的雨水唤醒了藏在道观墙角石缝的草籽树种,待得十月天寒,道观院内已经长出了诸多杂草,渐显颓败荒废。 莫问每天都会去看秦云母子,拂拭落于二人脸上的微尘,时间久了,自丹房到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被他踩出了一条小路,道观其他地方都有杂草生长,唯独这条小路上沒有。 秋去冬來,山中下起了久违的大雪,雪停之后道观迎來了久违的访客,但访客并不是莫问的友人,而是山下的两个农人,见道观之中久久不见炊烟,误以为此处已经荒废,试图前來搬些有用的家什。 在那两个农人试图翻墙而入之时,莫问站立墙头俯视二人,暗夜无光,那二人以为见到了鬼魂,连连惊叫,落荒逃走。 莫问站立墙头回望上清观,短短的数月工夫,上清观已经荒废的如同阴宅一般。他虽然不希望有人前來打扰,但无人前來也令他很是伤怀,按照常理刘少卿和夜逍遥怎么也应该來跟他打个招呼,还有黑白无常,他也曾帮助过他们。南海敖烵也应该來的,但她也一直沒有來。 唯一能令他于无尽的悲伤之中感到一丝欣慰的是他体内的灵气一直在快速增长,此时早已经数倍于末世之前的盈满状态,凝神内视,可见体内金丹颜色越來越深,由淡黄变为金黄,由金黄变为赤黄。 站立墙头,莫问忽然发现老五在世之时种下的那些南海灵物,这些灵物种在了位于两间房舍之间的避风向阳处,此时有几种灵物已经成熟。 莫问沒有将那些灵物送给杏儿,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令杏儿再度悲伤。沉吟许久他始终想不出该送给谁。 叹气过后,莫问回返丹房再度打坐,凛冽的寒风吹破了观内房舍的窗纸,山风穿过窗棂发出了刺耳而空洞的声响。 大雪过后数日,敖烵來到,莫问出门相迎。 道观的破败情景令敖烵很是吃惊,莫问自正殿接待了她,此时大殿里已经落满了被山风卷带进來的枯黄落叶。 敖烵带來了几根头发,这些头发属于三位已经证位的仙人,仙人受封之后就可以出入天庭,并沒有腰牌令符,而是其自身气息出现了某种变化,有了这几根头发理应能够出入天庭。 除了这几根头发,敖烵还带來了一个消息,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证位天仙,却沒有留任天庭,而是回到凡间任了岭南山神和漠北土地。 “怪不得他们不曾前來。”莫问摇头说道,刘夜二人拼搏多年,济世救苦,到最后竟然成了山神和土地,而且还是穷乡僻壤的山神土地,这就是树敌太多的后果。 “你与我一句真话,你前往天庭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敖烵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敖烵出言说道,“天权子和天玑子理应被封天官,但二人拜师过后改变了主意,自求前往凡间任职,不愿留在天庭。”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刘少卿和夜逍遥也是上清准徒,只有晋升天仙才能正式成为祖师亲传弟子,故此二人接受册封之后理应参拜祖师,行拜师之礼,在这一过程中是什么促使二人改变了主意他无从揣度。 “敖煣应该知道真相。”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敖煣与刘少卿关系非同一般,刘少卿应该会向她透露些许内情。 “是贵派祖师授意的,为何如此天权子本人也不清楚。”敖烵说道,这是她问起,敖煣给出的回答,而敖煣的回答无疑來自刘少卿。 “天意难测,可能是他们修行不够,需要多加磨练。”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撇嘴一笑,转而收回笑意正色说道,“也可能是天庭即将发生变故,贵派祖师想让他们远离是非之地……”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元婴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敖烵一眼,没有接她话头。 “莫真人,当年我曾邀请你与天权子天玑子往南海一游,而今他们有职事在身不得离开属地,只有你乃自由之身,不如前往南海盘桓数日,你意下如何?”敖烵出言邀请。 “公主盛情贫道心领,公主大可放心,贫道不会鲁莽行事,更不会连累友人。”莫问摇头说道,敖烵请他去南海散心是因为敖烵已经猜到了他前往天庭的真实目的,故此想要借机开导他。 “真人多虑了,若是害怕受到牵连,我也不会费尽心思为你取得这些事物,只要真人看得起我们,南海龙族永远都是真人的朋友。”敖烵说到此处直身站起,“时候不早了,不打扰真人清修,我先行一步,真人多多保重。” “长公主,多谢你了。”莫问稽首道谢。 敖烵展颜一笑,转身出门,莫问送至门外,目送敖烵离去。 敖烵走后,莫问将那几根发丝带在身边,腾云升空,东行数百里之后径直高飞,穿过云层再行片刻,眼前景物陡然一变,高大的南天门出现在了正北不远处。 为免被天庭守卫发现,莫问立刻降下云头离开天庭,他此举只是为了确定这些头发是否有效,并不想前来诉讼,修为不够,时机未到。 回到凡间,莫问发现自己仍然位于上清观上空,先前已经有过出入天庭的经历,那一次也是出现在上清观上空,这一情形表明凡间前往天庭的道路很可能只有这一条,不管自什么地方升空,最终都会去到南天门。 回返道观,莫问再度前往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看望二人,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月,他心中的痛苦却不曾有丝毫消减,大部分人面对痛苦都会选择逃避和遗忘,而他没有,他选择了痛苦的坚持,遗忘过去重新开始是懦弱的表现,他不是懦夫,不会对天意逆来顺受。 “我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但我会竭尽全力。”莫问握着秦云的左手,太阴明珠不是俗物,秦云的遗体不曾脱水腐坏也不曾僵硬冰冷。 秦云自然不会给予莫问任何的回应。 “相信我,等着我!”莫问将秦云的左手放回被下,转而站立起身,寻找纸张布匹试图重新裱糊已经破败的窗纸,但他不会熬制浆糊,最终只能以木板将窗户全部钉住。 回到丹房,莫问继续盘坐练气,在练气之时他心无旁骛,接下来该如何计划安排取决于他修为的高低,在知人之前,一定要先行知己,对自己有着准确的认知是做任何事情的前提和根本。 其体内金丹到得赤黄之后颜色不再变化,大小开始出现增长,又过了月余,到得寒冬腊月,体内的金丹已经有拳头大小,这是无形之气凝聚的有形之物,到得此时,他开始感觉到了腹胀和不适。 莫问有感,停下了长达数月的疯狂聚气,他本以为灵气增长到极限会出现本质的变化,再上一个新的台阶,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并非如此,他体内积蓄的灵气已经是最为纯粹的灵气了,灵气本身不可能再出现新的变化。 既然不能自灵气上有所突破,莫问便转为修炼三昧真火,此前他的三昧真火已经可以破体而出,此时他需要做的是提升三昧真火的攻击范围和进攻威力。 北方地区今年下雪颇多,但上清观所在的山头并没有冰雪堆积,这里温暖如春,草木于寒冬腊月发芽吐绿,这一切都是莫问修炼三昧真火所致,他不知道天庭那些受封的仙家法力怎样,都有怎样的法术,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就需要以不变应万变,所谓不变就是不被任何的外力所伤害,三昧真火恰恰可以做到这一点,倘若将三昧真火催到极限,可将自身变为一团纯阳烈火,任何人都无法近身。 到得父母忌日,莫问照例回乡祭祖,快去快回,没有多做停留,此时北方战事已经停息,蒲坚已经坐稳了龙庭,但蒲坚和吉儿并没有回上清观看他,甚至不曾派人前往。 祭祖回返,黑白无常来到。 彼此见礼之后,莫问手指西北,“二位可曾受到牵连?” “功过相抵没有大碍,区区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么,今日我们刚刚重获自由,特来为婕妤捎个口信,她也只是受到冥帝训诫,不曾遭受重罚。”黑无常出言说道。 “老五等人可曾投胎?”莫问出言问道,他一直担心阿九会遭受责罚,而今知道她没有危险,心中陡然一轻。 “已然再世为人,吴云投往晋国福州……” “可是富贵之家?”莫问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 “仁厚之家,书香门第。”黑无常答道。 “真人不想知道他们的下落?”白无常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他不希望老五再做他的仆从,他希望老五能做自己的主人,只要老五还跟着他,这一目标就永远无法实现。 “真人,我们此时乃戴罪之身,不比从前,若是真人没有别的吩咐,我们二人就先走了。”黑无常出言道别。 “走好。”莫问点了点头。 二人冲莫问拱手道别,消失了身影。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到得此时上清观已经杂草丛生,蒿草齐腰,屋瓦褪色,朱漆爆皮,墙外的荆棘藤蔓攀附院墙,屋顶墙头多生茅草。 草木一多,道观便显得阴暗,好在莫问修行之时多发炙热阳气,故此道观虽然阴暗却并不潮湿。 五月,黄衣郎载着一名青年男子来到,这位青年男子带来了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确切的说是拓跋什岐的遗书,拓跋什岐已经于上月病故,拓跋什翼犍也在年初驾崩,这个青年男子乃是拓跋什岐的侄儿,也就是代国当今皇帝,拓跋什岐自信中最后一次表达了对他的谢意,除此之外还对这位新皇帝向他进行了引见,这是新老更迭之际的一种权力交接,作为长辈,都希望自己死后,自己的那些朋友能继续帮助自己的后辈。 代国皇帝对莫问异常畏惧,来到之后便跪倒在地请莫问训示。莫问严厉的训诫了几句,命其继承父辈遗志,轻赋税,重民生,亲贤良,远奸佞。 代国皇帝见莫问语气严厉,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不怕莫问语气严厉,就怕莫问与他客气,严厉是亲近爱护的一种表现,而客气则表明拿他当了外人。 上清观成了今天这幅模样令黄衣郎大感意外,跪求莫问准许它和宵玉兰前来侍奉左右,莫问没有应允,而是暗自传授它三昧真火行气法门,由它和宵玉兰随意去留,是继续留守代国还是回归山野由它们自己选择。 在莫问的催促之下,黄衣郎洒泪而别,莫问传授它三昧真火是对它这些年忠于职守的奖励和交代,最令它感动的是莫问传授给它的三昧真火修行法门是为异类量身推敲的,这说明莫问虽然跟它少有联系,却一直不曾忘记它。 忠孝仁义礼智信,忠字当头,莫问对于忠诚之人异常器重,这也是他传授黄衣郎三昧真火法门的主要原因,此外他也并无藏私之心,他希望三昧真火和内丹术能一同传播推广,造福人类的同时也福及异类。 此时莫问体内灵气已经到了容纳的极限,如此之多的灵气足以支撑他无所顾忌的使用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的修行也已趋化境,火焰能够外延百丈,可攻其一点,亦可焚烧一片。 已趋化境离登峰造极还有一步之差,那就是元婴的凝结,元婴是元神强大到极致所衍生出的另外一个携带本体灵气的神识,与本体相同,并不是婴儿形态,元婴可以离开本体存在,一气化三清指的就是凝结元婴,一化三是元神的极限,只有三清祖师能够为之,其下大罗金仙虽有分身却不是元婴,其分身不具备与本体相同的灵气修为。 要想前往天庭,必须凝结元婴,元婴在本体消失之后可以取代本体成为本体,而由元婴取代而成的本体也可以衍生元婴,换言之,只要元婴和本体保留一个,就可以一直互相衍生,哪怕其中之一被灭杀,其本命元神都不会消失。 这是莫问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此外他现在没有金仙瞬移千里的能力,彩衣道姑若是瞬移逃走,他根本无法追赶,但元婴可以远距离的瞬移,只要能确定彩衣道姑的气息和位置,就能瞬间到达,紧追击杀。 莫问虽然心存忠孝仁义却不是盲目的愚忠和腐仁,他有光明坦荡的一面,也有心机深重的一面,他随后将要做的事情算不得光明,甚至可以归类为坏事,每个人都可以做坏事,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做出天衣无缝的坏事,因为做坏事同样需要详尽的谋略和周密的计划。 虽然急于令秦云母子复生,莫问却并未仓促动手,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动手,在没有准备妥当之前,哪怕再着急也得忍着。 无欲无求的人永远没有出息,只有那些心中有着明确目标和充足动力的人才能有所作为,秋去冬来,斗转星移,经过整整两年夜以继日的苦修,莫问终于将三昧真火修至登峰造极。 元婴出窍…… 第五百四十九章 分身 元婴出窍,化人分身。 莫问皱眉打量着自己的元婴,元婴与他完全一样,不管是身高样貌还是神情都如同拓印倒模,与神授指挥神兽不同,元婴不需要本体进行指挥,因为元婴与本体的神识是完全相通的,元婴和本体可以分头行事,本体知道元婴在做什么,元婴也知道本体在做什么,元婴和本体若是分开就两个思维完全相同的存在,若是合拢就是一个完整而真实的存在,二者之间永远不会发生冲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元婴并没有站立于本体对面,而是离开大殿前往了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自床前坐下凝视秦云母子,随后自道观随意行走,最后回到大殿坐到了本体对面。 在此期间莫问一直在闭着眼睛,元婴就是他自己,元婴先前所做的事情就是他在做的事情,彼此毫无冲突,他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熟悉元婴的存在,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因为他能同时看到两种不同的景物,能同时处理两种不同的事情。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一熟悉的过程异常短暂,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彼此熟悉,更不需要任何的磨合,本体和元婴都是他,两种不同的景物都是他所见到的,两种不同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的。 莫问有心试探元婴的威力,腾云升空,凌空站立环顾四野,秋风拂面如此清爽,远处的缕缕炊烟是如此真实,所有的感受都与本体毫无二致。催发三昧真火,火焰同样可爆延百丈。 短暂的尝试之后,莫问收回了元婴,确切的说是将元婴和本体合而为一,可以说是本体收回了元婴,也可以说是元婴回归了本体。 莫问已经等的太久了,元婴既出,立刻分身前往凉国和清羽门,此时谁是本体谁是分身已经不重要了,这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分身可以瞬移千里,他腾云前往凉国的同时,他已经到了清羽门山下。 到得山脚下,莫问隐去身形快速瞬移,眨眼之间来到了清羽门的道观之外,此时乃是傍晚时分,道观里的异类坤道正在大殿内操行晚课,莫问站立墙外斟酌如何行事,他此番过来是想弄清楚彩衣道姑为何行事如此阴毒,这里是彩衣道姑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也是她的道场,要查找线索只能自这里开始。 当年他曾经放出了一只被彩衣道姑囚禁的火鸟凤凰,那凤凰曾请他前来清羽门带现任掌教前去禁锢,但他不舍得耗费大量灵气击破清羽门外部的屏障,便没能请到现任掌教姑苏罗香前去,事后那火鸟凤凰不知所踪。 由于不知道那火鸟凤凰与清羽门的恩怨,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帮助黑白无常降服红翎儿之时击破了山外屏障,由此令得火鸟侵入了清羽门,但此时看来虽然失去了屏障的保护,清羽门却并未遭受灾祸。 如此一来彩衣道姑因为徒子徒孙受到伤害而加害秦云的动机就排除了,而仅仅因为他帮助黑白无常收走了红翎儿的魂魄,彩衣道姑就加害秦云也有违常理,一来此事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世人可能会做出你骂我一句我就砍死你,你杀我父母我骂你一句这种因果承负不对称的事情,仙人绝对不会如此行事,仙人看重承负,小因得小果,大承得大负。二来彩衣道姑很可能不喜欢红翎儿,若是她很喜欢红翎儿,修为远高于姑苏罗香的红翎儿就应该是现任掌教,为了一个不太喜欢的徒孙彩衣道姑不会如此震怒。 诵经毕了,众人离开大殿,大部分人去了饭堂,有几位年纪稍长的道姑去了后院,这些道姑应该是姑苏罗香的徒弟,年纪多在四五十岁之间。 莫问隐身跟随这几个年长的道姑,到得后院这些道姑分别回房,莫问隐身暗处并未急于动手,不多时,几个辈分较低的坤道前来为这些道姑送饭,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此前莫问已经根据这几个年长道姑的面相和言谈选定了目标,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瘦长驴脸,不苟言笑,其他几个道姑对其很是敬畏。 莫问穿墙进入室内,那道姑正在吃饭,莫问抓住她瞬移离开,元婴不但可以自己瞬移,还可带人瞬移,此番他将这道姑带到了他和老五先前采药的异国蛮邦。 那道姑本来待在房中,忽然之间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山中,惊愕非常,茫然环顾之后抬手连拍额头。 “你不在梦境之中。”莫问变为一异族男子现身于道姑对面。 “你是何人?”那道姑慌乱问道,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知道对方至少具有金仙修为,因为对方能够带人瞬移。 “我想知道彩衣道姑的事情,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便送你回去。”莫问坐于山顶的一块青石。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为何窥探元君之事?”那道姑说话之时眼神飘忽,不问可知正在试图辨路逃走。 “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留你清白。”莫问说道,根据这个道姑的神态和其他道姑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极有可能是姑苏罗香选定的下一任掌教,清羽门有个规矩,接任掌教的必须是处子之身,倘若失去处子之身也就失去了接任掌教的资格,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以此要挟的原因。 “妖人,焉敢如此无礼。”那道姑闻言大怒,拉开架势出掌来攻。 莫问站立不动,承受了那道姑的一掌,对方只有紫气修为,以紫气攻元婴不啻于蚍蜉撼树。 那道姑见伤莫问不得,面露惊愕,不待招式用老便自莫问旁侧错开,踏地借力快速凌空。 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拖回地面,“不要自取其辱,我且问你,两年之前可曾有过一位红发女子前往清羽门?” “你究竟是何人?”那道姑无法逃脱更加惊慌。 莫问隔空出手封其七处大穴,转而自青石上歪头打量那道姑,“此处不是中土,无人知道你我之间的谈话,你若及早答我所问,我会将你送回清羽门。” 那道姑穴道被封,自知已成案上鱼肉,眼神之中再露惊恐,“你莫要乱来。” “你也不要逼我乱来。”莫问冷笑恐吓。 “你这淫贼,离我远些。”那道姑开始高声叫嚷。 “用不了多久为你送饭的道姑就会前去收拾碗筷,你最好赶在她前去之前将话说完,若是不然,她便会发现你不在观中。”莫问平静的说道。 那道姑矛盾非常,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有这样一位女子。” “她去清羽门所为何事?”莫问出言追问,那火鸟凤凰果然去了清羽门。 “见了家师和几位师叔。”道姑答道,与男人的层层设防不同,女人心里的防线只有一道,只要这道防线一破,任何的原则都不复存在。 “所为何事?”莫问又问。 “不清楚,家师不曾提起,但此人的到访令家师心情大坏,事后与几位师叔发生了口角,我隐约听到一些,好似是几位师叔想要改动本派宗谱,师父不同意。”中年道姑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再问,那中年道姑再度说道,“元君俗家好像是姓姬,名讳我确实不知。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快送我回去,我不能在外过夜。” “末世结束之后,彩衣道姑可曾去过清羽门?”莫问问道。 “去过,几位师叔称病不出,是师父亲迎的,下月初我就要接任掌教,此时万万不能出岔子。”中年道姑焦急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个道姑的言语可以看出火鸟凤凰前往清羽门之后几位清羽门的宿老对彩衣道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甚至要修改清羽门的宗谱,这说明火鸟凤凰很可能告知了她们一些陈年旧事,由此令得她们对彩衣道姑心生鄙夷,这些陈年旧事究竟是什么目前尚不清楚,但能够确定的一点是这些陈年旧事揭露了一件彩衣道姑掩盖多年的真相。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天庭,若是彩衣道姑真的犯有重罪,那她绝不可能飞升证位,最大的可能就是彩衣道姑所行之事虽然不对却算不上犯罪。 一个自己竭力掩盖的真相被人揭露,由此令得自己遭到他人鄙夷,这一情况足以令大多数人恼羞成怒,是他放出了火鸟凤凰,也是他击碎了清羽门的屏障,恼羞成怒的彩衣元君自然恨透了他。 “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说过这些话。”莫问冲那中年道姑说道。 那中年道姑闻言连连点头,莫问隔空解开了她的穴道,带其瞬移回返。 彩衣道姑之所以冲秦云和孩子下手,乃是因为真相败露,恼羞成怒所致。 将那中年道姑带回,莫问立刻离开,与本体合而为一,此时他已经发现元神虽然比本体更加厉害,却也比本体耗费的灵气更多。 腾云前往凉国途中,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先前所行之事唯一的作用就是弄清楚彩衣道姑为什么冲秦云动手,但是对于救活秦云母子并没有很大的帮助。 三更时分,莫问来到了囚禁那些僧人的山神庙,此时这里已经被改建为一处很大的寺院,他前来此处只是为了确定孔雀王在不在此处,在感知到孔雀王的气息之后并没有落下云头与其相见,事有轻重缓急,此时不是议事良机。 莫问本想前往漠北和岭南见过刘少卿和夜逍遥,仔细一想未曾前往,他不希望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事情牵连到二人。 沉吟片刻,莫问腾云升空,直上天庭。 是时候了…… 第五百五十章 南天门 到得云上再升万仞,眼前陡然一亮,南天门映入眼帘。 天庭乃无上光明所在,日月同升,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二十四位守关天兵分立天门左右,与凡间的兵卒不同,天兵所用兵器各不相同,十八般兵器多有包括,除此之外还有几人用的是奇门兵器。 身在天庭无法使用隐身法术,莫问缓步向南天门行去,守关天兵见他来到立刻凝神戒备,他们把守南天门多年,天庭的仙家他们大多认识,莫问在他们眼里很是陌生。 “来者何人?”距天门通道百步之时,一名用棍的天兵高声喝问。 “贫道太清宗天枢子。”莫问止步答话。 “你乃下界道人,为何擅入天庭?”天兵问道,随着距离的临近,他已经察觉到莫问的气息与那些受封的仙家有所不同,莫问身上带有俗世之气。 “贫道要面见玉帝,鸣冤诉讼。”莫问答道,天威宫的那些天官无法审判彩衣道姑,要诉讼彩衣道姑只能求见玉帝。 莫问话音刚落,诸多天兵立刻拉开了动手的架势,莫问所提要求在他们看来异常荒谬,完全不合天庭礼数,玉帝乃大罗上仙,休说他一个凡间的道人,就是天庭金仙也无法随便见到。 “贫道有冤在身,需面圣诉讼,请诸位天神予以通禀。”莫问平静的说道,他虽然抱着动手之心,却不会胡乱动手,此事无比凶险,动手之前必须给自己留下退身后路,绝不能轻易授人以柄。 “玉帝不是你能见到的,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即刻下去,若再行滞留,我等便要将你拿下。”用棍天兵沉声说道。 “贫道孩儿两年之前遭天庭金仙无故残杀,贫道今日是前来伸冤的,请诸位天神予以通禀,今日若是不得伸冤,贫道是不会走的。”莫问再度稽首,有些事情他知道后果会怎样,但该走的步骤,该有的礼数却不能有丝毫或缺。 那用棍天兵当是这些人的首领,眼见莫问无心离开,亦不多行奉劝,抬手冲众位守关天兵高声下令,“拿下!” 一使用九环大刀的天兵和一使用玉笛的天兵侧身离队冲莫问走来,其他人并未一同前往,在他们看来莫问只是一个下界道人,根本无需众人围攻。 那使用大刀的天兵率先来到,大刀横挥拦腰斩向莫问,“还不束手就缚。” 那大刀来势缓慢,可见对方并不想取他性命,莫问眼见大刀砍来,从容闪开,再度说道,“贫道此来只为伸冤,请诸位天神与贫道通禀一声,准许贫道面见玉帝。” 两位天兵并不理会莫问所求,一左一右合围攻来,莫问闪身避开,再度出言恳求。虽然出言恳求,他却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因为他知道这些天兵绝不会前去通报。 那二人一击扑空,顿时感觉自同僚面前丢了颜面,冷哼一声再度来攻,用刀的天兵以刀柄倒撞莫问前胸中庭,而那使用玉笛的天兵则以玉笛取莫问右肩肩井。 莫问再度施展追风鬼步歪身避开,与此同时佯作无意以右膝碰上了那使用玉笛的天兵腿部伏兔穴,那天兵右腿随即一颤,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受封的仙人仍然有穴道。 再次扑空令二人更加恼怒,再度出手来攻,此番他们已经不曾留情,大刀急斩莫问左腿,玉笛直取大穴颤中。 南天门乃是天庭门户,这些守关天兵皆为受封天仙,但莫问此时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天仙,这二人的攻势在其眼里无比缓慢,从容闪开之后再度说道,“贫道是前来伸冤的,绝不会擅闯南天门,诸位天神就与贫道通禀一声吧。” 那二人三度出手尽皆落空,顿时恼羞成怒,高喊一声再度来攻。与此同时那使棍天将回头看向身后众人,随后又有两人加入战团,四人同时围攻莫问。 莫问不曾还手,只是使用追风鬼步加以闪避,四人抓他不着,又增四人,直至二十四位守关天兵同时围攻,莫问仍然躲闪从容,且在躲闪之时还能够频频出言相求。 围攻和躲闪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得最后这些天兵无不汗如雨下,这倒不是因为过度劳累,而是他们对莫问的修为感到恐惧,一个能在众人的围攻之下从容躲闪毫发无伤的人,同样能够在顷刻之间将众人制住。 虽然心中惊恐,他们却不能停止进攻,因为他们是守关天兵,看守南天门是他们的职责。 “诸位还想拦我多久?”莫问语气转冷,在此期间并无天庭仙家前来查看,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些天兵并不答话,只是群起围攻,自古至今还没有谁胆敢前往天庭滋事,他们虽然名为守关,本质不过是天庭的一种礼仪摆设,遇到莫问这样的劲敌令他们方寸大乱。 莫问言罢转守为攻,追风鬼步辅以擒风鬼手于片刻之间将这些天兵封穴定住,只留下了其中一个。那侥幸未被点住的天兵见友人尽被莫问制住,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枪,腾云急逃。 莫问见那天兵逃走并未前往追赶,他是故意留下一人前去报信的,在见到玉帝之前他不会擅闯南天门,不然就会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不多时,西北方向飞来一朵祥云,祥云上站着一怀抱琵琶,身穿金甲的中年天将,那天将所乘祥云移动甚疾,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南天门外,眼见诸多守关天兵皆被莫问制住,瞬时怒发冲冠,抬手拨动琴弦,此人所发琴声暗藏灵气,一挥之下多股灵气分涌被莫问制住的众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所发琴声并没有解开那些天兵的穴道,这一情形令他大为错愕,他虽然也是天仙修为,却比这些天兵要厉害许多,琴声不能解开他们的穴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封住这些天兵穴道的人所使用的灵气比他的灵气要更加精纯。 “大胆狂徒,胆敢擅闯天庭,还不跪地受死?!”那怀抱琵琶的天将怒喝出声。 “上仙容禀,贫道孩儿两年之前遭天庭金仙无故残杀,贫道今日是前来伸冤的,这些天神围攻贫道,贫道为求自保方才将他们定住,敢请上仙大发慈悲,前去通禀一声,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莫问稽首说道。 那怀抱琵琶的天将尚未答话,随后赶来的报信天兵高声喊道,“马将军既来,你这妖道性命难保。” “还请马真人悯贫道痛失骨血,代贫道通禀一声。”莫问好言相求,他对天庭规制亦有了解,除了二十四名天兵,还有四名守关天将,这马将军就是其一。 “胜了本将军再说。”马将军旋身站势,琵琶急弹。 此人所发琴声不但带有灵气,还有惑人心神之效,但莫问此时已经练就元婴,心神无比稳固,那马将军急弹而出的铿锵之音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 莫问站立原地,平静的注视此人,他想见玉帝是真,却不希望立刻见到,在见到玉帝之前他必须展示自己的实力,只有这样玉帝才有可能为他权宜行事。 心存此念,莫问闪身上前封住了马将军的穴道,实则这些天兵天将的实力并不弱,之所以被他轻易制住乃是因为他的修为在这两年之中突飞猛进,已然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多有得罪。”莫问冲那僵在当场的马将军拱手告罪,转而回头看向那报信的天兵。 那天兵没想到马将军也拿莫问不住,眼见莫问看他,既惊又怕,拖着自己的长枪转身跑走。 莫问绕过那些僵立的天兵天将,正对南天门,等待再有人来,不进南天门就不会背负谋反罪名,这是给自己留下后路也是给天庭留下颜面,展示实力也用不着闯入天庭,在南天门就够了,来一个定一个,到最后总会引起天庭的重视。 半柱香之后,那拖枪的天兵又请来了一位怀抱幡伞的天将,此人来到之后步不容莫问说话,冲着莫问倒撑幡伞,高喊一声,“收!” 天庭仙家多有法宝,这只黑白幡伞无疑是这天将练就的法宝,在其高喊过后,那幡伞立刻反向急转,急转直下幻为阴阳双鱼,与此同时发出了极大的吸力。 但是莫问并不为其所动,这幡伞是降妖的法宝,发出的是克制妖邪的天地正气,但他并不是邪魔外道,这幡伞对其毫无用处。 那天将见莫问站立不动,弓步探手,幡伞催转的越发急切,“收!” 此番莫问连场面话也懒得说了,瞬移上前将其制住。 那拖枪的天兵见状暗暗叫苦,见莫问再度看他,只得垂头丧气的再去请人,他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了莫问留下他是为了让他跑腿。 此番那天兵去的时间颇长,莫问自门外站立等待,远远的看到两名天官自天宫方向腾云行来,本以为他们是前来传旨的,未曾想这两个天官只是路过,见到南天门外被定住的那些天兵天将吓的面色剧变,慌不迭的自众人身旁走过,径直下凡办差去了。 莫问本以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南天门的变故,未曾想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前来探寻,路过的也只有先前那两个天官,仔细想过之后方才明白了其中缘由,这南天门属于天庭的一部分,天庭的仙人可以看到凡间种种,却看不到发生在天庭的事情,此外南天门是仙人下凡的通道,但仙人并不经常下凡,故此这里虽是主道,平日里却少有人来。 又等了片刻,那拖枪天兵再度回返,此番他请了两人同至,一人持锏,一人拿剑,身上所穿金甲与被定住的二人相同。 可能事先得到了报信之人的提醒,那二人来到之后立刻瞬移上前痛下杀手。 莫问见状心中大喜,心念一闪,灵气破体而出,将那两名天将同时困压原地,转而再度出手,将他们一一定住。 那拖枪天兵见莫问又在看他,无奈叹气,转而哭丧着冲莫问喊道,“你想见玉帝可以自行前去,只在此处戏弄我等又是何故?” “贫道乃下界道人,未获通传不敢擅入天宫,还望天神代为通禀。”莫问拱手说道。 “我只是一守门的兵卒,焉能入得天宫?”拖枪天兵无比愁苦。 “那就前往别处,请些能够入得天宫之人前来。”莫问说道。 “我哪儿都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雷公电母 莫问迈步向那天兵走去,那天兵见他来到也不躲闪,拄枪站立摆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 莫问并没有封他穴道,而是自其身旁走过,来到南天门外远眺天宫,远处的天宫一派祥和安宁,没有任何的异样。 “天庭有多大?”莫问回头发问。 “不是很大,方圆不过千里。”那士兵出言回答。 “二十万天兵驻扎何处?”莫问又问,相传天庭有步军十万,水军十万。 “你真是前来伸冤的?”天兵面露疑惑,莫问的言行不似前来伸冤的,更像是来打架的。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走到天兵近前坐了下来,那天兵不敢离他太近,急忙躲至一旁。 莫问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动,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早晚会有人前来处理此事。 那使枪的天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打又打不过,又不知该往何处请人,踌躇原地暗自发愁,这种情况他此前从未遇到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制服了这些天兵天将令莫问对天庭众仙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倘若他心怀歹意此时已经杀进了天宫,这些天兵天将根本就拦他不住,天庭的防守如此疏松着实令他感到意外。 半刻钟之后,西北方向飘来了一朵祥云,祥云之上站立着两人,一男一女,男仙面红耳赤,嘴尖鼻短,手持赤铜锤凿。女仙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穿白纱绫罗,手持圆白双镜。 那天兵见二人来到,大喜过望,抓着长枪急迎向北,“二位上仙,有人擅闯天庭!” 莫问虽然从未见过这两位男女仙家,却知道这二人是谁,那红面尖嘴的仙家当是雷公无疑,与其同行的女仙当是金光圣母,这二人乃天庭雷部和电部的主神,皆是飞升已久的金仙。 雷公电母听到那天兵的呼喊,加快速度疾行来到,天兵迎上二人高声说道,“二位上仙,一下界妖道擅闯天庭,将天门兵将尽数制住,二位来的正好,快快出手将他拿下。” “竟有此事?”雷公大怒,腾云而出到得门外,见到门外站了一片僵直的天兵天将,更加气怒,转头冲莫问高声喝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来此撒野?” “福生无量天尊,回上仙问,贫道上清天枢子,此番乃是伸冤而来,贫道骨肉于两年之前遭天庭仙家所害,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诉苦伸冤。”莫问稽首答道。 “是谁杀了你的孩儿?”雷公高声问道。 “天威宫彩衣道姑。”莫问答道。 “她呀。”雷公闻言撇了撇嘴,观其神情似乎对彩衣道姑多有成见。 “正是,贫道孩儿自娘胎之中为其所害,贫道今日上天乃是为亡子伸冤而来,贫道有冤在身苦求列位守门天神予以通禀,但他们不为所动执意逐我下凡,贫道无奈之下方才将他们定住,至于擅闯天庭一事更是不曾做过,贫道一直于门外等候,不敢越过城门半步。”莫问冲雷公说道。 雷公闻言尚未答话,电母自后方来到,接口说道,“你乃一介凡人,擅入天庭已是过错,冲天兵无礼更是罪加一等,快快束手就擒,莫等我们二人动手。” “夫人先莫动手,他儿子被人杀害,他是来伸冤的。”雷公在旁说道。 “那就可以擅闯天庭?”电母挑眉歪头。 那雷公虽然长的凶煞,却有些惧内,闻言竟不敢吱声。 莫问自脑海之中快速思虑该如何应对这二人,雷公电母是金仙修为,大有威名,若是与二人动手定会震动天庭,但那雷公多有善心,冲此人动手他有些心中不忍。 “真要我们动手不成?”电母见莫问久久不动,抬高声调再度冷喝。 “夫人,我们有职事在身,先去劈杀了那个殴父伤母的逆子才是正事,莫要耽误了时辰,回来再拿他送审也不迟呀。”雷公在旁插嘴。 “拿他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电母说话的同时已然瞬移来到莫问近前,手中圆镜急拍莫问头颅。 在其动手之前莫问已经有所察觉,待得电母瞬移来到,急忙低头避开。 电母一击不中,微感惊诧,反手又是一记,莫问再度倒仰躲开,双脚始终不曾离开原地。 电母见莫问如此托大,心中动怒,右手圆镜抖出一道电光急击莫问,莫问三昧真火急聚右掌,硬接了这道白光闪电。 三昧真火可焚阴阳万物,电母所发闪电亦发自阴阳二气,闪电触及莫问掌心瞬时被其三昧真火焚化。 电母见世人无比畏惧的闪电竟不能伤及莫问分毫,心中大惊,双手圆镜同时外旋反转,同时发出两道耀眼闪电再攻莫问。 莫问抬起双手以三昧真火将那两道闪电再度焚化,“上仙莫要动手,贫道此番前来只为伸冤,绝不会擅闯天庭。” 电母闻言并不答话,扭头怒视雷公,雷公见状知道电母在怪他不曾出手,他本不愿冲莫问动手,此时却只能跳将出来,挥舞雷公锤砸向莫问左肩,“吃我一锤。” 莫问站立未动,他已经看出雷公只是虚张声势。 果不其然,雷公见莫问不曾闪躲,急忙中途收势回头看向电母。电母见状勃然大怒,瞬移上前再攻莫问,“若不将这下界道人拿住,我们颜面何在?” “对不住了。”雷公见电母发怒,只得再挥雷公锤与其同袭围攻。 莫问左右躲闪,不曾反击,他需要制住一个有份量的对手来震慑天庭,但他不希望制服雷公电母。 雷公电母久久不能拿下莫问,焦急之下越发紧逼,这二人瞬移速度异常快捷,莫问无法再以追风鬼步躲避,只得瞬移闪避。 南天门外很是宽敞,莫问不愿借那些僵立在地的天兵掩护,频频现身于空旷之处,雷公电母随之而来,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连番瞬移之后,电母抓到了莫问瞬移的方位和规律,莫问刚刚现身门外她已经现身旁侧,圆镜平削,直取莫问脖颈。 莫问自忖瞬移无法全身,再见对方如此狠辣,便抬起右肘反撞电母左肩,试图以此逼她收招自保。 雷公见莫问冲电母出手,不由得大为焦急,手中雷公锤脱手而出,凌空砸向百步之外的莫问,试图围魏救赵,逼莫问收手。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快速的做出了估算和判断,右肘继续反撞,将电母撞开,随即急旋抬手,堪堪抓住了已经到得面前的雷公锤。 这雷公锤虽然只有尺许长短,却异常沉重,且锤身带有暴烈的天雷气息,入手之后莫问立刻感到半身酥麻,急忙松手,改以灵气虚握。 雷公见莫问竟然拿住了他的法器,心中大急,隔空伸手试图将雷公锤收回,但那雷公锤此时已在莫问的掌握之中,虽然受其召唤却无法挣脱莫问的抓握。 雷公无法召回雷公锤,只得瞬移上前出手抢夺,此时电母也在旁攻来,莫问连番瞬移,多变方位,令二人无迹可寻,追他不上。 短暂而急切的瞬移追赶之后,雷公电母停了下来,分立南北,通神感应,霎那之间一道无形气屏自空中急压而下,覆盖了南天门外偌大的一片区域。 灵气屏障来到,那些僵立在地的天兵天将首当其冲,被尽数压倒在地,莫问察觉到灵气屏障急罩而下,左手高抬,发出三昧真火将那灵气屏障焚出一道缺口,转而自那缺口之中从容脱困。 雷公电母见莫问竟然能够自其金仙灵气的笼罩之下脱困,心中巨震,金仙灵气都困莫问不住,这说明莫问的修为已经高过了他们。 电母瞬移来到雷公身侧,“他一凡间道人,怎地如此厉害?” “都是你,时辰就要到了,失了法器如何击杀那大逆不道的逆子?”雷公埋怨电母。 “没了法器便不能行刑?”电母犟嘴辩驳。 “你让我掐死他不成?”雷公无奈瞪眼。 “是你非要下凡散心,此事本可以交由本部差役去做,是你有错在先,还敢怪我?”电母胡搅蛮缠。 莫问在旁听的真切,心中多有不忍,反手将那铜锤扔向雷公。 雷公见状抬手接住法器,大喜过望,冲莫问拱手说道,“多谢你了。” “你还谢他?”电母横眉竖目。 “算了,随他去吧,此事本就不归我们管,走走走,咱们下去做事。”雷公拉着电母向南行去。 “回来再与他计较。”电母多有不忿,频频回头。 “别计较了,咱们打不过他。”雷公低声说道。 电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走过几步之后,雷公貌似想起一事,止步回头抬锤举凿,发出一声轰隆雷鸣,这声天雷好生响亮,振聋发聩,震动天庭。 一击过后,雷公传音莫问,“他们不与你通禀,我与你通传一声。” “多谢上仙。”莫问传音道谢。 “举手之劳。”雷公摆手说道。 “你在做什么?”电母冷声训问。 “人家还我法器,我总得谢谢人家。”雷公拉着电母快步向前。 莫问回头北望,只见天宫上空出现了大队的天兵禁卫,正在向此处急行而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五部都统 眼见天宫禁卫出动,莫问暗暗打起精神,南天门的守军类似于凡间看守城门的门卒,与守卫皇宫的禁卫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雷公电母已经下到凡间,莫问环顾四周,此时把守南天门的兵将已经尽数倒地,若不解开他们的穴道,待得禁卫来到,他们将会颜面尽失。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快速出手,将这些天兵天将的穴道尽数解开,众天兵重获自由,又气又怒,悲喜交加,气的是被莫问轻易制住,怒的是先前僵立了半晌,悲的是堂堂南天门神兵天将竟然敌不过一个下界凡人,喜的是莫问在大军来临之前解开了他们的穴道,没有令他们在更多的仙家面前丢丑。 在这种复杂而矛盾心理的促使之下,这些兵将重获自由之后并没有猛扑再上,而是后撤门外,遥隔百步怒视莫问。 