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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依然是小白甜文。 阅读注意事项: 【1、架空古言,傻白甜,不考据,考据乃就输了! 【2、此文男主重生,女主穿越,男主重生前和重生后遇到都是女主。 【3、作者智商有限,宫斗宅斗废,文笔就那样了,别抱太大希望。 【4、众口难调是常事,大家文明看文,如果实在是不喜就弃文吧。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主角:罗寄菀(阿菀)、卫烜 ┃ 配角: ┃ 其它:宠妻系列七 编辑评价: 娘亲是长公主,亲舅舅是皇帝,罗寄菀觉得自己这辈子终于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时,却未想她会遇到一个重生的蛇精病的男人,并且早早地迫得两家定下了婚约,让她觉得其中有什么秘密让她去探寻。对于卫烜而言,上辈子求而不得,老天爷既然让他重活一世,自然是要不择手段也要抓住她了,顺便再虐虐上辈子的仇人更好了。 此文男主重生,描写了男女主角之间温馨的日常生活,以及女主努力掰正男主歪掉的三观的故事。文风轻松,甜宠为主,各个配角鲜活饱满,是篇值得一读的文。 ================= ☆、第 1 章   中秋刚过,官道两边的树林草丛间皆染上了萧瑟的秋意。   官道上,一队车马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临近申时,天空下起了雨,虽然雨势不大,但是对于赶路的车队而言,依然受到了些影响,特别是马车里的人本就天生体弱,又因是在旅途中多有不便,也因为突然乍寒的天气而有所不适。   随行的家丁护卫极多,拱卫着中间那辆青帷大马车,马车的装饰看着朴素却透着一种大气的华丽,用上好的黄杨木所制,纹理优美,车身宽大,制造精良,很适合出行,人在马车里能减少些震动。   因着雨一直下,天色阴阴沉沉的,领头的高大侍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担心这寒风细雨,马车里的小主子身子娇弱,承受不得这寒气,便过来请示主人,是否先到前方官驿歇息,待这雨停了再行路。   “驸马、公主,前方不远处便是鹤州城的官驿了,这雨不知何时方停,不若先到驿站歇息?”   马车里很快便响起了一道温润的男声,“便按马侍卫之意罢。”   得了准许,车队加快了速度。   车队到了驿站后,发现驿站门口也停了其他的车队,主人已经进入驿站歇息了,只剩下随从在忙碌地搬着行囊入驿站。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余嬷嬷便知道这先来的车队的主人身份定然不凡,甚至比她的主子——康仪长公主身份地位更尊贵。   驿站的驿丞得知是康仪长公主到来,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这中秋下雨泛寒的天气,他竟然硬生生地出了一层大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急或是因为长公主到来之故。余嬷嬷心思电转,圆圆的脸庞上已经扬起一抹平淡的笑容,虽有几分矜持倨傲,却未让人难以接受。   等驿丞带着下属过来行礼请安后,余嬷嬷方道:“先安排一个安静的院子让公主驸马歇息。还有,小郡主身子有些不适,麻烦大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驿丞忙忙应下,赶紧叫人去安排了,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擦擦脑门的汗,心道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这些尊贵的大人物一个两个的路经此地,让他这个小小的驿丞实在是胆颤心惊,生怕一个做不好,就要遭罪。   他们随便一个人都能碾死他一个小小的驿丞。   这康仪长公主的名号他是听过的,是当今文德帝的姐妹,在先帝的公主中排行五,却是所有公主中最不起眼的公主,盖因她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生下康仪长公主后便难产而亡,后被抱养到先帝淑妃身边教养长大。康仪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出名的事迹,更没有其他公主的张扬,像个透明人一般长大,到了婚配年龄时,便由太后作主,下降怀恩伯府的嫡次子。   这怀恩伯府的嫡次子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对经济仕途无甚兴趣,文彩极佳,一心治沉醉于学问之中,得公主下降,从平平无奇的伯府嫡次子一跃成为驸马。后来听闻,他倒是喜好游山玩水,在尚了公主后,便携妻下江南游玩,一年难得回一次京城。   康仪长公主与驸马罗晔结缡十载,唯得一女,可惜此女生来体弱,大病小病不断,太后怜惜她,去向皇帝求了恩典,赦封她为寿安郡主。   正想着,便见公主府的随从撑开了几把十八骨节的油纸伞,将天上的细雨挡得密密实实的。马车车帘被一个貌美秀丽的丫鬟掀起,然后余嬷嬷上前,扶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绣牡丹花的对襟小袄、豆绿色马面裙的年轻妇人下马车。只见那妇人眉目清丽柔和,一双含情目更添风致,因在旅行中,只挽了简单的发髻,乌鸦鸦的厚重发髻间簪着一只飞天玉蝶,蝶尾处是细碎的明珠缀成流苏绕着发髻,减了几分厚重感,更添一份柔美婉约风情。   伞柄下压,半遮住了这女子的容貌,但是那周身的气度及风姿,格外的不同,不稍想,这便是康仪长公主了。   接着,马车又下来一个白面无须的俊美男子,这男子玉面无瑕、修眉星目,清俊端方,乍然一见之下,让人不禁道一声好样貌。只是此时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披风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孩子,眉染清愁,想来是担心这天气让年幼体弱的稚儿承受不住。   一行人很快便在驿丞的引领下进了官驿,暂歇在一间独立的院子里。   这鹤州城官驿因正巧位于东南交界处,人来人往,时常接待路过的贵人,因着康仪长公主的身份,方得一个独立的院子,若是其他的官员,身份不够的,也只能和其他人混居。   等康仪长公主夫妻安置好,请来的大夫也过来给小郡主请脉之后,余嬷嬷终于笑着出来,打赏了驿丞,寒暄几句后,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问道:“先前我们到时见到隔壁院子里的仆从进进出出地搬行囊,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哪位贵人?”   驿丞得了赏赐,自然是无所不言的,加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道:“这可真是巧了,是瑞王殿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嬷嬷,瑞王殿下来得真是匆忙,听闻瑞王世子如今重病在身,昏迷不醒,瑞王和王妃焦急得不行,现下正让人去请这鹤州城所有名医来为世子医治。”   余嬷嬷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隔壁住着的人竟然是瑞王殿下,先前那派头自然也说得通了。   瑞王可是当今文德帝的同胞兄弟,掌管西郊大营,听闻人有点儿不着调,但奈何太后宠着、皇帝护着,就算他将京城掀了,也没人敢吱一声,若是他做得过份了点儿,也不过是被御吏弹劾几下,很快便被压下了。   打发了驿丞后,余嬷嬷便折身回房。   房里一片暖意融融,丝毫没有外面的湿冷,不仅烧了炭烘去了房里的湿气,也薰了香,整个室内弄得温馨舒适,并不因人在旅途中随便处之。   此时,长公主夫妻正坐在床边,床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约模六七岁左右。这是康仪长公主的独生爱女,长相肖似驸马罗晔,继承了长公主的含情目,可谓是将父母的优点都继承在这皮相上,端的是精致无双。只可惜她眉宇间缠绵着病弱之相,到底去了几分美貌,呈现一种不胜娇怯病态之感。   康仪长公主喂完女儿喝药,看她皱起小脸,怜惜地道:“阿菀乖,喝了药身子才好,只要阿菀不生病,便不需要喝这等苦苦的药汁了。”   罗晔拿过丫鬟递来的蜜饯罐子,拈了一颗蜜饯喂给女儿,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清润的声音笑道:“我们阿菀是个听话的孩子,等回京后,爹将你一直想要的孤本送你。”   “真的?谢谢爹~”阿菀开心地笑起来,看起来也精神了一些。   康仪长公主无奈摇头,丈夫是个书呆子,她可不希望女儿以后也成了书呆子,只要捧着书,其他的东西都看不见了。可是她这女儿,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和她爹一起抢孤本,这种时候最是活泼了。   这时,余嬷嬷过来,给三位主子请安后,方道:“公主、驸马,老奴打听清楚了,咱们隔壁院子里住着的是瑞王殿下一行人,听闻瑞王世子如今病重,昏迷不醒。”   “什么?”康仪长公主吃惊地站起来,“七皇兄在隔壁?他们怎么……对了,上个月是庆安姑姑六十大寿,听闻七皇兄奉旨去镇南侯府给庆安姑姑祝寿了。”   听康仪长公主这么一说,罗晔也想起了先前听到的信息,七月下旬正是庆安大长公主的六十寿辰。庆安大长公主是先帝的胞妹,下降至镇南侯府。镇南侯府历代镇守于江南一带,庆安大长公主虽远离京城,但影响力却不凡,不说先帝敬重,当今文德帝也极敬重这位姑母,所以在她六十岁寿辰时,特地让同胞的兄弟去给她祝寿。   康仪长公主和驸马当时正在平江城,这一东一南的,因不顺路,便没有特地赶过去祝寿。   “世子怎会病重?可打听清楚了?”康仪长公主又问道。   余嬷嬷道:“听闻是在路途中感染了风寒,后来高烧不退,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康仪长公主蹙眉,这瑞王世子——卫烜今年不过才六岁稚龄,和她女儿同龄,甚至比女儿小上三个月,但听说是个很健康壮实的孩子,因为太后溺爱这孙子过甚,也无人敢待慢,长至六七岁,一直是健康活泼,甚至比宫中的皇子更加尊贵,也没听说他有体弱之相,怎会一下子病得如此严重。   见妻子凝眉细思,担心她多思坏了身子,罗晔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想太多,瑞王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康仪长公主看了眼盲目乐观的丈夫,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和丈夫的乐观不同,她自幼生长于宫廷中,虽然在姐妹中最是平凡无趣,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不然一个没有母妃庇护、父皇不喜的公主,哪可能平平安安长大至出宫嫁人?   所以,她想得比较多,甚至怀疑起瑞王世子病重可能是人为。   当然,这也可能是她多虑了,瑞王世子身份尊贵,上头有太后和皇帝护着,应该没人敢对他出手。想要对他出手,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结果。   “娘。”   康仪长公主回神,便见女儿仰着小脸瞅着她,丈夫也和女儿一样瞅着她,这父女俩一模一样天真疑惑的神色,让她脸皮又抽搐了下。   阿菀看到母亲抽搐的脸皮,抿着有点儿苍白的小嘴一笑,很欢快地窝进她怀里,属于小孩子的软绵声调说道:“娘不要想太多啦,瑞王世子一定会没事的。”   康仪长公主眉眼柔和,抱着女儿软绵绵的小身躯,笑着点头,然后对丈夫道:“不管怎么说,等会儿咱们过去看看罢,阿菀还小,身子骨弱,就不必去了。”   罗晔自然听妻子的。 ☆、第 2 章   瑞王也是康仪长公主的兄长,不过比起瑞王在文德皇帝心中的地位,康仪长公主就差远了。历来便是如此,所有的宗室弟子,并不是有个身份就尊贵了,还要看是否得圣恩。   所以,既然有缘同在一个官驿歇息,康仪长公主自然要亲自过去探望一下病重的瑞王世子,而不是派了个下人过去询问,免得留下口舌。   到了隔壁院子前,禀明了身份后,便被得了消息过来的瑞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迎进去了。   路上,康仪长公主询问瑞王世子的情况,那嬷嬷边引路边小声地道:“世子如今高烧不退,王爷和王妃一直守在床前,现下这鹤州城有名望的大夫都被请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医术怎么样……唉。”   康仪长公主温声宽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康仪长公主到的时候,瑞王正对着那几个鹤州城大夫大发雷霆,老远的便听到他喝斥大夫的声音。康仪长公主听罢,心中微惊,以为瑞王世子要不好了,而那引路的嬷嬷也被吓得脸色发白,显然瑞王的急脾气有时候确实很吓人。   等他们到时,便见瑞王妃正劝着满脸怒火的瑞王,几名大夫诚惶诚恐地跪着。   见到康仪长公主到来,瑞王怒气收敛了一些,不过表情却有些惊讶:“康仪?你们怎么在这里?”   康仪长公主和驸马上前给瑞王夫妻行礼后,方一脸忧心地道:“七皇兄,妹妹刚和驸马从平江府回京,未想会在这鹤州城驿站碰到皇兄,听闻烜儿病得严重,现下如何了?”   瑞王烦躁地说道:“已经请了鹤州城好几个大夫过来看了,只是烜儿这病来势冲冲,大夫也没办法给烜儿退烧。若是烜儿这高烧不退,轻则烧坏脑子,重则……”说着,恼怒地瞪了眼室内的几个无辜的大夫,又道:“本王已经让人去请通州城的大夫。这里的大夫不成,就换其他大夫!”   瑞王的话中之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瑞王世子若是再不退烧,轻则烧坏脑子,重则夭折。富贵人家夭折的孩子不少,但是对于瑞王来说,这儿子不仅是嫡妃郑氏留下来的,同时也是宫里太后的命根子,若是真的在路途中夭折,恐怕对她老人家打击不小。   康仪长公主少不得宽慰几句,瞥了眼同样神色憔悴忧心的瑞王妃,心下一叹。   叙话几句,康仪长公主夫妻进内室探望病重的瑞王世子,便见床上躺着一个眉目如画般精致的小男孩,只是此时他满脸通红,额上覆着湿帕子,即便在昏迷中依然紧皱眉头,显然这场病让他极为痛苦。   康仪长公主随驸马下江南,已有近三年未见他了,对这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宫中的蛮横小霸王上,连她远离京城还能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可见这孩子荣宠之致。此时见他如此脆弱的样子,眼里滑过几缕异样。   康仪长公主伸手摸了下他发烫的脸,叹息一声,为他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见到床上的男孩无意识地挥舞着手,仿佛要抓着什么,泛白的唇张开,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紫……菀……菀……”   声音含含糊糊,听这意思,仿佛是“晚”或者是“挽”?   “七皇兄,烜儿说什么?”康仪长公主疑惑地问道。   瑞王也是满脸不解,“本王也不清楚,他自从昏迷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说得含含糊糊的,根本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喊什么,许是难受罢。这个孽障,平时没少闯祸,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先前在路上还活泼得紧,可谁知他自个贪玩,一大早就偷溜出去玩耍淋雨,不到午时就病倒了。”   康仪长公主说道:“皇兄,小孩子身体弱,哪能让他去淋雨?”难道下人不看着?不过想到这卫烜的脾气,又有点儿明白了,小孩子最是贪玩霸道,身份又尊贵,下人哪里看得住?   瑞王被说得尴尬,瑞王妃赶紧道:“这是妾身的错,没有照顾好烜儿,连烜儿溜出去都不知道。看着烜儿这样,妾身心里也难受。”   与瑞王夫妻叙了会儿话,因为瑞王世子现在依然高烧昏迷不醒,瑞王夫妻没心情招待,康仪长公主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夫妻俩回来时,天仍在下着雨,整个世界黑暗一片,空气又湿又冷,让人觉得十分难受。   回到院里,康仪长公主先去看女儿,发现她还没睡时,将她搂进怀里,无奈道:“阿菀怎么还不睡?你身子素来虚弱,现下天气转寒容易生病,应多休息。”   阿菀乖乖地点头,仰头看母亲,问道:“瑞王世子怎么样了?”   康仪长公主轻轻地摩挲着女儿的脸蛋,神色温柔,“还不知道,且看今晚能不能挺过来,若是……”不禁叹息,六七岁的孩子年龄并不算大,夭折的也不在少数。   想罢,见女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自己,心中好笑,“阿菀怎么了?难道还记得瑞王世子?”   阿菀听罢满脸黑线,她当然记得,四岁那年随母亲进宫,被一只身板壮实的漂亮小包子直接撞倒在地上,然后那只小包子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哈哈大笑,恶劣得让人想胖揍他。明明撞人的是他,但是因为太后宠爱,这事情只能轻轻揭过,可怜她自出生起就不好的小身板,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难受了几天。   不过到底那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阿菀也不是真的生气,大不了以后见着他便绕路走。没想到随父母到江南游玩几年回来,却在这官驿中再遇,这缘份也够奇特的。   “不记得了,不过希望瑞王世子好起来。”阿菀故作天真地道,不然若是瑞王世子在这路上没了,宫里的太后指不定如何生气伤心,若是她迁怒起同在驿站的母亲怎么办?   想着,阿菀看向抱着自己的女人,她的神色温柔如水,身上泛着一种贵族清雅的薰香味道,温温柔柔地拂过心底,让人不由得产生眷恋。   母女俩正在说着话,久候不到妻子回房的罗晔终于过来寻人了。   阿菀见状,赶紧作出想睡的样子,没去当电灯泡。   ****   翌日,雨仍没有停的迹象,虽然雨势并不大,但是放眼望去,烟雨朦朦,让人的心里徒然也染上了几许幽然秋思。   因着这天气并不宜出行,康仪长公主担心女儿身子虚弱受寒,便决定等雨停了再出发。而且瑞王世子据闻现在还没有退烧脱离危险,若是他们此时便离开,也说不过去,康仪长公主素来慎行慎言,自然不会做出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来。   阿菀昨晚喝了药后,又好好地睡了一觉,自我感觉身体差不多了,也不管丫鬟的劝阻,穿好了衣服后便跑父母房里去了。   康仪长公主夫妻正准备去隔壁探望瑞王世子,见到女儿拎着小裙子小跑过来,小小的人儿,看着就可爱,忍不住笑着点她的鼻子,轻斥道:“这匆匆忙忙的成何体统?没丁点姑娘家的样子,小心让人笑话了。”   阿菀还未说话,罗晔已经将女儿抱起来,笑道:“胡说,咱们家阿菀可是个小美人儿,长大后一定会让很多世家公子纷纷登门来提亲的,谁会笑话她?”   康仪长公主听罢只是微笑,但是眉宇间却染上了些清愁,心里却担心女儿这从娘胎带来的孱弱之症累及她将来的婚事,恐怕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娶一个身子孱弱、不利子嗣的姑娘罢,即便是郡主之尊也难抵挡世间男人对子嗣的看重。她盼的不多,唯盼着这唯一的女儿健康成长,将来有个好归宿,平平安安活到老,这一生便足矣。   “阿爹是要去探望瑞王世子么?阿菀也一起去吧。”阿菀扯着美男爹的衣襟,努力卖萌。   罗晔自然满口都道好,康仪长公主本来不同意,担心瑞王世子正生病,若是过了病气给身子孱弱的女儿怎么办?可当这父女俩同时转头瞅她,瞅得她没了脾气,只得答应。   因为还下着雨,怕淋着阿菀,罗晔直接抱着女儿过去。   依然是昨天的那个嬷嬷过来拜见,见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也不惊讶,毕竟瑞王世子病重实在是大事,若是康仪长公主不关心,那才是蠢的。只是,见他们还带着传闻中病弱的小郡主过来,不免有些惊讶,毕竟这寿安郡主身子之差,他们也是有所听闻的。   “世子好些了么?”康仪长公主柔声问道。   嬷嬷用帕子拭着泪道:“昨晚大夫用了孟药,温度终于降下一点了,可是世子至今未醒,无论是灌下的药汁或是米粥都吐出来,如此不吃不喝的,身子可怎生受得住?老奴真是担心……”   康仪长公主又蹙起那双黛眉。   等进了屋子,便见神色憔悴、眼含血丝的瑞王妃迎了出来。她看起来精神很糟糕,显然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歇息,连保养得宜的皮肤都显得黯淡无光。瑞王现下不在,他守至天亮时被王妃劝着去歇息了,而瑞王妃虽然也累,但是这种时候,她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瑞王世子有个好歹。   康仪长公主询问过瑞王世子的情况后,便又宽慰瑞王妃几句。   瑞王妃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昨晚未休息或者是担心其他,引了康仪长公主他们进去。   阿菀抓着她美男爹的手进房,闻到房里刺鼻的药味时,忍不住用小手掩着口鼻,不过她自出生起便是个药罐子,对这味道已是习惯了,并没有太难受。   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阿菀好奇地探头看了下床上的小男孩,发现翻了年就七岁的男孩已经没有四岁时那副白胖包子的形象,整个人都抽条儿了,变成了个漂亮得难辩雄雌的小正太。闭着眼的时候,宛若天使一般,全然没有清醒时的那种让人恨不得吊起来抽的熊样。   正当她好奇地打量着当年撞翻她的小霸王时,却没想到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正太突然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睛,被高烧烫得嫣红的脸颊衬得那双眼睛黑得碜人,然而眼中又恍似透着尖锐的剑光般锋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有点儿像日本的人形木偶花子的样子。   娘的,吓死爹了咧!   阿菀骇了一跳,正准备后退时,谁知道床上的小正太用一种噬人的眼光古怪地盯着她,然后以一种敏捷的动作跳了起来,恶狠狠地扑到了她身上。   阿菀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男孩子这么凶残的一扑,直挺挺地往后仰倒了。   呯的一声,阿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脑袋磕到地板上,疼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而且身上压着一个对她而言显得壮实的男孩子,更让她这副孱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住,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气竭中,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含糊地说着什么:   “阿菀……为什么你不等我?黄泉碧落……我找不到你了……” ☆、第 3 章   阿菀疼得厉害,因为磕到后脑勺,眼前一阵阵发黑,两耳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根本无心听清楚扑倒她的小正太在含糊地说着什么。   室内的人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看着阿菀被扑倒在地,两个孩子滚到地上。   “啊,世子醒了!”   直到伺候的丫鬟惊叫了一声,瑞王妃等人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一拥而上。   瑞王妃和伺候的瑞王府下人皆是喜极而泣,康仪长公主和驸马罗晔却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查看被扑倒在地的女儿,担心她摔伤了,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只是这人多,一时间大家都推搡成一团。   伺候瑞王世子的丫鬟婆子想要将压在女童身上的小世子抱起来,谁知道小小的男孩儿力气大得惊人,抱着人家小姑娘死死不放,怎么也分不开。康仪长公主看罢又气又恨,脸上滑过几丝隐怒,心里暗暗后悔答应让女儿过来,果然这瑞王世子和她女儿八字相冲,每次见面,都要出点儿状况,应该将他们离得远远的。   “让开!”   罗晔将碍事的丫鬟拨开,看到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顾不得多想,怕这地上寒气入侵让女儿又生病,便探手将他们一起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这其间,那男孩儿依然死死地抱着阿菀不放,他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半睁半闭,已然是神智不清,而被他抱着的阿菀经历这一连串的罪,已是呼吸困难,原本苍白的小脸微微发青,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阿菀!”   这下子,罗晔哪里还顾忌什么身份尊贵的瑞王世子,强行用蛮力将他们分开。瑞王世子到底年纪小,又在病重中,力气比不得成年男人,当怀里的人被强行分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大叫一声,在这乱哄哄的屋子里,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和莫名触动人心的绝望,让人悚然一惊,然后彻底地陷入了昏迷中,唯有一只小手死死地抓着对方的衣服一角。   罗晔怀里的阿菀此时也陷入了虚弱状态,喘了几口气也昏厥过去。   康仪长公主扑过来,看到女儿的样子,瞬间眼泪便掉了下来。而罗晔脸色铁青,用力地扯回被男孩拽着的女儿的衣角,根本不理会对方会不会因此磨伤了手掌心,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儿掉头就走,浑然不理这室内的事情。   因为瑞王世子刚才醒来,瑞王妃及伺候的下人皆高兴坏了,无瑕顾及康仪长公主夫妻,忙忙叫外头守着的大夫进来,整个房间一片繁忙,无瑕理会离开的康仪长公主夫妻。   罗晔板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儿,板着清俊的脸,大步往他们居住的院子行去。康仪长公主也顾不得丈夫走得太快,她几乎是小跑着跟上去,甚至没理会随行丫鬟打伞时因速度太快而偏离,让雨丝落在她的发稍上。   余嬷嬷没想到公主和驸马不过是去探望病重的瑞王世子,哪想回来时却是抱着晕厥的小郡主回来,骇了一跳,忙让人去请大夫。   “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小郡主如何了?”   余嬷嬷是伴着康仪长公主长大的宫女,陪康仪长公主出宫后便自梳为嬷嬷,她看着小郡主出生,照顾她长大,在余嬷嬷的心里,阿菀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此时看到小郡主脸色发青,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虚弱模样,如何不心疼焦虑。   “瑞王世子醒了,阿菀恰好就在床前,也不知他为何突然起身扑过来,阿菀被他扑个正着,摔到地上。”康仪长公主声音轻柔,因为忧心爱女,看起来有些脆弱,唯有垂下眼睑时,眼眸深处滑过几许痛恨幽冷。   罗晔将昏迷过去的女儿放在床上,用手轻轻地按放在她的胸口前,为她轻轻地顺着气,看她的呼吸由气弱游丝变为平稳,脸色也由青白恢复苍白后,终于松了口气,一只手撑着床沿,支撑徒然颓然抽去力气的身体不滑倒。   康仪长公主眼眶发红,一双含情目水润润的仿佛要凝起泪珠滑落一般,但是脸蛋却干干净净的不损丝毫柔美,她这模样轻易便能勾起人们心中的怜惜之情,恨不得那挂在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然后亲自用手拭去。   罗晔转头看到妻子的模样,果然心中疼惜不已,探手拥住她削瘦单薄的肩膀,温声宽慰道:“阿媛不必担心,咱们女儿没事。”   康仪长公主眼里的泪终于滑落,罗晔赶紧用帕子为她拭去。   这时,门口响起了马侍卫的声音:“公主,驸马,大夫来了。”   罗晔虽然奇怪大夫怎么来得这么快,但还是赶紧吩咐让大夫进来。   头发花白的大夫被丫鬟青烟拽进来,看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青烟对长公主和驸马行礼后说道:“公主,驸马,这位大夫是瑞王妃派过来的。”   听罢,夫妻俩倒是不奇怪了。为了瑞王世子的病,瑞王将这鹤州城所有有名望的大夫都请过来了,没有治好世子便不让人走。虽然行为霸道,但碍于他的身份,自然没人敢说什么,这些大夫们也只能胆颤心惊地呆在这官驿里尽力施救。   现下,康仪长公主的爱女因为瑞王世子之故昏迷,瑞王妃高兴世子清醒后反应过来,自然要派个大夫过来看看了。   那大夫正欲要行礼时,罗晔摆了摆手,让开了位置,“别多礼了,先给小女看看吧。她刚才摔着了,脑袋磕到地面上,你仔细给她检查一下脑袋有没有磕伤。还有,她先前因为重压闭过气了,也不知道对她身子有无害处。”   大夫检查过后,见公主夫妻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不敢耽搁,马上道:“小郡主没事,只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昏迷过去,待老朽给她扎一针便能醒了。”   “那就快扎啊!”罗晔急急地道,那急性子,和他温润俊美的模样相差甚大。   老大夫心里暗暗擦汗,看了眼旁边安静坐着的柔弱美妇人,这位公主倒是好脾气,才能让驸马形成这般急脾气,公主都不开口,他倒是顶上来了。   等老大夫扎了针后,又等了下,床上的女孩儿终于幽幽醒来。   康仪长公主看女儿皱着小眉头,小手要摸脑袋的样子,轻柔地将她的小手抓住,自己探手为她轻轻地揉抚着磕到的后脑勺之处,温声细语道:“阿菀哪里难受,告诉娘亲,娘亲给你揉揉。”   阿菀觉得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着,尽管母亲的手力气放得轻了,仍是让她疼得脸蛋都皱到一起,更不用说身体的其他地方,仿佛先前那个孩子覆压在她身上导至几乎窒息的痛苦感觉仍在,呼吸都有些困难。   想来刚才那一摔,又让她遭罪了。   那个小正太,果然还是个熊孩子一个。也不知道他都在生病发烧中,刚醒来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扑过来?难道生病了还这么熊?   “娘,脑袋疼……”她有气无力地说,看了眼她娘亲的脸,发现她就要掉眼泪了,便闭了嘴。   阿菀上辈子遗传了家族的先天性心脏病,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渡过的,枯燥无味。活到十八岁,终究还是逃脱不了死亡,死后竟然变成了这个世界刚出生的小婴儿,有了新的父母家人。不过这身子虽然孱弱了一些,但却没有天生性心脏病,阿菀对这点还是满意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小心点,这辈子活到老绝对不成问题。   大夫很快便开好了药,不外乎是安神止痛的药,余嬷嬷亲自去抓药,尔后拿去耳房煎药了。   等大夫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康仪长公主终于冷了脸,“这卫烜果然与阿菀八字相克,每次阿菀和他见面都要遭罪,以后还是让阿菀离他远远的,别见他罢。”   罗晔心有戚戚,附和道:“阿媛说得是,以后要特别注意了。原本以为他昏迷不醒,带阿菀去也没关系,谁知……”然后又摇摇头,“那孩子小小的,但是力气恁大,抱着阿菀不放,差点无法分开他们。”想着都心有余悸,阿菀那般瘦弱的身板,哪经得起个小子这般撞?   康仪长公主扯了扯唇角,没有接话。   阿菀躺在母亲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的清幽香气,终于感觉磕到的后脑勺好一些了,方软软地道:“娘,我没事了……”   康仪长公主见她懂事的样子,差点又要掉眼泪。若不是她自己身子不好,也不会让女儿早产,让她自出生起就体质孱弱,汤药不离。让她愧疚又怜惜的是,女儿却是个懂事的,从小到大不为此哭闹过,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多了,让她怎能不疼惜。   等余嬷嬷煎好了药过来时,青烟也进来禀报,隔壁传来消息,瑞王世子终于退烧了。   “听起来倒是像阿菀去看了他,才让他好了一样,咱们的小阿菀难不成是他的福星不成?”罗晔嗤笑道,到底是因为女儿遭了罪,脾气再好的男人,此时也有些克制不住。   “别胡说。”康仪长公主轻斥,不愿意女儿和那混世魔王扯到一块。   罗晔笑了下,见阿菀乖乖喝了药,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道:“阿菀记住了,以后离瑞王世子远远的,省得又要受他连累。”   阿菀乖巧地点头,不用双亲说,她也会远离那个熊孩子。最可怕的便是这种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有个封建大家长兜着,根本让旁人无法硬抗,最好的法子就是绕道而走啦。 ☆、第 4 章   世子,靖南郡王府传来消息,寿安郡主去了……   将军,前方有埋伏,属下去引开他们,您快逃!若是将军愧疚,他日请将军为属下报仇便是!   主子,请节哀,寿安郡主新婚之夜病发身亡,靖南郡王府以世子嫡妻之尊为她举丧。   将军,皇恩不负,只待来世再与将军同饮这杯酒!保重!   瑞王世子,皇上有令,命您速速回京。   将军,快逃啊!   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你要嫁他,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到死也不肯看我一眼……   阿菀……   …………   ………………   “阿菀……”   含糊的呢喃声在安静的房内幽幽响起,惊动了室内守着的丫鬟婆子。   瑞王世子的奶嬷嬷——安嬷嬷惊喜地站起身,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见床上的小主子睡得极不安稳,嘴里喃喃地叫着什么,眼皮轻颤着,似有要醒来的迹象,顿时喜极而泣。其他丫鬟见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盼着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主子快快醒来。   安嬷嬷只等了会儿,便见床上的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有些呆滞,睁开眼的时候,仿佛不知道身处何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床顶上,没有太大的反应。   “世子,您怎么样了?可难受着?”安嬷嬷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小脸上的汗水。   可是床上的男孩根本没反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双眼珠动也不动,任人呼唤无甚反应,目光涣散呆滞。安嬷嬷和伺候的丫鬟几乎吓坏了,以为这次高烧让他烧坏了脑子,丫鬟吓得瘫软在地上,想到世子若是烧坏脑子自己将会有的悲惨下场,当即低声哭泣起来。   “哭什么,收声!”安嬷嬷厉声喝道,她按捺住心中的焦虑,不愿意相信,“还不快去叫个大夫过来瞧瞧?”   丫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世了,世子,您听得到嬷嬷叫您么?”安嬷嬷唤了好几声,见床上的孩子依然没反应,心里越发的悲伤,伸手又摸了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脸色虽然苍白了些,却已是脱离了危险,为何却出了这等事情?   就在嬷嬷悲痛之时,突然听到床上的孩子用虚弱的声音叫道:“路平!”   安嬷嬷一愣,这“路平”是谁?   正琢磨着时,丫鬟已经将大夫叫过来了。不仅大夫过来了,瑞王和王妃也过来了。瑞王妃才刚歇下不久,只是她睡得并不沉,听到这边的动静马上惊醒了,匆匆梳洗一翻便过来。而瑞王先前好好地休息了半日,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瑞王夫妻进来时,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却未想先前一直昏睡的孩子竟然醒了。   高大英武的瑞王快步走上前,脸上的喜悦明显可见,“烜儿怎么样了?”   瑞王妃也跟着上去,看到睁开眼睛的继子,眼里也滑过几许高兴,没有人比她更盼着这孩子快点脱离危险,唯有保住他才能保住自己,不然光是太后那里就难办。   面对众人的关心,那孩子却不语,那双涣散的眼瞳终于有了些许光彩,只是用奇怪的神色看着围在床前的一群人,目光从面露欣喜的瑞王滑过端庄秀美的瑞王妃,然后是安嬷嬷到大丫鬟缠枝,最后低头看向自己还带着肉漩涡的、明显属于稚童的手,神色越发的古怪了。   瑞王看得皱眉,觉得这儿子醒来后竟然没有因为生病不舒服发脾气、搞得人仰马翻才高兴,反而在看自己的手,怎么都觉得奇怪,难道是烧了一天一夜烧坏脑子了?这么一想,也有些焦急,忙道:“大夫,快过来给世子瞧瞧。”   被赶鸭子上架的大夫只得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床上那个根本没什么反应的孩子把脉,又检查了下其他方面,方给出了瑞王世子身子还虚弱但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答案。可是瑞王看起来却有些不满,让他有些胆战心惊。   “世子这种情况怎么?怎地像被吓失了魂一样,你再仔细检查一下。先前烧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坏脑子……”   “王爷!”瑞王妃叫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屋子里被扣留在这里的大夫们听得冷汗涔涔,心里祈祷瑞王世子千万别烧傻了,不然瑞王怪罪下来,他们也唯有死一途。   幸好,不待大夫再去查看,床上的孩子已经瞪眼过来,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瞪起来颇有威严,甚至在瞬间,让人感觉到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锋利如剑。   “滚,别碰我!”   孩子因为生病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与嫌弃。不过这种语调对于瑞王府的人来说,那才是正常的,如果他温文有礼、像脆弱的幼儿一般,那才是不正常呢。   瑞王见状,便摆手道:“行了,既然世子无事,便退下吧。”待大夫退下后,瑞王用手揉着儿子的脑袋,哼声道:“这次算你小子走运,没有烧坏脑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如此不听话。下次再如此,本王就让你生病烧死算了。”   可惜他放的狠话并未起到作用,床上的孩子只是轻飘飘地瞟向他们,用一种迟疑的语气问道:“父王,路平呢?”   “路平?”瑞王茫然,然后转头看向王妃,“咱们府里可有路平这个人么?”   瑞王妃打理内宅及下人,问她便对了,想了一会儿,很快便道:“王爷,这路平不是先前在镇南侯府时世子让带回来的孩子么?烜儿看他讨喜,便带到身边作个玩伴。原就说好,待回到京城,若烜儿依然想要他伺候,再给他签卖身契。”   原来是这事,瑞王不甚在意地道:“既然烜儿找他,就叫路平过来吧。”不过是个哄主子高兴的下人孩子,瑞王自然不在意,能哄得这小混蛋高兴,让他的病快快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路平很快便被人带过来了,想来是为了让生病中的世子高兴,下人们的行动力非常有效率,根本不会让主子久等。   当七岁的路平来到面前时,卫烜看着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孩子,神色又有些恍惚起来,仿佛看到了二十岁的路平伏跪在他脚边,用怨恨又悲痛的声音说:“世子,寿安郡主去了……”   心脏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得了心疾之症一般,每每想起那个人,痛得让他发狂。 ☆、第 5 章   瑞王世子清醒了,整个院子里都洋溢着一股轻松的气息,伺候的丫鬟仆妇及随从都觉得生命有了保障。   可不是嘛,若是世子在这官驿中夭折了,不说瑞王悲痛之下打杀伺候不周的人,宫里的太后还不知道怎生迁怒呢。所以世子脱离了危险,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而言,是喜事一件,做事都伶俐几分。   只希望这位小祖宗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别再如此折腾人了。而且他这次病得厉害,也算是遭了一翻罪。   瑞王夫妻也很高兴,瑞王亲自吩咐下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过来给一天一夜未尽食的儿子,看到王妃慈爱地给因生病虚弱的儿子擦脸的样子,心里颇为自得,这娇妻稚子,很容易让男人心里产生满足感。   而让瑞王更高兴的是,这次儿子病成这样,应该很难受,但他却没像以往那般闹腾得让人不得安生,除了先前找路平时语气有点不对劲外,其他时候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当然,瑞王觉得,或许是他生病虚弱,闹不起来。   等儿子吃过东西后,瑞王又叮嘱几句,方携着王妃离开室内,让儿子休息。   出了内室,瑞王妃便将今早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探病的事情告知他,脸上带着歉意说道:“也怪臣妾当时太忧心烜儿没有注意,才会让烜儿突然醒来将寿安郡主扑倒在地,让她当场昏迷过去。虽然派过去探望的人回来说康仪妹妹并不怪罪,但是寿安郡主遭此大劫,也是咱们烜儿的不是……”说着,又叹了口气。   瑞王的好心情消减了一些,皱眉道:“康仪她……算了,她到底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等烜儿好一些,带他过去给小姑娘陪罪吧。”   对于瑞王来说,他的几个姐妹的情况没一个像康仪长公主这样的。她是所有姐妹中最平凡无奇的,比起尊荣无限的康平长公主来说差得远了,但是相比当初卷进夺嫡风云中的其他姐妹死的死、病的病、贬的贬,她倒是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出宫嫁人了,不好也不坏。   当然,康仪长公主的身体不算得健康,所以成亲至今,也只生了个比她还要病恹恹的女儿,而且据闻她当时难产,大夫说她今后无法再承孕,恐怕此生也唯有一女了。   可想而知康仪长公主有多宝贝这病歪歪的女儿了。   这么一想,瑞王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这妹妹,他家臭小子害得人家病弱的小女娃差点背过气,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便叮嘱瑞王妃送份礼过去,“本王记得咱们这儿有几支下面的人孝敬的几百年份老参吧?就随礼一起送过去罢。”   瑞王妃听了应了声是,倒是没在这方面计较,免得丈夫不喜。不过,她眼睛一转,便道,“王爷,您也知道烜儿的脾气,臣妾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他年纪小,性子还不定,到时候若是见寿安郡主……听说寿安郡主今早被抱回去后,气息微弱,看着很是吓人呢。”   瑞王面上浮现尴尬,王妃说得含蓄,但他如何不知道自己那儿子的脾气,完全就是被宠出来的混账。到时候若是见着人家小姑娘,他脾气上来吓到地病歪歪的寿安郡主怎么办?   “这……咳,现在晚了,待明日本王有空亲自过去看看罢。”   瑞王妃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样才好。老实说,为着这继子,她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能避免的话就尽量避免罢。   ****   路平胆怯地看着床上坐着的男孩儿,但是却有些转不开眼睛。   虽然床上的孩子因为大病一场,肤色苍白,神色萎靡,身上也只穿了件月白色绣暗纹的寝衣,披散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看起来简直就像个过份精致秀美的小姑娘,唯有眉宇间的倨傲戾气及那双不符合年龄的双眼中滑过的色彩破坏了那份属于孩童的纯真,弱化了过份昳丽的长相带来的女气。   路平到底年纪还小,见识也不多,不太能明白那种神态与年龄的矛盾及反差,只觉得这位新主子长得很好看,却给他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这种可怕之感比当初在镇南侯府遇到的那个贵气又暴躁的世子还甚,至少那时世子给他的感觉只是个属于被宠坏的孩子,而他生了场大病后醒来,明明看着很虚弱,可是眼神扫来时,让他吓得都不敢说话。   “路平。”   因为生病而沙哑的童声响起,路平明显瑟缩了下,不过仍勇敢地抬头看向主子,“世子,路平在,您有什么吩咐?”   此时,那些伺候的丫鬟嬷嬷都被卫烜赶到外室了,只留下路平一人。虽然不妥,但是因为卫烜的脾气,众人也只能顺着他的份儿,幸好也不是他要外出之类的,大伙守在门口等着就行了,倒是没有违背他。   只是,多少有些奇怪世子刚醒来应该还没精神,此时需要休息方是,他留下路平难道要一起玩?   卫烜目光深邃,眼里滑过几许犹豫及不确定,甚至怀疑这也许只是个梦。   明明他在那场战争中坚守最后,乃至被利箭穿心而死,可为何醒来后,身在官驿里不说,自己也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父王明显变得年轻了,安嬷嬷也在,路平更是小时候又黑又瘦的丑孩子的样子。   还有,先前他在梦中依稀也见到了同样是小时候的阿菀,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唯有那双眼睛从来没有变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眼神总会发生变化,唯有她,十几年如一日啊……   阿菀……   突然,他又是一怔,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如果,这是一个梦,他梦回到了小时候,那么阿菀是不是还在?   “路平,阿菀呢?”   路平听到他的话,有些傻眼了,甚至不太明白,小声地道:“世子,阿菀是谁?”   卫烜一愣,难道梦里没有阿菀?如果没有她,这梦有何意义?   喉咙涩然,他又问道:“路平,我现在多少岁了?怎么会在这里?”   这回路平倒是机警,马上道:“回世子,您今年六岁了,上个月是镇南侯府庆安大长公主的寿辰,您和王爷、王妃去镇南侯府为大长公主贺寿,不过回京的路上,您因为淋了雨,生了大病……”   卫烜双目滑过恍然,他记起来了,小时候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不过,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自己生病的一幕吧?   “你可知阿菀……不,寿安郡主在何处?”卫烜目光灼灼地问,那个名字从舌尖滑出,让他心脏徒然一紧,舌尖都带点酥麻和疼痛,却甘之如饴。   那个名字,拥有独特的魔力,每每叫唤时,都觉得带着一种特殊的意义与美味,回味无穷。   可惜,路平却仍是一脸茫然,差愧地道:“世子,奴才一直跟着赶车的车夫在下人房里,其他事情不知,也不知寿安郡主是谁,想必是奴才一直在江南,所以没听过罢。”   这也不能怪路平,他只是卫烜在镇南侯府时遇到的卖身进镇南侯府的下人,甚至还是个孩子,瑞王妃治下甚严,当时瑞王世子病重,大伙都忙翻了,只顾着担心,哪里有心情会和个小孩子说?路平又不敢随意走动,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卫烜很失望地发现,现在的路平不是长大后那个能为他解决任何事情的路总管,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阿菀现在在哪里,她还好么?她一定没有死,而是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去找她,一定能找出她的……   卫烜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叫门外的安嬷嬷进来。   安嬷嬷听到主子的叫唤,终于松了口气,进来看罢,见路平站在床边安然无事,而小主子坐在床上,脸色很糟糕,让她心里咯噔了下。   “嬷嬷,寿安郡主呢?”   安嬷嬷眼角一跳,以为世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想到先前瑞王妃的吩咐,小心地道:“世子,寿安郡主先前被您扑到地上摔着了,听说这一摔又让她伤着了,现在还卧床不起,您……”还是放过她吧。   安嬷嬷的意思是,让这小祖宗别去招惹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了,人家今天被那么一摔,原本就病歪歪的身体更不好了,看着怪可怜的。可谁知床上的孩子听到这里时,脸色大变,眼神凶戾,竟然挣扎着要下床。   “我要去找她!”   他要去找她,然后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看一辈子,让她死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第 6 章   因为瑞王世子脱离生命危险而恢复平静的院子再次热闹起来。   所以,这使得原本因为儿子再次清醒而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放心地回房歇息的瑞王夫妻再次被惊动了。   当听下人来禀报后,瑞王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着,瑞王妃识趣地没说话,免得触了丈夫的霉头。   “这个孽障!”瑞王怒喝一声,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妥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莫怪瑞王如此生气,他原以为只要儿子醒来就没什么事了,而且富贵人家的孩子素来娇贵,以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的精力,现下还病着,身子有点低烧,需要养个十天半月的,所以就算是个熊孩子想要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但是他发现,他显然还是小瞧了自家这个惯会来事的熊儿子。   瑞王妃也忙忙跟过去,心里有些疑惑,也不知道卫烜病还未好,身子也虚弱着,怎地要闹着去隔壁找寿安郡主?难不成他记得今儿早上的事情,心里迁怒寿安郡主?这么想,竟然觉得是那个孩子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等他们到了卫烜住的厢房,便见穿着寝衣的男孩儿正准备出门,周围的人根本拦不住他。当然,有太后宠着,皇帝护着,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唯有瑞王这作老子的能管教他一二了,其他人哪里能拦得住?   看到瑞王夫妻过来,安嬷嬷等伺候的人都松了口气,唯有又瘦又黑的路平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晚了,你还病着,要去何处?”瑞王不悦地道。   卫烜看也不看他,而是就要迈脚出门,被他父亲一手拎住提了回来。高大英武的男人,又是在军营中时常练习射骑的,拎着个小孩子就像拎鸡崽一样,轻轻松松。   周围的人看得瞠目,暗暗作好了心里准备,等着呆会世子要和王爷闹起来,这是惯常见的事情了。除了宫里的皇上世子还给点面子,对着这父亲平时想闹就闹,因有太后护着,瑞王就算气得要死,也只能瞪干眼,然后让他溜走。   可是这回,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儿并没有闹,只是抬头看向他父亲。那张脸蛋仍是苍白中透着点嫣红,可见高烧虽然退了,但是仍在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而那双眼睛闪现着明显的迷茫之色,抿着干躁的唇,属于男童的声音说道:“父王,我要去找寿安郡主。”   瑞王看他的样子,也觉得他估计病还没好,脑子糊涂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便耐着心道:“你找她作甚?人家小姑娘为了你受了大罪,难道你还想去找她晦气?这里可不是宫里,你皇祖母也不在,看本王能不能收拾你!”瑞王习惯性地便开始凶起来。   熊孩子不凶不行,这是瑞王这作父亲的经验之谈,可惜好像从来没有效果。   “我要去找她……”他重复地说着。   瑞王皱眉,觉得他脑子一定烧糊涂了,当下直接将他拎了回去。可谁知就要回房时,就见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重复着:“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声音嘶哑,一遍遍地叫着,由机械变成了凄厉,令听者不由皱眉。   “混账东西!你找她作甚?今天她受你连累还不够么?你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男子汉?给本王好生歇息,养好身体。等你病好了,你不想去本王也会押着你去给她陪罪!你康仪姑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名义上她还是你表姐,要放尊重点,别当是下人随便都任你欺负!”   一旁的瑞王妃看着丈夫镇压继子,听他开口便言寿安郡主是世子的“表姐”,便心知王爷对先前的事情有愧,所以虽与康仪长公主兄妹情份不深,但是这会儿却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卫烜被按压制在床上,声音渐小,只是依然满脸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夕。   如果这是梦,为何不让他去找阿菀呢?父王为什么要阻止他?   瑞王见他突然安静地躺着,神色迷离,以为他终于安静了,吩咐人好生看着他,便携王妃离开了。   可是,瑞王很快又再次被惊动了,原因是那熊儿子竟然拖着病体去爬窗!!!   “你到底想要作甚?”瑞王脾气本就急躁,现下见这儿子生病了还如此闹腾,比在宫里还要厉害,气得差点想要将他塞回已逝嫡妃郑氏的肚子里当作没生他。   卫烜看着再次出现的父王,明白若是没征得他同意,恐怕无法踏出这房间,便道:“父王,我想去见表姐。”这么说时,他发现父亲的神色和记忆中的一样,似乎对他的识趣满意,虽然觉得这梦着实古怪,太过清晰了,并不影响他的判断,所以,他难得地道:“儿子会和表姐好生道歉的!”   道完歉后,死也要抓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听到这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最惊讶的还是瑞王妃,总觉得这继子有点儿不对劲,可是仔细看去,还是那个孩子,虽然神色平静,但从那眉宇中依然可见凶戾倨傲之色。   瑞王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有这个心便好,不过现下天色已晚,康仪他们应该歇下了,过几天待你好些再去罢。”到底是自己儿子,对他还是抱有几分希望的,以为他认识到了错误。   显然瑞王忘记还有一个词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现在!”他现在就要去见她,然后抓住她!   想到若是自己去迟了,她又要消失了,卫烜神色又开始几翻变化,最后一脸凶戾狰狞。   这是他的梦,谁也不许再抢走她!   瑞王又皱眉,见儿子神色残暴,忍不住叹了口气,探手抄起他,大步走出去,“行,本王就允你一回,看了她后就马上回来!”   “王爷!”瑞王妃惊呼出声:“烜儿还病着,不宜见风,小心再烧起来……”   瑞王听罢,又扯过一旁的披风将怀里的孩子裹起来,继续豪迈不羁地走了。   随从匆匆地跟上,瑞王妃暗暗咬牙,只能也跟上去。   雨已经停了,不过天上无月光,夜色幽深,空气泛着秋雨过后的沁冷,一阵夜风吹过来,呼的一声透着一股令人瑟缩的凉意。   瑞王步子大,走得极快,掌灯的随从紧追而上,羊角宫灯有些悠晃,灯火明明灭灭。   很快便到了驿站中康仪长公主落宿歇息的院子。   已经歇下的康仪长公主夫妻被人叫醒时还有些不悦,等听闻是瑞王拜访时,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瑞王身份不同,康仪长公主也不敢让这位皇兄久等,所以忙忙地和驸马起身打理好自己,便去花厅见客。   等康仪长公主夫妻来到花厅时,当见到瑞王夫妻还有瑞王怀里用披风裹着的孩子时,夫妻俩都有点儿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瑞王有些尴尬,笑了一下,厚着脸皮说道:“康仪,这是为兄那不成器的长子,他……咳,他很愧疚今儿早上害寿安摔倒的事情,所以这会儿特地带病过来给寿安赔罪了。”   闻言,康仪长公主夫妻俩都觉得瑞王在逗他们呢,所有知道瑞王世子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会认错这种美好的品德,死不认错才是他该有的态度。   瑞王妃听到丈夫这么说,嘴角撇了下,显然没想到王爷脸皮这么厚。   而这时,卫烜看着变得年轻的康仪长公主夫妻,只觉得这个梦越来越真实了。可是他已然无法想太多,身体还在发低烧,先前喝的药效已发作,正侵蚀着他的判断力,加上脑袋一阵阵晕眩,若不是一股执念支撑着他,他早就晕厥过去。   他咬了下舌尖,铁绣味在舌尖泛开,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看着记忆中的两人,卫烜也如同记忆里的每一次对夫妻俩露出一个笑容——他们是阿菀的亲生父母,他从来不吝于对他们展露微笑,只盼着他们能改变主意让他多亲近阿菀,而不是在暗中阻扰。   “康仪姑姑、姑父,今儿的事情是我错了,我去给阿菀陪罪好不好?”他讨好地说。   众人:“……”   这简直是见鬼了,这个小霸王竟然懂得道歉了?   康仪长公主也有点见鬼的感觉,在她心里,对瑞王世子印象从来不好,俨然是个被长辈宠坏的孩子,整个大夏朝恐怕无人有他那么大的脾气了,长大后定然不成器。可是现在这个孩子,竟然用讨好的语气和他们道歉。   在一阵沉默中,康仪长公主瞬间衡量了得失,马上柔声笑道:“难得烜儿有这个心了。只是阿菀现在已经歇下了,她身子不好,今儿还晕了一回,若现在冒然将她叫醒,她的病情会加重的,还望烜儿体谅呢。”   说完,康仪长公主原以为他会不依不饶,却见他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自己,眼珠子特别地黝黑,两颊边浮现的病态红晕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诡谲,在灯火中闪烁着莫名的眸色,瞬间让她背脊泛上了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卫烜得不到答案会发脾气时,谁知道他却垂下头,用平静的声音说:“康仪姑姑说得是,那我明天再过来找阿菀。”   这下子,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这真是见鬼了。 ☆、第 7 章   下了两天的雨,天终于放晴了。   阿菀早上醒来时,听到了院子里的鸟叫声,在丫鬟为她穿妥衣服后,连头也不梳,便欢快地下床,扑到窗前探头往外看,果然看到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桃树的枝头上正停留着几只早起的鸟儿,在那里欢快地叫着。   天空已不复先前的灰色调,露出了清透的湛蓝色彩。蓝天白云下,整个世界被水洗得焕然一新,枝头上染上了秋意的叶子都显得格外的干净,跳跃在枝头上的鸟儿色泽并不艳丽,但却给这一个世界添加了一种轻快活泼的色泽。   阿菀趴在清晨微凉的窗口前看着院子里的风景,一脸津津有味。   上辈子她身体不好,室外活动全都是被禁止的,大多的时候都是被关在屋子里静养,所以养成了她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可惜这辈子的身体仍然不太好,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就要生场大病,使得她长至快七岁了,依然是呆在屋子里的时间比较多,即便这三年跟着父母下江南,同样能看的风景也挺少的。   所以,即便官驿的院子里的景致很单调,无甚可看,依然让她看得很喜欢。   丫鬟青烟拿着梳子过来给她梳头发,无奈地道:“郡主,早上的风凉,您还是快点回去吧,让奴婢将窗关了。”   仿佛在印证着青烟的话一样,一股挟带着寒意的秋风吹了进来,她的毛孔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阿菀虽然有点儿不舍,不过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不行,便乖巧地应了,自己爬下靠窗的小榻,落到地上。   青烟和青枝一人忙伺候小主子梳头洗漱,一人去将窗户掩上,然后过来一同伺候。正忙碌着时,却见在康仪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余嬷嬷过来了。   “嬷嬷,早安。”阿菀坐在榻上,由着青烟为她洁面,朝余嬷嬷软软地说道。   余嬷嬷笑着回了声,伸手接过青枝绞干的热毛巾,待青烟为阿菀洁好脸后,便用热毛巾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力道不轻不重,让阿菀的脸感觉到十分舒服。   “郡主,公主让您今儿在这里先用早膳再过去。”余嬷嬷为阿菀边整着臂钏,边说着。   阿菀奇怪了,“怎么了?”   余嬷嬷看她奇怪的样子,有些为难要不要说,生怕吓着她,毕竟小郡主昨儿早才因为瑞王世子而受了罪,又生生多喝了一天的苦药汁。公主还担心那事儿会让她产生心理阴影,特特吩咐别让瑞王世子见到阿菀。只是,余嬷嬷也有些担心,若是瑞王世子坚持要过来找他们小郡主,谁能阻止?除非不怕得罪瑞王和太后。她家公主说来虽是公主之尊,却从来不是个得宠的那个,比起瑞王世子在宫里头的脸面差多了。   这世间之事本就是这样,脸面这种东西,都是看宫里的那位圣人看心情给的,就算想挣也看他们给不给。   想罢,余嬷嬷叹了口气,见阿菀坚持着,感觉有点儿头疼。   阿菀眼睛转了转,见余嬷嬷一脸难色,如何都不肯说,联想一下这两天的事情,便明白了,恐怕这事情与隔壁院子里住着的瑞王世子有关吧。   “嬷嬷,瑞王世子如何了?”阿菀由人将她抱到炕上,穿着绣花鞋的双腿在半空中悠晃着,绣花鞋上的珍珠缀成的流苏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滟滟生辉。   听到阿菀的问话,余嬷嬷下意识地打量她,发现她脸上并没有惧怕闪躲,顿时松了口气,没有被吓着就好。如此,倒也不用避讳太多了,便道:“听说昨晚上还有点儿低烧,休养了一夜,今天应该退烧了吧。”   见余嬷嬷并不想多说,阿菀便点点头没继续问。   丫鬟很快便将阿菀的早膳送了过来,没有和父母一起用膳,阿菀也并不在意,毕竟她的身体不好,有时候天气一变化,连门也不能出,便只能自己在房里用膳。她也不是真正的幼儿,不会因此而哭闹之类的。   阿菀自己坐在炕上,在丫鬟的伺候下,拿着调羹慢慢地吃着小厨房特地给她做的燕窝粥,途中吃了两块莲藕蜜糖糕和奶油松酿卷酥,便觉得肚子有点儿撑了。   她虽然吃得依然很少,可是看在青烟和青枝眼里,比昨天多吃一块点心,也算是好胃口了,两个丫鬟都笑眯眯的。   可是,阿菀还没有放下筷子时,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些声响,隔得有点儿远,听得不太仔细。   想着有公主娘亲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就算有大事,也和她一个六岁的身体病弱的小孩子没什么关系。阿菀继续淡定地坐着,将筷子往一块做得紫酽酽的山药糕一戳,然后举到面前放到鼻子下嗅了下味道,发现这味道又香又糯,比她上辈子吃的丝毫不差,并且味道更纯,没有添加什么色素或者其他东西。   虽然这个世界有诸多不方便,但是在吃食上,一切食材皆是纯天然,用这些纯天然的食材慢慢地滋养着身体,活到七老八十应该是可以的吧~=v=   “呯”的一声,半掩着门突然被人粗鲁地推开了,然后一道身影跑了进来。   室内伺候的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跑进来的人,俨然是个小男孩,一时间甚至没想明白这别院里怎么会有个小孩子跑过来。   而那个男孩根本没理会室内其他人的反应,他的目光从进来时,便紧紧地盯着高高地坐在炕上的阿菀,眼睛划出几许疯狂的色彩,速度不停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阿菀的——腰!=__=!   因为阿菀坐在炕上,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抱人的男孩也只是个六岁左右的孩子,身高不够,所以只能堪堪地搂住了坐在坑上的阿菀的腰,而不是将她整个人都抱满怀。不过他抱住后,竟然直接将阿菀从炕上搬了下来,然后马上改变姿势,将她整个人熊抱在怀里。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大伙根本反应不过来,直到阿菀被他掂起脚搬下炕来个熊抱后,青烟惊叫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就要上前分开他们。   “世子!”   后头追上来的另一个又瘦又黑的男孩叫了一声,同时也提醒了室内伺候的丫鬟这个正对她们郡主熊抱的孩子的身份。能让人叫“世子”的,便是隔壁院子里的瑞王世子了,这让她们顿时有些迟疑,犹豫着还要不要上前分开他们。   昨晚上打更时间,瑞王带着生病的瑞王世子过来要找寿安郡主的事情,伺候的丫鬟们都是清楚的,不过康仪长公主怕阿菀吓着,所以下令瞒着她罢了。原本今儿早康仪长公主还怕卫烜不死心会过来,便没有让阿菀出去,可谁知千防万防,这熊孩子竟然直接摸过来了。   能在康仪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摸过来,也算是厉害了。   阿菀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这个突然跑进来就熊抱住她的孩子的力气恁地大,竟然让她挣扎不开,只能努力仰起头来让自己保持呼吸频率,然后伸出小手撕扯着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地抱着她的孩子,气急败坏地叫道:“快点放开我!”   “不要!”男孩子闷闷的声音传来,“死也不要!”   阿菀:“……”   阿菀以为他是在说孩子气的话,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并不怎么在意,继续扯着他的手,“先放开我。”   “不要,这辈子你休想我放开你!”   阿菀:“……”   不对啊,这种语气怎么这么怪?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禁锢着她的男孩的手劲终于松了一些,然后在她松了口气以为可以解脱时,谁知道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他自己随之将额头贴了过来,死死地摁着她的头与他额头相贴,让她被迫看进了一双闪烁着莫名情绪的瞳眸中。   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怎么表情那么寒碜可怕呢?   更可怕的是眼睛的主人深深地锁住她的双眼,对她露出一个嗜血狰狞的笑容,用诡异阴森的语气说:“阿菀……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处蔓延而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 8 章   康仪长公主脸色微微发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股气给咽了下来。   驸马罗晔的神色也不太好,将手中惯常用来把玩的琉璃珠丢到桌上,珠子与桌子相撞时发出铮的清脆声响,那铮然之声仿佛直击人的心房,让跪着的马侍卫等人心脏也跟着跳了跳。   “瑞王世子是如何进来的?难道你们连个小孩子都发现不了?”康仪长公主问道,想到今日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摸进来,若是他日有什么宵小摸进来对她女儿不利……不敢想象后果。   作母亲的,总会仔细一些,就生怕发生丁点意外。今日的事情,确实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马侍卫冷汗刷的一下透了出来,他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道那瑞王世子是怎么摸进来的,等发现时,人已经进去了,直接闯到了小郡主居住的厢房里。因对方的身份尊贵,莫说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就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对他动手。   也因为如此,所以康仪长公主才会如此咽不下那口气。女儿阿菀长至六岁,两次遇到卫烜都出了事情,让她觉得卫烜与女儿估计是八字相冲,她动不得卫烜,那么最好的法子是将两人隔得远远的,已然决定今日若是天气不错,便启程回京,想来依瑞王世子的病情,还需要再休息几日方可启程,届时不同行,也不会再碰到。   可谁知,这卫烜病还没好呢,就自己带着个小孩子一起偷溜进来。以一个小孩子来说,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溜过来,也算是有点儿本事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康仪长公主质问的语气很轻柔,可是室内的人依然骇得连呼吸都瞬间停了一般,无一人敢应答。   还是驸马罗晔打破室内的寂静,他先是道:“公主莫要生气了,先派人去通知瑞王来领人罢。”然后对又对马侍卫等人道:“这次是你们失职,先下去领罚吧。”   驸马的话不啻于天籁之声,马侍卫赶忙应了声,暗暗擦着冷汗退下了。   等马侍卫离开后,罗晔拉着妻子的手起身,温声说道:“阿媛别气了,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便是,想来以后他们不会如此玩忽职守。咱们一同过去看看阿菀吧,也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又和阿菀闹起来。”   作为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罗晔真是担心卫烜那厮控制不住脾气,阿菀的身子那么弱,可经不起他的折腾。至于其他,都不是大事,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康仪长公主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丈夫的神色,咽回了出口的话。   等夫妻俩到达女儿居住的厢房时,便见到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正紧张万分地守着,而对着门口的炕前的两张绣墎上,坐着两个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孩子,而其中的男孩正用他的爪子死死地抓着穿着襦裙的女童的手,让她无法挣脱。   看到这一幕,康仪长公主再次皱眉,总觉得那卫烜有点儿不对劲。   相比康仪长公主的怀疑,罗晔目光往女儿身上瞅,发现她除了脸色依然苍白些外,完好无损,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回来了,温声道:“世子怎地过来了?你是来找阿菀?”想着昨晚这孩子带病过来说要给阿菀道歉,罗晔突然觉得这孩子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   阿菀看到自家父母进来,同样也松了口气,顿时转头用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家父母,希望他们快来救救她,至少将那个从闯进来开始就紧抓着她不放、此时正用那双寒碜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小正太弄走。   想起先前这孩子阴森诡异的话,阿菀就觉得这孩子有毛病。   听到罗晔的话,那个从进来开始眼里除了阿菀便看不到旁人的男孩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夫妻,突然朝他们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姑母、姑父,我来找表姐玩,顺便和表姐道歉。”   “……”   即便昨天晚上经历过一次了,现下听到这话众人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再看他天真可爱的笑脸,虽然因为生病之故脸色有些苍白倦怠,却无损于他过份精致的好容貌。   这和传闻中不符啊,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你真的和阿菀道歉?”罗晔也有些不可思议,他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略略弯腰看他们。   卫烜点头,眼中滑过几缕异芒,脸上的笑容依然天真又可爱,“是啊,我昨天病糊涂了,听嬷嬷说姑姑和姑父、表姐好心去探望我,可是我却害得表姐摔倒了……姑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病得糊涂了,完全没印象。对了,我可喜欢表姐了,怎么会伤害她呢?”   卫烜的容貌遗传了已逝的瑞王嫡妃郑氏,极为出挑,虽然还是个孩子,从他的五官轮廊俨然可窥见未来的风姿仪度是何等的卓绝。他长得比一般孩子要壮实,脸上还带着可爱婴儿肥,这模样使他看起来更讨喜。出挑的容貌,再配上此时他天真可爱的神态,以及讨喜识趣的话,再冷硬心肠的人也要软化。   阿菀几乎要瞪凸了眼睛,这画风不对啊,怎么可能一下子由诡异恐怖的正太画风扭转成了天真可爱的孩子画风?要不是这小正太依然用他的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她,她都要以为先前的事情是她的幻觉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那个性子较为天真的父亲一下子相信了这个小正太的话,竟然软化了。妈妈呀,老爹太单纯了,果然不能信,公主娘你要挺住啊!   康仪长公主确实没有丈夫这么单纯,不过她也闹不懂卫烜在搞什么,卫烜快要七岁了,对于从宫里出来的孩子来说,七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即便卫烜就如同被人宠着在蜜罐子长大一样。当然,康仪长公主也知道以卫烜现在的身份,也无须要搞什么阴谋。   扫了眼卫烜死死抓着女儿的那双手,康仪长公主的眉心又跳了跳,面上却温和地道:“烜儿的病还未好,这早上的气温还冷着,你自己跑过来小心又要发病了。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么?”说着,她扫向那群伺候的下人,神色虽然温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们的?就让他们坐在这里吹风?”   青烟忙带着其他丫鬟婆子过来请罪,低眉顺目地受了主子的斥责,也不为自己辩解。   发落了下人后,康仪长公主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走上前来,将自己保养得宜的手轻轻地搭在卫烜还有些发热的小手上,笑道:“这一大早的,烜儿应该还未用膳吧?既然来了,便在姑母这儿一并用膳罢。”   卫烜抓着阿菀的手紧了下,然后方任由康仪长公主不着痕迹地将他和阿菀的手分开。他低垂着头,视线盯着两人的手,看着阿菀脱离他的手时松了口气转身投入她娘亲的怀抱,神色又狰狞了几分,等抬起脸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姑母,烜儿留在这里陪阿菀表姐一起用膳,不想回去喝苦苦的药。”他撒娇一样地说。   阿菀眉头跳了跳,窝在她娘亲怀里疑惑地看他,发现他双眼澄澈,眼神清亮,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又可爱的孩子。   康仪长公主笑了笑,便又吩咐下人去取一份早膳过来。   卫烜跳了起身,他正好伸手抓着旁边的罗晔的衣袖,对他软软地道:“姑父,抱我上炕头和阿菀表姐一起坐好不好?”   罗晔唯有阿菀一女,这些年正是父爱泛滥的时候,看到这么可爱又讨喜的孩子,自然乐得抱他,已然忘记了昨天早上还因为这个小霸王害得阿菀摔倒时的气怒。   阿菀缩在公主娘怀里,看到她爹的神色,便知道他被那个小正太收买了,顿时有点儿发愁。她觉得这个小正太实在是聪明,竟然知道他们家三口人中,罗晔是最容易攻克的对象,三言两语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后,还顺便在她老爹心里刷了把好感。   虽说古人早熟,可是这个小正太未免太聪明早熟了吧?   正想着,发现被抱坐在炕上的小正太又看了过来,瞬间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滑过如狼般恐怖的森然寒光,让她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几下。   娘的,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小正太很诡异可怕啊!   就在下人将膳食摆上来时,接到消息的瑞王夫妻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第 9 章   瑞王大步走进来,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到他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英俊的脸庞绷着,可见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瑞王妃紧随其后,后头跟着一群丫鬟随从,个个低眉顺眼,虽然尽量掩饰自己的神色,但依然可观出他们有些惨白惶恐的神色,显然对于瑞王世子先前的失踪仍是心有余悸。   自从一大早地发现世子不在房里后,伺候的安嬷嬷等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这事实在是隐瞒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禀到瑞王那儿,可想而知,瑞王自然大发脾气,命人速速去寻找。幸好,康仪式长公主很快便派了人过来说世子在他们这里,才免了整个院子里的人闹得人仰马翻。   虽然不知道一个还在生病中的小孩子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视线跑到隔壁去的,但是人找到了就好,其他的等见到人再说。瑞王妃严厉地处置了那些伺候不周的下人后,方才匆匆忙忙地和瑞王过来接人。   他们过来时,守院的侍卫婆子早得了吩咐,行了礼后便带他们过来。   瑞王到达一处厢房,刚进去便看到自己那个生病了也不安份的熊儿子此刻竟然乖巧地坐在炕上由下人伺候着用膳,康仪长公主夫妻坐在另一边,其中还有一个眉宇看起来带点娇怯病弱之相的可爱小姑娘,不必说,那小姑娘便是康仪长公主的独生爱女寿安郡主了。   以瑞王的身份,他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一个时常不在京城的公主之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寿安郡主,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一双眼睛带点恼怒地瞪向坑上的儿子。   可是没等他开口发作他胡闹,那儿子已经开口了。   “父王,我过来给表姐道歉了。”   瑞王听得心口一堵,没想到这儿子竟然是认真的,他仔细看向卫烜,发现他脸色依然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起来也不像昨晚那般病得糊涂不清的样子。只是,瑞王觉得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总觉得这儿子不可能这么乖巧,这不合理啊。   康仪长公主夫妻在瑞王夫妻进来时也忙起身同他们见礼。   见长辈们这样,阿菀自然不可能真的像个无知的孩童一般什么也不做,便由父母抱下炕,似模似样地行了一个礼,用嫩嫩的萝莉嗓叫道:“见过七舅舅、七舅母。”   可爱粉嫩的小萝莉素来讨人喜欢,瑞王见她像个小大人的样子挺有趣的,便不理那个让他堵心的熊儿子,对阿菀笑着:“你是寿安吧,昨天的事情是烜儿的错,让你受委屈了。”说罢,往身上摸了摸,发现出来得太急,忘记带礼物了,便将身上挂着的一枚玉佩取下来给外甥女作见面礼。   阿菀看向公主娘,见她点头了才接过,“谢谢七舅舅。”   瑞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声好乖,便对康仪长公主道:“康仪,今儿打扰你了,烜儿还小不懂事情,请你多包涵。”   瑞王这话说得十分的顺溜,显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不过想想也对,有这么个熊儿子,虽然有太后皇帝罩着,可是若得罪了一些宗室及有身份的大臣,作老子的怎么样也得去意思意思地陪个罪吧?所以这种话瑞王已经说得习惯了,里面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真心倒是没有多少。   康仪长公主嘴角抽搐了下,嘴上却客气地道:“七皇兄言重了,烜儿今儿来这里挺乖巧的,并没有打扰什么。”然后她体贴地道:“烜儿病还未好,便让他先在这里用完膳再回去罢。”说罢,又让人给瑞王夫妻上茶。   瑞王见她给面子,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当下不客气地坐下,摆明着就赖在这里了。   阿菀满脸黑线,觉得这位深得文德帝信任的瑞王脸皮挺厚的,虽然他风风火火地过来接人了,但是开口斥责儿子胡闹的语气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仿佛只要他没事一切好说话,这也太随便了,怎么当父亲的?而且对他们的态度也有些敷衍,虽然看得出来他也是在意儿子的,可是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能怪瑞王,康仪长公主行事低调,素来不出众,公主与皇子之间交涉也不多,瑞王对这个皇妹并不熟悉的,若不是这次回京在驿站中恰巧遇着,想必这个皇妹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称号罢了,根本没什么印象。   “烜儿怎么样了?可还烧着?”瑞王妃没有丈夫的宽心,忙过去询问继子表现一下贤良慈爱,原是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温度降了没有,谁知道正拿着调羹喝粥的男孩却偏首躲开了她的手。   瑞王妃一时间有些尴尬,虽然有点儿恼怒卫烜不给面子,可是瑞王还在,她也只能咽下这股气儿,当作没发生。   “母妃放心,我好多了。”卫烜冷淡地说道。   瑞王看得皱眉,斥道:“好不好不是由你来说,让个大夫过来瞧瞧罢。”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一大早就自己跑出来吹风的事情。   卫烜没说话,而是低头慢吞吞地喝着枣熬粳米粥,时不时地拿那双眼睛看向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甚至看她一眼便吃一口,让阿菀怀疑自己其实就是他配粥的小菜。   这么一想,又打了个寒颤,往公主娘亲那儿缩了缩。   大夫很快过来了,给主子们行礼后,便过去给瑞王世子请脉检查,半晌说道:“世子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这身子还虚着,须得养上几天才好,药也还要继续喝的,方能褪除病根。”   小孩子的抵抗力弱,大夫这样说也正常。只是看卫烜今儿一早就跑这边来,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是不需要休养的样子。   大夫很快便下去写方子抓药了,卫烜还在喝粥,速度奇慢无比,瑞王见状,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坐在这里等,康仪长公主等人皆得作赔,顺便聊起了康仪长公主夫妻这几年在江南游玩时所见之景,这倒是合了罗晔的脾气。   卫烜的速度放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   瑞王见状,便道:“今日打扰了,也不知康仪你们几时起程回京,到时候也好一起结伴同行。”因着感谢这位皇妹,所以瑞王便欲与他们同行,好亲近亲近。   卫烜听罢,便抬起头,双目盯着自己父王。   “这个……便在这一两日罢。”康仪长公主斟酌着道:“原是因为下雨才暂宿在官驿中,今儿雨停了,只是路上应该还不太好走,怕是要等个一两天罢。皇兄应该知道,阿菀的身子弱,妹妹舍不得让她受苦,这路上有点儿颠簸,妹妹都舍不得。”   瑞王理解地点头,他看了儿子一眼,又道:“那行,若是天气好,咱们一起回京,恰好也让烜儿休养个把天。”不给康仪长公主再说的机会,又对坐在炕上的卫烜道:“烜儿,走了。”   谁知卫烜却推开正给他用巾帕擦脸的安嬷嬷的手,道:“父王,儿子还未给表姐道歉呢。”   所有人一听,脸色僵硬了下,原来你真的是当真了?   卫烜不理其他人,下了炕后走到阿菀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双目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表姐,昨儿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说着,附上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   阿菀差点被这小正太的笑容闪花了眼,果然小孩子正常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可是和那张笑脸不符的是,那双眼睛特么的可怕啊啊啊!!   “没关系。”阿菀勉强地道,“世子不必放在心上。”所以快点走吧,这种诡异的小正太,她实在是不想打交道啊。   虽然阿菀觉得自己有这种心态很孬,竟然对一个小正太避之不及,可是谁叫这卫烜从早上出现起就显得太过诡异,阿菀每每对上他的眼睛,总有种头皮发麻之感。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还是远离这个孩子方为上策。   卫烜看着她,虽然她的神色与平时差不多,因着身体自幼不好,最忌喜怒哀乐等情绪过大,使得她小小年纪的养成了一副小老太太般平淡的模样,可是他对这个人太过熟悉了,如何不知道她平淡的表象下是巴不得自己快点走,好与她无干系。   看她依然如记忆中的样子,他的眼里又浮现难以克制的癫狂凌乱,终于忍不住又扑了过去,然后双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对着那张嫩嫩的萝莉脸蛋啃了下去……   “啊——” ☆、第 10 章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都呆了下。   众目睽睽之下,小正太一口啊呜啃上小萝莉的脸,这副画面挺萌挺可笑的,所以瑞王绷不住笑了。   但罗晔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感觉到他的宝贝阿菀被个臭小子给调戏了,顿时很不高兴,若不是碍着瑞王直接就要发作了。虽说他们都才六岁,可是哪有六岁的男孩子就会去啃姑娘家的小脸蛋了?分明是个色狼!   康仪长公主的心情也略复杂,瑞王妃闲闲看戏,不是自己肚子爬出的崽,还是不要过多干预他,免得说不说都是错,熊孩子只能顺着。   不过还没等大人们对卫烜这举动有所表示时,啃了阿菀一口的小正太伸出还带着肉旋窝的短肥手扒住了她,转头对他父王大声说:“父王,烜儿喜欢表姐,以后要娶表姐作我的世子妃!”   众人:“……”   阿菀也被他的举动弄得懵了下,特地是那句要娶她作世子妃的话,让她打了个寒颤,马上反应过来,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小萝莉可以不懂事,直接拒绝道:“不要!”   卫烜转头看她,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事实上,他已经被她拒绝习惯了,若是她不拒绝才怪。所以他的耐心出奇的好,并没有理会阿菀的拒绝,趁着她力气弱挣扎不开时,得寸进尺地伸手抱住她的身子。   两个都是六岁大的伪孩子,虽然阿菀比卫烜大上几个月,但因为早产之故,身子一直不健康,比同龄人还要弱小一些,反而衬得卫烜才是哥哥一般。此时卫烜伸手就直接将她完全摁进怀里,并且对这种能将她完全拥抱住的身高优势很满意。   “康仪姑姑、姑父,我长大以后要娶阿菀表姐当我的世子妃!”他转头向康仪长公主说道,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我不要!”阿菀再次拒绝,努力腾出手推他,可惜她的力气自然推不动,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这小正太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卫烜根本不理她的拒绝,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康仪长公主,这位才是能作主的,只要能攻克了她,便能事半功倍。   康仪长公主表情微僵,只一瞬间她便衡量了这件事的利弊,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让阿菀成为瑞王世子妃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其他,光是宫里的太后第一个就不允许,且谁知道金銮殿上的那位皇帝对瑞王世子还有什么安排。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并不能因为卫烜说喜欢就妥协的。   “烜儿,这……”康仪长公主不知道怎么说,觉得这只是个不懂事的稚儿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虽不知道她家阿菀有什么地方入了这位世子的法眼,但是他们两人是绝无可能的。可是若她直接拒绝,好像挺不给面子的,一时间有些为难。   所以,康仪长公主只好看向瑞王。   瑞王却没当一回事,他嘲笑道:“臭小子,年纪小小的就想娶媳妇了?你的亲事自有父母作主,可由不得你胡闹,还不快放开你表姐?”   卫烜扁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撒泼道:“才不要,我就要娶阿菀表姐!不娶阿菀,我这辈子就谁都不娶,以后让你没儿媳妇,也没孙子!”熊孩子十分不孝地说。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瑞王不以为意,只当他不懂事乱说,直接走过去,将他抓过来。   卫烜怕自己若是不放手会伤着阿菀,昨天因为他病糊涂便罢了,今儿清醒,他倒是不敢再用力了,也舍不得她伤着,只得乖乖地放了手。等被他父亲扯回来了,还依依不舍地看着阿菀,直到阿菀趁机跑到康仪长公主身后躲着,才遗憾地收回了目光,看向自己父亲。   “父王,我要阿菀表姐当我的世子妃。”卫烜继续大声地说着,神色认真,宛若起誓一般。   瑞王咧了咧嘴,将他抱了起来,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对小孩子的揍屁股教训的举动让他怀里的儿子僵硬了下,笑骂道:“别闹了,你还小,这事儿以后再说罢!”   瑞王也不是不想满足儿子省得他闹腾,但是那寿安郡主瘦瘦弱弱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体弱的小孩子容易夭折,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备?若是给他们定了亲,以后寿安郡主没长大夭折了,传出他儿子是克妻的怎么办?当然,寿安郡主作为外甥女时,他看着可以怜惜疼爱,但若是作儿媳妇,就少不得考量了……   “不,我——唔唔唔!!”   瑞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对康仪长公主夫妻道:“康仪,子策,今儿打扰了,我们就先带烜儿回去歇息了。”   子策是罗晔的字。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忙起身恭送。   卫烜被父亲死死地捂住嘴,叫不出声,只能换了个姿势,双手攀着父亲的肩膀,从他肩膀探头看向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直到出了门再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又开始变化,神色狰狞。   罢了,来日方长。   康仪长公主牵着女儿送至门口,就见瑞王抱着的孩子已经改趴到他父亲肩膀上探头往这儿看来,直到消失时目光都没有收回来。   康仪长公主微微皱眉,看卫烜那模样,似是不会死心的,她回想了一下以往所知的关于瑞王世子的传闻,一时间也闹不懂他是心血来潮呢,还真是对阿菀看对眼了。六岁的孩子,即便再早熟,对这种男女之事也是不懂的,应该当不得真,说不定过几年就会撩开这事不提了。   “这卫烜是怎么了?”罗晔皱着眉说道,“难道他和阿菀看对眼了?”   “阿爹,我可没有和他看对眼。”阿菀马上反驳,她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正太动什么心思?又不是怪阿姨。而且对这卫烜,阿菀实在是无力,她对给一个小正太当媳妇什么的不感兴趣,况且以血脉上来说,他们还是近亲呢,更是不可能了。   阿菀这是以她现代的思想来考虑,俨然忘记了在这古代,表亲之间是最容易亲上加亲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表妹难为或者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表妹之类的了。   康仪长公主抱着阿菀坐下,从丫鬟手里接过水喂她喝了,然后拿帕子给女儿拭了拭嘴后,方淡然地道:“此事是不可能的,驸马不必放在心上。”   罗晔失笑,“不过是稚儿之语,自是不可能。只是那小子打从哪里学来的,竟然敢亲我们阿菀。”说着,他打量女儿嫩嫩的脸,发现没有被他啃出印记时方松了口气,忙叫丫鬟去打来清水给阿菀洗脸。   康仪长公主对丈夫的举动无语了下,虽不知道卫烜是否真是稚儿之语,但康仪长公主心里也被他的行为弄得有点儿恼怒的,幸好现在两个孩子才六岁,就算传出去也不会对阿菀有什么影响,可是若这事传到宫里……   康仪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对女儿道:“阿菀喜欢瑞王世子么?”   阿菀虽不知道公主娘为何这么问,但仍是果断摇头,谁会喜欢一个才见三次面的小正太啊?而且前两次都受他牵连,鬼才喜欢这么一个熊孩子。   显然是发现她脸上的不以为然,康仪长公主微微笑了下,“阿菀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远着他便是了。”   真的能远着么?阿菀心里莫名地有点儿忐忑,想起那小正太的眼神,她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似乎甩不掉啊……   这么一想,又打了个寒颤。 ☆、第 11 章   一路被父亲抱回别院,这对于卫烜而言是十分遥远而陌生的体验。   直到再也看不到有她的地方,他才恍惚地感觉到,此刻他正被对于年幼的他而言显得高大英武的父亲抱着,似乎很陌生,又很熟悉,上辈子六岁时的记忆,他已经记得不多了,因为并不是多么值得铭记的东西。   因为他生病了,所以父王像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抱着他走,用一种爱护的姿势。他微微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神色又有些恍惚,这个男人还很年轻,甚至还不是那个狠心地驱逐放弃他的父亲。   然后又默默地垂下眼睑,遮掩住眼中翻滚的思绪。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在那场战争中,他死了,然后不知什么原因,时间重朔回了他六岁之时,他从一个成年人变成了自己六岁的模样,正是他一生中最恣意欢快的时候,阿菀没有定亲之前,他没有自我放逐的时候。   真好啊……   瑞王将儿子抱回他居住的厢房,先是警告了一翻,见他垂着脑袋坐在床上,想到他平时的闹腾,现在却还算是挺乖的,便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叮嘱他好生休息后,又敲打了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方离开了。虽然现在因为儿子生病之故滞留在官驿中,但瑞王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并不得空闲。   瑞王妃倒是留在房里坐了会儿,见卫烜并不想搭理她,只能勉强叮嘱了几句,等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上来,看着卫烜喝了药后,便也离开回房歇息了。   卫烜一直维持着垂头坐着的姿势。   因为他这个安静的姿势,周围伺候的安嬷嬷等人也不打来打扰,省得小主子不开心。别看他小小年纪的,鬼主意特别多,最不耐烦旁人说教或管束他,不然下场定然很惨,能让他听话的,天底下也是那么几个人罢了。   半晌,便听到卫烜道:“你们都出去。”   安嬷嬷忙道:“小主子刚喝了药,身子虚着,不若先歇息罢。”说罢,便让人打水来给卫烜净脸洗漱。   卫烜淡淡地应声准了。   等卫烜重新穿上了寝衣,被褥也被烘得温度适中时,卫烜开口道:“好了,你们都退下。”   富贵人家的孩子,即便是男孩子,那是在十岁之前都会有人在室内打地铺服伺的,安嬷嬷伺候卫烜,素来不假他人之手,劳心劳力地伺候着,所以哪可能让他一个孩子留在房里?正想说什么,却见床上的男孩扫了一眼过来,安嬷嬷莫名心肝一颤,再仔细看时,发现还是那个男孩,只是眉宇间的暴躁倨傲仿似少了许多。   “出去,让路平过来就行了。”卫烜又道。   安嬷嬷即便不放心,也只能在心里叹气退下,将已经穿上新衣服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路平进来。   路平是个孤儿,被乞丐养大至五岁时,因为一个机缘巧合帮了镇南侯府出外采买的管事,方得那管事破例带进镇南侯府签了身契留在外院当个粗使的仆人,等他大一些便派到公子身边当个跑腿的随从。可能是一直营养不良,所以长得黑黑瘦瘦的,这会儿穿着卫烜身边的针线房绣娘赶制出来的衣服,却依然掩盖不住他现在是个黑丑孩的事情。   很多人都不懂为什么卫烜对一个黑丑孩另眼相看,原以为是因为好玩才带走,可是昨日的事情,让人意识到,卫烜似乎不只是玩玩。   卫烜看了路平一眼,挥了挥手,丢了本启蒙书让他到旁边自己认字去了,并未理会路平满脸不解。   只要看到路平,他就会想起上辈子得知阿菀去世的消息,痛彻心扉。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想罢,他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现在,一切的主动权都在他这里,如果还不能得到阿菀,那就一起死了算了!   所以,首先他必须要在进京之前,让他父王将他和阿菀的亲事定下,其他的以后再议。   卫烜在脑子里慢慢地拟定了初步计划,只可惜才想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疲惫,方感觉到属于幼儿的身体的不便,捏了捏自己带着肉旋涡的小手,心中不愉,只是也没办法。刚喝下的药的药效明显上来了,当下也不再抗拒,让自己好好地睡一觉,养好病,有精神了才好去找阿菀。   想到她就距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浑身兴奋得血液都在沸腾,掐了掐手掌心,感觉到疼痛时,才将那股癫狂的冲动压下来。   她就在那儿,真是——太好了呢!   ******   阿菀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第二天的一大早,卫烜又来了。   卫烜光明正大地过来,进来就直闯她的厢房。   阿菀简直要惊呆了,这天才亮好么?难道他不用睡觉么?而且院子里的那些巡逻的侍卫是干什么吃的,又让一个小正太这么闯进来了?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这小正太和昨天一样,一见面就扑了过来,在她脸蛋上啃了下,然后咂了下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美味一样,让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如果是一个美正太扑过来啃她一口,阿菀觉得没什么,反而因为正太很可爱也很纯洁地回亲一下。可是这个正太可爱是可爱,但却很诡异啊,哪有个六岁的男孩啃了人家的脸蛋后,一副回味无穷的邪恶表情——虽说即便有点邪恶,因着小正太颜太正点,也透着一种可爱,但依然让阿菀不习惯。   “世子别这样。”阿菀一本正经地说道,试着和熊孩子讲道理:“男女授受不清!”   “噗!”   不仅卫烜笑了,连同青枝青烟等丫鬟也忍不住笑了,实在是一个长得粉粉嫩嫩的六岁女孩子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各种违和啊。   卫烜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像个小老太太一样要说教,也不恼,属于幼童的声音带着糯糯的软音道:“表姐不喜欢么?我是好喜欢表姐,所以才亲表姐的!就像皇祖母和皇伯母喜欢我,也亲我一样。”   敢情是将她当成了长辈?不不不,什么长辈,昨天这小正太还大声说要娶她当媳妇呢!   阿菀怀疑地看他,心里也有些稀奇,浑然没有四岁时在皇宫初见时的那熊样,也没有昨天早上闯进来说那句话时的阴森样子——后来阿菀觉得估计是这小正太又熊了,那句诡异的话是为了吓唬她——这会儿倒是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虽然一时间闹不懂他想什么,阿菀只能归于小孩子淘气爱玩上去。   重生穿越这种事情,虽然自己有例可循,可是阿菀只以为上天不会有那么多漏洞违反自然规律,有自己一个特例应算是不知在佛祖那儿求了多少年才得此机会。所以一时间不会想到,这个世界还会有一个重生者。也因此时卫烜依然显得熊孩子,方没有怀疑。   正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康仪长公主和驸马罗晔又过来了。 ☆、第 12 章   看到两个小孩子安份乖巧地坐在绣墩上,女儿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康仪长公主松了口气。   主要是卫烜的名声太大了,即便远在江南,她这几年也能听说他在宫里如何得宠如何霸道,使得皇子都避其锋芒,简直是京中一霸,惹着他的人都没好下场,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便被养成这德行,可见长大后也就是那样了。也因为觉得卫烜性子过于霸道,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康仪长公主最怕他一个不顺心,便会伤着阿菀。   可现在,看他安份乖巧地挨着阿菀而坐,那张带着婴儿肥的漂亮脸蛋笑得天真可爱的模样,无丁点传说中京中一霸的模样,让康仪长公主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听错传闻了。难道是他长大了,懂事了,所以变了个模样?   只是,康仪长公主依然记得这厮四岁时在宫里撞了阿菀的事情,想暂时忘记实在是难啊。   “阿爹,阿娘!”阿菀看到长公主夫妻,便想要挣脱卫烜的手扑过去寻求庇护,离他远点儿。   卫烜哪里肯让她离开,他用一种不会弄疼她的力道紧紧地抓着她,甜蜜蜜地朝康仪长公主夫妻卖萌,“康仪姑姑、姑父,我来找表姐玩~”   康仪长公主看了眼他抓着女儿的手,嘴角抽搐了下。   罗晔看两个小孩子排排坐着,仰着脸看他们,倒是挺可爱的,且又因为女儿看起来挺好的,便也没有想那么多,遂问道:“世子是如何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卫烜一脸无辜。   罗晔失笑,走过来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声音温润如玉:“我是说,世子是如何能不惊动守门的侍卫进来的?你过来这儿,瑞王和王妃知晓么?”不会又像昨天一样,自己闹失踪吧?   卫烜更无辜了,“姑父,我就是走进来的,他们没发现么?父王和母妃那儿,有下人会去禀报的。”   这下子,阿菀确认了,这个小正太有特殊的避人技巧啊,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过来——听说古代的孩子早熟聪慧,但是这也早熟得太可怕了吧?   罗晔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再看卫烜天真可爱的笑脸,只能哑然。他虽然也听说过瑞王世子之事,可是除了他在病糊涂的时候,这两天见他过来,看起来挺伶俐可爱的,且还是个孩子,倒是没有计较太多。   阿菀一看驸马爹的表情,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真不可靠!╭(╯^╰)╮   康仪长公主听完驸马和卫烜的对话,只能暗暗摇头,丈夫便是这种性子,醉心于学问中,又因不是家中长子,自幼聪慧,家中长辈难免疼宠了些,使得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谙庶务,性子有些天真乐观,从未与人为恶。   这种性格有好也有不好,端是怎么看了。   所以,看丈夫被卫烜三两下的就消除先前的坏印象,康仪长公主只能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烜儿可用早膳了?”康仪长公主走过去,再一次不着痕迹地将女儿抱开。   卫烜看了看康仪长公主温婉的神色,只能扁扁嘴由她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阿菀,可惜阿菀根本不看他,忙不迭地投进她娘亲的怀抱。   看着浑身都透着一股温柔如水气息的康仪长公主,卫烜知道她虽然在所有的长公主中看着最不起眼,却是个不动声色的厉害人物,最不能小瞧的一种人,不然也不会让太后亲自出马去求了皇帝,赦封了唯一的女儿为郡主了,其他的公主之女,除了康平长公主的女儿外,可没有这份殊荣。   只可惜……   得知卫烜又像昨天一样没有用膳就过来了,康仪长公主便让人去摆膳。康仪长公主夫妻一早起床听说卫烜过来时因担心便匆匆地过来了,同样没有用早膳,正好大家一起。因着卫烜现在还小,又出门在外,倒没有那么多的避讳。   卫烜今日十分乖巧,一张笑脸软绵绵的让人无法拒绝,罗晔很快便被他给攻克了,看得康仪长公主和阿菀眼角抽搐,不过母女俩皆没有表态。   卫烜觉得,小孩子果然有小孩子的好处的,至少大人不会太防备,对孩子天生有一份宽容之心,特别是他收敛了脾气,越发的讨喜,很难讨厌他。他想,不能再像上辈子一开始就得罪了康仪长公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可靠之人,方才导致后来他与阿菀错过,徒留痛苦。   他垂下眼眸,微微笑了起来,掩饰眼中翻腾的癫狂之态。   早膳快要差不多时,瑞王夫妻过来接人了。   瑞王进门来时先是同康仪长公主夫妻笑着拱手陪了个不是,然后便去凶卫烜,卫烜很伶俐地跑到罗晔身后,探头瞅着自己父亲,满脸无辜。罗晔被他一扯,下意识便护着他了,对瑞王道:“小孩子不懂事,七皇兄不必对他太苛责。”   因是自己儿子过来麻烦人,又是妹夫,瑞王也不好拿出对其他人的流氓嘴脸对他,只能无奈道:“烜儿被宠坏了不懂事,还望子策见谅。本王也不是生气他跑过来寻你们,而是他的身子还未好,须得好生休养,却如此不爱惜自己。”   其实瑞王心里也纳闷,不知道这儿子到底是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守院的侍卫溜过来的,最后只能归于侍卫不尽职,还是得让他们继续领罚才对。   可怜的侍卫们,他们真的是冤枉的啊,受罚也只能生生挨着。   瑞王夫妻与康仪长公主寒暄一会儿,见卫烜用完早膳,便要带他回去休息。   “不要,我要在这里和表姐玩!”卫烜又跑过去抓罗晔的手。   罗晔瞬间有种卫烜其实是他儿子的错觉,他低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男孩,见他抬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又心软了。   “七皇兄,就留他在这儿玩会吧,这跑来跑去的,省得累着他。”   “王爷,要不就让烜儿在这儿,臣妾呆会再接他回去罢。”瑞王妃出面道,“难得见到康仪妹妹,臣妾也想和她聊聊。”说完,便见继子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瑞王妃眉头跳了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戳中了这个继子的某个软肋了。   想罢,瑞王妃不由得看了眼乖巧地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   瑞王自然也不太想拘着儿子,主要是儿子被养得野了,拘着他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他一向是放任的,且心里有一种“小孩子能闯出什么祸来?难道凭他们的身份还收拾不了”的心态。   所以说,卫烜能被养得这么熊,除了太后外,也和他这个做老子的放纵有关。   瑞王又坐了会儿,和康仪长公主夫妻商议行程,定下了后日一早出发回京的事情,方离开了。   等瑞王走后,罗晔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坐在这儿,便回房去看书了。   卫烜自然是不失时机地赖在这儿,又开始抓着阿菀,美其名约陪表姐一起玩。除了阿菀,大人们都觉得小孩子嘛,自然是喜欢玩的,也没有太在意。   阿菀眉头又跳了跳,无语地看着一凑近来就要抓着她不放的小正太,忍耐地道:“能不能放开我?”她和小孩子接触不多,主要是自己的身体不好,实在是没精力陪小孩子玩,这小正太如此黏着她,让她觉得颇不习惯。   “不要,放开了阿菀就要跑了。”卫烜继续抓着她,用自己的小手与她微凉的小手相握,感觉到她手中的温度比自己这个生病的人还要低,眼睛转了转,大声道:“阿菀生病了么?放心,等回京后,我让皇伯父去找神医过来给你医治,阿菀很快就好的。”   正和瑞王妃聊天的康仪长公主听到他的话,顿时看过来,见小男孩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生起有些好感,觉得这孩子有这个心,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卫烜见康仪长公主朝他们微笑,也抬头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十分用力地卖萌,将脸皮都扒了。为达到目的,舍下这点脸皮算什么?伪小孩丝毫不觉得丢脸。   阿菀见他这副样子,明明可爱极了,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顿时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中。 ☆、第 13 章   卫烜虽然想一整天都赖着阿菀,只可惜阿菀的身子不好,一天需要休息的时间比他这个还需要休养的病人还多,再不舍得离开,也得给阿菀去休息。   嗯,忍一时风平浪静!   “阿菀,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卫烜拉着她同样肉乎乎的小手说。   阿菀实在是对他这副黏糊糊的模样头疼,她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吸引小孩子的。而且她因为身体不好,整天都静坐的多,他陪着坐有什么意思?也亏得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坐得住。   “嗯,你先回去休息罢。”最好不要过来了!   听她属于孩童的软绵绵腔调,明明是个挺可爱的女童,却一副波澜不惊的老太太模样,卫烜眼里滑过几缕异芒,很快便掩盖在天真无瑕的表现下。他真的好期待他们快点长大,期待她长大的模样,然后就可以将她娶回家里禁锢,谁都不让看!   等离开了康仪长公主居住的院子,卫烜原本欢欣的神色便变得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瑞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一次大病,卫烜变了许多,那张与瑞王嫡妃郑氏相似的脸蛋,面若傅粉,唇若涂脂,使得他容貌在皇公贵族中都极为出众,端着架子微笑的时候,颇有皇室贵胄的仪度,极具欺骗性,根本想象不出当他发起脾气来,是何等的残暴凶戾,惹着他的人,轻则受伤,重则陨命。   不过才六岁的孩子,便如此残暴,即使贵为瑞王世子,也迟早得出事。   瑞王妃不知道宫里的那两位怎么想,但是瑞王的想法她是略知一二的,既然连王爷都不在意,她这个不是亲生母亲的继妃又何必去插那个手?   “母妃觉得寿安郡主如何?”   突然听到属于孩子软软的腔调,瑞王妃徒然一惊,见卫烜已经在前方停下来了,小小的孩子站在回廊间,就这么抬头看着她,突然发现那双原本属于稚儿让人一眼便能看到底的清澈眼睛黑得不见底,甚至感觉不到属于孩子的纯真清亮。   瑞王妃眸色微微一动,微笑道:“寿安郡主得皇上赦封为郡主,在宗室中也少见,自然是极好的。”   卫烜忍不住笑起来,那一刻,仿佛魔障被打破,他的眸中注入了明亮的光泽,眉眼飞扬,笑得恣意可爱,但那笑容却未抵眼中,可是很怪异的是,他的面容竟然能维持着这种天真的神色,让瑞王妃看得极不自在,心中有几分骇然。   “母妃觉得是真的么?我也觉得阿菀很好呢。”   瑞王妃见他笑眯眯的,一时间有些猜测不透卫烜的意思。   “母妃要记得自己的话,我有事先去找父王,母妃先回去歇息。”卫烜说了一声,便带着路平走了。   瑞王妃搭着丫鬟的手,看着继子进了院子后,便往瑞王暂时办公的地方行去,她见安嬷嬷追着上去,小声劝着卫烜去多歇息,却被小男孩粗暴地拒绝了,主仆几人渐行渐远。一时间,瑞王妃琢磨不透这继子到底要做什么,甚至感觉有什么发生变化了。   瑞王妃很快便知道了卫烜想要干什么了。   晚上歇息时,瑞王妃伺候瑞王更衣洗漱,等伺候的下人都退下时,瑞王突然问道:“王妃,你看寿安如何?”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问她这句话了,而且是这父子俩,瑞王妃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如果今儿卫烜没有用那种语气及神态问她,瑞王妃此时也只以为瑞王问这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要她点评一下宗室贵女罢了,且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并不形成威胁或是什么干系,自是不用太在意的。   心中千回百转,瑞王妃低眉顺眼地给瑞王除去发冠,温顺地说道:“臣妾见寿安郡主不多,今儿在那里略坐了下,发现寿安是个很乖巧伶俐的孩子,很讨人喜欢呢。”   瑞王微微眯眼,听王妃的话,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他这位继妃,行事过于谨慎小心,什么都端着个稳字,只是这人太稳了,便显得过于无趣。比起风姿如华的嫡妃郑氏,继妃李氏便显得太过平凡平淡了。   “小姑娘再好也有一点不好,看着过于孱弱,也不知道能不能……”   瑞王妃听懂了丈夫未完的话,不过是担心寿安郡主的身子过于孱弱,活不到成年罢了。她想起白天时继子眉宇间那种特别的神彩,想了想,又道:“臣妾今儿和康仪说了些体已话儿,听她说寿安因是难产,天生体弱,不过他们在江南时也去看了几个江南有名望的大夫,那些大夫说,只要好生养着,待寿安大些,便能与常人无异。”   瑞王听了没应声,只是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瑞王妃为他打理好头发,便携着王妃上床就寝。   ****   待天微微亮,瑞王起身时便又听到下人来报,世子又往隔壁院子去了。   瑞王听后笑骂了一声“臭小子”便不理会,待与瑞王妃用完早膳,瑞王妃便主动带着礼物去了隔壁院子,继续找康仪长公主聊天,顺便接回卫烜。   卫烜今天依然和昨天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了。   他见阿菀一脸纳闷的样子,双眼落满了笑意,乌黑的眼眸宛若碎落了天上的星辰一般漂亮。   卫烜的容貌长得好,阿菀即便觉得他有点诡异,但是在他左一句表姐,右一句阿菀的叫着,一副软绵绵的依赖模样,可耻地心软了。   这小正太简直是深谙卖萌之道,嘴巴甜得紧,甚至很会专往人的弱点下手,让人根本毫无防备,便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几分。   例如面对罗晔,他只需要表现出一副天真懂事又可爱的乖巧模样,罗晔便由着他了。面对康仪长公主,他会特地提阿菀的病,事事都想着阿菀,体贴着阿菀,让康仪长公主心里即便不太待见他,却也没理由驱赶他。至于对阿菀,只需要紧紧地抓着她,表姐长表姐短的就行了。   而先前他害得阿菀摔伤以及一大早的就跑过去吓阿菀的事情,这小正太也解释了,当时病还没好,脑子糊涂了。阿菀仔细看他,发现根本找不出破绽,只能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话。   只是,那句“我从地狱爬回来”的惊悚之语,真的是因为他病得糊涂之下的话么?   幸好,卫烜除了每次见面就啃一下她的脸蛋、爱扒着她不放外,也没有其他诡异的举动了,阿菀方放下心来,想着只要回京城,应该就能摆脱他了。   事实证明,她的心放得太早了!   有些人,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暂时的安份,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前的暂时蛰伏罢了。   这样的卫烜不仅让阿菀好生纳闷不说,连瑞王及伺候的人都觉得他是不是这次病得厉害,所以都没有力气闹腾了,或者是他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例如隔壁的寿安郡主,所以才会天天往那儿跑,想着到时候怎么折腾?   *   在官驿呆了几天,等他们起程那天,天色正好,太阳难得露出了脸,除了早晚有点儿凉外,其他时候的气温不冷不热,正适合出行。   下人早已打点好行囊,在驿丞的恭送下,一行人登车离开。   由于并不需要赶着回京,且车里还有妇孺孩子,所以走得并不快。只是再怎么慢,古代的马车现在还没有防震技术,造得再精巧优良,对于阿菀来说,那种震感都让她产生微微不适感,在马车上很难睡得着。   等到午时歇息时,卫烜一下车,就往康仪长公主那儿蹿去,路平和安嬷嬷忙跟上去。   卫烜看了眼阿菀没什么精神的脸,眼珠子转了转,便对康仪长公主道:“康仪姑姑,让表姐来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更宽敞舒服呢。”   卫烜的马车自然是宽敞舒服的,那是因为这车子是京里的营造司耗费时间精心打造,算是御赐之物,这回因为卫烜要去镇南侯府给庆安大长公主贺寿,太后怕他在路上吃苦,特地赏赐给他的。 ☆、第 14 章   这几天,卫烜病还没好,便跑他们院子跑得勤。对于他的到来,康仪长公主无法拒绝,只能接受,不过暗中也观察了一翻,发现这卫烜对她家阿菀真是格外的不同,再一次颠覆了传闻中对他的印象。   只是,因为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康仪长公主暂时只能归于小孩子的一时心血来潮,以为这路途中,卫烜难得遇到身份相近的同龄孩子,难免会亲近了一些。而让人意外的是,除了在他病糊涂的时候,等他清醒时,虽然依然天真可爱,却也礼貌懂事,全无传闻中那种鬼见愁的模样。   康仪长公主先前即便对他再有意见,现在看他处处都想着阿菀,便也减了许多。   见他好心为阿菀着想,康仪长公主笑道:“那可真是多谢烜儿了。”然后低头问向恹恹地坐在她身边捧着水喝的女儿,柔声道:“阿菀,可愿意和烜儿一起乘坐那辆更大的马车?马车里很舒服的,应该不会让阿菀不舒服。”   虽然事事为女儿好,恨不得为她打造一个没有任何伤害的童话世界,但是康仪长公主舍不得她有丁点不快活,做决定之前,总爱寻问一下她的意愿,即便女儿大多数都很乖巧听话没意见,康仪长公主依然不改这个习惯。   回京自然是走水路比较好,可惜水路并不是一路通到底的,从鹤州出发,以这种速度,需再行三天时间才能抵达青州码头,届时便能改走水路乘船回京,虽然在船上多有不方便,却比在马车里舒服多了,速度也快多了。   阿菀看了眼卫烜,觉得还是和父母在一起比较好,正欲拒绝时,那个小正太已经扑过来抓着她的手,一脸软萌萌地道:“表姐陪我啦,一个人好无聊哦~”   阿菀:“……”   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叫无聊么?   卫烜为了将阿菀拐到自己的马车里放在眼皮子底下,豁出去地开始卖萌纠缠,缠得性子沉闷于阿菀都觉得再不答应他,头就要被他闹得爆炸了。   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会闹腾的孩子呢?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那副郁闷的样子,忍不住掩唇偷笑。她也知道女儿因为身子不好,一直是呆在房里的多,也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看起来比同龄的姑娘要沉闷,让她这作娘亲的都觉得有点儿心疼了。现下见卫烜这般闹她,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女儿活泼一些。   这时,罗晔和瑞王夫妻走过来。   瑞王见儿子几乎黏在人家小姑娘身上,眼角抽搐了下,用力揉了下儿子的脑袋,对阿菀道:“既然烜儿想要和你一起,寿安便应了他罢,省得他闹你。”说着,又意思意思地斥责了下儿子。   对于瑞王来说,只要儿子不闹腾给他找事,瑞王就觉得万事顺遂,而且不过是小孩子凑一起玩耍,瑞王觉得满足他也没什么,至少这趟回京的路,希望他不要再顽皮又弄病自己了。   阿菀看了眼瑞王,本就被卫烜缠得没办法,再听瑞王话中之意,抿了下唇,说道:“那阿菀就和表弟一起罢。”   可爱乖巧的小姑娘得到瑞王一个拍脑袋的奖励动作。   等用过午膳后不久,便继续出发了。   这次,阿菀被青烟抱上了卫烜所乘坐的马车,瑞王夫妻也另有他们自己的马车,看着也不是普通马车能及的,派头十足。   刚上马车,阿菀还来不及打量一下这御赐的马车是什么样的格局呢,便被飞扑过来的小正太压倒了,而身下是柔软的垫子,她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倒下时不仅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还能反弹一下呢。   正当她疑惑这车厢下面垫的是什么东西时,脸蛋感觉到湿漉的触觉,转脸便看到那只小正太又趴在她身上啃她的脸。   阿菀伸手将他推开,拧着眉道:“表弟不可以这样,不然我下车了。”   卫烜见她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了声好,便拉着她坐了起来,然后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难不难受……啰啰嗦嗦的,让后头跟上来的青烟忍不住失笑,心道这瑞王世子根本没有传闻中的霸道,反而对她家郡主很好,像个要讨喜欢的小姑娘欢心的男孩子。   又是一个被卫烜轻易改写了印象的人。   对于卫烜来说,上辈子在遇到阿菀之前,他的名声太坏,使得康仪长公主从未考虑过他与阿菀的事情,认为他不可靠,所以她给阿菀找了一个可靠的男人。那么这辈子,他便要改一改在康仪长公主眼里的印象,先将阿菀定下再说。所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收敛自己的坏脾气,怎么讨人喜欢怎么来。若是其他人,让一个成年人再装小孩子有点困难,可是对于卫烜来说,完成没问题。   脸面这种事情,是要看情况的,这点变通他自然能做到。   阿菀最不能拒绝的便是旁人的好意,卫烜这几天的表现,让她虽然有点儿烦他的黏人,可是也只当是小孩子的性格罢了,没有放在心上去。也因为卫烜虽然黏着人,但有时候却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还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他这作表弟的要照顾表姐,让阿菀感觉自己有点拿他没辙。   明明在四岁时,第一次见面时还熊得那么让人讨厌,在官绎第二次见面又将她扑倒在地上害她摔得痛死了,都一样可恶,但是不过几天罢了,这小正太已经重新刷新了人们对他的印象。   在卫烜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一个装点心的盒子过来时,阿菀对他摇头道:“谢谢,刚用完膳,我不饿。还有,不用忙碌了,有青烟照顾我。”让个比自己小的男孩照顾,阿菀有种压榨儿童的不适感。   闻言,卫烜看了青烟一眼,眸中微黯,却对她笑得很是可爱,声音里透着丝丝诡谲:“可是我想照顾表姐啊……”亲手照顾她,不假他人之手,直到她再也离不开他。   阿菀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诡异,看他可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包子脸。   谁知这个动作却让卫烜愣住了,木呆呆地看着她。   阿菀有些奇怪,难道他不喜欢被人捏脸?也是,小孩子没有哪个喜欢被人因为可爱捏脸蛋儿的,阿菀长这么大,也被人捏过,每次都想躲,但是因为是长辈,只能硬挨着。   “表弟不喜欢,我不捏了。”   “不是……”   见他低下头看不清楚表情,阿菀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去。   卫烜低着头,掐了掐手掌心,想起自从她满十四岁后,因为那件事情,她便不喜与他见面,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和她这么亲近过了,明明以前她也喜欢偶尔轻轻地捏他的脸,笑着说他的容貌之美,昳丽天生,着实教人羡慕,以后还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   可是他最想迷倒的那个人,却没有被迷倒。   御赐的马车果然舒适,原本震感就小了,再加上车内垫着的东西不是寻常之物,阿菀感觉不到那种让她反胃的震感,上了马车不久后,竟然产生了睡意,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青烟见她睡着,忙拿出一张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没有弄醒她。   卫烜见状,对青烟道:“本世子也累了,和表姐一起歇息会儿。”说着,他也钻进了小毯子,小心地挨着阿菀躺下。   阿菀身上有种淡淡的药香味,这让他很激动,掐了会儿手心才将那种激动压抑下来。他侧着身体打量睡着的阿菀,她那么小那么乖巧地躺在他身边,光是想想神魂皆要战栗起来。这一次,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她成长,将她定下,霸占她,没有人能再从他这里抢走她。   想到上辈子的事情,他的神色又狰狞了下,然后将一切翻滚的思绪掩于合上的眼眸之中。   *****   到了傍晚,车队在一处官驿中落宿。   就寝之前,卫烜跑到瑞王夫妻歇息的厢房。   “父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卫烜直接挂在瑞王身上问道。   瑞王觉得有些头疼,对他道:“不怎么样,婚姻大事,岂由得你如此随意决定?”   卫烜却道:“我就是喜欢阿菀,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你才多大啊,懂什么喜欢?小心以后遇到更好的姑娘,到时候就有你哭的份!”瑞王吓唬他。   她们再好也不是那个人,与他何干?而且在他心里,阿菀已经是天下最好的了!   瑞王妃坐在一旁看着继子在痴缠着丈夫,也不吭声,这种事情最近天天都会发生,卫烜只要有空,便会过来缠人重复着说要娶寿安郡主为世子妃之事。虽然有点儿孩子气的做态,但是瑞王妃觉得,以瑞王的性格,挺吃这套的,应该不用多久,估计是要允了卫烜。   会叫的孩子有奶喝,卫烜深谙此道。   瑞王被吵得不行,最后只能头疼地将儿子拎回他住的厢房,然后对瑞王妃道:“你瞧瞧他,这算什么事?若是真的定下,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而且他是世子,以后瑞王府可是要由他来撑起的,哪能如此轻率决定他的世子妃?”   瑞王妃伺候他更衣,并不吭声。   瑞王也习惯了她不沾事的心态,抱怨了一通后,才道:“再看看吧。”他心里还是希望再过阵子,儿子能改变想法,毕竟小孩子性情不定,很少能坚定一件事情太久。   瑞王妃看了他一眼,终于道:“若是烜儿坚持,王爷何不顺了他的意?”   “什么?”瑞王看向她,目光有些深邃。   瑞王妃又想起卫烜当时在鹤州官驿时的那双眼睛,抿了抿唇,决定要卖他一个好。 ☆、第 15 章   两天后,他们抵达青州。   青州的码头,早有管事提前到达青州打点妥当,租好了船,只待主人到达,便能登船出发。   这种头等客船很大,阿菀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舱房,且舱房的面积看着不小,再观舱房里的摆设,若是不看窗外的河流,几乎以为是在平地的房间里了。虽然知道这是在船上,但看着这间布置得与卧房无异的舱房,多少是有点儿心里暗示,以为是住在客栈里呢。   阿菀就是喜欢这种心里暗示,比坐马车要好多了。而且他们乘坐的是头等船,若非遇到暴风雨,不然十分平稳,丝毫感觉不到摇晃,这让阿菀更喜欢了。   从青州城出发到京城,若是平稳的话,走水路需要二十来天,这段时间以古代的交通工具来说,还算是快的了。   上了船后,阿菀花了一天时间便适应了,精神也恢复了许多。康仪长公主夫妻见状,也放心了许多,他们最怕的便是阿菀受不住旅途的疲乏而生病,所以在路上很是磨时间,能慢就尽量慢。   这日,阿菀正喝着青烟端来的冰糖梨水,卫烜又过来了。   卫烜进来时,见阿菀喝的汤,蹙着眉道:“怎么了?你又咳嗽了?”   青烟和青枝等丫鬟给他请安后,听到他的话,不禁有些纳闷,他的语气太熟稔了,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能猜测出阿菀的身体状况,比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还要厉害了,给她们一种这位世子来抢她们饭碗的感觉。   对阿菀现在的身体来说,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个小病小痛,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所以大家也不会太张扬,只是针对来食疗一翻,除了近身伺候的人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所以卫烜的语气真是耐人寻味了。   昨日难得晚霞灿烂,船正好行到一处宽阔的河段,那样落霞之景,让阿菀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正是活生生的写照,简直将阿菀这个从未见识过此等绚烂美丽的自然之景的土包子给看呆了。   也因为阿菀贪看江河之上的夕阳之景,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到晚上便微有些咳嗽,康仪长公主命人给她做些冰糖梨水止咳,也可以当甜汤喝,小孩子都喜欢喝甜甜的东西嘛。阿菀对父母将她当成小孩子哄的事情心里也挺无奈的,但是事实上,她现在确实是个小孩子,所以只能接受了。   听到他的话,阿菀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对他道:“是有点咳嗽,表弟你还是别过来了,免得传染给你。”小孩子的体质弱,况且先前卫烜还大病一场,虽然现在活蹦乱跳的,阿菀还是担心将病气传染给这位尊贵的世子爷。   “没事,我没这么脆弱。”卫烜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隔着矮榻的小几看她。   阿菀的坐姿很端正文静,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喧闹和没定性。事实上也太定得住了,像个暮气沉沉的小老太太,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力,大家也将之归于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之故,难免会心疼。   卫烜上辈子开窍得太晚,不懂得心疼她,等他终于开窍了,阿菀已经被别人定下了。   卫烜凝视她白晳光洁的脸蛋,眉目秀丽,两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很可爱。小时候的阿菀和长大时候的阿菀其实相差也挺大的,毕竟一个少女一个女童,两者完全不一样。看惯了阿菀少女时期的风姿仪度,再看她现在这副小包子的样子,卫烜初时也不习惯,所以就算想对她真的做点什么,也无法出手。   嗯,啃一下脸蛋是可以的。   等阿菀喝完了那半碗冰糖梨水,正拿帕子擦嘴角的痕迹时,突然便见那个小正太隔着榻上的矮几探身过来,习惯性地在她脸上啃了一下。   真的是用牙齿啃的那种,就像是一种热带的亲亲小鱼轻轻啃噬的动作,并不疼,却比亲脸颊更明显的感觉,让她每每鸡皮疙瘩都颤起,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这小正太到底将她当成什么了,每次见面都要啃一下。   阿菀满脸黑线地后仰了下身子,双目很严肃地盯着他,想让这熊孩子别这么熊,女孩子的脸不是想啃就能啃的——话说为毛她每当提醒他时,他都应了,可是下次见面,依然照啃不误?   “阿菀当我的世子妃好不好?”卫烜偏首朝她笑得很可爱,宛若天使一般,双手习惯性地又缠上了她的手。   这小正太简直像是得了什么肌肤饥渴症一样,阿菀觉得自己这么想挺猥琐的,命令自己压下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不要,我们是表姐弟。”阿菀拒绝,血缘太亲近了,对后代不好,让她有种乱.伦的罪恶感。   卫烜疑惑地看她,他一直以为,这是长大后的阿菀用来拒绝他的一个借口罢了,为何现在小小的阿菀也是这么拒绝?眼里明显有些迷茫之色,明明是女童的模样,可是那份神韵及冷淡的模样,却和她少女时候好像。   “表姐弟又如何?我的亲生母妃和父王也是表姐弟呢。”   阿菀语塞,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血缘基因遗传的道理,感觉有点儿头疼,最近这小正太只要找着机会就会说这种话,就算拒绝了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真是让人有种想暴打他一顿的冲动。不行,面对这个固执地想要娶她当老婆的小正太,实在是太让人暴躁了。   一个才六岁的小正太啊!还在读幼儿园的小正太竟然想要娶她,绝对不科学!   事实上,卫烜比她更暴躁,到底表姐弟为什么不行?明明这世间最好的姻缘便是亲上加亲,多少表哥表妹之类的结成连理,感情更亲近,怎地在阿菀眼里就不行呢?   “我不管,反正我是要你当我的世子妃!”卫烜说着,已经扑了过去。   阿菀再一次被证明自己的体质有多差有多悲剧,尼玛连一个比自己小的小正太都挣脱不开,实在是太痛苦了。   “青烟……”救命啊!   伺候阿菀喝完冰糖梨水后便拿着针线坐在舱门外的青烟、青枝听到声音,探头一看,发现两个滚在矮榻上的孩子,迟疑了下,方走进来。   待走近时,便见到瑞王世子用手圈着她们家小郡主,用一种不会让她难受但却让她挣脱不开的姿势熊抱着她,两个丫鬟对此已经习惯了,淡定得很,再看那小世子扫了眼过来,两个丫鬟继续淡定。   “世子,郡主,你们渴了么?要不要喝蜜水?”青烟问道。   “不用了。”   康仪长公主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两个小孩子诡异的搂抱姿势,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阿菀、烜儿,你们在玩什么?”   我的娘亲哎,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在玩呢?   苦逼的阿菀还未开口,困着她的男孩快活地卖萌了,“康仪姑姑,我在和表姐玩呢~”说着,他便松了手,阿菀正巧脱离了他的怀抱,往旁边挪了下。   “娘……”   阿菀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她让一个小正太压制得起不来?感觉很丢脸哎……转头见那只小正太笑眯眯的模样,阿菀更郁闷了。   康仪长公主并没有多想,见状也只当是两个孩子在玩。她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询问了下她的身体,得知她咳嗽并不重,便也安心了。   这时,卫烜又来刷好感度了,“康仪姑母,表姐的手总是凉凉的,现在天气也跟着冷了,这样不好,所以我今天过来给表姐带了一块温玉过来给她养身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雕琢精致的玉佩。   这枚玉佩看起来虽然精致,但也算不得是巧夺天工的工艺,它本身所值钱的在于它的材质。   康仪长公主听到他的话时已然吃了一惊,再看这块温玉雕琢而成的玉佩,心里明悟,是宫里的东西,应该是太后或者是皇帝赏赐给他的。温玉并不算难找,但是要看材质,而这块玉质色泽温润细腻,油润亮泽,入手微温,握久了仿佛凝固已久的血液也跟着循环,是一块上等的温玉雕琢而成,可谓是无价之宝。   “这太贵重了……”康仪长公主虽然也想为女儿找这种东西让她佩戴养身子,可是到底不好拿它。   “这是我送表姐的,不是送姑母的。”卫烜狡猾地说,“送了表姐的就是表姐的了,若是表姐不收,那我就丢掉。”一副财大气粗的熊样。   康仪长公主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塞东西的,而且还是这般名贵的东西,果然还是太孩子气了。   最后,这块玉佩仍是被挂到了阿菀的脖子上,收入她的内衬衣中,熨帖着她的体肤。   卫烜目光微闪,这是他送给阿菀的、贴着阿菀体肤的东西…… ☆、第 16 章   康仪长公主从女儿的舱房回到自己的舱房,便见丈夫正在窗口处凭栏而坐,手持着一本书,对着窗外的河面念念有词。   一副书呆子的呆模样。   康仪长公主看得失笑,她脸上也含着笑意进来。   罗晔正巧转头看到她,发现她的心情似乎不错,便笑道:“阿媛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说罢,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迎向妻子,拉着她一同坐下。   等丫鬟上了茶退到舱门外候着后,康仪长公主方才说起先前去看望女儿时遇到卫烜的事情,说完后便感慨道,“以前我觉得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害得阿菀两次都吃了苦头,可是最近观他,虽然脾气依然有些蛮横霸道,却已晓得会克制脾气,模样儿也乖巧,对咱们阿菀更是极好,知道温玉养人,连宫里太后赏赐给他的温玉也舍得送了阿菀。”   罗晔听罢,也有些惊讶,尔后并不在意地道:“流言止于智者,耳听为虚。况且当年他才四岁,不懂事罢,现在他大一些了,知晓了厉害,所以也懂得体贴人。而且……”他一脸骄傲地说,“咱们阿菀那么可爱,哪个臭小子不喜欢?”   康仪长公主好笑地摇头,她只觉得这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趣所致,以卫烜的身份地位,他想要什么不得,这种兴趣能维持得了多久?况且她并不期待阿菀大富大贵,只需要平平安安过一生便行了,虽不知道阿菀长大后身子会不会健康一些,可是比起正常的贵女们,到底是孱弱一些,恐怕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好媳妇人选,正如自己一般。   想罢,不由得心里叹息,转眼看向俊雅的夫君,目光微暖。或许在世人面前,他是个没甚大出息的,可是在她眼里,他却是个最合格的夫君父亲,不枉当年她选择了他。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丈夫道:“阿媛,你说将阿菀许配给卫烜如何?”   康仪长公主冷不仃地听到丈夫这么说,吃惊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卫烜在鹤州官驿那儿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大伙都当是孩子气之言,并未放在心上,她和瑞王都有默契忽视,免得坏了原本就淡的情份。   罗晔见她吃惊,笑道:“我是见卫烜天天来找阿菀,一天不落,年纪虽小,却处处为着阿菀着想,若是……”   虽然他的话未完,但是康仪长公主如何不知道丈夫的意思。说到底,想要为唯一的女儿找一个妥贴的夫婿,不在意对方的家世如何,只要是一心一意为阿菀的,罗晔并不在意门第身份。虽然不理庶务俗事,但他却不是真的天真得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卫烜的门第太高了,又有宫里的两大头宠着看着,他的婚事自然是要慎重的,怎么样看都是前途无忧的皇族子弟,若是他大点,指不定京中想和他结亲的人家多得是。   只是,这段时间,卫烜不仅是去阿菀那里刷存在感,也在罗晔这里刷了不少存在感,慢慢地影响着他的思绪——忽悠洗脑一并上,使得罗晔有时候也觉得,卫烜挺不错的。   “他们还小。”康仪长公主说着,疑惑了下,又道:“而且,阿菀的身子……若是她长大后像我,并不适合当个大家族的宗妇。”   这才是康仪长公主遗憾的,若是卫烜真的能这般事事为阿菀着想,若是他长大后依然心意未变,也是个体贴人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啊……   夫妻俩说了会儿,最后不了了之。   确实,在两人心里,无论卫烜现在与阿菀多亲近,毕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最是反复无常,无定性,这兴趣能维持多久?就算他能坚持,但是也要看实际情况,婚姻大事由父母长辈作主,也由不得他胡来。   夫妻俩很快便放下这件事情,虽然卫烜依然天天从瑞王府的大船跑过来一呆就是大半天,给罗晔忽悠洗脑,在阿菀那里重复提起要娶她当世子妃,可是这家子人根本没有太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的结果是,当瑞王亲自过来给卫烜提亲时,大家都有点傻眼了。   *****   船往北行了半个月左右,瑞王妃的预测很快便实现了,瑞王终于松口了。   不过瑞王虽然在儿子的痴缠下松口,却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这考量,暂时便只能埋在他心里,等以后再看罢。距离卫烜长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并不急。   虽然是一起结伴同行,但是两家人却并不在同一艘船上,若不是卫烜天天都要闹着去找阿菀,恐怕大伙都是在自己船上呆着,并不怎么交流。这主要是瑞王与康仪长公主虽是兄妹,却因为在宫里的受宠程度不同,不怎么近亲,而瑞王妃与康仪长公主也不是什么手帕交,没有那么多的体已话说,罗晔与瑞王,一个文人一个武将,那更是没话说了。   所以,联系着两条船频繁来往的,也只有看起来精力旺盛的卫烜了,为了这辈子能实现他的目标,他也是满拼的。   这日,瑞王夫妻突然随着卫烜一起登上康仪长公主所乘坐的船,让夫妻俩都有些惊讶。   康仪长公主夫妻在船舱的大厅里招待他们。   卫烜不安份地探头,问道:“康仪姑姑、姑父,阿菀呢?我去找她。”说罢,不等康仪长公主夫妻说话,他便自己跑过去寻阿菀了。   几个大人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只得失笑摇头,也并不在意,在丫鬟奉了茶后,便开始寒暄扯皮起来。   虽然瑞王是个武将,脾气也不太好,甚至很多时候还喜欢对同僚耍流氓,可是面对自己这个身娇体弱如水般的妹子,多少得给点面子嘛。所以,瑞王这次放低了些身段,同时也耐心了很多,让康仪长公主心里暗暗纳闷。   此时已是九月份了,天气渐渐转凉,船上的风大,阿菀一般是呆在自己的船舱不出门,免得被风吹到。   可是今日,卫烜来寻她,是要将她带出去见证一下的。   当卫烜用比平时更轻快的步子进来,阿菀正拿着一本棋谱打发时间,瞥了他一眼,没怎么热络地打了声招呼。   卫烜对她的冷淡也不在意,阿菀身子不好,情绪波动也少,给人的感觉有些平平淡淡的,与她熟悉后才知道,平淡是给外人的,面对自己人时也挺有脾气的。   “阿菀,我父王和母妃他们过来了,正在厅里喝茶,一起过去。”卫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说着就伸手将她从软榻上抱了下来。   被个比自己小的正太抱着,特么的憋屈,同时也好担心被他摔了。   卫烜表示,他就算是摔了自己,也不可能摔了她,这种担心真是多余。不过,让他郁闷的是,为啥他母妃生他的时间要比阿菀小三个月呢?就算多上半个时辰也好啊,不然总是被阿菀理直气壮地当弟弟看待,特么的憋屈。   想到瑞王夫妻是长辈,阿菀觉得出去拜见是应该的,不能因为身子弱不宜出门就连客人也不见。当下也没有恼他的自作主张,可是被他紧紧地抓着,阿菀忍不住看向他,“能不能放开我?”   “不要!”卫烜充分地表示自己现在就是个熊孩子,怎么可能和她讲理?按他的心意,抓着不放才对!   于是阿菀再次只能被他紧紧抓着牵着离开了自己的船舱,伺候她的青烟青枝忙拿了件小披风跟了出去。   刚到大厅时,阿菀便听到了瑞王洪亮的声音,等听清楚他话中的内容时,差点一头栽倒。   “康仪,子策,本王今日前来,欲为烜儿定下寿安,待寿安及笄后,便让他们成亲。” ☆、第 17 章   “康仪,子策,本王今日前来,欲为烜儿定下寿安,待寿安及笄后,便让他们成亲。”   听到这句话,不仅阿菀差点栽倒,康仪长公主夫妻显然也吃了一惊,面露愕然。   瑞王此举太出人意料了,因为卫烜近来时常缠着阿菀,所以他们夫妻俩先前是讨论过这件事情,皆认为是不可能的。可是不过才几日,瑞王便亲自前来,要为世子定下他们家阿菀,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康仪长公主定了定神,笑道:“七皇兄怎会突然生起这种念头?虽然妹妹也很喜欢烜儿这孩子,可惜阿菀福薄……”   话未说完,已让瑞王抬手打断了,他朗声笑道:“康仪,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哪有说自己女儿福薄的?我就瞧着寿安很好,乖巧纯良,是个好孩子,配得上烜儿。”   康仪长公主和瑞王妃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康仪长公主明明那话是自谦之语,也有拒绝的意思,可是瑞王偏偏不给她说完拒绝的话,便率先打断了,反而进一步曲解。看瑞王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听拒绝的话。   罗晔倒是没有听出这对兄妹俩话中的机锋,只是惊讶地道:“七皇兄,你怎会突然提这个?恕子策直言,他们恐怕并不适合。”   听到罗晔直白的问话,安静坐着当背景的瑞王妃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心道果然如世人所说的,这位罗驸马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不通庶务,人也显得天真了些。不过或许也因为如此,才能尚了康仪长公主吧。   瑞王今儿是来给儿子定亲的,自然不在意他直白的疑问,当下笑道:“子策何出此言?怎地不适合?本王倒是觉得挺适合的。本王这段时间瞧着,见烜儿与寿安情投意合、两小无猜,他闹着要娶寿安为世子妃,本王也觉得寿安不错,便允了他。”   阿菀听得满脸黑线,忍不住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正太,对上他的眼睛时不禁愣了下。这个小正太唇红齿白,天生好相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白如玉、眼仁如墨,眸心深处有一点明亮的光泽,看着清澈明净,却又似幽净难辩。   发现她的眼神,男孩回了她一个笑容。   不是那种为了刷好感度的卖萌笑容,而是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笑容。   阿萌莫名地打了个冷颤,然后被抓着她手的小正太得寸进尺地环住她的肩膀,关心地问道:“阿菀冷么?是不是风大?”说罢,他抬起头对青烟道,“披风给我。”   青烟赶紧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他没伺候过人,动作笨拙,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将披风一抖,便披在女童的肩膀上,然后双手灵巧地为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又朝她微微一笑。   看到这一幕,不仅阿菀被他弄得愣愣的,那些发现他们到来的大人们也被弄得有些愣。   若是平常的男女做这种事情,自然正常,甚至显得有些浪漫美好。可是现下是一个六岁的男孩给六岁的女童系披风,两个都是软绵绵的奶包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在调上啊,有种硬撑大人的感觉,让人着实哭笑不得。   瑞王看得失笑,对罗晔和康仪长公主笑道:“你们瞧,烜儿小小年纪的,还懂得心疼人了,以后对寿安也定然很好。你们觉得如何?”   “这……”康仪长公主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盖因这关系到女儿的一生。与世人想法不同,她想给女儿谋划最适合她的,而不是什么富贵前程。   原本她觉得,在女儿及笄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挑选最适合阿菀的,可是现下眼前的这一切却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卫烜,作为瑞王世子,宫里的太后皇帝宠爱下长大的天之骄子,即便尊贵非常,前程无限,却并不是那个适合阿菀的人。   女人这一生,所要的并不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求的不过是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罢了。   罗晔却没有妻子的顾虑,他看到两个孩子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对他们招手道:“阿菀,世子,你们过来罢。”   卫烜给阿菀系好了披风,又将她鬓角边的碎发抚了抚,便拉着她往大人们那边去。   等两个孩子行了礼后,卫烜便蹬蹬蹬地跑到罗晔面前,仰着脸笑得很天真无瑕,“姑父,将表姐许配给烜儿当世子妃好不好?烜儿好喜欢表姐的,会一辈子对表姐好的。”   一辈子太长了,被一个小孩子轻易地许出,感觉是说不出的怪异。   至少阿菀觉得很怪,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卫烜,越发的觉得卫烜有时候不像个孩子。   但是其他人却没有阿菀这种怪异感,且古人重君子之诺,便是口头约定,也具有道德上的束缚力,少有人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那会得整个社会的唾弃,关系一个人一辈子的名声。所以在卫烜说这句话时,不仅罗晔心中有几分满意,康仪长公主也高看了他一眼。   这时,瑞王拿起他带来的一个镶着金玉的锦盒,他用一种和他形象不符的轻柔动作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系着的缨络看起来已经有些褪色了,显然是被收置于盒中许久。   “这玉佩是烜儿的亲生母妃留下的,说是要送给烜儿未来的媳妇作见面礼。”瑞王轻轻地摩挲着玉佩,眼中流露出怀念,显然对已逝的嫡妃念念不忘。   瑞王与嫡妃郑氏青梅竹马长大,情份自是不同,以至于嫡妃去世后,依然念念不忘。现下,他拿嫡妃的遗物过来,可见他是真心的。   康仪忍不住又看了眼女儿,心中犹在挣扎,无法下决定。   罗晔先前听了卫烜的话,现又见瑞王拿出瑞王嫡妃的信物,已觉得这桩婚事可行,若阿菀真的成为瑞王世子妃,有个尊贵的身份,便是她身子弱些,也容不得他人欺负。不过想是这般想,却也并不答话,由妻子决定。   瑞王见康仪长公主不吭声,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到底按捺住脾气,朝着依在母亲身边的阿菀招手,等阿菀迟疑地到他面前后,他将那块玉佩放到外甥女肉乎乎的小手中,笑道:“寿安,来舅舅家当舅舅的儿媳妇可好?”   阿菀心中一跳,平静的神色再也绷不住,觉得手中的那块玉佩重逾千斤。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瑞王,他长相与她爹罗晔相比,并不算得俊美,却十分英武,一身气质更是高贵,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之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魄力十足,让人几乎不敢与之过久对视。   这位深得当今皇帝宠信的王爷,据闻当年在那场风云夺嫡中出了不少力气,勇猛非常,而他的脾气也有些暴躁,不合心意的,敢直接甩人脸色看。自从文德帝登基后,他过得顺风顺水,即便有波澜,也是这唯一的儿子闯祸让他这老子跟在后头收拾。   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恐怕不能接受拒绝,即便拒绝的那个人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一样。皇室亲情大多淡薄,从他与康仪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便能看出来,一个是受宠的王爷,一个是几乎淡出世人眼中的长公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阿菀心中一颤,她明白瑞王的试探,既然康仪长公主不识好歹,那么他再给一次机会,让阿菀来选。   若是阿菀答应,那么皆大欢喜;若是阿菀拒绝了,瑞王虽然当场不会说什么,可是以后呢?以他在皇帝面前的脸面,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让一个不受宠的出嫁公主有苦也说不出。   阿菀知道她那位公主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是再有心机手段,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一个弱女子能如何?   阿菀低下头,小手攥着那块玉佩,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这辈子活到六岁,她一直以为自己那样孱弱的身子,估计就像她的公主娘担心的那样,以后的婚事很悬,她的夫婿人选绝对不可能在宗室和世家中挑选。其实她也不急,就算是拖着这种孱弱的身子独自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她有封号有钱财,安安份份的,也没人敢欺负,一个人逍遥快活多好?   可是现在,所有的预定想法都被打破了,她不仅婚事不愁了,还有一个宗室中最显贵煊赫的王府世子要定下她为世子妃。   若是卫烜不是血缘关系如此亲近的表弟就好了,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以自己的婚事换取公主娘更多的好处,让她过得更舒心,她自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现在,这种为难在皇权面前算什么?答应是皆大欢喜,不答应那就等着被收拾吧。瑞王即便不会小气到与他们计较,可是被这么拒绝,失了面子,心里也会不爽的吧?   这个世界虽好,却有这点不好,权力便是自由,没有权力便没有人权。就因为阿菀看得明白,所以她才会对卫烜处处忍让,不能太计较他当初害她摔倒的事情。熊孩子也好,哄好了哄开心了就行了,就当在瑞王那儿刷好感。   所以,她明白此时自己要怎么选择。   种种想法,不过转瞬之间便过,阿菀只沉默了几秒,便又抬眼对瑞王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用属于萝莉的糯糯的声音道:“七舅舅,这玉佩真漂亮,是送阿菀的么?”   瑞王皱起的眉头松了下来,朗笑出声,“对,寿安喜欢么?”   她小声地道:“喜欢,因为它很漂亮。”这是瑞王嫡妃的遗物,即便不漂亮,也得说漂亮。   康仪长公主脸色微微变了下,然后又露出如水一般柔软的笑容,笑嗔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害臊,看到漂亮的东西就喜欢,还不快谢谢你舅舅?”   这时,一直未吭声的瑞王妃也笑了,搭腔道:“咱们寿安是漂亮的小贵女,喜欢漂亮的东西又如何?我那儿有一套宫里的工匠打造的头面首饰,改日便送来给寿安,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那真是谢谢七皇嫂了。”   几句话间,众人言笑晏晏,气氛一片祥瑞。在场除了面上有些怪异的罗晔,所有人皆将事情看得明白,但笑不语。   卫烜心中一片狂喜,忍不住又抓住阿菀的手,见她挣脱掉他的手,自己低头玩着那块玉佩不搭理他,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很快活,围着她团团转。   瑞王喝了一盏茶,看了眼两个孩子的互动,对康仪长公主道:“你瞧他们,小小年纪的感情便这么好,烜儿还未对哪个小姑娘这么亲近过呢。”   康仪长公主勉强笑道:“七皇兄,有件事情妹妹得说个明白。妹妹并不是不喜欢烜儿,您也知道,阿菀是个早产儿,她天生体弱,妹妹就怕委屈了烜儿……”   瑞王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大夫不是说了么,寿安还小,若是仔细调养,待寿安长大一些,便能与平常姑娘无异,不用担心。”   瑞王妃瞥了丈夫一眼,明白他话中意思,反正是卫烜喜欢,以后娶进门作世子妃,即便体弱些不能生也没事,多纳几个侧妃便是了,到时候侧妃生了儿子便抱到寿安郡主名下充作嫡子养便是,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瑞王妃看了眼面容沉静的小姑娘,心下微微一叹,男人与女人的想法,果然是不同的,三妻四妾那不过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一种思想罢了,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丈夫除了自己之外有旁的女人。想罢,她又瞄了眼康仪长公主,果然从她脸上的细微之处可见她对此并不甘愿。   只是,无可奈何。   唯有罗晔并没有多想,见女儿接了瑞王的信物,明白这件事情女儿答应了,瑞王也用话来戳断了他们所有的拒绝,无奈只能将家中长辈赐予他的一块玉佩交给瑞王,当作信物。   彼此交换了信物,便是口头婚约成立,同样具有约束力。 ☆、第 18 章   待瑞王夫妻携着看起来依依不舍的卫烜离开后,船舱中只剩下康仪长公主一家三口。   康仪长公主目送着瑞王等人上了另一艘豪华大船,透过卷起的帘子,能看到卫烜不断往这儿张望的视线,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至少,这桩亲事虽非她所愿,但以卫烜现在的表现,证明他是在意阿菀的,即便这种在意可能只是小孩子对同龄玩伴的一种在意。   想罢,康仪长公主略略定了定心。她从来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改变,那么能做的便是将劣局扭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即便现在卫烜只是因为对阿菀产生玩伴之情又如何?两个孩子都还小,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她可以利用这个定亲的机会,让卫烜按着她的意愿,培养成适合阿菀的那个人。她不介意有一个尊贵而又适合女儿的女婿。   当然,就算以后卫烜不是,那么她也有法子解除这桩婚事,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心中已有主意,康仪长公主面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使得她柔美的脸蛋仿佛晕开了一层柔光般美好。   “阿媛对这桩亲事怎么看?”罗晔看向妻子,温声询问道。   在遇到事情时,他喜欢和妻子一起商量。先前的事情,他虽不会多想,可是心里却是明白,虽然两家互相交换了信物,但是两个孩子还小,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罗晔心中有感,有宫里的太后在,事情或许不会太顺利。   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确定答应了这桩亲事到底好不好。   康仪长公主朝他温柔地笑了下,见女儿低着头在玩着那块代表信物的玉佩,感觉到今天的风有些大,竹帘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便对丈夫道:“这儿的风有些大,咱们先送阿菀回舱房罢。”   罗晔点头,抱起女儿和妻子一起将她送回舱房。   阿菀这会儿还在沮丧中,所以乖乖地让父亲抱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那块玉佩,并非如同大人所见的那般在玩。   进入舱房,丫鬟忙奉上茶点,然后在余嬷嬷的示意下悄声退到舱门外候着。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落坐后,康仪长公主伸手摸了下阿菀的脸,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柔声问道:“阿菀先前怎么会想要接下这块玉佩呢?”   阿菀抬头看她,软声问道:“阿娘,我不该接么?”她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怎么同父母说,若将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以一个未及七岁的孩子来说,那也太清楚透彻了,不被当成妖怪才怪,即便不是妖怪,可能也会被认为是个有宿慧之人。   虽然世人对有宿慧之人想法不一,但阿菀却不愿意让父母知晓,她想要维护这样纯粹的感情。   “也不是,阿菀喜欢就好,不过是块玉佩罢了。”   听到这不变的温柔语调,阿菀朝她露出笑容。她的这位公主娘确实是个柔如秋水般的女子,除了会在她生病时焦急,其他时候都是温温柔柔、不疾不徐的。不过,却不是那种如同菟丝花般温柔没主见之人,心中极有主意,甚至阿菀觉得,她这位娘亲将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了,转绪之意,总在不经意之时,将很多不利的事情扭成了有利。   比起不靠谱的驸马爹,公主娘真心可靠。   所以,她这么说时,阿菀便知道公主娘心里有主意了,也没怪她接了瑞王的玉佩。而且,她敏锐地捕捉到自家公主娘的意思,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罗晔见这母女俩都露出笑容,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天真可爱,也忍不住笑了,摸摸阿菀的脑袋,说道:“其实这桩亲事也无甚害处,卫烜和阿菀年纪都小,小时候的情份最是真挚,若是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种感情远比其他盲婚哑嫁的夫妻好多了,多数能举案齐眉。”   康仪长公主附和道:“夫君说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自然是最可贵的。”见丈夫因为自己的附和而高兴,她也笑弯了眼眸。   阿菀看着自家老爹傻乐的样子,又低下头玩玉佩。   青梅竹马什么的……难道不会因为太熟悉了而将对方当成兄弟姐妹的事情么?特别是这种血缘亲近之人,不是更容易产生亲情么?   等父母离开后,阿菀无力地趴在矮榻上,盯着那块玉佩,又开始纠结起来。   难道她以后真的要和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熊孩子过一辈子?想想就觉得好纠结,过不了心里的那坎啊!   肿么办?   ****   这边阿菀的纠结得要死,那边跟着瑞王一起回去的卫烜面上平静,实则心里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狠狠地掐了把手掌心,终于将那股亢奋的情绪压下,维持面上的平静。   进了船舱,瑞王转身看向卫烜。   因为他的突然停步转身,正在想事情的伪正太一个不察,差点撞到父亲腿上,不由得伸手扯住他的袍摆稳住身体。   瑞王大手一探,便将儿子拎到面前来,对他道:“本王今日已如了你的意,以后给本王安份点,不然这亲事随时都退了,让你没地方哭去!”   这种话也只能吓唬小孩子,卫烜并没放在心上,说道:“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父王应该不会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瑞王:“……”这熊儿子哟,不是从来不认真听先生讲课的么?怎么会懂这种大道理?   看他那一脸熊样,瑞王想起这阵子被他天天纠缠折腾的事情,若不是嫡妃去世之前放心不下这儿子,他也保证过会好好地照顾他,哪里容得他如此骄纵任性、就差爬到老子头上撒野了?想起先前去提亲时,康仪长公主的委婉拒绝,瑞王虽不致于生气,却也觉得有几分被落了面子。   自从文德帝登基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如此落面子了,虽然康仪是亲妹妹,但是却不怎么熟悉,瑞王心里也没有什么兄妹之情,若不是碍着这儿子非要寿安郡主当世子妃,他早就甩袖走人了,何必去试探一个小姑娘?   为了这个混账东西,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哼,本王自不是那等小人。不过,这亲事只是本王私底下给你定的,若是宫里的太后不同意,你欲如何?”   卫烜抿唇,眸中滑过寒意,面上却傲然地道:“皇祖母最疼我了,定然会同意的。”   “哦,你让她如何同意?”瑞王有趣地问,“难道又像以往那样去她老人家面前撒泼打滚?”   “不告诉你,我会让她老人家同意就是了。”卫烜朝他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的模样。   瑞王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下,将他的头发都揉乱了,才哼了声回了房。   卫烜也不理在他身上发泄脾气的父亲,他带着路平回了自己的舱房,将伺候的丫鬟婆子等都轰出去,便坐到窗前的矮榻上开始想事情。   路平安静地坐在一旁,见主子想事情不敢打扰,将袖子里的启蒙书拿出来开始认字。路平这阵子一直跟着世子,他虽然不知道世子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心里却明白这是他的机会,所以他一定要抓住。   看了一会儿后,路平抬头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男孩,发现男孩白玉般可爱的脸蛋上浮现一种与年龄不符合的森冷,虽不知道是何故,可是却发现他的眼神很不对劲,让他莫名地生起些寒意,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轻了。   这段时间,只要世子从寿安郡主那儿回来后,他发现世子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想事情。他不知道世子年纪小小又身份尊贵,到底有什么事情可想的,可是那个时候,他脸上偶尔流露出来的神色总是让他觉得很扭曲,有些骇人。   ——孩子,你长大后就知道这叫蛇精病发作了。   这时,卫烜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了,他看向路平,对他道:“去找嬷嬷要个带锁的盒子来。”   路平看了眼他手中的那块玉佩,知道是用来装这块代表信物的玉佩,便点点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手上捧着一个镶金雕花盒子回来。   卫烜将那块玉佩放到盒子里锁住,叫来安嬷嬷吩咐道:“将这东西和母妃留给我的东西一起好生收好。”   安嬷嬷听罢,赶紧慎重地接过了,不敢有丝毫待慢。   卫烜吩咐完后,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长长地吁了口气,按捺下那股快要溢出胸口的癫狂之感。   他终于抢在康仪姑母为阿菀定下那个人之前将阿菀定下来了,并且,绝对不会让这桩亲事有解除的可能!   虽知自己此举心急了一些,会得罪康仪姑母,可是以他对康仪姑母的认识,即便再不利的局面,她也会相法子将之扭转成她希望的局面。这桩婚约既然定下了,以康仪姑母的性子,她应该不会恼太久,反而很快开始分析这桩亲事中的利弊,并且会为阿菀专门打算,挑出对阿菀好的方面加以谋划。   而他,应该是康仪姑母谋划中最重要的一员。不过他也有信心能让康仪姑母在以后对他满意,认为他才是最适合阿菀的那个人,而不是未来的靖南郡王世子。   接下来,便等回京罢。   想罢,他望着窗外的江面,露出一个略带血腥的微笑。 ☆、第 19 章   接下来的日子,卫烜依然天天都会往阿菀这里跑,风雨无阻。   瑞王每次看见他兴冲冲地离开,有时候会觉得这儿子好像是生来为康仪长公主养的一样,略觉得心塞,索性转身眼不见为净。   可能是两家定下了婚约,所以两家长辈也不像先前那般各自窝在自己的船里少有交流,这会儿瑞王妃隔三岔五地便过来找康仪长公主说说体已话,或者聊聊京城里流行的衣服首饰之类的,两个女人相处得也算是融洽。   再过几日,船就要抵达京城了,想到很快便能离开船住在正常的屋子里,众人的心头也好过了许多。虽然乘船也不错,可是到底活动空间有限,有时候风大一些,船会跟着摇晃起来,也有些难受的。   这日午时,瑞王妃携着卫烜一起过来。   卫烜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请安后,便风风火火地带着路平去找阿菀了。   康仪长公主微笑着目送他跑开,并不阻拦。似乎从两家定下婚约后,只要卫烜过来,康仪长公主不仅不阻拦,还十分纵容,伺候阿菀的丫鬟婆子们也得到她的吩咐,自然也不会像以往那般,有些时候会不着痕迹地阻拦他,不让他进去打扰。   瑞王妃看了眼康仪长公主温柔的神色,目光微闪,也笑着不作声。   罗晔不好留在这里,与瑞王妃见过礼后,便进了舱房抱他的珍藏孤本去了。   康仪长公主携着瑞王妃坐下,待丫鬟上了茶点后,方笑道:“嫂子可用膳了?我这边儿有厨子做了份江南口味的桂花水晶糕,味道不错,嫂子也一起尝尝。”说罢,又吩咐候在一旁的余嬷嬷道:“也叫厨房送份到郡主那儿,让世子也一同尝尝。”   瑞王妃笑道,“那我是有口福了,你这里的吃食也精致,很多都是京城没有的,怨不得烜儿天天往你这儿跑。”   康仪长公主用帕子掩着唇笑,“嫂子你快别这么说,不过是妹妹在江南呆了几年,见阿菀喜欢江南这边的点心,恰好得了一个擅做点心的厨子便带回来罢了。江南有江南的风味,咱们京城有京城的特色,烜儿也是一时看着新鲜罢。对了,七皇兄呢?怎么不和嫂子一起过来说说话?”   “你七皇兄他在忙呢,虽然现在是出门在外,可是每天都会快马加鞭送来的公文让他忙碌,哪里得清闲?”瑞王妃状似无奈地道。   康仪长公主唇边的笑容微深,能让一个王爷连出门游玩都如此忙碌,可见宫里的那位皇帝对他有多信任,给他诸多特权。   等点心上桌后,瑞王妃拈了一块散发着清雅桂花香气的水晶糕吃了一口,入口绵软,唇齿留香,确实不错。   “说来,妹妹也有近三年未回京了罢,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有什么变化。”康仪长公主微笑着问道。   “变化自然也不算大,不过好多贵族世家的人倒是添了不少。”   接着,瑞王妃便细细地和她说起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之间的嫁娶啦、人事变迁啦、哪个夫人举办什么宴会促成了什么姻缘啦,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都是一些京里人知道的家长里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就是这样的小事中,可以慢慢地分析出朝廷人事的变迁,以及哪家君恩依旧,哪家又与后宫的哪位贵人有些关系,跟着一路荣华……   康仪长公主和瑞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瑞王妃低首喝茶时,她唇角边的笑容微敛。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康仪长公主也差不多摸清瑞王妃的性格,这位真是个稳得住的,她嫁入瑞王府已有五载,只生了一个女儿,相比卫烜来,简直是个小透明。而瑞王妃看得明白,所以她稳得住,虽不知道以后她若是生下儿子后会不会改变,但这样的婆婆于阿菀而言确实是好的。   ****   卫烜带着路平熟门熟路地往阿菀的舱房里跑,进来时见到阿菀倚坐在榻上看书,他便跑了过去,自己甩掉鞋,爬上去和阿菀挨坐着。   阿菀微微皱眉,对挨着自己的小正太道:“表弟坐那边罢。”   明明这榻中间放了个小几外,还有很多地方可坐,偏偏他就是喜欢和她挤,挤得她都快要搓火了。   “才不要,隔着一张小几,离表姐太远了。”卫烜抓准她的手,双眼扑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定定地看着她,“表姐是我的世子妃,难道我不能和表姐靠近一点培养感情?”   阿菀:“……”   阿菀气息有点儿不稳,有种想要咆哮的感觉。再淡定的人,也防不住有个小正太天天在你耳边唠叨着你是他的世子妃,要和她培养感情之类的。除了这个外,这小正太恨不得天天巴在她身上,算什么啊?有肌肤饥渴症么?   正想着,她的脸又被挨过来的小正太吧唧啃了一口。   阿菀木然。   算了,她一个心理成熟的大人,和个熊孩子计较什么。她娘亲说得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兴趣能维持多久?指不定回到京后,有了新的玩伴,很快便会疏远她了,到时候可能这桩婚约也会跟着解除罢。   这时,青烟端着一碟厨房做好的桂花水晶糕过来,一阵桂花的甜香扑鼻而来,勾起人的食欲。   此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最是适合吃桂花糕了。虽然在船上,不过每到一处码头,船总会停上几个时辰让管事上岸去采购些生活用品及清水,所以人虽然是在船上,但是在吃食上却与岸上无甚区别。   卫烜净了手后,拿起一块切小的桂花水晶糕递到阿菀的唇前,一副要喂她的模样。   阿菀又一次木然。   这个小正太似乎挺喜欢伺候她的吃喝,若不是因为出门在外,而且他每天来的时间也晚了,不然阿菀担心自己的穿衣洗漱等事他是不是也想要沾手,这会让她风中凌乱的。   “表弟自己吃罢,我不饿。”阿菀说着,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的黑瘦男孩,对他道:“路平,你也过来吃。”   路平没想到会被点名,抬头看了主子一眼,发现他双目幽幽地看过来,头皮有些发麻,忙道:“多谢郡主,路平不饿。”   “不饿也没关系,吃点尝尝味道罢了。”阿菀说道,可能都是小孩子,看到路平那副瘦骨伶仃的样子,做不到自己坐在这里吃而让他一个小孩子坐在那儿看着。   路平拗不过阿菀,见主子也没有反对,但上前接过青烟递给他的糕点慢慢地吃起来。   他边吃边小心地看了眼坐在榻上的女童,她的五官精致,可惜一脸病态,生生破坏了那副好相貌,显得不胜娇怯,过于羸弱。路平跟着主子来这里好多次了,发现这位郡主给人的感觉总是平平淡淡的,有时候安安静静得没存在感,这或许是和她身子不好有关,使得她安静得不像个小孩子。   不过,等他主子过来闹她时,她平淡的模样很快被打破,情绪也跟着多变,那张清丽的小脸也跟着宛如揭开了那层朦胧的面纱,使得她变得很生动。   他家世子果然是个愁人的,连那么好脾气的小郡主也要被他闹得生气。   而阿菀,最后也败在卫烜的坚持下,张口吃下他喂来的那块桂花水晶糕,感觉有点儿像龟伶膏的口感,但是味道确实不错,甜而不腻,香而不媚,是她喜欢的一种口感。   阿菀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吃了,朝卫烜摇了摇头。   卫烜知道她吃得不多,也不再勉强,拿过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嘴,指腹轻轻地滑过她浅白的唇瓣,很柔软的触觉,让他心头微微跳了下。可惜,看她无知无觉的模样,不禁有点儿沮丧。   他们都还太小了。   真希望一下子就长大啊!   在阿菀这里蹭了一个下午,卫烜依依不舍地跟着瑞王妃离开了。   如此过了几天,船终于抵达了京城。 ☆、第 20 章   抵达京城时已是九月底,京城的天气正是萧瑟的深秋时节,距离初冬不过是数日时间。   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色泽,乍然一阵萧瑟的秋风拂过,吹得船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此时江水依旧,无数船只抵达码头,一片熙熙攘攘,并不受这等天气的影响,反而一片繁忙。      瑞王一行人回京,在看到船上属于瑞王府的标志时,无论是官船、客船或商船莫敢争其位,皆避让开来,让瑞王府的船只顺利抵达码头。   卫烜站在船头,任由江面的寒风吹得柔嫩的脸颊发疼,双目遥遥眺望着远处的皇城,这一刻,置身此地,只觉恍如隔世,心中复杂难言。   皇城巍峨,仿佛在亘古的岁月中沉稳地伫立在那儿,不管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从未变过。   可是,他已然变了。   他不再是被宠坏的天真单纯的孩子,也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瞒着什么都不知道、只由得旁人当作棋子探路的孩子。这一次,他从地狱爬回来,再次回到这个他生于斯长于斯之地,改写曾经的命运。   他曾经想过,那样的局面,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形成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切变得不同了,到最后,其实死亡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既然漫天神佛都愿意让他重来一次,那么不搅动一回皇城风云,且待如何?   在他面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诡笑时,安嬷嬷拿了一件披风过来,小心地披在他肩膀上,柔声哄道:“我的小主子,这天气寒冷,船头风大,先和嬷嬷进船舱暖暖罢。”   卫烜没理她,收回了视线,看向后头长公主府的船只,问道:“长公主那儿可打点妥了?”   这些日子,安嬷嬷已然知道世子对寿安郡主的看重,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道出:“主子且放心,公主府和怀恩伯府都派了管事过来,想是不会待慢的。”   卫烜收回视线,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未回温暖的船舱。   他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宝蓝色的貂皮披风,边上镶着玄色的狐狸皮,因为江上寒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墨发墨眸,更衬得他面容秀气昳丽,远远看着仿佛是个打扮成男童的精致可爱的小姑娘。只可惜,他脸上没有笑容,那双乌黑的眼瞳只有寒光点点,望着皇城的方向,神色莫测。      路平和安嬷嬷等伺候的人见他不吭声,众人也不敢多话。   这段时间,伺候卫烜的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变了,他的性格变得喜怒不定,比以前那种一不顺心就暴怒伤人的性子更让人惊怕,伺候也小心了几分,丝毫不敢因为他年纪小而轻忽大意,随意敷衍。   船很快便靠岸,下人忙将跳板搭于岸上,已得到消息的瑞王府的管事早就领着下人前来迎接主子回京,已备好了主子们乘坐的轿子、马车及拉行李的车辆等。   这时,瑞王携着瑞王妃从船舱里出来,见到站在船头吹风的儿子,瑞王先是皱眉,然后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卫烜没想到父亲会干这种事情,他人小力气也小,自然比不得个成年男人,身子腾空而起时,脸微微红了下,伸出手拍了他一下,恼道:“父王将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走!”他边说着,边看了眼后头驶过来的大船,不巧正见到康仪长公主携着阿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出现在船头。   卫烜:“……”   阿菀一定没有看到他这种不男子汉的姿势!╭(╯^╰)╮   瑞王丝毫没有感觉到儿子的别扭,他只是怕这儿子喜欢闹腾,一刻不得安宁,现下天气江水寒,江面风大,生怕他有个什么,还是自己抱着的好,省得他像当初下江南时那样,因为第一次坐这种大船,贪新鲜,在船头上到处跑来跑去的,差点摔到了江里头,将大伙吓得够呛。   没有理会儿子的话,瑞王抱着他,朗声对旁边的那条大船上的人道:“康仪、子策,本王先行一步,改日待你们安置好后,让王妃给你们下帖子请你们到王府喝茶。”   康仪长公主用手捋了捋被江风吹乱的鬓角碎发,遥遥地朝瑞王施了一礼,罗晔也朗声回了几句。   话毕,瑞王便抱着不安份的儿子和王妃上了岸。   卫烜没办法,只得扭身趴在父亲肩头上,隔着他的肩头远远地看着康仪长公主的船,那里下人也搭好了跳板,康仪长公主正携着阿菀一起弃船登岸。   待到上了马车,他便趴在马车的窗口探身看着,直到马车缓缓驶去,他的目光依然定在阿菀身上,仿佛怕自己眨眼,那个人就会消失一样。   直到消失不见。   ****   瑞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阿菀一只手拉着公主娘柔软的手,望着瑞王府消失在码头的马车,想到要被父亲抱着上岸的卫烜,心里撇了下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不过想到终于回到京城,不用天天面对一个在耳边唠叨着她是他的世子妃的小正太,阿菀又觉得这空气都是清新的。   康仪长公主一行人今日抵京之事,公主府的管家及怀恩伯府同样得到了消息,皆派了人过来迎接他们,搬运行李东西的下人也一并齐全,派头虽未有瑞王府的浩大,也是不容小觑,可见两府对长公主回京皆重视。   罗晔温和地与两府的管事们说了几句话后,康仪长公主便对长公主府的管家道:“我与驸马先去怀恩伯府略住几日再回公主府,尔等先行回去罢。”   公主府的管家心知康仪长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从来不拿大,对公婆甚是尊重,虽有公主府,一个月有几日会与驸马、郡主住到怀恩伯府侍奉长辈。康仪长公主此举虽然让其他几位在世的长公主略有些看不惯,却赢得了世人的称赞。   至少,罗晔是真心诚意地觉得自己的妻子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性,与她恩爱如初。   当下公主府的管家应了声,便退到一旁,由康仪长公主携着郡主上了怀恩伯府的马车。   从码头到怀恩伯府有很长一段距离,须得行上大半个时辰。   已有近三年未回京,罗晔对京中的父母家人也甚是想念,坐在马车里,满脸止不住的喜色,连平日不离手的书卷也被阖下,频频撩开车帘往外察看。   阿菀见状也和驸马爹一起挤到一处车窗看。   康仪长公主见他们父女俩一副没定性的样子,抿唇一笑,也不作声说什么。这种在最亲密的家人面前才有的私下放纵之举,康仪长公主素来不会多说,即便这不符合规矩。   “哎,几年不回京,也不知道爹娘如何了,可曾安好?”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说道:“上个月方接到家书,上面说一切安好,夫君不必挂心。且稍会便能见到了,夫君也不必太过心急。”   罗晔也发现自己的躁动,有些赧然地笑道:“虽是如此,可是离家甚久,深感不孝,幸好还有大哥及几位兄弟在长辈跟前尽孝。”说着,他摸摸女儿的脑袋,又道:“此行下江南,也不算一无所获,从一些江南名医那儿得到几幅方子,慢慢给阿菀调理,她的身子总会好的。”   康仪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深,跟着点头。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过了闹市,待过一刻钟,便到了怀恩伯府门前。   守门的侍卫见着从车里下来的府中管事,不肖多想便知道是离家三年的三老爷罗晔及妻子康仪长公主回府了,马上将仪门打开,恭迎主子们回家。   此时已近酉时,天色更发的阴沉了,到达二门前,罗晔扶着康仪长公主下车,又将裹着厚披风的女儿一同抱下车来,转身便见到候在二门处迎接的伯恩府的众位主子。   “公主、三弟,一路辛苦了。”伯恩府的大夫人林氏笑着过来与他们见礼。   康仪长公主牵着阿菀站在那儿受了他们的礼,笑看着丈夫与兄弟们寒暄。由于他们回来的时间还早,所以罗晔的大哥罗昀此时还未回府,不过此时在仪门处迎接的平辈及晚辈确很多,可见这怀恩伯府子孙兴旺。   不过,也只是子孙兴旺,与其他的世家相比,怀恩伯府终究是有些没落了,有出息的子孙并不多。   阿菀乖巧地站在公主娘身边,等大人们寒暄完,便被驸马爹抱起,被众人簇拥进府,往伯府老夫人的松鹤堂行去。   大夫人见罗晔抱着包得密不透风的阿菀,脸上很恰当地露出关怀之色,边走边询问道:“阿菀的身子可好些了?”   康仪长公主朝她抿嘴笑道:“比下江南时好一些了,不过仍是得细心养着。”   像此时深秋天气转冷,从二门处走到老夫人的松鹤堂有一大段路,若是由阿菀这个小身板自己走过去,起码得累得像条狗,罗晔也舍不得,所以才抱着她过去。不过此举在怀恩伯府的人眼里,觉得阿菀的身子依然像出生之时孱弱,仍是那副夭折之相,心下便又多了几分同情。   虽是被皇帝亲封的郡主,可是这命依然不好啊! ☆、第 21 章   很快便到了怀恩伯府老夫人的院子——松鹤堂。   已有丫鬟婆子得了消息,候在院门口处迎接,待见到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走来,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一名气质出众的美丽妇人,除了几年新来的小丫头,那些在伯府伺候的老人能第一眼便认出这是康仪长公主了。   再看过去,那位身子孱弱的寿安郡主正被俊美无俦的三老爷抱着,用一件石青色的刻丝貂皮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没露出来。   说是三老爷,其实罗晔今年不过是二十七八岁,还未到而立之年,白面无须,端是清俊无双,一双俊目微眨,宛然传神,使得路上请安的丫鬟们看一眼便双颊生晕,春心微动。   引路的刘妈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对这种事情已经耳熟能详,看罢暗暗摇头。这种事情在伯府里可以常见,这位三老爷的才貌,不仅是罗家最为出色的,即便是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也难有世家子出其右。若非他是驸马,恐怕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扑上来了。   只可惜,三老爷是驸马,而且成亲至今,仅得一女,也不知道长公主有何感想。想到老夫人一直叨念的事情,刘妈妈又有些忧心,不过面上却未显示分毫,恭敬地将主子们请入室内。   京城的深秋时节天气已寒冷,有些人家的室内已然烧上了地龙,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也不例外。待帘子打开时,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阿菀便动了动脑袋,将脸从披风中露出来,抬头望向屋子里。   屋子里对着门口的炕上坐了两个年约五旬开外的男女,这便是怀恩伯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也是阿菀的祖父祖母。两人显然也是知道三儿子和公主媳妇今日回家,特地在这里等着了,见一行人进来,他们也纷纷起身。   一群人进来后,整个宽阔的屋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原本薰着淡香的空气也变得浑浊,可见怀恩侯府的人之多。   阿菀被驸马爹放下后,便被康仪长公主牵着,给两位长辈行家礼请安。   康仪长公主和阿菀都有封号,但是老怀恩伯和老夫人都是长辈,又是丈夫(老爹)的父母,为了长远计,自然不会省了这家礼。在作媳妇这方面,康仪长公主即便贵为公主,也挑不出错。   老夫人看着离家几年的三儿子,眼眶湿润,等他请安后,忙将他拉了起来,虽看他精神不错,但作娘亲的总觉得儿子离家几年清缄不少,心里有几分酸涩。然后又将小小的阿菀搂到怀里,心疼地摸着她苍白的脸蛋道:“你们一去便是几年,只可怜我们在京里日日叨念你们。阿菀看着长大一些了,可怜见的,你爹娘为你操碎了心,在江南可有什么收获?”   罗晔当初携妻女下江南,可不只是因为他喜好纵情山水,还有是为了在江南寻访名医医治康仪长公主的不孕之症及阿菀的身子适合江南温润的天气静养。只可惜,康仪长公主生阿菀时难产坏了身子,无论是宫里的太医或者是民间的大夫都说没办法医了,唯有阿菀这里倒是有些收获。   康仪长公主温婉地笑道:“倒是寻访到几个江南有名望的大夫看了,要了几幅药方子给阿菀调理身子,效果应该是不错的,这两年菀丫头看着也精神一些,不需要再日日卧床歇息了,偶尔能到外头走动一下。”   听到这话,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松了口气,心中大慰。   怀恩伯府在京城这种权贵遍地跑的地方门第并不见显赫,若非得康仪长公主下降,连续两代没有出息的子孙,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怕这伯府便会慢慢地没落,空剩一个无用的头衔。   所以,当这府里不仅有个公主媳妇,等康仪长公主生了一个身子孱弱的女儿,甚至被宫里的皇帝赦封为郡主,对于怀恩伯府里的人来说,依然算得上是无限尊荣的,虽然也有嫉妒之语,可奈何老太爷老夫人看重。   所以,老太爷和老夫人最是盼着阿菀这孙女的身子健健康康才好。   两位老人家又略略询问了一些他们在江南的事情,见阿菀有些恹恹地倚在康仪长公主怀里,老夫人担心这孙女孱弱的身子,并不敢久留,忙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先回你们的院子歇息罢,等明日休息好了再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   老太爷摸着胡须道:“听你们娘的,菀丫头身子不好,可不要让她累着。”看了眼室内站着的其他几个儿子、儿媳妇,也不说什么。   康仪长公主笑道:“这是自然,到时候娘可不许嫌媳妇多话。”   老夫人被她这话逗得脸上的笑影一直挂着,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地笑着,甭管真心假意,一室热闹,倒是显得这一家子和乐融融的。   罗晔几年未见父母亲人,虽有诸多话想要说,但是见女儿精神不太好,室内人多,又烧着地龙,空气显得浊浑不堪,心疼她受罪,便也不推迟。   又说了几句话,罗晔便用披风裹住女儿抱起,携着妻子一起离开了父母的院子,大夫人林氏忙起身跟着一起去。   “知道你们要回来,娘老早就让下人们打扫好你们住的院子了,被褥用具等都换上了新的,若是有什么缺的,公主尽管使人过来说一声。”大夫人笑着说,她是这府里的长媳,现在府中是她管家。   康仪长公主笑道:“大嫂是个妥贴人,我自是相信大嫂。”   大夫人听罢,抿嘴一笑,未再多话。   待送他们到院子门口,大夫人叫来守院的婆子叮嘱了几句,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大夫人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坐下喝口茶,便听到下人来报,丈夫罗昀回来了,忙又起身去相迎。   罗昀进门后,见妻子笑着迎出来,便问道:“听说三弟和公主已经回府了,他们可是先去见过爹娘了?”罗昀人最是刻板守规矩,虽然知道三弟妹是位公主之尊,却也希望她孝顺自己父母,而康仪长公主这几年做得是不错的。   大夫人一边为他更衣一边答道:“刚去见了,后来见菀丫头精神不好,爹娘便让他们先回去歇息,待明日养足了精神再过去说话。”等为他换上室内的居家服后,大夫人端过丫鬟呈上来的热茶递给丈夫,又道:“菀丫头看着比几年前长大了许多,人也精神一些,三弟和公主倒是可以放心了。”   罗昀听罢,点点头,不过想到了什么,叹道:“可惜……”   大夫人是个玲珑人,见丈夫脸上略有遗憾,便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当年康仪长公主挣扎着生下阿菀后,她因难产伤了身子,这辈子无法再受孕了。若是康仪长公主不能生,罗晔这辈子便注定只有一女,连个送终的子嗣都没有,可不是遗憾嘛。   只是作为驸马,到底是比不得寻常人家,正妻无法再生还可以纳妾生几个庶出的抱到正妻名下充作嫡子教养,可若是公主闹着不肯,你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纳妾,除非皇室式微,由着你不将公主当回事。当然,若是公主自己大度允许,亲自操持,那便皆大欢喜。   可是,罗晔与康仪长公主成亲近十载,夫妻情深,莫说康仪长公主本来没说什么,罗晔自己也不愿意再纳个女人插足他们之间,认为这是对感情的不忠贞。   罗昀与罗晔一母同胞,两人相差的岁数约有个六七岁,自幼亲厚,自是知道自己三弟的性情如何,那真是个天真纯厚、带点书呆气的人,和这世间男人略有不同,十分重视感情,若是他自己不想,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第 22 章   许是舟车劳顿,或者是下船时吹了些风,阿菀回到京城的当天晚上不意外地便又病了。   当怀恩伯府的下人们听说康仪长公主连夜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时,大家一点也不奇怪,这种事情在寿安郡主出生这几年时常发生,不仅太医院的人习惯了,他们也已经都习惯了,若是哪天听说寿安郡主抗不过来夭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习惯虽然习惯,但整个怀恩伯府还是因为阿菀这一病弄得紧张不已,主子们紧张,作下人的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表现什么,不然就是那出头的椽子先烂吧,所以伯府的下人们都很本份地埋头做事,也不敢像对其他的主子一样去嚼那舌根子。   原本康仪长公主回京的第二天,是准备进宫去拜见宫里的太后、皇后等宫中贵人的,可是阿菀这一病,她便走不开。   罗晔摸了摸躺在床上的女儿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昨晚那般高了,便对守在床边神色有些憔悴的妻子道:“阿媛,你去歇歇,别熬坏了身子。”   康仪长公主勉强说道:“看阿菀这样子,我哪里睡得着?幸好现下退烧了……”虽然女儿的身子时不时就会来场小病大病的,但是却让康仪长公主每回都煎熬无比,从不敢轻忽大意,就生怕身子这般弱的女儿一个不小心去了。   罗晔听罢,当下甚是怜惜。   床上的阿菀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来喝药时,看到床边的父母,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每回她一生病,守在这里的总是她的公主娘和驸马爹,从来没变过。甚至比起驸马爹,在她短暂的七年生命里,公主娘几乎是没未离过她的视线。   “娘……”她声音沙哑,不过仍是伸出小手摸了下公主娘的脸,对她道:“阿菀好多了,你和阿爹去歇息。”   康仪长公主笑了笑,喂她喝完药,等她继续睡下,坐了会儿方起身离开去歇息。   待到傍晚,阿菀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也能坐起来食用一些易克化的清淡食物。   大夫人林氏和二夫人顾氏、四夫人常氏、五夫人陈氏等都过来探望。   二夫人是个惯会来事的,嘴皮子也利索,见面就对阿菀道:“阿菀可要快快好起来,你的几个姐妹们都盼着见你呢,像灵丫头和悠丫头,昨晚听说你回来时,就一直在叨念着妹妹呢,一大早的就说要过来找你玩儿,听说你身子不适,她们都担心得不得了……”   其他几位夫人听罢,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微微低下头。   二夫人嘴里的灵丫头和悠丫头,是这府里的三姑娘罗寄灵和五姑娘罗寄悠,也是二房的两位嫡出的姑娘。   这府里的老夫人一共育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子在三岁时夭折,剩下二子二女皆成年。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姑奶奶,长子罗昀和三子罗晔是嫡出,其他的几位老爷都是庶出的。   二老爷罗明是老太爷身边受宠的姨娘所出,使得二老爷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两个嫡出的兄弟,二房所出的几个姑娘也比其他几房庶出的要矜贵一些。虽然二房是比不得大房和三房嫡出的孩子矜贵,不过二夫人也是个会来事的,让二房在伯府里更具存在感,不像四房、五房和六房,都快成透明人了。   但是,有时候她这张嘴也挺让人受不了的,不相干的事情也能让她扯到一块儿来,而且听得人哭笑不得后,还觉得挺有几分模样的。   阿菀自是不会将这位二伯母的话放在心里,由于时常生病需要静养之故,她对这府里的堂姐妹们并不熟悉,最熟悉的也唯有大房的大堂姐罗寄瑶。不过仍是笑着谢谢了两位堂姐的挂念。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听着几位妯娌说话,等见女儿开始有些恹恹的,便欲要送客时,却见余嬷嬷掀了帘子进来,看见室内来访的几位府里的夫人,忙过来给她们请安。   几位夫人知她是康仪长公主身边倚重的嬷嬷,自然不敢托大,纷纷受了她半礼,忙让她不必多礼。   大夫人见余嬷嬷这种时候过来,心知有事,便起身道:“公主,我记得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了。等阿菀身子好些,我让瑶丫头过来寻她妹妹玩儿。”   康仪长公主听罢,便笑道:“既然如此,大嫂便去忙罢。画扇,送大夫人。”   “哪里需要她送,我又不是不晓得路,就不用忙活了。”大夫人笑着说,这翻推辞之举,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客气,反而觉得她亲切又自然,拿他们三房当自己人。   康仪长公主就是喜欢这位大嫂这种灵泛,怀恩伯府虽然渐渐没落,但若是娶对了媳妇,教养好了后代子孙,将来再守个两三代也不成问题。   四夫人、五夫人也是识趣人,见大夫人如此,忙跟着起身,唯有二夫人眼睛转了转,想说点什么,见大夫人已经带着四夫人、五夫人离开了,只得跟着起身,这其中,那张嘴自然又没有停过。   阿菀看得差点想喷笑。   康仪长公主自是发现床上的女儿的促狭,当下好笑地轻轻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方对余嬷嬷道:“怎么了?”   余嬷嬷神色有点儿微妙,看了眼阿菀后,说道:“公主、郡主,瑞王世子过来了。”   康仪长公主微讶,不知道卫烜怎地突然过来了。   而阿菀又纠结起来,不太想面对一个时时在她耳边给她洗脑她是他世子妃的小正太。   虽然阿菀不想面对,但是熊孩子卫烜要过来,谁拦得住?   *****   今日罗昀沐休,听到下人来报瑞王世子登门时,一脸惊异,默默回想着怀恩伯府几时与瑞王府扯上关系了?   而且,昨天才听说瑞王回京,今儿便听到那位京里最是讨人嫌的瑞王世子来访,他虽然纳闷他为何而来,心里有些不喜,却也未曾多想。   待他走到前院待客的大厅,便见到不耐烦地坐在那儿敲着桌子的小男孩,伯府的管家站在一旁陪着小心,显然生怕得罪这位九五城最尊贵又难缠的小客人。   “不知世子到来有失远迎。”罗昀忙上前去见礼,虽然对方是个在京里名声不太好的小孩子,心中也不甚喜欢,但该做的礼数也做足了。   卫烜撩起眼皮看了眼这位怀恩伯府下一辈的继承人,暗暗撇嘴,虽然他的礼数不错,但一脸闷骚的严肃,便知道这位心里也瞧不起自己的。看在他是阿菀大伯的份上,他也懒得搭理他,当下跳下椅子,负着手走在他面前,说道:“本世子来找寿安郡主。”   罗昀看着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模样负手走过来,饶是他这种严谨的人,也忍不住有点儿抽了。   以前在宫里见过这位世子几回,都是被一群宫女太监前拥后拱的围着,一脸蛮横暴戾地称霸皇宫,看着就是个被宠坏的主,而且还时常惹祸,连内阁几位辅臣都被他恶作剧过,可见这位有多人见狗憎的。若是自己的孩子,他早就不客气地教训一顿了,可惜作为父亲的瑞王,每次都轻轻地揭过了,让世人觉得,这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德行,骨子里透着一种流氓因子。   现下听他说要来找寿安郡主,罗昀首先想到的是寿安郡主还是他们罗家的姑娘呐,而且听他夫人说阿菀现在正病着,哪里肯让个坏脾气的熊孩子过去闹他?还有,他是怎么认识阿菀的?   虽然心中不解,罗昀仍是不卑不亢地道:“不知世子找寿安郡主有何事?”   卫烜蹙眉,冷声道:“听说她生病了,本世子要去看她。”   “多谢世子惦记,郡主她今儿身子好多了。不过世子年纪小,又是金尊玉贵,若是过去被病气传染就得不偿失了……”   “啰嗦那么多做甚?”卫烜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好讨厌这种刻板的闷骚男人,摆着手道:“你让人过去知会一声便是了。”   罗昀噎了一下,心下觉得这个小霸王果然不讨喜,见他要赖在这里不肯走,又不好将他赶出去,只得无奈地让人去知会康仪长公主一声。   过了一会儿,康仪长公主身边的余嬷嬷亲自过来,见到卫烜时便笑着施礼,说道:“长公主知晓世子来了,特地让老奴带世子过去。”说完,又对罗昀福了福身,说道:“劳烦大老爷了。”   卫烜听罢,原本板起的脸露出了几分笑容,显得白嫩可爱,透着六岁孩子特有的玉雪玲珑,单看长相,颇讨人喜欢。   他也不理吃惊的罗昀,大步走出去。   跟着卫烜过来的侍卫和路平也忙捧着要送给寿安郡主的礼物跟了过去。 ☆、第 23 章   卫烜来到康仪长公主夫妻在伯府居住的院子,还未等人通传引路,他自己便熟门熟路地往阿菀住的卧房跑去。   对这里,他早就熟悉得像自己家的后院一样。   余嬷嬷心里暗暗纳罕,总觉得哪里不对,见小男孩一溜烟的跑没影了,赶紧跟上去。而卫烜带来的两个侍卫自然是不能进入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被留在了院门口处候着了,不过侍卫捧着的礼物,倒是让余嬷嬷并两个在院中伺候的粗使丫鬟一起抱进来了。   余嬷嬷也不知道这瑞王世子带了什么礼物来,看着挺贵重的。   屋子里,阿菀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躺下避开与卫烜的见面时,一个小正太已经冲进来了,直扑了过来。   “阿菀,我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听到这兴奋的声音,阿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卫烜扑过来,身子撑在床边,然后踮起脚,飞快地在她脸蛋上啃了一下,没等阿菀反应过来,便又跳下床前的脚踏,朝一旁的康仪长公主施礼,笑得很可爱地道:“见过姑母。”   康仪长公主:“……”   康仪长公主虽然有计划要将卫烜调.教成适合阿菀的那个人,所以纵容他来找阿菀的行为,希望两个孩子自小便能培养出不一样的亲厚感情。可是这会儿她发现,好像不用她怎么出手,卫烜已经满心满眼里都是她女儿了。   虽然很好,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原本她以为回到京城了,以卫烜的身份及宫里对他的重视,恐怕没有时间再过来找阿菀了,可是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呢,这孩子就兴冲冲地过来了。过来时,就扑过去亲阿菀,依然是一副巴不得和阿菀永远在一起的模样,充满了孩子气。   想罢,康仪长公主眼里有些复杂,只希望他这种孩子气的执着,在往后的日子中,能长久地延续下去,不要让她的阿菀受到伤害才好。   卫烜发现康仪长公主眼里的复杂,但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他又凑到床边,拉着阿菀的手对康仪长公主说道:“我听说表姐生病了,心里担心,所以就过来了。姑母,表姐病得重不重?”   康仪长公主就是喜欢他这种全心全意向着自己女儿的样子——恐怕不会有母亲会拒绝这种事情,当下笑道:“许是刚回京,阿菀有些水土不服,这天气变化得也大,所以有些发烧,不过今天好了很多。”   刚说完,便见卫烜踮起脚,伸出他的手覆到阿菀额头上摸了摸。   阿菀看了眼笑眯眯的公主娘,忍住后退的姿势,让他摸了。可是没人看到的时候,她发现这小正太正过份地将手移到她的脖子下面,因刚从外头进来,他的手指尖还带着点凉意,摸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泛起。等她气恼地瞪过去,却对上一双神色诡谲的眼睛,纯黑色的眼瞳没有丝毫的光泽,看起来十分诡异。   阿菀一愣,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想再仔细看时,他已经垂下眼睑,同时也将手拿开了,然后又抬起眸,朝她笑得很可爱,宛然就是一个六岁的纯真男孩子。   “表姐要快点好,我给你带了礼物呢。”卫烜对阿菀说,然后便开始细数他带的礼物,“有两本前朝的孤本,我从父王书房里找出来的,还有父王珍藏的棋谱,你无聊时可以拿来看看,不过要适可而止,看多了伤神,对你的身体不好,还有一些养身的药材……”   随着卫烜的报备,余嬷嬷已经指挥着丫鬟们将卫烜带来的礼物放到屋子里的那张八仙桌上了。   康仪长公主听得惊讶,看向正笑着和阿菀献宝的卫烜,心中暗忖,卫烜不会是要将瑞王府搬空吧?而且他带来的东西,真是种种都戳中了阿菀的喜好,也不知道是他自个记住的,还是旁人提醒他的。   不过,倒是有心了。   康仪长公主这会儿是看卫烜怎么看怎么顺眼,便又询问他过来可有告诉王妃,得知王妃是知晓的,便不再理会,眼见时间差不多,便出去安排一些吃食了。   等康仪长公主离开,卫烜直接脱了鞋子爬到阿菀的床上。   房里伺候的青烟、青枝见状,想到他们已有婚约,而且两人年纪还小,便没有太在意,而存在感不强的路平自然是从不会多嘴。   阿菀只觉得头疼,对往她身边靠的男孩道:“我正在生病,小心传染给你,还是离我远点罢。”   卫烜伸手圈住她的肩膀,根本不理会,凑着她说:“不怕,我的身体健康着。”他又摸了下阿菀苍白的脸,轻易地将她的抗拒给镇压了,虽然他知道阿菀可能还不太喜欢他,但是只要继续相处下去,以阿菀的心性,一定会喜欢的,他有信心。   “我正和府里的武师父习武,强身健体,身体强壮着,你不用担心。对了,我听武师父说,他师门有一种适合女子练的武功,虽然效果不大,但是对改善体质很有用,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我便寻一个女师父过来教你,你跟着她练,身体定会很快就好的……”   阿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一个六岁的孩子能为人着想到这种程度么?虽说古人早慧,可是卫烜未免太早慧了,这种逻辑能力已超越同龄人太多。   就在阿菀吃惊时,又听到他说:“你总是关在屋子里,天气一冷,几乎是一个月也不出门一次,这么窝着会憋坏自己的,人一憋坏了,性子也跟着拧了。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别跟着我拧,我以后会是你相公……”   阿菀:“……”   对于一个总是不遗余力地在她耳边洗脑的小正太,该拿他怎么办?   “对了,等天气暖和点,我给你寻两只大白鹅给你解闷吧,到时候让人训练好给你送来,它们不仅凶悍,还能看家,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放大白鹅去咬他。”说着,他阴测测地笑起来,“特别是对一些对你图谋不轨的家伙,一定要让大白鹅狠狠地咬他!”   阿菀:“……”   刚还觉得他不像小孩子,这会儿又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熊孩子啊!   幸好,康仪长公主很快便进来解救了她。   见到坐在床上窝着的两个孩子,康仪长公主也担心卫烜会被过了病气,可谁知道小正太嘴甜又乖,几句话便让她喜爱得不行,虽然仍忧心,到底由着他了。   阿菀简直想以头抢地,她的公主娘好像也快要被这个小正太攻克了,肿么办?   康仪长公主让人送来了甜汤,在床上架了个小几让阿菀不必下床,卫烜也跟着她一起窝在床上,看她一眼便吃一口,让阿菀继续木然,索性眼不见为净,根本不抬眼看他。   卫烜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见她冷冷淡淡的模样儿,并不气恼,只觉得这样的阿菀,才是他记忆里的阿菀,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冷情的模样,因着身体不好,少有情绪波动,就像个小老太太。可是就是这么个像小老太太一样的姑娘,有一次竟然直接将他给打了,打得他鼻血直流,生平第一次都傻眼了。   想起那些往事,他忍不住微笑。觉得此时对她怎么都看不够,真是恨不得直接抱回王府算了。   可惜,他们还是太小了。   吃完了甜汤,卫烜再琢磨了会儿,直到天快要黑了,在路平快要哭着的提醒下,鼓着嘴走了。   阿菀松了口气,用自己的手捂着脑袋,今天她又被一个小正太洗脑了,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哦?   *****   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为什么他就这么小呢?   卫烜坐在马车里,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觉得自己不够孔武有力,所以阿菀现在才从不正眼看他。   他记得以前曾问过阿菀,她以后喜欢哪种类型的男人作夫婿,阿菀被他缠得不行,最后便说喜欢的是孔武有力、能给姑娘家安全感的男人。虽然他长大后因为一张过于昳丽的容貌算不得孔武有力,不过让他安慰的是,那个和阿菀有婚约的男人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而且他还领兵打过仗,上马能杀人,下马能射猎,怎么都比一个文弱书生好多了。   为了成为阿菀喜欢的类型,他决定这辈子要好好地习武,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孔武有力。   等马车回到瑞王府,卫烜的习武计划已经在脑子里勾画得差不多了。等他下车时,发现他的父王也从宫里回来了。   “臭小子,去哪里了?”瑞王一见他的样子就觉得头疼,生怕他刚回京就跑出府去惹祸,拘都拘不住的,也不知道等会有没有人又过府来告状。   卫烜说道:“表姐生病了,我去看她。”   瑞王听后,心里啧了一声,这事情他早就从太医院那儿得知了,毕竟太医院那儿有备案,瞒不住人。而且病弱的寿安郡主可是太医们的常客了,几乎太医院里的那些专攻儿科和妇科的太医都被请去给寿安郡主看过病。   只要他不出门去闯祸,瑞王也懒得理他做什么,牵着他一起往后院走去,边对他道:“今儿你皇祖母不见你进宫还唠叨了许久,明日你便进宫去陪她老人家罢。”   卫烜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动,很听话地应了一声。   见他那么听话的样子,瑞王颇有些不习惯,以前他一刻都不得安生,闹腾时真是恨不得吊打起来,可是当他不闹腾了,又浑身像爬满了虫子一样,太不习惯了。   瑞王突然惆怅,难道他被这熊儿子折腾了几年,折腾出不可告人的病了? ☆、第 24 章   瑞王世子亲自到怀恩伯府探望阿菀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不一会儿便传到了伯府的主子们耳里了,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大夫人听后有些吃惊,瑞王世子可是宫里最受宠的皇孙,在这京城中可谓是难有人出其右,怀恩伯府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这等身份之人扯上关系的。而阿菀的身子不好,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呆在屋子里养病的多,虽有郡主封号,但是在京城的权贵之家中可谓是个透明人,更是比不得瑞王世子的天生矜贵。   怎么想也想不到瑞王世子怎地突然上门来了?   虽然不解,不过大夫人看到一脸不愉地回来的丈夫,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亲自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一趟。   待大夫人到松鹤堂的院门口时,发现二夫人也过来了。   “大嫂是来给娘请安的么?真是好巧。”二夫人亲亲热热在院门口挽住了大夫人的手,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感情多深厚的妯娌。   大夫人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道:“是啊,二弟妹来得倒是巧。”大夫人目光往她头发和衣服上一瞧,忍不住暗暗摇头。   二夫人最是喜欢张扬,平时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往脑袋上插,可是这会儿,发髻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珍珠红宝石凤钗,简单地饰以白色细珠的珠环,倒是比平时那种移动梳妆台的样子显得清雅不少——当然在二夫人眼里,她这种不叫清雅,而是寒酸。   由此可见,她是得到消息便匆匆忙忙地过来了,都来不及打理自己的行当。   妯娌俩寒暄两句,大夫人见她厚着脸皮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便也不再多话,一起进了松鹤堂。   松鹤堂里,刘妈妈正拿着美人锤给老夫人捶腿,见到两位夫人进来,忙起身行礼。   刘妈妈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主子们就算见到也要客气地叫一声妈妈,两人哪里敢托大,忙不迭地侧身受了她半礼,方才坐下。   老夫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见这种不朝不晚的时候两人过来,眼里不免有些深意,说道:“你们怎地来了?是不是菀丫头那儿有什么事情?”   这府里身份最矜贵的除了康仪长公主便是体弱多病的寿安郡主了,虽然阿菀一年到头病歪歪的,但是她投了个好胎,有个公主娘,还能到太后面前为她挣得了个郡主封号,比这伯府里的任何人都强。所以老夫人也高看一眼这孙女,并不因为她的身子太孱弱而有所不喜。   也因为老夫人的看重,所以平时阿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第一时间禀报。这会儿,老夫人还以为大夫人过来是因为阿菀那里又怎么了。至于二夫人,老夫人暗暗撇嘴,这个二儿媳妇是个无利不起的,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她,哪里有利可图,她的鼻子也是最灵的。好在虽然会来事了点,却也没做过什么损害伯府之事,便也由着她了。   大夫人笑道:“可不是阿菀那儿嘛,刚才瑞王世子带了礼物过来探望阿菀。”   老夫人听后果然也吃惊不已,她沉吟了下,对两个儿媳妇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也不用到处嚷嚷这事,就按着平时的亲戚往来便好。老大媳妇,你约束好下人,别让那些偷奸耍滑的到处说嘴,如有爵主子们舌根子的,你便处置了。”   老夫人这话正中大夫人下怀,有老夫人开口,她便能光正明大地出手了,当下应了声是。   二夫人眼睛转了转,觉得老夫人过于小心谨慎了,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今儿来的可是瑞王世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让人不心动都不行。想罢,忙道:“娘,这瑞王府是何意?没想到菀丫头还和瑞王世子相识,听说那瑞王世子可是宫里的太后娘娘的眼珠子,可金贵着。”   老夫人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起了心思,嗤笑道:“说来老三媳妇和瑞王可是兄妹,菀丫头和瑞王世子也是表姐弟,这表弟来探望生病的表姐有何不对?”   二夫人听得讪讪的,等老夫人赶人时,只能不太痛快地和大夫人起身离开。   等两个儿媳妇离开后,老夫人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心,便对刘妈妈道:“你去问问三老爷在何处,若是无事便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刘妈妈应了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道:“郡主身子有恙,三老爷心忧守了半天,现在正在歇息。”   听罢,老夫人自然不忍打扰儿子歇息,又不好叫康仪长公主过来解惑,只能按捺下来。   幸好,三老爷是个孝顺的,待得掌灯时间他醒来后,听闻傍晚时母亲派人过来叫他,便换了身衣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着灯下一举一动皆显得格外出色的三儿子,心里不禁感觉到骄傲欣慰。此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老夫人也不用像平时那般顾忌着,先是慈爱地询问了他在江南时的情况,虽有家书往来,到底不如自己亲自询问来得安心。   母子俩一问一答,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两刻钟,而老夫人也知道了瑞王世子今日为何会来此。   “菀丫头和瑞王世子定下了婚约?”老夫人惊得手不稳,手里的佛珠滑落到地上。   刘妈妈赶紧过来拾起,小心地将那串佛珠放到炕上的案几上,脸上也难掩惊讶。   老夫人错愕地看着儿子,见儿子肯定的点头,她才神情古怪地说道:“瑞王这是何意?”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怀疑瑞王脑袋被门夹了,竟然给儿子定下这种婚约。寿安郡主虽有郡主封号,但是和她封号一样让人记住的还有她孱弱的身子,当年她被赦封为郡主时,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同情呢,觉得若非连太后也怕她活不到成年,根本不会亲自去求了皇帝赦封她为郡主,还特地选了“寿安”这两个字作封号。   也因着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病弱了,连活不活得到成年都有问题,宗室中人虽然有嫉妒之语,却没有人有意见。   所以,虽有封号,但是可能活不到成年的小姑娘,哪个作父母的会愿意让家中的孩子与其定下婚约的?外一以后真的夭折了,知情的人会认为正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男方克妻呢,对这名声多少有些不好。而瑞王世子作为宫中太后的眼珠子、皇帝的亲侄子,即便他以后变成了个人嫌狗僧的纨绔子弟,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瑞王实在是没必要这么早就为其子定下婚约。   “娘,他们两个小人感情好着,瑞王世子也不像世人说的那般顽劣不堪,儿子见他不仅进退有礼,天真可爱,对阿菀也上心,便觉得这桩婚事不错。虽然尚早了一些,但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正好一起青梅竹马长大,以后定然也会是一桩人人称羡的姻缘。”罗晔笑着说道。   老夫人听到儿子乐观的话,顿时有种想要抚额头的冲动。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知道,所以她也知道三儿子是真心觉得很相配的。   可是她没这么乐观,“宫里的太后……”   罗晔笑道:“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虽然太后娘娘宠爱卫烜,可是也不能随意插手瑞王定下的事情吧。娘您不必担心,瑞王既然与我交换了信物,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老夫人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下,想了想,说道:“罢了!不过这事情还是先不对外公布,看瑞王府如何罢。”她心里仍是觉得不太妥当,决定先观望罢。   罗晔也不是傻的,自从与瑞王交换了信物后,他也想了很多,知道母亲的意思,虽然他心里挺乐观的,觉得既然定下了就不会变,不过母亲态度也是一种保守的退路,便笑着应下了。   ****   回京的第三天,卫烜便和瑞王妃一起进宫。   到了太后居住的仁寿宫时,便有小内侍早早地守在仁寿宫的门前,见到他们到来,小内侍一脸惊喜,忙不迭地让人进去通报。   仁寿宫里,皇后正带着后宫的妃嫔给太后请安。   太后没什么精神地坐在上首位置,神色有些寡淡,让皇后和贵妃及四妃等都有些担心。当听到内侍来报瑞王妃和瑞王世子来了,太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   “真的?快快让他们进来。”   等内侍出去,太后便对皇后笑道:“烜儿一去便是几个月,可让哀家想念得紧,幸好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路上有没有吃苦头,听说先前在路上时生了场大病,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可怜的烜儿,小小年纪就遭此大罪,早知就不该让他去的……”   殿内的嫔妃们听到太后的话,眉头微微跳了下,心下暗暗腹诽:就算是生了病,那个小霸王也能闹腾得众人不安生,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她们倒是宁愿他病久点儿,没心思闹腾才好。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道:“皇祖母,您只喜欢烜弟弟,不喜欢了曦儿么?”   听到这声音,太后看向坐在郑贵妃身边约模七八岁的女孩儿。这是郑贵妃所出的三公主,遗传了郑贵妃的七分容貌,玉雪可爱,深得文德皇帝宠爱,在宫里颇有地位,其他公主难有其风头。   此时小姑娘故意撅着嘴看太后,一副天真娇憨之相,怎么看怎么可人疼。   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正要说什么时,瑞王妃已经携着卫烜进来了,让太后瞬间便忘记了这个孙女,眼巴巴地看向门口,等见到卫烜的身影时,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浑然没有先前那种寡淡的神色。   三公主看了眼太后,低下头狠狠地攥着帕子,低垂的大眼睛里满是对卫烜的厌恶。   真讨厌这个人,只要他出现,无论是父皇还是皇祖母,都会喜欢他,算什么啊? ☆、第 25 章   瑞王妃携着卫烜进来,她还未给主位上的太后及皇后等贵人们请安,她身边的继子已经像小炮弹一样冲到太后那里了。   “皇祖母,烜儿回来了。”   卫烜笑容灿烂,神彩飞扬,一张可爱的小脸越发的漂亮,脸上的笑容真真是让人疼入心肝里了。若是不看他平日顽劣的模样,光看这份连宫里最貌美的三公主也难及得上的好容貌,这可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心啊肝地叫着,看得殿内的妃嫔们各种羡慕嫉妒恨,实在是不懂太后为何这般疼爱卫烜,连太子及其他皇子都排在他之后。若说太后疼爱瑞王才会爱屋及乌,那也不尽然,至少太后疼爱瑞王是疼爱,却从未失了分寸,最重视的还是文德皇帝,可是对于这瑞王世子,太后却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疼得不行。   卫烜被太后搂着,如同往常那般甜甜软软地叫着皇祖母,在被太后抱着时,埋在太后有些冰冷的礼服中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等抬起头来时,又是全然的天真单纯,还有得宠皇孙的矜持倨傲。   “听说你回来的时候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太后盯着小男孩,有些不满地看了瑞王妃一眼,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殿内的人见状,纷纷隐晦地看了眼瑞王妃,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   当年瑞王嫡妃生下卫烜后因身子过于虚弱,未等稚子满月便撒手人寰,留下稚子无人照顾,太后怜惜卫烜,等他满月后便将他抱到宫里养育,待得瑞王守妻孝满一年后便继娶了继妃李氏。作继母的,总是有诸多不便,莫说瑞王与嫡妃郑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再说对嫡妃留下的孩子,这是教管也不是不教管也不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惹人非议,若是这继子出点什么事情,世人第一个要怀疑的对象便是她。   太后虽然亲自为瑞王操持选了继妃,可是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有了孩子以后便有了私心,对前妻留下的孩子哪可能视如已出?所以太后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可是却是处处插手卫烜的事情,卫烜能养成这副人嫌狗憎的顽劣模样,太后是最大的功臣。   后宫中受卫烜祸害的嫔妃不少,只是碍于文德帝和太后,没人敢吭声,只能咽下那口气。也因为如此,她们皆对瑞王妃有种同病相连之感。   瑞王妃发现太后的目光,忙起身来请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臣妾没有照顾好烜儿,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淡淡地嗯了声,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便不再说什么。   这时,卫烜却道:“皇祖母,不关母妃的事情,是烜儿自己贪玩淋了雨,才会生病的。”他笑得越发的天真,不理会周围人惊讶的目光,继续说道:“当时烜儿觉得难受极了,差点以为烜儿再也见不到皇祖母了……”   “呸呸呸,小孩子有嘴无心,不可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太后忙忙打断他。   卫烜笑盈盈地看着她,继续道:“幸好,烜儿心里惦记着皇祖母,想着皇祖母若是知道烜儿不在了,那得多伤心啊?所以烜儿为了皇祖母,便努力地想好起来。”   得了,这个就是马屁精!   看到太后被他哄得眉开眼笑,这笑容比过去几天都多,众人心里继续不平地撇了下嘴。有心思恶毒的,心想着他怎么不一病死掉算了。   可能是感觉到那群安静地围观的嫔妃们的怨念,太后看了她们就烦,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皇后,你带她们回去,没事别过来烦哀家。”   皇后听罢,忙站了起来,温驯地应了声。   这时,郑贵妃牵着三公主笑盈盈地走上前,笑道:“母后,臣妾也听说了烜儿生病之事,臣妾这作姨母的心里可真是难受,想到妹妹不在了,留下烜儿一个人,心里就真真难受。若是妹妹知道烜儿病成那样止不定有多难受。我宫里还有一支前阵子皇上赏的老参和些药材,稍会便让瑞王妃带回去给烜儿补补身子。”   听到郑贵妃的话,所有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些藏不住心思的,脸上已经浮现了又羡又妒的情绪。郑贵妃这是在所有女人面前赤果果地炫耀呢,炫耀自己得皇帝的宠,又拿皇帝赏她的东西讨好了太后,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连皇后也忍不住睇了她一眼,然后神色莫测地低眸,变得漠然。   可惜,卫烜又开始熊了,只见他腻在太后怀里,一脸嫌弃地道:“我才不要姨母的东西!我的身子好着,不需要什么老参,贵妃姨母有这等好东西,应该给皇祖母才对,烜儿要皇祖母养好身子,长长久久地才好呢。”   虽然这话挺天真可爱的,但是让人一细想,便觉得郑贵妃有卖弄的嫌疑,作为儿子的皇帝,应该第一个先想老娘才对,你拿人家儿子的东西来讨好人家老娘,那不是让作娘亲的觉得儿子重视女儿甚于母亲么?太后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果然,太后的神色冷淡了几分。   郑贵妃也僵硬了下,笑脸有些维持不住,不太明白以往虽然不耐烦,但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卫烜怎么这么不识相。三公主也暗暗咬牙,平时忍着他就算了,现在竟然当众让她母妃下了不台,真是可恨。   不过卫烜平时就是这副德行,郑贵妃也没多想,忙陪笑着说:“是臣妾说错话了,母后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皇上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送来给母后,臣妾那儿也不过是前些日子焧儿身子不适,皇上怜惜才赏给臣妾给焧儿补身子的。”   太后脸色稍霁。   又说了会儿话,皇后方带着一群美人们陆续离开了,宫殿内只剩下瑞王妃和卫烜等人,整个大殿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等那些女人一走,卫烜也觉得空气流畅了几分,继续对太后道:“皇祖母,这次烜儿能那么快就好起来,还要感谢寿安表姐呢。当时若不是表姐拉住了烜儿的手,烜儿都以为自己要永远见不到皇祖母了。当时烜儿睁开眼睛时,不仅看到了表姐,还看到了佛祖呢。”   太后惊讶地看着他,疑声道:“寿安?是康仪家的那个寿安?这又和佛祖有什么关系?”   不仅太后惊讶,连瑞王妃也被这继子弄的这出惊讶了,不过她转眼一想,便明白卫烜这是在太后面前先打个小报告,让她好有心里准备。   想罢,瑞王妃再次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继子了,自从在鹤州城的那一场大病后,他变得不再像个孩子,有时候心思敏锐得惊人,甚至并不像被那么多人宠爱着长大的卫烜,仿佛变了一个人……想到这里,瑞王妃心中微悸,不敢再想下去。   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卫烜,那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是她该能多事的!   而这厢,卫烜开始对太后展开了忽悠大法,连无辜的佛祖都被他扯过来说嘴了,也不怕佛祖真有灵,将他这个大嘴炮给灭了。   “所以,烜儿觉得,佛祖一定是想要告诉烜儿什么。可是烜儿实在是听不懂,皇祖母,您经常礼佛,您能不能为烜儿解释一下佛祖的意思?佛祖说,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这句佛偈是何意?”卫烜眼巴巴地看着太后,指望着她指点一下迷津。   太后:“……”   太后信佛,这是落后封建时代的一种心灵信仰。自从文德帝登基后,她已经当上了尊贵的皇太后,不需要再斗个不停,她便开始钻研佛法,时常会招民间的得道高僧进宫来讲佛。她对佛法颇有研究,听到卫烜像是背书一样一字一句地念出那句佛偈,便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它的出处。   而卫烜是什么样的孩子太后最是清楚不过,他连上课都会翘课去玩耍的人,从未摸过佛经,哪里可能知道这佛偈是从何处来的?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懂这些,更不可能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太后又看了眼瑞王妃,见她也是满脸惊讶,不禁开始深思起来。   半晌,太后摸了摸卫烜的脑袋,对他笑道:“也许,佛祖确实是在指点你。”   卫烜听罢,脸上又露出笑容,赶紧打蛇随棍上,笑眯眯地说:“烜儿也觉得是这样呢,所以在病中醒来时,看到寿安表姐,就觉得喜欢得紧,想要让她作烜儿的世子妃。”   太后:“……” ☆、第 26 章   朝阳宫里,三公主正背着身和郑贵妃置气,周围伺候的宫女见状,皆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三公主迁怒的倒霉鬼。   三公主作为宫里最受宠的公主,那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很多倒霉的宫女内侍没少因为她而受罚。不过,幸好她的脾气再大,面对瑞王世子时,也只有靠后的份儿。比耍横这项技能,这宫里无人能及得上瑞王世子。   这或许便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只可惜不知道哪个恶人能磨得了瑞王世子!   郑贵妃蹙着黛眉歪坐在榻上,见女儿对自己耍脾气,也不像平时那般去哄她,由着她生气。   郑贵妃此时心情也有些不愉,闹不明白卫烜先前在仁寿宫时的行为。虽然卫烜便是那样的性格,可是这些年来,她也将他的性格摸得差不多,笼络得不错,虽然性子顽劣,但是对自己这位姨母,卫烜多少是有些尊重的,连皇后都不曾得卫烜多少尊重。   皇宫里哪有真正的孩子?卫烜再顽劣不堪,也知道太后才是宠着护着他的人,皇帝待他也不错,所以他可以对其他人恶作剧,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却收敛许多。所以,他虽是个孩子,但是平时也给郑贵妃面子,不像今日这般,用天真无瑕的模样,轻易地将战火转移到她身上,让太后不喜她。   真是太奇怪了。   在郑贵妃沉思时,三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扭身看向母妃,一张明艳可爱的小脸鼓着,气鼓鼓地对郑贵妃说:“母妃,我讨厌瑞王世子,讨厌死他了!我不要再对他笑,不要和他玩,他一点也不好,只会欺负人!”   “别说傻话!”郑贵妃敛眉,神色淡然地道:“他不仅是你堂弟,而且还是你姨母的孩子,你们才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   瑞王嫡妃郑氏是威远侯府嫡女,而郑贵妃与瑞王嫡妃是同族姐妹,若是郑贵妃未进宫,也不过是威远侯府旁系的小姐,身份比不得瑞王嫡妃的矜贵。郑贵妃能爬到如今这地位,也与威远侯府的支持有关,所以郑贵妃最喜欢自称自己出自威远侯府,与瑞王嫡妃情同姐妹。   卫烜出生便没了母亲,虽然有太后等人宠爱,但是再多的人也是比不得母亲这角色在小孩子心中的地位。也因为如此,郑贵妃这个姨母也对卫烜有些影响,即便那小孩儿被宠得无法无天,可是依然会给姨母一些面子。   郑贵妃明白太后和皇帝对卫烜的重视,所以即便他性格恶劣,依然不打算疏远他,甚至勒令自己的三个孩子也与他亲近。可惜,三个孩子中,除了她所出的三皇子——卫焧,剩下的两个孩子五皇子——卫炂和小女儿都极度讨厌卫烜。   见女儿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郑贵妃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曦儿以后便会明白母妃的苦心了。现下,你要和瑞王世子打好关系,让他亲近你们兄妹才好。”   “一定要这样么?”三公主扁嘴,一双明艳的杏眼泪花闪闪,“他好讨厌,每次都要害我摔倒,五哥还被他用毛毛虫吓哭过呢。明明我们才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父皇却对他比对我们好?”到底年纪小,三公主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能服气?   郑贵妃眉头跳了跳,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何太后和皇帝这般纵容卫烜,若说是捧杀嘛,那也太可笑了吧,瑞王与文德帝一母同胞,忠心耿耿,文德帝对他也极是放心,用得着这般捧杀一个没什么利害关系的孩子么?   见母妃又陷入沉思,三公主得不到安慰不说,还像平时那样被母妃叮嘱要和卫烜交好,心里说不出的憋屈,鼓着脸从母妃怀里挣扎下来,跑了出去。   安贵妃见状,摇了摇头,只叮嘱人跟过去看好她。   *****   仁寿宫里,太后看着仰着脸盯着她的卫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烜摇着太后的袖子,用愉快地声音说:“皇祖母怎么了?您不喜欢么?可是烜儿好喜欢寿安表姐的,连佛祖都觉得寿安表姐和烜儿有缘呢,如果当时不是寿安表姐出现拉了烜儿一把,烜儿就要醒不来,再也看不到皇祖母了。”   一直坐在旁边当背景的瑞王妃终于忍不住侧目,先前不是说为了皇太后才会醒来的么?怎地现在却变成了因为寿安郡主才醒来的?小孩儿为了让太后承认这桩婚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瑞王妃算是大开眼界。   “可是……”太后仍是有些不赞同,“寿安她啊……身子那般孱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如何能让这般体弱的一个小姑娘与自己疼爱的孩子定亲呢?   太后还记得三年前康仪长公主带寿安郡主进宫谢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出生起就病弱得闻名京城的孩子,那真是瘦瘦小小的一团,小脸惨白惨白的,衬得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了,可怜得紧,让她也起了恻隐之心,觉得给她个郡主封号也没什么。   可能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在太后心里,寿安郡主等于随时会夭折的可怜孩子。可是这孩子再可怜,若是和自己疼爱的孩子扯上关系,那是绝对不行的。即便卫烜说再多喜欢寿安郡主,想让她当世子妃,太后也不动摇,小孩子的喜欢罢了,长大以后指不定会后悔呢?就算不后悔,万一寿安郡主中途夭折了呢?   康仪长公主和瑞王一起回京之事太后也是知晓的,原因便是康仪长公主在回京的翌日,人虽然因为女儿突然生病走不开,但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已经让人送进宫呈给太后了,自然也知道了回京当晚寿安郡主又病倒的事情。   几年过去,小姑娘依然病歪歪的,太后仍觉得就是一副夭折相啊。   正想着,便又听到男童带些糯气的轻快声音:“皇祖母,表姐好着呢,她这几年在江南养身子,看起来健康不少了。而且,回京的路上,父王和康仪姑母、罗姑父交换了信物,已经帮烜儿定下寿安表姐了,等表姐及笄,她就会成为烜儿的世子妃,可以和烜儿一起玩耍了……”   “什么?”太后吃惊不已,下意识地看向瑞王妃。   瑞王妃忙起身道:“母后,王爷确实和康仪妹妹交换了信物。”   听到这话,太后顿时气道:“瑞王竟然干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叫他给哀家滚过来!”   “皇祖母!”卫烜又去扯她袖子,蹙着眉头不高兴地说,“皇祖母可是讨厌寿安表姐?还是讨厌烜儿?如果没有寿安表姐,烜儿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皇祖母,永远醒不来了。”   太后被他说得哑然,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若真是佛祖显灵,认为他们两个孩子有缘,一味强求的话,会不会……   想到曾经的惨痛,太后闭了闭眼睛,然后叹了口气摸着卫烜的脑袋道:“好孩子,让皇祖母想想。”   卫烜露出一个笑容,大声地应了一声。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他双眸又布上了些许寒意。如果没有经历过,他此时也如同其他人那般看不懂太后眼中的情绪。   又在仁寿宫呆了会儿,瑞王妃先行告退了,而卫烜如同以往般在仁寿宫玩耍,直到太后累了去后殿歇息,方才允他离开仁寿宫自去玩耍。   卫烜带着一群太后指派给他的宫女内侍如同记忆中那般,在宫里横行霸道地走着,看着那熟悉的一景一物,眼前又浮现那些前尘往事,已然说不清对与错,前生风光过,落魄过,仗剑大笑过,也低如尘埃时痛苦过。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生命的最后,他用自己的血肉抵挡外敌入侵,守住边城不破,直到援军到来,也如此高尚过,如今想想,却恍如隔世。   正恍惚间,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团鲜艳的橘色衣裙和石青色的袍子朝这儿疾奔而来,卫烜心里冷笑一声,人已经上前,伸出了腿。   “啊——”   疾跑过来的五皇子卫炂被绊倒了,连累得拉着他的三公主也一并地摔了。身体狠狠地摔在了深秋的地板上,瞬间只觉得疼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对上了一双布满了森冷寒意的双瞳。   宛若修罗。   卫烜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短腿,看着趴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他的两个孩子,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便带着他的横行霸道团队们朝前走了。   “真蠢!”   五皇子和三公主傻乎乎地看着他走远,等听明白了那句“真蠢”说的是他们后,又痛又委屈,三公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五皇子也差点忍不住咬嘴哭起来,不过好歹记得自己还是哥哥,才没有哭。 ☆、第 27 章   皇子皇女一起摔倒大哭,下面伺候的宫人自然不敢隐瞒,很快宫里的太后、皇后、郑贵妃都知道了。   而恰巧今日文德帝处理了政事,听闻卫烜进宫来了,便欲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顺便见见这侄子,谁知道才到后宫时,便听到了三公主的大哭声。   三公主今年才七岁,有个地位高又得宠的母妃,可谓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受委屈了自然要闹腾,当下拉开了嗓门大哭,想要哭得大大声的,好教人知道卫烜那个臭小子又欺负她了。   “这是怎么了?”   正双眼含着两泡泪劝妹妹不要哭的五皇子听到父皇的声音,心下微惊,显然是没想到他们父皇会突然出现。不过五皇子很快便定了神,眼睛一转,忙拉着依然大哭不止的妹妹起身给文德帝行礼。   “父皇,刚才儿臣和三妹妹摔倒了,应该是觉得疼才哭的。”五皇子说着,也皱起眉,露出一脸微痛苦的表情,继续道:“儿臣也觉得好疼呢。”   眼看就要入冬了,这天气阴寒,小孩子的骨头脆,这么一摔可不是疼嘛。   穿着明黄色绣龙纹长袍的文德帝面容英俊,将及不惑之龄,却保养得极好,宛若三十出头,一双与瑞王相似的眼睛湛然有神,蕴含天威,教人不敢直视。此时见一双儿女手牵着手,目光含泪地看着自己,文德帝不由皱眉,严厉的目光扫过那些伺候的宫女内侍。   “怎么回事?”   三公主张嘴想要告状,却被五皇子暗暗捏了下手心,虽然不知道五哥是什么意思,但是仍是听话地闭上嘴,只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盯着文德帝,盼着他能为自己作主惩罚卫烜才好。小孩子受委屈了,自然是盼着长辈给自己作主。   那些跟随着三公主和五皇子的宫女内侍暗暗叫苦,纷纷跪下请罪,吞吞吐吐地将主子被瑞王世子绊倒的事情说出来。   “是烜儿?”文德帝眉头微皱了下,很快便舒展了,又问道:“瑞王世子现下在何处?”   便有内侍小心过来回禀道:“奴才先前见世子已回仁寿宫了。”瑞王世子带着那么一群人嚣张地横霸皇宫,想让人忽略都不可能。   文德帝听罢,便对两个看起来挺可怜的儿女道:“既然是烜儿恶作剧,可不能饶他,走,摆驾仁寿宫。”   三公主听后以为父亲要惩罚卫烜,也不哭了,差点乐开了花。还是五皇子生怕她控制不住表情教父皇看到了,又捏了她一下。五皇子比三公主年长两岁,比起被宠得单纯张扬的妹妹,他还是有些心眼的,知道父皇最不喜他们打小报告,有些事情由着他亲自过问比自己去告状更好。   这便是一种不争即是争的策略。   很快便到了仁寿宫,皇帝进来时,发现得了消息的皇后和郑贵妃也已经来了,先前行凶的卫烜正坐在太后下首位置喝雪梨蛋奶羹。他穿着一袭色泽明亮鲜活的锦袍,因着年纪小,一团的孩子气,坐在那儿朝人笑时,看起来乖巧可爱,见到他们进来时,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过来,宛若两丸秋天的黑葡萄,说不出的灵动。   文德帝乍然看下,不禁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儿,也是这般看着自己。   “皇伯父!”   卫烜一看到皇帝就笑了,如同以往那样就蹦下小杌子,朝皇帝身上猴去。文德帝就是吃他这一套,皇子们面对威严的父皇多大是守礼,唯有这侄子像个小猴子一样,怎么熊怎么来,根本没有顾忌,让人忍不住就是想宠他。   文德帝将他抱了起来掂了掂,笑道:“烜儿好像长大了许多了,朕都要抱不动了。”   卫烜坐在他的臂弯中,得意地道:“我很快就会长大的,然后长得高高的,比皇伯父还高,到时候我要帮皇伯父打蛮子个落花流水,为皇伯父镇守边境,解皇伯父之忧!让那群蛮子再也不能侵扰我大夏边境!”   文德帝听到他这翻童言童语,心情大好,忍不住笑起来,用大手盖住小孩的脑袋,脸上满含笑意地道:“那朕等着!”   看到这一幕,三公主差点没气歪嘴,五皇子心里也颇为嫉妒,不过到底还记得母妃和三皇子的叮嘱,不可与卫烜起冲突。而郑贵妃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皇帝宠卫烜于他们这一脉也是好事的,唯有皇后像个木头一般,根本没什么反应。   这时,坐在上首位置的太后出声了:“皇上怎么过来了?还带着三公主和五皇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太后也看到三公主红通通的眼眶,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   文德帝仿佛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他将卫烜放下,坐到太后下首位置,然后将小男孩拉过来,佯装严厉道:“听宫人说,你先前绊倒了曦儿和炂儿,害得他们摔了,可有这事?”   卫烜很淡定地瞟了眼三公主和五皇子,那眼神让两个小孩莫名地有些不敢直视,不过三公主输人不输阵,狠瞪了回去。她这一辈子,讨厌死卫烜了,以板倒卫烜为已任。   “皇伯父,这可不关我的事情,是他们跑得太快,都不看路,我就站在那儿,他们自个冲过来就被绊倒了,五哥还踩得我脚疼呢。”他委屈地告状。   五皇子再好的教养也要被这种颠倒黑白的话气得吐血,一张圆乎乎的脸蛋憋得通红,又气又怒,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瞪向卫烜。   “你胡说!”三公主跳了起来,“分明是你伸腿绊倒了五哥,害得我也摔倒。父皇……”三公主又可怜巴巴地看向皇帝。   可惜,文德帝没有看她,而是拍拍卫烜的脑袋,斥道:“你见到他们过来,怎地不离远一点?还有你们也是,你们是哥哥姐姐,应该让着弟弟,烜儿比你们还小呢。”   皇帝这和稀泥的话听得三公主委屈得又想哭了,郑贵妃怕女儿闹起来让皇帝不喜,忙过去拉住两个孩子,对皇帝福了福身陪笑道:“皇上说得是,他们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摔摔打打是难免的。而且他们姐弟平时感情好,时常玩在一起有时候也闹了点儿,曦儿又爱哭,反应是大了点,却不碍事的。”   有郑贵妃这通情达理的话,文德帝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郑贵妃马上回了一个贤妻良母般体谅又温柔的笑容。   “皇上,贵妃说得是,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罢了,也不需要如此在意,他们在一起打打吵吵的事情可多了,也没见哪次出什么事儿。”皇后在旁附和道,虽然见郑贵妃吃瘪很乐意,可是看到皇帝和郑贵妃眉来眼去的,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皇后这话有点儿马后炮的意思,让人根本提不起兴致来,文德帝面上也是淡淡的。皇后性情木讷,不及郑贵妃的小意讨巧,虽然育有太子及大公主,可是依然不得宠,空有个中宫皇后的名头。   因着太后偏袒、文德帝护着,卫烜绊倒三公主和五皇子之事就这么揭过了,后宫的人听罢撇了撇嘴,根本不意外。卫烜没少和皇子们打架,最后都是皇子受罚,他反而被太后护着在宫里喝甜汤,就算是受宠的三公主,和卫烜对干起来,也从来没讨好过,习惯这种事情了。   文德帝在太后宫里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太后虽然想和皇帝说一下卫烜与寿安郡主的婚约,可是见皇后、郑贵妃等人在,便又不乐意了。而且她心里其实也不想承认这桩婚约,只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解除了才好,所以这桩婚约暂时越少人知晓越好。   皇后见没什么事情,便也跟着告辞离开,最后是郑贵妃带着一双儿女离开。   三公主被母妃扯着离开时,依然忍不住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卫烜,却不想卫烜也望了过来,那双眼睛森冷诡谲,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免生出几许怯意。   卫烜望着三公主等人离开,心里又有些扭曲。   上辈子,阿菀可以说是间接被三公主和五皇子这些贱人害死的,他们虽然未直接出手,却暗示了下面的人,让他如何不恨不怨?虽然上辈子他也整倒了那些人为阿菀报了仇,可是天人永隔永远是最痛苦的事,这些人怎会知晓他的痛苦?   既然他都这么痛苦了,这些害了阿菀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快活呢? ☆、第 28 章   皇宫里基本上是没有秘密的,而且不仅没有秘密,一些简单的事情也容易让人阴谋化。   所以,不过一天时间,三公主和卫烜对上的消息便传遍了,也让很多人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其实以卫烜的性格,他和皇子或者是世家公子打架的事情不少,简直是个鬼见愁,欺负一个皇子公主算什么,大家听过就好,反正有太后护着,皇帝纵着,瑞王流氓端着,根本没人能耐他如何。   可是,这次有些不同的是,卫烜一向不是很亲郑贵妃这个姨母么?怎地好像挺不给郑贵妃面子啊,不仅在仁寿宫里拆郑贵妃的台,还欺负三公主和五皇子,虽说他脾气不好,一个不顺心也容易和三公主像斗鸡一样斗起来,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三公主的道歉结束,很快便和好了。使得大家也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以前听听就算了,这次却有些不同。   很多人听到这事后,还是希望这郑氏的血脉不那么团结才好,所以更乐于他们窝里斗嘛。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听听就过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阿菀也听说了卫烜在宫里和三公主和五皇子起冲突的事情,顿时想抚额,觉得那就是个熊孩子,唯我独尊,欺负小姑娘算什么,自己高兴就好,反正无论干什么事情堵有人为他买单,不必顾忌什么。也因为如此,才会养成他那样的性格,得到是理所当然的,得不到也能用权力得到。   想到这里,阿菀忍不住皱眉,这么无法无天,以后恐怕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惜这里是人命不值钱的封建社会,杀人也不犯法,卫烜以后就算杀个人,旁人也觉得是正常的,直接帮他掩过便是。可是曾经在法治社会生活了十八年,阿菀到底有些不能接受。   而且,想到现在这么熊的一个小正太竟然是和她有婚约的未婚夫,阿菀便有些心塞。这下子,她不仅要纠结一下两人的表亲关系,还要纠结一下这么熊的孩子,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啊,要当成未来老公什么的,她又没有恋童癖。   不过,这些事情暂且放一边,回京的几天时间,阿菀一直窝在房里养病,然后顺便见见伯府的姐妹们。   现在伯府的姑娘们共有九个,阿菀在姐妹中排行第六,前面的五个堂姐,年纪最大的便是大房的嫡长女罗寄瑶,今年十岁,剩下最小的还在襁褓中。所以,涌过来看望她的一共有六个姐妹,来这里的最小的七姑娘罗寄茱今年不过才五岁,是五房的嫡女,也被送过来了,不必说,五夫人是想透过女儿和三房打好关系。   姐妹太多,而且姑娘家身子柔弱,容易过病气,阿菀虽然看七妹妹可爱得紧,也不敢伸手去抱她与她亲近,只是将自己桌上的一碟酥脆的花生糖移到她旁边。   “谢谢六姐姐。”五岁的罗寄茱软糯糯地开口道谢,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格外的讨喜。   阿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笑了下。   她这一笑,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清平淡,整个人显得有些鲜活,也不像先前那般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苍白的病态,生生折了几分容貌之美。   在场陪坐的几个姑娘们都看得怔了下,然后罗寄瑶轻轻地用手贴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六妹妹应该多笑笑,笑起来好看。”   三姑娘罗寄灵和五姑娘罗寄悠马上附和她们大姐姐的话,行为间有些刻意的讨好,应该是得了她们娘亲二夫人的吩咐,要和阿菀打好关系。   也不怨她们此时争着在阿菀面前表现,盖因康仪长公主长年居住在公主府,一个月也只有那么数日时间居住在伯府中,若是有时候阿菀生起病来,不宜出门见风,几个月不回伯府的事情都有。所以阿菀长这么大,与府里的姐妹们相处不多,也不太熟悉,就算是回了伯府,也常闭门养病,旁人不好过来打扰她,所以姐妹们间就算是想熟悉一下也没办法。   所以大家和阿菀相处得不多,对她也不熟悉的,印象里也只有她每回出现时,都是一脸苍白病态地安静坐着,几乎让人忽略了,就算是和人说话,声音也是格外的缓慢细弱,神色也冷冷淡淡的。这种冷淡,据闻是因为她常年卧病在床,宜忌喜怒哀乐等情绪之故。   小姑娘们听说她的情况时,其实心里也挺可怜她的,如今她随康仪长公主下江南三年,回来后据闻身子比以前健壮了一些,方能允许她们过来与她说说话玩耍。   阿菀今天的精神好了一些,也想招待伯府的姐妹们,小姐妹们年纪都还小,因与她没什么利益冲突,所以相处得和乐融融。其间阿菀极是照顾七妹妹罗寄茱,因为这小姑娘实在是可爱得紧,吃东西的时候,白嫩嫩的小手捧着,像只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着,显得娇憨又单纯,真是可爱得紧。   罗寄悠见罢,忍不住道:“六妹妹好像很喜欢七妹妹呢,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给她。”心里对罗寄茱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五房的妹妹,根本不能和他们二房比,阿菀未免对她太好了,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阿菀见小姑娘听到罗寄悠的话捧着一块瓜条怯怯地看着自己,仿佛怕自己没收了她喜欢的东西一样,更像一只小仓鼠了,便笑道:“因为七妹妹吃东西时的样子很可爱啊,让人忍不住也产生食欲,你们看不是么?”   听罢,所有的姐妹们都看向小姑娘,将小姑娘看得有些无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小嘴微微张着,模样儿更可爱了。姐妹们回想起平时见七妹妹时的模样,好像总是在吃吃吃,突然有些认同阿菀的话了,有这么个小吃货在,和她同坐一桌吃东西也格外香甜了起来。   罗寄悠嘴角抽了一下,用手指头点着小姑娘的包子脸,嘟嚷道:“六妹妹说得真好听,其实七妹妹是个吃货吧?在她眼里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整天吃吃吃,小心以后吃成个胖妞儿,将来没人要。”   小姑娘仍是憨憨的,不懂得姐姐在说什么,倒是罗寄瑶说道:“五妹妹,不要和小七说这种话,小心她当真了。”   罗寄悠听到她的话,心里头虽然不认同,倒也闭嘴了。罗寄瑶是府里的大姑娘,也是长房的嫡女,老夫人那儿也是重视的,身份不是下面的姑娘能比得上,所以平时她说的话,下面的妹妹也听上几分,不会和她倔着。   由于阿菀的身子不好,姑娘们在这里呆了会儿便在余嬷嬷的提醒下离开了。   七姑娘最后走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阿菀见她圆滚滚的小身子从矮榻滑下来,看得分外兴味,见她眼睛不时地往桌子上的那几碟点心糖果飘过去,便让青烟将几样点心装了些交给伺候罗寄茱的丫鬟,对望过来的小姑娘道:“这些是给七妹妹的,七妹妹若是吃完的话,可以来我这儿要。”   小姑娘显然还记得那味道,而且觉得六姐姐这儿的点心糖果特别的好吃,顿时极为欣喜,马上软糯糯地道:“谢谢六姐姐,阿茱以后一定会时常过来找六姐姐玩。”   小姑娘显然较真了。   纯真可爱的孩子实在是教人喜欢,阿菀觉得相比卫烜那个熊孩子,自家姐妹简直就是小天使一样可爱。   等姐妹们走了一会儿,阿菀也有些倦了,准备上床歇息一下时,便见青枝进来,禀报道:“姑娘,靖南郡王妃过府来了,公主让您去见客。”   靖南郡王妃阿菀是知道的,据闻在闺中时和她的公主娘是手帕交,出嫁后也和公主娘感情不错,这些年来一直有联系。所以这次康仪长公主回京,她可不是递帖子过来拜访了么。   任由丫鬟帮她穿戴好,等出门时,还特地披了一件香色斗蓬,虽然天未下雪,可是这种深秋的天气,出门时对阿菀的小身板而言,依然是要注意的,简直是全部武装好才出门。   很快便到了花厅,阿菀刚进去时便见到和公主娘一起对坐着说笑的美妇人,她穿着淡粉色纱裙,外罩粉紫色绸缎长衣,约模三十岁左右,长相柔婉细致,一双眼睛看人时温温柔柔的,给人一种慈祥之感。   而那美妇人身边坐了个六七岁的男孩,唇红齿白,与美妇人有几分相似,穿着宝蓝色交领锦缎长袍,腰间束着镶红包石的腰带,挂着一枚光泽温润的玉佩,安静地坐在那儿,仿佛那人就如同那玉佩一般,温润如华。 ☆、第 29 章   阿菀进来的时候,花厅里的人也看到她了,康仪长公主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康仪长公主慈爱地朝女儿叫道,“阿菀到娘亲这儿来。”   “哎呀,这是阿菀么?几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靖南郡王妃脸上也带上欢喜的笑容,等阿菀走过来给长辈行礼请安后,一把将小姑娘搂到怀里,摸摸她的脸,柔声道:“阿菀还记得我么?”   阿菀离京时还未到四岁,这么小的孩子记忆有限,对一个三年未见的外人应该是没印象的吧。阿菀自然记得她,但是也不能表现太明显,便歪首看她,迟疑地道:“好像记得……”   小女孩儿的声音细嫩软糯,配上那副小萝莉的样子,分外招人喜欢。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坐在靖南郡王妃身边的男孩脸上也不禁多了些笑意,一双温润的眼睛润润地看着她,里面充满了好奇。   靖南郡王妃被逗笑了,说道:“记得就记得,不记得就不记得,哪里有好像的?不过你那时候还小,记不得我也是应该的,我是你妍姨。”   阿菀知她与公主娘交情颇深,听罢便乖乖地叫了声“妍姨”,而不是按规矩应该叫一声“堂舅母”什么的。现任的靖南郡王和皇帝是隔了两辈的堂兄弟,血缘关系远了很多,不过老靖南郡王曾经在先帝登基时有从龙之功,在文德帝登基时行事出人意料,虽然靖南郡王府现下有些走下坡、已大不如先辈,可是在宗室中的名声依然是不错的。   靖南郡王妃脸上的笑意越深,又怜惜地抚了抚阿菀的脸,对康仪长公主道:“听闻江南温山水软、四季如春,想来这几年你们在江南修养得不错,瞧咱们阿菀看着也健康不少,竟然都长这么大了,看着就可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不是嘛,当初那样病弱的小家伙,一年到头都是卧病在床,连门也没出几次,每见一回就要担心这小人儿那么脆弱的一团,随时可能会夭折,不知让康仪长公主私下愁坏了多少心。现下再看,虽然依然是一副孱弱之相,却已经长大不少,肤色也没有那种苍白薄脆到透明程度,而是润泽了一些,宛若黯淡的珠玉一般。   抱着怀里小姑娘柔软的身子,靖南郡王妃觉得,按这般将养下去,待阿菀长大一些,应该能与平常姑娘无异。   康仪长公主脸上也止不住开心,慈爱地看着女儿,欢喜地道:“阿妍说得是,江南的气候确实怡人,温温润润的,冬天也没有北方的酷冷,再往南一些,甚至冬天都不会下雪,很是适合阿菀养身子。我还想着,要不要以后在江南定居算了。”   靖南郡王妃笑道,“若是对阿菀身子好,你们去那里定居也不错,只是待阿菀及笄,总是要回京里给她挑个如意夫婿的。”   江南再好,却没有京城的繁华,且京城又是整个大夏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在京里呆了一辈子的人,绝不会想要离开这座皇城。在靖南郡王妃心里,万不得已,还是不想让姑娘家远嫁京城,距离娘家太远。而且阿菀是康仪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恐怕康仪长公主也不会乐意见女儿远嫁去江南的。   康仪长公主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笑容微顿了下,默默地点头。   阿菀看了母亲一眼,觉得她一定是想到了回京时与瑞王世子的婚约了,若是没有意外,她以后是绝对会嫁在京城里的。其实阿菀也觉得江南好,不仅那里的风光更好,还因为那里远离皇城,没有那么多的俗世干扰以及担惊受怕。   可惜,人活着一辈子,哪可能是没点牵挂的?有些地方再好,心不在那儿,也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笑着说了几句,靖南郡王妃方放下阿菀,然后牵着阿菀指着旁边安静坐着的男孩道:“阿菀还记得么,这是妍姨的儿子,叫卫珺,也是你表哥。”   卫珺以前也随着母亲去公主府见过阿菀,不过那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指不定已经忘记了,所以靖南郡王妃再次给两个孩子介绍。她今日带儿子过来也是一时起意,倒是没有多想什么。   卫珺确实不太记得阿菀了,时隔三年,只隐约记得自己和母亲去过公主府几次,在一个充满了药味的房里见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在那里,连呼吸都要放轻几分,让人觉得十分压抑。这会儿,见到一个略带病态的小女童进来,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极为美貌,笑起来时犹其灵动,不禁让人心生好感。   听到母亲的话,卫珺忙站起身,极为规矩地和阿菀见礼,举止得体,可见家教极好,受过专门的教育。   “见过表妹!”   康仪长公主看向卫珺的眼神说不出的赞许,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度,想来将来定然不凡。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康仪长公主也是看着卫珺出生的长辈,几年不见,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长大一些了,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般,已然可窥见未来是何等的朗朗君子之姿。   阿菀也回了礼、叫了声表哥,便见七岁的男孩抿嘴微笑,一双眸子温润而清澈,是个脾气极好的孩子,让人心生好感,怎么都比卫烜那种熊孩子好多了。   阿菀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有个坏习惯,凡是见到年龄相近的孩子,总会拿他们和卫烜比较,然后比来比去,发现每一个孩子都比卫烜那熊孩子乖巧可爱、单纯美好,宛若小天使一般。   捂脸,卫烜这熊孩子的洗脑果然是有效的么?好像快要融入她的生活中一样,真怕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等两个孩子见礼后,康仪长公主端详女儿脸色,发现她精神还不错,便柔声对卫珺道:“珺儿能陪表妹去旁边小书房一起玩么?你表妹身子不好,平时都没有什么人陪她玩儿呢。”到底是希望女儿和多一些同龄孩子相处,活泼一些。   卫珺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笑着点头,便乖巧地应了,上前牵了阿菀的手,在丫鬟们的带领下到隔壁书房去玩,那里烧了地龙,很暖和,正适合小孩子在里面玩耍。   阿菀有些黑线,但是母亲一片好心,也不想辜负她,便由着卫珺牵了过去。   两个孩子离开后,康仪长公主和靖南郡王妃便话起家常。   靖南郡王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对康仪长公主道:“对了,我忘记问,你们在江南可寻得什么名医?不说阿菀,也要给你自己瞧瞧罢。”   康仪长公主知她说的是什么,面上微有些苦涩,叹道:“看是看了,但和宫里的太医说的一样,我也认命了,幸好这辈子还有阿菀,我也该知足了。”见靖南郡王妃脸上有些怜惜之色,便又道:“你也知我自幼身子不好,天生体寒难受孕,能生下阿菀已是意外之喜,不能强求太多,免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虽是这么说,靖南郡王妃却仍是为她可惜,轻声道:“驸马那儿呢?他怎么说?”   “他啊……”康仪长公主脸上露出略显甜蜜的笑容,“他说孩子是命中注定的,有就有、无就无,强求不来。”   听到这话,靖南郡王妃瞬间有些动容,不过想到罗驸马那性子,虽然天真单纯了些,但是做丈夫和父亲那真是没话说的,心里隐隐生起几许羡慕,想到自己家后院的那几个女人,唯有叹息一声。   这世间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得有失,难以衡量。   两人正闲话问,却见康仪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画扇掀帘子进来,看了眼靖南郡王妃,方禀报道:“公主,瑞王世子来了。”   乍然听到丫鬟的禀报,靖南郡王妃一时间有些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时,便听康仪长公主说道:“请他进来罢。”   等画扇应声出去,靖南郡王妃狐疑地道:“阿媛,这是……”   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日后得了空我再与你详说罢。”   听罢,靖南郡王妃便知里面另有隐情,自不会再多嘴询问了。   不一会儿,丫鬟打起帘子,便见一个穿着绯红色锦袍、乌黑浓密的头发用奢华的玉冠束着的孩子走进来,他生得容貌精致无瑕,无一不好,肌肤白晳,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极为灵动。不过虽生得漂亮精致,但是眉宇间显得颇为倨傲骄奢,看着就是个难缠的主,不必说这便是瑞王世子了。   他进来后,目光在室内转了转,然后撇向靖南郡王妃,眸色微深,眼里似乎掠过几许不明意味的眸光,便上前向康仪长公主行礼问候,而对靖南郡王妃只是敷衍地作了下姿势。   靖南郡王妃时常进宫自是见过瑞王世子的,现下看他此时这副德行,勉强地扯了下唇角。   “康仪姑母,我来找表姐,表姐呢?”卫烜笑眯眯地问道,一副“我是乖孩子”的模样儿,很是讨喜。   康仪长公主虽不知道他怎么挑这个时间过来,但也不会阻止他们培养感情,当下便道:“她和珺儿在隔壁书房里玩耍呢,你们都是同龄孩子,也一起去玩罢。”然后吩咐丫鬟们仔细伺候。   果然听到了预期中的答案,卫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些,等转身时脸便阴了下来,眼神阴郁、脸庞狰狞,浑身都差点狂躁起来。 ☆、第 30 章   等卫烜来到小书房门口,看到里面的一幕时,他的眼睛差点都要变得猩红了——发病红的。   其实小书房的两人也没在干嘛,他们还是孩子呢,只是坐在矮榻上一个在吃点心,一个在看书,虽然没有交流,但莫名的就是流转着一种默契温馨的感觉。   至少在卫烜看来是如此,他已然忽略了旁边伺候着的丫鬟们了,只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刺眼。   “世子?”   尽职尽忠地跟随而来的小尾巴——路平小声地唤了一声,他站在卫烜稍后一点的位置,看到小主子站在小书房门前就不动了,忍不住望里去,扫了室内一眼,便觉不好,再转头看过,果然他家小世子的小脸蛋都有些扭曲了,眼睛也隐隐有些红,这模样儿让人看了有点肝颤。   至少路平跟在卫烜身边快一个月了,还是不太习惯这位尊贵的世子有时候诡异的样子——年幼的他还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他因为自出生起便是孤儿,世态炎凉,体会的事情多了,心智也较为早熟,可是有时候发现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似乎比他还要早熟,而且行事有些无章法,让人猜测不透,路平总觉得他家世子有时候挺诡异的。   卫烜深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狂躁感压下,他可是记得阿菀不喜欢他太过暴躁的模样,她比较喜欢那种乖巧的孩子。   没关系,他虽然不乖巧,但是可以装乖嘛!这个月来,他觉得自己装得还算是不错的,至少在阿菀面前,他收敛很多了。至于外人,抱歉,大爷他装不起来,也没资格让他装。   又深吸了口气,自觉自己恢复正常后,卫烜方迈步走进去。   “表姐,我来看你了。”   阿菀听到声音望去,见到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的小正太时,顿时感觉到有些头疼,看他那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好像是离家归来的丈夫特地过来捉奸一样!什么鬼比喻?=口=!   所以,卫烜自以为的正常,其实在阿菀眼里,还是显得太凶煞了。   未给阿菀出声,卫烜照例飞扑过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扑到阿菀身上,捧着她的萝莉脸就啃了下去,顺便又吧唧亲了两下,声音响亮。   阿菀木木地坐在那儿,已经放弃挣扎了,每次见面都要来那么一次,幸好这小正太还小,大家都是小孩子,被人看到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以后大些时绝对不能让他这样。   亲完人后,他利索地爬到矮榻上挨着阿菀而坐,用带点得意而矜持的眼神斜睇着隔着小几而坐的温润男孩,见他双手捧着书,望过来时,又将阿菀揽紧了一些,一副占有的姿势,笑眯眯地说:“卫珺你也在这里啊,来做什么?”   他的话太过理所当然,仿佛用主人家的姿态来质问一个不速之客。不过因他年纪小,脸上又笑得可爱,倒是没有让人感觉到厌恶。   卫珺好脾气地道:“我随母亲过来探望康仪长公主和寿安表妹。烜弟你怎地也过来了?你这是……”他见小孩儿紧紧地扒着阿菀的样子,有点像护食的狼犬一样,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小孩子都喜欢护食,独占欲强,这点卫珺了解,特别是卫烜那样的身份,宫里的人宠着,将他宠得从未受过一点委屈,从来不会懂得分享的美德,而且也不需要他和谁分享属于他的东西。所以见卫烜那副得意又挑衅的护食行为,卫珺倒是没有生气,以为这小孩儿喜欢和表妹玩,生怕自己抢了表妹。   “不要叫我烜弟!”卫烜差点炸毛,觉得这声“烜弟”听在耳里实在是刺耳极了,甚至让他恶心。   卫珺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小孩儿的恶劣,好脾气地道:“既然不叫烜弟,那我叫你世子可好?”   卫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触及对方略带婴儿肥的圆润脸蛋,忍不住皱眉,然后心情更恶劣了。他讨厌这个人,不仅是因为上辈子他能和阿菀定下婚约害他求而不得,更因为他没有保护好阿菀,让阿菀死了。不过,想到上辈子阿菀死在了他们的新婚之夜里,他又觉得痛快。   以阿菀的性格,能做出这种选择,定然也是恨极了他,才会如此报复于他。   想罢,他又抱紧了阿菀,直到她不舒服地要推他,才松了一些。   “你怎么过来了?”阿菀虽然皱着眉,不过依然让丫鬟给他送来热水擦擦脸,又端了杯热汤给他喝,让他暖暖身子。   “来看你。”卫烜说得极自然。   站在不远处候着的路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世子又在撒谎了,还不是接到下人报告说靖南郡王妃携长子过来,便火烧屁股一样地跑过来了,都不管原本他这种时候是要进宫的。   “有什么好看的?坐好,先喝完热汤。”阿菀耐心地对小正太道。   卫烜答了声好,便坐直了身子,接过青烟呈上来的热汤慢慢地喝了起来,边喝边和阿菀说自己这几天干了什么事情,顺便也说一下他在宫里的丰功伟绩,特地抹黑了宫里的三公主和五皇子。   “他们真讨厌,当时自己冲过来自己绊倒的,还踩得我疼死了,竟然自己先哭了,怪在我身上,幸好皇伯父明察秋毫,帮理不帮亲,所以我才没有被他们冤枉。”   阿菀狐疑地看他,“真是他们自己摔倒的?”这小正太那么熊,估计是见人家跑得急,他坏心眼地伸腿绊吧?   卫珺也看他,心说皇帝帮理不帮亲么?虽然他年纪小,可是偶尔也听家中长辈嘀咕过皇帝简直是将卫烜当成儿子一样疼,恐怕当时就算是卫烜做的,皇帝也不会说吧。   其实这叫帮亲不帮理吧?   “当然了,我这么乖,不会欺负人的。”卫烜马上对她露出一个甜蜜蜜的可爱笑脸,再次将脸皮都扒下了。   对心爱的人要如春风般柔和嘛,在阿菀面前,她喜欢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打折扣!   阿菀差点败退,这小正太笑得真可爱,害她差点想要抱一下。果然,可爱的孩子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卫烜才六岁,正是小孩子最可爱纯真的时候,若他真的收敛起坏脾气,很难让人拒绝。   卫烜一直盯着阿菀,见她目光有了变化,心头略喜。   果然当小孩子其实还是有好处的,阿菀现在已经开始喜欢他了吧,等他长成英武的男子汉,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的!=v=   “你不知道,三公主真是个讨厌的女人,不仅爱慕虚荣,还嫉妒比她长得漂亮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嫉妒,她这么讨厌我,总是和我作对,一定是嫉妒我长得比她好看。长得连个男人都不如,可见她长得有多丑。还有五皇子,别看他斯斯斯文文的,其实就是个斯文败类,一肚子的坏水,而且还玩娈……咳,玩不好的东西,很多伤天害理的坏主意都是他暗中出的……”   接下来,是一连串控诉三公主和五皇子各种缺点的话。   除了站在远处候着的丫鬟,这里的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伪小孩,一个真小孩,卫珺这个真小孩自然听不懂卫烜差点说漏嘴的话,阿菀倒是没听清,觉得卫烜的话有些夸张了,倒是不在意。   “世子,好像三公主和五皇子并无你说的那般恶劣吧?”卫珺忍不住插嘴道。   卫烜一看他就犯恶心,但是因阿菀在这里,他也不好干点什么,打算等有空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当下便道:“你又不时常和他们一起玩,怎会知道不对?”   “是么?”卫珺还是不太能相信。   卫烜想到靖南郡王府,虽然已走下坡路,但是在宗室中的名声极好,特别是卫珺被封为靖南郡王府的世子后,皇伯父又开始重用靖南郡王府,因此当初三皇子卫焧还特地拉拢过靖南郡王府,甚至使计害得阿菀差点出事……   他的眼神瞬间有些深邃,望向卫珺,此时的卫珺并不是未来那个翩翩清华君子,胸有丘壑,而是一个才七岁的小屁孩子。虽然他讨厌这个人,却不否认他还算是有点能力,若是弄死他也太便宜他了。   可是若不弄死了,心里很难受啊!   让他难受的人,那就也让对方一起难受吧。   他敛眸笑了起来,小孩子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笑起来很可爱,说道:“这是当然的了,若是你不信,下回你进宫时可以仔细观察,三公主是不是背着人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很恶毒的事情,我听宫人说是五皇子在背后给她出主意,而且她最是不能容忍长得比她好看的人,你到时候小心她要弄花你的脸哦。”   卫珺虽然似信非信,可是心里不由得也对三公主和五皇子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喜,慎重地对卫烜道:“世子放心,到时候我会注意的。”他觉得这小孩连这种话都对他说,可见外头说他虽然顽劣,却不是那么坏的。   卫烜哼了一声,便低头将最后一口变冷的汤喝尽。   用干净的巾帕擦干净手后,卫烜又过去腻着阿菀了,问道:“阿菀你这几日身子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么?快要到冬天了,京城里的天气很冷,到时候你又要生病了,不如到京郊外的温泉庄子去住下吧,我母妃的陪嫁中有一处温泉庄子,到时候你可以住过去,有空就去泡泡温泉……”   “等等!”阿菀打断喋喋不休的男孩,“多谢美意,你母妃的陪嫁庄子是你母妃的,与我无关。”   卫烜抓着她的小手,因为天气冷了,她的手指尖冷冰冰的,即便在烧着地龙的温暖室内也一样,让他心里有些难受。“有什么关系?我母妃的陪嫁之物现在由皇祖母安派给我的人打理,我随时可以支配,我送给你也行。”   本朝自开国以来,被一位民间大夫发现温泉有药疗作用后,京郊外的温泉之地便变得抢手起来,经过百多年,能发现的温泉之地早就教那些权贵之人抢得差不多了,僧多粥少,千金难求,所以就算是世家子也很少能拥有一座温泉庄子。连康仪长公主的陪嫁中也没有近在京郊的温泉庄子,倒是在其他地方有一个,可惜太远了,去的话要舟车劳顿,阿菀可受不了。   如此看来,卫烜的亲生母亲在威远侯府时也是极得宠的,才会舍得将温泉庄子给她作陪嫁,最后直接留给卫烜。   相比之下,竟然眨也不眨眼地将自己母亲的陪嫁庄子转手送人的卫烜,还真是个不孝子。   对阿菀的看法,卫烜十分理直气壮,“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对你的身子有用,为何不用?”   阿菀无言以对之余,心下突然有些感动。   除了四岁第一次见面和在鹤州时卫烜生病那次让她遭罪外,其他时候他虽然鲁莽冲动了点儿,也熊了点儿,但每回过来看她,都会带些礼物过来,虽然挺爱黏人,怎么也弄不走外,对她的话也是挺听从的,也不是那么差啦。   对于旁人的好意,阿菀自然是不想糟蹋,但是温泉庄子不是什么小件的玉佩之类的,阿菀仍是拒绝了。   虽然卫烜对瑞王嫡妃留给他的嫁妆可以随便支配,可是阿菀却不想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温泉庄子不同其他,若是让瑞王和宫里的太后知道……阿菀可以想象众人的反应,会不会以为是他们借着婚约之事哄骗卫烜捞好处呢?   等到卫珺要离开时,阿菀都没同意收下卫烜送的温泉庄子,卫烜只能鼓着嘴瞪向卫珺。   卫珺无辜极了,这小孩儿虽然闹腾了些,但是好像在寿安郡主面前特别地乖巧伶俐,笑得也讨人喜欢。可是在寿安郡主看不到的时候,他便转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让他感觉到挺好笑的。   还是个小孩子罢。   “珺儿,我们回家了。”   靖南郡王妃和康仪长公主走进来,见三个孩子都窝在矮榻上,卫珺自个坐在一旁,而另一旁那瑞王世子都要趴在阿菀身上了,靖南郡王妃看得微皱眉,心里也有些起疑。   看着那么瘦小脆弱的小女孩儿被个壮实的孩子给趴着,真担心将她压垮了,除此之外,瑞王世子身份到底不同,阿菀现在病还没好,就这般和阿菀贴近,万一过了病气,到时候受罪的可是康仪长公主母女。   卫珺听到母亲的话,忙从矮榻下来。   而阿菀也略略推开卫烜,在众人眼中几乎趴在她身上的卫烜其实也并没有用多少力,并没有让她有什么压力,一推便开了。   阿菀同样下了榻,“妍姨回去了么?不多坐一会儿陪娘亲么?”   阿菀问得很贴心,康仪长公主眉眼染上了笑意,也将靖南郡王妃逗笑了,她微微弯身摸摸阿菀的脑袋,和气地说:“不了,郡王府里事情多,我也坐不了多久,妍姨改日再来看你们。”   “好的。”   靖南郡王妃很快便携了儿子离开,待坐上马车后,她为儿子理了理衣襟,问道:“瑞王世子没有调皮吧?”   她问得还算是含蓄的,先前瑞王世子进去时,她时时都在担心,生怕瑞王世子脾气来了,便直接挥拳头打儿子,卫烜不高兴时,连皇子都敢打,何况只是个宗室郡王之子。   “没有,他挺乖的。”卫珺含笑道,“只是很爱黏着寿安表妹。”想到卫烜其间总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他,忍不住又想笑。   ——若是阿菀知道这小正太是这种反应,指不定要黑线了。这得多强大的神经,才会觉得卫烜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眼神很可笑啊?   靖南郡王妃听罢略略安心,可是心里却有些拿不准卫烜的意思,他特地去怀恩伯府,难道真的只是去看阿菀的?而且京城里想要巴结他、和他玩的宗室及世家子弟不少,他怎地就去找阿菀呢?   靖南郡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因着与康仪长公主交好之故,对这事略略上了心。   ****   靖南郡王妃离开后,卫烜更自在了,他开始去康仪长公主那儿刷好感。   “姑母,我和皇祖母说了很喜欢表姐,以后要娶表姐作世子妃的事情了。”卫烜故作一脸天真,“皇祖母好像因为佛祖的原因,并不反对呢。”   康仪长公主这些天除了在府里照顾阿菀外,其实也等着宫里的反应,以卫烜的性子,她知道太后应该很快便知道两个孩子的婚约的,就看太后是什么态度。若是太后坚决不同意,给瑞王施压,迫得瑞王解除这桩婚约,她也不奇怪的。   说到底,还是她的阿菀身子太孱弱,作长辈的自然不会想要这种体弱的儿媳妇进门,免得将来子嗣困难,又占着正妻的位置。   可是,她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   “佛祖的原因?”   坐在康仪长公主身边慢吞吞地喝着味道怪异药茶的阿菀也被卫烜的话给吸引住了,眨了下眼睛,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对啊!皇祖母信佛,当她老人家得知原来当初我在鹤州官驿生病时,若不是表姐当时过来看我,拉了我一把将我拉醒了,我可能就醒不来了。当时表姐拉我时,我在睡梦中,还听到了一句佛偈,皇祖母说,是佛祖在指点我呢。”卫烜笑得特别地可爱,一副“我从来不说谎”的小模样。   康仪长公主听后同太后一样吃了一惊,同时也些愕然,鹤州城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她带女儿去看高烧昏迷不醒的卫烜,可是其间正在高烧中昏迷不醒的卫烜突然醒了,并且直接扑倒了阿菀,害得阿菀又受了回罪,当时还挺气的。可现在听他这么说,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同了。   难道真有这种事情?   相比康仪长公主这种在封建时代长大的人,阿菀此时木然地看着正在忽悠人的小正太,差点张大了嘴巴。   这是忽悠吧?说得真是利索呢,连佛祖都扯出来了,感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想到自己都穿越了,似乎、仿佛也是可以信一信的吧?可是佛祖真的会点化卫烜?怎么听起来那么不靠谱呢?如果真有神明,神明怎么不让这小正太乖巧些,别那么熊?   可是让阿菀吐槽无力的是,她家娘亲竟然相信了!   并且深信不疑!=口=!   康仪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抚着卫烜的脑袋,微笑道:“既然是佛祖的点化,那么说明烜儿和阿菀今生有缘,是注定要结为夫妻共渡一生的。”   连佛祖都出面点化,所以她的女儿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了,是吧?康仪长公主此时说不出的满足,还有什么比能知道身子孱弱的女儿原来是受佛祖保佑,可以平安地活到老,不必担心她未及成年便夭折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到康仪长公主的话,卫烜很慎重地点头,如果不是佛祖的点化,他怎么能在战死后重新回到小时候,并且遇到了小时候的阿菀,在一切都未发生时,他便可以抢得先机,与阿菀定下婚约,好尽早作好准备,护住阿菀一生。   今生他们确实是注定要成为夫妻的!   想罢,卫烜决定以后要多给寺里捐些香油钱,虔诚地多烧香拜佛,祈求快点长大。   “阿菀,真是太好了呢!”康仪长公主又将喝完药茶的女儿抱到怀里,摸摸她的脸,柔声道:“有佛祖保佑,我的阿菀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阿菀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女人,见她漂亮的含情目中盈上薄雾,心中一软,朝她甜甜地笑起来,乖巧地点头。   “不过也不知道皇祖母怎么想的,她老人家竟然说还要让她考虑一下,真不高兴……”卫烜故意抱怨道,悄悄观察康仪长公主,见她若有所思,便知道她懂得了自己的提点,便不再多说。   他素来知道这个姑母是个聪明人,虽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在公主中最是个平平无奇的,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上辈子若不是她和罗驸马因意外身亡,阿菀也不会为了守满父孝和母孝迟迟未出阁,导致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在这里呆得差不多了,卫烜便要离开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照例抓着阿菀来一通洗脑,“阿菀,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世子妃,以后不准和其他男人离得太近。”然后想到了什么,又认真严肃地加了一句:“女人也不行!”   阿菀:“……”   卫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阿菀抚额,这小正太真的以她夫婿自居……也不看看他现在几岁,真是好想以头抢地!   康仪长公主在旁看着,见状差点忍不住喷笑,等卫烜离开后,见女儿有些纠结的神色,她将女儿搂到怀里,说道:“阿菀,你要记得,易得无价宝,难寻有情郎。这世间的女子若是没有那等大智慧与男人争一席之地,玩弄男人于手掌间,那么最好便寻得一位有情郎,不用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将你放在心上,疼你宠你爱你不愿意让你受一点委屈,只守着你一人过日子,岂不是比那些世人称赞的男子更好?”   “啊?”阿菀瞪圆眼睛看她的公主娘,心脏扑扑地跳着,让她几乎以为这辈子带着上辈子的心脏病一起穿过来了。   公主娘哟,你这思想真是独特,简直像个穿越的。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下,又道:“可能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便会懂了。我的阿菀身子不健康也不要紧,没有大智慧也无所谓,但是这世间会有一个男子将你捧在手心里,让你富足平安地过一辈子,如此足矣。”   说罢,康仪长公主为女儿整好衣服,又拿来斗蓬为她披上,然后抱着她回屋。   阿菀愣愣地窝在公主娘怀里,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公主娘从来不会主动给驸马爹送通房和女人,即便自己不能再生了,其他的姐妹也劝她,让她随便纳个女人进来生个儿子,然后去母留子,将那孩子养在身边便是,可是每次公主娘都笑盈盈地岔开了这话。   这种独一无二的思想,还真符合现代人的观念。   像康平长公主,那样受宠的公主,虽不喜丈夫有另外有女人,但对于自己驸马会有通房之类的,并不在意,认为那不过是个可以随便处置的玩意儿,处置了便是,若是她自己不能生,恐怕也会默许让驸马找个女人生了,抱过来养便是。   得知了自家公主娘的心态,阿菀更欢喜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很是喜欢和母亲聊天,从中能得到很多启发。   公主娘简直是古代传统美德女性与现代独立女性的美好结合体,虽然在古人看来有些离经叛道,却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她很聪明地没有表露出来,在外人眼里,便是驸马自己不愿意碰旁的女人罢了,与她何干呢?   晚上,罗晔访友回来,康仪长公主亲自伺候他更衣洗漱,同他说起白天时候的事情。   罗晔对靖南郡王妃过府来的事情没兴趣,倒是听说了卫烜的话,也惊奇道:“真是佛祖点化?”   “我想是的,他一个小孩子,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懂佛经,太后也不会与他说,他自个小小年纪的,也不会对枯涩的佛经感兴趣,能那般娴熟顺畅地说出好些佛偈,恐怕是真的了。”康仪长公主深信不疑。   罗晔听罢,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击掌笑道:“看来这确实是天赐良缘!”   康仪长公主笑而不语。   等夫妻俩洗漱完毕上床就寝时,康仪长公主又道,“明日我再请太医过来给阿菀看看,若是她病去得差不多,便带她进宫罢。”   罗晔听后微微蹙眉,在被子里握住妻子有些温凉的手,忍不住将她一到冬天便会发冷的手揣进自己的胸膛中想要温暖它,对她说道:“太后那般宠爱瑞王世子,你们进宫的话,会不会为难你们?”   “不必担心,就是因为太宠爱了,才不会做什么。”她在心里暗暗地说,太后赌不起,担心佛祖会怪罪。   罗晔素来相信妻子,听罢便相信了。   然后夫妻俩又商量着等她们从宫里回来后,顺便回公主府住的事情,罗晔对住在何处素来不在意,随着妻子安排,且公主府距离康平长公主府也近一些,方便她们姐妹间往来,罗晔自是不会多话。   *****   翌日,北风刮得厉害,天气阴阴沉沉的,一副想要下冰雹的样子,窗台也被吹得啪啪作响。   阿菀抱着一个手炉坐在炕上,听着外面的声音觉得真寒碜。   冬天来了。   古代的冬天远比现代的要冷,或许这与臭氧层有关,不像现代臭氧层空洞,导致全球温度上升,听老一辈的人说,二十一世纪的冬天可比上个世界的五六十年代暖和多了。而古代没有工业污染,没有人大肆破坏环境,人类还不足以主宰整个星球,一切都是好的,冬天也显得更冷。   对于冬天,阿菀在这里的六个年头都是直接窝在屋子里渡过的,就算是出去,也会被人从头包到脚,再揣上几个暖炉,然后被人抱来抱去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所以就算一整天窝在房里也没什么,除了休息外,自会寻些事情来做,很是坐得定。   今日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阿菀请脉,康仪长公主夫妻便坐在一旁关心地看着。   太医自是知晓两人对寿安郡主的看重,对他们的目光也不甚在意,把完脉后说道:“郡主的风寒已好了,只是身子还虚着,须得好好食补,药便不必再喝了,是药三分毒,你们应该也知晓。”   有了太医的准话,康仪长公主便决定明日带阿菀进宫给太后请安。   虽然先前回京时便给宫里送了礼物,可是终究因为阿菀的原因没有露面,怎么样也得去一趟的,顺便也带阿菀进宫走一趟,让太后改改印象。   康仪长公主心里琢磨了会儿,便命画扇、青枝去找明日阿菀入宫里穿的衣裳。   阿菀看着公主娘忙得团团转,还有些不明白,待得青枝听从康仪长公主的吩咐将箱笼里今年新做的冬季衣裳抱上来时,方知道公主娘是正在为她配衣服,好让她明日进宫时显得精神健康一些。这配衣服和首饰也是个大学问,衣服的面料啊、色泽啊、绣花啊、明暗对比度啊、哪种首饰配哪些衣服啊……细微到连个小细节也讲究的程度,能探讨的东西便多着,怨不得这古代的女人坐在一起探讨衣服首饰之类的时候,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内容太多了嘛。   等到要进宫那天,阿菀一大早便被人叫起来。   她的身子不好,一天大半时间都是用来休息的多,而且也没人会吵她,可是今天要进宫,起得比平时要早了一个时辰,阿菀只觉得脑仁有些胀胀的疼,眼睛都睁不开,浑身也没有力气,软绵绵地任由奶娘和丫鬟们帮她打理。   康仪长公主过来时,阿菀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康仪长公主接过丫鬟绞好的干净巾帕给女儿擦了擦脸,见她皱着眉头略有痛苦之色,不由得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叫醒她,让奶娘抱着。   上了马车后,康仪长公主便自己抱住女儿,让她继续睡,直到快到皇宫时,终于狠心叫醒女儿,将温在食盒里的早膳拿出来喂她,等她吃完漱口后,又给她清洗了把脸,看她略有精神的样子,心里满意了些。   “稍会在宫里,跟在娘亲身边就好。”康仪长公主叮嘱女儿道:“若是公主们说了什么,你也不必理会。”   阿菀乖乖点头,她会很安静不给公主娘惹麻烦的。   康仪长公主看她懂事的样子,微微笑了下,心里却仍是有些担心。她不担心阿菀惹事,倒是担心宫里的公主们找事,毕竟宫里的三公主可是个得宠的公主,那脾气也只比卫烜好一些罢了。   直到马车抵达宫门,康仪长公主方略略定神,牵着裹得像只小胖熊的阿菀下马车,然后换了宫里的轿辇。   到了仁寿宫,康仪长公主携着阿菀静立一会儿,很快便有内侍引她们进去。   康仪长公主母女到时,仁寿宫里也正热闹着。   皇后、郑贵妃并着几个妃子和公主们在殿内陪太后说话,所闻是今日太后突然来了兴致,留了皇后及公主们在殿里说话玩耍。   其中一个年约十一二岁左右、端庄淑婉的女孩儿挨着太后而坐,笑容得体,看起来很有天家公主的气势,便是当今皇后所出的清宁公主了,也是宫里唯一一名未出阁便有封号的公主。   清宁公主是文德帝的长女,大概因为是第一个女儿,而且还是登基后第一个出生的公主,所以当时文德帝高兴之下便封了清宁公主。   康仪长公主牵着阿菀进来给太后、皇后等人请安。   从她们进来后,太后的目光便落在了阿菀身上,“是康仪和寿安来啦,康仪此去江南便是好几年,哀家好久不见你们了,也怪是想念的。”   康仪长公主赶紧道:“先前回来时本是要第一时间进宫给母后请安的,可是寿安却病倒了,女儿为照顾她,也染了些病气,不宜进宫,只是心里也极是想念母后的。昨儿太医过来给寿安请脉,说她好了,方才带她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嗯了声,又道:“寿安看着比三年前大了不少,是个小姑娘了。”   可不是嘛,乖巧地站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虽然仍有些瘦弱娇怯,可是比起三年前那种风一吹就要断气的透明苍白模样,现在才有个人样。太后看着已显露出几分遗传自父母美貌的小姑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阿菀比太后想象中的要好,太后的心情好了许多,态度倒是和善,招她到面前来问话。   阿菀规规矩矩地回答太后的问话,声音奶奶糯糯的,看起来有些娇憨,见太后眼神微微柔和,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她家公主娘简直是神了,竟然将太后的心思摸得这般准,虽有她时时进宫侍奉太后观察之故,但多少也是她自己的聪慧灵敏,才能拿捏得太后心思八.九不离十,方能在第一时间让阿菀给了太后好印象。   太后问完后,摸了摸阿菀的脑袋,赏了阿菀一些东西,便让她和几个公主们去偏殿玩。   阿菀来到宫里的五位年龄不一的公主面前,又一一给她们请安。   清宁公主见她身子瘦弱,忙拉着她起身,笑道:“寿安表妹不必多礼,来这边坐罢。”说着,拉着阿菀在身边坐下了。   阿菀确实有些累了,不仅是身体累,还有心累,不过因现在仍在宫里,她只得打起精神来和这群公主们打交道。   二公主是贵人所出,而且并不受宠,所以显得有些安静,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偶尔姐妹们问个话才回答。三公主不必说了,阿菀已经被卫烜洗脑过了,暂时不去评她。四公主与三公主同龄,生母虽然位份不高,可是现下正受宠着,所以也很活泼。五公主今年三岁,也是个小包子一只,正好奇地看着阿菀这个新加入的姐妹们,暂时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是宫里厨子做枣泥山药糕,用的是温补身子的食材,你可以吃一些,不碍事的。”清宁公主含笑地对阿菀道。   清宁公主果然有长姐风犯,极是照顾下面的妹妹,并不因为大公主的身份而过份倨傲,甚至乐意照顾一个病殃子,阿菀忍不住抬头朝她甜甜地笑着。   三公主盯着阿菀,见清宁公主待阿菀好,心里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皇后一脉的人,连带的也不喜欢皇后所出的太子和清宁公主,当下撇了下嘴说道:“我好像都没有见过你呢,你哪来的?看你的样子,一脸病恹恹的,可惜了那副长相。”   阿菀没吭声,低头啃清宁公主递给她的山药糕。   三年前进宫时,她不仅遇到卫烜那个熊孩子,也遇到了三公主这个熊孩子,三公主的性子便是你越理她更猖狂,不理她还能消停一些。想到公主娘的吩咐,阿菀决定不吭声,有清宁公主在,至少应该会无事的。   见她不吭声,三公主更不高兴了,一巴掌拍在阿菀手上。   三公主的力道不大,但是她手上戴着的镯子磕到她的手背,让她感觉有些疼,手一松,那块啃了一半的山药糕便掉了,而她肤色苍白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条红痕,与她透明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三妹妹!”清宁公主斥了一声。   “大姐姐怎么了?”三公主无辜地歪头看她,然后指着阿菀道:“她又不是哑巴,我问话她竟然不答,所以我就拍了她一下,又不是打她。”   四公主看了看,因着郑贵妃比皇后得宠,他们父皇也更宠三公主,便决定帮三公主,也道:“就是啊,三姐姐是公主,她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甩脸子不理,不说轻拍她一下,打她也是应该的!”说着,她自己跑过去,就要一巴掌拍过去。   “你敢打她!”   突然一道怒吼声从偏殿门口传来,吓得四公主打了个哆嗦,那一巴掌愣是没敢再打下。 ☆、第 31 章   听到那声怒吼,偏殿中的人都惊了下,循声望去,便见偏殿门口处出现一个穿着赭色锦袍、腰系镶着美玉腰带的男孩,那样沉重的色泽,却奇特地衬得他容貌精致漂亮,更显奢华丽色。   可是这么个漂亮的男孩,此时一脸森然,眼睛里玉白部分都充斥着血丝,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对着傻愣愣地站在阿菀面前还扬着手的四公主抬脚就踹了过去。   四公主摔到了地上,还滚了几圈方才停止。   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被这一幕弄懵了。   踹了一个人不够,男孩看了眼三公主,抬脚又踹过去。   三公主和他打架打习惯了,早有防备,反应贼快,看他这副恐怖的样子转身就跑,可惜某个小正太伸手就扯住了她双丫髻中的一团,疼得她轻叫出声时,屁股便被人踹了一脚。   于是地上又多滚了个小女娃,正好做一对难姐难妹。   从那怒吼声开始到现在将两个公主踹到地上,发生不过在须臾之间,众人没想到他真的会干这种事情——以前早就干过了,不过公主们都明智绕过他,而他和三公主打架都是在郑贵妃的朝阳宫,所以能见的人不多,自然不知道他会这么狠。此时见到的人都有些傻眼了,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两个公主踹倒,而且是毫不留情。   四公主还懵着,三公主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指着卫烜道:“卫烜你做什么?我哪里又惹到你了?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父皇!”   卫烜冷笑道:“去告吧,到时候我会告诉皇伯父,你这丑女人仗势欺人,以大欺小!看谁会受罚!而且,我这是替天行道呢!”说着,走上前几步,抬脚便踩在三公主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森森地道:“她是你这丑女人能欺负的么?”   “呜哇哇……”四公主终于被卫烜那狰狞可怕的模样吓哭了。   “闭嘴!”   卫烜再次一脚踩了过去,四公主吓得声音噎了下,顿时双眼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特别是对上那双煞气汹涌的眼睛,都要吓傻了。即便卫烜现在披着小孩子的皮,可是骨子里却仍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被称为屠夫的修罗将军,满手血腥,岂是一个长在深宫中的纯真小姑娘能承受的?   四公主不敢再哭了,可是她不敢哭了,不代表不被虐。   “烜弟!”   “表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正是清宁公主和阿菀。   比起阿菀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样子,清宁公主满脸无奈,而且反应也特别地平淡,让阿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位大公主此时是不是应该上前劝架?这样站在一旁围观好么?   清宁公主上前,柔声对卫烜道:“烜弟,我想三妹妹和四妹妹知错了,你就放过她们吧。”   卫烜抬头看向清宁公主,目光幽深。   清宁公主脸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看他,见男孩抬头,那张还有些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真的很可爱。如果忽略他的暴行,单看他此时的模样儿,让人不得不赞一声好容貌。只可惜再好的容貌,配上那等顽劣的性情,也让人无心欣赏。   卫烜斜眼看向阿菀,见她也看了过来,便道:“哼,既然大姐姐说情,那我就放过你们,下次若是再让我撞见你们欺负寿安表姐,我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这凶狠的语气,又吓得四公主抖了下,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四公主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她的母亲陈贵人现在虽然得宠,可是和卫烜一比,在皇帝心目中那绝对是被比成渣渣的。所以陈贵人时常叮嘱她,这宫里惹谁都好,千万不要惹到卫烜,明明她从来都离他远远的,今天怎么会惹到他?   想到这里,小姑娘又想抽噎了。   三公主此时也不哭了,反而朝清宁公主道:“我才不要大姐姐说情,让他打,打死我好了,到时候让父皇杀了他给我陪命!”   “哦?真的?”卫烜又踹了她一脚。   三公主很有骨气地趴在地上仰着脸看他,表示宁死不屈,连疼痛都忽略了。   看她那副熊样,卫烜笑了,笑得很好看,可是眼神却很恐怖,他轻声道:“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可以成全你,不要太感谢我,我偶尔也会做点好事呢。那么——”   三公主的双瞳慢慢瞪大,倒映着他宛若修罗般的面容,看他的手指慢慢地伸了过来,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边挣扎边哭,“我才不要死,我不要……”   在小孩子的哭闹声中,卫烜啧了声,嘀咕了一声真不经吓便轻飘飘后退,由着清宁公主指挥宫女们去将两个公主扶起来。幸好这偏殿时常有公主皇子来玩耍,太后让人特地铺了厚软的地毯,摔在地上也不见得怎么疼。   卫烜不理她们,笑盈盈地跑去找阿菀,拉起她的手察看她先前被三公主的镯子磕到的地方,果然见到她手背上一条红肿起来的痕迹,他的眼神又变了变,扭头看向那两个正被宫女哄着的公主。   四公主对上他的眼神,又吓得抖了下,将脸埋进了宫女怀里,连哭都不敢哭,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离卫烜和寿安郡主远远的!   三公主是个挨打不记数的熊孩子,此时满心怒火都被卫烜吸引了,正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清宁公主悠然地让宫女们去打来热水给两个妹妹梳洗,也不怪她太不上心,而是卫烜的丰功伟绩太多,三公主常和他掐架,打得多了也有抵抗力,大家都习惯了,既然她不叫疼,也不用去请太医之类的。   至于三公主事后去告状的事情,那是从来不成功的,更不用担心了。   所以,这偏殿发生的事情,竟然奇特地没有惊动到大殿里的太后等人。   阿菀都被弄得呆了下,再看大大咧咧地叫宫女去给她取药来擦手的卫烜,一时间有些迟疑。不过先前那一幕,依然让她有些受冲击,若说是幼儿园的小孩子打架嘛也说得过去,可是这里不是幼儿园,而是皇宫,就这么打起来好么?而打的是公主,实在是……够熊的!   当然,虽然让她大开眼界了一回,阿菀先前也没有蠢到上前去拉卫烜,她的身子太弱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只是看着平时总在她身边装乖的小正太那么凶悍的模样,还是有些不习惯。   果然传闻还是可以相信一些的。   “表姐你疼不疼?”卫烜拉着她的手,可心疼了,心里有种想要再去踹三公主几脚的冲动,果然丑女就是多作怪。阿菀身子那么弱,一点小小的摩擦也能让她皮肤红肿起来,看着就触目惊心。   真是心疼死了!   阿菀摇头,依然不太习惯那么凶悍的小正太此时一脸乖巧地依着她关心询问的样子,让她觉得这小正太有点精分。   清宁公主见卫烜待阿菀与众不同,便走过来看了下阿菀的手,说道:“不算严重,我这儿有太医配置的药,先擦着罢。”说着便拿下腰间的一个鱼戏莲叶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两指宽长的精巧瓶子,在里面勾弄了一点药给阿菀手背上的红肿处涂抹。   等清宁公主涂完药,卫烜马上朝她笑道:“多谢大姐姐,还是大姐姐好,不像有些丑女人,只会欺负人。”   清宁公主还没说话呢,那边的三公主便炸了,吼道:“你说谁是丑女人?”   “谁搭腔就说谁。”   “你……你……”   “不仅丑,还结巴!”   “……”   清宁公主看得好笑,见男孩此时乖巧,伸手轻轻地摸了下他的脑袋,果然见他马上撇开了脑袋,忍不住又笑了。至少他只是撇开,而没有生气,这让清宁公主意识到,寿安郡主在卫烜心目中的地位与众不同。   “好了,先过来坐罢。”清宁长公主带着两个孩子坐下,见卫烜挨着阿菀,问道:“烜弟此时不在昭阳殿上课么?怎地过来了?”   卫烜理直气壮地说:“我过来给皇祖母请安,听说康仪姑姑进宫来了,所以过来瞧瞧。”然后他又阴森森地看向三公主的方向,“以后谁敢欺负她,看我不收拾他!”   三公主被卫烜气得直抽噎,带着泣音道:“卫烜你混蛋,我要告诉父皇和母妃你又欺负我!她算个什么东西?你竟然为了她欺负我!我讨厌她!”   “比你这丑女好一百倍。”   “……呜哇哇哇!”   三公主哭着跑了。   四公主依然惊恐,紧紧挨着三岁的五公主,再也不敢看他们。   阿菀见三公主哭着离开,微微皱起眉,就听卫烜凑到她耳边道:“不用理她,她时常去告状,大家习惯了后,已经没人会当回事了。”他见阿菀的神色,自是知道阿菀担心三公主去告状,最后会连累他,心情不禁大好。   果然阿菀从小时候就对他心软,从来没变过。   阿菀:“……”原来这丫的是惯犯了么?白担心了!   卫烜拉住她的手,盯着她苍白瘦弱的小脸道:“以后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收拾他!”顺便弄死了事!   阿菀见他眼神凶狠,宛若草原上的狼一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此时只有六岁,还是一个孩子,再残暴能到哪种程度?正想着,又见他朝自己笑得无害而乖巧,让阿菀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到他刚才的行为,到底是为了自己,不禁握了握他的小手,然后像奖励孩子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微笑道:“谢谢你,表弟真厉害。”   卫烜虽然不喜她这种将自己当成孩子的行为,但看到她的笑容,也眯起眼睛笑起来。   正在这时,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进来,给众人请安后便道:“太后请几位主子到大殿去问话。”   卫烜跳下椅子,踱步到那大宫女面前,问道:“翠娥姑姑,是三公主去告状了么?”   翠娥在太后身边伺候,自是知道太后有多疼爱瑞王世子,便提点道:“三公主哭着过去,现在还在哭呢。”   卫烜点了下头,完全不担心,转身拉着阿菀和清宁公主、三公主等人一起回到了仁寿宫的大殿。   此时殿内太后神色冷淡,康仪长公主安静地坐在一旁,在阿菀进来时关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受伤心里松了口气。皇后坐在太后下首位置,眼里透着幸灾乐祸,显然极愿意见郑贵妃一脉在卫烜那里吃瘪。其余几个妃嫔也安静作壁上观,唯有郑贵妃秀眉轻蹙,抱着正趴在她怀里哭的三公主,见到卫烜拉着寿安郡主进来,眸色闪了闪。   太后见到卫烜和阿菀手牵着手出来的模样,心里仍是有点儿不太愉快,便道:“烜儿过来,同哀家说说,你怎地又弄哭你三姐姐了?”   听到太后这种随意的语气,阿菀更明白了清宁公主为何先前一点也不担心了。她倒是小瞧了卫烜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并不须太过在意。   太后今年还未到六旬,而且这些年养尊处忧,保养得极好,看着像五十左右的妇人,并不显老,简直是所有后宫女人奋斗的典范。而且阿菀总觉得太后其实和卫烜五官有几分相像,想到太后娘家是威远侯府,便不奇怪了。   据闻卫烜这容貌是遗传自他亲生母亲,而他亲生母亲与太后又是姑侄关系,长得像也不奇怪,最后也使得卫烜这个孙子是所有皇子皇女中和太后长得最像的人,难道这是太后比较疼卫烜的原因?   只是,现下问题又来了,阿菀很纠结地发现,瑞王和瑞王嫡妃那真是嫡亲的表亲,怨不得卫烜会那么执着于她,父母都给他作了榜样嘛=。=   正想着,便见卫烜已经拽着她上前,对太后抱怨道:“是她先打人的,她打寿安表姐!”说着,他将阿菀的手拉起来递到太后面前,“皇祖母您瞧,寿安表姐的手都被她弄肿了,她竟然还指使四姐姐去打寿安表姐!”   太后看向那只小小的手,肤色呈现透明色,甚至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虽然不健康,但是很嫩,衬得那道红痕触目惊心,再配合上阿菀此时怯生生的模样,倒是让人怜惜。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太后的神色,郑贵妃见太后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下,便知道女儿今天是白受罪了,心里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女儿为何就是这般喜欢挑衅卫烜,偏偏从来没有得到好,每次被欺负到哭着去告状的都是她。   郑贵妃此时的心情便是:蠢女儿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啊!   这时,清宁公主也上前温和地笑道:“皇祖母,这事儿确实是三妹妹不对,不过烜弟也打了人,也同样不对。”   卫烜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清宁公主的话。   皇后听女儿有些维护卫烜的意思,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见女儿扫了一眼过来。   太后又问了先前在偏殿伺候的宫女嬷嬷,说的都是和清宁公主差不多,最后便叫上四公主上前来问话。   四公主先前被卫烜差点吓破了胆,此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对着太后一个劲儿地抽泣,太后皱眉,心里有些不喜,便也不再问了。   郑贵妃见状,心里有些恼怒,果然一个以色侍人的小贵人养的上不得台面,她心知太后对卫烜的宠爱,忙笑道:“看来今儿这事情是曦儿引起的,她被打也是她该,怨不得烜儿。不过烜儿也不能下太重的手,曦儿好歹是个女孩子……”   “那寿安表姐也是个女孩子,而且身子那么弱,比她还小呢,她就怎么下得了手?”卫烜偏首看她,问得天真又犀利,心里极不喜欢她这种和稀泥的行为。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既然她总想当好人,摆出一副贤良人的模样,就让她当个憋屈的贤良人好了。   郑贵妃语塞,勉强笑了下,说道:“第一次见到烜儿这么护着个人,烜儿几时和寿安玩得这般好了?”她边说边看了眼康仪长公主,觉得自己小瞧了康仪长公主,没想到她会有这等手段,用女儿笼络了卫烜。   先前便说听瑞王和康仪长公主一起回京,估计卫烜是那时候认识寿安郡主的,倒是没想到这个小霸王会这么维护一个病弱的小女孩儿。郑贵妃心里有些不太爽快。   康仪长公主安静地坐在那儿,没有什么表示。   太后听了直觉不喜,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郑贵妃极会察颜观色,见太后神色不对,便止了话,然后拍拍女儿道:“好了,今儿是你不对,先去给寿安陪个不是。”   听到母妃的话,三公主幼小的心灵像是被晴天霹雳一样,一脸不可思议,可是在母妃暗暗地掐了她一下后,只得委委屈屈地上前,憋屈地给阿菀行礼陪罪。   阿菀自是不敢让个公主陪罪,免得遭郑贵妃恨,忙一把拉住她,脸上漾开笑容,“我知道三表姐是无意的,不怪三姐姐。”   三公主听后马上高兴起来,觉得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说道:“本来就是嘛,我只是……”她只是见清宁公主对阿菀好连着讨厌她,才想给她个下马威罢了。只是下马威不成,又在卫烜那里吃了亏。   太后见阿菀的举动,心里头满意了一些,说道:“好了,小孩子喜欢吵吵闹闹的,这事便作罢。”没有责怪卫烜打人之事。   在太后心里,卫烜就算打了又如何?根本不是事儿!   其他人听后,纷纷跟着附和地说了几句,将此事揭过不提。   卫烜也很满意,这次他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让这群娇贵的公主们明白阿菀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以后阿菀进宫的次数还很多,他也不可能次次都过来,公主想要欺压个宗室之女完成不是事儿,为防阿菀被她们仗着身份欺负,自然要让这些人明白他对阿菀的看重。   上辈子阿菀被三公主推下御花园的碧湖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三公主还是欠些教训的,下次再恐吓一翻,让她看到阿菀都肝颤得没想法才好。   公主们很快又回偏殿玩耍了,卫烜拉了拉阿菀,没有跟过去,而是回昭阳殿去读书了。昭阳殿中有天下名儒为师,教导的对象除了宫里的皇子外,还有宗室适龄的子弟,作为瑞王府的世子,卫烜自然也得过来跟着读书了。 ☆、第 32 章   可能有卫烜先前闹了一翻,再回偏殿时,二公主和四公主离阿菀远远的,三公主阴着脸坐在旁边,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宫女也不敢靠近她,免得被迁怒。五公主还小,根本不知先前发生什么事情,也无人理她,自得地吃着糕点。   清宁公主故作不知姐妹们的心态,拉着阿菀坐一起喝甜汤点心说话,温温柔柔的,照顾人极是仔细,尽显长姐风范。   这时,三公主突然叫道:“给本公主拿面镜子过来。”   阿菀和清宁公主等人看去,却见三公主瞪着旁边的一个宫女,那宫女小心地应答了一声,赶紧去了,很快双手捧着一柄菱花镜过来,小心地呈给三公主。   三公主对着菱花镜照自己,想到卫烜口口声声叫她“丑女”,一股恶感又发了出来,一把将菱花镜砸了,恰巧砸到了阿菀和清宁公主面前。   清宁公主脸一沉,不怒自威,盯着三公主问道:“三妹妹这是何意?”虽然皇后并不得帝心,但作为宫里的大公主,清宁公主在他们父皇面前也说得上话的,三公主再得宠,若是撒脾气无理,父皇也不会偏袒她。   三公主见清宁公主面上有隐怒,想耍脾气时,看到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过来的阿菀,突然又想起了先前卫烜那狰狞恐怖的模样,滞了下,嘟嚷道:“大姐姐对不起,曦儿只是想起了先前卫烜说曦儿是丑女的事情,明明曦儿一点也不丑……大姐姐觉得曦儿丑么?”   三公主长相娇艳,如同那向阳的花一般耀目,将来必定是个极妍丽的女子,自然是不丑的,甚至可以说在公主中的容貌是最拨尖的,清宁公主秀气有余,却失了那份耀眼的艳色。而三公主这份艳色,遗传的便是郑贵妃,可谓是郑家血脉的一种特征,不过比起卫烜却是失色很多。   卫烜之容貌,那才是鲜妍夺目,无人可极的,三公主与他站一起,稍逊一筹。   “烜儿的话听听便可,何必当真?”清宁公主敷衍着安抚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三公主只能独自生闷气。   在偏殿里又呆了会儿,在阿菀坐得无聊时,康仪长公主终于和太后叙话完毕,带着女儿离开了。   离开了宫门,康仪长公主坐在公主府的马车里,将女儿搂进怀里,检查她手背上的那道红肿之处,轻轻碰了下,见阿菀瑟缩了下身子,眸色有些沉。   “没事,回去娘亲给你再上点药,不要碰到水,过两天便会消了。”康仪长公主安慰道。   阿菀朝她笑了下,乖巧地点头。   先前在宫里不好问什么,现下离开了皇宫,康仪长公主便询问阿菀先前在偏殿的事情经过。   等康仪长公主听得卫烜做的一切,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她看女儿的神色,并无对此有什么异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道:“烜儿深得太后和皇上宠爱,注定他一举一动都与旁人不同,备受注目。既然他在意你,想来那些巴结他或注意他的人也会注意你,虽然会导致你成为人群的焦点,却难说福祸,以后小心些罢。”   阿菀很用力地点头。   可不是嘛,如果她没和卫烜扯上关系,她就是一个名声不显的病弱的郡主,根本不会有多少人会记得她。但是今儿卫烜为了她教训了两个公主,想来这事若是传出去,她也出名了。   阿菀想起卫烜的维护,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   康仪长公主和阿菀回怀恩伯府时,皇后、郑贵妃等人也各自携带着公主们离开了仁寿宫。   皇后牵着清宁公主回到凤仪宫,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后,拉着女儿问道:“先前是怎么回事?”   清宁公主叹了口气,“母后,事情就像先前说的那般,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看烜弟的模样,极是维护寿安表妹,女儿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维护一个人。”   皇后听后撇了下嘴,不以为然地道:“也许只是小孩子一时间感兴趣罢了……不过,自从他从江南回京后,倒是有些变了,上次不仅给郑贵妃没脸,前两天在昭阳殿上课时,听说还作弄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可将那女人气得够呛。”   想到这事,皇后依然有些乐不可支。   清宁公主微蹙眉,虽然心里也乐意见郑贵妃一脉倒霉,面上却说道:“母后,关于烜弟的事可不要在父皇面前提起。”   “那是自然,本宫没那么蠢,提了惹你父皇不高兴。”   清宁公主叹气,她母后是不蠢,只是嘴拙又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有郑贵妃的嘴巧讨人喜欢,所以他们父皇对皇后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清宁公主想到这里就头疼,有时候总担心母后控制不住自己,给太子哥哥招来祸事。   想到体弱的兄长,清宁公主心里又是一叹。   “清宁别多想,那卫烜和郑贵妃不合才好,让他们郑氏狗咬狗一嘴毛。”皇后冷笑道:“本宫只要看着我儿平安健康便好。”   清宁公主若有所思,听到皇后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卫烜,宫里人大多是有想法的,清宁公主也不例外,若是能让卫烜与郑贵妃一脉撕破脸……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宫女禀报的声音,原来是太子过来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听罢忙带着女儿起身,顺便叫人传膳。   很快便见一个身材削瘦的少年走进来,穿着太子的明黄色袍子,面容斯文俊秀,肤色略有些浅白,一身气度清贵无华,正是当朝的太子。   太子给皇后请安后,便坐到皇后下首位置,笑问道:“母后和清宁在说什么呢?”   皇后看着长子,见他眉宇间略带病态,心里有些担忧,太子出生后不久,由于宫人照看不周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虽然病好了,可却留下了病根,导致他体质较他人弱一些,每到天气转凉或季节变化时,容易生病,须得十分小心。   为此皇后没少愁心,总担心儿子若是身子不好地位不保。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太子虽然体弱,却聪敏非常,深得帝师称赞,文德帝对这儿子也十分满意的。   等太子听完先前在仁寿宫偏殿卫烜所做之事,眸色微敛,与清宁公主对视一眼,兄妹俩皆露出一个彼此能会意的笑容。   “母后,烜弟喜爱寿安郡主,您以后在寿安郡主进宫时便多照看她一些,莫教妹妹们欺她。”说着,他咳嗽了一声,“妹妹们年纪小,还不懂事,且三妹妹被宠得脾气有些大,不若旁的姐妹般温婉贤淑,却不是个坏的,只须要看着点便成。”   皇后一向对长子信服,听后便点了点头,开始询问他的身子如何,关怀备致。   *****   在皇后和两个儿女说话时,朝阳宫里,郑贵妃面沉如水地看着坐在下首位置的女儿。   三公主梗着脖子,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三皇子和五皇子进来时,便见到这一幕,不用多想便知道许是妹妹惹他们母妃生气了。   “母妃,三妹妹,你们怎么了?”三皇子卫焧笑问道,虽还是少年,却长相英俊,倒是和文德帝比较相像,已是个英挺贵气的少年郎,惹得京中众多闺秀芳心暗许。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五皇子卫炂走过来,他一张脸蛋略尖,笑起来斯斯文文的,一袭藏青色锦袍,让他看起来像个颇为乖巧的男孩子。   “三妹妹,你又惹母妃生气了?”五皇子走到三公主身边坐下。   三公主听后气道:“五哥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才没有惹母妃生气,是母妃惹我生气了!你不知道,母妃先前竟然让我对一个贱人道歉!”说着,泪眼汪汪地将早上在仁寿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位兄长,等着鬼主意颇多的五皇子帮忙出主意。   三皇子听后微微蹙眉,看了母妃一眼,挨着她而坐,轻声道:“母妃,别为这点事儿置气。烜弟还小,被皇祖母宠坏了,待他大一些,他会明白咱们才是和他关系最亲的亲人。”   郑贵妃听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以前也是这么想,可是烜儿从江南回来后,变化极大,也不再来朝阳宫玩了,和你三妹妹每次见面都像是针尖对麦芒,偏偏你三妹妹不争气,每回都要去挑衅他……他今日甚至为了个外人和你三妹妹动手,真是……”说着,郑贵妃抚着心坎,气有些不顺。   三皇子赶紧叫宫女端来一杯茶水让郑贵妃顺顺气,他想了想,对郑贵妃道:“母妃,烜弟还小,今日他那般护着寿安郡主,想来是寿安郡主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以后康仪姑姑和寿安进宫后,您与她们多亲热一些罢。”   郑贵妃讽刺地道:“康仪平时看着柔柔弱弱、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个有手段的,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笼络住了烜儿……罢了,先看看罢。”   这边母子俩正说话时,那边的三公主和五皇子已经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三公主很快便被五皇子哄得眉开眼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道:“五皇兄,你真的能给寿安一个教训?”   “这是自然,等她下次进宫,你要先假装和她亲近,到时候将她引出来后,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五皇子笑得很斯文无害,唯有一双眼睛里闪着寒芒。   虽然母妃和三皇兄都让他们和卫烜亲近,可是看卫烜那般得宠,整个皇宫都成他横行之地,父皇甚至都不会斥责,让他如何甘心?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五皇子即便比较聪慧,却也逃不开小孩子的嫉妒心,没有三皇子思索得深。   三公主双眼亮晶晶的,朝着兄长频频点头,郑贵妃和三皇子见罢,也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理会。   ****   午时卫烜一般会歇在仁寿宫偏殿,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在他十岁之前,从未变过。因他每日要进宫来上课,太后怜惜他,不想让他去和其他宗室子弟挤在昭阳殿的偏殿中,便让他到仁寿宫来歇息,顺便每天都会给他开小灶,衣食住行无不妥贴,连太子也没他这般享受。   卫烜盘腿坐在矮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木珠手串,窗外的北风呼啸,估计过几日便会下雪了。   听完了跪在地上的内侍的禀报,卫烜面无表情。   室内很安静,伺候的宫女嬷嬷都守在外面,没有卫烜的吩咐不准进来。自从卫烜从江南回来后,他便有了这个习惯,在他歇息时,一般不会让人在屋子里伺候,虽然嬷嬷们觉得不妥,可是卫烜坚持,最后只能作罢。   “好了,起来罢,如果还有什么事情,下次记得来禀报。”卫烜说道。   长相清秀的小内侍一股碌地爬了起来,朝卫烜谄媚地笑着,说道:“世子放心,奴才省得。”   卫烜摸着下巴,想到了陈贵人——以后的明妃娘娘,又道:“陈贵人那儿有什么反应么?”   小内侍听罢脸上露出讨喜的笑容,说道:“奴才先前听说了,陈贵妃为四公主请了太医,太医过后给四公主看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是四公主却一直叫疼,其他的便不说了。”   卫烜听罢眉眼依然沉淀,并无太多意外,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小内侍看他安静地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木珠手串,只觉得那木珠的色泽说不出的好看,心道能让卫烜沾手的东西,定然是不凡的,未因为只是一个手串珠子而小瞧。   卫烜发现小内侍的目光,朝他抬了抬手,问道:“这手串可好看?”   小内侍忙道:“自然好看的。”   卫烜笑道:“算你小子有眼光,这可是小叶紫檀所制的手串,小叶紫檀乃是万木之王,佩戴在身上对身体有好处。”他举着这手串看了会儿,拿来一个小盒子装起来,打算下次去看阿菀时,便送给她。   这是他今天在仁寿宫里扒拉太后和皇帝赏赐给他的东西时找出来的由小叶紫檀所制的手串,最是适合阿菀了。   “你继续盯着,本世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行了,出去罢。”   小内侍忙躬身行礼退下。 ☆、第 33 章   从宫里回来,康仪长公主先送女儿回屋子里歇息,然后便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与老夫人说明明日回公主府之事。   老夫人先前已经从儿子那里知道,听罢也不意外,对康仪长公主道:“眼瞧着天就要下雪了,早点过去也好。这天寒,菀丫头体弱,届时好好照顾她,别让她病了。”每年一到冬天,天寒地冻之时,稍微受了点寒气或吹了点冷风,老夫人便会听到从公主府那里传来阿菀生病之事,心里也颇为担心阿菀的身子。   不说阿菀郡主的身份,阿菀可是三儿子唯一的女儿,可能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个了,老夫人心里也是盼着她健健康康才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罢。   “母亲放心。”   与老夫人闲聊几句后,康仪长公主便离开了。   翌日用完早膳,康仪长公主夫妻带着女儿辞别伯府老夫人,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虽然主人已许久未回来,不过一切依然井井有条、不见慌乱,待主子们回来后,直接入住便行了。   回到公主府的第二天,京城便下起了雪。   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算大,飘飘荡荡的,整个天空一片阴沉。   阿菀像只过冬的熊一样,整个捂得像只小熊窝在屋子里,耐心地等着冬天过去。以她这种破身体,只能窝屋子里头呆着,足不出户,所以京里的那些应酬交际自然是和她无关的,世家贵女们举办的什么赏雪赏花等聚会也与她无关。   她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   不过和往年不同,虽然阿菀不现身,但是因卫烜之故,夫人贵女们的聚会偶尔也会喜欢将她的名字提上一嘴,说的自然是先前她进宫时卫烜为了她与两个公主打架的事情。若不是他们年纪都还小,指不定要被说成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了。   这些阿菀自是不知道,不过后来她很快知道了,是一个八卦的小话唠告诉她的。   在他们搬回公主府的第三天,当雪停时,康平长公主携着小女儿过府来拜访。   康平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贵,她在兄弟姐妹中也极得人缘,后来文德帝登基后,也对这嫡妹十分看重。康平长公主人虽然张扬,却是个有分寸的,加之文德帝的看重,使得她过得极为尊荣。   康仪长公主得知她过来拜访,忙过去迎接,嘴里说道:“姐姐怎地过来了?我原本也想这几日过府去看望姐姐的,只是这几天下雪,寿安的身子有些不好,一时间走不开……”   康平长公主携了她的手进屋,艳丽的脸庞露出爽朗的笑容,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么?不用讲究这些。寿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天一冷,她身子就受不住,你注意一些是对的,所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康仪长公主听罢,抿唇一笑,不再说那种敷衍话。   来到烧着地龙的厅堂,一阵暖气扑面而来,人也暖和了几分。   下人上了茶点后,跟着康平长公主一起来的白净小姑娘便去拉着康仪长公主,欢快地问道:“姨母,阿菀呢?我想去寻阿菀玩。”   康平长公主与驸马孟蒔共育有一儿三女,这小姑娘是康平长公主最小的女儿——孟妡,因最是活泼可人,娇憨纯真,像糯米团一样的甜美,康平长公主夫妻极其怜爱之,后来被文德帝赦封为福安郡主,而康平长公主所出的三个女儿皆有郡主封号,可见文德帝对其的宠爱。   当然,康平长公主有此尊荣,也因当年文德帝登基时,她在其中出了一把力之故。   康仪长公主对小姑娘笑道:“这天气寒,她在屋子里躲冷呢,福安能去陪她玩自是再好不过了。”   孟妡听罢马上拎着小裙子跑了。   看女儿那活泼劲儿,康平长公主摇头,叮嘱丫鬟看紧了,便由着女儿去,和康仪长公主叙起话来。   “听说前几天你带寿安进宫,寿安和宫里的两个公主起了争执,卫烜为了寿安打了她们?”康平长公主兴味地问道:“这卫烜几时和寿安这般好了?他那小霸王的性子也会和人好么?”   康仪长公主无奈地道:“不瞒姐姐,妹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是两个孩子有眼缘吧。”然后便将回京时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后,康平长公主吃了一惊,“七皇弟真的为卫烜定下寿安?”   康仪长公主点点头。   康平长公主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别多想,既然是卫烜自己坚持,定然是他自己喜欢的。太后和皇上那般疼他,想来也不会反对,而且其中还有佛祖点化,太后可不敢擅自作主。”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咱们寿安有什么魅力,竟然让那个小魔王为了她打了两个公主,我听得都觉得好笑,亏得皇兄宠他,由着他横行霸道。不过他喜欢就好,希望这种喜欢能长久下去,对寿安也是好的。”   康仪长公主揉了下眉心,继续道:“卫烜先不说,只是太后似乎仍是有些意见的,上回在宫里,郑贵妃提了一嘴太后便不喜了,怕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事,好在以后有转寰余地。”   康平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太后打的主意一目了然,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卫烜性子暴躁又霸道,谁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若是寿安和他不成,也可以为寿安寻一个更好的夫婿,让他与寿安将来举岸齐眉,如此岂不是更好?”   康仪长公主笑而不语,为她斟了一杯茶。   说完这件事情,康仪长公主柔声道:“咱们姐妹有近三年未见了,妹妹对姐姐甚是想念,姐姐近来如何?”   康平长公主挑眉笑道:“你离开的这几年京城也没什么变化,就算朝廷之中的事情也和我一个出嫁的公主没关系。不过,太子今年十五岁了,翻了年便十六……”说着,她叹了口气。   康仪长公主略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道:“太子这一天天地长大,是应该要选太子妃了!姐姐知道太子妃有什么人选么?皇上有相中哪家的姑娘?”   康平长公主吃了一个果子,用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心里总有个结,不吐不快。同你说了吧,太子刚出生那会儿,皇上还未登基,便对我道若是我将来再生个女儿,便将女儿许给嫡长子。当时我只当是个笑谈罢了,谁知隔年便有了身子,生下妘儿,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康平长公主现在有三个女儿,长女孟婼现下已经十六岁,去年举行了笄礼后便定了夫婿人选,明年出阁;二女儿孟妘十三岁,过两年也要及笄了;三女儿孟妡现在六岁,还是个孩子,怎么看都觉得二女儿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听到她的话,康仪长公主吃了一惊,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事,再看康平长公主神色淡淡的,便知道她并不愿意女儿进宫当太子妃。   同样作为母亲,康仪长公主也能猜测几分她的心思。康平长公主作为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生母乃是中宫皇后,若非中宫无子,可能最后登基的未必是现在的文德帝。康平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也见多了宫里的阴司,自是不愿意让女儿进宫一辈子处在那个牢笼中,特别是还让女儿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太子。   半晌,康平长公主将茶盏放下,平淡地说道:“一切尚言过早。”   康仪长公主笑着点头。   这些事情,康平长公主也只能和康仪这妹妹说,康仪比她小了近十岁,当年在宫里若不是康平长公主佛照,以康仪长公主那柔弱的身子,也不能过得多好,所以姐妹俩间的感情在这些公主中是极好的,连公主府都挨着,时常串门说体已话。   康仪长公主随夫下江南三年,有些事情不能在信中说,是以现下再见,姐妹俩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   那边孟妡拎着小裙子跑到阿菀的院子前,好奇地往里头探了探。   其实她对阿菀的记忆很少了,不过母亲经常在她耳边唠叨,她和阿菀也在彼此母亲的授意下通信,算是信友的一种,即便不见面,却感情不错。现下要见信友了,孟妡小姑娘也挺紧张的。   跟随过来的丫鬟们见她探头探脑的模样,分外娇憨可爱,忍不住也跟着抿唇一笑,指着前方道:“郡主,这里便是我们郡主居住的思安院了。”   思安院是公主府里采光最好的院子,里面有名匠精心布局而建的亭台楼阁,其中生长有很多奇花异草,使得这院子里一年四季总会有应时的花绽放,自成一景。这也是为了让阿菀虽然不能出门但也可以在自己家欣赏到不同的景色之故,可谓是煞费苦心。   而“思安”这二字,便是驸马罗晔亲自所取,里面有期盼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之意。   今日雪虽然停了,但外面却冷得紧,阿菀坐在炕上翻看着一本棋谱,旁边还放着一个针线筐子,正是先前她和绣娘学习刺绣累了便搁置在一旁。   阿菀整日窝在屋子里,总需要找些事儿来做打发时间,同时也极能磨练她的耐性。   “郡主,康平长公主与福安郡主过府来了,福安郡主正在外头。”青烟过来禀报道。   阿菀听罢有些惊讶,没想到小姑娘会亲自过来寻她,不由失笑,忙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阿菀便见到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进来,她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虽然此举有些不符规矩,可是由她做出来,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她没有过份出色的容貌,却白白嫩嫩的像颗包子一样,笑起来甜甜软软,让人忍不住心软的类型。   孟妡看完了周围,目光一下子便落到了炕上坐着的小女孩身上,便笑道:“阿菀,我是孟妡,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阿妡快过来坐。”阿菀朝她笑道。   孟妡没想到笔友兼表姐还记得她,顿时高兴地跑过来,由丫鬟将她抱到炕上和阿菀坐到一起。   “听娘亲说你从江南回来了,不过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我们不能来看你。你现在怎么样了?身子好点了么?江南好不好玩?”孟妡小姑娘娇滴滴地问着。   阿菀微笑道:“如今好了许多,不过这天气寒冷,我也不能出门,烦表妹过来看我,我很高兴。至于江南,那是不错的,风景很好。”   孟妡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我听二姐姐说,你前几日进宫时,大魔王烜表哥为你将三公主和四公主打了,是不是这样?”   阿菀:“……”   “真厉害!”她一脸惊叹的表情,“三公主和四公主很讨厌,她们喜欢联合一起欺负人,她们当时是不是欺负你,所以烜表哥看到了就修理了她们?”   理论上讲是这样,阿菀点点头,然后又见这小姑娘用一种看勇士的目光看她,“烜表哥只会欺负人,还没见他维护过谁,你真厉害,竟然能收伏他!二姐姐说别看你身子不好,这是柔能克刚……”   听着小姑娘叽哩呱啦不停,阿菀满脸黑线,几年不见,当初的白包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小话唠了么?再听她话里的内容,好像都是她二姐姐孟妘教的,阿菀因体弱不太出门,和姨母康平长公主的三个女儿接触也不多,倒是没想到豪爽的康平长公主养出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儿。   话唠孟妡小姑娘都不用阿菀怎么回答,她就自己说个不停了,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其间喝了三碗汤茶,啃了一碟豌豆黄,自己说得不亦乐乎,而且所说的都是京中的小八卦居多,阿菀听得也挺兴味的。小姑娘自然没这本事自己去发现八卦,从她的语气中知道,都是康平长公主府的二姑娘告诉她的。   等小姑娘因为喝水太多想去更衣时,阿菀忙让丫鬟带她去净房。   孟妡乖巧地跟着丫鬟去了净房更衣,很快便回来了,双颊红扑扑地看着阿菀,笑得有些害羞,说道:“阿菀你真好,竟然不嫌弃我话多,大姐姐和二姐姐总是让我闭嘴,三公主和四公主也说我上不得台面,只有你不嫌弃。”   阿菀:“……这样很好啊,阿妡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话。”   孟妡顿时高兴得直点头,脸颊更红了,阿菀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   就在两个小姑娘玩在一起时,余嬷嬷笑着进来,说道:“郡主,福安郡主,瑞王世子过来看你了。”   阿菀听后习以为常,卫烜就算是天天要进宫里上课,可是偶尔也会隔三差五地逃课出来找她。若说小孩子一起玩也没什么,但是他根本不像个孩子,一来就爱黏着她,然后挨得她极近,就算看着她做事,他也很高兴的样子,笑眯眯的模样儿挺讨喜的。   被他这么坚持不懈地搔扰,阿菀觉得自己快要习惯他那种黏性了。   孟妡听到瑞王世子要来,顿时吓了一跳,飞快地叫人将她抱下炕。   “阿妡你怎么了?”阿菀有些纳闷地问道。   孟妡苦着脸,用极其苦逼的声音说:“烜表哥是个大魔王,很恐怖的,以前我还被他推倒过,疼死了。二姐姐说,看到大魔王要退壁三舍,不然我会被大魔王抓去当媳妇,一辈子都被欺压的。”   阿菀:“……”二表姐怎么能这么恐吓无知的小姑娘呢?   正当她无语时,一道冷哼传来:“谁是大魔王?”   丫鬟打起帘子,便见卫烜走了进来,路平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捧着几个锦盒。   看到穿着赭红色锦衣走进来的卫烜,孟妡吓得缩了缩脑袋,也不下炕了,而是飞快地缩到阿菀身后,只是阿瘦小的身子哪里藏得住她。   卫烜看到这一幕,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出来!”   孟妡使劲儿地摇头。   阿菀见他脸色不对,担心他就像在宫里那样,一言不合连公主都敢打,更不用说这么小白兔的孟妡,便对卫烜道:“表弟,你怎么过来了?”   卫烜没理她,而是指着旁边伺候的一个嬷嬷,让她将孟妡扯离阿菀身边,“别让本世子动手!”他轻淡地说。   那嬷嬷也知道他是个浑不吝的,怕他真的动手,赶紧上前边哄边抱着小主子离开,孟妡虽然害怕,但仍是道:“你不准打我和阿菀!”   卫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软绵绵的小女娃,想起她长大时候的模样,心里有些嫌弃,对她的话有些不悦,“你胡说什么?我自不会打阿菀。”   “可你打了公主。”孟妡觉得他就是个爱打架的坏人。   “用你愚蠢的脑袋多想想,别拿那两个蠢货和阿菀比。”卫烜嘴喷毒液,慢吞吞地走过去,自己脱了鞋子爬到阿菀身边坐下,然后捧着她的萝莉脸啃了一下,终于满足了。   一天不啃就心慌啊。   阿菀很淡定地从袖里抽出帕子擦脸。   孟妡瞪大了眼睛,指着卫烜道:“你轻薄姑娘!以后一定会是个大色魔!”   卫烜根本不搭理这蠢姑娘,叫路平将那几个锦盒拿过来,一一打开给阿菀看,献宝一样地道:“这是小叶紫檀的木珠手串;这是奇楠香的木簪,里面是中空的,还有个小机关;这是象牙浮雕手镯,这是今年南海进贡的最大的珍珠……”   随着那些锦盒打开,伴着卫烜的话,满室的人呼吸都轻了一些,特别是那颗硕大的南海珍珠出现,几乎晃花了人眼睛,连一直避着他的孟妡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卫烜拿起那串小叶紫檀的手串戴到她手腕上,对她笑道:“挺好看的,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丢一旁。这南海珍珠是我从父王那儿得来的,你喜欢就拿着玩。”   阿菀看着一心讨好她的男孩,忍不住想抚额,说道:“你前些天已经送了东西过来了,不必如此。”   卫烜不在意地道,“这是我的东西,我想送谁就送谁,你不喜欢就丢掉好了。”   阿菀终于破功地瞪他,这是能丢的东西么?败家子!   孟妡在一旁看得差点流口水,弱弱地道:“阿菀,你要丢的话,就丢给我好了,我喜欢!”   “滚!”卫烜瞪了她一眼。   孟妡赶紧缩起脖子在一旁装鹌鹑,铭记着二姐姐的话,离这混世魔王远点! ☆、第 34 章   在卫烜那种败家熊孩子的态度下,阿菀还是收下他送来的东西,免得他真的丢掉。   “下次别再破费了,你搬了你父王那么多东西,小心他发现后找你算账!”阿菀恐吓他,希望他知道什么叫怕,以后行事收敛一些。   熊孩子之所以叫熊孩子,那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种。他挥了挥手,边吃着果子边不甚在意地说:“没事,父王也知道我去他的私库拿了,他说只要我不出去闯祸,随我拿!”   阿菀:“……”   孟妡:“真好啊……”   阿菀拍拍满脸羡慕的小姑娘的脑袋,推了一碟子厨房刚做好的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到她面前,小姑娘很欢快地开啃了,边啃边缩在一旁,窥着机会找阿菀说话,简直是见缝插针,嘴巴没见停过。   卫烜在和阿菀说话时第八次被打断,终于扭头看向某个蠢姑娘,阴测测地道:“你再敢插嘴,小心我拿针缝了它。”   孟妡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卫烜终于满意了。   不过不让说话对于一个话唠来说真是太痛苦了,就算猛啃东西也填不满不能说话的那种想要宣泄的欲望,小姑娘憋得很辛苦,每次再想见缝插针地插一嘴时,卫烜便会阴森森地看着来,将她出口的话吓得憋了回去。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她话唠的好姐妹,可是却被个大魔王霸占着,而且还不让她开口说话,真不开心。   就在小姑娘快要憋不住,纠结着是选择生命呢,还是选择一吐为快时,康平长公主姐妹俩过来了。   康平长公主进来看到三个孩子窝在炕上玩,而那卫烜几乎是巴不得挨到瘦弱的女孩儿身上,不由挑了下眉头,笑道:“烜儿你今儿又逃课了?小心你父王知道要骂你。”   卫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怕,皇祖母已经知晓,允了我的。”   “你倒是会躲事。”康平长公主轻轻地摸了下他的脑袋,含笑说道。   卫烜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她年轻的脸蛋还很妍丽漂亮,因心性豁达、随意自在,使她看起来宛若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尊贵美丽,让人完全无法想像十几年后,她会那般心如死灰,憔悴不堪。   康平长公主逗了会儿卫烜,又伸手抱了抱阿菀,笑道:“寿安看着长大不少了,姨母心里也放心了。”   阿菀挺喜欢这位性格爽朗豁达的姨母,闻言朝她抿嘴一笑,说道:“让姨母担心了。”   将阿菀放下后,康平长公主见卫烜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奇怪,不禁笑道:“怎么了?几个月不见,烜儿不认识姑母了?”   卫烜收起眼神,咧着嘴笑道:“没有,康平姑母是要来接这话唠的么?那就快快接走吧,有她在我都不能和阿菀表姐好好地说话了,每说一句都要插嘴一次,真是太讨厌了。”   孟妡被母亲抱着,闻言偷偷地朝他扮了个鬼脸。   康平长公主不觉好笑,将女儿的小脸压到怀里,省得她天真不懂事,惹毛了那个小霸王。康平长公主这些年之所以能过得这般意尊荣肆意,也因为她看得明白又识大体,从不会犯着谁的禁忌,太后和文德帝对她都十分满意。既然太后和皇帝宠爱卫烜,康平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去得罪他。   又坐了儿会,康平长公主便带着女儿告辞离开了。      康平长公主将那小话唠带走了,卫烜十分满意,手抓着那颗硕大的南海进贡的珍珠滚来滚去地玩着,看得周围伺候的下人小心肝颤颤的,随时吊着一口气,生怕那珍珠砸到地上。而且他还十分恶劣地等到珍珠要滚到炕边时,才慢腾腾地伸腿挡住。   “那家伙就是个话唠,她的话听听就好,有用的就记着,没用的就不必理会。”卫烜对阿菀道。   阿菀感觉到他对孟妡并没有什么恶意,至少比对三公主和四公主的那种恶意,他纯粹是嫌弃孟妡是个不懂事的蠢姑娘罢了,不由觉得他还是有些懂事的,便笑道:“阿妡会说挺多八卦的,听着很有趣。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么?”   卫烜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总有些疑惑,觉得阿菀不像个小孩子那般天真不晓事,反而懂事得可怕,让他几乎怀疑阿菀也和他一样了。可惜他试探过,阿菀反应很平淡,根本不明白他说的话,让他否认了这点。   上辈子,他六岁的时候只会横行霸道宫里,周围的人都巴结着他,顺着他的心意来行事,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几乎分辩不出谁是好意谁是恶意,以自我为中心,没人能忤逆他。   他已经不记得十岁之前的阿菀是什么模样的,十岁以后的一天,在康平长公主的赏花会上,他将一些频频跑过来巴结他的贵女踹下湖,当时并不知道阿菀的身份,误会了她也是那些贵女中的一员。可是后来的事情,直转急下,他被她设计摔了一跤,然后她出其不意地对着他的鼻子赏了他一个拳头,揍得他鼻血直流。   第一次被人揍那么惨,而且还是个小女孩,当时他都傻眼了,等他被下人找到后,阿菀早就在福安郡主等人的掩饰下跑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找不出她,直到三个月后,才意外碰到她。   接下来,那是他的劫,成为他一生求而不得的魔障!   那次才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阿菀,以前根本没有上过心,也因为那一次,害得他的目光开始追着她跑。可惜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时,阿菀便和靖南郡王府世子定亲了。   阿菀总是这样,平时简单而低调地坐在一旁,甚至可以让人忽略,但是很多时候又比同龄的姑娘要成熟稳重,像是看透了俗世一般。难道……阿菀是个有宿慧之人?   那她的上辈子是干什么的?   阿菀被他看得不自在,问道:“你看什么?”   卫烜欲言又止,最后想到就算她有宿慧又如何?只要她是阿菀就够了,上辈子的事情到底不算美妙,他记得就行了,何必让她徒添烦恼呢?   想罢,他洒然一笑,捧着她的脸又啃了一下,说道:“咱们快点长大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娶你当世子妃了!”   “……”   阿菀淡定地拿帕子继续擦脸,当作没听到他的洗脑。   到了午时,卫烜在公主府里用了午膳后,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虽然他很想赖在这里一整天和阿菀培养感情给她洗脑,可是下午还有骑射等课程,到时候文德帝会亲自去查看,可不能翘课。   卫烜离开后,康仪长公主检查了下他带来的礼物,摇头失笑,让人登记在册,然后收入阿菀的小库房里。这是卫烜送给女儿的礼物,康仪长公主决定等将来女儿出嫁时放在嫁妆中——前提是阿菀和卫烜的婚事真的能成。   阿菀却有些不安心,“阿娘,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康仪长公主见她神色有些不确定,便坐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女儿微凉的脸蛋,轻笑道:“阿菀为何这么说?”   阿菀垂眸,低声道:“表弟送来的东西虽然不算得无价,可是也很贵重,甚至有些实属罕见,我……”她怕这桩婚事最后不成,若卫烜又是一片真心,最后岂不是受伤?   虽然她心里仍是介意着两人太过亲近的血缘关系,又因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暂时根本无法转变心意,就这么相处下去,她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可一个人人嘴里那么顽劣的孩子对自己这般好,她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对方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子,而且还是血缘关系极近的表弟啊!!orz   “阿菀不必这样,咱们女人呢,天生比男子体弱,合该就是要被宠爱的,如果不被宠爱,那才叫活得可怕。”康仪长公主轻轻地对女儿道:“这个世道本就束缚女人太多了,男人不过是按着他们自己的喜好来规范女人,既然是男人定下的规矩,他们自个要宠爱女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如同,如果这个世界是由女人来统治,到时候女人想要宠爱男人时,也会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对不对的,端看人的心态罢了。”   “诶?”公主娘又要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了。   康仪长公主轻笑了下,又道:“你现在还小,不用想太多,烜儿送你的礼物你便收着,将来添作嫁妆便是。”   阿菀:“……”   公主娘认为卫烜如此讨好阿菀是应该的,但是一直认为有付出才有回报的阿菀却觉得有些良心不安,很是纠结了一阵子。   而且,阿菀发现不仅她的公主娘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连她的几位表姐们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例如康平长公主所出的三个女儿,她的三个表姐妹们。   康平长公主和康仪长公主姐妹感情亲厚,公主府又挨着,两家其实挺亲近的,若非阿菀这破身子自从出生起就不怎么见人,指不定这表姐妹间经常要串门子了。   阿菀从出生起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前面的近四年年纪小,那时候身体虚弱得随时都可能夭折,根本不敢让人过来打扰她,见一点风,就怕一个不小心让她没了。等她四岁时,又随着父母下江南了,和表姐妹们相处的时间更不多了。   现下,阿菀回来了,发现她的身体比四岁前好了许多,于是康平长公主府里的表姐和表哥们挑了一天天气不错的日子过府来看她。   这天太阳难得露了脸,虽然没什么热度,但是在连续阴了半个月后,这样微弱的太阳光也实属难得,阿菀甚至想让丫鬟将她裹成一只熊到院子里去看梅花,可惜被丫鬟们哭着阻止了,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   当康仪长公主夫妻得知孟家姐弟们都过府来拜访时,罗晔还有些惊讶,忙叫人请他们进来。   由于两家亲厚,所以上门拜访直接省了递帖子那程序。   看着四个风姿仪度皆不同的孩子到来,康仪长公主十分欢喜:“你们怎么都来了?阿婼明年秋天就要出阁了,不是应该在家里绣嫁妆么?”她打趣年纪最大的少女。   十六岁的少女身材窈窕,芙蓉脸蛋,黛眉朱唇,温婉从容,一举一动无不端庄守礼,笑不露齿,宛若那画中走来的仕女。听到姨母的打趣,孟婼俏脸一红,有些害羞地扭头道:“姨母……我们今日是过来看望阿菀表妹的,我们很久没见她了……”   说着,怕再被打趣,忙看向下面的几个弟妹,可惜她的弟妹们正朝她挤眉弄眼呢。   正说着,奶娘已经抱着包得像小熊一样的阿菀进来了。   厅堂里烧了地龙,很是暖和,阿菀进来后便让丫鬟将外面的斗蓬给脱了,头上的兜帽也取了下来,抬头看向那一溜四个少年少女。阿菀以前见过他们,只是见面不多,现下再看,他们好像都长大了,也挺陌生的。   “见过几位表姐、表哥。”阿菀过来给他们见礼。   十岁的孟沣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性格脾气和康平长公主如出一辙,一张脸却极为俊秀,笑意盈盈地看过来,一双桃花眼仿佛要勾人一般漫天桃夭都纷飞了,被他凝视的人不禁脸红心跳。他伸手摸了摸阿菀的脑袋,笑道:“一转眼阿菀表妹就长这么大了。”   阿菀朝他抿嘴一笑,这表哥的性子是极好的,很容易相处。   除了孟妡,其余三人阿菀其实并不熟悉,这会儿看去,忍不住心中赞叹,康平长公主所出的四个儿女,无不是人中龙凤,不说气质,便是容貌也是极为出挑的,孟婼温婉端庄,孟妘清冷如月,孟妡甜美可爱,孟沣也俊美不凡。   孟妡拉着阿菀,转头对她的哥哥姐姐们道:“二姐姐,阿菀可好了,会安静地听我说话从来不打断我,更不会叫我闭嘴!不像你们,总是不听人家说完话,就用东西堵住我的嘴,大哥也好坏,听都不听就马上跑了……”   见她又要开始唠叨起来,孟沣赶紧捂住她的嘴,“好妹妹,咱们今天是来看阿菀表妹的,不是听你诉苦唠叨的,乖,先闭嘴,回家再让你对着丫鬟唠叨。”   孟妡用力扯下他的手,哼道:“大哥真坏!阿菀,不要理他,我们一起去玩,听说你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咱们去折一支回来插瓶。”   同康仪长公主夫妻行礼后,孟家三姐妹很快便随阿菀去了思安院。   孟沣自觉自己长大了,不好和一群姑娘家玩,送了阿菀见面礼后,便跟着姨父罗晔去书房赏玩字画。 ☆、第 35 章   天气虽冷,但是正午太阳光最好的时候,裹得像只熊一样的阿菀方被允许稍稍出门来玩一下,虽是如此,可是跟着的丫鬟嬷嬷们仍是有些担心地跟了一路。   到了思安院,阿菀乖乖地被大表姐孟婼牵着,孟妡小姑娘欢快地牵着她另一边手,一路上都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声音欢快得像百灵鸟。   “吵死了,像麻雀!”   当孟婼称赞小妹妹声音可爱清灵像百灵鸟的时候,一直不吭声的孟妘平静地开口了,一开口便是杀伤力十足。   孟妡一脸受伤地回头看着她二姐,“二姐姐,我哪里像麻雀了?”   “聒噪!”   阿菀也转过头,看向这位从见面起只叫了声表妹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的二表姐,她看起来冷冷淡淡的,配上那副纤细的身姿及精致的容貌,给人一种月下美人清冷朦胧之感。   先前听孟妡话唠八卦时,她嘴里十句话中有八句不离“二姐姐说”,让她以为孟妘也是个特别爱八卦的少女,才会将外头得知的八卦都与小妹妹说。可谁知见面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安静的美少女,至少直到现在,都没见她神情有什么变化过,一脸平静地看着人,一脸平静地跟着人,被人忽略也无所谓。   这性格……有些不好说啊!怎么看都不像孟妡嘴里那个爱八卦的姑娘。   进了思安院后,走过抄手游廊,很快便见到院中几株寒梅在寒风中轻颤,枝头的花开得正好。   “二姐姐,我们去折枝梅回去插瓶。”不计仇的孟妡小姑娘又拉着她二姐姐跑到梅树之下了。   孟妡冷淡地应了一声,牵着妹妹的手走到梅树下,望了望,然后让粗使婆子们搬来安全梯子摘枝头上的梅花,生恐她们摔着,一群丫鬟婆子围成了一圈保护得密不透风。   阿菀和孟婼站在廊下,孟婼蹲下身将阿菀搂到怀里为她挡风。阿菀抬头朝她甜甜地笑着说了声谢谢,少女很温婉地朝她低头微笑,银红色的披风衬得她娇艳美丽、芙面如花,让阿菀几乎看呆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简直可以溺死人啊。   “阿菀看什么呢?”孟婼见她呆呆的,忍不住嗔笑地问道。   “大表姐好看啊!”真是便宜了安国公府的嫡长子了。   孟婼被她这种真心诚意的称赞弄得俏脸又红了,腼腆地笑了下。   很快地,孟妡姐妹们亲自折好了梅花,一人折了一枝,便一起进了暖房歇息。   丫鬟们早早准备好热水热汤,几个姑娘们净了脸和手,再喝上一碗热汤,整个人都暖和了。   孟妡又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什么东西在她嘴里能都说上一说,其间阿菀已经听到孟妘冷冷淡淡地说了几声“闭嘴”了,不过因为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威严,所以孟妡没有听话闭嘴。   等丫鬟上了点心后,孟妘拿了一团麻薯猛地往小妹妹的樱桃小嘴塞去,恰好卡住那张嘴,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妡儿!”孟婼吓了一跳,赶紧去拍小妹妹,免得她噎着。   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并没有噎着,而是咬住了那团麻薯,几下就吃完了,对她大姐姐笑道:“大姐姐放心,阿妡没有噎着,二姐姐有分寸的。”说着,她朝孟妘甜甜地笑了下,模样儿十分可人。   孟妘端着茶盏喝茶,神色平静,没有搭理她。   孟婼见状只能摇头,虽然平时在家里常见两个妹妹这般玩闹,二妹妹更喜欢逗小妹妹,小妹妹也挺经逗的,没见她怎么哭过。可是她每每见到两个妹妹们的玩闹,还是有些担忧,不太能适应——作长姐的,总是比较爱操心。   从进屋后,阿菀便观察着这三姐妹,很快便对她们的性格有了些浅显的概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康平长公主挺厉害的,所生的四个儿女四种性格,竟然是迥然不同。   孟婼腼腆害羞,性子软糯;孟妘清冷面瘫,自在随意;孟沣爽朗疏阔,为人豁达;孟妡活泼可爱,天真娇憨。   真是有趣。   见阿菀看过来,孟婼俏脸又是一红,温声细语道:“让表妹见笑了。”   阿菀笑着摇头,“没有呢,二表姐和阿妡感情真好。”   听罢,孟妘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说道:“阿菀也很好。”   孟妡笑眯眯地吃着麻薯,对阿菀道:“阿菀你的身体快点好起来,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一起玩了。我二姐姐好可怜哦,她脾气古怪,朋友不多,平常时候都没有姑娘来找她玩,所以她只能和我一起玩了……哎呀哎呀……”   小姑娘被她二姐掐脸了。   孟妘一脸平静地捏着小妹妹软软的包子脸,拧了几下,在她呼呼地叫疼时,方慢条斯理地放开,平静地问道:“疼么?”   孟妡含泪点头。   清冷的美人点头道:“记得疼就好,别嘴欠了!”   “……那话唠可不可以?”小姑娘可怜巴巴地问。   孟妘瘫着脸,嘴角可疑地抽动了下,然后才道:“可以。”   孟妡马上滚过来挨到阿菀身边坐,拉着她的手开始哭诉:“二姐姐好坏……”   阿菀:“……”   孟婼像个尽责的大姐姐一样照顾两个孩子,见小妹妹拉着阿菀的手抱怨诉苦,一刻不停,不禁抿唇一笑,对看过来的阿菀道:“让你见笑了。”   阿菀摇头,然后淡定地坐在那边,边喝茶边听着小姑娘说话,偶尔看了眼桌子上那两枝插在青花瓷瓶里的梅花,一枝含苞待放,一枝花开满枝,梅香浮动,正是那姐妹俩先前摘的两枝梅花。   一时间,屋子里只余孟妡清灵快乐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阿菀淡定地坐在那里听,偶尔会抬头和两位表姐聊几句,除了回答表姐们对她身体情况的关心外,也和她们说了下他们在江南时的事情及风景。   孟妘听了似乎挺向往的,她用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真好啊……哪天有空闲了,我也想去江南走一趟,那样山温水软的旖旎之地,连人都格外的与众不同,能走一趟此生也无憾了。”   听着她那种平静得诡谲的腔调,阿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她很快也发现她对面的小姑娘也打了个寒颤,就听她苦着脸道:“二姐姐,你的声音怪怪的,妡儿听了有点冷。”   孟妘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过来,孟妡便像只小乌龟一样将身子缩到了阿菀身后。   孟婼噗地笑出声,说道:“好了,二妹妹别吓她们了,两个妹妹还小呢。”   听到这话,孟妘奇怪地看着她姐姐,慢吞吞地道:“大姐姐,我没吓她们啊,你也知道,我平时就是这样。”   孟婼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柔声笑道:“你可以多笑点,她们都是可爱的妹妹们。”   孟妘:“……现在笑不出来!”   孟婼:“……那算了!”   阿菀:“……”   喂喂喂,为毛突然冷场了啊?这种突然的沉默算什么?   阿菀突然觉得,这古代的小姑娘们好像也不是个个都像她家里的姐妹那样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还是挺正常可爱的。不说宫里嚣张的公主们,这几位郡主也挺怪异的,和她们混在一起的她,好像挺正常的吧?   其实在孟婼姐妹们眼里,阿菀也不是个正常的,哪有人能这么平静地坐着,听着一个话唠说上几个小时都不挪窝也不皱眉,还能一脸平静地继续听下去的?她才是不正常!   所以,孟沣过来催姐妹们回家时,孟妘和孟婼赶紧抓住了她们那意犹未尽还想要再继续唠叨下去的小妹妹,笑着和阿菀告辞了。   “阿菀,下次天气好了,我们再来看你,你要好好养身体。”孟婼温柔地说。   孟妘摸摸阿菀的脑袋,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微暖:“等天气暖和了,多到外头走动走动,多看看花花草草,心情开阔了,身子很快便好的,到时候咱们姐妹们一起去郊外踏青吃烤肉。”   “嗯。”阿菀朝她们微笑。   孟妡想说话,可是嘴巴被二姐姐捂住了,只能用眼睛向阿菀传达她会再过来找阿菀玩的,阿菀朝可怜的小姑娘点点头,见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弯成月芽,便知道她明白了。   总之,今天过得其实真不错。   稍晚时候,阿菀伺弄着桌上的那两枝寒梅,等康仪长公主过来询问她和姐妹们相处得怎么样,阿菀便道:“表姐们都很好,阿妡也很活泼,她们还约我天气暖时去踏青呢。”   康仪长公主听罢,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一直觉得女儿因为体弱之故,缺少玩伴,也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陪伴,所以才会养成这般沉闷的性子,哪有作小孩子的就算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一整天不说话也没关系的?如此显得太过死寂沉闷,不像小孩子反而像个老太太,作娘亲的哪里不担心?   幸好,这几年在江南调养,女儿的身子骨好多了,也不像以前一天有大半时间只能躺在床上昏睡,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自然不会有人找她玩什么的。所以,对于孟家姐弟们的到来,康仪长公主是极开心的,加上孟妡活泼可爱,孟婼温柔体贴,孟妘……咳,其实都是不错的。   *****   这边康仪长公主在开心女儿终于能有正常的小孩子生活时,那边的孟家姐弟回府后也聚在一起说阿菀。   “二姐姐说的是真的么?阿菀表妹真的能忍受三妹妹的话唠?”孟沣一脸稀奇。   孟妘点头,平静地看他,“不信问大姐姐!”   孟婼看了眼正抓着她的丫鬟说话的小妹妹,掩唇一笑,说道:“确实如此,阿菀年纪小小的,没想到却是个有耐心的孩子,怨不得娘亲这些年一直叫三妹妹和她通信,原来她们两个早就合了眼缘,这性子更是互补。”   孟妘看了大姐姐一眼,觉得娘亲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好像也没差吧,便不说了。   而孟沣发现隔壁公主府的那个小表妹真的能坐上几个小时听他们小妹妹唠叨已经是一脸惊叹了,惊叹过后,又一脸“简直是人才啊”的赞叹表情。   “阿菀表妹真是个好姑娘啊!”孟沣称赞道,自家小妹是什么德行自家人知道,连时常一脸面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二姐姐都无法忍耐小妹妹的话唠,可见能受得住的阿菀有多好。   肚子有些饿了的孟妡听到她大哥的话,马上转头道:“对啊,阿菀可好啦,以后我要时常去找阿菀玩。”   孟沣笑眯眯地说:“去吧去吧,你干脆过去给姨母当女儿都没关系!”   “大哥坏蛋!又欺负我,不理你了!”孟妡朝他扮了个鬼脸,欢快地过来拉着两个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正院行去了。   孟沣含笑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个姐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满是温柔之色。   *****   京城进入十一月份后,屋外的天气简直能滴水成冰,阿菀这个弱鸡一样的小身板根本不能出去,整天只能窝在屋子里闷着。   也因为天气寒冷,她体弱不能出门,所以不管是回怀恩伯府,或者是进宫,或者是去隔壁串门子什么的都没有办法了。而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比起以前,现下每隔个几日便会有卫烜或者是康平公主府的姐妹们过府来看她,比以前热闹多了。   卫烜是雷打不动地隔几天过来找她,除了他的休假时间外,其他的都是翘课过来了,每次见面雷打不动地要啃一下她的脸蛋,然后便和她说一些他最近干了什么好事或坏事,学习了什么东西。   “五皇子和三公主那两个贱人正计划着要寻你麻烦,可惜因为天气冷,你不出门,他们久盼你不进宫,为此三公主还生了好一回气呢。”卫烜对她说道,话中带笑。   五皇子为人阴险恶毒,比没脑子的三公主更可怕,什么阴损的招数都使得出,小小年纪,便有一副恶毒心肠,比起卫烜明面上的嚣张暴戾,五皇子喜欢暗地里来阴的,被他坑了时,他还一脸斯文和煦的模样,笑得云淡风清将人送进地狱。上辈子,许多与三皇子敌对的人便是这样被他暗中除去的。   而这次,因着卫烜之故,五皇子见卫烜重视阿菀,便想给阿菀个教训,可惜现在天寒地冻,阿菀足不出户,他们在宫里不能随便出宫,也实在是没办法。   阿菀觉得这小正太笑得真是太寒磣人了,别以为她没发现他眼中的凶光,不仅是个熊孩子,还是个不拿人命当命看的残暴家伙。   “他们是皇子和公主,你小心点。”阿菀一巴掌呼到他的脑袋上,让他别玩过火了,即便太后疼爱他,可是若皇子公主真的出事,皇帝也不可能真的释怀吧?   卫烜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刚才捂着手炉,握起来又暖又软,真好摸,他垂眸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他答得太自然了,她反而不放心了。   卫烜见阿菀抿唇思索的模样,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见她对此没反应,心里窃喜,果然有些事情是要养成习惯后,她便不排斥了,以后说不定若是他哪天不见她,她也会不习惯。就是要这样慢慢地、循序渐进地、如同春风一般一点一点地侵入她的心房,让她的人生中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再也离不开他。   卫烜支着下巴看她,透着她年幼的脸庞回想着她将来及笄时的模样。   阿菀及笄时,她的身体被调养得差不多了,也不像幼年时动不动就大病小病不断,虽然没有平常的姑娘们健康,看起来却也和正常姑娘们无异,若非后来康仪长公主夫妻双双去世,她受到了连翻打击,守孝期间又被三公主等人暗中打压陷害,也不至于她的身体到最后如此破败。   上辈子,阿菀守孝的第二年他便被父王丢进了军营,将他扣留在那里。京城里的事情都是路平给他整理传过来的,其间发生的许多事情,每每让他想起皆万分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带阿菀一起离京,痛到最后几乎无法呼吸。   幸好,这辈子不同了。   他轻轻地握住阿菀的手,见她抬头看过来时,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双眸,忍不住笑起来。   那些欺负她的人、让她伤心绝望的事情、置她于死地的绝境,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了。他回来了,会为她承担一切灾厄,只盼着她活得好好的在他面前,就算用强势的手段将她囚禁在身边也不要紧,只要她能活着陪他。   发现他的眼神又有些不对,阿菀再次不客气地一巴掌又呼在他肩膀上,“怎么了?”那种眼神,真是让人觉得心悸,一个小屁孩子,不要搞得这么诡异啊。   卫烜马上朝她笑得乖巧无辜,“没什么,我是想,明年春天快点来,我送两只大白鹅过来给你玩。我已经叫人去训练好一批大白鹅了,到时候挑两只最听话的过来给你,以后你带着它们,谁敢欺负你,你就放大白鹅去咬他。”   阿菀无言以对。   敢情他还惦记着这事情?阿菀虽然没有养过大白鹅,但民间有斗鹅的传统玩乐,也听人说大白鹅有多凶悍,这小正太送两只大白鹅给她是几个意思?   在卫烜的期盼中,寒冷的冬天慢慢过去,春天终于姗姗来了。 ☆、第 36 章   翻了个年头,阿菀七岁了。   春日到来,不过因为去年冬天比往常冷了一些,使得这个春天好像也格外地漫长。到了三月初时,气温还时不时地还变化,再加上绵绵春雨,气候几翻变化,阿菀也很是受了一翻罪,不仅一个小风寒反反复复地病了半个月未见好,也时常低烧不退,让人愁坏了心。   也因为如此,阿菀这个冬天和春天什么地方都没去,最多的还是躺在床上渡过。   阿菀再次醒来时,迷迷糊糊间便听到了外面传来滴嗒的雨声,昨晚又下了一整夜的春雨,她半夜被丫鬟叫醒来喝药时,听到从屋檐凝聚而下的水珠轻轻地敲打着台阶石板的声音,在那样安静的夜里,显得无限寂寥。   “郡主,来,先喝口水润润喉。”青烟轻柔地扶着她起来,和青枝等人一起伺候小主子喝水。   水温不冷不热正好入口,阿菀喝了几口水,只觉得嘴里发苦,显然这段时间汤药不断、在吃食上又极是清寡,让她味蕾都淡得发苦了。只是这也没办法,这个春天的天气时冷时热的,害得她的病情也跟着反复,要忌口的东西挺多,何况她也没那胃口吃。   “雨停了么?”阿菀坐靠在床头,精神不太好地任由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   青烟、青枝和奶娘——谢嬷嬷几人脸上都有些愁绪,每次小主子生病,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心情也跟着黯淡揪心。她们从阿菀出生起便被选到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下来,主仆感情也极深,每次见她生病受苦,她们心里也跟着难受。   “早上时就停了!”青枝嘴皮子利索,回答道:“奴婢先前出去打水时,还看到院子里那株大槐树的花落了一地,满地洁白,煞是好看。只可惜这天气还有些冷,待过几日天气转暖了,郡主便可以到院子里去看看花了,很是漂亮呢。”   阿菀听得精神振作一些,笑道:“我觉得今儿好多了,不如呆会就去看看吧,反正这雨也停了。”   “郡主!”   青烟和谢嬷嬷顿时瞪了青枝一眼,青枝也苦了脸,室内另外几个丫鬟赶紧低下头,省得真的勾起了小郡主想出去看槐树的念头,公主知道可饶不得人。   见青枝一脸自责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阿菀只能咂了下嘴,改口道:“好吧,我随便说说的。”   丫鬟们终于松了口气。   等阿菀洗漱好时,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了。   阿菀坐在床上,双腿在床下半空中晃悠着,见到父母朝他们软软地叫了声“爹娘”。   罗晔应了一声,坐到床边,伸手摸了下女儿的额头,皱眉道:“还有点发热,阿菀得再养段日子才行。”   康仪长公主也过来试了下女儿额头的温度,同样觉得还有些烫,显然低烧还没退,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按以往的经验,过了三月三后,这天气就暖和一些了,到时候便可去外头玩一会儿,多呼吸新鲜空气,人也跟着精神一些。”见女儿乖巧地点头后,康仪长公主心头柔软,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出去查看女儿今天的药。   康仪长公主出去后,阿菀拉着她父亲的手,软软地道:“阿爹,你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又淘到了什么前朝的孤本古玩之类的东西了?阿菀好玩聊,你送本过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罗晔拉着她的手握在手里,好笑道:“爹最近可没去哪里忙活,可不是一直在陪着你么?白日时也多是回伯府看望你祖父祖母罢了。而且你现在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等你好一些,爹书房里的东西你看中什么都由着你拿去玩儿。”   阿菀朝他甜甜一笑,然后奇怪地问道:“祖父祖母那儿有什么事么?”她爹其实是个性子很天真随性的人,虽然孝顺父母,却也不会讲究那个形式,不似世人孝顺什么的也要做得人尽皆知才好。   所以,在她生病时期,父亲白天时仍频频回府,可见是有什么事情,不然她爹都恨不得守着她不走呢。阿菀先前问了她娘亲,不过公主娘好像并不愿意让她知道,几句敷衍她。   听到女儿敏锐的话,罗晔摸摸她的脑袋,不由想到一个词——慧极必伤。阿菀有时候聪明敏锐得不像小孩子,但身子却过于孱弱,让罗晔总担心她就像那些因为过份聪慧而因天妒夭折的孩子一般,他宁愿她鲁笨一些,活得长长久久方好。   “其实也没什么事……阿菀想要个弟弟么?”   “诶?”   罗晔轻声道:“爹娘想从族里挑个男孩子过继,以后就是阿菀的弟弟了,可是也不知道挑哪个孩子好……”说到这里,罗晔颇为头疼。   他与妻子成婚十余载,夫妻感情甚笃,既便妻子不能再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关于子嗣问题,过继一个便是。可是若要过继的话,这过继的人选便要慎重,免得将来有什么情况。虽然很多人不愿意钭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他们,但是一听说是过继给康仪长公主的,罗家旁枝很多人都动了心思,这段日子频频进府去探风口,使得开年以后,怀恩伯府热闹得紧。   幸好公主府有严格的规定,那些人进不来,而且因为阿菀生病,康仪长公主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这种时候谁敢上门来叨扰,康仪长公主再好的脾气也要发飙,所以倒是没有人不识相地来打扰她。   可是罗晔就不同了,老夫人自从透露了口风后,便被那些族人弄得烦躁不已,后来厌烦了,直接将这三儿子唤回去由他去应付族里的那些叔伯长辈们,女眷推给了几个儿媳妇,自己称病不出松鹤堂。罗晔原先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等被烦了几天后,现在也是苦不堪言,今日说什么也不过去了,宁愿缩在公主府里守着妻儿。   阿菀听完他爹的话,顿时一脸同情地看他,扑到他怀里,摸摸他俊美的脸,说道:“如果要弟弟,那要挑一个孝顺明理的,还要要对爹娘都很好很好的,不然阿菀可不要。”   过继的孩子到底比不得亲生的,而且容易有其他心思,阿菀虽然不担心公主娘的手段,可是担心这驸马爹受人哄骗了,到时候挑了个不好的孩子,公主娘又宠夫,不忍他难做后无奈接受,那才糟糕的。虽然心里最愿意康仪长公主再生一个,可是也知道她是不可能生的了,不说她的身子难再受孕,以康仪长公主的身体情况,恐怕再怀孕要一尸两命了。   所以,过继这种事情,阿菀一点也不意外,她那祖母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碍于他们先前在江南不好提罢了,现下回京,这事情是迟早的。   罗晔不知道他在女儿心里的印象是极为不靠谱,听罢马上正色道:“这是自然,过继之事须得慎重。”   父女俩小声地交流着,康仪长公主进来,见他们抱在一起说俏俏话,也不以为意,笑道:“好了,阿菀先用膳,呆会要吃药了。吃完这副药,如果明日不烧了,便可以停药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阿菀苍白的脸马上露出笑容。   罗晔亲了亲她的额头,抱起她到外间一起用早膳。   早膳过后,是一碗黑褐色、散发异味的药汁,阿菀苦着脸边喝边含蜜饯。   一碗药还没喝完,便听下人说瑞王世子过来了。   卫烜走进来时,手上捧着一个密封着的精致的琉璃瓶,从带些浑浊颜色的琉璃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放着黑红色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现代的糖果。阿菀知道这时代的琉璃其实就是玻璃的一种,只是工艺不成熟,做不出玻璃那种透明的质感,不过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进程了,市面上的琉璃制品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而且为了迎合有钱人的品味,工匠们做得很是精致。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表姐,我给你带了蜜饯。”卫烜一袭赭红衣袍,衬得他肤如凝脂,精致如陶瓷娃娃,漂亮得不可思议。   卫烜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请安后,便坐到阿菀身边,打开了琉璃瓶,用一个银钗从里面钗出一颗蜜梅出来,对阿菀道:“张嘴。”   阿菀皱眉,看他坚持的模样,勉强张嘴咬住那颗蜜梅,入口一股清淡的甜香,微带着淡淡的酸,竟然不像其他的蜜饯那般甜得发腻。阿菀得承认自己这些年被她家公主娘养叼了胃口,吃的是山珍海味,只有她不想吃的,没有康仪长公主弄不来的。所以,那些佐药的蜜饯吃多了,她也腻了,直到现在吃到这种酸中泛甜的蜜梅,让她眼睛微微发亮。   卫烜注意到她的神色,便知晓她是喜欢,遂笑道:“这是我母妃陪嫁的庄子里的管事娘子用新鲜的梅子腌的蜜梅,我尝过觉得比市面上的那些蜜饯多了些新鲜口感,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就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阿菀觉得这小正太不熊时,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脸上也带着笑容,心里极是满意卫烜这种处处将女儿放在心上的行为。   等阿菀喝了药后,卫烜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碰了碰,皱着眉道:“还有些烫,看来简太医的医术不行,要不要换个太医过来瞧瞧?”   康仪长公主生怕他要去太医院折腾那些可怜的太医,忙道:“不用了,简太医可是太医院有名的儿科太医,如若他也不行,其他太医更不行了。”   卫烜听罢,勉勉强强地点了下头,可是心里仍是觉得一定是那些太医太没用,才会让阿菀一个小风寒病了大半个月还没好,而且还时不时地会起低烧,整天恹恹的,看得他心都揪了起来。   上辈子他真正注意到阿菀时,她已经十岁了,虽然仍是比平常姑娘瘦弱纤细一些,却也健康了很多,不像现在这般病歪歪的,一点小风寒也让她躺个十天半个月未见好。   阿菀嘴里含着蜜梅,转眼见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思索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一动,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见他看过来后,对他道:“我没事的!你今儿怎么过来了?又翘课了?”   “没有!”卫烜气定神闲地道,“近日授课的太傅身子不利爽,请病假在家歇息,所以我也不用上课。”   罗晔听罢好笑道:“太傅虽然请了病假,但还有其他的先生授课,可没有说不用上课吧。”   卫烜狡黠在看他,“反正先生们说的我也懂了,去不去上课都不要紧,他们也不在意我在不在。而且我今日来,是要告诉阿菀,过几日天气暖和了,我给你送两只大白鹅过来,到时候就放在你院子里好了,到时候我让人过来盖个鹅舍……”   “大白鹅?”罗晔疑惑。   康仪长公主也有些担心,她去年听卫烜说过了,本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可谁知是真的,便道:“白鹅凶悍,若是……”伤着阿菀怎么办?   卫烜笑眯眯地道:“康仪姑母放心,它们很听话的,不会随便咬人的。”   两人听了明显有些不信,不过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待他送过来再说罢,若真是凶悍伤人,直接丢到空院子让人关着便是。   卫烜在阿菀这里磨蹭了一会儿,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现在年纪还小,过府来找阿菀玩耍也没什么,待日后年纪大一些,虽然两人有婚约,多少也要避讳一些的,到时候他也不能再如此自由地出入阿菀的院子了。所以这段时间,卫烜自然要抓住时机。   离开了康仪长公主府时,卫烜并没有回府,而是对赶车的车夫道:“去小常山。”   车夫应了声,便扬起了鞭子。   卫烜坐在马车时,带着寒意的春风将车帘掀起,正巧看到康平长公主府的轿子与马车擦肩而过,他掀起车帘看,发现那轿子正往康仪长公主府而去,微微蹙起眉头,也不知道这去康仪长公主府的是孟家的姐妹还是孟沣。   对于孟沣,卫烜虽然有些想法,但是却不像对卫珺那般仇恨。这孟沣说来也是个可怜人,他是康平长公主之子,生母身份尊贵,他也自出生起便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生性豪爽不拘,五湖四海皆结交了不少朋友,偏生长相俊美,一双桃花尤其勾人,那种豪情与优雅并重的风姿,少有女人能抗距他的魅力。   三公主便是视他为囊中物,为得到他,不惜除去异已,孟家三姐妹中有两姐妹的不堪遭遇是与三公主有关的,阿菀与孟家姐妹交好,与孟沣交情也不错,是以如此也成为三公主的眼中钉。   三公主一直认为,孟沣不能接受她,喜欢的定然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阿菀,方会想方设法地除去阿菀,不惜暗害康仪长公主夫妻双双意外身亡。   卫烜微微闭眼,他轻轻地敲着大腿,回想着上辈子的事情,发现其中的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可恨他当时身在边境走不开,查得也不甚明白,当时操控着留在京里的势力除去了三公主和五皇子,也给三皇子添了些麻烦后,便在那场战争中战死。   同车而坐的路平看了他一眼,见主子又陷入了沉思,便跪坐在一旁不吭声。 ☆、第 37 章   刚送走了卫烜,康仪长公主夫妻便听得孟家姐妹过府来了。   来的是孟妡和孟妘,孟婼因今年秋天就要出阁了,所以康平长公主并不太让她出门。   “姨母,阿菀今日怎么样了?好些了么?”孟妡蹦蹦跳跳地跑到康仪长公主面前,“她现在有精神么?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她?”   康仪长公主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先前烜儿过来,阿菀又喝了药,恐怕很快便要歇息了。”   孟妡懂事地道:“知道了,我们去与阿菀说几句话就走。姨母放心,我今天不会和阿菀说太久的话的,等她好了以后,我再和她来个促膝长谈。”她跃跃欲试,巴不得和阿菀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说话才好,有个无论她说多久话都不会受不了叫她闭嘴的人,是话唠的幸福。   康仪长公主:“……”还是不要了吧?她家阿菀已经够安静了,若是听着一个话唠说上半天也不吭一声,那岂不是更安静?   孟妘伸手捏了小妹妹的脸一下,平静地说道:“阿菀的身子不好,你不要总对着她唠叨,她需要多休息,身子才会好得快。”   康仪长公主赞赏地看着孟妘,觉得这孩子有时候冷淡了点儿,其实也是个心思灵透的孩子,只不过她多笑笑就更好了。   孟家姐妹和康仪长公主说了几句后便去了思安院,路上孟妡说:“二姐姐,我就说嘛,刚才那辆马车一定是烜表哥,不知道大魔王今天又给阿菀送来了什么好东西。二姐姐,烜表哥虽然凶了点儿,但是对阿菀真好呢,他送了阿菀很多好东西,我看着都眼馋了,可惜大魔王好凶,我不敢要……哎呀,为什么都没有人送我呢?”   “行了!”孟妘打断她的唠叨,省得又没完没了,“只要你记得,他是个大魔王,除了阿菀外谁都不会放在眼里,若是你这个小家伙惹毛了他,绝对会被他揉巴揉巴做成叉烧喂狗,所以千万别去惹他。至于他对阿菀好,你也不必羡慕,以后也会有个男子对你这般好的。”   孟妡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看向她二姐姐,声音轻快地问,“那也有人会对大姐姐和二姐姐好么?”   “会有的。”   “如果那个人不会呢?”   “宰了!”      “……那那那那……到时候我劝他们对你们好吧。”孟妡边哆嗦着边小声地说。   孟妘淡淡地点头,平静地牵着妹妹进了思安院,根本没理会身后跟着的丫鬟也同样打了寒颤,有些哆嗦地跟着。   阿菀还未歇下,听闻孟家姐妹过府来看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等见到孟妡小姑娘哆嗦着扑过来,忙揽住她,问道:“阿妡怎么了?”下意识地看向孟妘,难道这位二表姐又在吓唬小姑娘了?   这些日子与孟家姐弟相处,阿菀对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摸得差不多,觉得孟家姐弟的相处真的挺有意思的,他们都喜欢欺负最小的妹妹孟妡,但是又受不了小妹妹的唠叨,所以总爱恐吓她,其中又数孟妘的恐吓最能达到效果,大概这和她平时所表现的那种平静的语调有关,有时候平静过头会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会打寒颤。   当然,其中最温柔最不会欺负人的便是孟婼了,那才是一个如水般柔情的女子。   “没什么!阿菀,你现在怎么样了?脑袋还热么?”孟妡说着就要挨近她摸她的脸。   阿菀怕自己的病气过给她,自然不能让她靠太近的,忙将她推远一点,在小姑娘还想要挨近来时,孟妘走过来自己拎走小妹妹,然后坐在阿菀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察看她的脸色,说道:“还有点低烧,好好休息,很快就好的。”   阿菀朝她笑道:“太医也是这么说。”   “二姐姐,我也要摸!”   孟妘转头看向她,神色很平静地问,“你也要摸?”   “……不用了,我看着就好。”孟妡很乖巧地缩到一旁,不敢再提要求。   孟妘拍拍她的包子头赞许地说了声乖,又和阿菀道:“过了三月三后,这天气就会暖和了,等四月份佛诞日时,咱们一起去寺里祈福。”   “好的。”   和阿菀说了会儿,怕影响了她休息,孟家姐妹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不过离开之前,孟妡还是凑到阿菀那儿说道:“阿菀,我听烜表哥说,天气暖和后,他就要送你两只大白鹅给你解闷,我还没有见过大白鹅呢,到时候你叫我来看好不好?”   “行,等他送来了,我会通知你的。”阿菀很干脆地点头。   孟妡终于满足地和姐姐离开了。   目送着孟家姐妹离开,阿菀倾听了会儿外面的水滴声,忍不住有些羡慕她们健康的身体。两辈子都因病被关在屋子里,她其实真的很羡慕那些能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奔跑呼吸的人,所以这辈子她也要努力地养好身体,这具身体没有心脏病,只是先天不足罢了,总会好的。   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阿菀终于含着笑在丫鬟的伺候下歇息了,不一会儿便因为药效上来而睡着。   其间康仪长公主过来查看了下,坐在床前摸摸她的额头,看着女儿瘦弱的小脸,愣愣地失神,直到丈夫进来,也挨坐在她身边一同看向床上的女儿时,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泪已经湿了脸庞。   “阿媛,别哭了。”罗晔拿帕子为她擦脸,轻声道:“子嗣一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并不强求。如果你不喜欢过继的孩子,那咱们就不过继孩子了。”   康仪长公主用帕子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也不是为了过继这事情,只是心里愧疚,无法为你生个孩子,让你被人嘲笑将来老了无子送终,只能从族里过继……”   世人眼里,唯有儿子才能称之为有后,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算不得子嗣。罗晔与妻子夫妻情深,他的性子更是天真又感性,与这世间男子有所不同,不乐意与其他女人生孩子,不是他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他要来作甚?   罗晔这种态度,没人逼得了他,加上康仪长公主当初生阿菀时伤了身子以后无法再生,也算是罗晔绝了后。   所以,在家族里那些长辈们个个都说怕以后无子嗣送终、死后好有人祭拜香火什么的,方才想要过继一个,好堵了那些人的嘴,免得个个都在他耳旁吵他。可是先前见妻子坐在女儿床前无意识地哭,他心里又有些愧疚了,以为是那些人私底下给她气受,说了闲话让她伤心。   在罗晔心里,妻子是一个很柔弱美好的女子,也是他的心头宝,哪里容得他人来说三道四的?如此一想,心里不免有些恼怒。   “你别胡思乱想,你应知我从不在意这事情,又非我不能生,而是你生阿菀时伤了身子,我不乐意自己的妻子再怀胎伤身有何错?”罗晔搂住她的肩膀,用唇碰了碰她被泪水打湿的脸蛋,“别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   康仪长公主含泪点头,哽咽道:“能嫁得你,是我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是公主,我能娶你才是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凭你的才情,嫁何人不得?”罗晔笑着说,“别再伤怀了,过继的事情,咱们先看着罢,若是你高兴,咱们就去挑一个孩子过来养,若是你不喜欢,那便作罢。”   子嗣之事,他从来不强求。   康仪长公主摇摇头,“我也不是不喜欢过继个孩子,只是夫君你也知道的,阿菀现下还小,又是多病的身子,我实在是无法再分心照顾一个了。你瞧,若是咱们想要过继孩子,自然是要过继那种不晓事的幼儿,这样自小养在身边感情才深,可是若是年纪太小了,现在处理又要照顾阿菀,实在是无法分心。那些已经晓事情的,和亲生父母家人有了感情,若是咱们过继他们,岂不是坏了他们与父母间的人伦?到时候枉作恶人了。”   罗晔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我倒是忽略这些了,还是你想得周到。”然后他拍拍她的手,“过继这事情,等阿菀以后大些再说罢,若是到时候阿菀出阁了,咱们觉得寂寞了,再过继一个来养。”   康仪长公主笑着点头。   次日,阿菀的烧终于退了,不过因为久病在床,还须得多养养。   罗晔见女儿今天精神不错,心里也高兴,待陪妻女一起用完早膳后,便回了怀恩伯府。   正巧他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时,父母皆在,似乎是在商量着他六弟的婚事。   这府里除了罗昀和罗晔这两位嫡子外,还有四位庶出的儿子,三个庶出的女儿,前面排行至五的庶子皆已成亲,只余下这六老爷没有成亲,他是老太爷的老来子,虽然是庶出,平时老太爷心情一来了,也是多瞅上两眼的,是以老太爷对他的婚事也上了几分心。   老夫人虽然偏爱自己的孩子,却也不是什么恶毒嫡母,所以才让得这府中的庶子皆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也给他们娶了媳妇,因着父母皆在,并没有给他们分家罢了。现下这庶出的六子该成亲了,老夫人觉得自己嫡亲的孙子都和他一样大了,没了年轻时的气焰,懒得理会,由着这老头子去折腾罢。   见着三儿子过来请安,老夫人十分高兴,含笑地道:“今儿怎地有空过来了?是不是菀丫头身子好些了罢?”   罗晔微笑道:“还是娘亲懂我,阿菀今日确实退烧了,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老夫人听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说道:“可怜见的,这病了大半个月,心里时时地揪着,知她现在好了,我也能放心多了,改明日叫管家去寺里多添些香油钱,让佛祖多保佑她。”   罗晔见老夫人一副慈母心肠,顿时感动不已。   待母子闲话几句,老太爷摸着下颌的花白胡须,问道:“你今日过来,是否和公主商量好,已经决定好过继的人选了?”说罢,他微微倾身看着儿子,对三儿子过继之事十分看重。   听罢,老夫人也期盼地看着儿子。   其实这过继一事,在当年得知康仪长公主伤了身子不能再生时,怀恩伯夫妻便有了想法,这些年随着阿菀三灾九难地长大,总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夭折了,使得爱子要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老夫人心里也是难受的。老夫人心里既高兴于儿子能尚公主使她面上有光,心里也难受于这公主媳妇不能为儿子多生几个孩子,甚至连个承嗣的孩子也无,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甚至有些怨怪。   可是,当她知道丈夫起了心思后,她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这府里头的几个儿子,老太爷最是疼爱二老爷,自然是想在二儿子的孩子中抱一个过继到三儿子名下,到时候那就是公主之子,可不是一个伯府庶出老爷的儿子可比的。   老夫人这些年虽然已经看淡了事情,但是若侵害到她几个孩子的利益,那是一分也不让的,她本是想让长子罗昀的孩子过继,可惜长子那死板的性格并不肯,觉得三弟未开口自己做这种事情有欺兄弟之嫌,死活不应。后来老夫人又闻得丈夫的打算,便将此事告知族里,好搅和了这一趟浑水。   而现在,确实搅和得不错,老太爷即便现在是怀恩伯,但是在族里的长辈们面前,他也须得退让几分。   为着一个公主之子的名份,族里头可是争着要送孩子过来过继呢。   罗晔听罢,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将和康仪长公主商议的事情告知父母,不外乎是他们现在并不想过继孩子,原因是阿菀年纪小又体弱多病,无法分心照顾其他的孩子,不如等阿菀长大一些再看情况。   罗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听话不孝顺,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父母的话可以听,却不能盲从,这也是他和罗昀不相同的地方。   老太爷和老夫人看着满脸笑容的儿子,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   “娘,阿爹若是拒绝了过继个孩子给阿菀作弟弟,会不会教祖父生气,祖母不喜?”阿菀好奇地问公主娘。   康仪长公主坐在旁边拿梳子给女儿梳头,时不时地为她按摩头皮,算是为她护理头发。   室内除了母女俩,只留余嬷嬷守着,也没人能听到母女俩的话去。   “自然是有一点儿,不过算不得什么。”康仪长公主轻柔地梳着女儿的头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况且这是你爹自己选择的,他高兴就好,旁人能说什么?你娘我是公主,虽然因他们生养了你爹多尊重几分,却也不必折了身份去迁就。”   阿菀扭头看了公主娘一眼,突然觉得公主娘真是棒棒哒,几滴眼泪就消除了驸马爹的踌躇,同时也赢得了驸马爹的怜惜。   康仪长公主虽然思想有些与众不同,但到底还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明白子嗣后代对于男人而言事关重大。或许有些男人是感性的动物,现在他还年轻,可以冲动感性,不计后果,可是当年纪大了呢?回想这些事情时会不会后悔?   康仪长公主自然是不能让丈夫后悔的,所以她要先消除以后会破坏夫妻感情的障碍,她不能让无子这事情成为丈夫心中的疙瘩,若是要夫妻感情长久,单靠着丈夫自己想通体谅是没有用的。   她不反对过继个孩子,就算过继的孩子不好,但这里是公主府,她有这个自信能拿捏住他。昨日那一出,不过是要勾起丈夫心中的怜惜,得到一个保证罢了。她相信丈夫的品性,可是不相信男人,先帝——她的父皇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现下那些人让丈夫过继孩子也没什么,怕只怕丈夫以后看到那个过继的孩子,终究会想到那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心里会产生什么异样的想法,到时候即便他不会在心里怨她呢?然后夫妻感情也会在那种细微的怨怪中产生变异,届时候夫妻感情也就那样了。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罢,康仪长公主又例行一日地开始教导女儿了。   等罗晔回来后,便见到妻子挨靠在炕上的引枕上,女儿已经窝在她怀里睡得香甜,母女俩的睡脸让他忍不住柔和了眸光。   在他进来时,康仪长公主便醒了,睁开一双含着薄雾的含情目看他,然后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迷糊慵懒的笑容,得到丈夫情难自禁地欺过来的一个温柔的吻。   罗晔探手将女儿小心地抱了起来,放到炕里头,盖上了小被子后,坐在妻子身边为她揉了下酸软的肩臂,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起今日回府禀报家中父母关于过继的事情。   康仪长公主听罢,有些愧疚地道:“若是爹娘生气,我便回去与他们解释罢,横竖是我现在除了阿菀外,实在是无心再照顾个孩子,省得耽搁了那孩子。”   罗晔摇头,“与你何干?若是我不同意,独你同意有什么办法?你虽然是公主,但是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是一点也挑不出个不是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清楚么?放宽心罢,没事的。”   康仪长公主听罢,又朝丈夫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比之先前的柔软,添了几分艳色。   罗晔心中一动,又忍不住搂着她吻了下,不过不敢太过深入,只得遗憾地看着睡在里面的女儿,就怕夫妻恩爱到一半,女儿醒来时就尴尬了,少不得会教坏她。   康仪长公主心细如发,自然发现丈夫的眼神,顿时忍不住失笑。   等阿菀醒来后,发现她家父母又开始腻歪在一起秀恩爱了,她很淡定地自己爬起身,扯了下驸马爹的衣袖,“阿爹,我口渴。”   罗晔见女儿醒来,马上又成了二十四孝老爹,忙忙去给女儿端茶倒水了。   阿菀退烧后又过了两天,便到了三月三。   三月三是上巳节,京城里的内城河边倒是热闹,可惜这种热闹与阿菀无关,谁让她病才刚好,根本不能出门去凑热闹。让她高兴的是,这天气真的开始回暖了,虽然缠绵病榻近半个多月,可这天气一回暖,她精神也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   孟家姐妹倒是有过来看她,孟妡还特地送了她用荷包装着的兰草,意喻可驱除邪厄,于身体大有裨益,也算是讨个吉兆。   三月三过后,卫烜亲自带人送来了两只白鹅。 ☆、第 38 章   阿菀坐在花厅里,抬头便可以看到外面的院子里,两只大白鹅抬头挺胸,十分威武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步调从容、大模大样,一副在巡视领土的模样,觉得满意了时,便发出“嘎嘎”两声。   看着这两只白鹅,阿菀嘴角抽搐了下,卫烜还真是送她白鹅了,不用试也能从它们一脸悍气的模样得知,它们一定很凶残。   阿菀以前虽然没有接触过白鹅,但也从一些图像或书本里知道白鹅这种家禽,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有一篇“白鹅”的课文,里面说鹅是一种很高傲的动物,这种高傲表现在它的叫声、步态和吃相中。现下阿菀看它们的走路的样子,果然挺高傲的,而且叫声也厉似呵斥,乍听之下颇为刺耳。   卫烜跑过来先啃了她的脸几下,便将她从炕上抱了下来,然后拉着她出了花厅,走到廊下。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风也很柔和,吹在身上让人觉得一阵舒服惬意,不冷不热刚刚好,连大病初愈的阿菀也被允许可以到外面玩一会儿。   卫烜牵着阿菀的手走到廊下,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两个木哨递给她看。   “这是干什么?”阿菀奇怪地问道。   “木哨,让它们听话的东西。”卫烜说着,拿过一个木哨置于嘴边,然后三长两短地吹起来。   当哨子声响起时,院子里那两只正悠闲地散步的白鹅马上疾跑了过来,随着它们越跑越近,那副凶悍的模样也吓得阿菀旁边的丫鬟们小小地惊呼起来,若不是阿菀还在这里,她们估计要花容失色地跑开了,现下只能双腿打着颤站着,准备随时上前护主。   出乎意料地是,两只白鹅来到跟前后,便停在那里了,朝着吹哨的卫烜嘎嘎叫着,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   “咦,它们不追着人咬的?”青枝奇怪地看着那两只听话的白鹅,不解说道:“奴婢记得小时候邻居家养了几只鹅,可凶悍了,每次有人进他们家院子,那几只鹅若是没有被关起来,一定会追着人咬,只有主人家狠狠地踹它们一脚,它们怕了才不敢咬。”   其他的丫鬟婆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也听说白鹅凶悍伤人的事迹,现下见这两只白鹅听到哨声就奔过来,哨声一停就停下,虽然那鹅脑袋看起来依然很凶残,却没有胡乱咬人,皆有些惊讶。   听到青枝的声音,那两只白鹅朝她嘎嘎两声,仿佛在鄙视她没见识一样,那斜过来的脑袋,还真是能拉仇恨。   至少青枝那么爱笑又好脾气的姑娘都有种想朝它们踹两脚的冲动。   阿菀原本也被两只凶猛地飞奔过来的白鹅给吓了一跳,特别是近到跟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两只白鹅的眼神看起来可凶残了,配上那副凶残的脑袋,真是让人亲近不起来。现下见它们竟然不攻击人,便也来了兴趣了。   “它们被专门训鹅的人训练过了,不会轻易咬人,除非拿哨子的人去指挥它。”说着,卫烜又吹了一声口哨,便指着院子里他带来的一名侍卫道:“去咬他。”   两只白鹅嘎嘎两声,屁股一翘,便转身去追那侍卫了。   可怜的侍卫觉得自己为毛恰好站在那里被主子瞧见呢?但是主子想在寿安郡主面前卖弄,他也不能扫了他的兴,只得被两只禽兽追着跑,最后跑到了假山上,谁知道那两只白鹅竟然也凶悍地扇着两对翅膀嘎嘎嘎地踩着假山想蹦去。   “噗!”   不仅阿菀被逗笑了,丫鬟们也笑得花枝乱颤,显然都被逗笑了。   这两只白鹅太逗了。   卫烜见侍卫苦逼得差不多了,又吹起口哨,这回是两短三长,两只大白鹅便不再追他,又飞奔了过来,眼巴巴地瞅着他。卫烜招手,便见路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过来,里面是处理好的鹅食,卫烜将之放在地上赏励两只白鹅的听话。   “怎么样?好玩吧?”卫烜将另一个雕琢得十分精致的木哨给阿菀,“它们被训练过了,听特定的哨声行事,以后你无聊时,你就吹这木哨,无论多远它们都会过来寻你,听你的命令行事。”   阿菀有些啼笑皆非,这小正太是给她弄了两只解闷的宠物么?将白鹅训练成宠物什么的,这滋味真难形容。她看着手中的木哨,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木香,查看了下发现竟然是用沉香木所制,哨子身上还雕了花,置于手中,宛若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阿菀有些爱不释手,也不知道卫烜打哪里寻来的木雕师雕的,而且还这么大手笔地用沉香木来做。   “你别小瞧它们,它们可不只能解闷,还很能斗呢。”卫烜怎么可能只送两只白鹅给阿菀解闷这么简单,“民间有说法,养鹅等于养狗,它也能看守门户,若是有生客进门,它必定会引吭大叫,其之警觉,不亚于家犬。”   卫烜又陪着阿菀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两只白鹅,阿菀得承认,好像养鹅挺好玩的。   正玩着,便听说孟家姐弟过来了。   孟家姐弟对白鹅并不是挺稀罕,毕竟去庄子里时可以看到,有时候也能见到街上有人斗鹅,但是听说是卫烜专门让人训练的,所以也想知道被训好后的白鹅能成什么模样。等听说卫烜送白鹅过来了,孟妘、孟沣、孟妡姐弟三人都跑过来围观了,孟婼正在家里安心待嫁,对这种事情没兴趣,所以并没有过来。   “阿菀,白鹅呢,白鹅呢?”孟妡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   “小妹,别太聒噪,小心会被踹下湖的。”带笑的声音调侃,是孟沣。   很快便见到下人领着孟家姐弟三人过来。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三个穿着华衣的少年少女走来,华衣袭人,贵气凛然,比那春光更明媚。   卫烜微微眯眼看他们,又转头看向阿菀,见她素来平静的眸中已然布满了笑意,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多做什么,由着他们过来。   “白鹅在池塘那边,你等着,我叫它们过来。”阿菀说着,拿出一个木哨置于嘴边三长两短地吹了几下,很快便见两只气势汹汹的白鹅从远处飞扑过来。   孟沣等人见状自是吓了一跳,差点想跑,等发现白鹅在他们跟前停下,伸着脖子看他们,嘎嘎地叫了两声,竟然没有攻击人时,不由觉得好玩,也向阿菀要了木哨去玩。   这木哨是找技艺精湛的工匠做的,与市面上的不同,里面另有乾坤,声音也不太一样,唯有这木哨的声音才能令这两只白鹅听话。卫烜特地让人做了好几个,主要是怕遇到这种情况,嫌弃旁人的口水,也不乐意有人沾阿菀的东西。   孟家姐弟见这白鹅被训练得好玩,也拿着木哨边吹边指示它们从这头跑到那头,甚至孟沣这个促狭的,竟然跑到假山上,教白鹅爬山=__=!   孟妡对两只白鹅简直大爱,从来没有见过训练得这么有灵性的白鹅,心中一欢喜,直接忽略了卫烜大魔王的属性,跑到他那里腆着小脸道:“表哥,你能送我两只么?大白鹅好好玩,我也想养。”   卫烜原本不想理这蠢姑娘的,不过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特别和蔼地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让人训练的那批白鹅中,唯有送阿菀的两只最有灵性,其余的野性未消,若是送你的话可能会伤人。”   “怎么伤人法?”孟妡忐忑了。   卫烜懒洋洋地道:“其实它们也挺听话的,只要没有人惹它们就行了,便是惹着了,会追着人咬个不停。”   孟妡想了想,觉得完全没问题,她人那么好,不会去惹它们的,便道:“那送我吧,我让人好好地养,就养在我家的池塘里。”孟妡说着,回头看向正在研究木哨的孟妘,“二姐姐,你觉得好不好?”   孟妘淡淡地点头,没有阻止。   阿菀一时间大奇,没有训好的白鹅那么凶悍,孟妘这作姐姐的怎么答应了?   对此,孟妡和卫烜是这么解释的:   “二姐姐就是喜欢凶悍点的!”   “她连人都敢宰,一只白鹅算什么?”   阿菀惊诧地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卫烜,又瞄了眼清冷如孤月的孟妘,身段扶风似柳一般,怎么看都是个柔柔弱弱的小美人,便对卫烜道:“你别胡说。”   卫烜暗暗撇嘴,他才没有胡说呢,孟家的姐妹中,就数她最可怕了,可是下场也不好。现在想想,阿菀上一辈子那般悲苦的命运,其实也是受到孟家连累的多。虽然知道孟家连累了阿菀,可是看阿菀的模样,却是极喜欢和孟家的孩子交往的,不仅这情份断不了,血缘关系更是断不了……   卫烜心中暗叹,没关系,只要阿菀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她喜欢的东西,他也会帮她守护的。   “阿菀阿菀,给两只白鹅取个名字吧,它们真乖呢!”孟妡抱着一只白鹅对阿菀道。   这白鹅被送来之前,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羽毛都是被人特地打理过,还薰了香,可以搂抱在怀里也不嫌脏,一身白毛纤尘不染,远远看去,宛若两团移动的白云。所以孟妡特别地喜欢,加之它们没有哨声时也不伤人,竟然就这么抱上了。   孟沣还是有些担心,扯着妹妹道:“放手,小心它咬你。”   孟妡还是不肯撒手。   最后还是孟妘过来拎着她的耳朵将她拎走的,不然让她这么抱下去,那两只白鹅烦了,指不定真的会咬她。   “名字啊……就叫大白和二白好了。”阿菀看着它们那么白,大小几乎一样,所以觉得名字什么的,都是浮云。   众人:“……”   “叫将军吧。”孟沣觉得大白和二白真是委屈它们了,“一只叫威武将军,一只叫威远将军。”   阿菀:“……”   玩得累了,康仪长公主便叫一群孩子进屋子里喝甜汤点心,看他们感情亲厚,女儿脸上的笑影也越来越多,不似以前安安静静的,心里也高兴,觉得女儿果然是需要一些玩伴的,孟家姐弟与女儿身份差不多,虽性格各异,却都是品性不错的好孩子,玩在一起更好。   卫烜挨着阿菀而坐,看起来颇为乖巧可爱,其间会凑过去拿自己的汤匙从阿菀碗里勺里面的果仁过来,再将自己碗里的红枣勺给她。   “多吃红枣补血。”卫烜笑眯眯地道。   阿菀脸皮抽了下,见他认真的模样,继续低头喝甜汤,默默地告诉自己,对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罢了,要忍耐。   待得天色稍晚,孟家姐弟和卫烜都告辞离开了。   离开公主府时,孟沣凑过来和卫烜勾肩搭背,笑道:“表弟,你真是个人才,竟然能让人将白鹅训得这般有灵性,讨美人欢心什么的,表弟小小年纪也是个痴情人啊!”   卫烜将他的手拿下,用帕子擦了擦手,慢吞吞地道:“表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叫他一声表哥,只因孟沣上辈子不仅没欠着他,反而帮过他。   孟沣这人,出手阔绰、为人仗义,得到他帮助的人不知凡几,实在是教人讨厌不起来。卫烜在上辈子时一生顺遂,除了被逼得离京外也并不见得多落魄,唯有在阿菀的事情上栽了个跟头,当时孟沣也伸手对他诸多帮助。所以虽然孟沣算是连累了阿菀,但是卫烜实在是无法对他有太多的怨。   或许,这是上辈子阿菀自己的选择,所以他即便心痛难过,却也忍耐了。   孟沣朝他笑得爽朗,夕阳的余辉洒在刚具少年雏形的男孩身上,使得俊俏的眉眼宛若菩萨跟前的金童般耀目,他朝卫烜伸手,“表弟,表哥最近手头有点紧,不若借点东西给表哥宽宽手头吧。别急着否认,表弟行事虽然慎密,可是也有疏密之时,小常山可是个好地方。”   卫烜并没有因为他的点破而焦急,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天色晚了,我要回府了,下次再聊,只要表哥的条件能让我满意,一切好商量。”   孟沣伸手在比他小四岁的男孩肩膀上轻击了下,说了声好。   辞别孟家姐弟,卫烜带着他的侍卫回府,路上的行人见着马车上有瑞王府的标志,想到现下瑞王应该在军营中,不用想也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是谁,赶紧闪得远远的,免得不小心撞上去,到时候不死也被扒层皮。   卫烜在马车里正想事情,没有发现外头的异样,倒是路平透过晃动的车帘瞧见了,眼皮跳动了下。   好吧,他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名震京城的小霸王,可是却是个很有理智有原则的小霸王,除了固定欺负那几个人外,最近不是都没见他去作弄哪个朝臣了么?还很安份地上课,都没怎么在京城中横行霸道了,这些人不用躲成这样的。   刚回到瑞王府,卫烜进门时便听到下人说,今儿太医过来给王妃请脉,诊出王妃有孕的消息。   卫烜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第 39 章   瑞王府,正院。   自从太医确认瑞王妃有孕以后,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叨念着希望菩萨保佑王妃这次能生个儿子。   瑞王妃李氏嫁入瑞王府已有六年,除了嫁进来的第一个年头生下一个女儿后,这几年一直无所出,她心里也暗暗焦急。虽知道这府里已经有一个世子了,是瑞王嫡妃留下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王府将来会是世子承袭,与她所出的孩子无关,可仍是想盼着能生个儿子的。   在这世人眼里,女人不能生总会被人质疑,只生了个女儿,又要被人暗中讽笑即便成了王妃也是个不不能下蛋的鸡之类的,太后虽然宠爱瑞王世子,可心里也盼着儿子后院多多开花结果,做母亲的自不会责备自己儿子,于是瑞王妃这作媳妇的,便被责备了,使得她夹在中间真是里外不是人。   所以,在来自外界的压力下,瑞王妃心里也盼着能再生个儿子。至于生儿子为下半辈子好有个依靠什么,瑞王妃并不太在意,即便不生儿子,她也是这府里的王妃,只要她不犯错,没人能动摇她的地位,生个儿子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罢了。   瑞王妃担心的其实是世子卫烜的性格,瑞王妃心里没想过要靠这继子,以后他孝不孝顺她也不知道,但是他那种性格,若是太后和文德帝在还罢了,如果以后新帝上位的话,能容得了他么?   这是瑞王妃心里一直怀着的淡淡担忧,光看眼前,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卫烜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可是这份宠爱能维持得了多久呢?以后皇帝的宠爱不再,若府里也有其他的孩子出生,恐怕卫烜这世子之位也保不住吧?可是她只是个继母,周围人皆防着她,她也不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里,瑞王妃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抵世人都认为继母容不得前妻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有了计较。瑞王妃不是圣人,自然也有自己的计较,但她也没有恶毒到容不得卫烜,若是卫烜是个好的,大家相安无事,卫烜以后继承这王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生的孩子也算是嫡出,王爷总不会亏待。   可是卫烜那脾气……想想就让人头疼的一种。   不说卫烜的脾气,再说太后对她的防备,瑞王妃如何不知道?恐怕就算是有了孩子,卫烜的地位也是不变的,她便也不想起什么心思,只盼着卫烜那性子别给王府招祸就好。瑞王妃轻轻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瑞王妃的身边贴身伺候的越妈妈不知道主子心中的复杂,却是极为高兴,嘴里念念有词,想让菩萨保佑主子这次能生个男孩,有了儿子,她家王妃的腰板也能直一些,以后就算是有个依靠。   “生男生女天注定,不必太过在意。”瑞王妃淡淡地说道。   “王妃不能这么说,王爷现今膝下只有世子和大姑娘两个孩子,后院的姨娘们皆无所出,子嗣方面还是显得单薄了些,太后每次怪罪下来,都是王妃首当其冲,受到责难。”黄妈妈很是心疼自家姑娘,“而且世子也需要个兄弟扶持,大姑娘以后出阁也需要娘家的兄弟依靠,王妃若是能多生几个,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这里,瑞王妃也不免想到瑞王府后院的情况。瑞王府里没有侧妃,只有正妃和几个排不上名号的姨娘,听闻那些姨娘也是摆设,王爷并不怎么看重。瑞王妃知道,这是王爷心里还念着去逝的瑞王嫡妃,所以不像其他男人般重那女色,也因如此,方使得这府里的孩子也少。   瑞王这点在她看来是极好的,她从不指望着男人的宠爱之类的,瑞王念着前面的王妃不去乱搞才好,至少后院的女人没有盼头后因此安份守已,没有什么糟心事。不像她娘家,因她爹偏心年轻貌美的姨娘,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让她娘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忧郁成疾,英年早逝。   想到这里,瑞王妃便有些心烦,掩下不再想这种糟心事,那都是过去的了。   瑞王妃正坐得有些腰酸想换个姿势时,便见丫鬟进来禀报道:“王妃,世子和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   瑞王妃听后,差点从榻上惊起,问道:“世子怎地和大姑娘一起过来了?”其实她心里想问的是,女儿没有惹到卫烜吧?   卫烜的脾气不好,稍有不如意便会直接动手打人。唯一让瑞王妃放心的是,至少大多数都是旁人惹着他,他才会出手,所以她一直教导女儿要乖巧听话,遇着卫烜便离他远点,使得女儿从未惹过卫烜,兄妹俩都相安无事。而卫烜被宠成那样,也不会和个比他小太多的小女娃玩,只要不见到,便没什么。   “世子刚从外面回来,听说王妃有了身子要过来瞧瞧,却不想在路上遇到大姑娘,便一起过来了。”丫鬟回答道。   越嬷嬷听到这话,便一阵紧张,担心卫烜这熊孩子现下年纪大了,懂得事情了,心思太过恶劣,不能容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想什么鬼主意弄掉呢。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听闻一些小户人家有些继子不喜继母所出的孩子,怕抢了自己的地位,便暗中使手段害得继母不小心小产……   瑞王妃很快便见到卫烜走进来,五岁的女儿被嬷嬷抱着过来,跟在其身后几步,兄妹俩看起来相安无事。瑞王妃凝眉,想到卫烜这段时间的变化,许是她想多了。   等兄妹俩请安后,卫烜坐在一旁问道:“听说母妃有身子了?”   瑞王妃点头,如常般温和地说道:“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今儿便叫太医过来请脉,却未想到会诊出这个。”   卫烜点头,面色不变,他低头喝了口茶后,又对她道:“听说有孕的妇人不能光只是补,还需要多运动,母妃可要注意身子,叫个有经验的妇人过来给母妃调理一下罢。”省得生产时人没了。   听到他的话,瑞王妃有些愣,然后点头。   这母子俩素来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卫烜很少会搭理她,难得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去了,留下满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越妈妈突然想到什么,顿时面色发白,见王妃看过来,喃喃地道:“世子先前那话中之意,不会是想告诉王妃,外头很危险,若是王妃出去的话,他要……”   “闭嘴!”瑞王妃厉声道:“世子才几岁?由得你胡吣!”   越妈妈见她女怒,忙自己掌嘴,心里却觉得世子那般顽劣,全京城都知道的,这世间没他不敢干的事情,指不定不喜欢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王妃若是出院子时,自己不小心撞过来害得王妃小产也不定。而且世子那般得宠,有太后护着,就算他做了这种事情,也没人会责备他,最多只说他是小孩子不懂事……   越妈妈在李家见多了一些阴司之事,现下想想,越来越觉得先前卫烜的话充满了恶意,心里惊恐莫名,暗暗担心。   “得了,妈妈不必多想,烜儿看着也挺期待我肚子里的这孩子的,所以他先前是在关心呢。”瑞王妃说道,再让越妈妈脑补下去,恐怕越妈妈自己就要晕过去了。有这么一个总喜欢乱操心又爱脑补的陪房妈妈,瑞王妃也有些啼笑皆非。   先前她暗中观察卫烜,发现他眼神清正,从容自若,那些话也极是难得,亏得他小小年纪还明孕妇是不能一味地补,这也算是一种好心的提醒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内里藏奸的顽劣之徒,想来以他的身份及受到的宠爱,对她肚子里的这孩子的态度应该是一种无所谓吧。   若是以前的卫烜,瑞王妃估计是要担心一下的,可是自从去年秋天在鹤州官驿大病一场后,卫烜便变了许多,仿佛也懂事了很多,虽然对外依然顽劣,可是无人的时候,却不会再干那些顽皮之事,使得瑞王妃不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即便知道卫烜有点儿与众不同,也不想去揭穿。   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个和平,不是正好么?   想到卫烜的变化,瑞王妃心中大定,将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女儿搂到身边,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起来话。   待得掌灯时分,瑞王也回来了。   瑞王回来后,听闻王妃有孕的消息,微微怔了下,便露出高兴的神情,顺嘴便吩咐下去,王妃有孕,赏府里下人三个月的月钱。   因为王爷的大方,使得整个王府一阵喜气洋洋,在这府里,王爷才是下人们的风向标。   在随风院的卫烜听到这事,只是挑了下眉,并没有太过理会。   *****   瑞王妃有孕,这件事情很快便在京城各府中传遍了。   瑞王是当今文德皇帝的胞弟,不仅深得皇帝宠爱,甚至让他执掌京郊大营,可见文德帝对这兄弟的信任。也因为瑞王是文德帝面前的大红人,所以他府里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便会备受关注,何况是王妃有孕这么大的事情。   宫里的太后听罢,自然是大喜,次日便让人将她的赏赐送了过来,皇后、郑贵妃和后宫几位妃子自然也有所表示。   不过太后虽然高兴,但是因着瑞王妃怀孕这事情,整个宫里和京城的气氛也发生了变化。   瑞王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了,却只有一儿一女,在子嗣上于其他府里过于单薄,现下瑞王妃有了身子,可谓是喜事一件。   不过大多数的人得知这件事情后,与太后截然相反,第一个想到的便卫烜这位瑞王世子。   若是王妃生了自己的儿子,卫烜又如此顽劣不堪,也不知道以后这世子之位会不会被兄弟给抢去。先前因为瑞王唯有一个儿子,所以卫烜再顽劣,那也是瑞王唯一的嫡子,妥妥的继承人,没有兄弟和他争抢。   可是现下不同了,若是王妃生个儿子出来,就有乐子可看了。   所有被卫烜作弄过、或者是与卫烜有仇、或者是纯粹看不惯卫烜顽劣的人心里都有些幸灾乐祸,皆盼着瑞王妃肚子里的这胎是个儿子。   对于众人的心思,卫烜心里明白,不过他根本没什么反应,直到在课堂上,一个宗室郡王之子受了五皇子的挑唆到他面前阴晦地说了两句,卫烜当场不管不顾地掀桌了。   一场混乱大战在昭阳宫的静观斋掀起,参与者是在场所有的学子,连皇子们也被拖下了水,打到最后根本已经不分敌我,只知道撕打在一起,旁边伺候的宫人简直要哭了,但是又不敢去拉架——这些都是主子,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拉的,只能默默地过为自己的主子们挡一挡,可是这些被挡着的孩子们很快便被人一句“有种就别站在奴才身后”给激得将护着自己的奴才给踢走了。   这句话太阴险了,谁也不能让人认为自己是个只能躲在奴才身后的无种软蛋。   “打,给我狠狠地打!”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群六到十岁不等的男孩子已经抡起了拳头冲了上来,眼睛都冒起了熊熊火光,这时候什么身份之别、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狗屁,打了再说。   而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五皇子特别倒霉,总是被好几个人一起围殴,等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时,又莫名其妙地身子一歪,便冲进了人群中,于是又被围殴了,再次冲出,再次冲进……   五皇子快要疯了,不仅他妈的疼,还挺邪门的,好像有人刻意针对他一样,怎么总是只打他一个?而且都是招呼他的脸。他觉得这一定是卫烜那厮干的好事,趁着再一次抱着脑袋跑出来时,努力搜寻卫烜的踪影,四处一看,顿时心中惊了下。   卫烜不见了!   “皇伯父,他们在打群架!”   这道声音在吵杂声音中遥遥传来,除了那群打得热血上脑的人根本听不见,其他一些还有理智的人听到时,顿时一身冷汗出来了,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滞了滞,顾不得被旁边的人一拳揍倒,僵硬地往外面看去,正巧看到卫烜拉着一身明黄色龙纹袍的文德帝进来。   “皇上驾到!”   一道尖锐的喊声响起,顿时整个乱糟糟的教堂仿佛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僵硬了,现场顿时寂静得可怕。   站在门前的文德帝脸色平静得可怕。   “皇、皇、皇上……”   不知是哪个胆小鬼颤巍巍地唤了一声,然后扑嗵地跪下来了。   他这一跪,打破了现场的寂静,那群打红了眼睛的孩子们终于回过神来了,便扑通一声跟着跪下。主子们都跪了,那群伺候的宫人自然也不敢站着,所有人都跟着跪趴下,顿时现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唯一站着的只有文德帝和他身边的卫烜。   现场安静了好一阵子,在孩子们的心脏都快要负荷不住时,才响起皇帝的声音:“在课堂里打架?你们真是好样的,要是嫌在这里不好学习,明天都不用来了!”   听到这话,所有的孩子心肝都颤了,皇帝这是震怒了么?若是他们明天不用来了,不说他们父母长辈会怪罪,恐怕自己以后也在权贵圈子里抬不起头来。这群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已经明白来这里读书的义意,那是最接近皇帝,以后说不定还能进皇帝的羽林军。   文德帝看向一室混乱,眼神幽深,眸中含厉,“来人,去伺候你们主子们洗漱。”   那群倒霉催的宫人们赶紧爬下去准备了。   文德帝看着这群跪着的孩子,个个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身上都沾了墨汁和纸屑,真是狼狈,哪有平时的那般矜贵礼仪之态?看得他也忍不住好笑。   “父皇……”   听到这声颤巍巍的声音,文德帝发现是五皇子的声音,可是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猪头脸的孩子=。=!顿时又是一惊,他的五皇子怎么可能是这么个丑小孩呢?被打成这样……要有多没用?   卫烜看到五皇子的样子,差点喷笑出来,赶紧低下头,免得自己真的会忍不住笑出来。   文德帝又特地看了看,除了被打成了猪头脸的五皇子外,八岁的六皇子、七皇子,六岁的八皇子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一脸墨汁,衣服也皱巴巴的,看起来蠢呼呼的。   文德帝很快便将室内的情况收入眼底,然后视线轻飘飘地移回来,移到了身边正探头兴致勃勃地往里面看的卫烜,发现自己的视线时,小孩儿还抬头朝他龇牙一笑,十分活泼又得意,让文德帝忍不住也跟着一乐。   他伸手揉了下小孩的脑袋,对那群孩子道:“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到偏殿见朕。”   说罢,文德帝带着卫烜离开了。   五皇子跪在地上,看到父皇带着卫烜离开的身影,眼里满是怨毒,还有心里一抹无法忽视的羡慕怨恨。   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也蠢乎乎地看着他们离开,眼里是隐藏不住的羡慕。   等宫人打来清水、捧来干净的衣物之类的东西,众人终于起身去里间开始整理自己,当看到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所有孩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被皇帝看到了,简直是御前失仪,差点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此时,所有人心中后悔个半死,心里忍不住咬牙切齿,到底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   昭阳宫的偏殿里,宫女们上了茶点后,便退到一旁。   文德帝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位置的孩子,说道:“说罢,怎么会变成那样?”   卫烜眼睛转了转,正准备开口时,便听宫人来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自去年十五岁后,便开始上朝听政了,不过因为年纪太轻,且身体又不太好,并没有领什么差事,但是文德帝偶尔也会拿些事情来考验一下太子。   太子也听说了昭阳宫里那群孩子们在课堂上打群架事情,想了想,便直接过来了。   文德帝见太子一脸忧色进来,暗暗点头,面上却道:“烨儿怎么来了?”   太子给文德帝请安后,看了眼坐在父皇下首位置的卫烜,咳嗽了一声,在宫人搬来的凳子坐下,说道:“先前听闻课堂里的人打起来了,担心几位皇弟伤着,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便过来瞧瞧情况,这是怎么了?”   皇帝听罢笑了声,说道:“朕也不清楚呢,所以现在正在问你烜弟,先前还是烜儿使了人过来告诉朕。”   太子听后,看向卫烜,直觉这事情和卫烜脱不了干系。   卫烜喝了口茶,说道:“皇伯父,事情是这样的,打架是我先掀起的,可我就只是掀了桌子揍了那讨厌鬼一拳罢了,后来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他说得格外无辜,“皇伯父,我被人欺负了,他说我母妃有了弟弟后,我父王就会让皇伯父废除了我世子之位另立我弟弟,我听了心里难受,所以就掀了桌子,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何,那些人就乱打起来了。我还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特特使人去找皇伯父过来呢。而且,我的衣服也被他们弄脏了。”   说着,他举起手,将袖子递给文德帝看。   文德帝看到他袖子的那几块墨汁印,想起里面那些被泼成墨人的孩子,顿时哭笑不得。 ☆、第 40 章   卫烜几句话便交待完了事情经过,也坦诚这场群架的开头是他引起的,但是后来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   至于有没有关系,只要皇帝相信他就没事了,其他人怀疑也与他无关。   文德帝看他抓着自己被弄脏的袖子恼怒的模样,忍不住又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你这罪魁祸首倒是委屈上了?也不瞧瞧里头的那些孩子,哪一个不比你惨?哼,朕是要夸奖你实诚么?”   卫烜点头,一脸骄傲自豪:“我从不骗皇伯父!”   听到这里,文德帝脸上笑意微深。他自是知道卫烜性子顽劣,被宠坏了,他得罪的人不少,但是他却有一点是好的,从来不对他撒谎,自己做了就承认,大大方方,不会玩弄什么卑劣手段。   这点极好。   “不过他们也说得对,你如此顽劣,难当大任,若是你母妃生了弟弟,你弟弟又比你更听话,若是你父王也觉得你弟弟比你好,朕倒是可以考虑废了你世子之位,让你弟弟来当。”文德帝脸上带着笑容说,仿佛在开一个玩笑。   卫烜心中微凛,面上却恼了起来,“皇伯父,你何必吓我?若是你觉得我不好,你便收了去,以后我靠自己的双手挣军功,那才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听到他孩子气的话,文德帝脸上的笑容越深,最后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弄得乱糟糟的,方道,“行了行,朕一言九鼎,哪能随随便便收回旨意?朕既然封你为世子,你便是瑞王府的世子,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能动你,你莫要听人胡说。”   最近的流言文德帝也听到几分,猜想不过是有些人恼恨卫烜,所以便放了这些无伤大雅的流言,意在让这小孩难受罢了,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倒是没想到有人会直接在课堂上当着他的面说,让他当场掀桌揍人。   不过,这倒是卫烜会干的事情,若是他忍下了,那便不是卫烜了。所以,文德帝对于今日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怎么意外,只意外怎么会所有孩子都打起来,简直是一场没法理清的混乱。   “那以后呢?”卫烜马上问道,“皇伯父就爱逗人,以后会不会也这样?给我个保证呗。”   “行,朕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太子坐在一旁看着这伯侄二人几句话便定下未来瑞王府的传承,忍不住有些黑线,不过细细一想,心里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诡异。他忍不住探究地看向卫烜,可是那孩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得了便宜的得意狼犬,正笑开心又肆意,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心思深沉之徒,也不知道他刚才的举动是自己随兴所为或者是受人指点。   不过太子觉得,卫烜现下深得帝宠,拉笼却是必要的,即便不能拉笼,也不能教他与郑贵妃一脉走得太近。不管卫烜近日来的所作所为是被人提点或者是无意,太子心里倒是高兴几分。   正说着时,负责教导这群孩子的任太傅过来了,他脸色有些苍白,进来后马上跪下请罪。幸好,文德帝也知道太傅不易,特别是有卫烜这个魔星在,任太傅也被他作弄过,实属不易,并未动怒。   虽是如此,但任太傅还是跪着道:“是臣教导不力,请皇上责罚!”   “此时与太傅无关,不必太过自责。”皇帝劝慰几句,便让他起来了,转而对卫烜道:“先前的事情到底是你引起的,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卫烜顿时恹了,蔫头蔫脑地说:“随皇伯父处置,只要不罚我抄书便行。”   听他这么说,文德帝偏偏道:“那就罚抄书吧,你也该收收心,好好练字了,太傅说你的字写得太差,朕的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写得比你好。”文德帝嫌弃地道,“字如其人,无一手好字,如何立得起来?”   卫烜只是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字在前世战场上浸淫几年,字体笔锋转折处每每含着腾腾杀气,观之生威,虽然现下年纪小,手腕力气不大,可是字体间已见端倪,若教人瞧见绝对会暴露自己。所以重生的这段时间,他都不怎么敢落笔,这段日子也装得很辛苦,免得教太傅看出了什么。   看他那委屈的模样,文德帝狠了心,对太子吩咐道,让他以后盯着卫烜多练字。   太子自然是含笑遵从。   任太傅看罢,心里也觉得该,这小孩去年下江南之前字写得还好好的,可是从江南回来后,便像初学者的狗爬一样,偏偏又是个顶顶顽劣之徒,最不听话,说了也没用,每次看他那一手歪歪扭扭的丑字,简直是让人伤眼。   多练练也好。   话说得差不多了,那群洗漱干净后过来的孩子也过来请罪。   这群孩子除了宗室里的,还有一些京中权贵世家的公子,所在的家族深得皇帝信任,方被皇帝亲自提出送进宫里读书的,对于这些孩子而言,他们以后不会从科举出仕,只要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成为皇帝的亲卫,比什么都强。   等传话太监通传后,很快便看到一群难掩紧张的孩子进来了,可能是先前在御前失仪,现下没了刚才打架时的凶悍,一个个就像落了水的鹌鹑,抖着身子进来跪下请安。   文德帝的脸色很平淡,收回了先前和卫烜说笑时的神色,显得很威严,让那群孩子们又两股战战,差点趴了,方听到他说:“先前的事情朕已问过人了,念在你们是初犯,便不重罚,你们回去面壁思过三日,抄《论语》和《弟子规》百遍上交太傅,太傅认同你们的字后,便能通过。”   听到皇帝的话,大多数孩子都暗暗松了口气,而那些年纪小的想到要抄这么多,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幸好太子是个体贴的,为他们求情,七岁以下的孩子方能被减少一半的量。   五皇子却有些不满,他看了眼坐在父皇下首位置的太子和卫烜,见皇父连问都不问就定罪,也差点像那些小的孩子一般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至于皇帝说“已问过人”,不用说,一定是问卫烜了,可那卫烜的话能相信么?   等文德帝说完话起身欲离开之时,五皇子终于忍不住了,“父皇……”   “父皇!”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三皇子的声音压过了五皇子,他朝胞弟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先是给皇帝和太子请安,方道:“儿子在隔避听说静观斋里打架了,特地过来瞧瞧,大家没事吧?”      文德帝含笑道:“无碍,小孩子打架罢了。”   三皇子听罢眸色微黯,他扫了一眼皇帝身旁长身玉立的太子,和站在旁边一脸无所谓的卫烜,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儿臣放心了。不过五皇弟这是……”   文德帝看了眼在人群中却显得最凄惨的五皇子,先前内侍过去看了,不过是皮肉伤罢了,看起来可怕并没有伤及什么要害,文德帝知晓后便知道那些孩子就算打眼了红心里也有几分顾忌的,哪敢真的对皇子下狠手,并没有太过在意,对三皇子道:“下午的课不用上了,你先带你五皇弟回去上些药。”   “是,父皇。”   见皇帝走了,一群熊孩子恭送皇帝后,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太子还在,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阵春风吹来,太子忍不住咳嗽一声,对他们道:“好了,你们今日也受惊了,都回府去罢,到时候让家里煮副安神汤喝,别病着了。”   “多谢太子体谅。”   “还有,烜弟,先前父皇说的话,你要记住了,别贪玩了。”太子温言道,宛如对着手足一般,没有丝毫不耐。   “知道了。”卫烜显得恹恹的,和太子说话也没什么兴致,心里却在琢磨着太子的命运,回想太子上辈子的命运,忍不住撇了下嘴。   都说阿菀是一副早夭相,可是阿菀及笄后看着就和平常姑娘差不多,能吃能睡,可以娶来当媳妇了。不像太子,连在床上宠信个女人都能搞得一命呜呼,弱成这样,还当什么皇帝?怨不得郑贵妃的心那么大,都不用怎么动手,最大的挡路石就自己灭了。   三皇子见太子温文浅笑,儒雅斯文,清贵端方,极显储君风度,手指动了动,最后落在五皇子肩膀上,对太子笑道:“皇兄可是要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不若和弟弟一起走罢。烜弟呢?也是要去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   在太子说话之前,卫烜已经懒洋洋地道:“不去,我要回府。”   太子轻笑一声,说道:“不了,为兄要回东宫。五皇弟看着很难受的样子,三皇弟先送他回去罢。”   “那臣弟先走一步了。”   兄弟俩和太子行礼后,三皇子便领着不甘的五皇子离开了。   等太子离开后,那群人方也跟着离宫。   卫烜走在路上,如往常般被几个宗室的孩子围着巴结讨好,那被众星拱月的姿势,宛若带着狗腿子横行霸道的纨绔一样,旁边一些孩子虽然心里不耻,面上却不敢流露什么,省得被他看到自己倒霉。   在这京里,得罪谁都好,就是不要得罪这不讲理的霸王,省得到时候被疼了都没地方哭诉。   卫烜被一群人拱卫着出了宫,上马车时,突然转头看向那群孩子,目光和其中一个孩子对上,淡淡一扫,便进了马车。   等瑞王府的马车走后,那群孩子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样。   其中一个脸蛋微圆的蓝衣锦袍的小公子对他身边的人道:“锦之兄,你瞧,他刚才看的是谁?不会是又盯上谁要作弄了吧?”说着,自己先抖了一下。   被叫“锦之兄”的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他沉默地看了圆脸少年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在随从的簇拥下也上了定远侯府的马车。   直到人走得差不多,现场只剩下了几个孩子,比起先前那些孩子高贵的身份,他们的家族在宗室里已是式微,不过是和皇帝沾些亲故罢了,甚至比不得那些世袭罔替的世家贵族。所以,他们的排场也没有那些人大,来接他们的马车及仆人看起来都十分寒酸。   一辆漆色陈旧的马车来到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面前,仆人跳下马车,说道:“少爷,属下来迟了。”   那男孩五官略平凡,唯有一双眼睛显得邪气了一眼,给人的感觉有些心思不正,面上笑盈盈的,看起来十分无害,却不知先前在静观斋里打架时的那句“有种就别站在奴才身后”正是他趁乱喊出,愣生生让那群娇贵的宗室世家子们挨了一顿皮肉之痛。   他看了眼那群宗室及世家子弟离开的方向,嘿嘿笑了下,便钻进了马车。   *****   一群孩子在昭阳宫静观斋打架的事情,很快便传出宫外。   宫里没什么秘密,何况是一群身份高贵的孩子在宫里打架之事,不过一会儿京城里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等听说打群架的起因是卫烜惹起的,发现自家孩子也被卷进去的长辈们只能恨恨地在私底下骂几声,幸好皇帝虽然被卫烜叫去看到,却没有重罚,心里方没有那般怨怼。   阿菀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是话唠小姑娘——孟妡过来告诉她的,她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阿菀,表哥在宫里和人打架了,听说打架的原由和瑞王妃肚子里怀的孩子有关。”孟妡急得不行,“你说会不会像那些人私底下说的那样,烜表哥那么坏,等瑞王妃生了儿子,烜表哥便会被废了世子之位?”   阿菀皱眉,“胡说八道!这是谁传的流言?”   孟妡双手撑着自己的包子脸,眨巴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二姐姐说,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啊!”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还是不太能习惯看起来那么清冷的月下美人儿竟然是个最大的八卦王,明明看起来好像谁都不搭理,据闻在贵女间的人缘也不咋样,怎么她收集八卦的能力这么强悍?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要相信这种事情!”阿菀只能这样和小姑娘说,便是说得深了,她也不懂。不过她心里倒是有点儿担心那熊孩子,也怕他听到那些流言后想不开。   孟妡哦了一声,又眨巴了一眼睛,说道:“虽然说流言止于智者,可是烜表哥脾气那么坏,他听到了会不会较真呢?”   虽然孟妡和卫烜以前不太对付,可是这段时间来阿菀这里玩时和卫烜熟悉了,又得卫烜送了两只大白鹅,孟妡还是觉得卫烜脾气虽然坏,还是不错的,所以听说外头的流言,心里多少有些为他担心。   正担心着呢,便听下人来报,卫烜过来了。   “怎么过来了?”阿菀奇怪地道:“皇上不是罚他们在家闭门思过三天呢?”这算不算阳奉阴违? ☆、第 41 章   卫烜来到公主府后,根本不用通传便被放进来了,不过他还是按规矩先去公主府的正院拜访康仪长公主夫妻,毕竟他们是长辈,卫烜将来想要顺利娶到阿菀,康仪长公主这边绝对是要打好关系的。   罗晔见到他很是关心,拉着他询问道:“烜儿可是听了外头的流言了?流言止于智者,不必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一些无知小人无聊乱传的东西,太后和皇上如此疼你,自不会发生流言所说的事情,你也不要为此冲动……”   这一刻,罗晔显得有些婆婆妈妈的,拉着个小孩啰嗦个不停,若真是个七岁的孩子早就不耐烦了。不过这也是因为罗晔关心才会这般啰嗦,这说明罗晔此时是真心拿卫烜当女婿看的。   卫烜上辈子也常出入公主府,早就摸清康仪长公主夫妻的性格,对于罗晔的举动,他欣然接受,毕竟是阿菀的父母,他无论如何总要给面子的嘛。   他眼睛一转,说道:“姑父,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母妃就算生了弟弟,其实也挺好的……”然后面上便露出委屈之色,“他们说得再难听,我也不会信的。”   罗晔摸了摸他的脑袋,欣慰道:“你能这般想是极好。”他就是担心卫烜那脾气太冲,听到流言,忍受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来。   往深里想,可见那流言之恶毒,根本是针对卫烜的脾气,若是他真的那般顽劣不堪,凭喜好行事,根本不管瑞王妃肚子里的那孩子是不是男孩,先直接弄没了再说,省得以后威胁到自己。有时候小孩子就是这般直接,不会像大人那样考虑太多,厌恶了就直接行动,加上有个什么事都为他兜着的太后,让他行事更无所顾忌。   可是人活着,就得受到世俗的各种规定束缚,即便是一个孩子,也不能真的无所顾忌地行事,最后酿成大祸。   卫烜多谢了罗晔的关心,便去思安院寻阿菀去了。   康仪长长公主望着卫烜离开的身影,再看丈夫一脸欣慰的模样,淡淡地笑了下。   虽不知道卫烜受了谁提点,但是观今日卫烜在宫里行事,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顽劣无脑,懂得借题发挥,堵住了那些没缘由的猜测及恶意,还能给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并且没有将自己陷进去。康仪长公主以前还担心卫烜被宠坏了,只凭心情行事,以后若是帝王宠爱不再,他这种脾气容易招惹祸端,现在看来,他自个其实也有些明白的吧。   知道卫烜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康仪长公主心里稍微有些安慰,对于这桩婚约感觉到有些满意了,不过两个孩子现在还小,得看卫烜以后的表现,若是他表现不好,她也有法子解除这桩婚事。   ****   卫烜不知康仪长公主对他的印象稍微改观,他来到思安院后,直扑阿菀的闺房,不意外会在阿菀这儿看到那个小话唠。   “你在这里做什么?该滚了!”卫烜像赶苍蝇一样,将这黏人的蠢姑娘赶走。   孟妡有些悻悻然,她才和阿菀说两句话呢,这大魔王就过来赶人,真讨厌。不过想到二姐姐的叮嘱,孟妡也不敢和他硬碰硬,对阿菀道:“阿菀,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找你说话。”   “说话”二字小姑娘咬得很重,是真的说话,她可以自己说上一整天,只要有人想听。   阿菀很淡定地点头。   话唠小姑娘终于高高兴兴地走了,不过走之前想顺走那罐阿菀先前说要送她的琉璃瓶装的蜜梅,可惜卫烜危险地盯着,不敢伸爪子,只能咬着小嘴呜呜呜地跑走了。   将人赶走后,卫烜便扑过去,在阿菀脸蛋上啃了一口,眼睛微眯,露出了一种类似于狼犬类的满足温驯的神情,看得阿菀想抚额,再次习惯性地抽出帕子擦擦脸。   卫烜啃完人后,便挨到她身边,揽着阿菀的小身子,深吸了口她身上微带些药香的味道,舒服得想要抱着她一起躺下睡个觉——现在是春天呢,正是春眠的好日子。   “你怎地过来了?不是说今日起你们要回府闭门思过三天么?”阿菀推推他,对于这小正太的黏人劲儿,似乎越来越习惯了,只要他不熊,乖巧地靠着人时,让人无法拒绝。而她发现,这小正太最近似乎已经摸到了她的忍耐底线,做事总喜欢踩着她的忍耐度来,让人有些无力。   “是啊,不过是闭门思过嘛,我在这里闭门思过也是可以的。”卫烜打了个哈欠说道。   果然是个阳奉阴违的熊孩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对了,今天宫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了?可有受伤?”阿菀又问道,“听孟妡说,静观斋里所有的人都被卷进混乱的打斗中,各府的公子都受伤了,你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瞧瞧。”到底不忍见他伤着。   卫烜听出阿菀话里的关心,将脑袋拱在她的颈窝间蹭来蹭去,声音软得像发嗲,“我就知道表姐关心我,表姐真好~~”   阿菀:“……好好说话。”鸡皮疙瘩快要出来了。   “我现在就好好说话啊!”卫烜三言两语便将宫里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遍,并未将阿菀当成无知的天真幼童。   说完后,见阿菀脸上的神情虽然淡,却若有所思的模样,卫烜垂下眼睑,越发的确定阿菀是个有宿慧之人。恐怕上辈子阿菀便是如此,只可惜那时候他不够细心,也没有这等死后重回幼年时期的离奇经验,自然不会想到这方面去,等确认自己对阿菀的心意后,阿菀已经和靖南郡王府的世子定亲了,让他几乎发狂,想要将她抢过来,可惜阿菀并不能理解他的心意,一味地排斥他,说他们是血缘亲近的表姐弟,是不可能的。那些兜兜转转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机会察觉阿菀的异状,直到阿菀死去。   想着,他摸了摸阿菀的脸,手中是她温热的肌肤,几乎能感觉到肌肤下鲜活的生命力,心里头突然浮现一股怎么也填不满的饥渴感。   好想……占有这个人。   可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又瞥了下双腿间掩在锦衣之下的某个东西,不禁咬牙切齿,何时才能长大?   阿菀不知道挨靠着自己的小正太天真无邪的皮相下的思想正往一个猥琐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宛若一匹脱肛的野马怎么也拉不回来了。等她思考完后,对他道:“旁人的话理他作甚,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无须要多想。”也别又去干熊事。   卫烜抬头看她,特别天真单纯地应了一声,又抱了抱她。   见他那么乖,又那么信赖自己,阿菀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她两辈子都没有弟弟,这么漂亮乖巧的小正太,相处久了,心里其实是拿他当弟弟看待了,盼着他永远这般快乐听话才好。   两人挨在榻上说话,门边坐着扯绣线的丫鬟们偶尔抬头看去,见到男童抱着小女孩的动作,说不出的别扭,这年纪也太小了,实在是让人难以产生什么暧昧的想法,只觉得幼稚得好笑。   等丫鬟们分好了绣线时,再看过去,发现榻上的两个小主子们挨靠在一起睡着了。   此时是阿菀固定的午休时间,阿菀身子不好,到点了便精神不济,所以不知不觉便跟着卫烜一起挨着睡了。   康仪长公主过来查看时,发现两个孩子挨靠在一起睡着,男孩简直是像只缠人的小幼兽一般搂抱着女儿睡,动作说不出的黏人霸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看这两个孩子的睡姿,真是无语之极。   康仪长公主也不忍心吵醒女儿,叫人拿了毯子过来盖在他们身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在康仪长公主离开时,卫烜睁开眼睛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眼里没有丝毫睡意,不过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复闭上眼睛,在呼吸着阿菀身上的药味中慢慢睡去。   待到申时,阿菀结束午睡幽幽醒来,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捆起来睡一样,四肢僵硬难以伸展,痛苦地睁开眼睛后,当发现像只无尾熊一般将她当成了大树抱着,简直是一种禁锢的姿势,怨不得身体那般僵硬。   “起来!”阿菀推他,这小正太不会是将她当成了抱枕了吧?   卫烜其实早醒了,上辈子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让他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能在瞬间清醒并且进入戒备状态,这种本能已经深入骨髓,即便重生一回,也难以改变。因此在人多的地方,他并不能顺利入睡,睡眠质量也大打折扣,没有休息好,使得他总是脾气有些暴躁。   先前陪阿菀一起午休,难得有一个好眠,让他几乎不想起来。   在阿菀的推拒下,卫烜只能不甘不愿地放开她。   这时青枝青烟等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便拿着各种洗漱用具进来,等伺候两个小主子洗漱后,又端来了甜汤和点心让他们吃些裹腹。   “你还不回去?”阿菀喝了一口玫瑰清露,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不想回去。”他嘀咕道:“我想……”留在你身边。      阿菀疑惑地看他,没听清楚他的话,等见他偏首朝她笑时,一脸无赖相,只能由着他了。   最后卫烜是被瑞王亲自拎回去的。   当阿菀看到瑞王气势汹汹地走来时,还惊了下,担心他要打卫烜,幸好他只是将熊孩子扛了起来,和康仪长公主夫妻打了声招呼,便扛着熊儿子离开了。   卫烜几乎想要掐死可恶的父王,又在阿菀面前扛他,长得高大了不起啊!以后他也会比他长得更高!   瑞王不理会熊儿子的抗议,扛着他一路回到瑞王府方将他丢下,朝他骂道:“你哪天不给本王惹祸就皮痒是不是?今日在宫里的事情,老子还没找你算账,竟然敢躲到康仪那里不回府,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他怎么有这样蠢的儿子哟!   卫烜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朝他道:“谁说我是去躲,我这是去和表姐培养感情。”   瑞王听得乐了,指着他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懂什么培养感情?不就是闯了祸躲着不敢回府么?这种事情你干得多了,本王都麻木了,用得着这般么?”   他是真的去和阿菀培养感情啊!卫烜突然觉得这父王年纪越大越会曲解别人的意思,索性不理他,说道:“皇伯父说了,让我回府里闭门思过三日,抄写《论语》和《弟子规》百遍,我的时间紧得很,就不陪父王你了,父王自便吧。”   说罢,他招呼上路平,慢悠悠地回了他的随风院。   瑞王目瞪口呆,这熊儿子几时这般听话了?竟然真的回去抄书了?   卫烜回到随风院后,看着这偌大的随风院,离了阿菀身边,一时间只觉得这里空旷得厉害,纵有名匠精心设计的美伦美奂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若是少了那个人,心头空落落的,也无甚乐趣。   听着从假山上流下的水声,他微微闭上眼睛,回想着上辈子那些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的夜晚,思念着远在京城的她,满心痛苦绝望,甚至一度恨不得带着亲卫疯狂地回京抢了人就走,可是还未等他彻底疯狂,她的死讯便传来了……   半晌,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掌,手心中仿佛仍残留着她肌肤的一缕余温,心中微悸,然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因为现在他站在这里,她还活在他能触摸的世界。   当然,若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路平!”   守在远处的路平听到小主子的叫唤,马上小跑上前。   经过一个冬天兼春天的休养及丰富的食物的喂养,路平从一个黑丑孩变成了一个可爱的男孩,虽然肤色仍有些黑,可是却已经初显露出他不俗的容貌,假以时日,定然会长成一个不俗的美男子。   时下世人极讲究男子的美姿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文臣远比五大三粗的武将更吃香,甚至有些世家公子面傅朱粉,唇抹红脂,使自己的容貌看起来更精致貌美,达到世人对美的要求。   而路平的长相,恰巧合了世人对美男子的要求。   当然,让卫烜更满意的是他的忠心耿耿及处事手腕。   “世子有什么吩咐?”   卫烜想了想,说道:“去使人告诉总管,让人去寺里请回一尊佛像,本世子以后要天天烧香拜佛。”祈求快点长大!   路平:“……”他应该没有听错吧……   “还不快去?”卫烜瞪眼。   路平只得听令而去。   果然,卫烜这匪夷所思的要求,莫说王府的总管惊讶,等传到瑞王耳里里,他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瑞王妃就坐在他对面,差点被他喷个正着,幸好眼疾手快地拿一把香扇挡住了,然后默默地拿帕子擦其他被茶渍溅到的地方。   瑞王吃惊地看着来禀报的管家,问道:“你说烜儿让从寺里请尊佛像回来烧香拜佛?他一个小毛孩拜什么佛?又不是想要出家当和尚!”   管家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没吭声。   瑞王按了按额头的青筋,想了想道:“行了,就按他说的,明日让人去寺里请尊佛回来给他拜,看他能拜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比起他出去闯祸,瑞王宁愿他窝在家里烧香拜佛,随他折腾吧。   不过,还是觉得挺诡异的。   王府管家的行动力是杠杠的,第二日不到午时,便将卫烜需要的佛像请回来了,并且找人将随风院的一间厢房改成了小佛堂。等一切弄好后,带着某种诡奇的心情去复命了,然后陪着此时应该闭门思过抄书的小主子一起察看新布置好的小佛堂。   卫烜看了一遍后,对管家的做事能力表示了赞许:“挺不错的。”   管家陪笑道:“世子满意就好。”   谁知道卫烜又道:“对了,府里好像没有个正经的佛堂吧,你去和母妃说一声,也在府里布置一个佛堂,指不定将来有用呢。”   府里没有吃斋念佛的长辈,所以这王府里没有佛堂,倒是正院里有个小佛堂,可是只是王妃偶尔去拜一下罢了,达不到卫烜的要求。于是在卫烜的要求下,总管只得苦命地继续改造王府,折腾出一个大佛堂来。   在管家去折腾大佛堂的时候,卫烜便悠闲地回到了随风院的书房。   此时书房里,路平正伏案辛苦地挥豪,一个长相文秀的丫鬟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为他打扇,顺便整理他抄录下来的东西。   见到卫烜进来,那丫鬟忙过来请安,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   卫烜走过来查看路平抄的东西,发现这字模防得像极了自己的字迹——自然是自己上辈子七岁时的字,若是不知情的人,简直无法区分出两者间的差别。卫烜十分满意,这是路平的得意技,凡是他见过的字体,皆能在练习几次后便能写出个七八分神韵相似的字迹,正是天生的模仿高手。   所以,卫烜很爽快地将自己的抄书任务交给路平了。   查看了路平的进度后,卫烜拍拍他的肩膀,赞许了一声,便又背着手离开了。   路平苦逼地看着小主子悠闲的模样,只能叹息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等模仿技艺,也不知道小主子是如何得知的,简直是神了。   这件事情再次垫定了卫烜在路平幼小的心灵里高大上的形象,对寿安郡主时常发病什么的反而在其次了。 ☆、第 42 章   卫烜被罚在家闭门思过三天,一时间仿佛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   虽幸灾乐祸者有之,可是大多数人想起家中的孩子也受到牵连一并被罚,并且被罚的份量和卫烜是一样的,便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也因为卫烜闹了这一出,那些恶意的流言倒是没了,可是并不代表人们不在心里想,带有那种恶意的人不少。   流言这种东西都是在市井间流传,有人故意为之时,止是止不住的,任你是皇亲国戚,在这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也要被人拿来传说一回,也不算得犯法。所以这种事情,便是宫里的皇帝知道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卫烜脾气冲动,又是个顽劣不堪的,大家倒是想看他受到挑唆后不管不顾地和继母起冲突,届时就有乐子可看了,可惜没能如愿,而瑞王妃从来都端着个稳字,也不会蠢到去和继子起冲突,特别是这个继子最近行事有些神神叨叨的,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与继子倒是相安无事。   瑞王妃边养胎边观察卫烜一段日子,不得不承认,这个继子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莫说瑞王妃看不明白,宫里的很多人也看不明白。   郑贵妃心里有些焦急,卫烜的改变让她心里有种不妙之感,总觉得是不是有谁在卫烜那里说了什么,方让他近来频频与郑贵妃一脉过不去。   三皇子卫焧因年纪比他们大,并不和他们一块儿在静观斋读书,而是与同龄人在另一处学堂,和卫烜接触不多,倒是相安无事。五皇子虽有心计,可到底年纪小,性子未定,行事冲动一些,和卫烜暗中较量时,起了几次冲突,现下最狠的一次便是被群殴成了猪头脸,可谓是吃了一个大亏。   五皇子顶着一张猪头脸被三皇子领回朝阳宫时,可将郑贵妃给心疼坏了,三公主也差点认不出这是她的五皇兄。   “五皇兄,是卫烜干的?”三公主火冒三丈,当即便撸起袖子,“我去揍他一顿给你报仇!”   “闭嘴!”郑贵妃厉声喝斥,一把将她狠狠按住,“你一个姑娘家别嘴里打喊杀的,成何体统?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么不省心,有哪个公主像你这般尽和男孩子一般打架的?丢不丢人?”   三公主明显受到了打击,尖叫道:“我、我、我……我丢人?母妃你不要我就直说,何必这般伤我的心?”   郑贵妃差点被她气得一个仰倒,心口疼得厉害。   想她聪明半辈子,进宫后也很快便得了圣心,用了十年方爬到如今的地位,所生的两个皇子也天资聪明,颇能体谅她,怎地竟然生了这么一个不用脑子的蠢货!偏偏这蠢货却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唯一的女儿,出生时便亲眼盯着的,想说是出生时被人调包也不行。   旁人若是蠢皆有自知之明,偏偏她蠢却从未自知,反而沾沾自喜。   三皇子生怕母妃责罚小妹,忙道:“母妃莫气,妹妹还小,待过些年,她大些便会晓得您的苦心了,趁着她还小,好生教导便是。”然后对妹妹道:“曦儿还不快向母妃道歉?”   三公主扁着嘴,眼里含着泪花,倔强地道:“那卫烜让人将五皇兄打成这样,我就不能说两句了?我就是想要打他又如何?我们才是父皇的儿女,他算是什么东西?我我我……”越说越委屈,哇的一声伏在桌上大哭。   郑贵妃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见她哭成这样也难受得紧。   五皇子看到母妃和妹妹因为自己的事情差点吵架,也是自责得厉害,忙道:“母妃,都是我的错,害得三妹妹看不顺眼想为我出气。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也不会和卫烜在明面上对上,不让他作践……”   郑贵妃听得眉头松了几分,见儿子满脸青紫,柔声道:“还疼么?”   五皇子赶紧摇头,只是一开口说话扯到嘴角的伤小小的抽了口气。   郑贵妃满脸心疼,将他拉到身边坐下,见女儿哭声也小了一些,方道:“母妃知道烜儿脾气不好,虽然与咱们亲近,也不过是看在母妃是他姨母的份上,情份却没多少,也怨不得你们心生不忿。罢了,若他真是如此顽劣不堪、六亲不认,以后你们离他远些便是,不能交好,也万不能交恶,保持一个距离就好。”   说着,她到底有些难受,这些年伏小作底地去拉拢他,反而做了无用功,神色间也带上几分抑郁。   三皇子温声安抚道:“母妃也不用太着急,烜弟虽与三弟和妹妹不对付,对儿子还算是尊重的,且他也和太子一脉也并不亲近,他那种脾气也难拉拢,他这般暂时对咱们无甚坏处。”   郑贵妃抿唇道:“皇后虽然蠢了点,可是太子却是个精明的人物,若是太子现下趁机拉拢了他呢?你们父皇现下疼他,若是太子将烜儿拉拢了去,对我们可没好处。”   五皇子不忿道:“父皇总不可能疼他一辈子,而且……”太后年纪大了,也不可能庇护他一辈子。若是将来,那位子由三皇兄坐上去,哪里由得了卫烜再嚣张?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突地跳了一下。   对啊,他们父皇现在年富力强,太子又是个体弱多病的,恐怕哪天就病死了也说不定,就算他这孱弱的身子能拖下去,他们也可以想个法子让他拖不下去,早早地去了西天。反正大家都知道太子的身体孱弱,哪天病死了也在预期中的嘛……   五皇子想到这里,心里翻腾的厉害,抬头看向母亲和兄长,抿了抿嘴。   郑贵妃听到这里,垂下眼睑,淡声道:“只要皇上仍念着情份,便会疼他。”然后她叹了口气,揉揉额角,“瑞王和瑞王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皇上比他们年长十岁,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当年十分爱护瑞王妃,想来是看在瑞王妃的情份上才对卫烜宠爱一些,至于太后为何如此疼爱卫烜,这便不得而知了。”   三皇子心中一动,他觉得天下没有那般无缘无故的宠爱,谁都知道太后对卫烜的疼爱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实在是不正常,绝对是有什么原因造成的。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重大的缘故?如果能知道,或许可以针对这点,让卫烜在太后那儿失宠。   想罢,等私下无人时,三皇子便将自己的想法与母妃细细说了。   郑贵妃听罢,点了点头,“本宫以前也曾想过,只是觉得太后疼爱卫烜于我们有好处,便没有深究,现下卫烜明显与本宫这姨母疏远了,也没必要再顾忌着了。皇儿放心,这事情母妃会去探查个明白的。”   到底是宠冠后宫的宠妃,郑贵妃也是个果断之人,卫烜若是不能用,那便弃了。至于家族那里,虽卫烜的母妃才是威远侯府嫡出的尊贵小姐,但若论能给家族带来好处的,还得看她,以及她所出的两个皇子,想来家族定会支持她。   若是将来她的三皇子能登上那位子……   三皇子点头,终于松了口气。   在他的计划中,他从未将卫烜放在心上,卫烜不过是枚棋子,若是这枚棋子不听话,那便弃了他。唯一可惜的是,卫烜的杀伤力那般厉害,却没能用到他对付皇后一脉。   过了几日,威远侯夫人进宫拜见郑贵妃,也和她说起了瑞王世子。   威远侯夫人将家中老夫人的话告诉郑贵妃,“老夫人说,瑞王世子与几位皇子同出一脉,有共同的外家,理应互相扶持方是,娘娘莫要忧心,老夫人会派人去瑞王府与世子细说,他定不会离了您这位嫡亲的姨母的。”   威远侯府老夫人的面子瑞王也是要给几分的,毕竟是瑞王嫡妃的母亲,而她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妇人,极得人敬重。   郑贵妃眼神微黯,面上却笑道:“有劳老夫人惦记了,莫是这般再好不过。只是烜儿最近似乎对本宫有什么误会,近日和本宫疏远不少,有时候想起,心里真真是难过。”   威远侯夫人赶紧奉承道:“许是世子年纪还小,被小人蒙蔽挑唆了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威远侯夫人带着郑贵妃的赏赐离开了。   等威远侯夫人离开,郑贵妃目光微冷。她如何不清楚威远侯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心疼已逝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虽然以家族为重,但仍是希望她这个作贵妃的将来能保住卫烜。   郑贵妃冷笑一声,卫烜被养成这般可和她没关系,不过她也乐见其成便是了。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得个好出身,是威远侯府的嫡女罢了,与瑞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早早的死了,给其他女人挪了位置?   威远侯夫人回了府后,便去老夫人那里回了话。   头发花白的威远侯老夫人虽不理事了,但是在府里仍是说一不二的主,她年轻时候可是个厉害的主儿,手段颇为强硬,又因老威远侯性子稍有些软弱,便纵得她越发的厉害,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又逢中年丧女,使得她柔和不少。   听了儿媳妇的话,威远侯老夫人垂下眼,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说道:“有些人呐,一朝得势便忘记了当初是谁将她捧成这般的了。”   威远侯夫人陪着笑,不敢搭腔。   老夫人的话她是知道的,郑贵妃不过是旁支的小姐,若不是姿色妍丽,也不会被威远侯府挑中送进宫。原本是想要挑威远侯府嫡出的姑娘进宫的,可惜当时的大姑娘与瑞王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其他的姑娘年纪又幼,最后只能从旁支中选人。   郑贵妃自幼在老家长大,这乡下长大的姑娘自然比不得京城中长大的贵女,威远侯府将她接进府里后,是花了大力气来调.教的,足足教养了好几年方将她送进宫。只可惜,这人心最是不足,这位子坐得舒服了,都要忘本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老夫人挥手道。   威远侯夫人听罢笑着应了一声,老夫人心里已有主意,她不说她也不问。   等儿媳妇离开,威远侯老夫人的眼神更冷了。   她手里慢慢地捻着佛珠,目光沉沉地看着皇宫的方向,浑浊的眼睛宛若鬼魅一般。   伺候威远侯老夫人的丽嬷嬷拿着美人捶轻轻地为她捶腿,见时间差不多了,问道:“老夫人,已到午时了,可是要用膳。”   威远侯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开口道:“今日没什么胃口,叫厨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过来罢。”等伺候的大丫鬟领命下去后,她又道:“好久不见烜儿了,也不知他近来在做什么?”   丽嬷嬷忙笑道:“前几日世子在家中闭门思过抄书,现下又是每日进宫读书,都没听过他去哪里玩闹之事,想来应该也是闷得紧。”   威远侯老夫人听罢也笑了,说道:“烜儿被宠坏了,年纪又小,哪里是坐得定的性子?只盼着他长大后能明些事理,不要辜负他娘对他的期望。”说着,想到早逝的女儿,她又叹了口气。   烜儿娘是她的心头肉,可是威远侯府的家族荣耀也不能不顾,当年女儿的死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只是因着宫里的郑贵妃最后没往深处查罢了。现下看着卫烜慢慢地长大,威远侯老夫人心里也越发的难受,女儿只留下这么个孩子,虽然备受宠爱,可她却是知道外孙是为何被宠爱的,当有一天出现一个能替代外孙的人时,她的烜儿可要成了笑话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便对丽嬷嬷道:“你明儿去瑞王府看看烜儿怎么样了,给他捎些补身子的东西过去。”   丽嬷嬷赶紧应答一声。   ****   卫烜听王妃派人过来说外祖母使了府里的嬷嬷过来看他,不免有些恍然,慢慢地记起了上辈子离京时的事情。   对这位外祖母,卫烜并不怎么亲近。   有太后那般宠爱,卫烜也只亲近太后,而且太后性子颇有些霸道,并不能容许威远侯府老夫人过份插手卫烜的事情,也不喜卫烜与她过于亲近,这估计还有年轻时太后与威远侯老夫人这对姑嫂间的一些斗法。威远侯府老夫人看得明白,自然也不会去外孙面前凑,方使得卫烜和外祖家并不亲近。   对于这位外祖母,卫烜唯一的印象便是上辈子离京时她偷偷派人送了他一百万两银票让他带去边境,那时候他不太明白其意,直到后来在边境中得知太后的作为,心里也颇为难受。   原来他只是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替代品罢了。   收回对往事的沉思,卫烜乖巧地去见了威远侯府老夫人派过来的人,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丽嬷嬷,正是上辈子他离京前见的那人,不过看着年轻了不少。也是,现在是十年前,自然年轻许多。   “我们老夫人知道世子最近正在长身子的时候,便让老奴送些补品过来,只盼着世子健健康康才好。”丽嬷嬷笑着说道。   卫烜淡淡应了一声,问道:“外祖母现下如何了?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丽嬷嬷这些年一直负责过来送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询问老夫人,心里有些欢喜,面上却不敢透露太多,只笑道:“老夫人身子还算硬朗,世子不必挂心。”   说了几句后,丽嬷嬷便告辞离开了,不敢久留。   等丽嬷嬷离开后,卫烜去查看那些东西,发现无不是名贵的补品药品,可见威远侯府老夫人对他极为挂心,也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的不闻不问。   外祖母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避开宫里的太后。   卫烜看罢叹了口气,让人先收好,等哪天有空再送去给阿菀补身子。   他身子健康,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反而是阿菀,最需要好生地补着。威远侯府是开国重臣,百年下来家族起起伏伏,却稳固如山,直至今日,所送来之物皆是珍品,不是外头那些东西能比得上的。   卫烜坐着想了会儿,长吁口气,将那些扰人的东西摒弃,转身又投入了计划之中。   *****   转眼到了四月,很快便到佛诞日。   阿菀和孟家姐妹们商量在佛诞日时一起去寺里上香,对此心里是一直惦记着的,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希望能被放行。   康仪长公主心里并不太乐意让她出门,担心她身子弱,到时候人多冲撞了她。但是想到也需要去寺里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女儿身子健康,便允许带她一起去。   康仪长公主和姐姐康平长公主商量后,决定两家一起结伴去枯覃寺上香。   一大早,两家人便在巷子口集合一起出发了。   阿菀和孟家三姐妹同乘一辆马车,康平长公主两姐妹一辆也正好可以说些悄悄话,上车前,康平长公主特地叮嘱女儿们多照顾阿菀,可不能让她磕着碰着了,孟家姐妹们自是答应。   所以阿菀上了马车后,便得到了来自孟家三姐妹无微不致的照顾,连最小的孟妡都很是照顾她,让她哭笑不得。 ☆、第 43 章   枯潭寺位于城东鹤山,从公主府里出发,约模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所以这一路上,便是孟妡的天下了,她拉着阿菀开始说个不停,整个车厢里都是小姑娘轻快的笑声。   孟婼含笑坐在一旁照顾着两个小妹妹,孟妘捂着耳朵靠坐在一旁,显然很嫌弃小妹妹聒噪的声音。阿菀很淡定地坐着,听着孟妡的唠叨,偶尔应上几声,渴了时就喝孟婼递来的水,从容自若,让人觉得合该就这样。      孟婼很快便发现阿菀即便在干其他的事情——例如偶尔看看车窗外的景物,或者是和她说几句,但是每当小妹妹说了一个话题询问她的意思时,她竟然也能答得出来,仿佛根本没有分心一样,这一心二用的本事极高,怨不得小妹妹会这般喜欢和她说话。   快到枯潭寺时,远远的便听到了鼎沸的人声,孟妘终于开口道:“快到了,小妡你可以闭嘴了。”   孟妡顿时委屈地看着她家二姐姐,鼓着嘴不说话。   终于清净了,孟妘很是舒心,并不理会她的委屈,伸手撩开车窗一角往外头看去,发现今日特地来寺里上香的人不少,都是京中世家夫人及官夫人。这枯潭寺的历史已不可考究,据闻在前朝时便是京城极有盛名的寺庙,盖因此寺的送子观音极为灵验,吸引了很多求子嗣的妇人来此上香,在改朝换代后,不仅没有没落,香火反而更加鼎盛。   远远望去,便能看到风景优美的鹤山半山腰中的那座寺庙,其前后有三座大殿,分别供奉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三身佛等,东侧是钟楼,西侧是鼓楼,山中林木葱郁,许多庙宇掩于绿树一角,看着十分清幽别致,又另有一股佛家重地的肃穆庄重之感。   马车很快便在鹤山脚下停了,众人下车后,乘轿子上山。   今日来上香的人极多,不仅是因为今天是佛诞日,还是枯潭寺的得道高僧了凡大师每年开坛讲经的日子,不知吸引了多少官家夫人来此听了凡大师经,大家自是不想错过一年一次的机会,一大早地就过来了。   阿菀看着这盛状,莫名的有种很那啥的感觉,咳,了凡大师的号召力,很有那啥法X功的感觉。   来到山门殿前,便有知客僧前来引路,康平长公主姐妹先去捐了香油钱,然后便进大殿上香。   阿菀被公主娘牵着,看到殿中香火袅袅,来此上香的都是年轻的妇人居多,便是年纪大些的,也如同康平长公主那般是携带着儿女们过来的,偌大的殿中,除了老和尚的念经声,竟然没有其他声响,处处透着一股肃穆庄重的气息,连带着也洗涤去人们心中的红尘杂念,只剩下对佛祖的敬畏及虔诚。   阿菀虽然不信佛,可是她的经历颇为离奇,虽不知是什么力量致使她再世为人,却极为感激多得这一世的生命,也待这一世的父母如至亲血脉。所以在母亲燃了香给她后,阿菀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磕头,虔诚地祈求佛祖保佑她两世亲人,一生安康,无病无灾。   上香完后,因着康平长公主姐妹俩要去听寺里的了凡大师讲经,于是四个姑娘便被放风了——当然,屁股后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因着今日人多,为着安全起见,丫鬟婆子们不得离开主子们。   “大姐姐、二姐姐、阿菀,咱们去求签吧,我还没有求过呢。”孟妡双眼亮晶晶地说,“听二姐姐说,这京里的姑娘来这里求姻缘都很准呢。”   听到这话,众人哭笑不得。   孟妘拍拍她的脑袋,“你才几岁,就想着夫婿了?”   “这和年龄没关,只是好玩!”孟妡一脸严肃的表情,小孩子嘛,都会好奇的。   孟婼宠爱妹妹,自是不愿意拂了她的意,孟妘和阿菀都无所谓,于是便由着小姑娘拉着他们去抽签了。   来到香案前,孟婼伸手取了签筒下来,孟妡第一个去摇了一支签,她迫不及待地取来一看,是上上签,顿时眉开眼笑,忙将签筒给阿菀。   阿菀拗不过小姑娘,也摇了一支,同样是上上签。   “看来咱们以后的姻缘一定是万事如意,会有个对我们很好很好的夫婿的。”孟妡欢喜的说,小姑娘还不到开窍的年龄,根本没有什么害臊感。   阿菀黑线,小姑娘心放得真开。   “到大姐姐和二姐姐了。”孟妡也不忘两个姐姐。   孟婼笑道:“我已经是定亲的人了,就不必了,让妘儿求一支吧。”说罢,将签筒递给妹妹。   孟妘对这种不是挺在意的,不过在小妹妹的催促下也摇出一支签,拿起一看,是中下签。   “啊?中下?不是为了个好兆头,都是上上签的么?”孟妡奇怪地问道。   孟妘忍不住又在她脑袋拍了一下,“你当佛门之地要搞什么骗人的把戏么?为着好兆头将签都弄成上上签,那是不诚,佛祖会生气的。”   阿菀看小姑娘有些呆呆地笑着,便知她心里以为她们两个得了上上签,便是人人都应该能求得上上签才对。不过阿菀也不太信这种东西,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都觉得没所谓。可是孟妡不依,又央着大家去解签。   殿中的角落里便有几个解签的老和尚,也有一些像她们一样觉得好玩的小姑娘拿着求到的签去解签呢。   几人在孟妡的催促下便拿了求到的签去到其中一个老和尚那里解签。   那老和尚看起来挺老的了,眉毛花白,长长地垂落,就像画里的老寿星一样,看着挺喜人的。不过也可能是这老和尚太老了,眼皮垂下来,看起来就像一副随时可能睡着坐化的模样,孟妡开始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老得糊涂了,不会解签。   幸好,老和尚没有老得糊涂不会解签约,他的动作虽然慢吞吞的,不过仍是将签文念出来了,他先是给孟妡解签,意思挺简单的,既然是上上签,那便是求姻缘的话,一定会心想事成。   阿菀和孟婼、孟妘差点爆笑,才七岁的小姑娘呢,现在就求姻缘,还能心想事成,不是让人笑话么?   然后轮到阿菀时,老和尚撩起眼皮一看,给了同样的答案,求姻缘准能心想事成。阿菀听了想到只要有空就在她耳边唠叨她是他世子妃的小正太,不禁叹了口气,心想事成真是个万金油的答案,以后无论嫁给谁,都是心想事成了。   最后才轮到孟妘这随意的姑娘,原本以为老和尚也会给个心想事成的答案,可谁知老和尚眼皮完全撩了起来。   “姑娘这命格极贵,奈何命不好……”   “胡扯!”孟妡怒了,“大师你是世外高人,可不能掺和人间凡事胡扯来骗咱们凡人啊!我二姐姐命哪里不好了?明明就是个命好的姑娘,都能天天欺负我玩呢!这种命怎么会不好?好着呢,以后还会继续去欺负更多的人,只有她去欺负人,没有人能欺负她……”   阿菀从不知道原来这话唠姑娘的口才这么好,伶牙俐齿的,活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可见老和尚的话踩到她的痛脚了,既便二姐姐总是欺负她,小姑娘仍是很喜欢自己的二姐姐,容不得人说她不好。   “行了,听大师说完。”孟妘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将气得蹦蹦跳的小妹妹按住。   孟婼却有些担心,觉得以枯潭寺的盛名,应该不会骗人才对。   老和尚确实没理会一个七岁小姑娘的话,他慢吞吞地说:“虽命不好,却有一线转机,姑娘只需要坚守本心不变,那天外孤星定会改变轨迹……”老和尚说到这里却垂下耷拉着的眼皮,朝她们咧嘴一笑,高深莫测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   好想揍他!   阿菀捏了捏拳头,低头一看,发现孟妡和孟妘姐妹俩的拳头也捏了起来,顿时觉得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这老和尚让人很有揍的欲望。   还是孟婼良善,见老和尚说天机不可泄露,也觉得定是如此,忙拉着几个姐妹们离开了。   孟妡还是挺不高兴的,待出了大殿后,仍在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埋怨那和尚不说好话,直到孟妘受不了她,到达一间待客的茶室后,便拿了一块寺里做的素斋点心塞她的嘴,世界终于清净了。   孟婼给小妹妹倒了杯茶,安慰道:“小妡也是担心你,你别对她太粗鲁。不过命运之事到底飘渺,不必太过相信。”   孟妘无所谓地点头,给阿菀挑了一块点心,便端着茶慢慢地喝着。   喝了寺里有名的素斋茶点,孟妡又有些坐不住了,扯了阿菀道:“咱们到寺里逛逛,这里可是鹤山,听说林中有仙鹤呢,风景定然极美。”   孟妘按住她,低头询问阿菀,“表妹可觉得精神不继?”   阿菀见孟妡那么期盼,自然不想扫她的兴,摇摇头道:“二表姐不必担心,无碍的。而且若是我累了,到时候叫嬷嬷抱我去厢房歇息便是。”虽然心里年龄老大不小了,但阿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丢人,反正她现在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好嘛。   如此,便同意了,出了茶室后,叫了个稚龄的小沙弥带路。   那小沙弥颇为活泼,且口齿清晰,介绍起寺里的景物来有条不紊,让人跟着他的介绍观赏过去,颇为兴味,阿菀觉得这小沙弥有当导游的好口才,不禁掩嘴一笑。   就在她低头笑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响起,还未抬头,便被人抱住了。鼻子闻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沉香,便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心里不禁有些无奈,无奈后也有些欢喜——见到亲人的欢喜。   “表弟怎地在这里?”阿菀转头看向搂着她的小正太。   已是暮春时节,卫烜穿着赭红色的春衫,头发用一个华美的金冠束着,身上珠宝玉饰,奢华之极,衬得小脸越发的精美非凡,难辩雄雌。   “我和小皇叔在这里玩儿呢,小皇叔说今日要来这儿寻找仙鹤,咱们就一起来了。”卫烜答道,在阿菀脸上亲了一下。   阿菀淡定地拿帕子擦脸,正巧听到了孟家姐妹们的声音,抬头看去,便见前方孟家三姐妹正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说话,那少年穿着锦缎绸衫,黑发高束,眉眼英俊,一身贵气袭人。   这少年是文德帝当成儿子养大的弟弟——荣王,他母妃刚怀上他不久,先帝便驾崩了,等出生后,文德帝直接将他养在后宫里,待他满周岁时便封为荣王。如今虽才十二岁,却是一位小皇叔,是皇子们的长辈,也是阿菀和孟家姐妹们的长辈,要叫他一声小舅舅的。   荣王看起来不拘小节,待孟家姐妹们行了礼后,便对卫烜叫道:“阿烜,快快将你的心上人带过来给本王瞧瞧。”   阿菀:“……”   阿菀木木地任着卫烜将她拉了过去,机械地给这位小舅舅请安后,荣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手被卫烜直接一巴掌打下了,他也不在意,就听他笑道:“这是康仪姐姐的女儿寿安么?长得真不错,和康仪姐姐挺像的,怨不得阿烜这般喜欢。”   “……”   卫烜不满地道:“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荣王嘿嘿笑了下,说道:“谁说本王不会说话?你可冤枉我了!听说寿安身子不好,一直在府里修养足不出户,也没进宫多少回,本王好像只在你三岁那年见过你一次,都没什么印象了。现下见面,当舅舅的就给你个见面礼吧,待会咱们捉到了仙鹤,便送你一只。”   阿菀感觉到这位小舅舅十分跳脱,忍住满脸黑线道:“谢谢舅舅。”   孟妡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小舅舅,你们真的是要去捉仙鹤么?有这种东西么?”   “当然有!”荣王严肃道:“你且看着,本王定会捉回一只仙鹤给你们看!”说着,他又招呼那群属下跑了。   远远看去,还能看到不远处的那群王孙贵族子弟,都是京城里那些府里的小公子,看这架势,将来绝对会成为一群京中的纨绔子弟,所以才能和荣王混得来。   阿菀看向卫烜,“你不去?”说着,想抽回手,不过没成功。   卫烜撇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鬼才相信会有仙鹤这玩意儿,不过是忽悠小皇叔过来寻乐子罢了,我是来寻你的。”既然见到阿菀了,他才不去干那么傻的事情呢。   阿菀无言以对,这小正太又去忽悠人了,真是恶劣。   孟家三姐妹已经习惯了他腻着阿菀的行为,这位表弟的事迹她们都是知道的,母亲也时常叮嘱她们不要惹他,见到他最好绕道走,他日且再看他如何猖狂。可是还没等到那个“他日”呢,这家伙便成了阿菀身边的一只黏人精,见得多了,觉得他便是那样了,也没有传闻中那般的顽劣霸道。   于是便也不理他,她们逛她们的。   待逛得累了,小沙弥引她们去厢房歇息。