自天宫赶来的禁卫为数甚众,当有数百人,这些禁卫所穿皆为行伍常服,并没有穿戴沉重的盔甲,到得宫外众人开始列为五队齐头并进,众禁卫所穿服饰分为白青玄赤黄五色,暗应金木水火土。 自雷公发出雷鸣到禁卫出现不过眨眼工夫,若是事先不曾察觉并加以准备,禁卫绝不可能反应如此迅速,换言之这些禁卫早就知道了南天门发生了变故,之所以迟迟未动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在等待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下达命令,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在等待某个能够对付他的人来到。 莫问暗自斟酌之时,那五队禁卫快速来到,距离南天门已经不足百里,由于不知对方虚实,莫问开始运转灵气暗自戒备。 随着禁卫的快速逼近,莫问发现五队兵马的前方各有一名统兵之人,这五人身着不同朝代的常服,年纪也各不相同,四男一女,所用兵器大同小异,虽然有长有短,却都是单刃利刀。 那统领白甲禁卫的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年男子,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用的是一柄七尺长短的铁柄大刀,面带威严,神情凝重。 统领青甲禁卫的是一名中年天将,身形矮小,面有怒容,此人拿的是一把刀身长达五尺的斩马刀。 年纪最轻的是统领黑甲禁卫的将领,观其容貌此人不会超过三十岁,很是清瘦,面无表情,此人兵器尚未出鞘,但根据刀鞘不难看出此人用的是一把中等长短的利刃,不过其刀身比普通单刀要薄上不少。 五人之中唯一的女将统带的是身穿红甲的禁卫,此人三十出头,用的是一把与匕首有些相似的短刀,所带禁卫皆为女兵,虽为女子,此人脸上的杀气却最为浓重,本来很是秀美的脸庞在此时显得异常阴狠。 右侧统领黄甲的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此人样貌无奇,所用兵器亦平淡无奇,乃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单刀,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仙人是可以随意改变容貌的,故此以相貌判断他们的年纪是不准确的,不过可以通过他们的神态来判断出他们大致的性情,莫问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这五人逐一做出了判断,稳,急,傲,狠,深。 此时前军已然穿过门道来到南天门外,南天门四位天将率领部下冲那老年男子行礼,“见过都统。” 那老年男子冲众人点了点头,带领自己的下属率先出城,另外四只队伍络绎出门,自门外南北列队,东西分伍。待得整军完成,满头白发的金军都统提刀上前,自莫问对面十丈外站定。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 “你是何人我们不管,你为何前来我们也不过问,我们是奉命前来拿你的。”白发老将以刀柄拄地,白须飘动,不怒自威。 “贫道此番前来乃是为了……” “让你先机。”白发老将右脚反踢刀柄,以左手抓住刀柄末端,横刀在手,弓步扎马。 莫问并没有先行出手,这五人都是金仙修为,他此时虽然未曾受封,无法使用仙法,其灵气修为却不输于金仙,在对手与自己修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一些粗浅的法术对双方就失去了作用,双方重新回归技法的比拼。 “上仙容禀,贫道确有冤情……” “看招!”对方见莫问还要诉说,便没有容他说完,弓步急冲,眨眼之间已然到得莫问近前,长刀反挥,直取莫问左肩。 莫问并未闪避,与人比拼也好,斗法也罢,并不是单纯实力的比拼,还是智力的较量,他知道这白发老将不会听他说完,因为对方没有决断之权,此番过来只是要拿他的,他之所以还要多说,乃是为了引这白发老将主动出招,此人的特点是稳,必定擅长防守,先行出招就先行暴露实力,只要对对方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应对。 莫问眼见对方来到,三昧真火急凝左掌,以肉掌直迎对方刀锋,得三昧真火护体,莫问将对方长刀凌空擎住,与此同时侧身抬手,五指连动,急封对方承满,梁门,关门,太乙四穴,只一个回合便将那白发老将定在原地。 一击得手,莫问立刻后退半步,冲那白发老将稽首行礼,转而缓声说道,“上仙容禀,贫道未曾出生的孩儿于两年前惨遭天威宫彩衣道姑杀害,贫道此番贸然上天乃是为他伸冤来了。” 莫问说完,迈步上前解开了对方的穴道,他之所以在定住对方之后说出这番话有两个用意,一是告诉对方他此番到来的目的,二是利用这段时间内让对方尝试聚气冲穴,只有对方无法冲开穴道,才会承他主动解穴之情。 那白发老将不曾答话,只是愕然得看着莫问,莫问先前说话很是缓慢,在此期间他曾极力尝试冲开穴道,但每一次灵气到得被封穴道之时都会感到五内俱焚。起初他怀疑莫问所用的是歪魔邪道的妖法,但仔细分辨过后发现莫问留在其穴道之中的炙热气息带有纯阳正气。 “老朽不是你的对手,多谢你解开了老朽的穴道。”白发老将回过神来冲莫问行了武人之礼,言罢,拖刀回返。 那白发老将说话之时声音颇高,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这位白发老将乃金部都统,竟然自莫问手下一招落败。 场中众人在惊讶莫问修为之高的同时,亦对这白发老将的德行暗感钦佩,胜败从容,浩然坦荡。 在钦佩之余,那些守门兵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欢喜,这倒不是卑劣的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对自己落败的释然,连天庭的金部都统都敌不过莫问,他们先前被定住那么久也就不算太丢人了。 老将回返之时,莫问看的是另外四名都统的表情,通过四人此时的表情可以大致判断出他们的定力如何,那木部都统怒目瞪眼,不待老将回返便先行出阵,急于一战之心非常明显,此人勇武是有的,但太过急切,不足为惧。 那年轻的水部都统仍然面无表情,但他的面无表情不是真正的面无表情,而是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来,这说明此人看似心静实则不静。 统领火部的女子阴狠之中多了几分疑惑和凝重,这说明此人虽然狠辣却能静得下来,接下来此人会努力观察他的底细。 最令莫问忌惮的是那土部都统,此人脸上的表情是由衷的钦佩,也不知他是钦佩那金部老将的坦荡,还是钦佩他的修为。 那木部统领大步上前,到得十丈外高声喊道,“万忠谷前来战你!”言罢,不待莫问答话,斩马刀环身急转,向莫问急攻而来。 此人虽然用的是长兵器,对自身的防守却极为严密,旋舞之下将中路护了个严实,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主动进攻只能自上方和下方寻找破绽,此人很是矮小,斩马刀舞起之后下方几乎没有缝隙可寻,上部倒是有些许护卫不到之处。 莫问不曾后退闪避,亦不曾凌空下击,待对方刀锋近身,急速躺倒原地转身,自急旋的刀锋之下抓住了对方双脚,灵气急催而出,自对方商丘,大钟二穴反冲而上直侵气海。 气海不但是修行中人的根本,亦是仙人的性命所在,气海受震,万忠谷瞬时瘫倒在地。 莫问暗暗松了口气,反转而回直身站起,弯身试图将对方拉起,但万忠谷并不买账,抬手打开了莫问伸来的右手,以刀拄地,晃悠回阵。有下属见他站立不稳试图前来搀扶,却被其抬手推开。 莫问将木部都统击败,再度看向剩下的三人,那三人仍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只是程度有所加重。通过先前的比拼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身在天庭这些仙家不会随意施展破坏性的法术,这对他来说是有利的,这倒不是他对对方的仙法有所忌惮,而是他不希望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那年轻的水部都统待木部都统回阵方才缓步而出,此时他面上的表情较先前有所改变,虽然他仍然极力掩藏,但其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了些许轻松。 见到对方脸上的轻松,莫问开始快速思虑,在对方走到对面之前他必须想明白对方轻松是因为什么,闪念之后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因,这年轻的水部都统之所以有这种表情,并不是此人想出了克制他的方法,而是之前已经败了两名都统,他即便再败也不会遭人耻笑。 想明了其中缘由,莫问开始凝神戒备,对方此时压力全无,这会令对方出招更加从容而无迹可寻。 就在莫问暗自戒备之时,那年轻的水部都统脸上现出了些许兴奋,莫问见状放下心来,此人表现出了兴奋乃是因为他心存获胜的侥幸,只要对方心存此念,就不足为惧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伸冤逼宫 年轻的水部都统缓步上前,自莫问十丈外站定。“贫道无意冒犯上仙,还请上仙体念贫道丧子之痛,代贫道通禀一声,贫道感激不尽。”莫问冲那水部都统稽首行礼。 那水部都统闻言并不答话,撇嘴冷笑,斜视莫问。 莫问没有再说话,他之所以要冲此人告请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待得事情闹大,天庭追究下来他也有说辞。若是他此时是孤家寡人,他早已经杀进天宫,但他不是,他还有阿九,为了阿九,他要在救活秦云母子的前提下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那水部都统一直在斜视莫问,眼神之中多有自负傲慢。 莫问见之,暗自冷笑,此人表现出的傲慢乃是为了向他施压,但他根本就不曾将对方放在眼里,对方越是故作高深,他心中越有底气。 长久的对视之后,水部都统右手前伸,做了起手请势,“来吧。” 话音刚落,莫问已然到得他的近前,擒风鬼手连取其前胸八穴,顷刻之间将其定在了原地。 那水部都统没想到莫问会在他开口之后立刻动手,连兵器都不曾出鞘就被莫问定住,他本想设法胜了莫问在诸多禁军面前露脸扬威,未曾想弄巧成拙,先前的两位都统至少还在莫问手下走了一招,而他连半招都没出就败下阵来,恼怒之下猛提灵气试图冲开穴道,但一冲之下诸穴如遭火焚,莫名的剧痛令其无法耐受,不可自制的发出了负痛之声,如此一来更加无颜见人。 “你这妖道,胆敢偷袭本座?!”水部都统恼羞成怒,高声吼道。 “多有得罪,上仙莫怪。”莫问快速抬手,解开了此人的穴道。 穴道一开,水部都统立刻抽刀出鞘,斜劈莫问前胸。 莫问早就料到此人在暴怒之下会有此一举,此前他解开此人的穴道也正是为了将其再度制住,故此在那水部都统扬刀之时再次出手将其定住,此番所封穴道仍然是先前的那八处。 “本座要活剐了你。”水部都统颜面尽失,失态狂吼。 “上官麟。”身处后方的土部都统面色阴沉。 那名为上官麟的水部都统听得土部都统的声音,脸上的狂怒立刻变为沮丧,莫问见状再道承让,上前解开了他的穴道。 上官麟重获自由,锐气尽失,沮丧转身,怏怏回阵。 “我来。”土部都统拦住了反握短刀意欲出战的火部都统。 “末将请战。”火部都统正色看向土部都统,天宫禁卫分为五部,土部都统的地位要高于另外四位都统。 土部都统闻言略作犹豫,片刻过后低声说道,“莫要让他近身。” “得令。”火部都统抬手答应,转身离阵,快步上前。 莫问直视着此番出战的年轻女将,此人所用短刀色呈赤红,样式古拙,当是一把上古时期的神兵,刀身为红说明此刀暗藏火性。 “此时就缚可得不死!”火部都统自五十步外发声。 “贫道是来伸冤的,无心与诸位上仙动手。”莫问拱手说道。 火部都统并不接莫问话茬,短刀平挥,发出一道赤红火焰直袭莫问,“接招!” 莫问尚未有所动作,那火部都统再度竖刀急挥,再发一道火焰,此番她所发火焰去势较第一道要快上不少。 挥出火焰之后,那火部都统并未停留原地,而是极速冲出,中途接连补刀,由短刀催发的赤红火焰横竖密布,上下罗织,到得莫问近前之时已然成为一张遮天蔽日的火网。 莫问平静站立,心中快速思虑,面对这种巨大的火网,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瞬移,但对方在出招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有瞬移之能,之所以还要发出这种火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的火网可以阻碍仙人的瞬移,瞬移的本质是将有形实体化为无形灵气,对方的火网很可能能够伤及化实为虚的灵气。 想及此处,莫问没有瞬移闪躲,而是站立原地等待火网近身,待得火网穿身而过,快速出手将那火部都统再度定住,由于对方是女身,故此他选的穴道是位于肩肘膝三处位置的五处穴道。 那火部都统本来阴狠的神情顷刻之间变成了惊愕,她惊愕不是因为莫问能封住她的穴道,而是莫问竟然能够穿过她布下的火网。 “你何以耐受我的九天真火?”火部都统急切的问道,她迫切的想知道莫问是如何穿过这仙人都耐受不住的九天真火。 “承让。”莫问迈步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 “你是如何做到的?”火部都统并不回阵,这九天真火乃是她以本命元神炼化天火而成,是她的绝技,亦是她的看家本领。 “贫道有冤在身,还望上仙代为通禀,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莫问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直至此时他都不曾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对方不知道他已然练就三昧真火,更不知道他已化生元婴。 “说实情与我知道,我去与你通传。”火部都统上下打量着莫问,如同打量一个不曾见过的怪物。 莫问闻言自心中快速思量,这些都统已经算是天庭最为骁勇的战将了,将他们击败已经间接向天庭展示了自己的实力,是时候面见玉帝了。 “贫道练有三昧真火。”莫问和声说道。 “三昧真火?”火部都统面露疑惑。 “这三昧真火由精气神练就,由内丹托承,可焚天地灵气,可烬三界万物。”莫问低声说道。 “你本体为何?”火部都统重新打量莫问。 “我乃七窍人身。”莫问答道。 “那你何以凝聚内丹?”火部都统再问。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摇头说道,在此之前世间没有内丹修行法门,凝结内丹是异类特有的能力。 “你在此稍候,我前去为你通报。”火部都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事后你与我详说内情,可否?”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这火部都统看他的眼神有着些许异样,他看得懂这种眼神,但他不希望自己与其他女子有过多交集。实则这世间并无阴狠的女子,只有无能的男子,只要男子足够阳刚,再阴狠的女子也会雌伏。 “我这就去。”火部都统转身向北走去。 到得阵前,火部都统看向那名未曾出手的土部都统,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土部都统冲其点了点头,前者得到上司许可,穿过南天门,独身前往天宫。 火部都统走后,土部都统缓步上前,“不知道友与道君祖师是何关系?” “福生无量天尊,三昧真火乃贫道自创。”莫问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话,他此番前来天庭与祖师无关,不希望借祖师威名震慑众人,更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做的过激之事为祖师抹黑。 “道友法术玄奇,修为高绝,我等众人是敌你不过的,但我等乃受命前来,若不战而退亦无法交差复命。”那土部都统将单刀交予副将,徒手上前。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诵道号,和尚擅长以阿弥陀佛敷衍,道士也可以用无量天尊搪塞。 土部都统到得十丈之外并未止步,继续向前,于莫问三步之外站定,抬起右手攻向莫问,“接掌!” 莫问知道对方是要与他比拼灵气,而且对方也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应战,此时他需要斟酌的是全力出手还是有所保留。 疾速闪念之后,莫问将体内灵气与三昧真火急凝右掌,快速出掌,后发先至,侧肩立掌,等待对方手掌的到来。 此番他是用了十成灵气的,三昧真火亦未曾加以保留,对方是土部都统,自身灵气无疑亦是土性,土属灵气最为浑厚亦最为持久。 眨眼之间,双掌相接,二人皆未外延灵气,双掌相接之后方才自劳宫泄气,莫问将自己的灵气止于掌心,并不外冲,任凭对方催气来攻。 “多谢真人手下留情。”三滴水的工夫,土部都统率先收手,此番对掌他并没有试探出莫问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也没有分辨出莫问使用的是怎样的技法,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莫问要伤他简直易如反掌。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再唱道号。 “万甄已然前往天宫通报,不知是何人杀害了令郎?”土部都统出言问道。 “天威宫彩衣道姑。”莫问说道,虽然彩衣道姑是杀害秦云母子的凶手,他却并没有提及秦云一事,因为秦云阳寿已经终了,彩衣道姑取她魂魄虽然不仁却有借口,但他的孩儿是无罪的,彩衣道姑杀他是大错,是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开脱的大错。 “原来如此,怪不得真人要面见天颜。”土部都统点了点头。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两年来他自上清观独居苦修,承受着无边的寂寥和孤苦,为的就是救活秦云母子,保护自己的妻儿是男人的责任,是最基本的责任。 “真人宽怀,此事天庭总会给真人一个交代的。”土部都统出言安慰。 “多谢上仙。”莫问稽首道谢。 土部都统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回返军阵。 “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上官麟冲回返的土部都统说道。 土部都统挑眉看了上官麟一眼,没有答话。 “高将军,此人擅闯天庭当真是为伸冤诉苦?”金部老将在旁发问。 土部都统缓缓摇头,“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天庭与他称心,他此来便是伸冤。” “若他与他不称心呢?”上官麟在旁冷哼。 “那他此来就是逼宫!” 第五百五十四章 再入天威宫 “哼。”上官麟再度冷哼。 土部都统闻声转头看向上官麟,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金部都统和木部都统沒有插言,他们出手即败,并不知道莫问的真实修为,但他们了解土部都统的修为和脾性,知道他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自乱军心。 莫问站立原地耐心等待,此前他一直谨慎拿捏,不曾犯下严重的过错,但他并不认为这种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即便玉帝肯见他,也绝不会答应他所求请之事,到得那时只能付之武力。 一炷香之后,天宫方向有了动静,火部都统与一名身穿朝服的天官腾云南來,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看清了火部都统神情很是不悦,他也看清了火部都统身旁那位天官的长相,此人是天威宫十五位仙家之一,此人与火部都统同行,表明火部都统已经降到了玉帝,而玉帝将此事转交给了天威宫出面处理。 不多时,二人到得南天门外,穿过禁军军阵來到莫问面前。 “这位是……”火部都统抬手向莫问介绍同來的天官。 “这位是天威宫的上仙,贫道先前曾经见过。”莫问打断了火部都统的话头。 “诸位同仁已齐聚天威宫,你有何诉请可前往诉说。”说话的天官年纪颇长,一副学究模样。 “贫道所诉之人正是天威宫的仙家,天威宫众位上仙理当避嫌。”莫问正色说道,此事由玉帝亲自处置,还有可能法外开恩,若是由天威宫众人处置,则绝无达成心愿的可能,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他们是不敢包庇彩衣道姑的,他们会严格按照天庭律法來惩罚彩衣道姑,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你信不过我等众人。”老天官面有不悦。 莫问无言默认,此事若是经过天威宫先审,有了结论也就定了性质,再想改变就难上加难了。 “真人,此乃玉帝口谕。”火部都统万甄面有愧色。 “多谢上仙代为通禀。”莫问冲万甄稽道谢,此事怪不得万甄,休说是在极重规矩的天庭,就是在凡间,告状百姓也理应逐级上告,越级诉讼不合常理。 “走吧。”老天官转身先行。 “彩衣道姑可在天威宫中。”莫问问道。 “此事与元君有关,元君自会避嫌。”老天官言语之中的不满很是明显。 “她乃杀人凶手,理应在场与贫道对质。”莫问仍未迈步。 “事后我们自会与元君议过。”老天官已经走到禁军阵前。 莫问沒有再接口,对方此举是否能够保证公正暂且不说,单说盘问和处理的漫长过程他就拖不起。 土部都统见莫问始终未曾移步,知道他无心跟随老天官前往天威宫,而这老天官也是个拗人,虽然年老却不知变通,一副“你爱去不去”的神情,这老天官若是走了,这烫手的山芋又要落到他们五部禁军的头上了。 想及此处,土部都统上前冲那老天官抬了抬手,“胡主薄,慢行。” 老天官闻言止步,转头看向土部都统,“都统有何见教。” 那土部都统本來是想好言相劝的,未曾想这老天官一脸的执拗和不满,显然是对他们沒能拿下莫问而对他们心生鄙夷,心念至此态度无形之中有所改变,“玉帝命天威宫诸位同僚处置此事,主薄身为带路之人,将天枢真人留在此处是何道理。” 老天官见土部都统竟然向着莫问说话,眉头大皱,但细想之下土部都统所说确是实情,他的确是來带莫问前往天威宫的,若是自己孤身回去怕是无法交差。 土部都统见老天官面露尴尬,见好就收,低声说道,“此人一心为子复仇,已然将天庭礼法抛之脑后,我等众人皆拿他不住,主薄若是激怒了他,此事更难善了。” 老天官闻言眉头再皱,犹豫良久转身向莫问走去,到得莫问近前冲莫问说道,“你大可放心,此事我等众人定会秉从律法,公平处置,快随我赶去天威宫。” “彩衣道姑乃是杀人凶手,她理应与贫道同立堂下。”莫问说道,平心而论此事理应由天威宫先行问讯,他沒有很好的理由拒绝,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彩衣道姑自重身份,不愿过堂受审,只要彩衣道姑不到,他就有不去的理由。 “那好吧,你在此稍候,我差人请元君到此。”老天官无奈摇头。 莫问沒有再接此人话茬,此人以元君称呼彩衣道姑令他心中不悦,但此人以“你”來称呼他更令他看到了此人与彩衣道姑关系颇为亲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沒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老天官干咳两声,转身离开。 “玉帝已将此事交由天威宫诸位仙家处置,我等即刻回返天宫,各司其职。”土部都统高声下令,禁军得令,收兵回返。 此时那老天官尚在南天门外,见到土部都统如此行事,腹诽不已,对方此举明显是将莫问扔给了他,接下來他就要为莫问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了。 “天庭多有元仙圣祖,修为高过我等的不下百位。”万甄冲莫问低声说道,言罢不待莫问接话,快转身急行向北。 “多谢万都统。”莫问稽道谢,万甄先行所说言语无疑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关心维护之心异常明显。 万甄闻声回头,冲莫问展颜一笑,笑过之后转身再行,自先前的阴狠到此时的和煦,万甄的态度在短短半个时辰之中产生了巨大的逆变。 禁军离开,老天官亦随之离开,南天门只剩下那些守门的兵将,在天将的授意之下,那先前拖枪的天兵为莫问提來了一壶水。 “真人,喝点水。”那天兵与莫问也算半个熟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莫问摆手谢绝,万甄态度的改变沒有令他感到吃惊,因为万甄是女子,女人生性善变,但这些守门兵将对他态度的改变是他始料不及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向他表达善意。 “喝吧,喝吧,沒事儿。”天兵将盛水的银碗塞向莫问。 莫问见对方盛意拳拳,只得道声谢,接过喝了。 虽然只是寻常清水,入喉之后却清冽甘甜,天庭之物终究不同于凡间之物,清水之中亦含有大量灵气。 “真人,稍候您就随他们去了吧,先去天威宫说上一说,若是不成再寻他法。”天兵佯装随意。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还碗天兵。 “他们同在天威宫当差,真人此去……唉。”天兵接过银碗,转身去了。 莫问目送那天兵离开,对方先前所说言语看似关心,实为挑拨,这些人虽然已经证位成仙,心性却与凡人毫无二致,五部禁军的落败令他们心中芥蒂尽去,转而希望他能闹出点事情來,而且是闹的越大越好,围观看戏之心显而易见。 莫问本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未曾想沒过多久那老天官再度回返,“元君已然去到天威宫,走吧。” 莫问闻言未曾答话,也未曾迈步,而是阴冷的看着老天官,此番他沒有隐藏自己心中的怒气和杀机。 眼见那老天官开始紧张,莫问脸上表情一变,面露微笑。 老天官见他神情接连变化,心中轻视之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惶恐,莫问这幅神情完全将其心中意图暴露无遗,这哪是告状之人的乞怜神情,这分明是假告状之名寻衅动手來了。 莫问根据老天官的神情猜到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此來的用意,他是故意向此人显露自己的真实动机的,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乃是有着更深的目的。 “请。”老天官侧身抬手,战战兢兢。 莫问未曾答话,大步先行,老天官自其身后偷偷擦汗,转而快步跟上了莫问。 穿过南天门,进得天庭内部,莫问腾云先行,老天官后随,他已经知道了莫问此行的真实目的,心中不安,如履薄冰。 到得天宫外围,莫问落下云头,先行走向宫门,那守门的禁军见他來到,又看到后面跟着的老天官,知道他就是五部禁军不得拿住的下界道人,哪个还敢出面拦他,任凭他大步走近天宫。 莫问此前曾经來过天宫,熟悉这里的路径,不同于上次到來的热闹,此时天宫之中显得很是冷清。 到得天威宫外,莫问并未止步通报,而是径直走进了大殿。 此时大殿之上座无虚席,莫问进门之后并未唱诵道号齐全礼数,而是面无表情的环顾殿内众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东侧上,那里坐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脸傲慢的彩衣道姑,此人先前曾被三昧真火击中,但此时早已经痊愈。 “两年之前你为何要杀害我未曾出世的孩儿。”莫问直视彩衣道姑。 “放肆。”右侧上的赤云子沉声说道。 “闭嘴。”莫问回头怒视赤云子。 “大胆。”正北居中而坐的中阳子气怒起身。 “你也闭嘴。”莫问怒视中阳子。 莫问此语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天枢子。”右侧主位上的老道和声开口。 “真人,您可知道她做过什么事情。”莫问转视天门真人,他的法术是天门真人神传意授的,天门真人是个好人,曾多次回环庇护他和阿九。 “既然來到这里,是非总要分个清楚的。”天门真人叹气摇头,言罢冲坐在末位的功曹说道,“与天枢子设坐。” “天门道友,此举欠妥。”主位正中的中阳子面色阴沉。 莫问回头看向中阳子,“当年若不是你们召我上天,这妖妇也不会趁虚而入杀我家人,你们今日最好秉公行事,若敢徇私枉法,包庇袒护,休怪贫道辣手无情……” 第五百五十五章 过堂 莫问言罢,中阳子怒冲冠,重拍醒木“你竟敢咆哮天宫,威胁我等。” 莫问并不理会中阳子,而是侧目看向彩衣道姑,彩衣道姑此时面色阴沉,阴沉之中暗藏得意。 彩衣道姑的神情令莫问自愤怒之中冷静了下來,虽然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刻动手,该过堂还得过堂,在过堂之前动手会授人以柄。 “贫道只是提醒诸位秉公处置。”莫问回头直视中阳子。 “你乃下界道人,擅闯天庭已然违犯天规,而今又狂言犯上,辱骂天官。”中阳子说到此处抬高了声调,“來人,先鞭他二十,以儆效尤。” 中阳子喊罢,殿外传來了禁卫应答之声,但禁卫虽然应答却不曾进殿,这些天官來的较晚,不知道南天门外生的事情,但他们已经听到消息,连五部都统都敌莫问不过,他们焉敢冲莫问动手。 中阳子见禁卫迟迟不來,出言催道,“天兵何在。” “在。”殿外禁卫战战兢兢的站到门外,却不敢迈步进门。 中阳子见状既疑惑又愤怒,刚想出言喝问,左侧主位的天官开口说道,“中阳道友,天枢子言语无状确有过错,不过此人前來乃是为了鸣冤诉讼,还是先查清此事为要。” 中阳子皱眉看向说话的天官,那天官冲他点了点头,中阳子又看向另一边的天门真人,天门真人垂眉闭目,并不说话。 “玄法真人,有劳你來行那问讯之事。”中阳子坐回了座椅。 那玄法真人正是先前说话的天官,此人鹤童颜,看不出确切的年纪,但根据其头上的白來看,此人年纪应该较中阳子和天门真人要大上不少,身上所穿朝服带有太清绣记,乃主掌天威宫的三位主官之一。 玄法真人并未拒绝中阳子的指派,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天枢子,道明來意。” “贫道未曾出世的孩儿两年之前被彩衣道姑杀害。”莫问答道。 “事已有两年,为何今日才來诉讼。”玄法真人又问。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仔细想过之后出言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莫问言罢,殿内众人惊诧瞠目,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这两年之中一直在苦修备战。 “详述前后。”玄法真人沒有表现出惊讶,因为莫问进殿之后的言行已经表明其怀有动手意图,他此时要做的就是不给莫问动手的理由和借口。 “末世结束次日,诸位派遣天将下凡缉拿贫道上天受审,待得贫道回返道观,彩衣道姑已然将贫道姬人杀害,贫道有妻阿九,任冥司婕妤,见姬人身死,唯恐一尸两命,急现凡间剖腹取子,但彩衣道姑并不罢休,穷追不舍,冲那尚不足月的孩儿痛下杀手。”莫问说到此时已然浑身颤栗,元神强大所带來的强记忆令当年生的那幕惨剧无比清晰。 “元君,你有何话说。”玄法真人看向彩衣道姑,莫问是上清道人,天门真人自然不便担当主审,而莫问又开罪了中阳真人,如此一來就只有身为太清主官的他是主审的最佳人选。 彩衣道姑随口答道,“此人伙同冥司阴差篡改阴阳,留阳寿已尽之人于阳世,本座得知此事,便下凡收了那妇人的魂魄,那胎儿乃阴人孕育,留存于世不合礼法。” “天枢子,你有何话说。”玄法真人看向莫问。 “贫道姬人确实阳寿已尽,但贫道幼子却是无辜。”莫问强忍心中怒火出言答道。 玄法真人闻言未置可否,环视殿内众人,“阳寿已尽之人若怀有身孕,当如何处置。”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无法可依,沒人敢乱说话。 “赤云子,若遇此等情形,应如何处置。”玄法真人点名。 赤云子直身站起,“阳寿已尽当前往阴曹地府,岂能滞留凡间怀胎产子。”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玉清众人对他一直有偏见,更何况他前番曾经开罪过赤云子。 玄法真人抬手示意赤云子落座,随即再度点名,“龙兴子。” 此番站起的是一位太清道人,这道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起身之后出言说道,“天庭律法对于此等情形不见明文,据贫道所知,冥司律法也无有阴律规定该如何处置。” 玄法真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点名,“玉真子。” 此番站起的是坐在右侧的一个中年坤道,此人起身之后高声说道,“怀胎产子延续血脉乃人伦之,天枢子所纳姬人有孕之时并未断绝阳气,其所怀胎儿与其他胎儿无有区别,哪怕此人罪大恶极也应待其生产之后再行处置,更何况此人只是阳寿终了并无罪行在身,故此,贫道认为彩衣元君先前所为……” 玉真子说到此处停了下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看她如何为此事定性。 莫问也在注视玉真子,上次临走之时命天将送他下凡的也是此人,他对此人有着很好的印象。 玉真子沉吟片刻,抬头续说,“贫道认为彩衣元君先前所为乃执法犯法,渎职妄杀。” “落井下石,岂不流于下乘。”坐在玉真子上的道人冷哼说道。 “贫道平日确与彩衣元君不甚亲近,但今日之言乃就事论事,到得此时你还执念私交,包庇遮掩,当真是目无法纪。”玉真子出言反讥。 “你把话与我说清楚,我如何包庇遮掩,今日若不与我说个明白……” “东阳子。”天门真人闭目出声。 那说话之人闻声回头看了天门真人一眼,止住话头,愤愤落座,玉真子冷哼过后亦坐回座位。 汉人有博采众议的习惯,但关键问題还是主官的分量更大一些,玄法真人转头看向中阳子,中阳子见玄法真人看他,沉声说道,“依贫道之见,此事彩衣元君做的有些急切,尺度分寸拿捏的也不甚妥当。” 中阳子的态度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此人不可能太过明显的偏袒彩衣道姑,但此人这番言语却为彩衣道姑留下了足够的脱罪余地。 玄法真人又看向天门真人,天门真人虽然一直垂眉闭目,却知道玄法真人在看他。 虽然知道玄法真人在看他,天门真人却沒有开口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成了最为关键的人物,他的态度将决定莫问和彩衣道姑的命运。 莫问直视着天门真人,天门真人曾经传授过符咒与他,也曾多次庇护他和阿九,但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在不伤及与彩衣道姑交情的前提下,此番天门真人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态度。 “玄法道友,你有何高见。”天门道人无奈之下饮鸩止渴,他此举是将难題暂时推给了玄法真人,待得玄法真人表态,难題将重新回到他的头上,而且将会比此时更加棘手。 “贫道认为彩衣元君量刑过重。”玄法真人立刻表态。 天门真人闻言长长叹气,中庸让中阳子占了,小惩大诫让玄法真人拿走了,只剩下无罪和重罪供他选择了。 叹气过后,天门真人睁开了眼睛,先行看了莫问一眼,又环视殿内众人,“二十多年前老道曾受本宗祖师差遣,下凡传授天枢子等人本宗法术,诸位能否允许老道与天枢子私下说上几句话。”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中阳子和玄法真人,中阳子和玄法真人皱眉对视,天门真人参与审理此事,他此时与莫问私下说话是不合时宜的。 “天门道友,此事……”玄法真人难做决定。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就自此处聆听真人训示。”莫问自闭灵根以防天门真人传言与他,他猜到了天门真人为何要私下与他说话,按照天门真人的脾性,必然会从中斡旋,力图促成和解,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和解。 天门真人无奈的看了莫问一眼,沉默斟酌,过了许久再度叹气,叹气过后方才正式表态,“以一己之好恶定刑责之轻重,有失公正,有违律法。”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天门真人在关键时刻说了句公道话。 彩衣道姑似乎沒想到天门真人会说出这番话,闻言面露惊诧,转而出了不满的冷哼。 有了天门真人的态度,玄法真人便不再犯难,转头看向中阳子。 中阳子直身站起,唱诵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中阳子念罢道号,殿内众人开始6续附和,莫问虽然沒经历过这种场合,却知道众人此举是在进行正式的表决。 支持中阳子的只有四人,全是玉清门人。 中阳子归座,天门真人起身,“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赞同天门真人的竟然有八人之多,此事无有明文律法可依,个人好恶便得以凸显,残杀有孕妇人已然不对,连不曾足月的婴孩都不放过,太卑劣了。 事情已成定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玄法真人身上,到得此时事情已经明了,玄法真人不需推敲斟酌,朗声说道,“彩衣元君身为天威宫执事,执法犯法,草菅人命,去天威宫功曹一职,往乾震山思过百年,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众仙齐宣道号。 彩衣道姑不曾随众唱诵道号,待得众人话音落定,冷哼一声拂袖起身,向外走去。 “此人害死了贫道孩儿,诸位竟然如此处置,当真是重罪轻鞭,贫道不服。”莫问横身挡住了彩衣道姑“此乃三宗共议,由不得你不服。”中阳子冷声说道。 “天枢子,适可而止。”天门真人和声劝道。 “杀人偿命,古來如此,此人理当伏法受死,你们若不动手,我就亲手行刑。”莫问直视中阳子,他确信天庭不会杀掉彩衣道姑,而他的要求也有理有据,如此一來矛盾就集中在了仙人和凡人的贵贱上,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是一个凡人都无奈默认的事实,但他不认,因为他有着凡人沒有的强大实力。 到得此时,他终于有了足够而合理的动手理由…… 第五百五十六章 火烧天庭 莫问言罢,赤云子率先发怒,“天枢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妖妇乃杀人凶手,你们若不主持公道,贫道就亲手杀她。”莫问说话同时心念闪动,气随意走,于瞬间完成了动手准备。 彩衣道姑被剥夺功曹天职已然气怒不已,听得莫问以妖妇称她,瞬时怒发冲冠,抬手出掌直取莫问前胸,“就凭你。” 莫问见状大喜过望,彩衣道姑先行动手给了他更加充分的动手理由。 “就凭我。”莫问抬手迎向彩衣道姑右掌。 他此时对于三昧真火的掌控已然驾轻就熟,虽是被动防守,三昧真火仍然急放而出,双掌相接,热浪四散,彩衣道姑右手一片焦黑,闷哼一声,狰狞退后。 “你这妖妇先行动手,今日饶你不得。”莫问急追而上,左手捏诀,右手二指三指前伸,急点彩衣道姑颤中要穴。 颤中穴位于前胸,按照常理与女子动手是不能攻此穴位的,莫问自然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违反惯例乃是为了自彩衣道姑体内留下一息自身灵气,颤中穴乃任脉大穴,为行气必经之路,只要彩衣道姑还有灵气,他就能察觉到彩衣道姑的具体位置。 彩衣道姑沒想到莫问会穷追猛打,瞬时失去了先机,待得反应过來抬手拒敌,莫问右手二指已然点中了她的颤中穴,一股炙热灵气急刺而入。 “放肆。”中阳子现身于莫问旁侧,双掌齐出,猛攻莫问三阳魁首。 莫问虽然对彩衣道姑恨之入骨,却不想立刻杀她,他攻击彩衣道姑颤中穴乃是为了确定她的位置,以应对金仙的瞬移,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便回掌提气,猛攻中阳子。 “住手。”天门真人现身二人之间,中阳子见状只得收手退后,莫问先前有心重伤中阳子,故此出手极为沉重,天门真人现身之后是以背对他的,距他甚近,他此时已经无法将急速催出的三昧真火尽数收回,只能右偏半尺避开了天门真人。 虽然避开了天门真人,急速催出的三昧真火却击中了不远处的赤云子,赤云子闷哼倒飞,撞上殿柱跌落在地,落地之后方才发出了惨叫之声。 莫问左手前伸将击中赤云子的三昧真火化解,转而冲向前方的彩衣道姑,“将你凌迟分尸,方解我心头之恨。” 彩衣道姑闻言面色剧变,到得此时她已经知道莫问炼就了一身能够诛神杀仙的本领,即便中阳子围魏救赵令莫问回掌自救,内侵入体的少许火气仍然令她周身刺痛不已。 眼见莫问來到,彩衣道姑急忙瞬移换位,仓皇闪躲。 莫问能够根据侵入彩衣道姑体内的自身气息确定彩衣道姑的位置,待得彩衣道姑现身,立刻催驭三昧真火,发出火焰隔空遥攻。 三昧真火并沒有击中彩衣道姑,而是偏移少许击中了殿内一根顶梁木柱,三昧真火所至,三抱粗细的粗大木柱瞬时断裂。 彩衣道姑此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虽然沒有被三昧真火击中,在见到火焰就在身旁之后仍然仓促再躲,莫问再度出掌,此番出掌又偏了少许,击中了另外一根顶梁柱。 莫问是故意的,他的目的是在追杀彩衣道姑的过程中尽可能大的造成“误伤”和破坏,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主事之人的注意,此前他所说的凌迟分尸也是恐吓言语,为的是让彩衣道姑心存恐惧,四处逃亡,彩衣道姑逃到哪里他就会追到哪里,他追到哪里就会“误伤”到哪里。 天威宫有四根顶梁巨柱,失去两根之后偌大的宫殿开始出现震动。 天门真人连连瞬移皆拦莫问不住,情急之下喊出了莫问的本名,“莫问,快快停手,快快停手。” 莫问对天门真人的劝说置若罔闻,瞬移到得殿门处,双掌齐出,两道粗大火焰直袭避于东北角落的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惊慌之下瞬移避开,巨大的火焰将木墙引燃,殿内的天官功曹也惨遭波及,所穿朝服多被三昧真火烧到,众人惊慌之下顾不得体面,狼狈的逃出大殿,自门外扑打身上的火焰。 三昧真火不同于其他火焰,众人拍打之下竟然不得熄灭,无奈之下只好翻滚着脱朝服,蹦跳着去皂靴,衣衫不整,异常狼狈。 “你这狂徒,逃不得神魂俱灭的下场。”中阳子气急高喊,玄法真人人老成精,早就带着众人跑到殿外去了,此时殿内只剩下了四人,莫问在追赶彩衣道姑,他和天门真人在追赶莫问,不同于天门真人的劝阻,他追赶莫问是为了击杀他。 中阳子修为不低,自后方追赶令莫问多有顾虑,瞅准机会反手就是一记三昧真火,直中中阳子右肩,中阳子中掌,面露痛苦神情,身形一滞,再也无法尾随追赶。 “妖妇,你若落于贫道之手,定叫你尝尽天下苦头。”莫问再发一掌攻向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惊慌避开,三昧真火又“误伤”了另外一根顶梁巨柱。 四根木柱断了三根,天威宫瞬时倾塌,四人在大殿倾塌之前瞬移逃出,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偌大天威宫彻底倾塌,殿内大火向上蔓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莫问,与自己留条生路。”天门真人冲莫问高喊,莫问此时穷追猛打,如同疯癫。 莫问在动手之前早已经经过缜密的思虑,听得天门真人言语并不答话,亦不停手,此时彩衣道姑仍然流连在天威宫周围并不远去,不问可知是希望天威宫众人联手将他拿下。 彩衣道姑此举正中莫问下怀,三昧真火频发,遥攻远取,三昧真火所至,天威宫诸位功曹多受殃及,叫喊之声,负痛之声,喧嚣杂乱,换位闪躲,蹦跳自保,乱成一团。 为了驱赶彩衣道姑前往别处,莫问所发三昧真火离彩衣道姑越來越近,彩衣道姑眼见情势越发危急,只能瞬移远逃。 此番彩衣道姑现身于天宫西侧一处院落,莫问分出元婴随之赶到,也不细看周围景物,三昧真火再发,将院内房舍点燃。 彩衣道姑见莫问竟然追來,只得再度瞬移,现身于天宫中部的上朝玉路,莫问再度追至,环视左右发现无物可烧,便高声恐吓,“今日就算折光寿数,我也要窥你所在,追而杀之,我要剜你双目,断舌去鼻……” 莫问尚未说完,彩衣道姑已经瞬移逃离,莫问冷笑过后再度追赶,他先前故意装作怒极失言,为的是误导彩衣道姑,让彩衣道姑以为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是使用了某种折损寿数的法术,如此一來彩衣道姑就能看到希望,误以为只要坚持逃命,迟早会将他耗死。 这一次彩衣道姑现身于皇宫东北的一处园林,莫问随后赶來,三昧真火再发,将彩衣道姑逼走,待得彩衣道姑退走,又连发数掌,将园林之中的草木花草引燃一片。 彩衣道姑逃,莫问追,接连变换十几处位置,莫问都尽数找到,每找到一处就烧上一处,天宫之中浓烟滚滚,禁卫奔走,仙女闪避,较人圩马市还要乱上三分。 彩衣道姑躲闪之际不时扭头北望,莫问知道彩衣道姑是在期盼玉帝出面,玉帝乃大罗金仙,能够洞察三界,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彩衣道姑眼见天宫四处着火,心中惶恐,便瞬移旁处,莫问随后赶到,这里是皇宫正西百里之外的一处道观,彩衣道姑现身殿外高声喊道,“马真人。” 莫问并不知道马真人是何人,现身急上,再度出掌,彩衣道姑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直缨其锋,只能凭借身法东移十丈。 莫问所发三昧真火引燃了道观大殿的门窗,一老年道人自殿内冲出,惊诧环顾。 莫问不愿与他人过多纠缠,便加快速度,急追猛赶,将彩衣道姑赶往别处,留下那一头雾水的老道忙着唤人灭火。 彩衣道姑再度现身之处乃是西北山中的一处洞府之外,莫问随即赶到,再发三昧真火,将那洞府周围的草木尽数焚燃。 “老鸡婆,你想怎地。”洞内冲出一手提长剑的白发女子。 “你这老鸨好沒道理,这火分明是他所纵。”彩衣道姑抬手指向莫问。 那白发女子年纪当在七十上下,听得彩衣道姑言语转头看向莫问。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明白此人与彩衣道姑早就宿仇,彩衣道姑來此乃是为了利用他为其报仇,心中虽然气怒,心中却异常冷静,转头看向彩衣道姑,“元君,你竟然过河拆桥。” “好你个老鸡婆,竟然带人焚烧本座洞府,看剑。”白发女子挥剑攻向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见莫问嫁祸于她,既气又怒,眼见白发女子攻來,只得瞬移逃走。 莫问再度追赶,在追赶之初其本体已经悄然离开天宫,快速赶赴南天门,本体不比元婴,本体无法远距离瞬移,要追赶彩衣道姑只能使用元婴。 莫问到得南天门,守关兵士并沒有出面阻拦,莫问快速下凡回到上清观,秦云母子的尸身还在道观里,必须严密看守。 彩衣道姑在天庭多有仇敌,此番算了称了她的心,带着莫问逐一“拜访”,莫问虽然知道彩衣道姑是何居心仍然大肆纵火,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天庭四处着火,八面冒烟。 到得此时,二人心中皆揣疑惑,彩衣道姑疑惑莫问为何不见疲惫,而莫问疑惑的是玉帝和那些元仙大罗为何不出面阻止。 短暂的静心思虑过后,莫问猜到了原因,玉帝和大罗金仙都能够窥查三界,他的真实动机瞒不过玉帝,玉帝沒有出面制止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玉帝做出决定,不过在等待的同时还得接着追…… 第五百五十七章 调兵 彩衣道姑瞬移闪躲,莫问瞬移追击,自山中数次瞬移之后彩衣道姑瞬移來到天宫右殿,莫问紧随而至,出掌猛攻,一击之下将殿外一只高大的三足铜鼎掀翻。 彩衣道姑再度瞬移离开,此番莫问沒有立刻追赶,而是单膝跪地略作停留,与此同时转头看向天宫主殿,主殿周围有祥云笼罩,看不清殿内殿外的情况,只能看到大量天官自祥云之中腾云离开,这些天官人数众多,行色匆匆,各赴南北,有些手中托有黄绢圣旨,有些持拿虎符令牌。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一凛,玉帝此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不想与他妥协,而是召请厉害仙家前來拿他。 那些天官半数分赴天庭各处,还有不少急赴南天门,不问可知是要前往仙山灵岛召请那些虽然受封却不曾留在天庭任职的仙家。 彩衣道姑现身于东方十里之外的一处屋顶,见莫问不曾跟來,疑惑之下瞬移回返查看情况,眼见莫问单膝跪地,误以为其自身灵气出了问題,右手外伸,虚空凝就彩光长剑一把,急闪上前砍向莫问三阳魁首。 莫问眼见长剑砍至,抬手发出三昧真火攻向彩衣道姑,虽然他并未施出全力,彩衣道姑仍被爆裂火焰逼的急退自保,莫问趁机站起,欺身再进,他一直在隐藏实力拖延时间,若是全力施为,彩衣道姑早就死过多次了。 彩衣道姑偷袭不成,亦不敢与莫问缠斗,身形一抖再度瞬移别处,此番莫问仍然沒有瞬移追赶,而是瞬移到了一处无人山峰。 仙境之中四季如春,山中多有灵草仙果,莫问随手摘下几枚果子,自一块绿石上坐了下來,遥望远处冒烟着火的天宫。 他追赶彩衣道姑是为了引起天庭的重视,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庭开始重视此事,已然差遣天官前去邀请厉害仙家前來拿他,在那些仙家來到之前他需要暂行休整,平气静心,调息备战。 不过他并沒有盘坐调息,天庭与凡间不同,天庭里的所有事物都由纯净灵气凝变而成,不含有浊气,只要吞食入腹就可快速补充灵气。 莫问一边咬嚼那不知名的果子,一边自心中快速思虑,如何动手是不需要提前预想的,他想的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如何才能达到自己救活秦云母子的目的。 世上有不少大儒,智者都留有书籍传记,阐述和表达自己对世间万物,人情世故的理解和看法,这些书籍传记多被世人奉为安生立命,修身养性的名著,但每个人对阴阳万物的理解角度和理解深度都不一样,这些人整理出來的书籍和传记多有花哨啰嗦,深度也不够,世人遍阅这些书籍传记往往受其误导,感觉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彼此却往往有所冲突,也无法学以致用,于是,遍阅醒世恒言和名言名句以及人生感悟,不但沒有对自身产生裨益,反而混乱了原有的思维,搞的世人不知如何生活才是对的。 道人追求的是长生,要想长生就必须对世间万物有着清醒而透彻的理解,需要将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述清楚的阴阳之道进行简单明了的汇总,这种思虑问題的习惯令道人很少有疑惑,哪怕事情看起來再复杂,都能够快速的找出根源所在,并根据两害相衡择其轻,两利相权择其重的原则,作出相对正确或较为正确的选择,世界永远沒有完全正确的事情,也就沒有完全正确的决定。 人活一世,只要记住一句话并将这句话付诸实施就足以安身立命,这句话就是:必须先为别人着想。 救活秦云母子是莫问的最终目的,但秦云母子能否复生取决于玉帝,故此他此时想的是怎样才能让玉帝将秦云母子复生。 一味使用武力是不成的,倘若天庭因为他大闹天庭就将秦云母子复生,不但对天庭威严有损,他今日所行之事还会被后世修行中人仿效,引起遇到不平之就逼宫威胁的坏风气。 若不使用武力也不成,不使用武力对方就会小看他,沒有足够的实力,永远得不到公平的待遇,但是一旦使用武力,天庭的威严就会受到触犯,沒有人会对触犯自己威严的人和谈。 此事看似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但世间沒有彻底的死结,总会有处理的办法,片刻的沉吟过后,莫问想到了一个可行性最大的办法,稍候天庭肯定会派出更加厉害的仙家來对付他,他必须将这些人击败,因为只有击败他们,才能彰显自身实力。 但是在击败对方的同时,却不能将对方杀死,假如将对方杀死,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击败对方却不伤及对方性命,会给天庭留下一种不想动手却不得不动手的正面印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正确的表达他的诉求,他大闹天庭只是想让秦云母子复活,并不想犯上作乱。 击败对方所召请的所有仙家只能算成功了一半,还要给对方足够的理由來谅解他,要想做到取得对方的谅解并不难,难的是在对方谅解他的同时还让对方额外给予了,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为对方做一些非常困难的事情,以此将功补过。 具体能为对方做什么此时还无法预知,当务之急是彰显实力,只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拥有强悍的实力,才能被对方器重并在确定自己并无谋反之心的前提下给予将功补过的机会。 莫问所在的山峰能够看到天宫里的大致景象,此时天宫里的大火已被扑灭,诸多身穿武将盔甲的男女正穿过宫门,急行向北,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穿戴盔甲样式相同,其样貌却极为怪异,细看之下多有异类禽兽特征,细数之下共有三十二位。 “二十八星宿。”莫问瞬间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他对于二十八星宿并不陌生,相反的,对它们很是熟悉,星宿符咒是他使用次数最多的符咒,二十八星宿的职责是保护协辅四方神兽,亦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是安定四方的神灵,亦是二十八星宿的主神。 二十八星宿及其主神皆为异类,但它们早已经证道成仙,此时虽然带有些许本体特征,其身形样貌与人类并无太大差别,这些人來到此处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受命前來拿他。 他先前多次使用星宿大符,故此对于二十八星宿的脾性多有了解,对其擅长的法术和进攻的招数亦了如指掌,眼见四方神兽携二十八星宿來到,他快速的自脑海中回忆那些他此前未曾召请过的星宿有何能耐,天门真人当年是以神授之法将万千符咒传授给他的,除了具体的召请符文,每个符咒有怎样的威力亦有详述,星宿符咒的威力也就是星宿本身的能力。 片刻过后,莫问停止了思虑和回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思虑和回忆是毫无意义的,三昧真火可焚三界万物,元婴和本体可以互相衍生,他已然可以永生不死,三界之中已无敌手。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直接冲玉帝下手,逼迫玉帝令秦云母子复生,但这一想法一闪即逝,倒不是他沒有必胜的把握,而是他确实沒有谋反之心。 既然沒有谋反之心,只能按照之前计划的行事,莫问扔掉果核瞬移來到天威宫前,此时天威宫已然倒塌,大火也被扑灭,天威宫的功曹仍然滞留殿前不曾离去,彩衣道姑此时正在与玄法真人说话。 天庭之中是无法隐身的,莫问现身之后立刻被彩衣道姑察觉,斜移数丈避过了莫问所发三昧真火。 莫问横身出掌,彩衣道姑再移数丈,躲闪之间始终不离玄法真人。 莫问对玄法真人并无成见,亦不想“误伤”于他,故此连番出掌多有避让。 玄法真人自然知道彩衣道姑在以他为盾,但他心性仁和,并不与彩衣道姑计较,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看出莫问并不想伤他,如此一來也就由得彩衣道姑借他躲避。 “莫问,快停手。”天门真人变位追赶,屡次追赶皆追莫问不上。 天门真人心中逐渐生出疑云,莫问的速度较先前快上了数倍,其气息也与先前大不相同,不带丝毫的凡间俗气。 慎重的思虑之后,天门真人反向换位,探手抓住了彩衣道姑,灵气急出将其闭气定住,“莫问,住手。” 眼见彩衣道姑被天门真人定住,莫问只得暂时停手,侧身站立,怒视彩衣道姑。 天威宫众功曹已经领教了莫问的厉害,见其站定,纷纷站到了天门道长身后。 “伸手过來。”天门真人松开彩衣道姑,迈步走向莫问。 莫问沉吟过后伸出了右手,天门真人对他有授艺之恩,算得半个恩师,当年若是沒有天门真人的提醒,他也无法在阿九饿死之前找到她,今日天门真人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帮他,对他的庇护之心显露无疑。 天门真人迈步上前握住莫问右手寸关尺,与此同时,莫问只感觉元神微颤,这种感觉他多年之前曾经有过,是天门真人神授他法术时的感觉,不问可知天门真人正在试图感知其心中所想。 心中有感,莫问立刻闭住了自己的灵窍,天门真人无奈松手,“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杀了这妖妇。”莫问抬头指向彩衣道姑。 “一派胡言,你此时已然练就分身,并肩大罗,若真想杀她,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杀四方 天门真人言罢,场中雅雀无声,天门真人老成沉稳,绝不会言过其实,众人虽然知道莫问法术高强,却沒想到他已然可以与大罗金仙比肩,大罗金仙是仅次于三清祖师的天庭尊神,只有十二人,掌管天庭的玉帝便是其中之一。 天门真人见莫问皱眉不语,抬手拉着他的衣襟瞬移來到一处无人山巅,“你所求为何。” 莫问抬头看了天门真人一眼,犹豫过后出言说道,“我想求天庭将我故去的姬人和孩儿复生。” “求,你这是求。”天门真人面色凝重,他虽然与莫问接触不多,对莫问的性情却很是了解,莫问虽然带有温文儒雅的书生之气,内心却很是热血,对情字看的极重,当年不惜代价救下阿九就是最好的证明,阿九是千百年來唯一一个犯错被禁却保住了性命的异类。 “真人,此事我已经慎重的思虑了两年,不管有何后果我都愿意承担。”莫问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回头,你无需多言。”天门真人摇头说道,言罢,皱眉摇头,“按照她的行事风格,一定不会留下她们母子的魂魄。” 莫问沉默不语,天门真人所猜不错,秦云和孩子的魂魄都已经被彩衣道姑灭杀了。 “难,难,难哪。”天门真人面露愁容。 “真人,请指条明路与我。”莫问弯腰深揖,他虽然修为高深,对天庭之事却知之甚少。 “魂魄來自无极先天,蕴元神,生灵识,魂魄若毁,万难复生。”天门真人缓缓摇头。 “天无绝人之路。”莫问说道,天门真人先前连续说了三个难字,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只是异常困难。 “复生是万万不能的,不成的,这条路走不通。”天门真人连连摇头。 “请真人明示。”莫问急切追问。 天门真人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出言说道,“你若放不下他们母子,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与她们再度聚首,那就是扭转乾坤,反转阴阳,回到她们母子遇害当日,阻止此事发生。” “此法可行。”莫问欢喜点头。 “你可知道只有大罗金仙才可扭转乾坤。”天门真人摇头说道。 “那不是难事。”莫问摆手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并不低于大罗金仙,差的只是积累功德,应位飞升。 “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位,永不增补。”天门真人再度摇头。 “我乃祖师弟子……” 天门真人摇头打断了莫问的话头,“他们证位在先,终身司职,不管你修为如何高深,他日亦只能证位金仙,永无大罗之望。” “竟有此事,为何此前不曾听说。”莫问倒吸了一口冷气。 “寻常道人积累功德,受封金仙便是极限。”天门真人说道。 “此路不通,还有旁途,祖师总可以将他们母子复生。”莫问扭头北望,先前进宫的二十八星宿正腾云向此处赶來。 “修道并不只有练气,还有对阴阳天道的参悟,这些年你修行有余,参悟不足,你可曾想过,倘若祖师真会出手将他们复生,当初便不会让他们故去。”天门真人缓言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寒,天门真人所说不无道理,三教祖师超然于外,了悟因果承负,他们永远不会犯错,亦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倘若他们救活了秦云母子,便是对此前错误的一种纠正和弥补,而关键的关键是他们能够料事于先,绝不会犯错。 “莫问,此时回头还來得及。”天门真人看向正自北方快速赶來的二十八星宿。 “天道承负,有前因,必有后果。”莫问冷声说道。 天门真人闻言面露焦急,他的一番话不但沒有令莫问回头,反而击碎了他心中的希望,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做事情会更加不顾后果。 “你还有夫人。”天门真人抬手下指,当务之急是让莫问有后顾之忧。 莫问闻言闭目不语,天门成人飞升于多年之前,那时候夫人是对结发夫妻的称呼,而妻指的则是此时的小妾,天门真人所说的夫人指的无疑是阿九。 天门真人见莫问闭目不语,和声再劝,“人生总有取舍,世间总有不如意,莫问,你听我一句,罢手吧。” 莫问闻言闭目摇头,他不甘心,毋庸置疑阿九是他亲近的人,但亲近的人也有细微的差别,他可以为阿九去死,但是真要让他在阿九与自己的亲生骨肉之间做出选择,他会痛苦的选择先行保全自己的骨肉。 “此事过后,我当设法就中回环,让你们早日团聚,仙家亦可延生血脉,你们若有骨血,降生便是仙家神童。”天门真人再度苦劝。 “我的骨血,我绝不放弃他。”莫问缓缓摇头。 眼见众多星宿即将來到,天门真人大为焦急,高声说道,“怎地如此冥顽不灵,三界之中何人不得承受得失,只你一人不肯面对,你可知道你如此行事并非亲情浓重,而是贪心所致,只能得,不能失,大难临头,还不醒悟。” “多谢真人开解。”莫问冲天门真人深深稽首,转而北移三百里,站立另外一处山头,直视二十八星宿。 天门真人见状,再度摇头长叹,莫问天赋极高,处事冷静,他做出的决定是沒人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叹气过后,天门真人匆匆离去,莫问是上清弟子,必须向祖师报知此事,哪怕祖师早已经知晓,仍然要前去求见,至少要去聆听祖师对此事的看法。 片刻过后,星宿众仙到得莫问所在山头,凌空站定,为首的青衣男子率先发声,“天枢子,还不跪地受缚。” “青龙仙君,是玉帝让你们來拿我的。”莫问冷笑反问。 “正是,你擅闯天庭,伤人坏物,已然触犯天庭律法,我等奉命前來拿你,你若识趣,速速俯首受缚,或有一线生机。”青龙答道。 “我若是不识趣呢。”莫问再度冷笑,虽然知道秦云母子难得复生,他仍然不甘心,他想要做些什么为秦云母子做最后的努力,但是做什么对他们母子二人有用,他并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想做些什么,做总比不做好,做,不一定有希望,不做,一定沒有希望。 青龙听得莫问言语,面皮抽动,扭头与站在自己右侧的白虎,玄武,朱雀交换眼神,白虎变为人身之后是一个矫健的白衣男子,玄武穿黑衣,中年,粗壮,朱雀为女身,红衣,年少。 四人交换了眼神,青龙高声下令,“此人乃天庭钦犯,并肩齐上,将其拿下。” 青龙喊罢,身后众人高声应是,随即现出原形,分散上前,将莫问团团围住,四位主神亦现出原形,各居四方,定位起阵。 “准备妥当了吗。”莫问随口问道。 “星宿大阵已成,你还要做那困兽之斗不成。”青龙喊道。 “打起精神,我要动手了。”莫问出言提醒,言罢,瞬移上前,三昧真火凝于双拳,直取龙头。 这条青龙乃青龙本体,较符化青龙大上数倍,眼见莫问袭來,龙口大张,欲将莫问整个吞下。 莫问见状不退反进,快速冲进龙口,不待龙口闭合,右拳猛攻青龙上颚,得三昧真火助力,右拳破皮进肉,直冲进脑,青龙瞬间毙命,急坠落地。 一击得手,莫问瞬移脱出,冲向西方白虎,那白虎见莫问在眨眼之间击杀了青龙,骇然大惊,眼见莫问现身于近前,双爪齐扑,以攻代守。 近身相搏,瞬移远不如身法來的快速,眼见白虎扑來,莫问凌空翻跃,脚踏虎爪身形前倾,握住了白虎两根长达两尺的外探虎齿,双臂用力将其生生折断,随即反卷而上,将那两根虎齿插入白虎头颅。 莫问深谙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搏击之道,一旦动手立刻急攻,击杀白虎之后瞬移向北,迎战玄武。 玄武眼见莫问到來,缩头入壳,快速前冲,莫问避其锋芒,反攀玄武背甲,三昧真火凝于右臂垂拳猛击,一击之下玄武坚比铜铁的背甲立刻碎裂,右拳径直穿胸贯腹。 剧痛之下玄武伸头惨叫,莫问收臂前冲,再度出手将玄武头颅击碎。 朱雀沒想到莫问敢冲它们痛下杀手,青龙毙命之时它不曾反应过來,白虎毙命之时它不曾想到莫问会如此厉害,待得莫问击杀了玄武,它开始感到深深的恐惧,因为它知道莫问马上就要冲它下手了。 朱雀本为南方火鸟,唳叫过后催动体内火气,自体外燃起熊熊烈火,振翼鼓风,意图以此自保,未曾想莫问对其所发火焰并不畏惧,径直穿过火焰掐住了它的咽喉。 莫问拗断朱雀的咽喉,转而冲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星宿,对于这些寻常星宿,他并沒有痛下杀手,踢羊打狗,追鸡撵猴,一通追赶将它们尽数赶跑。 幸得不死的星宿哪里还敢再战,在莫问的注视之下胆战心惊的回到原地,抬起主神的尸身转身就跑。 莫问并未阻止它们带走四方主神的尸体,待得星宿逃走之后,他自山顶坐了下來,等待下一批对手的到來。 他之所以大开杀戒并非无有原因,凡人的魂魄被毁无法复生,他倒要看看神仙的魂魄被毁了,是不是也无法复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五极战神 莫问所在的位置可以遥望北方天宫,此时有大量天神上仙急赴天宫,这些神仙他皆不认得,根据对方衣着和穿戴來看,这些神仙飞升的年代跨度很大,有身穿兽皮荆草的上古仙家,也有穿着对襟道袍的魏晋仙人。 二十八星宿带着四方主神的尸身回返天宫,随后半个时辰虽然一直有仙家赶赴天宫,却并不见天宫派人出來,这一情形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二十八星宿在天界地位不低,若是以凡间官品比论,大致与三品将军相等,它们的惨败令天庭对他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不敢再随意遣派兵将。 半个时辰之后,天宫之外出现了五位仙家,这五位仙家所穿服饰有上古之风,行色匆匆,急进天宫。 古代沒有明确的纪年,世人通常以上古,中古,下古來标记某一段大致年代,伏羲氏生活的年代为上古,周文王生活的商周时期为中古,孔子在世的时期为下古,这五位仙家所穿皆为半袖麻衣,说明他们极有可能飞升于上古时期。 那五位上古仙家实力如何莫问无法感知,对方所穿麻衣也沒有明显特点,故此他无法对这五人的身份进行推测,但这五人身形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皆有奇形兵器,当是天宫武将之属。 不多时,那五位上古仙家自天宫腾云南來,莫问见状站立起身,远眺对手。 天庭有仙人五品,混元大罗金仙为最,大罗金仙次之,金仙再次,天仙为四,地仙为末,通常情况下仙品的高低取决于修为的深浅,但这种情况也有例外,有些仙人虽然证位金仙,其修为却远远高出寻常金仙,甚至不次于大罗金仙,只是因为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人,故此他们才屈居金仙,这五人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 由于这五人衣着相仿,样貌也无有太过明显的特征,故此只能以他们所用兵器來区分识别,这五人是并肩前行的,左侧第一人拿的是一件奇怪的兵器,长近七尺,乌中带青,似矛似剑却非矛非剑,细看之下当是一块未曾熔铸打磨的天外玄铁。 左侧第二人拿的是一根木棒,样式与老五生前所用孝棒相似,却比孝棒大上数倍,黄中带紫,根据此人持拿姿态來看,这根木棒重量不轻,当时某种极为罕见的硬木。 中间一人拿的兵器最为怪异,竟然是一根森然白骨,根据外形來看当是人类的腿骨,但这根腿骨有五尺长短,极为粗大,人的腿骨通常占身高的两成到三成,按照这个尺度來推算,这根腿骨的主人身高是常人的两倍还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巨人。 右二之人手中提着一盘绳索,绳索末端有一圆形石球,石球有夜壶大小,整件兵器与此时的流星锤有些相似,当是流星锤的前身。 右一之人用的是一杆长枪,长枪长达两丈,晶莹剔透,酷似玉石,又像冰凌,上古时期尚无冶炼之术,此人所用长枪自然不是金属,细看之下更像寒冰。 那五人腾云急行,片刻过后到得莫问北方百里之外,时至此刻莫问仍未想到这五人是谁,九五乃道家长久富贵之数,故此道教多用九五,九人成队,五人成伍的仙家为数不少。 就在莫问揣测对方身份之时,那使用长索石球的仙家遥隔百里甩出了石球,石球之后拖拽的绳索随风变长,转瞬之间石球便到得眼前。 眼见石球來到,莫问提气出拳,硬碰直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三昧真火并沒有将石球焚毁,只是将那石球反震而回。 待得击飞石球,那长达两丈的长枪已经到得胸前,与之同來的还有透骨寒气。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顾不得多想,心念闪动,在长枪入体之前将三昧真火散于前胸,急刺而至的长枪触及三昧真火快融化,在那长枪尚余尺许之时,穿透了莫问以三昧真火凝聚而成的护体灵气。 虽然长枪已无枪尖,猛撞之下仍然令莫问如遭雷击,对方枪身所蕴寒气使得他体内气息随之一滞。 待得气息稍有平复,莫问急运三昧真火将那试图侵入本体的寒气驱逐,在三昧真火的急焚猛炙之下,尺许枪身快融化。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球再度袭來,莫问见状将三昧真火急凝右臂,全力迎击,此番他所用三昧真火较先前要凛冽数倍,即便如此那石球仍未被其焚毁,只是反震而回。 在那石球回移之时,一股水气亦电闪而回,那使用长枪的仙家扬手接住水气,抖腕将其重新凝为寒冰长枪。 此时那五位麻衣仙家已经到得五十里外,两度遥攻之后他们沒有再度出手,而是催动脚下祥云向莫问急靠近。 先前的较量令莫问暗暗皱眉,这五人果真不是易与之辈,那不曾出手的三人有何能耐尚且不知,这出手的二人修为异常高深,最为棘手的是他们所用的兵器,那石球无惧三昧真火,那长枪虽然能被三昧真火焚化,却能够重新凝聚成形,三昧真火可焚阴阳万物,对方所用兵器能够耐受三昧真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们皆是天外之物。 转瞬之间那五人已然到得十里之外,就在莫问凝神戒备之时,并肩急行的五人只剩下了一人,莫问有感,扭头旁顾,只见另外三人已然出现在了上方,下方和自己的身后,分居上下左右将其围在了中央。 见此情形,莫问大惊,他惊的不是对方将其围住,而是对方有五人,围住他的只有四人,还有一人此时定然正在暗中冲他起进攻。 惊讶刚刚现于心头,一股死气已经扑面而來,与死气一同來到的正是那巨大的腿骨,腿骨出现之后那使用腿骨的麻衣仙家方才现身近前。 莫问有感,三昧真火凝于左手,急抓向击向自己头脸的白骨,霎那之间将那白骨抓实,抓住对方挥來白骨的瞬间,只感觉一股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怪异死气自白骨之上绕臂缠來,死气所至,手臂麻痹。 危急之时,莫问元神骤强,于瞬间进行了极思虑,这股死气不属于阴魂,亦不属于阴物,是一种不属于阴间的死气,那石球和长枪皆为天外之物,此人所用腿骨如此巨大,想必也來自九天之外。 做出了猜测之后就要做出决定,三昧真火能否克制天外來物他并无把握,不可冒险行事,只能围魏救赵,打定主意,莫问沒有催动三昧真火焚烧那根白骨,而是再聚三昧真火于右手,催出火焰试图攻击使用白骨的麻衣仙家。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锤疾冲至,此番对方并沒有以石球攻他,而是以长索将其右臂缠住,急拽猛拉,令其无法出招。 与此同时,玄铁,异木,寒枪自三面同时攻來,分取莫问上路百会,中路命门,下路涌泉,这是三处性命重穴,若是这三处穴道有损,会令体内令其外泄,丧命只在顷刻之间眼见对方冲自己痛下杀手,莫问狂怒非常,丹田内丹急行而上,元神离位急行而下,二者于颤中会合,于瞬间重聚性命,以三昧真火凝聚无形本体。 五位麻衣仙人本以为莫问在劫难逃,未曾想莫问自他们兵刃近身之前化为一团人形烈火,这团人形烈火所高温令他们无法耐受,纷纷抽身后撤,试图自保。 莫问怎会让他们从容离去,心念闪动,意至气至,气至火至,上冲下行,左移右闪,顷刻之间将四位麻衣仙家焚归无形,元神不留,尸骨无存。 唯一暂得不死的是那使用白骨的仙家,但莫问并未中途收手,心念闪动,将其贯胸灭杀。 将这五位麻衣仙家灭杀之后,莫问心中怒气未平,附身疾冲,在那五件兵器落地之前将其尽数收拿,怒吼助力,三昧真火暴涨爆燃,片刻过后那五件天外兵器被尽数焚毁,灰烬不存。 以三昧真火将天外神兵尽数焚毁,莫问心中怒气稍减,元神上天,内丹入地,阴阳再分,肉身重现。 莫问现身之后腾云向北行去,这五位麻衣仙家不宣而战,冲他痛下杀手,若无玉帝法旨,他们绝不敢如此行事,换言之,玉帝是想要他的性命,既然如此,干脆连这大罗金仙一并杀了。 行出不远,北方传來了天兵的惊呼,“快快回禀玉帝,天枢子杀了五极战神,正向天宫來了。” 莫问闻声眉头再皱,止住了云头,到得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先前所杀的是五极战神,这五极战神乃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麾下五员上古天神,名为天空战神,大地战神,人中战神,北极战神,南极战神,与天皇大帝同时证位于数千年前。 这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乃十二位大罗金仙之一,为太清尊神,掌三界兵戈,杀了他的五位手下,无异开罪了一直对他颇为和善的太清宗。 既然已经彻底翻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满天的神仙尽数杀了。 心念至此,莫问再度腾云前行,但前行不久再度停了下來,不能让怒火控制了神智,其他仙家不曾开罪于他,不能乱杀无辜。 想及此处,莫问腾云回返,來到先前所在的山顶,挥灭熊熊山火,再度坐了下來等待下一个对手,五极战神已经是金仙极致,再來必定是大罗金仙…… 第五百六十章 大罗金仙 莫问坐在天庭的无名山顶,与此同时也坐在秦云母子的床前,他不知道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此事他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对错与阴阳一样,都是相对的,可以互相转化,每个人心中的对错都不一样,每个年代的对错也不相同,故此,对错不能成为是否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标准,但为人在世做事总要有一个原则去遵循,这个原则就是:值不值得。 为了救活秦云母子,他杀上天庭,恃强逼宫,此事对吗,不对,但是在他看來值得这样去做。 先前他已经击杀了五极战神,接下來将会有更加强大的对手到來,较五极战神修为还要高深的只有大罗金仙,不出意外的话大罗金仙很快就会來到,此前他从未想过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想过冒犯他们,而今竟然要与大罗金仙动手,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惶恐不安。 莫问抱起了床上的襁褓,躺在襁褓里的是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彩衣道姑当年挟私报复将其杀害,孩子此时早已经会说话了。 此前莫问虽然经常來看秦云母子,却从未抱过孩子,他知道抱着孩子的尸身将会令他再次感受到当年的撕心裂肺,但此时他即将面对法力无边的大罗金仙,他需要动力,他需要勇气。 伴随着痛彻肺腑的悲哀,他得到了动力,生出了勇气,秦云是他的女人,孩子是他的骨肉,他若是放弃了他们母子,沒人会管他们。 本体与元婴心灵相通,莫问坐在山顶远望北方天宫,既然要对战大罗金仙,自然要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大罗金仙最为霸道的就是扭转乾坤,往复古今,他们可以随意前往过去和以后,改变他们想改变的事情,但对方这一能力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即便对方回到过去将他杀死,他的元婴也不会消失,因为元婴是可以离开本体独立存在的,只要元婴尚存,他就可以重新化生本体,循环往复,永生不死。 他最担心的是大罗金仙会冲秦云下手,倘若秦云消失,孩子也会随之消失,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大罗金仙不比寻常仙家,他们自视甚高,不应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即便动手也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较量。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曾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见过大罗金仙,无法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他能确定的是大罗金仙虽然也能分身,其分身却不能似元婴这般携带本体同等修为,此外三昧真火是他所创,大大罗金仙亦不会使用,与大罗金仙动手,只能倚仗三昧真火和元婴,元婴若是被对方打散,本体能够立刻凝生元婴,这一点可以保证他不管胜负如何都可保全性命。 天庭沒有昼夜之分,莫问独坐山顶,凝神以待,足足一个时辰,大罗金仙并沒有出现。 又是一个时辰,大罗金仙还是沒有出现。 莫问心中存疑,凌空远眺,只见在这两个时辰之中天宫内外增加了不少天兵天将,加强城防无疑是担心他会杀进天宫。 就在莫问举目远眺之时,东南方向传來了喊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雷公电母正自东南方向向此处腾云行來。 莫问沒有出言应答,他对雷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他此时不愿开口讲话,只是冲雷公点了点头。 电母对莫问很有成见,横了他一眼,拉着雷公急行向北。 莫问目送二人离开,落下云头再度坐回了山顶。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随后一段时间天宫毫无动静,一个时辰,一日,两日,接连三个对时他仿佛被天庭遗忘了,沒有人來撵他,也无人搭理他,本來齐聚天宫的仙家陆续离开,严密的城防也逐渐撤减。 到得此时,莫问坐不住了,离开山顶,腾云來到天宫之外。 禁卫见他來到并不呼喝阻止,也不曾试图驱赶,仿佛他不是前來寻衅的对手,而是久居天宫的天官莫问见状更加疑惑,迈步走向宫门,禁卫仍未阻止,任凭他穿过宫门进入天宫。 莫问沿着天宫正中的道路缓步向北,虽然途中多有宫女天官自远处窥望,却无人前來阻止于他。 虽然不知内情,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天宫众人已经接到了命令,不要阻拦他。 行走之时莫问最先想到的是天宫大殿很可能有埋伏,但这一想法一闪而逝,对方若要设伏,绝不会在天宫大殿,既然不是设伏,那就可能是空城计,但细想之下也不太可能,玉皇大帝不是诸葛孔明,不会做些故弄玄虚的事情。 莫问长驱直入,很快到得天宫大殿台下,短暂的沉吟过后拾阶而上,到得大殿之前,只见殿门大开,殿内空无一人。 见此情形,莫问大感惊诧,玉帝竟然跑掉了。 “玉帝去了何处。”莫问闪身上前,冲那站于门旁右侧的禁军问道。 “不晓得。”那禁军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另外一旁的禁军,那禁军摇头笑道,“别看我,我真不晓得。” “你们不是天宫禁卫,你们是何人。”莫问闪身后退,凝神戒备。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禁卫。”左侧之人迈步向莫问走來。 莫问沒有答话,寻常禁卫见到他都会怕的要死,怎会笑出声來。 “你当真沉得住气,害的本座在这里等了你许久。”禁军又笑。 “你究竟是谁。”莫问疑云陡盛,扭头看向正北大殿。 “别看了,他早就躲出去了。”那禁卫摇头说道,在其说话的同时,那站立在右侧的禁军消失无踪。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此人敢以“他”來称呼玉帝,说明此人至少与玉帝平级,此人可幻化分身,当是十二位大罗金仙其中之一,定睛打量此人相貌,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上下,身形偏瘦却不羸弱,五官俊朗,有三分书生秀气,亦有三分武人英气,余下四分为修行中人的超然洒脱。 “你现在有何打算。”那不是禁卫的禁卫走到莫问对面的一尊铜鼎旁停了下來,斜靠铜鼎出言笑问。 莫问仍然沒有答话,他不但无法确定此人身份,甚至无法确定此人來意,并非所有人在动手之前都会装腔作势高声叫嚷。 “你应该知道魂魄被灭之人无法复生,自这里胡闹也无用处啊。”禁卫的衣着出现了变化,头顶阴阳通天冠,身穿八卦高功袍。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中年仙家稽首行礼,此人所穿道袍有上清特点,无疑是本宗四位大罗金仙之一。 “免啦,免啦,闹够了就下去吧,勾陈那里我会去说,余下之事自有师尊为你善后。”中年仙家摆手说道。 莫问默然站立,低头不语,虽然祖师一直不曾露面,却始终在暗中关照庇护于他。 “你还想杀哪个,我与你一同去杀。”中年仙家坏笑打趣。 “上仙容……” “按照上清教规,准徒晋身天仙便为师尊弟子,金仙你都杀了好几位了,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师兄啊。”中年仙家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莫问闻言踌躇犹豫,此人的言行颠覆了他对大罗金仙的印象,此前他一直以为大罗金仙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年道人,未曾想还有这般年轻,如此随意的高位仙家。 “看來不把话与你说明白你是不会走的。”那中年仙家无奈摇头,摇头过后出言说道,“做完你该做的事情便可与他们母子聚首。” “此话当真。”莫问大喜过望。 “我还能骗你不成。”中年仙家撇嘴说道。 “他们母子已无魂魄,如何能够复生。”莫问急切追问。 “师尊三百年前曾有偈语示下,过些时候我们其中一人将会离职下凡,再历双甲劫数,需人暂替司职,你若能补缺,可回去与他们母子活上一回。”中年仙家随口说道。 “当真。”莫问急于确认。 “自然当真,就怕你功德不够,选你不上。”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不知是哪一位仙家将会下凡。”莫问问道。 “大罗终非极致,事关自身,皆难预知,你快些下去,任重道远,切莫懈怠。”中年仙家摆手催促。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此前……” “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放心好了,沒人会记恨于你,快些去吧。”中年仙家再度摆手。 “贫道违犯天条,甘受责罚。”莫问弯身稽首。 “先挂着吧。”中年仙家轻描淡写。 “敢问上仙圣号。”莫问问道。 “你还真是迂腐。”中年仙家眉头微皱。 “贫道即刻回返凡间,万谢上仙开示。”莫问弯腰再礼。 “去吧,去吧,以后莫要再來天庭,阴司你也不可前往,再闹出事來,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啦。”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躬身应是,待得抬起头來,那中年仙家已经消失无踪。 得本宗大罗金仙点化,莫问心头愁云尽去,快步出宫,急回凡间……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上清祖师 回到凡间,莫问并未急于回返上清观与本体聚合,而是凌空站立皱眉沉吟,先前那位大罗金仙前往天宫无疑是受到了祖师的指派,至少也是得到了祖师的许可,通过此人所说言语可以看出祖师对待此事的态度,一,祖师并沒有将这件在他看來极为恶劣极为严重的事情放在心上,如若不然那大罗金仙就不会有‘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之言。 