虽然今日来寺里上香的人多,可是康平长公主身份高贵,早就定下了歇息用的厢房,在此呆上一天都没问题,不同于其他的官家夫人,可没有这般待遇。可见虽是佛门清净之地,也不可能做到众生平等。   厢房里已经备好了枯潭寺有名的素斋,卫烜理所当然地过来和阿菀一起同食了。   待用完膳后,已是阿菀平时的午休时间,只觉得眼皮一直往下拉快要抬不起来,身体虚软无力,随时都可能就倒下睡着。   卫烜见状,便对孟家三姐妹道:“我带阿菀去歇息,你们随意。”然后半抱着阿菀,对她道:“表姐,我们去歇息。”   阿菀快要撑不住了,脑袋也浑混得厉害,听到声音也不管是谁,乖乖地被牵走了。   孟家三姐妹看着他们离去,不由得面面相觑。   “我记得刚才小舅舅说,阿菀是烜表哥的心上人。”孟妡咬着手指问两个姐姐,“是这样么?”   孟妘一巴掌拍向她的手,“不准咬手指,脏死了。”孟妡的习惯是有不解的事情时,就喜欢啃自己的手指思考,这个小习惯被孟妘见一次就打一次。   孟婼点头,“刚才小舅舅确实这么说了,原来是这样。”她笑道:“怨不得烜儿那般听阿菀的话,原来是喜欢阿菀。”她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子,见卫烜那般听阿菀的话,阿菀也待他极好,处处照顾他,便觉得两人很相配。   若是阿菀知道她会这般想,一定觉得很冤枉,明明她这是将卫烜当弟弟照顾呢。      隔壁厢房里,阿菀沾枕便睡着了,连卫烜给她脱外衣都不知道。   卫烜帮她脱掉外衣后,也脱了自己的,然后钻进被子里,抱着她舒舒服服地一起睡个午觉了。   被赶到外头守着的青烟纠结地拧着眉头,觉得里头两个都是孩子,一个养尊处优只能让人伺候的孩子懂得照顾另一个么?到底有些不放心,偷偷地探头往里看,发现床上两个孩子正依在一起睡着了。    ☆、第 44 章   从睡梦中醒来,阿菀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噩梦,被鬼压床了,身体好重,好痛苦TAT   等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简陋的帐顶,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枯潭寺供给香客歇息的厢房里,暮春的山中气温并不算高,很是适合睡觉,可是睡在她身边的那只小正太像只八爪章鱼一般四肢都缠着她的身体,简直是现实黏人,梦里也黏人。   怨不得会做噩梦。   “表弟,快起来!”阿菀扯着小正太的脸,将他弄醒,被他缠得难受极了。   卫烜也是刚醒来,虽然他的警觉性不错,一个人的时候不太能睡得着,可是只要在阿菀身边,他总是好眠,加之身体现在是个小孩子,一下子便能睡实了。被阿菀扯着脸弄醒时,他还有些困盹,眯着眼睛跟着爬起身,揉着眼睛的模样儿十分孩子气。   阿菀见状,伸手给他顺了顺头发,没想到小正太却得寸进尺地将脸腻过来,蹭在她颈窝间,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小狗一样拱来拱去,十足的孩子气。看到他这模样儿,阿菀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应该是将她当成女性的长辈了,所以对她比较依恋。   摸摸他的脑袋,阿菀心想,估计待他长大一些,明白姐姐是不可能当妻子的,应该不会那般执着了罢。   嗯,是个好兆头!   门外守着的青烟估模着小主子的午休时间要结束了,早早地就让跟来的仆妇打好了温水,备好干净的毛巾,听到里头的动静,便端着干净的水进去伺候主子们起床。   因出门在外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很快便打理好自己,阿菀捧着一杯温开水抿着,询问孟家三姐妹在何处,听说先前也纷纷去歇息了现下应该起了,便起身去寻她们。   刚出了门,便见同样从厢房里出来的孟妡,她身后跟着步伐慢悠悠的孟妘和孟婼。   见到阿菀时,孟妡精神抖擞地蹦过来,“咱们去后山看看小舅舅有没有捉到仙鹤。”   阿菀直觉往枯潭寺后山的方向看去,能看到远方连绵相接的青山,由远及近,便是一些高大的树木,绿影葱郁,一阵风吹来,能听到从山间传来的松涛声,整颗心为之一静。只是这环境看着是好看,但阿菀是自家知自家的事情,她这小身板还是别去奏热闹的好。   她还未拒绝,孟妘已经一把将小姑娘凶残地镇压了,“你是姑娘家,别东蹿西蹿的,若是娘亲知道,小心她罚你。”   孟婼见小妹妹鼓着脸,好笑地将她拉到面前安抚,任由小妹妹孩子气地搂抱着她的腰撤娇。   这时,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对卫烜道:“施主,您的侍卫在外头寻你,荣王殿下出事了。”   众人脸色一变,皆忍不住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小沙弥摇头,他只负责传话,并不知晓发生什么事情。   卫烜面上却无焦急之色,对阿菀道:“你在这里好生呆着,稍会我若没回来,你便和姑母她们一块回府,不用等我了。没事的,我先去瞧瞧。”原本想陪阿菀一起回去的,可是荣王出事了,这下子让他的计划泡汤了,卫烜有些不高兴,心里已经想到若是见到荣王那蠢货,怎么折腾他一顿才好。   阿菀被他语气里的镇定及理所当然弄得愣了下,等他走远了,方反应过来。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能干些什么?心里微微有些动怒,那山林间多虫蚁毒蛇,是他一个小孩子该去的地方么?   “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嘛,他去做什么?”孟妡好奇地问道。   阿菀眉头皱起来,心里越发的不高兴。   孟婼姐妹知阿菀和卫烜感情好,见她皱眉,怕她担心,便道:“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大内侍卫,不会有事的,阿菀不必担心。”孟婼摸摸小表妹的脑袋,让她不必太担心。   阿菀抿嘴,不过心里还是担心,也没心思再逛了,便和孟家姐妹一起去前殿寻在听经的康平长公主姐妹。   幸好此时了凡大师的讲经也结束了,来寺中听经的各府女眷们陆陆续续地离开,阿菀她们过去寻人时,被引路的小沙弥告知康平长公主正和几位侯夫人在香房说话,四人忙过去寻她们。   来到一间香房,进门便看到屋子里那群打扮得富贵华丽的贵妇人们,正和康平长公主谈天说笑,笑语盈盈,满室珠光宝气,对康平长公主多有奉承。康仪长公主坐在旁边抿唇微笑,偶尔也和旁人说几句,但是却以康平长公主为尊。   见到几个姑娘进来,康平长公主笑道:“你们这几个猴儿去哪里玩了?快快来见过几位夫人。”   孟婼带着妹妹们上前给在场的诸位夫人请安,这里不仅有宗室的郡王妃,还有现下京中的世家权贵夫人,她们的丈夫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家势风光,不然也不能和康平长公主如此平起平坐、谈天说笑,和乐融融。   阿菀感觉自己进来后被那些夫人的目光洗礼了好几遍,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幸好因着在外头,两位长公主在这里坐着,即便她们好奇,面上也不露丝毫,皆是一脸笑意盈盈。   也不怪她们会好奇,从去年康仪长公主中秋后回京,卫烜有空就往康仪长公主府跑,为了寿安郡主甚至修理了宫里的两位公主之事已经在京中流传了个遍,也让她们很好奇传说中体弱多病、活不到成年的寿安郡主是怎么能笼络住那个浑不吝的小魔星的。可惜阿菀身体不好,回来后除了进宫一趟给太后请安外,便又龟缩在府里足不出户,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实在是教人好奇死了。   现下一看,不免有些失望。和姿容秀美的孟家三姐妹相比,寿安郡主不仅一脸病态,而且瘦伶伶的,比同龄的女孩子瘦小太多,看着就不咋样。和她相比,站在她身边的福安郡主甜美可人,活泼灵动,瞬间便将她比下去了。   这么个瘦弱病态的小姑娘,也不知那卫烜怎么就上心了呢?真是怪哉。   既管在场诸位夫人们在看到阿菀的瞬间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露分毫,见阿菀上前请安,皆意思意思地给了见面礼。唯有坐在康仪长公主旁边位置的靖南郡王妃笑意真心诚意许多,搂着阿菀道:“一段时间不见,咱们的寿安看着脸色有几分血色了,应该多出来走走才是。”   阿菀抬头朝她笑了下,声音软软地应了一声。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气色不错,也极是赞成好姐妹的话。   孟家三姐妹对这里的夫人们挺熟悉的,请安后便去腻康平长公主了。   康平长公主见大女儿脸色有异,小女儿也频频看着阿菀,便知她们寻来是有事,当下便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回府了,改日再与各位叙话。”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识趣,纷纷起身相送。   康仪长公主在外面时素来以康平长公主为尊,听罢也牵着阿菀站起来与诸人告辞。   等出了香房不久后,孟家姐妹便将荣王的事情告诉康平长公主。   “胡闹!”康平长公主脸一沉,“十五弟秉性纯良,却是少年人心性,定是有人撺掇他来此寻什么仙鹤。鹤山风景虽美,但往深山里头走地势却颇徒,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如何能进里头去冒险?”   康平长公主嘴里骂着,当即叫人去将跟随而来的公主府侍卫去枯潭寺后山瞧瞧情况。   阿菀抓着她公主娘的手,听着康平长公主的话,心有戚戚然,觉得荣王可不就是被个小正太忽悠来的么?也不知道卫烜是如何将他忽悠来的,明明荣王看着也不傻嘛,怎么就做出带着一群纨绔跑来找仙鹤的傻事呢。   鹤山之名已不可考究,有人说是因为那山峰如同一只仰起脖颈的优美仙鹤,故有鹤山之名;也有人说此地乃是上古仙人府衹,其间仙鹤出没,便命名为鹤山;又有人说,曾在山里见过仙鹤之类的,众说纷纭,难辩其真。虽然时常听说有好事之徒欲来鹤山寻找仙鹤,可是每每空手而返,只称之为一桩美谈,却无人会相信,久而久之,无人再来了,可谁想荣王今日却被忽悠来了。   荣王虽然生母身份低微,可是他到底是文德帝登基时出生的弟弟,将之当儿子一样养大的,多少是有些感情的,若是他在鹤山出事,文德帝定然大怒,到时候随行之人一定会受到牵连,连卫烜这个忽悠大王恐怕也逃不开……   阿菀有些纠结,到时候是不是要看文德帝到底更疼哪个么?是比较疼一手当儿子养大的小弟弟,还是疼同样放在宫里养的侄子,这个真是不好说。   几人坐在厢房里等侯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便有侍卫回来,同时也带回荣王平安无事的消息。   康平长公主狐疑道:“没事?”   侍卫回禀道:“是的,据闻是先前荣王殿下跑得太急,后头的随从没有看清楚,他不慎摔到了一处山沟里,因他摔晕了,所以旁人以为他失踪了,后来瑞王世子过去,很快便将他找了出来,用水将他弄醒后便没事了。”   康平长公主听得啼笑皆非,“摔晕了?除了摔晕外没受什么伤?”   “是的,荣王殿下得佛祖保佑,平安无事,现下又带着那群公子们进山继续寻仙鹤去了。”   饶是众人有心理准备,当下听到这么个答案,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亏得她们先前还为他担心。康平长公主扶额,宽大的袖子半掩住了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表情,但是绝对不会太美妙。   侍卫也知道自己这答案绝对能气死人,所以回答完后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缩减。   半晌,康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五弟平时看着便是个谦恭勤学的好孩子,几时变得这般不着调了?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咱们回府罢。”康平长公主也懒得理了,他自己要作死,别怪她这个作姐姐的不关心。   康仪长公主柔声道:“许是平时在宫里拘得太紧了,过几年他便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应该会懂事许多。”同是作人姐姐的,这话也只有康仪长公主能说,至于她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听闻荣王无事,康平长公主便不再逗留,去与枯潭寺的住持告辞回府。   上了马车,孟妡便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小舅舅真是幸运,竟然只是摔晕了都没受伤,难道真是佛祖保佑不成?不过,他真的能寻到仙鹤么?我也好想养只仙鹤,阿菀,若是小舅舅真的送你一只仙鹤,到时候你要送我养几天哦~~”   阿菀:“……”小姑娘太纯真了,突然觉得不太想让她知道残酷的现实。   “笨蛋,哪有什么仙鹤!”孟妘不客气地打击小妹妹,“小舅舅的话不能信,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孟妡呆呆地问。   孟妘看了眼晃动的车帘,外面两边是山路,行人极少,便压低了声音道:“小舅舅出生那会儿,了凡大师被请进宫里给太后讲佛经,当时他见到被宫女抱着的小舅舅,便对皇舅舅说,说小舅舅本是天人转世,上天眷顾之人,一生气运极佳,咱们皇朝运势系于他身上。”   阿菀:“……”   孟婼:“……”   孟妡:“……”   阿菀差点风中凌乱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转折啊?天人转世?能被一个七岁的小正太忽悠着来寻仙鹤,难道不是傻缺转世么?而且,这种狗血的内.幕,恐怕当皇帝的藏着掩着也不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难道不是胡诌的么?   “骗人!”孟妡呆呆地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二姐姐你一定是骗人的。大姐姐,你听说过么?”   孟婼摇头,“从未听说过,二妹妹你不要胡说,若是传出去,连娘亲也保不住你。”说着,不禁有些暗暗担忧,这个纯良温柔的姑娘几乎是厉声喝斥,并且警告几个妹妹不准往外说。   阿菀知道其厉害关系,自然不会乱说;孟妡习惯性地听姐姐们的话,虽然爱唠叨,可是不能说的话,打死她也不说,是个一根筋的小姑娘。   孟妘却依然是那副很平静淡定的模样,“不骗人,这是我小时候进宫时偷听到皇舅舅和太后说的,千真万确。不过这事确实不好告诉旁人,若是旁人知晓,于咱们不利,你们听大姐姐的便是。”   孟妡和阿菀再次点头。   得知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孟妡兴奋得脸蛋红红的,掰着手指头道:“怨不得皇舅舅和太后都对小舅舅那么好,就算他的生母出生低微也没在意,早早地封他为荣王。而且听说他从小到大遇到的一些危险,但是最后好像都会转危为安,是个极幸运之人。”   阿菀望天,她还是觉得这命理之说虚无飘渺,若是荣王真的那般有运势,恐怕当皇帝的第一个就不能容他,除非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内.幕。而且现下卫烜明显是和荣王交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   阿菀叹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了一个熊弟弟让人操心啊!   ****   就在阿菀为某个熊孩子操心时,熊孩子已经和荣王称兄道弟,哥俩好了。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人往深山里走,身后跟着的那些纨绔子弟们内流满面,很想对他们说,你们是叔侄啊,别因为年龄太过相近,真的以为是兄弟了啊!   而且,他们今日终于见识到了横行宫里的小霸王的杀伤力了,果然是杠杠的,连荣王都对他信服不已,竟然真的听他的话继续去找仙鹤了。   仙鹤什么的,难道不是以讹传讹的玩意儿么?哪有那种东西?难道他们今天寻不到仙鹤就不回家了?   表这样啊!他们的长辈知道会打死他们的!QAQ ☆、第 45 章   待得天色近晚,阿菀刚用完晚膳正坐在廊下用哨子玩两只大白鹅时,便听下人来报卫烜过来了。   阿菀听得一怔,看看天色,现下已是暮春时节,日长夜短,天黑得比以前晚了,夕阳也留在天边的时间多一些。卫烜现在过来,不会是刚从鹤山回来吧?   想到今日为他担心,阿菀心里也有些气,等那小正太跑过来时,她便瞪着他。   “阿菀?”卫烜不太明白她怎么了,这么瞪着他,感觉很久违的事情了,让他甚至有些恍惚。   从他再次睁开眼睛回到这个世界,遇到阿菀后,她便是一直平平淡淡,波澜不兴,让他有时候也有些沮丧的。知她甚深,便知阿菀越是平淡,便证明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任他再胡闹,她也不会放在心里。虽然这与阿菀的身体不好忌情绪起伏过大有关,可是仍是难免有些难受。   可现在,却见她眼眸微睁,眼含薄怒,心中不禁一喜。那种感觉,仿佛喝了岁月沉淀的醇一般,带着微薰的醉意,整个人都可以沉沦。   真好,阿菀已经开始正视他了,很快她会便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怀抱的。   “可有受伤?”阿菀打量他,发现他的衣服有些凌乱,袍子下摆沾了些泥渍,想来在山里穿行,便有侍卫开路,也会沾上一些污渍,不过倒是没有受伤。   卫烜心里欢喜,乖乖地摇头,蹭过去坐在阿菀旁边,丫鬟端来茶水给他也不理,在阿菀脸上亲了下,拉着她微凉的手道:“小皇叔没找到仙鹤,方才回宫了。他说没能送你一只仙鹤作见面礼很是愧疚,改日他亲自去寻几只丹顶鹤来送你。到时候你若是不喜欢,便宰了吃。”   阿菀听得嘴角微抽,想起孟妘的话,便道:“替我谢过小舅舅,这便不必了,你若是无事,在宫里好生学习,不要到处惹事。”虽然觉得荣王地位有些微妙,但是有些话却不好说,只得让他乖点,别成天去惹事。   因为卫烜常在面前晃,阿菀以前不上心的事情最近也上心了几分,不免对卫烜在宫里那两大巨头心中的地位有些奇怪。心里有种微妙感,所以不免会有些担心他的处境,就生怕是明面上看着风光,内里不堪。   阿菀仔细打量着这小正太,长得真好看,乖巧时让人恨不得捧上天去,简直是个世纪好弟弟,怎么不教人喜欢——前提是他别再犯熊。   卫烜漫不经心地点头,阿菀一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当下气得捏着他的脸颊肉拧了拧,在他装怪哀哀叫疼时,才放开手又给他揉了揉方问道:“你来作甚?”   卫烜拿过她的木哨,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还有她的口水,便吹了起来,将两只大白鹅叫过来蹂躏,那两只看着凶残的大白鹅竟然乖乖地站在那里给他用脚直接蹬,那呆萌样子,真是白瞎了它们长成那般凶残样。   “你别欺负它们!”阿菀有些看不过去,这两只白鹅如此有灵性她可是爱惜得紧,天气暖和了,便会出来寻它们玩乐一翻,自己都舍不得欺负它们呢。   卫烜见阿菀维护的模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是送两只白鹅过来给阿菀解闷,不是送过来和他争宠的,趁着阿菀不注意时,伸腿朝着一只鹅的屁股踹了一脚,踹得它嘎的大叫,在阿菀瞪过来时,赶紧道:“我怕你担心,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而且明白我要在宫里陪皇祖母斋戒礼佛,可能会有三日不出宫,所以现在来看看你。”免得三天时间见不到她太难熬了。   “哦,原来是这样。”阿菀心里有些奇怪,太后自己礼佛吃斋,叫上个小孩子一起陪着算什么事情?就算疼爱卫烜也不用疼得如此用心吧?   “还有,过几日教我武功的武师父的师妹过来,到时候你便和她开始学套拳法强身健体,可不能偷懒。”   阿菀呆了一下,“学什么?”   看她的样子,卫烜便知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顿时心里不满,咬了她的脸蛋一口,说道:“去年我不是和你说,待天气暖和了,给你找一个女师父,也不是让你习武,而是跟着她学拳以强身健体。”   经他这么一说,阿菀想起来了,心下有些感动,摸摸小正太的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时觉得他年纪小,脾气又那么熊,根本没将之放在心里,倒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虽然在鹤州时见他,这小正太诡异又奇怪,让她受了回罪,可是这么大半年时间接触下来,发现他虽然是个熊孩子,可待一个人好真是挖心挖肺的好,不打折扣。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便一开始不喜他的所作所为,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当自己多了个弟弟,心里也极喜欢他。   哎,如果这小正太是亲弟弟就好了!   “谢谢。”阿菀感动地说。   卫烜眼睛一转,说道:“你是我的世子妃,我当然要对你好,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阿菀:“……”白感动了!   ******   太后每年佛诞日后都要花上三日在仁寿宫的小佛堂吃斋念佛,这习惯十几年未变,宫里的人多数已经习惯了。   以前太后只是自己一个人如此,后来卫烜出生后,太后将之抱到宫里养,便形成了另一个习惯,每年都要带着卫烜一起礼佛斋戒,若是卫烜闹着不去,疼爱他的太后便会暴怒异常,宫里人人自危。   今天是卫烜在宫里斋戒的第二天,他身上穿着素色的衣物,手里拿着一串小佛珠,坐在蒲团上,看着小佛堂里宝相端庄的佛像,目光深邃。   尔后,他的目光微转,看向不远处摆放的牌位。   以前他不懂这牌位为何放在这里,后来才明白太后放在这里的目的,心里头不禁有些涩然。   有些人死了,便教生者念上一辈子,有些人活着,只能作为死者的替身。   男孩垂下眼睑,作这替身又如何?是他的便是他的,即便正主来了,依然是他的!   所以,这次别以为再找个一模一样的人过来,便能夺走他的。   ****   过了几日,卫烜所说的女师父终于来了。   卫烜亲自领着她过来。   初见罢,阿菀只觉得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容清秀,穿着荆衣布裙,身条似柳,宛如一个很平凡的少女,实在是想象不出她是个习武之人。只是,当她开始拉开架式,打了一套拳法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眼神如出鞘的利剑,凌厉非常。   等那少女收拳立正后,又变成了那个柳条一般平凡安静的少女。   少女恭敬地朝阿菀行了一礼,“柳绡见过郡主。”   卫烜见阿菀有些惊奇的模样,对她道:“柳绡的武功不错,他们师门可是民间有名的义拳庄,可惜近十年败落了,但是一身武功还在,对付几个大男人不成问题。你以后出门可以带上她以防万一。”和阿菀解释完,又对柳绡道:“你从明白开始,教郡主一些强身健体的武功,别让她累着了。”   “是。”柳绡抬头看了阿菀一眼,复又低下头。   虽不知道柳绡能教自己这小身板什么武功,但卫烜一片心意,阿菀仍是收下了,叫青烟带柳绡下去安置,以后柳绡便如这府里的丫鬟一般,领大丫鬟的月例,还有每季的衣裳首饰之类的。   等柳绡下去后,卫烜对阿菀道:“你以后和柳绡学习,好好煅练身体,不准嫌累。如果累了……大不了,大不了……”卫烜望天,竟然不知道怎么说方好,他恨不得将她捧到手心里,吃喝拉撒都伺候着她,可舍不得让阿菀累着苦着。   怎么办?   阿菀看他纠结的样子,因为不知小正太漂亮的皮相下那种扭曲的心思,所以还能笑出来,捏捏他漂亮的小脸,说道:“知道了,我会跟着柳绡学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身体,没人不想长命百岁,上辈子才活了十八岁就死了,这辈子自然希望能寿终正寝,也不枉自己重活一世。   见她笑成这样,卫烜不仅不恼,反而很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好。   于是第二天开始,阿菀便和柳绡一起练武强身。   阿菀的身体不好,虽然现下天气暖和了不用整日关在屋子里,但是一天休息时间比同龄的孩子多出两个时辰左右,所以早上她的起床时间也比常人要晚上一个时辰,每日须到辰时方会幽幽转醒。   柳绡在来之前已经被卫烜亲自叮嘱过了,也明白自己跟的这位小主子的身体状况,在辰时前的一刻钟早早地在思安院前等侯了。   康仪长公主夫妻听说卫烜送了个女武师过来教女儿习武,心简直悬起来,心里有些担心阿菀被折腾得病了,不过卫烜一翻好心,也不好一开始便拒绝。所以在阿菀第一天要和柳绡习武时,夫妻俩也联袂过来瞧瞧,若是情况不对,他们随时可以阻止。   阿菀刚洗漱好,正在喝羊奶子,便见到父母进来,忙滑下凳子给他们请安。   “阿菀今日是要和柳绡习武么?怕不怕?”罗晔将女儿抱到怀里,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脸。   阿菀知道驸马爹好像又乱操心了,有些黑线,嘴里安慰道:“阿爹,我和她练练看,如果觉得累就不练了,没事的。”   罗晔觉得女儿这话真是懂事极了,含笑着点头,打量她身上穿的衣服,发现竟然是素色的棉布所制衣物,眼神微冷,“阿菀怎么穿这种衣裳?”   阿菀见他脸色有些变化,担心驸马爹想歪了,忙道:“棉布吸水,而且做得宽大一些适合运动,所以我让青烟和谢嬷嬷做了几套,方便早上起来运动。”说着,转头对康仪长公主说,“阿娘,大夫说晨练对身体好,以后我早上起床就算不练武,也要在院子里散散步。”等她身体好一些,就绕着院子跑。   运动才是对身体最好的良药,没有任何负作用。   康仪长公主笑着点头,在江南寻医问药时,民间有些大夫也这般说过,只是那时候女儿的身体太过虚弱,走几步都喘,她哪里敢让她运动,都恨不得双手捧着才安心。不过现下见她兴致好,人也有些活泼,康仪长公主并不想拘了她。   一家三口说了会子话,便去了院子寻柳绡。   柳绡见到康仪长公主夫妻,忙上前请安,因着康仪长公主夫妻的身份气度,两人是俊男美女的组合,让她不免有些局促,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康仪长公主观察了下,心下暗暗点头,昨日卫烜领柳绡进府里时她已经见过她,眼神清亮,不似个奸滑之人,若真有本事,便留在府里给女儿作个伴。   等阿菀和柳绡开始学习后,打了会儿拳发现,柳绡教她所谓强身健体的拳法,分明就是太极拳,虽与她在现代所见的太极拳有些出入,但大体是不变的。   这下子,阿菀知道为何卫烜如此坚持寻来柳绡教她习武了,太极拳本就是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的拳法,能颐养性情、强身健体,常年累月坚持下来,对人的身体有极大的益处。   因为知道太极拳对身体的好处,所以阿菀自也不怠惰,日日早上都会坚持和柳绡一起练习半个时辰,风雨无阻,直到身体恢复健康为止。   当然,第一天时能坚持一刻钟已经是极限,但是阿菀却很高兴。   康仪长公主夫妻可不懂这些门道,罗晔虽然因为要学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也时常煅练,可是煅练的方向和阿菀不同,不过见这拳法打得慢悠悠的,好像也不怎么累人的样子,便也放心了。   “阿娘,你也陪我打拳吧,很有趣呢。”阿菀自己练了不够,也缠着公主娘一起。   她家公主娘身体也柔弱得不行,特别是生她时难产熬坏了身子,看着是外强中干,以后年级大了可有她的罪受。阿菀可不想公主娘以后受罪,不若现在就和她一起煅练身体,就算以后老了也是身体棒棒、吃麻麻香。   康仪长公主拗不过她,只得每日过来和女儿一起慢悠悠地打拳,罗晔见妻女都一起了,也舍命陪君子了。初时那慢悠悠的调子真是急死个人了,可是时间一长,习惯了,发现竟然也没什么,反而是呼吸吐纳间更绵长,胃口也好了许多。   在阿菀开始练习太极拳后,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京城便进入了炎夏。   京城的夏天让阿菀觉得简直难熬,旁人还能在屋子里放些冰盆子充当简易的空调纳凉,可是她一个病殃子,房里可不准用冰,每天都将她热得恹恹的,简直是有福也不能享的贫民命格啊。   见阿菀白天时没什么精神,晚上入夜虽然凉了一些,但仍是热得睡不安稳,康仪长公主看罢也心疼,便和丈夫商量,决定带阿菀到庄子里去避暑。   今年的京城没什么大事,罗晔是个不理庶务的书呆子,觉得呆在城里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若与妻女到乡下避暑,于是便这么说定了。   不过等他们出发时,却是和康平长公主一起出发的,原来是孟妡知道阿菀要去庄子避暑,想到能听她唠叨的好表姐这一走,要到秋天才回来,简直是伤心坏了,不舍得和阿菀分开,便去和母亲撒娇,吵着也要去庄子里和阿菀作伴,省得在京城热坏了。   康平长公主素来疼这女儿,想了想,便答应了,一家六口一起去庄子避暑。 ☆、第 46 章   庄子距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从早上出发,直到傍晚方抵达目的地。   到了庄子后,略作洗漱,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后,阿菀直接睡死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天亮,醒来后感觉到早晨山中的清凉及新鲜的空气,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   阿菀精神抖擞地爬下床,不理会丫鬟们的惊叫,马上爬去开窗往外头看去,发现这庄子原来是建在半山腰,环绕着一座青山而建,山下有连绵起伏的荷塘,荷叶亭亭,隐约可见碧叶中盛开的粉色荷花,一阵风吹来,莲叶随风晃动,极目望去,远方青方绿水,好一派田园风光。   此情此景,让人心生一股归园田居的淡然宁谧。   阿菀深吸了口气,心情开阔了许多,方折回身去由丫鬟们给她伺候更衣,吃了些东西后便出去院子里寻柳绡打太极拳了。   自此,整个夏天,阿菀都住在这小青山的庄子里渡过。   小青山的庄子附近挨着的是康平长公主的陪嫁庄子,坐马车过去,也就三刻钟时间的距离,两个庄子挨得极近,方便了两家往来,也让阿菀和孟家姐弟经常是两家的庄子互相跑,康平和康仪姐妹俩关系更加亲厚。   当然,比起阿菀和孟妡这两个小的可以无拘无束地玩,孟婼、孟妘和孟沣姐弟三个年纪大了,不能光顾着贪玩,还有他们该做的功课。孟婼、孟妘还要跟着康平长公主学习管家中馈等事,康仪长公主偶尔带阿菀过去坐客,见到时也会指点一下她们。   相比康平长公主,康仪长公主管家手腕更出色,康平长公主反而因为身份尊贵,当年并不精学此道,所以比不得妹妹在这方面厉害。如此,康平长公主也很乐意将两个女儿交给这个妹妹教导,每天早晨便将三个女儿送去小青山的庄子,到傍晚时再接回来,若是天色稍晚,直接让三个女儿歇在那里也是可以的。   当年康平长公主可以说是将这妹妹看大的,对康仪长公主的为人也颇为清楚,将三个女儿交给她,很是放得开手,并没有什么顾忌。   因着庄子距离京城有些距离,所以在阿菀来小青山的庄子避暑后,卫烜不能像以往那样三天两头地往她这边跑了,不过让他一个夏天不能见阿菀也不可能,爬都要爬过来,所以他改为了十天来一次,每回到这里,都要在庄子里磨蹭个一两天才回京。   这日,卫烜又过来了,并且给阿菀带来了几罐蜜梅。   这蜜梅是卫烜母妃的陪嫁庄子里的管事娘子的独家配方腌制的,外头可尝不到这样清爽独特的味道,夏天吃它更是开胃,不仅阿菀喜欢,孟家三姐妹尝过后也喜欢。阿菀倒是大方,自己有的,也请表姐妹们一起尝尝。所以卫烜送过来的蜜梅不过几天就吃完了,见阿菀喜欢,卫烜每次见她吃完,便会捎上几罐过来给她。   这蜜梅用的是上好的琉璃瓶装着,看起来就像现代装糖果的玻璃瓶子,而且古代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虽然还做不出那种透明无杂质的玻璃制品,可是已经懂得如何给琉璃增色,将之往精巧发展,很多有钱人喜欢用这种琉璃罐子来装干果点心。   “你这次在这里停留多少天?”阿菀关心地问道,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个关心自家孩子的家长,“功课放下行么?”   卫烜早就不耐烦去学那些早就懂了的东西,不过是碍于皇帝和太后才每天蹲在那里罢了,逃课个一两天根本不是事儿,当下便道:“这次我要在这里住上三天,刚好陪陪你。”   “我不用你陪,你和太傅好生学习才是。”阿菀顺口说道,“小心你父王知道后会生气过来将你扛回去。”阿菀恐吓他。   卫烜扑过来咬她的脸,将她扑倒在罗汉床的凉簟上,在她脸上啃来啃去,弄得她一阵发痒,忍不住笑起来,忙不迭地推他。   守在门口的青烟青枝等人听到里面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却见两个小孩在罗汉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玩闹得正欢,不由脸上也带了笑意。在两个丫鬟心里,卫烜与阿菀定下了婚约,年纪又小,所以也不阻止他们如此玩闹,很淡定地缩回了脑袋。   丫鬟们不帮忙,阿菀只能气急地拽住卫烜的头发,将他拽离,“行了,别闹我,我胸口疼。”笑得太多,害得她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卫烜也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不敢再闹,忙小心地将她扶起,自己托着她的背,为她小心地顺气,省得刚才那阵笑闹让她胸口堵着口气咯得生疼,心里倒是有些懊悔自己去闹她了。不过,在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时,又有些心满意足。   卫烜自己不是小孩子,他知道阿菀是个有宿慧之人,也不是个小孩子,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忘记了两人现在身体都还是小孩子呢。   等阿菀顺了口气,吃完卫烜端来的茶水,又道:“你真不回去?不会是和谁闹脾气了吧?”阿菀狐疑地看他。   卫烜哼了声,对她道:“你身子不好,外头的事情不必理会,省得费神。”   问了会儿,发现他硬是不肯说,阿菀心下无奈,觉得养个小孩子真是麻烦,而这个麻烦还是自己凑过来的。   卫烜在庄子里整整呆了三天才回去,等他离开后,孟妡便上门来找她话唠了,顺便也让她知道了卫烜这次为何会跑过来住了三天才回京的事情。   孟妡伸出胖爪边捞着蜜梅啃边对阿菀说:“听说前阵子,瑞王舅舅顺手救了一个进京寻亲的孤女进府,将瑞王妃给气着了,表哥心里也不喜那个孤女,正和瑞王舅舅置气呢。”   阿菀:“……你从何处得知的?”   孟妡得意地道:“我二姐姐说的。”   阿菀继续木然,明明大家都住在庄子里,这孟妘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真是太神奇了,每次一看到那样清冷淡然、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美少女,但是背地里却是个八卦王,阿菀总有种幻灭感。   果然美少女什么的,只活在二次元中。   “会不会弄错了?”阿菀觉得有些不太相信,“瑞王舅舅看起来挺明理的一个人,只是带个孤女回府,王妃又不是个小气的,哪里会生气?”而且,不是说瑞王是个长情的,心里一直念着已逝的嫡妃,所以府里除了个继妃外,其他女人都是摆设么?看着也不是个嗜欲好色之徒嘛,如何会为了个孤女惹着妻子儿子生气?   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可信。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妡嚼着蜜梅,脸颊鼓鼓的,“二姐姐那里还没得到准确的消息,等她打听清楚了,我再和你说。”   最后阿菀却是从公主娘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这日,康仪长公主正陪女儿在房里纳凉练字描红,便见丈夫从外头回来。   虽然搬到乡下避暑,但是罗晔是个孝顺的,每隔几日会回京给父母请安,顺便从京城捎些小玩意儿回来讨妻女欢心。在阿菀看来,她家驸马爹除了不通庶务外,简直是个完美的好男人。   待罗晔回房换了一袭轻薄的夏衫出来,坐在妻子身边笑着点评了女儿的字,夫妻俩坐着说了会儿事,很快便说到了瑞王府之事。   八卦这种东西是不分男女老幼的,孟妡能和阿菀说,康仪长公主这儿也得到了消息,虽人不在京城,可是消息也极为灵通的,也听说了瑞王府的事情,只是初时并不怎么在意,后来听说瑞王带回去的那孤女竟然害得瑞王妃动了胎气,终于认真起来。   “听说七皇兄前阵子救了一个进京寻亲的孤女,那孤女长得和已逝的瑞王嫡妃有些相似。”康仪长公主蹙着眉,“夫君可是知道那孤女是何方人士?进京寻的是什么亲?”   康仪长公主对一个孤女并不经心,不过听说那孤女长得像瑞王嫡妃,便有些担心是不是有人给瑞王下套。现下卫烜与阿菀感情好,指不定以后这桩婚约真的能成,康仪长公主可不希望瑞王府弄得乌烟瘴气的,以后女儿嫁进去受罪。   瑞王府后院在京城的王公贵族中,算是极清净的一个地方,除了瑞王妃外,不过是几个过气的姨娘,在旁人看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显得瑞王是个长情之人,而现在的瑞王妃是继妃,也不太敢管继子的事情,阿菀以后若是嫁进去,有这么一个继婆婆也是好的,到时候不必受什么气。   康仪长公主最满意这点,所以可不希望瑞王府以后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正在描红的阿菀听到母亲的话,赶紧竖起了耳朵——阿菀此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快要被孟家姐妹洗脑得也变成个八卦人士了。   罗晔喝了一口茶后,方对妻子道:“你别道听途说,那孤女可是来京城投靠陶阁老的,这会儿已经被陶阁老接回府里了。”   康仪长公主惊疑,“怎地又和陶阁老扯上了?”   陶阁老名叫陶知礼,是内阁的辅臣之一,陶家是登州望族,家族中世代为官,族中多数弟子都在朝中为官,是一个极为兴旺的大族,不容小窥。   “那姑娘是陶阁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据闻父母早亡,养在叔伯家里,因为发生了点事情,便上京来投靠姑祖母,可谁知命不好,一路上不是遇到了水匪,使是被抢了钱财,最后只带着个丫鬟逃出来,晕倒在路上,便被瑞王给救了。”罗晔三言两语地交待完,“那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姑祖母嫁去何处,所以在瑞王府滞留了些时日,前几天终于查明她是陶阁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便将她送过去了。”   康仪长公主眉头微松,奇怪地问道:“听说因为她,瑞王妃动了胎气又是何故?”   “这个我可不知了,好像那姑娘住在瑞王府时,去给王妃请安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害得瑞王妃也摔着了吧。”罗晔也有些不确定,他素来不关心这些事情,他回京给父母请安时,遇着家中兄弟,便听了一嘴罢了。   康仪长公主微微蹙眉,对那孤女心下有些不喜,觉得过于孟浪了。瑞王妃是什么身份,哪里需要她特地去请安,如此行为,让人觉得她是个不安于室的。   索性那孤女已经被陶家人接走了,和她没什么关系,康仪长公主便撩开不提。   阿菀见父母又说起旁的事情了,便收心继续练字,不过心里却不明白,卫烜怎地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同瑞王置气,卫烜再熊,应该也不会对父亲的女人有什么意见吧?这些年不是都过来了么?还是他介意有人说那姑娘长得像他的亲生母亲?   因卫烜刚离开,要过十天才会过来,阿菀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在庄子里住到七月下旬,便提前回京了。   这提前回京的原因便是孟婼的婚事,她的婚期定在八月中秋过后,康平长公主得回去主持女儿的婚事,因为孟婼是长女,康平长公主第一次嫁女儿,难免比较重视。康仪长公主见她回去了,想想还剩十来天就八月了,指不定康平长公主那儿也需要帮忙,便也带着女儿回去。   孟婼将要嫁的人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孙——宋砚,据闻这是太后保的媒,康平长公主当初见过宋砚时,也觉得此人文武双全,人品优秀,是个会疼人的,便应允了这桩婚事。   回程的路上,阿菀和孟家姐妹们同一辆马车,便见孟妡在哀怨地看着她的大姐姐。   “怎么了?今儿竟然不和阿菀说话了,真稀奇。”孟婼见小妹妹反常,不由得有些担心。   孟妡幽怨地看着她,然后滚到她怀里,哼哼唧唧道:“大姐姐不要嫁啦,我不想大姐姐离开我们。宋砚有什么好的?一定比不过我和二姐姐、大哥对大姐姐好!”   孟婼俏脸飞红,既羞涩又不知如何是好,心知小妹妹只是无心之语,不必理会,可是心里难免还是会羞涩。   孟妡想到大姐姐要离开她们了,顿时哭丧着脸,在孟婼身上蹭来蹭去,孟婼心里也舍不得家人,抱着她柔声细语地哄着。最后还是孟妘看不过眼,将她拎了出来。   “你壮得像小牛犊一样,别累着大姐姐。”孟妘将她丢到了阿菀身边,让她对着阿菀唠叨去。   孟妡果然拉着阿菀的手,开始唠叨起来,“……嫁人有什么好的?要离开父母亲人姐妹,听说嫁过去后要天天立规矩不说,还要伺候公婆姑舅,天天累死累活的,就像阿菀说的小白菜一样,小白菜,那个地里黄……”小姑娘拖着长长的声音,用戏剧的唱腔唱了起来。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暗暗后悔以前嘴快说了什么小白菜的事情,现下见这小姑娘拿来用得真是顺溜。不过她这段时间时常和孟家姐妹在一起,亲厚如姐妹,知道孟婼要嫁人了,心里多少也有些伤感。而且孟婼今年才十七岁,在她看来简直是早婚了,可是在这年代,竟然还是晚婚的一种,原本应该在十六岁就出阁的,因康平长公主不舍得女儿,方多留了一年。   因为大女儿的事情,康平长公主也放出话,她的女儿都要留到十七岁才嫁,虽然这话过于狂妄,但是以康平长公主的为人豪爽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想和她结亲的人仍是一大把,没人敢说什么。   孟妘果然再次被刺激到了,将小妹妹给镇压了,让她别乱唱。   于是小姑娘又改了唱法:“咿咿~~哪哪~~月上那个柳梢头~~人约那个黄昏后~~”   “噗!”   阿菀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小姑娘直接被她二姐姐拧着腮帮子,粗暴地镇压了。   孟妡捂着红通通的脸蛋滚到阿菀这儿委屈地揉着,低嘀道:“二姐姐好凶,以后一定没人要!那样就太好了,咱们一直在一起~~”   一路上,因有孟妡这个活宝姑娘,所以并不算得太枯燥。   回京的翌日,一大早卫烜就过来了。   卫烜过来的时候,阿菀正跟着柳绡慢悠悠地打拳煅练身体,因卫烜时常过来寻她,公主府的下人们已经习惯了他,竟然没有人拦他,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阿菀面前。   卫烜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见阿菀小小的模样却一丝不苟,绷着一张包子脸,不禁心里有些火热,喜爱万分,心痒痒的很想扑过去蹂.躏一下。仔细看后,他发现阿菀的脸色比以往多了些血色,心里更高兴,心道这义拳庄的拳法果然有强身健体之效。   等阿菀收拳时,便见一只小正太飞扑过来,然后脸蛋惯常地被他啃了。   习惯性地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脸,阿菀蹙眉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就啃我一下?”   “为什么?表姐很可爱,我想亲~”说着,又多亲了几下。   阿菀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很饥渴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寒颤,怀疑他是不是个萝莉控?不对,他一个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哪里懂这些东西?   卫烜垂眸,掩饰眼中癫狂的情感,免得她看到了害怕。他要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等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感情,习惯他的束缚,然后再将她慢慢地鲸吞蚕食。   所以,现在要忍耐! ☆、第 47 章   小孩子熊起来实在是难管教,见他耍赖,阿菀只能当被弟弟亲了一下,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毛巾擦脸后,问道:“这一大早的,你来做什么?今天不用进宫么?”   难不成又逃课?对此,阿菀实在是无力,这小正太怎么这么喜欢逃课呢?偏偏皇帝竟然从来没有罚过他,那些授课的先生竟然无视了,竟不去告状,这也太怂了吧?   卫烜发现阿菀真是不解风情,他捏了捏手心让自己平静点儿,回道:“昨儿个听说你们回京了,因为太晚所以只好今天过来看你,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阿菀随口问道,尔后想起他时不时地往府里送东西,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回房,说道:“以后别送了,补品这些东西公主府也有的,不差你那些。”   卫烜乖乖地给她牵着,她现在想要当大姐姐照顾他,便由着她,等他们长大后,便让她知道他其实不是弟弟就行了,现在给她当当姐姐威风一下。所以他很乖巧地说:“反正放在那里也是放着,时间久了效果可是要打折扣了,不如拿过来给你。那些东西都是外面很难买到的,你用了对身体好。”   男孩儿扬着脸蛋朝她笑,特别地乖巧可爱,那张白晳干净的脸蛋,带着婴儿肥,像粉嫩嫩的包子一样,在赭红色衣服的映衬下越发的红润健康,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更是可爱万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是最上品的黑珍珠镶嵌在纯净的玉色中,让人难以忽视。   只是看着,便让人喜欢,这便是小正太小萝莉们的权利。   阿菀看着也喜欢,摸摸他的脑袋,问清楚他一大早过来没有用早膳,便牵着他一起去用早膳了。   待用完早膳后,两人坐在阿菀的小书房里说话,阿菀问道:“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卫烜正拿着阿菀描红的字帖看,闻言朝她一笑,“母妃好着呢,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没事,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罢了。”   阿菀看他一副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有些气,说道:“既然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你为什么要和你父王置气?”   卫烜眯起眼睛,拿字帖挡着脸,不教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声音闷闷的,“谁让大家都说她像我母妃?她算是哪根蒜,哪里像我母妃?你没看到我父王的样子,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我看着不舒服。反正我不喜欢她!”   听他的声音闷闷的,阿菀顿时有些愧疚,果然是个孩子,虽然对亲生母亲没什么印象,可是仍是不允许有个女人突然出现取代自己的母亲的地位。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指不定这会儿心里还难受呢。   想到这里,阿菀便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不喜欢,以后不理她便是了。反正陶家已经接走她了,以后未必会再见她,别为着一个外人和你父王生气了,不值当。”   待阿菀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会儿,卫烜终于将脸从字帖后探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看得阿菀一阵好笑,心道果然是个小孩子。   在阿菀开始伏案练字时,卫烜终于松了口气,将她忽悠过去了。   谁理那女人像不像他母妃?两辈子,他都没有见过亲生母亲,对亲生母亲的印象早就没了。上辈子时,他以为郑贵妃那样子就像是母亲给他的感觉了,后来发现郑贵妃不过也是捧着他,想要拿捏着他当枚棋子对付敌人,便知道不过是个私心极重的女人,完全破坏了他对母亲的幻想。   至于那个女人……不过踩着他好接近他父王罢了!上辈子她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当上了尊贵的瑞王妃,这辈子他倒要瞧瞧她还能使出什么本事来?   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女人罢了。   他只是想知道,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是谁,她接近父王人为谁指使的,还是她顺水推舟,为了荣华富贵而来。上辈子他死得早,还有很多迷团未解,可惜当时一心只想为阿菀报仇,并没有太过在意其他,现在想想,发现其中还有多处疑窦之处。   不过,他不急,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布局。   阿菀练了会儿字,发现身边的小正太安静得奇怪,转头看去,发现他正在发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笑容,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显得有些不搭调,难道他又想着去恶整谁了?   “表弟!”阿菀不客气地掐了他的小脸一把,“如果你没事便一起来练字!”   卫烜被她掐回神,再看她递过来的狼豪,只得乖乖地接过,坐到她旁边的位置,等丫鬟摊开宣纸后,便跟一起练字。   在公主府呆了半日后,卫烜又缠着阿菀一起睡了个午觉,直到傍晚时分,终于依依不舍地回府了。   回到王府,卫烜经过花园的时候,便见到穿着宽松的衣裙的王妃牵着女儿——卫嫤沿着湖边散步,她的肚子已经显怀,算算时间,现下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子。   此时夕阳西下,气温没有白天时的炎热,晚风拂面,正适合出来散步。瑞王妃自从怀孕满三个月后,只要天气好,傍晚时都会带着女儿到府里的花园中散步,孕妇要多走动对以后生产有好处。   瑞王妃正和女儿指着花园里的湖面上游过的鸳鸯说笑时,旁边的丫鬟提醒她:“王妃,世子来了。”   瑞王妃抬头看去,见到卫烜站在廊下往这儿看过来,神色有些莫测。瑞王妃看到继子的那种神情,心里头就有点儿悬,盖因她最近和继子见面时,总地发现继子一天天看她的目光颇为奇特,饶是她再淡定,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来。   她倒是不怕卫烜要害自己,而是觉得这一年来,卫烜越发的古怪了,每每想到他在鹤州大病一场后的变化,瑞王妃心里总是像揣了心事一样心情复杂,可是事后发现他仍是卫烜时,又松了口气。   虽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若身边的人发生了变化,仍是不免会多想。而她也不太明白,为何卫烜在其他人面前都掩饰下自己的变化,在她面前却从来不掩饰,她可不相信卫烜这是相信自己的行为。   所以,这才让她觉得奇怪又悬心。   变得神神叨叨的继子和以前的熊孩子,也不知道哪个比较好应付。   “烜儿回来啦,可是累了?要不要用晚膳?你父王先前使了人过来说今晚会回来得晚些,让我们不用等他回来用膳。”瑞王妃牵着女儿走过去,温和地说道。   卫烜看了眼她高耸的肚子,说道:“先前在康仪姑母那儿吃过了,暂时还不饿,母妃先和妹妹一起用膳罢,不用理我。对了,母妃的月份大了,以后在花园里散步时,可要小心些方好,让丫鬟婆子跟着,别自个一个人。”   虽不知道他话中是何意,但是这内容却是正常的关心,瑞王妃扶着腰,笑道:“知道了,劳烦烜儿关心了。”   卫烜淡淡地应了一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瑞王妃抚着肚子,深思地看着卫烜,总觉得卫烜似乎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挺期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   卫烜确实对瑞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挺期待的,想到上辈子跟在他身后跑的蠢弟弟,颇希望他快点出生、长大,以后才有得玩。   只可惜的是,瑞王妃这胎生得凶险,最后拼尽力气方将儿子生下来,可她自己却没能挺住便去了,和他母妃一样,来不及多看一眼刚生下来的孩子便撒手人寰。   也因为如此,所以当年七岁的卫烜对这位瑞王妃李氏的印象很淡,很快便将她忘记了。记忆里这女人闷不吭声的,夹在太后和他父王间像只鹌鹑一样,却从来不敢打什么坏主意,安份得不像个当继母的,比第三任的瑞王妃差得远了。   或者可以说,这女人有自知之明。   比起让另一个女人在这府里搅风搅雨的,卫烜觉得,还是让李氏继续当这王妃吧。   至少,李氏这性子柔和,也好拿捏,以后阿菀若是嫁进来,李氏也不敢拿婆婆的款来压阿菀,定然会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由阿菀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卫烜虽然不太懂婆婆与媳妇之间的那些猫腻,可是看太后和其他府里的妇人的作派,也知道当婆婆的有时候要折腾儿媳妇,那借口真是随手捻来,他可舍不得让阿菀受罪。   卫烜越想越觉得李氏还是活着的好,心下便有了主意,叫来安嬷嬷,吩咐道:“你明日便去母妃身边伺候她。”   安嬷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马上跪下哭道:“世子,老奴哪里做错了?您说一声,老奴马上改,请世子千万别将老奴赶走!”她照顾着世子长大,世子在她心里就如同自己的孩子般,哪里舍得离开他。   想到这里,安嬷嬷更是哭得厉害。   卫烜额头有些抽痛,说道:“谁说要赶你走了?不过是让嬷嬷去母妃身边伺候,等母妃平安生下弟弟后,你自然是要回随风院来伺候的,我可舍不得嬷嬷离开。”   安嬷嬷被他弄糊涂了。   等瑞王妃见到被领过来的安嬷嬷,同样也糊涂了,“世子让你来伺候我?”   安嬷嬷忐忑地道:“是的,世子说,让老奴听王妃的吩咐。”想了想,又道:“老奴曾伺候过宫里几位有孕的贵人,懂得一些医理。”   瑞王妃想起卫烜几次见面时的话,句句都是对她好,仿佛盼着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腹中的孩子。虽然对他送安嬷嬷过来有些不解,心里也不可能一下子便信任他,不过仍是将安嬷嬷收下来。反正安嬷嬷是世子的人,若是世子真的想要害她,也不会送安嬷嬷这么明显的把柄过来。   安嬷嬷是太后特地从宫里派过来伺候卫烜的奶嬷嬷,不仅精通医理,而且也是个有经验的妇人,她性子本就细致,自从她来到瑞王妃身边,瑞王妃发现生活顺心了很多,安嬷嬷也不插手她院里的事情,只是同她说一些孕中之事,让她跟着照做,等太医过来给她请脉后,发现身体越发的好了。   如此,瑞王妃越发的搞不懂卫烜的想法了,仿佛好像真的是为了她好一样。   *****   转眼便到孟婼出阁的日子,婚礼前一天,康仪长公主带着阿菀去隔壁公主府给孟婼添妆。   因康平长公主为人豪爽,京中各家夫人皆与她相交甚笃,所以在她的长女添妆这日,来公主府的人极多,整个厅堂都挤满了人。   阿菀很快被孟妡给叫过去了,孟婼害羞地躲在房间里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大伙知她性子,也不在意,便由孟妘照顾两个小的,免得人多,她们贪玩,到时候不知道出什么事情。   当孟妘牵着两个小妹妹过来时,那些正围坐在康平长公主身边说话的夫人们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惠安郡主明年也及笄了吧?”定远侯夫人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便是大姑娘了,瞧这模样儿,生得真是俊俏,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家小子了。”   其他夫人也奉承道:“这府里也不知道是如何养人的,瞧瞧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长得俊俏非凡,看得就让人喜爱,几位郡主就不必说了,小公子年纪小小的,那些小姑娘每次见他险些争着为他打架。”   “是啊,公主真是好福气,明年惠安郡主及笄时,恐怕求亲的人又要踏破公主府门槛了。”   虽然是奉承,但是在场的夫人们也无不是艳羡康平长公主的得宠,所出的三个女儿都被皇帝封为郡主,惠安郡主便是孟妘的封号。   康平长公主面带笑容,嘴里说道:“哪里哪里,她们小人家的,当不得大家如此称赞。”心里却有些发紧,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婚事她都不愁,就是这二女儿,随着她的年纪越大,她心头就越沉重,几乎恨不得二女儿不要长大才好。   想罢,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乖巧地牵着两个妹妹站在那里的二女儿,模样儿极为秀美清丽,秀美中又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清冷,平时看着也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儿,这般冷清的人儿,哪里适合进宫与旁的女人争宠?   皇宫看着光鲜亮丽,内里的阴司却不少,她哪里舍得送女儿进去耗一辈子青春?特别是这女儿的性情清冷,根本不屑于和其他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宠。且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到时候就算她凭着花容月貌得宠,也不过是短时间的事情,待时间一长,到时候只有失宠的份儿,难道要她看着女儿后半辈子都耗在那深宫孤独终老么?   虽然心里万千愁绪,康平长公主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分毫不露,待女儿们与诸位夫人见过礼后,便对孟妘道:“寿安身体不好,你带两个妹妹下去吃些点心,这里便不用你们忙活了。”   “是。”   孟妘行了礼后,又与诸位夫人告罪一声,便领着两个妹妹离开了。人看着虽然冷清平淡,但是在礼仪上却是挑不出一丝的错误,一举一动,优雅清贵,如同一副美丽的画,让人赞叹不已。   孟妘刚领着阿菀和孟妡到花园里时,便见到几个年纪不一的男孩子,都是随着母亲过来的各府的孩子,正由孟沣带着他们逛花园。今儿倒是没有女孩子过来,那些夫人们自会看人脸色,知康平长公主不喜小姑娘往自己儿子身边凑,自然也不会去讨那没趣了。凭着孟沣那副好容貌,小姑娘们哪里不受诱惑的?为着自己的女儿好,还是让女儿离孟沣远一些。   “这是我二姐姐,三妹妹,还有寿安表妹。”孟沣对那些锦衣玉佩的男孩子介绍道。   这些男孩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和孟沣一般十岁左右,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所以孟妘停下来,和他们见礼。   “阿菀。”   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阿菀转头看去,见到站在一群男孩子中的卫珺,面上也露出了个笑容,“珺表哥怎地来了?”   卫珺自然是陪母亲一块儿过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阿菀,不禁满心欢喜,走过来道:“我陪母亲过来的!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阿菀朝他笑着点头。   因着康仪长公主和靖南郡王妃是手帕交,所以两府常有往来,回京后,阿菀也见过卫珺几次,因卫珺怜惜阿菀身体病弱,时常得卧病在床,每次来公主府时都会给阿菀带些礼物,所以一来二去的,阿菀和卫珺也熟悉了许多。   卫珺虽不是在场所有男孩子中最出色的——孟沣才是最出色的那个,但是却有一种如玉般的光华,让人移不开眼睛,忍不住心下暗暗赞叹。   孟妘看了看卫珺,又看看阿菀,若有所思。   阿菀和卫珺说了几句话后,见孟沣要离开了,忙和他道别。   等孟沣带着一群男孩子们离开后,孟妡便对阿菀笑道:“阿菀你和珺表哥很熟悉么?他看起来挺高兴的。”   阿菀失笑,“回京后见过几次面,靖南郡王妃和我娘亲是手帕交。”   孟家姐妹俩很快明白了,便不再提这个话题。在孟家姐妹心里,卫珺再好那也和阿菀无关的,因为卫烜和阿菀才是一对的,虽然现在他们年纪还小,可是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亲的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以后不成亲作夫妻也枉费了这种亲厚的感情了。   所以,在阿菀以为自己在努力养弟弟的时候,卫烜已经明明白白地用行动告诉周围的人,他对阿菀的企图,分明是将阿菀圈进他的地盘里了。   孟妘带着两个妹妹去看躲在屋子里害羞的孟婼,见她一副羞涩难抑的模样,都忍不住好笑,连孟妘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不爱说话的姑娘都好生地调侃了姐姐一次,羞得孟婼要起身过来拧她的嘴。   正笑闹着,突然听得丫鬟过来说,孟妡养在花园里的两只大白鹅咬了人。   孟妡双眼放光:“咬着谁了?是不是他们去惹我的三毛和四毛了?”心里暗暗握拳呐喊,让那群人见识一下她的三毛四毛的战斗力!   阿菀给她的两只白鹅取名大白和二白,孟妡便给她的两只鹅取名三毛和四毛,说是和阿菀凑成伴。   “有好几个小公子都被咬了。”丫鬟担心地说,“有两个小公子被咬哭了。”   孟妡马上缩起脑袋,咬着自己的手指头道:“竟然哭了?糟了,娘亲要骂我了……怎么办?”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向她的二姐姐,闯祸了找二姐姐兜着准没事。      孟妘微微蹙了下眉头,起身道:“先去瞧瞧情况。” ☆、第 48 章   听说是小妹妹养的白鹅咬了人,孟婼也极是担心,今日是大家过府来给她添妆的日子,让她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如何也不放心,不由便想起身去瞧瞧。   “大姐姐明日就要出阁了,此时不宜出去见客,就不必过去了。”孟妘将她按下,“我们去瞧瞧便好。”   孟婼懂得自己现下不宜出去,见小妹妹泪眼汪汪的模样,知她是怕被母亲责罚,到底不忍心,便对孟妘道:“若是娘亲生气,你护着妡儿一些。”   孟妘似笑非笑地应答一声,见小妹妹怯生生地瞅着自己,点了下她的额头,“行了,别对我摆这副模样儿,一起走吧。”说着,又一手牵着一个,牵着孟妡和阿菀一起出去了。   很快便到了花园,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还有白鹅嚣张的嘎嘎声。   孟妡有些焦急,生怕那些人为了救人而伤了她的三毛和四毛,心里忍不住埋怨,她的三毛和四毛可乖着,她养了这么久都不见它们咬谁,一定是有人去惹了它们,它们才会追着人咬的。   不过在她们到来的时候,很奇特地没有见着大人过来,场面虽然乱,但却只让人觉得好笑。阿菀略一想便明白了定是孟沣暂时将这事情压下了。   阿菀所想不错,孟沣也极是爱护孟妡这个小妹妹的,知道是小妹妹养的白鹅咬了人,若是让母亲知晓定然会生气罚人,不若先将人安抚住了,若是他们自己都不追究,想来母亲要罚小妹妹也会轻拿轻放。当然,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好了,反正男孩子皮粗肉厚,被咬几下也无甚大碍。   很快她们便看到了现场的情景,只见那两只大白鹅十分勇猛地追着两个公主府的侍卫跑,那几个男孩已经被护在湖边的亭子里了,想来是让那两个侍卫吸引大白鹅的注意力,让几个男孩们得以逃脱大白鹅的追逐。   孟妡见状,忙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特别定做的哨子,三长两短地吹了起来。   两只正在追着侍卫啄的白鹅听到哨声,马上弃了那两个侍卫,摇着尾巴往着三个姑娘方向奔来。   亭中那些男孩们自然听到了那哨声,等看到两只白鹅凶神恶煞地朝着三个女孩子冲去,皆忍不住惊呼起来,甚至有几个叫着让她们快逃。不过很快地,当看到两只白鹅乖巧地停在了三个姑娘面前,也没见它们攻击人时,都忍不住错愕万分。   “它们是我妹妹养的,听到哨声就不会咬人了。”孟沣朝他们解释道,然后叹了口气:“所以刚才我就警告你们了,不要去招惹它们啊!”   等两只白鹅悠哉游哉地跳进湖里游往湖心处,孟妘带着阿菀和孟妡过来了。   “你们没事吧?”孟妘目光在男孩们脸上转了一圈,很快便找出了被咬哭的两个孩子,是景国公和承恩公府的小公子,都是八九岁的年龄。   此时两个小公子见到三个姑娘看过来的眼神,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先前被咬哭时还不觉得,现下被三个姑娘见着,心中羞愤欲死,恨不得宰了那两只白鹅熬汤嚼了。   孟沣见状,心里笑个半死,嘴里却道:“自然是没事的,只是先前被白鹅追时摔了几跤,疼了点儿罢了。”多少还是给这些男孩子们一些面子,免得在姑娘家面前丢脸过大,心中越发的悲愤。   孟妡见状,觉得自己不会被罚了,马上精神起来,问道:“谁被咬了?”   “没有!”   “没有被咬!”   “对,只是摔了一跤!”   男孩子们纷纷回道,死也不肯在姑娘们面前承认先前被两只扁毛禽兽追得屁滚尿流的是他们。   孟妡忍不住鼓起脸,觉得这些男孩子真讨厌,竟然还撒谎,当下不悦地道:“你们是不是去惹我的三毛和四毛了?它们平时可乖了,都没有咬过谁呢。”   听到她这么说,当下又有几个男孩子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先前他们看到两只大白鹅大摇大摆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一时间大为好奇,这般漂亮的花园,怎地会养两只白鹅在此?又不是什么农庄。而这群男孩子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仍处在人嫌狗憎的年龄,最是活泼了,见到两只白鹅,可不是上前去招惹了嘛,连孟沣都来不及阻止。   结果,便变成那样了。   孟沣赶紧道:“好妹妹,是哥哥惹了它们,你就别生气了,稍会哥哥再给你陪罪。行了,你们去玩吧,哥哥要带他们去找些药擦擦了。”   孟沣这义气之举,当即赢得了所有男孩子们的好感,觉得他真是够哥们儿,一力承担下来,没有让他们丢脸。   孟妘听罢问道:“可需要叫大夫?”   少女一双清冽的眼睛望过来,姿容秀美,眼波流转间,是一种说不出的风华,让这群男孩子们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怔,直到孟沣的咳嗽声响起,方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一红,便低下了头。   家中也有年长的姐妹们,可是愣是觉得这位惠安郡主生得比姐妹们更好看,方一时间看迷了眼。   “不用了,并不严重。”   阿菀的目光也在那群男孩身上看了一回,最后落在卫珺身上,发现他的袍子下摆沾上了汅渍,心中了然,定然也是遭殃的倒霉鬼。以卫珺的脾气,他估计不会干出去招惹大白鹅的事情,莫不是被连累了?   “珺表哥还好吧?”   听到小姑娘柔软的声音,其他男孩的目光终于从孟妘身上转到了正看着卫珺的阿菀身上。   卫珺笑道:“我没事,就是先前不小心被白鹅咬住了衣服,并没有受伤。”   听罢,阿菀安心许多,可不愿意见到妍姨的儿子在这里受伤,不然她母亲也会跟着难受。卫珺见她眉眼缓缓舒展,平静无波的墨眸中如有点点涟漪晃过,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整个人仿佛打破了魔障,瞬间灵动起来,苍白的脸蛋也添了几分可爱,让他心头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知晓这里没事了,这群男孩子们也爱面子不会去告状,孟妘很放心地将这里交给孟沣,带着阿菀和孟妡离开。   果然花园里的这一幕并没有惊动在前院厅堂里的大人们,不仅因为孟沣第一时间封住了守园的仆役和婆子们的嘴,加之男孩子爱面子,回家后被长辈发现受了伤,也只说是不小心摔伤的,绝口不肯提他们是被两只白鹅追着咬的事情,如此,倒是没有起什么波澜。   孟妡十分高兴,不过还没来得及显摆一下,就被她的哥哥姐姐们镇压了。   “别高兴太早,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可没有这般幸运了。”孟沣戳着小妹妹的额头,“以后乖一点,和阿菀学学。”   阿菀正坐孟婼身边喝茶,见自己被点名,只挑了下眉头。   孟妘双手托着下颌,懒懒地道:“阿菀的耐心不是谁都能学得到的,不要指望她了,她就是只小猴子。”   “为什么?”孟妡有些不服气,“我现下常和阿菀一起,耳濡目染,我以后也能学得阿菀几分安静。”说着,她扑过来搂住阿菀的手臂,凑近阿菀亲亲热热地道:“阿菀,我和你好。”   阿菀没想到孟家姐弟这般高看自己,不禁有些汗颜,自己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几岁的人了,哪里能和小孩子比?而且两辈子的身体不好,已经磨出了她的耐心,自然是小孩子比不得的。   “算了吧,阿菀连个混世魔王都能驯服,你能么?”孟妘毫不客气地打击。   想到那么可怕的卫烜大魔王,孟妡便恹了,这点她确实比不上阿菀。   阿菀:“……”   孟婼微笑着看姐妹们的笑闹,想到明天自己就要出阁离开这个家,顿时满心的羞涩期待化成了浓浓不舍,开始伤感起来,众人又少不安抚她。   翌日,康平长公主长女出阁,整个京城都热闹了一回,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那十里嫁妆几乎让京城的百姓看花了眼。   孟婼出阁后,孟家姐弟三人很是低沉了一阵子。   不说孟妡反应最直接,就连孟妘有时候也会突然面露惆怅之色,姐妹俩跑来看阿菀,懒洋洋地趴在阿菀屋子里的那榻上啃蜜梅,看着就没精神。   卫烜过来寻阿菀的时候,见到那姐妹俩霸占着阿菀的美人榻,吃着阿菀的蜜梅,面上有些不悦,对阿菀道:“她们在干什么?”   阿菀担心他性子霸道不喜孟家姐妹沾他送来的东西,忙将他拖到身边,揉揉小正太的脸,说道:“大表姐出嫁了,她们一时间不习惯,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这点阿菀倒是能理解,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妹突然间就成了别人家的了,心里的那种落差可不是一时间能适应的,况且孟家姐弟素来感情深厚,自然是更难以接受了。   卫烜挨坐到阿菀身边,眯着眼睛回想上辈子孟婼的事情,发现对她几乎完全没印象。也不能怪他,他只关注阿菀的事情,若不是阿菀和孟家姐弟玩得好,他也不会多关注他们,而且孟婼嫁得早,性子又是最温柔贤良的,是京中夫人们眼中的佳媳人选,想必嫁过去应该过得好吧。不过,好像在阿菀死前的一年,孟婼好像因难产去世了……   孟家四姐弟,孟婼难产去世,孟妘受太子牵连病死中宫,孟妡嫁去边境第三年,便因城破而死于蛮子铁骑之下,唯剩下孟沣一人,因受三公主的纠缠迫害,遁入江湖。   如此看来,怨不得康平长公主那般心如死灰,几个孩子没一个好下场,作为一个母亲,如何不难过?   “你最近在忙什么?”   突然听到阿菀的问话,卫烜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阿菀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这小正太不是扭身躲开她,就是不肯开口,顿时稀奇了。更让她稀奇的是,今天他过来时,好像没有扑过来啃她。她可不相信他是因为有孟家姐妹在场才克制自己的,这小正太压根就不懂得什么叫害羞,每次见面都照啃不误。   所以,今天卫烜除了刚见面时说了句话外,其他时间安静得让阿菀生疑。   “你怎么了?”阿菀将他的身体扭回来,“谁惹你生气了?”   卫烜抿着嘴,摇头。   还说没有,没有的话他会这般安静?   等阿菀问得急了,他直接跳下炕,往外头走。   阿菀呆了下,也忙跟过去,生怕这小正太真的有什么心事积压在心里,若是不及时开解,小孩子容易留下心理创伤,以后少不得会长歪了。既然是拿他当弟弟看待,阿菀哪里舍得让他以后长歪了——其实早就现长歪了。   见阿菀追出去,孟家姐妹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孟妡的八卦之魂马上燃烧起来,就要跑出去偷看时,被孟妘按住。   “小心他发现你偷听宰了你!”孟妘语气平静得诡异,“你不怕么?”   孟妡打了个哆嗦,猛地摇头:“我不去就是了,二姐姐你的声音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诡异?”   孟妘平静地道:“有么?”   “……没有,二姐姐这样很好。”   孟妘满意地拍拍她的脸,递了一颗蜜梅给她当奖励。   这边阿菀追着卫烜出去,见他在院子里,面朝着一株高大的海棠花,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发现阿菀过来时,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去了。   阿菀摆了摆手让青烟她们不必过来,自己走过去,从后头探头看他,“说吧,发生什么事情,我帮你出主意。”   卫烜抿了抿嘴,发现她锲而不舍地要个答案,于是用手捂着嘴,声音闷闷地说:“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我换牙了,掉了两颗门牙。”   阿菀:“……”   等她扯下他的手,又扯了扯他的脸,当看到小正太那两颗缺了门牙的粉嫩嫩的牙床时,忍不住脸皮抽搐了下,很想笑,但是看他瞪着自己一副她敢笑就死定了的模样,只能忍住,违心道:“换牙嘛,谁都要换的,我也很快就会换牙的。”   卫烜不高兴地说:“你现在还没换。”为毛是他先换?他也想看阿菀缺牙的模样,一定是囧萌囧萌的。   看他一说话,就会露出那两颗缺了门牙的牙齿,看起来囧萌囧萌的,阿菀就忍不住想笑。怨不得先前他除了进来时说一句话,其他时候就不肯开口了,想来是怕人家嘲笑他吧,真是个小孩子。   卫烜如何看不出阿菀一副忍笑的模样,顿时心里气急。想他横行霸道两辈子,何时这般囧过?心里顿时有些不满,抓着她的手就啃了一下。   等阿菀看到自己手上那缺了两个洞的牙印时,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笑到最后,趴在卫烜背上,卫烜只得蹲在海棠花前郁闷地背着她,省得她笑倒在地上,心里越发的抑郁了。   竟然被阿菀嘲笑了……   不过,等过了一个月,当阿菀也换牙时,两个都是缺门牙的小破孩,谁也嘲笑不了谁。 ☆、第 49 章   对于小孩子来说,换牙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情。   阿菀现在也不例外,她先前还因为卫烜的在意而嘲笑过他,等轮到了自己才发现小孩子换牙竟然有那么多的禁忌,甚至为了以后重新长出一口平整好看的牙齿,被规定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让原本就食谱简单的她更难受了。   可是看到公主娘担忧的模样,得了,老实地眯着吧。   幸好,在她换牙不过几天,孟妡在磕坚果时,一个不小心崩了牙,于是也悲催地跟着换牙了。大家的都是同年龄,所以都在同一年换牙,开口说话时,便会露出缺门牙的嘴,真是囧萌囧萌的正太萝莉时代,还真是挺可爱的。   不过除了孟妡能毫无顾忌地开口对人笑,阿菀和卫烜只要在人前,就会闭紧嘴巴,省得自己不小心像孟妡一样说话急了时,就要漏风,让人好一生嘲笑。   中秋过后,转眼天气就冷了。   可能是今年跟着柳绡打了大半年太极拳的原因,阿菀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往好一些,至少没有在季节变化时就马上病倒了,直到撑到天气冷了,才感染风寒,躺在床上挺尸了几天,也吃了几天苦药汁。   当屋子里又开始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时,孟家姐弟过府来探望阿菀,望着她的眼神既怜悯又心疼。不说怀恩伯府的姐妹们也过府来探望,卫珺听得她生病了,也随母亲过来探望一次,却不想,这一次就捅了马蜂窝了。   那日正好阿菀的病情略缓一些,吃了几副药精神也好多了,孟家姐妹俩便过来陪她一起说话,省得她一整到晚呆在屋子里无聊得难受,孟妡甚至很大方地将自己的一些玩具拿过来和阿菀一起玩。   孟妡的玩具除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布偶玩具,还有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皮球、机关木马等等东西,最近她得了几样工匠做的精巧机关木马,很是喜欢,时常拿过来和阿菀一起拆解机关再组装,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边拆解边和阿菀话唠,玩乐唠叨两不误。   而这种时候,孟妘一般是坐在一旁不是安静地发呆,就是看书下棋,或者是拿针线来缝两下,那柔美清丽的侧脸,随处可入画,每每让人看了都忍不住看痴了,果然是个安静的美少女。可惜美少女开口时,若是心情不好,声音总会平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这近一年时间的相处,阿菀和孟家姐妹的感情十分亲厚,比怀恩伯府的那些堂姐妹还要亲近一些,毕竟这些都是可爱又暖心的小姑娘们,很容易便会产生深厚的姐妹感情。就连孟妘平时看着冷清,其实却是个十分照顾妹妹的姐姐,阿菀也被她纳入照顾的范围。   今天孟妡依然和阿菀边唠叨边八卦,而八卦的内容显然是夏天时因为瑞王的缘故在京城里引起了一阵躁动的某位孤女。   “阿菀,最近我和娘亲进宫给太后请安,好几次都遇到那个投奔陶家的孤女,她叫崔什么来着……”孟妡看向她家的二姐姐。   孟妘坐在旁边正对着棋盘自娱自乐,头也不抬地道:“崔红叶。”   “对,就是崔红叶,她竟然进宫了!”孟妡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听说她长得像去世的瑞王嫡妃,宫里的太后和郑贵妃听说后,便召她进宫,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讨得太后和郑贵妃的喜欢,三翻两次地召她进宫说话陪伴。”   阿菀听得愣了下,没想到那个孤女会有这等本事,不过怎么听着,都像是因为瑞王嫡妃的原因,太后和郑贵妃才会高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像,才会让宫里那两人如此频频招她进宫说话,这举动在外人面前看来,分明是太后和郑贵妃高看她一眼,指不定将来有大造化呢。   先前她还和卫烜说,若是不喜欢便不用理她,反正也见不着,可谁知这一转眼的,便因为听说像瑞王嫡妃的缘故而入了宫里贵人的眼,对于一个投奔姑祖母的孤女而言,也是天大的福份了。   阿菀对这崔姓孤女原本是没什么想法的,可是因着卫烜,不免多关注几分,也不知道卫烜若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气得肺都要炸了。而且她总觉得,那崔红叶怎么有点儿像是踩着瑞王嫡妃往上爬呢?   “那崔氏真是幸运,竟然凭着长相就能入了太后和贵妃的眼,凭着太后和郑贵妃的青眼,以后她定能寻得一门好亲事,也不怕因为是孤女而教人欺负了去。且她还有一个当阁老夫人的姑祖母,相信阁老夫人也不会亏待了她……”   阿菀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发表意见,心思已经不在上头了。   太后和郑贵妃的举动也能说得过去,毕竟于太后而言,瑞王嫡妃可是她的娘家侄女,按照她这般疼卫烜,应该也是极喜欢卫烜生母的,所以出现一个与侄女相似的姑娘,自然是大为好奇,要召见一翻。而郑贵妃嘛,听她口口声声地说和瑞王嫡妃姐妹情深什么的,所以因着怀念想见一个和瑞王嫡妃相似的女人也说得过去。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阿菀自从回京后,因身子不好,只去年进宫一次,后来宫里无论有什么节目庆典,都因康仪长公主怕宫里的公主皇子娇纵,冲撞到她而没带她进宫。如此,阿菀见太后和郑贵妃的面也不多,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想法。   先不说太后,这一年来,阿菀从卫烜那里知道,郑贵妃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对卫烜好。单就是卫烜几次和三公主打架,作弄五皇子,郑贵妃再好的心性,估计也会有些生气的吧?卫烜虽然熊了点儿,但也不是蠢的,他应该能分辩得出旁人对他的好坏,阿菀几次见他私底下对郑贵妃这位姨母不以为然,便知道他与郑贵妃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亲近了。   所以,郑贵妃此举颇耐人寻味呢。   就在阿菀思索时,康仪长公主带着上门来探病的靖南郡王妃和卫珺过来了。   几人进门,见到屋子里坐着的三个姑娘,靖南郡王妃便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两位郡主都在,有人陪着阿菀,阿菀今天看着精神不错。”   “妍姨!”阿菀朝她一笑,对这位时常过府来看望自己的靖南郡王妃还是有些好感的。   孟家姐妹俩也起身和靖南郡王妃见礼。   互相见礼后,卫珺走过来坐到阿菀身边,看了看她们玩的那机关木马,很快便看出其中的门道,笑道:“这玩意儿倒是精巧复杂,不像外面铺子里卖的那些。”   孟妡听后得意地说,“这是我哥哥自己画了图,特地寻最好的木匠给我做的,外面当然是没有卖的。”   卫珺听罢愣了下,然后温润地笑道:“孟表哥是个心有七窍的玲珑人,怪不得能设计出如此精巧的机关木马。”见小姑娘面带得意,笑了笑,又看向阿菀,关切地问道:“你现在如何了?好些了么?”   “多谢珺表哥关心,我好多了。”阿菀客气地谢过他。   卫珺也很快便坐到她们面前,也动手去组那机关木马,虽然外头也有这种机关木马卖,可是远远没有这个精巧,也让他动了心思。康仪长公主两人见他们小孩子一起玩,笑了笑,便又回到前面厅堂去说话了。   就在三人一起合作组装机关木马时,卫烜也来了。   最近阿菀生病,他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看阿菀。今天的课少,下午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所以不到午时他便翘课跑了,原本满心欢喜地来找阿菀,特地拿了她爱吃的蜜梅过来,可谁知到会在阿菀这里碰到卫珺。   看到卫珺的瞬间,小正太的脸扭曲了下,眼睛又要发红了。幸好路平在旁提醒了一声,他深吸了口气,将那股翻腾的情绪压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   “你们在玩什么?”卫烜走过来,出声问道。   孟妡和卫珺正在组装被拆解的木马,因为机关的精巧,很是费脑子,这大冷天的,也让他们出了身汗。此时正专心志致地组装着,哪里听得到他的话,倒是阿菀没有那么认真,见到他过来,朝他笑了下。   “表弟来啦?你又逃课了。”阿菀习以为常地说,拉了他到旁边坐,而她因为卫珺过来,早就挪开了位置,让他和孟妡两人一左一右地围着榻上的小几而坐,合作组装。   卫烜因为阿菀的举动心头那股邪火压下不少,虽知这辈子阿菀已经和他和有了婚约,卫珺今后只会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每当一看到他和阿菀在一起,那股邪火就会冒出来。   他知道这是他的心病,只因为上辈子求而不得,每次都只能看着他们理所当然地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不知多少人击掌称赞,而他只能可怜地被排斥在外,甚至被人私下斥责他恶心霸道,道德败坏,竟然觊觎他人未婚妻,让他至死时也得不到阿菀一个眼神。   这种心病,没有因为重来一次而消失,反而越演越烈,若是这辈子他依然得不到,可能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修罗,彻底疯狂。   阿菀见他捂着额头,以为他生病了,有些担心是不是最近他经常过来自己的病传染给他了,“你不会生病了吧?”说着,便探手摸他的额头。   卫烜垂眸,掩饰眸中的狞色,半晌方抬眼看她,朝她笑了笑又摇头。因为牙齿还没长好,他最近时间都不太爱说话,更何况现在还有卫珺在,他更不会开口让人瞧见他这副囧样了,总觉得在情敌面前失了面子——问题是现在他还不是你的情敌啊喂!   阿菀见这小正太固执,只能叹气。她自觉自己是个女孩子,可是都没有他那般爱美爱面子,再瞧瞧孟妡,逢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着,露出那口囧萌囧萌的牙齿,根本没什么顾忌,和他一比较,这小正太真是像个姑娘家一样爱讲究了。   不过,这些话阿菀可不能和他说,虽然卫烜在她面前表现得颇为乖巧,是个萌萌哒的小正太,可是一到外头,那便是嚣张到自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主,惹恼了他,能闹得你全家不得安宁,哪管你是不是王公贵族,或者是朝中大臣。   以前阿菀只听传闻,又加上卫烜在她面前那副乖巧的模样,以为外面是误传了,可是夏天时听人说他直接带着侍卫打到陶阁老家后,阿菀只剩下无力。就因为那个崔红叶惹恼了他,他便带人打了过去,最后还让陶阁老亲自同他道歉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才罢休。虽然事后是瑞王亲自上门去给陶家赔了不是,可是也不能掩盖这小正太的凶残。   阿菀让丫鬟给他端来甜汤让他喝,然后又折回去看卫珺和孟妡组装,卫烜见状,也紧紧地黏着她,那股子的黏劲儿,让阿菀觉得这小破孩仿佛怕她被谁抢走了一样。   等快要组装得差不多时,靖南郡王妃因府中事多不能久留,便让丫鬟过来叫卫珺离开。   “我去送他。”卫烜跳下矮榻。   卫珺看得好笑,正想说卫烜也不过是客,而且年纪比他还小,哪里需要他送时,卫烜已经跑过来,将他往门口拽去了。而且这小孩儿力气恁大,卫珺比他年长一岁,竟然不由自主地被他推了出去。   等出了思安院后,卫烜突然回身拽住卫珺的衣领。   卫珺奇怪地看着他,好脾气地问道:“世子有什么事么?”   卫烜神色阴郁地看着他,目光逡巡过他的脸,再次意识到卫珺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愉,最后啧了声,将他推开。   “以后离阿菀远点!”   卫珺被推到地上,呆呆地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手心撑在地面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因为摩擦到手掌心,脱了一层油皮,很快便泌出了血渍。不过比起手心中的疼,卫烜身上那种迸发的可怖煞气及森寒的眼神才让他感觉到害怕的。   不过是个七岁的男孩子,怎么会让他觉得如此的可怕?   卫珺呆了一会儿,直到被丫鬟扶起后,才感觉到手掌心的疼痛,在丫鬟惊慌失措得快要哭时,他皱着眉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蹭到,不用告诉母亲。”说罢,他用帕子包住手,转身离开。   ****   那边的卫烜心里很不愉快,没有比发现这辈子的情敌是个真正的小破孩让人更讨厌了,对着这么个温吞的小破孩,他也提不起劲儿折腾。   卫烜不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他最喜欢迁怒了,不论上辈子卫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只是因父母媒妁之约不得不娶阿菀,他都不能原谅。虽不知道卫珺在促使阿菀的死亡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可是能让阿菀选择在新婚之夜身亡,想来阿菀心里也是怨恨他的。   既然阿菀那般怨他,那也不用让他好过。   想罢,卫烜心里有了几个折腾卫珺的方案,不过因为那都是要等卫珺长大一些才能施行,只能先暂时放着。   对于敌人,卫烜比较喜欢慢慢地放着折腾,将他们在意地东西一一毁去,那才叫够爽快,一下子弄死了,他们倒是死得爽快了,可是对他来说,多没劲儿啊,还是留着慢慢地虐,让他们生不如死,那才叫痛快。   当然,没弄死他们的前提是,他们不能阻了他的路!若是哪个阻了他的路碍了他的眼,他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卫烜在思安院转了一圈,等气息恢复平静后,方才去找阿菀。   这时,孟家姐妹也告辞离开了。   离开之前,孟妘多看了卫烜一眼。   卫烜无视她的眼神,爬到炕上和阿菀挨在一起。   没有外人在,这回卫烜能不顾忌地和阿菀说话了,反正阿菀也看过他缺门牙的囧样了,不用顾忌太多,又在阿菀脸上啃了几下,终于满意了。   “听说那个崔红叶经常进宫,你在宫里遇到她么?”阿菀好奇地问道,细细观察他的神情。   卫烜眸色微微一动,眯着眼睛看她,“你怎么知道?”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孟妡那蠢姑娘告诉你的吧?”孟家姐弟时常进宫,会碰到也不奇怪。   “别叫她蠢姑娘,阿妡很可爱的。”阿菀掐了他的脸一下。   卫烜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就让她多维护一下,以后可不准她心里装着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女人,“遇到了几回。”没有告诉阿菀的是,那个崔氏每回进宫总会不小心出些状况,即便太后和皇帝知道是他所为,也没有理会。   卫烜知道自己现在的年龄该干什么事情,皇伯父虽然疼他,可是却不允许他做出超出他掌控的事情,不然只能像上辈子那般,将他放弃。所以现阶段他只能扮好一个孩子,行事不缜密是对的,所以他光明正大地让那些宫人给崔氏下些绊子,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所为,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你没欺负她吧?”   卫烜特纯洁地看着她,“我怎么会欺负一个女人?只要她不来惹我,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我才懒得理会她。”卫烜将脑袋往阿菀脖子拱去,“她真是讨厌,每次都用那种看起来慈爱万分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她儿子一样,也不想想她今年才十五岁,能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么?”   阿菀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崔红叶的目标是瑞王呢。   不过也不难猜测,瑞王后院清净,只有一个王妃,若是崔红叶努力一把,能成为瑞王侧妃,再加上她那副与瑞王嫡妃相似的容貌,以瑞王对原配妻子的感情,恐怕很容易会将感情转移到她身上吧。   若是有了瑞王的宠爱,即便不是王妃,应该也能和瑞王妃打擂台。 ☆、第 50 章   在阿菀这儿赚足了心疼,卫烜方在她的三催四催中回王府。   卫烜发现,如果自己在阿菀那儿透露一下自己的处境,或者是服个软,阿菀便会心软地安抚他,由着他得寸进尺地要求这要求那,很有耐心。为着这个发现,卫烜近来是越来越喜欢在她面前装小孩子了。   只是,一离开了公主府,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路平和两个大内侍卫默默地跟着他,他们早就发现自己的小主子人前人后两面,习惯了就好。   “明日进宫,你去找常演,就说本世子不喜见到那崔氏女。”卫烜突然对路平道。   路平应了一声,心里琢磨起来,既然主子不喜见崔氏女,那么是得教她不出现在面前方好。路平作为卫烜贴身伺候的随从,近来也常跟着卫烜进宫,自然也算得出那个崔氏女进宫的时间,她是个有手段的,竟然能哄得太后和郑贵妃极喜欢她相陪,连带着的,郑贵妃和太后感情也亲近了许多,可将皇后急得嘴角都起泡了。   皇后最担心的莫过于太后高看郑贵妃,以至于影响了自己的地位,连带的对太子和清宁公主也不好。别忘记了郑贵妃膝下还有三个孩子呢,三皇子英武不凡、文武双全,据闻颇有先帝遗风,不是病弱的太子能比的,可不是将皇后给急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直接将郑贵妃一脉打到尘埃方好。   幸好太子聪慧敏捷,端方如玉,对朝政颇有独到见解,文德帝暂时对太子颇为满意的,清宁公主也端庄大气、孝顺体贴,文德帝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对嘴拙愚笨的皇后也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自个去折腾。   路平年纪虽小,但是从宫人口中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也知道皇后几乎要成为整个后宫的笑话了,若非太子和清宁公主争气,恐怕皇后早就被郑贵妃不知道挤到宫里的那个角落去吃斋念佛,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了。   虽然皇后不争气,不过路平更不喜郑贵妃,原因便是他的主子不喜郑贵妃,路平自然是要和主子一起同仇敌忾的,明知道卫烜不喜那崔姓女,可郑贵妃仍是三天两头地召她进宫说话,还特地在太后面前拉着她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说没打算都让人不相信。   眼睛转了转,路平很快便有了主意。   回到瑞王府,便听说威远侯府老夫人又打发人给外孙送东西过来了,此时人正在随风院候着。   卫烜回到随风院的厅堂,见到丽嬷嬷,与她寒暄几句后便道:“劳烦外祖母惦记,我收下了,天气转凉了,也让她老人家也注意身子。”   丽嬷嬷脸上带着笑,恭敬地应了声是。   等卫烜将丽嬷嬷送出去后,同她说了句话,丽嬷嬷眼神微动,恭敬地对他施礼,便离开了。   丽嬷嬷回到威远侯府,去见了老夫人,将卫烜的话传达。   威远侯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眉眼刚硬严肃,虽也吃斋念佛,可是并不如别府的老太太那般慈眉善目,所以这府中敢亲近老夫人的孩子并不多。   “世子真是这么说?”威远侯老夫人问道。   丽嬷嬷点头,“老奴也很惊讶,看来宫里的传闻是对的,世子并不喜那崔氏,只是就怕郑贵妃说动了太后,让那崔氏进了瑞王府。”   威远侯老夫人冷笑一声,“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孤女也配和烜儿娘比?烜儿娘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当年风华冠京城,可不是一个随便的猫猫狗狗能及得上,若是瑞王真的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女迷惑住,那我只能当自己当年看错了他,烜儿娘也错付了真心。”   丽嬷嬷心里头也叹了口气,说道:“就怕长辈赐,瑞王殿下不能辞。”而且男人有几个能长情的?再长情不也是左拥右抱,偶尔思念一下亡妻已是世人眼中的深情了,指望瑞王?还不如多为世子谋划。   威远侯老夫人听罢沉默半晌,说道:“看这情况,那崔氏是入门入定了,能打烜儿娘的脸,太后何乐不为?”   威远侯老夫人和太后是姑嫂,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是姑嫂间哪里没有些摩擦的?威远侯老夫人性子要强,太后也是心高气傲的主,两者凑到一起,那可不是闹翻天了么?幸好后来太后进宫后,因为在宫里的处境不好,步步为营,脾气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像当姑娘时那般傲气。   只是,一朝成了皇太后,上头没了压制她的皇帝、皇后,原本压抑的本性便暴露出来了,特别是瑞王当年坚持要娶母族的表姐,不喜太后的安排,太后疼爱这小儿子,事后虽没说什么,估计心里那口气是咽不下的。若非后来卫烜的出生,以及那容貌恰巧像极了太后早夭的女儿,哪里能这般对卫烜好?   想到这里,威远侯夫人捏着佛珠的手劲大得青筋毕露。太后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将卫烜当成救赎一般养在身边,不过是当个替身罢了,以后卫烜长大后,若再出现一个更像的,可不是要抛弃么?   太后那女人当年那般环境下,依然能爬到这位置,最后当上太后,除了文德帝能干和有几分幸运外,还有能狠得下心。若非她的狠心,她当年所生的那个小公主也不会夭折,估计是心里愧疚难安,所以这些年来方会虔诚信佛,连带的也对长相酷似小公主的卫烜百般疼爱,不忍伤其分毫,纵得他如此无法无天。   太后的这翻心思,恐怕也只有皇帝知道几分,毕竟那件事情隔了几十年了,知道的人不是老了被放出宫,便是死在宫中,根本没几个,威远侯夫人能猜测出来,也全赖得当初太后向娘家求救时让她听了去。   想到这里,威远侯夫人道:“先看着办,若是那崔氏真的进门,到时候按烜儿的吩咐做。”说完,又叹了口气,眼露欣慰,“难为他小小年纪就看得明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头吃了什么苦头。若是烜儿娘还在,知道自己留下的孩子这般,指不定要多心疼了……”   丽嬷嬷听罢眼露哀色。   *****   被外祖母认为在宫里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的卫烜这几天都乖乖地坐在静观斋听太傅讲课,也没有再闹什么事情,因着换牙的关系,他也不再去寻人麻烦,整天乖巧地坐着,闭着嘴巴当个萌萌哒的乖孩子。   文德帝先前见他如此乖巧还有些不适,等得知他是因为换牙,怕人笑话才收敛,顿时不客气地嘲笑出声。当然,皇帝可以毫不客气地嘲笑,但是其他人却不行,免得被这小魔王给揍得连娘亲都认不得,即便是荣王和卫烜那般要好,荣王笑了一下还不是被打了?   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这混世魔王因为换牙之故才会这般安份后,顿时纷纷祈盼着他那口牙长个十年八年都没长好才好,省得他没事就去折腾人。   就在巳时末,任太傅让众人练字时,突然后宫传来消息,那位极得太后赏识的崔氏女今儿进宫来陪几位公主在御花园里散步,谁知道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竟然摔折了腿,甚至连累得几个小公主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公主们没事吧?”五皇子将来报的小内侍抓住问道,他知道最近母妃时常召那崔氏进宫,而崔氏也是个性子极温柔的姑娘,三公主极喜欢和她说话玩乐,心里有些担心崔氏这一摔,会不会连累到三公主。   “奴才不知。”那小内侍只是过来传话的,结结巴巴地道:“现下太医被叫到仁寿宫了,还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听到这里,五皇子哪里坐得住,赶紧起身和太傅请了假便朝仁寿宫而去了。   卫烜掷了手中的狼毫,也起身慢悠悠地跟过去了。   等到了慈宁宫,便听到一阵哭声,仔细听后,似乎是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的哭声。卫烜听得一阵嫌弃,不过是受点惊吓罢了,就哭成这样,未免太娇气了,阿菀病得那般厉害,身子也娇娇弱弱的,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可是她从来没有如此哭哭啼啼过。   进门时,便见皇后、郑贵妃和几位公主的母亲都过来了,正一脸惶色地各自抱着女儿安慰,想让她们别再哭了。可是小姑娘先前吓着了,此时根本不管在哪里,先哭了再说,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太后原本就被吵得头疼,见到卫烜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将他叫到身边,拉着他笑问道:“烜儿怎地过来了?下课了?”   卫烜摇头,“听说妹妹们在御花园受到惊吓,所以过来瞧瞧。”   太后听罢,满脸欣慰,说道:“也不是什么事儿,是红叶不小心滑倒摔折了腿,太医说得好生将养几个月,你几个妹妹当时被吓坏了。”她拍拍卫烜的手,慈爱地道:“难得你们有心了,不用担心。”   卫烜听到“你们”两个字,转头看向陪在郑贵妃身边安抚三公主的五皇子,心里嗤笑一声,惯会装模作样的东西,以后定教他再装不出来。   见没什么事情,卫烜和太后说了会儿话,便回了静观斋继续读书了。   卫烜施施然地走了,殿内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各怀心事。   好不容易将几个公主安抚住了,待让她们喝了安神汤送回各自的寝宫歇息后,皇后、郑贵妃和四妃坐在慈宁宫里说着崔红叶摔折腿之事。   幸好只是摔折了,没有摔断腿,好生养着,以后走路与平时无异,若是跛了,那对于一个姑娘而言,这辈子也就毁了。郑贵妃可是十分满意崔氏的心机及样貌,可不愿意她就这么毁了。   “母后,好端端的,红叶怎会从假山摔下来呢?”郑贵妃蹙着眉道:“莫不是烜儿又胡闹了?”   因着先前卫烜处处针对崔红叶,所以这次崔红叶出事,大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卫烜。   太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与烜儿何干?哀家先前让人查清楚了,是她自个到假山上看风景的,又没有人推她,是她自个不小心摔下来,烜儿这次可什么都没干。”   见太后如此维护卫烜,郑贵妃脸上僵硬了一些,她近来见太后如此赏识崔红叶,还以为太后早有安排,可是却没想到她赏识崔红叶是一回事,与疼爱卫烜根本不冲突,心里不禁有些寒意。哪有人能一边这般疼爱孙儿若宝,却处处打孙儿亲生母亲的脸面的?连个死人也不放过,太后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心里虽然腹诽连连,郑贵妃面上也不敢说什么。   这事不仅太后查了,皇后、郑贵妃等人也去查了,发现崔红叶这事还真是和卫烜无关,难道真的是个巧合?卫烜以前针对崔红叶,也是光明正大,一查便能查明白了,这次查不出来,只能说与卫烜无关。   不过一个七岁的被宠坏的孩子,众人倒是不觉得他能有那心计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了崔红叶。   “既然她现下摔伤不宜移动,就让她在宫里养好伤再出宫罢。”太后发话。   在场诸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明白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不过太后不挑明,大家便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在崔红叶因祸得福被留在宫里养伤时,瑞王府传来了消息,瑞王妃发动了。   算算时间,瑞王妃这肚子还有一个月才足月,怎么就要生了?   “怎么回事?”太后询问道,“不是还有一个月才生么?”   来禀报的是太后派往瑞王府里伺候的嬷嬷,忙道:“今儿王妃用完早膳在院子里散步,可谁知王妃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提前发动了。”   太后皱眉,虽然她并不喜李氏这儿媳妇,可是李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亲孙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是着急的,忙派人过去瞧瞧,顺便将太医院里的几位太医也叫了过去,驻扎在那里,省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静观斋的卫烜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听到瑞王妃难产时,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难道历史真的不可更变?   卫烜霍地起身,也不管下午的课程,带着路平和侍卫一起离开了皇宫。   *****   “瑞王妃难产?”康仪长公主皱眉问道,显然这不是个好消息。   余嬷嬷答道:“是啊,瑞王府现在上下正乱成一团,也不知道瑞王妃能不能挺得过来。”说着,余嬷嬷心里也发愁,若是瑞王妃去了,瑞王现在还年轻,到时候仍是要娶继妃的,即便连续死了两个王妃,被说成克妻,可是只要他手中有权、皇帝也宠信他,就会有女人想嫁他。   现在的瑞王继妃李氏虽是继妃,可是人品还算不错,有自知之明,以后她们小郡主若真的嫁过去,有这样的婆婆也是幸事一件,若是李氏去了,还不知道会进来一个什么脾气的女人呢。   阿菀坐在旁边看棋谱,听着母亲和余嬷嬷的对话,心里也有些担忧。   她担忧的是若瑞王妃这胎难产,她出个什么事情,不知道这第三任瑞王妃会不会是那个据说长得像瑞王嫡妃的崔红叶,感觉很悬哎。几次和卫烜说话,都能从他的语气里知道他对崔红叶的不喜,若是真让那崔红叶进门,卫烜估计会炸毛。   对瑞王妃的难产,康仪长公主有些忧心忡忡,不过她们再担心也济无事,毕竟现在的医疗水平落后,妇人生产就像在鬼门关转一圈,无论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担忧了下瑞王妃后,阿菀很快又听说今儿那崔红叶在宫里的御花园摔了的事情。   “太后将那崔氏留在宫里养伤了?”康仪长公主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待听说这件事情后,便知道太后的打算,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是啊,听说太后极是赏识这崔氏,京中很多姑娘都羡慕那崔氏的福份,连带着陶家也水涨船高。”余嬷嬷叹息不已,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荣华富贵只在贵人们的一念之间。   康仪长公主垂下眼睑,微笑道:“可不是嘛。不过这崔氏……真是难说!”她说着,望向瑞王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阿菀见到公主娘的模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公主娘好像也在打什么主意呢。 ☆、第 51 章   瑞王妃难产的消息传出来时,几乎整个京城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瑞王府,想瞧瞧会是什么结果。   阿菀虽不知道外面的人怀的是什么心思,但是她从公主娘那儿得知她的担忧后,心里也有些明白大伙都盼着卫烜倒霉呢。这让阿菀有些想叹气,果然熊孩子这些年太熊了,这拉的一手仇恨也是妥妥的,大家都觉得现在的瑞王妃这继母当得也太窝囊了,如果她挺不过来,让瑞王再续娶一个厉害的,到时候能将熊孩子管得嗷嗷叫才好。   在阿菀心里,也觉得现在的瑞王妃其实人是不错的,希望她能挺过来,只是女人生孩子,在这医疗技术落后的地方,还真是像在鬼门关转一圈,实在是难说,不知道多少妇人是死在生孩子这坎上的。   因着卫烜今日没有过来,阿菀的消息也不灵通,能知道的也是从公主娘那里得知,其他的只能放在心里担忧了。   而瑞王妃这次难产,生了三天才将孩子生下来。   卫烜坐在随风院里的一处凉亭中,身后是一株正幽然绽放的玉兰花,白色的玉兰花点缀在枝头中,圣洁而美丽,装饰着花树下的男孩,与男孩赭红色的衣袍相辉映,更衬得那男孩的眉目如画般漂亮。   卫烜阖上手中的书卷,一双漆黑的眼睛宛若两汪寒潭,任由寒风将他的衣袂吹起,轻声问道:“救回来了?”   安嬷嬷满脸疲惫,眼中泛着血丝,说道:“世子放心,救回来了。只是……”   回想这三天,安嬷嬷只觉得如同过了一辈子那般难熬,她不知道为何世子一定要保下王妃,毕竟世子从来没拿正眼看过王妃,虽是继母,可是根本没什么母子亲情,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罢了。这次瑞王妃难产,世子甚至舍得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支千年份的老参给她续命,那可是连宫里也没有的东西,还是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偷偷送来给他的。   如果没有这支老参续命,瑞王妃这次绝对挺不过来。   “只是什么?”卫烜问道。   安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王妃这次生产遭了大难,不仅伤了身子,恐怕以后……身体比往常弱一些,时常得缠绵病榻了。”   听到这里,卫烜忍不住皱眉,原来女人生产是这么可怕的事情么?或者是他将原本不应该活下来的人强留在这人间,所以方使得对方须得付出一些代价?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深处添了几分阴翳。   安嬷嬷见他阴沉的模样,心脏有几分受不住,只觉得小主子这一年来越来越有威严了,有时候只是坐在那里,那股子气势也教人喘不过气来,胆小些的几欲晕厥。她却不知这是卫烜前世在战场上拼杀混过来的,杀人与被杀是常事,为了活下去,唯有不断地杀人,方染上一身的血腥煞气,已然刻入骨子里,根本无法遗忘,虽平时有收敛,但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却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嬷嬷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以后母妃那里就不需要嬷嬷过去了。”   听到卫烜的话,安嬷嬷知道他是要将自己调回随风院了,顿时喜上眉稍,疲惫一扫而光,心里十分舒坦,高兴地离开了。   卫烜眯着眼睛望着安嬷嬷离开的背影,半晌方道:“走,咱们去看看新弟弟。”   说罢,带着路平往瑞王府的正院行去。   到了正院,卫烜正巧见到瑞王在院子里同两名太医说话,卫烜走近时,听到太医对瑞王说瑞王妃的身体情况,和安嬷嬷说的一样,瑞王妃虽然成功挺过来了,可是不仅伤了身子,恐怕以后身体也比往常虚弱,需要好生静养。   卫烜看向父亲,见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便叫人将太医送出去。   瑞王转身见到儿子过来,疲惫地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三天也将他累得够呛,虽然妇人生产与他无关,但是好歹是自己的王妃,也怕她再出什么事情,自己到时候真的成了克妻的人了。   “来看弟弟!”卫烜直言不讳。   瑞王听得一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的发冠都弄歪了,笑道:“看什么弟弟?你不会是想要折腾你弟弟吧?”对儿子的德行瑞王还是清楚的,见他巴巴地过来,还以为是他想起了以前的流言,怕这孩子抢了他的地位呢,“你放心,就算本王有再多的儿子,都越不过你去!”   卫烜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你找到一个合心的女人,和她生了孩子,指不定就将我忘记了。”   “去你的!”瑞王被他那冷笑弄得搓火,“你是老子的儿子,就算老子不疼你,看在你亲生母妃的面子上,无论你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也得保下你。”他说着,英挺的眉眼间迸射出一股蛮气。   卫烜心弦一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平静。   原来是这样!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可是现下听来,只觉得讽刺不已。他要保住他的方式,便是将他驱逐出京,教他一辈子不回来,这男人的脑子和常人不同,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父王可有后悔?   孩子被安置在正院主卧隔壁的一间厢房中,安排了丫鬟和奶娘照顾,父子俩过来的时候,孩子刚好喝了奶睡下了。   卫烜探头看了眼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看到那憋得红通通皱巴巴的脸,便嫌弃地道:“好丑!”   瑞王笑道:“别笑话他丑,你出生时也不比他好多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段日子长开了就好了。你瞧你弟弟,是不是长得像你?”瑞王为了让大儿子有当哥哥的自觉,所以看也不看就说着违心的话。   卫烜抬头看他,心道你还能更蠢一点么?   瑞王被他看得尴尬,又看看刚出生的小儿子,实在是无法从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看出他到底像谁,无法再忽悠下去,便对儿子道:“反正这是你弟弟了,你以后好好照顾他,可别像欺负旁人一样欺负他,要学会兄友弟恭。”   “他听话就照顾,不听话就丢了!”   “滚犊子!”瑞王气得要打他。   卫烜丝毫不害怕,扬着脸,一副熊得要死的模样。瑞王看到这张脸,心便软了,只得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方罢休。   对这儿子,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舍不得约束,虽知如此放纵不对,可是一看到他酷似亡妻的脸蛋,便心软了,方由着他长成这熊样。虽然这儿子以后有当京中祸害四方的纨绔潜质,不过瑞王想到自己这老子活着时努力一把,为他争取多些保障,怎么样也能让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就算是个熊货也认了。   只盼着他真的能一生无忧罢!   瑞王叹着气,揉着额头走了,留下奶娘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盯着,就怕这传说中的混世魔王一个不高兴,连个小婴儿都不放过。   卫烜没理会奶娘惊惶的模样,凑近丑弟弟看了看,再次嫌弃地啧了一声。   若说上辈子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是这蠢弟弟了,也不知道他教了他那么多,后来有没有将崔氏那女人给踩在地上。   上辈子,崔氏进门后装了好一阵时间的贤良人,可是在她自己有了孩子后,便不管李氏所出的两个孩子了。当时卫烜已经长大,又素来是浑不吝的霸王性子,崔氏在他这里从来没有讨得好过,只能夹着尾巴不敢得罪他,可是李氏所出的两个孩子就不同了,差点被崔氏养废,后来还是他想挫挫崔氏的气焰,直接带人将李氏的两个孩子卷到了他的随风院中养,养得他们倒是和他挺亲近的,打都打不走。   想到这里,卫烜又忍不住笑起来,即便他再落魄,崔氏也从来斗不过他,所以这辈子崔氏什么都别想了。   卫烜看完刚出生的丑弟弟,终于满足地回了自己的随风院。   *****   瑞王府刚出生的二少爷洗三礼这天,阿菀随父母来瑞王府观礼。   马车才到瑞王府门前,卫烜已经得了消息过来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兴地伸手将阿菀从马车里抱下来。   他今年虽然才七岁——翻年就八岁了,但是因为练武的缘故,比同龄的孩子更高更壮实一些,看起来就像九、十岁的男孩子,抱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完全没问题。   看到卫烜的举动,康仪长公主夫妻眼角跳了跳,因在外头,终究没说什么。   而阿菀被个小正太从马车里抱下来,即便已经经历过几次,仍是吓得心肝颤颤的,担心他摔着了自己。虽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抱下来挺没面子的,可是被他折腾得习惯了,只能默默地念着大家都还小。   “表姐,你终于来啦!”卫烜高兴地就要去蹭阿菀的脸。   阿菀偏开脸,伸手将他一推,淡定道:“克制点!”   卫烜高兴地朝她笑,将她放下后,拉着她的手去和康仪长公主夫妻见礼。   康仪长公主面上含笑,仿佛没有看到两个孩子亲密的举动,罗晔先前虽然诧异了下,不过想到他们是有婚约的,两个孩子感情好,他才应该高兴呢,所以面上也是笑盈盈的。   因着康仪长公主夫妻都笑着,旁边那些看到先前那一幕的人虽然惊讶,但是也不好表露什么。不过这一幕,也证实了瑞王世子与寿安郡主交好的传言,让人忍不住有些惊愕,仔细看去,也不知道那寿安郡主有什么好的,竟然让那个浑不吝的小霸王这般喜欢她,为了她连宫里的公主也敢揍。   卫烜自然是不喜旁人盯着阿菀瞧,根本不理会其他人,和康仪长公主夫妻见过礼后,便拉着阿菀进府了。   这是阿菀第一次来瑞王府。   虽然去年就回京了,可是她一回来就病了,接着又是冬天天寒地冻,好不容易出春天气暖和了,可是随着瑞王妃传出喜信,没有精力招待,自然是不好上门去拜访,直到现在。   进了瑞王府,阿菀不得不感慨,文德帝果然是疼爱这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瑞王府不仅选址选得好——据闻原来的瑞王府还是前朝时一位皇帝作太子时的潜邸,后来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翻建了一遍,美轮美奂。   这是阿菀第一次来瑞王府,卫烜也很高兴,仗着自己现在还是小孩子,不用顾忌太多,拉着阿菀就去他的随风院玩,主要是想让阿菀先瞧瞧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如果她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还可以让工匠来改建成她喜欢的。   ——想太多了!   “真漂亮!”阿菀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卫烜马上高兴起来,眉眼飞扬,“你喜欢么?”   “喜欢啊!”阿菀答道,这么漂亮的古建筑,比之定了型的皇宫,这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真是漂亮极了,很难让人不喜欢。   谁知她答完,见到这小正太高高兴兴的模样,阿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那么高兴作什么?”   卫烜仗着身高在她脸上啃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以后成了我的世子妃,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就和我说,我让工匠过来弄成你喜欢的。”   阿菀:“……”   见阿菀扭身便走,卫烜忙过去拉她,被她甩开也不恼,反而得寸进尺地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和她挨着走,将阿菀弄得着实无力。突然发现,今天的小正太精神亢奋得有些不正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算了,咱们去看你弟弟吧。”阿菀对这小正太实在是无力。   “他有什么好看的?丑小孩一个。”卫烜嘟嚷着,不过仍是陪她一起走。   还没到正院,便听人说康平长公主也过来了,其中还有孟家姐弟几人,很快便凑到了一起。   “阿菀,你也要去看小宝宝的么?”孟妡高兴地过来拉着阿菀,声音娇俏可人。   孟妘淡淡地和人打招呼,然后便安静地眯着了,根本不用人搭理她。幸好众人已经习惯了她的脾气,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清高孤傲,不屑搭理人呢。   孟沣过去和卫烜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和他说悄悄话,“表弟,上回我听你的话,用你教我的法子,进宫时三公主竟然没有来缠我,你真厉害!”说着,他朝卫烜比了个厉害的手势,觉得这小表弟人虽然小,可是鬼主意一出一出的,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   卫烜斜睨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嗤笑道:“别太高兴,只是一时的,除非你毁容,不然那女人仍不会放弃!”   孟沣听罢,摸着自己的脸哀声叹气地说,“没办法,人长得太好看,也是罪过啊!”   他这是调侃的说法,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卫烜竟然很自然地点头说,“确实,长这模样是罪,毁了吧。”   “喂!”   说笑间,几个孩子进了正院,因着瑞王妃还在坐月子,而且生产时受了一回罪的缘故,她现下还没能下床,所以众人体贴地没有去打扰她,而是绕过去看了新生儿。   “好丑!”孟妡眉头皱成了麻花。   阿菀探头看了看,回想起自己两辈子所见的新生儿,没发表意见。瑞王夫妻都是俊男美女的组合,想来这小包子将来也长得不错的,古代可没有整容这种东西,都是原汁原味的俊男美女,不用担心发生那种父母长得好——因为整容,孩子却长得丑的事情。   正当他们在对新生儿评头论足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躁动声,然后很快便见到瑞王领着太子和清宁公主过来了。   当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众人都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便明白,以瑞王现在的地位,他的嫡次子出生,太后和文德帝都极是高兴,派太子过来观礼也是正常的。而太子也明白瑞王在文德帝心中的地位,与瑞王一脉交好,有益无害,所以在皇父派他们兄妹过来时,正中他下怀。   “烜弟、沣表弟,还有惠安、寿安、福安几位表妹也在啊。”太子面带温浅笑意,锦衣袭人,清贵无双,虽然瘦弱,但一身气势却颇为凛然,不坠储君之风。   清宁公主也朝他们点头微笑。   众人纷纷上前给他们行礼,太子上前托住卫烜,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孟妘身上瞥了一眼,见她神色安静,不似其他姑娘见他时那副害羞及急欲争得他注意的模样,唇边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太子哥哥也是来看弟弟的么?”卫烜问道。   听到这声“太子哥哥”,阿菀眼睛都差点要瞪出来,这小正太此时乖得太那啥了。   太子朝他微笑点头,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优雅自如,宛然入画,虽无三皇子的英武,却是锦绣天成,自有一股无人能及的俊雅端方的姿仪。   “不过我弟弟生得好丑,太子哥哥看了不要嘲笑他!”   太子听这孩子气的话,看了眼床上的婴儿,忍不住笑道:“小孩子出生时都是这般,就像清宁,刚出生那会儿,也是皱巴巴的,过些日子长开就好。”   “太子哥哥!”清宁公主马上嗔怪地叫了一声。   瑞王见自家熊儿子与太子亲近,心里也有几分诧异,不过面上却不显,笑道:“别听烨儿胡说,清宁出生时可漂亮了。”   清宁公主马上笑起来,朝瑞王甜甜地道:“还是皇叔好。” ☆、第 52 章   因着太子和清宁公主在,所以孟家姐弟和阿菀也拘谨了一些,没有刚才只有他们时的那般自在。   太子虽温和谦逊,奈何身为太子之尊,本身气势极尊贵不说,容貌之清俊雅致,和孟沣站在一起丝毫不逊色,贵在气质之中,无人能及。所以,便是他放下身段,仍是让人不太敢放肆亲近,连孟妡这个自来熟的都在叫了声太子表哥后,便紧紧黏着她二姐姐了。   看了小婴儿后,洗三礼很快开始了。   出去的时候,瑞王拎着自家熊孩子,问道:“你几时同太子如此好了?”   这熊儿子他还不知道么?除了太后和皇帝,也没见他给过谁面子,让他听话比登天还难。现在竟然对着太子亲亲热热地叫太子哥哥,简直不像他了。   卫烜撇了他一眼,说道:“今年春天母妃怀了弟弟时,我在静观斋和人打架,后来皇伯父不是罚我抄书,然后让太子哥哥检查我的功课么?去东宫多了,就和他熟了呗。”   他说得满不在乎,瑞王却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见他浑不在意的模样,只得叹气。   瑞王拍拍他的脑袋,叹道:“你不必去讨好谁,自己高兴就好。”虽养了一个熊儿子,瑞王却是心甘情愿为他收拾烂摊子,这么养一辈子也没什么,说不定他这样子,以后也能活得久一些,少些麻烦事情。   皇家不需要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王爷世子。   卫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看来连他父王也看不好太子,无论太子表现得多好,体弱是他最大的致命伤,特别是皇帝若是个长寿的,太子孱弱的身体熬不过皇帝,那才是可笑的。上辈子太子确实是熬不过文德帝,不然哪有郑贵妃一脉蹦哒的份儿?   因为太子的到来,使得这洗三礼变了个味道,观礼的人不多,都涌去和太子攀谈扯关系去了。而清宁公主身边也围了一群跟随着父母过来的世家贵女巴结奉承,可惜那些姑娘年纪不大,都是十到十二岁不等,皆被太子的风姿及身份所惑,个个脸红心跳。   太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然因为身体自幼病弱,所以虽已到选太子妃的年龄,可是皇帝却没有冒然给他指太子妃,而是等他年纪大一些,免得在女色上误了原本就不好的身体。而太子也明白自己的情况,对男人来说,一滴精十滴血,他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是以连着皇后赐给他贴身伺候的宫女,都被太子给退回去了。   京城里的各府姑娘都听家中长辈说过太子身体孱弱,虽贵为太子之尊,可是现下皇帝年富力强,恐怕太子的身体熬不过文德帝,所以这太子妃听着尊贵,却是不可取的。是以,她们都以为太子定然是一个孱弱不堪的病弱丑陋少年,可是没想到却是这般俊美雅致、气华清俊的少年郎,乍然初见之下,可不就是芳心萌动了么?   阿菀看得黑线不已,才几岁的小毛孩子啊,就懂少女情怀了么?   观礼完后,瑞王府摆了宴席。因为瑞王的身份地位,所以今日来观礼的人很多,虽然比不得当年卫烜出生那会儿,可是也算是热闹的,加上还有太子亲自过来捧场,那是更热闹了。   阿菀不喜欢这种热闹,人一多,声音杂,便会闹得她脑门疼。所以卫烜根本不理会旁人的眼神,早早就带她到他的随风院去歇息了,康仪长公主夫妻也不阻止,由着他们去了。   孟家三姐弟见状,自然也跟过去,好好地欣赏了一回瑞王府,也因着有阿菀这个缓和剂在,不用担心卫烜发脾气,所以很是悠然自得。   清宁公主也在宴席上只呆了会儿,便和因体弱不能喝酒的太子一起去随风院寻卫烜了。   此时随风院的花厅里,一群孩子在那儿玩投壶赌博,孟妘的技术最好,那是一投一个准,连孟沣都比不过她,差点连裤衩都要输给她了,连阿菀和卫烜、孟妡也输了一笔银子给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般好的技术。   太子和清宁公主到来时,正好见到孟妘抬着秀美的下巴站在花厅正中央,她面前是一群排排站着的孩子,苦逼地看着她,显得少女从容不迫,那孤傲的神色也宛若一只骄傲的小猫一样。   太子眸色微深,点染了淡淡的笑意。   孟妘正对着门口,见到太子过来,得意的神色马上收敛成平静,冲他施礼。   其他人这才发现太子也过来了,卫烜有些不高兴,太子过来竟然没人通报,就嚷道:“太子哥哥怎地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好让我们去迎接。”   太子施施然地走进来,温和地道:“孤和烜弟如此熟悉了,便不必讲究这些规矩了。”   “既然如此熟悉了,太子哥哥就不要再抓着我练字了吧,皇伯父那儿就劳烦太子哥哥帮忙抵挡一二。”卫烜得寸进尺地道,这一年太子只有要空就抓着他去练字,让他颇为怨念。   太子但笑不语,显然是不允许卫烜搞这种小动作的。   这一年来,太子虽然有借着皇帝让他看住卫烜练字之机拉拢卫烜,但是他在学问上是个一丝不苟之人,指点卫烜学习时也是真心,花了大半年时间,才让卫烜亲近自己一些,太子自然是不愿意卫烜再次被郑贵妃拉拢回去。   卫烜也知道太子想要拉拢自己,意思意思地拒绝了几次后,便顺势而为了。郑贵妃一脉既然不可取,那么只好选太子了,而太子是中宫皇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治好了他的身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更何况,若是孟妘成了太子妃,有孟妘这个聪明又诡异的姑娘牵制住太子……   经过一翻深思后,卫烜很快乐地与太子亲近起来。   几个男孩子又去玩投壶了,清宁公主则拉了孟妘和阿菀一起坐在旁边,边喝茶边说话,顺便评价了一翻几个男孩子投壶技巧,能聊的话题很多。   “最近都不见表姐进宫来玩了,可是忙什么?”清宁公主捻着一颗葡萄吃下,微微嗔道,“宫里的姐妹们都小,和她们说话也说不到一旁去,我还每天巴巴地盼着表姐进宫来好和我说一说外头的事情呢。”   孟妘偏首看她,“忙的事情可多了,都是一些姑娘家要学的东西。”   清宁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掩唇笑道:“我知道了,表姐明年要及笄了,怨不得康平姑母都要拘着你不放。”   和阿菀坐在一起吃葡萄的孟妡突然道:“才不是这样呢,这和上次三姐姐流血有关,后来听说是得了不治之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所以我娘亲不让她到外头去了。”   “什么?”清宁公主一时间有些懵,不治之症?她有些惊吓地看向孟妘。   连阿菀也被吓住,猛地扭头看向孟妡。   四个正在说的姑娘没有注意到,太子恰巧在不远处,刚好听到了孟妡的话,也愣住了。他转头看向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孟妘,她脸色红润,身材虽然纤细,却是婀娜多姿,根本看不出会患上什么不治之症。   “是真的,那天二姐姐流了好多血,裙子都染红了,我都吓哭了,二姐姐的脸色好苍白,娘亲还叫大夫开了药。后来我问二姐姐是怎么回事,二姐姐说她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久了……”   孟妘想捂住小妹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顿时想抚额头。   清宁公主起初听得迷糊,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顿时脸颊飞红。她今年十三岁,七月份那会儿也来了女子的初潮,因为身边有伺候的嬷嬷告知她是怎么回事,倒是没有过于慌张。所以这会儿听到孟妡的无知之语,只觉得哭笑不得,再看孟妘,见她板着脸,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自己先前忽悠了小妹妹。   阿菀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脸色也和清宁公主一样,心里浮现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只是她现在的年龄,属于和孟妡一样无知,不好表现什么,只得低头默默地啃着一块水晶糕。   孟妡还在唠唠叨叨,被孟妘受不了地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了。   清宁公主怕孟妘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又聊起了其他。阿菀同情地摸摸孟妡的脑袋,见小姑娘一脸懵懂的模样,心下好笑,也不知道孟妘为何这般喜欢作弄这小姑娘,莫不是先前被她弄得烦了,所以才会说得了不治之症什么的。   只能说,阿菀真相了,事情确实像她想象的那样,孟妘最讨厌小妹妹啰啰嗦嗦地问个不停,直接拿这话来堵她,果然将小姑娘吓得不敢再拿她来初潮的事情唠叨了。可结果也将小姑娘吓坏了,到现在见二姐姐活得好好的,仍是难以释然,导致孟妘想解释时,小姑娘却认为她是在安慰她罢了。   孟妘心塞得抑郁,索性懒得理会了,反正以后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安慰完小姑娘后,阿菀端起茶准备喝时,突然被卫烜伸手夺下。   卫烜摸了摸茶杯,发现这茶变得温凉了,顿时眉头一竖就要生气,幸好阿菀对付他已有经验了,说道:“别动气,还有客人呢。”   卫烜冷着脸朝旁边伺候的丫鬟喝道:“蠢奴才,还不去给郡主换热水过来。”   花厅里伺候的丫鬟们皆被吓住,赶紧去重新换了热水。   这时,太子和孟沣也过来了,他们坐在姑娘们的对面,见卫烜的举动,太子笑道:“烜弟和寿安感情真好。”他仔细打量阿菀,小姑娘虽然看起来病弱苍白,但五官长得好,继承了父母的美貌优点,若是健康一些,也是个貌美可爱的小姑娘了,长大后指不定是个美人儿。   卫烜理所当然地道:“表姐以后会是我的世子妃,我当然要对她好。”      此话一出,太子和清宁公主着实惊讶,倒是孟家三姐妹已经听习惯了,根本没反应,孟沣以前还会拿他们取笑,后来发现卫烜真是这么认为,又从母亲那儿得知瑞王和康仪长公主私下已经交换了信物,有了口头婚约,便没再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太子一脸意外,见卫烜挨着阿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阿菀再次心塞。   虽因太后不吭声,使得外头没几个人知道她和卫烜有婚约之事,但是亲近一些的人却是知道的,每次被卫烜在外头说一次,她便心塞一次。   而这恰好是卫烜的目的,太后不吭声也不要紧,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告诉周围的人,让他们都知道阿菀是他的,造成既定的事实,太后以后想反对也没办法了。其实在他看来,太后这种不吭声的行为,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迟早是得成为事实的。   等天色稍晚,太子和清宁公主要回宫了。   路上,太子和清宁公主同坐一辆马车。   “方才在随风院,孤似乎听到福安表妹说惠安表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可是怎么回事?”太子蹙着眉问。   清宁公主一愣,没想到兄长竟然将这话听去了,这涉及到女儿家的私事,顿时满脸通红,吱吱唔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最后被问得急了,清宁公主只好道:“哎呀,太子哥哥别问了,这是姑娘家的事情,你们男人不懂的。”   饶是太子聪慧淡然,也想不到是这个答案,显然是误听了孟妡的话导致自己闹了个乌龙,顿时俊脸也微微一红,清咳了一声便不问了。   清宁公主见兄长难得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不过从这件事情中,她也看出兄长是极中意孟妘的,忍不住道:“太子哥哥,惠安表姐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以前每回见她入宫时,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很少会开口说话,旁人说她清高孤傲,自持身份不屑理人,是个难相处的姑娘……”   说到这里,清宁公主微蹙起眉头,低声道:“太子哥哥,您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面上的笑容微敛,然后温声道:“惠安表妹便是极好的了。”   清宁公主抿唇,小声说,“可是惠安表姐那性情难捉摸,妹妹恐她无法胜任太子妃。您知道,母后那性子不讨喜,妹妹在宫里还能帮衬母后,以后妹妹若是出阁了,便要靠您的太子妃帮衬一衬了,您的太子妃人选须得慎重,好歹是个心思通透,且能劝得住母后的人。”   太子微微垂眸,如何不明白妹妹所说,虽子不言母过,可是皇后那性子,若非有他们兄妹,恐怕父皇早就不喜了。所以他要娶太子妃,不仅要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还要一个能劝得住母后之人,省得母后被郑贵妃挤兑干出蠢事。   可是……想起那姑娘平静的双眸,太子心中微微疼痛。   他今年十六岁,早就是可以慕艾的年龄,虽然自小就知道自己处于这个不利的位子,下面的兄弟年纪越长,对他的位置虎视耽耽,但是他依然爱慕着那个看起来清冷孤傲的姑娘,盼着以后能娶她当太子妃。   为了她,他甚至不喜母后安排的宫女近身,只盼着能娶她进门好相守。   可是,他的婚事却不是他自己能作主的,加之自己的身体自幼不好,虽是太子之尊,恐怕康平姑母看不上,更不会将女儿送进那深宫中。 ☆、第 53 章   瑞王府的洗三礼过后几天,京城的天气一下子变冷了,不过几日,便下起了雪。   对于阿菀来说,下雪的冬天意味着她又得被关在屋子里当一个安静的小萝莉。不仅如此,不小心吹了些寒风,她又咳嗽起来,若不是太医多次确认,她都要以为自己有哮喘病了,不过多少还是有些轻微的支气管炎,阿菀对此也无奈,只能好生地养着。   也因为如此,所以在瑞王府给新生的孩子办满月宴的时候,阿菀便没有去瑞王府,康仪长公主为了照顾她,也没有亲自登门,而是让人送了份厚礼过去聊表心意。   听说是寿安郡主生病不能出门,众人对康仪长公主不能到来习以为常,想来已经习惯了寿安郡主那副比太子还要孱弱的身体。可以说京城的所有权贵之家都知道,太子和寿安郡主这两个身体孱弱的代表人物了,将他们一拎出来,大家都了解。   “咳咳咳……”   北风刮着窗台,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一阵咳嗽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让刚走到门口的人忍不住拧起眉头。   卫烜在丫鬟打起帘子后走进房,丫鬟赶紧将帘子放下,生怕进了冷风。也因为门窗都关得严实,只有上面的通风口开着,屋子里又烧了地龙,虽然暖意融融,可难免空气有些不流通,甫进去时,便能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   卫烜虽不喜这味道,却没有太大的嫌弃,若是其他人,他早就甩帘离开了,唯有阿菀,无论是她的什么不好的一面,他都不会嫌弃的。   上辈子求而不得,成功地将他的一切意志都扭曲了,满脑子里只剩下阿菀的一切,旁的东西都没办法塞进去一点点。   进了屋子后,很快便看到缩着身子坐在暖炕上的人,她挨着炕桌而坐,手上捧着一卷书翻看,偶尔将手抵在唇边掩着口咳嗽,苍白的两颊很快因为咳嗽而浮现淡淡的红晕。发现有人进来,她抬起一双如墨的黑眸,瞳仁如点漆般,镶嵌在那张苍白瘦弱的脸蛋上,显得那双眼睛过于漆黑,无丝毫的亮泽。   “表弟怎么来了?”阿菀见到他,面上露出一抹淡笑。   卫烜脱了鞋子,自己爬到炕上,挨着她而坐,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阿菀被他的动作弄得额头抽痛,伸手要推开他,却发现这小正太力道大得惊人,只得自己掩住嘴,闷声道:“我现在生病,你离我远点,小心将病气传染给你的。”   “我不怕,我天天和柳纲习武,身体壮着。”   柳纲是柳绡的师兄,这师兄妹俩包圆了他们的武师傅的活计。   阿菀劝他不住,只得郁闷地闭上嘴,转问其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又翘课了?”   “没什么事情就过来了,省得又被太子叫去东宫。”卫烜拿自己的热脸去蹭她的脸,只觉得她的皮肤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这屋子里的温度有些高,显然是为了照顾阿菀,可对于身强体壮的卫烜来说,这温度过高了,但是抱着阿菀感觉十分舒服。   卫烜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就抱着她蹭了。   若不是大家都是小孩子,阿菀几乎以为这小正太有什么肌肤饥渴症,不然为何总喜欢蹭她。   “你和太子关系倒是好。”阿菀试探性地问道:“郑贵妃会不会生气焦急?”   “她生气与我何干?”卫烜冷淡地道,然后看向她,“你就别操那个心了,郑贵妃虽说是姨母,可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处于那个位置,亲情血缘什么的都是白搭,更何况我母妃和她已经是出了五服的族中姐妹,血缘关系远着,她是不可能待我如亲侄子的。”   阿菀眯眼,看他抿紧的唇,心里怪怪的,难道古代的小孩子都这般早熟么?虽然觉得卫烜早熟得过份了,但是有孟家姐妹对比,突然又觉得他能看透似乎也不算得什么。当年她才一岁时,可是亲眼瞧见八岁的孟妘和五岁的孟沣作弄人时那有条不紊的逻辑思路,差点将她看得傻眼了。   有孟家姐弟作对比,所以阿菀对卫烜如此清晰的思路及逻辑并没有太大的怀疑。   卫烜也不想说太多宫里的事情让她操心,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这一年来,卫烜的变化很大,郑贵妃自然也确定了卫烜对她的疏远,竟然亲近起了太子一脉,只是郑贵妃再气恼也无济于事,等卫烜进宫时仍是得巴巴地去讨好他。郑贵妃要在皇帝面前扮一个好姨母的角色,自然是不能半途而费,只得拿自己的热脸贴卫烜的冷屁股,不知有多憋屈。   看到母妃如此憋屈,三皇子、五皇子、三公主哪里不气,不过三皇子年纪大了,也是个颇有城府的,万不能像小孩子一般与卫烜置气,只能在皇父面前不着痕迹地抹黑一下卫烜,想挑起文德帝对卫烜的反感,只是让他泄气的是,他们皇父对卫烜的放纵宠爱达到一个无法仰视的地步,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相比之下,五皇子和三公主就简单一些了,不过五皇子在吃了几次亏后,学会了不在明面上针对卫烜,而是暗地里挑唆,至于成不成功,倒是在其次。而三公主现在年纪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和卫烜打架,郑贵妃将她拘得紧,只能每次到卫烜面前嘴炮几句,结果都是被卫烜气得哭着跑了。   如此,卫烜觉得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还算是挺自在和谐的,烦了还有讨厌的人跳出来给他揍,唯一烦恼的便是时间过得太慢,什么时候能快点长大,好将阿菀娶回家呢?   想到这里,卫烜忍不住又照着阿菀的脸啃了几下嘴。   阿菀很淡定地拿帕子擦脸,又问道:“你母妃和弟弟还好吧?”   卫烜仰躺在榻上,就睡在阿菀身边,说道:“母妃的身体不见什么起色,这天气冷了,她只能在床上躺着,弟弟倒是没那么丑了,当然也没我好看。”   阿菀哭笑不得,这小正太真是自恋,不过他也有自恋的资格,那张脸真是挺好看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后,阿菀突然没听到他的声音,探头一看,发现他身体挨着自己睡着了,睡着的模样还真是挺可爱的。阿菀笑了下,叫青烟拿来了一张褥子盖在他身上,自己挨着炕桌看书。   看了一会儿,不觉也有了睡意,正要睡着时,却听丫鬟说,福安郡主过来了。   两府离得近,门人早就认得孟家姐弟了,他们进来从来不用通报,孟妡若是没什么事情,就爱往阿菀这儿跑,不只是因为阿菀和她同龄容易玩在一起,更因为阿菀有非凡的耐心,能听她唠叨。   孟妡进来时,也看到了睡在炕上的卫烜,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省得吵醒大魔王。   孟妡坐到炕的另一头,和阿菀隔着炕桌而坐,她有一肚子的话和阿菀说,看了看挨着阿菀而睡的卫烜,压低了声音道:“阿菀,他几时来的?又翘课了?”   听到孟妡的话,阿菀抬头望了下屋顶的承尘,原来这小正太爱翘课的事情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么?   “听说他昨天又和人打架了!”小姑娘压低的声音止不住的亢奋,“昨天下午宫里的骑射课,以五皇子为首的好多公子都要和他比试骑射,烜表哥真是厉害,一一将他们打败了不说,还一以敌十,将那群人揍得哭爹喊娘的,那些家伙真是没出息,那么多人打一个竟然也打不过。”   阿菀:“……”小小年纪,就这般戾气不好吧?又望了下承尘,或许她应该高兴自家小孩将别人家的孩子打了没有吃亏么?   阿菀觉得自己的心态要不得,默默地反省了下,接着又听小姑娘话唠起来。   有孟妘这个神奇的京城八卦头子、孟妡这个话唠传声筒,阿菀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对京城的事情也不至于无知,这也算得上是生活中的一条调剂品吧。而且让她觉得幸运的是,至少很多大人觉得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特地瞒着她们时,她们还是能从孟妘那儿得知了,这种感觉不要太酸爽。   孟妡唠叨了一下卫烜“拳打静观斋,脚踢演武场,两米以下全放倒”的光荣事迹后,便又说到了皇宫里的一些索碎事。   真的是索碎事,宫里那群吃饱了只能抢一根黄瓜的女人真的很没事干,但是又不能一窝蜂地撸袖子凭武力去抢黄瓜时,只能另辟蹊径,寻些事情做了。例如太后在得知瑞王妃生这胎伤了身子时,可是大大的不满。   在这封建时代,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作婆婆的少有会体谅儿媳妇,儿媳妇生孩子时身子伤着了不能生没关系,还有能生的女人嘛,男人左拥右抱是正常事情,于是太后转手就赏了调.教好的两个宫女进瑞王府。   孟妡小小声地和阿菀八卦,“二姐姐说瑞王妃真可怜呢,明明她给瑞王生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可是世人却怪在她身上,作婆婆的不体谅她不说,转眼就赐下两个和她抢夫君的女人,这种事情无论摊在谁心上都会心塞抑郁。我二姐姐说,如果她将来的婆婆敢干这种事情,而她夫君也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她非阉了那男人不可……”   说到这里,小姑娘打了个哆嗦,盖因当时她二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又用那种诡异得平静的声音说,真的很吓人。   阿菀满脸黑线,再次觉得,孟妘真是个很奇特的妹子,一点也不像个土生土长的封建女子,不过阿菀和她相处这么久,发现孟妘仍是个正常的姑娘,不过是思想与平常姑娘不太一样,彪悍了一些,估计是康平长公主教养几个儿女时,太不拘小节了,才养出几个孩子几种性格。   而且,阿菀这些年陪父母下江南时发现,其实这世间和孟妘一样彪悍的妹子可不少,不过是因为在这时代,信息不发达,旁人没有说出去罢了,知道的人也因为都是亲戚不好说出去,方才没人知道那些闺中女子,多是很奇特的妹子,就看哪个男人幸运能娶到。   “阿菀,你觉得我二姐姐说得对么?”小姑娘歪着脑袋看阿菀。   阿菀自然是要力棒孟妘妹子的,她的话可是说到自己心坎里了,“二表姐说得对,如果我被人这样对待,我也要阉了那男人不可。就是长辈赐下,丢一旁便是了,找个时机弄出去也行,若是控制不住碰了,那就是男人的问题了。嗯,二表姐说得对,以后我也要向二表姐学习。”   孟妡又眨巴了下眼睛,继续道:“可是二姐姐还说,就算是平时,也不能让夫君亲近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不然就让他不举。什么叫不举?”   “咳……你不用知道。二表姐说得对,如果那男人敢做这种事情,证明他不是真心待你的,不要也罢,可不能委屈自己,让他不举还是小事,暴了他的蛋才是真的!”阿菀握紧拳头,双目燃烧熊熊火焰,被孟妘这妹子弄得斗志昂扬。   小三小四合法化的古代算毛啊?不是也有像她娘亲和孟妘那般只坚持一夫一妻的女子么?她也不能气馁,要向她们学习!   还很纯洁又良善的孟妡小姑娘发现不仅亲姐姐这么说,好姐妹阿菀也这么说,顿时握紧拳头,甜美的脸蛋一片坚定,“好,我以后也这样!”   阿菀突然觉得不对,她们不会教坏小姑娘了吧?顿时默默地反省自己。   两个正在说话的姑娘都没有注意到,睡在炕上的卫烜眼皮颤动个不停,被褥下的小手也捏了捏,显然受到的刺激不轻。   卫烜此时心里被一个词给刷屏了,满满的“卧槽”。   他终于知道上辈子的太子为何这般悲催了,难道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孟妘的事情,所以才被孟妘折腾死了?不对,太子自从成婚后,以身体孱弱、不宜亲近女色为由拒绝纳侧妃,东宫除了一个太子妃,根本没有其他的女人。上辈子他和太子不熟悉,也没想过去亲近一个身体孱弱活不长命的太子,对太子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当太子的死讯传来时,边境正逢蛮子入侵,他根本没空理会,只说太子是因为女人而死了,却是个怎么死法没有明说的。   难道太子之死另有隐情?   卫烜瞬间有些躺不住,不过因为孟妡和阿菀还在继续说,只得继续装睡。   等听到阿菀说,如果她未来的婆婆和夫婿也干出太后和他父王那种事情……卫烜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心里庆幸,幸好他上辈子开窍得晚,目光只围着阿菀转,后来被长大后的阿菀引出了羞耻的情.欲,根本没看过别的女人一眼,更不屑理会旁的女人,觉得她们都比不过阿菀一根手指头,以至于上辈子直到死之前,都没有想过娶妻,他也算是对阿菀坚贞不二了吧?   卫烜掀了掀眼皮,自下而上地看着阿菀的脸,两个小姑娘说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发现他醒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阿菀焕发神彩的双眸,与平时那种沉静大相径庭,却让他十分喜欢。   果然阿菀并不是一个规矩安静的姑娘,不然上辈子初见时不会揍得他鼻血横流,也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报复卫珺了,她的那种坚毅果断不过是隐藏在了柔弱的表相中,欺骗世人罢了。   直到孟妡又转了话题,卫烜才幽幽“醒来”。   见他醒后,孟妡下意识地缩起脑袋,讨好地笑了下,免得他又乱发脾气——在小姑娘眼里,卫烜就是个爱乱发脾气的蛇精病兼大魔王,除了阿菀,没人能镇得住的主。   卫烜警告地看了孟妡一眼,对阿菀道:“你身体不好,喝了药应该多歇息。”说着,他叫来守在外头的丫鬟,询问阿菀的药几时好。   青烟负责阿菀的饮食和药物等,答道:“药正在煎着了,还有一刻钟便煎好。”   卫烜嗯了声,看向话唠小姑娘,“你该回去了,别打扰阿菀养身子。”   孟妡见阿菀坐在一旁安静地微笑,胆子肥了不少,“那我等阿菀喝了药再走。”   卫烜也看了阿菀一眼,见她笑着看过来,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只能坐在一旁装乖孩子。   阿菀喝了药后,孟妡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卫烜等阿菀进屋子里躺到床上,帮她掖了下被角,对她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生歇息。”   阿菀听着外面北风拍打窗棂的声音,说道:“若是雪下得大,就别来了,小心冻着。”   卫烜应了一声,却没放在心上,和她说几句话后,终于离开了。   出了门,果然看到天空又下雪了,明明还未到申时,天色却一片昏暗,阴阴沉沉的,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   乘车回府后,卫烜发现他父王也跟着回府了,想来是下雪,事情不多,便能提早下衙回府。   “臭小子又去哪里玩了?”瑞王走过来,身上的披风下摆荡起。   “去看表姐了!”卫烜回答道,想起先前阿菀和孟妡说的话,看向他父王的目光有些奇特。   听到他是去公主府,瑞王便知寿安郡主又生病了,啧了一声,见儿子用一种让人发毛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疑惑道:“你看我作甚?”   卫烜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让父王保重身体,别招惹太多女人,小心以后不举。”   瑞王:“……”   等瑞王回过神后,发现他家臭小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顿时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很快疼得他抱脚乱跳,怒吼着不孝子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卫烜这话让瑞王刺激太大了,就在小年之前,宫里突然传来了消息,留在宫中养伤的那位让京城好多姑娘羡慕好福份的崔氏女,突然被文德帝看中,临幸过后,将她封为崔贵人。 ☆、第 54 章   当阿菀听说崔红叶被封为崔贵人时,也着实愣了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在一个想要出人投地、努力往上爬的孤女心里,做皇妃比做一个王府侧妃更好吧。只是,也不知道她手段竟然如此了得,竟然能爬到这程度,不知道宫里的郑贵妃当得知这件事情后,脸色会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引狼入室。   想当初,郑贵妃还因为崔氏长相酷似瑞王嫡妃而看重她,借着怀念姐妹的缘由频频召她进宫说话,现在崔氏的行为简直是活生生地扇了她一巴掌,也不知道她的脸被扇疼了没有。   不仅阿菀这般想,很多人都这么想。   崔红叶虽被留在宫中养伤,但是宫里的居所有严格规定,凭她一个在宫中没有人脉没势力的孤女,便有陶家支持——陶家不是勋贵,在宫里可没有什么人脉,根本不可能在皇帝出行的地方巧遇皇帝。若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她想往上爬也不可能,所以定然是有人帮了她。   很多人都这么猜,就不知道崔红叶在伤养期间到底是怎么能和皇帝在宫里巧遇,还被皇帝看中的。那些知道真相的,都闭紧了嘴巴,没有丁点的消息传出去,而那些传出去的,大多是被美化了的事情,用来唬弄那些无知百姓,维护皇室面子的东西罢了。   皇宫便是这样,仿佛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若是皇宫的主人不想将事情泄露出去,又是天底下嘴巴最严的地方,打探不到丁点消息。      凭着京中众多人的猜测,也无法猜出到底是谁帮了崔红叶。   其实,不仅宫外的人不明白,连宫里的人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仁寿宫里,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愉,她明明是要将崔红叶留给瑞王的,可谁知事情却拐了个弯,她准备留给小儿子的女人被大儿子给啃了,她自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恼上皇帝,可是却恼起背后推动的那个人。   太后正恼着,仁寿宫的大宫女翠娥走了进来。   未等翠娥行礼,太后便问道:“可是查清楚了,那晚崔氏是如何与皇上遇到的?”   翠娥不慌不忙地道:“回禀太后,奴婢查过了,伺候崔氏的宫人说,那晚崔氏那晚心情不好,便起来走走,谁知恰巧那时候皇上因为下雪的缘故,突然改走另一条路,就这么遇上了。奴婢让人查了几次,都没有人为在背后推动的痕迹,想来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凭着一个巧遇,便能让皇帝动了念临幸她,这崔氏的手段也颇为厉害,翠娥心里佩服不已,这种女人绝对能在宫里活得自在,将来指不定又是另一个郑贵妃。   太后拧起的眉松动了几分,没有就好,她虽然不再执掌宫务,可是对后宫的把持依然没有放松,可不想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干些鬼祟事情,省得哪天就是自己着了道。   只是,这崔氏未免运气太好了吧?   不仅太后如此想,凤仪宫的皇后和朝阳宫的郑贵妃及很多嫔妃都如此想。   崔氏被皇帝临幸之事,后宫有点能力的女人都在第一时间打听是怎么回事,虽然一个孤女不足为虑,可是这个孤女可是受到太后的赏识,就怕以后有太后佛照她,那可是一个劲敌,不得不防。   打探的结果,自然是和太后差不多,仿佛一切都是巧合。但是皇宫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巧合?依然有人认为崔氏定然是得了谁的帮助,才能如此快速地入了皇帝的眼,一朝被封了贵人。   皇后心中愤然,虽是统领后宫的中宫皇后,这些年也习惯了后宫的女人,但是她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心里依然是盼着丈夫的宠爱,即便这些年来失望过很多回,却依然看不开。知道皇帝临幸了个孤女时,皇后心里又酸了一回,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只是,皇后在难过之余,想起这大半年来郑贵妃对待崔氏的态度,时常挂在嘴边说崔氏就像她姐妹一般,现在这姐妹打了她一巴掌,可不是让人笑死了么?唯有这点,才让皇后心里好过一些。   生怕皇后因为刚封的崔贵人干什么傻事,清宁公主特地去宽慰皇后。   “我才不气呢。”皇后白了女儿一眼,“那崔氏不过是仗着那副容貌才得皇上青眼相待,她在这后宫中无权无势,又惹恼了郑贵妃,以后有得她受的了。便是她将来幸运地能怀上龙子,可宫里的皇子不少了,多一个也不多,况且……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一回事!”   清宁公主听罢,见她神色正常,虽然有些酸味,但没想干什么蠢事,不由得放松。   很快地,清宁公主发现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当听皇后说她要去看崔贵人和郑贵妃时,清宁公主脸一黑,忙将她劝住,“母后,那崔贵人是什么身份?只有她来给你请安的份儿,哪有你巴巴过去的?你瞧郑贵妃,她都没有什么表示,这几日朝阳宫可是安静得很。”   有时候清宁公主也颇为佩服郑贵妃的能屈能伸,便是现在成了宫里的笑话,也能按耐得住脾气,将这股气咽下了,表现得与平常无异。   皇后嘲笑道:“什么安静?前儿内务府可是过去给朝阳宫换了几套花瓶茶器,虽说理由是三公主贪玩砸坏的,但是什么时候砸不好偏偏那种时候砸,定然是郑贵妃心里不舒爽砸的。她现在是没脸出来见人,自然就安静了。”   清宁公主扯了扯嘴角,又劝慰了皇后几句,皇后终于遗憾地打消了去给崔贵人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打消去看郑贵妃好戏的念头。若她真去了,后果可不太美妙,崔贵人一看就是个多心眼的,皇后哪里是她的对手?郑贵妃更会挤兑得皇后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惹得皇帝不喜了。   不去才是对的。   清宁公主暗暗叹气,有个时常拖后腿的母后实在是让人疲惫,可是这是自己母亲,他们作儿女的不维护她,迟早这宫里没他们的地位,不得不争。所以,很多时候,清宁公主迫切希望太子哥哥快点娶一个聪明的太子妃,也好帮衬一下皇后。   “母后,这事儿你什么都不必做,自会有人去收拾崔贵人,您就安心地看着吧。”清宁公主说道。   皇后也不是太笨,那股兴奋感压下后,马上捋掌大笑,说道:“还是我儿聪明,自当看好戏便成。”   *****   清宁公主对这宫里的势力划分还是看得明白的,那个给崔贵人寻晦气的人马上出现了。   正是要为母妃出气的三公主。   郑贵妃一直将崔氏当成一枚棋子,并且是要将这枚棋子塞进瑞王府压制卫烜的,可谁知棋子反过来撬她的墙角,还啃了她的男人,可不是让她恼得差点抓狂嘛。郑贵妃先前为了和崔氏打好关系,屈尊降贵地召崔氏进宫说话,崔氏来朝阳宫的时间次数了,三公主和她也熟悉起来,特别地喜欢崔氏温柔小意的性子,总能戳到她的某个痒点,让她将崔氏当成可以信赖的同阵营的小伙伴。   可是这个小伙伴一夕之间背叛了她母妃成了父皇的女人,这在三公主眼里简直是一个不能容忍的存在,于是便这么气冲冲地带着一群宫人去崔贵人那儿寻晦气了。   最后还是五皇子得知了消息,匆忙去将三公主拖走了,只是五皇子来得虽然快,但是那时候,三公主已经让人抓着崔氏甩嘴巴子了,将宫里最任性最得宠的公主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愣了将崔氏那张俏脸打肿成了馒头脸。   崔氏受了这等委屈,自然是要向皇帝告状的,不过郑贵妃反应及时,很快便将事情圆满地兜了过去,三公主最后只是被皇帝意思意思地罚抄了《女则》。   但是这件事情依然让三公主气炸了,当下将崔氏例为了和卫烜一样讨厌的人物,只要窥得空,就会去寻她麻烦,让崔氏在宫里过得颇不顺遂,甚至在整个新年之际,都没能出现在皇帝面前争宠。   清宁公主听着下面人的报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三公主果然不仅是猪队友,还是个大杀器,利用得好,指哪里就杀哪里,甚是好用。   与清宁公主的舒爽比起来,郑贵妃简直头疼心塞不已,心里恨极了崔氏,奈何现下木已成舟,她也无力回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栽了个跟头。   郑贵妃顺心如意地过了这么多年,突然间着了道,反省自己的同时,也在默默地查着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崔氏坑她。郑贵妃第一个否定的人便是皇后,皇后的蠢钝是出了名的,没这份缜密心计,清宁公主年纪还小,人虽然聪明,可没办法做到这般不着痕迹,太后一心是要将崔氏塞进瑞王府的,也不会干这种事情,那么是……康平长公主?   郑贵妃心中一凛。   别看康平长公主行事爽利、豪爽不拘,看着没什么心机,但是当年她能助得文德帝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登基成帝,可不只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康平长公主留在宫里的人脉还是有些的,莫不是她干的?只是她不明白,将崔氏弄进宫,对康平长公主有什么用处?   或者是她想岔了?   郑贵妃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反而头疼不已。不过虽然栽了个跟头,也提醒了她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她不能这样了。   所以郑贵妃并没有像宫里的人想像的那般对崔贵人恼怒,反而更收敛了自己,并且也将三公主好生地约束,没让她被人挑唆着去和崔贵人硬干。   *****   这个年,过得还算是错。   被郑贵妃怀疑的康平长公主依然数年如一日,在忙碌的新年过后,便到隔壁寻妹妹康仪一起喝几杯小酒,顺便聊聊姐妹间的体已话。   “妹妹似乎是不喜那崔氏进瑞王府?”康平长公主手里转着一只精巧的玉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温柔如水的妹妹。   康仪长公主低头喝了口酒,这酒是最温和的花酿,十分适合女人喝,纵是身体不好的女人偶尔也可以喝两杯过过瘾。绵软醇香的味道从喉咙滑下,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让她清丽的眉眼越发的柔和。   “姐姐说什么呢,她与妹妹何干?七皇兄若是喜欢她,早早就应该和太后皇上说一声,凭妹妹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见她说得无辜,康平长公主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脑袋,嗔道:“你骗骗外人还可以,想要骗我可不行。你不过是不喜那崔氏若是真进了瑞王府,心疼寿安将来嫁进去面对瑞王府一团乱、怕她过得不舒心罢了。崔氏确实有心机手段,男人很难逃得出这种女人的手掌心,咱们那七皇弟也是个男人中的男人,怕也逃脱不了,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来得容易。”   康仪长公主抿嘴一笑,什么也没说。   康平长公主便知自己猜得差不多,嗤笑了一声,想到宫里的那群人还在猜是谁在背后帮了崔氏,忍不住一乐。笑完后,她突然又叹了口气,明白康仪长公主的做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当母亲的,她如何不明白?   康仪可以为阿菀打算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呢?她能为她的四个儿女做什么?   正怅然着,便听到康仪长公主的声音传来,“姐姐,今年妘儿要及笄了,你打算几时为她举办及笄礼?有什么计划?”   康平长公主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计划?先拖着呗,拖不过去再打算。你也知道,那位已经是皇帝,可不是以前的七皇子,由不得我作主了。”说罢,怅然一叹,虽看着表面风光,可是谁知道她这个先帝的嫡出公主有许多身不由已?   康仪长公主听罢心里有些同情,叹道:“总会有法子的,许是皇上当年说笑罢了。”   “希望是如此吧。”康平长公主没什么精神地说,自己拎起酒杯斟了杯酒,“算了,不说这个了,春天要到了,寿安最近没有犯病吧?”   说到女儿,轮到康仪长公主愁眉苦脸了。   ****   多雨缠绵的春天到了,随着天气的反复,阿菀依然逃脱不了缠绵病榻的痛苦,不过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如何。   虽在病中,却不像上辈子那般除了面对医生便是自己一个人呆着,抱着电脑当只网虫之类的,孟家姐弟很有义气地隔三岔五来看望她,怀恩伯府的姐妹也很有心过来陪她说话,更不用说卫烜了,那是天天都要过来报到的。   过了一个年,阿菀和卫烜、孟妡又长了一岁。   八岁的卫烜因为习武之故,长得像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高高壮壮的,让阿菀颇为羡慕。而且他人虽然长高了,但是一张脸蛋生得更漂亮了,脱去了些许婴儿肥,脸蛋长开了一些,精致漂亮得过份,见过瑞王嫡妃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他与其母之相似,甚至比母亲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气韵。   太后看到这样的卫烜,也越发的喜爱了,宠得他越发的无法无天,宫里宫外人人避之不及,地位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虽然恶名依旧,不过大多数人看到他的模样,心里仍是有些可惜明明长得如此好,却生性顽劣难管束,生生坏了一副上天赐予的好样貌,宛若修罗在世。   卫烜根本不管外人如何看他,依然我行我素,唯有在一些人面前方才会收敛一些,现在宫里能管教得他听话几分的,除了皇帝外,便只有太子了。见过他在太子面前安份的人都说,太子有御下有道,连个混世魔王都听他的话。   太子每每听到这种话,唯有苦笑几分。   到了二月份时,依然是春寒料峭之时,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天色阴阴沉沉的。   卫烜带着一群宫女内侍走往仁寿宫时,突然看到被几名宫人簇拥着走来的宫装丽人,不过那人还未到跟前,便被从旁边冲来的小姑娘撞倒在庭阶下,绵绵的细雨泼下,在她乌鸦鸦的发上洒下了点点白霜。   很快便听到了那宫装丽人抱着肚子痛叫的声音,然后一群宫人惊慌失措地将她抬了回去,撞人的小姑娘顿时有些傻眼了,咬着唇跺着脚大叫道:“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就惯会这些伎俩……”   卫烜看了眼,很快便转身离开。   等他到了仁寿宫,被太后留在殿中喝着热腾腾的美味羊羹时,很快就听到宫人来报,三公主将崔贵人撞倒,崔贵人疑似小产了。   卫烜低头喝汤,掩在碗后的唇角勾了勾。   一个不能生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小产? ☆、第 55 章   太后听到宫人来报的消息,顿时忍不住皱眉。   一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小产与否并不需要太过在意,况且现在皇宫里的皇子公主可不少,并不稀罕一个出身不高的女人生的孩子,太后也不想为了个贵人责罚三公主,与常年侍奉她的郑贵妃交恶,便对来禀报的宫女道:“将这事交给皇后处置便是了。”   宫女得了太后发话,答应一声,正待要退下时,又听太后道:“顺便也让人通知贵妃一声,让她去协理皇后。”   太后终究是有点担心皇后的办事能力。   周围的宫人听罢并不奇怪太后的话,因为皇后总是出昏招——虽然因为清宁公主年纪大了能劝一下皇后,使得她这几年安份不少,可皇后以前留给人的印象也定了型,所以这宫里的宫务虽是皇后拿着凤印处理,其实贵妃也奉太后之命在一旁协助,这也有两头牵制、平衡后宫的意思。   宫女脸色平静地退下去,往凤仪宫传话。   太后打发了宫女,便和蔼地看向卫烜,笑问道:“近来烜儿在忙什么?都不见你来哀家这儿了,可教哀家想念得紧。”   卫烜扬起脸朝她笑道:“皇祖母,这可不能赖我。最近功课很忙,皇伯父不仅时常抽查,还让太子哥哥也检查,我每天回去还要写上大字,到很晚才歇息,成天忙个不停,都有好些天没有去找寿安表姐了……”   男孩仰起脸对她笑,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容带着纯粹灿烂的笑容,宛若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得太后心头发软,忍不住将他搂到怀里,仿佛抱着曾经那个小小的孩子。不过在听到他的抱怨,太后目光微闪,忍不住摸着他的脸道:“烜儿这般喜欢寿安么?”   “那是当然了。”卫烜笑得更灿烂了,“表姐可是佛祖点化给我的世子妃,我看到她就喜欢。皇祖母,你还是不喜欢烜儿和表姐在一起么?”他苦着脸问道。   太后笑容僵了下,然后叹道:“寿安虽好,可是你值得更好的……”想到寿安郡主那孱弱的小身子,长大后也不知道如何,便是比幼时好一些,恐怕于子嗣上也有碍,怕到时候像她娘亲康平长公主一般,哪里能堪任王妃宗妇?   只是,若是他们的缘份真是佛祖点化的,太后又怕自己插手惹怒了佛祖,届时也不知道会不会降罪烜儿。养了卫烜这么多年,已然成了心里的执念,太后是真心诚意地疼他的,可不舍得他出什么事情。   “皇祖母,您就答应我吧。”卫烜缠着太后拧麻花。   太后被他缠得吃不消,犹犹豫豫许久,还是未能决定。   正当祖孙俩在拧麻花时,便听宫人来报皇帝来了。   文德帝过来时,见到卫烜和太后痴缠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烜儿又闹你皇祖母了,你这是想要讨什么东西?”   卫烜不满地道:“皇伯父你冤枉我了,我才不是为了讨要东西才缠着外祖母呢。不过是想让外祖母答应让寿安表姐当我的世子妃罢了,我可是最听皇祖母的话了,若是皇祖母不答应,我只能一直缠到皇祖母答应为止。”   文德帝愣了下,没想到他到现在仍执意于这事,看来他一直惦记着。前年瑞王一行人从江南回来时,文德帝便听说了这件事情,当时也只是以为小孩子一时间好玩才想要寿安当他的世子妃,待他大一些便会忘记了,所以一直放着不作声,没想到他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   想罢,文德帝朝他招手叫他到面前,笑问道:“你怎地就看上寿安了呢?这京里比寿安好看的姑娘多得是,就是福安也很活泼伶俐,长得又甜美可爱,你怎么没看上她?”   听出皇帝认为阿菀比不过孟妡那蠢丫头,卫烜顿时恼道:“寿安表姐是最好的,那些蠢女人哪里比得上?”   见他恼了,文德帝只是笑着看他,直到小孩儿不依,方道:“你想要娶寿安当世子妃也不是不可以。”   “皇上!”   “真的?”   太后和卫烜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不悦一个惊喜,皆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文德帝将卫烜揽到身边,笑着对太后道:“母后,难得烜儿有喜欢的姑娘,何不满足他,省得他时时惦记。”说不定得到了,反而没那么在意了。皇帝认真为卫烜只是因为长辈不允许生了反骨,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   太后皱眉,心中不愉,“你也知道寿安身体不好,万一……”见卫烜瞪眼过来,太后将那句“活不到成年便夭折”之语咽下,只觉得卫烜这般执意,心里也有些恼上了康仪长公主母女俩。   “母后这话可不对了,男儿郎与姑娘家不同,便是以后发生什么意外,男子何患无妻?”   太后神色稍缓,想了想,也觉得文德帝说得在理,便道:“要哀家同意也行,若是寿安以后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及笄之年,哀家就给你们赐婚。”若是活不过,那便算了,也不需要太计较一个身子孱弱的姑娘。   心里虽然不满意太后的话,但总算让她松口了,从今天起他便可以向世人宣告阿菀是他的未婚妻了,卫烜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等卫烜高兴地离开,正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后方道:“皇上今儿怎么来了?可是听说了崔贵人的事情?”   文德帝微微皱眉,颔首道:“曦儿越发的胡闹了,得好生管教方是,皇家的公主可以任性却不可妄为。”   太后笑道:“也不怨得她,你知道她的脾气最是直率,她心里一直当崔贵人是好姐姐,可谁知转眼便成了宫里的贵人,这口气哪里吞得下?”见皇帝面露尴尬,太后掩住了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免得失了母子情份。   太后既已发话将事情交给皇后和郑贵妃处理,便不会多过问,和皇帝说了些日常之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太子今年十七了,皇上何时为他择太子妃?早些定好太子妃生下皇孙也好让朝臣安心。”   文德帝道:“母后说得是,原是怕烨儿身子孱弱,太医叮嘱要好生休养,不愿见他女色上耽搁了,方想缓上一两年,正好今年五月份,康平家的惠安也及笄了,朕看着她长大,是个不错的孩子。”   太后微微挑眉,迟疑地道:“皇上不多考虑考虑?”   “不了。”文德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当年康平助朕颇多,朕与她许诺若是将来她生了女儿,便将其女许配予烨儿,您也知道康平的性子不错,教养出来的女儿不差,惠安是个健康的孩子,想来将来会是个合格的太子妃。”   太后也知道当年皇帝和康平长公主间的约定,只是想着太子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自己这作祖母的不愿意委屈了他,想为他多瞧瞧些好的姑娘,既然皇帝决定了,她便不再多说。   “只是,康平几年前不是说,她家的姑娘们都要留到十七岁再出阁么?”太后忍不住笑起来,“莫不是要让太子又等两年?再等两年已是十九了。”   “这又有何妨?”文德帝并不在意,“太医说了,烨儿身体不好,需要修身养性,不宜近女色,便让他再修养两年,许到那时候他的身体便好些了呢。”   对于太子卫烨,因是第一个孩子,文德帝自是爱护非常,又因当年他身陷那场夺嫡风云,导致太子被连累,方由一个健康的孩子变成这副体弱之相,文德帝心里颇为愧疚,方想给这儿子最好的。而且文德帝现在还年轻,下面的儿子个个都未成年,对他的皇位并没有什么威胁,自然愿意做个好父皇。   太后看他心疼的模样,自是知道这儿子的心思,也因为太子的原因,便是皇后总是出昏招干蠢事,他也宽容几分,由着她折腾。   “太子妃人选有了,不过还有侧妃人选未定。”太后想了想,又说道:“哀家原是说要在花朝节办个赏花宴,不若今年的赏花宴,哀家顺便邀请京中勋贵朝臣之女进宫,届时仔细挑选一下,皇上你看如何?”   文德帝想了想,觉得可以,便点头由母后去折腾,太子虽身子不好,可是总不能只有一个太子妃,不若侧妃也一并选了。   母子俩又聊了些话,文德帝因政事忙,很快便离开了。   等文德帝离开时,皇后对于崔贵人的事情也作出了处置。   太医给崔贵人作了检查,崔贵人并未小产,而是近来吃了寒凉之物,导至经期不调,气血积瘀,三公主那一撞,恰好让她摔通了堵塞的瘀血,顺了经期,方才会疼痛难忍,并非是小产之故。   崔贵人在小年时承宠,到了一月份时月信未如期到来,拖了半个月,原以为是怀上了,可没想却是因为她新年期间吃多了寒凉之物,导致月信推迟了半个月。如此,三公主虽然莽撞一些,倒是罪过不大,皇后罚她在朝阳宫禁闭一个月,抄《女则》百遍。   只是这责罚对于三公主来说,又加深了她对崔贵人的怨恨。   郑贵妃颇为头疼,崔贵人虽然让她膈应,可是皇帝现在正新鲜着,最好不动手,晾着她是最好的,可是她这蠢女儿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要寻崔贵人晦气,将她气得不行。   “行了,以后在宫里好生抄书,别出去惹祸了。”郑贵妃揉着眉心道:“你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任性冲动。”   三公主朝她冷笑一声。   郑贵妃气得拍桌,“别给本宫摆这副死样子,难道本宫还治不了你?”   见母妃真的动怒了,三公主方收起脸上的表情,委屈地道:“母妃,崔贵人拿咱们当踏板,着实可恨,为何女儿不能捎她的气焰?我现在一看到她那副慈爱的神情就犯恶心,她可生不出我这般大的女儿!”   “等你父皇哪天厌腻了她,便由着你如何都行,只是现在不行!”郑贵妃见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又是一阵头疼,暗忖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女儿呢?   不得已,郑贵妃只好将她拉过来,开始教导女儿,不说将她教得像清宁公主般聪慧能帮衬自己母亲,至少别总是冲动做蠢事。   因着三公主被罚在朝阳宫中抄书,所以在花朝节时,太后在御花园办赏花宴,阿菀难得随母亲进宫参加,三公主却没机会露面,更逞论是去寻阿菀麻烦了。没有三公主帮忙,五皇子没理由将阿菀单独找出来寻晦气,只能叹气,难得卫烜在意的人进宫,机会就这般错过了。   *****   卫烜从宫里出来,便直奔康仪长公主府去寻阿菀。   从早上开始,雨便下个不停,虽然都是绵绵细雨,等卫烜到了阿菀的思安院,他的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赭红色的衣摆湿掉的那块变成了暗红色,宛若染上血渍一般。   卫烜上辈子见得太多血腥,这辈子便偏好这种赭红色的衣物,颜色较红色偏深和暗,既沉重又张扬,像泼了血一般,宛若他扭曲黑暗的心,极是喜爱。   阿菀见他从外面带着一股冷气进来,忙往温暖的炕上缩了缩,对他道:“你快点将湿衣服换了,省得生病。”   卫烜应了一声,便当着她的面直接退下湿掉的外袍,直到脱到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色里衣,便往炕上爬。   穿着白色的里衣可以说衣衫不整了,唯有在室内欲要就寑时方如此穿着,除了最亲近的枕边人可不能如此模样示人,虽然卫烜年纪还小,但是已经是八岁的男孩子了,本不应该在个姑娘面前如此,青烟青枝欲言又止,可是看到小郡主平静的神色,只得咽回去。   卫烜挨着阿菀时,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神色平静,对他的穿着视而不见,不禁有些沮丧。看来阿菀还没将他当成男人看,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无动于衷,真不开心。   阿菀目光从炕桌上的棋盘移回来,发现靠着她的男孩一脸不开心的模样,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卫烜还穿着里衣的行为,阿菀表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她实在是没啥好在意的,而且他身上不是还穿着很保守的里衣么?只是露出个锁骨根本没啥好看。   文化理念的差异,兼之阿菀这个宅女极少在意这些事情,所以导致了两人的思想天差地别,卫烜白白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先喝些姜糖茶暖暖身子。”阿菀将卫烜推起来,让他喝些姜糖茶暖暖身子,省得受了寒气生病。   卫烜懒洋洋地撇头,咕哝道:“我讨厌姜和糖,更讨厌两样东西混在一起。”   阿菀知道他在吃食上喜欢咸香的味道,连点心大多数都要做成咸的,对甜类的东西极是不喜,只是现在可不是让他任性的时候,让人端过来后,她掐着他就灌,灌得小正太泪眼汪汪,控诉地盯着她。   阿菀亲了下他的额头,揉揉他的头发,很快便见他眉开眼笑了。心里暗暗好笑,真是个孩子!   阿菀主动亲他了,真是太高兴了~~ o(≧v≦)o      卫烜耳朵有些发红,心里也有些发痒,难得的羞涩让他一时间很安静地挨在阿菀身边,也不做什么捣乱的事情引她注意了。   阿菀不知道素来脸皮厚到子弹也打不破的熊孩子正因为两辈子第一次被她主动亲而害羞,发现他过于安静,便和他聊了起来,聊的自然是他的功课,像个家长一样很尽责地询问他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作弄授课先生,有没有又和同窗打架……   很快地卫烜终于恢复心情,便和阿菀说起今天在宫里正巧见到三公主撞倒崔贵人的事情。   “后来太医去看了,崔贵人原来是因为食用了寒凉之物导致身体不好,并不是小产。”他一副可惜的模样,若真是小产,不只三公主受罚,崔贵人也难受,一箭双雕。可惜先前他为了防患于未然,直接让外祖母寻了药让人下到她的食物之中,让她这辈子别想生那两个孽障出来。   虽然上辈子太后最后放弃了他,但太后也真是疼了他十几年,便是有当替身的原因,却也让他独享了十几年连皇子也未有的风光。这辈子,他倒是要瞧瞧,若是没有崔氏所出的更像当年那个枉死的小公主的孩子,太后会不会一直待他这般好。   想罢,他低首冷笑,莫怪他心狠手辣,既然神佛让他重回这人世,自然是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上辈子他如何嚣张,这辈子依然如此,不悔当时。   阿菀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种事情,见他惋惜的模样,略一想便明白他的想法了,心知宫里的事情最是掰扯不清的,她没有假惺惺地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对了,花朝节快要到了。”阿菀手里执着一枚棋子,突然说道:“听说太后要在花朝节时办赏花宴,你说,是不是宫里要给太子选妃呢?”   卫烜吃惊地看她,“你怎么知道?”这好像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吧?   “猜的!”阿菀很淡定地道,对于自己一猜一个准,阿菀很淡定地表示,太子的年龄已经等不及了,前阵子听她公主娘和驸马爹说了一嘴,便有如此猜测。   卫烜眼睛转了转,说道:“反正和咱们无关,到时候你若是进宫也不用理会什么,照顾好自己就成。”   说着,他回想上辈子特地为太子选妃而办的赏花宴,只觉得无聊之极,明明已经有太子妃人选了,还搞这种东西,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至于太子侧妃?在卫烜看来,太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宜近女色,自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根本不会要侧妃那玩意儿。上辈子没要,这辈子应该也不会要的,就不知道他届时会如何说服皇帝和太后了。 ☆、第 56 章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二日的花朝节。   天公作美,花朝节这日竟然一反过去几日的阴雨天气,天气晴朗,朝阳初升,春天的气息悄然来临。   天气回暖,阿菀的咳嗽之症也好了许多,虽然因为多雨的天气病情复发而瘦了一圈,但看着精神颇好,一双眼睛也不如过去黯淡,有了些神彩。   康仪长公主颇为高兴,一大早便将女儿抱到正房,自己亲自拿了早已准备好的精致衣裳为仍在昏昏沉沉地睡着的女儿穿戴整齐,然后又让人扶着她,亲自给她梳头装扮。驸马罗晔含笑坐在一旁看着妻子忙活,偶尔伸出如玉般修长的手从首饰匣子里挑出由珠玉缀成的珠花,和妻子商量着哪朵比较配女儿的肤色和样貌,讨论得热火朝天。   夫妻俩平时除了闺房情趣外,还有一个趣味便是一起妆扮女儿。   阿菀浑浑噩噩地醒来,精神不济地撩起眼皮看了眼父母,心头无力。她觉得,她家爹娘颇有现代父母喜好打扮女儿的趣味,公主娘还好说,驸马爹是几时养成这种习惯的呢?难道是她的公主娘培养出来的?   如此一想,阿菀不明觉厉。   等用了早膳,时辰差不多时,康仪长公主便携着女儿与丈夫告辞进宫了。   花朝节,太后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宴请勋贵和外命妇进宫赏花,命其携带家中嫡女进宫与宴,大小年龄不拘。   心思灵透聪慧的人很快便领会了太后话中之意,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珍爱家中子女的父母颇为苦恼,自是不愿意将女儿送进深宫,并且嫁给一个身子孱弱、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太子。而那些一心往上爬的,便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甚至心怀饶幸,指不定太子年纪大些,身子就好了呢?到时候成为太子妃,待他日太子登基,那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想想心中都发热。   于是,这场赏花宴空前热闹。   进了宫后,阿菀随着母亲先去仁寿宫拜见太后。   仁寿宫里,皇后、郑贵妃等妃位以上的嫔妃们都伴在太后左右。除此之外,坐在妃嫔中最末尾的还有一名身如柳絮般柔媚多情的女子,面容妍丽,一袭浅葱色的宫装,衬得她如初春的嫩芽,清鲜妩媚,愣是比旁边那些盛装打扮的宫妃们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这便是去年小年时新封的崔贵人,凡是进宫来拜见太后的诰命夫人看罢心头都忍不住想,长这副模样,再配上那身段及神韵,怨不得皇帝会捧着她,确实够新鲜。男人嘛,不就是贪个鲜字么?这天下之主虽是帝王,也是男人一个。   康仪长公主带着阿菀上前给太后请安时,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母女俩身上,当然,更多的是集中在阿菀身上。   还是那句话,大伙都想瞧瞧能让那个混世魔王为了她连公主也打的小姑娘长什么模样,竟然能降服得住他。可惜寿安郡主自幼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康仪长公主也爱惜得紧,见过她的人十个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现下难得的赏花宴,勋贵朝臣的夫人们都进宫来,得知康仪长公主也携女儿进宫,自然是大为好奇。   乍然看之下,这群诰命夫人如同当初在枯潭寺的那些夫人一样,觉得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没啥出彩的,也不知道卫烜为何如此在意她,莫不是小孩子一时贪新鲜寻到的玩伴罢?   待康仪长公主行礼请安完,太后便道:“康仪和寿安来啦,哀家好久没见寿安了,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的声音听着还算是和蔼,但是此举却让人吃惊,太后这是赏识寿安郡主的意思么?难道太后也赞成瑞王世子与寿安郡主如此两小无猜么?一般两个孩子能玩得如此要好,大多数有长辈们故意纵容的原因,两家会私下协议好,待孩子长大后会结亲,来个亲上加亲。   难道这寿安郡主以后会是瑞王世子妃?   阿菀不知道这殿中那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女人们将真相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在太后说话时便乖巧地上前,由着太后将她揽进怀里,闻到太后身上的那股子檀香味颇不自在,卫烜身上也有这样的薰香,不过那味道更浅,似乎又像沉香,比太后身上这种浓郁的味道好闻许多。   太后笑着和阿菀说了几句话,暗中打量她,不由得暗暗点头,小姑娘似乎比前年进宫时看着健康一些了,虽然仍觉得她配不上卫烜,可是卫烜坚持,太后拗不过他,暂时也只得接受。   太后对卫烜虽然有几分私心打算,但此时也是真心疼他,从未驳过他的任何要求。   “看着比前年有精神多了,你娘将你照顾得好。”太后摸着阿菀的脸笑道。   阿菀朝她甜甜地笑着,宛若一个天真可爱的小萝莉,点头道:“外祖母说得对,娘亲很好的。”她点头的时候,两颊边垂落的细碎流苏珠玉跟着晃动,衬得苍白的肤色,也颇有几分灵动可爱,显然见附马爹挑选的首饰是不错的。   太后看着也喜爱几分,阿菀在名义上还是她的外孙女。   说了些许,太后方让宫女将阿菀带到偏殿去玩,那里已经来了很多跟随母亲进宫的勋贵朝臣之女,而康仪长公主便坐在正殿中,和一群女人奉承太后说话聊天,美其名日:大家一起来扯皮!   阿菀随着领路的宫女到达偏殿,见到偏殿中一群年纪大小不一的姑娘,差点看花了眼。甭管今日对太子妃这位置有没有想法,太后的赏花宴自然是要给太后留下个好印象,便是与太子妃之位无缘,但宗室里还有一些快要成年的郡王之子,也可以作选择嘛,所以今儿个个都打扮得极为隆重精美。   “阿菀,快过来~”   陪着自家二姐姐一起坐在清宁公主身边的孟妡一眼便看到阿菀了,赶紧朝她招手。   因孟妡这一叫,偏殿里正在说话的小姑娘们纷纷转头看过来。   传说中能降服京中混世魔王的寿安郡主,可是闻名已久,自然好奇不已,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天仙绝色,能让个小霸王如此维护她。   结果可想而知,大失所望。   阿菀很淡定地走过去,虽然那些视线火辣辣的,但是一群小姑娘嘛,杀伤力没有正殿那些的强,阿菀自是不太放在心上。   未等她到来,孟妡已经蹦下椅子过来拉她了。   清宁公主是这偏殿中身份最高的小姑娘,她端庄稳重,虽然身份极贵,却没有皇家公主的娇纵,招待一群勋贵朝臣家的姑娘,处处周到,颇显公主风范。   见到阿菀过来,清宁公主拉着她的手笑道:“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好了?”   “现在好多了,谢谢清宁表姐关心。”阿菀再次露出无敌的萝莉笑脸。   清宁公主又关心地问了几句,方让她和孟妡一起去玩了,而她和孟妘坐在一起,和一些同年龄的姑娘们说话。   孟妡拉着阿菀到旁边玩时,阿菀还能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她转头看向清宁公主那边,看到一群姑娘围在清宁公主身边奉承她,显得坐在清宁公主身边冷淡地端着茶抿的孟妘格格不入,偶尔被人搭话了,才回应几声。   孟妘这种格格不入的态度,自然是让一些脸皮不够厚的姑娘崩不住撤退了,私底下忍不住抱怨她清高冷傲,因着母亲是康平长公主才有个好身份,不然她这种脾气,谁受得了她之类的。也有人想到,孟妘这种脾气,估计不会太得长辈们喜欢,纵使是公主之女,恐怕太子妃之位与她无缘,如此一想,便又有些高兴。   在场的适龄姑娘中,孟妘是最有资格能力争夺世子妃位置的人,已然被很多人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阿菀,你真受欢迎。”孟妡和阿菀坐在一起说话,“我刚才过来时,已经有好些人向我打听你的事情了,她们都很好奇你是什么模样的。”   阿菀明白自己出名的原因,无语地道:“有什么好瞧的?卫烜是表弟,表姐弟之间不过亲近一些罢了,你别乱想。”心里却想着,怕是到了十岁时,男女有别,到时候她家娘亲就不会让卫烜如此自由出入公主府了,待时间一久,便不会有人质疑了罢。   如此一想,她便没放在心上。   在赏花宴开始的一段时间里,阿菀自然又被孟妡拉着一阵唠叨,小声地和阿菀说着这偏殿里的一些姑娘的八卦,也不知道她怎么记得那般清楚,不仅那些姑娘们的脾气性格都能说道一二,连其家中长辈干了什么宠妾灭妻、安养外室的事情都能说个大概。   “二姐姐说的~~”小姑娘甜甜地笑着。   阿菀默默地给她递了杯茶,让唠叨的小姑娘解解渴,心里对孟妘大为敬佩,若是放在现代,一定是个合格的娱乐八卦记者。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赏花宴也开始了,大伙随着太后、皇后等一起前往御花园。   此时御花园里已是一片春花灿烂,为了置办这次赏花宴,凡是应时应景的盆栽都搬过来,弄得一片花团锦簇,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明媚的阳光下,时而有蜂蝶在花上飞舞,组成一片大好春光之景。   等赏花宴开始时,皇帝便带着一群皇子及宗室子弟来了。   众人纷纷跪拜。   太子站在皇帝身边,俊美雅致,宛若那陌上的清贵少年郎,广袖流云,极清极雅,款款走来,明媚的春光洒落他身上,使得万物黯然失色。   当那群姑娘们看到太子的模样时,俱是一愣,然后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太子因为自幼身子孱弱,极少露面,都在宫里养身子,能见到他真面目的姑娘不多,多数的人都以为一个久病在身的少年,定然被病魔折磨得憔悴不堪,却哪想会是这般清俊无双的少年。   原本对太子妃之位无甚心思的少女们皆忍不住怦然心动起来,便是那些诰命夫人们,也暗暗吃惊于太子的姿仪,或许并未如同传闻中那般体弱多病。唯有皇后暗中将这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微露出得意骄傲。   她的皇儿自然不是其他皇子能比得上的,虽然自幼身子不好,却一直精心养着,模样儿极是所有皇子中最出挑的,哪是平常皇子能比得上的?   许是因为有皇帝、太子等人在场,从赏花宴开始,那群年纪大些的姑娘们个个都变得端庄矜持,力图给宫里的几位贵人给下好印象。而年纪小些的,如同孟妡阿菀这般,根本没有太多想法,无忧无虑的,早就去玩了。   御花园很大,难得进宫,孟妡自然是拉着阿菀去欣赏一下皇宫的御花园,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年龄相似的小姑娘们,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勋贵家的姑娘,其中还有五岁的五公主,被孟妡牵着,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走得累了,便到一处假山的凉亭里去歇脚时,发现这里已经坐了人,正是二公主和四公主,还有一些勋贵家的姑娘,自是奉承着几位公主,盼着与她们打好关系的。   二公主阴沉地看了眼孟妡等人,闷不吭声。   四公主阴阳怪气地道:“我还以为是谁,帮来是福安啊,还有……”当看到阿菀时,两年前的记忆骤然浮现,卫烜那森寒冷酷的眼神顿时如钟鼓般敲打在心头,眼中露出一抹恐怖之色,讪讪地闭上了嘴。   因着四公主的异样,旁边坐着的姑娘们俱是诧异,很快便想起了传闻,卫烜为了寿安郡主打了宫里的公主们的事情,四公主便是其中被打的人。如此一想,心中一凛,看向阿菀的神色也有几分疏离。   能教唆那个混世魔王连公主都打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才打个照面,阿菀便被那群姑娘们安上了“坏人”的标签,真是冤枉极了。   孟妡很迟钝地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大大咧咧地进亭歇息,跟随的宫女很快便奉上了茶点之类的。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躲懒。”孟妡笑眯眯地说,“四表姐怎么都不说话?”   四公主勉强道:“刚才说得累了,没什么可说的。”她瞥了阿菀一眼,虽然心里惧怕,可是又生起一股淡淡的怨恨来。若不是为了她,卫烜也不会对她做那般可怕的事情,让她如今见到卫烜,依然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恨不得躲开。   偏偏孟妡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直率地道:“你干嘛拿眼角看阿菀?”   “没有!”   “哦?明明就有!”   四公主恼了,心里气急,这福安郡主就是个傻的,总是蠢乎乎地挑明事情,让人下不了台面,平时便罢了,现在这里还有宫外的姑娘,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正当她恼时,又来了一群人,却见是五皇子带了几个宗室的公子过来。   “五皇兄。”   “见过五皇子。”   亭子里的姑娘纷纷起身行礼,五皇子面上带着斯文的笑容,看起来颇为亲切,锦袍玉冠,更衬得那张脸斯文俊秀,极是好看,让几个小姑娘都悄悄红了脸。   五皇子微笑着与她们打招呼,目光很快便放在了阿菀身上。   这是五皇子第一次见阿菀,他一直很好奇能让卫烜如此维护在意的寿安郡主长什么模样,许是个绝色又有手段的小美人儿,乍然看下,不禁大失所望,虽然长得也不差,但因天生的病弱之态捎减了几分美貌,如同被蒙尘的珠玉一般,没有丝毫的光泽。   “你就是寿安?”五皇子笑容清浅斯文,“我是你五表哥,听说你身体不好,极少进宫,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阿菀抬眸看他,一双眼睛沉静得不像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看过来,让五皇子有些不自在。他也回视她,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想到她前年害得自己的妹妹被卫烜打,五皇子便想给她点苦头吃。   看了看周遭,他很快便有了主意。 ☆、第 57 章   看到五皇子眼中不掩饰的恶意,阿菀眉稍微蹙,很快便恢复平静。   五皇子带着那几个男孩进亭来坐下,和亭里的小姑娘们攀谈起来,清雅的风姿迷得那群小姑娘都忍不住争相和他说话。他本就长得斯文俊俏,又是个腹有内涵的,几句话很容易就说到人的心坎里,撩拨得人心痒痒的,连孟妡都忍不住倾听他说话。   阿菀忍不住给五皇子的嘴炮技能点赞,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年纪这般小就如此了得,长大以后定然不凡。   唯有二公主和四公主冷眼看着这群被五皇子勾引得心思浮动的小姑娘们,心里有些不屑。而四公主特地看了看阿菀,见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受到五皇子影响,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五皇子不好久留,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了。见他要离开了,大家都显得依依不舍。   阿菀见孟妡不舍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怎么了,这般舍不得?”   孟妡撇嘴,“才不是呢。”她附到阿菀耳畔悄声说:“我这是想从五皇子那里打探消息,听听他能说些什么。告诉你,很多小道消息就是从人们的日常说话中得来的,他是宫里的皇子,又是个男子,知道的事情应该比较多。”   阿菀失笑,她还以为小姑娘也被五皇子营造出来的气度给迷住了呢,忍不住好笑道:“那你从他的话里得出什么了么?”   “什么都没有。”孟妡遗憾地说,“不过我好歹知道他是个很会哄骗小姑娘的人,你瞧那些姑娘脸蛋都红了,比我还不舍呢。”她伸出一根白嫩的小手翘起,算是指了指亭子里依然望着五皇子离开的方向的那群勋贵的姑娘。   阿菀忍不住莞尔,其实这些小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早已在家族的教养下明白了身份的区别,以及皇子代表着什么。五皇子可是贵妃之子,身份尊贵,长得也颇为俊俏,若是能得他倾心,和他来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将来成为他的皇子妃,可是一种无上荣耀。      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对男婚女嫁之事理所当然,将来长大后所求的不过是能有一个尊贵而又俊俏的如意郎君,五皇子两者都占据了。   五皇子走了,孟妡和四公主等人话不投机半句多,阿菀很少进宫,也与她们说不到一块,略坐了会儿,觉得歇息够了,便又继续逛御花园。   今天天气好,阿菀难得进宫,孟妡自然是要照顾她的,认为出外多走动走动对她的身体好,所以很有兴致地继续逛御花园,加之御花园今儿各处都是花,环境也确实不错,阿菀也难得来了兴致,孟妡更积极了。   不仅她们,也有很多在那边宴席上坐不住的小姑娘们都跑过来玩了,时常能撞见一些带着宫女们逛御花园的勋贵姑娘,显得今天的御花园人气旺盛。   走了会儿,阿菀突然拽住往前走的孟妡,孟妡一个不备差点往前栽倒,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阿菀。阿菀示意旁边的五公主等人不出声,然后抬起下巴,用手指了指前面。   前面有什么?   孟妡往前面看了看,还是不解,直到发现前面茂盛的花木丛中露出来的一块布料时,小姑娘顿时明白了。她是个艺高胆大的,马上撸起袖子,正准备折下一根花枝朝藏在里面的人捅去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很快便见到几个调皮的男孩子边打闹边朝这儿冲来,十分冒失。   阿菀第一时间便拉着孟妡往旁边的一株高大的玉兰花靠去,不过她见到那群打闹着的男孩子朝自己冲来时,便明白了,转身便跑,没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玉兰花旁边是御花园的一弯月光碧湖,水质清冽,种着硕大的睡莲,可见湖水中各种颜色的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阿菀特地挑距离湖边反方向跑去,虽然没跑多远便被追上了,但是距离湖边还算是有一段距离。   虽然今天天气暖和了一些,但还是带着寒意的春天,若是落了水,自己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你们要干什么?”   孟妡终于发现不对了,顿时怒了,撸起袖子就冲过来。   那几个八.九岁左右男孩笑嘻嘻地涌过来,看起来就像是在打闹的模样,暗地里却围着阿菀不着痕迹地将她往湖边推去,阿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时,被人在暗中拉了一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先前推自己的一个男孩突然摔着了,然后其他几个也跟着摔了。   阿菀起初还有些错愕,直到一个恰好的角度低头,才发现让他们摔倒的原因,根本就是和他们在一起故作打闹的一个男孩很巧妙地暗暗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人给摔了,这等油滑的小动作简直是神了。   阿菀下意识地看去,很快看清楚那个用不着痕迹的小动作害同伴摔着的是一个长相平凡的男孩,在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时,发现他的眼睛狭长,看起来有点儿邪气,看着就让家长觉得不是个好孩子的类型。那男孩在他的同伴都摔着时,自己也很快便跟着摔了,很狼狈地摔到了其中一个男孩身上,仿佛也是被人推着摔的,摔得真是自然。   “卫珏,你压死我了,滚起来!”   “哦哦哦,对不起,堂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叫卫珏的男孩赶紧爬起身,低声道:“堂哥,寿安郡主挺机灵的,咱们快跑吧,免得教她看清楚咱们的模样。”   一群男孩没能趁机将人撞下湖,自然是要趁着对方没看清楚自己时跑了,于是等到孟妡冲过来时,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就算是被看到了,也可以说先前是在打闹中没注意嘛,并不是故意的——连借口都想好了。   孟妡紧张地跑过来拉住阿菀,问道:“有没有事?”   阿菀摇头,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哎哟”的叫声。孟妡一听,以为是先前那几个打闹的男孩,赶紧拉着阿菀过去,绕过那群找势茂盛高大的玉兰花坐,走了一段路,很快便见到在花木隔开的小道上,一群男孩子正在打架。   其中一个穿着赭红色衣物的身影最是明显,正拎着一个比他高的男孩揍,将他揍倒在地上时,又扑过去踩住他,继续揍。他们身边的那群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们也扭打成了一团,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厮缠在一起。   这是活生生的打群架啊!   听到声响后跑过来察看的姑娘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直到看到被压在地上揍的男孩的衣服颜色时,才有人叫起来:“不要打了!”   根本没有人这群理围观的姑娘们,打得正热血呢,谁理她们!   阿菀隔着一段距离观看,并没像周围的人那般惶恐又害怕,她盯着眉眼俱是凶煞戾色的卫烜,见他拎着五皇子揍没有挨打,心里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又转到了先前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男孩身上,只见他和人你一拳我一脚地踢打起来,虽然打得也很热闹,可是怎么看都有种在混水摸鱼的感觉,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这小子到底是哪边的?   很快便有人过来阻止他们,而阻止的人是带着几个侍卫过来的太子。   侍卫们轻易地将这群扭打在一起的男孩分开,这时候他们已经鼻青脸肿,个个都挂了彩,唯有卫烜和五皇子看起来还算不错,但是看五皇子时不时皱眉的模样,想来他身体其他的地方一定被揍得很疼。   “你们在干什么?”太子一反先前温雅的模样,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没人回答他。   “需要孤叫皇上过来欣赏一下你们的‘英姿’么?”   卫烜马上说道:“太子哥哥,我们只是在切磋。”   听到这话,那些男孩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他,可能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卑鄙无耻,颠倒黑白,说谎也不打草稿。   不过那些和卫烜同一阵营的男孩子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附和他的话。   “就是就是,咱们见今天天气好,所以一起切磋下功夫。”   “是啊,平时不也是这样么?”   “太子殿下,我们真的是切磋。”   “今天精力太旺盛了,需要发泄一下。”   听到这群人附和的话,五皇子暴怒极了,怒道:“胡说,分明是你带着人在这里堵我们!”因为太激动,扯到了肩膀上被卫烜揍出来的暗伤,暗暗吸了口气,疼得他冷汗直冒,但仍是坚持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包庇这家伙,他早就带着人特地在这儿堵我,二话不说就揍过来了!”   卫烜斜睨他,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堵你?”   “我……”五皇子语塞,根本不可能说出理由,同时心里暗恨,卫烜这厮是不是知道他先前想要针对寿安郡主做的事情了?绝对不可能!他的目光微移,看向先前让去堵阿菀的几个男孩,他们都低下头,就见平时油滑又深得他心的卫珏朝他使了个眼色,心里咯噔了下。   卫烜笑得很灿烂,“所以,五皇兄,其实我们是在切磋,是么?”   五皇子有苦说不出,看着卫烜恨得咬牙切齿,咬得后槽牙都疼痛不堪后,方憋屈地道:“对,我们只是切磋。”   太子听罢,冷峻的神色缓和下来,失笑道:“孤知道你们精力旺盛,可是今日是花朝节,皇祖母正在办赏花宴,这御花园里到处都是赏花的姑娘家,你们如此行为吓到她们怎么办?”   卫烜浑不在意地说,“没办法,技痒了。”   五皇子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还要在卫烜看过来时挤出笑容附和。   太子无视了五皇子的异样,继续道:“既然是切磋,孤便不将此事上禀父皇了,你们先下去收拾一下,处理下伤势吧。”   那些鼻青脸肿的男孩们纷纷同太子行礼,五皇子却问道:“太子哥哥怎么过来了?您不是陪在父皇身边么?”说着,他心里怀疑其实太子是被卫烜叫过来的,如果是三皇子过来,根本没卫烜嚣张的机会。   太子含笑道:“父皇身边已有三皇弟等人陪着了,孤先前觉得有些气闷,父皇让孤去偏殿歇息一下,却不想见到你们在此切磋。”   听到太子说“切磋”,五皇子脸皮又是一抽,只觉得这两个字分明在赤果果的讽刺他,以后谁再敢和他说切磋,他就和谁急。   五皇子很快便带着那群以他为首的鼻青脸肿的男孩子走了,另一群以卫烜为首的男孩子在得到了卫烜的示意后,也跟着走了,只有卫烜留了下来。他朝阿菀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她没事后,方抬头对太子道:“太子哥哥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先去歇息吧。”   太子低眸浅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回身对那群被惊动过来的各家贵女们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等太子离开后,其他姑娘见这儿没事了,也赶紧跟着离开,怕还留在那里的卫烜会盯上自己。先前见他揍五皇子的那副狠戾的模样,可谓是印象深刻,连皇子都敢打,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事情?果然是个浑不吝的混世魔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等她们走离一段距离时,回头却见穿着赭红色衣服的男孩朝着五公主等人的方向走去,然后站在一个肤色苍白的小姑娘面前,认出那是寿安郡主时,众人心里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孟妡还保持着吃惊的神色,五公主和那几个跟来的姑娘见卫烜过来时也有些害怕,直到他笑嘻嘻地过来拉着阿菀的手时,都有些发愣了。   “你没事吧?”卫烜问道。   阿菀摇头,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先前宴席开始时,见他跟在皇帝身边,还觉得他今天挺乖的,没想到却跑到这儿来打架,该说男孩子精力旺盛呢,还是该说他顽劣不堪?   “那边太无聊了,所以我就过来了。”他双眼亮晶晶的,蕴着飞扬的色彩,整张脸仿佛都在发光一样,耀眼得不可思议,连原本害怕他的那几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看他。   阿菀心里有疑问,不过因为五公主等人都在,所以不好说什么,便对他道:“你没有受伤吧?不用去上些药么?”   卫烜本想说没有,不过眼睛一转,又道:“不碍事,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你们是在逛御花园么?我陪你。”说着,就拉着阿菀往那碧湖边走,看到那弯月型的清澈湖泊时,他的眸色变得幽黯。   这时,孟妡已经蹭过来了,讨好地道:“烜表哥,你们真的是在切磋么?可是打得好厉害的样子。”孟妡虽然缺心眼,可是却没笨到会相信先前那厮打在一起的男孩子们是在切磋。   不仅孟妡不相信,先前凡是见到的人都不相信。只是不相信也没法子,因为太子已经作出了论断,五皇子也亲口承认了,卫烜更是个惹不起的混世魔王,谁也不会拿这事情多嘴,免得遭到卫烜的报复。   只是,经过这件事情,终于让那群养在深闺中的贵女们见识到了瑞王世子有多凶残,再配合上那些流言,顿时对他退壁三舍,纵使他是尊贵的瑞王世子,深得皇帝太后宠爱,可也让人喜欢不起来,更没那胆子生起什么念头。   “当然了,先前卫炂不是说了么?”他似笑非笑地回看了眼孟妡。   孟妡语塞,挠了挠脸,决定等回去后将这事情和二姐姐说说,让她来分析一下。   接下来,卫烜很有兴致地陪着阿菀逛御花园,直到她累了,会很体贴地带她去旁边的亭子里歇脚,很是顾及到她,让原本还因为他先前的凶狠模样而有些畏惧的几个小姑娘顿时又好奇起来,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   卫烜这边在阿菀面前猛刷存在感,御花园另一边,皇帝正陪着太后一起坐在宴席最上首位置,前面空出一个地方,由那些贵女们正在施展琴棋书画等各项才艺。正在欣赏中,便有宫人将先前的事情禀报给皇帝身边的太极殿大总管杨庆,又由杨庆悄声和文德帝说了。   文德帝面色不变,只是摆了摆手。   杨庆见状,便也不多言。   不过这一幕依然让正在看那些贵女们表演才艺的太后发现了,顿时望了过来,低声询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文德帝端起杨庆呈上来的温茶抿了口,说道:“无事,不过是烜儿和炂儿又打架了。”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觉得男孩子们精力旺盛,打架这种事情是常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太后一听,眉头顿时皱起来,说道:“可有受伤?五皇子可是比烜儿年长三岁。”心里到底担心卫烜吃亏。两个都是孙子,太后自然是比较偏重卫烜的。   文德帝听罢不免失笑,“母后放心,烜儿这一年来打架技巧飞涨,可从来没有输过,估计是炂儿吃亏才对。”   太后想起以前卫烜打架的事情,便也放下心来。   等赏花宴结束后,休息够了的太子及那群孩子都回来了。   当看到那群虽然上了药,依然鼻青脸肿的男孩回来时,在场很多人都忍不住暗吸了口气,因为皇帝太后还在,倒是不敢露出什么神色,只是焦急地看着,就怕是自家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惹得皇帝不快。   皇帝看此情形,自然要过问的,听到这群男孩子一口咬定只是大家一起切磋,又有太子在旁边解释,方没有追究什么,将此事揭了过去。   卫烜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万事不操心的模样,看得一直关注他的五皇子咬牙切齿,三皇子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第 58 章   赏花宴结束后,待太后、帝后及宫妃们在众人恭送下离开,进宫与宴的外命妇也纷纷携带各家姑娘离宫。   只是,因为那群男孩子们先前在御花园打架之事,多少使得那群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夫人们心里添了几分忧虑,特别是家中有孩子在昭阳宫读书的勋贵夫人,更是无法释怀。   原本以为家中孩子能蒙皇上看重被允许进宫读书,不仅有天下名儒精心教导,还有皇子作同窗,距离皇帝又近,是一件无上荣耀之事,将来指不定还能被皇帝赏识进了皇帝的羽林军中当差,便是金吾卫或者五军营也不错。可谁知昭阳宫里还有一个混世魔王,因他和五皇子对峙,硬是将进宫读书的勋贵子弟分成了两个阵营,以卫烜和五皇子为首,每天明争暗斗,甚至因为太后和皇帝都偏着卫烜,使得五皇子这一脉较为弱势。   两人争斗便算了,可他们都是霸道之人,不能容许有中间派,所有在静观斋读书的宗勋贵子弟都被卷入了他们的争斗中。现下虽然他们还小,只是小打小闹,可是小时候若是结下了仇,等将来长大时,还不知道会如何。   今日这事,再次让这群妇人们见识到卫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连太子也偏向他,越发的显得五皇子吃力不讨好。不过,虽五皇子和卫烜斗得凶,以他们现的的年龄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间的打闹,皇上没有太过追究,方让她们松了口气。   只是,事后想想,虽卫烜和五皇子闹得凶,但是卫烜和五皇子可是有一个共同的母族,手心手背都是肉,再闹也不会闹得太离谱,虽不知道卫烜将来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可现在看来,郑贵妃一脉怎么都比太子一脉的强。   原本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因为卫烜和五皇子不合,让很多人发现原来稳定局面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打破了。卫烜这个混世魔王根本是不分敌我的出手,不仅将后宫的格局给打破,甚至连前朝也受到了些影响。   至少,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们越发的看不懂皇帝是什么意思了,似乎仿佛,是特地纵容着卫烜在其中胡闹,让原本强势的郑贵妃一脉现在变得弱势,弱势的太子反而强势了一些,形成了一种平衡。   不仅后宫变得平衡,前朝的暗潮汹涌中,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些东西暂时没有多少人看得明白,那些夫人们心思各异地离开了,阿菀也随着自家公主娘出宫上了回府的马车。   进了马车里,康仪长公主便将女儿纳入怀里,摸了摸她的脸,检查她的身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等女儿乖巧地摇头时,她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询问在御花园里的事情。   阿菀自是不会隐瞒她,便当御花园中之事叙说一遍。   等她说完,康仪长公主目光微冷,想到若不是阿菀机警,怕是她那时候就要被那几个男孩借着玩闹之故恶意地推入湖里,后槽牙咬得发紧,脸皮也崩得紧紧的,心里倒是觉得卫烜先前闹得好,五皇子被打纯属活该。   半晌,她叹了口气,“果然,这皇宫是非地进不得。以后若是无事,便不去了。”   阿菀点头,宫里是皇子公主们的地盘,她进那里再小心,也有遗漏的时候,不若避开。这就是皇权社会的悲哀,大多数人身不由已,无法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抗。便是要斗,大多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况且那些是龙子凤女,高高在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没有权势,便不能随心所欲主宰自己的一切,只能被欺负。怨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不仅是天生的富贵权势惑人心,更有不甘被人欺。   突然间,阿菀又开始为卫烜担心了。他现在能如此嚣张,凭的不过是太后的宠爱及皇帝的放纵,若是将来太后宠爱不在,皇帝也不太纵容他,郑贵妃一脉的皇子登基,恐怕根本容不得他吧。   若是太子能登基就好了……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眉头紧锁,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仍道:“别怕,五皇子和三公主再横也横不过烜儿,只要太后宠着烜儿,这世间便没人能动他。”   “可是……太后能宠他多久?会不会有一天太后老了,然后不宠了?皇上呢,他为什么又这般放纵表弟?”   康仪长公主神色一动,轻声道:“那就让她宠一辈子罢。”   阿菀等了一会儿,发现公主娘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心里又咯噔了下。好像每次公主娘一露出这种神情,她就要干点什么了。   *****   赏花宴结束,热闹的御花园很快便清净下来。   不过仍有人没有离开。   五皇子忍着一身疼痛,来到一个地势较开阔之地,终于能抽空询问卫珏等几人。   “先前是怎么回来?卫烜什么时候来的?是谁通知他?”五皇子面上斯斯文文的,但是一双眼睛却阴鸷非常,让与他对视的几个男孩都有些畏惧。   站在其中的卫珏也缩了缩肩膀,在被堂哥捅了下后,方犹犹豫豫地道:“殿下,这可不能怪咱们,是寿安郡主太机灵了,她仿佛知道咱们要干什么一样,早早就跑了不说,还将咱们都绊倒了。”   “胡扯。”五皇子想也不想地道:“她一个病殃子,能有什么力气跑得过你们?更不用说将你们几个绊倒。”可他这样问时,却见那几个男孩纷纷点头,附和卫珏的话,指天咒誓地说绝对是她弄的。   五皇子皱眉,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到最后发现,今天自己竟然被卫烜耍了。   卫烜当时回答太子的话时,分明是在诈他,可恨他竟然因为正和卫烜打了一架,被他暧昧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方让他得逞,生生吃了个暗亏,顿时恼怒之极,朝着面前的一个男孩踹了过来,骂道:“你们当时为何低头?”   那被踹的人正是卫珏的堂哥卫琮,五皇子力气不大,可是正好踹在他的伤口上了,疼得他龇牙裂嘴,却不敢说什么。幸好这时卫珏忙上前去,让五皇子没有气得再补他一脚。   卫珏忙道:“殿下,当时咱们只是怕太子瞧出异样,毕竟当时寿安郡主和五公主已经看清楚我们的脸了,所以……”他看了眼五皇子的脸色,又继续犹犹豫豫地道:“我怀疑,其实是有人向卫烜通风报信,所以他才能来得如此迅速。他定然是知道那时候我们要对付寿安郡主……若是寿安郡主真的出事了,恐怕……”   五皇子脸色阴阴沉沉的,听完了他的话后,打量面前这几个同样鼻青脸肿的男孩,半晌道:“今天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好生歇着,养好了伤再进宫。”   听出他话里的平静,几个男孩以为他不再生气了,纷纷应了一声。   等五皇子终于离开了,卫琮等人小小声地朝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低声恨道:“谁不知他是打什么主意?不过是看咱们成郡王府没落了,就没将咱们当回事。若是那寿安郡主真的出了事情,卫烜那厮执意闹大,被推出去顶罪的还不是咱们?卫烜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听到这句话,其他几个男孩都看向他,看得卫琮恼道:“你们看什么?”   卫珏代表大家说道:“原来堂哥都明白,我们还以为……”你是个蠢的呢。   卫琮习惯欺负这个堂弟了,心眼不如他多,并不知道他未完的话里的意思,揉了下青紫的脸,说道:“走了,先回家。”   出了宫后,几个男孩互相道别后,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   *****   五皇子离开御花园后,便直奔皇子们居住的东五宫。   回到他的寝宫,便见三皇子早就等在那里,并且给他带了药过来。五皇子此时只觉得身体有些地方越来越疼,也不矫情,脱了衣服趴在榻上,由着贴身伺候的内侍为他上药。   三皇子坐在旁边看着,目光落到五皇子光滑的背上,虽然有些小瘀青,看起来却是无甚大碍,可是五皇子却一直叫疼,让他实在是不解。   就在小内侍手抹着化瘀膏为五皇子揉到肩膀上的伤时,突然听到他闷哼一声,吓得手一抖,就见五皇子冷汁涔涔,嘴唇都有都失色,正惊惶中,小内侍被痛得难受的五皇子抄起旁边的一个小瓶罐砸在脑袋上,顿时被砸破了脑袋,鲜血淋漓。   小内侍不敢吭声,忙跪在地上请罪。   三皇子见小内侍血流满面的模样,觉得实在是不好看,便挥手让他下去处理伤势,自己拿了药亲自去给弟弟上药,说道:“先前在御花园那儿不是还好好的么?还是你没有上药?”   五皇子疼得直抽气,虚弱地道:“自然是上药了,只是那时候并没有这么疼,谁知道现在会如此疼?”   三皇子微疑,他仔细查看了下弟弟的身体,真的不严重,平时他和卫烜打架,也多是这样子,就是青上几块,揉些药过几天就消了,还不是一样的活蹦乱跳?而且以卫烜一个八岁的男孩子,再能打架,手劲也没多大吧。   虽然奇怪,可是听到五皇子一直叫疼,只好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等太医过来时,郑贵妃也派了朝阳宫的大宫女过来了。   听说三皇子让人去太医院叫了太医,郑贵妃自然是奇怪,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忙让人过来瞧瞧。   太医检查后,又给五皇子探了探脉,只道五皇子只是皮肉伤并不碍事,至于五皇子说疼痛难忍,太医着实是检查不出来,最后被五皇子气急骂走了。   三皇子无奈地道:“我看着也不严重,许是你近来肝火太旺,所以内热严重,才会觉得被打伤的地方疼罢了。”   五皇子疼了一回,只能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努力地吸气,自暴自弃:“既然皇兄这么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的事情不用你理,你可以走了!”他疼得要死,但是人人都说他不严重,五皇子心里那个憋屈,实在是一言难尽,难受之下,所有在他耳边说话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在说风凉话。   如此,也让他更恨卫烜了,也不知道卫烜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看着不严重,可是愣是让他疼得要死,连脑仁也一抽一抽地疼着,思绪都迟钝上几分,很快便有些迷糊了。   三皇子见他满脸疲惫,便道:“好了,你今儿受了伤,先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情都养好伤再说吧。我去和母妃说一声,让她不必太担忧,以后你行事谨慎点,别再和烜弟对着干。”说到这里,三皇子微蹙眉,只觉得卫烜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也不知道他何时变成这样。   这种变化,让他觉得越来越对他们不利,他得想个法子才好。   听到卫烜的名字,五皇子的火气又噌地冒出来,斯文俊秀的脸扭曲了下,咬牙道:“你拿他当弟弟,人家可不领情,只有太子才是他的兄长,你算是什么?”   “闭嘴!”三皇子声音变得严厉,“这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尤其是在父皇面前,你一丁点都不允许透露出来。”   “……知道了。”   *****   花朝节过后两天,卫烜又翘课去看阿菀了。   等他像平时那般,高高兴兴地扑过去要亲阿菀的脸时,被她伸手挡在了自己的脸和他的嘴边,虽然亲到了她的手背也挺好的,可是他更想亲她的脸。   “阿菀?”   阿菀坐在炕上,示意他坐在炕桌另一头,没让他上来挨着自己。而这屋子里,还有两只傻白鹅卧脚踏边,伸着脖子吃调制好的鹅食,见到卫烜被拒绝,还很应景地“嘎”了一声,嘎得卫烜瞪了它们一眼。   “你干嘛让两只扁毛畜生进屋子里?脏死了!”卫烜抱怨道。   阿菀让丫鬟给他上了茶点后,便将她挥退到门外守着,慢条斯理地道:“它们不脏,每天都会有人帮它们洗澡,薰香,擦臀部,它们的脚蹼一直都很干净,都套着垫子。”   卫烜听罢又看了眼那两只傻白鹅,发现它们橘黄色的脚蹼确实套着用布做的垫子包着,就像人在穿鞋子一样,顿时无语了,阿菀这是真的将它们当成宠物养了么?虽说这是他送给阿菀解闷儿的玩意,很有灵性很听话,可是……总感觉不是滋味啊。   阿菀见他喝了杯茶时,方道:“说吧,赏花宴时是怎么回事?”   卫烜差点呛着自己,赶紧用帕子擦去唇边的茶水,无辜地看着她,很纯洁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就装吧!   阿菀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下,她一直以为卫烜喜欢简单粗暴的折腾方法,凭武力和身份碾压过去,可是有时候发现,他偶尔也会搞点阴暗的。在宫里,有手段自然好,不过阿菀也不想被瞒在鼓里。 ☆、第 59 章   卫烜和阿菀对视良久,发现她连眼波都没有动一下,简直是耐心十足,反而显得他很没耐性。   他的耐心素来极少,两辈子都没有磨出他的好耐性,所以导致他的行事方式就是喜欢简单粗暴,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来得快。相比之下,阿菀比他耐心十足,这让他很好奇,拥有宿慧的阿菀在前辈子是做什么的。   只是,每当看到她沉静的双眸,他便不想揭开她的心。   珍爱她,不愿她伤怀惊惶。   “好吧,若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成。”   卫烜说着,绕过炕桌挨到阿菀身边,伸手揽住她细瘦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说:“五皇子这人卑鄙无耻,一直想使坏,所以我在他身边埋了些人。”他含糊地说,没有仔细说明什么人,“其中有一个人他很信任,他那边有什么动静我都能提前知道。”   阿菀眸色微动,“那个人是成郡王府的二房所出的卫珏?”   “你知道了?”卫烜先是有些吃惊,然后了然道:“怨不得昨日卫珏让人给我捎信息,说你可能知道了他的身份了。”阿菀素来细心,卫珏当时做的那些,也不怪阿菀会察觉出来。   阿菀失笑道:“赏花宴那日,多亏了他暗中帮忙,不然我就要被他们推到湖里了,便是没有,也要吃点小亏。”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于旁人而言不过是小事,于她而言却是要命的,所以她也很小心地保护自己的身体。   “他们不敢!”卫烜说着,眼里一片煞气腾腾,“一个没落的郡王府,哪里来的胆子?不过是因为五皇子的原因做做样子罢了。”   阿菀扭头看他,见男孩漂亮的眉宇间尽是暴戾之气,伸手在他眉间戳了下,见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心中微动,笑道:“看来大家都不是蠢的,五皇子厌恶我,却不敢用宫里的人,怕波及到自己,所以想要让宗室的人来干,可其他人也不蠢。”   卫烜微微一笑,暗忖,五皇子到底现在年纪还小,又没有出宫建府,自然是缩手缩脚,不敢闹大,最多是小打小闹罢了。相比之下,他比五皇子更自由,宫里宫外任他跑。当然,每次欺负五皇子,卫烜可没有以大欺小的罪恶感,他现下最喜欢的是和五皇子打架,利用上辈子在边境中学到的暗劲手法伤他,连太医也查不出来。   想到五皇子这几天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卫烜心里就开心,被五皇子私底下骂恶毒什么的,不痛不痒,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恶毒的事情干多了。   “唔,就是这样。”卫烜乖乖地任她戳自己,他仔细看她,发现她知道这些事情后并没有排斥自己,伸手从炕桌上摸了个果子过来啃了下,又道:“不过,也有一些一心只想巴结皇子的愣头青,可不会想那么多。”   阿菀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当时她跑是对的,便是有卫烜埋在五皇子身边的人帮她,也保不住会出什么意外。   “谢谢了!”阿菀很诚恳地和他说谢谢。   卫烜一听,马上凑过脸去,“若是感谢的话,那你就亲我一下。”   阿菀不觉好笑,在她心里,这男孩虽然对外凶残又暴戾,但是在自己面前却是个乖孩子,心里总是不由拿他当弟弟看待,见他探脸过来,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将他当成了孩子一样在那漂亮红润的脸蛋上亲了下。   卫烜心花怒放,阿菀又亲他了~~ o(≧v≦)o   因为阿菀这主动的一记脸颊吻,小正太顿时乖巧了,在阿菀翻看从驸马爹那儿得来的孤本时,挨着她的小正太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默默地回味着那个触觉,心花朵朵开之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热乎乎的,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的同时,整颗心又飘飘然起来。   等孟妡过来寻阿菀时,便见到卫烜像软骨头的狗皮膏药一样贴着阿菀,向来眉宇间总是索绕着戾气的脸上竟然没有那种凶横之气,反而露出傻兮兮的笑容,看起来要有多傻就有多傻,说出去,没人相信这是那个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   难得见到他这么傻的样子,孟妡一时间恶向胆边生,扑过去朝他啊的大叫一声。   孟妡:“啊!”   白鹅:“嘎!”   卫烜:“……”   被小姑娘和两只蠢鹅将他从美丽的遐想中惊回神,卫烜扬手就丢了一颗果子到蠢姑娘嘴里,又摸了两颗砸到脚踏旁的那两只蠢白鹅脑袋上,真是一砸一个准,砸得两只白鹅顿时嘎嘎叫起来,扇着翅膀在地上跑来跑去,孟妡被它们一屁股撞了下腿,差点歪倒,赶紧利索地爬到炕上。   屋内的混乱惹得守在门外的丫鬟们进来察看,见到两只像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的白鹅,赶紧拿出一只哨子吹了起来,两只白鹅方才停下来。      “我看到了,是烜表哥拿果子砸它们的脑袋。”孟妡马上澄清自己,免得阿菀以为是她先前“啊”的那声吓到两只白鹅,才让它们造反的。   阿菀被嘎嘎叫的白鹅闹得脑仁有些抽痛,马上瞪向卫烜。   卫烜凶狠地瞪向孟妡,将小姑娘瞪得缩起来后,才委屈地看向阿菀,说道:“谁让他们在打扰我想事情。”   阿菀看了看几乎要将自己缩成团的小姑娘,刚才胆子肥成那样,等卫烜一生气,马上就变成了老鼠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两个都是孩子罢了。虽然被闹得头疼,不过她也没和小孩子计较,让丫鬟将两只白鹅带下去,给孟妡上茶果。   孟妡是个不记仇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很快便将先前的事情放下了,欢快地吃起果子来,边吃边唠叨。   “阿菀,我二姐姐查清楚了,赏花宴那天冲过来使坏的几个坏小子是成郡王府的人和庆明大长公主的曾孙。他们真讨厌,竟然有这种坏心思,下次见到他们,一定让我的三毛和四毛去咬他们!”孟妡双目燃着熊熊火焰,握起白嫩嫩的小拳头:“你放心,我娘亲时常举办宴会,他们总会过来的,到时候我让三毛四毛埋伏在一旁,咬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阿菀:“……”小姑娘明明那么甜美可爱,怎么能指使白鹅去咬人呢?   想着,阿菀看向卫烜,却见这小正太笑得十分欣慰,仿佛很乐见孟妡干这种事情,不由得抚额。这小正太是不是忘记了那群人中还有一个很无辜的卫珏?不过,以卫珏的机灵,应该能躲得过吧?   而孟妡也很快便实现了她对阿菀的诺言,三月份春光明媚时,康平长公主在公主府里举办赏花宴。   康平长公主作为一个有钱有闲有地位的公主,极喜欢热闹,最常干的事情便是在府里以各种名义举办宴会,邀请京中的勋贵夫人及其子女过府来宴乐。因为康平长公主的地位以及花样百出的宴会,京中很多人家都以收到康平长公主府的宴会邀请帖子为荣,凡是接到帖子的人,除非病得起不来,不然都会给她一个面子亲自过来。   所以,在这次宴会上,孟妡看到那几天在御花园里使坏心眼的几个男孩,便拽着她兄长孟沣一起指使大白鹅将他们追得满园子跑,差点让他们被大白鹅追得裤子都咬掉了。   阿菀没有去参加,不过事后听孟家姐妹绘声绘色地转述,那画面感极强,宛若身临其境,顿时哭笑不得,特地询问了那些男孩的惨状,得知卫珏虽然也有些惨,可是至少裤子保住了,没像他堂兄卫琮一样在人前被白鹅咬掉了裤子。   怎么说卫珏都是卫烜的小弟嘛,阿菀自是不希望他太惨。   当然,阿菀不知道的是,卫珏这次的惨事,却让五皇子不淡定了。   “你是说,福安那丫头认出你们了,所以特地指使两只白鹅咬你们?”五皇子狐疑地问。   卫珏一脸忐忑地点头,特地顶着当时撞青的脸过来给五皇子瞧,“我觉得是的,因为当时去参加康平长公主的赏花宴的人很多,可是福安郡主偏偏让它们只咬我们几人,想来她应该打听清楚了。”   五皇子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孟妡一个小姑娘都知道了,让他怀疑是不是卫烜其实也知道了?想到卫烜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绝对要闹到全世界都知道的性子,若真让他闹开来,对自己的名声可不好,五皇子不免有些发愁。   因着这件事情,五皇子面对卫烜时,有些疑神疑鬼的,很是担心以卫烜那般恶毒的性子,恐怕会再报复自己。   五皇子心里有鬼,以至于接下来的日子看到卫烜都绕道走,让皇宫清净了不少,太傅也满脸欣慰,这些精力旺盛又身份尊贵的学生们终于不成天想着打架了。   不过五皇子这种行为在旁人眼里,却是对卫烜认怂了的意思,私底下被人好一阵嘲笑。   *****   随着天气转暖,阿菀又恢复了每日在院子里和柳绡练太极拳的课程,已经练了一年了,除了生病卧床时没练,她几乎没有怠惰过,而身体的变化也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短时间内没看出什么效果,不过时间长了,阿菀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嗯,气色好多了。   揽镜自照,阿菀不禁点点头,果然坚持运动比吃灵丹妙药都好,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如此坚持下去,她应该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了,不用像上辈子那般,十八岁时便躲不过命运过早死亡。   康仪长公主夫妻见状,心里也极是高兴,他们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般捧着的,心里也害怕她不及长大便夭折,暗地里不知愁坏了多少心。现下见她慢慢长大,慢慢地有些血气,哪里不高兴。   为此,康仪长公主也很勤奋地和女儿一起每天都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打拳。   因为阿菀的身体看着不错,所以四月份时,康仪长公主便带着女儿和丈夫一起回了怀恩伯府住几天,以便孝顺一下长辈。   阿菀回到怀恩伯府,一群姐妹们不管有事没事,都过来看望她,姐妹间显得和乐融融。在这和乐融融之际,阿菀听说了大堂姐罗寄瑶将要定亲之事,定亲对像是景阳伯府的嫡长孙,可谓是门当户对。   “未来的大姐夫咱们都见过的,人可好了,又是知根知底的,大姐姐以后嫁过去绝对会过得很好。”罗寄悠嘴快地说,她遗传了二夫人,有一张巧嘴,三两下便能逗得人发笑。   屋子里坐着吃茶果的姐妹们都忍不住笑起来,甭管平时私底下怎么斗,在阿菀这个不常回府的娇客面前,须得要好好表现的。   罗寄瑶羞得以帕掩面,扑过来拧她:“你还说!还说!”   “大姐姐害羞了!”   “嘻嘻,大姐姐脸红了。”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笑着,让罗寄瑶的脸更红了。   等将一群姑娘们送走后,阿菀特地让人打包了一份点心给白白胖胖的七妹妹罗寄茱带走,然后和青恩说起那个景阳伯府嫡长孙的事情。   这景阳伯府和怀恩伯府有姻亲关系,景阳伯府里的大夫人便是他们罗家的姑奶奶,即是怀恩伯老夫人所出的女儿,也算是阿菀的嫡亲姑姑。阿菀仔细算了下,然后脸色有点那啥,这么说来,罗寄瑶定亲的对象——莫君堂和她们可谓是嫡嫡亲的表兄妹。   阿菀差点以头抢地。   青烟笑道:“听说莫少爷一表人才,和大姑娘很是相配呢。他们间是表兄妹,以后大姑娘嫁过去后,婆婆又是嫡嫡亲的姑母,自是疼爱自家侄女,倒是省了婆媳那一套,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阿菀:“……”   好吧,她应该要习惯古代这种表兄妹近亲结婚好亲上加亲的事情,身边的例子是屡见不鲜。   “就像郡主和瑞王世子,也是嫡亲的表兄妹,知根知底的,以后郡主嫁过去,也不怕受欺负……”   阿菀:=w=!能不能表说了?她心情略复杂啊!   青烟见阿菀躺倒在榻上背对自己,无声地笑了下,顺手拿了件薄毯子盖到她身上。今儿会和小主子唠叨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公主吩咐的,青烟虽不知道公主为何如此吩咐,但仍是尽责地在小郡主耳边唠叨了一嘴。   阿菀不知道她家公主娘其实已经察觉到她对“表兄妹”成亲似乎有些心理上的抗拒——公主娘明察秋毫,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公主娘可不想女儿积了什么心理阴影。所以在阿菀成长的阶段,只要有时机都会有丫鬟在她耳边唠叨着表兄妹成亲的例子,听得她从开始的心塞到最后的麻木。   阿菀虽然搬回了怀恩伯府,但是卫烜只要有空,依然会跑过来看她。   随着太后的松口,卫烜的刻意操作下,现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康仪长公主府和瑞王府两家有婚约的事情了。   让人好笑的是,得知阿菀和卫烜定亲,竟然让很多家中有和卫烜年龄差不多的姑娘的勋贵朝臣们都松了口气,仿佛生怕卫烜长大以后,会从他们家挑世子妃似的。世子妃身份虽然尊贵,可是想到卫烜那混世魔王般的性子,根本消受不起这样大杀器一样的女婿啊。   如此,倒是让人有些同情起后半辈子要和个混世魔王绑在一起的阿菀来。   因为知道卫烜与阿菀有婚约,所以他上门来时,怀恩伯府的人并不拦他,反而很殷勤地将他迎进门来。怀恩伯府的人其实也挺奇葩的,除了看起来有些迂腐的大老爷罗昀,其他人巴不得卫烜天天上门来才好,即便卫烜名声不好,可是只要他能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上话,又有个执掌京郊大营的父亲,那就是一个香饽饽,只有巴结的份儿。   所以这段日子,府中的几位夫人都频频过来巴结康仪长公主,特别是二夫人,最是搞笑,在康仪长公主和阿菀这里刷了不少的存在感。   这日卫烜又捧着送给阿菀当零嘴的蜜梅过来时,便见到二夫人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眉头还没皱起来呢,二夫人已经像闻到腥的猫一样,哎呀一声便迎过来了。   一阵脂粉味扑鼻而来,卫烜当场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的路平马上道:“这位夫人,请您退远点,世子对脂粉过敏。”   二夫人:“……”   等二夫人揉着帕子悻悻然地走了,卫烜臭着脸过来,说道:“浓妆艳抹的老妖婆,臭死了,你以后可别学她。”   阿菀一听,眼睛便转了转。   卫烜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跑过去,将那罐琉璃罐装的蜜梅塞给她,捧着她的脸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公主府?很快就到孟妘的及笄礼了,到时候你们也要去观礼的吧?”   阿菀捻起一颗蜜梅放进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泛开,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含糊地道:“是要回去的。”   卫烜见她的注意力转移,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抱怨起来,女人抹什么脂粉,真是臭死了,以后等他将阿菀娶回家,一定不让她抹那些东西,清清爽爽的才好下嘴。 ☆、第 60 章   五月初九是康平长公主二女儿孟妘举办及笄礼的日子。   在孟妘笄礼之前的几天,康仪长公主夫妻带着女儿回了公主府,翌日康仪长公主便带着阿菀去了隔壁的公主府。   康平长公主看到妹妹过来,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亲自过来挽着她进了厅堂。   “妡儿她们姐妹俩个在玲珑院,寿安自去寻她们玩吧。”康平长公主笑着对阿菀道,叫了丫鬟带她过去。   阿菀知道这是要打发自己好姐妹俩说得体话的意思,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缠着要留下,听话地跟着丫鬟去了玲珑院。   等阿菀离开后,康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就失了几分,她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到外面守着,便和妹妹大吐苦水。   “前阵儿我进宫,咱们那位皇帝就和我说,待妘儿笄礼过后,他便会下旨赐婚,择妘儿为太子妃。不仅是妘儿,他们还挑选了几家的贵女作太子侧妃……”说到这里,康平长公主心里有些疲惫,面上不免也流露几分出来,“我那二丫头虽没她二姐的温顺,也无妡儿的活泼可爱,却是个心思玲珑的,她看着清清冷冷的人儿,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着,这女人啊,若是活得太明白,若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一辈子都不会快活,有时候我都宁愿她像她两个姐妹般糊涂些才好……”   康仪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说道:“妘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高兴才对。”聪明些,总比愚笨的好,这世间女子活着不容易,特别是宫里的女人,聪明一些才能保全自己。   康平长公主摇头,“就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的性子太孤拐,眼里又是个揉不得沙子的,哪里能适应宫里的生活?我这颗心一直提着,怕是一辈子都要为她操心了……”   康仪长公主很快明白自己多说无益,这姐姐现在需要的是个能倾听她说话吐苦水的人,只需要安静地听,并且附和几句,让她排谴了积在心里的郁气便成。孟妘进宫是注定了的事情,没有转寰余地,那么只能接受。   那边阿菀跟着丫鬟往孟妘居住的玲珑院行去,心里在琢磨着康仪长公主对孟妘笄礼的重视。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阿菀这当人家女儿的,天天和公主娘相处在一起,如何没发现公主娘温柔的表相下的异常,竟是对孟妘的笄礼十分的注重,还特地提前回公主府,并且将压箱底的一副宝贵的明月流珠的头面作为孟妘及笄的礼物。   那套头面做工精致,远观之如天上明月生辉,华丽之极,公主娘小时候还曾笑着和她说,等她将来出阁要给她作陪嫁之物,可现在却拿出来作孟妘的及笄之礼,让阿菀从中嗅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气息。   一时间不得其解,阿菀抬头打量着公主府,一路走来,发现还未到孟妘的生辰,但是整个公主府里已经充满了喜悦的气息,那些丫鬟婆子们脸上的笑容看着极为喜气,显然是打从心里为主子高兴。   到了玲珑院,阿菀不需要丫鬟引路,便直奔孟妘的闺房。她和孟家姐弟几个玩得好,亲如兄弟姐妹,来往根本都不需要怎么通报,对彼此的闺房都挺熟悉的。等阿菀到达目的地,便见孟妘的大丫鬟素影正坐在槅扇前和几个丫鬟边聊天边扯绣线,见到她时纷纷笑着起身行礼。   “素影姐姐,二表姐她们可是在里面?”阿菀笑着问道。   “在的,先前三姑娘还叨念着您呢。”素影说着,便起身引她进去,同时去隔壁茶水间为她沏茶。   阿菀进了屋子里,便见到靠窗的矮榻上,孟妘懒洋洋地倚靠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羊脂玉雕成的佛手。她的身材修长,秾纤合度,丰胸细腰长腿,身上穿着墨绿色的禙子,嫩黄色的镶襕边月光裙,肤白貌美,一双情绪清淡的墨色双眸,如两丸秋日清潭,仿佛看进人心里,璀璨夺目,气蕴内秀。   孟妡挨坐在她身边,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点心,孟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妹妹唠叨,姐妹间的气氛挺和谐的。一个清傲如寒梅,一个娇美可爱,姐妹俩各有千秋,皆是美人。   见到阿菀到来,姐妹俩都很高兴,孟妡高兴于又有一个人可以听她唠叨了,而孟妘高兴于终于可以摆脱话唠的小妹妹了。   “听说你昨日回公主府了,在怀恩伯府可玩得可高兴?”孟妘探身抱着瘦弱的阿菀上矮榻坐,阿菀虽然一副病弱的模样儿,但现在还是个可爱的萝莉,很容易便能引起小姑娘们的那种萝莉情节。   孟妘看着清冷,其实也是个正常的女孩子,有时候喜欢左拥妹妹右抱阿菀,将两个萝莉都抱着,面上会露出笑容,让人能感觉到她的喜悦。   “还行吧。”阿菀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在怀恩伯府的日常,果然见姐妹俩听了没什么兴趣,因为阿菀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健康,而且也是个定得住的,整天不是在屋子里窝着当宅女,就是去逛逛院子,生活呆板无趣,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过两日就是二姐姐的生辰了,到时候二姐姐行了笄礼,娘亲说二姐姐就可以说亲了。”孟妡挺振奋的,“不知道以后的二姐夫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大姐夫一样英俊老实可靠,哎哟……”   小姑娘被她家二姐姐弹额头了,顿时只能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二姐姐。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孟妘淡淡地说道。   阿菀摸摸扭身过来寻安慰的小姑娘的脑袋,看了看孟妘,发现她脸色很平静,根本感觉不出害羞与否,太淡定了,这种淡定的表现,并没有像这时代的姑娘家一说起婚事就脸红害臊,恨不得躲到房里不见人才好。让阿菀联想到自家公主娘对她的重视,觉得孟妘将来绝对是个人物。   孟妡是个不记仇又好奇心重的小姑娘,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问道:“那二姐姐有想过要什么样的夫婿么?”   孟妘垂眼看她,见小妹妹不依不饶的,随口道:“像罗姨父那样的。”   阿菀一愣。   孟妡也愣住了,然后恍然大悟,兴奋地道:“罗姨父长得确实好看,听说勋贵中难有超越他的美男子,原来二姐姐喜欢长得好看的美男子啊!”   阿菀:“……”她觉得孟妘的意思是,喜欢她家驸马爹那种忠犬属性.吧,而不是喜欢他的俊美。   果然,就见孟妘朝她拍了一巴掌,“傻子!长得好看顶什么用?要听话才行!”   孟妡:“……”   阿菀想了想,发现她家驸马爹长得一表人才不说,私底下最是听她公主娘的话,只要公主娘说好的,他从来没说不好,只要公主娘不喜欢的,他也跟着不喜欢。公主娘不喜他看旁的女人,他便不看。   驸马爹妥妥的忠犬不解释。   孟妘果然有眼光!   虽说作晚辈的不议长辈是非,但是孟家姐妹都是奇葩,对外一个德行,私底下一个德行,所以很快地,孟妡便从她家二姐姐那里懂得了她为什么会觉得罗姨父好了,顿时握紧拳头道:“那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罗姨父那样又好看又听话的夫婿!”   孟妘耻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多大年龄啊,懂什么?要我说,将来找个沉默寡言的才好。”   “为什么?”孟妡一时间不解。   阿菀听明白了孟妘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噗地笑起来。一个嘴巴闲不住的话唠,自然配一个沉默寡言又能包容她性子的夫婿,这样不仅可以互补,也能让生活少些波折。孟妡虽然有这么个小缺点,但是却是个活泼可爱让人喜欢的姑娘,孟妘有时候所说有话,都是为这小妹妹好的。   见阿菀笑了,孟妡又忍不住扑过来扒着她问笑什么,等听到阿菀的话时,她顿时恼羞成怒,扑过去挠她二姐姐。   三个姑娘在榻上玩闹起来,笑声从窗口传出去,让槅扇外坐着的丫鬟们也忍不住相视一笑。   ****   孟家姐妹俩正玩得开心时,皇宫里,皇后的凤仪宫中的气氛却有些低迷。   皇后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不是出身侯门的自己能风光嫁给皇帝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生养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并且还是皇帝的长子长女,给她争了不少脸面。   作为一个母亲,随着孩子渐渐地长大了,她自然对孩子们的亲事极为关心,特别是太子的婚事,太子妃可不单单只是儿媳妇,若无意外,将来还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要慎重。   可是,当知道皇帝并没有和自己商量,便定下了太子妃人选,皇后几乎要炸了。   即便是以夫为天,但是作为正妻,且还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亲事怎么着也应该和自己提前说一声,商量一下,征询下她的意见吧,而不是决定好了才来告诉自己,显得她这个皇后简直是摆设的。   可不就是摆设嘛,皇帝压根儿没考虑过皇后的意愿。   皇后僵硬着脸坐在那儿,文德帝端着茶盏垂眸慢慢地品着,等着皇后回神。   皇后定定地看着皇帝平静的俊脸,微垂的眼睑覆住那双威严毕露的双眸,终究是没那勇气和他闹,只得僵硬地道:“皇上几时决定的?其实除了惠安,这京城里还有很多姑娘是不错的,像安国公、镇南侯、承恩公府里的姑娘也是不错的……”   “是不错,不过太子妃只有一个,朕觉得惠安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应该知道她是什么品性的。”文德帝淡声道。   想到孟妘那清清冷冷的模样儿,虽贵为郡主,却有个孤拐的性子,皇后便有些不得劲,她其实更喜欢自己娘家承恩公府的姑娘,温柔识趣,惯会说话,又会讨好自己这作姑母的。知道皇上今年会为儿子择太子妃,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宣娘家姑娘进宫说话,为的就是让她们在太后和儿子面前露个脸,让他们知道承恩公府的姑娘堪当太子妃。   可是,计划却被皇帝打乱了。   皇后有些不甘心,嗫嚅地道:“是不是太草率了……”   “母后也同意了!”文德帝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烨儿是朕的长子,也是太子,朕自是要为他好好打算,所以惠安是最适合的。”   说着,见皇后那副迷茫不解的模样,文德帝忍不住用手按了按额角,若是郑贵妃听他这般说,早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反观皇后,很多事情需要说得更明白才行,简直愚不可耐。不过,皇后蠢点也好,前朝和后宫都需要平衡,有个蠢些的皇后也省心。   皇后虽然没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夫妻近二十年,见他的神色不对,便明白自己可能又闹得他不开心了,只得不甘不愿地认下这件事情,又道:“那太子侧妃呢?皇上可有什么人选?”   文德帝看向她,看得皇后又莫名时,闭了闭眼睛,说道:“烨儿的身子不好,太医前阵子为他请脉,说他这几年不宜近女色,所以朕觉得,先封太子妃,侧妃之事以后待他身子好些再议。”   “哦。”皇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文德帝忍不住又看向皇后,皇后今年虽然快四十岁了,但保养得好,看着也像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妇人,能生出太子那般秀雅无双的孩子,皇后自然是长得不差的,只可惜嘴笨愚拙,不够机灵,十分的美貌也被呆滞的模样给削了几分。   皇后年轻时文德帝也宠过她一段日子,只可惜朽木不可雕,两人的思维不在一个层次上,文德帝终究没办法和她沟通,夫妻便渐渐疏远,随着这后宫中的美人儿越来越多,皇后也渐渐老去。   “皇后好生歇息,朕还有政事忙。”说罢,文德帝便起身离开。   皇后忙起身恭送皇帝,等他离开后,想到先前皇帝说的事情,气得胸口发疼。更让她生气的是,才从凤仪宫出去不久的皇帝,明明说政事忙,可是抬脚就去了朝阳宫,差点让她抓烂了帕子。   清宁公主过来时,便见到母亲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一惊,忙过来坐到皇后身边,忧心地道:“母后,您怎么了?先前父皇来说了什么?”   皇后心里委屈,和女儿道:“皇上早就为烨儿选好了太子妃,竟然不通知我一声……”   “什么?”清宁公主大吃一惊,顾不得安慰她,忙问道:“父皇可是择了谁?”   “是康平家的惠安。”皇后对这女儿极是信任,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和女儿说的,反正女儿懂事,不会透露出去。   清宁公主听了又惊又喜,同时也为太子哥哥高兴。她家哥哥在这宫中活得不容易,她总想让他高兴一点,知道他心仪孟妘,虽然觉得孟妘不是最好的人选,依然想要让太子如意。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是孟妘,清宁公主打从心里高兴。   皇后见女儿高兴的模样,顿时不开心地道:“你如此高兴作甚?”   清宁公主笑道:“女儿是为太子哥哥高兴,太子哥哥年纪大了,本就应该迎娶太子妃了,现下定下来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女儿自然是高兴了。”   皇后意难平地道:“可本宫更喜欢你们舅舅家的姑娘。”   清宁公主笑脸一僵,眼中露出嘲讽,他们舅舅家不过是因为是皇后母族才被封为承恩公,子孙根本没什么本事,若让承恩公府的姑娘成了太子妃,恐怕不仅不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反而会拖累太子。   所以,还是孟妘好。   皇后见女儿不说话,又继续道:“你父皇这次只给你太子哥哥择了太子妃,竟然没有配侧妃,简直是在寒酸烨儿。便是烨儿身子不好,也可以先将人纳进去,以后身子好了不正好……”   “母后!”清宁公主头疼地打断她,“父皇如此正好。”   皇后顿时气了,“哪里好?分明是在寒碜你哥哥!”   清宁公主:=__=!头好疼,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稍晚一些,清宁公主让人悄悄给在东宫的太子捎去了消息。   太子坐在明亮的琉璃灯下,展开妹妹让人送来的小纸条看罢,清俊雅致的脸庞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康平长公主为二女儿举办了热闹的及笄礼后的第二日,朝堂上传来了消息,皇帝亲自钦点康平长公主之女——惠安郡主为太子妃,于两年后举办婚礼。 ☆、第 61 章   惠安郡主被皇帝钦点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出去后,整个京城顿时哗然。   自从太子渐渐长大后,他的婚事也被摆到了朝堂上。朝臣皆知太子体弱,撇除这个缺点,太子才思敏捷,文彩斐然,德行兼备,实在是挑不出什么缺点,因他是嫡长子,虽然体弱,但是封为太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盼着他年纪大些,身子养好了,乃为江山社稷之福。   先前太子身体不好,皇帝也推着没给他选太子妃,让朝中支持太子的朝臣们心中不定,特别是随着其他的皇子渐渐年长,朝堂上暗潮汹涌,太子的地位也有些岌岌可危。现下太子妃定下来了,大家也松了口气,只盼着太子妃进门,若是能早日诞下皇孙那就更好了,届时太子的位置也更劳靠。   知道太子妃是康平长公主之女惠安郡主时,京城里羡慕嫉妒失望或者庆幸等等,各种反应皆有之,不过不论人们对此事怀着什么样的心事,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无法改变。   不说前朝,后宫里的女人们也因为这事反应不一。   卫烜坐在随风院的水榭中喝着冰爽的酸梅汤,翘起小腿,眯着眼睛听下属的报告,忍不住笑起来。   “贵妃娘娘不小心失手砸了一套青花瓷器?看来火气很大啊。”   卫烜上辈子嚣张了近二十年,很少会将人放在眼里,便是郑贵妃是姨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讨他欢心的女人罢了,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并不太了解郑贵妃为人。当然,这也有郑贵妃太会装之故,她装了一辈子也算是个厉害的了。不过能让这般会装的女人失手打翻了器具,可见她对于孟妘成为太子妃之事极为介意。虽然康平长公主只是个嫁了人的公主,但是她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都能说得上话,便是太子最好的助力,可不是让郑贵妃气急败坏嘛。   郑贵妃原是希望太子妃人选最好是从承恩公府中挑选的,为此她还特地拿话暗示了皇后一翻,原本见最近段时间皇后频频宣召承恩公府的姑娘进宫陪伴,心里还暗暗高兴,可谁知皇帝竟然根本没有和皇后商量,就擅自定下了太子妃人选。   郑贵妃还是失算了,她没想到因为皇后总是出昏招,皇帝并不太信任皇后的眼光,同时对于太子妃人选,皇帝更是觉得和皇后没什么好商量的,便这么定了下来。   郑贵妃的如意算盘没成,想到太子以后会有个得力的岳母帮衬,一股气哪里顺得过来?   郑贵妃吃瘪,卫烜自然是高兴,不过高兴过后,想到文德帝一点面子也不给皇后,不由得撇了下嘴。   听完了宫里各宫人的反应后,卫烜挥手让人退下。   太子妃定下了,婚期就定在两年后,时间倒是还算宽松。卫烜回想了下上辈子孟妘的战斗力,以后有她在宫里镇着,皇后想犯蠢也不容易,上辈子若非太子死了,孟妘受太子连累病死宫中,恐怕笑到最后的人便是皇后了,哪有郑贵妃的份儿。   以前卫烜对太子之死便带着怀疑,这几年频频进出公主府,因为阿菀的原因也与孟家姐弟熟悉起来,体会到孟妘的能耐后,卫烜可不觉得太子真的如同上辈子所得知的那般,是死在女人身上,恐怕其中还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卫烜对路平道:“带话给常演,让他盯紧了东宫,注意一下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      路平应了一声。   这辈子既然选择太子作同盟,卫烜便不允许太子像上辈子那般英年早逝,便宜了三皇子。他还想嚣张一辈子,自然是要选一个能容忍他的人。太子是个聪明人,比心胸狭窄的三皇子和阴毒的五皇子好多了,且有孟妘在,卫烜又多了几分自信。至于其他的皇子,因生母份位不高,卫烜并没有太将他们放在心上。   默默地将上辈子的事情回想一遍,卫烜丢下手中的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看看天色,准备去公主府寻找阿菀。   只是才方出门,卫烜便被人拦下了。   荣王笑容灿烂地走过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阿烜,今天天气好,咱们去味珍斋品一下那里的味珍鹅如何?”   卫烜抬头看他,嫌弃地道:“小皇叔,不是我说你,你最近吃得太多了,这脸都圆了一圈,以后会变成胖子的。”   荣王听后摸了下自己肉了不少的脸,皱着眉思考了下,最后露出一副取义成仁的表情,“美食之下死,作鬼也满足!为了这天下美味,变成胖子又何妨!”说着,不由分说将他拖走了。   跟着荣王和卫烜的侍卫们对视一眼,只得无奈地跟上。   味珍斋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酒楼,据闻里面有八奇,此八奇乃是聚集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食材做成的八珍脍,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这八珍脍的手艺听闻是味珍斋的掌柜祖传秘方,旁人根本学不来,导致这味珍斋客源不断。   到了京城味珍斋,荣王在这里有雅坐,不必像那些在大堂中的人一样排号就能进去了。   跑堂的小二早就认识荣王这经常上门来的吃货,殷勤地过来招待,很快便将他们点的一盘盘美食送了上来,再付带一壶花雕酒。   等店小二下去后,雅厢的门关上,侍卫守在厢门前。   雅厢的窗户对着内城河,从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内城河连接着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停了几艘画舫,远远地便能听到丝竹之声传来。   卫烜打量周围一眼,倒是个适合说话之地,不仅厢房间隔音,也不怕有人在外头偷听。   “来来来,咱们先饱食一顿,吃完了才好说话。”荣王不由分说,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也不拘什么长辈的仪态,直接拿卫烜当成了平辈来看。   卫烜见他那豪迈的吃相,嘲笑道:“若是让宫里的人看到你这等毫无仪态的吃相,指不定皇祖母要送几个嬷嬷过来好生教导你礼仪了。”   荣王吃了一块烤得酥脆的味珍鹅,外表酥脆,里面肉汁肥美,再配上调制的酱汁,简直极品的口味,饶是他在宫里吃惯了御厨做的东西,依然觉得这味珍鹅做得极为地道,不愧是对食物最讲究的味珍斋,每次推出一样菜式,都是难得的美味。   “不要紧,反正在宫里,我的礼仪素来极好,自然是不会让他们瞧见的。快点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一大一小的男孩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又面对一桌美味,简直是风卷残云,很快便将一桌子的食物扫光了。不过比起荣王纯粹在享受,卫烜却用心记下每一道菜的味道,默默地算着它们哪种适合阿菀吃,等会儿好带些去给阿菀尝尝。   “你在想什么?不会是想康仪姐姐家的寿安吧?”荣王腆着肚子坐在靠窗的榻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看起来惬意无比,那张与文德帝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的脸庞,因为这两年的胡吃海塞,圆了不少,看起来就颇有肉感。   “关你什么事?”卫烜不喜外人提阿菀,连说她的名字都觉得是一种玷辱。   荣王瞥了他一眼,早就见识过这凶残的小孩为了寿安暴发的战斗力,也不去撩他,说道:“太子妃定下了,没想到会是康平姐姐家的惠安,这下子有好戏看了。皇嫂似乎不喜欢惠安,奈何太子殿下却喜欢得紧,清宁看着心情也不错,很是满意,郑贵妃却有些失意了。”   这是卫烜先前就得到的消息,听到他说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嗯”了一声。   荣王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子,见他始终淡定地坐着,甚觉无趣,最后道:“皇上近来对我没那般提防了,太后也和颜悦色不少,看来你说的是正确的!”   这时,卫烜终于舍得转脸看他,施舍他一个眼神,“那是自然!听我的准没错。”   荣王见他傲娇的模样,忍不住过去揉揉男孩的脑袋,不理会他恼怒的表情,笑得爽朗,“是,听你的准没错,这辈子叔就和你混了!”   卫烜踹了他一脚,不喜他近自己身,只有阿菀能摸他,其他人算毛啊!   等离开味珍斋时,卫烜叫店小二打包了几份吃食,让人装在食盒里,打算拎过去给阿菀尝尝鲜。   荣王继续嘲笑他,“男儿志在四方,哪有人像你这般儿女情长的?虽然寿安是你的小媳妇不假,可你也不能这般宠媳妇,小心将来她爬到你头上撒野。”   就算他不宠阿菀,阿菀上辈子也早就爬到他头上撒野了。他宁愿意阿菀爬到他头上撒野,也不愿意见她对他客气有礼,将他当成亲人看待。   走了一段路,听到荣王还在啰啰嗦嗦的,卫烜赶他,“行了,我才多大啊,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就是喜欢捧她,死在她手里也甘愿。”   “没出息!”   两人一路斗嘴到了康仪长公主府,荣王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我去年佛诞日时在枯潭寺说要送寿安一只丹顶鹤作见面礼,到现在还没送呢。丹顶鹤就养在宫里的广阥海中,都忘记让人给寿安送过来了。”   “那就别送了,送过来我就让人宰了熬汤。”卫烜一脸煞气,才不能让阿菀收其他男人送的东西。   荣王呆了呆,微圆的脸转头看他,不可思议地道:“难道我送寿安一只鹤也碍着你了?你是个男子汉,别太小气。”   卫烜没理他,抬脚进了公主府。   荣王也挤了进来,去给康仪长公主请安。   康仪长公主见荣王过来,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出宫了?”   荣王憨憨地笑道,“听说味珍斋出了一道味珍鹅,弟弟嘴馋,便去求了皇帝哥哥,出来寻阿烜一起去尝尝鲜了。”   康仪长公主忍不住掩嘴失笑,见这个弟弟比一年前脸圆了一圈,从一个翩翩少年郎变成个小胖子,对他的吃货属性无语。也不知道从何起,这弟弟突然变成了个吃货,立志吃遍天下美食,宫里的御厨做的东西吃腻了,便向往宫外。   在荣王和康仪长公主说话时,卫烜便不耐烦地走了,拿着从味珍斋打包的几样美食去思安院寻阿菀。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阿菀倚在罩着凉簟的罗汉床上昏昏欲睡,身上穿着轻薄的衣裳,只是再轻薄也包得密不透风,不一会儿脸上便泌出了薄汗,青枝拿着帕子小心地为她擦汗,拿着一柄小扇子给她扇风,让她睡得更舒服。   见到卫烜进来,青枝正欲开口,被他抬手阻止了。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自己走过来,坐到罗汉床上,拿过青枝手中的扇子,自己为阿菀扇凉。   等阿菀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被条蛇缠得快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如同一条晒在沙滩上的鱼一样,那热源一直烘着自己,热死了。   睁开眼睛后,终于发现热源,知道那黏人的小正太又爬到她的榻上睡了,阿菀使劲儿地将他推开,自己爬了起来。   刚坐好,背后又贴来了个热源,身后的小正太正将脸拱在她脖子间蹭来蹭去,阿菀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却没将他拍开,直到踹了他几脚,才将这狗皮膏药给撕开。   叫丫鬟打来干净的水净脸后,阿菀精神一些了,问道:“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些好吃的东西过来。”卫烜跳下罗汉床,同时将她抱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到八仙桌那儿。   青烟和青枝早就去拿干净的碗筷过来了,并且将食盒里的东西呈出来。   看到那些精致的点心,阿菀双眼放光,不过想到这里还有个小正太,又矜持起来,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吃货。事实上,她只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简单清淡的饮食将她的嘴淡得厉害,有时候不免会嘴馋一下。   “你又和荣王一起去味珍斋了?”阿菀习以为常地道。   卫烜含糊地应了声,他和荣王在外人眼里,便是胡闹的双人组,让人头疼的存在。其实并非如外人所见的那般,只是有些事情不好和阿菀说。   等阿菀吃了几块味珍斋的素食点心,便觉得有些饱了,捡着吃了几样东西,便不再食用,将剩下的赏给了丫鬟们,她捧着一杯药茶,和卫烜坐在一起说话,说的自然也是那些事情。   “没想到皇上会钦点二表姐为太子妃,花朝节时的赏花宴根本看不出来皇上对二姐姐另眼相待。”阿菀不由得感叹,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选中孟妘。   “这有什么奇怪的?许是皇伯父看中的是康平姑母呢?太了一脉还是太弱势了,太子妃必须得挑一个岳家不显,但是母亲身份高贵能帮衬的。”卫烜随意地说,“而且孟妘挺适合进宫的,没人能比她做得好了。”   阿菀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为什么?”   卫烜自不会和她说太明白,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从卫烜这里没能得到答案,阿菀有些怏怏不乐,自从得知孟妘将会成为太子妃后,阿菀很是为她担心。毕竟孟妘和她公主娘一样,是个一夫一妻的拥护者,绝对无法忍受自己丈夫以后像这时代的男人一般左拥右抱,小妾通房一堆,而太子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就算太子不想要,恐怕长辈也会为他选。   到时候孟妘怎么办?   还有,让阿菀继续心塞的是,太子和孟妘其实也是表兄妹,血缘关系极近,肿么她身边这么多表兄妹成亲的例子呢?害得她面对卫烜,顿时说不出的古怪。   卫烜见她眉宇间有些忧虑,暗暗撇嘴,孟妘才不需要担心呢,该担心的是太子才对,若是太子不得她心,孟妘绝对能折腾太子不敢起异心。   稍晚一些,卫烜终于离开了。   卫烜离开后,康仪长公主过来看女儿,见她对着窗外的院子发呆,只觉得女儿的情况有些不对,想起她听说孟妘被定为太子妃时的神色,康仪长公主琢磨着,难道女儿又介意起表兄妹成亲的事情?   虽然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女儿怎么会有那种表兄妹之间结婚很奇怪不能接受的怪异想法,但是康仪长公主仍是觉得卫烜现在表现良好,觉得如此下去,卫烜指不定以后会独宠阿菀,自是不想破坏这桩亲事的,无论如何,也得要让阿菀喜欢上卫烜方行。   康仪长公主想了想,很快便有了主意。   晚上,康仪长公主夫妻就寝前,康仪长公主对罗晔道:“阿菀的身子比以前好很多了,我觉得或许是跟着柳绡练拳的原因,你瞧我跟着阿菀练了这么久,也觉得气色好了许多。”   罗晔就着灯光打量妻子娇美的脸蛋,被那双含情目看得心猿意马,忍不住在那光洁柔腻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阿媛的气色确实好多了。”   康仪长公主嗔了他一眼,阻止了他压过来的身子,继续道:“这天气热了,我打算带阿菀去小青山的庄子里避暑,那儿不仅凉快,而且也比京城清净,可以让阿菀安静修养。现下京里没什么事情,我打算以后咱们就住在那里一段时间,没事就不回京了。”   罗晔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难道京里呆着不舒服?”说着,他心里也觉得京城呆着挺闷的,天天面对着这皇城,实在无趣味。若不是为了妻女,他早就耐不住离京去游玩了。   “你想哪里去了。”康仪长公主自是知道丈夫想歪了,说道:“我只是觉得京城毕竟是非多,不是个适合修养之地,所以我想带阿菀到庄子里,让她好生修养身子,如此也省得烜儿天天过来寻她。现下他们年纪大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厮混,便是两个孩子有婚约,也不能如此。且到了庄子后,那里离盘龙山近,适合你去游玩访友,岂不是两相得宜?”   罗晔听罢,也觉得妻子说得在理,与她商量了会儿,便定下了去小青山的庄子常住的决定。 ☆、第 62 章   听到公主娘说要打包行李住到乡下庄子里住,阿菀先是淡定地应了一声,以为是天气热了,要到庄子里去避暑,等明白公主娘的意思是以后要在乡下长住时,阿菀惊讶了。   “等天凉时不回来了?”   康仪长公主正指挥着下人收拾行囊,对她笑道:“是啊,庄子里清净一些,也适合你养病。”说罢,她将女儿搂到怀里,低头亲亲她的小脸蛋,笑道:“这一年来,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生病的次数也比往年少一些,许是每天打拳起了作用,以后在庄子里,事情较少,没人打扰,不是更自在?”   阿菀点头,确实是自在,对她这种病殃子来说,生活在哪里其实都没差,只因为她无论在哪里都是只能宅在屋子里。只是,乍然知道自己可能会住在乡下,顿时有点舍不得孟妡她们。嗯,当然,到时候卫烜也不能像这般几乎天天到公主府来报到了。   想到这里,阿菀心里挺复杂的,既松了口气,又莫名地不舍。   松口气是因为终于知道她要和卫烜拉开距离了,果然年纪大了不可能像六七岁那般玩在一起了,对这点阿菀早就有心里准备,并不意外。不舍的是,她养了那小男孩几年,心里拿他当弟弟看的,以后不能如此天天见他,一时间真是不习惯。   康仪长公主边安排着丫鬟们收拾行李,准备过两日便出发,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眼坐在那里神色纠结的女儿,不由得抿嘴微笑。   果然,天天见面,太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才感觉不到对方的可贵,偶尔分开才会知道想念的滋味。虽然两个孩子还小,但是康仪长公主晓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要让他们培养感情,并不需要天天见面。   阿菀不知道自家公主娘开始在她身上耍手段,以至于以后被公主娘耍得团团转时,每每回想起来肝都要颤了,她端端正正的正直三观就这么被公主娘给扭曲了。   康仪长公主决定要带丈夫女儿去乡下长住,自然是要将此事广而告知亲朋好友的,怀恩伯府那边直接交给丈夫去处理,而宫里那边,自然是她亲自去说的。   康仪长公主虽然在勋贵间看着不声不响,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她做人极为成功,所有说起她的人,除了遗憾她身子柔弱没有子嗣缘外,其他都挑不出丝毫的错。自从文德帝登基后,太后迁入仁寿宫,康仪长公主虽已出嫁,但只要有时间,皆会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也极是喜欢她的性子,每次她来也能开怀几分。   这虽然是康仪长公主一种在太后面前露脸的手段,却没人说什么,宗室之中,最怕的是没法在宫中的贵人们面前露脸,得到他们的喜欢。只有露脸的机会多,能让皇帝太后他们记住,自家才有好处,不然最后只能像那些降爵承袭的宗室一般,几代过后,沦为一般人。   太后听康仪长公主说要带女儿到乡下去居住,奇怪道:“何须如此?这乡下地方距离城镇远,多有不便,住着也不习惯罢。”   康仪长公主温和地笑着,慢条斯理地道:“乡下清净,空气也好,虽有不便,但只需要让人送过来便成了。寿安这一年来跟着个女师傅打那什么义拳,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我心里也高兴,想着带她到乡下住个几年,让她开怀开怀。”   太后听罢有些惊讶,“寿安打拳?打的可是什么拳?”   等听康仪长公主说柳氏兄妹的义拳庄的拳法时,太后不免想到了同样体弱的太子,便道:“也不知道这拳法适不适合太子,太子这身子不好,哀家总是担心他……”   康仪长公主马上识趣地道:“这柳绡还是烜儿那孩子送的,太子是烜儿兄长,烜儿自是关心太子的身子,只是他小人家的怕不见效,所以便让寿安先试试,我和寿安跟着练了一年,感觉不错,只是也不知道是否适合太子殿下。”   康仪长公主一席话下来,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笑道:“哀家就知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   康仪长公主也附和几句,借着这次机会,在太后那儿为卫烜刷足了好感。卫烜以后会是自己的女婿,康仪长公主为了女儿以后生活舒心,也得为他慢慢铺路,卫烜如今能如此嚣张,全赖得太后的宠爱,康仪长公主自然是不能让人替代了卫烜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因着这件事情,太后对康仪长公主一家到乡下长住的事情不置可否,只盼着寿安能好好修养好身子,以后健健康康的,将来能和卫烜成就好事自然好。   等康仪长公主离开仁寿宫后,便让人带了个口信给卫烜。   卫烜回府后,收到康仪长公主让人带给他的口信,旋即便明白了康仪长公主的意思,忍不住抚掌微笑。   果然,康仪长公主是个心思活泛的,她为了阿菀,必会不着痕迹地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和阿菀的婚约既已得太后金口承认,康仪长公主心中安定,便会着手准备,为他们铺路。上辈子,康仪长公主为阿菀挑中了卫珺,使得后来卫珺不仅在皇帝面前露了脸,整个靖南郡王府连带着水涨船高,一反过去的颓势,一跃成为宗室中最得帝宠的郡王府,连三皇子一脉也动了心拉扰靖南郡王府。   康仪长公主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女儿,若是上辈子她和罗晔没有意外死亡,恐怕阿菀会有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有疼爱她的夫君、慈爱的婆家、再生一两个孩子,平淡而幸福地走完一生,而不是芳龄二十左右便熬不住魂归黄泉。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到阿菀曾经差点属于另一个男人,让他几乎要狂暴,却又疼痛于她上辈子经历的那般苦难。   闭了闭眼,他掐了下手心,让自己平静下来,上辈子已经过去了,无论那些事情如何,不能拿到这辈子来谈。   这辈子,是他一开始便和阿菀有了婚约,阿菀以后会是他的!   平静下来后,卫烜便着手准备,既然康仪长公主主动为他打算,自是不能辜负她的心意,而且康仪长公主的心思和他不谋而合,既然是能在宫里那几位心里刷好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第二日,卫烜进宫时,便将柳纲带进宫,将之送给太子。   为此,文德帝十分欣慰地对瑞王道:“烜儿长大了,也不是一味地胡闹,还是挺会为人着想的。你瞧他为了太子,特地准备了那么久,有心了。皇弟啊,以后可不能骂他太多了,烜儿以前只是没长大罢了,他自个心里都明白着呢。”   瑞王:“……”   瑞王除了干笑,已经不知道对他这位脑补多了的皇兄说什么好,自家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自然知道的。不过卫烜现在做的事情,也不是一味地惹祸了,此举摆明和东宫交好,若是将来太子身体能康复,以后顺利登基,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皇帝才夸了卫烜不久,心里正欣慰着,难得心血来潮地和皇弟去昭阳宫去击突检查,转眼却发现熊孩子今天又翘课了。   皇帝:“……”   瑞王:“…………”   还是熊孩子一个!白夸他了!   卫烜得知康仪长公主要带阿菀到乡下长住后,自然是心急火燎的,给太子送了他的武师傅后,便再也按捺不住,跑去公主府找阿菀了。   比卫烜更早过来的是康平长公主和孟家姐弟几个。   康平长公主得知妹妹一家要搬到乡下去长住,虽说路途不远,只有一天的路程便可到,可是比起在京里抬脚就到的隔壁,在乡下可能不像如今这般时常见面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听说这件事情后便过来找妹妹好好聊聊了。   孟家姐弟也过来,孟沣因为是少年了,不好在阿菀这儿久呆,和阿菀说了几句话便自动到公主府的花园里去玩阿菀的那两只白鹅了。   “阿菀,你们以后真的不住在京城了么?”孟妡一脸要死了爹娘的悲惨表情,“那我以后想找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了,到时候可怎么活啊?”   阿菀:“……”小姑娘说得太那啥了,她无言以对。   孟妘一巴掌拍向小妹妹的脑袋:“傻子,阿菀是去乡下修养身子,等她身子好些,自会回京长住的,何况以后她要嫁卫烜,是不可能离京的,你想太多了。而且去庄子的路途也不远,你想她了,也可以让母亲送你过去那儿住个几天,一次性地和她说够了,再回来便成了。”   孟妡一听,觉得自家二姐姐说得好有道理,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   阿菀:“……”   阿菀摸摸小姑娘,见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搂着自己的手臂,便又亲亲她粉嫩嫩的小脸,得到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开怀一些了。等到阿菀满口答应了她的几个要求后,小姑娘终于欢喜了。   孟妘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妹妹缠着阿菀,挑了挑眉,觉得阿菀好像将孟妡当成小孩子来哄了,明明她自己都是个小姑娘,甚至因为病弱的原因,比孟妡生得瘦小许多,可是端起架子来,挺有姐姐的气势的,不禁莞尔。   安慰完了孟妡后,姐妹俩又给阿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去年中秋时嫁入安国公府的孟婼昨儿诊出一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太好了!那要恭喜大表姐了!”阿菀很是为孟婼开心,“看来我们去乡下又得推迟几天了,娘亲知道后,一定会去看大表姐的。”   孟妘和孟妡也很高兴,皆笑眯眯地点头,知道若是大姐姐这胎能一举得男,便能在安国公站稳脚,以后生活也舒服一些。这时代当人家儿媳妇的,规矩良多,只有熬成婆婆后,才能轻松一点。孟婼虽是康平长公主长女,安国公府自然是不敢待慢的,可是有些事情就算是作父母长辈的不好插手,兼之孟婼那种纯良温柔的性格,孟家人总担心她会在夫家受欺负却不好和他们说。   正说着孟婼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时,便听丫鬟来报,卫烜过来了。   卫烜进来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或者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双颊嫣红,宛若涂了上等的胭脂一般,白里透红,衬得眉眼越发的精致无双,看着就像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八岁的男孩子若是长得好,几乎是看不出性别的时候,也怨不得他明明如此顽劣,但是每次看到他那张脸,很少有人能真的发脾气的。   见他进来,阿菀让丫鬟去给他端来酸梅汤,笑道:“你跑这般急做什么?没得累着自己。”   卫烜抿嘴,见孟家姐妹在这里,到嘴的话转了转,说道:“听说你和姑母以后要在小青山那边长住了。”   “是啊,去那时好修养身子。”阿菀平静地道,见男孩用那双乌黑湛亮的眼睛瞅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虽然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看他执拗地看着自己,却有些心疼他。   果然,对这小正太,她真是越来越心软了,再这样下去,阿菀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很惨。   现在才八岁,距离成年还有七年,也不知道届时能不能抗过来。   因孟妘被钦点为太子妃之事,今年的夏天,康平长公主便决定不去庄子避暑了,所以今年只有康仪长公主一家过去,不像去年那般,两家混在一起。得知阿菀很快就要去小青山了,以后可不能这般两家跑了,是以孟家姐妹都在这里和她说了很久的话,也未因为卫烜的到来而离开,不得已,便也将孟沣叫过来大家一起玩。   孟沣抱着两只大白鹅过来时,见到卫烜坐在那儿,便抱着白鹅过去寻他玩斗鹅,卫烜此时哪有心思陪他玩,伸手将他挥到一旁,继续边喝酸梅汤边盯着阿菀。   孟沣见这小正太情绪不对,凑过来小声道:“表弟,不舍得啊?反正只是一天的路程,你还可以去看她嘛,不过我觉得寿安表妹去庄子里修养身子也是好的,清清净净的,是非少,指不定心情更开阔,以后身子会好得更快。”   卫烜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理是知道的,可是心里还是不舍得。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抬脚就过来寻阿菀,看不到她,心里难受。   好不容易终于将孟家兄妹们送走,卫烜终于窥准时机扑过来,缠着她不放。阿菀因为心里那股莫名的不舍,所以格外地纵容他。   “你以后在乡下,不准和旁的男人说话,要想我。”他双手搂着她的腰,特别霸气地说。   阿菀嘴角抽搐,复杂的心情被他瞬间弄没了,看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的男孩,无奈地发现,这还是个熊孩子,她要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对一个孩子产生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   所以,还是当弟弟吧!   卫烜确实是不舍,可是再不舍,康仪长公主作的决定可不能更改,何况他们也很快要长大了,以后确实不能像现在这般往来频繁,便是有婚约,未成亲之前,也须得守礼,这让他十分抑郁,再次看了眼自己的身下某个软趴趴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过了两日,京中诸事已经准备妥当,罗晔便带着妻女一起去了小青山的庄子。   这一住,便是两年。 ☆、第 63 章   小青山脚下是一大片荷塘,远远望去,蔓延至远方,一片葱葱绿绿。在葱绿之中,偶尔可以看到粉的、白的花探出头来,给炎炎夏日带来些许别样的风景。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晕成一团,霞光洒在硕大的莲叶上,为那墨绿的色泽披上了一层霞衣。   荷塘中,偶尔可以看到在其中劳作的佃农,他们坐在小竹筏上,手撑着细长的竹杆,身影在荷塘中若影若现,远处传来有力的吆喝声,隐隐夹着悠扬的采莲歌,形成一副宁谧的田园风景。   通往小青山的一条平整的道路上,远远地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为这悠然的田园夕阳之景添了几分意境。   荷塘中的农人听到声音,忍不住转头看去,却见几匹骏马从小青山脚下那条路疾驰而来,其中最前面的是一匹毛色黝黑的高大骏马,马上的骑士却是一个穿着赭红色锦衣的少年,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持缰绳,姿势说不出的好看。后头的几匹马上皆是俊勇的成年男子,看着就像那锦衣少年的护卫,将他护在中间。   一群人风驰电掣地穿过池塘,直到小青山半山腰的庄子前方停下。   看到这里,荷塘中劳作的佃农们便明白了此乃京中来的贵人,正准备收回视线时,谁知道马上的那个少年突然调转马头,他坐在马背上往山下的荷塘眺望了一会儿,然后便挥了下马鞭,骑着马从山腰上下来,往荷塘而来。   小青山脚下的荷塘连成一片,虽有中间的一条主干道有一丈宽穿过那一大片荷塘,但是有些地方却是极细的阡陌,并不适合骑马而过。可那少年的骑术了得,那马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一片荷塘,专挑那些小路走,直到在荷塘深处方停下。   荷塘深处建了一座凉亭,专给庄子里的贵人们来此欣赏荷塘之色或者歇脚而建的,不过此时那凉亭里有几个婆子丫鬟等守在那儿,见到那骑着马来的少年,皆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见过世子!”众人忙上前行礼。   “郡主呢?”清亮的声音问道,一听便是属于十来岁男孩的声音,未到变声期,干净而清亮。   “郡主在荷塘里,说是要去摘几朵莲蓬。”   少年听罢拧起修长的剑眉,粉色的唇抿起来,接着便跳下了马背,将马丢给守在亭子外的一个侍卫,又指使另一个侍卫给他弄条船,让他去找人。   侍卫自然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也不啰嗦,便去寻了一条小船过来,然后等少年跳到船上后,便自动充当船夫,将船划进了荷塘深处。   远远地,少年便听到荷塘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嬉笑声,偶有悦耳的歌声传来,心知某人素来放纵她身边的丫鬟,方有这般热闹。等小船接近荷塘深处,终于见到那几条做工精致的小船,被围在中间的一条小船上,坐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身段婀娜,明眸皓齿,甚是漂亮。   少年的目光瞬间便定在了小船中央坐在小凳子上抿唇微笑的女孩儿,她穿着浅绿色长衣,外罩杏色缠花比甲,腰系镶宝石长带,系着丝绦的长带顺着裙摆滑下,看着十分的俏皮可爱。偶尔听到丫鬟的说笑声,在低眸微笑的时候,眉眼灵动,瞬间将身边那两个明媚的少女比了下去,这片绿色的世界中,唯剩下她唇边那抹清浅的微笑。   几乎让他看痴了。   船上的一个丫鬟很快便看到了他,低呼道:“郡主,是世子来了。”   听到丫鬟的话,阿菀惊讶地转头,恰好看到从荷叶深处缓缓驶来的小船,以及船上站着的穿着赭红色锦袍的男孩。   十岁的男孩因为习武之故,远比同龄人要高大许多,宛若十二岁的小少年一般,唇红齿白,目若星辰,一张脸极是漂亮,虽然眉宇间稍显稚嫩,却又凭添了几分少年人才有的风姿,让人见之忘俗。   看到他,阿菀自是极高兴,笑道:“表弟,你几时来的?”   “刚到,听说你在这边,所以就过来瞧瞧了。”说着,小船恰好到来,他朝她伸手,说道:“天色晚了,应该回去了。”   阿菀看了眼船上先前摘的莲蓬,觉得今日也玩够了,便没有反驳他的话。见他探手过来,一时间因为见到他太高兴了,没怎么想地就伸手过去,等被他一把拉住后,然后竟然将她抱到了另一条小船上,吓得她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   “放心,不会摔着你的。”卫烜满意地将她抱到怀里,便对划船的侍卫示意,将船划回去。   等被他放下来,阿菀忍不住抬头看他,很郁闷地发现这男孩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长的,明明比她小上三个月,可是偏偏却比她高了一大截,十分伤她的自尊心。不是说女孩子一般比男孩长得快么?可是放在卫烜身上偏偏就说不通。   原本她以为自己身体不好,发育比较慢,才赶不上他。可是后来发现,孟妡那般健康的小姑娘,也比不过他后,便知道不是她发育得慢,而是这男孩长得太快了。现下才十岁,却像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指不定再过几年,就像个成年人了。   等小船靠岸,卫烜再次抱着她跳上岸。   阿菀忍不住伸手捶他,“不用你抱,我会走!”   卫烜朝她龇牙一笑,说道:“你慢吞吞的,我抱着你比较快。听说你从申时就出来了,到现在应该饿了,咱们回去吧,省得姑母他们担心。”说着,他的手下移,覆到她扁平的肚子上。   阿菀忍不住又一爪子拍过去,将他的手拍开,径自走进凉亭。   凉亭里守着的丫鬟见主子回来,赶紧呈上一杯温茶给她解渴,又拧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为她擦脸,吸去了脸上的汗水和热气,一阵晚风吹过来,面上很舒服。   阿菀喝了一口茶,望向他,方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就来了。”   “……”   阿菀默默地看他,默默地将手中的茶喝干净,对这种话已经能坦然处之了。这两年在庄子里住着,他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过来寻她,从京城骑马过来,不像马车般慢悠悠的,只需要半日的时间,一天都可以来回,也不耽搁他回京。只是这男孩是个熊的,来了这里,不住个三五天,甭想他离开。每次来时,只要她问,他便会说这种话,听多了麻木了。   “明天就是乞巧节,你不应该过来。”   卫烜不置可否,与其在京里被太后留在宫中,陪宫里的那群女人没滋没味地过什么乞巧过,还不如过来看阿菀。所以在和皇伯父说了一声后,他很愉快地翘课跑过来了,反正这两年他有事没事都往小青山这儿跑,皇帝和太后都习惯了。   正说着,青烟她们也回来了,阿菀走过去,接过丫鬟们用丝绸包着的几个莲蓬,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卫烜走过来看了看,说道:“光突突的一点也不好看,你应该抱着几朵莲花才对。怎么没有摘莲花?”说着,他接过丝绸包着的莲蓬丢给丫鬟,对她道:“回去了。”   知他在这种躁热的天气,不耐烦在外头,阿菀也不多说,便和他一同踏着夕阳回庄子。而卫烜骑来的那匹马,则由侍卫牵回去。   卫烜拉着她的手走在阡陌间,两旁是被曝晒了一天显得有些蔫头蔫脑的荷叶,虽然空气躁热得厉害,但是因为手里牵着的这个人,让他暂时能忍耐。   “天气这么热,你这么过来,也不嫌热得慌。”阿菀随意地说道:“你这会儿要在这里停几天?”   卫烜想了想,说道:“八月初就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你们应该很快要回去了,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阿菀皱眉,“又跑这儿来躲懒,小心你父王生气。”   卫烜嗤笑了一声,心道他才不怕老头子生气呢,生气了才好。   看他那副熊样,阿菀便知道他根本不在意,顿时当作自己没说。   虽然已是傍晚,可是地表的热度还没散,一路走回去也让人够呛,卫烜最后受不了便骑马带着阿菀回去。坐在高大的马上,阿菀小心肝都颤起来,顿时后悔刚才被他忽悠竟然答应让他骑马带自己,他自己都是个十岁男孩子,骑术能有多好?不应该听他的。   卫烜感觉到她紧紧地黏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唇角勾了勾,语气却很是自信,“你要相信我,我这两年来这里都是骑马过来的,骑术好着,就算摔着了我自己也不会摔到你。”   阿菀看了眼地面,太高了,又颤巍巍地收回视线,根本没心思回答他。   因为贪图能多抱她一会儿,所以卫烜骑得并不快,身后是几个侍卫跟着跑,同样心肝颤颤的,努力地盯着,只要有什么状况随时可以扑过去舍身救主什么的。   幸好,卫烜很平安地带着她回到了半山腰的庄子,并没有摔着她。等她平安着地后,阿菀舒了口气,暗暗擦汗,对这第一次骑马的经历,作了个总结: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以后她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竟然和一个十岁的男孩一起骑马……幸好这辈子没有心脏病,不然刚才准得吓病不可。   回到庄子,两人先去正院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请安。   看到卫烜到来,夫妻俩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不过仍是意思意思地问了下,自然是被卫烜三言两语便搪塞过去了。   “这大热天的,你骑马过来,也不怕热出病来。”罗晔训道:“以后莫要如此了!你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为此弄坏了身体。”   卫烜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意,上辈子在边境什么苦没吃过,在大热天行军也是常事,根本不算是事儿。不过听到罗晔说他是小孩子什么的,卫烜的脸色顿时有点儿那啥,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孩子了,可偏偏又不能反驳——因为事实确是如此,那啥毛还没长……   被康仪长公主夫妻唠叨了几句后,卫烜便和阿菀一起回去洗漱了。   这天气热,卫烜又是一路骑马过来,虽然戴了罗纱盖头帽,可是身上仍是沾了些灰尘,极是不喜,自然是要好好清洗一翻。路平知道主子的洁癖,早早就在客院里让人准备妥清水,待他过来便可沐浴了。   卫烜沐浴时不喜有丫鬟在旁伺候,让她们帮洗完头发后,便由着路平守在门外,自己脱了衣服,便跳进澡盆中。   等卫烜打理干净自己,一身水气地出来,发现夕阳快要落到山的那边,只余半个头,远处的天幕之下,倦鸟归巢,农人也扛着农具归家,炊烟袅袅升起,形成一副平淡的乡村之景。   卫烜深吸了一口依然躁热的空气,因为洗了个澡,弄得浑身清爽了,心情也跟着惬意起来,抬脚往阿菀住的院子里去寻她。   卫烜到来时,阿菀也沐浴妥当,身上穿着襦裙,头发松松垮垮地半挽起来,鬓角边的发丝带着水汽黏在她白嫩的颊边,虽然肤色依然苍白,但是比两年前多了几分血色,看着越发的漂亮了。   卫烜站在门边,看她转头看过来,心脏有些悸动。   这样的阿菀,让他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认识她的模样,也是十岁的女孩儿,在人前的时候,安静而矜持,和这京中的各府贵女没什么区别,可是私底下,却能那样干脆利索地直接一拳揍过来,也不知道她当时哪里来的胆子。   “看什么?”   听到她嗔怪的声音,卫烜脸上挂上笑容,走进来就拉着她,在她脸上啃了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退开来,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阿菀木然,看了眼室内的丫鬟,发现她们直接了无视卫烜的举动,眼皮也不撩一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抵是卫烜坚持不懈几年,丫鬟们都看得麻木了,所以根本没什么感觉了吧。   卫烜又过来拉她,“姑母那儿应该准备好晚膳了,咱们一起过去陪他们用膳。”   阿菀盯着他的手,半晌应了一声。   等他们到时,正院的花厅里恰好摆好了晚膳,两人给长辈们行礼后,也跟着落坐。   只要卫烜来庄子,一般会和他们一起用膳,看起来就宛若一家四口般。因着康仪长公主夫妻只有阿菀一个孩子,罗晔又是个喜欢孩子的个性,所以在庄子里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拘于分男女席,都是坐在一起用膳,看起来是一家人。   卫烜看了看桌上的菜,看到了其中一碟子用莲子做成的菜,估模着这便是先前阿菀去采的莲蓬剥的莲子做的了。便开始专攻这道菜,吃了一口,便发现这道菜的主料虽然是莲子,但是做得颇为清甜爽口,极是开胃,正适合这种天气食用。   用膳毕,大家坐在一起喝茶时,康仪长公主便开始询问卫烜京里的事情,说到太子大婚之事,便道:“我与驸马商量好,过了乞巧节后便回去,正好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罢。”   卫烜听了极是高兴,点头道:“自该如此。”   说了会儿话后,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康仪长公主见阿菀的精神有些不济,知道她下午到外头去玩累着了,便让他们回去歇息。   这两年来阿菀的身体渐渐转好,又因为在庄子中,康仪长公主已不如过去般拘着女儿了,天气好时,也让她到外头走走。今儿看着天气不错,阿菀想去采莲蓬,康仪长公主自然没有不应的。   告别康仪长公主夫妻,卫烜拉着阿菀走回她的院子,已是暮色.降临,天边只余下一片紫色的薄纱,庄子的走廊下点上了灯笼,幽幽的光线照明了前路。   见阿菀一路走一路打哈欠,卫烜道:“要不要我背你回去?”其实他更想抱,但是知道阿菀绝对不会同意的,便打算等以后成亲了,他要抱个过瘾才行。   阿菀撇了眼他比自己高了一截的身高,想到他比自己小三个月,顿时道:“不用了,才一点路,我可以走。”   卫烜却坚持要背她,蹲到她面前,阿菀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趴在他肩膀上,被他背了起来。就和傍晚被他抱到马上一样,他背着自己也挺稳的,这让阿菀觉得,曾经的小正太好像长大一些了,虽然依然是熊孩子一个,可是却渐渐变得可靠了。   只是,仍是弟弟一个吧……   卫烜背着阿菀回到她的院子时,突然道:“好像要下雨了。”   阿菀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直觉看向天空,见天幕之中已经出现了几颗星子,不怎么相信道:“不会吧?”   “会的,我已经闻到空气中的水汽了。”卫烜很肯定。   阿菀听了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男孩白晳的脸,笑道:“你以为自己是狗鼻子么?”   卫烜见她不信,便和她打赌,若是下雨的话,她要答应他一个条件,若是不下雨,他答应她一个条件。   阿菀虽然觉得他自信得让她有些不自信,可是被他缠着要赌,最后只能应下了。   睡到半夜,当阿菀被雷声惊醒时,还模模糊糊的,一会儿便听到了噼哩叭啦的雨声,雨势极是凶猛。   等守夜的青枝进来点了灯时,阿菀接过青枝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想到睡前卫烜说的话,顿时惊异不已。   真的给他说中了。   一道夹着闪电的雷声响起,阿菀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杯子。   外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声势浩大,在这黑夜里,让人的心情也有几分不安定。   阿菀拉起薄被往身上盖,因为下雨,空气变得有些潮湿,不若白日那般躁热,盖着被子刚刚好。   原本想继续入睡的,可是那雷声轰隆隆的,根本睡不着。她叹了口气,让青枝将灯挪进来,打算等雷声过去了再睡,突然听到了外头响起了一声惊呼,然后是门开的声音…… ☆、第 64 章   风雨交加的晚夜,偶尔夹杂着电闪雷鸣,那样浩大的声势,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缩在屋子里的人们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显得极其渺小。   大雨拍击着窗棂,发现噼哩叭啦的声音,便是门窗紧闭,也能听到外面可怕的声势。所以在开门时,那声音更明显,让缩在里间的阿菀忍不住一顿,以为是正院中的母亲担心自己,让人过来瞧瞧,可谁知却见青枝面有难色地进来。   “郡主,世子过来了。”青枝小声地说道。   阿菀怔了下,马上跳下床,就要走出去时,被青枝忙忙抓了件外衣披上,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寝衣,不好见外人。虽然心里拿卫烜当弟弟看,也觉得自己包成这样没问题,可是身在这个时代,自然要守此间规矩,阿菀也没拒绝,穿妥了衣服后,便走出去。   外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不过因为先前开着,雨泼洒进来,门前那块地面湿了一大块。屋子里点了一盏灯,用琉璃罩着,光线并不算太明亮。灯光下,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孩,衣袍滴着水,鸦羽般墨乌的头发黏在漂亮白晳的脸蛋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青烟也在外间,正在给变成落鸡汤的某人寻找干净的巾帕擦拭身上的水珠。   “你怎么过来了?”阿菀问道,刚走近他时,便听到一声轰雷声,顿时脚步一停。   “别怕!”卫烜赶忙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湿漉漉的,因为淋了雨,显得湿滑冰冷,让她有些不舒服。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脸庞被雨水打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阿菀忍不住笑道:“我并不怕啊!青烟,快点拿干净的巾子过来。”   青烟拿着一块巾帕为卫烜吸着头发上的水,见他的身上的衣服也湿嗒嗒的滴着水,便道:“世子也将外衣脱下来吧。”   卫烜嗯了声,将外袍脱下,里面的衣服自然也是湿漉漉的,阿菀看得皱眉,若是让他穿着一身湿衣服,这样子很容易生病的,而且这屋子里可没有他的衣服,顿时有些无奈,只得将他拉进屋子里。   青枝见阿菀的举动,下意识就要阻止,被青烟抬手按住了。青烟朝她摇摇头,说道,“公主说了,只要不传出去影响郡主的闺誉,便由着郡主高兴。”何况世子在这大雨夜特地为了郡主跑过来,也算是有心了。   屋子里,卫烜盯着阿菀,喉咙有些发紧,说道:“真的要脱啊……”目光忍不住一直朝灯光下的小姑娘的脸瞟去,不禁有些羞赧,他还没在阿菀面前脱过衣服呢……   “都湿了,不脱等着生病么?”阿菀从箱笼里翻出一条折叠好的薄被递给他,让他去屏风后将湿衣服换下。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再让他冒雨回去,或者一直穿着湿衣服。以阿菀和这熊孩子几年的相处经验,他都跑过来了,是不可能将他赶走的。何况她也没那么狠心,让他冒着大雨回去。   卫烜拎着薄被走到屏风后,心里无限失望,等脱了衣服后,就着模糊的光线瞥了一眼自己双腿间的东西,更失望了,恨恨地抹了把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样熬日子实在是太悲催了。   在卫烜脱衣服的空档,阿菀也叫丫鬟兑了半盆温水进来。由于她一年四季都不喝冷开水,所以外间夜里一直放着炉子温着水,屋子里的架子上恰好放了半盆干净的水,兑开就可以用了。   青烟和青枝端着水进来,特地看了看,目光便定在了屏风后,见阿菀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便将水放到桌上。阿菀考虑到卫烜的面子,于是让两个丫鬟出去,自己绞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叫屏风后的卫烜出来洗脸。   卫烜裹着一件薄被单出来,虽然看着像个十二岁的少年,可是身量还未长大,被着一件薄被单,一头半湿的发凌乱地披散而下,那脸蛋太漂亮了,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惨遭那啥的漂亮姑娘……阿菀很想笑,怕伤着他的自尊心,默默地忍下了。   “自己去洗脸。”阿菀吩咐他,去将他的湿衣服拿到外间交给两个丫鬟,让她们就着小炉子烘烤一下,然后又让青烟倒了两杯温开水,自己亲自端了进去。   两个丫鬟看了看那些湿衣服,同时也知道这里可没有卫烜能换洗的衣服,所以此时他身上裹着什么不言而喻,便也不多话。   等阿菀进去,见男孩已经裹着被单坐在她床上,正好奇地伸手摸来摸去,脚步又顿了一下。   卫烜看到她进来,赶紧坐直身,特别纯洁地看着她。   “喝点水。”阿菀将杯子递过去,同时又道:“等雨停了,叫厨房给你熬碗姜糖水。”   卫烜听到姜糖水时,果然脸皱了起来,明显有些嫌弃的模样。他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水,将水杯放到床边的小柜子上,拉了阿菀坐在旁边,仔细看她。   “怎么了?”阿菀被他看得莫名。   卫烜奇怪地道:“你不怕打雷?”   阿菀被他弄得莞尔不已,失笑道:“虽然听着觉得很可怕,但是有青烟她们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卫烜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狐疑。阿菀竟然不怕打雷?怎么可能?上辈子阿菀最怕打雷了,只要打雷,她便会浑身颤抖,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吓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几欲崩溃。他有一回发现时,简直心疼坏了,从此只要下雨打雷,他都会惦记着她,甚至忍不住偷跑去看她,就怕她会崩溃。   很快地,卫烜又想起了什么,顿时了然。   现在的阿菀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康仪长公主夫妻还没有死在那场雷雨夜之中,所以阿菀心里没有留下阴影。   这样很好!   阿菀不知道这男孩又想到什么了,说道:“以后别在下雨天时乱跑,若是被雷劈了,可是会死人的。”说着,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   卫烜抓住她的手,得寸进尺地蹭过来抱住她,将脸在她脖子间拱来拱去,“我以为你怕嘛,所以就过来了。当时没有多想,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现下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阿菀听得心里有些复杂,原本想推开他的动作便顿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   这时,青烟在门边说道:“郡主,公主使了人过来,问您怎么样了。”   阿菀听罢,马上出声道:“告诉娘亲,我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青烟清脆地应答一声,然后又告诉阿菀,方才有一行人路过时,因为雨势过大,所以来庄子里借地方避雨,为着他们,所以康仪长公主方会推迟了一些才让人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阿菀应了一声,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等打发了康仪长公主派来的丫鬟后,阿菀对卫烜道:“呆会雨停了你便回去吧,可别教人瞧见了。”   卫烜嗯了声,自然不会做出破坏阿菀的名节的事情,即便他渴望着时时和她在一起,可是因为他们年纪正处于半大不小的尴尬时候,很多事不能做,也得克制着。   雨下了很久,阿菀打了个哈欠,卫烜见状,便让她先上床睡觉。   阿菀的身体虽然这两年来比幼年时好了许多,可是较寻常人还是差了一大截,若是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脸色便会苍白得像鬼一般,十分糟糕。而她的休息时间素来有规律,现下因为卫烜陪在这儿,外头的雨势再大也没有那般可怕了,睡意不觉上来了。   听到卫烜的话,阿菀撑了一下便撑不住,还是爬到床上躺下。   “阿菀?”   卫烜坐在床边,轻声唤了声,发现她呼吸绵长,显然是睡着了,不禁趴在床边,凑过脸去看她,伸手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脸。   这般放心,是根本没当他是男人呢,还是觉得他们都还小,他不会做什么?无论是哪种猜测,感觉都挺糟心的。   卫烜又小声地唤了一声,然后凑过去,小心地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他微垂的眼睫颤动得厉害,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覆住那双炙热得吓人的眼眸,直到呼吸渐渐粗重,方慢慢地直起身。昏暗的灯光下,男孩的脸红得厉害,他的拳头握紧,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伸出舌尖舔了下唇,仿佛在回味着那美妙的滋味。   ****   风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阿菀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呆呆地坐了会儿,方想起昨晚风雨中跑过来寻她的卫烜。不可否认,她当时被男孩的举动给感动了,感动过后,又有些无奈,哪有人因为一个猜测便冒着狂风暴雨赶过来的?   阿菀看了看室内,发现卫烜不在了,估模是回去了,听了下外面的声音,风声还有些大,雨倒是变小了,可是还没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飓风登陆,所以才能造成这样的雨势。   外面守着的丫鬟听到声音,赶紧进来。   阿菀见青烟和青枝进来,便问道:“世子呢?”   “寅时末时,雨势小些时他便回去了。”青烟说道,心里很满意卫烜这等自主的举动。虽说他们有婚约,但是年纪大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可以随便进姑娘家的闺房,昨晚让卫烜留在未出阁姑娘家的闺房里过夜已属不妥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教人看到的。   阿菀听罢,便安心了。   等她洗漱好时,康仪长公主又打发了人过来问她昨晚睡得可好,因为外面还下着小雨,所以让她不必去正院陪他们用早膳了,在自己的房里吃便好。   阿菀自是应下了,没有逞强。   等她吃过早膳,便见卫烜又过来了,这回他是打着伞过来的,脚上穿着木屐,衣袍下摆沾了些雨水,被打湿了一块,那赭红色的衣袍被打湿后的色泽,深重的宛若血色。   “雨还在下,来干什么?”阿菀斥道,让青环去叫厨房给他熬碗姜糖水过来。   青环今年方才十岁,是两年前康仪长公主特地让余嬷嬷调.教好放到女儿身边伺候的,以后好接替青烟青枝的位置。除了青环,还有好几个年龄不一的丫鬟都在备用着。青烟青枝这批丫鬟虽然稳重可靠,但是年纪大了,以后是要放出去配人的,自然不好在阿菀身边伺候了。   卫烜显然有些嫌弃姜糖水这种东西,但是见阿菀瞪向自己,只得咽下反对声,脱了鞋后,和她一起坐在炕上。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阿菀突然道:“今天是七月七日,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举办乞巧节。”   “晚上应该会雨停的。而且这天气热,地面也很快会被烘干,你不用担心。”卫烜拿了颗炕桌上放着的果子啃起来,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刚才打听到的事情,嘴角不禁逸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对阿菀道:“刚才我听说了,昨晚来庄子里借宿的一行人是镇南侯府的人。”   阿菀愣了下,方忆起这镇南侯府现在的老夫人可不是庆安大长公主么。庆安大长公主这些年虽然安居江南,可是圣心不减,她是先帝的同胞妹妹,为了让先帝平安登基,方下降至镇南侯府。先帝愧对这妹妹,在位其间对镇南侯府多有拂照,便是文德帝登基了,庆安大长公主也一如既往地尊荣无限,活得十分滋润,没有因为皇帝换了侄儿当而有什么变化。   “来的人可有谁?有庆安大长公主?”   卫烜瞥了她一眼,心里对她没将庆安大长公主尊称姑祖母也不堪在意,笑道:“没有,庆安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许是要迟上一段时间方到达京城,先让小辈们进京。他们为了太子大婚而进京,为了赶时间所以连夜赶路,却不想会遇到这等大雨。”   阿菀应了一声,没有将方放在心上,和他聊了会儿后,便拿起桌上一本棋谱看起来。   卫烜挨坐着炕桌,啃着手中的果子,微微眯起眼睛,阿菀看了她一眼,觉得这男孩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那种诡异邪恶的气息都快要藏不住了。 ☆、第 65 章   因为是下雨天,外面一阵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水,自然是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屋子里宅着。   阿菀两辈子身体都不好,当宅女已经当习惯了,上辈子还有各种高科技的东西给她玩宅着,这辈子没有那些东西了,只好乖乖地应长辈们的要求,学习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女红等等东西,不仅可以当成以后的资本,还可以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漂亮的男孩陪她一起打发时间,也挺不错的。   因为在庄子里,周围都是自己人,所以卫烜没什么顾忌地赖在她这里,也没人说什么,卫烜赖得理所当然,一个早上就在阿菀这里消磨过去了。   到了午时,雨终于停了。   雨虽然停了,不过天空仍阴着,院子里的花木被这场大雨摧残得七零八落,四周一片泥泞,远远的可以听到山下那条流经荷塘的小河的河水暴涨奔腾的声音,还有庄子后头的空山新雨后的鸟鸣……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清新。   阿菀走出房门,站在滴着水珠的屋檐下,往远处的天空眺望。   “今天应该不会下雨了,水汽正在散去。”卫烜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远方。   “真的?”阿菀抬头看他,心中微动。   卫烜低头看她,见她素来平淡的双眸微闪,便知道她有些意动,当下露出了笑脸,拉住她的手,转身对候在旁边的路平和青烟等丫鬟道:“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到庄子外面走走。”   路平很自然地应下去准备了,根本不会多言。   青枝直觉不妥,雨虽然停了,可是外面的地正湿着,气温也有些低,担心主子的身子受不住,正准备劝一劝时,被青烟给暗暗拦下了。她看了眼阿菀难得双眼发亮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明白青烟的意思,不忍心再拒绝。   因为要出行,所以阿菀被青烟她们换了一身衣服,因为现在气温有些低,便多披了一件月白色底绣萏菡的薄披风,脚上换上了轻巧的木屐。整理妥当了,便和卫烜一起带着路平和几个侍卫偷偷溜出了庄子。   康仪长公主夫妻听说卫烜将他们女儿拐出去后,看了看天色,一个无奈失笑,一个佯作恼怒道:“阿菀还没嫁他呢,这小子就来拐她了,以后莫再让他过来了!”   康仪长公主知道丈夫素来疼爱女儿,估计这会儿心里有些醋了,失笑道:“想来是阿菀想要出去,她如今身子比以前好一些了,人也活泼不少,不必拘着在屋子里,可以到外头走走了,有烜儿带着,没事的。”因是问清楚了跟着的人,康仪长公主并不担心他们会遇着什么危险。   两人没怎么理会两个孩子偷溜出去玩的事情,便又说起了晚儿半夜来庄子里借宿的镇南侯府的人,许是昨晚不慎淋了雨,天亮时,镇南侯府的一位姑娘便生起病来,康仪长公主主人兼作长辈的,自然要去关心一翻,给他们安排大夫之类的,一个早上就这么忙过去。   也因为借宿的客人正生病,加之早上又在下雨,所以大家都龟缩着,方没有让阿菀出来见客。而且阿菀的身体弱,康仪长公主可不想让她去见那几位表姐妹们,惹了病气过身。   卫烜带着阿菀溜出了庄子后,便沿着铺向山下荷塘的石子路走下去。   虽然天空还有些阴沉,不过空气却很清新,远远望去,那一片荷塘色被雨水浇洗过后,依然青翠欲滴,荷塘中的水也涨得几乎漫铺了出来。这一场暴雨,解了六月份的干旱,倒是来得及时。   此时雨已停歇,那些勤劳的佃农们早就出来干活了,偶尔从荷塘深处传来几声吆喝声,听着颇有乡间野趣。   卫烜牵着阿菀走在那一片荷塘边中,看她难得露出的笑脸,心里也跟着高兴快活。   两人就这么溜溜哒哒地穿行在那一片荷塘中,许是这样雨后新晴的空气太清新,放眼望去一片青山荷色,世界朴素而美好,让人只觉得胸臆开阔,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欢快,便是简单地走在路上慢慢看着,也让人高兴不已。   阿菀脚上穿着木屐,地上虽然湿润,但是却没有沾湿脚,偶尔遇到水洼的时候,她还被卫烜给抱了过去,没让她沾湿衣裳。虽然让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抱很有压力,可是卫烜自小就仗着自己身体健康,又长得比她快,将她抱来抱去的,不知不觉便习惯了。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真的很难戒掉。   卫烜在阿菀将他当成孩子的时候,便依靠着孩子这个身份,不声不响地养成她一些习惯,让她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习惯他的亲脸,习惯他的拥抱,几年下来,阿菀便是心里总要提醒自己不能放弃治疗,可是那习惯一旦养成,还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真是接受得毫无压力,连挣扎一下也省了,虽然事后每每会纠结,可是公主娘每每会凶残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过了一个时辰,天空中的阴霾渐渐散去,湛蓝的天空重新出现,还有洁白的云彩,很快地那云彩又被染上了些颜色,原来是太阳偷偷地从大朵的乌云后探出头来,强势地要将乌云驱除。   “太阳出来了。”卫烜一手拉着阿菀,和她边走边说:“气温很快便会上升,等到晚上时水汽也会去得差不多,今晚的天气会很不错,到时候你们要祭魁星也方便。”   阿菀听他提及天气,忍不住想到从昨晚开始,他说的话从未有不准过,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能猜测得这般准?有什么诀窍不成?”难道这厮对星相天气有什么研究不成?   卫烜马上自豪地道:“当然有诀窍了,不过不能告诉你,省得你学了去,以后和你打赌就打不赢了。”   阿菀好笑道:“都知道你有这本事了,我要有多蠢才再和你再打赌?先说好,昨晚的赌局是你赢了,但是不准提我不能做到的要求!”说着,到底有些不甘心,又道:“你是不是有个狗鼻子?连空气中的水汽也能闻出来,这也太灵了!”   “你才狗鼻子!”卫烜气得抓住她的脸就啃了一口。   阿菀拿帕子擦脸,笑话他,“还说自己不是狗,就爱啃人。”   卫烜扭头,一副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心里却想着,等以后将她娶进门了,他要将她从头到尾啃一遍,到时候她就知道他有多爱啃人了。嗯,真希望快点长大啊……   虽然很喜欢在外面溜哒,可惜阿菀的身体不给力,时间一长,就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卫烜将她背回去的。   阿菀趴在他背上,手指中卷着他一缕发,心里有些许的心虚,“真的不重么?”   “不重!”卫烜回答得稳稳当当的,“我每日都和武师傅习武,力气大着呢,你就放心吧。”   阿菀听罢,狠狠地夸了他一翻,觉得如果卫烜是亲弟弟多好啊!不过虽然不是亲弟弟,也是表弟,表弟不也是弟弟么?阿菀喜滋滋的。   卫烜不知道背上的人的想法,不然绝对会心塞。他一路背着她回庄子,心里也美滋滋的,不过又觉得她轻得不可思议,这般瘦弱还是让他担心,以后得仔细盯着她,让她多吃些东西,肉肉的才好。   “对了,柳纲在宫里怎么样?柳绡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看得出她挺想念她师兄的。”阿菀替自己的女师父问道。   “挺好的啊,太子这两年和他一起打拳,身子好了许多,所以太子对他也挺重视的。等你们回京后,太子刚好要大婚,估计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和柳纲打拳,到时候柳纲闲下来了,我和太子说一声,安排他出宫住几日,让他们师兄妹几个聚一聚。”卫烜对下属素来大方,所以很快便有了安排。   阿菀听罢,心里颇为欣慰。   太子的身体健康之事她心里一直很担忧的,虽然太子和她是京城闻名的病殃子,可是比起她这个起初没啥人关注的小姑娘,作为未来储君的太子,他的身体可以说并不是他自己的,可是事关天下社稷之事,自然人人都会关注,也常被人拿来说嘴,甚至以后指不定还会成为太子的把柄之一。   而在孟妘被选为未来的太子妃后,阿菀便将太子纳入了姐夫的行例中,可不希望孟妘未来守寡。撇除了孟妘外的政治考量,自然也希望太子能有个健康的身体,将来太子登基了,她这个与孟家姐弟交好的小配角才好跟着喝汤嘛,怎么都比郑贵妃那一脉的好。   当然,为了背着她的这个男孩,阿菀也觉得还是太子登基吧,其他皇子们哪边凉快就呆哪边去。   两人一路边聊天边走,路平和几个侍卫远远地跟着,对于他们主子背着寿安郡主回去的事情视而不见,反正也习惯了主子只要一遇到寿安郡主就会发病的事情,他都已经放弃治疗了,怎么发病都是正常的。   回到庄子后,阿菀略作休息了下,在天边晚霞灿烂时,她便去了正院给父母请安。   等她到的时候,便见卫烜已经坐在正院的花厅里,正和康仪长公主夫妻说话,也不知道他说到了什么,逗得夫妻俩满脸笑容,显然很是开心。   见到女儿进来,康仪长公主将她叫到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见她气色不错,心里也开心,正要打趣她一下,眼角余光瞥见卫烜的眼睛从女儿进门时便已经盯了过来,完全无视了其他,让康仪长公主心里既好笑,又稳定。   这几年下来,康仪长公主算是看出来了,卫烜完全是一心要吊死在她家女儿身上了,根本看不上旁的姑娘,以前还担心他年纪小不懂事,只是心血来潮才要缠着阿菀给他当世子妃,以后长大了,懂得男女间的美妙之处,指不定会左拥右抱,或者移情别恋。可是现在,康仪长公主看出卫烜的执着,心里也渐渐地安定。   虽然当初是卫烜自己撞过来的,可是这个结果也不错。   阿菀给父母请安后,便询问今天乞巧节的事宜,等母亲和她说了一遍后,又问道:“听说姑祖母家的人也来了,还有几个姑娘,需要请她们一起过来吃巧果么?”   “不用了,你一个表姐今儿病了,不宜出来见风,到时候送些巧果过去便好,等明日再过来一起见见面便成。”   阿菀听罢,便也不再问了。   说了会儿话后,众人便起身去用膳。待晚膳后,便开始摆祭品拜魁星等事宜,拜完后,阿菀跟着公主娘去意思意思地动了几针,便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巧果说话聊天了,直到稍晚一些,方起身与父母告别离开。   卫烜也跟着起身送她回去。   今晚的天气确实很好,不仅繁星璀璨,还有一弯缺月,朦胧的月光下洒满人间,听着虫鸣声,那意境极为美妙。   “天气真好,要不要去钓鱼?”卫烜舍不得和她分开,所以开始诱惑她。   “现在?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吧?”阿菀虽然有些心动,但是仍觉得这大晚上的,月光也不明亮,不如回去睡觉。   “有什么关系,反正时辰还早。”卫烜见她心动了,马上就拉着她拐到庄子里的那一片园子里。   那里有个荷塘,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活泉水,这是罗晔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可以钓鱼或者是对一池荷塘吟诗作乐。   主子一声吩咐下去,下人们以最快的时间便准备好了各种工具,并且还在荷塘边的柳树上挂起了数盏灯笼,将周围照得一片亮堂,又在树下摆好桌椅凳子之类的,上面放着茶果点心,让阿菀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观赏月色。   由于下了场雨,晚上并不躁热,不过也不算冷,温度正适中,吹着晚风,捧着一杯清茶,让阿菀觉得整个人都都惬意了。   阿菀坐在那里欣赏月色,卫烜坐在她旁边钓鱼,身后是一群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还有跟着卫烜一起的路平,他跑到荷塘另一边去钓鱼了,不想呆在那里看主子对着寿安郡主发病。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哪里没注意到主子看寿安郡主的眼神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甚至很多时候炙热到让人头皮发麻。   