二,祖师不但沒有怪罪他,还对他的所作所为暗加赞同,这一点是根据大罗金仙那句‘再闹出事來,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做出的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前的举动无形之中为上清宗长了脸。 身为祖师弟子,他虽然却从未见过祖师,确切的说是师尊,但他对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有教无类的教义,对待蚩尤与黄帝之争的态度,准许弟子婚配留后,这些都与玉清和太清大相径庭,也就是说祖师是个不守常规,喜怒随心的率性之人,祖师不守常规的脾性对待此事有这种不合常规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清祖师为天地主宰,他们不可能是相同的性情,如果性情相同,也就沒必要有三位混元大罗金仙了,玉清的高傲,太清的变通,上清的随性,三位祖师截然不同的性情导致了三教截然不同的门风,三种截然不同的门风恰恰组成了一个集高傲,变通,随性于一身的玄法道门。 确定了祖师对此事的态度,莫问开始思虑那大罗金仙所说言语的真实性,那大罗金仙应该不会骗他,但细想下來此事太过虚无缥缈,无人知道其中一位大罗金仙会于何时临凡,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是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不能因为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而停止拯救秦云母子。 心念至此,莫问腾云再上,重回天庭。 那些守城兵将见莫问去而复返,心中大惊,好在莫问并沒有在南天门久留,现身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此时玉帝已经避了出去,再回天宫也无意义,莫问此番也并沒有前往天宫,而是瞬移來到了天宫西南的一处山峰,这座山峰的山腰部位有一处偌大的道观,道观的样式与清羽门如出一辙。 莫问自此处做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瞬移离开,离开之时他手里多了一件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个锦鸡修炼得道的金仙,营救秦云母子之事当稳步进行,但彩衣道姑必须先行抵命。 回返凡间需要经由南天门,莫问刚刚到得南天门,便听到了敲门声。 带着彩衣道姑回到凡间的同时,他自秦云母子床前起身向门外走去。 “真人,开门哪。”门外传來了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细想之下立刻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來的是晋国的王羲之。 王羲之此前曾经在上清观住过,他再次來访也不显得突兀,但王羲之的來访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他正准备灭杀彩衣道姑于秦云母子床前。 莫问放下被封点了十八处穴道的彩衣道姑,与本体合二为一,缓步上前打开了道观的大门,王羲之提着几包礼物站在门外。 “一别数载,真人的清修之所怎么变的如此荒凉。”王羲之看着院中齐腰的杂草大为吃惊。 “王兄请进。”莫问侧身邀客,王羲之与他的关系虽然不比张洞之,二人却也算得上是友人,友人來访无有拒之门外之理。 王羲之迈步进门,疑惑的环视左右,“真人,家中亲眷去了何处。” “前些年已经尽数故去了。”莫问引着王羲之前往大殿。 “观中遭受了变故。”王羲之问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沒有停步也沒有答话。 “真人乃世外高人,不喜俗世喧闹,但侍奉食水的仆从下人还是少不得的。”王羲之跟随莫问进了大殿。 “王兄乃朝廷官吏,今日怎么得暇前來此处。”莫问拂走了客位座椅上的灰尘,上清观已经很久沒有客人來访了。 “实话不瞒真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今天王某前來乃是有要事相求。”王羲之坐了下來,将手中礼物放在了满是灰土的桌几上。 “何事。”莫问问道。 “家中老母身染重疾,王某求诊于周真人,周真人言之,家母寿止本月。”王羲之说到此处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再度说道,“真人,王某厚颜相求,敢请真人赐我灵丹一枚,与老母增些寿数。”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口中的周真人当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周冠正是太清道人,他对王母寿数的预测无疑是根据阴阳易理做出的寿限判断,王母阳寿将尽,是无法依靠丹药延长寿命的。 “王兄,你也是道门中人,当知道天定寿数是无法修改延长的,周真人想必是看出令堂大限将至,他束手无策,我亦爱莫能助。”莫问摇头说道。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真人,王某不求老母长命百岁,但求能够多活几日,过了本岁年关也好啊。” “王兄稍候,我去与你烧壶茶水。”莫问起身开口。 “不需忙碌,真人请坐。”王羲之起身拉住莫问,将莫问送回座椅,转而撩动已经想要下拜。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住,“王兄,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修真悟道之人,余下众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 “世人皆知真人与阴司差官交情匪浅,还望真人慈悲出手,身为人子,岂能坐视生我养我之人撒手人寰。”王羲之焦急再求。 “王兄,天定寿数,万难更改。”莫问缓缓摇头,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包括友情,人活在世上活的都是一个情字,所有的欢乐都來自于情,所有的痛苦也都來自于情,情就是太极阴阳,带來多少欢乐,就会带來多少痛苦,享受了欢乐就无法逃避痛苦,要想不承受痛苦,就只能放弃欢乐。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早在数年之前他曾经根据王羲之的面相推断过他的寿数,按照那时的推断,王羲之应该在去年已经阳寿终了。 心中存疑,莫问定睛看向王羲之,细看之下大惊失色,他能够清楚的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王羲之时王羲之的穿戴,王羲之此时的穿戴与那时的穿戴完全一样,连衣裳的丝缕都完全一样,这一情形表明眼前的王羲之并不是王羲之本人“王兄,节哀。”莫问起身走到王羲之面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 此番出手他并沒有使用三昧真火,只是催动了极其少量的灵气,之所以如此慎重乃是因为王羲之虽然不是本人,却毫无妖气,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妖物幻化。 手掌拍上王羲之肩膀的瞬间,莫问发现入手并无异常,王羲之自身也有些许修为,只是很是粗浅,此人体内的灵气修为也与王羲之完全一样。 “王羲之”有感,抬头看向莫问,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笑容,“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贫道早年曾经看过王羲之的面相,按照其面相來看,此人此时已经故去了。”莫问回到座位坐了下來,虽然不知道來人是谁,他却能确定此人并无恶意。 “王羲之”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西院榻上躺的是何人。” “贫道姬人和贫道的孩儿。”莫问直身站起,他已经猜到來者是谁,但是他不敢确定。 “地上躺的又是何人。”來者笑问。 “杀害他们母子的凶手。”莫问答道。 “你为何要将他们母子复生。”來者问道。 莫问沒有立刻回答。 來者代为回答,“乃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妻儿。” 來者言罢,再度发问,“你为何有心置彩衣于死地。” 莫问还是沒有回答。 來者再度代为回答,“乃是因为她是你的仇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蠢笨,知道來者提问的用意。 “若他们母子不是你的妻儿,你还会试图将他们复生吗。”來者再问。 莫问垂眉低头,沒有开口,这个问題來者先前曾经试探过他,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若彩衣不是你的仇人,你还会杀她吗。”來者再问。 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你知错吗。”來者和声问道。 “徒儿知错了。”莫问双膝跪倒,他已经知道來者是谁,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是为了秦云母子,其实是为了自己,因为秦云母子是他的妻儿,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才去做那些事情,自己,才是整件事情的主体和起因。 “你错在何处。”祖师又问。 “徒儿错在自私自利。”莫问回答。 “私念乃人之本性,这不是错。”祖师笑道,三清祖师是无上的存在,沒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样貌,他们可以显现任何形体,所有的形体都是他们的法像。 莫问低头不语。 “你错在了贪婪,害怕失去。”祖师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他先前之所以忍受痛苦日夜苦修,为的是救活秦云母子,而救活秦云母子为的却是可以摆脱痛苦。 “你还想让他们母子复生吗。”祖师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沉吟良久抬头答道,“想。” “若他们只能再活三日呢。”祖师又问。 “想。”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百零三天 休说三日,就是只有三个时辰,他也会竭力争取,救活秦云母子是他的心愿,但是人的能力有大小,当自己的能力无法达成自己心愿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祖师面露微笑,缓缓颌首,“饮鸩止渴,不改初心。” 莫问闻言心中骤轻,他说出这个想字之后一直心怀忐忑,他担心前來开示于他的祖师会对他心生不满,更担心祖师会对他的明知不该为而为之而心生失望。 “你可知道为师今日为何前來。”祖师缓步向北。 莫问转膝面北,低头不语,虽然祖师点化之心显而易见,他却并不认为祖师仅仅是为了点化他而临凡现身。 “大罗金仙不可增补替代。”祖师到得正北香案之前转过身來,八宝玲珑法座随之出现,祖师现出金身法相,从容端坐,法相庄严。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祖师的言下之意是先前那位大罗金仙指点于他的那条路走不通,他无法替代那位下凡的大罗金仙,也就无法反转乾坤回到秦云母子遇害当日。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祖师和声唱道。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出声回应,言罢冲祖师三拜九叩,齐全入室弟子的参拜礼数。 待得莫问叩拜抬头,祖师冲其微笑点头,点头过后消失无踪。 “恭送师尊。”莫问稽首向天。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西院传來了婴儿的啼哭之声,声音入耳,莫问周身巨震,抖身瞬移现于西院房中,只见秦云已经撑臂起身,正疑惑的看着身旁啼哭的婴儿。 “老爷,这是我们的孩儿。”秦云见到莫问,立刻面露欢喜,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两年之前的那个清晨,那时候婴儿尚未出生。 莫问站立未动,他曾经无数次自脑海里想象过母子二人复生的情景,亦想象过到得那时他将会是何等的欢喜,但是当幻想变为现实之后,他发现自己心中并无欢喜,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因为他知道秦云母子只能再活三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站立不动,再度出声呼唤,呼唤过后抱起了那个襁褓,转而疑惑的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迈步上前坐到床头,秦云急切的伸手过來握住了他的手,“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问默然摇头,张开双臂抱住了秦云和秦云怀里的孩子。 秦云自莫问的怀抱之中得到了极度的安全感,很快回过神來,轻摇襁褓,与此同时疑惑的环视屋中事物,房中的事物与两年之前并无太大区别,不知道为何却附着了大量的灰尘,桌椅门窗亦多有老旧。 “老爷。”秦云扭头看向莫问。 莫问面对着秦云,感受着秦云呼吸发出的气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來。 就在此时,婴孩的哭声忽然停止,发现有异,秦云急忙低头看向襁褓,转而探手过去自婴孩口中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气息顺畅之后,婴孩再度发出了哭声。 “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秦云疑惑而忐忑的看向莫问,与莫问不同,她的记忆停留在两年之前,此番彷如睡梦初醒,虽然心存疑惑却并不茫然,而莫问则需要规整长达两年的诸多思绪。 “已经过去两年了。”莫问冲秦云说道。 “两年。”秦云再度环顾房中事物,随后又看向襁褓里的孩子,面上疑惑神情更加浓重。 莫问见状知道秦云为何疑惑,便出言解释,“我们的孩儿于两年之前与你一同遇害,我用明珠留下你们的尸身,随后设法营救你们母子。” 秦云闻言惊愕非常,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來,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循着秦云的视线看向彩衣道姑,彩衣道姑被莫问封住了多处重穴,无法移动,此时正极力转动眼睛看向二人。 “此人就是杀害你们母子的凶手,我将她拿了來。”莫问冲秦云说道。 “老爷要如何处置她。”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未曾答话,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转而抬手挥出一股灵气,隔空解开了彩衣道姑的穴道。 彩衣道姑穴道被解,一跃而起,连退数步,怒视莫问。 “你走吧。”莫问并沒有看向彩衣道姑,他看的是自己的儿子,孩子尚不足月,哭声很是无力。 彩衣道姑沒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听得莫问言语,脸上的怒意变为疑惑,愣过片刻之后出言说道,“休要惺惺作态,本座绝不会承你人情。” 莫问沒有答话,他并不想让彩衣道姑承情,他放走彩衣道姑也并非不恨她,而是因为就算杀了彩衣道观也于事无补,秦云母子只有三天时间,他不希望将这宝贵的时间用來杀人报仇。 彩衣道姑见莫问并不答话,尴尬的站立了片刻,留下一声冷哼,瞬移去了。 就在彩衣道姑离去的瞬间,莫问耳旁传來了祖师的声音,“大度宽容,嘉赏百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忽然周身巨震,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沒能救活你们母子,你们还会死去。”莫问凝视秦云,这是他熟悉的眼神,无比熟悉却阔别已久。 “我们的孩儿也不得活命。”秦云并沒有顾念自己,而是先行想到了孩子。 “我尽力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母子能够还阳乃祖师所赐。”莫问抱住秦云黯然泪下。 秦云抱着襁褓凝视莫问,“老爷,我们能陪你多少时日。” 莫问闻言泪如雨下,秦云是个好女人,她沒有问自己能活多久,而是问还能陪他多久。 秦云见莫问无声落泪,抬起左手轻抚莫问后背,“老爷。” “一百零三天。”莫问低声答道。 “幸甚,幸甚,哪怕一日也是好的。”秦云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挣扎起身,躬身跪拜,“祖师慈悲。” 秦云身体虚弱,行动不便,莫问将其抱回床榻,俯身检视其腹部,发现其腹部伤口已经愈合,只余下浅浅的红痕。 “老爷,妾身尚无奶水。”秦云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 “我这就去寻些食物,片刻就回。”莫问分出元婴瞬移來到杏儿府中,得他巨资馈赠,杏儿的夫家已经将房舍扩建,此时为县城富户。 此时乃正午时分,杏儿一家正在偏厅进食午饭,杏儿见莫问出现于院中,扔下碗筷,踉跄跑出,到得近前双手拉住了莫问的衣襟,紧张的看着莫问,当年莫问送她离开之时曾经说过,若是救活了秦云母子就会接她回去照顾。 莫问冲杏儿点了点头。 杏儿见状喜极而泣,掩面痛哭。 “莫老爷,快快进屋,快快进屋。”杏儿的丈夫认得莫问,急迎而出。 莫问冲杏儿的夫君点了点头,转而将视线移到了那个怀抱襁褓站于檐下的丫鬟。 “我带杏儿先走,你准备一些食米用度送到上清观。”莫问带着杏儿瞬移回返。 莫问此时正在向秦云讲述当年之事,暂停话头冲秦云说道,“杏儿已经來到,你莫要惊慌。” 秦云闻言大为疑惑,茫然点头,刚刚点头,元婴便带着杏儿现身于房中。 将杏儿带至,元婴立刻附归本体,秦云和杏儿知道莫问精通法术,亦不惊恐,主仆相见,抱头痛哭。 莫问暂时离开,捏诀念咒招出本方土地,命其召集所辖区域内的精灵鬼魅前來打扫道观,整理修葺。 一炷香之后,道观荒芜尽去,午后,杏儿夫家送來了谷米等物,同行的还是几位丫鬟,杏儿自己的孩儿也一同带了过來。 上清观生有南海灵物,莫问取來一些与秦云补身,到得傍晚时分秦云便下得奶水,不再需要杏儿代哺。 到得晚间,上清观重新掌灯,有了灯光烛火的上清观再度有了人烟活气。 虽然此时已经是秋冬时节,房中却温暖如春,莫问不惜耗费灵气,以自身三昧真火为房中升温,为秦云母子驱赶寒气。 莫问坐在窗前,与秦云凝视交谈,将前后经过详细告之秦云,包括在天庭的所作所为,秦云多数时候只是含泪倾听,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死后,自己的丈夫还对自己不离不弃,倾听着莫问的讲述,她心中满是幸福和心疼。 孩子沒有足月,故此吃过奶水之后多数时候都在安睡,秦云身体虚弱,到得下半夜平静睡去,莫问坐在床前看着秦云母子,虽然他沒能为秦云母子争取太多,但能争取一点是一点,能争取一天是一天,世人往往过分看重身外之物,穷其一生都在追名逐利,殊不知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已经本末倒置,实则幸福真的很简单,有家人陪在身边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每一天莫问过的都很充实,并沒有因为知道秦云母子的大限将至而愁苦悲伤,哪怕他心中悲伤亦不会在秦云面前表露出來。 莫问希望能够度日如年,但是事与愿违,他感受到的只有岁月如梭,这些天來二人一直在说话,莫问此前并沒有向秦云讲述太过自己的过往,这一次他将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与秦云,而秦云亦将自己童年的事情说与莫问,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该來的总要來,该走的总会走,一百零三天,秦云怀抱着二人的孩子含笑而终……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开山为陵 莫问坐在床前平静的看着秦云母子,秦云的笑容已经凝固在了脸上,通过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临终之时心中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她得到了每个女人都想得到而很难得到的不离不弃。 不舍和悲伤总是难免,但此番莫问较两年前平静了许多,凡事都有一个极限,对于秦云母子,他已经做到了极限的极限,这百日之中秦云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离别并不突然,秦云在临终之前已经帮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爷。”门外传來了杏儿的声音。 莫问闻声直身站起,缓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只见杏儿拿了一只不大的木匣站在台下。 “老爷,这是自门前现的。”杏儿将那木匣递向莫问。 莫问已经根据木匣里的气息猜到里面是一株灵芝草,亦猜到这株灵芝草是何人送來的,但他仍然接过并打开了木匣,他想看看无名有沒有在木匣里留下字迹。 木匣里是一株紫黄色的三盖灵芝,为千年难见的灵物,但木匣里除了这株灵芝,并沒有只字片语。 “此物可平正阴阳,有防病健身奇效,可入药三次,送与你。”莫问将木匣递给杏儿,无名送來灵芝说明心中始终牵挂着他这个师父,但无名两度过门不入,亦说明无名不想见到自己的杀父凶手,生不如养,血浓于水,无名心里一直是纠结而矛盾的。 “我去给夫人和少爷煲上。”杏儿接过木匣转身欲行。 “不用了。”莫问说道。 杏儿闻声回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他们母子已经去了。”莫问平静的说道,秦云虽然与杏儿无话不谈,却并未告之杏儿实情。 杏儿闻言更加疑惑,歪头看向房中,只见秦云母子仍然躺在床上,这才明白莫问所说的去了指的是什么,急切的跑进房中,连番呼唤不得秦云回应,急切的呼喊变成了悲声嚎啕。 莫问站立门口,沒有进屋,待得杏儿痛哭的背过了气,方才回房唤醒了她,“人死不能复生,与他们更换衣物,及早入殓。” “老爷,你是神仙,再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杏儿悲哀的看向莫问,她是秦云自娘家带來的丫鬟,一直喊秦云小姐,到得道观方才改口称呼夫人。 “生离死别乃不变天道。”莫问摇了摇头,转而走向房中木箱,将秦云大喜之日所穿衣物拿了出來,放于床头。 杏儿乃是寻常妇人,只是痛哭,几个丫鬟听到杏儿的哭声纷纷跑向正房,莫问冲她们点了点头,得到了莫问的允许,她们方才进入房中,劝慰搀扶杏儿。 莫问反手带上房门,缓步走向东院大殿,净手过后,恭身上香,这百日重聚乃祖师赐予,为人在世不能得寸进尺,当感人恩情并铭记心中。 上香过后,莫问独坐大殿,半个时辰之后杏儿來到殿前,哽咽开口,“老爷,夫人和少爷已经穿戴好了。” 莫问闻声起身,缓步出门,与杏儿回到西院正房,只见秦云身穿新婚红袍,安然高卧,笑容依旧,孩子穿着黄色的小衣小鞋,头戴憨态可掬的虎耳小帽,静静的躺在秦云右侧。 “杏儿,你们回去吧。”莫问将太阴明珠再度放于秦云母子口中。 “奴婢要为夫人守灵。”杏儿悲声说道,按照殡葬礼数,莫问是不能为侍妾守灵的,也不能为儿子守灵。 “他们并无魂魄,守灵之事无需为之,你们收拾下山吧,我來安葬他们。”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容奴婢在旁帮衬吧。”杏儿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我要将道观沉入地下,为他们母子千古长眠之所。” 杏儿闻言点头答应,再度扑到床前悲声痛哭,直至再度晕厥,方才由丫鬟抬下山去。 莫问转身出门,自道观每个房舍之中都做了短暂的停留,最后回到正屋母子二人床前,凝视秦云面庞,许久过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婴孩脸上,抬手轻拍其虎耳小帽,“吾儿,照顾好你的娘亲。” 莫问言罢转身出门,回到丹房带了七星宝剑凌空升起,到得空中散出灵气将道观及其地宫先行托住,再以纯阳灵气分山裂土,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震耳的轰隆,上清观所在山峰自正中缓缓开裂,东西双分。 “真人慢动手,移动山岳,错乱地气,真人三思啊。”本方土地惊惶现身,抬头仰望。 “稍候我会归于原位。”莫问并未停手。 那土地见莫问不听劝阻,亦不敢再行阻拦,天庭此前生过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对莫问无比畏惧。 待得裂缝扩至百丈,莫问分出元婴下到地下深处,扩出足以容纳道观的偌大空间。 那土地公见状急忙召集山精鬼魅协助搬移土石,待得清理完毕,莫问将道观缓缓垂入地下,转而将东西双分的山峰重新聚拢。 “真人放心,小神绝不会饶舌多嘴。”那土地公见莫问回到地面,急忙上前讨好。 “多谢。”莫问点头道谢,转而将那七星宝剑递向土地,“若是贫道徒儿再來,有劳土地将这宝剑转交于他。” “遵法旨。”土地公双手接过宝剑。 莫问点了点头,土地公有心讨好,抬手施出移花接木之法,将他处草木移來不少,植于道观原址。 “老爷。”杏儿自山脚下高声呼喊。 莫问冲土地公抬了抬手,转而瞬移來到山脚。 “老爷,道观沒有了,你要往何处去啊。”杏儿哭的双目红肿。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老爷,你若不嫌弃就住到奴婢家里,一日三餐,奴婢为您下厨整治,衣物鞋袜,奴婢为您缝补洗刷。”杏儿哭求相邀。 “哈哈,得你此言,我心甚慰。”莫问微笑摇头。 杏儿见莫问强颜欢笑,哭的更狠,她知道秦云母子的离去对莫问是多么沉重的打击,秦云母子不但是莫问的妻儿,更是莫问最后的亲人,他们母子一去,莫问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惦记。”莫问抬手拍了怕杏儿的手臂。 杏儿抬头看向莫问,莫问此前对她从未有过类似的举动,按照时下风气,陪嫁的丫鬟理应是老爷的女人,但莫问并沒有占有她,而是给她寻觅人家,赠以厚重陪嫁,给了她安稳的富足生活,她感激莫问,亦羡慕秦云,莫问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却是有情有义的大丈夫,与他相比,那些看似威武豪爽的男人多显狭隘和自私。 “老爷,你可有话叮嘱奴婢。”杏儿问道。 莫问闻言沒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此前我一直认为投桃报李才是世间正道,此时方才明白之前想的浅薄了,我们都应该善待他人,不要怀有交换之心,行事不求对方领情,但求己心平和。” 杏儿闻言连连点头。 莫问见她点头如此之快,知道她沒有真正领会自己言语的真谛,但他也不在意,再度催促杏儿离开。 经他再三劝说,杏儿方才与丫鬟暂时离去,她们是妇人,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目送杏儿等人离开,莫问腾起云头往北行去,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无太多悲伤,每个人都要承受的他也不能例外,实力的强大不是谋取私利的借口和理由。 北行不久,莫问停住了云头,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这种心态不适合与孔雀王谈佛论道,在前往凉国见孔雀王之前应该平静一段时间,好好规整自己的思绪。 有家的人思考的是如何养活家人,至于要去哪里则完全不用去想,因为他们有家,可以回家去,孤家寡人则不同,尤其是莫问这种不需要谋生的孤家寡人,他需要思考的是我要去哪里,我要做什么。 蒲坚此时已经坐稳了江山,蒲坚不需要他,代国此时仍在韬光养晦,暂时也不需要他,周贵人母子有张洞之和周冠正辅佐,亦不需要他。 良久的踌躇之后,莫问给自己选定了一条路,自西阳县开始,将当年走过的路再走一回,途中将内丹法门和三昧真火推广传播,以此纠正道门中人修行外丹术所带來的弊端,造福天下苍生,以此回报祖师赐予秦云母子百日阳寿的恩情。 沒有谁应该帮助你,你亦无权因为别人对你的帮助沒有达到你的要求和预期而心生怨恨,不管别人对你的帮助是大还是小,都属于额外的帮助,都应该感谢并报答。 打定主意,莫问腾云东行,夜幕降临之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此时西阳县再度有了人烟,祖宅早已经毁于战火,此时只剩下残垣断壁。 莫问來到父母坟前,磕头祭拜,毕了,代老五祭拜了吴氏二老。 做完这些,莫问來到了祖宅门前,步行向南,此番他所走的路正是当年胡人南下之时莫家众人逃难的那条路。 到得城南,一人自西侧小巷急冲而出,莫问沒有闪躲,与此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农人,撞上莫问之后也不致歉,急切起身,往东急行。 莫问扭头东望,只见那农人到得一处院前焦急拍门,“王大夫,王大夫。” 片刻过后院内传來了女子的声音,“外子被丛老爷请了去,今晚怕是难得回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那农人焦急跺脚。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家中可是有人患病卧床。”莫问问道。 那农人闻言快步跑了回來,“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无病人,善人也无需深夜來请大夫。”莫问说道。 “道长会瞧病。”那农人上下打量着莫问。 “懂些粗浅医理。”莫问点头说道。 “道长快随我去,若是救活了我爹,香火钱少不了你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随那农人走入西侧小巷。 “善人,你们于何时何处迁移至此。”莫问随口问道。 “去年夏天从西面蓟县搬來的。”农人出言答道,言罢反问道,“道长,人命关天,你当真懂得医术吗。” “懂得一些。”莫问点了点头。 这条路莫问此前曾经多次走过,他清楚的记得这些房舍当年的主人是谁,几番拐绕之后二人來到一处房舍门前,院子不大,很是简陋,进院之后一条黑狗自犬舍跑了出來,农人见状急忙横身在前出声轰撵,“道长小心,这狗咬人的。” 莫问微笑不语,那黑狗绕过主人來到他的身前,不但沒有冲他吠叫,反而摆尾讨好。 “奇怪。”农人嘟囔着引着莫问走向正屋,进屋之后是做饭的灶间,灶间东侧是卧室,北方的卧室都有火炕,此时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几个面有饥色的孩子聚在那两个妇人的身前。 “哥,让你请治病的大夫,你怎么请來个送殡的道士。”年轻男子不满的看向那个引莫问來此的农人。 “这位道长懂得医术,是來给咱爹瞧病的。”那农人出言解释。 年轻男子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沒有再吱声。 “道长既然來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纪较长的妇人出言说道,此人当是那农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轻男子应该是弟媳和弟弟。 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莫问进门之后已然看出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导致了无法说话,行动不便,行动不便滋生了褥疮,褥疮内侵又生出恶毒。 “红花三钱,川穹,赤芍各二钱,香附,乌药各一两,三棱二两,以酒为引。”莫问口述药方。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疑惑,莫问甚至不曾为老人诊脉就开出了药方。 莫问见众人站立不动,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写下了药方,递给农人,“去抓药吧。” “道长。”农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问摆手说道。 那农人见莫问自信从容,犹豫片刻端着菜板出门去了,不多时抓來了一包草药,“道长,王大夫不在家,这药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对不对。” 莫问接过那包草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农人将草药交给自己的内子前去熬制,待得汤药熬好,莫问示意那农人为其父喂药。 “家中无酒,你去打來。”那农人冲内子说道。 “用醋亦可。”莫问说道,酒和醋酿制过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药汁喂下,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少顷将会上吐下泻,乃排毒之状,无需紧张。” 那农人唯恐莫问逃走,跟随莫问到得院中,与莫问东拉西扯,不多时,房中传來了呕吐之声,农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扫,两个妇人则带着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莫问冲他们微笑,他们却惊怯的躲到母亲身后。 莫问下药精准,到得二更时分那老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趋于平稳。 “道长,与你多少香油钱。”兄弟二人來到莫问面前。 “贫道无有道观,香油钱就不要了,只想与你们兄弟二人说上几句话。”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闻言面露疑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农人出言说道,“道长请讲。” “你们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问问道。 兄弟二人闻言更加疑惑,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转身走回卧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黄金指环,但莫问并沒有指向这枚黄金指环,而是指着老人拇指末端几道浅浅的血痕。 “道长,你有话直说行吗。”农人弄不清莫问想表达什么。 莫问闻言沒有答话,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将老人因为疾病而变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伤痕处,“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环与你们补贴家用,但他右身麻痹,左身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摘下指环,而他因病失语,又不得说出心中所想。” 莫问言罢,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开始落泪,他们搬來此处之后家道中落,过的很是清苦,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却始终不曾将手上的金环摘下送给他们,他们虽然沒有说什么,心里却多有不满,认为老人吝啬惜财,今日得莫问提醒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不是不想将金环送给他们,而是无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难言,不得表达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听到众人哭声,支吾着想要说话,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执老人双手,无声落泪。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点头,人与人之间最怕误会,一旦出现误会,将会导致彼此之间产生隔阂,误会的产生源于双方的粗心,倘若一方无法表达,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长,这是一点碎银,您别嫌少。”年轻男子自腰间抠出些许碎银塞给莫问。 “与娃娃买些果子吃吧。”莫问摆手谢绝,转而出言说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风,卧床再久也不会生出褥疮,时候不早了,贫道不打扰了。” 莫问言罢,转身迈步,兄弟二人苦留无果,只得将家中几个隔夜豆包送与莫问充当干粮。 莫问本想接受,回头之时却现几个孩子沮丧的扶着门边站在门口,便转身而回,将豆包掰开分给了他们,转身告辞离开。 南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有感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行走确实可以磨练心性,开阔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时候,他始终将他们放在位,无关之人则少有关心,这是不对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难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独,此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正在消减,他沒有了亲人,世间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沒有了家,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才是道士该有的然。 下半夜,他來到了黄河岸边,凌空南下,试图寻找当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后安置他的破屋,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经沒有了。 回头,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时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來到这里,他想到了当年得到无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时他将自己的木牌烧掉了,后來是在老五的撺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无量山的,若无老五当年的撺掇,他不会进入道门。 再北上,是赵国曾经的皇家猎场,到得这里已经是数日之后的傍晚了,这里不时可以遇到狩猎的猎人,腰间挂有野兔野鸡。 见到猎户追杀猎物,莫问并未出手阻止,人都是要生活的,为了活命,为了养活妻儿子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若是出了这个限度,索取无度,那才是罪过。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是步行,数年末世令得山野之中妖精异类骤减,很少能看到有道行的异类,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但他并沒有过多的降服,异类就是异类,它们有自己的本性,偷食是刺猬的本性,捣乱是黄鼠狼的本性,它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它们本性的驱使之下的正常举动,只要它们的举动沒有出本性范畴,一律不能定为作恶。 步行是缓慢的,但缓慢有缓慢的好处,此前他不管做什么都有明确的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但此时他沒有目的了,沿途可以随意停留,纵观世间百态,体察百姓疾苦。 邺城自然要去,來到邺城,莫问來到了当年林若尘所在的将军府外,林若尘的遭遇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魔,他來到此处是为了彻底斩却心魔。 当心境出现变化,观察事物的角度就会出现变化,莫问并沒有强迫自己去从容的看待此事,时至今日他仍然痛恨那个胡人将军,倘若乾坤能够倒转,他会在那个夜晚将胡人将军碎尸万段,并带着林若尘远走高飞,可惜的是当年的他并沒有今日这么豁达宽容,他那时之所以沒有立刻杀死胡人将军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有了残缺的林若尘,归根结底,林若尘是被他无法包容瑕疵残缺的狭隘之心害死的。 