路平知道,自家这主子有时候行事极出人意料,甚至大多时候凶残得根本不像个小孩子,虽然外人总说他如何顽劣不堪,甚至不干正事。可是路平却知道私底下却并非那般,他做的某些事情,让他每每回味过来时,不由得头皮发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不满文德帝,想要私下搞死皇帝好让自己上呢。   而这样凶残的主子能如此毫无芥蒂地对寿安郡主卖萌撒娇,寿安郡主一巴掌拍过去便老实了,这让路平觉得其实寿安郡主比他主子更高大上,能驯服这般凶残的主子的寿安郡主,其实更凶残吧?   路平默默地想着,以后对着寿安郡主,绝对要恭敬再恭敬。   身边坐在最喜欢的人,可以一边说话一边欣赏荷塘月色,卫烜觉得人生享受莫过如此,正满心欢喜着时,却见不远处有灯笼往这儿移动过来,瞬间便拉下了脸。 ☆、第 66 章   这园子四周虽然都挂了照明的灯笼,但到底灯光不算明亮,其他地方只有朦胧的月光,所以远处的几盏灯笼往这儿移动时,格外的显眼,瞬间便让人发现了。   卫烜脸色了阴沉,略一想便知道来的是何人了,眸色一沉就要发脾气时,被阿菀眼疾手快地拉住,省得他发脾气,亲自冲过去将人给踹了。这人脾气大,虽然不打女人,但是若是犯到他,火爆脾气发作也会直接踹。   他有自己的歪理,踹不叫打!   阿菀自然也知道来的必定是昨晚在庄子里借宿的客人,兼之今日又是乞巧节,姑娘家耐不住想出来逛逛园子也是常事。听说这次镇南侯府北上回京的人中,除了带队的庆安长公主的三子莫南山外,还有庆安大长公主的两个孙子和三个孙女跟随,队伍可谓十分旁大。   庆安大长公主下降至镇南侯府,据闻与已逝的老镇南侯夫妻恩爱,共育有三子二女,其中三个儿子娶妻后,又生养了不少孙子孙女,算下来共有二十来个,可谓是一个大家庭了。而这次因为太子大婚被允许随行回京的孙子孙女并不算多,但都是被庆安大长公主宠爱的几个嫡出的孩子。   阿菀不知道这些名义上的表亲们如何,因为对方有病患,估计是生怕过了病气给她,所以她娘亲没让他们第一时间过来请安,阿菀也没逞强着要去见他们。   卫烜看了眼阿菀,到底还是决定在她面前当个乖孩子,于是对身后守着的一个嬷嬷道:“赶走!”   那嬷嬷得了令,不慌不忙地过去,很快便将往这儿过来的一行人给拦下了。这一行人中,两个穿着绸纱衣裙、头戴珠环的姑娘,通身贵气,应该是镇南侯的姑娘了,其余跟着的是丫鬟婆子,其中还有公主府特地派过去伺候的两个丫鬟。   “给两位表小姐请安。”嬷嬷笑着行礼,然后看了眼公主府的两丫鬟。   两个丫鬟自是知道过来的嬷嬷是在郡主身边伺候的,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邬嬷嬷。   其中一个年芳十五左右、鹅蛋脸的姑娘客气地笑道:“嬷嬷有礼了,今日是乞巧节,在房里呆着有些烦闷,我们姐妹俩便出来走走,顺便给妹妹带几枝花回去,不想这院子里却有人在此,不知前方是何人在那儿?”   她说着,旁边那个年纪稍小些的姑娘也好奇地望过去。   邬嬷嬷不紧不慢地道:“是瑞王府的世子殿下在荷塘边钓鱼。”绝口不提其中还有他们的小郡主在。   听到邬嬷嬷的话,两个姑娘显然是吃了一惊。虽然身在江南,但是对京城的人事并不陌生,也知道当今瑞王是文德帝的胞弟,太后最小的儿子,甚得帝心,连带着瑞王世子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一般,甚至听说可以与皇子们排序齐平的存在,更是太后的眼珠子,谁都不能动一下的宝贝。   也因为有宫里的两大头宠着,养成了他顽劣嚣张的性子,被京中诸人暗中称为混世魔王,让人退避三舍,不愿正面搭理的存在。他的名声之盛,便是在江南也略听得几分,褒贬不一,不过所有人知道他的,都下意识地作出一个决定,不惹他。   他们此行回京,除了是为太子大婚外,他们祖母也有意让几个适龄的姑娘回京去挑选合意的夫婿,将来好留在京里。虽然她们不知道祖母有什么安排,但是也知道祖母行事素来是她们所想不到的。不过祖母在临行之前,特意交待过,若是遇见瑞王世子,最好与之交好,万万不能交恶的。   没想到来此借宿避雨,却遇到了本应该在京里的瑞王世子,怎不教她们吃惊,吃惊过后,又有些好奇,能得到太后和皇帝这般宠爱的男孩,也不知道是生得怎生模样。   这时,又听到邬嬷嬷道:“世子现下在那儿钓鱼,不过他素来不喜人去打扰。”   两个姑娘都不是蠢笨的,自然听出了邬嬷嬷的话中之意,理解后心里不免有些气怒,她们虽是客人,却也是守礼的,只是今日是乞巧节,在屋子里呆得有些闷,才会在这院子里逛逛,并没有随便乱走。却不想院子里被人霸占了,本是想基于礼貌过去打声招呼,让人明着客气,却不给她们过去。   只是,虽然生气,可是想到霸占了荷塘的那个人是瑞王世子……想起临行前,家中长辈的叮嘱中便有遇到瑞王世子要如何,只能按捺下来,年长的那个鹅蛋脸的姑娘温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姐妹就不去打扰了,有劳嬷嬷了。”   邬嬷嬷忙说不敢。   与邬嬷嬷闲话几句,两个姑娘便识趣地往旁边走去,没有再接近荷塘。不过离开前,她们又仔细往荷塘方向看了一眼,那儿一排的柳树上都挂着灯笼,池塘旁边也支着众多羊角宫灯,甚是明亮,只可惜旁边除了一些伺候的下人外,还生长着一行行柳树,遮档住了荷塘边的人,也瞧不出里面的人的身影,唯有空气中隐隐的薰香传来,正是驱除蚊蝇的味道。   月下荷塘边钓鱼确实风雅,可是若是那风雅是瑞王世子,倒是让人觉得可笑。   两人逛了逛,最后略觉无趣,在丫鬟的带领下去折了一朵在夜色中开得正灿烂的茶花,便回到了她们歇息的客院。   进了客院后,两个姑娘却见到从她们七妹妹那儿走出来的三叔——莫南山,忙上前行礼。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莫南山见到两个侄女从外头回来,便问了一句。   两个姑娘在姐妹间排行三和五,莫三姑娘上前回道:“今日是乞巧节,我们见七妹妹身子好些了,便想出去逛逛,给七妹妹折枝茶花让她开开怀,先前在院子里逛了下,不想遇到了瑞王世子。”   莫南山一愣,很快便明白了,说道:“听说瑞王世子与寿安郡主自幼定亲,太后也认同这桩婚事,他极是喜爱寿安郡主,甚至为她和宫里的公主打架,会来此不奇怪。”想了想,又小声叮嘱道:“他性子乖张,你们莫要往他身边凑,见着他离远些。”   两个姑娘听得心中一凛,莫五姑娘道:“三叔,我记得几年前,瑞王世子随瑞王到江南给祖母祝寿,好像……挺好的吧。”   莫南山看向侄女,见她怯怯地看着自己,失笑道:“当时他与你们不玩到一块儿,且年纪又小,你们自是不晓得他的厉害。反正,无论如何,你们离他远些便是。”姑娘家比不得男孩子,万一她们在府中娇纵惯了,不小心惹到卫烜,那混世魔王可不会顾忌你是谁。   还是让家中的姑娘们离他远一点吧。   与莫南山道别后,两个姑娘便进了客房,去看生病的莫七姑娘。莫七姑娘是长房最小的嫡女,同时也是庆安大长公主最喜爱的孙女儿之一,这次若不是她吵着要先跟三叔进京,庆安大长公主根本不会让她和送给太子大婚的贺礼一起先行,而是让她和自己乘坐船在后头慢慢进京。   进了屋子里,便见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倚坐在床头,五官精致小巧,肤色在灯下宛若透明一般,看起来宛若一个脆弱的水晶人儿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丫鬟正端着煎好的药服侍她服下,等她喝了药后,莫三姑娘忙去拿了一颗蜜饯喂她。   “七妹妹如何了?”莫五姑娘询问道。   莫七姑娘掀起纤长浓密的眼睫看向两个堂姐,她们是二房的姑娘,皆是温柔敦厚的性子,她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好了许多,明日许是可以下床了,这次多谢两位姐姐照顾了。”   三姑娘和五姑娘都笑起来,直说只要她好了就行。原是想和她说说瑞王世子的事情,后见她有些累了,便也不再开口,反正明日许是可以再见,便住了嘴。   ****   因为昨晚上被卫烜拉着去钓鱼,虽然风雅了一回,可是到底睡得晚了一些,翌日起床时,阿菀精神有些不好,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一些,这是睡眠不足的颓废表现。   阿菀的身体不好,睡眠时间比常人要多出一两个时辰,若是睡不够,阿菀觉得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像上辈子那些天天泡着电脑的宅男宅女一样,一看就是个宅得快要猥琐的——咳,当然她遗传了公主娘和驸马爹的优点,人美成这样,并不猥琐啦。   青烟见状,便劝道:“姑娘若是没睡足,不如再去睡一会,奴婢使人去和公主说一声便是了。”   阿菀仰脸让谢嬷嬷给她洁面,说道:“不了,等去给爹娘请安后再回来歇息也行,免得娘亲担心。”   洗漱穿戴妥当,她便去正院给父母请安,顺便去那里陪他们用早膳。   阿菀到的时候,卫烜早早地就蹲守在那里了,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亮,十分高兴地跑了过去拉她。   康仪长公主夫妻坐在屋子里,从窗口处看到男孩兴奋地跑过来拉着走过来的女孩,笑脸如朝霞般灿烂,那模样一看就让人知道是特别地稀罕着被他拉着的女孩的,充满了单纯的喜悦。这一幕,是纯粹的男孩女孩之间的那种纯然感情,让人看着忍不住微笑。   很快两人便手牵着手进来了。   康仪长公主将女儿搂进怀里,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想起昨晚听下人来报他们夜中钓鱼之事,便知道她还未休息好,忍不住有些好笑道:“稍会用完早膳便去歇息。”   阿菀很乖地点头。   只是用完早膳后,下人却来报,镇南侯府的三老爷带着家中晚辈过来给主人见礼,阿菀只得留下。   卫烜微微眯了下眼睛,气定闲神地坐到阿菀身边。   很快便见到莫南山带着随行的侄子侄女及女儿等过来,镇南侯府的两个少爷和三个姑娘纷纷上前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请安,口中称表姑、表姑父之类的。   康仪长公主早就准备好礼物,等小辈们给他们夫妻行礼时,便一一给他们见面礼。   卫烜很矜持地坐在那里,被提及了才敷衍地站起来给莫南山见礼,自然也收到了长辈赠的礼物。   “这是烜儿么?几年不见,都长这般大了!”莫南山笑着伸手要摸他脑袋。   卫烜退开一步,不悦地说道:“三表叔,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让人随便摸脑袋。”   莫南山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当下也没生气,笑道:“确实是长大了,我还记得四年前你去镇南侯府给你姑祖母贺寿时,整天在院子里捉鸡撵狗的,有一次还被狗咬得裤子都破了一个洞。”   卫烜:“……”这绝逼是年幼无知时的黑历史!   重活一回,卫烜早就将上辈子小时候的各种黑历史忘光光了,现下给人提醒,十分不爽,顿时有些危险地盯着莫南山。   其他人听到莫南山的话,忍不住低头,不忍见男孩发黑的脸。   接着,又是小辈们见礼。   众人先是看了看阿菀,然后又看向卫烜,知道卫烜的脾气,倒是没太在意他的敷衍。对于阿菀,众人只觉得是个体弱的姑娘,和传闻中差不多,没什么可看的。而卫烜,却是出乎意料之外,五官漂亮得出奇,听闻他长得像已逝的瑞王嫡妃,瑞王嫡妃当年在京城也是个极为光华耀眼的女子,方使得瑞王死心踏地地要娶她为妃。   阿菀和他们见礼时,发现和自己同年龄的一个小姑娘频频地看卫烜,眼神有些奇怪。再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压抑咳嗽的模样,便知道先前淋雨不慎生病的七姑娘便是她了。   各自厮见后,便坐下来喝茶说话。   莫南山先是感谢了一通康仪长公主的妥当安排及照顾,“起初没想到会错过宿头,原是想赶到下一个城镇里安置,却没想到还未到就下起了大雨,害得七丫头不慎淋了雨生病。多亏了康仪表妹和表妹夫,南山在此多谢了。”   罗晔连连推辞,只道亲戚之间莫要如此多礼。   两人客气一翻后,方问他们什么时候进京,从小青山出发进京,不过是一天的路程,随时都可以出发。   “七丫头的病好了,我们打算明日进京。”莫南山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何时回京,若是时间凑巧,也可以一起同行。”   康仪长公主微笑道:“我们可能还要多留几天,若是你们不急的话,到时候便一起罢。”   莫南山想了想,遗憾地道:“不了,我们这次进京,京中宅子许久未住人,还要去打理,诸多事宜需要办,还得先安置妥当,以便母亲进京有个舒服的地方住。”   又略略聊了会儿家常之事,康仪长公主含笑地询问了几个晚辈,见他们口齿伶俐,进退得体,姿仪不俗,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一坐,便坐了一个时辰左右,聊得差不多了,莫南山方起身带着一群侄子侄女离开。   阿菀跟着父母一起站起来去送他们。   因为有长辈在场,她并没有和几位表哥表姐们过份接触,只是泛泛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目送他们离开时,看到那个七表姐扭头看向卫烜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看了卫烜一眼。   卫烜根本没注意到,只是满脸不耐烦,见他们离开了,便对康仪长公主说:“我送表姐回房去歇息。”   康仪长公主点头,看了他一眼,道:“去吧。”   得了准许,卫烜顿时高兴了,拉着阿菀走了。   阿菀被他拉着,走得慢吞吞的,仔细打量了下他,说道:“刚才听莫三表舅说,你六岁那年去镇南侯府给庆安大长公主祝寿,当年在人家家里捉鸡撵狗的,听起来好像挺招人嫌的。有没有去欺负人家主人?”   “忘记了!”卫烜回答得很光棍,理直气壮地说,“那时候我还小嘛!”   阿菀:“……”   虽然想问问是不是当时他欺负了人家小姑娘,导致那姑娘现在见到他,都忍不住关注他,但见他这副熊样,阿菀不免哂然一笑,没再纠缠这事情。   卫烜自然在阿菀那儿消磨半天时间,等下午阿菀醒来时,再次带她溜出庄子去玩了。   因为阿菀被卫烜带出去玩,所以下午莫家姑娘带了礼物过来想寻她说说话,既然都是表姐妹们,又在庄子中作客,自该亲香亲香。只是阿菀不在,丫鬟们自然不好说她被世子带出去玩,便推说她身子不适,正在歇息,暂时不能见客。这让镇南侯府的人更是认定了外面的传闻果然不错,她天生体弱,指不定活不到成年。   如此,莫家姑娘只能遗憾地离开。   阿菀回来后,听下人说了这事情,想到自家暂时和镇南侯府并且并不算太热切,便没有过去寻她们。   翌日一早,镇南侯府的人过来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说一声,便在清晨时分出发了。   等阿菀睡饱了起床时,听说他们离开,只是哦了一声。   卫烜早就在她院子里等她起床,等阿菀穿戴洗漱好出来,他特地看了看,伸手在她嫩嫩的脸蛋上摸了一下,发现她的气色很不错,又忍耐不住犯病了,在她脸蛋上啃了一口。   阿菀木然地瞥了他一眼,便和他一起去正院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请安。   卫烜在庄子里连着住了几天,到了七月中旬,方才和康仪长公主一家回京。   此时京里很多人都在翘首盼着他们回来了。 ☆、第 67 章   回京的路上,阿菀和卫烜同坐一辆马车。      卫烜来时是骑千里马来,可是回去时便矫情上了,说骑马风沙大,会污了他的脸,于是厚着脸皮硬是和阿菀挤一辆马车。康仪长公主看了看,因没有外人,便随他去了。   马车外表虽然看起来与其他贵人用的没什么不同,但是里面却另有乾坤。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同时下面被营造司特地改良过了——这是卫烜当初特地跑去营造司,将营造司上下折腾了一回,为了赶紧送走这位祖宗,营造司的负责人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压制着工匠们按他的要求改良马车,然后再恭恭敬敬地将他送走。   马车改良过后,卫烜马上送过来给阿菀享受了。   改良过后的马车,与以前的马车相比,震感小了很多,这让阿菀觉得自己好像坐长途卧铺一样,累了还可以躺下来睡过去,而且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卧铺车。所以这一路上,除了和卫烜打了会儿牌,其他时间她都在睡觉。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丫鬟被赶到后面的车子里和那些嬷嬷们一起坐了,所以在阿菀睡着时,卫烜也理所当然地躺到她身旁,用手划拉了下,将人往怀里摁去。   他盯着怀里女孩的睡颜,吞咽了口口水,很想再像上回那般舔一舔那颜色浅白的粉唇,可是又知道阿菀的习惯,在马车里便是睡着也不会睡得太深,恐怕会感觉到他干了什么事情。平时亲脸是阿菀容忍的范围了,亲嘴什么的,暂时还不能做。   心里无限可惜,最后只能抱着人跟着闭眼假寐。   由于天气炎热,马车的角落里放了冰,因顾忌着阿菀的身体,没敢放太多,不过仍是比在外面曝晒舒服多了。所以阿菀醒来时,虽然发现又被人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了,倒是没有热得让人受不了。   “起来了!”阿菀拍着男孩的脸。   卫烜睡眼惺忪地跟着爬起身,看了看她,忍不住伸手将她划拉进怀里,很自然地将脸埋在她脖颈间拱来拱去。   阿菀沉默了下,往他脑袋拍去。这家伙以为自己是猪,她是猪栏,由着他拱来拱去么?   中途在路边茶竂休息时,阿菀并没有下车,手里捧着一杯温度适中的药茶慢慢地喝着。   “张嘴!”   一颗蜜梅递到唇边,阿菀看了眼男孩,张嘴含住,蜜梅甜蜜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冲淡了药茶苦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头产生一种幸福惬意之感。果然即便是习惯了药的苦涩味道,还是本能会追求着甜蜜的滋味。   康仪长公主过来查看女儿,见到卫烜的举动,笑了笑,询问了几句,知道女儿没什么不适的,便又叮嘱卫烜好好照顾阿菀。   卫烜朝她笑嘻嘻地说:“姑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表姐的。”说着,将手里那罐蜜梅往阿菀那里推了推。   阿菀:“……”   康仪长公主笑了笑,便离开了,回到了和丈夫一起乘坐的马车。   见公主娘这般放心,阿菀顿时有些心塞。上辈子因为心脏病的原因须要克制情绪,忌大悲大喜,导致她不爱与人交往,宁愿龟缩在家里或者是医院的病房,人也沉闷迟钝了一些,但却不是笨蛋,时间一久,公主娘的意思也明白几分。   顿时心塞得不行。   可是虽然心塞,却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局面,更不忍伤害爱一心为她着想的亲人,最后只能选择顺其自然。   阿菀压下那股无力感,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寻问起自己的那两只大白鹅萌宠。   青烟忍不住看了眼卫烜,笑道:“它们很好,在后面的笼子里,刚吃完食物,都没有怎么叫。”   阿菀想叫人将两只白鹅抱到车里来作伴,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省得卫烜一看到那两只被当成宠物一样的白鹅,就想杀鹅拨毛煮汤。明明是他自己送给她玩的,怎地每次一见就惦记着要杀鹅拨毛煮汤。   “你不会想要将它们抱到车里来吧?”卫烜宛若有个狗鼻子,很快便猜出她要干什么。   “没有。”阿菀很淡定地道,“我只是想听它们叫两声。”   “是么?”   “自然。”   卫烜满意了。   傍晚时候,终于回到京城的公主府。   卫烜将阿菀送到思安院,叮嘱她好生休息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阿菀平静地看着他融入夕阳中的背影,在他回头张望时,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门。   每次都来这么一回,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养一个弟弟啊!以后肿么办?   回到京城后,略作休息一天,翌日阿菀便去了隔壁的康平长公主府。   进门后不久,恰好遇到要出门的孟沣。   十三岁的少年身量正在拉长,不过面容却是正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面容俊朗,笑起来时一双桃花眼格外好看,仿佛桃花都要飞了一般,教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简直是个妖孽。除此之外,却有一身豪爽优雅的气质并重,使得他看起来风流倜傥中又有一种矛盾的魅力,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生成这般,恐怕以后不知道要教多少姑娘疯狂倾心了。   “表妹来啦,这几天阿妡正叨念着你呢,说你怎么还没有从小青山回来,都恨不得自己让人套了车就去寻你玩。”孟沣笑道,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今儿难得过来,就听她好好说话。”   阿菀:“……知道了。”所以说,她在孟家姐弟眼里,原来就是个话唠的垃圾筒么?   孟沣又和她说了两句,终于带着随从出门了。   阿菀先去给康平长公主夫妻请安。因为下个月便是孟妘出阁的日子,而且嫁的还是太子,康平长公主夫妻为此忙坏了,见阿菀到来,略略地和她说了几句,便让她去寻孟妡了。阿菀问明白了孟妡在她二姐姐那里,方往玲珑院行去。   到了玲珑院,守院的婆子见到她赶紧去通报,所以阿菀刚踏进院子不久,便见一个甜美可人的小姑娘拎着裙子朝自己飞奔而来,因为奔跑的动作,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更悦耳的是小姑娘轻快明媚的笑声。   “阿菀,你终于回来啦~~”   小姑娘扑过来,便抱着她又笑又跳的,看得跟过来的教养嬷嬷都大皱眉头,想说这不合姑娘家的规矩,太跳脱了,女子应该贞静,可是见小郡主这般高兴,又不忍心束缚她。连公主都说不要拘着她了,显然是喜欢小郡主这般活泼的样子,可是作为一个教养嬷嬷,你们既然将小郡主交给她们管,却又对她们的教养方式否定,这算毛啊?   孟妡不知道教养嬷嬷心里的苦逼,抱着阿菀又笑又跳,高兴极了,“我想死你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想跑去小青山寻你了。只是我二姐姐快要出阁了,我又走不开,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啊,现在天气热,快进来……”   一路唠唠叨叨的将阿菀拉着进了玲珑院的水阁,孟妘正坐在那里绣着什么。   有好几个月不见孟妘了,阿菀觉得她好像变了很多,变得更美丽了,那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一般,明明那般清冷淡然的少女,却又添了一种说不出的女人味道,走近了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飘来,勾惹着人的心,让人几乎忍不住心猿意马。   “二表姐。”   孟妘见她时,朝她笑了下,示意她坐,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   孟妡挨着阿菀而坐,等丫鬟们上了茶点退到水阁外头候着时,孟妡便忍不住和阿菀说:“你有没有闻到二姐姐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呢,我最近特别喜欢和二姐姐睡,就想多闻闻。告诉你,这是宫里的嬷嬷特地为二姐姐调养身子时弄的,弄得二姐姐浑身香喷喷的,以后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阿菀听着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便明白了孟妘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定然是宫里的嬷嬷们调养的功劳,不禁暗暗吞咽了口口水,这也太诱人了,太子真是好性福。等听到孟妡说,以后嬷嬷们也会将她弄得香喷喷的时,差点被呛住。   贵族女子出阁前,作父母的会寻些宫里有经验的嬷嬷过府来为女儿调养身子,以便嫁过去能栓住丈夫的心。这其中的意思,难道这小姑娘不知道么?   孟妘仿佛已经习惯了小妹妹的注意力总是往一个古怪的方向歪去,所以很淡定地继续绣着手中的东西,偶尔被人问到了,才会冷淡地应上几声。   阿菀今日过来除了探望将要出阁的孟妘外,便是来给孟妡当垃圾筒的,顺便也从她絮絮叨叨的话中分析出一些京中的八卦,从中能得到不少趣味的东西,孟妡这丫头简直就像是个八卦新闻周刊一般,无聊了就可以来她这儿听听京中娱乐。   等孟妡中途去喝水时,阿菀凑到孟妘身边,孟妘见她凑过来,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下,脸上露出笑容。   阿菀也跟着笑了一下,“二表姐很快就出阁了,以后在宫里不像在公主府那样了,到时候我们想寻二表姐说话也不像现在这般容易了。”心里多少有些想叹息,总怕这样清冷而怪异的美少女会在那样吃人的皇宫中凋零。   “没事,我想你们了,就召你们进宫便成,无碍的。”孟妘说得很随意。   孟妡喝水回来了,听到这话,笑得直点头,惹得她二姐姐也伸手摸了一把,然后小姑娘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嗅闻她身上的香味。   看着玩在一起的姐妹俩,阿菀也端起水喝了口。   只盼着孟妘以后有自己的福缘,能过得幸福,太子会珍惜这般奇特的姑娘。   在孟家姐妹这儿耗了差不多一天,阿菀才回公主府。   回来后,阿菀也有些忙碌,如今她身子比幼年时好多了,不再拘在府里足不出户地养病,相应的交际也多了不少,除了回怀恩伯府给祖父母请安,和姐妹们叙叙姐妹感情外,也要随着公主娘一起在外面走动,这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   回来后不久,康仪长公主便带着阿菀去了靖南郡王府探望生病的靖南郡王妃。   “妍姨怎么会病了呢?”坐在马车里,阿菀奇怪地问道。   康仪长公主摸摸她的脸蛋,目光有些沉,声音不急不徐,“她这不是身体的疾病,而是心病。靖南郡王府的后院女人多,是非也多,你妍姨平时是个大气的主母,可奈何有些事情自己却看不开。”   阿菀眨了下眼睛,很快便明白了。她也不是白听孟妡话唠的,从她那里知道了靖南郡王府后院姨娘小妾不少,这是王公贵族府里的现象,屡见不鲜,人们大多是习以为常,像瑞王那样后院只有几个过气的姨娘,人们才觉得不正常,更不用说像她驸马爹那般连个通房也没有的,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说他吃软饭,没出息。   阿菀觉得自己驸马爹这样很好,而她家驸马爹还有一个更好的美德,便是对外界之言从未放在心上,该如何就如何,不会因什么男人面子问题,就去偷吃,以示自己不是吃软饭的之类。   靖南郡王府的小妾姨娘不少,庶出的子女也挺多的,不过靖南郡王妃自己生养了两子一女,地位也颇为稳固,只是有时候男人想要宠个妾,脑子一糊涂,便会给正妻脸色看。靖南郡王平时虽然不糊涂,可是有时候小妾撩拔多了,不免会犯点儿错。   “所以,妍姨是被气着了?”阿菀问道。   康仪长公主低头在她仰起的脸上亲了亲,温声道:“不仅如此,怕更多的是心累罢,她自己看不开。阿菀,你要记住,女人活着不容易,所以要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其他人。若是男人心不在你身上,那也不要将自己的心放在他身上,省得徒惹伤心。”   阿菀点头,这道理在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社会,很多人都懂,可是在这在里,很少会有女人这般说,公主娘果然棒棒哒,看得清楚。如果不是驸马爹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将心系在她身上,以公主娘的彪悍,绝对能搞死他。   想到这般厉害的公主娘,阿菀不免有些奇怪,靖南郡王妃怎么不向好闺蜜学一学?既然老公的心不放在自己身上,养大了儿子后,就偷偷搞死他算了,根本不必折腾自己嘛。   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女儿娇软病弱下的凶残,又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你妍姨自己看不开,有时候劝了也没用。若是能看开,便是没人劝,也会明白。”   阿菀听罢点点头,觉得公主娘说得对,有些事情,不是人人都能看开的,所以也不会有那句“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了”。公主娘估计应该也劝过了,只是人的想法是一时一时的,劝说时能明白,等面对那些糟心事时,怕是脑子又是一热,将原本理清的事情丢到一旁去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靖南郡王府。   进了郡王府后,靖南郡王妃身边的嬷嬷亲自过来迎接,歉意地道:“郡王妃现下身子不利爽,无法起身迎接,还望公主和郡主原谅则个。”   康仪长公主笑道:“嬷嬷莫说这种话,我与阿妍间的情份,无须如此客气。她现在如何了?她身体不好,怎地不叫人告诉我一声?”   那嬷嬷哀叹一声,说道:“郡王妃只是因为天气热了上火,却不是什么大病,说不碍事的,只让太医抓了几副下火药吃,说不必大惊小怪。”想到郡王妃自己熬着,嬷嬷就为她心疼。   到了正院,康仪长公主携着阿菀进靖南郡王妃的卧室,便看到穿着一袭月白色寝衣,容色有些憔悴的女人坐在床上,虽然容貌依旧娇美,但是看起来比几年前苍老一些,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倦之色。   见康仪长公主过来,她嗔怪道:“都说没什么事了,你怎么还来?你自个来就行了,何苦折腾阿菀也跟着来?”   康仪长公主坐在床边,笑道:“不碍事的,她身子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你是她妍姨,她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靖南郡王妃也注意到阿菀看起来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想来再过几年,应该能养得和平常的姑娘无异,到时候好姐妹也能安心了。   阿菀挨坐在母亲身边,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聊天,内容不过是一些泛泛的问侯关心,公主娘劝靖南郡王妃放宽心,别多想,而靖南郡王妃面带苦笑,但也算是振作了一些,说自己已经开看了之类的。   大概是顾忌到有个小姑娘在这儿,所以有些话没有说得太明白。阿菀很想对她们说,其实她都懂的,说明白点也没事啦。最后实在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碍事,便体贴地到外面坐着喝茶吃点心,由她们姐妹间说说体已话。   等阿菀慢吞吞地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盏茶时,便见卫珺进来了。 ☆、第 68 章   卫珺刚从外面回来,正欲去探望生病的母亲,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久不见的阿菀。   他愣了下,很快俊秀的脸蛋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表妹来啦!”   阿菀起身和他见礼,回道:“听说妍姨病了,我和母亲过来看她,母亲现下在屋子里和妍姨说话。”   卫珺听罢,便止住了欲进去的步伐,和阿菀坐到外间等候。卫珺知道母亲和康仪长公主间的情份,这两年因为康仪长公主搬到乡下庄子里长住,让母亲少了个说话的人,有些不太开心。特别是近日母亲生病了,心情不好,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知可能是心病。现下难得康仪长公主过来,能与母亲说说话,让她开怀,他自不会去打扰。   屋子里守着的丫鬟见他坐下,忙去给他沏茶端果子,顺便又让厨房做了点心过来。   阿菀先前吃了几块点心,不敢吃太多,见卫珺眉宇间有些忧愁,便道:“表哥放心,妍姨定会没事的。”   卫珺听罢朝她一笑,说道:“嗯,承表妹吉言了。”   阿菀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是为生病的母亲担忧,想起公主娘对卫珺的评价,是个品行兼优的孝顺孩子,将来定会长成一个如玉般高华的有德君子。只是,不知道他对自己母亲生病的缘由知道多少,还是像这个时代的所有为人子女一样,便是知晓母亲因何而病,却因其中涉及到父亲,所以只能默默地当作不知,以为自己足够孝顺就行了。   “表妹这次和姨母回来,是为了太子大婚之事么?”   “嗯!”   “看表妹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谢谢。”   卫珺是个三观端正的好孩子,以后还会长成一个三观端正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极会体谅人。虽然阿菀很安静,每每回答都很短促,但却没有将气氛弄得太僵,他总会很体谅地将话接上,不像孟妡那种话唠,而是一种恰好好处的体贴。   阿菀忍不住又看了看他,发现他对于自己的身体好转是真心实意高兴的,真是个好孩子。   想罢,阿菀忍不住道:“妍姨病了多久了?”   卫珺一顿,忍不住看她,发现安静平淡的小姑娘静静地看过来,虽然因为病弱之故,并不算得绝美,却自有一种宁谧美好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卫珺素来守规矩,又因为父母对他的期望极高,极少有机会能和个姑娘坐一起说话,若不是担心着母亲的身体,指不定要局促起来了。   “有半个月了。”卫珺温和地说,“近来天气太热,所以母亲有些上火,虽然喝了药,不过却一直不见转好,太医说只能慢慢地养着。”   阿菀点头,又道:“妍姨病了,你弟弟妹妹现在可有人照顾?下人虽然照顾得好,可是他们年纪还小,得仔细一些。”   卫珺是个好哥哥,忙说道:“这是自然,我每日都会去看他们,不会让他们被欺负的。”   阿菀又问了几句,发现卫珺都答得很好,简直是个忠孝信悌的有德君子,但是也太有德了,连庶弟庶妹们都一视同仁,让阿菀忍不住想抚额。虽说孩子是无辜的,但是那些庶弟庶妹们不仅是让他母亲难受,以后还会分薄他所继承的家产的存在,就无须对他们太好吧?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为了点家产,多少兄弟阋墙,父子反目为仇,怎地他却守着礼仪规矩,没有丁点私心?   “我听说,妍姨是受了气才病的。表哥可清楚?”阿菀不得不说明白一点。   这时,卫珺沉默了。   阿菀见他沉默,心里满意了一些,原来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碍于父亲,便是不赞同,却只能忍着。这也太孝顺了,阿菀顿时有些无语,孝顺虽好,但若成了愚孝,那才是蠢的。   因不欲进去打扰康仪长公主和靖南郡王妃叙话,所以两人都很安静地坐在外间客厅里喝茶说话,卫珺见阿菀乖巧的模样,怕她坐得无聊,问她要不要到外面走走,阿菀想起郡王府后院的一堆女人,便摇了摇头。   卫珺好脾气地陪她,两人随便地聊着,还问了阿菀在乡下的生活,阿菀挑了一些答了。   说了一会儿后,一个丫鬟过来,给他们行了礼后道:“大公子、郡主,郡王妃让你们进去。”   听罢,阿菀和卫珺皆站了起来,跟着丫鬟进去。   许是有康仪长公主宽慰,靖南郡王妃的精神看着好多了,见长子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卫珺恭敬地给康仪长公主行礼及母亲请安,然后坐到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关切地问道:“母亲今儿身子可好一些了?”   靖南郡王妃笑着点头,“已经好多了,劳你费心,怎地这时候回来了?”   卫珺虽是郡王之子,但是靖南郡王基于某种考虑——宫里有个混世魔王在,并没有让儿子进宫读书,而是将他放到城中的易山书院读书。易山书院所收的学子,都是京中的世家及朝臣的子弟,少有寒门学子,虽然比不得昭阳宫里的那些学子的身份,但也是不错的潜在人脉,值得搞好关系的那种。   卫珺回道:“夫子今儿有事,所以就让我们回家自学。”   知儿子没有逃课,靖南郡王妃十分满意。   康仪长公主笑道:“转眼间珺儿也长这般大了,再过几年,怕是要成家了,到时候他可以为你们分担一些。”   听罢,卫珺脸有些红,才十一岁的男孩子,正是对异性抱着朦胧好奇心思的时候,被大人们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哪里能坦然而对。   靖南郡王妃听得出康仪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她看了眼长子,心下一叹,不禁有些苦涩。她没有康仪长公主的魄力,有些事情虽然是明白,可是却放不开手,更不想让儿子小小年纪就太多负担。   说了会儿话后,康仪长公主终于起身告辞了。   靖南郡王妃不好下床,便让卫珺去送行。   三人方出了正院,便见到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来,身上穿着暗红色底撒绿花的锦缎长衣,打扮得颇为富贵,一看便知在府里颇有地位。等听到卫珺淡淡地叫了声“赵姨娘”时,便知她是靖南郡王现下最宠爱的小妾了。   那赵姨娘见到卫珺便笑着行礼,说道:“原来大公子也在,妾听说王妃今儿气色好了许多,正欲过来给王妃请安。不知这两位是……”   卫珺眉头蹙起来,显然是不喜她多话,温声说道:“她们是康仪长公主和寿安郡主。”   赵姨娘瞳孔微缩,赶紧福身行礼。   康仪长公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赵姨娘因极得靖南郡王的喜爱,在府里风头无两,几乎要横着走了,也因为自信心太膨胀,所以看到康仪长公主时,便直接过来,而不是避开。不过她也不是没脑子,知道对方是康仪长公主后,被她扫了眼过来,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神色,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往前凑。   等康仪长公主一行人离开后,赵姨娘忍不住撇了下嘴,虽然听说过郡王妃和康仪长公主交好,只是康仪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名声不显,不若康平长公主那般风头无两,于郡王妃的助益并不那么大,至少郡王并不是那么看重。   离开靖南郡王府后,阿菀发现自己娘亲心情似乎不太好,神情也淡淡的,估计是被刚才那赵姨娘给恶心到了。   阿菀想了想,便道:“娘,刚才那个赵姨娘听说是靖南郡王今年新纳的,很是宠爱她,妍姨就是被她气着了么?”   康仪长公主听后垂眸看她,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阿菀抿嘴一笑,很是无辜地说:“听阿妡说的。”   康仪长公主也知道孟妡的话唠,忍不住失笑,对她道:“你妍姨确实被她气着了,不过让她难过的还是靖南郡王……”   接下来,康仪长公主又少不得开始教育女儿以后怎么对待这种事情,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男人若是变成渣渣惹你伤心,搞死他算了!当然,若是能抢救的话,便好好调.教,不声不吭地将他调.教成自己满意的类型,若是没办法调.教的,搞死了吧,省得留在世上看了烦心,闹得一辈子都不快活。   人生太短了,自然要活得自在舒心一些,别为了些不值得的事情让自己委屈。   阿菀:“……”   康仪长公主可能是怕说得太多让女儿留下心理阴影,接着又道:“烜儿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不必想太多。”   阿菀:“……”如果他不是个好孩子,待你女儿不好,你就要搞死他么?   可能是看出女儿沉默下的疑问,康仪长公主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阿菀再次默了。   回到公主府后,便听说卫烜过来了,正在思安院等阿菀。康仪长公主听罢,便让阿菀去寻卫烜玩了,并没有因为两人年纪大了一些,就阻止他们往来,只是不能如六七岁时那般亲密罢了。   公主娘真是开明。   到了思安院,阿菀一眼便看到迎着她走来的卫烜,笑得可开心了,想到先前路上公主娘透露的意思,若是这男孩将来对她不好,就要搞死他,阿菀再次默默地扭头,心说虽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是小混蛋你可要好好表现啊,不然凶残的公主娘真的会搞死你的。   卫烜对阿菀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拉着她慢慢走在思安院中,为了配合她,走得极慢。   “刚才我过来,听人说你们出门了,你们去哪里了?”   “妍姨病了,我们去看她。”   等卫烜醒味过来这“妍姨”是靖南郡王妃时,顿时目露凶光,后槽牙磨了起来,怕阿菀发现异样,他忍住心里的狂暴,抽着脸皮笑着道:“她现在如何了?你们在靖南郡王府可见着了什么人?”   “应该没什么事吧,我们去的时候,珺表哥回来了,还见了一个赵姨娘。”阿菀说着,扭头看了他一眼,“听说妍姨这病是赵姨娘给气的。”   卫烜没吭声,努力按捺下要将卫珺弄死的冲动,继续道:“那女人惹你不开心了?你放心,我明日让人去教训她。”他说得极为嚣张,根本不觉得自己一个王府世子跨界去教训一个郡王府的姨娘有什么不对,凡是让阿菀不开心的人,连公主他都敢打,何况是个郡王府的小妾。   阿菀怕他真的去干这种熊事,赶紧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妍姨病得真不值。”   卫烜点点头,“确实,有什么好气的?不喜欢就弄死得了,一个玩意儿,留在身边做什么?让她陪着过年么?”   阿菀:“……”果然是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说了会儿,卫烜见阿菀的神色淡淡的,想了想,以为找到了结症所在,心中喜滋滋的,马上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亲,又伸爪子拉着她,很严肃地道:“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像靖南郡王那样弄一堆女人进府里让你伤心,我一个都不会要,只要你一个人。”说着,他脸有些红,手扯着阿菀的袖子蹭来蹭去。   阿菀无言以对,心说你小子说这种话时,先瞧瞧自己的年龄行么?才十岁的小屁孩子,装情圣很怪异啊!   心里活动虽然丰富了些,但是阿菀也很满意他的识相,说道:“记得你说的话!”免得以后他做不到,被她公主娘给搞死。   卫烜心花怒放,阿菀这话,是表示以后会嫁给他,要和他过日子了么?真开心。   两个思想频道南辕北辙的伪小孩莫名地达成了协议,都很开心。   过了几日,阿菀听说靖南郡王妃身体好了,起初并不在意,后来孟妡过来和她唠叨京城八卦时,方知道靖南郡王妃竟然搞死了丈夫的一个小妾,不过因为靖南郡王并没有太在意那个不再宠爱的小妾,所以没放在心上,也没有责怪妻子。   这时代,小妾这种存在果然是个玩意儿,只要能安个名义,搞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不过阿菀有些在意的是,靖南郡王妃这突然暴发的战斗力,难道是因为上回她公主娘去劝说成功了?   只是,虽然搞死了个小妾,却没有搞到那个正得宠的赵姨娘,靖南郡王妃还是憋屈着的。   以上的事情是阿菀自己根据孟妡的话分析的,对外的解释是有个小妾手脚不干净,被打了二十大板,当晚没能挺住去了。外人听说后,只觉得这种事情正常,至于是不是妾妻争宠弄出来的,需要在意么?   至于真相,自然不像表面上美化的那样了,可惜公主娘怕污了她的耳,委婉地说了几句,同样没说得太明白,却和她分析的差不多。   阿菀再次涨知识了,同时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更清楚明白,沉默了几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孟妘出阁的日子。 ☆、第 69 章   太子大婚当日,整个京城极其热闹,鞭炮和乐声不绝于耳,在花轿围着皇城而绕时,京城中的百姓纷纷涌出家门,将两边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观看这一场盛大婚礼。   皇家的正统婚礼极为复杂,百姓们为了庆贺太子大婚而热闹了整个京城,但是婚礼举办过程却是庄严而神圣。   作为今日的新娘子,孟妘一整天被人摆弄着,浑浑噩噩,饶是她身体素来健康,也让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直到终于被抬进东宫寝殿,安置到那张喜床上后,整个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只是身子虽然松懈,但是精神却仍是紧绷着。   她坐在那张大红撒金色的床上,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这室内守着的宫女嬷嬷数量不少,她们悄无声息地站在那边,便是去做事情,也将所有的动作放得极轻,整个殿内安静得可怕,显得远处传来的丝竹乐声飘渺不真实。   不久,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殿内宫人们请安行礼的声音:“太子金安!”   太子卫烨走进来,首先便看到安静地坐在床上的人,绣着鸳鸯的大红盖头遮掩住了她的容颜,甚至是那双极为清冷宁静的眸子。   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宫女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缠着金红色绸缎的秤杆。   太子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白晳,宛若玉般,手指拿起秤杆,然后用秤杆挑起了盖头。   一张清丽精致的容颜从盖头中出现,一双如秋日寒潭般清浚浚的眸子格外的明亮璀璨,宛若点晴之笔,将她的容颜点缀得如那天上的孤月般,美丽却又遥不可及,配上那平静而清冷的神色,恰到好处,形成一股独有的韵味,使她与京城中那些端庄安份的贵女们截然不同。   一眼便让人难以忘记。   太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白晳的面容浮现淡淡的薄晕,方撩起身上大红色的礼服,坐到床上。   唱礼的喜嬷嬷先是瞥了一眼,心弦有些发颤,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容貌虽美,但是气韵更是上佳,让人第一眼先会注意到她独特的气质,反而忽略了她的容颜,在她平静地望过来时,那样平静到无波纹的目光,会让人忍不住心头发颤,不敢与之过久对视。   不过,她与太子坐在一起,一位温雅贵气,一位清冷淡然,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十分和谐。   喝过合卺酒,殿内的宫女们收拾一翻,便鱼贯而出,很快整个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夫妻二人。   孟妘抬眸,静静地看着今日成为她夫婿的男子。   他的长相俊美雅致,五官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十分秀气斯文的感觉,但是因贵为储君,身上又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清贵威严,使得他看起来温和却不软弱,唇边的笑容恰到其分,又让人不敢随便放肆。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身材单薄而高瘦,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得壮实一些。   他的眼睛很黑,像墨玉一般,蕴着温润的光泽,眼里透着她看不懂的光泽,让她略略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惠安表妹。”他开口唤她,声音低沉却温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天辛苦了,可是累着了?”   孟妘又抬头看他,发现他很是体贴,默默地点了下头,等见他伸手要帮她摘下那顶沉重的凤冠时,忙道:“不用,我……臣妾唤人进来便可。”   太子没理会她的话,小心地帮她将凤冠摘下,这才拉了下床边的明黄色丝绦,一阵铃声响起,外面守着的宫女端洗漱用具进来,伺候两人洗漱。   等两人洗漱完后,宫人再一次退下去,只剩下新婚的夫妻俩。   太子目光温和地看着乖巧地坐在身畔的少女,伸手握住她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柔软而温暖,声音变得更轻了,“阿妘,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寝罢。”   孟妘听到他改变了称呼,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温度有些低,却没有让她太过难受,对于自己的未来,她早有心理准备。从她被钦点为太子妃开始,她已经明白自己未来会和这个男子系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他好,她才能好,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方能更好!   给自己作足了心理建设,她终于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眼里又藏着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这种眼神从她十岁时便能感觉到了,每次进宫时若是见到他,他俊美雅致的脸上总会挂着温和从容的笑容,用这种眼神默默地看着她,一直看了很多年。   等他伸手过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很快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宫中制香大师合成的冷香,与他温和的模样有些违和,慢慢地侵略着她的意识……   …………   ………………   夜已深,世界安静下来,孟妘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子。   明黄色的床帐已经放下,遮挡住了外面的龙凤双烛的光线,整个偌大的床里头的空间的光线显然朦胧而暧昧。   一直都听说太子的身体不好,太医告戒过不宜近女色,所以东宫除了伺候的宫女,并没有长辈们赐下的宫人,很是干净,而太子这些年来也格外地洁身自好,恪守着太医的叮嘱,让她母亲打听到太子在东宫的行事方式后,也曾有些担心太子是不是不能人道之类的。   不过,先前的事情可以打消母亲的顾虑了,太子的身体应该没什么毛病,虽初时有些急躁,后来却极是缓和,与他给人的感觉一般,温和而不重欲,极为清贵温和的一个人。   安静地躺了会儿,她终于侧起身,看向躺在里面安睡的男子,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他俊美清贵的容貌,注意到他的睡姿极为端正,双手覆于腹部间,那双眼睛闭上后,也收敛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贵气,显得很是温和无害。   这般端正的睡姿,和家中喜欢搂抱着人睡的小妹妹孟妡截然相反,让她突然有些不习惯。   突然,那双眼睛睁开,对上她的视线时,她默默地躺回去,然后翻身背对着他。   太子忍不住失笑,他不知道其他姑娘遇到这种事情时会如何,但是绝对没有像她这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很淡然从容地躺回去,背对着他。   忍不住心里的喜爱,他伸手将背对着自己的姑娘揽到怀里,生平第一次与人同寝,第一次无视了嬷嬷们教导的正确睡姿,抱着个人入眠,虽然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感觉不坏。   “阿妘,睡吧。”   孟妘听到他在她耳边的声音,良久方应了一声,终于肯闭上困倦的眼睛,慢慢让自己睡去。   ******   太子大婚的第二日,阿菀在自家接待了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小姑娘。   阿菀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没睡好?”   孟妡扁了扁嘴,然后扑过来抱住阿菀,哇的一声哭了,哭得唏哩哗啦的,边哭边说:“……二姐姐不在了,没人陪我说话、陪我玩、陪我睡觉……我睡不着……我没有二姐姐了……二姐姐再也不能陪我了……呜哇哇……”   阿菀:“……”   这小姑娘哭得仿佛死了亲人一般伤心凄惨,让阿菀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知道孟妘出嫁会对她有影响,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深,怨不得孟妘出阁前,特地将她叫去叮嘱她以后好好安抚孟妡,省得这小姑娘到时候因为不习惯姐姐不在身边而哭个不停。   十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懂事了,但是家人疼得厉害,将她宠得有些娇憨天真,一时间难过又委屈,便哭个不停,而且不像旁的姑娘那般秀秀气气地哭,而是放开喉咙地大哭,看得阿菀着实哭笑不得。   “别哭了,你二姐姐就在宫里,你若是想她,就进宫看她。”阿菀揽着哭得伤心的小姑娘,边为她擦眼泪边安抚。   “不、不一样……”孟妡边哭边抽噎。   “怎么不一样?”阿菀奇怪地问。   “就、就不一样……呜呜呜……二姐姐不再是我们家的了,她成了别人家的了……呜哇哇……”说着,又伤心起来。   发现越劝她越哭得伤心,阿菀最后只能默默地陪着她,时不时地让丫鬟们绞来干净的巾帕给她擦脸,顺便端来茶水给她补充水份。而这小姑娘也真是能哭,就和她的话唠一样,一直哭一直哭,哭得阿菀都忍不住头疼,再看跟着孟妡一起过来的丫鬟春樱,她也为小主子哭成这般而愁眉苦脸的,差点也跟着哭了。   最后还是卫烜出马搞定。   卫烜过来时,见到阿菀抱着别的女人,顿时眉头一竖,直接将哭得昏天暗地的小姑娘拎了起来,狰狞着脸,阴测测地说:“再哭我就毒哑你!”   哭声顿时停了,室内为之一静。   卫烜毫不温柔地将她拎到一旁,春樱等丫鬟颤着小心肝赶紧过去接手,忙给小姑娘擦脸整理仪容,很快将之变成了一个哭得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小兔子姑娘。   卫烜恐吓完人后,施施然地坐在阿菀身边,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汤喝了一口,询问阿菀怎么回事,等听完过程后,他一脸不屑地道:“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生离死别,真是没出息!躲什么躲?瞧你这点出息,以后迟早给人欺负死,怨不得是个蠢姑娘!以后等你出阁,你离开了公主府,岂不是要哭死?”   孟妡畏惧地看着他,还记得他先前说要毒哑自己的事情,委委屈屈地说:“我、我难过嘛……”   “难过的话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别来烦阿菀,下次再让我看到,我毒哑你!”他十分凶狠地说。   经卫烜这么恐吓,小姑娘早就忘记了伤心,而且也哭不来了,让她不禁沮丧着脸。   解决完孟妡后,卫烜朝阿菀得意地扬了扬脸,对她道:“以后这蠢丫头再来吵你,你告诉我,我来解决她!”   阿菀见小姑娘又缩了缩身体,快将自己缩成一颗球了,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特别像只求抚摸求安慰的小动物,忍不住道:“别欺负阿妡!”她朝孟妡招手,将她叫到身边后,说道:“今晚不回去了,我和你睡。”   孟妡听后双眼一亮,无视了卫烜又冒凶光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快乐起来。   孟妡长这么大,一直都喜欢蹭母亲或者是姐姐们的床,喜欢抱着人睡,现下两个姐姐都出阁了,母亲那儿有父亲在,她三岁以后就不能去蹭床了,自己一个人睡根本睡不着。不过,现在还有阿菀,今晚一定会睡个好觉。   阿菀安慰好小姑娘,拿一碟点心将她打发到旁边去啃后,对卫烜道:“二表姐出阁前,让我多陪陪她。乖,别孩子气。”说着,伸手在男孩头上摸了摸。   卫烜用脑袋蹭蹭她的手,决定暂时忍耐了,等以后他娶了阿菀后,阿菀只能和他睡,这蠢姑娘丢给她以后的相公,让她相公陪她睡。   孟妡在阿菀这里连续住两天,在孟妘三朝回门时方才回家,不过在晚上时,又跑了过来,继续蹭阿菀的床。   为此,康平长公主还很贴心地亲自带着丫鬟嬷嬷们将小女儿的东西送过来,对康仪长公主道:“妡儿被我宠坏了,她二姐姐出阁,哭得我心都要碎了,幸好还有阿菀陪她,这段时间就来你们这里打扰了,妹妹多担待一些。”   康仪长公主笑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阿妡是个好孩子,有她陪阿菀玩我才高兴呢,一点也不麻烦。”说着,伸手搂着孟妡亲了亲她甜美的脸蛋。   于是,孟妡就这么成了阿菀的床友,分享了阿菀的床。   阿菀长这么大,除了三岁前是和父母睡的外,很久没有和谁一起睡一张床了,和这小姑娘睡了几夜后,终于习惯了她豪放的睡姿。不过为了让自己不沦为孟妡的人形抱枕,她特地让绣娘缝了一个懒骨头抱枕,晚上让孟妡抱着睡。   二姐姐出阁了,孟妡终于在阿菀这里寻到了安慰,赖在阿菀这儿短时间内可能是不会离开了,康平长公主宠这小女儿,由着她高兴,并不催她回家。康仪长公主夫妻却高兴坏了,感觉多了个女儿,养着她也觉得不坏,忙为她打点起来,兴致勃勃的,让阿菀不忍扰了她的兴致。   “阿菀,你们还回庄子去住么?”孟妡抱着那个懒骨头抱枕,巴巴地问着阿菀。   阿菀坐在小杌子上,让丫鬟帮她保养头发,听到小姑娘的话,说道:“今年应该不回了,等过了年后会回去。”   孟妡顿时失望不已,想了想又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庄子。”   “这可不行,这样你回家就不方便了,若是你想见你爹娘和哥哥还要坐一天的马车,可不像现在,走几步路就到家里了。”   孟妡失望地皱起眉,抱着懒骨头在阿菀床上翻来翻去,最后决定不想了,到时候再说吧。然后很愉快地拉着阿菀上床一起睡觉。   阿菀忍不住失笑,这些日子终于知道这小姑娘有多黏“姐姐”,以前黏着两个姐姐,两个姐姐出阁后伤心坏了,幸好阿菀顶了上来,简直成了她“姐姐”,黏她黏得不行,让阿菀觉得,恐怕自己以后的大部分时间,要代替孟婼孟妡姐姐的身份陪着她了。   不过有个甜美可人又活泼的妹妹,其实也不坏。   中秋过后,天气很快便转凉了,等进入十月份后不久,迎来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天气冷了,阿菀也整日懒洋洋地窝在屋子里,孟妡倒是活泼,时常往外跑,虽然她住在阿菀这儿,不过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母亲去参加什么夫人的宴会,也会跟着去,等到了晚上,就像一只识途的老马一样,绝对会乖乖地回来。   这让阿菀叹为观止!   雪停后几天,太阳从云中冒出头来,虽然阳光并不算明媚,但是也为世界添了些光泽。孟妡扒着窗看了看外面的冬日暖阳,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阿菀道:“阿菀,昨天我回家听娘亲说,大姐姐近日身子不爽利,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国公府看看她吧。”   阿菀听说孟婼身子不舒服,想到自己也很久没见她了,便点头同意。   只是临出门前,阿菀的裙子被两只白鹅给叼住了。   “你们也要出去?”孟妡好奇地问。   两只白鹅自然不能回应她的话——若是能回应,这两只白鹅就要成精了,但它们叼着阿菀的裙摆,显然是不给她走的。   “大白二白这是想和郡主玩呢。”青烟解释道。   这两只白鹅由于被训练得太好了,平时也很是温顺,没有哨声绝对不会无故伤人,使得公主府里的下人们都习惯了它的存在,便是在路上遇到它们,也不会特地绕远路就怕它们咬。为此,阿菀也极喜欢它们的陪伴,每天都让人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地带入房子里,还特地为它们做了两个窝,没让它们住到专门的鹅舍中,还配置了专门伺候它们的丫鬟小厮,活得可滋润了。   见它们不肯松嘴,阿菀只得和孟妡一起,一人一只地将它们抱了起来,抱着它们一起出门。 ☆、第 70 章   领着两只大白鹅,两个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虽然出了太阳,但是天气依然很冷。   两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一人抱着一只白鹅外,手里还揣着丫鬟们贴心准备的暖手炉,一时间也不算太冷。两只白鹅也乖乖地给她们抱着,伸着长长的脖子转来转去,在阿菀拿手去逗它们时,会将脑袋伸过来拱她的手,逗得她忍不住发笑。   孟妡也发现阿菀养的这两只白鹅比她养的三毛四毛温驯得多,至少三毛四毛可不会让人这般逗,直接咬你一口。   从公主府到安国公府,坐马车的话,足有两刻钟的距离。等到了安国公府,随行的嬷嬷递了帖子后,很快便被迎进了安国公府。   来迎接她们的是安国公府的管家,知道两位郡主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阿菀和孟妡先去给国公府的老夫人请安,怎么说都是长辈,自是不能做出失礼的事情让人笑话,省得丢孟婼的脸,所以礼数做得很足,孟妡每次都会很乖巧地去给安国公夫人请安先。   她们到的时候,却见到国公府老夫人的屋子里聚了很多人,都是国公府里的夫人媳妇们,还有几位年轻的姑娘,显然是正陪着国公府老夫人说话聊天,气氛十分热闹。   不过,在看到两个小姑娘带着两只白鹅过来,都忍不住有些错愕。虽然民间斗鹅风盛行,京城中也有勋贵们养鹅来斗鹅,可是少有姑娘家会养鹅当宠物的,这让她们不禁想前两年前的康平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时,据闻福安郡主养的两只白鹅咬人的事情。   想着,这屋子里的女眷们便有些紧张,生怕那两只凶残的畜生暴起咬人,这种白鹅凶起来和狗有得一拼,战斗力更是不俗,哪能不怕。只是,因为带它们过来的是两个郡主,便是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说什么。   “是寿安和福安两位郡主,今儿怎么过来了?”国公府老夫人笑道,将两个小姑娘叫到面前,神色很是柔和,并不太在意那两只跟着两个小姑娘的白鹅。   阿菀来安国公府的次数不多,倒是孟妡是个黏姐姐的孩子,只要得了空就会过来,所以和安国公府的人也挺熟悉的,加之她是康平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女儿,大家也会给她一些面子,每次来国公府,安国公老夫人自是和颜悦色。      孟妡皱着眉,有些忧心地说:“老夫人,我听说大姐姐生病了,心里好担心,所以就来瞧瞧她怎么了。”   听到她这话,室内莫名静了静。   阿菀抬眸,看了眼室内的人。此时那些人只是看着孟妡,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让她能很快将这里的情形扫了一遍,特地看了看那几个年轻的姑娘,都是未出阁的少女。   安国公老夫人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婼儿这几日不慎吹了些冷风病倒了,太医给她看了,说是没什么事情,喝几副药就会好,不必太担心。很久不见你们了,若是她知道你们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孟妡听罢觉得和家里的母亲说的差不多,很快便放下了,马上道:“那我去看看大姐姐。”   安国公老夫人笑道:“去吧。”   这时,安国公夫人也笑道:“难得你们来,我稍会让人送些今年茶庄里做的新茶给你们尝尝,你们大姐姐精神不好,劳烦你们多陪陪她,让她开心一些。”   孟妡笑着点头,这位是孟婼的婆婆,孟妡同样很给她面子的。   接着,便由安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带她们过去。这位宋二少夫人的丈夫是安国公的嫡次子,她是礼部侍郎之女,端庄贤慧,说话不紧不慢的。不过,当瞄到跟着两个小姑娘的丫鬟们抱着的那两只白鹅,她忍不住吃惊地掩住口。   “这是你们养的白鹅?”宋二少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孟妡大大方方地点头,“不是我养的,是阿菀养的,它们可乖了,从来不咬人的。”   宋二少夫人只是笑了笑,明显不信,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当听到一直安安静静的寿安郡主突然说,这两只白鹅是瑞王世子送给她的后,她的神色敛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安国公世子所居的院子,宋二少夫人陪她们进去,顺便也去瞧瞧孟婼。   孟婼这些天病了,大半时间都在屋子里养身子,安国公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体谅她,都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生地在院中养身子,连着宋砚有空也时常在屋子里陪她。这种情况看在国公府的诸人眼里,真是说不出的羡慕,作媳妇的能舒服成这样,这偌大的国公府里也独她一份了,不过谁让人家不仅有个受宠的公主作母亲,还有一个太子妃的妹妹呢。   只是虽然羡慕嫉妒恨,但是大伙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太多。   她们到时,孟婼显然已经得了消息,穿戴整齐地坐在炕上,额头勒着一个石青色镶宝石的抹额,头发松松垮垮地半挽着,为她原本如水般的姿仪添了几分柔弱。   阿菀仔细看了看,许久不见孟婼了,发现她清瘦了不少,也没有几个月前见她时的那般精神了。孟婼原本就是个如水般柔弱温婉的姑娘,这种脾气若是放在大家族里,十足会吃亏,但是她有个强势的母亲顶着,现下二妹妹又成了东宫太子妃,一辈子便是什么都不干,也可以活得滋滋润润,所以便是性子良善一些也没什么。   “大姐姐~~”   孟妡高高兴兴地跳过去搂住她的手臂黏着不放了,阿菀也过去笑着叫了一声大表姐。   见两个小妹妹过来看自己,孟婼很是高兴,分别抱了抱她们,对送她们过来的宋二少夫人道:“辛苦二弟妹送她们过来了,我这里有些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二弟妹带些去尝尝罢。”   宋二少夫人笑着道:“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大嫂别说这种客气话,不过这点心确实想带点去尝尝的。好啦,我还有事情忙,就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的识起让人十分满意,是个极会做人的女子,这也是安国公老夫人特地让她将两个娇客送过来的原因。   等宋二少夫人离开后,孟妡便开始缠着问孟婼生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人欺负她,还有她的小侄女宋辰雅在哪里之类的。问得孟婼忍不住发笑,便叫人去将女儿带过来给她小姨母瞧瞧。   孟婼去年春天时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宋辰雅,虽然第一胎是女儿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到底是国公府第一个曾孙女,国公府老夫人也稀罕,并没有因为她第一胎生了女儿而说什么,只道他们小夫妻还年轻,以后再生便是。   “我没事,只是近来天气冷,受了凉病倒了。”   等孟婼好不容易安抚住妹妹后,奶娘正好将睡眼朦胧的小包子姑娘抱了进来。孟妡见到白白嫩嫩的小侄女,马上高兴了,扑过来抱住她,在小家伙的脸蛋上使劲儿地亲了亲。   “辰辰,还记得小姨么?”孟妡高兴地问。   小包子才一岁多,说话都不利索,不过已经会认人了,孟妡又时常带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看她,自是认得她这个小姨的,被她抱着也不哭,嘟起小猪嘴回亲小姨。倒是阿菀这个小表姨来得少,她根本没什么印象,不敢亲近她,只是躲在孟妡怀里好奇地探头看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伸手讨抱。   阿菀被小包子萌得不行,递了枚果子给她,小包子伸出白嫩嫩的爪子接过,然后终于朝她笑了下,让阿菀忍不住也回笑一个,真是个好脾气的小丫头,和大表姐挺像的。   孟妡很快便抱着小侄女滚到炕上玩了,留下阿菀陪着孟婼说话。   “大表姐,你的气色比以前差了好多,听说歇息好几天了,太医怎么说?”虽然先前已经听安国公老夫人说了一次,阿菀依然有些不放心,怕孟婼的脾气太好,被人欺负了也不说。   孟婼微笑地看她,那笑容一如未出阁时的少女模样,安静而温柔,如水般抚慰人心,她笑道:“你也和阿妡一样乱操心,不是什么病,不过是先前没休息好,加之这天气冷了,身子有些倦乏罢了。”说着,伸手点了下阿菀的额头,“听说二妹妹出阁后,妡儿近来都住到你那儿吧?辛苦了!”   阿菀边听着孟婼说话,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丫鬟夏裳,在孟婼说话时,她撇了下嘴却没有说什么。等孟婼说完后,阿菀便道:“阿妡很乖,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玩,一点都辛苦,大表姐你不要这么说,小心阿妡听到了要闹你。”   孟婼望了眼旁边玩在一起的女儿和妹妹,眼中染上笑意,说道:“她现在只顾着和辰辰玩了,哪里会听得到。”   和孟婼说了会儿家常,阿菀也喝了几杯水,感觉到腹部的胀意,便对大表姐道:“大表姐,我想去更衣。”   孟婼忍不住一乐,便叫伺候在旁的夏裳带她去净房更衣。   等阿菀去解决了生理问题,夏裳很体贴地端来温水给她净手,边和她说话,说的自然是孟婼这次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寿安郡主你可不要相信我家郡主的话,她呀,其实是被骆表姑娘给气的,虽说是国公夫人娘家侄女,可是哪有个未婚姑娘一直赖在姑姑家里住着不走的?还成天寻借口巧遇姑爷,时常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那点道行,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心思……”   阿菀慢慢地听着,很快便将事情弄得差不多,顿时明白为何先前在安国公老夫人那儿孟妡说那话时,当时的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好开口,敢情他们都是知情的,只是不好说什么。   这也是常见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之事,时常来姑姑家作客的娇女,一眼相中了英俊潇洒的表哥的事情屡见不鲜。而这位表姑娘名叫骆馨雨,自幼便喜欢来姑姑家里玩,和姑姑家的几个表哥表姐妹们都玩得好,虽然表哥们陆陆续续地成亲了,但是依然不影响他们间的感情。   孟婼这次之所以病倒,除了是前阵子国公夫人寿辰时忙累了一些,其实还有看到丈夫和表妹那般亲近,致使自己心情郁结,过不去心中的那坎,便病倒了。想来再温柔贤良的女人,也不愿意看到丈夫和其他女人有牵扯暧昧的。不过她为人温柔良善,便是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开口说出来,或者是让人知道。   这实在是个不好的习惯。   阿菀默默地听完后,便问道:“大表姐夫对那位骆姑娘如何?”   夏裳滞了滞,不甘愿地道:“看着不冷不热,与她并不亲近,就像当成家里的姐妹般。”只是若是那姑娘送来的一些小东西,有了名堂的话,也并不拒绝。   所以夏裳也看不出宋砚到底是怎么想的,对示好的表妹,他也恪守礼仪,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好像纯粹是她家姑娘自己在瞎难受似的。虽是贴身丫鬟,可是夏裳毕竟没办法一天十二个时辰伺候,也不知道他们夫妻私底下交流了什么,方让孟婼越来越看不开。   阿菀的脸色淡了下来。   洗好了手后,阿菀便回去了,不想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穿着桃红色绸缎长禙子的少女,她的五官明媚可爱,充满了勃勃生气,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讨喜。   见到她,夏裳皮笑肉不笑地道:“表姑娘怎么来了?”   那少女笑道:“听说寿安郡主和福安郡主来了,我奉姑母之命,送些新茶过来给两位郡主尝尝。”说着,她看向阿菀,施了一礼,“先前人多,未能和郡主好好说话,望郡主见谅。”   阿菀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你是谁?”想了想,她又道:“抱歉,先前人多,不是谁都要注意的。”   那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阿菀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越过她走进屋子。   夏裳抿嘴一笑,对她道:“表姑娘请进。”   骆馨雨有些尴尬地应了声,捧着那罐子新茶走进去,进门便见到坐在炕上的孟家姐妹,孟婼穿着淡蓝色的襦裙,显得人飘逸出尘;孟妡正抱着个小姑娘玩,笑容甜美可人。再看先前无视她的那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茶,仿佛这一室的热闹与她无关,端的安静无声,让人很容易便忽略。   她清亮的眼睛顿时黯了黯,缩在袖子中的手掐住手心,很快笑容便挂在脸上,过来施礼道:“表嫂,姑母让我给你送些新茶过来。”   孟婼见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说道:“辛苦表妹了。”便示意丫鬟上前去接了。   骆馨雨脸上的笑容很甜美,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姐姐,这位姐姐是谁啊?”   抬头望去,便见到甜美可爱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干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骆馨雨心里再次感觉到有些难堪,讪讪地笑了下,就听孟婼介绍道:“是骆家的表姐。”   勋贵世家的姑娘从小便背族谱和关系谱,更要搞清楚京中那堆关系复杂的勋贵关系及家族史,所以一听这骆姓,孟妡很快便明白了,是国公夫人娘家侄女,笑道:“原来是骆家表姐,我常听说你经常住在安国公府,怎么不回家?难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投奔亲戚?”   再天真单纯的语气,也掩盖不住这话中的恶意,孟婼直觉有些不妥,不过张了张嘴,却没有斥责妹妹。   骆馨雨看过去,发现孟妡完全是将她当成了国公府的穷亲戚对待了,心里更是羞愤,不想再呆在这里受辱,赶紧道:“我只是想念姑姑,想陪着姑姑罢了。既然大表嫂这儿忙,那馨雨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过来陪大表嫂说话。”   孟婼温和地应了一声,没有挽留她。   等骆馨雨离开后,孟妡还在嘀咕,“什么人啊,有自己的家不住,偏偏要跑到别人家来,有病!”   “啊——”   刚说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尖叫声。 ☆、第 71 章   听到尖叫声,屋子里所有人毫无防备之下,都被吓了一跳,连正抓着果子玩的小包子也吓得果子都掉了,扭身就扑进她小姨的怀里,用两只小爪子扒着她小姨。   吓了一跳后,大家下意识地看向门外,不过门口有帘子挡住,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这时,短促的尖叫过后便是一连串长长的尖叫。   “啊啊啊——”   尖叫声忽远忽近,显然是惨叫着的人是一边跑一边叫的。   孟妡见到小侄女被吓着,很不高兴地说:“大姐姐,你这儿怎么什么人都能放肆?吓到辰辰了。”   孟婼拧眉,心里也心疼女儿被吓到,不过听出那声音显然是刚走不久的骆馨雨,便欲起身去探个究竟,不过夏裳的反应更快。   “郡主,您现在身子不适,还需要修养,不宜吹风,让奴婢去就好。”   夏裳是康平长公主精心挑选给大女儿的陪嫁丫鬟之一,同时也是孟婼的助力。康平长公主作为母亲,也知道大女儿性子太过柔软纯良,虽然礼仪规矩、管家中馈等本事样样出挑,可是这绵柔的性子却是个缺陷,嫁入高门大户作宗妇,拿捏不好,少不得会被欺负,自然要为她打算好。几个陪嫁丫鬟便是康平长公主给女儿精心挑选的,以夏裳最为出众,不仅忠心耿耿,而且精明果断,有她帮衬着,让人放心一些。   夏裳自然也听出那尖叫声是刚离开的表姑娘的声音,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若是表姑娘在这里出了事情,便是与孟婼无干,恐怕国公夫人心里会膈应,婆媳生分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让主子出面了。   夏裳很快便出去了。   夏裳刚出去不久,那道尖叫声又近了,同时屋子里的人终于听清楚了被尖叫声掩盖的“嘎嘎”声。   “是大白是二白!”孟妡一下子坐得笔直,原本想起身的,不过发现小侄女正紧紧地黏着她,让她一下子心软了,不舍得放开她,同时也有些不高兴地说:“外面在闹什么?都吓到辰辰了。”   这时,阿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我去瞧瞧。”   “去吧,别让人伤着了大白和二白。”孟妡很自然地叮嘱道。   孟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阿菀很平淡地应了声,理了理平滑的袖子,由着丫鬟披上一件领口镶着绯红色狐狸皮的刻丝蓝湖色斗蓬,施施然地走了出去,那淡定的模样,硬是让孟婼说不出话来。   孟妡见大姐姐有些担心的模样,说道:“大姐姐放心,阿菀会处理的,你呆着就好。”孟妡虽然单纯了一些,却也不是天真,时常跟着公主娘到各家宴席上转,并且精通京中各家后院的八卦,很多事情其实也看得明白,不想自家大姐姐难做,所以将她留在这里就好。   至于让阿菀出面会不会有问题,没事,谁敢欺负阿菀?别忘记了阿菀身后还有个混世魔王顶着呢~~︿( ̄︶ ̄)︿   刚出了门,一阵冷风拂面而来,阿菀缩了缩脖子,手里揣着暖手炉,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往混乱的声音走去,很快便见到院子里被两只嘎嘎叫的白鹅追得东跑西蹿的少女。显然这位骆姑娘比起那些娇养着的闺秀,有健康的身体、不俗的体力,跑得那叫一个快,真是精神又活泼,都没被伸着脖子的两只白鹅咬到。   两只白鹅追得十分欢快,伸着长脖子去叼咬少女因为奔跑间被掀起的裙摆,嘎嘎地叫着。   被两只白鹅追得快要气竭,骆馨雨东蹿西蹿的,已然是慌不择路,而她后面追着一群体力明显不合格的丫鬟婆子,气喘吁吁的,有些甚至萎顿在地上,已经跑不了了,只得看着主子被追得东蹿西蹿。   阿菀看了下,便拿出哨子正要吹时,突然见骆馨雨朝着院子的月亮门奔去,阿菀往那看去,正好见到了从月亮门走进来的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骆馨雨很自然地朝他扑了过去。   “表哥,救我!”   阿菀垂眸,将放到唇边的哨子又拿了出来,冷眼看着那年轻男子揽着骆馨雨后退一步,躲过了扑过去的白鹅,在白鹅依然锲而不舍地想要扑过去叼住骆馨雨的裙摆时,他抬腿就要踹向攻击过来的两只白鹅。   “世子爷不可!”夏裳叫得清晰又响亮:“这两只白鹅是寿安郡主养的。”   宋砚抬起的脚硬生生地停住,于是那两只白鹅冲了过来,凶猛地咬向了扑到宋砚怀里的骆馨雨的屁股。   “嗷——”   随着这声嗷叫声响起,便是三长两短的哨声,两只白鹅终于停了下来,凶猛地转身,往回扑去。宋砚抬望过去,见到两只白鹅凶悍地奔到了站在廊下的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面前,然后一改先前的凶悍,在她面前站定,朝她嘎嘎叫了两声,被她伸手分别拍了拍脑袋后,终于安静下来。   安抚好两只白鹅后,阿菀便带着它们朝宋砚走去,沿路上那些被引过来的丫鬟婆子见她带着两只凶悍的白鹅过来,纷纷避开,就怕自己落到先前骆馨雨的下场,再也不认为这两只白鹅温驯的了,看向能统领两只大白鹅的阿菀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畏惧。   原来这位才是真人不漏相,怨不得会被瑞王世子看上,都是一样凶残的货色。   阿菀无视旁人的目光,走到宋砚面前后,看了看正扑在他怀里嘤嘤哭泣的少女,平静地道:“大表姐夫,好久不见了。”她顿了下,目光定定地望向他怀里,“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能先将骆家表姐放开?”   听到她平静的声音,还有这理所当然的话,宋砚眼中划过几许惊异,将扑在他怀里哭泣的骆表妹放开,让一旁奔过来的丫鬟婆子扶住她。   络馨雨不想离开宋砚,觉得只要呆在他身边才安全,可是看到阿菀身后伸出脖子朝她嘎嘎叫的大白鹅,顿时萎了,忍住屁股上的疼痛,躲到丫鬟怀里,同时看向阿菀的目光有些恼怒又畏惧。   今日的事情让她十分恐惧,同时对能养这么两只凶悍咬人白鹅的阿菀也添了几分阴影,觉得这位寿安郡主和孟婼一点也不像,不温柔也不贤良,更是傲慢得气人。她和那些丫鬟婆子一样,此刻都觉得外面的传闻不尽详实,寿安郡主天生体弱不假,但是能让瑞王世子那种人瞧上定为世子妃,原来也是个可怕的。   宋砚没有理会骆馨雨,对阿菀笑道:“寿安表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听说大表姐生病了,我和阿妡便过来瞧瞧。”   宋砚笑了笑,说道:“劳烦你们担心了,今儿太医来请了脉,说再喝几副药,婼儿就会好了。”然后他看了眼那两只大白鹅,问道:“这两只白鹅是寿安表妹养的吧?白鹅野性难驯,表妹还是别将它们随便带出门的好。”   阿菀哦了一声,说道:“它们很乖的,从来不咬人。”顿了下,她看向骆馨雨,又补充道:“不过若是有人攻击它们,它们就会咬人了。骆表姐,是这样吧?”   见宋砚也看过来,骆馨雨嗫嚅了下,方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看清楚它们在前面,不小心就踹了一脚……”她咬着唇,先前阿菀那般无视她,让她心口发堵,那口气出不来,于是看到院子里那两只走来走去的白鹅,想到它们是寿安郡主养的,就气不过地一脚踢过去。   谁知这一踢,就捅了马蜂窝了,它们一改先前被人抱着时的温驯,嘎嘎叫着扑过来咬人,差点吓坏她了。   陪着阿菀过来的夏裳听到她的话,顿时眉头一竖,想说什么,看到面色平静的宋砚,终究忍下来。   阿菀听后却笑了一下,声音依然很平静,说道:“骆表姐的眼睛不好使啊,这么大的白鹅,竟然也能视若无睹,得请位大夫好好来瞧瞧眼睛了,是不是,表姐夫?”   宋砚目光深邃,他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苍白的脸色掩盖了几分姿色,使她看起来并不如何出色,神色平淡无波,毫无小姑娘应有的朝气,实在是教人喜爱不起来。不过这等年纪,却有这般的定性,也实属难得。   而她让人更注重的是,她是瑞王世子亲自定下的世子妃,无论如何,没人能让她不快活,不然瑞王世子绝对能让惹她不快活的人一辈子都不快活,宫里的那位同样嚣张的三公主便是个例子,听说直到现在,卫烜对三公主也依然横眉怒目的。   简直是个移动的大杀器!   宋砚深吸了口气,被个十岁的小姑娘轻描淡写地逼到这地步,心里着实有些不悦,他看向正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冷淡地道:“寿安表妹说得是,稍会我让母亲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表妹瞧瞧。”   “表哥……”   无视了骆馨雨不敢置信的眼神,宋砚公事公办,吩咐人将骆雨馨送回去,并且道:“以后表妹无事就好生养病,将眼睛养好了再说,别再出来了。”   “表哥……”   骆馨雨失魂落魄地让丫鬟们扶走了。   等她走后,宋砚对阿菀道:“天气冷,寿安表妹不若先进屋子里罢,省得在这儿冻坏了。”   阿菀朝他笑了笑,微笑道:“多谢大表姐夫关心,大表姐夫果然像大表姐说的那般,是个体贴人的。”   宋砚唇角微微下抿,他的五官英俊,眉宇开阔,器宇器昂,是个不可多见的俊朗男子,这也是当初康平长公主会看中他的原因。只是,几次见面,阿菀觉得他让人有些看不透,不是个容易掌控的男子,于孟婼来说,过于强势了。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孟婼见到丈夫回来,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正欲起身迎过去,被宋砚快步走来按住,“你身子还虚着,应该多歇息。”   孟婼眉眼染上幸福的神彩,嗔了他一眼,说道:“夫君说什么呢?妹妹们还在。”   这时孟妡已经笑嘻嘻地抱着小侄女过来了,“大姐夫,我们来打扰了。”   宋砚看向抱着女儿朝他笑得甜美可人的小姨子,再对比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的阿菀,突然觉得这小姨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便笑道:“你姐姐身子不好,正需要人陪着,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若是能让她开怀,你天天过来我都不嫌。”   孟婼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孟妡却笑嘻嘻地说以后一定会时常来。   这时,孟婼终于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便关切地问道:“阿砚你怎么和阿菀一起进来了?先前发生什么事情?”   宋砚正准备开口时,旁边安静地当空气的阿菀比他更快开口了,“大表姐,刚才是骆家表姐出去时,眼睛不好,没有看清楚院子里散步的两只白鹅,于是不小心踢到了它们。大白和二白一般很听话,不会胡乱咬人的,它们只有被人攻击时,才会追着人不放,所以骆家表姐眼睛不好使不小心踢到了它们,它们才会造反的。可怜骆家表姐,以后一定要好好治眼睛,省得以后又走路踢到什么,让自己遭罪。”   宋砚:“……”   被那小姑娘安安静静地扫了一眼过来,宋砚只得道:“寿安表妹说的不错,骆表妹这次实在是不应该。”   孟婼听得愣愣的,虽然先前有猜测,不过没想到会变成这般,再听素来对骆馨雨有几分维护的丈夫此时的语气,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按捺下心中的复杂,孟婼又问道:“可有受伤?”   “应该没有吧,她走时看起来挺好的。”阿菀拿了颗果子去逗小包子,回答得漫不经心。   孟妡神气道:“大白和二白可乖了,它们都是好孩子,就算被人攻击,也只是追着人咬几下,绝对不会让人受伤的,完全不需要在意。”   都说到这里了,宋砚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妻子很温柔贤良没错,但是三个小姨子太凶残了,以后还是和表妹保持些距离罢。   说了会儿话后,宋砚又抱了抱女儿,便离开了,留她们姐妹几个说话。   *****   这边和乐融融,那边骆馨雨却是哭哭啼啼地被人揣扶回去,也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国公夫人居住的正院。   国公夫人刚从老夫人那儿回来,正坐在炕上让丫鬟捶腿闭目养神,见到娘家的侄女哭得梨花带泪地被丫鬟们揣扶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国公夫人赶紧让人将她揣过来,正欲让她坐下,谁知道屁股才碰到软垫,听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站了起来,身子轻颤,看起来十分娇弱,让国公夫人直觉不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对这娘家侄女,国公夫人也是疼爱的,她从小在自己身边玩耍长大,对她而言,就像是养了个女儿一般,一直娇宠着长大,从来舍不得她受委屈,若不是为了儿子们的未来考量,为他们娶一个岳家势力不错的妻子,她许是要将这侄女许配给自己儿子了。   骆馨雨只是伏在姑母怀里哭,但是屁股却小心地翘着,省得再疼。   不得已,国公夫人便问骆馨雨的丫鬟,等听完丫鬟叙说的事情经过,国公夫人气得拍桌,“反了不成?两只畜生罢了,如何敌得过人?”   对于阿菀护着两只白鹅的行为,国公夫人心头不喜,而且还说她侄女眼睛有病需要看大夫什么的,国公夫人更是气得肝疼。不过,想到阿菀的身份,国公夫人只得暂时忍下了。   看侄女可怜的模样,便让人揣扶她进房里上药,等她看到侄女两瓣臀部位置又红又肿的,更是怒火中烧,直觉认为阿菀是个跋扈不讲理的,不仅纵着两只畜生伤人,更为了两只畜生这般羞辱人,就算是皇帝封的郡主,这也嚣张过头了,根本是个不讲理的。   看侄女可怜的模样,实在是气不过,国公夫人让人给她更衣,她要去寻寿安郡主说道说道。 ☆、第 72 章   国公夫人刚踏入长子居住的院子,还未让守园的婆子去通报,便被人拦下了。   见拦她的是长子身边伺候的小厮周祥,国公夫人按耐住心中的怒气,问道:“先前不是听说世子回来了?世子现下在何处?”   周祥给国公夫人请安后,忙笑着说:“世子先前去和世子妃说了会儿话,现下正在书房里练字,他说若是夫人过来,便先去书房一趟,有事同夫人说。”   国公夫人想了想,觉得寿安郡主今日难得来看大儿媳妇,定然不会很快回去的,便移步去儿子的书房,想瞧瞧儿子到底在搞什么,为何先前任那寿安郡主如此羞辱自家表妹,虽然寿安郡主背后有康仪长公主和瑞王府不好惹,可是这事情是寿安郡主无理在先,应该据力理争方是,哪里需要由得人如此羞辱人的?他们安国公府可是世袭罔替的公府,便是郡主也不能在此嚣张。   到了书房后,国公夫人便见儿子站在案前在练字,身材修长,英气俊朗,实在是一表人才,让她每每看到皆心生骄傲满意。若非看中康平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让长子娶一位郡主进门,虽然能靠上康平长公主,可是郡主到底不好拿捏,让她这当婆婆的,做得也十分憋屈。   只是每每想到这样有利于长子,便咽下了那口气,可是到底不想委屈了儿子,便想将精心养大的侄女留给儿子的,只可惜……   见到她进来,宋砚放下手中的笔,上前扶着她到书房里靠南墙的位置坐下,等丫鬟上了茶水后,宋砚挥手让她们到外头候着,对国公夫人道:“娘亲可是要去寻寿安郡主?”   国公夫人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心知他明白了,抿着嘴气道:“自然如此!先前的事情明明是寿安郡主无礼在先,你如何为了她而让人如此羞寿你表妹?还是……你要护着你媳妇?”   宋砚淡淡一笑,“母亲你说哪里去了?表妹自己踢了寿安郡主的白鹅,那两只白鹅才会咬她的,与寿安郡主何干?寿安郡主可没有教唆白鹅去咬表妹,母亲要记住这点。而且婼儿是我妻,与我休戚相干,我自是要护着她一些。”   国公夫人听得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低声道:“砚儿你同娘说,你是不是真的要护着你媳妇儿?你将馨雨置于何处?”   “母亲莫说这种话。”宋砚拧着眉道:“表妹只是因为母亲喜爱才留在身边相伴,现下表妹大了,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母亲有空便联络舅舅,同舅舅、舅母商量一下表妹的亲事罢。”   说着,宋砚想起骆馨雨自幼母亲去世,自家母亲怜惜她,怕她被继母欺辱,方会三天两头将她接过来教养,舅舅根本不关心这女儿,所以方才由着她住在这儿。想起舅舅也是个糊涂的,所以表妹若是为妾,他估计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不觉得丢脸,不禁暗暗地摇头。   国公夫人听得震惊,唇都有些抖了,颤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馨雨,想留在家里,你竟然说这种话……”想指责什么,见儿子冷静淡然的模样,终究有些颓丧,说道:“你以前明明就不拒绝的,为何这次……”   “母亲说哪里的话?以前表妹还小罢了,现下她大了,自然不同了。”宋砚见她失神,便道:“若是母亲实在是舍不得表妹,留在家中也可行,三弟正巧和表妹年纪相防,将表妹许与三弟便是。”   “闭嘴!”国公夫人气道:“你三弟不过是个庶出的,如何与你表妹相配?我便是让馨雨给你做妾,也不会将她许与你几个弟弟!”   国公夫人虽不是个恶毒的嫡母,但是对于那几个庶子也着实不喜,她养着娘家侄女,这些年来养得有感情了,便想将她留在身边,只可惜两个儿子的婚事由不得她作主,只能委屈这侄女了。至于将侄女许配给庶子什么的,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   宋砚点点头,并不理会她的话,继续道:“可是我现在不想纳妾,母亲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好了,这次的事情是表妹自己不对,母亲莫要去和寿安郡主说什么,也别和婼儿说什么,她性子软,不会说什么,可是旁人和她不同。”   国公夫人简直要被这儿子给气死,偏偏他从小到大就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左右不住他的决定。而且男人哪里能不纳妾的?放眼京城,她可没见过哪户勋贵家的后院没有几个女人的,便是瑞王同瑞王嫡妃那般情深,还不是有几个女人在后院里摆着?   见母亲没听明白自己的提点,宋砚无奈,只得将她送出去。   看着母亲气乎乎地离开,宋砚皱眉细思了会儿,便叫来一个丫鬟叮嘱几声。   国公夫人离开了儿子的书房后,便往花厅行去,只是被儿子这般打岔,心里的那股气平息一些,但是仍是膈应得厉害,不免心里对孟婼也有几分恼怒,特别是听到儿子那般维护她,当娘亲的哪里能舒服?   听说国公夫人过来,孟婼微微蹙眉,不过也没说什么,起身去相迎。   国公夫人进来时,见到迎过来的儿媳妇,神色有些冷峻,她的目光往里头一扫,便定在了安静地坐在炕上的小姑娘身上,而且她注意到卧坐在炕前脚踏上的那两只白鹅,先前就是这两只白鹅伤着了她的馨雨。   两只白鹅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便朝她嘎嘎地叫了两声,倒是没有起来攻击人。   “娘怎么过来了?”孟婼上前揣扶住她进来坐下,笑着问道。   国公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难得两位郡主到来,先前我让馨雨送些新茶过来,却不想馨雨哭着回去了,听闻是被寿安郡主养的两只鹅给咬了。”   孟婼听罢有些尴尬,正欲说什么时,孟妡的声音乍然响起,“伯母,这事儿可不能赖大白和二白,是骆家表姐先踢它们的,不然它们好好的在院子里散步,才不会无缘无故地追着人跑呢,害得刚才我们还要给它清洗了好久爪子。”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好听,说得又快又急,而且话里尽是埋怨,让国公夫人心口一口气喘不过来。   孟婼见她喘着粗气,怕她气着,赶紧道:“娘,妡儿年纪还小,请您别见怪。”   国公夫人喘了口气,又道:“便是馨雨踢了,可是这畜生哪里比得上人?哪有人为了两只畜生反而不管人的?”   这时,阿菀说道:“大表姐夫不是说了么,骆家表姐眼睛不好使,会让人去请个大夫给骆家表姐治冶眼疾。”   “是啊是啊,大表姐夫也说了,是骆家表姐眼睛不好,需要请个大夫过来给她看眼,免得两只白鹅那般大,她竟然看不到。”孟妡插嘴道。   阿菀点头,又道:“而且骆家表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总是往表哥表嫂的院子里跑的?你瞧,这不是出事了么?”   “对啊,伯母,骆表姐怎么都不回家啊?难道她不是骆家的姑娘,而是宋家的姑娘么?那她应该姓宋才对。”孟妡拍着手笑道:“不过就算是亲妹子,也不好时常跑兄长房里吧?你瞧我这般大了,都不好意思去我哥院子里玩了,我娘亲都不让呢。”   国公夫人:“……”   被两个小丫头片子挤兑,国公夫人差点气炸,当下也不理会旁边担忧的儿媳妇,对阿菀道:“馨雨自小便抱到我身边养,我是拿她当女儿看的,两位郡主莫要胡说。先不说这事,先前的事情到底是郡主无状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能这般说她眼睛不好?若是传出去,说她有眼疾,以后可教馨雨怎么办?她可还没有说亲呢……”   看着国公夫人说着说着突然抹泪哭了,孟家姐妹都傻眼了。   孟婼还是第一次见到婆婆在人前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孟妡年纪还小,虽然为她家大姐姐不平,可是也没想到要将长辈给逼哭,现下她这般,也让她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那你说怎么办?”孟妡下意识地道。   阿菀皱眉,目光有些冷。   国公夫人抹了抹泪,说道:“都是亲戚,两位郡主也是好孩子,就别和她一个姑娘家置气了,先前的事情便算了罢,只望着两位郡主莫要再说那样的话,省得……”   “省得如何?”阿菀开口问道。   国公夫人用帕子捂着眼睛,听到她的声音移开了手,下意识望过来,见她面上冷淡,一双眼睛却定定地瞧着自己,心里打了个突,但还是说道:“两位郡主都是皇上敕封的郡主,应当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省得坏了规矩,教人看笑话。”   “伯母慎言!”阿菀站了起来,冷笑道:“伯母说这话真可笑,今儿骆家表姐所做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哪里规矩了?还是伯母不知情,要让人给你说道说道,看看是我无理还是骆家表姐无理。”   “你、你……”   阿菀漠然地道:“伯母,你说呢?”   这时,孟妡也反应过来了,顿时皱着眉头道:“伯母,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是很规矩的,我娘让我从小就和宫里的教养嬷嬷学习,大家都称赞我呢。”说着,她一脸骄傲地点头,“至少我从来都不会往我哥和表哥身边凑呢。”   国公夫人:“……”   孟婼见婆婆哑口无言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正欲说话时,被阿菀拦下了。   国公夫人见阿菀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气恨,这事情便是络馨雨不对,可是这位郡主也不应该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话里话外,硬是拿骆馨雨作文章,逼着她要将骆馨雨送走,果然是好手段,怨不得瑞王世子被她迷得只要她。   她现在终于知道先前儿子那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必是先前被寿安郡主拿话来挤兑过,方会说不想纳妾之语。   国公夫人也不是傻的,虽然心疼侄女,可也不想与康平长公主交恶,更不想让阿菀去告状,决定暂时忍下了,先让侄女吃下这个闷亏。便道:“郡主的话我记住了,今日郡主难得来这里,不若用了饭再走?”   阿菀脸上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活泼了不少,没有先前那般老成持重,声音也有些娇弱,“多谢伯母好意,不过我们先前多食了些点心,恐怕吃不下了。而且家里的长辈们也等我们回家去用膳呢。”   国公夫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郡主了。”   “嗯,伯母不必如此客气。”   听到她的话,国公夫人又憋了口气,看了眼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大儿媳妇,又说了几句,方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国公夫人握着丫鬟的手劲很紧,那丫鬟疼得只能咬牙忍受,不敢叫出声来。   她今天算是知道了那位京城有名的病殃子郡主是什么德行了,这般霸道凶悍,怨不得会被那个混世魔王给看中,真是一对儿惹人嫌的货色!   等国公夫人走后,孟婼有些愧疚地上前搂住阿菀,摸摸她的脸道:“对不起,是我不争气,让你们给我出头。”她原本并不想让娘家人知道的,她娘亲是个性子豪爽的,虽然关心她,但是很容易便忽略了她的心思,倒是没想到会让两个小的妹妹看出来。   阿菀笑道:“大表姐说什么呢?我没有亲姐姐,大表姐和二表姐你们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这种话我不爱听。”   这时,孟妡也凑过来搂着她们,笑嘻嘻地道:“对啊,大姐姐心肠好,有些事情不好开口,我们说了也没什么。而且阿菀可厉害了,她占着理,旁人想欺负她,也得看看大魔王同不同意。哼,你看着吧,如果烜表哥知道有人欺负阿菀,一定会气坏的。”   孟婼好笑道:“烜儿是个懂礼的孩子,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孟妡嘀咕道,卫烜的恐怖她可是最清楚了。   阿菀知道这位大表姐是个心善的,看谁都觉得善良,所以才会被人欺负了也不想太计较,受委屈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主动去说。可是若是再不计较,老公就要被别的女人给染了。今儿这事情,倒是让她重新审视宋砚这人来,是个心机深沉的,就不知道他能沉到什么时候。   在安国公府又呆了会儿,阿菀和孟妡方告辞离开。   翌日,孟妡便来告诉她,说国公夫人将侄女送回娘家了。   “真是太好了,没那个女人天天往大姐夫身边凑,大姐姐应该也不会那般堵心了。”她趴在桌上啃着果子,嘟嘟嚷嚷地道:“大姐姐就是这种性子,没办法救了,怨不得二姐姐说要我多看着大姐姐一点。也不知道大姐夫到底怎么想的,希望他不要辜负大姐姐,不要教他好看……”   阿菀对此只是挑了下眉头,心里琢磨着,恐怕送走骆馨雨这事情应该是宋砚促成的罢,宋砚有心机有野心,所图不小。两只白鹅最日在那里闹的一通,加之她的话,应该让他明白,现下待孟婼好他才能好,不然她和孟妡定然能再去闹第二次,等到第二次,可不是小孩子出场,而是大人了。   孟婼的性子已经定型了,便是要让她立起来,可是深沉如宋砚,也不是她能掌控的。如此,不若娘家人争气一些,让她有个能倚靠的娘家,方不会被人欺负。      只是,若是康平长公主失势,宋砚这人绝对会将这次的耻辱还回来。   阿菀目光微沉,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   在阿菀和孟妡说国公府的事情时,国公府里迎来了一位让人避之不及的贵客。   宋砚看着面前一袭赭红色锦袍的少年,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不知世子来此有何吩咐?”   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翘起腿,说道:“昨儿寿安过来玩,听说有人欺负了那两只白鹅!”他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那两只白鹅是我送给寿安玩的,谁欺负它们就是瞧不起我!”   果然将这家伙给招来了,宋砚顿时头疼不已。   他就说嘛,虽然妻子温柔贤良,可是却附带了三个凶残的小姨子,而其中一位小表姨子还附着一只更凶残的混世魔王,简直是惹不起。   “当然,欺负那两只畜生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寿安不高兴,那就是让我不高兴!”说着,他面上露出了笑容,可是看在旁人眼里,宛若修罗一样森冷可怕。   那股子气势扑面而来,宋砚几乎以为面前的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个征战沙场的修罗,满身血气及杀意,让人战栗。   宋砚深吸了口气,问道:“不知世子要如何?” ☆、第 73 章   等卫烜满意地从安国公府离开时,整个国公府几乎都震动了,各房频频打发人过来想探探情况,但是又深怕惹毛了那个浑不吝的混世魔王,只得暗暗地干着急。   每个人此时心里都在狂刷屏:这位世子爷到底来国公府做什么?听说勋贵朝臣中,他只要无故上府,一般都是去找茬的!现在他直接钦点要见他们府里的世子,莫非是宋砚惹到他了?   如此一想,不由又想到了昨日寿安郡主过府来探望他们世子妃时,在府里呆了两个时辰的事情,听说中途有人见到表姑娘骆馨雨从世子的院子里哭着被丫鬟揣扶回正院,然后国公夫人又气势汹汹地去了世子爷的院子……   然后再想想今儿早上表姑娘骆馨雨被国公夫人突然送回娘家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他们真相了。   这位混世魔王绝对是上门来找茬了!   国公府的规矩还是不错的,昨天在世子院中发生的事情,因为宋砚的命令封锁,倒是没有传出去,所以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而呆在正院的国公夫人当听到卫烜上门来时,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眼里浮现惊疑及不确定,想不透卫烜难道真的是要为寿安郡主来找茬不成?虽然听说过他为了寿安郡主打了宫里的公主,可是国公夫人却不相信卫烜真的是为了寿安郡主,大抵是小孩子打架出气罢了,哪里能当真?便是他和寿安郡主定下亲事,也可能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两个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哪懂什么?   她直觉地想要出去瞧瞧,却被贴身的嬷嬷给拦下了。国公夫人不由得急得团团转,原本她还埋怨儿子让她送走骆馨雨是他过于小心了,现下她却觉得幸亏儿子坚持,只余下庆幸。   当然,偌大的安国公府也不是那么团结的,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倒是暗暗发笑,翘首以待,希望卫烜能整一整宋砚这位世子爷,若是能让他吃些教训丢了世子之位更好,可惜,等听说卫烜呆卫会儿就离开了,所有人都失望不已。   卫烜是离开了,但是宋砚却脸色铁青,觉得脖子还残留着利刃锋锐的杀意,仿佛只要他微微一动,便会被割破喉咙流血而死。那种感觉十分可怕,却是出自一个十岁的男孩之手,让宋砚第一次感觉到那个被京城所有人认为只是因为太后宠爱而横行无忌的纨绔的可怕。   深吸了好几口气,宋砚方才将那股子复杂的情绪压下,然后对小心地陪在一旁的管家哑声道:“你收拾好这里,我去书房寻父亲说说话。”   管家忙点头,看向宋砚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叫人来将像台风过镜般凌乱的屋子收拾好,被毁坏的茶具桌椅也拿出去扔了。   国公爷今儿休沐,卫烜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歇息,这种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京城中勋贵大臣们避之不及的凶神突然找上门来了。所以等他午觉起身时,见儿子沉着脸进来,不禁有些诧异。   “怎么了?”   宋砚给安国公行礼后,说道:“劳烦父亲先摒退左右,儿子有话与您说。”   安国公听罢,心知这儿子无事不会如此慎重,便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挥退到外面,方坐到书房的榻上,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宋砚深吸了口气,说道:“方才瑞王世子过来了。”   安国公吃了一惊,背脊瞬间挺直,问道:“他来做什么?”   宋砚苦笑了下,便将昨日寿安郡主和福安郡主来府里探望他妻子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儿子方才被他打了一顿。”   安国公:“……”   见父亲同情地看着自己,宋砚也知道卫烜只是将自己打一顿其实在卫烜从小到大的胡闹生涯中,他这等惩治还算是轻的,就算他将人打得半死,有人不忿告状到皇帝那儿,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只是,想到卫烜抵到他脖子上的利器,还有那双没有情绪的双眸,让他几乎无法将他当成了那个被太后和皇帝娇宠着长大的男孩子看待。   被娇宠着长大的贵族孩子不会有那样经历世事的冷酷眼神,也不会有这般心机手段,他后面说的话,才是让他惊骇欲绝的。   “没想到……他为了寿安郡主可能受点委屈,就跑上门来,这真是……”安国公忍不住摇头道:“倒是有他父亲当年的作风,为了个女人……啧啧。”   看父亲讽刺的模样,宋砚敛目,莫说他父亲,便是他也搞不懂卫烜如何这般爱重一个姑娘,他也尊重妻子,但是却无法将之捧在心中,至少除了贤妻外,他对于权势更看重更热衷,权势之外,还有作为一个男人必不可少的享受。   或许,卫烜现在还小,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虽是这般想,但是宋砚想起他那时候的眼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虽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不过寿安郡主这次倒是成功地让宋砚记住了其危险性,以后必须要慎重对待的人物。   惹到寿安郡主=惹到卫烜这个小混蛋=上门寻麻烦=倒霉透顶!   安国公终于问道:“可有受伤?”   宋砚道:“还能承受。”顿了下,他忽略自己身上的伤,又问道:“父亲,我想问您一件事,万仲民是怎么回事?”   原本脸上有些笑意的安国公瞬间冷下了脸,神色也变得凝重,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万仲民?”   看到父亲的反应,宋砚知道卫烜刚才的威胁并非无的放矢,整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在这大冷天的,背脊爬上一了层毛汗,艰难地道:“万仲民在江南贩私盐之事,父亲还是慎重一些罢。”   安国公冷着脸道:“我自有分寸,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万仲民的。”   “是卫烜说的。”   “他……”   这下子,安国公真的吃惊了,他自认为在江南的事情极为小心,除了两个心腹,连他倚重的长子也未曾说过,那卫烜是如何得知的?想到这里,安国公也出了一身冷汗,重视起这件事情来。   等他听完了卫烜今日威胁儿子的话后,安国公深吸了口气,对他道:“万仲民的事情我日后会同你详说,你若是有机会,便去寻卫烜问清楚,让他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说着,他咬了咬牙,“无论使什么法子,你也要让他闭嘴!”   宋砚也知道此事攸关安国公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万万不能说的,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等宋砚从安国公的书房离开,看了眼太阳隐入乌云后的天空,心情就如同这灰沉沉的天空般。等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红嫣红着脸过来传达国公夫人的命令时,宋砚根本无心欣赏红嫣不经意的挑逗,抬脚便往正院行去。   见了母亲后,宋砚见她焦急的神色,隐隐觉得身体某些关节处开始疼起来,方想起先前卫烜揍他时在他的关节处击了几下,当时没什么感觉,现下却开始隐隐发疼。   想起卫烜的话,宋砚苦笑。   卫烜说,若是他做了什么让寿安郡主生气难过的事情,他见一次揍一次。   而能让寿安郡主难过或生气的事情,莫过于与他妻子孟婼有关了,若是他待孟婼不好,寿安郡主定然生气或难过,然后那小霸王便要过来揍人……   想到此,宋砚唯有苦笑。   明明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为何现在却成了关系着整个家族的事情?卫烜到底是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   *****   才出了一天太阳,天空又阴下来了。   阿菀探头看了看天空,很快缩回脑袋,慢吞吞地打着手中的络子,等完成后,端详了会儿,发现这络子打得好丑。   正准备将它毁尸灭迹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条络子给拿走了。   阿菀抬头,见不知何时进来的卫烜拿走的,忍不住探手要抢回来,却被他一手扶着她的腰制止她,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那络子揣进怀里,一副死也不还给她的熊样。   阿菀见抢不回来,只得作罢,叫丫鬟上茶,说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卫烜笑眯眯地说,“刚才我去安国公府和宋砚好好谈谈人生,然后见无事就过来了。”   阿菀:“……”谈谈人生什么的,明明就是她以前扯着这熊孩子说的话,他竟然去找宋砚谈谈人生?=O=!   “你没有做什么吧?”阿菀怀疑地问道。   卫烜喝了半盏茶后,将阿菀先前打的那络子拿出来端详,边回答道:“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和他比划了下,然后一起谈谈人生罢了。”   虽然这男孩现在表现得很乖,但阿菀还是不相信,决定私底下再让人去查查看。不过,卫烜突然跑去安国公府的事情,不免让她想多了,忍不住问了问。   “哼,谁让宋砚他老娘欺负你,我不欺负女人,所以只好母债儿偿了。”卫烜哼道。   阿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她也不觉得安国公夫人那是在欺负她,明明昨天她将她气得走路都不稳了。   卫烜瞥了她一眼,用不经意的语气道:“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好看!”   阿菀沉默了。   半晌,阿菀突然道:“那条络子太难看了,我改日和青烟学好了,给你打条好看的。”   卫烜一听,马上心花怒放,不想自己笑得太傻,勉强忍住,用平常的语气说:“不仅要络子,我还想要你做的荷包,你都没给我做过荷包。”   阿菀看他亮晶晶的眼神,简直就像一只摇尾巴的狗,让她有些Hold不住,咳嗽一声,说道:“我也没给我爹做过呢。”   “那先给我做,再给姑父做。”   想到自己的针线水平,和几个丫鬟比,那真是大人和幼儿园小朋友的区别,阿菀有些汗颜,不过仍是点头应了。公主府有专门的绣娘,阿菀只需要懂得做些针线就好,并不需要她如何精通,康仪长公主也不注重这些东西,根本不逼她学,所以阿菀到现在的绣活也没长进多少。   到了晚上,孟妡从外面回来后,阿菀便从这话唠小姑娘那儿知道了卫烜今儿去安国公府干了什么,如同他说的那般,他就找宋砚打了一架,然后就离开了,都没带人去砸了安国公府,和以前的事迹比,可乖了。   孟妡这个话唠现在的消息来源除了她每过几天进宫去和孟妘说话得来的外,还有她跟着康平长公主到外面走动时私下打探的,这小姑娘生平有两样爱好,一是话唠,二是当八卦狗仔,第二个爱好因为孟妘的进宫后干得磕磕碰碰的,不过假以时日,定然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狗仔。   想起宋砚今年弱冠了,而卫烜比他小上十岁,阿菀顿时有些后悔今儿没有询问清楚他有没有受伤。在她看来,才十岁的卫烜毕竟是个男孩子,就算是自小跟着武师父练武,十岁又能厉害到哪里?宋砚君子六艺皆通,骑射也是不错的,便是他有顾忌不敢伤卫烜,想必卫烜也没讨好吧。   担心的阿菀却不知道,宋砚才是需要担心的那个,不仅被卫烜胖揍了一顿,还下了黑手,恐怕半个月内他都会受上一翻罪,却寻医无门。   所以,别看卫烜年纪小,但是上辈子征战沙场的经验,哪里是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国公府的世子能比的?便是十岁照样碾压过去。   等过了几天,卫烜再过来看阿菀时,不仅得到了他想要的络子和荷包,还有阿菀的关心,让他心里开心得再次心花朵朵怒放,却小心地藏着,故作不在意地道:“挨了几下,不过没关系,我皮粗肉厚,不是那么疼的。”   “胡说,你才几岁?什么皮粗肉厚!”阿菀笑骂道,“以后打不过的,让侍卫去揍,你吩咐就好。”   卫烜摇头道:“若是侍卫去揍,他们告状到皇伯父那里,那侍卫会被降罪受苦,若是我自己亲自去,就只是受点罪,却不会让他们牺牲。”而且让侍卫揍哪里行啊,侍卫没有练过,都不会下黑手,太不符合他的要求了。   心黑恶毒的某人算盘是打得妥妥的。   阿菀不知道这男孩的心黑狠毒,只将他当成被宠得嚣张的熊孩子罢了,听到他的话,更是觉得他虽然嚣张,但是也算是体恤身边的人的,便闭上了嘴,专心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于是,阿菀就这么被熊孩子忽悠过去,以至于很久以后才知道,枕边的那个人有多心黑毒辣的人物时,醒悟过来已经迟了,包子都蒸熟了。   卫烜得了阿菀做的荷包后,也不知道罗晔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情,顿时哀怨了。   罗晔刚去访友回来——在阿菀的眼里,其实所谓访友就是一群兴趣相仿的富二代聚在一起做吟诗作乐、游山玩水、赏风赏月赏秋香等风雅事情,别的就没了,端着文人的清高,艳楼那是绝对不能去的地方,正好合了驸马爹的心意,每次都去得很哈皮。   他回来后第二天,阿菀去给他请安时,便扯着阿菀的袖子道:“听说你开始学做荷包了,几时给为父做一个?我的阿菀长大了,都懂得做荷包了,竟然不给父亲做一个,就给个臭小子做……”   听到他的念叨,阿菀囧了下,没想到驸马爹的怨念这般大,而康仪长公主也忍不住失笑。   “你如何得知阿菀会做荷包了?”康仪长公主询问丈夫。   “昨儿回来时,在城外遇到卫烜那臭小子,他腰间挂了个挺丑……不算丑、只是没他衣服精致的荷包,我问了下,就知道了。”说着,又哀怨地瞅着阿菀。   阿菀脸皮抽搐了下,说道:“阿爹,我知道是挺丑的,你不用帮我掩饰了,给表弟的那个是我第一次做的,所以丑了点,等我以后进步了,我给阿爹做几个漂亮的。”   罗晔虽然很高兴,但是仍是觉得卫烜这臭小子占了便宜,竟然得到阿菀第一个做的荷包,真是不开心。   为了给父母做拿得出手的荷包,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菀便窝在家里和绣娘学习针线,孟妡若是不出去的话,也会和阿菀一起学。   两人都有个宠爱她们的公主娘,身份也不是寻常贵女可比的,所以针线活这种东西,她们小时候真的不怎么接触,现在学也不过是学些简单的,以后最多能在出阁时给丈夫做件衣服的那种,其他的便不需要她们如何精通了。   到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连孟妡也不爱出门,每天都窝在阿菀这里和四只大白鹅玩。   孟妡搬到阿菀这里来住,见阿菀将两只大白鹅照顾得精细,于是也将自己的那两只白鹅弄了过来,和阿菀的大白二白一起养,天天拿梳子给它们梳毛,伺候得可开心了。   腊月初八过后,阿菀正和孟妡一起坐在炕上对弈时,康仪长公主将她叫了过去,沉痛地告诉她一件事:靖南郡王妃病重,快要不行了。 ☆、第 74 章   听到靖南郡王妃病重,阿菀也忍不住愣了下,直觉有些不相信。   阿菀见康仪长公主难过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娘,妍姨前阵子不是好好的么?”   自从七月中旬从庄子回来后,阿菀也和公主娘去了几次靖南郡王府看望靖南郡王妃,毕竟母亲和靖南郡王妃是手帕交,阿菀也叫她一声妍姨,她现在身体棒棒哒,能陪母亲去靖南郡王府走动了几次,对靖南郡王妃的情况挺了解的。   除了七月份那次她和公主娘去探病,后来她很快便好——阿菀怀疑这其中有公主娘教唆了她什么,让她振作起来。这一直看着没啥问题啊,怎么会突然病重?   康仪长公主有些难过地道:“前阵子天气变化,她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原以为不严重,谁知吃了几副药都没见好……”   在公主娘的叙说中,阿菀明白了靖南郡王妃的情况,她是因为上个月不小心小产后又没有仔细修养身子,于是身子便渐渐地虚弱,前些日子,她感染了个小风寒,原本以为没什么,可谁知一直未见好,直到现在,精神越来越不好,好几个太医被请来看过,说情况不理想,让大家有心理准备。   太医的话说成这样,除非有奇迹,不然结果逃不过一个死字。   阿菀听得有些懵,靖南郡王妃上个月因为忙碌了些,不想怀了身子,没有注意到便小产了。幸好只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子,只要小心地修养好便没事了,可谁知会因为一个小风寒没注意,便让她虚弱至此。这让她恍惚明白了这时代的医术有多落后,一个小风寒都能夺去人的性命,也不怪她小时候公主娘将她看得紧,甚至让她好几年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得知靖南郡王妃病重,康仪长公主先前已经去看过来,情况极不理想,所以方会告诉女儿,想带她过去给好姐妹瞧瞧,免得以后便没机会了。   阿菀见她满脸忧伤,拉了拉她的手道:“娘,我们去看看妍姨吧。”   康仪长公主摸摸她的脑袋,吩咐人去套车。   不过出门时,却见阿菀怀里还抱了一只大白鹅,那白鹅看到她,还颇为人性地嘎了一声打招呼。   康仪长公主愣了下,问道:“你带它过去做甚?”   阿菀很淡定地道:“这是大白,它硬是自己要跟来的,不过给妍姨瞧瞧让她开怀也好。”   见阿菀要出门,大白也着要出门玩了,叼着她的衣服不放,阿菀都习惯了将它们带着,所以这次便带上大白,下次再带二白。去人家家里作客,总不好一下子带两只去闹腾嘛。   康仪长公主想到靖南郡王妃现在是在熬日子,指不定人什么时候就没了,她知道卫烜送阿菀的那两只白鹅十分听话,不会轻易攻击人,真的养得像只宠物一般。若是能让她开开怀,那便带吧。   不过这白鹅养了几年,肥硕无比,康仪长公主都担心它们的体重压坏了女儿的小胳膊,却见在马车门打开时,它自己很有灵性地扇着翅膀跳上去,到了里面时,还探出长长的脖子朝她们嘎嘎叫了两声。   康仪长公主忍不住失笑,这两只白鹅倒是让人训练得越来越会看人脸色了,怨不得阿菀现下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它们。   到了靖南郡王府后,得知是康仪长公主过来,郡王府的人自然不敢阻拦,忙将她们迎了进去。   自从天气冷后,阿菀便不爱出门了,所以她已有近两个月未见靖南郡王妃了,等见到了人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此时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妇人,哪里有曾经的娇美姿仪?病魔确实可以轻易地推毁一个女人的美貌及自信,然后带走那个人的生命。   看到她,阿菀一时间有些触动,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还有这辈子刚出生时脆弱得随时可能会因为一点小病就死亡的自己,让她无端地感激起精心呵护着她长大的康仪长公主夫妻,他们那时候还年轻,对待第一个孩子,是倾注了所有的爱,小心翼翼地学着如何做父母,学着如何照顾病弱的她,将她一点一滴地拉扯长大。   靖南郡王妃虽然病重,但是今日精神比往日好,对康仪长公主嗔怪道:“你怎地带阿菀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让她冻坏了可怎么办?”   康仪长公主坐在床边,对她笑道:“她要叫你一声姨的,来瞧瞧你不是应该的么?你若是不舒服就躺好,仔细修养好,指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靖南郡王妃苦笑道:“我自己是什么情况心里明白,不用安慰我了。”   康仪长公主不悦道:“你想想珺儿他们,他们年纪还小,你忍心丢下他们么?”   作母亲的哪里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她知道丈夫还年轻,续弦是必然的事情,继母再好有亲生母亲好么?若是府里迎进一个性子好的,不会太苛待儿女,若是一个性子不好的,男人又不会整天盯着后宅,没人护着孩子可就要吃亏了。而且她与丈夫也不见得夫妻如何情深,以后这府里迎进新的女主人,倒是教她担心极了。   只是,生老病死乃常事,她便是舍不得儿女,也没法子。   靖南郡王妃看向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取库房左边架子第三格的雕花檀木盒子过来。”   丫鬟应了一声,很快便去取了过来。   靖南郡王妃在丫鬟的揣扶下吃力地坐起,将那雕花檀木盒子拿起,轻轻抚摸了下,对阿菀笑道:“阿菀长大了,妍姨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套首饰便送了你罢。”   阿菀直觉要推拒,却被她公主娘接了过来给她,说道:“既是你妍姨一片心意,你便收了吧。”   阿菀这才接过,入手十分沉,后面跟着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接过。见她接了,靖南郡王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阿菀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些明白了,靖南郡王妃这是在托孤。   果然,说了会儿话后,阿菀便被她家公主娘会打发到外面去吃点心去了,让她明白靖南郡王妃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待阿菀出去后,靖南郡王妃对康仪长公主道:“我瞧着阿菀的模样,气色越来越好了,以后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她知道康仪长公主有多宝贝这女儿,若非她身子健康不少,不然也不会让她在这般大冷天出门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然后蓦然失笑。   人之将死,有太多不能放下的东西,她也想为自己的三个儿女打算一翻,她知道若是以后三个孩子不好,康仪长公主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可是再如何,康仪长公主也是外人,能帮的不多。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多想,便是疼爱阿菀,也知道她的身子孱弱,不适合当宗妇长媳,便从未想过要阿菀当自己儿媳妇的可能。   可是这会儿,她却后悔曾经没想过。如果阿菀和她的珺儿定亲,珺儿便是康仪长公主的女婿,以后她不在了,若是发生些什么事情,康仪长公主绝对不会不管,要出手也方便许多。只可惜,阿菀早早地就和瑞王世子定了亲。   瑞王世子哪里比得上她的珺儿,不仅模样出挑,才华品行更是优秀,待人温柔体贴,比那瑞王世子那蛮横霸道的性子好多了,以她对康仪长公主的了解,若没有和瑞王世子定亲,怕也会挑选上她的珺儿。只可惜她以前未料到自己这辈子会如此短暂,机会也错失了。   心里虽然复杂,但是一切已成定局,靖南郡王妃唯有叹息一声。   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好友的心思,听到她的话,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开心,“想来是她坚持练那义拳好的罢,我以前时常担心她没办法平安长大,届时岂不是要哭瞎眼,可是这两年,看她越来越有精神,我也安心了。”   说了几句话,靖南郡王妃终于转到正题来:“阿媛,若是我真的……以后就拜托你了,珺儿年纪大了,我并不担心他,只担心两个小的,届时也无需你如何,只需要在关键时别让人将他们糟蹋了。”   康仪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省得的,他们既然叫我一声姨,我自会看着。你也不用担心,指不定进门的会是个好的呢?”   靖南郡王妃叹息道:“如此自然再好不过。”说着,她小声地和康仪长公主说了几句,见她吃惊地看着自己,笑道:“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便收下罢。”   康仪长公主哪里会占她这点便宜,不过见她不安心,知她还是放心不下以后进门的女人,便道:“那行罢,我就收下了,等几个孩子将来成亲,我再给他们。”   靖南郡王妃对她极是信任,也知道她人品,听罢面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正当两人在屋子里说话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进来,被守在屋子里的嬷嬷斥道:“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没见到客人在么?”   靖南郡王妃见那丫鬟慌张的模样,自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沉声道:“怎么了?”   丫鬟苦着脸,说道:“王妃,几位姨娘来了,原本是要过来给您请安,不过……她们被寿安郡主带来的那只白鹅咬了。”   靖南郡王妃:“……”   康仪长公主:“……”   康仪长公主正有些不好意思时,谁知却见靖南郡王妃忍不住笑了,对她道:“阿菀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不枉我这些年疼她。”   康仪长公主也是个稳得住的,很快便抛开那些尴尬,笑道:“她就是个促狭鬼,以前身子不好,像个小大小一般老成持重,让我时常担心她没朝气,现下身子比小时候好了,能蹦能跳了,倒是会捉弄人了。”   “说什么话呢?和阿菀何干?一个不懂事的畜生要做什么,她能阻止么?”   “你说得对。”   两个女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浑然不在意外面的事情,靖南郡王妃对一个嬷嬷道:“你到外头去瞧瞧,别让白鹅伤着了郡主。”   那嬷嬷跟了郡王妃半辈子,自然知道主子话里的意思,一扫这些日子的愁苦之色,笑着答应一声,便带着那来报信的丫鬟出去了。   等嬷嬷出去后,便见到一屋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东倒西歪,一反平时的光鲜亮丽,十分可笑。一只白鹅在室内嘎嘎嘎地走着,而寿安郡主则坐在炕上很淡然地喝茶,对屋内的一切视而不见。   嬷嬷扫了一眼,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说道:“王妃正在养病,你们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小心我告诉郡王。”   这群女人先前被那白鹅追得吓破胆,虽然没有被咬到,但是奔跑中不免会撞到或者摔倒,大冬天的这滋味可不好受,早就花容失色,头上的钗环发髻乱了,衣服也皱了,根本没有丝毫的仪态,再听到嬷嬷的话,真是委屈极了……   大白出爪,一个顶俩!一群娇滴滴的小妾哪里是它的对手,只有在它爪下颤抖的份儿。   其中有一个挺白目的女人看不清情况,下意识地指向炕上坐着的阿菀,说道:“是她指……”   “放肆!”嬷嬷大声喝道:“这是寿安郡主,哪里由得你随便指的?”   嬷嬷这声厉喝,吓得那女人原本就被撞得发软的身子,这会儿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其他的女人自然不会这般白目,来时早就打听清楚有客人上门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客人,现下见到这十岁左右的女孩,再联想一下,便知道这位是康仪长公主的女儿寿安郡主了,自然不会盲目地指责什么,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见阿菀坐在那里不吭声,嬷嬷继续道:“王妃身子不好,不想见人,早就免了你们的请安,你们今日过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那些女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由最得郡王宠爱的赵姨娘说道:“我们已经好几日未给王妃请安了,今日天气不错,便想过来看看王妃,妾给王妃煲了汤。”   嬷嬷心里冷笑,什么给王妃请安,怕是来瞧瞧王妃什么时候死吧?嬷嬷想起上个月王妃不小心小产时,这群女人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差点想啖了她们的肉。压下心中的愤怒,嬷嬷道:“王妃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莫要因为听说王妃有客人来就过来找事,还不快下去?小心我告诉郡王你们打扰王妃修养。”   听到这话,赵姨娘等人神色微闪,只得退下去,不然真的让郡王知晓,她们可讨不了好。毕竟靖南郡王还是要脸面的,妻子病重,虽然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没了,但是表面功夫也要做好,不愿意做出亏待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的事情,便下令让人不准来打扰她歇息,只要王妃有什么想要的,都送过来给她。   只是这群姨娘们还没有整理妥仪容离开,便见卫珺牵着两个弟妹进来,三个孩子看到屋子里那一群像是被人狠狠地蹂.躏过的女人时,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 75 章   因为娘亲病重,卫珺最近都请假在家侍疾,比起两个年级尚小的弟弟妹妹,他已经明白了大人们隐瞒的事情,娘亲估计很快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卫珺心中悲痛不已,暗地里偷偷哭过几回,后来被娘亲发现后,怕她担忧,只得强颜欢笑,更加用心地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并且天天过来陪伴娘亲。只是他一片纯孝,娘亲的身体还是一日日地虚弱下去,前天偷听到太医的话,更是让他难受不已。   今儿卫珺在书房里实在是看不下书,便想过来陪伴生病的娘亲,路上遇到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比起其他的庶弟庶妹,卫珺自然是和同胞的弟妹们亲近一些的。妹妹卫珠今年五岁,弟弟卫珝八岁,平常时候,妹妹懵懵懂懵的,弟弟也是调皮捣蛋,不过近来因为他们娘亲生病,让他们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让他既欣慰又心酸。   若是可以,他宁愿他们不要懂事,娘亲能好好的。   牵着两个弟妹,卫珺往正院行去,路上听说了几位姨娘去给母亲请安时,他的眸色有些沉。却不想,当进来时,会看到这般情形。   卫珺一眼便看到了安静地坐在炕上端着茶盏的女孩,她头上梳着双丫髻,发上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是簪了朵素色的珠花,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袄子和马面裙,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素雅清淡,让人看着就喜欢。   阿菀这副素净的打扮正是来探望病人应有的样子,和她一比,那群穿红着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姨娘们便显得面目可憎起来,卫珺再好的脾气,也知道姨娘们今日来这儿可不是单单为了看望娘亲的。   而这屋子里,还有一只迈着脚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时不时威武地嘎嘎叫两声,几位姨娘们挤在一起,衣服、发髻都乱的,显得有些仪容不整,让人不得不怀疑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再看那只在屋子里横行霸道地边走边嘎嘎叫的白鹅,似乎又明白了。   卫珺忍不住又看向屋子里坐着的阿菀,她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神色平淡,那双眼睛却蕴着冷意,见他看过来,很自然地朝他颔首致意。   “怎么回事?”卫珺开口问道。   卫珝和卫珠这兄妹俩也十分好奇,更是探着头看那只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没有看过大白鹅的战斗力,兄妹俩自然不怕它。   “大公子……”   嬷嬷戳断了她们的话,她先是上前来给卫珺兄妹三人请安,说道:“大公子,几位姨娘不知怎地惹到了寿安郡主养的白鹅,所以先前无状了。王妃现下正在静养,不喜见人,老奴正劝几位姨娘们回去呢。”   卫珺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悦,对她们道:“既然如此,姨娘们便回去罢。”   几位姨娘被只追着她们咬的畜生弄得狼狈不已,虽然没有被咬到,可是也受了回罪。只是因为那只畜生是寿安郡主所养,无法拿它出气,只得憋着气离开。而且这件事情,估计就算她们去和郡王告状,恐怕郡王也不会为了她们而去得罪康仪长公主,只能自认倒霉,怎么来前不打听清楚一下今天来的是谁呢。   等那几个姨娘纷纷离开,室内顿时清净了许多,脂粉味也没有那么浓了,阿菀一直微蹙着的眉才松了些。   卫珺见状,让丫鬟开窗透透气,带着两个弟妹上前和阿菀见礼。   “寿安表姐,你来啦~~”卫珠欢喜地扑到阿菀怀里。   母亲们是手帕交,自然会影响下一代的交情,所以阿菀与卫家兄妹见过几次面后,相处得不错,卫珠也极喜欢阿菀,每次见面都喜欢腻着她。   将卫珠抱到怀里,拿了块点心让她自己啃,阿菀对卫珺道:“我娘亲在里面和妍姨说话,你们要进去么?”   卫珝想进去看娘亲,不过被兄长阻止后,只能扁了扁嘴,乖乖地坐下。   “既然媛姨也在,我们就等会儿,让娘亲和媛姨说说体已话。”卫珺说着,眼睛微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毕竟懂事许多,也知道母亲近来所做的事情,现下将阿菀打发到外边来,怕是要和媛姨交待些事情了。   阿菀见他眼睛红红,却强忍悲伤的模样,掏出一条帕子给他,说道:“你别难过,妍姨看到了可会难受的。”   卫珺轻轻地应了声,用帕子按住眼睛,怕自己真的会哭出来让两个弟妹瞧见惊慌。不过他这样子,还是吓到了卫珝和卫珠兄妹俩,阿菀伸手拍拍怀里的卫珠,又摸摸卫珝的脑袋,见卫珝扁着嘴,也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禁失笑。   “珝表弟是坚强的男孩子,可不能哭鼻子。来,吃块枣泥糕。”   卫珝肚子也饿了,接过阿菀递来的枣泥糕,边啃边探头往里面瞧,自然是什么也瞧不到的。   接下来,阿菀便负责安慰三个孩子,虽然卫珺比自己长一岁,但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知道母亲将要永远地离开自己,自然是悲伤不已的,所以也没笑话他眼眶红红的模样。有她安慰,三个孩子看起来终于好了许多。   “表妹,谢谢你了。”卫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年纪比阿菀还大,却要她来安慰。   阿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妍姨只盼着你们高高兴兴的,所以你们也要笑才行,省得她看了担心。”   “表妹说得对,我明白了。”卫珺看向拿帕子给妹妹擦嘴的姑娘,目光微微一暖。   过了会儿,里面的人终于说完话了,丫鬟出来叫他们进去。   得知能进去看母亲后,卫珝和卫珠两个小的忙跑了进去,卫珺担心他们摔着,赶紧跟在他们后头。   阿菀走在最后,带着那只大白鹅一起进去,她走在前面,白鹅跟在后面,看起来就像她在遛白鹅一般,十分的有气势。   屋子里,靖南郡王妃靠着大引枕坐在床上,怀里搂着两个孩子,见阿菀带着那只大白鹅进来,眼里浮现笑意,说道:“这白鹅养得可真是好。”而且可没有姑娘家会养白鹅当宠物的,也独阿菀这一份了,让她好笑不已。   阿菀看她,发现她显然对刚才大白力战姨娘的戏码挺开心的,能让她在这种时候开怀,阿菀觉得不枉自己将大白抱过来,便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大白最爱干净了,天天都要让丫鬟给它洗白白的,而且最是闻不得脂粉味,所以先前才会忍不住攻击人的,不过它从来不咬人,妍姨不用担心。”   靖南郡王妃听罢笑道:“放心,我自是不担心的。”   阿菀见她明白了,脸上也露出笑容。   靖南郡王妃见小姑娘微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后悔,这般明白又爽快的姑娘,除了身子骨弱些,是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啊,凭她和康仪长公主的交情,若是她开口,想必早就能为她的珺儿和阿菀定亲,而不是便宜了瑞王世子。   这份可惜直到晚上丈夫过来探望她时,攀升至顶点。   对于发妻,靖南郡王心里多少是有些在意的,特别是得知她病重,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便天天都会过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而今日要说的便是白天康仪长公主上门之事。   “听说寿安郡主养了两只咬人的白鹅,今儿她带了一只白鹅过府来看你,可有这事?”   靖南郡王妃刚喝完药,听到丈夫的话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笑道:“是啊,那两只白鹅被训练得可通人性了,我都未见过如此听话的白鹅,听说是瑞王世子特地让人训练好,送去给寿安郡主解闷儿的。”   听到这话,靖南郡王顿时闭嘴了。   今儿姨娘们在这里被一只白鹅欺负得花容失色,面子里子全失,自然是要告状的,她们也不求郡王为她们作主,不过是想挑拨一下,让郡王对郡王妃的不满罢了。靖南郡王先前听赵姨娘说了一嘴,心疼她今儿被一只畜生追得撞到了桌子,青了一块皮,所以便过来问问。   等问过后,靖南郡王却后悔了,原因无他,而是这两只白鹅竟然还牵扯到卫烜那个鬼见愁。作为宗室郡王,卫烜的破坏力有多恐怖他最是清楚不过,根本不想和这混世魔王对上。   靖南郡王妃见到他的样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下。   *****   从靖南郡王府出来,阿菀发现公主娘的心情更加低沉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静地陪着她。   马车行了不久,突然听到车窗外响起了卫烜的声音。   “表姐,你在里面么?”   阿菀听到声音,便趴到车窗撩起帘子,恰好看到坐在马背的卫烜,他控制着马和马车齐行,从阿菀的角度看去,正好和马背上坐着的赭衣少年视线相对。   见她撩起车帘,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出的气在空气中变成雾气消失,氤氲了他漂亮的面容。   “这大冷天的,你竟然骑马?”阿菀瞪着他,“也不怕冷。”   卫烜眼睛转了下,呵着气说,“确实挺冷的,姑母可在马车里?”   这时,康仪长公主的声音响起了,“天气冷,烜儿也上来坐罢。”   卫烜眉眼因为笑意弯了起来,很爽快地翻身下马,将马车丢给后面的侍卫后就钻进了温暖的马车里。因为他的进来,挟带了一股外面的寒气,阿菀畏寒,忍不住缩了缩,离他远点。   卫烜目光微黯,忍住伸手将她扯到怀里抱的念头,跪坐在马车中,面上带着笑容同康仪长公主问安,乖巧地回答康仪长公主问题。   “烜儿今儿去何处?”   “方才和几位同窗在内城河边骑马,现下正要回去,没想到会碰到你们,我好久没去姑母家用膳了,姑母疼我一回,今日留我一顿饭可好?”   康仪长公主被他逗得不行,笑道:“哪儿的话,你要来你姑父恐怕是最高兴的。”   于是,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回了公主府。   阿菀:“……”公主娘你真是绝不会错失时机啊!   因为马车里还有康仪长公主,所以卫烜也不敢放肆,看起来十分正派地和阿菀一起排排坐,让康仪长公主暗暗好笑。   等回了公主府后,因为未还未到用膳时间,卫烜便随阿菀一起去了思安院,打算今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要耗在阿菀这儿了。   进了院子后,没了长辈看着,卫烜便开始动手动脚了,拉着阿菀微凉的手,问道:“你们先前去哪里?”   阿菀已经被他动手动脚习惯了,任他拉着,他的手很温暖,可能是身体健康、气血够旺,所以便是这大冷天的,这手也暖得像手炉一样。   “去靖南郡王府看妍姨,妍姨病重,太医说她在熬日子。”说着,阿菀心情又低落起来。   卫烜听得一怔,然后才恍然想起了这事。靖南郡王妃是个红颜薄命的,去得早,靖南郡王还未守够一年的妻孝便迎了新人进府,男子为亡妻守孝一年是义举,便是没有做到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大多数人还是会做足这一年的功夫,没像靖南郡王这般猴急。   上辈子他除了阿菀外,对宗室的事情懒得理会,很多事情听了一耳朵便无视了,根本不过心,会知道靖南郡王府的事情,也是后来不忿卫珺和阿菀定亲才去扒出来的。   那时,阿菀和卫珺定亲是在他们十岁,便是今年……卫烜突然明白了,虽然康仪长公主相中卫珺的人品,想要他作女婿,但是这其中或许还有靖南郡王妃托孤之意,所以便一拍即合。靖南郡王妃怕也是知道康仪长公主的手腕,若是能有她庇护卫珺兄妹几个,便是靖南郡王续弦,也不会过得太差。   想到这里,卫烜眼底微冷,康仪长公主想要一个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女婿,所以看中了卫珺,也将卫珺按着自己的标准培养,最究让他在皇帝面前露脸,成为宗室中最受皇帝倚重的人,让整个靖南郡王府重新焕发祖上辉煌,靖南郡王妃确实托孤也托对了。   只可惜,一切在阿菀及笄后的那个雷雨夜,康仪长公主夫妻双双死亡后变了。然后,便是阿菀的悲剧开始,阿菀为父母守了足足五年的孝,其间被人害得原本已经养好的身体越来越差,便是她不在新婚之夜病逝,那样的身体也拖不了几天……   卫烜坐在花厅中,目送着阿菀进屋子里去更衣,抿了抿唇,垂眸掩饰眼中的狞色。上辈子的事情已然过去,这辈子若谁敢欺负阿菀,从他身边夺走她,莫怪他心狠手辣!   “想什么呢?”   带笑的声音响起,卫烜转头看向已经换上了一袭水红色居家服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到怀里,那么细瘦柔软的身子,怎么有人舍得伤她呢?   “喂!”阿菀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使劲儿地拍他,反而被他将脸拱进怀里,吓得她赶紧缩胸。   虽然现在还不平胸萝莉,可是作为女人的本能,让她避免胸部的位置和被当成弟弟看待的男孩过于接近。   卫烜浑然不知她的别扭,他沉浸在上辈子得知阿菀去世时的悲伤中,忍不住想好好地抱着她,感觉她的身边的安稳感。   正当两人为此拉拉扯扯时,一个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叫道:“阿菀,我告诉你——嘎?”   孟妡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两人拉扯,挠了挠脸,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原来你们在忙啊,你们继续,我、我先出去……”发现卫烜凶狠地瞪了过来,孟妡只能陪着笑,小心地往后挪去。   阿菀终于将卫烜推开,理了理衣襟,皱着眉坐到炕上,不想去理那男孩,将孟妡叫到身边坐下,对她道:“你今天不是进宫了么?怎么回来这般早?”   孟妡窥了卫烜一眼,发现只要阿菀在他就不敢乱发脾气,顿时乐了,扒着阿菀道:“原本我想陪二姐姐好好说话的,不过太子殿下回来了,所以只好和我娘亲离开了。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皇上要为清宁公主选驸马了呢。”   阿菀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清宁公主今年也十六岁了,是该选驸马了。”   “那你觉得皇上会选谁作驸马?”她兴致勃勃地道。   “这我可不知道了。”   孟妡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告诉你,这是第一手资料哦,我从二姐姐那里得来的。有好几个人选呢,到时候皇上要在这些人中挑一个。”   卫烜终于看不过眼这蠢姑娘腻着阿菀的行为,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知道皇伯父最终会选谁,比你猜来猜去强多了。”   孟妡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放开阿菀,凑过去问他:“表哥,是谁啊?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卫烜斜睨了她一眼,说道:“先去给爷沏杯茶来。”   阿菀看着孟妡真的屁颠屁颠地去茶水间了,简直无语,这小姑娘真是个合格的狗仔,为了第一手消息,竟然牺牲自己去干丫鬟的活儿,简直是生错了年代。不禁对卫烜道:“别欺负阿妡。”   卫烜朝她龇牙,然后冷笑一声,所有和阿菀亲近的男人女人他都想欺负。   阿菀瞪眼,这熊孩子! ☆、第 76 章   文德十七年,对于卫珺来说,是一个他一生中过得最痛苦悲伤的一年。   他的娘亲,最终还是没有熬过正月,便撒手去了。   靖南郡王府挂起了白幡,卫家兄妹被换上了丧服,在灵堂去哭灵。   阿菀随着母亲来上香时,看到卫家兄妹几个的模样,也有几分心酸,忍不住将哭着扑进她怀里的卫珠搂住,见她哭得小脸泛青,几乎喘不过气来,忙将她抱到旁边歇息的厢房里,让丫鬟打来水给她擦擦脸,顺便喂她喝口热水,让她顺顺气。   现在正是正月底,春寒料峭之时,灵堂中便是放了火盆,依然透着一股湿冷阴暗,宛若卫家兄妹几人现在的心。卫珠年纪小,又是姑娘家,在灵堂呆久了,康仪长公主也担心会伤着她的身子,姑娘家的身体与男孩子不同,自幼就得好生呵护着,省得留下什么寒症。   卫珠哭着哭着,便在阿菀怀里睡着了,康仪长公主叹息一声,叫来靖南郡王妃留下的几个心腹嬷嬷,仔细叮嘱了一翻,方让她们将卫珠抱回去。卫珠还小,守灵这种事情只要第天够时间便行了,倒是卫珺年纪大了,又是个懂事的,坚持着守在灵堂不离开。   来上香的人看到卫珺的行为,纷纷点头,称其孝顺。   靖南郡王妃这一走,靖南郡王府没了女主人,内宅里没有个主事的,一开始弄得乱糟糟的。原本靖南郡王妃留下几个嬷嬷倒是可以帮衬下,但是后院几个姨娘中以赵姨娘为首的却趁机想要揽权,个个都争着管家权,弄得几个嬷嬷束手束脚的。靖南郡王是个粗人,对后宅的门道不清,虽然宠爱赵姨娘,但是也觉得让个姨娘管家不像话,便让以前跟着郡王妃的嬷嬷先管着内院之事,按着郡王妃在时的章法行事便成,让几个姨娘在旁协理。   可是姨娘们都有自己的主意,也想趁机揽权,弄得郡王府一团乱,不过几天,卫珠卫珝这两个孩子在灵堂病倒后,康仪长公主终于出面了,她将几个靖南王妃的心腹嬷嬷叫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翻,然后又将卫珺叫去说了些话,卫珺终于振作起来,挡回了几个姨娘们伸过来的手,并且反而去向靖南郡王告了一状。   卫珺是嫡长子,靖南郡王自然是看重他几分,听到他的告状,同时也怕发妻的丧礼被搞砸,于是让人将姨娘们禁足在屋子里,除了每天过来哭灵的时候,其他时候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如此,终于消停了。   等靖南郡王妃终于下葬后,卫家兄妹生生瘦了一圈,卫珺也大病一场,等他病好后,已经是阳春三月时节了。   对于靖南郡王妃逝去,康仪长公主伤心了一段时间,幸好有罗晔和阿菀宽慰,方缓过来。不过她虽然伤心,却关注着卫珺兄妹几个,既答应了靖南郡王妃,康仪长公主便不会看着他们被人欺负。   可以说,靖南郡王妃托孤对象选得很好,康仪长公主为人重信义,不会失信于她。   听说卫珺病情好转时,阿菀随母亲过府来探望卫家兄妹时,卫珠黏她黏得紧,阿菀也将她抱在怀里,拿点心喂她。小姑娘没了娘亲,又遭受了一翻打击,也晓得了事情,最近十分亲近阿菀,只要阿菀过府来,都要跟前跟后,绝对不离开。   倒是以前调皮捣蛋的卫珝经历了母亲去世之事,显得成熟不少,也懂得为兄长分担事情了,不过阿菀看来,这小子好像提前进入了中二期,最近常喜欢和靖南郡王对着干,偶尔看人的目光有些晦暗。   卫珺还病着,不过得知康仪长公主过来,他恭恭敬敬地给康仪长公主行了一礼,感谢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和帮助,心里明白若非有康仪长公主出手,恐怕母亲的丧礼会被那些姨娘弄得一团乱,到时候指不定会被外人如何嘲笑,让他娘亲走得也不安心。   康仪长公主见他虽然瘦了一圈,但是温润柔和的眉宇间已初现坚毅之色,颇为欣慰,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便让人去公主府说一声,能帮你们的我会帮的,好生照顾自己和珝儿、珠儿,别让你母亲担心。”   “侄儿知道,不会让她担心的。”   康仪长公主发现卫珺的变化,心里极为欣慰,虽然先前的卫珺有君子之风,但到底是不够的,这样估计只能守成却走不远,现下他有觉悟,将来继承靖南郡王府也少些磨难。靖南郡王是靠不住了,只能靠他自己,所以他得改改那样温柔的脾气。   看到卫珺的成长,康仪长公主欣慰之余,倒是想起自己曾经兴起过想将他与阿菀凑成对的心态,可惜她还未来得及计划,便被瑞王截胡了。不过现在也不可惜,卫珺虽好,但是卫烜那股子的狠厉及对阿菀的执着,却令她更满意。   比起卫珺,卫烜能做得更好。   确定卫家兄妹几个缓过来了后,康仪长公主便不再上门了。   卫珺站在门口,看着康仪长公主携着穿着淡青色衣裳的女孩一步步离开,心里莫名地漫上一股淡淡的忧伤,只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对于康仪长公主和阿菀近来关心靖南郡王府的事情,卫烜心里一百个不高兴,甚至恨不得直接摧毁了靖南郡王府算了。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阿菀待他们如此仁义,结果却换来背叛,虽时势逼人,可是有些人的嘴脸也特难看了。   只是卫烜也知道康仪长公主为人,虽然心有计较,却极为重诺,答应人的事情不会食言,卫烜便是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做些什么,免得破坏了自己在康仪长公主心中的形象,让她对自己防备,以后娶不到阿菀。   阿菀是第一个发现他不高兴的,问道:“你最近干什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卫烜黑着脸说,“没什么,你多心了!”   见他不肯说,阿菀只当他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不乐意和姐姐说了,便也没勉强他。男孩子嘛,总会有一些难以同异性启齿的小秘密,她了解啦。   只是她这般不勉强,卫烜又气得胸闷,觉得阿菀不关心他,真是太让他伤心了。   看着外面灿烂的三月春光,阿菀叹了口气,说道:“等天气热些,娘亲说我们又去庄子里长住了,到时候你在京里和太傅好生学习,别随便逃课。”看他那熊样,阿菀便忍不住想叮嘱几句,让他当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   卫烜抓着果盘里的果子啃,对她道:“知道了。”心里却想着,朝堂上现在的势力划分已经初见端倪,江南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发,只能再等等罢。不过,三皇子年纪大了,好像是在今年还是明年要选皇子妃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这时康平长公主过府来寻妹妹说话了,孟妡自然也过来了,直奔阿菀这里,要和她分享自己这几日收集到的八卦。   “我听说皇上要为三皇子选皇子妃了。”康平长公主对妹妹道,“你觉得皇上会看中哪家的姑娘?”   康仪长公主怔了下,见她上心的模样,心中了然。   孟妘现下既然是太子妃,康平长公主这作母亲的,自然是要为女儿打算的,特别是太子身子不好,孟妘进了东宫半年了,肚子还未有消息,康平长公主急坏了,总怕三皇子后来居上,到时候皇长孙是从三皇子那儿出来,岂不是让太子的处境更微妙?   太子自幼身子不好,虽然被册封为皇太子,可是众所周知,大伙对他能不能活到登基是不抱希望的,所以私底下,很多人更看好文武双全的三皇子,而三皇子也没有辜负大伙的希望,年纪越长,行事越有分寸,与先帝越发的相似,连皇帝也多次称赞。   三皇子便是太子后头那个追赶的人,有这么个强势的兄弟,太子便是心态再好,若是被逼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历史上很多太子最终未能顺利登基,可没少后面的兄弟捅刀子之事。   所以,康平长公主是最关注宫中的事情的人,更是对文德帝为三皇子挑选世子妃之事上心。   三皇子只比太子小两岁,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若非太子未娶妃,早就应该选世子妃了。去年太子大婚,今年便轮到三皇子了。   “姐姐莫要多想,应心平气和方是。”康仪长公主为她斟了杯茶,好言安抚着。   康平长公主苦笑道:“妘儿现在是太子妃,我如何能心平气和?好妹妹,你觉得三皇子妃会是谁?”她期盼地看着康仪长公主,希望这位自幼不显山不露水、却聪慧的妹妹给她指点下迷津,好让她尽快想好对应之策。   康仪长公主说道:“这事情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咱们那庆安姑母的孙女——莫四姑娘。”   “莫四?”康仪长公主微微挑眉。   去年庆安大长公主进京,不仅是为庆祝太子大婚,也是为了以后在京城定居。庆安大长公主大半辈子都呆在江南,让先帝愧疚不已,如今年事已高,老了后想要回京城养老,文德帝自然无不应的。   因庆安大长公主是文德帝少有在世的长辈之一,对她颇为尊敬,使得京城里很多人都卖庆安大长公主的面子,去年庆安大长公主回京后举办的宴会,京城里凡是有品级的夫人都去了,便是没资格去的,都会备一份礼物过来。那时候,很多人都看到庆安大长公主拉着一溜的孙女出来见客,想必她是要在京城里给孙女们挑夫婿了。   “那位莫四姑娘生得好,又有副玲珑心,庆安姑姑自幼将她养在身边,对她也极是看好,想必会很乐意为她谋个好前程。”康仪长公主慢悠悠地说,“这三皇子妃,极有可能会是这莫四。”   康平长公主皱眉,她见过这莫四姑娘几回,自是知这姑娘是个伶俐人,不说样貌出挑,礼仪规矩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是个端庄大气的,作皇子妃也是使得。只是想到三皇子若真的娶了莫四,以后有庆安大长公主帮衬,她心里就有些不愉。   若是庆安大长公主真的将孙女送去当三皇子妃,便是和她站在对立面了,文德帝对这位姑母是极尊敬的,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见康平长公主眉头紧锁,康仪长公主知晓这姐姐的脾气,最是豪爽不拘,当年若不是被逼得急了,也不会狠心去和文德帝谋划,助他夺位。等文德帝登基后,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斤两,所以只想当个安享荣华富贵的公主,万事不沾手,平安喜乐过完一生足矣。只可惜,她这点心愿却因为文德帝钦点了孟妘为太子妃作罢。   康仪长公主总觉得文德帝不简单,深谙帝王之术,虽说为太子挑中孟妘为太子妃有当年的约定在,但是她从文德帝这些年的行事中,也嗅出他的一些手段,怕是要制衡朝堂,少不得要牺牲一些。   想到这里,康仪长公主说道:“姐姐莫要心急,莫四再好,但是妘儿也不是个会吃亏的,在我看来,妘儿比莫四更通透,你且看着罢,妘儿定不会辜负咱们的期望的。”   康平长公主吃了一惊,没想到妹妹会这般看好二女儿,她想了想,又道:“如你所说,妘儿无须担心。可是说到底,妘儿只是个女子,能左右得住太子的决定么?太子是个有成算的,可不会受个妇人影响。”   “那可不一定。”康仪长公主笑道:“若是太子心系着妘儿,他便会多思量一些。”   康平长公主最终被妹妹安慰住了,她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让妘儿先生下皇长子比较好。”   康仪长公主这回没搭话了,她可不想和姐姐说着说着,说到了什么民间的怀孕妙方去,自己这情况实在是没脸和人说这些事情,也给不了什么建议。   ****   康仪长公主所说不错,东宫里的太子听闻了皇帝有意要在今年为三皇子挑选皇子妃时,坐在书房里沉思了许久。   直到有人进来时,太子方回过神来,便见贴身伺候的内侍徐安进来禀报,太子妃来了。   太子愣了下,反应过来时,已亲自起身,走到门口时便见到站在书房不远处廊下的女子,穿着一袭柳绿色的宫装,站在夜幕中出尘脱俗,宛若月宫上的嫦娥,连眉眼间的清冷都极有韵味。   太子微锁的眉头顿时一松,朝她温声笑道:“妘儿怎么来了?”   孟妘带着宫女走过来,抬脸看他,说道:“听说你今日的晚膳吃得不多,所以我做了份甜汤过来。”   太子忍不住微笑,这一笑,端的清逸出尘,教孟妘身后的宫女看得差点回不过神来,等被徐安咳嗽一声惊醒时,方发现太子已经携着太子妃进了书房了,忙拿着食盒跟进去。 ☆、第 77 章   天未亮,孟妘便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揽住,那人的气息拂在她颈边,让她有种很习惯的感觉。出阁前,她也习惯被人这般缠着睡,不过那个人是喜欢黏着姐姐的妹妹孟妡,一定要抱着人睡才睡得着,家里的人都宠她,便由她养成了这种坏习惯。嫁人后原本以为太子那般端正的人,两人会各睡各的,不过很快便发现,他也像小妹妹一样,喜欢抱着她睡。   难道她的身子很有吸引力,和她同床共枕的人都觉得抱着她睡比较舒服?   虽然不能理解,但不得不说,孟妡缠人的睡姿让她颇为习惯了枕边有个人陪着,不然睡眠也不好。   脑子渐渐清醒后,她便小心地挪开身子,从那人的怀抱中起身,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眼熟悉的男子,眉眼轻松,因为脸颊侧压着,嘴唇微微嘟起,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浑然没有最近这阵子时、便是睡梦中依然以人掩焦躁的模样。   看来昨晚和他一翻说话让他觉得很轻松呢?   想着,她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却不想将他摸醒了。   “阿妘,早安……”   她很淡定地收回手,看着那位在朝臣前清贵端正、礼仪一丝不苟的男子因为刚睡起,呆萌萌地爬起来,很呆地和她道早安。道早安这种事情还是她从阿菀那儿学来的,然后对他说了一次后,他便记住了。   虽然太子爷这副晨起呆萌的模样和他形象不符,不过估计这种模样只有她能看到,所以孟妘心情很好地凑过去,在他唇瓣上咬了咬,见到他惺忪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一脸错愕的模样,她的唇角翘了翘,心情更好了。   “殿下,已是卯时正,该起了。”孟妘伸手拉了下床头边的丝绦缠成的绳子,一阵铃声响起后,便听到门外宫人的声音响起。   “哦……”   太子殿下看着她背对着自己下床穿鞋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被咬的唇瓣,敏锐地发现今天的孟妘心情似乎很好。而且,她果然不似寻常的女子,竟然有胆子咬自己的夫君,他母后可从来不敢咬父皇。   孟妘穿好鞋子,撩起床帐后,光线射入帐内,回头便见到坐在床上清俊的男子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又忍不住扬了下。   不过等宫女们捧着干净的衣物进来,已经下床的太子殿下又恢复了那副清贵的储君模样,一举一动,无人能挑出一丝不是来,除了身子薄弱些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太子。   孟妘看了他一眼,便亲自伺候丈夫更衣,再为他束好发后,也由着宫女伺候自己。   等太子夫妻一起整理好自己,简单地食用了早膳,宫廷的一天便开始了。   太子去上朝,孟妘去后宫给皇后请安。   孟妘乘坐着太子妃的轿辇来到凤仪宫,此时皇后也刚起来不久。因着昨晚皇帝并未在凤仪宫歇下,所以皇后也不用起得太早,只不过这后宫的女人估计宁愿是早早地起来伺候皇帝,也不愿意多睡懒觉吧。   皇后懒洋洋地倚坐在殿中的主座上,抬起眼皮看了眼下面来请安的宫妃们,目光落到郑贵妃身上时,嘴唇忍不住抿了抿,就在她要开口说话时,太子妃开口了。   “母后今儿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殿内的人皆隐晦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心说也不知道这太子妃是聪慧还是愚钝,只要打探一下便知道昨晚皇帝宿在朝阳宫,加之近来郑贵妃为了给三皇子挑选皇子妃所做之事,皇后心情能好才怪,没气得无法起身也算是厉害的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和郑贵妃不对付,都等着皇后发难呢,可是太子妃插一嘴进来,好戏却看不成了。   真可惜!   郑贵妃面上也笑盈盈地恭维了几句,瞥了孟妘一眼,和皇后一样,看到太子妃就忍不住抿了抿唇,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可见孟妘进宫后,让她产生了不少的挫败感,让她也想赶紧弄个儿媳妇进宫帮衬一下。   皇后说道:“本宫无碍,近来有些泛懒罢了。”   宫妃们听罢,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起来,表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堪称影后,可是却将皇后恶心得不行,她们面上越是真心,指不定心里越是在诅咒她呢。   一殿的女人虚与委蛇地说着话,很快清宁公主便带着几个公主过来给皇后请安了,这时候皇后脸上的笑影方真切几分,只是看到女儿身后的那几个公主——特别是三公主时,眼神便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些不喜。   公主们给皇后请安后,又说了会儿话,因着没什么事情,皇后便让她们散了,只留下清宁公主和太子妃孟妘。   太后喜净,又常吃斋念佛,便让宫妃们不必天天过来请安,是以若是太后不召唤,皇后都是每隔三日方带着众嫔妃们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今日不到时候,众人倒也乐得轻松。   等人一走,皇后脸色便冷下来了,看了太子妃一眼,对女儿道:“昨日歇息得如何?你快要出阁了,晚上莫要忙太晚,仔细伤了眼睛。”   清宁公主被她说得脸蛋泛红,去年年底,父皇终于为她定下了驸马人选,太子哥哥也仔细查过,对方品貌皆不错,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虽然婚期定得迟了点,不过因为她是文德帝的长女,皇帝舍不得女儿,便想多留一年,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清宁公主在太子妃的帮助下,也出宫偷偷见过未来的驸马,心里也是满意的,所以对于出阁也有些期待和羞涩。以前她还担心自己出阁后,宫里的母后没个人帮衬,又要被郑贵妃挤兑得干蠢事,不过在领教过孟妘的战斗力后,她完全不担心。   孟妘看着清清冷冷的,但是总是不按牌里出牌,莫说母后被孟妘弄得愣愣的,便是郑贵妃也被孟妘闹得不想面对她,让清宁公主简直大开眼界,甚至曾一度怀疑太子哥哥到底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看上这般性子诡异的姑娘,貌似还很爱重她,都要捧到手心里护着了。   不过,诡异点没关系,能帮衬母亲和太子哥哥就行了,清宁公主很开心有这样的嫂子,看她几次三翻轻易地镇住了母后犯蠢,让她坚定地跟着孟妘一路走黑。   说了清宁公主的婚事,皇后话锋一转,便说到了三皇子妃的人选上去。   皇后抿着唇气道:“本宫才是中宫皇后,皇子们哪个不是要叫本宫一声母后的?可是三皇子挑选皇子妃之事,竟然没有和本宫说一声,简直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你皇祖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清宁公主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说道:“母后可知父皇为三皇兄挑中了哪家的姑娘?”   “左不过是那几家罢了。”皇后说着,眉头皱了起来,“郑贵妃倒是好打算,想将那几家都包揽了,正妃侧妃一个不少。”说着,冷笑连连。   清宁公主正欲开口时,就听一旁的孟妘道:“母后多虑了,父皇和皇祖母不会干这种蠢事,您也别道听途说。”   皇后听到这话,表情僵了下,缓缓地抬头看向儿媳妇,对上她平静的目光,顿时有些抑郁。   这儿媳妇真是不贴心!   “便是郑贵妃想为三皇子多选几个得力的岳家,也不是人人都蠢的。”孟妘见那母女俩看向自己,微微一笑,“改日庆安大长公主进宫时,便叫上烜弟一起去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母女俩都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皇后有些迟疑道:“烜儿和三皇子他们可是同一个母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怕是……”对于卫烜,皇后的心情也极是复杂的,实在是搞不懂这几年他的行为。   孟妘没有再说,低首喝茶,半垂的卷翘睫宇遮掩住眼里的神彩。   *****   不仅皇后弄不明白卫烜在想什么,连同郑贵妃和威远侯老夫人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又到了威远侯府老夫人派人给外孙送东西的日子。   说来也着实可怜,明明是亲外孙,可是因为宫中太后之故,威远侯老夫人硬是好几年也不敢见外孙一面,送东西都是暗地里来,不敢送得太频繁,省得太后心里不快活,以为她要和她抢孙子,要折腾点什么。   在丽嬷嬷代替威远侯老夫人送东西过来时,卫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外祖母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威远侯府今年可会大办?”   丽嬷嬷惊讶地看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时激动得眼眶有些发红,面上却笑道:“是啊,过五日便是老夫人寿辰,虽然不是整寿,但是府里的老爷们孝顺,说要给老夫人热闹地办寿。”   卫烜听罢点点头,对她道:“嗯,我知道了,届时会过去给外祖母祝寿的,你让她不必担心,等我去就是了。”   丽嬷嬷着实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威远侯府,还一阵不敢置信,将卫烜的话告诉威远侯老夫人时,老夫人也有些愣。   “烜儿真的这般说?”威远侯老夫人再三确认,得到肯定的答案,顿时有些费解,同时也摸不准卫烜在干什么。   原本她只以为卫烜知道了什么,被逼无奈才会过份早熟,为自己谋划。可是这几年观察下来,发现他行事完全无章法,明明和郑贵妃同出一脉,却嚣张地去亲近太子,虽然时常欺负五皇子,对郑贵妃的示好也常甩脸不给面子,但是和三皇子并没有撕破脸,大家维持在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表面功夫上。   虽不知道卫烜要干什么,威远侯夫人决定按捺住,等卫烜过来再问。   不过威远侯夫人还是仔细留意卫烜的行踪,知道他翌日下课后,在仁寿宫呆了许久,便知道他估计是去说服太后,省得太后多心。对于卫烜的作法,威远侯夫人不置可否,只要那个人是太后,文德帝也没有退位,那么便得敬着,不能轻举妄动。   *****   接到威远侯府的帖子,康仪长公主看了看,略一想,便让人叫来女儿,对她道:“过几日是威远侯府老夫人的寿辰,你便和我一起去罢。”   阿菀眨了下眼睛,然后点头。   威远侯老夫人是卫烜的外祖母,她和卫烜定亲了,去给她老人家祝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前因为她的身体不好,不宜出门,所以外头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出门,现下她身子比以前好了,也不忌讳出门了,自然是要去了。   只是,阿菀八卦听多了,不免也知道威远侯老夫人和太后间的微妙关系,据说因为当初瑞王一心要娶卫烜的亲娘,为此差点和太后闹翻,使得太后和娘家关系有些不睦,若不是文德帝是个明理的,也护着外祖家,怕威远侯府这个皇帝的母族都要成为笑话了。   哪有出阁的女人不向着娘家的?太后当初那一手,让人暗中笑话不少。不过也有些老一辈的人知道,太后和威远侯老夫人姑嫂有些龃龉,那是不为外人所道的事情,所以当初瑞王死活要娶威远侯府的姑娘时,才会让太后差点要炸了。   “这么去的话,没事么?”阿菀有些迟疑地问。   康仪长公主见她竟然会问,愣了下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定然是孟家姐妹又和她八卦什么东西,让她想多了。当下戳了下她的脑袋道:“你想哪里去了?你可是瑞王定下的儿媳妇,烜儿外祖母的寿辰,咱们去给她老人家祝寿是理所当然的,不去才叫人看笑话呢,想必太后也不会说什么。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阿妡的话可以听,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必草木皆兵。”   阿菀被她说得脸红,原来娘亲都知道的。   确实如娘亲所说,她听多了孟家姐妹八卦的内容,有些更是惊世骇俗,不免会多想,然后就脑补起来,便会小心翼翼,特别是事关家人时,能不小心么?她可不想自己惹怒了太后,然后让母亲以后难做人。   就在阿菀打算和母亲一起去参加威远侯老夫人的寿辰时,卫烜让人过来传话,让她那天记得带大白和二白一起去,世子爷他很久不见两只白鹅了,要带它们去耍一耍。   阿菀:“……”耍什么啊?这不是她的宠物么?   孟妡听到这话后,脑子转得很快,对阿菀道:“我知道了,那天三公主一定会来的,所以表哥叫你先准备好呢,到时候让大白去咬她。”   阿菀摸摸小姑娘兴奋得晃来晃去的脑袋,说道:“别太凶残,你是小姑娘。”   孟妡笑嘻嘻的,对阿菀说:“等着瞧吧,那天一定会很热闹。”   看她的样子,阿菀觉得确实会很热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大白二白到时候会不会被卫烜教唆着惹到不该惹的人,最后被人宰了熬汤吧? ☆、第 78 章   威远侯府老夫人寿辰这日,京中很多人都去捧场了。   威远侯府不仅是当今皇帝的母族,而且还是郑贵妃的母族,瑞王世子的外祖家。种种身份堆积,便是威远侯府平时低调,家族中子弟不常在外头走动,但是这种时候众人都是给面子的。   作为外威,威远侯府这些年来足够低调,不仅低调,而且因为有一位强势的老夫人在,威远侯府的几位大老爷们性格也稍显绵软一些,在朝中并无建树不说,家中的子孙也多是没出息的。若非皇帝格外开恩,念着母族,威远侯府恐怕也像那些勋贵之家一般很快没落。   虽然暗地里可能有人会笑话威远侯府几位大老爷们没出息,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外戚,还是让皇帝十分放心的存在。   康仪长公主对此却持不同的意见,对女儿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权倾朝野固然好,但是要懂得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若想要让家族长久传承下去,有些时候必然要懂得取舍,皇上是个英明的帝王,这一点,威远侯府老夫人看得明白。”   阿菀一脸严肃地听着公主娘给自己科谱,她小时候身子就不好,不能出门,一直被关在家里,接触外面的世界不多,公主娘以前也从太不会和她说这些的,想来那时候她也觉得没必要吧。不过后来同瑞王府定亲后,公主娘有空没空便会和她说一些,让她心里有数,毕竟若她以后嫁入王府中,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人了。   阿菀也不辜负公主娘的心意,很认真地学着,身处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多知道一些不是坏事。   康仪长公主简单地说了些威远侯府的事情后,见女儿板着包子脸一脸严肃,忍不住失笑,将她揽到怀里,亲了亲她可爱的脸,温声说道:“你也不用太紧张,以后的路娘亲会为你铺好,让你无后顾之忧。”   阿菀心里感动,也回亲她的脸,蹭到她柔软馨香的怀里蹭了蹭。   到了威远侯府,阿菀还没下车,马车的车帘便被人掀开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眼帘,笑盈盈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如同碎落了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漂亮之极。   “烜儿几时到的?”康仪长公主笑道。   卫烜伸手扶着她们下车,笑眯眯地道:“刚到,见到你们的马车,就过来了。”解释完后,卫烜又往里头探了探,很快便见两只大白鹅雄壮威武地自己走了下来,挺着胸膛嘎嘎叫了几声。   原本热闹的威远侯府大门前因为两只大白鹅的嘎嘎声,顿时为之一静,所有无论刚到或者是已到的马车,都有人探头出来查看,当看到那两只抖擞着翅膀的大白鹅时,眼睛都差点瞪出来,那种心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公侯府前,怎么会有两只畜生在此撒野?   康仪长公主笑容一僵,阿菀也几乎想要埋头掩脸,真是丢脸死了,她就知道会这样。唯有卫烜笑眯眯的示意身后的侍卫将两只白鹅抱了起来,然后在威远侯府的几位老爷僵硬的迎接下,大摇大摇地进去了,根本不在意世俗的目光。   瑞王世子的威名远播,简直是个混世魔王,所以对于他此举,威远侯府的几位大老爷唯有苦笑一声,还要恭维这两只白鹅养得好之类的。   几人被迎进威远侯府后,周围才有了声音。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里,一道清柔悦耳的声音响起:“祖母,那就是瑞王世子么?好像和小时候有些不一样呢。”一双美眸好奇地看着赭衣少年嚣张的行径,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马车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也看到了威远侯府前的那一幕,忍不住笑道:“自然是他了,这皮猴子,就和小时候一样,都没什么变化,恁地嚣张。”   莫四姑娘又看了看,望着那浓重的赭色锦衣消失,虽然色泽有些沉重,但是那由少年穿着却是张扬得让人无法忽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瑞王世子,她还以为按以往查到的来看,瑞王世子今年定然不会过来给威远侯老夫人祝寿,却未想到竟然来了,还特地在这里等康仪长公主母女一起。   这马车里的人正是庆安大长公主,她见孙女的神色,对她道:“瑞王世子还是那脾气,稍会若是见着他,离他远点罢。”虽然皇上敬重她这姑母,但是庆安大长公主仍是懂得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触及皇帝的逆鳞。   莫四姑娘温驯地点头,想了想,又迟疑地道:“祖母,郑贵妃才是瑞王世子的亲姨母,比皇后亲多了。”   “再亲也亲不过皇上。”说罢,庆安大长公主便闭目不说话了。   莫四姑娘心中微凛,明白了祖母话里的意思,便闭嘴不言。   另一边,阿菀随着母亲和卫烜一起进了威远侯府,很快便被迎到了一处花厅中,这里已经坐了很多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贵夫人们,都是过来给威远侯老夫人贺寿的,阿菀看过去,能看到已经到来的康平长公主,她正和威远侯老夫人说笑,笑声十分有感染力。   两只白鹅被侍卫抱着留在外面候着,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厅里的夫人们听说瑞王世子和康仪长公主母女到了,皆忍不住抬头看去。虽然瑞王世子的威名在京中无人不晓,但是能见他的机会并不多,毕竟他这几年瑞王妃身子不好,一直在府里养病,而他并不常去各府参加什么宴会,当然大伙也巴不得他不来才好,省得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大多数妇人对他真的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很快便看到一袭赭红色锦衣的少年牵着一个眉目有几分安静的女孩进来,那少年眉目如画、锦衣煌煌,唇角一勾,宛然入画,漂亮得让人根本无法错开眼睛。   这就是瑞王世子?   众人都有些懵,没想到人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长成这般,和想象中那种蛮横恐怖的模样不符啊。   不过,很快她们的目光便移到了被他牵着进来的女孩身上,见她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身子单薄娇弱,容貌与康仪长公主颇为相似,便知这是那位和瑞王世子定亲的寿安郡主了。   卫烜牵着阿菀的手,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去给威远侯老夫人请安。虽然这厅中还有很多人,不过对于卫烜拉着人家姑娘的手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什么,他做事肆意惯了,加之现在年纪也不算大,旁人不敢惹他,竟然一时间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   两人站在一块,少年张扬女孩安静,相得益彰,宛若天生一对,让威远侯老夫人目光微动,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激动。   “烜儿和寿安郡主来了……都是乖孩子,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卫烜拉着阿菀上前去,两人都被威远侯老夫人揽到怀里。不过阿菀感觉到威远侯老夫人拥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此时心里应该是极激动的,此举不过是借着自己掩饰心中的情绪,做给外人看。   如此一想,阿菀对她不免有几分怜悯,明明这是嫡亲的外孙,却不敢亲近,还要捎上她作戏给人看。而旁人看了也只是跟着微笑,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有些心里已然明白威远侯老夫人的激动。   威远侯老夫人只是抱了抱他们便放开了,笑着问了几句,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们。   “谢谢外祖母,我很喜欢。”卫烜又朝她一笑,然后看也不看地将礼物塞给阿菀,“给你。”   阿菀嘴角抽了下,差点想要将手中的盒子往他脑袋砸去,看了威远侯老夫人一眼,见她只是笑着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方让身后的丫鬟收了。   说了会儿话,威远侯老夫人听说庆安大长公主来了,便道:“好了,你们小孩子也不耐烦在这里听我老婆子唠叨,去花园玩吧,你们几个表哥表姐在那儿举办诗会呢,你们也去凑凑热闹。”   阿菀朝她施了一礼,笑道:“那我们稍会再过来陪您说话。”   卫烜也朝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在外人眼里,他今日便是过来给老夫人祝寿的,便拉着阿菀离开了,那风风火火的模样儿,恁地嚣张,屋内的夫人们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烜离开后,所有人的目光便聚在了进来的庆安大长公主和她身后的几个姑娘身上,特别是那两位莫三和莫四姑娘,被夫人们好生打量,毕竟大家心里都有数,凭着最近庆安大长公主频频进宫的行为,恐怕这最热门的三皇子妃人选,估计就是莫家的姑娘了,就不知是莫三姑娘还是莫四姑娘。   出了花厅后,自有人将他们引去花园。   卫烜却让人将两只白鹅送过来,然后牵着阿菀,带着两只白鹅十分嚣张地走了,便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依然不改嚣张性子,就差向世界表示,他要当个路霸,谁敢阻了他的路,就放白鹅咬人。   阿菀想收回手,发现卫烜拑得死紧,让她忍不住皱眉,说道:“表弟,能不能放开?”   卫烜没应她,而是看了周围一眼,那些丫鬟侍卫都低下了头后,满意地继续牵着她,然后朝她笑了笑。   阿菀几乎一呆,简直是个小霸王不解释。最后无奈,只得由着他了。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时节,桃花开得极盛,让阿菀惊讶的是,威远侯府竟然专门种植着满园的樱花,从引路的丫鬟那儿得知,这樱花树是威远侯府每年特地从全国各地移植过来的,每到春天,便开得热热闹闹,是威远侯府中的独特一景。   等到了花园,阿菀更是看到了那一路绽放过去的樱花,然后沿着一面湖绽放,将花园分成了两个部分,美丽得如梦似幻。而这花园以湖为界,一边由着威远侯府的少爷们带着客人去吟诗作乐,一边是一群姑娘们在那儿玩耍,亭中摆上了文房四宝,也有姑娘在此吟诗作画,好不悠然。   在岔路口时,阿菀便和卫烜分开了,对他道:“那边都是姑娘,你不要过来。”   卫烜看了看远处湖边的亭子中那群人,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她们身上鲜活的衣裳色泽,都是以鲜活明艳的色泽为主,十分衬这明媚的三月春光。   他撇了下嘴,对阿菀道:“那好吧,呆会我再来找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让两只白鹅去咬她们!”最后一句话,既嚣张又杀气腾腾。   阿菀看到那引路的丫鬟瞬间煞白的脸,几乎想抚额,而且这还不够,那两只白鹅竟然还很应景地嘎叫了一声。   该说这两只白鹅不愧是卫烜让人训练出来的,知晓要听大魔王的话么?   等卫烜离开后,阿菀几乎不想过去,到人家家里祝寿,却带着两只白鹅过来算毛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要来这里斗鹅呢!   只是再心塞,阿菀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而那两只白鹅根本不用她招呼,和她玩习惯了,见她一走,很自然地扭着屁股跟在她身后一摆一摆地走了,边走边嘎嘎叫两声,仿佛在评论着这周围的风景一样。   等阿菀看到湖边亭子里那群姑娘们突然停下手边的活,纷纷往她这儿看过来时,阿菀再次后悔自己听了卫烜的话——其中还有孟妡的怂恿,竟然带了两只白鹅过来了。   “阿菀,你来啦~”   和康平长公主提早过来的孟妡见到阿菀,高兴地蹦了出来,拉着她过来。   等她们进了亭子里后,那两只白鹅也进来了。   这下子,更热闹了。   孟妡向众人介绍了阿菀,因为阿菀郡主的身份,那些姑娘便是对她带了两只白鹅过来的行为费解,也不好说什么,纷纷上前与她见礼,让阿菀享受了一把身份带来的优越感。   “福安郡主,这就是你说的那两只白鹅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凑过来问道,显然也是个好奇心重的。   “对啊,它们叫大白二白,可听话了,不会咬人的,你们别怕。”孟妡说着,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当然,若是有人对它们不友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我可以摸摸它们么?”那小姑娘又问道。   孟妡很大方地说:“可以啊!”   两只白鹅果然很听话,没有咬人,被人摸了时很淡定地站在那儿,伸着脖子拿着脑袋去顶了顶人,感觉就像在打招呼一样,而且等丫鬟搬来小杌子时,它们还懂得跳到小杌子上去一蹲,就像人坐在那儿一样,很自然地卖萌。   阿菀哭笑不得,因为有个勇敢的姑娘起了头,后面倒是有几个勋贵家的姑娘也凑过来要摸一下白鹅。民间盛行斗鹅,也有人将白鹅精心地养着,可是没有姑娘会将白鹅当宠物养,这也算是奇葩了。   阿菀这个被看成奇葩的姑娘因为两只白鹅卖萌,很快也被众人接纳了,阿菀方知道第一个说要摸两只白鹅的小姑娘是定远侯府的姑娘,长得白白嫩嫩,性子挺活泼的,倒是和孟妡很合得来,因为孟妡的关系,很快便和阿菀熟悉起来。   正在热闹之时,花园又来了几个姑娘,其中便有三公主和莫家几个姑娘。   ****   卫烜无聊地看着那群锦衣公子聚在一起对着一棵树吟来吟去,撇了下嘴,转身就要离开。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后是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烜弟,你要去哪里?”   因为那声音,卫烜方没有反射性地将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给折了,扭头看到一张俊美得过份的脸蛋,很漠然地收回了视线,说道:“你去吟你的诗,我离开一下。”   孟沣抓着他,“我哪里会吟那些酸诗?不过是凑和着玩罢了。走吧!”说着,他揽着卫烜,和他勾肩搭背地走了。   卫烜蹙眉,原本想将他推开,不过想到了什么,便由着他了。   两人的离开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毕竟一位是声名远播的混世魔王,一位是长公主之子,身份都不一般,自然是受人瞩目的。不过在孟沣很豪爽的一句“刚才喝多了,烜弟陪我去更衣”,众人只能抽搐着嘴角不再问了。   两人直接出了花园,走了会儿,便有个小厮过来,对卫烜道:“请世子爷随小的来。”   卫烜点头,对孟沣道:“你在这儿等我。”   孟沣挑眉,笑了笑,也没问他要干什么,说道:“好,你去罢。”   卫烜朝他点头,随着那小厮走了。   穿廊过院,很快便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那小厮停在月亮门前,恭敬地请卫烜自己进去。卫烜弹了弹衣袖,从容地走进去,很快便见到一间厢房前站着的丽嬷嬷。   “世子来啦,老夫人已在里面等您了。”丽嬷嬷笑着说。   卫烜朝她点头,推门而入。 ☆、第 79 章   安静的厢房里,只有祖孙二人相对而坐,但是两人的神色却各有不同。   半晌,屋子里响起了威远侯老夫人沙哑的声音:“你可是确认了?”   “孙儿不会欺瞒外祖母。”卫烜坐得笔直,神色冷峻。   威远侯老夫人看着对面坐得笔直的少年,明明才十一岁,但是从一些细微的细节中,让她感觉到他的不同,单就是他进来后坐下与她长谈时的坐姿,不似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仿佛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又透着一种铁血的味道,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   看到这模样的外孙,威远侯老夫人不免想多了一些,为此心痛。不过她所想的却也不是虚妄,而是上辈子的卫烜确确实实地经历过那样的人生,沙场征战三年,让他形成了一些习惯,平时虽然伪装得好,但是有时候在细节处仍是可见端倪,幸好也只有真心疼爱他的人才会去细心发现这一面。   叹了口气,威远侯老夫人终于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卫烜看她疲惫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愧疚,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与威远侯府的利益相悖,只是他却没办法停手了。   “外祖母……”   威远侯老夫人摆手,看向面前男孩的目光很慈详祥,说道:“威远侯府出了一位太后、一位贵妃,也该蛰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不会败在这里。烜儿放手去干吧,我还能再活几年,会约束好家中弟子,不掺和进那些事情中。”   卫烜知道她能说这话已不容易,这个强势了大半辈子的女人,连和太后斗法中也没落下风,却在此刻示弱了,让他不禁有些愧疚。   威远侯老夫人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然后交给他一个锦盒。   虽然要撑起一个家族,但是为了给早逝的爱女报仇,赌一把又何妨?   *****   三公主的到来让湖边亭里欢快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威远侯府的郑二姑娘带着众人起身去迎接三公主,纷纷给她行礼,笑道:“没想到三公主也来了,可是等你好久了。”因为郑贵妃名义上还是威远侯府的姑娘,所以郑家姑娘和三公主也是亲近的。   三公主笑了下,遗传于郑贵妃的艳丽容貌因为这一笑璀璨耀目,虽才十二岁,却已经初具少女的韵味,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容貌。她笑着同郑家几个姑娘说了几句话,便将身边的那几姑娘给大家介绍。   几个姑娘都是莫家的姑娘,在场的贵女们早在去年参加庆安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时认识了,不过三公主仍是重点介绍了其中一位杏眼瓜子脸,长相端丽的姑娘,“这位是莫茹姑娘,在家中行四。”   在场的除了几个被家里长辈过份宠爱的,其余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三公主特地介绍那莫四姑娘的原因,恐怕以后这位姑娘会是三皇子妃了。   明白这点,大家又纷纷上前见礼,一下子姐姐妹妹地互称起来,甚至拉她们进亭里一起玩乐。   这时,三公主抬起下巴,如同女王般骄傲地移步进亭,走到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的阿菀面前,阿菀身边还坐着正在无聊地吃果子的孟妡,周围分散着几个公侯府的姑娘。她们看到三公主气势汹汹地过来,都有些怯意,担心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无差别地攻击。   “哟,这不是寿安和福安么?”三公主冷冷地笑了,斜睨着两人,眼中明显有些不屑。   阿菀和孟妡皆起身同她行礼,不过比起阿菀的平淡,孟妡面上有些儿不情愿,让三公主恨得牙痒痒的。这两个人,她最讨厌了,可惜却不敢做什么,看到阿菀,就想起卫烜那疯子,便是气得要死,也不敢明着做什么;而孟妡,娘亲是康平长公主,姐姐是太子妃,三公主便是因为她与阿菀交好而想教训她,却因为孟妘的原因同样不敢出手。   阿菀进宫次数少,和三公主遇到她的时间也不多,自然能避免起冲突,也可以当她不存在。可是孟妡是经常进宫的,总会遇到,三公主以前还想拿捏她,让她与阿菀绝交,不然就等着被收拾,可是后来因为孟沣的原因,自然不敢做得太绝,然后孟妘又成了太子妃,孟妘那个女人更可怕,在宫里被她教训几次讨不得好后,三公主便不再寻孟妡麻烦了。   虽然不敢寻两人麻烦,但是不代表她不讨厌这两人。   “听说你前阵子又病了,真是可怜哪,既然是个病殃子,就不要乱跑,省得一个不小心,佛祖给的福份就没了。”说着,她掩唇笑了下。   孟妡不悦地道:“三表姐,你说话客气一点,不然我告诉我姐姐!”   三公主鄙夷道:“多大的姑娘了,有事还要找姐姐,福安,你真是不长进。”   孟妡哈了一声,“我不长进?你不也是有事就找哥哥么?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笑话谁。”   “你……”   周围的贵女们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明着帮谁,因为不管帮谁,都讨不了好,得罪不起。三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是福安郡主也不是吃素的,现下她二姐成了太子妃,孟家更是水涨船高。而被三公主针对的寿安郡主身后可是还有一个瑞王世子,那可是个活阎王,听说得罪了寿安郡主便是得罪那活阎王,比起让三公主讨厌,她们更怕卫烜的报复。   这时,阿菀笑了下,眯着眼睛看三公主,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三表姐这么关心我啊。”   三公主就是个暴脾气,果然被她的话激得蹦蹦跳,“谁关心你了?”这话真让她恶心。   “如果你不关心我,你怎么知道我前阵子又病了?”阿菀好整以瑕地问。   三公主一堵,嘴硬道:“这还不容易,谁不知道你体弱多病,拿药当饭吃,天气一变化,你准得躺在床上。”真希望哪天躺着就死掉了,让卫烜那疯子继续疯下去。   “还说不是关心我,不关心我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阿菀摇摇头,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虽然你很关心我,但是咱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宫外,是没办法在一起的,别费心了。”   三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尖叫道:“你胡说什么?谁关心你了?谁想和你在一起了?”   “不是么?”阿菀一本正经地道,“若是你不关心,怎么每次见面,你都要来问候我一声呢?别害羞,三表姐,我都懂的。”   “你、你……你胡说!”三公主气个半气,跺着脚道:“你再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听罢,阿菀叹了口气,忧郁道:“还说不是,只要被人说中了心事,你就爱炸毛,这是害羞了。好表姐,我都知道的,别急着否认。”   “……”   看到三公主身形有些不稳,现场的人也同样目瞪口呆。   这个……她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看看悠然地坐在那里身形纤瘦的姑娘,一双含情目似嗔非嗔,一反先前的安静,忧郁得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连她们都心生几分怜惜。再看看气得粉面涨红的三公主,而且即便气成这样,眼睛依然错了不错地看着她……   这一刻,大家都觉得好像事情哪里不对呢。   “寿安郡主慎言,莫要胡说,三公主性情直率,不应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抬头看去,却见莫茹走过来,朝她们微微一笑,目光转身阿菀,朝她颔首,唇角含笑,一举一动十分得体端庄。   阿菀面上的笑容微敛,眯着眼睛道:“莫表姐这是来教训我?”   莫茹滞了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安静又纤弱的女孩会说这种话,她原是想为三公主打圆场,让她心存好感,可谁知这寿安郡主似乎不像传言中那般沉默寡言,不掺和事情,反而又直又冲的,和传闻不符啊。   定了定神,她说道:“郡主言重了,您与公主是表姐妹,应该互相友爱尊重方是。”   阿菀朝她一笑,说道:“是啊,我们现在是很友爱啊,三表姐这么关心我,我也很感动呢。莫表姐你说对不对?”   莫茹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管说是或不是,都要得罪三公主或和自己的话中之意相悖,不禁有些后悔先前冒然开口。   “谁关心你了,别乱说!”三公主终于缓过来了,她没发现周围人的异样目光,瞪着阿菀道:“你给我等着瞧。”   阿菀笑容可掬,“知道了,表姐不用急,我等你呢。”   “你胡说什么!”三公主又尖叫一声,觉得再呆下去,自己的脑子就要胀了,气冲冲地拽着莫茹转身就走。   对于阿菀能将三公主气走一事,周围的人都看得愣愣的。三公主是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若是没有卫烜,那就是宫里的一霸,勋贵世家的贵女们只有奉承她的份儿,几时有人敢和她这般说话,更逞论是如此气她了。   果然,能被瑞王世子看中的人不一般,听说安国公夫人曾经也吃过她的亏呢。   见她们离开,孟妡哼了一声,然后坐到阿菀身边,双眼亮晶晶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原来卫曦那家伙一直在关心你么?她喜欢,又不敢说?”她拍着大腿,兴奋地低声道:“难道她是磨镜?”   “……别胡说,我逗她的!”   “这样的么?真可惜。”她一副很可惜的模样。   阿菀满脸黑线,到底这姑娘是怎么知道“磨镜”这东西的?谁教坏她了?   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来,一本正经地对阿菀道:“虽然你是逗她的,但是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对,她一定是一直在关注你,估计自己喜欢了也不知道,你可是未婚夫的人,要小心点,别让她得逞了,这可是世俗不容的。”   阿菀:“……”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胡言乱语了,果然人是不能逗的。   虽然心理后悔,不过阿菀依然坐得稳稳当当,端起茶慢慢地喝着,抬头看向湖对面的樱花林中,那里隐隐有笑声传来,显然那边的公子少爷们的诗性不错,也不知道卫烜那性子能不能容进去。   三公主被阿菀挤兑走,也让亭里的姑娘们发现寿安郡主的性格中的恶劣之处,那些话自然没人当真,可是却也感觉到寿安郡主完全是将三公主耍了。   怕她们再起冲突,作为主人的郑家的几个姑娘万分小心,特别地注意着阿菀、孟妡和三公主,毕竟这里三人的身份最尊贵了。不过幸好接下来,莫茹不着痕迹地将三公主带去作画,阿菀也被一些姑娘围着逗那两只白鹅,倒也相安无事。   为此,郑二姑娘特别感激莫茹,得到她善意地一笑时,便是知道她可能会成为三皇子妃时生起的些许敌意,此时也散去了不少。   阿菀冷眼看着这一幕,从母亲那儿她可以知道郑家其实也想竞争三皇子妃的,可是太后和郑贵妃似乎并不希望三皇子妃从娘家里选,而是想要多些支持,便挑中了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郑家的姑娘应该对三皇子妃这位子是有想法的,毕竟那是皇子,三皇子又是文武双全,还有表兄妹之便,哪里可能心如止水?   郑家姑娘应该是恼恨莫茹的,不过此时莫茹做的这事,倒是让她们生起了好感,可见莫茹心里也是明白着,方有先前那些举动。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悠扬的萧声响起,那萧声隔着湖泊悠扬而来,仿佛穿过千山万水,遥遥地走进心中,那饱富感情的声音,让人的心情不禁随着这萧声起起伏伏,闭目聆听,几乎听得入迷。   “哎,是我大哥的萧声。”孟妡突然说道。   孟妡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却让亭子里突然安静倾听三公主耳尖地听到了,她猛地扭头看向孟妡,嘴唇嚅动了下,想说什么,又想起先前才和她们吵了一架,只得作罢。不过她看向湖对面的樱花林的目光更灼热,目光在那影影绰绰的樱花世界里寻找心上人的踪影,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她咬了咬唇,目光幽怨地看着湖对面,然后悄然起身,离开了湖边亭。   众人都因为那萧声听得痴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这萧声虽然没有萧艺大家的精湛,可是声音里那种豪迈而开阔的豪情,却是极为难得的,十分动人心弦,加之众女意识到这萧声可能是湖面对的那些勋贵世家子所奏,自然是听得更仔细了。   萧声渐歇,在众人以为要停下时,突然又是一阵琴声尾随着萧声响起,而且这琴声比起先前的萧声更上一层,从声音中便可听出这弹琴之人对琴的体会颇有造诣。很快地,那道萧声又合了进来,变成了琴萧合鸣,在花园上空旋转。   直到一曲终了,整个天地间皆静悄悄的,直到湖对面响起了轰然的叫好声,众女方才回过神来。   “不知先前的琴萧合鸣是谁?”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亭里先前倾听琴萧合鸣的人纷纷转脸看向郑二姑娘,催促着她,让她快快派个人去对面瞧瞧先前到底是谁合作那一曲。郑二被她们催促得无奈,心里也有些好奇,便派了个丫鬟过去。   很快丫鬟便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一个让人面面相觑的答案。   弹琴之人是瑞王世子卫烜,吹萧之人是康平长公主之子孟沣。   “这是真的?”郑二姑娘的眼睛都瞪出来了,直觉不信。   不仅是她,在场的人都一阵不敢相信,而且,这两人怎么会突然做这种事情?虽说贵族男子要精通君子六艺,可没听过两人还有这等造艺。   那丫鬟说道:“先前孟少爷说总是吟诗作对喝酒这些事情没看头,提出玩点别的,于是便拿出了骰子来赌……”说到这里,丫鬟有点难以启齿的模样。   “……”   众人也有点儿呆了,这孟沣未免太不按牌里出牌了吧?竟然公然地在这里赌,实在是让人幻灭。   等众人又催促继续说时,丫鬟道:“孟少爷说,扔骰子比输赢,输的人要表演,表演的内容便是君子六艺。刚才是孟少爷和瑞王世子作为发起人,被大家起哄,所以先表演琴萧合奏。”说到这里,丫鬟也兴奋了,想到先前所见的,那坐在樱花树下、穿着浓重的赭色锦衣的少年,只觉得那人那景美得梦幻。   小小年纪就这般昳丽,长大后也不知道会生得怎生模样,怨不得所有见过瑞王世子的人都说他长得好,丫鬟以前不信,现在却信了。   听丫鬟说完后,众人忍不住看向坐在亭中的阿菀,目光隐隐又流露出些许的异样。虽然瑞王世子在京中的名声不好,可是撇除那些混账事情,身份、容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并不是一无是处。   阿菀视而不见周围人的目光,听完丫鬟的话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卫烜怎么这般听话了?总觉得他要玩大的。   很快地,接下来的事情证明阿菀的猜想是对的。 ☆、第 80 章   人有三急,喝多了水,阿菀不得不去净房一趟。   孟妡正从丫鬟转述中关注着湖对面那群勋贵公子们如何打赌表演才华,兴致勃勃的模样儿,在一群明显有些入迷的贵女中,显得有那么些许的另类,以阿菀对她的了解,不必说这姑娘估计是在收集八卦了,能摸清楚这些京中的勋贵各府的少爷们有什么长短处,也是一种有价值的八卦。   和孟妡一样,很多贵女们自从听了先前的琴萧合奏,现下都很期待着对面的那些公子们能表演些什么,此时就算是来十头牛也没办法拉走她们了。   阿菀有些理解她们,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能接触父兄以外的年轻公子的机会,便只有这些大大小小的各府宴会了,在这里能光明正大地观察那些京中勋贵公子,指不定将来她们的夫婿就是这里的其中一人,自然是要好好观察的。   湖那边的樱花树下很热闹,随时有叫好声传来,让人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跑去观看。最后郑二姑娘被大家眼巴巴地看得压力山大,便让人去樱花林旁边的一个阁楼准备一下,打算带大家过去那儿观看,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而那些在樱花林中被孟沣的胡闹弄得头疼的公子们知道湖对岸的各府女眷都移步到旁边的阁楼,那点不满终于咽下了。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和这群姑娘一样,这些勋贵府的公子们也知道,指不定将来他们的妻子就是这群闺秀中的一人,自然要好好表现了。   这些阿菀自是不清楚,她随着威远侯府的丫鬟引路去了净房,等她从净房出来后,远远的见到三公主站在一处紫藤萝花树下,频频地引颈前望,显然在等什么人。   “郡主,您……”威远侯府的丫鬟也看到了,想起三公主的恶名,根本不想掺和这事,便想劝说阿菀离开。   阿菀摆了摆手,隐身在假山后看了起来。   果然不久,便见到穿着一袭靛蓝色锦袍的孟沣远远地走来,十四岁的少年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虽然正在变声期,但是压低声音时也别有一翻另类惑人音线,最让小姑娘们无法拒绝的。   “孟沣!”   三公主小跑过去,来到他面前,整张脸都泛着红晕,双眼亮晶晶的,所有看到她这种状态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小姑娘对孟沣的好感。   孟沣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虚应道:“公主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   孟沣:“……”   三公主的直白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不过孟沣依然如往常般对她道:“在下还有事忙,公主请自便。”   “孟沣,你站住!”三公主气急道:“我很可怕么,让你每次一见我就躲开。”   孟沣暗暗翻了个白眼,何止可怕,简直是让人想要狂揍一顿。小时候被她缠得让他觉得每次随母亲进宫就是场恶梦,现在长大了,他姐姐成了太子妃,皇后和郑贵妃早就水火不容,他和三公主更是不可能的了,她怎么还未醒悟过来?或者是她知道,但是很任性地当作不存在。   “抱歉,在下真的有事情要忙,公主还是快快回去罢。”说着,孟沣仗着自己腿长,闪身躲过三公主伸来的手,快步离开了。   三公主自然是要追过去的,可是孟沣走得太快,她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尖叫了一声孟沣。孟沣回头看到她摔着,目光往周围一瞅,然后将守在不远处的一个丫鬟拎了出来,“你主子摔着了也不去扶一下,干什么吃的?”   丫鬟被他逼得无奈,只好苦着脸去揣扶三公主,自然是被三公主气得挥手拍开了。丫鬟抖了下,三公主现在拍开她还算是客气,等回去指不定会有一翻毒打,让她更害怕,看向孟沣的眼神带着哀求。   孟沣只是笑了笑,说道:“在下还有事忙,先告辞了。”   三公主坐在地上,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气得捶地。   丫鬟担心她伤着自己,想拦着,谁知道却被三公主一巴掌扇到她脸上,脸颊很快便红肿起来,可是她不敢叫疼,低眉顺目地扶起三公主离开。   等三公主主仆离开后,阿菀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跟着阿菀的那个丫鬟脸色煞白,看到这种事情,若是被三公主知道,她就没命了。   “走了。”   看了场戏,阿菀此时方明白孟妡时常唠叨三公主总是缠着孟沣是怎么回事了,看先前三公主的眼神,阿菀有种预感,怕这事情会没完没了了。   等阿菀回到先前湖边的亭子,却没有见到人,被留在那儿的婆子通知众人都移步去了樱花林旁边的阁楼去了,便也移步上阁楼。只是她刚上到阁楼,便听到一阵惊呼起响起,然后便是下方的樱花林中有人落水的声音。   “快救人,五皇子落水了。”   阿菀听罢,忙凑到栏杆前往下看,果然看到下面的湖中有一人在水中挣扎,小厮们纷纷跳下去要救他上岸,但是却被一根竹杆像敲地鼠一样将那些小厮敲开,没让人近身,只留落水的人在那里挣扎着,显然并不谙水性。   “烜弟,你这是何意?”三皇子脸色难看地质问道。   卫烜站在湖边一块巨石上,双手抱臂,抬着下巴道:“愿赌服输,三皇兄应该明白这个理。”   三皇子脸色更难看了,这哪里是愿赌服输?根本是他恶意将人丢到水里,可恨先前竟然中了他的计,以为不过是开玩笑。   只是三皇子虽然心急,但是卫烜带来的侍卫拦着,竟然不让人下水去救人,而旁边的那些勋贵公子也是左右为难,不想得罪三皇子,可是更不敢得罪卫烜这煞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孟沣回来,看到水中快要没力气的五皇子,方将卫烜扯到一旁,让人将他救了上来。五皇子被人救上来后,人已经虚脱了,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威远侯府的几位少爷忙让侍卫将他送去客院歇息。   三皇子看了卫烜一眼,脸神虽然难看,到底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眼神黑得深沉,然后拂袖离开。   卫烜双手抱臂,一副很有趣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皆止不住一股寒气从心底往上蹿,觉得这人太可怕了!   连皇子他都敢明晃晃地往水里扔,还有什么事情他不敢做的?   不仅湖边的少年们被卫烜吓到,阁楼上原本兴致勃勃看戏的姑娘们也被吓得脸色苍白,特别是莫家的几个姑娘,脸色更是凝重。她们虽然听祖母说过瑞王世子如何,可是未曾亲眼见到,无法想像这般漂亮的少年,却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若不是孟沣过来阻止,怕是真的要活生生地弄死五皇子么?   那可是皇子啊!难道他就不怕么?   说实在话,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叫怕,这才叫人觉得他可怕的。   阿菀站在旁边,也往下看着,目光深沉,直到卫烜突然抬头看过来,朝她微笑,让她忍不住一怔。   而卫烜的笑容,在那群姑娘眼里,却像恶鬼一样,很多人吓得缩回头,远离了栏杆处。   卫烜只注意着阿菀,见她脸色平静,忍不住眯起眼睛笑起来。   这时,孟沣走到他身边,低声对他道:“已经解决了,放心。”   卫烜哼笑一声,目光阴冷地看着先前三皇子离开的方向,轻嗤一声,“便宜他了!”   孟沣虽然与他打交道几年,但有时候仍是被他吓得汗毛直竖,生怕这小子真的要疯起来,不管不顾地下杀手。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的,怎地这般狠心。不过,想到先前那藏在暗处的人,若不是卫烜早有准备,怕是阿菀今儿就要遭殃了。孟沣也不知道该说卫烜保护过度呢,还是该同情三皇子不遗余力找死的行为。   卫烜弹了弹衣袖,慢条斯理地跳下巨石,看向在场那些还未离开的少年们,说道:“不玩了?”   众人沉默地看他,这种时候还玩什么啊?再玩下去,是不是下一个要被丢进湖里溺死的人是他们了?   卫烜也不在意他们的眼神,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了一道尖叫声响起:“卫烜!”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通往湖边的一条鹅卵石的小道上,三公主站的那儿,满脸愤怒,显然是知道了刚才五皇子被卫烜丢进湖中之事,气得脸色都涨红了,指着他道:“我要回宫告诉父皇,你无手足亲情,恶毒无礼。”   卫烜看她的目光有些轻蔑,说道:“去吧,我等着。”   三公主再次被他气得身形不稳,若是小时候她定然会直接冲过来和他打一架,可是现在长大了,卫烜不仅长得比她高壮,连她五皇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她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鲁莽了。   姑娘家与男孩子终究是不同的。   三公主甩袖而去。   卫烜不理会她,而是抬头看向阁楼上方,说道:“阿菀,我们走了。”   听到这话,那些还未注意到阿菀回来的贵女们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当看到倚靠在栏杆边的女孩时,下意识地又想要远离她。原本刚开始时觉得她安静可亲的人,此时只觉得她说不出的恐怖。   阿菀看了眼她们,并未理会她们的眼神,朝卫烜应了声“知道了”,便同周围的人施礼,“各位姐姐,先不奉陪了。”   此时谁敢要她奉陪?巴不得她快快领着那煞星走,原本先前因为卫烜抚琴时对他生起的那么点旖旎心思的姑娘们此时只剩下寒意,果然相貌、才情皆可以欺骗人,但是行为依然让人诟病。   “阿菀,我陪你~”孟妡站起身,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朝在场的人甜甜一笑,便挽着阿菀下去。   刚才下了阁楼时,便听到远处响起了三公主的尖叫声,然后是白鹅兴奋的嘎嘎叫声,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两只曾经在安国公府大杀四方的白鹅再次英勇上阵,追着三公主不放。   看到这情形,了解那两只白鹅的人都知道,应该是三公主做了什么,才会引得它们攻击。   最后那两只白鹅还是阿菀吹哨子将它们叫回来的,不过三公主此时也被弄得狼狈不堪,她怨毒地瞪着阿菀,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阿菀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让她意识到,五皇兄先前的计划定然是失败了,难道卫烜先前会将五皇兄丢下湖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三公主狠狠地咬唇,转身离开。   卫烜走过来,让侍卫抱起两只白鹅,拉着阿菀走了。   花园里发生这种事情,作为主人的威远侯老夫人是不可能不知情的,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想要隐瞒也不可能,所以今日来祝寿的各家夫人也知道了。   在得知这事情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对卫烜的行事作风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这简直是个瘟神煞星!   不知道宫里的皇帝若是知道这事情,会是什么反应了。   威远侯老夫人不理会周围人的心思,忙让人去请大夫,她也亲自去了客院探望,有些事情得她出面才行。想到这里,威远侯老夫人也忍不住对卫烜的胡闹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心里着实摸不准宫里的皇帝的态度。   看着威远侯老夫人离去的身影,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互相用眼神示意,都有种看笑话的感觉,若是卫烜与郑贵妃一脉不和,那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么?也怨不得威远侯老夫人心急了,真是可怜。   此时已经离了花园,在一处院子里坐下喝茶的阿菀忍不住对卫烜道:“真是胡闹,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可吃不完兜着走。”   卫烜啃着点心,浑然不在意地道:“放心,皇伯父那里我自有交待。”见阿菀仍是担心的模样,他心里喜滋滋的,果然阿菀越来越在意他了,不过确实如他说的,他当然会对皇帝交待,不会蠢得将自己陪上。   “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菀见他吃得嘴角都是碎屑,递帕子给他擦擦,谁知道他双手都拿着东西,自己探头过来要她帮擦。阿菀无奈,只得仔细帮他擦去嘴边的点心。   这举动两人做得自然,但是却让旁边坐着的孟家姐弟觉得眼睛都要闪瞎了,这是赤果果的秀恩爱啊。   “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就给他点教训了。”卫烜咽下口中的点心,端起茶喝了口,冲去口中的甜腻味道。   阿菀还想问,不过见他连平时最不爱吃的甜点都往嘴里塞,明显不愿意说太多,既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闭了嘴不问。   只是,接下来就看宫里的反应了。 ☆、第 81 章   五皇子被卫烜扔下水之事,虽然有卫烜冠冕堂皇地表示,这是愿赌服输,可是仍是让人打从心里一股寒气往外冒,同时也意识到瑞王世子能有多胡闹。   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凶神。   因为这事,前来给威远侯老夫人祝寿的人呆得并不久,威远侯老夫人也没有挽留他们,待客人离开后,便去处理五皇子这事情。怎么说,威远侯府都是郑贵妃的娘家,同时也是瑞王世子的外祖家,在外人看来,若是郑贵妃一脉和卫烜不合,威远侯府简直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   待将客人都送走了,三皇子也带着五皇子、三公主回宫后,威远侯忙赶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特地请示一下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宫里的人迁怒威远侯府,那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威远侯忐忑地道:“娘,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皇子,郑贵妃又是宫里得宠的贵妃,烜儿实在是不该如此妄为,这不是给人看威远侯府的笑话么?”   威远侯担心不已,他一辈子生活在强势的母亲的阴影下,胆子就和他的父亲一样,并不怎么大,方才由得母亲把持着这个家。虽然父亲去世,他承爵成了威远侯,可是一些大事情上,多数还是老夫人作主的。现下,卫烜竟然在自家里胡闹,传进宫里,若是郑贵妃不体谅,去皇帝那儿哭诉,皇帝迁怒于威远侯府可怎么办?   担心的威远侯没有看到老母亲眼里滑过的轻蔑与恨意,等他抬头看去,寻老夫人拿个主意时,威远侯老夫人神色平淡,说道:“事情既然已发生了,多说无益,明日便让你媳妇进宫同郑贵妃请罪罢。”   “若是贵妃娘娘怪罪呢?”威远侯忐忑地问,“况且那是皇子,还有皇上那儿……”   威远侯老夫人接过丽嬷嬷端来的茶水抿了口,眼睑微垂,说道:“她不会!至于皇上那儿,不必担心,皇上还是疼烜儿的。”   “?”   威远侯脑子里满是问号,想再问明白,见老夫人面上浮现疲惫之色,只得悻悻然地离开。   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威远侯忍不住擦擦汗,实在是无法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威远侯府虽是郑贵妃的娘家,可是他们都知道,郑贵妃对威远侯府可没什么深厚的情谊,最多也只是当初威远侯府提拔了她的情份,心里却未将威远侯府当成她可以倚靠的娘家。所以五皇子在这里发生这等事情,郑贵妃怎么会不会生气呢?至于文德帝,再是疼爱卫烜,想必侄子也亲不过亲生的孩子去罢?   不仅威远侯这般想,丽嬷嬷也有些担心,问道:“老夫人,皇上那儿真的可以这般么?若是世子被怪罪了……”   威远侯老夫人笑了下,对他道:“你且放心,现在的郑贵妃可不敢做什么,甚至她会亲自劝说皇上,烜儿最多也只是被轻罚罢了,必不会重罚。”然后她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她当年敢伸这个手,现在就得承担后果。”   丽嬷嬷见老夫人面上的憎恨,心中微寒,顿时明白了当年瑞王嫡妃之死,恐怕和郑贵妃脱不了干系。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如此更好拿捏敌人。   ******   阿菀随着母亲一起离开威远侯府。   上马车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卫烜一眼,他也望过来,朝她微笑,春风掀起了他赭红色的衣袍,浓重的色泽划过青石板,让他的眉眼变得耐人寻味。   康仪长公主回头,见女儿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朝卫烜点了下头,便拉着阿菀一起上了马车,然后将她搂到怀里。   “担心烜儿?”   阿菀低头,轻轻地应了一声,虽然先前卫烜说得肆意,但是想到宫里的皇帝,阿菀还是担心。太后的心思多少能猜得出,可是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能搞得明白,这次卫烜众目睽睽下将五皇子丢进水里,还阻止人去救他,说得重一些的,可以说他蓄意谋害皇子也使得,文德帝虽是皇帝,但也是一位父亲,若他狠下心来,卫烜的结果不言而喻,便是有瑞王护着,恐怕瑞王面对皇帝,也无能为力吧?   康仪长公主忍不住笑了,“傻孩子,烜儿虽然行事胡闹,却也不是没脑子的,最多只是受一些罪罢了,他会全身而退的。而且,别忘记了还有太后和瑞王呢。”   这事往大了说是卫烜蓄意谋害皇子,可往小了说,也可以说他们兄弟间打闹嘛。   康仪长公主并不担心卫烜,这几年她几乎是看着卫烜长大的,这小毛孩子有多少斤两她还不知道么?看着胡闹,其实很多事情却颇有分寸,虽然不知道卫烜今日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可想必也是有原因的,看着便是了。   在康仪长公主宽慰女儿时,瑞王也得了消息,知道自家熊儿子干出这种事情,几乎要气死,马上从军营飙回家。   他回到家后,看到坐在正厅里等他的熊儿子,熊儿子旁边还趴着三岁的小儿子,兄弟俩正在玩投壶,一个投,一个去捡,玩得不伦不类的,若是以往,他还会老怀大慰,大儿子虽然总将小儿子当玩具玩,但也算是照顾小儿子了,可现在只觉得大儿子真是熊得让人想抽一顿。   看到他回来,兄弟俩一个冷淡一个软糯。   “父王~”瑞王府二少爷嫩嫩地叫着。   瑞王摸摸小儿子的脑袋,让奶娘将他抱下去后,便对卫烜道:“瞧你今天干的好事,你还有脸回来?”   卫烜冷淡地应了一声,“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回来作什么?你应该进宫给皇上请罪方是。”   “知道了,父王去吧。”   “……”   瑞王被他气得半死,但是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无可奈何,打他一顿嘛,他已经长大了,跑得飞快,哪里能打得到他?瑞王挥着鞭子追了他半个王府,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然后装模作样地回房让人给他更衣,趁着天色不晚,他要进宫给皇帝请罪。   熊儿子今儿干出这事情,便是有诸多借口,但是也得进宫给皇帝陪个罪,不然明天就要被那些吃饱没事干的御史给喷死。   当然,瑞王并不是自己进宫,而是将卫烜一起拎进去,这次卫烜倒是没有跑,而是乖乖地和他进宫了。   *   仁寿宫里,太后听说了这事情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最后,太后只是说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来报的宫人心里不解,似乎又有些理解,低眉顺眼地下去了,出了仁寿宫的殿门,转身便去给主子递话。   而太后这般反应,看在后宫众嫔妃的眼里,便知道太后明面上是两不相帮,其实暗地里是倾向卫烜,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表示。   至于宫人离开后,太后和她的心腹嬷嬷冷嬷嬷说的话,自然是无人得知的。   太后对冷嬷嬷道:“你去查一查,当年瑞王嫡妃的事情,是不是和郑贵妃有关,威远侯府知不知情。”   冷嬷嬷低声应了是,心思却转了下,明白太后这是怀疑是不是威远侯老夫人查到了什么,然后将这事情透露给瑞王世子,方会让瑞王世子今日行为过激。   太后不作声,各宫除了幸灾乐祸了下后,便没再关注了,反而是朝阳宫里的郑贵妃,心凉了半截。   卫烜以往和五皇子斗来斗去,都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不敢闹得太狠,皇帝也不在意。可是这次卫烜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丢进湖里,还不让人救他,根本是撕破脸皮了,这如何不教她心惊?若是真的和卫烜撕破脸皮,瑞王肯定要顾着自己儿子的,若是瑞王以后倒向太子……   想到这里,郑贵妃猛地站了起来,她不能任事情发展成这般。   “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给皇上请安。”   不管卫烜是什么意思,现在都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更不能让太子一脉壮大,免得这些年的功夫付诸东流。   *   东宫寝殿。   太子背靠着大引枕,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地咳嗽出声。   太子又病了,而太子妃因为要照顾他,所以威远侯老夫人的寿辰,太子夫妻皆没有到达,让人送了厚礼过去。威远侯府是皇帝的母族,无论这几年怎么低调,子孙再软弱,那也是不能失礼的,不然那是打皇帝的脸。不过,此时太子倒是庆幸自己这病,方没有搅和进去。   孟妘端着药喂太子喝药,见他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碗苦药汁,想了想,拿出一个琉璃罐,从里面拿了一颗蜜梅喂给他。   太子没想到嘴里会被她塞了一颗蜜梅,顿时表情有点儿傻,蜜梅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很快便将药的苦涩味道冲淡,只剩下那一股微酸中的甜蜜,不会甜腻得倒牙,十分爽口。他记得这是太子妃太喜欢吃的零嘴之一,怎么她将零嘴往自己嘴里塞了?   孟妘见他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罐,以为他还想要,又给他塞了一颗,问道:“好吃么?”   太子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孟妘脸上浮现笑意,“这是烜表弟送给寿安的零嘴,臣妾和妡儿都觉得不错,便从寿安那里拿了好几罐回家自己吃,这罐是妡儿前阵子送进来给臣妾的,若是你喜欢,臣妾下次再让妡儿去寿安那里要些回来,也好佐药。”   太子心中微动,面上笑道:“烜儿待寿安倒是真心。”   孟妘笑而不语。   喝了药后,太子妃便执行太医的叮嘱,押着太子上床歇息,连同他手中的折子一并拿走,很是严肃地对他说:“太医说了,殿下应该多休息,不宜劳神。”   太子见她一脸严肃,笑着说了声好,被她伺候着躺到床上后,往里面挪了挪,留出一个位置,让她上来陪她睡,“孤的风寒去得差不多了,不会传染给你的,上来陪孤睡会儿。”这几日因为他生病之故,夫妻俩都是分房睡的,莫说孟妘没个人将她当抱枕不习惯,太子也不习惯枕边无人。   等孟妘躺到床上后,太子将她揽进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对她道:“这事你做得对,不能让母后掺和进去。”   孟妘安静地听他说,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先前做的事情,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皇后最多只是气她一下,转眼太子去说几句,便又会没事了。皇后就是这点好,虽然总是折腾不到点子上,被人看了很多笑话,但是对自己人不记仇,听得进子女的劝。   等太子睡着,孟妘伸手摸摸他的脸,暗暗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   东宫的小两口子以太子生病为由,没有掺和到那些事情上去,皇后虽然想趁机干点什么,不过因为孟妘的提前阻止,只能缩在凤仪宫里生闷气,让后宫那些伸长脖子想瞅瞅热闹的嫔妃们好不郁闷。   同时郁闷的还有崔贵人,为此撕烂了手中一条帕子,眼睛一转,又振作起来,就不相信她不能板倒郑贵妃。   当年郑贵妃是怎么做的,她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瑞王带着儿子进宫请罪,郑贵妃也亲自去皇帝那儿明着哭诉,暗里做什么没人知道,不过最后文德帝倒是没怎么罚卫烜,只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觉得意外又不意外,心说以卫烜那受宠的势头,能让皇帝罚他闭门思过一个月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都感觉五皇子这罪是白受了。   或许卫烜其实才是亲生的,五皇子是侄子才对。   这是很多人私下的戏言,自是不敢传出去的,不过也因为如此,五皇子被很多人暗中嘲笑不是皇帝的种,所以才会连个王爷世子都斗不过。   五皇子气得肝疼也没办法,白受了一次罪,也让他再次得了个教训:卫烜就是一个疯子,不能以正常眼光对待。   *****   听说卫烜只是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让阿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他在宫里的地位真是皇子也比不上的。   不仅她这般想,很多人也这么想。   庆安长大公主府里,莫茹坐在脚踏上给庆安大长公主捶腿,咬着唇欲言又止。   庆安大长公主摸摸她的脑袋,对她道:“别急,一时得意并不是一辈子得意,且看他日,谁能笑到最后。”   莫茹点点头,又道:“祖母,瑞王世子这般嚣张,若是他真的站在三皇子的对面,恐怕三皇子以后不好过。”而她嫁过去,真的能如愿么?想到瑞王世子,不禁又想起在威远侯府花园里遇到的寿安郡主,年纪小小的,却沉稳从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让她心里有些发悚。   庆安大长公主笑道:“若是连这点考验也经受不住,以后如何成大事?”   莫茹咬唇,心里仍是有些忐忑。   “茹儿要知道,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瑞王世子,他们能如此风光嚣张,都是皇上给的,只有皇上高兴了,才能如意。”说着,庆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那位帝王心思,深沉着呐,卫烜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便是有疼爱,却不会越过他的江山去,可笑世人皆看不懂。   见孙女有些失神的模样,庆安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道:“茹儿便等着当三皇子妃罢,皇上应该会不日公布这事情。”   莫茹听罢,俏脸微红,想起在樱花林中那长身玉立的少年,面对卫烜的嚣张,丝毫不退,衬得他越发的英姿勃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 82 章   卫烜被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自然是不能像以往那般到处跑了,来阿菀这里更是不可能了,不然这还叫在家闭门思过么?   当然,卫烜素来是个任性的,自然可以偷跑出来,阳奉阴违这种事情素来是他的拿手项。不过瑞王为了防止他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愣是将王府所有侍卫都调动过来,包围了卫烜居住的随风院,保证要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等仗势,还以为瑞王这是要软禁自己儿子呢。   也不怪瑞王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他那儿子太会跑了,就算是派侍卫层层围住了随风院,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若不是他回来时光明正大地从随风院门口进去,让一干侍卫差点瞪凸了眼睛,还不知道他竟然在这些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了。   为此,瑞王再一次责骂侍卫办事不利,那些可怜的侍卫冤得几乎要哭了,他们明明就很尽责,紧紧地盯着随风院了,连只苍蝇都没让飞出来,怎么晓得世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瑞王被儿子弄得无奈,幸好卫烜虽然跑出去了,但是行踪诡秘,更没有去康仪长公主府,倒是没有被人发现他私底下对皇上的命令阳奉阴违,不然让那些御史知道,马上要喷得他满脸花。   卫烜之所以不去康仪长公主府寻阿菀的原因是太显眼了,这种时候不好去,但是让他一个月不见阿菀,那简直是要他的命。既然他没办法去,那只好让阿菀过来看他了。   所以,卫烜很快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公主府给阿菀。   阿菀收到卫烜的信时,只看了一眼就阖上不想看了。   “是烜表哥写来的?说什么了?”孟妡边嗑着瓜子边好奇地问,一张小嘴动个不停,不是在拼命地吃吃吃,就是在说说说,总之别想她闭嘴。   阿菀见她好奇,便将卫烜写的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可谁知孟妡脑袋摇得像磕了摇头.丸一样激烈,“别给我,我可不敢看,若是让烜表哥知道,我就要被他毒瞎了,你可不能害我!而且,万一我看到不宜看的东西,多不好意思啊?你们两人的事情,我才不能插手呢。”   阿菀:“……”   阿菀差点给这小姑娘跪了,这一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可不能插足”的神情算神马啊?难道她是以为卫烜给自己写情信不成?这么一想,满脸黑线。   这封信里的意思是,卫烜想她了,他现在不能出来,所以让阿菀去瑞王府看他,记得给他带她做的帕子和荷包,阿菀去年做给他的已经用旧了,他想要新的……   信里一堆话啰啰嗦嗦的,宗旨只有一个,就是让她带好自己绣的荷包、帕子去给他。阿菀忍不住摇头,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卫烜怎么形成这般奇怪的性格呢?在她面前俨然一个缠人的乖孩子,对外时凶残霸道,凶名远播,成为京中一霸,让人望而生威。   对于卫烜这封信,阿菀阖上不理,该干嘛就干嘛。   不过阿菀很快便为自己干的这事情后悔了,因为那熊孩子见她不去,一天二十、三十封信地递过来催她,还派了路平天天过来蹲守着,直到她答应过去看他为止。   为此,康仪长公主笑得不行,罗晔边笑边骂卫烜小流氓,孟妡忍不住有些同情,至于同情谁,两者皆有。   康仪长公主坐壁上观,并不为女儿决定,让她自己作决定。   阿菀见公主娘这次没有凶残地对待自己,显然是让自己拿主意,最后在卫烜的信攻势下,还是决定去看他了。   因为她其实也有点想念他了。   卫烜时常在她身边转,若是哪日他不来了,阿菀反而不习惯,只能说卫烜那种缠人的功势终于见效了,让阿菀越来越习惯于他的存在,估计时机成熟,就能抱着未婚妻回家了。   这日,路平再次被主子踢过来时,阿菀便让人去给路平递话:“行了,你今天先回去吧。”   路平听到这答复,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话中之意,顿时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给主子交差了。衣袖一弹,路平很轻松地回去了。   第二日,阿菀一早便起身了,去给父母请安后,便带着公主娘给她准备的礼物去瑞王府拜访瑞王妃。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阿菀自然只是去探望瑞王妃,与卫烜无关。所以到了瑞王府后,阿菀递了帖子,很快便有王府的管家过来给她请安,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她请进门去,在管家还未吭声时,阿菀已经开口了,她要去正院拜见瑞王妃。   管家原本是想亲自带着阿菀去随风院的,可谁知这位郡主意思是先去王妃那儿,让管家不禁叹气,觉得世子恐怕又要闹脾气了。他们家世子对寿安郡主的看重,如今王府上下都知道,对寿安郡主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生怕不够尊重客气,教那小霸王见着,直接一个窝心脚踹来,不死也伤。   瑞王妃当年生小儿子卫焯伤了身子,若不是卫烜用千年人参给她续命,可能就一命呜呼了,不过虽然救下来,可是瑞王妃的身体也垮了,变得体弱多病,天气稍有变化,就会在床上躺着。养了三年,瑞王妃的身体终于好了一些,不过也没有以往的健康,让她到如今仍是要静养身子。   阿菀过来给瑞王妃请安时,瑞王妃正坐在花厅里教小儿子识字,女儿安静地坐在一旁刺绣,母子三人和乐融融。   听说阿菀过来,瑞王妃脸上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的卫烜,很快便明白了。等阿菀过来时,忙让人上茶点,再让两个孩子上前去和她见礼。   阿菀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同瑞王妃寒暄了几句,又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见三岁的小包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朝他一笑,拿了块糯米糕逗他,“焯儿,过表姐这边来,表姐给你好吃的。”   小卫焯朝她咧嘴一笑,便像个小炮弹一下蹦了过来,扑到阿菀怀里,伸手就要勾那块糯米糕,阿菀逗了他一下,很快便让他抢走了。小包子软绵绵的,生得又漂亮,着实教人喜欢,阿菀来瑞王府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每回都要抱一抱这小家伙。   小卫焯虽是早产,不过瑞王妃却将他养得挺壮实的,没有什么大病小病,很健康地成长着。   “舅母,焯儿真乖呢。”   瑞王妃含笑着看儿子,笑道:“我身子不好,平常时候都是他哥哥带他玩的。”   听到瑞王妃的话,阿菀不免有些惊讶,卫烜那暴躁性子也会带弟弟玩?   正说着,正院的丫鬟通知随风院的丫鬟过来了,那丫鬟很谨慎地措词,对王妃道:“世子听说寿安郡主来了,让寿安郡主到随风院一趟。”   瑞王妃不免掩嘴一笑,她就说阿菀在这儿呆不久,卫烜可不会给她什么面子,这般巴巴地过来找人也是常事。瑞王妃是个心宽的,加之卫烜当年舍了一根千年人参救她,心里对这继子有一份感激之情,所以对他有些霸道的行为,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没太理会,大家维持在一个相安无事的状态中便好,母慈子孝的那套,等到了外面再做给外人看罢。   阿菀朝瑞王妃道:“舅母,我先去随风院见见表弟,呆会再过来同您说话。”说罢,便要起身,谁知道卫焯伸出一只小胖爪子揪住她的裙摆,摆明着要跟着一起去。   “和蝈蝈玩~~”卫焯很欢快地说,朝阿菀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因为年纪还小,有时候说话也萌萌的。   阿菀喜欢漂亮又软糯的小包子,征得瑞王妃的同意后,自然答应了,牵着他一起去随风院。   到了随风院前,阿菀看到那些守在院门前的层层侍卫时,顿时吃了一惊,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守着什么朝廷钦犯呢,这围得也太严实了吧?   “怎么回事?”阿菀询问安嬷嬷。   安嬷嬷看到那些侍卫,有些没好声气,说道:“王爷命令的。”在安嬷嬷心里,她家世子多乖啊,王爷怎么能这般狠心呢?   听到这里,阿菀明白了,估计是瑞王怕卫烜阳奉阴违,所以派侍卫过来守着,不让他跑出去。怨不得卫烜天天给她送信让她过来看他,这等仗势,也只能安份地呆着了,不免有些好笑。   等阿菀牵着卫焯进了随风院,很快便见到守在那儿的卫烜,他蹲在院子里的假山上,抬头往这儿看过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儿,看着怪可怜的。见到她进来,竟然直接从三米高的假山跳了下来,然后朝她扑过来,伸手将她一把抱住。   “表姐,我催了你这么久,你才来,是不是都打算只来这么一次?”他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阿菀见他就这么跳下来时,心脏都要被他吓出来了,等被他搂住时,第一时间竟然忘记推开他,再听他委屈的语气,心里也颇为愧疚。   “行啦,我这不是来了么?”阿菀拍拍他搁到自己肩窝里的脑袋,“而且你这是被皇上罚在家闭门思过,我哪可能常来看你?乖,别任性了。”   卫烜拱了拱,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就听到一声软嫩的声音叫着“蝈蝈”,低头看到拉着阿菀手的小包子,顿时眉头一竖,将他拎了过来,不悦道:“你过来干什么?”   “找蝈蝈玩儿~~”小包子奶声奶气地说。   卫烜嗤笑了一声,正准备不客气地将他丢出随风院时,被阿菀阻止了,“不要拎着他,他会难受的。”   卫烜看向阿菀,卫焯小包子也看向阿菀,还很蠢地说:“不难受~”   阿菀:“……”怨不得卫烜总是和她说是蠢弟弟,真是有点儿蠢萌蠢萌的。   难得阿菀过来,对于卫烜来说,那是意义非凡的,自然不会让一只蠢萌的小包子在这里碍事,分散了阿菀的注意力,他眼睛一转,便对小包子道:“行了,你先去玩皮球吧,踢不了五十下不要过来寻我玩。”   小包子看看蝈蝈,又看看阿菀,“哦。”   等奶娘将一个做得精致的彩色小皮球拿过来后,小包子很欢快地抱着小皮球去玩了,真是个省事又听话的好孩子,都不用大人怎么关注,会很认真地执行着某个不合格的哥哥的吩咐。   阿菀这是看明白了,小包子想来寻他哥哥玩,其实一直被他哥哥玩他。   被卫烜拉到花厅里坐下后,阿菀对卫烜道:“别欺负你弟弟。”   “我没欺负他啊?你看他不是玩得很开心?”卫烜不喜欢阿菀将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就算是蠢弟弟也不行,将她的脸板过来,朝她伸手讨要荷包和帕子。等见只有一个荷包没帕子,他的脸皱了起来。   “嫌少?”阿菀端着茶斜睨他。   “对。”卫烜理直气壮地说,然后伸手从她袖子里抽出她的帕子,自己揣进了怀里。   这霸王的抢夺力,让阿菀十分无奈,这就是她不想给他做帕子的原因,因为他已经不知道从她这里顺走了多少条帕子了,而阿菀的帕子也很好认,上面绣了两朵相叠的紫菀花。这是女孩家十分私密的东西,阿菀自然是不想给的,奈何卫烜每次都是趁她不注意就拿走,然后揣进怀里。   卫烜盘腿坐着,挨着阿菀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药味掺杂着淡淡的香胰子的味道,没有用香料,因为她的身体不好,闻不得香料的味道,所以她的衣服并未用香料来薰,使得她身上的味道很朴素。   但是这味道却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只是奈何心中火热身体硬件却不给力,只能扼腕长叹。   偷偷地看了眼阿菀净白的侧脸,卫烜真是越看越喜爱,然后亲了上去。   阿菀目光很平静地看过来,对他道:“表弟,你再如此我就走了。”   卫烜只得乖乖地坐好,暗暗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去亲了。   两人坐在一起随意地说着话,和在公主府里没什么区别,或许区别是旁边还有一个拿着皮球跑来跑去的小包子,跑得累了,便跑过来要蝈蝈抱他。   卫烜让人将他抱到旁边,喂他喝了些水和点心后,对他道:“男子汉要学会自己爬炕。”   于是三岁的小包子又去征服屋子里的炕了。   阿菀:“……”真是省事又让人不操心的小包子。   阿菀在瑞王府只呆了一个早上,原本想要早点离开的,却硬是被卫烜留着同他一起吃午膳。   不过饭桌上,不仅阿菀在,卫焯小包子也在。   等吃过午膳后,无论如何,阿菀还是得走了,卫烜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随风院门口,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过几天她要过来再看他,不然他就翻墙出去找她。   听到某人说要翻墙,那群守着院门的侍卫顿时阴暗了,阿菀也被他这任性的熊样气得直掐他的脸,骂道:“翻什么墙?你是怕自己被罚得不够啊?乖乖地在府里呆着,我有空自会来。”   卫烜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不来看我?而且你有空是什么时候有空?算了,我到时候让路平去你那儿问。”   阿菀被他弄得无语,最后懒得理他了,直接离开。   身后,卫烜扒着院门看她的背影,让阿菀转身看到时,心里部是莫名有种愧疚感,好像自己正在遗弃一只可怜的小狗狗一般。   因为卫烜要翻墙的威胁,阿菀最后只能隔几天过来看他一次,幸好大伙都知道她和卫烜定了亲,来瑞王府也以为是来拜访瑞王妃,倒是没有传出什么话来。   日子就在这种事情中不仅不慢地过去,等卫烜闭门思过结束后,阿菀又要随公主娘去小青山的庄子长住了,暂时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 ☆、第 83 章   疾风掀起了少女葱绿色的裙摆,露出藏在裙子下的绣花鞋一角,精致而秀气。   眼看着那人就要从山坡上跌下来,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身体已经如弦般自动冲上去,伸手将那个人抱了个满怀。   少女的身躯扑入怀里,隐隐的暗香从鼻翼扑入,刺激着他的精神,柔软的身体是异于男子的硬实,娇弱得不堪一击,却又软绵得让人爱不释手,温香暖玉不过如此。他忍不住伸手搂紧了怀里的少女,却因为忘记了脚下的地方,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他仰躺在草地上,怀里的人却被他第一时间保护起来,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那般纤弱,他一定不能让她摔倒受伤!   隐在草丛中的碎石磕得他的背生疼,可是怀里的人却让他打从精神兴奋起来,她的呼吸、她的体香、她的触觉、甚至她的体重……只要想想都让他兴奋不已。不仅如此,一股热流很快便从小腹汇集,聚到了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瞬间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情.潮。   那种感觉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陌生,让他几乎无法动弹,甚至产生了冲动,将怀里的人压到身下,然后狠狠地……   他不明白然后要做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紧紧地拥抱住怀里的人,力气大得让她发出模糊的声音后,方才惊醒,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欲.望。   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的欲.望。   听说当一个男人有了喜欢的姑娘后,会对那个姑娘产生占有欲,占有欲便会化为这种欲.望。   不仅要占有她的身子,也要占有她的心。   十三岁,一个意外让他发现自己对她产生了欲.望,也让她对他避如蛇蝎。   “七舅舅和我娘是兄妹,而你是我的表弟,我们是不可能会在一起的。”她抿着唇,一双墨黑的眼睛平静得教他害怕,不带一丝情绪,“而且,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不,那个男人算什么?他不过是个软蛋,他配不上你,他只是在利用你的身份往上爬,为他母亲报仇罢了……   “我们是嫡亲表姐弟,血缘关系太近,不可能的。”   他不明白,为何她要坚持他们是表姐弟不可能,所以就算那个男人不好,她也不会选他么?为什么?就只是因为他们是嫡亲的表姐弟,所以她要全盘否定他,甚至从此不再见他么?   “你走吧,以后莫要再来了。”   然后,他真的走了。   他嚣张得不可一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用他开口就有人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选。唯独她让他品尝到求而不得的失败及痛苦。他想直接抢了她,破坏她的婚事,让她退亲,转投他的怀抱。可是一切止于她的拒绝中,他的嚣张在她面前毫无用处,他尊贵的身份、滔天的权势也无法让她改变主意,反而让他和她越行越远,最终他害怕了,不敢再逼她,只能在暗地里默默地关注她。   直到,他在战场上看到一身狼狈的路平伏跪在他脚下,用怨恨又悲痛的声音说:“世子,寿安郡主去了……”   “啊——”   他不相信,明明自己放手了,明明他安排了人保护她了,为何她会死了?   ****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外间守夜的路平瞬间惊醒,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小声地询问道:“世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里面久久未有声响,路平却不敢冒然闯进去,只得耐心地等了会儿,正准备再问时,终于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没事。”   那道声音正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变声期,听起来宛若磨砂般,并不十分好听,却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音调,在这样的夜色中,有种惑人心弦的味道。   听罢,路平便不再作声,心里估模着可能世子刚才作噩梦了。   作为瑞王世子的贴身小厮,路平知道主子有时候会作噩梦,甚至会整夜都睡不好,虽然不知道作为一位尊贵的王爷世子,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拥簇、宫里宠爱,从未受过一丝苦处,为何会如此,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说的,也不是他能问的。   卫烜确实做恶噩梦了。   他梦到上辈子的事情,从上辈子的十三岁时意外让他明白自己对阿菀产生了占有欲到听到她的死讯传来,短暂一夜,却在梦中又经历了难以忘怀的一生。   青色撒花的帐子里,他眼睛瞪大,满脸盗汗,四周的光线昏昏暗暗的,将他的轮廊照得不甚分明。   半晌,他抬起手臂压住因为汗水滑过眼角而酸疼的眼睛,手攥成拳头,指甲刺入手掌心,很快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淡淡的血腥味在帐内弥散,这微弱的味道也让他浑混的大脑方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再也睡不着了,而此时,不过是刚打了三更鼓。   路平听到里面的声音响起,看了看外面暮春的夜空,星子仍璀璨着,正是好梦之时,可是主子可能又睡不着了,这让他不由皱起眉头,有些担心。长久这般熬下去,他的身体会熬坏的,或许他可以让人去告诉寿安郡主,让寿安郡主劝劝主子去找太医开副药来喝。   果然,里面响起了主子叫唤的声音,路平推门进去,先是将灯芯挑起,让灯光更明亮一些,然后方过去撩起床帐,用金色的挂钩勾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   他似乎有些头疼,正用手拢成拳头抵在额前,眼睛半阖着,长而柔软的黑发笔直地垂落,凌乱地披散在他身上,有几绺从额前垂落,滑过俊美到昳丽的面容,穿着一袭白色丝绸寝衣,襟口微开,露出白晳的肌肤,朦胧的灯光晕染在他身上,为他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柔美之态,宛若不似真人。   路平用比平时凝滞了几息的功夫,方低下头,肃手站在床前,不敢再多看。   过了会儿,那人方道:“倒杯水来。”   路平很快便将温度适中的水递过来,此时那人已经坐在床边,坐姿颇为豪迈,双腿叉开,但是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披散而下,初得那张妍丽的脸庞白腻得如美玉般,仍是为他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夜色果然太危险了。   路平不敢多看,将水杯递给他后,便说道:“主子,现在时辰还早,您还是再睡会儿吧。”见他面上的表情不变,路平犹豫了下,又道:“而且寿安郡主说过,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有充足的睡眠。”   听到他的话,床上的少年动作一顿,虽未吭声,倒是没有生气。卫烜的脾气不好,所有伺候他的人都知道的,在他面前都很小心,路平虽然是个意外,卫烜对他有着奇怪的耐心,纵容之极,但是他并未因此而得意,平时恪守职责,从未敢多话。只是,有些时候,路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建言,幸好若是不好办的事情,只要扯出“寿安郡主”这四个字,卫烜基本就会熄火了。   果然,就听到卫烜道:“知道了,我再睡会。”   路平松了口气,赶紧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放回去,同时也去打了水让他重新净脸,让他继续休息。至于主子先前做了什么噩梦,他绝口不问。   等路平下去,卫烜重新躺回床上,却很难入睡,身体很累,可是精神却紧绷着,这也是导致他整晚都睡不着的原因。只是想到路平说的话,只得硬逼自己继续睡,然后开始半睡半醒,精神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中,直到再次做梦。   等他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搂到怀里,身体也传来了一阵异样,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气都往身下某一个地方汇集而去,身体难耐非常。比起上辈子的无知,这辈子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又梦到阿菀了,所以才会有反应。   抹了把脸,他慢吞吞地爬起身,叫人准备好水,直接去净房冲了两桶冷水才浇熄身上的那股热火。   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澡盆前,卫烜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低头看着身下终于疲软下去的地方,心里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抗拒感,决定坚决不干这种事情。   想起前阵子太后的话,还有随风院中的那几个内务府送过来的宫女,卫烜微微眯起了眼睛。连自己的手都不肯摸它解决,更不用说让别的女人碰了,那会让他忍不住想要狂暴,继而将那些凑过来的女人都踹死。   等卫烜穿戴整齐出来,丫鬟们端着各种洗漱用具进来伺候他洗漱,丫鬟们伺候他时格外地小心谨慎,甚至不敢碰触到他的身体一丁点,不然就像前阵子的那个在伺候主子更衣时试图想要摸他、诱惑他的丫鬟一样,直接被从房里踹到门外,虽然没死,可是大夫却说下辈子要受心疾之苦了。   随着卫烜渐渐长大,可以放房里人后,府里的丫鬟也纷纷上心,只是想到那个被卫烜踹出去的丫鬟的下场一样,倒是让丫鬟们纷纷收了心,暂时不敢有那种爬床的想法。而且就算她们想要爬床也比不过太后赐下的那几个宫女,可惜她们被世子豪不留情地丢到杂房间做粗活了,真是可怜。   洗漱过后,卫烜看了下仍黑着的天空,现在方才过了丑时不久,时间还早,便去练功房发泄一通精力,待满身大汗时,再次回房洗漱。   等他洗漱好,安嬷嬷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早膳,皆以咸香为主,未见丁点甜腻的点心。   用过早膳,卫烜便出门,坐上路平准备好的马车进宫。 ☆、第 84 章   随着初夏快要来临,昼长夜短,天色很快便亮起来。   昭阳宫的静观斋里,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男子十五束发,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如今昭阳宫里读书的皇子们都长大了,当初和五皇子同年龄的勋贵子弟们满十五岁后便不再进静观斋读书。用世俗话来说,便是长大成人了,可以办差事了,得了皇帝青眼的,便是没能进皇帝的羽林军,也能在金吾卫等捞上个位置,这才是宗室弟子和勋贵们挤破头想进宫读书的原因。如今留在这里的多是以卫烜为首的宗室及勋贵子弟,便是有些亲近五皇子一派的,也因为如今卫烜镇在这里而缩起脑袋做人。   至于五皇子,他表示他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像小时候般胡闹了,认真地去办差,不再庇护那些曾被他拉拢的勋贵弟子。此举虽然得了皇帝的表扬,可也让他得罪了一些勋贵,还不如卫烜般强势到底。   不过卫烜依然如同往常般,在静观斋露了个脸后,便光明正大地翘课了,留给众人一道被和风掀起的赭红色衣袂的背影,任太傅只能当作没见到,只是转首看到室内那些羡慕地看着卫烜离去的学子们的眼神,任太傅默默地心塞了下,心中叹息这些勋贵子弟蒙受祖荫,立如寒门弟子般认真治学,是越发的不成事了。   被太傅看成蒙受祖荫越发不成事的卫烜大步穿过长长的宫廊,来到太极殿,求见皇帝。   太极殿总管杨庆很快便推着满脸笑意,从殿中走出来,将姿态压得极低,笑呵呵地道:“世子,皇上请您进去。”   站在殿前的少年身形修长,如浓墨般乌黑的长发用一个奢华的玉冠束起,两条彩色丝绦缠着发丝垂落到胸前,玉面无瑕,五官精致,妍丽之极,唯有那两道浓黑修长的剑眉英气勃勃,使他看起来英姿焕发,无人敢将他误认为女子。   杨庆瞥了他一眼,心里也不得不赞叹,这瑞王世子年纪越大,风姿越是无人能敌,可谓是世间少见,连皇子们也难出其佑,莫怪太后依然这般疼爱他。   卫烜没有理会低眉顺眼的杨庆,抬脚走进了太极殿。   埋首在御案上批阅折子的文德帝抬头,看到走进来的少年时,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待卫烜行礼后,也不和他啰嗦,便丢了一本折子给他,说道:“烜儿看看罢。”   卫烜也不矫情,打开来浏览起来。   杨庆陪在一旁,殿内伺候的宫人都是皇帝的心腹,皆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声音。杨庆眼尖地看到文德帝扔给卫烜的是昨晚送进宫的一封密折,心中转了转,微微垂下眼。自从卫烜满十三岁开始,这种事情已经不少见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才会惊讶一下,后来多了,也不惊讶了,皆学会了视而不见,若是旁的人来打探,皆是三缄其口。   卫烜很快便看完了,然后抬头看向文德帝,大咧咧地说道:“皇伯父,看完了。”   文德帝接过杨庆呈上来的茶抿了口,垂着眸子看向御案前的少年,面上带了些许笑意,问道:“烜儿以为如何?”   “杀了。”   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能从那笑着的少年身上感觉到那股抹不去的浓郁的血腥味,离得近的杨庆腿肚子都哆嗦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了。   文德帝没有开口,他似乎在思考。   “既然敢闹事,就必须承担后果,杀了干脆。”卫烜再次道,杀气腾腾,一副不用脑子多想的模样。   文德帝摇头,驳回了卫烜的提议,让他见机行事。   卫烜皱眉,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命令,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问道:“皇伯父需要我什么时候出发?”   “由你决定罢。”文德帝挥了挥手,对他道:“这些天你准备一下,安排好便出发。”   “知道了。”   谈完了正事,卫烜见御案前还有一盘未被人碰过的点心,眼睛一转,便伸爪子过去端走了,见皇帝无语地看着自己,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给皇伯父办事的,不能饿着肚子吧?这盘点心我闻着很香,皇伯父就赏了我呗。”   卫烜的原则是,皇帝的东西都是好的,拿走不吃亏,所以这些年他没少在皇帝这里挖他的墙角。   文德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无论过了多少年,这熊孩子的脾气都不会变,直来直往的让人无语。见他要赖了那碟子点心,文德帝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情,可是却想逗逗他。可惜卫烜的脸皮厚比城墙,文德帝那点撩拔根本不起作用,等他走时,那盘御厨专门为皇帝做的点心也被他端走了。   卫烜端着一盘点心走在宫廷中,一路走来,教人好生开眼界,不过没人敢吭声就是了,而他也丝毫不以为意,捏了一块点心入口,发现今天的点心竟然是甜香为主,顿时觉得倒了胃口。   正想将它塞给路平决定时,却不想三皇子和五皇子迎面走来,让他改变了想法。   “烜弟这是从太极殿来么?又翘课了?”三皇子笑容和善,英俊的面容让人极容易心生好感。   五皇子目光沉敛,面上挂着斯文的笑意,远远观之,宛若翩翩如玉的清俊君子,只是和姿仪妍丽的卫烜一比,那种侵略性的美感,硬生生地将他比起了背景色。此时他唇角带笑,一派斯文随和,对卫烜道:“烜弟这是又去父皇那儿抢东西吃了?若是真这般喜欢,不若让父皇将厨子赏了你。”   卫烜斜睨他一眼,笑得人畜无害,“是啊,我确实很喜欢,五皇兄要不要尝尝?”   果然,这话成功恶心到了五皇子,让他唇边的笑容僵了下,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接受不是,拒绝也不是,心里着实恼怒,特别是见卫烜眼里毫不掩饰的嘲弄,那股气越盛。   就这点胆量!   卫烜移开目光,又对三皇子邀请,三皇子被他缠得没办法,伸手捻了一块点心在卫烜的虎视眈眈下,只得吃了,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当着人前吃东西的经验于他而言是头一遭,三皇子也不禁产生几分尴尬,心知卫烜此举是特地来膈应他们的,只是虽然知道,却拿他无可奈何。   “三皇兄都吃了,五皇兄也吃吧,这是皇伯父赏的,你不会拒绝吧?”   三皇子斯文的模样终于破功,深吸了口气方才接了卫烜强加来的“好意”,只觉得那块点心味同嚼腊,根本无一丝滋味。不过他也是表面功夫了得,只是瞬间很快便恢复正常,只是看到卫烜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又涌起那股熟悉的憋屈感。   卫烜心情大好,对他们道:“两位皇兄应该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说着,端着那盘点心往仁寿宫而去。   三皇子目光幽深,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然不语。   五皇子眼里闪现一丝怨毒,很快便平息下来。   “五弟,走吧。”三皇子按住弟弟,让他稍安勿躁。   五皇子朝他一笑,随着他离开,只是路上他忍不住开口道:“三皇兄,你说若是养了条狗,那条狗却是条恶犬,野性难驯,连主子也咬,该当如何?”   三皇子淡淡一笑,“打狗也要看时候。”   五皇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虽然心中那股郁气难消,但也没有那般气闷了。   那边卫烜离开后,目中同样露出些许厌恶,将那盘点心塞给路平,说道:“收好,别教人吃了。”   路平瞬间妙懂,“别教人吃了”的意思是等会出宫,直接倒给狗吃吧,这不是人吃的东西,是将两位皇子暗骂成狗了,被狗碰过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吃了。   路平颇为了解他的行事风格,知道主子平时虽然嚣张得不将人放在眼里,不过碍于皇帝在,现下年纪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胡闹了,收敛了许多,所以与几位皇子们的关系反而比小时候缓和许多。当然,这是表面上的,私底下,仍是斗得你死我活,只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就是了,这要看谁坑人的手段更高明。   卫烜拍拍手,便往仁寿宫而去。   接下来他可能要出京办事,时间估计要用一个月才能回来,所以得趁这时间来看看太后。   刚到仁寿宫正殿外,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卫烜看了眼引路的内侍,那小内侍笑道:“是太子妃、三皇子妃、四皇子妃和几位公主正在殿里陪太后娘娘说话呢。”   卫烜挑眉,忍不住笑了下,笑容几乎炫花了小内侍的眼睛,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等卫烜进正殿时,便看到围着太后而坐的那群年轻的女子,宫装迤逦华丽,头上珠玉环绕,一举一动富贵雍容,其中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们,除了几位公主外,还有福安郡主——孟妡和莫家的几个姑娘。   卫烜淡淡扫了一眼,便对太后笑道:“早知道皇祖母这儿如此热闹,孙儿应该避避才对。”   太后见到他来,心里着实欢喜,“说什么傻话?她们都是你的嫂子姐妹们,一家人无须如此避讳。”说罢,叫他上前来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心疼道:“怎么瘦了?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好?”   卫烜坐在宫女搬来的小凳子上,恰好挨着太后,这个位置除了三公主外,便只有他能如此肆意了,他笑道:“皇祖母,我这是长身子了,一天变一个样,在您眼里自然瘦了,其实体重一直未变的,还增了一些呢。”   太后仔细端详他,心里也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一些了,心里颇为欣慰,特别是这孩子越长大,这张脸越像她记忆里的那个孩子,心里真是喜欢。   卫烜面上含笑,任着太后端详唠叨,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观她神色,再结合上辈子知道的事情,便知道她是透过自己看着一个人,或许他长得确实像,但是他是他,绝对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太后拉着卫烜关心地询问,殿内的女子面上带着笑,但是心里却颇为复杂,特别是听太后先前说那句“她们都是你的嫂子姐妹们,一家人无须如此避讳”,便知道太后待他之亲,连皇子也难及。   坐在三皇子妃莫茹旁边的两个莫家姑娘见太后的心思被卫烜占据了,同样受到震撼,其中的莫六姑娘好奇地看了看,被卫烜的长相给震了下,等她收敛心神时,见到坐在身边的莫七神思不属的模样,悄悄地用手碰了下她。   “七妹妹,你怎么了?”   莫七姑娘惊了下,抬头见莫六姑娘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到底只是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莫六姑娘心里狐疑,这哪里叫没事?莫七姑娘是镇南侯的嫡女,身份之尊贵不亚于三皇子妃莫茹,若非她年纪比较小,可能当初的三皇子妃应该是莫七才对。莫茹出阁后,她们祖母庆安大长公主便将莫七放在身边养,这几年莫七的行事方式越来越有庆安大长公主的风范了。   按理说,以莫七的性情,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失神,所以莫六姑娘觉得定然有事,这一切便是瑞王世子进来后发生的,莫非……   虽然有猜测,但是莫六也不敢随便猜测,暂时先记在心里。   卫烜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了,不宜混在一群女眷中,和太后说了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开。至于他可能要出京办差一事,决定等有空再和太后说罢。   “表哥,等等我~”   刚出了仁寿宫不久,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卫烜原本想不理的,不过身后的人追得起劲儿,想到阿菀可能会有的反应,只得停下转身,就见一个甜美可人的少女拎着裙子朝他疾走而来,在卫烜看来,真是没丁点仪态。   “什么事?”   孟妡朝他笑了笑,也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事实上,除了阿菀,孟妡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的态度好过,就算是她自己,也是因为阿菀的缘故,才能得他施舍的一眼,那种施舍般的神情,真是让人气得想胖揍他一顿,可惜孟妡从小被姐姐们灌输他是个大魔王的思想,怕他怕得要死,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真揍他。   “好久不见烜表哥了,烜表哥你几时去小青山?”孟妡朝他笑着,“若你去的话,和我说一声,我也和你同行。”怕他误会自己懒着他又要威胁毒死自己,孟妡又道:“我娘说了,不让我自己出门,若是与你同行,她便不会干涉。”   卫烜目光微转,装模作样地说:“去什么小青山?我近来忙,可没空。”   孟妡不疑有他,心里失望不已,看着他的目光隐隐露出些许哀怨委屈来。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有什么猫腻,指不定是卫烜欺负人家小姑娘,也让刚从仁寿宫出来的几个姑娘停住了步子。   “哼,真不要脸!”三公主捋了捋鬓角边碎发,红唇吐出刻薄的话,“姐姐妹妹都一个样。”   跟着她的莫家两个姑娘自然不敢搭腔,这皇家之事不是她们能说的,无论是卫烜还是福安郡主,都比她们这些作为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来说,更得帝王心。   莫七姑娘偷偷地看过去,见卫烜冷漠的模样,却难掩昳丽的俊脸,又微微失神。   三公主也只敢在远远地看着说几句,倒是不敢凑近去说卫烜,免得他又狂性大发,哪管你是男是女、什么身份,直接踹了再说,吃过几次亏后,三公主在母妃和两位皇兄的劝阻下,不若幼时般冲动了。   打发了话唠孟妡后,卫烜便走了。   出了宫后,卫烜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叫路平去牵马,他要去小青山。   路平无语地看了他几息时间,然后乖乖地去牵马,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福安郡主,又被他主子忽悠无视了。   *****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青山下的荷塘里依然亭亭如碧,虽才四月份,但是荷塘中已展现一种别样的风景,正适合那句诗。   正是傍晚时分,霞光灿烂,小青山通往官道的那条道路上,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阡陌和荷塘里劳作的佃农们已然习惯了这样的声音,有些好奇的孩子从硕大的荷叶间探头看去,远远的便见到最前面的骑士那一袭沉重的赭色衣袂翻飞,风驰电掣般策马而来,瞬息间便穿过了道路,往小青山上而去。   “阿爹,那个人好威风,骑得好快。”一个半大的小子羡慕地看着那高大的骏马,看到在小青山半山腰上停下来后以一个漂亮的姿势翻身下马的赭衣少年,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那是自然,那可是京里来的贵人。”肤色黑红的农人拍拍自家小子的脑袋,这里生活的大多是佃农,自是知道小青山腰上的庄子里的主人是谁,不敢轻易冒犯贵人。   卫烜进了庄子后,将马丢给小厮,便大步往里面走,虽然想去见阿菀,不过仍是先去正院给康仪长公主请安先。   康仪长公主见他过来,丝毫不惊讶,笑问道:“烜儿怎么来了?你父王母妃的身子可好?宫里的太后和皇上怎么样了……”   卫烜一一答了康仪长公主的话后,便道:“姑母,我先去看表姐了。”说着,不给康仪长公主再说的机会,转身大步走了。   康仪长公主有些瞪眼,半晌不禁抚额失笑,不过想到了什么,顿时神色又有些微妙,想让人将卫烜拦下,尔后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去了。   卫烜不知道康仪长公主的心思,大步向阿菀住的院子行去,路平跟在他身后,能发现他的步子比以往还大了几分,便知主子心里估计挺急的。   进了阿菀居住的院子,便有守院的婆子忙过来给他请安,并不阻拦他。   卫烜一路走到了阿菀的房前,几个丫鬟坐在槅扇前磕瓜子聊天,听到脚步声时,抬头看去,远远地便看到沐浴在夕阳灿烂的霞光中走来的少年,长身玉立、姿容煌煌,让人瞬间便直了眼睛。   不过等他过来,欲要进房时,其中一个丫鬟赶紧将他拦下。   “世子请稍等,让奴婢去通知郡主一声。”丫鬟青雅温声说道,虽然被他扫了一眼过来看得心颤,依然坚持。   卫烜眉头微蹙,感觉这丫鬟的态度十分古怪,竟然会拦他,不过看在阿菀的面子上——阿菀很护着她身边的丫鬟,可不忍许他随便欺负她们——到底忍下了。   青雅朝他施了一礼,便赶紧进去通报。   卫烜没有等多久,青雅很快出来了,朝他笑道:“郡主请世子进去。”   卫烜看了她一眼,问道:“郡主又病了?”说到这里,长眉拧了起来,心里有些不愉。这几年阿菀的身体修养得差不多了,不像小时候一年到头大病小病不断,除了偶尔换季时会身子不适外,其余时候和其他同龄姑娘差不多,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青雅赶紧摇头,“没有,郡主很好。”这么说着时,又想到现在郡主的情况,心里觉得应该不算是病吧?   既然不是生病,他便放心了。   卫烜抬脚进了房,一眼便看到倚靠着坐在窗下矮榻上的少女,乌黑柔顺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只简单地插了根玉钗,身上是一袭淡青色的襦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素净,淡雅如菊,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蛋让人心动不已。不过卫烜很快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精神也不太好,倚在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卫烜心里一下子怒了,那些丫鬟竟然骗他,这样还不是生病是什么?   “表弟来啦?”阿菀朝他笑了下,“是不是又翘课过来了?”   看到她的笑容,卫烜的怒气微敛,垂下眼睑,不教她看到他眼中的暴戾情绪,笑道:“没有,我光明正大地来的,难道表姐不想我么?”   他说着,走到榻前,隔着榻上的小案桌坐在另一旁,而这时,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被他轻易地捕捉到,他的脸色乍然色变。   “你受伤了?”他惊怒地说,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戾色。 ☆、第 85 章   人生重来一次,虽然是一个机会,但是成长的过程中不免也要再经历一次相同的事情。   例如,大姨妈这种事情。   轻轻松松地渡过了十几年,让阿菀几乎忘记了,她还要来大姨妈这种事。所以早上她陪着公主娘一起吃早膳时,当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疼痛,身下一股热流滑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裳后,她几乎傻眼了。   比起她的傻眼,公主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却高兴得紧,就差去买鞭炮来放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要过年了。而阿菀很快知道,在她们心里,女子来初潮,证明长大了,可以生娃了,怨不得她们会如此高兴。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阿菀的身体比普通姑娘孱弱一些,姑娘家一般在十二三岁多数来初潮,孟妡也是在十二岁就来了,可是阿菀硬是拖到了十四岁,让康仪长公主好一阵担心,生怕拖得太久,证明她的身体越不好,以后影响子嗣。   只是,这人生的第一次,于阿菀而言,简直是他娘的疼啊,疼得让她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浑身冒冷汗地躺在床上,动一下都是受罪。   大姨妈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所以,阿菀对于来大姨妈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开心,她没想到会这般疼的。上辈子好像也很疼,不过过了十几年了,再重复当时的疼痛,让她乍然没有防备之下,才会难以忍受。   见她疼成这样,也将康仪长公主吓得不行,请来了大夫来看,大夫习以为常地说,她体质寒凉,有宫寒之症,所以会比一般女子疼。大夫这话又让康仪长公主担心得不行,将大夫叫到一旁嘀咕起来。   虽然背着自己,不过阿菀大概能猜出公主娘和大夫说什么,不过是让大夫开些药给她调理身子罢了。都调理了十多年了,阿菀心里早就认命了,恐怕再调理下去,也比不得那些健康的女孩子吧,现在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不用压抑着喜怒哀乐,其实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于是被灌了一碗又黑又浓的苦药汁后,阿菀便睡了一觉,直到刚才方醒来。   虽然肚子没有那么疼了,可是仍是难受得紧,她往窗边的矮榻上一窝,便不想动弹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听说卫烜来到庄子时,阿菀精神有些糟糕,根本不想见他,不过想到卫烜年纪越长,那脾气是越来越糟糕了,根本没了小时候在她面前的那副乖孩子的模样儿,若是她不见,他估计要闯进来,想了想仍是让他进来,打算让他待一会儿便将他打发回京去。   只是,阿菀没想到,卫烜进来的第二句话是:“你受伤了?”   阿菀愣了下,睛意识地抬头看他,对上他那双翻滚着暴戾情绪的眸子,心惊了下,只是等她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时,饶是她平时再心如止水,也忍不住有些斯巴达了。   她以前听说,有些人的鼻子特别灵,女孩子若是来月事,离得近一些时,会被对方闻到那股血气的味道。卫烜的鼻子特别灵,大夏天的,连空气中飘来的水汽都能闻到,更不用说她现在血流成河的时候了。   “没有。”阿菀飞快地否定,微微眯起了眼睛。   卫烜脸色难看,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她,轻声道:“若是没受伤,你身上怎会有血腥味?阿菀,你哪里受伤了?”他凑近她,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凉凉的,凉到他心里,让他难受万分。   果然是被他闻出来了。   这一瞬间,阿菀产生一股羞耻感,卫烜在她心里一直是个看起来嚣张任性、其实却很单纯的男孩子,简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特别是他看起来以为她受伤了,一副挺生气要为她出头的模样。   “真的不是。”阿菀想抽回手,发现抽不回时,又不敢用力,生怕用力太大让腹部更疼,只得对他道:“这个、这个……”   卫烜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有些狐疑,促催道:“到底是什么?真的不是受伤么?若是没受伤,你身上怎么会有这般浓的血腥味?”   “这是自然现象。”阿菀含蓄地说,心里琢磨着怎么说这种事情,难道她要当一回老师,给青春期的男孩子上一堂生理课?若是给孟妡上课,她没什么负担,可是给一个少年上课……   “什么流血是自然现象?胡说!”卫烜面露不悦,觉得阿菀在忽悠自己,便道:“你若是再不说,我出去问谢嬷嬷她们。”   见他就要起身,阿菀反射性扯住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想丢脸么?”   卫烜还是不懂,“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阿菀:“……”   阿菀想了想自己上辈子干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这是一种女性的生理现象嘛,她和卫烜这般熟悉了,自己现在因为生理期不舒服,没什么好瞒的。想通后,阿菀放开了,神色很正常地同他解释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重新经历一次,也算是有经验了,至少不会像去年孟妡那般,以为自己得不治之症,闹出一个好大的笑话,阿菀觉得自己的脸皮其实也挺厚的。   等阿菀用修饰过的美好的词解释完后,坐在旁边的少年脸红得快要冒烟了,害羞得不行,木木地坐在那儿,根本没了反应。反而阿菀坦坦荡荡的,一副死猪已经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青雅在外面探了探头,见到那个可怕的瑞王世子在她们郡主面前脸红木愣的模样,顿时一股寒气往心底蹿上来,弱弱地缩回脑袋,不敢再看了,生怕等卫烜反应过来,要灭自己的口。只是,不进去不行啊,青环都将厨房里特地熬好的热汤端过来了,正是要趁热喝的时候,不能因为顾及某位世子的脸面就耽搁啊。   最后,青雅暗暗地一撸袖子,决定不管了,接过青环递来的托盘端进去。   阿菀见青雅目不斜视地进来,又看了一眼仍在当一根快要烧起来的木头的少年,决定不理了。   青雅将一盅汤放在矮榻的案几上,说道:“郡主,这是公主吩咐厨房给您熬的汤,尽量多喝点。”   阿菀点头,也没有任性地因为身体不舒服就不想喝,她让青雅下去,便拿着调羹慢慢地喝起来。清甜的汤水滑入喉咙,落入腹中,缓解了些许疼痛,感觉舒服多了。其实自然是不会这么快就奏凑,阿菀觉得这应该是她的心理作用。   等她喝了半盅时,卫烜终于摆脱了那种快要着火冒烟的状况,瞄着她的腹问,问道:“很疼么?”   阿菀点头,瞥了眼他仍红通通的耳朵,忍不住一乐,心里好笑不已,终于明白古人的含蓄,连这种事情也会不好意思,和他的霸王性子天差地别,这反差萌也实在是让人好笑。既然已经说了,阿菀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抱怨道:“今天早上疼得都没办法坐起身来。”   卫烜听得一凛,默默地想着上辈子阿菀是如何的,只可惜那时候他可不像如今这般能自如地进出公主府,更不能像如今这般与阿菀时常见面,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不清楚那时候阿菀是如何渡过的。   而且上辈子,他一心系在阿菀身上,阿菀深居简出,他就算暗中去窥探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对这种事情更是一无所知了,不知道原来姑娘家每个月还有流血的,这般流下去,不会死么?这让他有些纠结担忧。   因为阿菀不舒服,也没有什么精力招待他,卫烜不敢待得太久,免得影响到她歇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回了客院歇息。   只是,他心里如何都不能安心,便去了庄子附近不远的镇子里去寻了一家药堂,然后找到一位大夫,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   天色已黑,药堂本是要关门歇息了,不过因为卫烜带着侍卫嚣张地走进来,愣是阻止了人家大夫关门。大夫差点要被他嚣张的模样吓得以为是哪个权贵弟子上门来砸店的,正惊恐不已,却被卫烜拎到里面休息的房间里,听到他问的第一句话时,大夫傻眼了。   卫烜是很诚心地询问大夫的,可是被大夫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时,顿时怒了,眼含煞气扫了他一眼,终于让那大夫回过神来,不敢再乱看。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身份尊贵的,模样儿更是比姑娘家还有漂亮,可是眼神却恁地可怕,大夫看惯生老病死,也算是阅人无数,还未见过像他这般年纪的少年却有如此血腥煞气的眼神,那是一种杀过人的狠戾冷酷,不是个善茬儿。   于是,接下来大夫有答必问,终于让卫烜弄清楚了是姑娘家的月事是什么回事,顿时双眼亮如星辰。   阿菀虽然同卫烜上了一节生理课,可惜只是说了些毛皮,自然是没有这个被吓得厉害的大夫说得详细了。   了解了是怎么回事后,卫烜想起阿菀苍白的脸色,她说疼得厉害,心又揪了起来,询问大夫该怎么办。   大夫自然是尽责地解释了阿菀身体的问题,“那位姑娘应该是有宫寒之症,这种症状形成的原因很多,得看那位姑娘是什么情况了,若是她并非是后天形成,而是天生体弱,只能慢慢地调养,就是可能会对以后子嗣有些影响。”   “怎么样影响法?”卫烜又问道。   大夫见他追问,心里了然,觉得他定然是极关心那位姑娘的,虽不知道那姑娘是他的亲人还是心上人,不免有些同情,便道:“自然是无法轻易受孕,若是能怀上也有可能保不住或者是生产时难产……”   见他脸色难看,大夫又赶紧道:“当然,老朽未见过那姑娘,不能判断那姑娘的情况,或许没有这般严重,公子不必多虑。”   卫烜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让路平给了大夫报酬后,便趁着夜色回庄子。   终于将瘟神送走了,大夫忙擦擦汗,赶紧将门给关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今儿早上被人请去给一个来初来月事的姑娘看身体,晚上又被一个漂亮的富贵公子闯进来询问,真是太凑巧了。   ****   翌日,阿菀起床时间比平时迟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了。   腹中的疼痛减少了很多,但是仍有点隐隐的疼痛,腹部也坠坠的,让她整个人都恹恹的,不想做什么。   “怎么不叫醒我?”阿菀见天色大亮,忍不住说道。   谢嬷嬷和青雅、青环等丫鬟进来伺候她,青雅回答道:“公主吩咐了,郡主现在身子不适,应该多歇息,今儿不用过去给他们请安了。”   青烟和青枝等丫鬟年纪大了,两年前被康仪长公主作主放了出去,或者是由她们选择配给府里的小厮,青雅和青环等丫鬟便顶了上来,代替她们的位置伺候阿菀,成为阿菀房里的大丫鬟。   洗漱好后,有小丫头过来禀报瑞王世子过来了。   阿菀想到昨天卫烜的反应,忍不住又是一乐,觉得身体也不是那么难受了。那么嚣张的小霸王,私底下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男生,这种反差萌让人觉得十分可乐,那些对卫烜退避三舍的人一定想象不出来京中人人惧怕的小霸王还有这么纯情可爱的一面吧。   阿菀梳洗好后,便出了卧室,卫烜已经在厅堂中坐着等她了。   “表弟可是用早膳了?”阿菀扶着桌子坐下。   卫烜摇头,目光盯着她的脸,仔细地打量她的气色。   阿菀就知道他只要来庄子,一般是不会吃早餐就过来寻她的,所以也不奇怪,便让谢嬷嬷传膳。   很快地,早膳上来了,厨房里应该也得了消息,知道卫烜过来,所以特地准备了以咸为主的各式早点,而阿菀面前多了一杯加了糖和红枣的羊奶。   用过早膳后,阿菀又寻个地方窝着了,卫烜陪坐在旁边,不敢闹她,就怕她又疼起来,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她,看得阿菀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表弟,你不必这样,过了今天就好了,我没有那么脆弱。”这几年阿菀自认为自己的身体修养得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比以前风一吹就倒的模样,现在这种健康的状态真是让她开心极了。   身体好,心情开阔,阿菀被迫压抑起来的性情也活泼了几分,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死气沉沉得像个小老太太了。   所以,卫烜现在这种担忧的眼神,一副她是易碎玻璃的表情,真让她不习惯。   卫烜只是哦了一声,拉着她的手置于手心,然后下定了决心,很认真地对她说:“表姐,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让卫焯多生几个,咱们过继一个就行了。”   阿菀:“……”   =口=!这熊孩子到底想到了什么,为毛话题突然转到这边来了?他的脑回路有什么问题么?   若是阿菀知道他昨晚上直接跑去镇里堵了人家要关门歇息的大夫,就不会奇怪他的脑回路了。   卫烜继续说:“我让人好好教导卫焯,让他别太笨,省得以后也生几个蠢儿子出来,那不符合我们的选择。到时候挑一个最聪明的过继就行了。”   阿菀:“……”   “表姐,你说好不好?”他瞅着她。   阿菀忍不住抚额,含糊地道:“那个……以后再说吧。”   卫烜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点头,只是眼神却幽深得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才十四岁的卫烜,看起来就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发育得比同龄人要好,也让阿菀意识到,他是个少年了,不再是曾经软绵绵的小正太,并且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让她心塞之余,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就从了吧,省得公主娘凶残地折腾她,曾经的小正太也总是拿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吞了一样,让人惊悚。   只是,在从了他之前,再让她挣扎一下吧,她还是不想放弃治疗!QAQ   不想再和他说这些,阿菀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翘课不好。”   卫烜往后靠在墙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懒洋洋地说道:“我过几日要离京办点事情。”   阿菀愣了下,瞅着他,抿了抿嘴问道:“危险么?”   卫烜没有回答,让阿菀提起心时,就听他笑道:“没事,很简单的,不必多想。”   见到他的笑容,阿菀爪子有些痒,于是像小时候那般,一把掐住了他的脸,扭了几下,咬牙小声道:“你才几岁,竟然干这种事情,难道朝廷没人了么?”怎么说这少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不管是对他有什么感情,阿菀都不愿见他遇到什么危险。   卫烜乖乖弯着身子让她拧,含糊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有些事情,那位无法信任其他人,只好找一个能信任又好掌控的人来办了。”   阿菀无话可说。 ☆、第 86 章   卫烜来到小青山的第二天下午,庄子里也来了客人。   康平长公主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过来了,看那架式,似乎是要在这儿住上段日子。小青山这边也有康平长公主的陪嫁庄子,距离挺近的,只是现在还未到炎夏,康平长公主便带着儿女一起过来了,倒是让人有些奇怪。   康平长公主也和妹妹康仪调笑道:“咱们姐妹俩许久未好好说话了,姐姐就在这儿蹭几顿吃喝,你看如何?”   康仪长公主自然是倒履相迎,虽然在小青山庄子里悠闲安静,但有些时候能有个姐妹说说话,康仪长公主自是欢迎的。   来到庄子,孟妡自然是第一时间来寻阿菀说话,等看到卫烜也在小青山时,顿时大怒,语气有些冲,“你昨天不是说你没空来小青山么?现在你怎么在这里?”   卫烜没拿她当回事,云淡风轻地说,“后来我又有空了。”   “你……”   “怎么?”他斜眼过来。   难得因气壮胆的小兔子再次萎了,缩起脖子,决定不和大魔王计较,蹭到阿菀身边,对她抱怨道:“娘亲最近管我管得紧,都不让我过来寻你说话,昨儿难得见烜表哥,我是想和他一道顺便来看你的,可是他……”又委屈地看了卫烜一眼。   阿菀摸摸她的脑袋,让丫鬟端了她爱吃的豌豆黄给她啃,然后瞪了卫烜一眼。   卫烜没当回事,淡定喝茶。   阿菀也拿他没办法,只觉得小孩子长大了,正是到了容易犯中二病的年龄,管得多了,反而让他生了逆反心态,真是不好管了。   幸好孟妡也习惯了卫烜的打击,被他一吓什么气也没了,她啃着豌豆黄,奇怪地看着阿菀,说道:“阿菀,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又生病了?”   阿菀僵了下,那边的卫烜卫朵也红了。   阿菀觉得,若是告诉孟妡,自己来大姨妈了,估计这小姑娘会一脸同情地说,她也得了不治之症——如今这姑娘还是以为月信这种东西是不治之症,治不好的,所以每个月都要流血一回。幸好流着流着就习惯了,不会死人的,可见当初孟妘忽悠她时,将她忽悠得有些过份了,让她形成了这般可笑的奇怪坚持。   为了转移这姑娘的注意力,阿菀问道:“阿妡,你们怎么突然来庄子里了?都没得一点消息。”她觉得康平长公主突然带着儿女到庄子里来,十分意外。   孟妡边啃着豌豆黄边说道:“我也是昨晚回家时听娘亲突然说要过来的,不过我觉得可能和我大哥的亲事有关,娘亲正要给大哥说亲,不过不太成功。”   孟沣今年十七岁了,不早不晚,现在看对象正好合适,阿菀对此并不奇怪,又问道:“怎么不成功?”   “因为三公主。”孟妡抱怨道,“她仗着皇舅舅宠她,什么都干得出来,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常常跑来我家,脸皮真厚,我娘很恼她。”   三公主对孟沣的心思京中大半的人都知道了,不过想也是不可能的。首先,三公主的那脾气太娇纵了,就不合康平长公主选长媳的心意;其次,孟妘已经嫁入皇家,是太子妃,三公主作为太子的妹妹,自然是不可能再嫁入孟家了,不然这不是成了换亲么?最后,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和郑贵妃不合,孟妘现在是太子妃,康平长公主断断是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娶郑贵妃的女儿进门的。   所以,孟沣和三公主是断然不可能了,只是三公主自幼起便很迷恋孟沣,并不想放弃,为此多次阻扰康平长公主为孟沣挑选的对象,让康平长公主着实恼怒。   康平长公主此次带着子女来庄子居住,也是为了避开时常往公主府跑的三公主和五皇子。五皇子自然是陪三公主去的,如此倒是没落人口实,可是五皇子比三公主更难缠,康平长公主着实不想面对他们,所以便避到庄子来住段时间。   阿菀也明白这些,只能安慰几句。   卫烜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何难的?若是她下次再敢来,让康平姑母将她轰出去就是了,若是她不服,就和皇伯父说一声,让皇伯父管管。”   孟妡瞥了他一眼,嘟嚷道:“说得容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普天之下,敢扔皇子下水、轰公主出门的,也唯有卫烜了。   康平长公主身份虽尊贵,但她现在也知道皇位上的那个是谁,那是兄弟,不是能包容她的皇父,所以她行事也比以前先帝在时谨慎几分。三公主是皇帝众多儿女中比较宠爱的一个,康平长公主怎么说也得给皇帝一些面子。   卫烜见两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心思飘得有些远,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孟沣可不就是被三公主追得狼狈不堪却又拿她莫可奈何。当初太子之死颇有蹊跷,可惜他当时身在边境,并不怎么关注,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郑贵妃一脉的人暗害的,若是太子死了,不仅便宜了三皇子,三公主想要嫁给孟沣也能如愿了。   天色稍晚,卫烜离开阿菀的院子,走到庄子里的花园时,便见孟沣带着小厮蹲在荷塘前钓鱼,卫烜走了过去,站在荷塘前。   孟沣见到他,长身而起,潇洒不羁,俊美的脸庞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打趣道:“我就说嘛,你一定在小青山这边,可怜阿妡昨儿还很委屈地说你没空过来。”   “后来有空了。”卫烜说得很平淡,看向他,明知故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孟沣眉头皱起,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就那样。”然后他凑近卫烜,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眨了眨,眨得卫烜想要一拳揍过去时,他问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烦恼,你有什么建议?给为兄说说。”   “杀了。”   “……”   孟沣慢吞吞地直起身来,摸了摸乍起的汗毛,讪笑道:“不必如此吧?”   卫烜心知孟沣虽是在富贵中长大,但是性子豪爽不拘,侠义心肠,自然不会轻易要人性命,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所以对于他的反应,也不奇怪,因为此时三公主还未做什么,对于孟沣而言,三公主现在还未触及他的逆鳞。   只是,等到三公主真的触及他的逆鳞,他便不会再顾忌这等仁义之心,上辈子五皇子和三公主之死,想必也有他掺和在里头。   孟沣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直觉这少年现在很危险,甚至带点疯狂的意味,赶紧道:“男子何患无妻?况且男子及冠后再说亲也没人说什么,我就不信她能拖到那时候。”孟沣就不信了,他拖不过一个姑娘的韶华。   卫烜嗤笑他的天真,作为一个皇家的公主,只要皇帝不逼着她嫁,她留成老女人也没人敢说什么,便是成了笑话,谁敢嘲笑皇室公主?随着文德帝积威渐盛,权柄在握,他的江山坐得稳固,便是纵容一个公主不出阁,也不会有人敢非议。   上辈子,三公主可不就是留到了二十来岁都未出阁么?   “难道不对么?”孟沣不服气,明明这少年比自己还小三岁呢,怎么面对他时,总让自己发悚?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卫烜嚣张的表相下的那种疯狂吧。而他相信,若卫烜真对三公主起了杀心,他定然会下手,并不会顾忌文德帝。   这才是可怕的。   孟沣可不能让他真的这般不管不顾地出手,不然到时候大家都得头疼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与我无关。”卫烜拂了拂袖,转身离开。   孟沣赶紧将手中的钓鱼杆丢给小厮,忙上前去勾住他的肩膀,“此间天色正好,风景秀丽,烜弟不若与为兄共饮一杯?”将他扯着走时,小声地道:“江南那边的生意,你若是有空便去看看,好像出事了。”   卫烜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孟沣面露笑容,心知有他点头便没问题了。虽然他不知道卫烜有时候在干什么,可是他出京之事却骗不了人,便是有官方的说法,但是凭他这些年和卫烜打交道,他却不相信的。   ****   卫烜在小青山住了几天,终于要离开了。   不过他并非是回京,而是往江南去。   离开之前,他又跑阿菀这儿来磨蹭了下,从阿菀这儿拿走了一条帕子和荷包。   “你几时出发?”阿菀问道。   卫烜正在翻着阿菀新做的荷包,上面绣了一个很胖的奇怪鸭子,卫烜虽看不懂这是“唐老鸭”,但是心里却觉得估计是阿菀上辈子的一种动物图象,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暗暗地探察着阿菀的秘密,阿菀隐藏得再好,偶尔在他面前会流露出几分与他们的不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让他意识到,阿菀虽有宿慧,却不像他这般回溯时间,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投胎到大夏皇朝的人。   “明日一早吧。”   见他漫不经心的模样,阿菀目光有些复杂,便是他看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其实才十四岁,搁在她前世就是个初中生,可是在这里却是要干一些隐秘又危险的事情,他却觉得理所当然,这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若是能平淡又幸福地享受富贵生活,谁乐意去干那些危险的事情?卫烜在宫里的风头胜过皇子,还不是因为他在皇帝眼里比皇子们更有用?这些都是他努力维持的。   在卫烜离开时,阿菀递了个包袱给他,说道:“里面有几瓶我让大夫配的药,上面都标明了用途,你一路小心。”   卫烜傻傻地捧着,心里又惊又喜,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异样来,然后猛地伸手搂住阿菀,将她紧紧地揽进怀里,轻轻地说:“阿菀你对我真好~”他将脸搁到她肩膀上,叹喟般地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颗心又软又烫,前所未有的满足。   真好,阿菀这辈子没有无视他。   阿菀原本被他抱得有些恼,可是听到他的话后,拍他的手变成了搭在他背上拍了拍。果然,就算他长得又高又壮,在她面前还是个孩子,总会很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最多一个月,我会回来的。”卫烜同阿菀保证道,“到时候天气也热了,我让父王带着母妃、卫焯到皇庄避暑。”然后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卫烜又有些心急,想要娶阿菀,还得等一等,真是抓心挠肺。   阿菀听得好笑,又拍了拍他,叮嘱他小心。   翌日一早,卫烜悄悄离开了。   卫烜刚离开,阿菀就担心了。因为是接了秘旨,所以他要去干什么自然不能和她明说,虽然阿菀隐约能猜测他去的方向,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担心得不行,忍不住频频叹气发呆。   “阿菀,你想卫烜啦?”孟妡了然地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挺正常的,不必害羞。”   阿菀:“……不是那样。”   孟妡不解,阿菀这副模样,就像书里说的犯了相思病一样嘛。   阿菀和这位天真直率的小姑娘说不通,也不想和她说得太明白,在世人眼里,她和卫烜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又有婚约,两人彼此倾心是理所当然之事,阿菀只能默默地心塞了下。   若是卫烜好好地呆在京里,阿菀并不会多想,该干嘛就干嘛,但是知他是去给皇上办事,便要担心了。揉了揉额角,阿菀继续发呆,对孟妡在她耳边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住在小青山的庄子里倒是没有京城那般闷热难熬,特别是出门就是青山绿水,没有京里的拘束,能到处游玩,可将孟家兄妹乐坏了,有时候他们也会叫阿菀一起出门去玩。   天气热时,京里也传来了消息,今年文德帝要来皇庄避暑,宫妃和皇子、公主们也一同随行,太子夫妻自然也在其中。   孟妡很高兴地来告诉阿菀这件事情,皇庄距离小青山这儿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距离,来回也方便,若是孟妘来了,他们也方便去看她。   “我听说二姐姐近来身体不爽利,所以太子姐夫便和皇上提议来皇庄避暑的,太子殿下对二姐姐真好。”孟妡很高兴地说,仍是劳劳记得小时候二姐姐的话,找夫君就要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不然就宰了。幸好太子殿下对二姐姐好,不然她真担心二姐姐会弑君,到时候就玩大了。   “身子不好?”阿菀关心地问,“怎么了?”   孟妡笑道:“没事,就是二姐姐心情不好,可能是在宫里待得太久了,太子殿下.体谅她,才想带她来皇庄住些日子,当作散散心。”   阿菀明白了,有时候心情不好也影响身体健康,那些太医都有一套保命原则,什么都能往身子不利爽上说。 ☆、第 87 章   五月中旬的京城如同一个闷热的蒸笼,对于在京城中住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特别是勋贵之家不缺少冰,也能轻轻松松地度过一个炎夏。   可是今年对于太子妃孟妘来说,是一个让她心浮气躁的夏天。   五月伊始,白天的京城就热得不可思议,内务府送到东宫的冰的份例不少,可惜因为太子的身子孱弱,殿内不宜多用冰,孟妘成为太子妃后,只要和太子同处一个屋檐下,会体贴地让人减放冰量,一切以太子的身体为重。   只有今年,过于闷热的天气让她突然暴躁起来,坐立不安,人也跟着恹恹的。   在孟妘在屋子里慢吞吞地转来转去时,太子从外面回来了。   孟妘带着宫人给太子请安后,又慢吞吞地往旁边一窝,便没理会他了。   在外人眼里,孟妘虽然看着冷淡,但是礼仪规矩却让人挑不出点错误,成为太子妃后,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后宫中的人缘也不错,其称一个完美的太子妃,因为她面上情绪不显,便是她有时候心情不好,也没人能看出来。   不过作为她的枕边人,太子对她的一言一行自是了然如掌,所以她这段时间的反常也让太子殿下看在眼里。他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衫,便将殿内的宫女挥退到外面,坐到孟妘身边,握着她的手问道:“阿妘可是身子不舒服?”   孟妘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摇头。   太子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发现她便是生气,也冷着张脸,若非了解她的人,估计不会看出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最多只是突然出口的话奇怪了点儿,让人一时间接不上来罢了。太子忍不住失笑,果然自己娶的太子妃和后宫那些女人极大不同,如此甚好。   孟妘窝在那里不想动,太子便叫徐安将折子拿过来,放到榻上的案几上,他边看折子边陪她。   太子看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孟妘也窝着坐了两个时辰,其间她只是安静地待着,偶尔会伸手帮太子整理折子,然后又继续双手撑着下巴发呆去了,若是太子开口,她也爱搭不理的。   等太子看完折子,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太子坐得有些腰酸时,便听到孟妘冷冰冰地对进来请示的宫人说:“传膳吧。”   太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原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两人窝在这里一个下午。   晚上就寑时,太子揽着孟妘的腰,亲了亲她的眼睛,想进一步时,被她拒绝了。   “阿妘?”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异于白日时的清润温雅。   那双幽深平静的美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过身,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想理他。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让太子失语了下,突然发现孟妘的状态有些严重,不然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举动。太子坐起身来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蹭了蹭她的脸,温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母后说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   以太子的猜想,若皇后有微词,不外乎是关于子嗣的事情。只是这并不怪孟妘,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太医也说了,他身体不好,精水不旺,难让女子受孕。想罢,太子的目光有些幽深,揽着她的手劲有些紧。   “没有,你别冤枉母后。”孟妘挺认真地说道,不想让他冤枉皇后,皇后现在可乖了,也不到处犯蠢了,孟妘对皇后挺满意的。   太子失笑,若不是娶了孟妘,他从来不知道脾气冲动的母后总会被孟妘三言两语就弄得哑口无言,现在更是听话,不会像以前那般行事不经大脑,连皇帝对皇后也满意了不少。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皇后这是被孟妘给克住了,也不再做一些给太子招罪的事情,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那是心情不好?”   “嗯。”孟妘低落地说,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道:“表哥,我心情很糟糕,对不起。”   听她连“臣妾”的自称都不说了,太子便知道她是心情真不好,心里有几分焦急。先前他询问过伺候孟妘的宫女,太医早上过来请平安脉,并没有任何异常,并非身体不好的原因,那么为何心情不好呢?这段时间宫里也挺安静的,没有什么事情让她操心,宫里宫外也好……   突然,太子想到一件事情,问道:“你是为沣弟的亲事担心?”   “没有,沣弟年纪还小,等两年再说亲也不迟。”孟妘对这事情并不急,凭弟弟孟沣的人品家势,何愁娶不到媳妇?   那到底是什么?   太子见她心情实在是不好,最后只是亲了下她的眼睑,抱着她睡下了。   晚上,太子几次被孟妘的翻身弄醒,连带他也睡得不好,见她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睛看自己,着实不忍心责备。   因为晚上睡不好,所以第二日上朝时,太子的脸色有些糟糕。   文德帝见状,眉头拧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烨儿精神不好,可是又病了?”文德帝正值壮年,心里最常担心的是太子身体熬不住,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难受,还有太子身为储君,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于朝中也不好。   听出皇帝话里的关心,太子含笑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极好,只是近来天气热了,晚上没有睡好罢。”   文德帝听罢,自然知晓太子身子不好,寑殿内用冰不多,夜中躁热难眠是常事。他沉吟了下,便拍板今年去皇庄避暑。   等皇帝的这决定传到后宫时,后宫的反应不一,特别是听说是因为皇帝体谅太子殿方决定今年去皇庄避暑的,那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皇后自然得意非常,怎么说皇帝此举都是因为宠爱太子,看向郑贵妃时都不免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味道。郑贵妃面上老神在在,不以为意,等回到朝阳宫时,气得摔了一套茶具,看什么都不顺眼。   三皇子面上同样带笑,只是眼神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五皇子笑得如毒蛇一般,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宫建府,到时候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不必像在宫里一样,一举一动皆受到束缚。   棠梨宫中的明妃——崔贵人经过几年的努力,于去年终于被升了份位,成了明妃,并且也是在妃位的嫔妃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女的嫔妃,战斗力简直是要破表了。听闻原本要升份位的是陈贵人,她是四公主的母亲,后来又生下九皇子,可是硬生生地被崔红叶给挤了下去。   在卫烜的上辈子,崔红叶是瑞王继妃,给瑞王生了两个儿女,而陈贵人才是明妃,陈贵人所出的九皇子深得文德帝的宠爱,连带她和四公主也水涨船高,在后宫中风头无两。可是这辈子,多了一个被康仪长公主坑进宫的崔贵人,并且凭靠着自己的手腕硬是将原本的明妃挤下来自己居上,实在是让人感叹这命运的不可思议。   如今崔红叶虽然是妃位中位份最末的那个,连个傍身的孩子也没有,可是架不住她有手腕,会笼络人,连郑贵妃也对她忌惮不已,已然成了后宫的宠妃。   明妃崔红叶听说皇帝为了太子决定今年去皇庄避暑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微微有些失神。若是她也能生,恐怕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应该是她的孩子才对,太子便是再好,皇上再宠爱他,可惜身子孱弱,将来必定无法继任大统。   太子如今成亲四年,然东宫却无所出,有人私下断言,太子怕是体弱到这辈子无子嗣了,并不值得一提,很多人私下比较看好三皇子。   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怀上呢?明妃心里有些焦急,她这几年用尽手段,苦药汁也喝了不少,就是无法怀上,让她心急不已。份位升得再高,可是没有孩子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明妃又想起了那年她进宫不久,三公主将她撞倒在地上,让她腹疼不已,当时以为自己要小产了,可是太医却说她只是月事不调罢了。后来那污血断断续续流了十天左右,身边的贴身宫女断言那太医定是被郑贵妃收买了,她应该是小产才对,不然不会流血如此久。   明妃狠狠地一咬牙,定然是三公主当时害得她小产再也不能受孕了,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   过了端午,文德帝便带着太后及一干后宫嫔妃,还有皇子公主们一起出发去皇庄避暑。   皇帝一行人到皇庄的第三天,阿菀和孟妡一起随着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一起去皇庄给太后请安,顺便探望孟妘。   太子妃心情不好,除了东宫的人外,便只有康平长公主一家知晓,反正也不是身子不舒服,更不是病,并不需要如何紧张。不过于对孟家人来说,能让孟妘心情不好,那绝对是大事了。   孟妘从小到来,都是一副清冷孤拐的模样,有时候懂事得让人觉得她才是孟家长女才对,从来不需要操心的,甚至从未见她生过气,成了家里最省心的那个孩子,若非她成了太子妃,康平长公主几乎对这女儿从未操心过。   所以,孟妘心情不好,让康平长公主觉得,事情挺大的。   到了皇庄后,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带着两个姑娘去给太后请安,正巧皇后带着一干嫔妃来给太后请安,诸位皇子妃和公主也在,整个大殿十分热闹。   看到她们两人联袂过来,太后笑骂道:“你们两个懒货,可好久不来看哀家了,听说你们都去庄子里躲懒了,真该罚。”   康平长公主笑道:“母后这可冤枉我们了,虽然我们人在庄子,可是心里也是想念母后想得紧的。还不是听说皇上要来庄子避暑,这不就在这儿等着母后您来了么?您瞧瞧,天还没亮,咱们几个就来了,生怕不能第一时间见到母后呢,母后你可要疼我们一些。”   康平长公主脾气爽朗,一席话说得让人哭笑不得,太后就是喜欢她这爽快的性子,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   有康平长公主在,那是绝对不会冷场的,一时间整个宫殿都热闹起来,加上皇后等人有意讨好,太后笑容一直未退。   其间太后也将阿菀和孟妡叫到面前来问话,她见阿菀健康的模样,面上笑容也真切几份,说道:“康仪是个细心的,将寿安养得不错,听说这身子也好了不少,都没怎么生病了?”太后现在疼爱卫烜,自然是希望阿菀好,省得阿菀有个什么,让卫烜摊上个克妻的名头可就不好了。   阿菀乖巧地道:“也是外祖母的功劳。”   “怎么又是哀家的功劳了?”太后好笑道。   阿菀抿嘴笑道:“自然是外祖母啦,外祖母不是给寿安赏了很多东西么?寿安心里也念着外祖母,所以身体就好啦。”   虽是恭维的话,太后还是听得颇为高兴。   这边高兴着,下面的三公主忍不住低声嘀咕道:“马屁精。”   坐在郑贵妃身边的三皇子妃莫茹听到三公主的话,忍不住暗暗皱眉,被三公主的脾气弄得极为无奈。莫茹嫁入皇室两年,对三公主更有了一个深刻的了解,觉得三公主真是个不知所谓的,若非郑贵妃护着,皇帝也纵着,凭她这种性子,在宫里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还肖想要嫁孟沣?恐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正想着,突然又听到太后拉着康平长公主叹息着说起皇孙之事,莫茹忍不住低下头不语,手指狠狠地捏着帕子。   现今已娶妻的皇子有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二皇子序齿后不久就夭折了。虽然有三个成婚的皇子,可是皇室现下却无皇孙诞生,莫茹与三皇子成亲后的三个月便传出喜信,只可惜第一胎生的却是女儿,今年开春时,三皇子的侧妃也生下一个女儿,却无男孩诞生,让三皇子也有些不愉的。   郑贵妃一脉的人都希望皇长孙是从三皇子所出,可惜却一直没消息。不过,比起东宫太子那儿全无音讯,虽然只得两个女儿,却证明三皇子能生,不像太子身子孱弱,精水不旺,也不知道能不能使女人受孕呢。如此一想,三皇子也没有那般急了。   等太后露出疲态时,众人也识趣地告辞离开。   离开太后居住的宫殿,郑贵妃带着女儿、儿媳妇离开,等到了无人处时,三公主忍不住道:“皇嫂,兰儿如今也一岁多了吧?兰儿虽然是皇长孙女,但是还是有个皇长孙好,皇嫂,你说是不是?”   兰儿是三皇子的嫡长女。   莫茹面色微变,勉强道:“儿女之事天注定,这事情急不得,夫君也说顺其自然便好。”   三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真的是三皇兄说的?”   莫茹心中暗气,面上依然笑道:“夫君自然是这般说的。”   “哦,原来如此。”三公主撇了下嘴,又道:“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皇嫂若是闲的话,可以去枯潭寺拜拜,指不定很快便有消息了。”   莫茹心中气怒,手指都有些发颤,但碍于郑贵妃在,只能忍气吞声,心里着实不待见这小姑子,怨不得三公主的名声不好,光是这嘴就教人讨厌得紧,纵使身份再尊贵,也莫怪康平长公主着实看不上。   这时,郑贵妃终于出声了,“行了,曦儿你就少说两句。茹儿莫怪,她就是这脾气,被我们宠坏了,她也是为焧儿好。”   莫茹淡淡地应了声是,暗暗咬了下唇,心中苦涩。   又不是她不想生,而是三皇子近来宠爱许侧妃,都不太来她的院子,她有什么办法?可恨许侧妃还是三月份时郑贵妃作主给三皇子纳的,让她迷住了三皇子。想到这里,莫茹冷笑一声,在她生下皇长孙之前,任何人都别想得逞。 ☆、第 88 章   辞别太后,皇后也带着女儿清宁公主和儿媳妇离开,康平康仪等人与她们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和谐极了。   对于康平长公主,皇后还是给几分面子的,便是昨日才被孟妘气得生了半天闷气,今日与康平长公主说话时,却不带分毫的情绪,让康平长公主忍不住暗暗点头,觉得皇后现下知趣不少,人也圆滑多了,不像以前般行事无章,让人无语。若是皇后还像以前那样当个猪队友坑自己人,康平长公主才要担心。   辞别了皇后,康平长公主等人方随着孟妘去太子夫妻居住的清鸾殿。   “二姐姐,我想你了~”孟妡腻到孟妘身边,娇娇腻腻地说,搂着她的一条手臂晃来晃去,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别去闹你二姐姐!”康平长公主笑着斥道。   孟妡朝母亲扮了个鬼脸,反而更黏着孟妘。   孟妘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让宫人上茶后,便将她们挥退下去,殿内只剩下自己人。   康平长公主见女儿神色冷淡,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唯有面上稍有些疲惫,不禁道:“瞧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休息不好?还是生病了?请太医来看了么?”   孟妘喝了口茶水,惫懒地道:“近来也不知为何,有些心浮气躁,夜里不能安眠。”说着,她用手揉了揉额头,“母亲放心,太医给我请脉,并无不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许是这天气热,所以难免有些心躁。”   众人听罢,都有些担心,连太医都看不出来,难道是什么隐疾?至于天气热的说法,她们却是不信的,往年都没见她这般。   康仪长公主想了想问道:“妘儿的饮食可有不妥?胃口如何?”   “和平常差不多,就是有时候热得难受,少食一些。”   康仪长公主又询问了一些,孟妘一一答了,问到最后,康仪长公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皱眉。明明一切正常,可怎么就是不对劲呢?   康平长公主见妹妹不语,也不禁担心起来,孟妡更是泪眼汪汪,生怕二姐姐生病。   阿菀猜测道:“是不是二姐姐有喜了?”都结婚四年了,也应该有娃了,太子这几年一直坚持跟柳纲练太极拳,气血循环,估计对身体有益的。身体一好,孟妘怀孕什么的,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   瞬间,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阿菀,仿佛阿菀说了什么让人惊愕的话。   孟妘被母亲和姨母妹妹们盯着,摇头道:“今儿太医才给我请了脉,一切正常。”   听罢,众人失望不已。   只有阿菀觉得,或许是脉相浅,看不出来呢?如果是在现代就好了,不用把脉,只要去化验一下就知道了,但见众人都一副失望的样子,只得闭嘴不言。   若不是怀孕,孟妘这模样儿倒是教人担心。   见众人都担心的样子,孟妘反而看开了,说道:“娘、姨母,不必担心,我没什么事情的。”   康平长公主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女儿搂到怀里,忍不住心里叹息,又有些酸楚。女儿是太子妃,虽然身份高贵,可是太子身子不好,于子嗣有碍,后头又有郑贵妃一脉虎视眈眈,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她总担心有一天自己醒来,会听到太子殇了的消息,到时候深宫寂寞,女儿一辈子就要困在宫里了,若是新帝继位,恐怕也容不得她……   虽然担心,可是孟妘面上看着也没什么,众人也没法子,只能叮嘱一翻,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跟着康仪长公主回到小青山的庄子,阿菀见公主娘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宽慰道:“娘,二表姐看着挺好的,你别担心啦,许是过几日就好了呢。”   孟妘那般厉害,阿菀对她素来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并不觉得她会有什么。   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也希望事情就像女儿说的那般就好了。不管是太子和孟妘,都系着他们这些人的期望,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便好,若不然,将来不管是谁继位,于他们都没有好处。   太子午后回来,听闻康平和康仪两位长公主今儿来这儿坐了会儿,又看向依然窝在角落里不想理人的孟妘,只得叹了口气。   就在众人的担忧中,过了几日,太医如往常般给太子妃请平安脉时,瞬间便怔住了。   这日恰好太子休沐,正想着今日天气好,陪孟妘去小青山那边游玩。他听说小青山那里有一片接天连碧的荷塘,风一吹来,荷叶随风翻滚,清风拂面,便是夏日炎炎,也透着几分清爽舒适,便想让心情不好的孟妘去散散心。   太医是来时间过来给宫里的贵人们请平安脉的,太子知道今日太医会过来,便想等太医请完脉便出去,为此,他昨日特地让人去给住在小青山的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递了话,顺便让也孟妘的几个妹妹陪陪她。可谁知道太医诊脉时,突然露出这般古怪的神色。   太子挂心孟妘,一见太医神色不对,目光不由得跟着变了下,声音也透着几分严厉,“秦太医,怎么了?”   秦太医正失神间,听到太子的问话,赶紧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这脉相……”   “如何?”太子皱起眉,目光凌厉起来,仿佛若是太医说得不对,他便要发怒。   太子待人谦和,素有急智,朝臣皆称赞不已,可是却不代表他没脾气,若是太子发怒,那股气势也让人难以承受。太医被太子的目光一扫,赶紧道:“殿下,太子妃这脉相似乎是滑脉,只是脉相太浅,老朽并不能确定,不若再请几位太医过来看看。”   太子愣了愣,继而惊喜地瞪大眼睛,急问道:“真的?太子妃这是滑脉?”   秦太医想说便是滑脉,也不一定是喜脉,也有可能与痰饮、食滞、实热等原因有关,只是太子妃素来身体健康,虽然近来听说天气热,情绪不太好,却也没见怎么生病,可能真的是喜脉也说不定。但是,太子的身体情况他们也是知道的,精水不旺,如何能让女子怀孕?   太子却没有秦太医的顾虑,听完秦太医的解释,他断然道:“太子妃身子素来健康,定是喜脉了。”说着,他拉着孟妘的手不放,心里对孟妘这段时间的反应有了解释。   听说孕妇情绪不定,喜怒无常,那定然就是了。   想罢,太子吩咐秦太医道:“这事先别透露出去,待过些日子,确认了再说。”   秦太医见太子一心断定太子妃这是喜脉,心里颇感无奈,也生怕若是过段日子再来请脉,发现不是的话……秦太医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发凉了。   等秦太医离开后,太子拉着孟妘的手,面带笑容,满脸俱是喜色地道:“阿妘,咱们有孩子了。”   孟妘蹙着眉,不得不提醒他,“太医说还不能确定。”