想到这些,莫问也沒有过多自责,年轻时候的他气度只达到那种境界,永远不能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具备不惑之年的大度和从容。 莫问是叹着气离开将军府的,人不能将曾经生过的悲惨的事情进行自欺欺人的解释,以此获得虚假的平和,应该勇敢的正视和面对现实,每个人都会经历和遇到一些不堪回的往事,对于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正确的处置方法是牢记教训,通过这些事情吸取教训并更好的生活。 前往无量山的途中,莫问遇到了强盗,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恶之徒拦住了他的去路,在翻遍他的全身并未找到财物之后,恼羞成怒的恶徒挥刀砍向了他的脖颈。 心性的改变并沒有令莫问变的心慈手软,他将这些强盗尽数杀掉了,宽容大度并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成美好的,牛粪永远是牛粪,该杀还是得杀。 无量山已经彻底荒废了,一个道人也沒有了,建造道观的土木青石都被山下农人搬走,或盖了房子,或砌了猪舍。 莫问改为步行前往蛮荒,往返又是两年有余,就在莫问自秦云的故乡前往凉国寻找孔雀王的途中,他感受到了有人焚烧符咒召唤于他。 符咒焚烧于西方三千多里之外,莫问有感,闭目长叹,他知道焚符唤他的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何焚符召唤…… 第五百六十五章 再见乞翼阿古真 他曾经向黑白无常问过众人的寿数,石真的阳寿是众人之中最短的,但紫阳观众人惨遭横祸已然故去多年,石真反倒成了他们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 但最久也只是相对短寿的众人而言,实则石真的寿命也很短暂,只有四十二岁,石真小他一岁,今年正是四十有二。 此外西方三千里外乃是外族的居住区域,赵国覆灭之后石真只能离开中土,回到她祖先生活的那片区域。 感受到石真的焚符召唤,莫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石真当年自猎场送他和老五通关文牒的情景,这是他脑海里最深的记忆,随后想起的情景是阿九前去军营看她,夜间留宿,石真自屋外击鼓胡闹,击鼓之事发生在猎场之事多年之后,但细想下來,不管是赠送文牒还是胡闹击鼓,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短暂的回忆之后,莫问分出元婴,瞬移到得符咒被焚化的位置,这是一顶帐篷,很大的牛皮帐篷,样式与行军时的帅帐很是相似,但其中的布置却与帅帐的庄严截然不同,也不是寻常女子所住的闺房样式,而是与修行中人的丹房有些相仿,木几,经卷,香炉,神像,除了这些还有简单的生活器物和取暖的火盆,东侧墙上挂着长弓和箭囊。 莫问现身之时帐篷里并沒有人,香炉里的供香刚刚点燃,供桌之前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符咒焚烧留下的灰烬,虽然石真不在帐篷里,他却能确定这里就是石真的住所,因为他熟悉石真的气息,这帐篷里残留着她的气息。 莫问随手拿过木几上的经卷,只见是一本上清道人皆要诵读的《上清经》。 莫问将经书放回木几,缓步走出帐篷,帐外正下着雪,在这顶帐篷周围还有不少小一些的帐篷,当有数十顶,诸多牛羊圈舍和竖木栅栏表明这里是一个人数不多的小部落。 就在莫问环视左右之时,南侧羊圈传來了一个妇人的喊叫声,由于对方用的是土语,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根据那喂羊妇人的视线和神态,无疑是在冲他喊话。 莫问并不认识那个妇人,也沒有出声应答,只是站在帐外环视左右,鹅毛大雪并沒有阻碍他的视线,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景物,这里是一处相对避风的山谷,东西都是高山,北侧是一处已经结冰的水潭,唯一一条通往谷外的路在南面。 那妇人见到有外人到來,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妇孺自各处帐篷跑了出來,手里拿着短刀匕首和各种能够充当武器的生活器皿。 这些妇人出现之后纷纷看向莫问所在的帐篷,在警惕的看着他之余,这些妇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于西侧的另外一顶帐篷,那顶帐篷比石真所住的帐篷小上不少。 就在莫问歪头西望之时,西侧帐篷的帐帘被人撩开,自其中走出了一个女子,与那些身穿外族服饰的妇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见到石真的瞬间,莫问愣住了,这些年石真的变化很大,头上生出了很多白发,脸上的肌肤也不再是吹弹欲破的娇嫩,而是黯淡无光的苍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鱼尾纹。 石真的苍老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石真会如此苍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异常消瘦,哪怕不通医理之人也能看出这是身患绝症所致。 莫问虽然惊愕却沒有表现出來,但石真沒有他这样的定力,见到他的瞬间,石真脸上最先显现的表情是震惊,片刻过后震惊变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面露微笑,石真见到莫问的微笑,脸上复杂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与此同时快步自西侧帐篷向东走來。 石真刚刚迈步,莫问便发现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却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无形灵气隔空窥查石真气息,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怀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问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后脸上为何会现出无尽的欢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唤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帐外,平视莫问,“你來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汉人语言,还是心中过于紧张,石真的这句话说的有些生硬。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回头看向那些妇人,石真会意,冲那些妇人高声说了几句土语,那些妇人闻言如释重负,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 在石真回头之时,莫问已经抬手撩开厚重的帐帘,石真感谢的看了莫问一眼,先行进入,莫问跟进。 “你的样子一点沒变。”石真借着为莫问倒水,背对莫问,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年我应该娶了你的。”莫问说道。 石真沒想到莫问会有此一言,心中震动,水杯脱手,落于地面。 帐篷下方的泥土并不坚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捡起茶杯,以热水冲洗,“你在可怜我。” “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可惜我当年太年轻,过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礼节。”莫问摇头说道。 “这些话你不该说的,我已经嫁人了。”石真背对莫问不敢回头。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有孕在身。”莫问说道。 “你还知道什么。”石真开始重新倒水。 “我还知道你召我过來是为你续命,让你能够顺利产下腹中胎儿。”莫问说道,他了解石真的脾气,石真很执拗,很倔强,如果是为了自己,石真绝不会请他帮忙,此外石真对他心存怨气,哪怕心中异常思念,亦不会在临终之前召他见面。 “你还是那么聪明。”石真转过身來,将水杯放于木几,转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烟气为自己眼圈泛红寻找理由,莫问那句‘当年我应该娶了你’是她这一生中听到的最悦耳,最动心的言语。 “你的丈夫现在何处。”莫问坐到木几旁边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带族人抵御呼伦人的进攻,现在应该在南面两百里外的坎穆尔河一代。”石真放下铜钩坐到了木几对面的座位,“呼伦人兵马比我们多,他们此去凶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会处理。”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头,此前他就发现营地里沒有壮年男子,原來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当年的侍卫,国破之后自逃难的路上遇到的,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容不下别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给了他,我嫁给他不是因为我……” “我知道。”莫问点头说道,世间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为相爱而结合的寥寥无几,报恩,被迫,怜悯,将就占了绝大多数,石真之所以嫁给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有很重的报恩和怜悯成分。 “我对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对。”莫问摆了摆手,石真的惭愧是因为嫁给了别人,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庸俗,亦不低下,为了某人终生不娶或终生不嫁是很困难的,因为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动力会逐渐减弱,沒有人耐受的住那种沒有回应的孤独。 石真闻言扭头看向莫问,见莫问表情平静,正在举杯喝水,这才确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待莫问放下水杯,石真出言问道。 “不好。”莫问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石真摇头说道,莫问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他说过的不好那就一定过的不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并沒有过的不好的悲伤和沮丧。 “阿九你知道的,在阴司任职,聚首遥遥无期,后來我又纳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即将临盆之时被人杀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沒能救活他们母子,吴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经故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惊讶的问道,她一直以为莫问过的春风得意,无比幸福,此时方才知道他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过的很凄惨。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况与你不同,我可以为你续命延寿,不但让你能够生下女儿,还能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莫问说道。 石真闻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本來只希望能够苟延一些时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问竟然能够为她延长多年的寿命。 就在此时,帐外传來了一声女子声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经备齐,请真人查收。” 石真闻声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冲其抬了抬手,转而直身站起走出帐外,片刻过后撩帘再入,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包袱。 莫问将包袱放于木几,解开逐一检视其中各种灵草药物。 “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问道。 “与你调养的药物。”莫问随口说道。 “那送药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问。 “你们这里的土地,与我腾出一顶帐篷,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莫问随口说道,他此时已经可以随意请神,调动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闻言点头答应,出门安排。 不多时,安排妥当,莫问住到了大帐旁边的一顶小帐,为石真熬制汤药,当日晚间请了黑白无常來到,明言要为石真再延阳寿十八年,黑白无常痛快答应,他们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当年闯上天庭之事,无人敢來触他霉头,以他此时的修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之所以沒有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不想为所欲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长谈闲话往事,待得本体驱走呼伦族人,便辞别石真,与本体合二为一腾云离去。 此番他沒有再留下定位符咒…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世间百态 世间之事不一定会有结果,却都会有一个了结,他与石真之事到此算是彻底做了一个了结,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做了对方需要他做的事情,给了石真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这五个阶段,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考虑问題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谨小慎微,再怎么深思远虑,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数十年之后回忆起來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对错是相对的,不能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和标准,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断的标准,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万不要因为外部原因进行拖延,哪怕做错亦不可错过,做错可以改,错过改不了。 他当年之所以沒有娶了石真,并不是不喜欢石真,也不喜欢因为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统,而是他那时候太过虚伪,不敢承认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唯恐旁人说三道四,说他朝秦暮楚,感情不专,正是这种虚伪令他拒绝并放弃了石真,实则男人的天性决定了他们一生之中绝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女人,他为了给世人留下一个专一重情的印象,压抑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头來只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会替他分担分毫。 虽然错过了石真,莫问却并未过度伤感,秦云母子的事情让他大彻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人能够不留一点遗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实。 当日晚间,莫问回到了前往陇郡的路上,陇郡是当年他迎战敖术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关卡,他当年网开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饱受争议,百姓认为他放虎归山,是汉室奸贼,修行中人认为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胡人侵入华夏对汉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数十年间屠杀汉人近千万,汉人对胡人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件令汉人感觉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汉人的痛恨和厌恶,不过当年的所作所为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是正确的,外族和汉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汉人不思进取,贪淫堕落,外族就來咬上一口,让汉人痛上一痛,不痛,汉人不觉醒,不痛,汉人会堕落。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陇郡城门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卒发现了他,“道长,你可是要进城。” “贫道待明日再來。”莫问回头迈步,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赶路,少用腾云瞬移。 “道长请留步,我们与你开门。”墙上的兵卒高声喊道。 莫问闻言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城墙上的兵卒,他并不认识此人,对方有些太过殷勤。 不多时,城门自内部打开,莫问迈步进门,冲开门的兵卒稽首道谢,“多谢诸位与贫道行了方便。” “应该的,道长无需客气。”其中一名尉官模样的年轻兵士抬手西指,“西行两条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里就是三清道院,道长可以去那里落脚。” “三清道院。”莫问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观,挂单打尖也通常会往本宗道观,很少会与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过往道人落脚,若是道长少了盘缠,也可自那里借到。”年轻兵士抬手示意属下关闭城门。 “敢问此处持节都督是何人。”莫问问道。 “乃是彭将军,名讳。”年轻兵士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碍于尊卑沒有说出持节都督的姓名,他却想到了此人是谁,当年此处的持节都督乃是袁东,后來此人被敖术所杀,其手下大将彭炳泉暂代都督一职。 莫问冲开门的兵卒再度道过谢,循着他们所指的路径找到了那处位于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当是一处军营,正北的帅营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间偌大房舍,这间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占地十亩。 道观的大门是开着的,也沒有知客和迎宾,莫问自行进行,到得门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舍里住了二三十人,令莫问沒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此时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铺上闭目盘坐,听那老道士讲经。 那老道士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不过身上的道袍异常破旧,多有补丁。 莫问自门旁的木铺上坐了下來,此处远离灯光,众人虽然知道进來一人,却不曾看清他的真实样貌。 莫问进门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个无良的假道士,讲说经文也是东拼西凑不知所云,但那些信徒却对其所说无比拜服,此人言谈很有特点,讲到自己都开始糊涂的时候就会來上一句不知所云而看似高深莫测的胡言乱语,众人不明其意便以为他言语暗藏玄机,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钦佩。 见此情形,莫问缓缓摇头,世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都会心存敬畏,这也是‘外來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实则这种看法是错的,自己听不懂的话并不一定暗藏玄机,很可能是胡言乱语,样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骗子大多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还会上当。 “你们天眼未开,看到的都是万般假象。”假道士朗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区分真假道士很困难,但道士要识破假道人却异常简单,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专用词汇,道家根本无此一说,张冠李戴,牛嘴不对马唇。 “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开的,为师当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开天眼,今晚为师就与你们再度开示,你们当认真领会。”假道人说到此处,歪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将为师苦寻所得昆仑山茯苓分赠给你的这些师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骗子闻言自旁边一木箱之中端出一只木盘,随后自木箱里拾捡出一堆椭圆形的事物,莫问虽然距离众人有数十丈,却清楚的看到那些椭圆形的东西是一些半干的马粪。 那小骗子端着马粪分发众人,众人抬手接过,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种事物之后,无不面露疑惑。 那小骗子发完马粪,木盘里还剩下一颗,在其转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时,木盘轻微歪斜,随即归正,莫问分出元婴隐身上前,只见木盘里剩下的粪球已经被小骗子以怀中一只与马粪极为相似的山芋换了下來,那山芋与寻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见于北方。 “师父。”小骗子将木盘递向假道人。 假道人抬手拿过木盘里的粪球,时至此刻他并不知道莫问已经将那山芋换了下來,手举粪球高声说道,“此乃昆仑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秽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罢,拿过粪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后眉头大皱,歪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骗子,那小骗子离假道人较近,见假道人嘴角残留的粪渣,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经无法再度调换。 那假道人含着一口马粪,恶心无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众人此时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会穿帮露馅,此人也算有几分狠劲,咬牙瞪眼将那口马粪生生咽下。 马粪虽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却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过一口之后将那剩下的那些递向那小骗子,“赏与你吧。” “谢师父。”那小骗子急忙抬手接过,垂手将那马粪塞入怀中,将另外一只马粪掏了出來咬了一口,与此同时转过身來,以防众人起疑。 这马粪已经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骗子为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赐的,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发觉所吃也是马粪之时,已经转身正对众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若不是看你们修道之心甚坚,此物为师亦不会赏赐你等。”假道人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小骗子已经伏地狂呕,他咬的太多了,实在吞不下。 众人见状,面露疑惑。 骗子德操低劣,心智却不蠢笨,眼见小骗子狂呕,假道人高声说道,“排污去秽,方得正果。” 由于他此前曾经说过此物有排污去秽之效,故此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信服,鼓起勇气,低头尝试。 莫问并沒有阻止他们吞食马粪,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坏,即便揭穿了骗子的把戏,他们也不会信服。 “果然是仙家宝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众高声喊道。 莫问在旁再度莞尔,假道人所吃的马粪是自他手里换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盘里的那只山芋。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见状唯恐众人前來抢夺,狼吞虎咽将那山芋吞掉。 众人见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这东西好像并不爽口,不但难以下咽还掉渣……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假道士 莫问自暗处打量着艰难吞食马粪的众人,这些人脸上的神情狂热而虔诚,他们对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视若天人,对二人所言奉若圣旨。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主要原因是那两个骗子披着道士的外衣,打着道教的幌子,自古至今逆贼叛军犯上作乱,通常都会打着宗教的幌子,宗教代表着神权,也只有神权才有可能与王权对抗。 宗教是个很厉害的存在,宗教可以令百姓心灵有所寄托,遵行忠孝仁义,但宗教也能够鼓动百姓犯上作乱,群起反叛,历朝历代大多设有护国真人一职,护国真人的职责就是安抚教众,安分守己。 在众人吞吃马粪之时,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警惕的看向莫问,先前之事生的太过诡异,无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莫问是这里唯一的外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莫问沒有正视二人,他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些狂热的信徒自盲信盲从中醒悟,与此同时又不能令他们对道家产生怀疑和厌恶。 就在此时,吞食了马粪的众人开始呕吐,那假道人缓缓颌,装出一副欣慰神态,“污浊不去,难得飞升,甚好,甚好。” 众人闻言更是狂呕不止,直至胆汁都快吐了出來仍在强行呕吐,莫问见状苦笑摇头,人体确实有一定的污浊之气,但污浊之气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若是得不到灵气的补充,一味的排污去浊,其结果就是体虚无力,甚至送掉性命。 “修行之路满是苦难,非尔等所能想象,尔等若是无法耐受,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假道人沉声说道。 “我等修真悟道之心甚坚,绝不会中途放弃。”有信众高声答道。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那假道人用的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可惜的是那些信众处于极度的狂热之中,将那假道人的所作所为当成了修行路上必须承受的磨难,在他们看來,要想修道有成,必须承受痛苦和磨难。 要想有所成就必须经受痛苦和磨难,这是对的,但是并不是经受了痛苦和磨难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痛苦和磨难与有所收获沒有必然的联系,很多时候吃了苦,受了罪,到头來什么也得不到。 若是选对了正确的方向,坚持就是胜利,如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越坚持错的就越厉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既然尔等……” “大难临头尚不自知。”莫问缓步向那说话的假道人走去。 “无量天……” “拜入道门,得赐道号,拥有玉籍,天庭有名,四者齐全方为道士,道士乃仙界钦差,代天巡狩,惩恶扬善,假冒道士罪莫大焉。”莫问迈步上前。 “道友何出此言。”那假道人快思虑该如何处置眼前变故。 “先前以马粪换你山芋的正是贫道,贫道现在与你两条路走,一,说出真相,改过自新,贫道可以留你性命,二,执迷不悟,继续妖言惑众,贫道断你周身筋骨。”莫问走到那假道人面前站定。 “这野道辱骂师父,你们岂能坐视。”小骗子出言喊道。 这小骗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心机却重,高喊过后,那群信众立刻群起喧哗,试图动手。 假道人见此情形,垂眉抬手,“无量天尊……” 待得对方念完无量天尊,莫问隔空封点了他的穴道,迈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道髻,微一用力便将那道髻连同大片头皮一同扯下,那假道人顿凄厉哀嚎。 那小骗子和众人急冲上前试图群起攻之,却被莫问散出灵气尽皆定住。 莫问将那带血的髻扔到了假道人的面前,平静的看着血流满面的假道人,他已经参悟了阴阳大道,阴阳大道并不是慈悲婆妈,亦有狠辣无情的一面,无宽容慈悲,好人不服,无刑罚典狱,坏人不惧。 那骗子气息不短,哀嚎不止,莫问等了片刻再度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道长慢动手,小的是利州马平县人氏马杜,前些年自林中观皈依,游方行走乃是受了师尊的指派,出山为他老人家物色弟子的。”假道人试图狡辩。 “皈依只能算是居士,居士在道家毫无地位,算不得道门中人,你一卑微居士也敢招摇撞骗。”莫问微笑摇头,与此同时生生折断了对方的右腕。 那名为马杜的骗子手腕被折,剧痛钻心,再度哀嚎求饶。 莫问仍未停手,再度折断了此人的左腕。 马杜剧痛无比却不得晕厥,一边哀嚎一边将如何欺骗众人,都使了何种手段,索了多少钱财,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嚎了出來。 “你已经选了第一条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莫问说话之时再度出手,断其双臂桡骨,马杜痛哭求饶,莫问并不停手,再断其双腿肱骨。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要慎重,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莫问冲那痛的屎尿齐出的马杜说道。 马杜此时哪有心思听莫问说教,只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贫道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答对,贫道就将你断骨接上。”莫问微笑开口。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马杜泪涕俱下。 “我因何伤你。”莫问笑问。 “我冒充道士,骗取财物。”马杜高声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骗取财物算不得大罪,但冒充道士,坏我道门清誉,天人愤之,我且问你,你冒充道人多久了。” “一年,不不不,算年头是两年。”马杜答道。 “你可想将功补过。”莫问笑问。 “想想想。”马杜急切回答。 “继续行骗,不足两年,不可收手。”莫问说话之时灵气散出,将马杜断骨复位接牢,转而解开了他的穴道。 马杜闻言彻底懵了,待得回过神來,连连磕头,“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不想将功补过。”莫问皱起了眉头。 马杜一听,再度愕然,他搞不懂莫问此言究竟是何用意。 “此时中土只有道家和佛家,你冒充道士毁我道家清誉,佛家间接获益,你给我冒充和尚出去行骗,与我补回來,两年,少一日都不成。”莫问笑道。 马杜何曾见过这种行事古怪的道人,但他此时吓破了胆,只能满口答应。 “哈哈哈哈,真人,一别多年,想煞我也,您今日怎么有此雅兴,來到这里戏耍这些无良鼠辈。”门口传來了爽朗的笑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陇郡持节都督彭炳泉与随行军士正自门口向北走來。 “夜静无事,寻些乐趣,彭将军见笑了。”莫问笑答,他与彭炳泉等人也是故人,见面皆感亲切。 莫问将那两个骗子放走,应彭炳泉之邀前往帅府落脚,那些信众虽然知道莫问身拥道法却并沒有跟随求教,一來莫问行事在他们看來过于狠辣,与他们想象中的高人截然不同,二來莫问让骗子出去冒充和尚,在他们看來格局不高,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他们不愿跟随莫问的主要原因是莫问知道他们吃过马粪。 任何人都不会与见过自己出丑的人为伍,倘若不想与某人彻底决裂,那就万万不要拆穿对方的手段和把戏,装糊涂,给对方留下一点尊严。 “恭喜真人得窥大道。”彭炳泉自然不比那些粗浅之人,看出了莫问先前的举动是大彻大悟之后的说笑随心,洒脱随性。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彭将军,不知袁小姐现在何处。” “回真人问,小姐仍在城中,早些年已经许配了人家,真人为何问起我家小姐。”彭炳泉问道。 “袁小姐的痼疾可曾痊愈。”莫问问道,当年陇郡被东海围困之时他也在场,由于袁东一直不曾出言求助,他便一直冷眼旁观沒有出手相助,也正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导致了袁东被敖术所杀,此事虽然过去了多年,他却一直心境难平,此番自陇郡滞留是想对袁小姐略做补偿。 “早已痊愈,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彭炳泉是袁东的部将,对袁小姐眷顾非常,他知道莫问法术高玄,便婉转求助。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陇郡是凉国要塞,扼守西去咽喉,彭炳泉自比尹喜,比莫问为太清祖师,硬要莫问留下经文典籍,莫问推辞不过,便自陇郡滞留了百日,留下《金丹要术》一十九篇,留与彭炳泉。 百日之后,莫问离开陇郡继续北上,袁小姐一直不曾有孕与自身无关,乃是夫君精气不化,得莫问赠药施治,此时已然六甲怀身。 此番莫问沒有在路上多做停留,腾云赶赴孔雀王所在的寺院,孔雀王乃佛祖等流身,等流身与道家所说分身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此人胸藏大乘教法,他此番前去有三件事情要做,一來听闻佛教大乘教法,确定是否容大乘教法自中途传播,二來若大乘教法有可取之处,就要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具体分工,三是确定自中土的道家法术与西域传來的佛教神通究竟孰优孰劣…… 第五百六十八章 论道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废弃的山神庙扩建而成的,寺院占地约有二十几亩,在当下属于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说明这处寺院尚未命名。 莫问來到此处乃是中午时分,守门的校尉还是当年的那些兵卒,虽然升了军职换了盔甲却并未调离,干的还是守门的营生,寻常守门都是防止外人进入,而此处的守门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门之人见莫问來到,欢喜呼喊,在寺院西侧的几间草舍里又跑出几个校尉,见到莫问,他们仿佛看到了久别的亲人,莫问一句话让他们加官进爵,同样是一句话又让他们自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们迫切的盼望莫问到來,因为莫问到來之日就是他们卸任之时。 莫问并沒有急于进入寺院,而是与这些校尉來到了他们居住的草舍,在放他们自由之前,他有几个问題需要询问。 寒暄过后,莫问散出灵气将草舍与外部隔绝,转而出言问道,“这段时日,此处可曾有事发生。” “回真人问,当年我们将真人手书转交番僧,自那时起,那番僧就一直在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來,六年之中从未出过寺院大门。”领头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经知道莫问在意的是那个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连坐。 “那位大师可曾有过神异举动。”莫问又问。 “有。”领头之人重重点头。 “说來。”莫问说道。 “寺院建好之后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我们问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将那些僧人送走的,还说真人要找的人是他,与其他人无关。”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面露疑惑,“多年來我们看守寺院从未有过懈怠,那番僧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他从不煮饭,我们送什么他就吃什么,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们断了米粮,又不得狩猎,眼看就要饿死,他不知自何处寻來一袋谷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些校尉所说不难看出孔雀王已经恢复了神通。 点头过后莫问出言再问,“那番僧说的是何种言语。” “汉话,不是很流利,却也听得懂。”领头之人答道。 “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无需再自此处苦守,归队回营吧。”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热泪盈眶,前前后后八年,他们自这穷乡僻壤待了八年,也与家人分别了八年。 众人并沒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沒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弯腰,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沒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來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來。”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題。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來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小乘与小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沒有插嘴,更沒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來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 “真人,佛道之争不始于你我,亦不会终于你我。”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汉人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说的是嘴上的争论永远分不出高下。 “真人,贵教有随缘一说,亦有大道无为之说。”孔雀王说道。 “大师,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有为而无有不为。”莫问说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将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选择,而他的意思则是他不会坐视不理什么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么都会做,孔雀王认为百姓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百姓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则认为身居高位的人的决定更加正确,沒有统领的带领和约束,人的劣根性会彻底爆发,肆意妄为会导致自己毁灭,如此一來双方的争论再度回到了众生平等和人分贵贱上。 孔雀王虽然学习了汉话,对于莫问所说却仍然无法领会,太拗口,太深晦,他转不过弯來,不过他虽然不知道莫问关于无为的解释,却知道莫问想表达的是不会袖手旁观。 “真人,你若真有灭佛之心,今日就不会到此了。”孔雀王和声说道。 “大师,贫道所作所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贫道多有狠辣恶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贫道改变心意,明日这中土的万千比丘就会遭噩蒙难。”莫问正色说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并不认为莫问此言只是恐吓。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任何影响到家庭和睦,血脉传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问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正色说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无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条,你们必须遵行。”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无此戒律。”孔雀王摇头说道。 “加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度化 孔雀王闻言面露苦笑,“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一个外來比丘,如何能够修改佛门戒条。” “大师,实话说与你,贫道对佛教最大的不满便是佛教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我中土人烟稀少,人丁不盛,若是三这条大师不应允,贫道绝不会留佛门在中土传扬。”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孔雀王皱眉不语,莫问的神情语气异常严厉,表明这三条是他的底限,沒有任何回环的余地,若不遵行,万千僧尼将有断头之厄。 “即便老衲有心修改,那中土僧尼亦不会遵行。”孔雀王说道。 “大师,只要你能革此弊端,晋,秦,凉,代护国国师之位你可随意挑选。”莫问说道,佛教与道教的关系与胡人和汉人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如果佛教沒有自西域传來,中土道人还在夜郎自大不思进取,佛教的到來直接导致了道教的反省自身,提高自身,故此佛教有留存的必要,但前提是佛教不能害的汉人断子绝孙。 “老衲要往代国传法。”孔雀王点头说道,他是佛祖等流身,能够在瞬间权衡利弊。 “可。”莫问点头答应,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孔雀王点头过后直身站起,缓缓抬起了右掌手掌,莫问抬起手掌与之击掌,击掌为盟等同缔结契约。 “大师,余下琐事我们便不去一一推敲,但贫道对佛教神通甚是好奇。”莫问面露微笑,虽然达成了共存的契约,仍然要分出胜负,胜负将决定道家与佛家谁为君,谁为臣。 “请真人示下。”孔雀王点了点头,佛教与道教不但在教义上有差别,在神通和法术上也有差别,佛教不重肉身,只修精神,此举导致了佛门中人肉身虚弱精神力强大,而道家则恰恰相反,道家认为身体是修行的承载,注重对肉身的修炼,拥有强大的灵气修为,这种差别令得双方很难找到一个适用双方的比拼方法,而二人又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能似街头杂耍那般卖弄,亦不能像武夫那样拳打脚踢。 莫问自心中暗自沉吟,尚未想出合适的比拼之法,忽然察觉到上空气息有异,仙乐随即传來,异香自上空弥漫。 “天枢子,接旨。”上空传來了天官的声音。 莫问冲孔雀王抬手告罪,转而迈步出门,只见上空停着天马八乘车辇,九宫仪仗,六部乐师和十二位瑶池仙子分居车辇左右。 “玉帝有旨上清宗天枢子入道二十六载,修行圆满,证位金仙,即刻上天,受职听封。”天官高声宣旨。 “福生无量天尊,烦劳天官回禀玉帝,贫道俗事未了,请准滞留凡间。”莫问稽说道,实则召请金仙的圣旨远不该这么简短,但他曾经闹上天庭,争议颇大,故此天庭便力求简短,不提功过。 “真人所言,下官定会转禀玉帝。”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放弃了金仙位将成为不受三界约束的散仙,虽得自由却永远失去了天庭的官职,不过传旨天官并沒有奉劝莫问听封,因为莫问很不听话,去了天庭怕是也会惹出乱子。 莫问冲那天官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回到了禅房,被晾在外面的天官带着一干众人回返天庭。 “恭喜真人。”孔雀王合十道贺。 “多谢大师。”莫问稽还礼,他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乃是因为孔雀王答应了他提出的三条要求,出家是佛教的教规,这个教规与佛教的教义是紧密相连的,无法改变,但是这个教规有可能造成汉人绝种的严重后果,对于这样一个教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教规之上增加三个前提,孔雀王应允了此事,汉人也就不会因此佛家的广为推广而出家绝后。 孔雀王微笑点头。 “大师,你我乃是友人,自然不得动手切磋,道佛皆以度人救苦为己任,不如你我自酒色财气之中各选一人,分头度化,可否。”莫问言归正传。 “就如真人所言,我们可自五戒之中再选一人,如何。”孔雀王笑道,莫问所说的这种比拼方法是高僧高道斗法用的最多的一种方法。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孔雀王此举表明对这场友好而和平的较量充满自信,唯恐出现二二的情况而分不出胜负,选五人就不会有平局的出现。 “杀盗淫妄酒,真人选定。”孔雀王说道。 “就选那五戒之吧。”莫问随口说道,这种比拼虽然不是刀光剑影,却是非常凶险,双方各自代表佛教和道教,涉及到颜面问題。 “如真人所言。”孔雀王点头说道。 “大师,你有天眼遍察之能,就由你选定五人。”莫问说道。 “乾坤。”孔雀王问道。 “不定乾坤,只选其最。”莫问摇头说道,孔雀王所谓的乾坤是指男女,他的意思则是不分男女,只选最难的。 孔雀王闻言点了点头,垂眉闭目,片刻过后睁开了眼睛,“燕国慕容振雄为好杀之人,晋国李公浩为好酒之人,秦国屈正为好淫之人,代国祝君梦为好财之人,凉国李诗韵为好气之人,此人为妇人。” “最后一人你我先到先度,余下四人你我各执其二。”莫问说道。 “先选者,得一四,后选者,定二三。”孔雀王笑道,虽然事观双方颜面,二人却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将此事看成一场友人之间的游戏。 “大师外來是客,请。”莫问说道,对方的意思是选第一个的人就必须接受对方选剩下的第四个人,也就是最容易的和最难的,他不想要最难的那个,故此放弃最容易的那一个。 “真人就不担心老衲作弊。”孔雀王笑问。 “你不会,况且你我都有分身之能,可以监察对方。”莫问笑道。 “那好,老衲就选那代国的祝君梦。”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哈哈一笑,果不其然,孔雀王选了个最容易的,钱财乃身外之物,贪财之人总有满足的时候。 “贫道选那好杀的慕容振雄和好酒的李公浩。”莫问将好色的屈正留给了孔雀王,他之所以不先选,主要就是为了避开这个色,食色性也,食与色都是人的本性,根本就改不掉。 孔雀王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转而将五人的具体位置一一告知莫问。 孔雀王说出一处,他的元婴就前去查看一处,待得孔雀王说完,他已然知道了五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以几日为期。”莫问问道。 “每人至多七日,七日之后由对方考验,如何。”孔雀王说道。 “可,可以使用法术神通,却不得影响对方心神。”莫问点头同意,孔雀王的意思是自己度化的人需要由对方出手考验,只有经受住对方的考验才能算度化成功,他和孔雀王都会为对方度化之人极力撩拨,这会度化增加了难度,只有彻底度化才能受得住对方的考验。 “那是自然,不可影响对方心神,不可伤及对方,老衲先去了。”孔雀王说道。 “且慢,此事总要有个彩头才得尽兴。”莫问笑道。 “你我身无长物,何來彩头。”孔雀王抖了抖宽大的僧袍,他的僧袍是由羽毛幻化的,而莫问的道袍是以灵气凝聚的,当真是身无长物。 “赌上一壶酒,败者自饮。”莫问说道。 “酒破戒,赌亦破戒,也罢,就一壶酒。”孔雀王勉强答应下來,凭空消失了身影。 莫问分出元婴跟着孔雀王去了代国,本体出得禅房,腾云赶赴燕国,不得受封本体就无法瞬移,不过腾云之法行动亦快,午后动身,傍晚时分便來到了燕国,此时孔雀王已经开始到得代国,开始让那祝君梦大横财了。 见此情形,莫问放下心來,不管是仙还是佛,都无法窥人心中所想,孔雀王所用的方法是让对方知足,这个办法算不得良策,只能算是无奈之策。 怀揣庆灾乐祸之心,莫问寻到了慕容振雄,这慕容振雄是燕国皇亲,官拜大将军,镇守卧马郡,这卧马郡位于燕国正西,为边关重镇,西方三百里外就是代国边境。 莫问寻到慕容振雄之时此人正在吃饭,在其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火盆,虽然此时已经开春,燕国地界仍然很是寒冷,与常人的饭食不同,此人吃的是一条人腿,这条人腿放在火盆上方的铜板上炙烤,此人一边以匕割肉咬嚼,一边开怀畅饮,在火盆对面的木床上斜坐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双臂和右腿已失,伤口已经进行了包扎,此时正愕然的看着慕容振雄大口咬嚼铜板上带血的人肉,这条腿就是属于她的。 慕容振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长的异常高大,吃喝的同时还会与那女子说话,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啼哭,并不答话。 只要这女子低头或移开视线,慕容振雄就会自火盆之中拿出那烧红的铜夹过去烙其前胸,逼迫那女子亲眼看着他吞食她的右腿。 那慕容振雄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表情并不癫狂,而是异常平静,动作亦极为娴熟,这表明他此时神智是清醒的,类似的事情之前已经做过多次。 见此情形,莫问微微皱眉,此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的处置方法都很简单,直接杀掉,但二人有言在先,不能使用武力,别说杀了,就是打都打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百七十章 延时 屋内弥漫着炙烤人肉发出的奇怪气味,人肉与其他牲畜的肉煮熟烤熟之后都会发出香气,但是这种香气很是怪异,虽然闻起來有肉香,潜意识里却很抗拒这种气味。 仙人喜洁净,厌污秽,观察了片刻,莫问悄然离开,自后花园捏诀唤出本方土地。 “真人有何示下。”这土地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几岁,穿的是地府朝服,土地不同于其他天仙,不但天庭能够任命,地府也可以派遣。 “慕容振雄自何时开始驻守边关。”莫问问道。 “算头算尾,已有八年了。”土地屈指算过。 “将此人所行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开始意识到要想度化孔雀王寻找的这些人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不但他茫然头绪,就是孔雀王自身也束手无策,此时孔雀王正自祝君梦屋外踱步思虑,而祝氏夫妇则在房中摸黑挖坑,埋葬白日意外获得的两坛黄金。 土地公闻言面露难色,莫问问的太笼统了,这慕容振雄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做事,他不知道莫问想问什么。 莫问见土地不知从何说起,便出言发问,“此人自何时开始吃人。” “來时便有此恶习,八年來不曾间断,小神曾试图托梦规劝,但此人乃皇亲国戚,小神不得近身。”土地答道。 “这八年之中他害过多少性命。”莫问又问。 “真人,他是统兵将军,多临战场,被其杀死之人无法计数,单是被其抓來吃掉之人就不下千余。”土地公说道。 “都是妇人。”莫问问道,此时后花园并无欣荣草木,无人前來,很是僻静。 “不然,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本方百姓,亦有自代国抓來的俘虏,其麾下兵士亦不能幸免。”土地公答道。 “被其所杀之人,他都会将其吞食。”莫问再问,要想度化慕容振雄,就必须找出病根所在。 “不然,有些不吃,有些只吃几口,有些敲骨吸髓。”土地公说道,言罢,低声问道,“真人,您此來是要为民除害。” “我想劝化此人。”莫问摇头说道,要是为民除害事情反而简单了。 “那是万万不能的,此人杀人如麻,生吞活剥眼都不眨,乃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怕是玉帝亲临也无法劝化于他。”土地连连摆手。 “此人有何癖好。”莫问问道。 “此人虽然饮酒却不贪杯,也不贪淫好色,他已然官拜一品,亦不求再升,钱财他也不甚看重。”土地公缓缓摇头。 “此人可有妻妾。”莫问忽然想到一事。 “有一妻三妾,皆在府中。”土地公抬手西指,那里是家眷所居院落。 “此人可能人道。”莫问再问。 土地公虽然疑惑莫问怎地问出这种奇怪问題,却仍然出言回答,“此人有三位子女。”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他原本以为这慕容振雄是个无能之人,无能的男人神智很容易扭曲,但此人有妻妾儿女,说明他不是无能的废人,病根不在这里。 “真人,您想找出此人残忍好杀的原因。”土地公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土地,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点头问道,慕容振雄在土地公的地盘上住了八年,土地公对他应该会有一定的了解。 “小神亦是满心疑惑,他是皇亲,异类恶鬼无法侵附其身,但若不是恶鬼作祟,他怎会如此凶残。”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这慕容振雄乃是皇亲,他的童年不可能遭受太多苦难,他也不是无能废人,精力有宣泄之处,况且精力无法宣泄会令人暴躁易怒,而此人虽然残忍却并不暴躁。 “若真人无有差遣,小神先行退下了。”土地公请辞。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真人,听小神一言,此人无药可救了,留他在这世上一天,就多一人受害。”土地公又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若是能杀他早就杀了。 土地公隐身退去,莫问自凉亭之中坐了下來,沉吟良久再度想起一事,隐身來到慕容振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已然吃饱喝足,正在一边饮茶,一边批阅文案上的卷宗。 莫问心念闪动,一股灵气悄然侵入对方心经,心经受制,慕容振雄陡生困意,哈欠过后伏案睡着。 莫问隐身上前,延出灵气细查对方七窍神府,人体三魂皆有不同用处,天魂主意识,地魂主神智,人魂主精神,地魂若是出现问題,人就会做出逾越伦理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探查过后,他发现慕容振雄的三魂都很齐全,并未受损,这说明此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察之无果,莫问再度回到后花园,召出土地公。 “此人对妻子如何。”莫问问道,妻子是妻与子的统称。 “尚可,此人育有三子,长子和二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在此处,还有一幼子,乃小妾所出,留在府中。”土地公答道。 “此人双亲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小神不知。”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默念真言,再请黑白无常,他此时已经是仙人之身,作法无需辅以符咒了。 黑白无常很快來到,莫问冲二人说明情况,白无常翻开生死簿,详查过后出言说道,“此人双亲早已故去。” “能否探查此人前生。”莫问问道。 “此事我们兄弟二人不得为之,需问过判官才知端倪。”黑无常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莫问摆了摆手,孔雀王只有一人,而他呼喊土地,再请无常,找了一群帮手,这对孔雀王是不公平的。 送走黑白无常和土地,莫问独坐凉亭皱眉思虑,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他此时想的是慕容振雄存在的原因是什么,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慕容振雄的存在有什么用。 莫问毫无进展,孔雀王亦是如此,二人一坐凉亭,一坐树下,皆在犯愁,二人虽然通晓阴阳,却看不透人心,人心是无迹可寻的,天道是定数,而人心是变数。 二更时分,莫问收回元婴回到慕容振雄所在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仍在酣睡,莫问延出灵气将其唤醒,沒别的办法了,只能与慕容振雄好生谈上一谈。 慕容振雄醒转,发现莫问站于房中,一跃而起抓过倚于北墙的精铁长枪,“你是何人。” “上清宗天枢子,曾任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走到文案下方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來。 “道长深夜來此,有何赐教。”慕容振雄放下了长枪。 莫问见状暗自皱眉,在他报出名号之后慕容振雄立刻放下了长枪,此举表明此人异常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能够悄然來到自己房中的前朝护国真人,放下兵器,表达善意,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博揜,特來度化于你。”莫问并未隐瞒自己的來意。 “度化。”慕容振雄端起文案上的茶壶,取了一只茶杯,起身上前为莫问倒茶,“不知道长要如何度化于我。” “你残暴成性,杀人如麻,那高僧选了你,让我前來度化,我们赌的是我能够令你改过自新,不再妄杀无辜。”莫问笑道。 “道长慈悲为怀,全我性命,自今日起,我当尽去陋习,静心自省,定然要让道长赢了这场赌局。”慕容振雄正色说道。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当真。”慕容振雄重重点头,言罢,见莫问眼神存疑,再度说道,“道长來无影去无踪,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岂敢诓骗道长。” “既然如此,贫道就暂寄你的首级于项上,若是再有妄杀之举,贫道能够立刻察觉,届时怕是沒人能救的了你。”莫问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真人请喝茶。”慕容振雄端起茶杯敬茶。 莫问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瞬移离去。 此番莫问现身于将军府外,他自然不相信慕容振雄能够洗心革面,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沒有更好的办法。 摇头过后,莫问转身向西走去,走过几步回望将军府,这才发现先前现身之处距慕容振雄所在的房舍足有两里,远远超出了此前瞬移的百丈极限。 心中疑惑,再度尝试,立刻出现于晋国街头,晋身金仙之后虽然未曾受封,不得使用仙家法术,在强大元神的支撑之下本体亦可瞬移,只是耗损灵气较腾云要多上数倍,而且元婴不得离体。 次日,慕容振雄杀人了,杀的是军中兵卒,罪名是惰于练兵,亲自行刑,只是未曾吞食,随后数日,慕容振雄将狱中囚犯提出,不是大辟斩首,就是五马分尸,极尽血腥之能事。 莫问虽然气怒却无计可施,他先前只是恐吓之言,慕容振雄再度妄杀,他也不能冲其动手。 而那代国的祝君梦仍然往屋下埋藏黄金,这些黄金是自其村西一处薄田里挖出的,而黄金的真实來源则是孔雀王自代国金库移來的。 第七日,午后,孔雀王现身于莫问旁侧,“佛法平和,日久见功,七日之期太过短暂,不若延至三年。” “太极阴阳,赏善罚恶,不可使用武力,如何能够震慑人心。”莫问提出了交换条件。 “人死便为输。”孔雀王说道。 “那是自然……” 第五百七十一章 根源所在 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沒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发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來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來。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莫问要长,在莫问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莫问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发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沒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山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來,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來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沒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來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沒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沒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你首次吃人是在几月。”莫问又问,慕容振雄若是知道是何事促使他变得如此残暴早就说了,既然他自己不知道,那就只能详加询问。 慕容振雄看了莫问一眼,沒有答话。 莫问亦沒有催促,慕容振雄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日期,只是不愿说出來。 又是良久的沉默,此番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慕容振雄都沒有说话。 莫问仍然沒有催促,慕容振雄知道他在等待答案,亦知道不说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先皇驾崩百日,我杀了传旨的阉人,烹而食之。”慕容振雄终于说出了首次吃人的日期。 莫问闻言心中大亮,虽然尚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有了重要的线索,很多国家在皇帝驾崩之后都会有百日斋戒,为先皇积德并表达对先皇的祭奠,确切的说也算不得斋戒,斋戒是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才有的词汇,但皇帝驾崩,百姓吃素百日的规矩早在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就已经有了。 在最不该吃荤的时期,慕容振雄破坏了规矩,而且吃的是传旨的内侍,这表明慕容振雄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你先回府。”莫问冲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西走去。 有些话可以直接问慕容振雄,而有些话则不能直接问他,待得慕容振雄走后,莫问瞬移來到燕国的都城,寻到城隍庙,静坐天黑,捏诀召出龙城城隍。 城隍的地位较土地要高,若以阳间官员品级论定,城隍在阴司属于四品到五品阴官,地位不比黑白无常低,不过此人对莫问礼数异常周全,原因很简单,莫问是阴司婕妤的夫君。 “不知真人唤下官前來所为何事。”见礼过后城隍问道。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比较道佛度人之能,有一恶人乃燕国皇帝堂秦,此人名为慕容振雄,贫道要度化此人,不知灵公对此人作何看法。”莫问直涉正題。 莫问言罢,城隍摇头叹气,莫问见状暗道问对了人,城隍亦是仙人,对所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城隍叹气过后出言说道,“若不是杀孽深重,此人亦可算得上忠义之士。” 莫问闻言大感惊诧,“灵公为何有此一言。” “此人勇武非常,深得先皇器重,二十岁便官拜上将军,统兵戍边,常年驻守燕国寒关,先皇驾崩,十三位本姓诸侯起兵谋反,违逆遗诏,试图推举公主慕容红妆登基为女帝,太子发下诏书命三方上将回师勤王,东西两位上将借故拖延,只有慕容振雄统领三万铁骑星夜回返,连番血战大败反贼,如此这般,太子方才得以顺利登基。”城隍说到此处停了下來。 “后事如何。”莫问问道,慕容红妆虽是女流,却一直手握重兵,守燕国南方门户,虽然多次败于他手,自燕国威望却高。 “慕容振雄年逾花甲的父亲亦在谋反之列。”城隍说道。 “慕容振雄弑父。”莫问皱眉问道,诸侯个持节都督不同,诸侯多为本姓,有自己的封地,而上将军是朝廷官职,沒有封地。 城隍闻言摇了摇头,“当日慕容振雄将其父和一干诸侯拿下,押解殿前交由皇上发落,皇上下旨,将众人尽数斩首,其父亦未能幸免,其母本就身患重病,经此变故很快过世。”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此事燕国皇帝做的欠妥,其他人可以杀,慕容振雄的父亲不该杀,沒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慕容振雄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斩首,之所以捆父上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本以为皇帝会饶恕他的父亲,结果令他沒想到的是皇帝并沒有那么做。 “皇帝斩杀叛逆之后重赏慕容振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派往西关戍边驻防,不过皇帝并不信任此人,将他两个孩儿留于都城,名为内吏实为质子。”城隍摇头说道。 “这燕国皇帝当真昏庸,若是不斩其父,慕容振雄焉能不效死力。”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啊,皇帝之心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事后皇帝与皇后密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他之所以斩杀慕容谷乃是担心慕容谷事后撺掇慕容振雄谋反。”城隍苦笑摇头。 “还是昏庸,试想慕容振雄若真有谋反之心,当年便不会回师勤王。”莫问再度摇头,到得此时他终于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他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两个儿子又在皇帝手中,若是起兵谋反,两个儿子必死,若不谋反,心中又极度抑郁,这种憋闷和抑郁令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状态。 城隍闻言摇头苦笑,未置可否。 “多谢灵公解惑。”莫问冲城隍稽首道谢。 城隍回礼,莫问瞬移离去。 回到卧马郡,慕容振雄正独坐书房,批阅卷宗,此人对公事并不携带,每晚都会批阅府衙和军营送來的卷宗。 见莫问现身,慕容振雄放下毛笔直身站起,“见过真人。” “慕容将军,若你思念令郎,贫道随时能将他们带至此处。”莫问正色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面露疑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此处乃边关之地,常有战事,犬子不宜來此。” “贫道早些时候去过龙城,见过那里的城隍,知道九年之前发生过何事,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整军起兵。”莫问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直视莫问,良久过后摇了摇头,“身为臣子,岂能行那谋反之事。” “你不想为父报仇。”莫问大感疑惑。 慕容振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釜底抽薪 “究竟想是不想。”莫问挑眉问道。 “我不是沒有想过,但先父所为确有过错,此事怪不得皇上。”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贫道不曾问你是非对错,只问你有无为令尊报仇之心。”莫问坐到了上首木椅。 “自古忠孝不得两全。”慕容振雄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彻底了然,这次算是真正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慕容振雄认为忠大于孝乃天经地义,但潜意识里又对其父的死耿耿于怀,随时想要起兵造反,但每次又被理智压制了下來,这是后天养成的人性与与生俱來的天性之间的剧烈冲突。 世人在受到伤害之后通常会先行忍耐,这是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导致的,因为反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倘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除了少数懦夫,大部分人都会进行不顾后果的反抗,这种反抗虽然吉凶难料却可以化解心中的压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不能扬眉不好说,吐气却是一定可以的。 是忍耐还是反抗,是每个人都有的选择,有选择就有余地,怕的是沒有选择,慕容振雄心中存有强烈的效忠之心,而杀死他父亲的恰恰是他效忠的皇上,他想反抗却无法进行反抗,若是他的顾虑是外在原因,还可以想方设法的化解掉,但问題出在他自身,他认为皇上是不可以冒犯的,冒犯皇上就是不忠。 慕容振雄的这种心理在此时并不少见,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是孔子提出的,倡导和推崇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愚忠,三纲五常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人性,培育了奴性,但孔子被推为孔圣,为儒家先师,世人从未想过他的理论也会有不足之处,对其论述无不推崇遵行,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若是遇到此事的不是慕容振雄而是一个寻常农夫,亦不会如此纠结,因为能力有大小,他们沒有能力为父报仇,但慕容振雄有能力为他父亲报仇,有能力去做而不做,令他心中更加纠结矛盾。 倘若心中巨大的压力常年不得宣泄,会引起诸多不良后果,出现何种后果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慕容振雄的残暴好杀只是其中一种,当年他烹食了传旨的阉人,此举虽然不曾为父报仇,却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多多少少能够消解些许怨气,随后他便记住了烹食阉人时的心境,他潜意识里可能是希望能够利用这种心境來缓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也可能是他想通过别人的痛苦來获得某种扭曲的陪伴和慰藉。 “慕容将军,若是异位而处,贫道绝不会坐视父亲被斩。”莫问摇头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大感惊讶,若是寻常人有这种想法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仙人,他以为仙人都是忠字当头。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养大你的是父母双亲,不是燕国皇帝。”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找到了问題的根源,他并未试图劝说开解慕容振雄,事发之时慕容振雄已经四十多岁,在其父被斩首的时候他沒有反叛,此时更不会反叛,古人云四十不惑,慕容振雄虽然残暴却并不迷惑,他不需要开解,开解毫无用处。 “真人要往何处去。”慕容振雄问道。 “日后贫道不会再來。”莫问到得门口瞬移离开。 莫问现身于代国,天枢别院。 到得天枢别院,莫问元婴离体,前去祝君梦所在的村落,查看孔雀王的度化进展,此时祝君梦已经开始扩建宅院,置办田产。 天枢别院是拓跋什岐当年为他建造的,虽然名为别院,实则是存放自不咸山中获得的大量黄金的金库,宵玉兰和黄衣郎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现身之后却并未感知到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妖气,当年代国新皇继位之后曾经与黄衣郎前去上清观见过他,他传授了三昧真火与黄衣郎,告知黄衣郎和宵玉兰可以自定去留,转眼就是五年,黄衣郎和宵玉兰想必早已经回返不咸山了。 “來者何人。”一队士兵发现了莫问的到來。 “黄衣郎和宵玉兰现今何在。”莫问扭头看向发声之人。 莫问话音刚落,东院便传來了黄衣郎的声音,“可能是真人到了。”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黄衣郎自东院凌空而至,尚未落地,再度欢喜高喊,“真人,真是真人,快來。” 黄衣郎落地之后冲莫问行跪拜大礼,“拜见真人。” 莫问尚未答话宵玉兰翻墙而入,见到莫问亦是大喜,快步上前跪于黄衣郎旁侧,“真人,您终于來了。” “起來吧。”莫问微笑点头伸手搀起了黄衣郎,黄衣郎连带着拉起了宵玉兰。 “恭喜。”莫问抬手道贺,黄衣郎拉起宵玉兰的动作常见于仆人夫妇拜见主家。 黄衣郎闻言咧嘴一笑出言道谢,而宵玉兰则面露羞涩,她本就长的贼眉鼠眼,面露羞涩更显难看。 “二位这些年不惰修行,修为突飞猛进,当真可喜可贺。”莫问缓缓颌首,他此前曾经传授过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给黄衣郎,二人妖气全无,当是得益于此。 “我等些许造化皆蒙真人赐予。”黄衣郎说道。 “真人,请往东院奉茶。”宵玉兰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与二人迈步南行,到得那群兵士面前,冲那先前发问的士兵说道,“前往皇宫告知皇帝,贫道在此。” 那士兵闻言瞠目结舌,扭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摆了摆手,“这位便是天枢真人,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那士兵慌不迭的答应下來,急往马厩。 “真人此番到來,可是要助代国成就大事。”黄衣郎问道,他知道莫问一直在暗中帮助代国,此番若不是要有所动作,绝不会喊代国皇帝前來。 莫问面露微笑,并未说话。 到得东院正房,莫问移步客位,黄衣郎强行将其拖至正北主位。 莫问待宵玉兰离开,冲黄衣郎笑问,“你先前不是嫌她相貌丑陋么,怎地又娶了它了。” “处的久了,倒也不感觉如何难看了。”黄衣郎笑答。 莫问微笑点头,黄衣郎所言不假,相处的时间一长,难看的也不感觉难看,俊美的也不感觉俊美了。 “真人此來所为何事。”黄衣郎问道。 “代国眼下国力如何。”莫问反问。 “金库十去七八。”黄衣郎答道,这些年它很少离开这里,对于代国具体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它可以通过金库黄金的消耗情况大致推算出代国这些年的发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代国虽然在夜逍遥的指挥之下两度出兵抵御蚩尤,但兵卒损失并不严重,此外国中一直很是平稳,不曾发生过灾害和内乱。 “真人,您要动兵。”黄衣郎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告知黄衣郎,黄衣郎听罢很是疑惑,“真人,冲燕国动兵与度化那恶人有何关系。” “公私两利,于公,代国若想一统江北,南下之前必须先行攻下燕国,免去后顾之忧,于私,杀掉燕国皇帝,慕容振雄大仇得报,病根既去便不会再造杀孽。”莫问说道,慕容振雄是不会冲皇帝动手的,既然慕容振雄不动手,他就出手代劳,此乃釜底抽薪之举,必收奇效。 黄衣郎听得莫问言语,若有所思,皱眉不语。 片刻过后黄衣郎察觉到自己失神,急忙冲莫问说道,“慕容振雄如此凶残,倘若他日改邪归正,当如何处置于他,他又如何自处。” 莫问默然不语,黄衣郎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杀掉燕国皇帝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置慕容振雄,人生在世总会做错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回头弥补,而有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慕容振雄先前所为用一句人神共愤形容并不为过,即便他有心悔改也无路回头了,退一步讲,即便他能留下慕容振雄的性命,慕容振雄能不能原谅自己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他若诚心悔过定会畏罪自尽,可是若他畏罪自尽,我们岂不是输了。”黄衣郎又道。 莫问转头看了黄衣郎一眼,黄衣郎再度想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在担心此事。 “真人,我有一个主意,只怕真人于心不忍。”黄衣郎压低了声调。 “令其心存牵挂。”莫问说道,黄衣郎用了于心不忍,说明这一计策非常狠毒,而狠毒又有效的计策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慕容振雄的所有亲眷,唯独留下他年幼的女儿,令他心存牵挂而苟活于世。 “正是。”黄衣郎点了点头。 莫问想过片刻摇了摇头,“攻克燕国不是朝夕之功,此事留待他日再议。” 二人说话之间,代国皇帝匆匆來到,见到莫问再行大礼,莫问坦然受之,随后详问代国国力军力,令他沒想到得是代国此时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有精兵三十万,多为带弓骑兵,有这三十万精兵,休说冲燕国动兵,就是挥军南下亦是所向披靡,代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强大,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曹操陵墓之中的大量黄金,金钱除了不能决定生死,可以决定一切,甚至是朝代的更迭。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一直留在代国,为代国攻克燕国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此战他并不直接参与,而是代国皇帝御驾亲征,宵玉兰和黄衣郎为前锋,自他到來之日,黄衣郎和宵玉兰就停止了修行,它们的修为已经处于晋升地仙的边缘,倘若继续修行,极有可能在战事结束之前证得地仙位,人各有志,地仙是二人的梦想,做一方山神二人就知足了。 转瞬又是三月,到得夏季,就在代国大军准备开拔之际,孔雀王度化祝君梦有了结果,祝君梦承受不住陡然暴富的巨大刺激,在孔雀王度化尚未正式开始之前疯掉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刺客 祝君梦真疯了,砍杀了自己的结发之妻,手持单刀守在藏有黄金的房屋门口,往复巡视,片刻不离。 “大师,不可影响他人心神。”就在孔雀王想要出手救治之时,莫问现身旁侧微笑摇头,这是比试开始之前二人定下的规矩。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止步后退,唱诵佛号。 “别过來,别过來,这些金子是我的,我的…”祝君梦冲孔雀王和莫问厉声高喊,双眼圆睁,神情亢奋。 “老衲尚未施以佛法。”孔雀王无奈摇头。 莫问闻言微笑不语,转而冲前來拘魂的阴差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去。 黑白无常手下有不少阴间差官,來者就是其中之一,认得莫问,见莫问插手,便拱手退去。 “大师,救他就是输。”莫问挥手将祝妻魂魄送回肉身,转而以灵气愈其伤口,助其还阳。人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仙人可以操控阴阳二气,起死回生不是难事。 孔雀王闻言垂眉不语。 莫问见状缓缓颌首,他先前之所以用了个“救”字,乃是为了给孔雀王一顶慈悲为怀的高帽子,以促使孔雀王尽快出手,只要孔雀王出手就是认输。不过孔雀王似乎看透了他的用意,并未急于出手救治祝君梦,舍己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祝妻死而复生,自房中发出了细微呻吟,祝君梦听到房中声响,手持单刀冲进房中,见其妻坐了起來,挥刀就砍,“这些金子是我的,休想与你娘家人…” 虽然单刀砍中妇人脖颈只在刹那之间,二人却并未出手阻止,凡人眼中的刹那在仙人眼中并不急迫,在单刀砍中妇人脖颈之前二人随时都可以出手阻止。 祝君梦手里的单刀并沒有砍中那妇人,在距那妇人脖颈不过毫厘之时停了下來,这自然不是他主动停手,而是孔雀王出手干预的结果。 片刻过后,祝君梦扔下了单刀,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发妻,转而手指地面出言问道,“哪里來的血迹?”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唱道。孔雀王将祝君梦的疯癫治愈,自然影响了他的神智,孔雀王输了。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合十唱佛。 “哪里來的和尚道士?怎地來到我的家中?”祝君梦听到二人声音,回头喝问。 “大师,不曾花销的那些黄金当归还国库,宅院田产就送给他吧。”莫问冲祝君梦微笑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缓缓摇头,摇头过后亦消失了身影。 在此期间,莫问本体一直留在代国,此时大军已经开拔。 “真人何故发笑?”黄衣郎疑惑的看向莫问。 “依你估算,何时能够尽得全功?”莫问沒有回答黄衣郎的问題,而是指着正在出城的大军冲其问道。 “若在中土一年足以,但此间秋冬太过漫长,当需三年。”黄衣郎答道,莫问虽然未曾出征,却为他们制定好了行军的路线和攻城的策略,一干巨细皆有考虑,每一处城池都有锦囊一只,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依计行事。 “辛苦你们了。”莫问点了点头,实则他对三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他并沒有出言催促,若是出言催促,黄衣郎可能会慌中出错,即便他不出言催促,黄衣郎也会尽可能的加快速度,以求给他一个惊喜。 “真人?”黄衣郎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他知道黄衣郎想要问什么,眼下大军已经开拔,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给黄衣郎一个明确的答复。 “就如你所言,留其一女。”沉吟良久莫问出言说道,不管慕容振雄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什么,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万死莫赎,要想让他知罪而不自尽,就只能留下他年幼的女儿,让他心存牵挂苟延于世,但前提是要将慕容振雄所有亲眷尽数斩杀,不能有其他人代为照顾其年幼的女儿。 “真人,成大事不拘小节。”黄衣郎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纠结,站在那些被其吞食了妻儿之人的立场上,诛其九族亦不为过。 “真人还有何示下?”黄衣郎问道,此时前军即将尽数离城,他和宵玉兰要随大军去了。 “不需追求三年,五年,十年亦可。”莫问随口说道,言罢再度叮嘱,“不可以身涉险,若遇仙人为难,焚香告知于我。” 黄衣郎点头答应,“真人要往何处去?” “往南国一行。”莫问说道,慕容振雄之事记不得,在黄衣郎出征的同时,他要前往晋国度化那好酒的李功浩,而孔雀王的目标则是秦国那个名为曲正的色鬼。 “真人多多珍重,我们二人先去了。”黄衣郎冲莫问拱手道别。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冲远处的宵玉兰点了点头,目送二人随军出征。 二人离去之后,莫问來到城楼,冲代国皇帝交代几句,转而瞬移來到阔别已久的晋国都城建康。 來到晋国,莫问第一感觉就是亲切,他是晋国人,此外晋国有他的朋友。 來到此处,莫问并沒有急于前往李功浩的府邸,而是來到了张洞之的将军府。 莫问与张洞之乃是至交好友,径直现身于将军府的正院,现身之后立刻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偌大的将军府院内空荡无人,而暗处则隐藏着七位呼吸缓慢的紫气高手。 就在莫问暗自疑惑之际,自廊道和树后冲出数道人影,屋顶亦出现四人,分别抢占了屋顶四方。 “好贼子,终于等到你了…”院内有三人,皆为中年道人,为首的一人手持长剑满脸怒气的看着莫问。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侧目打量着院内和屋顶的七人,这七人分属三清各宗,院内的三人手持利器将他围住,屋顶上的四人则手执符笔,正自屋脊之上快速画写符咒,不问可知画写的是与定气符类似的符咒,目的是防止他逃脱。 就在莫问打量众人之际,东侧屋脊上的一名道人看清了他的样貌,大惊失色,“是天枢真人?” 其余六位道人听得此人言语,骇然大惊,急速后退。 “來者可是天枢真人?”东侧屋脊上的道人冲莫问喊道。 “正是贫道,张将军现在何处?”莫问出言问道,根据这几人的举动和神情,他隐约猜到将军府发生了变故。 莫问言罢,有几人下意识的看向后院,莫问见状,知道张洞之在后院,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真人请留步…”先前后退的道人见莫问要前往后院,急切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问?…”后院传來了张洞之的声音。 “将军留步,容我等确定是天枢真人本人再來相见。”拦路之前回头喊道。 莫问闻言知道这几人怀疑他乃他人易容假冒,心念闪动,自体内散出七股灵气,将这七人尽数定住,转而迈步向后院走去,到得后院,只见张洞之拄着双拐杖,站立于屋檐之下。 “兄弟,你來的真是时候,若是晚來几日,怕是见我不到了。”张洞之试图走下台阶。 “出了何事?”莫问闪身上前扶住了他,与此同时将被定在前院的七人放开。 “昨夜愚兄遭了暗算,双腿受创,不得行走。”张洞之试图拍打莫问肩膀,但一松手拐杖脱手,几乎失去平衡,急忙又撑住拐杖。 “刺客是何许人也?”莫问问道? “不曾看见样貌。”张洞之冲随后赶來的七位道人说道,“诸位无需紧张,是老友看我來了。” 莫问回头冲七人抬了抬手,转而搀扶张洞之进屋,张家众人皆來见礼,寒暄过后张洞之说道,“兄弟,你已得道成仙,快帮我治治腿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竖掌为刀,将张洞之双腿之上的纱布和夹板一并隔开,只见张洞之双腿腿骨断裂,异常青肿。 莫问延出灵气感知张洞之断骨,待得确定断骨的位置和程度,心中顿生疑惑,“对方为何伤你?” “我如何知道?怎地?”张洞之见莫问面露疑惑,出言问道。 “伤你之人为道门众人,修为不浅,你这断骨异常平整,只是此时行走不便,愈合之后并无后患。”莫问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我还要感谢这刺客手下留情?”张洞之莞尔。 “此人要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此人并不想杀你,只想让你不便出行,而且动手之时确保你伤好之后沒有余症。”莫问摇头说道。 “你先将愚兄双腿接上再说也不迟。”张洞之催促。 莫问双手齐出,摁上了张洞之的双腿,张洞之不曾想到莫问下手如此之重,惨叫一声离座站起,站起之后却发现疼痛消失,试行几步,发现已然痊愈。 “近些时日建康可有事发生?”莫问问道,张洞之是周贵人手下的忠臣,他的遇刺极有可能与朝廷的争权夺利的正确有关。 张洞之挥手撵走家人和丫鬟,待得众人离开方才出言说道,“这半月以來朝中有五位大臣遇袭身亡,皆是周家一方的重臣。” “凶手是谁?”莫问问道。 “无人知晓。”张洞之自床头拿过一块青瓦递向莫问,“这是昨夜凶手所留。” 莫问接过瓦片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禁足半月,若出府门,取你性命。” 第五百七十四章 身背阴阳 “他为何要你禁足半月?”莫问问道,虽然只是随意一瞟,他却已经知道打伤张洞之的是何人,这瓦片上的字迹撇捺生硬,笔划笨拙,修行中人需要画写符咒,字迹不应该如此拙劣。 此外,字迹是刻在瓦片上的,而这瓦片取自张府屋顶,自然是那刺客就地取材仓促写就,不可能是他人代写。如此拙劣的字迹出自修行中人之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故意写成这样,以避免被他人根据笔迹猜到身份。 常人大多擅长使用右手,为了掩饰真实笔迹而改用左手能够自笔画之间看出端倪。但瓦片上的字迹明显出自右手,这说明刺客平时擅长使用左手。 善用左手,对张洞之手下留情,掩饰自身笔迹,修为精深,符合这四个条件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徒弟无名。 无名很聪明,但终究年纪尚轻,虑事不够周全,看似做的异常严谨,却忽视了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累加起來也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此事说來话长,你可曾用过酒饭?”张洞之问道。 莫问摇头示意无需多此一举,张洞之误解其意,出门呼喊下人前去准备饭菜,莫问趁机再度思虑,无名知道他与张洞之是好友还冲张洞之动手,这其中定然有重大隐情,但他关心的不是这重大的隐情是什么,他担心的是促使无名犹豫彷徨却仍然冲张洞之动手的动机是什么,换言之是什么促使无名伤害张洞之。 张洞之安排下來转身回到正厅,坐到了莫问对面,“那刺客当是受了褚家的指派。” “何出此言?”莫问随口问道。 “这些年你不曾來过晋国?”张洞之反问。 莫问摇了摇头,当年一别,距今已有七载,这些年他并未再來建康。 “那就难怪了,”张洞之缓缓点头,转而将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简略告知,当年得他暗中劝说,护国真人周冠正自中立转为支持周贵人,他离开不久,晋国皇帝就病故了,在张洞之和周冠正以及周系其他重臣的推动之下,周贵人的长子登基为帝,扶新皇继位之后,周冠正亦挂印离去。 受周冠正和他早年的影响,这位年轻的皇帝对道家推崇备至,尤喜丹药之道,有无良道人便投其所好,贡献丹药以求富贵,已经成为太后的周贵人和张洞之屡次劝阻,皇帝只是敷衍,并不悔过。 能够炼丹的道人很多,但能够练出无毒丹药的道人不多,大部分丹药都残留有丹砂,而丹砂是有毒的,皇帝最终于今年年初中毒丧命。 皇帝驾崩之后,褚家和周家再度为皇位的归属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褚家认为皇位应该由德高望重的皇叔承续。而周家认为对方此举不合规制,理应由周贵人二子继位。 争权比夺利更加险恶,也更加激烈,双方较量的结果是周家一方获得了胜利,二子继位,成为新皇。 不知为何,这位新皇对褚家异常厌恶,登基之后不顾太后和重臣的极力反对,对褚家一方的官吏削爵去位,罢官免职,对褚家更是要大开杀戒。 褚家一方多有武将支持,眼见势头不好,在皇帝正式发难之前逃往由本系武将掌管的南郡,此事发生不久,周家一方的重臣开始离奇遇刺,周家一方自然知道刺客乃是褚家派來,便整军起兵,想要前去讨伐,张洞之无疑是领军将帅,故此张洞之推测自己的遇刺是对方不想让自己统军出征。 张洞之是猛将,虽然年事偏高,脾气却不减,受伤之后并沒有乖乖留在家中,而是紧急召集建康周边道观的高人前來设伏,待得众人來到,带伤出门,前往军中,转而回到府邸,等待刺客再來行刺。 莫问听完张洞之的讲述,皱眉不语。 “太后与我百般劝说,皇上就是不听,非要将褚家斩尽杀绝方才称心,”张洞之说到此处停了下來,将下人送來的茶水端于莫问,转而摆手示意下人退下,待下人离开方才语接上句,“那褚家虽是腐肉,却根深蒂固,动它岂能如此急切。” “皇帝当年曾经遭到褚家毒害,此事你不知道?”莫问端起了茶杯,当年褚家派遣厨子自周贵人饮食之中下毒,通过母乳毒害尚在襁褓之中的二王子,若不是他发现的早,二王子早就成了神智混沌的呆傻。 “还有此一节?无人与我说过。”张洞之茫然摇头。 莫问手捧茶杯并未饮茶,亦沒有再说话,他担心的不是张洞之,无名只是恐吓张洞之,并不会冲其痛下杀手。他此时想的是无名怎么会为褚家出头。 “刺客不除,文武百官寝食难安,你当设法寻他出來。”张洞之说道。 “褚家与秦国暗中可有联系?”莫问问道,南郡与西阳县只有一水之隔,北岸就是秦国属地,褚家逃到那里,极有可能与秦国取得联系。 “早在先皇在位之时褚家就与秦国暗通书信,我曾截获褚家与秦国通信的海东青一只,褚家有心割让江南七郡,换秦国出兵攻晋。”张洞之说道。 “秦国是何态度?”莫问皱眉问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蒲坚渡江南侵。 “态度不明,不曾拒绝亦不曾应允。”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蒲坚不拒绝就是在犹豫,蒲坚犹豫的无疑是他当年的再三叮嘱,若是沒有他的叮嘱,以蒲坚的性情,怕是早已经渡江南下了。不过蒲坚沒有拒绝就表明已经对他的叮嘱产生了怀疑,一旦生出这种想法,蒲坚渡江南下是迟早的事情。 “寻拿刺客之事你千万记在心上。”张洞之又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将一直捧在手里却不曾沾唇的茶杯放回桌上。 “我与你说些线索,此人在刺杀马太尉之时曾被其府中丫鬟看见过,虽然天黑看不到真实相貌,却看见此人是个身形瘦长的老道。”张洞之说道。 “老道?”莫问挑眉看向张洞之。 “据那丫鬟所说,就是老道。”张洞之点头说道。 “将那丫鬟带至此处,我要问话。”莫问说道,此事当是无名所为,怎么会是老道。 张洞之点头答应,再派下人前去接那丫鬟。 此时饭菜已经备妥,张洞之请莫问入席,莫问怀揣心事本不想前往,但故友重逢,只能入席。 吃过几杯酒水,张洞之出言说道,“这些年你渺无音讯,我又公务缠身,不得西行,这几年你在做些甚么,怎不见老五与你同行?” “参天悟道乃道人本分,也只是在做这些。”莫问随口敷衍,他不希望友人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真实境遇。 “此番怎么來到此处?所为何事?”张洞之举杯再敬。 “你可知道李公浩此人?”莫问端详着手中的酒杯。 “你如何认得他?”张洞之亦问,言下之意自然是认得此人。 莫问沒有答话,仰头饮酒。 张洞之见莫问不曾说话,便主动说道,“此人乃晋国酒正,深谙杜康之道,擅酿好饮,千杯不醉,亦算奇人。” “晚些时候我会布阵将其困在府中,与你知会一声,你们莫要插手。”莫问说道,张洞之所说的酒正是朝廷掌管酿酒的官员。 “为何?”张洞之大感好奇。 “与一僧人打赌。”莫问说道。 “赌何?”张洞之又问。 “赌他能够戒酒。”莫问说道。 张洞之闻言哈哈大笑,“那你输定了,此人嗜酒如命,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酒。” “那就让他七日不食。”莫问笑道,他之所以选李公浩是有原因的,酒是五粮精华,为奢侈昂贵之物,世人大多喜好,但前提是有粮果腹,他就想看看在断粮的情况下李公浩会如何选择。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打赌之事只有我们这些俗人才会做得,沒想到你们也会打赌。”张洞之笑道。 “仙人亦是人,斩不断七情六欲,去不了人性好恶。”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谈话之时,莫问分出元婴,前去将李公浩府邸围住,令府内之人不得外出。 酒席过半,府中下人带着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到來,此人就是当日见过刺客的那个丫鬟。 “将太尉遇害当日之事再讲一遍,不得遗漏。”张洞之冲跪在地上的丫鬟说道。 “起身说话吧。”莫问冲那丫鬟抬了抬手。 那丫鬟懦懦站起,低声讲述,她当晚是为太尉送温水去的,进得内院大门,便看到一道人影自墙头一闪而逝,由于只是看到了背影,不曾看到刺客的真实样貌,只看到那人穿着道袍,身形瘦长,满头白发,故此她便认为那是一个老道。 莫问听罢,心中一凛,急忙追问,“其所穿道袍,阴阳太极位于何处?” “阴阳太极?”丫鬟茫然不解。 莫问蘸了茶水自桌上画出了太极图案,那丫鬟见状恍然大悟,抬手指向自己后背,“在这里。” 莫问闻言腾然站起,这丫鬟所说的正是上清道袍的样式,换言之他先前推测并无错误,來者确是无名无疑。 那丫鬟见莫问忽然起身,吓的再度跪倒。张洞之疑惑的问道,“你认得此人?” “我去处置一些事情,改日再來见你。”莫问迈步向外走去,少年白发的事情在道家并不少见,倘若作法过度就会伤及自身本命真元,导致未老先衰…… 第五百七十五章 白发少年 “何事如此急切,吃完酒再去。”张洞之起身相留。 莫问不曾答话,出门之后瞬移离开,到得城外僻静之处唤出了黑白无常。 “真人,何事相召?”黑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 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算是见礼,转而出言说道,“烦劳二位与我看看贫道的徒儿寿数几何?” “贵徒无有……” “怎个沒有,查关无名。”黑无常打断了白无常的话头。 黑无常说完转头看向莫问,见莫问神色如常方才放下心來,他之所以知道莫问的徒弟姓关,乃是当年自清净禅院听到了莫问与灭缘和尚的谈话。 白无常闻言自怀中掏出生死簿,翻找过后停于其中一页,定睛看罢愕然抬头。 见白无常此等神情,莫问心中暗道糟糕,探手自白无常手中拿过生死簿,一看之下骇然大惊,无名竟然只有阳寿三十二年,他此前曾经看过无名面相,如无横祸,无名应该有八十岁以上的寿数。 黑白无常的生死簿上并沒有标注无名都做了些什么,但莫问心中很清楚,无名之所以如此短寿乃是因为作法过度,伤及本命元神所致。 “他现在何处?”莫问将生死簿还与白无常。 白无常闻言闭目感知,片刻过后睁眼开口,“正北千里之外的南郡钟楼。” “多谢二位。数次烦劳,贫道甚感不安。”莫问出言道谢。 “真人,承您高抬,视我们二人友,这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黑无常摆手说道。 “正是,正是。”白无常出言附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又冲二人抬了抬手,算是道谢。 “真人,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黑无常问道。 “不能耽搁二位司职做事,待他日得闲再寻二位叙旧。”莫问摇了摇头。 黑白无常乃识趣之人,听得莫问言语,拱手告辞,隐身而去。 黑白无常走后,莫问默然站立,闭目思虑,他先前所猜不差,动手的果然是无名,无名此时就在南郡,他有心立刻前往问明缘由,但前番发生了清净禅院一事,虽然无名不曾埋怨过他,但过门不入已经说明无名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气,主动现身相见怕是不妥。 思虑良久,莫问瞬移北上,他先前曾经多次路过南郡,凡事之前到过的地方都可以瞬移前往,他现身于南郡城外,看到了位于城东的偌大钟楼,转而再度瞬移,來到钟楼楼顶。 时隔九年,莫问再度见到了无名,无名斜躺在钟楼之上,身旁放着七星剑,手中抓着一只酒坛,但他并沒有饮酒,而是仰望天空,若有所思。 当年不辞而别之时无名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他已经长大成人,五官像极了他的父亲,虽然神态慵懒,眉宇之间却透着聪慧和锐气,身上穿着一席上清道袍,道袍和道靴并不非常整洁,多有污渍,这说明无名一直孤身一人,无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见到无名的瞬间,莫问心中一阵悸痛,无名的头花已然花白,不过两纪的少年,眼角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一直以來他都视无名为己出,见无名如此模样,他既心痛又自责,每个人都又做错事的时候,当年他不该收走灭缘和尚的魂魄,哪怕他不认无名,也不该收走他的魂魄,收走魂魄等同杀了他,这些年,无名一直承受着师父杀死父亲的纠结和痛苦。 无名自然不知道莫问就在其对面,他一直在看着满是星辰的夜空,脸上无有任何表情,空洞而深邃。 根据无名呼吸,莫问判断出无名此时已经渡过天劫晋身紫气,似无名这种年纪,能够晋身紫气的并不多,但无名亦只是处于淡紫灵气,若是无名一直留在他的身旁,此时至少是紫气巅峰,缺乏了他的教导和帮助,无名的修为提升的并不算快。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和子女是一样的,都是传承和延续,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技艺的传承,后者是血脉的延续,见到无名因为作法过度导致阳寿骤减,莫问心中无比自责,多看无名一眼,他心中的自责就多上一分,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挂念着无名,却并未过多出手干预,他认为过多的干预会导致无名缺乏自立,此时看來他做错了,无名离开他的时候太小了,他当年找到无名应该将无名带回道观才对。 就在莫问默默打量无名之时,钟楼下方传來了几声犬吠。 犬吠传來,无名陡然坐起,皱眉侧目,凝神倾听。 见到无名此等神情,莫问内心巨震,无名的这一举动与他极为酷似,师父对徒弟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 犬吠再度传來,这几声犬吠明显是吃痛之后发出的。 无名听得犬吠,抓起七星剑旋身飘下,莫问后随,只见无名落下之后快速转到了钟楼右侧的一条小巷,犬吠之声正是自那里发出。 这条小巷并不整洁,住的都是寻常百姓,街道之中堆积着木柴和草垛,在其中一处草垛底部有一处内凹的小洞,洞外站着一条不大的灰狗,那灰狗虽然个头不大,却是只成年母狗,草窼里的几只幼崽说明这条母狗此前刚刚生产。 此时两个手持棍棒的市井癞子正在打那母狗,那母狗左右躲闪,不时被那二人击中却并不离开草窼。 “麻子,这东西还得扒皮冲洗,太费事了,去弄只鸡得了。”其中一人说道。 “你懂什么,你沒听人说吗,狗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快堵住,别让它跑了。”另外一人挥棍上前。 此人话音刚落,无名已经闪身上前,擒风鬼手接连施出,先封哑穴,再断心脉,在二人倒地之前将二人手中的柴棒踢回对面柴垛,转而剑归背后,双手各执一尸,凌空东去。 莫问此番并沒有跟随前往,而是皱眉站立原地,无名先前动手异常果断,不曾有丝毫的犹豫,由此可见类似的事情他此前曾多有为之,不过仅仅因为那两个市井无赖试图杀死灰狗就取他们性命,下手太重了。 不多时,无名回返,手中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纸包,那灰狗见他來到,欢喜的迎上前來,冲其连连吠叫。 无名竖指唇前,那灰狗立刻停止了吠叫,无名蹲身下去,打开纸包,将其中的卤肉喂于灰狗,转而探手草窼,拿出幼犬抚摸打量。 那灰狗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前來阻止。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根据这条灰狗与无名的熟悉程度來判断,无名自南郡已经停留了不短的时日,而且一直自钟楼上落脚。 自钟楼上落脚说明无名并不准备在这里定居,由此可见他來这里是做事的。 片刻过后,无名离开小巷回到了钟楼,自钟楼内坐了下來,打坐练气。 自钟楼北侧的木窗上,莫问发现了线索,鸟粪,他曾经统军出征,熟悉各种信鸟,根据鸟粪可以看出这泡鸟粪属于海东青。 海东青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驯养的,通常是皇室或军部传递消息之时使用,鸟粪出现在北侧窗户,说明海东青自北方飞來,而北方数百里外就是黄河,再往北就是秦国的领地了。 到得此时,莫问恍然大悟,无名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前往晋国行刺,一定与秦国有关。 无名是修行中人,他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获取钱财富贵,他自己也很清楚做法过度会导致阳寿骤降,但他仍然去做了,能够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事情都是吴吉儿授意。 想及此处,莫问一刻亦不耽搁,瞬移來到秦国皇宫,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此时皇宫再度进行了扩建,莫问熟悉老五的气息,吴吉儿是老五的女儿,气息与老五有些相似,凝神感知片刻,莫问來到后宫的一处院落,穿墙而入,只见吴吉儿已然卧床休息,凤冠及诸多金玉首饰摆满了雕花凤床床头的柏木立桌。 “穿戴整齐,下榻见我。”莫问背对床榻沉声说道。 莫问言罢,吴吉儿应声惊醒,见一道人背立房中,心中大惊,怯声问道,“老爷?” “是我。”莫问强自忍耐,不曾立刻发怒。 “老爷,您怎么來了?”吴吉儿语带颤音。 “穿戴整齐,下來说话。”莫问语气冰冷,吴吉儿的惊怯语气说明其心中发虚,换言之她已经猜他为何前來。 “老爷,皇上在中正殿,我差人去请。”吴吉儿并不下床。 “我找的是你。”莫问处于发怒的边缘。 “老爷。”吴吉儿还要拖延。 “下來…”莫问陡然抬高了声调。 吴吉儿无奈,只得战战兢兢的穿戴整齐,抖若筛糠的挪到莫问身后。 “你与无名有无联系?”莫问直涉正題。 “本宫……不不,吉儿幽居宫廷,少有外出,当年一别,不曾再见到他。”吴吉儿答道。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陡然转身给了吴吉儿一记耳光,虽然不曾使用灵气,力道却沉,吴吉儿哀叫一声,跌倒在地。 “老爷为何打我?”吴吉儿捂脸抬头。 莫问直视吴吉儿,吴吉儿眼神飘忽却佯装无辜,虽是老五所出,却无有老五半分忠厚。 良久过后,莫问长长叹气,“说吧,与我说实话,你是吴云的骨血,纵有天大的过错,我也不能杀你……” 第五百七十六章 故人之后 吴吉儿听得莫问言语,恐惧之心大减,“老爷,无名出事了吗?”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吴吉儿此言乃是明知故问,又是刻意拖延时间,趁机自心中思虑该如何应对他。 “娘娘。”寝宫外传來了侍女的声音。 吴吉儿听得侍女声音,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侍女前來探问,无疑是听到了房中有异声传出,吴吉儿此举看似是在向他请示该如何答复,实则是在借机告知侍女她受到了胁迫。 “将蒲坚叫來。”莫问沉声冲那侍女说道。 “福昕,你们下去吧,是莫老爷在此。”吴吉儿不曾想到莫问会由此一举,急忙出声阻止。 “莫老爷?”侍女不知就里,踌躇进退。 吴吉儿闻声撑臂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冲门外的几名侍女摆了摆手,“莫老爷与文桓帝是至交好友,与家父更是莫逆之交,下去吧,我们有要事商议。” 几位侍女闻言恍然大悟,冲吴吉儿蹲身行礼,转而回返偏舍。 吴吉儿关上房门,移步走到北墙桌案,吃力的搬起一张雕花木椅送到莫问身前,“老爷,您坐。” 莫问本來气怒非常,见此情形再度心软,“快与我说实话,你那些小心思瞒不过我。” “我不该隐瞒老爷,无名此前确实來过。”吴吉儿跪倒在地。 “你们二人再度见面是何时候?”莫问坐上了木椅,根据吴吉儿先前与侍女说话的神情不难看出,她与无名相见是瞒着蒲坚的。 “他此前可能來过多次,但我并不知晓,直至去年夏秋时节我自花园赏月,发现了他的踪影并喊住了他。”吴吉儿答道。 “你都让他做过甚么?”莫问问道,吴吉儿说话之时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吴吉儿的眼神,不过他此时看人已经不需要看眼神,单听声音和语气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妄语,吴吉儿的这番话应该是真话。 吴吉儿低头不语。 “但说无妨,我知道你们并无苟且之事。”莫问出言说道,吴吉儿成婚多年,自然不是完璧之身,但他先前见过无名,无名还是纯阳之体,也幸亏无名是纯阳之体,若是换做元阳已泄之人,怕是早已经折死了。 “起初只是说些怀旧言语,后來他见我忧心忡忡,便问我因何愁苦,我出阁多年不曾孕下皇子,此话自然不便明说,只得推说因为国事烦心。”吴吉儿说到此处停了下來。 莫问皱眉不语,吴吉儿所说也不无道理,她和蒲坚都知道秦国的国运并不长久,此事无疑是二人最大的心病。 “无名心怀天下,体念苍生,认为多足鼎立总不是长久之计,故此有心相助我们平定周邦,一统天下。”吴吉儿说道。 莫问缓缓摇头,无名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一半是因为他这些年游走四方,见多了人世悲苦,百姓受难,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还有一半是为了吴吉儿考虑,希望能为她争取一个安定长久的好结果。 “你都让他做过什么事情?”莫问并沒有命吴吉儿起身。 吴吉儿闻言胆怯抬头,莫问横了她一眼,吴吉儿自莫问眼神之中发现莫问怒气已经有所消减,便开始回忆讲述,自去年秋冬至今,无名先后为他们除去了多位反叛的持节都督,这些人是如何除去的吴吉儿并不知晓。 除了内乱还有外敌,秦国在各国皆安插有密探,但凡听到他国将领重臣敌视秦国,就会告之朝廷,吴吉儿一旦得到消息便会告之无名,无名就会前去设法杀死他们,前后共有各国文臣武将三十多人。 “蒲坚可知道这些?”莫问问道,无名杀的都是各国重臣,这些人身边多有修行中人充当门客和护卫,无名要想刺杀他们势必会与修行中人进行斗法,无名此时的修为尚不足以纵横天下,旁的暂且不说,就是张洞之请來的那七位紫气道人,无名一旦被他们困住,亦很难全身而退。 “他曾多次追问于我,我只是推作不知,是故,他并不知晓暗中相助之人是谁。”吴吉儿说道。 “将蒲坚与我喊來。”莫问说道。 吴吉儿闻言连连摆手,“老爷,我这些年无有所出,已经多遭冷落,若是皇上知道我与无名有所瓜葛,怕是会龙颜大怒,届时这后宫之中更是无有吉儿立足之处了。” 莫问闻言沒有再坚持要见蒲坚,吴吉儿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吴吉儿与无名不曾逾越礼数,但暗中联系有瓜田李下之嫌,说不清楚。 眼下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虽然吴吉儿已为人妇,无名却对其念念不忘,少年情愫是纯真而长久的,吴吉儿是无名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无名重情而执拗,始终放不下吴吉儿。 但吴吉儿对无名并无真情,她更多的是利用无名,后宫多有佳丽,她这些年沒有为蒲坚孕育子嗣,这令得她的地位产生了动摇,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吴吉儿开始利用无名为蒲坚做事,在为蒲坚分忧的同时稳固自己的地位。 整件事情蒲坚并不是局外人,他年幼之时就多有心机,根据诸多蛛丝马迹不可能判断不出背后相助于他的是无名,但他并未阻止,一直在纵容吴吉儿利用无名,以此扫除异己,为天下一统铺路。 “蒲坚对你如何?”莫问问道,他对于自己对蒲坚的看法并不确定,需要自吴吉儿处进行确认。 “早些时候多有冷淡,这段时日多有体贴关心。”吴吉儿答道。 “他上次与你同房是何时?”莫问问道,在周围有很多女人的情况下,皇帝召谁侍寝的次数多,就表明他喜欢谁。 吴吉儿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神情凝重,便低声答道,“三月之前。” 莫问缓缓点头,蒲坚对吴吉儿的态度有所好转,却并不召她侍寝,这说明蒲坚对吴吉儿的喜爱已经有所消减,之所以态度甚好,乃是为了利用她借无名之手为自己扫除障碍。 “老爷,无名出了什么事?”吴吉儿问道,她根据莫问神情猜到无名可能出了事,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莫问沒有回答吴吉儿的问題,而是出言反问,“无名为何滞留南郡?” “保护褚家众人不受晋人谋害。”到得此时她已经沒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吴吉儿的回答与莫问的猜测不谋而合,无名所为乃是为了吴吉儿,而吴吉儿对无名的授意都是蒲坚的需要,换言之,蒲坚是有心与褚家联手南下攻晋的,南郡是晋国北方门户,若是蒲坚与褚家结盟,无需攻城破关便可长驱而入。 沉吟良久,莫问出言问道,“无名对你一片痴心,你对他可有真情?” “吉儿已为人妇,三从四德不敢忘悖。”吴吉儿犹豫片刻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感失望,道行越高,阅历越足,处事就越豁达,若是吴吉儿真与无名有情,他就让蒲坚休了吴吉儿,撮合吴吉儿与无名,走过弯路最终结合的眷侣亦不再少数。 吴吉儿很清楚他为何有此一问,但她不愿意放弃后宫主位,由此可见她对无名毫无真心。 “无名为了帮助你们,折损了自身诸多阳寿,自今日起,不可再指使他为秦国做事。”莫问加重了语气。 “老爷所言,吉儿定会遵从。”吴吉儿垂头答应。 “若是再以儿时情意诓骗驱使于他,这皇帝和皇后的龙椅凤辇你们怕是做不得了…”莫问再度警告,对于蒲坚和吴吉儿,最大的威胁不是杀了他们,因为二人都知道他不忍心动手,最有效的警告就是剥夺他们现有的地位。 “若他再來,我当与他说个明白,打发他去。”吴吉儿连声答应。 “打发?”莫问眉头大皱,直身站起,“他是我的徒儿,不是讨饭的花子。” 吴吉儿见莫问发怒,惊怯抬头。莫问留下一声冷哼,瞬移离去。 他知道蒲坚身在何处,却并沒有前去告诫,蒲坚和吴吉儿所做的事情令他无比失望,他不想再过多干预了。 离开之时除了不满,他心中更多的是唏嘘,一个是他生死之交的儿子,一个是他患难兄弟的女儿,父辈的忠义他们二人不曾沿袭分毫。 瞬移來去,异常快速,莫问回到南郡钟楼之时无名仍在打坐练气。莫问徘徊犹豫,却始终难下决心现身相见。 五更时分,无名起身下楼,解手方便,莫问自其打坐之处的前方地上留下两幅图案,一是太极阴阳图,一是一处与太极阴阳一般大小的圆形,里面一片混沌,不曾分出阴阳双鱼。他希望以此告知无名,世上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国家,对立会一直存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里所说的平天下指的是诸多国家和诸多种族和平相处不生战乱,而不是让天下只有一个种族一个国家。 回到张府,张洞之仍在等候,此时饭菜早已经撤了下去,桌上摆着茶壶和茶具。 “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李公浩府外三里的人家暂迁别处,方便你行事。”张洞之为莫问倒茶。 道谢是与外人的,真正的朋友之间不用道谢,故此莫问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喝点水,早些歇了,你若不弃,我与你同屋。”张洞之说道。 莫问端杯饮茶,转而放下茶杯直身站起,与张洞之一同前往客房。 两张床榻,并排相邻,莫问和张洞之各居其一。 此时东方已经放亮,张洞之躺倒之后打了个哈欠,到得知天命之年,精力大不如以前了。 “有件事情要拜托于你。”莫问说道。 “何事?”张洞之问道。 “若是秦国覆灭,与他们夫妇二人留条生路。”莫问说道,张洞之即将统兵北伐南郡,在大军赶至南郡之前,是否与南郡联手,秦国就需要做出决定了。 “嗯,我会交代下去。”张东自然知道莫问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不必,此事仅限你一人知晓。”莫问摇头说道。张洞之是北伐主帅,若是蒲坚决定与南郡联手,极有可能派人刺杀张洞之,若是蒲坚真的那么做了,那他断的就是自己的后路…… 第五百七十七章 胜券在握 张洞之闻言转头看向莫问,见莫问面色阴沉,猜到蒲坚和吴吉儿可能做了某些令他失望之事,亦猜到莫问此举背后的深意。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 张洞之是朝中重臣,每日都要上朝议事,但此前他双腿受伤,已经差人向朝廷告过假,故此不需早起,一觉睡到辰时。 在张洞之熟睡之时,莫问并未入睡,他已经是金仙之体,可以睡亦可以不睡,他一直在思虑该如何与无名相见,但思虑良久亦不曾想到很好的办法,按照尊卑辈分,无名是应该主动拜见他的,他只能等待无名解开心结主动來见。 辰时,钦差与御医來到,带了大量礼物和药物前來,按照规矩皇上是不曾亲自探望生病或受伤的臣子的,只能派人传达问候。 见到张洞之健步如飞,钦差和御医几乎惊掉下巴,张洞之心存炫耀,便告知是自己的仙人挚友出手医治志,如此一來莫问在张府的消息便传入宫中。 午时不到,皇上亲临。 时隔多年,当年的孩童已然长成了朗朗青年,张氏一门跪接皇上,皇上道了句‘起身’,快步走到站在檐下的莫问面前,深揖于地,“司马奕拜见先生。” “福生无量天尊,皇上万寿。”莫问微笑点头,他曾为王府西席,亦就是两位王子的老师,司马奕待之以先生之礼,令他甚是欣慰。 “一别多年,无有先生消息,学生昼夜挂念,得知先生鹤驾在此,特來请先生往宫中一聚。”司马奕恳切邀请。 “皇上想邀,却之不恭,皇上先行回宫,贫道随后便去。”莫问接受了邀请。 “车驾在外,愿与先生同乘。”司马奕侧身抬手。 “道士不得骑马坐轿,皇上先行,贫道不会滞后。”莫问微笑摇头,与皇帝同乘乃莫大殊荣,但他不愿招摇过市,更不愿抛头露面。 皇上见莫问坚持,只得先行,临走之时冲张洞之说道,“申时寡人于太正殿设宴,老将军莫要误了时辰。” 张洞之拱手答应,待皇上走后饶有深意的看了莫问一眼,他不曾获邀参加午宴,说明午宴很可能有周太后在场。 莫问自然知道张洞之为何看他,无奈的看了张洞之一眼,转身回房。 张洞之随后跟入,再度坏笑。 “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莫问摇头落座,他与周贵人是清白的,这也是他明知午宴会有周贵人在场还受邀参加的原因,修为越高,行止就越洒脱,亦越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张洞之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一刻钟之后,莫问现身皇宫宫门之外,等了片刻皇上的仪仗方才來到,皇上下车,与莫问并肩进宫。 皇宫巨大,二人行走之时莫问与司马奕随意交谈,司马奕虽然略有紧张却应答得体,条理清晰。随着交谈的深入,莫问发现司马奕多有少年高傲心性,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较为武断,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少年就要有少年的样子。 未时开席,周贵人果然到场。 周贵人较莫问年纪要大,虽然一直养尊处优,却多有琐事烦心,故此老态已现,但她在宫女的陪伴之下迈步进门之后冲莫问展颜一笑,还是令莫问心头大暖,只要谨守礼度,男人和女人还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礼数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周贵人碍于礼数中途退席,临走之时冲皇上点了点头,皇上亦点头回应。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知道周贵人在向自己的儿子示意要礼敬于他,而皇上则点头让她放心。 “敢问先生如何看待天下大势?”司马奕拱手请教。 莫问闻言沒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摇头说道,“贫道乃方外之人,远离尘世,于当年天下格局并无了解。” 司马奕听莫问如此回答,面上露出了失望神情,转而又问,“学生愧居大宝,心中不安,惶恐得失,先生可有示下告诫?” “自强保身,以德服人。”莫问说道,他所说的是为人处世的态度,也是治国安邦的良策,自身不强不足以立威,无有德操不足以服人。 司马奕闻言连连点头,“先生所言,学生定会牢记心中。” 莫问微笑点头,虽然司马奕说的郑重,他却并不认为司马奕能够做到,因为尺度很难拿捏。 宴席毕了,司马奕沒有再请教莫问军国大事,而是求问长寿之法,他的兄长年纪轻轻就驾崩亡故,这其中固然有丹药中毒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其自身体质羸弱。 对此莫问并沒有拒绝,传之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对于法术却不曾传授,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能沉迷于对玄奇异能的追求。 晚宴人数甚众,将帅文臣共有二十余人,莫问不喜这种场合,不待散席便起身告辞。 皇上殷切挽留,莫问只是要走,张洞之亦告罪退席,与莫问同出宫门。 “你将那李公浩放了出來吧。”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声转头,张洞之出言说道,“我先前已经向皇上请了圣旨,你不放他们出來,内侍如何能够宣旨?” “是何旨意?”莫问问道。 “命他戒酒,若是有违,则尽诛九族。”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张洞之之所以有此等举措,乃是因为他不日即将统兵北伐,希望能在出征之前帮他将此事办好。 “我差人查过,此人甚至仁孝,若是以其家人威逼仍不能令其远离杯中之物,那你再做什么亦是徒劳。”张洞之说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赞同,治乱世用重典,对于李公浩这种嗜酒如命的人,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能令他戒酒去瘾。 圣旨当晚便到得李公浩府邸,李氏一门被禁足一日尚在暗自惊惑,再接到这样一道圣旨,更是忐忑惶恐,莫问唯恐李公浩克制不住自己而再度饮酒,便分出元婴昼夜看守。 与莫问的变通不同,孔雀王此时毫无进展,那名为屈正的好淫之人乃是一处偏远县城的富户,不过三十几岁,长的很是潇洒,家有祖传盐井一口,置得田产千顷,侍妾倒是不多,不过七人,但此人并不只于家中淫乐,而是游手好闲,每日游走于市井街头,但凡有些姿色的,不论老少,亦不问是待字闺中还是已为人妇,都会想方设法谋求染指,此人有个特点,绝不强逼威吓,只以盐巴和银钱利诱。 秦国此前经历了连年战乱,百姓生活的异常清苦,很多女子要么迫于生计,要么爱慕虚荣,但凡被他看中,无一逃脱,都会与这淫人行那苟且之事,以求盐巴银钱,由于此人不曾威逼强迫,加之出手阔绰,本地官府便來了个民不告官不究,任由他胡作非为。 孔雀王來到此处便守在了屈府门外,只要屈正出门就跟随左右,竭力苦劝,晓之以理,试图感化,但屈正并不买账,每每让人殴打驱赶于他,孔雀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跟随劝解,不让他有行那淫事的机会。 多次殴打之后,孔雀王不伤不死,此事令屈正大为惊恐,知道孔雀王乃有道高僧,便不敢再殴打于他,但那一干缺了衣食柴米之人却不管那么多,在这青黄不接的夏天,屈正不曾与其妻其女行那苟且之事,他们便无法果腹求生,到得后來,孔雀王成了过街老鼠,惨遭万夫所指,经受千人唾骂。 世间除了美好还有黑暗,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一腔热血,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礼义廉耻,肮脏之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虽然屈正猜到孔雀王是有道高僧,但见孔雀王遭受唾骂殴打并不还手,时日一久也就不再怕他,任凭他就在旁侧念经,亦与妇人交合不误。 眼见佛法无效,孔雀王只得使用神通,就在屈正与一洗衣妇人自河边野合之时,他将那妇人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那妇人自然不是真的变成了骷髅,这只是孔雀王神通造成的幻像,他希望以此让屈正明白红颜终会变成白骨,美人迟早只是一具骷髅。 屈正受惊过度,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由府中下人抬了回去。 就在孔雀王绞尽脑汁试图度化屈正之时,莫问已经离开晋国前去寻那名为李诗韵的妇人,李公浩在经过了多日的痛苦煎熬之后已经彻底戒酒,对于一个顾家之人而言,这世间沒有什么比家人的性命更宝贵,若是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什么嗜好都能戒掉。 莫问离开之时张洞之已经统兵出征,知道莫问要走,周贵人照例送來了一盒点心,这点心仍然是她亲手制作,虽然仍然很是难看,味道却较此前的几次好了许多。 屈正沒有被吓疯,自床上躺了几日便重新下地,再次见到女人,屈正如见鬼魅,惊恐闪避,再也不会上前调戏引诱。 孔雀王见状大感欣慰,莫问见之亦缓缓颌首,孔雀王终于明白有些时候和平的劝解远不如出手严惩有效果了。 就在莫问以为孔雀王要成功度化屈正之时,屈正开始摸那些俊美少年的屁股…… 第五百七十八章 刺耳的真相 接下來发生的事情令孔雀王和莫问双双皱眉,屈正前番受到了惊吓,心中有了阴影,不再喜欢女子,开始喜欢俊美少年。 仙人也是人,亦有喜怒哀乐,见孔雀王将屈正度成了断袖龙阳,莫问心中虽无幸灾乐祸却不禁暗自偷笑,出现了这种结果,怕是孔雀王此番度化是难得成功了。 男女交合虽然私密,却不违阴阳相溶之道,但龙阳断袖则不同,孔雀王唯恐污心秽眼,权衡再三只得弃阵认输。 “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度他不得。”孔雀王叹气摇头。 “大师,你连败两场,尚不认输。”莫问微笑现身。 “南无阿弥陀佛,恕老衲直言,老衲虽然落败,心中却多有不甘。”孔雀王摇头说道。 “哦?大师为何心有不甘。”莫问挑眉看向孔雀王。 孔雀王出言说道,“我们有言在先,以佛法道法度人,老衲一直遵规守矩,但真人却不曾使用道法度人,而是三番违规,四处借势,多附皇权威逼,少用道法感化。” “大师,借你们佛家言语,你着相了,道法也好,佛法也罢,皆无常态,其本旨不过是惩恶扬善,守中持恒,大师施之有形,贫道用以无形,以无形克异形有何不可?”莫问摇头笑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他不守规矩,总是用一些奇怪的方法來度人,而他则认为对付奇怪的人就应该使用奇怪的方法。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沮丧摇头。 “大师,贫道可于顷刻之间度化此人,你信是不信?”莫问手指屈正和那书童所在的正房。 孔雀王闻言大感惊诧,沉吟过后抬手北指,“请。” 莫问微笑点头,迈步北行,穿墙而入,房中随即传來了惊恐的惨叫,惨叫尚未停息莫问已然穿墙而出。 “言之度化,你怎地杀了他?”孔雀王自然知道莫问进屋之后做了什么。 “杀亦是度化,”莫问正色说道,“大师,你们倡导的不杀生并非慈悲,而是迂腐伪善,暗藏哗众取宠之意,世上有仁善之人,就会有淫邪之辈,惩恶扬善方为正道,对付这些淫邪之辈,杀掉是最有效的方法,若是你早些将他杀掉,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妇人遭其祸害。”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与世无争,老衲与真人打赌本就有违佛家本意,真人以那诡诈之法占得先机,为求一胜不惜起兵开战,老衲做不得这些事情。”孔雀王缓缓摇头。 “哈哈哈哈,与世无争?大师,你有与世无争之心,他人不见得亦有此心,你将我中土百姓教化的与世无争,不杀蝼蚁。外邦他国若是起兵來攻,我们如何自保?难不成他们见我中土百姓拜佛念经,便会心生怜悯,放过我等?”莫问笑道。 “人心本善,哪怕杀生屠夫本性亦善,只要教诲感化,晓之以理,终有放下屠刀之时。”孔雀王说道。 “大师,你可是人为这世上并无坏人?”莫问隐去了身形,屈府众人听到惨叫,已经自四处來此查看“正是。”孔雀王亦隐去了身形,所谓隐去身形是对凡人而言,二人还能看到彼此的存在,亦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大师,你错了,若是世上都是好人,那阴阳太极就只有阳正而无有阴邪,若无阴阳相生相克,何來世间万物千种?”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你我不需互辩争理,老衲虽然不曾度化他们二人,却并不一定落败。”孔雀王摇头说道。 “大师是前往凉国度那李诗韵还是前往晋国试那李公浩?”莫问问道。 “那李公浩若是破戒饮酒,其九族亲人便要惨遭杀戮,他焉敢破戒饮酒,老衲又如何忍心让他饮酒惹祸?”孔雀王再度摇头。 莫问闻言知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怪他威胁了李公浩,但他并不认为威胁有什么不对,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必须是好的,这也是道家的行事准则,不求对方领情,只求对方受益。而佛家一味使用柔和慈悲的方法,对方听就听了,不听也不使用强硬的方法去制止和扭转,任凭对方自作自受,最终落得个“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悲惨下场。 “大师,你去度那李诗韵吧,你若不成,我再前往,与你一月工夫。”莫问摆手笑道,孔雀王并沒有立刻应承,莫问让他先去,明显有让他之意,他若先去,哪怕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大师,恕我直言,哪怕与你十年时间,你也度不了那李诗韵。”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多,莫问缓步向外走去。 “何出此言?”孔雀王并沒有恼羞成怒,而是随着莫问一同离开这血腥之地。 “因为药不对症,佛法不适于他们这些人,度化他们需要使用我中土道法。”莫问笑道。 “真人此言太过武断。”孔雀王摇头说道。 “大师,你我多年之前便已相识,贫道言语可能多有尖锐却绝非昧心之言,在贫道看來,佛法只适用于两种人。”莫问竖起一指,“一,罪孽深重而有心回头之人,道家认为天道承负,作孽太多很难回头,而你们佛家认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做过何种坏事,只要真心悔改就能修得正果。如此一來那些罪孽深重而有心回头之人自然会选择信奉佛家。” “南无阿弥陀佛,真人此言有断章取义之嫌,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若是那恶人生出善心,也应与其一条退路,若是因他先前做过恶事就将其拒之佛门之外,会令他们越陷越深,永堕苦海。”孔雀王出言反驳。 “大师,若是慕容振雄不再妄杀,佛门是否也接纳他?”莫问自屈宅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來,此时是二更时分,天上有月。 “那是自然,佛门慈悲,绝不舍弃任何一个有心向善之人。”孔雀王走到台阶下方站立,并沒有坐下。 “甚好,甚好,你们的这种教义,能够让所有做过坏事的人投向佛门,寻求佛法庇护和良心慰藉”莫问冷笑说道。 孔雀王闻言意欲出言辩解,莫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出言说道,“杀一人不怕,佛门接纳于我。杀千人不怕,佛门还接纳于我,那干脆杀上几万,只要我杀累了,放下了屠刀,佛门都会接纳于我。你们这不是慈悲,你们这是助纣为虐,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做了错事坏事,理应弥补赔偿,接受惩罚,若是罪恶滔天只能以命相抵,而不是逃入佛教寻求庇护,要知道投入佛门并不能消除所有罪孽。” “真人此言过激了。”孔雀王皱起了眉头。 “大师认为贫道所言有过激之处,而不是认为贫道所言全无道理,”莫问再度竖起一指,“除了坏人投入佛门,还有一种人也会选择佛法,那就是无能软弱之人。” 孔雀王再度皱眉,即便他是有道高僧,莫问的这些言语还是令他感觉不甚悦耳。 “无法谋生果腹,遁入空门。情场失意灰心,遁入空门。遇到打击挫折,遁入空门。这些皆是软弱之人,人生在世无人不需要承受压力,无人不需要面对困难,无人不曾肩负责任,那些因为一时之打击就选择逃避和放弃之人难道不是无能软弱之辈?”莫问笑问。 “南无阿弥陀佛,真人此番言语,令老衲失望非常。”孔雀王摇头长叹,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信奉佛法的不是坏人就是懦夫,这让他异常不满。 “大师,莫要动嗔,佛法确有广纳庞收,安贫慰苦之能,这一点我道家是做不到的,咱们言归正传,与我让你先行,你去是不去?”莫问手指凉国方位。 “公道自在人心,此番斗法不比也罢。”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声站起,微笑说道,“既然大师不去,贫道就去了,慕容振雄乃是恶人,按我道家行事之风当是出手斩杀,为民除害,要度而不杀确实困难,不过其他几人要想度化并不困难,贫道于一个对时之内若是不能令那李诗韵改头换面归正心性,贫道请你吃酒。” “愿赌服输,若是真人能够做到,老衲请你吃酒。”孔雀王面露微笑,道士要明辨阴阳,故此心中始终存有喜怒,而僧人不用,僧人不需要明辨阴阳,故此他们心性较道士要平和一些。 “一言为定。”莫问点头笑道。 此前一直是孔雀王度化,他在暗中观看,此番他要在孔雀王的旁观之下度化一人,让他看看道士是如何度人的。 二人瞬移來到县衙,由于时日尚早,莫问便沒有急于出手,此前他的本体已经召出本方土地问明了那李诗韵的情况,李诗韵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其夫为凉国一处山县的县丞,亦就是县官,这妇人虽然名字雅致,却是个远近有名的妒妇,脾气暴躁,欺压夫君,虐待公婆,殴打小妾婢女,先后毒死过两位有孕在身的小妾。 一个对时是十二个时辰,前四个时辰莫问一直自府外等候,待得辰时方才现身出现,迈步走向县衙…… 第五百七十九章 落荒而逃 到得县衙门口,莫问被衙役拦了下來。 “道长,有何贵干?”由于凉国有崇道之风,故此衙役虽然阻拦莫问,言语还算客气。 “贫道要见田县丞。”莫问说道,此处名为金山县,县丞姓田名汶阳。 “道长寻我家大人作甚?”衙役又问。 “眼下他有一劫难,贫道特來救他。”莫问说道。 两位衙役听得莫问言语面面相觑,对视过后其中一人出言说道,“道长此言不虚?” “若有虚言,愿受责罚。”莫问笑道。 “道长请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其中一位衙役将威棒交予同仁,转身入内。 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自后院穿堂而过,來到门口。 此人身形魁梧,长的一表人才,虽是文官却有武将之相,但此时这位“武将”受伤了,左脸有数道血痕,怀中抱着一只狸猫,这只狸猫是替罪羊,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脸上的伤痕不是狸猫所为,因为狸猫的爪子沒有那般宽。 “大人,就是这位道长。”随之而出的衙役手指莫问冲田汶阳说道。 “道长來自何处?”田汶阳上下打量着莫问。 “自虚无中來。”莫问微笑答道。 田汶阳见状半信半疑,将狸猫交予身旁衙役,冲莫问拱手问道,“道长乃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仙人不假,却不曾住在天上。”莫问点了点头,除了避免俗人不必要的纠缠,多数时候仙人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仙人不是那藏头露尾的蟊贼,沒有必要故弄玄虚。 田汶阳见莫问言谈随意,神色从容,心中便信了他几分,侧身抬手,“道长请入内奉茶。” 莫问缓缓点头,迈步而入,田汶阳并沒有请莫问前往后院,而是带着他自县衙大堂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请问道长,本官有何劫难?”落座之后田汶阳出言问道。 “丧命大劫。”莫问正色说道。 田汶阳闻言面色大变,寻常装神弄鬼的游方野道多会骗钱求物,绝不敢说出这种骇人的言语,由此可见莫问与那些野道大不相同。 “请道长明示。”田汶阳侧身相询。 “田大人孝道有亏,草菅人命,天地有感减禄削寿,此时大人所余寿数已经寥寥无几,怕是不过三日就要进棺入土。”莫问正色说道。 孔雀王此时就在莫问旁侧,只是凡人见他不到,听莫问如此说话,他不禁眉头大皱,莫问说的是假话,田汶阳是个长寿之人,不得九十亦得八十,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年都死不了。 田汶阳闻言亦为之皱眉,他皱眉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若是莫问所言不虚,他就沒几天了。二是在怀疑莫问是不是在危言耸听,毕竟嘴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都可以。 “田大人出生之时乃是横胎,几乎要了令堂的性命。二十三年前的夏日,田大人自山中狩猎,网得一鹿,后见其怀有身孕,便放它活命。六年前小妾马尚花毙命,田大人自其棺内放玉璧三枚。片刻之前,令正以茶杯扔砸大人,大人歪身闪过,令正趁势冲上,挠了大人脸颊,大人以右手拒之,又被咬伤了右臂。”莫问缓缓说道,多年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他自本方土地口中得知,而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元婴窥察得知。 莫问说完,田汶阳面无人色,顾不得左右在旁,快速离座冲莫问深深作揖,“原來是真仙來到,田某有眼无珠怠慢了仙长,仙长快请上座。” “不知者不罪。”莫问摆手说道,要想让世人信服,必须有真正的神异威能,单是危言耸听是不够的。 “仙长容禀,田某敬侍双亲,断案秉公,不知何时犯下那不孝重罪,亦不知草菅人命罪从何出,还望仙长明示指点。”田汶阳躬身求教,面对仙人,他是不敢坐的。 “你当真不知吗?”莫问沉声问道。 莫问言罢,田汶阳抖若筛糠,不敢开口。 “即刻补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莫问不曾点透田汶阳的罪过,田氏双亲遭受虐待,田汶阳膝下无子,此为不孝。隐瞒两位小妾的死因,徇私包庇李氏,此为草菅人命。 “求仙长明示,当如何补救?”田汶阳跪地伏身。 “日落之前过堂休妻。”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一旁的孔雀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莫问会命田汶阳杀掉李氏,沒想到只是休掉,这令他安心不少,莫问行事无有原则可遵循,亦不讲套路,沒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來。 孔雀王松气了,田汶阳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贫道告辞了。”莫问直身站起。 休妻一事令田汶阳异常惊诧,一时之间不曾回过神來,待得他回神起身追出府衙,莫问已经消失了身影。 “真人,我们要度的是李氏,你逼这县官过堂休妻有何用处?”孔雀王和莫问隐身站立在府衙不远处。 “大师,行医当寻出病因所在,下药釜底抽薪,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乃庸医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病因为何?”孔雀王问道。 “田汶阳就是病因。”莫问说道。 孔雀王闻言歪头看向正在沮丧回返府衙的田汶阳,多有疑惑不解。 莫问见状出言解释,“自古至今,男为主,女为从,女子有过,皆因男子引领无能,劝解无方,管教无力所致,故此,从有过,罪在主。” 孔雀王闻言更加疑惑。莫问再度出言说道,“世间无有可恶的女子,只有可恶的男人,若不是那田汶阳姑息纵容,李氏怎敢虐待公婆,毒杀小妾?” “若是过堂,李氏当以命相抵。”孔雀王叹气摇头。 “大师,你不是我们中土人氏,不知我们的刑罚律令,多说无益,等他过堂再说。”莫问笑道。 “恕老衲直言,真人乃得道仙人,谎言相欺怕是不太妥当。”孔雀王始终认为莫问撒谎骗人有失体面。 “世事无常,法亦无常。以无常法应无常事,有何不妥?”莫问说道。只要不违忠孝仁义,其他的事情都不值得计较,也沒有必要遵循什么既定的原则,人生在世不应该遵循固定的原则,一旦有了原则,行事就会固化呆板,每件事情都不相同,沒办法也不应该用固定的原则和方法去处理。 孔雀王并不赞同莫问的看法,但他只是摇头叹气,并沒有出言反驳。 “大师,若是有人谩骂于你,你当如何处之?”莫问问道,此时田汶阳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正堂木椅上,并沒有回到后院,更沒有过堂休妻。 “由他。”孔雀王说他。 “若是有人殴打于你呢?”莫问再问。 “随他。”孔雀王答道。 “若是有人把你砍杀了呢?”莫问笑问。 “万事皆有因果,作恶之人必有恶报,随他去,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孔雀王答道。 “大师,你这是自欺欺人,若不制止惩戒,再过几年,你只能看到他更加猖獗,更加无法无天,更加卑劣得意。”莫问笑道。佛家和道家有着太多的不同,不可否认佛家亦有大慈悲,但总是试图感化别人是不成的,需要随机应变,需要分别对待。 “真人,此事过后,老衲绝不再与你为伍同行。”孔雀王无奈叹气,与莫问在一起,他总是受欺负的一方。 “大师,此事过后,贫道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大师。”莫问说笑。 孔雀王无奈摇头。 “大师,你可知道为何你与贫道同行,总是处处落于下风?”莫问又问。 孔雀王学聪明了,知道一旦回答,必定又要中了莫问的圈套,干脆不予回答。 “那是因为大师惰于思考,不管遇到何时,都以慈悲为怀处置。而贫道总是多思多虑,贫道思虑的过,付出的心血就多,得到的也就多。而大师思虑的少,付出的心血少,得到的也少,这就是道家与佛家的区别,我等同道皆知道世间万物为阴阳二气幻化,但阴阳二气幻化万象,既有万象就需要区别对待,我们想的是如何积极的去解决和处理遇到之事,而你们想的则是管他何事,我都一视同仁,管他亲近远疏,都同等对待,这是不对的,试问,生养你的父母,与殴打你的恶人能一样吗?你我居高临下,看那县丞自那一筹莫展,这众生平等?不是的,这是天道承负,你我付出的多,故此得到的就多,而他付出的少,得到的也就少……” “南无阿弥陀佛,老衲不予真人争论,这赌局本就不合佛门教义,到此为止,老衲先行一步。”孔雀王实在受不了莫问的冷嘲热讽,话音刚落便消失了身影。 说跑了孔雀王,莫问大悦,孔雀王既然离开便不会再來看他度化的结果,故此他沒有再做无谓的等待,现出身形,迈步向县衙走去。本來他是想等田汶阳休妻,若田汶阳不休,便将其带走,只要田汶阳不在,李氏也就失去了靠山,沒有了靠山也就沒有了撒泼置气的本钱,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而今孔雀王已经走了,他便将此事提前。 田汶阳见莫问再度回返,急忙起身相迎。 “你身上可带得金钱?”莫问笑问。 “有,有一些。”田汶阳探手入怀。 莫问不待其掏出银两,探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心念闪动,将其带至南海祈雨台。 田汶阳骇然大惊,茫然四顾,就在惊魂未定之时,莫问出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妻不贤夫之过,北行三千两百里便是金山县,走回去吧……” 第五百八十章 天地 田汶阳听得莫问言语愕然瞠目,“仙长,这,这……” “堂堂男儿连个妇人都管不住,任由她肆意妄为,欺双亲害家人,正是有你这般软骨之人的存在,才令得天下有那么多的泼妇和悍妇,走吧,走回去,路上练练胆气,硬硬骨头。”莫问沉声说道。 “仙长听我解释。”田汶阳汗颜低头。 “错了就是错了,与自己寻找借口开脱,错上加错。”莫问面色更阴。 田汶阳见莫问动怒,瞬时额头见汗,“是,是,是,仙长教训的是,敢问仙长这里是何处?” “南海之滨,启程吧,路上不得骑马乘车。”莫问腾云升空。 田汶阳惊惶跪倒,恭声应是。 到得空中,莫问往西南行去,孔雀王的酒是喝不上了,闲來无事,可往岭南讨口酒吃。 岭南是穷乡僻壤,地瘠人穷,多山多瘴,自古便是朝廷流放罪臣之所,刘少卿当年拒绝留在天庭当差,选择了下凡担当岭南山神,他之所以如此选择,有很大原因是岭南距南海很近,与敖煣相见方便一些。 刘少卿虽为山神,却是天仙,有肉身自然有住处,要想寻到刘少卿的住处并不困难,午时,莫问找到了刘少卿。 刘少卿凡人之时虽然好大喜功,成仙之后的住处却极为简陋,北山之下,竹屋七间,温暖向阳,房舍周围有竹林菜园,亦有几分田地,莫问來到之时刘少卿正在与琼瑶自西方溪流之中担水浇菜。 “少卿,天枢真人來了。”琼瑶抬头望天。 “來就來了,还让我出迎三百里不成?”刘少卿挑着木桶走向菜地。 “还是那般小肚鸡肠。”莫问笑着落下云头,刘少卿和夜逍遥虽是天仙,却任职山神土地,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管辖区域的,这些年他不曾主动探望,刘少卿自然不快,不过这也能够看出刘少卿还是想念他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他不前來探望而心中有气。 “这些年无有消息,我还以为你遭了不测。”刘少卿放下担子,走出菜地与莫问相见。 “如此出言不逊,岂是待客之道?”莫问冲琼瑶抬手打招呼,后者微笑抬手,回了一礼。 “空手而來,便是为客之道?”刘少卿依旧阴脸。 “怎不见敖煣在此?”莫问低声问道。 “她并不常來,”刘少卿抬手指向竹屋,二人迈步前往,行走之时刘少卿又道,“琼瑶不得永生长寿,煣儿体念大度,有心待她驾鹤之后再搬來此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煣虽是南海龙女,却并不刁蛮强势,着实难能可贵。 “那事如何收场?”刘少卿问道。 “何事?”莫问止步屋前等刘少卿先行,刘少卿上前拉开房门请莫问先行,莫问迈步进屋,只见房中布置非常简单,少有多余之物,简单干净便显清雅。 “我每年都要上天述职的。”刘少卿说道,言下之意是莫问此前自天庭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道的。 莫问长长叹气,转而将前事经过以及祖师出面一事简略说与刘少卿知道。 “那鸡婆甚至可恨,你为何不取她性命?”刘少卿愤愤不平。 “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况且她已然身败名裂,我不愿行那落井下石的小人之举。”莫问摇头说道,彩衣道姑确实可恨,但按照天庭律法,她被削去了职位,被罚思过百年,这已经算是得到了惩罚,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不过是一句官话,哪朝哪代也沒有真正实现过。 刘少卿闻言缓缓点头,“如此行事倒也符合你的脾性。” 莫问随之点头,凡事皆有承负,不能严人宽己,失了尺度。 二人说话之间,琼瑶送來了茶水,“家中无有待客之物,竹叶代茶,真人莫要见怪。” “去热清心,甚好,甚好。”莫问自琼瑶手中接过了茶杯,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琼瑶本來异常粗鄙,在跟了刘少卿之后受到了熏染,言行举止变的越发得体。 “你与他客气什么,快去整治酒菜,对了,做鱼之时莫放姜片,他不吃的。”刘少卿冲琼瑶摆了摆手。 莫问闻言心中大暖,当年他与刘少卿的关系并不很好,在他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之后刘少卿还曾经试图刺杀于他,但是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二人已经成了生死之交。所谓朋友不是从无矛盾,而是有了矛盾到最后还是朋友。 “唉。”刘少卿言罢,长长叹气。 莫问明白刘少卿为何叹气,刘少卿知道他不喜姜片是在无量山同桌进食之时看到的,刘少卿此时无疑是想到了无量山众人和其他几位同门,无量山三老早已经驾鹤多年,几位同门的下场也各不相同。 不多时,饭菜端來,琼瑶虽然长的粗鄙,厨艺却好,她在太乙山之时一人独居,自然娴熟烹炊,清蒸花鳜,素炒笋片,风干羊肉,岭南大芋,虽然菜品较少,菜量却足,二人对酌之时琼瑶并不同席,而是伺候茶水,前后忙碌。 “这仙人醉本來有一整坛,两年前千岁前來,我们喝了半坛,还有这些。”刘少卿指着如同小缸一般的酒坛冲莫问说道。 “千岁來过?”莫问大感意外。 “來过,它可让我们给害苦了。”刘少卿为莫问倒酒。 “与我们何干?”莫问不解的问道。 “那黄河归流东海,归东海龙族管辖,我们帮助南海争那降雨神器,千岁虽然不曾出战,却是我等同门,难免遭受东海和黄河水族的记恨排挤,加之末世之时我们最先自碧水潭区域降雨,引得四方百姓前去,喧嚣吵闹令他不得安宁,最后只能离开故居迁往别处。”刘少卿说道。 “他迁到了何处?”莫问笑问。 “先前自赣郡寻得一巨湖栖身,后來嫌那里不时有人前去泛舟捕鱼,便往西南去了,究竟去了何处我也不得知晓,上次前來乃是西去之时途径此地。”刘少卿言罢,端杯与莫问同饮。 “不思进取,只图安逸。”莫问摇头笑道。 “他本來就是冷血之属,好静懒动,一只王八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來?”刘少卿再度倒酒。 莫问点头赞同,人各有志,会遇到什么,会经历什么,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都是由性情决定的,世人不同的性情决定了世人不同的命运。 “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么?”刘少卿问道。 “四处游走,宣讲内丹修行法门,指点同道修行三昧真火。”莫问说道。 “你已然登峰造极,怎么还如此勤力?”刘少卿撇了撇嘴。 “我想请求天庭将阿九放归凡间,若是无功于天地,寡恩于苍生,如何开的了口?”莫问摇头说道,修为精深是底气,却不是横行霸道的资本。 “有些时候我真心佩服你,换做是我,绝不会将苦心研创的绝技公之于众,”刘少卿自饮一杯,放下酒杯之后又道,“你准备何时上天?” “我已经与佛教达成了共识,同生共存,他们虽然教义多有错误,安抚民心,减少杀虐还是大有用处的,权力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真相亦然,八乘车辇总有驷驸,只要驷马直行,驸马便不能将车辇拉进沟渠。”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缓缓点头,他自然知道莫问口中的驷马和驸马各指什么。 “那内丹法术和三昧真火也已经被同道熟知,虽得妙法,能否证道飞升还要看其自身的天赋和是否勤勉,既得内丹修行法门,外丹自然无人修行,此举乃天下万千异类之福祉。”莫问又道。 刘少卿再度点头。 “晚些时候我便往天庭一行,请求天庭恩准。”莫问说道,代国开始出兵统一北方之事他并沒有告知刘少卿,因为蒲坚是在刘少卿的辅佐之下建立秦国的,刘少卿知道此事难免心情低落。 “祝你得偿所愿。”刘少卿举杯。 莫问端杯与刘少卿对饮。 午饭过后,莫问起身告辞,刘少卿夫妇目送。 夜逍遥之所以选择漠北,与刘少卿的心理差不多,一是为了所辖疆域广博,生活其中不显局促。二是为了能离他们喜欢的人和家人近一些,玉玲珑当年待产的无崖山就在漠北境内。 漠北多沙多风,草木较中土区域少上很多,傍晚时分,莫问來到无崖山,果不其然,夜逍遥一家就隐居在此。 促膝长谈,自然会说起双方这些年來的遭遇,夜逍遥的一句无心之言令莫问大感意外。 “你确定自师尊道场见到的红发女子就是被那鸡婆囚禁于沼泽孤岛的凰鸟?”莫问问道。 “应该是她。”夜逍遥点了点头,“我们二人前去之时此人正跪在法座之下,面上泪痕未干,亦不知是前去听训还是前去诉苦。” “你可知道他与彩衣道姑当年有何恩怨?”莫问问答,彩衣道姑之所以冲秦云母子下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红发女子揭露了她一些见不得人的丑时,而红发女子正是他自禁锢之中释放出來的。 “我们去的太晚,不曾听到先前的言语。”夜逍遥摇头说道。 “后事如何?”莫问追问。 “我们去到,师尊便让她去了。”夜逍遥抬手端起梨木几案上的茶杯,“你何时变的如此好奇,执意探听他人陈年丑事?” “莫问,阿九仍在地府,你有何打算?”玉玲珑在旁插言。 “我已然铺好路径,送舟入水,接下來的事情我不需再行插手,稍候我就前往天庭,请求天庭放归阿九。”莫问说道。 “有无把握?”玉玲珑问道。 “你何时见他做过无把握之事?”夜逍遥笑道。 莫问微笑摇头,沒有接夜逍遥话头。 二更时分,莫问起身辞行。 离开无崖山,莫问腾云飞高,直上天庭。 南天门一干天兵认得莫问,见他到來,如临大敌,窃窃私语,“这家伙又來作甚?”“噤声,他來了。” 莫问止步南天门,望北稽首,提气发声,“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只念了声道号便沒了下文,有些话沒必要说出口,玉帝乃大罗金仙,大罗金仙知晓前后,知道他为何前來,也知道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更知道他接下來可能会做什么。 半柱香之后,一位老年天官手托黄绢急行來到,到得莫问身前驻足说道,“恭喜真人,玉帝有旨,着婕妤卸任,与真人聚首。”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再唱道号。 “本官这就往阴司传旨,请真人下凡静候佳音。”老天官抬手南指。 莫问随那天官回到凡间,凌空站立,平静等候。 三更时分,明月当空,阿九腾云來到,沒有狂喜失态,只有平静对视。天枢为天,天璇为地,虽有分离,终当聚首。 次日辰时,晋国,闽郡,泉州城中。 “先见过此人,午后再去南郡寻无名。”阿九嫣然笑道。 “何人?”莫问跟随阿九缓步前行。 阿九微笑不语。 不多时,二人來到一栋木楼之外,这里是一处学堂,老先生坐于讲台,摇头晃脑讲说论语,台下有十几张矮小几案,坐着一群不大的娃娃,各个衣衫光鲜,皆为富家子弟。 “哪一个?”莫问终于明白阿九要带他來见谁。 阿九指了指最后一排伏案酣睡的小胖子…… 全文完 完本感言暨新书预告 这是第三次写完本感言了,我也不说什么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废话了,直接说说我个人对紫阳的看法。 第一,紫阳太过厚重,厚重到沉闷,厚重到压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残袍完本之后我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尚未自左登峰的状态下走出来就在读者和编辑的催促之下仓促开文,由此导致紫阳受到了残袍极为严重的影响,写到最后我个人都感觉到压抑和沉闷,这也是在诸多事情交代清楚之后立刻收尾的原因,太闷了。 第二,紫阳故事性不强,跌宕起伏不足,这一点与仓促开书也有直接关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我的准备不充分,很不充分,非常不充分。我写的不是套路化文字,不能套路化写作,故此在老书完本之后,要得到充分的休息和调整。 第三,紫阳里面有太多的说教,这些是我对人生的理解,对大家肯定会有用处,但是也有缺点,那就是过多的旁白令得整部紫阳像一本醒世恒言,像一本教科书,唯独不像一本网络小说。 三本书,气御千年像个普通的孩子,有普通人的优点,也有普通人的缺点。 残袍像个执拗的孩子,非常自我,犯错了也不能打,一打就离家出走的那种。 紫阳是个有内涵的好孩子,但是它却是个内向的闷葫芦,需要时刻去揣度,这小子在想啥。 紫阳是我最满意的一本书,每写一章都有枯精伐髓的感觉,其中对阴阳万物以及为人在世的行事准则进行了详尽的论述,我不喜欢讲什么大道理,更不喜欢搞的自己跟个智者一样,之所以要煞费苦心的写这些,是出于善心,这种善心不是装逼的善心,而是真心希望大家花了钱,能从书中借鉴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能学会心存忠孝仁义,忠有点大,咱不说它,先说孝顺。 父母是最亲的人,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就冲这个,咱也得孝顺,力所能及的多给点钱,多陪陪他们,多照顾他们,大鱼大肉的时候想想爹妈在家都吃的啥,父母是子女的根,有父母在,子女心里不虚。父母也是人,也会有缺点,但有缺点的父母也是父母,我们应该多理解,多体谅,父母一旦过世了,我们会感觉孤独,这种孤独是妻子儿女无法取代的,因为我们的根断了,莫问失去了父母,每个给予他帮助和关照的长者,他都铭记于心,遇到难题就会前去向长者请教,当所有长者都过世了,他只能独立面对所有的事情。 仁,莫问对仁的理解也就是我对仁的理解,仁并不是成天阿弥陀佛,走路不踩死蚂蚁,那不是仁,就算是,也是假仁,该吃肉吃肉,这没事儿,不吃肉没力气干活,但是别去欺负弱小就成,遇到比我们弱小的,我们应该保护和帮助,而不是欺负和虐待,那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人的素质有高有低,对于一些素质不高的弱势群体,应当给予包容,他们素质不高导致了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了,我们还跟他一般见识干啥。故此,只要不是遇到很欠揍的,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义,也就是对朋友,在酒桌上哥长哥短的不是朋友,有事儿打电话是放屁一样的废话,真遇到事儿了跑的比谁都快,义是一种真诚,一种信任,朋友不像亲人,朋友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故此友情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不能辜负别人的真诚,不能辜负朋友的信任。 人活在世上要有承受压力的能力,人生就是处理麻烦的过程,烦心事儿会一直有,遇到烦心事儿咋办,处理呗,仔细想好,然后一步步去处理,拖不是办法,早晚也得面对。另外,那些看似复杂纠结的事情其实也不复杂,只要静下心仔细权衡,左右推断,总会找出解决的办法。 上个月我妈住院了,二十多天,我每天都跑医院,但是该跑医院跑医院,该码字码字,心中焦急无比仍然得静下心码字,我从没跟大家说过这事儿,还有去年,煤气中毒去医院吸氧回来接着码字,因为我知道大家在等,我必须更新。遇到点事儿就瞎叫唤,恨不得地球人都来同情你,安慰你,这不是爷们所为。 另外,说说贵宾打赏的问题,打赏是超出平等范畴的额外赠予,没有了坑老童的充值返利,我们的打赏是最牛逼的,不打则已,一打必胜,在此我跟大家说声谢谢,大家永远都不用担心我会恩将仇报,会跟大家反目成仇,不会,绝不会,我领情,我念好。大家也不用寻思我会拿大家的钱去买别墅宝马,去花天酒地,我不喜欢那个,大部分钱我都积攒下来了,我的计划是买地建道观,到时候大家可以来小住几天,我绝对欢迎。还有小部分钱让我买石头和木头了,我滴酒不沾,现实中也没什么朋友,就喜欢捣鼓那些,可惜我水平不咋地,也没弄出啥好东西来。 从五一开始,我要休息,这种休息不是到处瞎蹦跶,玩的昏天黑地,不是的,我不喜欢扎堆儿,我需要调整状态,独自一人将思维彻底自紫阳的沉闷之中摆脱出来,自习惯性思维中挣脱出来,全力以赴的准备新书,新书还会是古典仙侠,不过跟前三本毫无关系,另外一种风格,这次会是五百万字的大长篇,必须给大家一个惊喜,必须令大家耳目一新。 新书还会在17K发布,领导要求我六一开书,我尽量,但是不敢保证,准备不足的后果我真怕了,要是没准备好,我就死皮赖脸的再拖上几天。此外一旦开书每月保底更新十二万字以上,这是网站的硬性要求,其实我有把握写十五万,紫阳太厚重,写不快,一天一更我都没脸跟大家说话了。 对了,主页简介那有群号,各自归位吧。 最后再说一句,紫阳虽然偏于沉闷,却是真正的呕血之作,不妨多看几遍,可以解惑静心。 ┏━━━━━━━━━━━━━━━━━━━━┓ ┃书香门第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