比起太子的脑子发热,孟妘清醒得不行,根本不觉得自己怀上了。她素来是个较真的性子,加之近来心情不好,根本不给他面子。   被她不客气地泼冷水,太子也未生气,越发地觉得孟妘这是孕妇的反应,心里已经决定好要好生包容她,不管她如何发脾气都不会征生气,且无论她这胎生下男孩或女孩,他都会喜欢的。   也因为这事,所以太子取消了今日的出行,虽然是第一次当爹,但是先前太子同秦太医询问了好些关于妇人有孕后要注意的事情——为此秦太医心中无奈极了,太子知道妇人有孕后,前三个月不宜出行,必须好生安胎,那就不能出门了。然后他又掐指算了算,发现孟妘从心情不好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了,许是那时候就怀上了。   于是太子更确定了——谁跟他说不是,他就跟谁急。      东宫这儿的事情外头自然不知道,康平长公主得知太子使人来说今儿不过来时,还愣了下,不知道太子在搞什么,孟妡正盼着二姐姐过来的,没想到空等了,顿时不高兴地去阿菀那里寻安慰。   阿菀拍拍她的脸,说道:“行了,明天我和你去看二表姐便是了。”   孟妡马上又开心起来。   到了六月初,素来平静的皇庄突然沸腾了,原因是太子妃传出了喜信,据闻文德帝听闻这个好消息后,当场喜得便让人赏了太子妃,太后、皇后的赏赐也如水般让人抬进东宫,后宫的嫔妃们也各有表示。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为这个消息高兴的,但是因为皇帝重视,不管众人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得跟着高兴,没人会在这时候蠢得给皇帝找不是。   “怎么可能?”三公主惊愕地对郑贵妃道:“母妃,不是说太子身子弱,不能使女人受孕么?”   “胡说八道!”郑贵妃第一时间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谁和你说这种话?”虽然是事实,可是女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等事情大伙心照不宣,说多了污了人耳朵。   三公主撇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问太医就知道了。母妃,这真奇怪,太子妃不会是……”   “闭嘴!”郑贵妃几欲要昏倒,生怕她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掩住她的嘴,“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本宫吞进肚子里,不然休怪母妃罚你!”若真让她说了,她当后宫是什么地方?届时皇后他们反咬一口,说他们污蔑,只会是他们遭殃。   而且这后宫可不是皇后在管,她也是协理皇后管理后宫的一员,真让这蠢女儿说了不该说的话,到时候恐怕没人会觉得太子妃淫.乱后宫,只会觉得她教管女儿不当,遭罪的是他们。   郑贵妃越想越气,看向女儿的目光都有些不对。   三公主第一次见母妃如此严厉恐怖的模样儿,顿时被吓得有些懵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幸好,这时候三皇子和五皇子求见,方让郑贵妃神色稍缓。   三皇子和五皇子进殿来,敏感地发现气氛不对,兄弟俩对视一眼,便知道可能他们妹妹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母妃生气了。   “母妃,怎么了?”五皇子腻到郑贵妃身边,为她拍了拍背,为她顺气。   郑贵妃看着两个儿子,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或许两个儿子将女儿的智慧继承走了,才会让她生了个猪脑袋,蠢笨如厮。   见郑贵妃不说,两人便也没有执着询问,反而说起了太子妃怀孕一事来。   五皇子手端着茶盏,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便是怀了又如何?能不能生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三公主双眼放光地看着她,郑贵妃和三皇子默然不语。   *****   小青山这边的康平长公主听后,马上一拍大腿,笑道:“原来是怀上了!我就说嘛,妘儿心情不好那会儿,估计就是怀上了,只是月份浅,看不出来罢了。看来阿菀是对的,咱们阿菀倒是有一张铁口直断。”   见康平长公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康仪长公主也颇为高兴,笑道:“妘儿是个有福气的,真是佛祖保佑。”然后她也算了一下,忍不住失笑道:“妘儿这情况也太奇怪了,旁人都是确认有喜后才会开始有反应,她这是还没确定呢,就开始有反应了。”   “证明这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定会有大造化。”康平长公主说道,只要孟妘能怀上,证明太子能生,太子的地位又巩固了一些,便是有三皇子等人在后头虎视眈眈,也不怕了。   康平长公主这话自是私下同妹妹说的,没有传出去,外头却有人也拿孟妘的情况来说嘴,不过没人敢在明面上来说,倒也相安无事。   得知女儿怀了身子,康平长公主便行动起来,并且将康仪长公主叫去私下商议了许久,定要保证让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落地。   就在人人都为太子妃有孕而高兴时,阿菀却有些神思不属,默默地算着时间,发现卫烜已经去了一个月有余,竟然还未有消息传来,让她着实担心。   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   江南,秘林处。   卫烜浑身是血地靠在一棵大树下,腿上绑着绷带,一双手上也布满了细碎的伤痕,白晳细腻的脸蛋上沾了血和泥渍,狼狈得教人无法认出这是京城中那个嚣张恁意的瑞王世子。唯有一双眼睛如狼般犀利凶狠,教人不敢与之对视。   周围守着的侍卫暗暗心惊,此时卫烜的气势让他们几乎不敢靠近。   “主子,京里来消息了。”路平走过来,将一张卷起来的字条递给地上坐着的卫烜。   卫烜接过看后,眼睛微微瞠大,不禁有些错愕。   孟妘怀孕了?   看到这则消息的第一时间,卫烜直觉不信。上辈子,太子直到死前,并未留下子嗣,孟妘也从未怀孕,他私下让人打探过,听说太子身子孱弱,男子精水不继,不能使女人受孕。   先本他还想着,这辈子先要保住太子的性命,再倾尽所能寻找出民间的神医为太子调理身子,怎么着也得让太子折腾个孩子出来,才能稳固太子的地位。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妃竟然怀孕了?   卫烜将那张小纸条上的消息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便阖目思索,最后只能想到义拳庄的柳氏兄妹身上去。   柳氏兄妹教导太子和阿菀练习义拳,让阿菀的身体比上辈子还健康一些,假以时日,指不定阿菀定能像普通的姑娘那般健康——前提是没有像上辈子那般因康仪长公主夫妻之死对阿菀的打击和后来三公主给阿菀下药之事。既然对阿菀都有用,或许对太子也有用罢。   想来想去,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半晌,卫烜微微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太子有后,对于他们来说更有利。   路平肃手站在一旁,见主子脸上露出笑容,心中一松,忍不住道:“主子,您的伤……”   先前遭到埋伏,虽然释数屠尽敌人,可是仍是让他们这边损失惨重,连着卫烜也受了不轻的伤,路平看了都心惊胆颤。那一刻,卫烜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尖锐得几乎伤人于无形,也教人难以逼视,所使手段,让人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也不知道京中有什么消息,让他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现下看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路平觉得是好消息,心里也松了口气,方敢上前直言。   “没事。”卫烜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口,便站了起来,对他道:“继续赶路。”   路平眉稍蹙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见他不以为意,忍不住抿起唇。他和卫烜一同长大,虽然为主仆,但在他心里,卫烜便是他最敬重的人,自不愿意见他如此。   只是,卫烜决定的事情,没人能说动他,路平只得作罢。 ☆、第 89 章   自从太子妃孟妘传出喜信,皇庄特别热闹,连带小青山这边也跟着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皆是来给康平长公主道喜的,持续了半个多月小青山才安静一些。   相比他们的热闹,阿菀近来心情不佳,有时候总是望着窗外失神。   卫烜离开已经有两个月了,不仅没回来,甚至没有一点消息传回,这让阿菀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受伤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可惜卫烜此去行踪隐秘,甚至连消息也不会轻易传回来,阿菀以前不清楚便罢了,现下知道他去干危险的事情,却没有按时回来,差点担心得忍不住挠墙。   担心了几天,阿菀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对康仪长公主道,她要去瑞王府别庄。   皇帝带着老娘和大小老婆和一串儿的孩子来皇庄避暑,既然皇帝在这里,那些勋贵朝臣们自然也会拖家带口地跟过来,而瑞王作为深得皇帝信任的胞弟,也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过来了,这也方便了阿菀。   对于阿菀近日来的状态,康仪长公主自是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笑,叮嘱几句,给她准备了礼物,便送她出门了。   对于公主娘这般爽快,阿菀只能心塞了下,然后很快便抛到脑后了。她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这个世界近亲结婚是合法的,人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内部消化,并且美名日亲上加亲,若是她再坚持下去,公主娘怕又要折腾她了,所以,爱乍地就乍地吧。   瑞王府的别庄所在的位置十分好,距离皇庄挺近的,听说还是块风水宝地,还是皇帝特地拨给瑞王府建别庄的地段,可见皇帝对这胞弟的宠爱。   一个时辰左右,阿菀便到了瑞王府别庄前。   递了帖子后,很快便被别庄的总管迎进庄子里。   阿菀到来的时候,瑞王妃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庄子里的水榭乘凉,六七月份的天气闷热,便是在郊外的庄子里,白天时仍是燥热不已,阿菀怀疑近日可能会有大暴雨,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下了。   “表姐~~”   小正太卫焯很欢快地扑了过来,搂住阿菀的手臂晃来晃去,一张可爱的包子脸仰起来看她,问道:“好久不见表姐了,表姐是来找大哥的么?大哥出门游玩去啦,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在外人眼里,卫烜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不听太傅的话,时常翘课,专门干一些欺男欺女、横行京都之事,有他在的地方,便不得安生。幸好,他喜欢往外跑,有时候一跑就是一个月,美其名日出门游玩,而皇上也准许了,所以若是他不在京,人们反而觉得京城清净不少,万分欢迎他往外跑。   阿菀看了看瑞王妃,便知道她对卫烜干什么自然是不清楚的,只以为卫烜定不住,出京游玩去了。   阿菀摸摸小卫焯的脑袋,见他笑眯眯的,也忍不住笑起来。卫焯自幼与卫烜亲近,虽不知道这种亲近是不是卫烜特地纵容的,还是瑞王妃有意促成,不过卫焯倒是没有被卫烜折腾得苦大仇深,反而养成了爱笑又开朗的性子,虽然在卫烜眼里是蠢弟弟一个,可是那张包子脸笑起来,真的很讨人喜欢。   “表姐,天气热,过来喝茶。”说着,卫焯便拉着阿菀到窗边坐下。   十二岁的卫嫤秀秀气气地过来给阿菀请安,那副腼腆害羞的模样,让阿菀觉得她真不像瑞王府的郡主,或许是因为有卫烜这个霸道任性的兄长,所以便养成了这副腼腆的性子,避其锋芒。   阿菀给瑞王妃请安后,便问道:“舅舅呢?今儿不在家么?”   瑞王妃笑道:“王爷在皇庄呢,今儿他要在那边伴驾,一时半会回不来,寿安是要寻王爷么?”   “这样啊……”阿菀琢磨了会儿,问道:“是有事情,想问一下舅舅,表弟出去快两个月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舅舅这儿可有消息?”   瑞王妃摇头,“这可不知道了,王爷那儿也没接到什么消息,许是这次烜儿去得远一些了罢。”   和瑞王妃说了会儿话,在她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阿菀便知道可能瑞王那儿也是不知道的。卫烜以前说过,好像瑞王也知道他在干什么,阿菀忍不住皱眉,难道瑞王不担心么?   坐了会儿,阿菀便告辞离开了。   刚出了瑞王府别庄不久,阿菀便遇到了刚从皇庄回来的孟家姐弟俩。   阿菀撩开车窗,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孟沣,修眉俊目,面如玉冠,和风佛来,掀起他的泼墨似的长发,一身骑装看起来宛若一个潇洒不羁的侠客,将那种优雅与潇洒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极好看的气质,让人几乎舍不得移开眼睛。   “表妹这是去哪里?”孟沣问道。   阿菀如实回答,“去瑞王府探望舅母。”   孟沣听到这话,眼神微动,心里明白阿菀估计是去打探卫烜的消息。卫烜这次去南边办事,原本预定一个月可以回来,却未料到现下快两个月了,还未有消息传来,让孟沣心里也有些急,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心里再急,孟沣也不敢去打探什么,免得让人发现,于卫烜不利。   这时,孟妡从马车里出来,对阿菀道:“阿菀,我去你马车里坐,和你说会儿话。”   见她一副明显很多话要和她说的模样,阿菀忍不住发笑,心知她又憋得很多话要倾吐了,笑道:“那就上来吧。”   孟沣面上含笑看着她们,朝马车里的阿菀道:“过些天,天气若没那么热,我带阿妡去山里玩,表妹去不去?”   阿菀知道他一翻好意,笑着点头:“若是方便的话,那到时候就要麻烦表哥了。”   “说什么麻烦呢,你和阿妡都是我的妹妹。”   阿菀朝他甜甜一笑,见他满脸大汗,便拿了条未用过的素帕递给他擦擦汗,这是丫鬟们做给她备用的,恰好能派上用场。   孟沣笑着接过了,见帕子上没什么特殊的标记,便也用得心安理得,不怕卫烜知道后要惦记着宰了自己。康平、康仪长公主姐妹俩相交甚笃,两家的孩子从小玩到大,十分亲近,在孟沣心里将阿菀当成妹妹,阿菀也是将他当成哥哥的,彼此间没有那么多拘束。   “孟沣!”   听到声音,孟沣抬头看去,见到不远处的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车帘撩开,露出三公主艳丽的面容。孟沣眼睛微眯,对在这儿看到三公主并不感觉到奇怪,笑容微敛,朝她微微颔首致意,便一拉缰绳,跟着马车离开了。   三公主坐在马车里,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看着孟沣的背影渐渐走远,脑袋里乱糟糟的,只剩下刚才俊美潇洒的少年对着马车里的少女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帕子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对她这般笑过,也从未见他接受过哪个姑娘家的东西,可是现下却对另一个女人这样笑,还接了她的帕子,分明是——分明是——   “寿安……寿安……”三公主咬牙切齿,指甲掐在肉中,那种疼痛却止不住心坎的疼,心里嫉妒如火。   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寿安算什么?孟沣怎么可能对她这样笑?   “公主……”宫女小心翼翼地唤了声,见三公主的面容扭曲起来,越发的胆颤心惊。   果然,就在她开口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啪的一声响。宫女不敢躲开,只能生生地挨了那巴掌,疼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她不敢吭声,悄悄地看过去,果然见三公主目光怨毒地瞪着自己,俨然是将那股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越发的惊惧。   *****   阿菀不知道三公主错将自己当成了孟沣的心上人,到了小青山脚下,便和孟家兄妹分开,失落地回了庄子。   康仪长公主见她回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彩的,莫不是……想烜儿了?”   见她一脸揶揄,阿菀嘴角抽了下,说道:“没想他。”而是担心他。   康仪长公主明显不信,心下好笑,又有些心酸,觉得自己以往安排的事情奏效了。原本女儿待卫烜只当作是个弟弟,甚至对表兄妹间成亲之事颇为抗拒,这两年间似乎没那么抗拒了,不过她对卫烜却仍是当成弟弟的多。   以往觉得她将未婚夫当成弟弟来养时,还挺好笑的,心里觉得怕是卫烜再长大一些,让她意识到卫烜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时,她便会知道,那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男人,而不是弟弟。可是,现在见她开始懂得挂念卫烜了,康仪长公主又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开始心酸了。   阿菀不知道公主娘想多了,见她的神色,实在是吃不消,担心公主娘若是觉得自己仍是抗拒卫烜,估计又要折腾她,让她明白表亲之间可以成婚什么的,赶紧跑了。   在瑞王府那里无功而返,阿菀忍不住叹气,只希望卫烜平平安安才好。   傍晚时,阿菀发现天色有些阴了,没有灿烂的晚霞,心里觉得是不是暴雨将至。这段时间已经连续旱了一个月,确实需要一场大雨来缓解田地里的干旱,若是能下场雨是极好的,农人也盼着能来一场雨。   到了掌灯时分,一声雷响,然后是噼哩叭啦的雨声响起。   天色很快便变得昏暗,阿菀透过纱窗,隐约能看到外头的雨势又凶又急,气温也开始下降,屋子里便是不放冰块,也并不觉得闷热了。   虽然现在身体好了许多,可是阿菀房里的冰量仍是不敢放得太多,若是夏天,阿菀也觉得闷热得紧的。现下一场大雨到来,气温下降,倒是舒服了不少。   青雅拿钥匙去开柜子,抱了一床厚些的被子出来,对阿菀道:“郡主,今晚的气温有些凉,还是换床厚些的被子好些。还有,凉席也得撒了,不然躺上去太冰凉,会伤着身子的,公主吩咐了,要注意一些……”   青雅絮絮叨叨的,阿菀左耳进右耳出了,撑着下巴看了会儿纱窗外的雨,随着天色渐暗,什么都看不到,但她仍是乐此不彼。   等青雅铺好了被子,阿菀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一翻,便欢快地扑到床上滚了几圈,将原本整齐的床单都滚得乱了。被子床单等都是定期晒过太阳的,上面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在这种微凉的天气中,感觉十分暖和,让阿菀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发软,舒服得想叹气。   “好了,我要睡了,你们也去歇息吧。”阿菀趴在床上朝她们挥挥手,觉得今晚自己会有一个好质量的睡眠。   青雅和青环等人应了声,放下床帐遮住了光线,又将桌子上的灯里的灯芯剪短一些,罩上灯罩后,便退出了房间。   今儿是青雅守夜,同青环说了几句话后,青雅便在外间的小榻上歇下。   才刚歇下不久,阿菀还没睡着呢,便被窗外怪异的声音弄得坐起身。   就在她爬起身,撩起床帐探头查看时,正巧见到被掩起的窗户被人推开了,大雨挟着狂风吹进来,一个人利索地从窗口跳了进来,快速地反手将窗关上,掩住了外面的雨势。昏暗的光线下,那人浑身湿嗒嗒的,头发黏在脸上,直直地朝她看过来,然后笑得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阿菀,我回来了。”   沙哑的男声响起,正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经历变声期时压抑的声线。   阿菀顿时失语,然后一股火气噌地冒了起来,弯身捡起床前脚踏上的一只鞋子往他砸过去。   鞋子自然没砸中他,被他干脆利索地接住了,他奇怪地看她,鬓角边有几缕发黏在白晳的脸颊上,在灯光下,更衬得皮肤白得如玉,无瑕而美好。   然后阿菀又捡起另一只鞋子砸过去。   同样被接住了。   等阿菀要赤脚下床时,窗口的人赶紧走过来,拖着一袭湿嗒嗒的衣服,伸手将她按住,“地上凉,别下床。”   阿菀脸色有些难看,牙齿磨了磨,怒道:“你几时回来的?”   “方才。”   “没回瑞王府别庄?”   他歪首看她,还朝她笑得特别地灿烂:“回别庄做甚?”   阿菀:“……”   被他弄得头疼,阿菀只得赶他去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只是这里是她的闺房,谁会想到他会在雨夜中夜探姑娘家的闺房,淋得像落汤鸡,自然没有他能穿的衣服。于是阿菀如同向年前那般,递了条被单给他。   卫烜也不介意,当着她的面就要脱衣服时,见她抡起枕头要砸过来,不甘不愿地走向屏风。   “反正以后也会看的……”他嘀咕着说,他都不介意让阿菀看了,等成了亲以后,都要袒裎相见的嘛。想到这里,被大雨淋得冰冷的脸蛋上浮现几许红晕,年少的身体隐隐有了些反应。   外面的雨势正大,哗啦啦的雨声让阿菀没听清楚他的嘀咕,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什么?”   “没什么。”   这时,门被响了几下,就听到青雅的声音响起:“郡主,您怎么了?”   见青雅被惊动了,阿菀瞪了屏风处一眼,清了清喉咙道:“没什么,是雨声太大了。”   将青雅打发后,便见卫烜披着薄被单出来了,一头长发湿嗒嗒地垂落在身后,看得阿菀又是一股子怒气往外冒,只是见他一双眼睛蕴着某种期盼看着自己,披着被单的模样就像个惨遭蹂.躏的漂亮姑娘时,硬生生憋下那股想骂人的冲动,招手将他叫了过来。   卫烜见状,马上想爬她的床,被阿菀无情地拒绝了。   “坐下。”   卫烜只得委屈地坐到脚踏上,不过等阿菀拿着一条巾帕为自己擦头发时,唇角的笑容又扬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颇为醉人。 ☆、第 90 章   外面风雨交加,灯光昏暗的屋子里的气氛却十分祥和而温馨。   至少卫烜看来是如此,他心里高兴得想做点什么,不过却不敢妄动,生怕将阿菀吓着,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等成亲了……嗯,到时候将所有脑子里想过的事情都做一遍!   阿菀坐在床前,拿着巾帕给坐在脚踏上的少年擦拭一头湿发。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情,这辈子连续两次干,都是因为卫烜冒雨过来寻她,浑身淋得湿漉漉的,不得不帮他擦干头发,不过虽然没干过这种事情,但是她的动作慢悠悠的,用巾帕一点一点地吸着他头发上的水份,十分细致。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阿菀心里着实无奈,“明知道下雨,为何不找个地方等雨停了?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当看到他就这般出现,阿菀差点气暴,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天气,淋着雨跑过来很好玩么?   阿菀实在是搞不懂中二病的孩子的脑回路,做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事情,还有夜探姑娘家闺房什么的……如果不是看着他长大,阿菀可不只是砸鞋这般简单了,直接让他做不成男人。   卫烜乖乖地坐着,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趁着阿菀没注意的时候,摸着她散落在脚踏上的裙子一角摩挲着,嘴里说道:“我身体好着,不会生病的!而且好久不见你了,很想你……”   话还没说完,脑袋便被拍了一巴掌,在他委屈地转头看她时,就见她居高临下,用一种长辈一般的不悦语气说:“难道就不能等雨停了,明日再过来么?”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   阿菀没忍住,又朝那狗头呼了一巴掌,等见他皱着眉,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一条被抛弃的落水狗一样可怜,阿菀忍不住心中一软,又揉了下他的脑袋。   卫烜见她心软了,赶紧得寸进尺地扑过去,将自己的脑袋伏在她双膝上,双手揽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腿上,声音闷闷地传来,“我赶着回来见你,你却要打我……阿菀你真是过份……”   阿菀:“……”这是犯规啊!你是个熊孩子,别这么委屈行不行?   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可是被他这么一指控,阿菀一时无语凝噎。也因为他这般打岔,语气又委屈得像个小孩子,阿菀一时间没办法将他当成成年的男性看待,便由着他像小时候那般腻着自己,继续给他擦头发。   于是,阿菀一时心软的结果,便是卫烜光明正大地爬她的床。   卫烜身上披着一条绣着紫菀花的夏天薄被单,被单很长又宽,他将被单往身上一裹,在肩膀上系了个结,再往腰间也系上束紧,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便是穿了一袭修身袈裟一般,简单的床单竟然让他穿出了时尚的味道,阿菀再次无语凝噎,只能归于人长得好看,穿啥都好看,便是和尚装,也是最俊的和尚。   “外面的雨真大。”卫烜语气轻快地说,“这般大的雨,天色又暗了,表姐就收留我一夜罢。”   “不行!”   卫烜又缠了过去,眼巴巴地瞅着她,开始没脸没皮地示弱,“难道表姐让我再次淋着雨回去?会生病的。”他知道阿菀吃软不吃硬,所以有多可怜便装得多可怜,根本不在意什么男子汉的形象。   阿菀果然动摇了,按住额头青筋,气得掐他的脸,“既然知道,早先干嘛不先等雨停再过来?若是让人发现……”   “放心,我翻墙的动作很小心的,没人能发现!”他很骄傲地说。   阿菀被他气乐了,这值得骄傲么?不就是翻墙嘛,有什么好骄傲的?想起小时候在官驿时,这小子生着病,依然能突破重围,从一个院子潜到另一个院子里来找她,阿菀对他神不知鬼不觉翻墙的技术也有些无语,那么小就能干到的事情,想来现在也差不多,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见阿菀的表情有些松动了,卫烜翻身背对着她,声音低低的,“表姐知道我这次去干什么吧?我也不是故意拖了这么久不回来的,而是在中途被伏击了……”   “可是受伤了?”阿菀大惊。   卫烜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却很低微,轻轻地应了一声。   果然,感觉到阿菀伸手过来,他也很配合地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女。灯光并不算明亮,甚至带有遮瑕的效果,将原本就肤白美丽的少女晕染得更加让他动心,甚至她眼中的那一抹关切也让他心里像喝了一盅暖汤一般又烫又软,恨不得狠狠地拥抱她,记住她所有的气息。   “伤着哪里了?”   “腿,还有手……”说着,他害羞地道:“背上和腰间也有……”   阿菀顿时忧心了,伤着了腰……会不会对肾有影响?若是影响了肾功能……这实在是个大问题。   “给我瞧瞧。”阿菀秉着关心的原则,不放心地想看看他的伤,只是看到少年羞羞涩涩地要解被单时,阿菀顿时囧了。   到底谁才是姑娘家啊?她都没害羞,他到底羞什么?而且你是京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小霸王,应该霸气才对,而不是一边害羞得不行,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示意她帮他脱。   阿菀手有些痒,一时间控制不住,又一巴掌呼了过去。   “行了,不用解,撩起来就行了。”说着,阿菀查看他的手,果然看到从手背到手腕外有些细碎的伤,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落在那细腻白晳的肌肤上,破坏了那份美感,让她忍不住皱眉。   手上没什么,但是阿菀发现他腿上的伤才是要命的,还扎着绷带,他冒雨过来,绷带自然湿了。   拿剪刀剪开了绷带,阿菀查看了下,是一条利器划出开的伤痕,现下已经快要结疤了,不过经雨水这么一泡,那效果可想而知。若是平时,阿菀自然是觉得恶心的,可是当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亲人时,便不会有什么感觉,第一时间只是感同身受。   阿菀只得出去寻青雅找太医配的生肌活血的药膏,这还是以前卫烜塞给她放着,说是有备无患,现下正好用在他身上。   青雅并不知道自家郡主的闺房里多了个男人,起初还不太明白阿菀要干什么,等听她吩咐去打来干净的清水,然后又接过一套明显属于男子的湿衣服让她去烘干时,青雅懵了,第一反应便是郡主房里进了个野男人。   只是在她往里面瞄时,发现那 “野男人”也正盘腿坐在床上,从帐了中探出个头,目光含威带煞地警告地看着她时,青雅顿时沉默了下。   哎哟,头好疼!   头疼的青雅最后只能边尽责地完成阿菀的吩咐,边决定这件事情要烂在心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卫烜三更半夜过来的事情,甚至连公主也不说。当然,在门关上时,青雅搬了张小杌子往门口一坐,决定今晚她要在这里当门神坐到天亮,只要里面有什么动静,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冲进去拯救她家姑娘。   只是——   “哎哟,轻点轻点……”   “闭嘴,我已经很轻了。”   “可是……真的很疼,别再用力了,行不行?”   “不行。”   “……”   青雅:=口=!为毛声音好像颠倒了呢?好像正在用强的是她家郡主……   阿菀不知道自家啰嗦又爱操心的丫鬟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被两人颠倒的声音弄得正风中凌乱中,她给卫烜腿上的伤重新上了药,包上了新的绷带,又查看了他后背和肩膀上的伤,发现这两处并没有腿上那般严重,已经落疤留下淡淡的粉色,终于高兴一些了。   卫烜慢吞吞地系上被单,眼角余光一直瞄着阿菀,见阿菀只注意到他的伤,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身体,瞬间抑郁不已。阿菀喜欢孔武有力的男人,或许他还不算孔武有力,所以阿菀对他的身体根本没兴趣,就算是看到了,也平平静静得像是没看到一般。   卫烜心里暗暗挠墙,他一定要努力才行。   阿菀确实没注意到其他,等他系好被单裹得像个苦行僧时,便道:“等雨停了就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哦。”卫烜又看着她,然后往床里蹭,小心地对阿菀道:“那……我睡这里可以吧?这床挺大的……”   “嗯,你睡吧,我去外头榻上睡。”阿菀给他拢了下披散在枕头上的长发,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惫,刚才他探出头时,就着灯的光线,便已经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这熊孩子天生丽质,眼底的青色浓了一些时,就像上了一层眼装一般,还挺好看的。   卫烜一惊,忙拽住她的袖子,“怎么可以?你身体不好,不能睡榻,我去睡就行了。”   阿菀也没坚持,点头道:“那你去吧,我让青雅进来陪我。”   卫烜:“……”为毛阿菀就是不肯留他?QAQ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再也装不下去了,卫烜伸手从她身后搂住她,将她往床上拖,按压在床上,说道:“咱们小时候都是一起睡的,现在有什么要紧?而且外面风雨交加的,睡榻不好,会生病的。这床够大,咱们一起吧……”   “放手!”阿菀被他压制在床上,发现除了双腿,上半身动弹不得,这家伙的力气也特大了。   “不放,你和我一起睡。”卫烜上半身压了过去,压着她半边身子,闷闷地说:“就睡一晚,不会有人知道的。而且……我这次九死一生,当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阿菀停止了挣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见他趁机将脸拱到自己颈窝时,只能无语望天。算了,就当是和孟妡一起睡吧,反正这两只都是长不大的孩子,都喜欢缠着她睡。   到底心里年龄比较大,没办法将个十四岁的男孩当成男人看待,加之小时候确实常窝一个被窝一起睡,阿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又被他缠得没法子,心里也担心他的伤,便由着他了。   经卫烜这么一折腾,已经过了阿菀的睡觉时间,等卫烜安静下来,阿菀也开始打起哈欠来。她侧首看了眼卫烜熟睡的脸,发现他估计是累得狠了,不过才几分钟,竟然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而绵长。   又摸了摸他的脸,阿菀心里无法否认得知他受伤时的担忧及心疼,虽然还不知道这种担忧是不是缘于对亲人的担忧,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是随着长大后,渐渐地发生变化了,不再是单纯的姐弟之间。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阿菀并未太纠结,调整了下睡姿,便也跟着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阿菀也睡着了。   等她睡着后,原本应该睡着的少年强撑着睡意,撑起身体小心地在她唇上舔了舔,又舔了下她的脖子部位,终于满足了,方让自己陷入黑甜乡中。   ****   这场暴雨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已经停了,不过天气仍是阴阴沉沉的,并不见阳光的痕迹,那乌压压的乌云,仿佛正在酝酿着另一场大雨。   阿菀揉着眼睛起床,发了会儿呆时,想起了什么,往旁边看去,那儿已经空了。   卫烜果然走了。   想到这里,阿菀忙起身,等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青雅带着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时,阿菀特地拉她到一旁小声问道:“瑞王世子什么时候走的?”   青雅强打着精神说:“寅时三刻,雨停歇时走的。”   见青雅记得这般清楚,阿菀仔细打量她的黑眼圈,顿时明白这可怜的丫鬟一夜未睡,不禁有些愧疚,对她道:“今儿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去休息一天,不用过来伺候了。”   青雅答应一声,绞了热巾子给阿菀洗脸时,突然又听她问:“瑞王世子离开时,雨真的停了么?”   “还有些小雨。”见阿菀看过来,青雅无奈地道:“奴婢原是给他准备了伞,但是世子没要。”   听罢,阿菀暗暗磨牙,气得心里直骂熊孩子。   穿戴整齐,阿菀便带着一群丫鬟出门,准备去正院给父母请安。   空气湿凉湿凉的,时有冷风吹过来,阿菀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乌沉沉的天空,担心会继续下雨,加快了步伐。   一路走来,四周湿嗒嗒的,裙摆也湿了些水渍,康仪长公主见状,不免斥道:“地上湿,便不必过来了,在自己院里用膳便好。”   “我想陪你们嘛~”阿菀声音放软,有些娇娇地说。   果然,这种少女萝莉的撒娇攻势所向无敌,康仪长公主夫妻成功地被女儿的撒娇直击红心,爱得不行,康仪长公主直接揽着她不放。   阿菀陪着父母用早膳,一家三口并不拘泥于食不言寝不语,有说有笑。阿菀特地观察了下,发现公主娘对于昨晚卫烜过来的事情并不知情,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公主娘巴不得她和卫烜好生培养感情,更是将卫烜往死里调.教成妻奴才好,但是并不会赞成卫烜昨晚那种爬墙探深闺的举动,若是知道,纵使她满意卫烜,恐怕也会气得想要教训他一翻。   阿菀松了口气,终于确认了卫烜爬墙的功夫了得,果然没有惊动侍卫。   不过阿菀放心得太早了,到了午后,便听说瑞王府打发人来说,瑞王世子今儿一早冒雨回府,许是淋了些雨,感染了风寒,现下发起了高烧。   阿菀:=皿=!果然是个让人很想生气的熊孩子! ☆、第 91 章   卫烜既然生病了,一些有心人自然要去探望的,虽然可能大多数人心里都是幸灾乐祸的多,但架不住太后心疼他,皇帝也关怀。   皇帝的恩宠素来是勋贵们的风向标,只要皇帝宠着的人,甭管那个人是好是坏,只要脑子没病或者不是个顽固不化的,面上都不会与之过不去。卫烜作为皇帝面前最能说得上话并且风头盛过皇子的大红人,自然也是京里众人巴结的对象。   不过,怕扰了卫烜养病,除太后和皇帝派来探病的人外,其他人都被瑞王不客气地轰了出去。这也顺了很多人的意,意思意思地让人送了份礼物过去便成了,并不是真的想要见卫烜。   当然,康仪长公主和阿菀并不在瑞王能轰走的人之中,甚至他可不敢动这心思,不然家里的那个熊儿子就要和他急。虽说熊儿子越长大越难管教,可是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这作老子的管不住儿子,那也是很丢脸的——就算人们已经知道他管教不住,但瑞王仍是想掩耳盗铃一下嘛。   得知卫烜生病,康仪长公主便携着阿菀去瑞王府别庄探病了。   当然,康仪长公主心里并不赞成阿菀去的,在她心里,阿菀的身子不好,怕去那儿过了病气。只是阿菀不看一眼不安心,一整天的坐立难安,便去同母亲说明。康仪长公主见她坚持,下午过后不久,只得让人给瑞王府递帖子了。   到了瑞王府时,发现瑞王今日并没有出门,并且很热情地亲自迎了出来。   “康仪,寿安,你们是来看那么个臭小子的吧?”瑞王笑问道。   阿菀发现瑞王热情得有点儿过火,心里不禁有些纳闷儿。平时瑞王是个大忙人,阿菀挺难见他一面的,不过每次见到,他也只是将她当成小孩子一样,拍拍脑袋便离开了,并无太多交流,秉持着一个作长辈的风范。   康仪长公主得体的笑着与瑞王见礼,问道:“听说烜儿病了,病得怎么样?”说着,面上又挂上了忧虑的神色,“听说他是今日一早回庄,可是在路上淋了雨?”   “正是如此。”瑞王有些发愁地说,“你也知道,烜儿最是贪玩,他这次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游玩去了,未想到回来时也不看日子,昨晚下了一天的雨,方才会病了。也算是臭小子该得个教训。”   阿菀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瑞王是不是知道卫烜生病的原因,只是瑞王面上做得滴水不漏,阿菀根本看不出什么。   “皇兄快别这么说,烜儿年纪还小,许是过两年性子便稳定了。”康仪长公主说道。   瑞王大手一挥,接口道:“承妹妹吉言了!不过本王觉得,若是寿安能尽早嫁过来,也许他就会懂事了,寿安性子稳定,定能克住他的躁脾气。”   康仪长公主马上嗔怪道:“这可不行,皇兄也知妹妹只有寿安这么一个孩子,可想多留上两年呢。”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瑞王搓着手道:“早点晚点还不是一样要嫁的,那不如早点,也没什么损失。”   这话说得,真是教人好生无语,好像嫁娶之事不过就是论白菜称斤两一般简单。康仪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嘴里却丝毫不让步,瑞王也不气馁,话里话外都在争取着早点迎儿媳妇进门。   阿菀囧着脸看他们,有种想抚额的冲动,这么当着她的面说她的终身大事真的好么?若是平常的姑娘,此时怕是要羞得掩面而去。阿菀做不来这种小女生的举动,只能面瘫着脸看他们。   瑞王说不通康仪长公主,便转头对阿菀道:“转眼寿安便是个大姑娘了,明年春天就要及笄了,听说你喜欢西域那边亮晶晶的宝石这类的东西,到时候舅舅送件用西域宝石堆成的一丈高的宝石树给你作及笄礼物,亮晶晶的绝对能闪瞎所有人的目光!不过,收了要答应到舅舅家里来当媳妇哟~”   阿菀:“……”她要怎么说好?同意公主娘的意思,多在家里待上几年?   幸好,瑞王妃过来救急了。   “王爷,您这样会吓着寿安的。”瑞王妃温和地说。   瑞王笑了笑,不以为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臭小子自己也巴不得早早地娶寿安过门,这早嫁和晚嫁有甚不对?而且咱们瑞王府距离公主府也近,康仪想寿安了,便让寿安回去看她便是,咱们府里没有那种不让儿媳妇回娘家的陋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大不了让烜儿陪着她一起。且本王是她舅舅,自己侄女自己疼的,康仪你就放心地将寿安嫁过来吧。”   瑞王就差没拍着胸口说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公爹了=。=!   康仪长公主简直要被瑞王不依不饶的精神弄得吐血,这是听不懂人话么?她就是想要留女儿几年啊!辛苦养长的女儿都没捂多久,就让人叼走了,哪里甘心?   “王爷!”瑞王妃再次出声,生怕再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烜儿正在闹,您还是让寿安过去瞧瞧罢。”   阿菀听罢,如蒙大赦,也不想在这里听瑞王掰扯,马上道:“舅舅,我去看看表弟。”得了母亲点头,阿菀赶紧跑了,将体内有流氓因子的瑞王丢给公主娘去对付。   见她跑掉,瑞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对康仪长公主道:“康仪,咱们兄妹俩好久未一起坐下说说话了,难得今日有空,一起去坐坐罢。”   康仪嘴角抽搐了下,实在是不想同他坐下来说说话,也觉得自己和他没什么好说了,免得说下去,明年她家阿菀就要提前出阁了。   只是,瑞王耍起流氓来连朝臣都怕,根本未给她机会,康仪长公主还是被赶鸭子上架地到瑞王府的正堂去喝茶聊天了。   只能说,而对一个生冷不忌的中年流氓,只喜欢当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是永远是拿他没辙的。   瑞王妃同情地看了康仪长公主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明白瑞王的做法,不过是觉得卫烜对寿安郡主几乎是言听计从,便想将她快快娶进门来,好让她像个牵牛绳的,能管教卫烜一二罢了。虽然瑞王表面上对长子动不动就骂着“臭小子”,但是心里还是疼他的。   ***   阿菀随着引路的丫鬟去了卫烜居住的院子,她对瑞王府别庄并不怎么熟悉,还得要人带路方行。等到了随风院,阿菀见到一脸喜出望外的路平,和瑞王一样,也同样满脸热情地看着她。   “寿安郡主,您来了,真是太好了。”路平一副见到救世主的神情。   “怎么了?”阿菀心里纳闷,怎地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路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世子不肯喝药,咱们都劝不住。”   阿菀听罢明白了,怨不得瑞王见她时这般热情,原来还有这茬,不会是觉得她能劝一劝罢?难道瑞王今日突然会这般热心地想要她明年过门,是被卫烜刺激到的?   心里琢磨着,阿菀抬脚进了卫烜的卧室。   甫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让阿菀证实了卫烜是真的生病了,心里不禁有些急,略加快了步伐,往内室行去。   刚到门口,丫鬟为她撩开帘子时,便见到里头卫焯趴在床前,在那里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而床上躺着的人背对着他。就在阿菀迈步进去时,突然床上的人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对着床边的小正太怒道:“再聒噪地叫哥哥,就将你丢去喂池里的鲤鱼。”   卫焯缩了下脑袋,嘟嚷道:“焯儿比池里的鲤鱼大好多,它们啃不动的。”   “剁碎了它们就能啃动了。”脸蛋透着不正常红晕的少年阴测测地说。   “……”   见小正太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少年得意地笑了,只是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阿菀时,脸上阴狠的笑容顿时僵硬住,忙想要切换成阳光开朗的笑容,可是一个不小心,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古怪表情。   路平有些惨不忍睹地低下头,默默地后退一些,生怕主子回过神后,要将他剁碎了丢池里喂鲤鱼。   阿菀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大一小,最后沉沉地对上面容阴狠的少年,嘴角动了动,最后只道:“既然生病了,为何不喝药?”   卫烜僵硬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道:“喝药不顶事儿,捂一下出身汗就好了……”   “胡说!”阿菀走过去,摸了摸卫焯的脑袋,让路平将小家伙带出去,自己坐到了床边的绣墩上,对他道:“说吧,你到底搞什么?”   卫烜仔细看她,见她面上并无惧意,但是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其他情绪,原本应该高兴的,只是对他而言,这种平静却是最可怕的,让他几乎恍惚地觉得,这几年的一切都是做梦罢了,这才是阿菀最真实的模样,她冷静淡然,对他从来都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将他当一个不熟悉泊亲戚对待,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突然伸手抓住她,将她往床上扯去,一只手拑着她的下巴,迫着她抬头,将自己的脸逼她,灼热得烫人的呼吸喷拂在她脸上,笑容嗜血而残忍:“阿菀,到底要怎么样你才将我放在心上?难道我就这么不好么?”   “……”   阿菀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几乎想要一拳揍过去,让这熊孩子犯中二病!   她忍住气,平静地道:“你生病了,别胡思乱想。”距离得近了,阿菀也注意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呼吸都热得吓人,也不知道这高烧到多少度了,怕是神智都要不清了罢。不过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我没胡思乱想,因为你总是这样,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从来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是不是将我放在心里,我很……”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干躁却滚烫的唇瓣中。   唇上温软的触觉,以及喷在皮肤上的灼热气息让阿菀懵住了,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细腻到看不到毛细孔的皮肤,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无瑕。   她瞪大眼睛,凝滞了几秒的思维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这熊孩子竟然在吻她?   “嗷!!”   正端着药站在门口的路平听到这声惨叫,心中一惊,赶紧探头往里看去,只是当看到房里的那一幕时,又默默地缩回了脑袋,一脸呆滞地双手捧着药碗,已经反应不能了。   那样文静又娇弱的寿安郡主,竟然会撸起袖子打人?而且世子竟然被她拧着手来打?感觉真玄幻。   屋子里,卫烜被阿菀掐着手腕的命脉揍了几拳后,便反手抱住她,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因为发怒变得亮晶晶的双眼,蛊惑一般又低下头……   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脸。   “混账,你想将风寒传染给我么?难道不知道我身体很弱么?”阿菀怒道。   卫烜:“……”身体很弱的人能揍他么?   “还不放开?”   “哦。”   阿菀坐了起来,扶正发髻上歪掉的发钗,见坐在床上一脸呆然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到嘴边的话因为他苍白的脸色而换成了一句:“先喝药!”   “哦。”   外头的路平听到里面的动静,很适时地将药端了进来,低眉顺眼地呈给阿菀,然后以一种无比恭顺的姿势肃手站在一旁,一副随时准备听从女大王差谴的模样。   阿菀没理他,接过药碗后,因为碗沿还有些烫手而皱起眉头时,下一刻,药碗便被卫烜端走了。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将那碗药喝尽,可能因为药太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直到阿菀给他塞了颗蜜梅后,才好一些。   路平接过碗药后,又小心地离开了,然后守到门口处,隔着帘子竖起了耳朵。   一个小正太也蹭到他身边,一同竖起耳朵,他见路平低头看自己,朝他露齿一笑。   路平:“……”   房内的两人则在大眼瞪小眼,或者准确来说,阿菀横眉怒目,卫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受气包一样,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看得阿菀脾气都要没了。   刚才那霸气侧漏的模样儿去哪里了?这么个受气包的样子,亏他也不嫌丢脸。   “阿菀……”卫烜小心地拉着阿菀的手,见她没有拒绝,心里一喜,便道:“我能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想都别想!”阿菀拍开他的手,“既然病了,就好好喝药,闹成这样算什么?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人笑话?小心卫焯笑话你。”说着,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   卫烜却借机探手搂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没事,病了才好……”   阿菀转头和他正脸相对,见他虽然一脸病容,但是目光却还算清明,伸手拍拍他的脸,“好了,先放开我。”   “那你不许生气。”他仍是有些忐忑,眼里有几分不安。   “我没生气。”   卫烜再三确认,这才放开她,只是拽着她的手不放,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让阿菀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就像一条害怕被主人抛弃的狮子犬一般,顿时有些无语。   她挠了下脸,刻意忘记先前那个算不上吻的接触,对他道:“乖乖喝药,我便不生气。若是再折腾,以后别来见我。”   “嗯,我知道了。”   见他乖巧地点头,阿菀视线忍不住往上移了移,终于明白了瑞王和路平看到她为何这般高兴了。虽然以前就觉得卫烜很听自己的话,可是却从未像此时般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想罢,她看向躺在床上的卫烜,见他仍固执地盯着自己,便低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轻声道:“好了,你该歇息了。”   卫烜惊喜地睁大眼睛,用手摸了摸被她亲的地方,忍不住又伸手拉住她,软软地叫了一声“表姐”,那双漂亮的眼睛水润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之故,与先前那副阴狠毒辣的模样完全相悖,简直像只求抚摸、求安慰的萌萌哒小动物一般,让阿菀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软。   不管卫烜在外面的形象如何,在自己面前,他总是无害的,而且还容易被讨好,虽然偶尔有些任性霸道,却从未伤害过自己,反而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着想。   想罢,阿菀低声问道:“你今早走得这般急,是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我?”见他眼睛微微睁大一些,阿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忧心地道:“可是伤口发炎了?”   卫烜张了张口,最后摇头,“不是。”   “哦?”   “你不用担心,没事的。”卫烜认真地看她,“我很好。”   见他不肯明说,阿菀便知卫烜先前怕是所经之事十分危险,所以才会让他撑不住病倒了,不然凭他这些年每日习武煅炼不辍,定然不会因为淋个雨就病了。   问不出来,阿菀也不勉强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先歇息吧,养好病再说。”   卫烜应了一声,双眼仍是不离她,眼睛转了转,抓着她的手道:“阿菀,我都病了,你就在这里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不行,我娘也来了,正和瑞王舅舅说话呢。”   “那我就等姑母过来再睡。”   “又胡说!”   阿菀又拍了他一下,催促着他快睡。 ☆、第 92 章   阿菀说卫烜是熊孩子还真没冤枉他,明明喝了药,药效上来后随时都可能要陷入昏睡中,他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硬是要撑着康仪长公主到来。   为何要撑到康仪长公主到来?因为这样阿菀就不会趁着他睡着离开了,还能撑一撑,直到康仪长公主到来将阿菀领走,这样她还能多在他的视线中停留一会儿。只是这会儿,瑞王正在游说着康仪长公主,好让阿菀尽早过门,根本不放人,康仪长公主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过来。   阿菀被他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想要生气,但被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仿佛她是一块无比美味的肉般饥渴不已,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最后只能妥协道:“行了行了,明日我再过来看你行了吧?”   卫烜却不放心,“说得好听,你过来也只是待上一会儿就走了?有甚么意思?”   “……那你要如何?”阿菀攥起了拳头,她不介意再揍他一次。   卫烜瞅着她,一张昳丽漂亮的脸蛋因为高烧之故两颊嫣红,像涂了胭脂一样,一双眼睛也有些迷蒙,披散着头发躺在那里,多了几分美人不胜娇弱的慵懒,让阿菀不得不感慨,这种介于少年和男孩之间的年龄,最是要人命的,若是不仔细看的人,几乎要将他误会成个姑娘了。   简直不忍直视!   “我希望天天都能见到你……”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不然表姐你早点嫁过来吧?这样就算咱们一整天在一起,也不怕有人说闲话,对你名节不利了。”卫烜将心里的目的道来,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可能是因为生病,情绪也多变,纵是有信念支持着,还是不觉少了很多无法确定的安全感。而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她锁在身边,眼里看着她,才能填满心中那种扭曲的情感。   阿菀简直要被他气乐了,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才几岁。便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四年,阿菀依然觉得十八岁结婚还是早的,更不用说十五岁,那简直是催残未成年人啊。   “莫说胡话,先养好病再说。”阿菀拍拍他。   果然,听到阿菀这话,知她拒绝了,卫烜黯然神伤,默默地放开她的手,然后转身背着对她,将自己的身体缩成团。   阿菀:“……”   明知道他有故作卖弄之嫌,可是看到他摆出这副可怜相,阿菀仍是有些受不住,凑过去拍拍他的背,“好啦好啦,到时候要如何,便由长辈们作主罢。”这是唯一的她目前所能做的让步了。   都已成定局,便顺其自然吧,再抗拒下去也没啥意思。   “真的?”卫烜转身看她,见她面上并无勉强或者不甘,顿时心花怒放,心里便想着到时候要催促一下老头子,让他赶紧找康仪姑母将他和阿菀的婚期定下。   阿菀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心情有些复杂,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卫烜对她这般执着,似乎从六岁时在通州的官驿那儿见到后,他便黏上来了,赶也赶不走,一直坚持着要娶她当他的世子妃。以前以为他只是小孩子一时心血来潮,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未改变主意,让她实在是弄不懂。   “为什么?”   卫烜的脑子开始昏沉起来,思维有些浑沌,听到阿菀的声音时,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疑惑地看她,喃喃地道:“什么为什么?”   阿菀见他显然病得糊涂了,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人……”也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没有她,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   阿菀:“……”   她几时打他了?这真的不是他在报复她么?   等卫烜终于睡下,阿菀吁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   正堂里,瑞王仍在不遗余力地劝说着康仪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表明,等阿菀及笄时瑞王府便迎她过门。康仪长公主在这等流氓的攻势下,已经维持不住温柔的表情,几乎想要喷死他了。   于是在见到阿菀过来时,康仪长公主也不想去见卫烜了,携着阿菀起身离开。   “康仪记得考虑下为兄的建议啊。”瑞王送她们离开时,仍不忘说上一句。   康仪长公主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道:“皇兄的意思妹妹明白了,妹妹会考虑的。”当然,考虑了不代表接受。   康仪长公主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回小青山的庄子,正巧驸马罗晔回来了,见妻子神色不愉,不禁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去看望烜儿了么?难道烜儿病情严重?”说到这里,他也有些紧张。   康仪长公主端着丫鬟呈上来的凉茶喝了口压下那股不愉快,抿嘴气道:“七皇兄竟然想让阿菀及笄时就过门,哪有这等美事?”   罗晔听罢,马上和妻子同仇敌忾,“阿媛说得对,天下间哪有这般美的事情?咱们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多留上几年的。嗯,就像孟家的孩子一样,姑娘未及十七不出阁。”对康平长公主定下的规矩,罗晔是万分支持的。   康仪长公主脸上方有些笑意,将木木地坐在旁边的阿菀搂到怀里揉了下,对她道:“这事不急,娘亲还想留你几年……”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心酸,好不容易养得这般大的女儿,迟早却要是别人家的,真是舍不得。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见两人都一副不舍的模样,顿时无语之极。   她才十四岁好不好?这种时候就想着她嫁不嫁的,真是太那啥了。   ****   等康仪长公主带着阿菀离开,瑞王叫来长子身边伺候的人,询问了下,得知他已经被寿安郡主劝说喝药睡下,不禁笑骂道:“这小子果然是欠教训!”   稍晚一些,得知卫烜醒来后,瑞王亲自去看他。   瑞王到时,卫烜正坐在床上一脸嫌弃地喝药。   休息了几个时辰,卫烜的高烧已退,脸色却十分苍白,嘴唇的色泽也淡得近无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深沉黝黑得可怕。   瑞王看到这样的长子,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实在是不明白他如何变成这样子。在他的预期中,卫烜只需要当个横行京城的纨绔子弟,受着瑞王府的恩泽,一辈子平平安安地渡过就行了,如此虽然平凡无能却能保他一辈子平安,而不是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远比当一个纨绔子弟更危险。   那些事情,掺和得越多,越是难抽身。   这小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我自然明白。”卫烜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冷笑道:“父王莫不是以为,夹着尾巴过一辈子就没事了?那些皇子长大了,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蔫能放过瑞王府?只要儿子是瑞王世子的一日,便不能安生。”   帝王的宠爱是一把双刃剑,握住它便放不下。   瑞王语塞,半晌说道:“皇上心里是个明白人,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然后他笑了笑,又道:“我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怎么着也不会少了我的富贵,只要不生了旁的心思,能保三代富足安康。”至于三代以后,到时候子孙自有子孙福,瑞王也管不了。   卫烜看他,目光深沉,慢慢地说:“可是我不愿意受制于人,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争取,谁也不能压制我,连皇上也不能。”   这话已然是大逆不道,瑞王勃然大怒:“闭嘴!”   卫烜闭嘴了,但是眼睛里的光泽依然慑人。   瑞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心只盼着这儿子平平安安,以后继承瑞王府,安然无样地过一生,将来他死了也有脸到地下去见烜儿他娘。可是这小子却是个不安份的,嚣张跋扈重权欲,不愿意受丁点的委屈,便决定了他不能安份。   可是不安份的结果,往往会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想到这里,瑞王头疼不已,儿子在干什么,他这当老子的自然知道,也知道他给皇帝办的事情到底有多危险。像这一次会生病,也是因为他受了重伤还坚持赶路才会引起高烧。   或许,还是得尽快将寿安迎进门来,到时候也有个人能管束下他。虽然儿子对阿菀那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儿让他觉得有些儿心酸,但也让瑞王坚定了要将阿菀这儿媳妇尽早迎进门的念头。   很好,再等一年就行了。   ****   卫烜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这三天里,阿菀每天都过来报道,若是她不来,卫烜便不肯喝药,瑞王拿他没辙,只能让人亲自去小青山将阿菀叫过来盯着他喝药,再让人舒舒服服地将侄女送回去。   阿菀有些恼火,可是每当看到卫烜那副虚弱的模样,又心软了,总不能看着他继续病下去。而且从路平那里,阿菀也了解到卫烜这次生病的原因,重伤赶路加淋雨,便倒下了。对此,阿菀真想说不作死就不会死,这熊孩子就是喜欢作死。   对于卫烜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阿菀心里仍是搞不懂,问了卫烜,他自是不说的,阿菀只好压在心底,决定以后有机会再问。不过阿菀不知道,就因为卫烜对她太过顺从,于是让瑞王更坚定了要早早地让她进门的决定。   卫烜将父亲的表现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什么手段不重要,能早点娶阿菀进门就行了。   病好后,卫烜便去了皇庄见文德帝,顺便将这次南下调查的事情呈给文德帝。   文德帝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来看,而是上下打量他,关切地问道:“听说中途受到伏击,伤得如何?”   卫烜很是自信地道:“没事,我好着呢!伤都好了,皇伯父不用担心。”   文德帝见他活蹦乱跳的,不禁失笑,并未相信他,若真的好,就不会在床上躺几天了。想罢,他将手放在少年脑袋上揉了揉,如同小时候那般亲和,问道:“可知伏击你的是哪伙人?”   卫烜眼睛转了转,说道:“侄儿怀疑可能是和南边十三行的人有关。”   文德帝皱眉,心下沉吟了会儿,对他道:“烜儿辛苦了,太后一直念着你,你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罢。”   卫烜听罢笑道:“正好也想皇祖母了,那侄儿就不打扰皇伯父了。”   给皇帝行礼后,卫烜便退出了大殿,往太后在皇庄所居的宫殿行去。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后,现在天气已经放晴,头顶的阳光从高大的树叶间洒落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身上,光影的折合,使得他一双眼睛看起来明灭不定。   卫烜慢悠悠地走在皇庄中,心里琢磨着自己呈给文德帝的东西,心知再过三年,不仅北方的蛮子会率铁骑南下劫掠,南边那些不安份的夷族小部落也对中原之地虎视耽耽,还有沿海地区的贼寇进犯,内患未起,外患却有了征兆……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一笑,有些事情果然没变。   到了太后那儿,卫烜不仅见着太后,还见到了正侍奉太后三公主。   三公主见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但是一双眼睛却透着怨毒的神色,抿着嘴不说话。不过被卫烜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过来,身体瑟缩了下,低垂下头。只是想到卫烜可能不知道寿安与孟沣间的暧昧,她心里又有些幸灾乐祸。   卫烜没将她放在眼里,走到太后面前,还未请安便被太后给拉住了。   看到卫烜,太后心里是极欢喜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回来就好,这次你去哪里了?怎地一去就两个月,也不让人捎个消息回来。”   卫烜含笑说道:“是孙儿的不是了,这次去得远了一些,不过这次孙儿给皇祖母准备了很多东西,皇祖母可还喜欢么?”   太后想到卫烜让人送过来的东西,样样精巧,极得她心,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对他越发的喜爱。   卫烜边和太后说话,边眯着眼睛想着上辈子的事情,见太后神色间的疼爱,嘴边的笑容微敛了一些。   三公主见太后拉着卫烜虚寒问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不禁有些气闷,等她回到郑贵妃那儿,见到正好去给郑贵妃请安的五皇子,便拉着他到一旁小声问道:“五皇兄,你不是说有法子对付卫烜么?几时动手?”   五皇子拍拍她,无奈地道:“这事不急,还得准备一翻。”想到不久前查到的事情,五皇子眯起眼睛,眼里滑过一缕意味不明的光泽。   “那大概要多久?”   “得看那边的准备,许要个一两年罢。”   三公主心急,她想现在就能见到卫烜倒霉,若是卫烜不除难以安寝。只是见五皇子硬是不肯明说,三公主最后只能气得跺了跺脚,心说先让卫烜嚣张段时间,以后定要让他永不得翻身。 ☆、第 93 章   辞别太后,卫烜看了看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脚步一转,便决定离开皇庄去小青山。   回来时匆忙了一些,后来又病了一场,错过了第一时间给阿菀送礼物的机会,现在要补回来。想到阿菀收到自己送她的礼物时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小激动,期盼着阿菀能开心之余,能情不自禁地亲一下自己……   阿菀:= =!做梦比较快!   不过他还未离开皇庄,便看到穿着明黄色太子朝服的太子卫烨迎面走来。   天气虽然炎热,不过太子自幼身子不好,有体寒之症,便是一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却未出汗,甚至连脸庞也未见一丝潮热红晕,与自幼便与武师父习武导致血气过旺的卫烜截然相反。   在外头走动一会儿,卫烜便热得后背起了一层热汗,脸蛋也有些红,衬得肌肤白里透红,越发的漂亮了。   “烜弟!”太子见到卫烜,看起来十分高兴,走过来说道:“听说你近日生病了,现在好些了罢?”   卫烜朝太子点头,嘴角翘起,笑道:“多谢太子哥哥关心,自然是好了。”想到了什么,他又道:“对了,太子哥哥,听说皇嫂传出喜信,弟弟在这里要恭喜太子哥哥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柔和了,连眼睛里也碎落了点点笑意,整个人显得清俊不凡,显然对于妻子怀孕一事心里是十分高兴的。所以高兴之下,他拉着卫烜,说道:“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了,走,陪为孤去喝一杯。”   卫烜由着他拉着,嘴里却道:“那只能喝一杯,若是喝多了对身子不好,皇嫂会生气的。”孟妘那女人不生气便罢了,一生起气来,那简直是恶梦。   太子好脾气地笑着应了,他心里着实是高兴,只可惜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与兄弟们不能太过亲近,也无法信任。所以除了卫烜,在这种高兴的时候,还真是没人能陪他喝上一杯,说几句话。而卫烜能被他视为自己人,也有卫烜这些年的表示,太子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虽然并未说明,但两人却心照不宣。   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在卫烜看来,太子除了身体弱些,在其他方面简直堪称一个完美的储君,特别是在品德方面绝对是过关的,远比其他皇子好多了,让太子登基,比让任何一个皇子登基于他而言更有用。所以他一开始便选择在暗中支持太子,这辈子务必要让太子平安登基。   而他与太子接触这些年来,两人慢慢地形成了某种默契,彼此未曾言明,却心知肚明。   卫烜突然笑起来,对太子道:“太子哥哥,希望皇嫂这胎是个小皇孙,太子哥哥你可要给力一点啊!”   太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生男生女天注定,他如何给力?不过卫烜说得也对,太子确实希望这胎是个男孩,特别是在三皇子、四皇子都没有儿子出生时,若孟妘这胎生下男孩,那便是皇长孙了,于太子的意义不一般。   而且,今年五皇子也要选妃了,太子越发要慎重。   两人说笑间,便到了太子所居的宫殿。   太子妃孟妘得了消息,搭着宫女的手走出来迎接。   当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太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几息——卫烜目测,然后便见太子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孟妘,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品般。不过卫烜能体谅太子的感受,毕竟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太子也担心孟妘出什么意外。   想罢,卫烜微微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周围侍卫的宫人,笑着与孟妘见礼。   孟妘反应很冷淡,不过在礼数上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莫说后宫诸人习惯了太子妃这副天生冷面孔,却因为她礼数太足挑不出点毛病郁闷,便是卫烜,也挑不出点她的毛病来,越发的觉得这女人恐怖。   那是一种你明明知道她这模样儿气人,却是找不到借口收拾她的憋屈,反而还要被她憋着一口气闷死自己。   “今儿打扰了,皇嫂现在身子和平时不同,可要小心些儿。”卫烜言笑晏晏,视线不着痕迹地盯了眼孟妘扁平的肚子,这可是个金贵无比的肚子啊,和上辈子如此不同,就不知道能不能幸运地生下皇长孙了。   上辈子的皇长孙是三皇子妃莫茹所出,到年底时,便能诊出莫茹有孕的消息。   孟妘冷淡地点了下头,说道:“烜弟过来自不是打扰,不过不准喝酒,否则本宫告诉寿安。”   卫烜:“……”   孟妘警告过后,便带着一群宫人施施然地离开了,然后很快便见她已经让人备好美酒佳肴等物,让卫烜和太子一时间无言以对。   太子咳嗽一声,说道:“烜弟别见怪,太医说妇人有孕后,脾气有些儿怪。”   卫烜深沉地点头。   卫烜在太子这儿待的时间并不久,又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两人坐下来好好地说了回话,闲聊一翻,卫烜便告辞离开了。   送卫烜离开后,太子也回到了寝宫,便见孟妘正在殿内转圈圈,转得太子一颗心都提了上来。初为人父,太子现在将孟妘看成眼珠子一般,就差捧在掌心里了,可惜孟妘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该咋样就咋样,便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直接翻身不理人。   从还未确定怀孕起,孟妘的脾气就变得糟糕,现在自然是继续糟糕中,有时候三更半夜都要折腾得人仰马翻的。不过太子并不在意,而且在他看来,纵使旁人都觉得孟妘在瞎折腾,脾气古怪,他却觉得有趣。   这种有趣,是从小时候便形成了,当所有的人都因为他储君的身份、以及病弱的身体敬而远之时,小小的孟妘第一次拉着他一起去看蚂蚁搬家时,太子便不由自主地关注她了。当一种习惯成自然后,旁人说再多,也无法动摇他心里的信念。   孟妘对于太子来说,便是那种信念。   见孟妘在转圈圈,太子马上过去扶着她,陪她一起转。   于是,宫人们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这对天底下唯二尊贵的夫妻在殿内转圈圈,这举动真是非常的傻,只是没人敢说出来,只能远远站着作壁上观。   “表哥,烜弟走了?”孟妘问道。   “嗯,他说要去找寿安。”太子笑道,“看他那模样,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对于卫烜心系于阿菀身上,太子隐约也有些了然。   孟妘点头,然后说道:“寿安明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应该会出阁。”   太子惊讶地看她,“应该不会吧,康仪姑母不会让寿安太早出阁,应该会和你娘一样,要留到十七岁罢。”说着,太子挺希望康仪长公主将阿菀留到十七岁,不然他心里会有些不平衡。   “那可不一定。”   见她唇角露出一些轻浅的笑容,难得的微笑让太子心中微动,问道:“阿妘又知道什么了?”   “昨儿我娘来时和我说了,前几日烜弟生病,姨母带寿安去瑞王府别庄探病,瑞王舅舅便说让寿安及笄后便过门。虽然姨母拒绝了,不过你知道瑞王舅舅脾气的,他想干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拒绝,姨母最后恐怕会答应的。”   孟妘说得平淡,太子却一下子悟了,想到瑞王偶尔的流氓行径,可能最后他还会得逞。   夫妻俩边慢吞吞地走着边低声聊天,气氛十分祥和,说完卫烜,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其他地方。   “父皇要给五皇弟选皇子妃了,表哥可知道父皇属意哪家的姑娘?”孟妘漫不经心地问道,目光却有些冷冽。   太子笑容也敛了一些,“父皇并未说明,母后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孟妘肚子才两个月左右,按照太医的吩咐,妇人怀孕三个月前须得好生安胎,虽然孟妘的身体健康,可是皇家十分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太后和皇后便免了她的请安,让她满三个月后让太医看过再说。不过孟妘人虽然不出去,但是却阻止不了别人来看她啊,特别是盼孙心切的皇后,那是有机会就要过来看看的,甚至不觉得自己频频往儿媳妇这边走教后宫的嫔妃们看笑话之类的有什么。   皇后行事不着调,大家都习惯了的。以前是因为喜欢拈酸吃醋之事,连文德帝也不太待见,现下得知自己将要有孙子了,皇帝什么的早就让她抛到脑后了,一心一意地盼着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皇后这种抛弃皇帝的行为,虽有盼孙心切的原因,不过也有孟妘几年如一日的调.教,让见过孟妘和皇后相处情形的太子兄妹每每无言以对。   因为皇后常来这儿,孟妘人虽然不出去,但是对外头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郑贵妃好像比较喜欢定远侯府的姑娘,不过听说父皇的意思,是想从朝臣中挑选。”孟妘据实以告。   听到她的话,太子脑子很快便开始运转起来,连孟妘转圈圈腻了,反手拉着他回房也没注意到,而注意到的宫人自然不敢提醒他。   *****   七月下旬,皇帝的大部队终于回京了。   在皇帝回京之前,五皇子妃人选也终于定下了,是工部尚书——何尚书的孙女。   卫烜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看向皇庄的方向,目光幽深。   越是接近那位帝王,他越是看清楚了他的手段,还有帝王的制衡之术,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有他的平衡手段,将一切劳劳地掌控的手中,不会让哪一方筹码突然加重而倾斜。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显得更可怕!   对此,卫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让他再一次意识到,所谓的帝王宠爱温情,其实不过是他曾经的自以为是、看不透罢了。所以这辈子他早早地选择了这条路,虽然会辛苦一些,却能走得更好,如此也够了。   瑞王听说了三皇子妃的人选后,也沉默了下,便忍不住看向神色冷峻漠然的长子,那张与亡妻相似的脸庞上,哪里还有平时那种让人恨不得胖揍一顿的顽劣?而是一种沉默的冰冷,以后理智的了然,这些情绪出现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显得格格不入,冰冷而尖锐。   这让他突然意识到,儿子长大了,并且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路走,而是选择了直接面对,稍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瑞王叹了口气,拍拍长子的肩膀,突然发现他是个少年了,再过一两年,他就要和自己一样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让他可以轻易地抱起来的孩子。   “为父曾经希望你能如此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别卷进朝廷的那些事情去,可惜……”   卫烜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不好,至少我更喜欢这样。”一开始主导权就在自己手中,总好过上辈子,等到事情发生了,被人强行送去边境保命的好——虽然这条命最后仍是没能保住。   “希望你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   父子间短暂的对话后,便不再多说,然后瑞王也随驾回了京城。卫烜自然选择留下,并且很欢快地让人打包了行李去了小青山的庄子里作客。   *****   皇帝带着大部队走了,皇庄一带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净,连带小青山也变得安宁。   不过阿菀仍是陪着父母留在小青山,日子和往常没大多变化。   和卫烜一样留在小青山里的还有孟妡,并且让卫烜羡慕嫉妒恨的是,孟妡留在小青山的庄子里时,和是阿菀同床共枕的,这让他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红了,心里默默地琢磨着,要不要提前将孟妡打包塞给她未来的相公算了。   “阿菀,听说前几日二姐姐处置了东宫的几个宫女。”孟妡边嗑着瓜子边和阿菀闲聊八卦,而这次的八卦是关于孟妘的,“外面好多人都说二姐姐嫉妒成性,处置的那几个宫女是皇后从内务府挑选好,特地送到东宫伺候太子殿下的,二姐姐此举,分明是驳了皇后的脸,都说二姐姐的不是哩。”   阿菀听得皱眉,“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你相信么?”孟妡歪头看她。   “不信!”阿菀很干脆,“二表姐是什么人?哪里会冒然处置宫人?定是她们犯了错。”孟妘性子古怪,但是行事却颇有原则,她纵使要拴着太子不让他临幸宫人,也有法子让人挑不出错来,根本不会做出让人诟病之事。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些宫人手脚不干净,怕是某些人安插过来的,孟妘怀孕后心情一直糟糕,所以处置人也不留情面,反正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地说她,最多只是在背后说几声。   “我也不信,我觉得啊……”孟妡偷偷地凑过来说,“一定是别人安插进东宫的探子,想要害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呢。”   阿菀顿了下,见她双眼扑闪扑闪的,明明一脸纯真却能说出这般话来,让阿菀意识到,孟妡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   想罢,阿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外头的传言不必理会,反正过不了多久便会没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生气,竟然敢这么说二姐姐。”孟妡嘟嚷着,“等我查清楚是谁嚼这种舌根,看我教训他们一顿!”   阿菀笑了下,没有附和她。   说了会儿话后,孟妡又问道:“对了,阿菀,你们几时回京?明年咱们都要及笄了,烜表哥也到束发之龄,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我娘最近管我管得紧,都开始让我跟着学习管家了。”说着,她叹了口气,挠着脸,第一次发现长大的烦恼好多。   阿菀再次摸摸她的脑袋,比起小姑娘的烦恼,她心理年龄比较大,倒是能接受这些安排,并不觉得有什么。   正想着,便听丫鬟来报说,卫烜过来了。   孟妡正在伤春悲秋中,听罢马上跳了起来,对阿菀道:“我去院子里摘些桂花做桂花糕,你们随意。”赶紧走,若是让大魔王见到她在这里,恐怕又要被他威胁了。   阿菀无语地看着小姑娘拎着裙子像只兔子一样蹦走了,心里虽然想要将她留下来,只是看她惊恐的模样儿,只得作罢。   其实,她也一样不想面对某人啊。   心里想着,已见到一袭赭红色锦衣的少年掀起帘子走进来,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眸在锁住她后,便迸射出一种让她心塞到想逃的眸芒,让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一道无上的美味,让他恨不得扑过来一口啃掉。   当然,她没跑的原因是,某人还算是顾忌一些,便是眼神露骨了一些,动作还是很守礼的。   卫烜坐到阿菀身边,趁着丫鬟没注意到时拉住她的手,问道:“表姐,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年前会回的。”阿菀随意地道。   卫烜哦了一声,盯着她的脸,沉默了下,问道:“你喜欢什么及笄礼物?”   阿菀:“……”   这家伙不会以为她及笄了就会嫁他吧?想得美! ☆、第 94 章   阿菀喜欢什么及笄礼物卫烜最后还是没能问清楚,主要是阿菀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想要的东西。   作为一个自出身起就锦衣玉食的贵族姑娘,阿菀自小吃的是山珍海味——并且因为身体不好,食物的做法甚至比一般勋贵家中的厨子做得还要仔细复杂,穿的是绫罗绸缎,玩的是南海大珍珠——住在江南,远离京都,多的是巴结康仪长公主的,还有卫烜送的……所以,她真的觉得没什么东西特别地想要的。   阿菀自己答不上来时,便见那熊孩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顿时背脊发寒,不由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想干什么?   “大白和二白好像有些老了,听说就算是杀了熬汤肉也老得柴了……”卫烜慢吞吞地说,“我再送你一些吧?嗯,你想要养多少只鹅?一百只行不行?一百只训练有素的白鹅都会听你的指挥,你想怎么差谴它们都行。”   阿菀:o(╯□╰)o她幻听了么?   某位世子爷说了一件最不靠谱的礼物,她到底要一百只训练有素的白鹅做毛啊?摔!有什么意义么?   阿菀忍耐地道:“大白和二白并不老,鹅的寿命很长,据说寿龄可以达到28至50,大白它们都没有十岁,哪里老了?”   卫烜错愕地看着她,“一只畜生罢了?怎么可能活这么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民间因为斗鹅风盛行,很多人家都喜欢养白鹅,但大多是养大了便宰了吃,或者是卖的,在这种看天吃饭的年代,只有填饱肚子才是重要的,谁会好好的养一只鹅当宠物,并且计算它们能活多久?所以还真是没人会在意鹅能活多久,人们只知道这是肚里没油水时,可以杀了吃肉并且做出很多美味烤鹅的家禽就行了╮(╯▽╰)╭   被他这么一问,阿菀顿时语塞,总不能说她上辈子看过相关的报导吧?信息大爆炸时代,就算有些事情不特地去关注,也会不经意地记留在脑子里。而那些东西,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毫无用处,但是脱口而出时,方会让她想起,自己其实和这个时代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正当阿菀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卫烜心里顿时了然,肯定了这是阿菀上辈子知道的。阿菀不像这个世界的人,或许就像那些志怪杂文中所叙,她从一个与大夏完全不同的域外世界而来,投生此地,在此间停留,方使得她偶尔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让他意识到,似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很精彩,也很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卫烜有瞬间的无措,甚至害怕起她会不会再回去。不过,阿菀那般敬爱这辈子的父母家人,应该不会想要回去吧?   “阿菀,你……”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若是你不喜欢白鹅,那鹤如何?想不想要几只听你话的鹤带出去威风威风?”   阿菀:“……”   虽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不过见卫烜转移了话题后,阿菀心里松了口气,马上也顺着他的意思跟着说:“反正我不想要一百只白鹅,你别费那个心了。”   卫烜一脸可惜的样子,“那好吧,我送别的。”   阿菀觉得一点也不可惜,很是赞成他换点别的,家禽什么的,千万表送了。   就在两人还在继续着这话题的时候,孟妡终于摘好了桂花,带着丫鬟回来了,见到卫烜,有些蹑手蹑脚的,小动物的直觉让她知道卫烜的危险性——即便卫烜其实从没有对她如何过,最多只是口头上威胁一下罢了。   “阿菀,我摘了很多桂花,可以让厨子做桂花糕和桂花糖。”孟妡高兴地说,“院子里好多桂花树都开花了,好香呢,咱们多收集一点,等到中秋时,让厨子做桂花月饼……”   阿菀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耐心地听着小姑娘的喋喋不休,唯有卫烜又拉下了脸,心里极度不爽。   怎么都是甜的?   *****   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卫烜终于被瑞王亲自派人过来拎走了,然后是孟妡,小青山彻底恢复了平静。   送他们离开的那天,阿菀站在小青山的山坡上,风掀起她橘色的马面裙,笑看着马车离去,云淡风轻。   卫烜坐在马背上,手持缰绳,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方策马离去。   回到京城后,卫烜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   除了要去静观斋读书外,还要进侍卫营操练。这是皇帝金口玉言吩咐的,似乎不想让他太过安生,就这么将他丢进了一群大内侍卫中。对此,前朝后宫所有人都额手称庆,少了一个闲得只会扯蛋的混世魔王,这京城的天空都清净了不少。   唯有五皇子并不开心。   难得出宫一趟,五皇子去了三皇子府,寻了今日难得休沐在室的三皇子说话。   “五弟,烜弟不在面前晃不是挺好么?”三皇子含笑道:“省得你们两个一见面,又要像斗鸡一样,都多大的人了。”   五皇子冷笑了下,抬眸看他,“三哥,你不会没注意到父皇的用意吧?卫烜纵使是个纨绔,也是个让人不得不防的纨绔。”   三皇子自然不是笨蛋,在他们皇父将卫烜丢进侍卫营时,便开始琢磨起其中的用意,得出几个结论,他们父皇打算重用卫烜,就是不知道是让卫烜以后接手瑞王手中的兵权,还是让他掌管羽林军。当然,不管是哪种,对于他们都不利,原因便是卫烜暧昧的态度。   按理说,郑贵妃是卫烜的姨母,三皇子等人也比太子更得卫烜的亲近才对,可是卫烜却与太子更亲近,与五皇子、三公主水火不容。   虽然太子身体不好,但是说到底,太子才是正统,可以光明正大继承皇位的储君,三皇子输在了起.点上。所以,三皇子比太子更想要得到宗室的支持,特别是瑞王府的支持,三皇子一直不想放弃,这些年他也努力地与卫烜打好关系,只可惜作用并不大。   三皇子不是不遗憾的,只是人心难料,他也弄不明白卫烜为何突然便疏远了他们,做再多也只能无功而返后,那便只好改变策略了。   五皇子咬了咬牙,心里发狠,决定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   三皇子见五皇子阴沉的表情,拍了拍他,笑道:“以后的事情说不准,别想太多。对了,你的皇子妃定下了,明年便要成出宫建府,应该高兴才对。”   听罢,五皇子脸色果然会舒缓一些。并不是开心能娶妻,而是成亲便意味着他能出宫建府,拥有了自己的府邸与更多的自由,于他的行事也方便多了,不用像在宫里一般人多眼杂,束手束脚,干点旁的事情都不行。   高兴之余,三皇子便约了平日玩得好的几个宗室勋贵弟子一起出去,其中便有成郡王府的卫珏、卫琮等人,在众人的建议下,决定去京中有名的风雅之地丽水天阁。   ****   仁寿宫。   卫烜长发披散而下,一袭赭红色锦衣,远远观之,在光泽阴暗的室内,犹如一个美艳的女鬼般让人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往上蹿。   长相清秀的内侍瞄了一眼,有些肝颤地低下头,虽然趴在榻上的少年十分好看,可是那股子阴沉的劲儿,依然让人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惊惧感,特别是此时他要做的事情,那不只是恶鬼般简单了。   卫烜正在看卫珏递给他的消息,里面只有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若是静观斋的任太傅见到,一定会气得跳脚大骂孺子不可教。不过,就是这首狗屁不通的诗,却隐藏着一种暗语,并且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已有的暗语。   这是阿菀从后世中随手整理丢给卫烜的暗语,倒是大大地方便了卫烜行事。   现在,卫烜读解完了诗中的暗语,忍不住捂着额呵呵地笑起来,笑声渗人。   内侍——常演又将头低垂了一些,很快便听到了卫烜给他下的命令:   “告诉卫珏,做得漂亮一些,本世子重重有赏。”   “是。”   等常演离开,卫烜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锦袍,从榻上身,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方施施然地往仁寿宫行去。   此时太后午觉方起。   赭衣少年一路走来,嚣张无比,宫人不敢直视,就怕不小心擦到他一点衣摆,会被他一脚踹到廊下,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不过也有新来的胆大宫女,好奇地偷瞄了一眼,等看到在宫人簇拥中走来的少年时,不禁愣了。   这般昳丽无双的少年,就是传说中横行霸道整个宫廷的瑞王世子么?特别是他脸上开心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啊。更不像姐妹们说的,他惯来面无表情的模样,现下笑得可开心了。   *****   丽水天阁是京中有名的风雅之地,往来的不只有勋贵世家子弟,更有自诩风流不羁的文人骚客,并且比那些被条条框框束缚的朝臣公子更多了一种放浪形骸的肆无忌惮。   今儿的丽水天阁来了一群身份尊贵的公子,丽水天阁的老板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可是看到被一群公子哥儿簇拥着的那名斯文俊秀的年轻人时,便知道这位的身份估计与“卫”姓有关,就不知道是宗室还是皇室的哪位了。   做生意的,大多会练就一双火眼精睛,丽水天阁的老板十分热情地将他们领进了丽水天阁里最好的一处院子,并且将丽水天阁中精通琴棋书画的四位最美丽的姑娘都叫了过来陪伴。   当然,对外来说,丽水天阁可不是那等下流之地,这里的姑娘们无不多才多艺,甚比大家闺秀,并且只卖艺不卖身,若是真的中意阁里的哪位姑娘,可以为她赎身,并不接受其他的方式。也因为如此,使得丽水天阁成为京中勋贵们趋之若鹜的风雅之地,并不用担心会被御史们安上一个狎妓的罪名,一举数得。   至于想要进一步,该怎么样的,便要看那人的身份了。   五皇子面上含着笑,由着几名勋贵世家的公子将自己簇拥进去,视线不着痕迹地往周围扫去,笑意却未及眼中。   待他们坐下,很快便有一群穿着仪态甚比大家闺秀的姑娘款款走来,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群姑娘走来,众人都要以为见到那些养在深闺里的正经人家的女子,不见分毫的风尘之态。   她们进来后,或是抚琴或是起舞或是体贴周到地伺候人饮酒,眼神端正,并无任何挑逗的举动,可是偏偏越是如此,越是逗得那群人心痒难耐,已经好几次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摸了下身边斟酒的姑娘的小手了。   那些被摸的姑娘自然是含羞带怯,看得人血气更旺。   唯有五皇子稳稳当当地倚坐在那儿,浅斟慢酌,与周围格格不入。   过了中秋后,天气便开始转凉了,这种时候喝点小酒,感受到那种微薰的意境是极好的享受,五皇子也不例外。五皇子身边,卫珏斥开了一个姑娘,自己亲自给五皇子斟酒,并且低声与他说话。   不知不觉,五皇子喝多了一些。   “卫珏?”五皇子的声音多了几分干哑。   卫珏微微弯腰,轻道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五皇子已经微薰了,不过神智还算清醒,只是人在酒精的刺激下,便是神智还清醒,依然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   五皇子手中转着一只空了的酒杯,卫珏低垂着头,掩饰了眼里的情绪,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眼神与谦逊顺服的举动的违和,便是与他相熟的堂兄卫琮此时双眼紧紧盯着那些起舞的姑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其他人的目光也被那些风情各异的姑娘们吸引了。   “难道丽水天阁现在就只有这些货色?”五皇子眯起眼睛,突然指着正在跳舞的一个姑娘说:“你看,那女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最后的名字像含在嘴里一般,并未吐出来。   卫珏抬头看去,一开始不觉得她像谁,不过第二眼看时,会发现那姑娘的五官轮廊和卫烜有几分相似。卫珏心中一颤,自然不敢搭腔,只道:“殿下,我看不出来。”   一晃眼间,一曲舞歇,跳舞的姑娘们也停了下来,然后福身行礼,又像个大家闺秀般款款地退下去了。   五皇子突然站了起身,便要跟着过去。   “殿下?”   见到五皇子起身,那些被姑娘们吸引了视线的男人终于回神了,有些紧张地唤道,生怕让这位皇子不满意。   五皇子摆了摆手,说道:“本殿下出去一下。”   见五皇子离开时,五皇子的侍卫也跟了上去,于是这些男人很快便觉得自己悟了,暧昧地笑了下,没再理会。   卫珏也跟着笑了下,只是和那些男人暧昧的态度不同,他的眼神幽深,默默地退到了堂哥卫琮身边,然后自然而然地端起了酒,与卫琮扯皮起来,恼得卫琮好几次想一杯酒泼到他脸上,将他踹走,省得占了自己的时间。   等酒过几巡,发现五皇子还未回来的人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 ☆、第 95 章   三皇子府。   三皇子今日休沐,除了早上五皇子过府来寻他说了会儿话后,他一天时间都消磨在了书房里,除了处理一些公务外,其他时间都用在与幕僚谢先生讨论着如今朝堂上的局势。   谢先生本名谢忻,原是江南陵州人士,先帝在位时当过州府,后来遭人陷害,谢家差点覆灭,后来虽转危为安,却让他对官场失望,便辞官归隐。几年前,三皇子出京办事,恰巧遇到被人寻麻烦的谢家人,出手解决了,谢忻知道这事情后便亲自过来拜谢。   三皇子身边正是缺乏谋士,见谢忻文彩斐然,对时政颇有见地,便起了爱才之心,三顾谢家相邀。谢忻被他的诚意所动,等他对三皇子考校了一翻,终于答应了三皇子的邀请,随他进京,留在三皇子身边做他的幕僚。   这些年,三皇子能频频得到文德帝的赞赏,也与谢忻有关。   今天谢忻要说的便是东宫太子妃怀孕,算算时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可惜太子妃自有了身孕后,便一直深居简出,连宫妃也不太能见到她,更不用说能看出她肚子里怀的这胎是男是女了。   听闻有些有经验的嬷嬷可以根据孕妇的肚皮形状来判断肚子里的孩子性别,甚至医术精明的太医也可通过把脉来判断,对于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不仅后宫所有的女人关注,甚至朝臣也是极度关注的,若生了个女孩便罢了,若是男孩,那可是皇长孙。   只可惜,没人能见到太子妃,更不用说去判断她肚皮长成什么形状,固定那几个为她请平安脉的太医更是守口如瓶,根本让人无从探查起。   谢忻微有遗憾地说道:“殿下与皇子妃娘娘皆是身体健康之人,成亲也有几载,却未能一举得男,可惜可叹。”   三皇子脸色僵了下,心头也有几分抑郁,他在郑贵妃和弟妹面前表现得豁达,其实心里也是失望的,如何不知道皇长孙的意义?太子身体不好,太医也断定他精水不旺,难使女人受孕,却未想到会出现奇迹。这让三皇子怀疑,太子的身体是不是正在恢复中?   三皇子自幼便知道自己作为皇三子是最有资格继承那位子的人,也因此努力地勉励自己,从未敢怠惰。太子虽是正统,可惜身体孱弱,能不能熬得过皇帝另说。皇次子早夭,若是太子最后有不测,他便会成为宫里最年长的皇子。皇室传统,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他才是最有可能得到那位置的人。   所以,若是太子的身体转好,那比皇长孙更糟糕。   谢忻看了他一眼,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又道:“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也未定下,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在下不才,以前也研究过几本医书,曾在书中看过一种说法,若是父母的身体不足健康,那么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也会孱弱,甚至容易夭折。”   三皇子神色微缓,起身朝谢忻道:“劳烦先生为我分忧,焧感激不尽。”   谢忻听到三皇子这肺腑之言,心里也高兴,却不敢受他的大礼,忙起身来回礼。他之所以选择三皇子,也是因为三皇子的气度才德,有贤德刚正之风、坚忍不拔之心,堪称大任,将来必是一位明君。   除此之外,三皇子生母为贵妃,身份高贵,下面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妹妹相衬,比旁的皇子又多了一些优势。五皇子是个心有城府之人,若是能有他辅助,三皇子将来未必不能成事。   所以,他认为三皇子的优势极大。   虽太子是正统,可是谢忻分析过,太子虽有千万好,但却败在孱弱的身体上。现下文德帝正值壮年,有慈父之心,尚能容忍这样的太子存在,待他日皇帝年纪大了,帝王多疑的性子显露出来,必定会让他无法忍受太子的体弱多病,甚至太子的聪慧皆成了帝王眼中不可存在的缺点。   谢忻觉得现阶段三皇子年纪尚轻,未经营好自己的势力,应当谦和退避为先,由太子挡在前面是最合适的。所以,还是希望太子能活得久一些罢。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说府里的管家急匆匆地过来求见。   三皇子见状,心中不悦,他与谢先生谈事情,最不喜人打忧,管家也明白这个规矩,怎么今日如此不识趣?   谢忻也是知道这府里的管家为人,是个稳重之人,能让他如此匆忙过来禀报,想来是大事,便对三皇子道:“殿下见见罢,许是有什么事情。”   有谢忻开口,三皇子便让管家进来。   谁知管家一脸沉重地进来后,第一句话便是:“殿下,五殿下出事了。”   三皇子霍起起身,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严厉,问道:“五皇弟怎么了?他不是和人出去游玩了么?”   管家犹豫了下,咬了咬牙说道:“五殿下与那些公子一起去了丽水天阁,可是……”他凑近三皇子,小声地说了句话。   三皇子的脸下顿时变得极度难看,铁青着脸色问道:“有谁瞧见了?”   说到这里,管家几乎哭丧着脸说:“很多人都看到了,当时是荣王殿下一起兴起,带人过去的赏景,却不想会遇到这种事情,其中还有好些勋贵朝臣陪着。听说荣王殿下前阵子得了一棵三丈高的珊瑚树,心里高兴,便到丽水天阁为宴请诸人,所以……”   听到这里,三皇子脸色越发的难看,他马上对管家说:“去,找几个人将五弟接回来。”   管家赶紧去安排了,不过想到另一个人,忙道:“殿下,那个人……”   “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寻个由头处置了。”三皇子轻描淡写地道。   等管家下去后,三皇子跌坐在椅上,怔怔地坐了会儿,然后吁了口气,对一直未出声的谢忻道:“谢先生,出事了。”   谢忻见他短短时间内压制住情绪,心里暗暗点头,问道:“可是五殿下那儿发生什么事情了?”先前管家说得太小声,显然是不能外传,谢忻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能说。   三皇子琢磨了下,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便是他们皇父生气下令封口,恐怕这时候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纵是不说,怕也只能瞒着那些无知的百姓罢了。想罢,三皇子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五弟在丽水天阁时,被人发现他与一名丽水天阁的僮儿……”   谢忻倒抽了口气。   时下贵族之中有豢养娈童之事,不过阴阳交合方是正道,近十年来海河清宴,文德帝大肆弘扬美德,极度不喜这等断袖分桃之事,朝臣勋贵们也以身作则,纵有那等爱好之人,也只是私下偷偷摸摸地过过干瘾,从未敢拿到明面上来。   而现在,却是一位皇子教人看到这种事情……   谢忻很快便明白了,这事情绝非意外,这幕后之人摆明着要毁了五皇子!   谢忻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也看向他,两人神色沉凝,四目相对时,皆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到底是谁要毁了五皇子?   “卫烜……”三皇子涩然道:“莫非是他?”除了他,三皇子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谢忻并未开口,他沉吟片刻,叹道:“若真是人计划的,恐怕对方敢设计这事情,想必就不会让人查到蛛丝马迹。殿下,当务之急,是您尽快给宫里的贵妃娘娘传句话,先保住五殿下再说。还有何尚书那边,也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三皇子阴沉着脸点头,何尚书的孙女被选为五皇子妃,在这节骨眼上,若是这事情传开来,想必何尚书对朝廷再耿耿,也咽不下这口气,要废除这桩婚事。当务之急,便是要先保住这桩亲事,然后再徐徐图之。   三皇子很快便将事情理了一遍,然后马上行动起来。   *****   朝阳宫里的郑贵妃接到长子让人传给她的消息时,几乎晕倒,一口气喘不过来。   三公主正好在朝阳宫中,见到郑贵妃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可惜郑贵妃虽然此时心情焦灼,但是到底记得小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和她说这种事情污了她的耳?怕她鲁莽的性子再次闯祸,郑贵妃不理会小女儿的叫嚣,派了几个粗壮的嬷嬷将她带到偏殿去看着,摆明不让她沾手此事。   将三公主关住了,郑贵妃迅速地收拾好心情,便让人给她重新梳妆打扮,她要去太极殿求见皇上。   只是,郑贵妃还未出朝阳宫的宫门,便听说明妃崔红叶已经提前一步去了太极殿。   郑贵妃脚下一个踉跄,几欲软倒在地,眼里一阵绝望。   而绝望之余,便是升起了对崔红叶的滔天恨意。   *****   宫里的暗潮汹涌并没有波及到宫外,不过很多人心里却不平静,知道五皇子这算是毁了,而三皇子恐怕也少了一个得力助手。   在场诸人心照不宣,在五皇子被三皇子府派来的人接走后,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跪在丽水天阁院子里的那个清秀的僮儿身上。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骨骼娇小玲珑,肤色白晳干净,一双小鹿般的水润眼睛怯怯地看着人时,比女子还要勾人。   看到这僮儿,在场诸人目光意味不明,有些识货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僮儿被灌过那种特殊的药。据闻这是一些有某种癖好的贵族研究出来的药物,专门用来克制童男童女成长的东西,被喂了此药的少年少女,抑制了他们的生长,使他们看起来像长不大的男孩女孩,格外的娇小玲珑,弱不禁风,十分容易便能挑起旁人的兴致。   后来这种药物也流传进了一些特殊的场合,例如一些秦楼楚馆,一些黑心的老板为了多挣那几个黑心银子,暗地里多给那些楼里的男女用这种药物。   现下,这僮儿便是如此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   带笑的声音响起,那跪得冷汗直冒的僮儿怯怯地看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廊下一张太师椅上的胖子,他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亲切,身上穿着的锦衣玉带,说明其人身份非富即贵。除此之外,旁边那些大人们都站着,唯有他能大咧咧地坐着,便知道在这里,这个胖子说话的份量。   于是,惶恐不安的僮儿终于找准了目标,趴下去便喊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路过,真的不知道为何会被那位大人……”   胖子——荣王掏了掏耳朵,抖了抖脸上的肥肉,一双漂亮的眼睛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看起来憨态可掬。他就算是个胖子,也是个英俊的胖子,并不会使人反感的那种,反而有种弥勒佛般的憨态。   “冤不冤,那可不是本……本公子说了算,只能委屈你了。”说着,荣王打了个响指,便有人将那还在叫着的僮儿押了下去。   见到荣王这举动,在场诸人目光微闪,心里琢磨着荣王此举要干什么,这是要保住五皇子呢,还是要保住五皇子的把柄。 不过,当荣王眯着那双狭长的眼睛看过来时,除了迟钝的几人,其他人都明白了。   “今天的事情,望诸位见谅,相信皇上不希望听到什么传言,各位应该明白吧?”荣王笑眯眯地说。   在场的人赶紧道:“荣王殿下放心,我等自是明白。”   荣王笑呵呵地警告了一翻,然后挥挥手,带着侍卫绑着那个僮儿一起走了,留下那群目击者面面相觑,再一次认识到世人对荣王的评价:那就是一个不着调的吃货胖子!   荣王不知道旁人对他的评价,乐呵呵地回宫了。   回到宫里,荣王便去见将他当儿子养大的兄长,听说此时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太极殿中跪着,眼睛一眯,又呵呵地笑起来,笑得要有多憨厚就有多憨厚,若是认识十三岁之前的荣王的人,绝对无法将这个憨厚的胖子和那个灵秀英气的少年看作一人。   所以说,时间真是把杀猪刀,特别爱杀故意放纵自己变猪的人。   ****   过了两日,住在小青山中的康仪长公主终于知道了京中发生的事情。   得知事情过程的第一时间,康仪长公主便有些发怔,目光扫过手中的信件,第一个怀疑这般坑了五皇子的人非卫烜莫属。   估计和康仪长公主一样,凡是听说了五皇子的倒霉事情后,第一个怀疑的人都会是卫烜,毕竟这厮从来没干过好事,坑起人来简直是阴险之极,不怀疑他怀疑谁?不过可惜的是,卫烜那天乖乖地待在仁寿宫陪太后她老人家吃斋念佛呢,谁敢怀疑他,太后第一个和谁急。   而且,那天五皇子去丽水天阁是临时起意,并无计划,也不知道荣王会恰好经过那院子,然后发现五皇子在那院子里干那等龌龊事情。   这次的事情,五皇子简直是倒霉到家了,不仅被罚闭门思过,甚至还被文德帝勒令着去给何尚书道歉,幸好碍于皇上的坚持,他与何家的婚事没有被取消,可是以后也就那样了,只因皇帝已经厌了他。   康仪长公主琢磨了下,很快便明白了其中隐藏的内.幕,恐怕五皇子这次虽是被人设计了,但是也有他本身因素,却是好那男风,方会让文德帝如此失望,进而厌弃了他。   所以,纵是查下去,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康仪长公主的手在那张纸上划拉了下,最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让一直在旁边偷偷窥探到的阿菀鸡皮疙瘩颤起,总觉得公主娘此时笑得很渗人啊,难道是京里有什么好事传来?   “娘,怎么了?”阿菀故作无知地问道:“是康平姨母在信上说了什么了么?”   今儿京里送来了京中的信件,其中便有康平长公主亲自写来给妹妹的信,康仪长公主刚才看了信后,在阿菀看来,公主娘整个人的气息都不对了。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懵懵地看过来,微微眯了下眼睛,便朝她招手,将她叫到身边来,然后将京中的事情告诉她。虽然隐去了五皇子在丽水天阁中干的事情,不过从只言片语中,阿菀依然拼凑出来了,然后囧了下。   原来五皇子是个断袖啊,那他还要娶何尚书的孙女,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想什么呢?”   被母亲戳了下脑袋,阿菀看她笑盈盈的模样,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将脑子里的事情说出来,便道:“娘,这事情后来如何了?”   “皇上下了封口令,知道的人自是不多,不过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五皇子这算是废了。可惜……”若是现下被废的是三皇子,康仪长公主会更高兴,只可惜三皇子太过谨慎小心,没能从他身上寻找到什么破绽。   这对于他们这边的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阿菀心里琢磨着,心里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设计了五皇子,想到五皇子身边的卫珏,阿菀眼皮猛地跳了几下,顿时蓦然失语。   她撑着额头,决定这事情还是烂在心里罢。 ☆、第 96 章   过了半个月左右,卫烜终于得了几天空闲时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侍卫营,往小山青来了。   已是九月底,正是深秋时节,白天的阳光渐渐变得稀薄,甚至有时候天气阴阴沉沉的,整个北方世界呈现一片萧瑟苍凉的秋景,秋风扫落叶的无情,连带人的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   天气渐渐变冷,阿菀穿上了狐狸皮做成的祅子、手捂着暖手炉时,卫烜依然是一袭潇洒的赫红色锦袍,风来雨去,光看外表,一个十足的贵族少年,翩翩浊世佳公子,鲜衣怒马而过,不知道炫花了多少人的眼睛。   可惜,只要认识他的人,极少会被他的表相所迷惑。   见到卫烜来小青山时,阿菀盯着他看很久。   卫烜初时还能淡然地坐着喝茶,等被阿菀盯着的时间超过半刻钟,他终于有些忸怩了,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视线,身体都有些发软,白玉般洁白的耳廓染上淡淡的红晕,暗暗地在手心里掐了下,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子汉一般镇定淡然。   “阿菀,你看我做什么?”卫烜借着喝茶的举动悄悄掩饰自己身体的变化。   阿菀直勾勾地看着他一会儿,方道:“我听说五皇子的事情了。”   卫烜很淡定地回视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阿菀嘴角抽了下,这厮装得还真是像那么一回事,让她竟然有种无话可说之感。   于是,阿菀也不问了。   不管五皇子是遭人陷害的,还是他本身就是个有特殊爱好的自作自受,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追究已经无所谓了。而卫烜现在能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儿喝茶,便说明那些事情其实与他无关——有没有关系,只看证据。   如此,阿菀也放心了。   那天在丽水天阁,一切皆是那般巧合,事后文德帝和三皇子等人也让人仔细查过了,并没有人为设计的痕迹,甚至连当时经过的那个僮儿也是丽水天阁中一个普通的侍从,五皇子当时喝得微薰,体内并无药物控制的痕迹,一切全是按他的心意行事。   也因为查明白了,文德帝才会如此恼火,甚至斥责了郑贵妃,连三皇子也险些受到连累,三公主因为被郑贵妃事前关起来,倒是没有受到连累。不过五皇子被皇帝下令幽禁起来了,似乎打算等到明年迎娶五皇子妃时,方才让他出来。   卫烜心里清楚,五皇子喜好男风之事,上辈子因为太子的身体比现在差了许多,朝臣并不看好太子,所以当时的三皇子得势,使得五皇子也多人巴结奉承,私底下有讨好他的人送了很多调.教好的娈童与他,五皇子这种小嗜好京中谁人不知?却因为三皇子在朝中风头无两,无人敢多嘴地向皇上揭露这事情罢了。   这次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并且五皇子现在也没有日后的得势,自然不会有人太给他面子,方能将这事情闹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便是皇帝下了封口令,却封不住人心。   当然,这次的事情只是个开胃小菜,要扳倒五皇子是不可能的,不过五皇子失了圣心,就像在文德帝心里埋了一根刺般,以后行事恐怕有所收敛了。   想到这里,卫烜眯着眼睛微微地笑起来。   阿菀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忍不住吸了口气,觉得这家伙笑得真邪恶,浑身的气息都快要扭曲黑暗了,绝逼是在想什么折腾人的事情。   卫烜很快便将京中那些事情抛到身后,难得来这里,自然要腻着阿菀的。   “趁今天天气还好,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卫烜说着,便叫青雅去取来一件貂皮制成的披风,虽然现在的天气于他而言不过是稍凉了些,可是阿菀可受不住。   亲自为阿菀披上了披风,又给她系好带子,卫烜便拉着阿菀从后门偷溜出庄子。   对于两个孩子的行为,康仪长公主很快便知道了,不过却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们去了。虽然时下男女大防甚严,可是现下并不在京城中不必太过约束,加之阿菀自小太安静了,卫烜的闹腾刚好和阿菀安静木讷的性子互补,康仪长公主也乐得让他们多到附近走走,反正这附近除了佃农,没有什么人,自不用担心会被人乱说。   卫烜带着阿菀到小青山的一处生长着茂盛草丛的山坡玩,在那里摘了一种当地人叫地莓的野果,地莓成熟时是红黑色,有指甲盖那么大的果子,吃起来很甜,等丫鬟洗干净去了蒂后,阿菀一口气吃了两捧。卫烜不喜欢吃甜的,他便挑了一些艳红色的地莓,没有熟透,吃起来酸甜酸甜的。   “行了,别吃太多,会闹肚子的。”卫烜见阿菀还想吃,便让青雅将剩下的收好,待会儿拿回庄子里送给康仪长公主尝尝。   尝过地莓后,阿菀有些懒洋洋地坐在山坡上,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山坡上的草都变成了金黄色,坐在上面软绵绵的,像一块草甸编织成的毯子一样。今日难得有太阳,阳光虽然十分稀薄,但是照在身上却仍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幸福的味道。   一阵风吹来,卫烜伸手帮阿菀拉紧了她身上的披风,然后坐在她身边,让她懒洋洋地靠在自己身上。他低头,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便道:“你先睡会儿,等晚些咱们再回去。”   阿菀看了他一眼,感觉到现在的气温不错,很适合睡觉,便打了个哈欠,说道:“那行,你坐过来一点。”   卫烜脸上带着笑容,很是纵容地又移她近了一些。   阿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卫烜的肩膀,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往他身上靠去,然后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一阵风吹来,几缕黑发掀了起来,滑过他的面容。   这是阿菀的头发,卫烜伸手小心翼翼地执起那缕黑发置于手掌心中,上半身坐得笔直,不敢移动分毫,就怕将她惊醒。   阿菀这一睡,半个时辰才醒来。   等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见卫烜僵硬的坐姿,顿时有些愧疚了,“坐麻了?应该叫醒我的。”   卫烜身体僵硬,不过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没什么,表姐能睡得好,我才高兴呢。”若不是现在还未成亲,他都想将阿菀抱到怀里让她睡。   看着阳光下面容精致昳丽的少年,脸上露出煦然的笑容,这副画面美得让人窒息,也让她心跳快了几拍,然后很快便脸红了。   她竟然……   阿菀心里有种羞耻感,告诉自己那个少年才十四岁,她可不能如此饥不择食——只是为毛他长得这般快?十四岁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岁的少年,让她偶尔差点要忘记他其实才十四岁=。=   卫烜坐了一会儿,身体才恢复自然,然后站了起身,又将阿菀拉了起来,朝不远处守着的丫鬟侍卫们走去。   回到庄子后,阿菀和卫烜将先前他们摘的地莓送去给康仪长公主尝尝鲜。   “你们去了山坡那边了?”康仪长公主看到这些地莓便知道两个孩子去了何处,捻起一颗进嘴里,满嘴清甜,确实挺好吃的。这种地莓在有钱人看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有那些贫苦百姓家的孩子才会进山里摘这种东西来尝鲜,不过康仪长公主对此不置可否,女儿想吃就吃呗。   尝了几颗后,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道:“烜儿这次来这里要待几天?小心你父王生气。”对卫烜在京里干了什么事情康仪长公主心里门儿清,不过她从未对卫烜所干的事情评论什么。   卫烜喝了口茶,对康仪长公主道:“我才不怕他,父王只会骂人,给他骂两下也没什么。姑母,你们什么时候回京?表姐明年就要及笄了……”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些许羞涩,“到时候我会给表姐准备及笄礼的。”   “现下已经九月底,可能等过些日子便回去了。”康仪长公主好笑道:“烜儿打算送阿菀什么礼物?”   卫烜马上兴致勃勃地道:“其实我想送表姐一百只像大白二白那样听话的白鹅,可是表姐说她不想要……”说到这里,他委屈地看了眼阿菀。   阿菀听得黑线,敢情这家伙还没放弃送她一百只白鹅的念头?想到一百只白鹅像大白二白那般簇拥着自己,阿菀赶紧摇头。她便是想在京城横行霸道,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康仪长公主可能也脑补了下那画面,然后笑得不行,打趣道:“一百只太多了,不如送个十来只好了。”   “那行,就送二十只怎么样?”   “好啊,到时候就放在庄子里养。”   阿菀:“……”   于是接下来阿菀听着公主娘和卫烜这对未来的丈母娘和女婿讨论着养鹅之事,有些无语问苍天。   ****   当京城下了第一场初雪的时候,阿菀和父母一起回了京城。   如今阿菀的身体虽不算得健壮,但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生病了,不需要要再长久地住在小青山里休养。   以前还算是为了阿菀的身体之故在此休养,后来康仪长公主却是图这边的清净,没有京城那般多扰人的事情,方一直未曾回京。而罗晔也觉得小青山这边山清水秀,与友人游山玩水更方便,没有在京城中的拘束,觉得回不回京城都无所谓,所以这一家子人便一直住下去了。   不过,明年阿菀就要及笄了,自是不能再住下去的。   回去的时候,卫烜也与他们一起同行。   天气虽冷,卫烜和罗晔却一起骑马随行,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气氛很和睦。罗晔是个感性的人,纵是萧瑟的冬景,也能让他诗性大发,兴趣盎然。而卫烜为了讨未来的泰山大人,那也是鞍前马后地陪着,虽然文学修养不高,可能也时不时地附和上几句,让罗晔更高兴了。   在罗晔高兴地拍着卫烜的肩膀夸赞他时,卫烜面上笑眯眯的,心中却暗忖,若是罗晔高兴之下,答应明年就将阿菀嫁给他那就更好了。   为了明年能娶到阿菀,卫烜也是满拼的,决定对罗晔展开攻势。   回到京城后,阿菀清净的时光不复返,开始忙碌起来。   孟妡见阿菀回来了,高兴之余,便跑过来蹭阿菀的床,一副要和阿菀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模样,便是卫烜的脸拉得老长,也没能阻止她的决定。   孟妡是来和阿菀报告一下京里的一些的事情,首先是孟妘肚子里的孩子六个月了,等到明年春天就要降生了,她这个作小姨的十分期待。其次是前阵子孟婼被查出有了身子,可将康平长公主高兴坏了,连带安国公府的人也很高兴。   孟妡对阿菀道:“阿菀,我觉得我要好好感谢烜表哥。若不是当初咱们去看大姐姐,知道她的委屈,你闹了一场,烜表哥也去寻大姐夫说了些话,恐怕大姐姐因为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被人怎么欺负挤兑呢。我娘亲说了,大姐姐这性子是改不了了,让二姐姐和我以后要帮衬着她一些。”   说到这里,孟妡又嘟嚷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大姐姐性子好,明明是最好的,可是很多人却说大姐姐立不起来。后来我听娘亲说了才知道,大姐姐出生那会儿,皇上并未登基,朝中的局势不明朗,娘亲根本没有时间教养大姐姐,将大姐姐交给嬷嬷们照顾。后来等皇上登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娘亲发现大姐姐已经被养成这般性子了……”   见她有些难过的样子,阿菀拍拍她的背,说道:“我也觉得大表姐性子挺好的,不是还有二表姐、沣表哥和我们么?”   以前阿菀也觉得孟婼作为康平长公主的长女,被养成这般柔软的性子确实有些费解,现下听孟妡说完,方明白了,心里不禁有些叹息。不过,孟婼还是幸运的,至少她有三个爱护她的弟妹,纵是性子柔软了一些,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当然,阿菀想到这些年宋砚和卫烜暗中的往来,便知道宋砚能待孟婼数年如一,怕也是因为卫烜的关系。   某位世子果然是个大杀器。   孟妡的情绪过得很快,说完了两个姐姐后,便又说起了三皇子府的事情,她笑得特别地八卦说,“阿菀,听说最近三皇子府里这阵子可热闹了,三皇子有一个妾侍怀了身子,却不想被害得流掉了,好多人都在猜测其中的内情呢……” ☆、第 97 章   三皇子府里的妾侍被人害得流产一事,对于阿菀来说,是听听就过了的事情,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并非亲眼所见,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如那风吹过的尘埃一样,没有留下痕迹。   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阿菀虽是个外来客,但这么多年在公主娘的言传身教下,也有几分明白,渐渐懂得了不再放在心里。有些事情虽然悲哀,但是却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她所能做的,便是希望身边的亲友健健康康,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不过等听说三皇子妃莫茹传出孕事后,阿菀的注意力终于移到了三皇子府。   而阿菀也注意到,在传来三皇子妃怀孕一事后,康平长公主又来寻妹妹一起说体已话了,让她感觉到众人对莫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也是极为重视的。   一切,不过是为了争那皇长孙的名头罢了。   就在阿菀努力地去蹭公主娘,在公主娘的熏陶下多培养一些政治细胞时,宫里的诸人也知道了三皇子妃怀孕的消息。   这日,皇后又带着嫔妃们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围坐在仁寿宫的正殿中陪太后说说话、逗太后开心、暗地里再各种斗的时候,明妃崔红叶开口了。   “听说三皇子妃传出了喜信,这可要恭喜贵妃姐姐了。”明妃弯着一双明眸,用帕子半掩着唇,笑眯眯地说。   比起当初刚进宫时那个青涩又孤单的孤女,现下的明妃艳丽妩媚,有美丽的面孔、妖娆的身段,简直就像是一条美人蛇一般蛊惑着男人,让男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也因为如此,便是她并未生养,仍是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成为后宫风头无二的宠妃,其他的嫔妃们都要靠边站。   郑贵妃看了她一眼,面上云淡风轻,笑着点头道:“谢谢妹妹。”   明妃眼波流转,继续道:“妾身还听说三皇子是个体贴的,对三皇子妃可真是好呢,怕她心情不好,都谴散了几个妾侍,真是教人羡慕,看来三皇子妃是个有福气的。”   听到明妃这话,殿中所有的女人顿时精神大振,心说终于来了,赶紧聚起精神,打算围观新旧两任宠妃的斗法,这可比围着太后奉承说话有意思多了。宫里的消谴太少,黄瓜只有一条,抢了今天没明天,深宫寂寞,自然要寻些事情来打发时间,所以斗来斗去什么的,其实也挺不错的。   太后低垂着眼皮,仿佛没有注意到殿内的气氛转变了。   作为后宫第二大头头的皇后眼睛转了转,看到两人对上,她也是精神抖擞的,更恨不得撸起袖子挤过去一起斗。只是,还未行动之前,脑子里马上浮现出儿媳妇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顿时萎了。   皇后现在只怕两个人,一是皇帝,二是儿媳妇。说来丢脸,旁人家的婆婆都是在儿媳妇面前逞威风的存在,将儿媳妇折腾得滴溜溜地转,而她这里,反而是她这当婆婆的被儿媳妇折腾得滴溜溜地转,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皇后虽然也很想逞一逞当婆婆的威风,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只要儿媳妇用那种平静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时间,她就僵硬得说不出话来,更不必说儿媳妇一开口,简直让她头皮都炸了,根本抖不起威风来。   因为对儿媳妇莫名的敬畏,所以皇后在得了几次教训后,对于儿媳妇有些话是谨记在心的,特别是儿媳妇时常叮嘱她,不管什么时候,若是郑贵妃只要开口说话,让她不必答腔,便是想要答腔,回的话是越短越好,甚至不回答更好。   于是,后宫时常会出现了这样的情景:   郑贵妃率领着众妃过来给皇后请安了。   郑贵妃:“皇后今儿看着气色不错,想来近来休息得好罢?”   皇后:“嗯。”拳头已经握起来了,这贱人的一定在炫耀昨天皇帝转道去她那里的事情。   郑贵妃:“听说皇后今儿食用了一份珍珠粉糯糕,可真是教人羡慕呢?”   皇后:“嗯。”好想炫耀,但是儿媳妇说不可以,会被有心人利用这事说嘴。   郑贵妃:“天气凉了,皇后身上披的这件斗蓬真好看,这上面镶的宝石是什么?”   皇后:“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更想炫耀了,但是儿媳妇说……   郑贵妃:“皇后……”   皇后:“对。”   郑贵妃:=口=!皇后这是肿么了?都不答腔,这戏怎么演下去?怎么将她诱进坑中?太憋气了!摔!   围观嫔妃们:哎哟,皇后好像变聪明了,竟然不会被郑贵妃的挤兑得干蠢事了?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了么?   这种事情多了,无论是郑贵妃还是心思深沉的明妃,或者是其他作壁上观的妃子,终于发现皇后不像以前那般好对付了,让她们心中微凛,不敢再像以前般嘲笑皇后,对她也敬重了许多,在皇后面前不再像以前般时常设语言陷阱来坑她,让皇后每每成为后宫的笑话。   而皇后对这种事情的敏感度为零,只是觉得近来这些妃子们安生不少,让她打理起宫务来省了不少的精神,郑贵妃更是不敢在宫务上坑她了,真是怪事儿,难道是因为明妃近来得宠,拉走了后宫的女人们的仇恨值?   皇后虽然想不明白,但却欣然接受了这件事情,活得越发的滋润了。   就像此时,她也和其他嫔妃一般围观郑贵妃和明妃两人交锋,那两人皆是一脸笑意盈盈,话里话外都是姐姐妹妹地叫着,语气十分亲热,但是十句话中却有九句是暗藏机锋,彼此都快要用眼刀子将对方给刮了。   最后,还是郑贵妃这个老资格棋高一着,将明妃给压了一头。比起年轻又无子的明妃只能靠美貌来固宠,郑贵妃为皇帝生下三个孩子,又是皇后之下的唯一贵妃,明妃想和她斗,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郑贵妃虽然棋高一着,可惜今儿太后却向着明妃,斥责了郑贵妃一顿,郑贵妃诚惶诚恐地起身来赔罪方才结束。皇后原本欲开口的喝斥又梗在喉咙里,然后默默地闭嘴,虽然她不算得聪明,但是也伺候了太后近二十年,知晓太后是什么德行,若是自己方才出声,太后可能便会迁怒自己,当着后宫那么多妃子的面被斥,那可真是丢脸到家了。   离开了仁寿宫后,皇后原本想回朝阳宫,不过想起方才郑贵妃和明妃的交锋,心里又有些担心,脚步一转,便往东宫行去。   自从太子妃诊出孕事后,皇后便频频往东宫跑,便是被人暗中嘲笑作为一个婆婆哪能时常往儿子媳妇的居所跑的,也并未阻止住她的步伐。   皇后的仪仗来到东宫,太子妃孟妘得了消息后,挺着肚子在宫女们的揣扶下迎出来,因为她的肚子大了,皇后免了她的请安及行礼,所以并不需要她给皇后行礼。   “母后今儿怎地过来了?”孟妘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亲手奉给皇后。   皇后并不急着喝茶,而是将方才在仁寿宫的事情说与儿媳妇听,最后有些担忧地说:“妘儿啊,你可要争气一些,万万不能让郑贵妃得逞,一定要给本宫生个皇孙。”   皇后这话实在是……教人不知道如何评价好。周围的宫女默默地低下头,当作没听到,唯有孟妘面不改色,看了皇后一眼,平淡地说道:“母后说得是。”   皇后:“……”这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啊,难道她说错什么了?   就在皇后自省自身时,又听孟妘说:“不过母后也不必太急,三弟妹如今才确诊出孕事,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而且前阵子三弟府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三弟妹心里也不好受,母后若是见着郑母妃,可要提点她两句,太医说孕妇的心情最是不定,可要顾着一些。”   皇后听罢实在是有些无语,若到时候她说这话,其实是在郑贵妃伤疤上撒盐吧?前阵子三皇子府的侍妾流产一事之所有会被京城的人关注,还是因为那侍妾所流掉的孩子据闻是个男胎,若是能平安生下来,那便会是三皇子的长子了,可惜却流掉了,让郑贵妃听说后着实心痛。   也因为这件事情,莫茹这三皇子妃被三皇子斥责了一顿,责备她未管理好后院,照顾好那个怀了身子的妾侍。莫茹有口难言,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她被查出怀了身子,可是前阵子心情抑郁,加之有孟妘这位怀了身子的太子妃挡在面前,让她的心情更不好,使得这胎的怀相有些不好。   所以,孟妘这话说得多体贴,但是却是在郑贵妃心口上撒盐,不可不谓高明。   皇后在东宫待了会儿时间,与孟妘说了会儿话,怕影响到她歇息,很快便离开了。不过这期间,皇后话里话外却对孟妘表达了一个意思:希望儿媳妇这胎是个皇孙,不然别怪她这婆婆心情不好!   当然,后面的话皇后是在心里说的。   孟妘只是定定地看着皇后,直到皇后被她看得受不住离开后,便慢悠悠地在殿内转圈圈。   因为太医说孕妇并不能时常歇着,多走动对以后生产有好处,对于孟妘喜欢转圈圈一事,太子和伺候的宫人们都并未阻止她这点小爱好。所以孟妘虽然给人的感觉是龟缩在东宫里足不出户地养胎,但是并不代表她的运动量少。   太子回来时,看到孟妘在转圈圈,便亲自过去扶着她一起转圈圈,做着在宫人眼里看起来很傻缺的事情,却乐此不彼。   只是今儿太子敏感地发现孟妘的心情比以往更糟糕了。   自从怀孕起,孟妘的心情从来没有好过,太子认为这是孕妇正常的表现,孕妇是情绪化的,必须要包容,所以他十分纵容孟妘的坏脾气,便是晚上被她折腾得人仰马翻,偶尔休息不好,太子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怎么了?阿妘心情不好?还是孩子折腾你了?”太子含笑地问道。   孟妘颇为高冷地看了他一眼——自从怀孕后,她看起来更冷淡了,这让太子更坚定地认为她情绪化的表现,然后方道:“母后刚才过来了。”   太子沉默了下,笑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那样了。   听完了孟妘简短的报告后,太子笑道:“是男孩女孩都不要紧,若是这胎是女孩,咱们再生,总会有男孩的。”虽然很想要一个儿子,皇长孙的名头也很吸引人,可是太子更是知道有些事情是天定,强求不来。   孟妘脸色稍霁,趁着宫人没注意时,亲了亲他的脸,说道:“表哥真好。”   太子白晳的俊脸微红,唇角的笑容却深了几分。   虽然皇后总会过来给孟妘添堵,不过孟妘却很快也会完败皇后将皇后吓走,然后便从太子那儿得到了安慰,如此也相安无事,稳稳当当地渡过了她十月怀胎的孕妇生涯。   比起孟妘的稳定平淡,三皇子妃莫茹却有些不好,时常传太医到三皇子府里,甚至很多时候都要卧床保胎,连卫烜听说这事情后都有些不解,上辈子可没有听说三皇子妃怀孕时有哪里不适啊?怎么这辈子却多灾多难的样子?让他不禁怀疑这位曾经的皇长孙能平安地生下来么?   虽然不解,不过想到连上辈子一直未曾怀孕的孟妘都怀上了,三皇子妃卧床保胎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懒得关注三皇子后宅之事,卫烜很快便抛开了这些古怪的事情,随着太子妃的预产期临近,他一心关注着东宫的事情,暗中让人盯好东宫,随时关注孟妘的情况,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害了孟妘肚子里的孩子。   孟妘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太子的筹码,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不过,很快地卫烜得到消息,听说孟妘接连处置了东宫里的几个宫人,甚至有好些人莫名其妙失踪后,卫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个女人果然凶残,根本不需要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太子。   体会到孟妘一如既往的杀伤力后,卫烜便将人手集中到太子这儿,务必要照看好太子,可不能像上辈子那样让人钻了空子,害了太子性命不说,还以那般不名誉的方式死去,简直是历代太子之耻。   除了卫烜外,还有很多人也关心孟妘的肚子,特别是随着文德二十一年到来,孟妘的肚子也有九个月了,眼瞅着还有一个月便要生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东宫时,过了正月,孟妘终于发动了。 ☆、第 98 章   听闻太子妃要发动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东宫。   阿菀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思安院里和孟妡对奕,听到春樱来报,孟妡手中的棋子瞬间掉在棋盘上,乱了几步棋子,不过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此时,两人皆有些坐不住,孟妡甚至拉住春樱问道:“二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宝宝生下来了么?”   春樱听罢不觉好笑,忙答道:“郡主莫急,听说今儿早上辰时末方发动,奴婢问过嬷嬷了,嬷嬷说太子妃娘娘这是第一胎,一时半会是生不下来的,请您耐心等着。”   “一时半会生不下来?那要等多久才能生下来?有个时间吧?”   春樱差点被她问得卡壳了,妇人生孩子的时间长短不定,有长有短,她哪里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来生?她又没生过。   还是阿菀道:“既然是辰时末发动的,现在才过了一个时辰,应该还未有消息。”这才将小姑娘的心焦给按捺下来。   虽是如此,但是孟妡哪里坐得住,拉着阿菀便要去寻康仪长公主。   到了正院,康仪长公主正和府里的管事嬷嬷说话,孟妡便扑过去,眨巴着眼睛道:“姨母,听说二姐姐要生了,咱们能不能进宫去看看二姐姐?”   康仪长公主听罢,忍不住失笑,说道:“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们操心?而且听说你娘亲先前被太子请进东宫了,有你娘在那儿看着,没事的。”说着,就要将两个姑娘赶回去。   孟妡却抱着她的一条手臂摇来摇去地撒娇,“好姨母,求求您了,我担心二姐姐,想去东宫陪她,您就带我和阿菀去罢,我们保证不会让您操心的。”   康仪长公主自是不肯的,自古以来妇人生孩子,哪里容许未出阁的姑娘去凑热闹?被孟妡闹得不行,康仪长公主便示意女儿阿菀将孟妡弄走。   阿菀倒是没辜负公主娘的要求,上前去拉住孟妡,好言好语地将她劝走了。   “急什么?二表姐身子健康,太医也说这胎的怀相也好,定然会没事的。”阿菀拉着小姑娘往思安院行去,“你就等着再当小姨吧。”   孟妡甜美的脸蛋挤成了一团,“可是我听人说,妇人生产是九死一生,就像在鬼门圈里兜了一圈,二姐姐身子虽然健康,可是生孩子又不是如厕,用点力就出来了,那可不轻松。”   阿菀:“……”   春樱等丫鬟:“……”   就在阿菀被孟妡的“生孩子与如厕”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时,便听下人说卫烜过来了。   卫烜进来时,见到阿菀拉着几乎趴到她身上的孟妡,那双漂亮的眼睛倏然犀利,大步上前去扯住她的衣服将她从阿菀身上撕开,若不是阿菀盯着,他都要像丢垃圾一样将某人丢出去了。   “你壮得像头牛,别随便黏着阿菀,她会累的。”卫烜威胁地道。   孟妡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板,再看看阿菀,瞬间想要泪奔。她虽然没有阿菀瘦,但绝对称不上是一头牛啊?这家伙的眼神一定有问题!   不过也因为卫烜这么一打岔,倒是缓了孟妡迫切想要进宫的愿望。   到了暖阁坐下,卫烜方问道:“你们先前在院子里做什么?天气还冷,在外面吹风很有趣么?”说着,眼睛又是往孟妡身上瞪去,将小姑娘吓得往阿菀身后缩。   孟妡觉得,卫烜年纪越大越可怕了,以前眼睛都没有这么可怕的,气势也没有这般凌厉,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她和阿菀都是乖乖的,为毛就他变得这般可怕呢?难道是因为他根子不好长坏了?   阿菀坐得稳稳当当,对卫烜道:“听说太子妃要生了,阿妡这是担心呢。”   卫烜听罢,目光微闪,然后端起热茶喝了口,说道:“有何可担心的?现在东宫有皇后、康平姑母等人镇在那儿,太医也都被叫到那边待命,绝对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你们就安生地等着吧。”   可是听到卫烜这话,孟妡更担心了,她惊恐地道:“烜表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害二姐姐不成?”   卫烜:“……”这死丫头能迟钝点么?   倒是阿菀看了卫烜一眼,忍不住摇头,原本孟妡都没往那边想的,被卫烜这么一说,不就是脑补起来了么?阿菀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不过偶尔听公主娘提及宫里的事情时,知道后宫并不是一个和谐的地方,特别是孟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是太子第一个孩子,为了各自的利益及算计,想害那孩子的人多了去,康仪长公主也没少给康平长公主出主意,就生怕有人对孟妡肚子里的孩子不利,被人得逞了。   因为有卫烜在这里,孟妡便是担心得要死,也不敢再提要进宫了。   他们这一等,便从天亮等到天黑,到了就寝时间了,还未传来消息。为此,孟妡根本没心思干其他事情,便决定今晚在阿菀这里住下了,和阿菀挤一张床。   阿菀的生物钟很固定,一到点就要打瞌睡,她看着穿着寑衣在室内转来转去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道:“阿妡,先上床睡一觉,明天早上起床就能听到好消息了。况且这么晚了,宫门下钥,就算有消息,也只能明天才传达出宫。”   孟妡担心得睡不着,不过也知道阿菀的话是对的,宫门一下钥,宫里的消息便传达不出来,等也是白等。看阿菀强撑着陪她,想到阿菀身体不好,可不能熬夜,便催着阿菀先上床:“你先睡,我再走走培养一下睡意。”   阿菀看了她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拱进被窝里。   至于孟妡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阿菀并不知道,等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成了一只八爪章鱼抱着的瓶子一般,被人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死命地将扒着自己睡得流口水的小姑娘推开,阿菀在她无意识地又要缠上来之前,飞快地拿了旁边的一个懒骨头抱枕塞到她怀里,终于脱身了。   门外的青雅等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轻轻地敲了下门,得到回应后,便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阿菀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青纱罗帐垂落在身后。她对几个丫鬟道:“阿妡还在睡,别吵她。”然后又问道:“宫里有消息了?”   青雅赶紧小声道:“现下天色还早,奴婢并未得知。”   阿菀点点头,又询问了丫鬟昨晚孟妡上床睡觉的时间,便知道她可能还要睡一会儿。   等阿菀梳洗好,便坐在外间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银耳蛋奶羹慢慢地吃着,顺便等待外头的消息。   没让阿菀等多久,刚吃了小半碗银耳蛋奶羹时,便见去前院等待消息的青霜回来了,喜上眉稍,整个人都透着欢快的气息,让阿菀看得心中微动,手上的小碗已经放了下来。   果然,就听到青霜笑着说:“郡主,宫里传来消息了,太子妃今儿寅时正生下皇长孙,母子均安。”   皇长孙……   阿菀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然后身体放松下来,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   果然,上天还是待他们不薄的。   就在阿菀抿唇微笑时,披着一头乱发的孟妡猛然蹿了出来,嘴里叫着:“现在什么时辰了?宫里有消息了么?怎么样了……”   阿菀见状,忙拉住她,让她别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转蹿,顺便让青霜将好消息告诉她,又指挥着丫鬟伺候她梳洗。   孟妡听后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哎呀,我就知道二姐姐会没事的!二姐姐生了个小皇孙,这可是宫里的皇长孙呢,真是太好了~”   不仅孟妡高兴,整个公主府都高兴起来,甚至宫里的帝后、太后,乃至朝堂,都一片欢欣鼓舞。   太子有后,乃社稷之幸,这位刚出生的皇长孙被寄予了所有人美好的希望,皇帝甚至越过儿子要亲自给第一个孙子取名儿,然后是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被送进了东宫。   当然,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阳宫里的郑贵妃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三公主甚至气得砸了几套茶具,又恼又恨,可惜她现在被郑贵妃拘在自己的寝宫里,不能像以往那般轻易外出,便是不开心也只能憋在殿里,而孟妘生下皇长孙的消息,更是让她这半年来憋在心里的一股火气要爆发了。   她恨恨地在心里诅咒着皇长孙最好养不大,夭折算了!   和朝阳宫一样,三皇子府里,三皇子也是一大早便得到了太子妃生了个皇长孙的消息,颓然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方起身从容地正了正冠,让人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去上朝。   三皇子府的正院,莫茹正在安胎吃药膳,听到消息时,手里的银制调羹叮的一声落到了丫鬟捧着的小碗上。   “皇子妃?”   莫茹怔了会儿,挥了下手道:“行了,我不想喝了,先辙下去罢。”   丫鬟担心地看着她,觉得主子自从怀孕后,消瘦得厉害。旁的孕妇怀孕后都是往丰腴发展,但是她们家皇子妃却是越来越显瘦,明明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却仍是不怎么显怀,而且如今还需要卧床安胎,让人十分担心这胎保不住。   等丫鬟退下,莫茹躺在床上,摸着肚皮,苍白瘦削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更大,失去了少女时期的那抹灵动的神彩,使她如同那些勋贵府中的夫人一般,为了男人的宠爱及手中的权利,被逼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就在莫茹心灰意懒时,丫鬟来报,说庆安大长公主过来了。   莫茹听罢,呆滞了会儿,便要挣扎着起身。等她见到走进来的庆安大长公主,突然心里的一股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抱住祖母号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没有仪态,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到尖尖的下巴,晕染着身上的衣服。   庆安大长公主轻轻地拍着孙女的后背,任她发泄,并不像以往般斥责她软弱无状,直到孙女哭累了,方让丫鬟们端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大哭一场,莫茹心里积了两年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心情也宽松了许多。她委屈地看着庆安大长公主,嘴角嗫动了下,想问为何祖母明知道她这几年处境困难,为何从未帮她说过好话,此时却莫名地问不出来了。   等丫鬟帮莫茹洗漱好,庆安大长公主便将丫鬟挥退,开始教育起这不长进的孙女。   “……男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能提供给你荣华富贵的东西罢了,我将你送过来,不是让你为一个不爱惜你的男人寻死觅活的?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难道就是因为男人不看重你,你就不理会肚子里的孩子了?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你便是为了你的家人,也不应该如此自伤!”   莫茹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太子妃今儿生下皇长孙,我知道这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不过这与你何干?要伤脑筋由着男人去伤脑筋,咱们女人可不去对付这种,要对付也是对付男人。茹儿,你的聪明劲呢?为何却被这么点小事打击到了?”   莫茹继续沉默。   庆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继续耐着心教育孙女,这孙女可是系着她的期望,只盼着她能走出来,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莫真像那些内宅妇人般无知,目光只局限在后宅争宠之上。   在庆安大长公主心里,太子妃孟妘倒是个有眼界且不缺手段的,这才是她心目中女人该有的模样儿,也不知道康平那样豪爽的性子是如何教养出这般厉害的女儿,却可惜不是自的孙女。   ****   皇长孙洗三那天,阿菀和孟妡都随着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一起进宫了。   刚出生的皇长孙简直是宫里的金疙瘩,人人都宝贝得紧,但是能亲自去看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便是洗三礼,也不是所有被邀请进宫参加的命妇能观看的,唯有一些身份显贵的夫人才能亲自去看几眼。   不过,这不包括阿菀和孟妡。   两个姑娘仗着太子妃的娘家姐妹,进了东宫时,便被太子妃身边的丫鬟秋霜请过去了。   她们进了寑殿后,便见孟妘穿着一袭宽松的衣裙坐在床上喝鱼汤。可能是这胎怀的是男孩,虽然宫里有保养秘方,但是孟妘的容貌仍是不可避免地变丑了一些,脸庞比未孕之前圆乎了许多,皮肤上也有斑纹,须要一些时日才会消。   当初孟妘肚子大时,便有很多人猜测她这胎是男是女,不过她当时龟缩在东宫,不喜外出,也没人能见到她的模样,而进东宫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是信得过的,自然也不会多嘴地去外头乱说。所以,竟然没有传出她这胎是男是女的消息。当然,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不然东宫可能又要被孟妘清理一翻了。   “二姐姐,你变丑了。”孟妡一见面,就心直口快地说了。   孟妘平淡地看了小妹妹一眼,然后在她凑过脸来时,一把掐住脸颊上的软肉,问道:“刚才妡儿说了什么?姐姐没听到,妡儿再说一遍。”   阿菀:“……”   孟妡:“……二姐姐好漂亮,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最漂亮的产妇,太子殿下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孟妘点头,终于松开手,并且理所当然地说道:“嗯,太子殿下也说我长得好看。”   “……”难道不是她逼良为娼,逼着太子这么说的么?   果然就算是嫁人生孩子了,孟妘也还是没什么变化。   阿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妡往她身后躲,对孟妘道:“二表姐身体怎么样?无碍否?皇长孙呢?我和阿妡还没有看到皇长孙呢。”   孟妡赶紧探出头来,朝孟妘使劲儿地点头,“二姐姐,皇长孙长得像谁?是不是像大哥一样英俊?”外甥肖舅的说法是民间最流行的,孟妡也认为皇长孙一定会长得像她家大哥,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   “奶娘抱去喂奶了,稍会就会抱过来。”孟妘将一蛊鱼汤喝完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对妹妹道:“让你失望了,娘亲和母后都说他像太子殿下刚出生那会儿,都丑得很平均。”   阿菀&孟妡=口=:“……”哪有人说自己的孩子丑的?   等奶娘将吃饱喝足的皇长孙抱过来时,阿菀和孟妡赶紧挤过去围观。看完后,阿菀觉得没有孟妘这娘亲说得那样丑啦,就像所有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皮肤还有些红红的,一张小脸真是小得一个巴掌都盖得住,五官更是细小得根本看不出像谁。   “果然好丑。”孟妡皱着脸说,“一点也不像嘛,娘怎么会说像太子殿下呢?”孟妡觉得自己的眼睛没瞎,太子殿下虽然长得比不上她家大哥的俊俏,但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这么一团丑丑的小包子,哪里像太了了?   孟妘接过小团子,手指轻轻地抚过孩子脸上细嫩的皮肤,无所谓地道:“那我可不知道了,娘说夫君出生那会儿,她还去抱过呢,她说像,那就是像了。可能以后会男大十八变吧。”想到太子以前也是这般丑,孟妘心中微动。   孟妡恍然大悟,终于不再嫌弃小团子丑了。   阿菀:“……”这对姐妹俩,真是绝了。 ☆、第 99 章   皇长孙的洗三礼办得极为热闹,大抵是因为这是文德帝的第一个孙子,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子,这两人都无比重视,而他们重视的结果便是给予这孩子无上的尊荣。   所以,不仅皇长孙的洗三礼办得热闹,到了满月时,满月宴更是不逞多让。   康平长公主听说了皇帝竟然让礼部为皇长孙的满月宴所拟的规格后,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妹妹康仪长公主道:“皇长孙还小,这般隆重,会不会折了他的福气?”   孩子被宫里的那两巨头重视固然好,但是康平长公主还是忧心过刚易折。现在她已经是当外祖母的人了,也不若年轻时候对很多事情放得开,对事情的考虑也谨慎几分,就怕自己一个不谨慎,给儿女们带来什么危险,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女儿成为东宫太子妃时,康平长公主更不敢大意了。   康仪长公主也知道宫里的情况,不过她没有康平长公主那般忧心,安慰道:“毕竟是皇长孙,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第一个孩子,将来指不定还会是皇太孙,皇上和太后重视也是应该的,你莫要太过担心,宫里还有太子妃看着呢。”   对于孟妘,康仪长公主还是比较放心的,特别是在孟妘怀孕那段日子以来,她所表现出来的手腕,让康仪长公主对太子将来平安登基多了几分信心。   听到她这么说,康平长公主心里便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放在心里。   皇长孙的满月宴果然办得十分隆重,甚至是按照太子满月的规格来办了,朝臣勋贵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纷纷各有思量。   皇长孙满月这日,阿菀和孟妡同样又进宫去了。   这次她们看到的是一个长得精神可爱的小包子,比洗三那会儿有精神多了,肤色仍有些红,不过阿菀以前经常住在医院里,听那些护士们说,这是新生婴儿特有的情况,等再过几个月,红色褪去,便会变成白白嫩嫩的包子了,那时候简直是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不过,阿菀这回又仔细观察了下,仍然看不出他到底像谁,也许这是小孩子五官未长开吧。到时候五官长开了,就知道是长得像爹还是娘了,以太子和孟妘的基因,阿菀觉得这孩子将来绝对长得不差的。   想到萌萌哒的小包子,阿菀也有些激动。   “终于长得好看一点了,果然是要男大十八变。”孟妡高高兴兴地说,凑到小包子面前扮鬼脸,嘴里发出怪叫声,想逗他看过来。   可惜小包子完全不给她这个小姨的面子,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侍立在一旁的秋霜笑道:“小郡主,太医说皇长孙还小,现在眼睛是看不清楚东西的,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呢。”   孟妡听罢,一脸可惜的表情,仍是不死心地想逗他。   这时,孟妘正好梳洗完毕出来,看到阿菀和孟妡趴在床前围观小包子,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她坐到床边,抱起儿子轻轻地拍了拍哄他睡觉,对小妹妹道:“妡儿、阿菀,你们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好看多了?等他满百日,变得更白了,会更好看的。”   孟妡点点头,又将刚才她的一翻话重复了一遍。   阿菀坐在一旁,看着姐妹俩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小包子丑不丑的问题,囧囧有神,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妘是个爱美的,由不得旁人说她不美——太子都被逼得说她是个漂亮的孕妇了,更由不得旁人说她家的小团子丑。   姐妹俩说了会儿后,孟妘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阿菀说道:“听说下个月姨母要为你举行笄礼了,到时候姐姐我也给你添份礼物。”她想了下,又道:“等你出阁时,我亲自会去给你添妆的。”   阿菀:“……”这话题跳跃太快了啦!   孟妡瞪大了眼睛,转头说道:“二姐姐,你的意思不会是阿菀今年就要嫁了吧?不要吧,娘亲说十五岁太小了,姑娘家身子都没长好,过早成亲对身子不好的。”   听到孟妡的话,阿菀不禁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康平长公主当初为何放话说自家的女儿都要到十七岁再出阁,真是有远见。虽说古代的医术落后,但是古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智慧,更懂得养生之道,懂得这些也没什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种结论的,甚至嗤之以鼻,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女子及笄了便可以出阁了,并不讲究这些。   由此可见,康平长公主作为一个母亲,是极爱护自己的孩子的。   孟妘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说道:“别一惊一乍的,事有轻重缓急,可以折中处理。”   孟妡满脸问号地看着她家二姐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而阿菀被孟妘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顿时觉得屁股就像生疮一样,差点想跑。   虽说都认命了,一切顺其自然,但是她实在是没想过今年要嫁人啊!难道孟妘知道什么不成?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宴席结束后,阿菀随着父母回府。   在马车上,阿菀便试探性地说道:“阿爹,阿娘,今儿我在二表姐那里听她说,等我及笄时,二表姐要给我添份礼物呢。还有,她还说,等我出阁时,要亲自过来给我添妆。”   听到阿菀的话,罗晔面上露出笑容,说道:“太子妃有心了。”能让太子妃亲自过来给自家女儿添妆,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份,说出去十分有面子的事情,罗晔自然不会拒绝,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阿菀看了眼眉目含笑的驸马爹,对他的迟钝已经无语了,不寄希望在他身上,便期盼地看着公主娘。   康仪长公主还是知道阿菀的,见她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笑道:“太子妃有心了,不过她要给阿菀添妆,还得过个几年呢,不急。”   于是,阿菀将心放回肚子里,终于淡定了。   阿菀还是相信公主娘的办事能力的,公主娘既然想要再多留自己几年,那就会留住。   只是后来阿菀没想到,公主娘很给力,但是驸马爹却是个靠不住的。   *****   皇长孙满月宴过后,康仪长公主也开始忙碌起来,主要忙的便是阿菀即将到来的及笄礼。   对于康仪长公主来说,她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要给女儿最好的,及笄礼自然想办得隆重体面一些,甚至为此还进宫去同太后掰扯了下,求了个恩典。   阿菀由着公主娘高兴,并不扫她的兴儿,公主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十分体谅她。   在康仪长公主为女儿的笄礼忙碌时,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靖南郡王府的世子——卫珺带着弟妹亲自上门来拜访了。   去年,卫珺满十五岁时,便在康仪长公主的帮忙下,终于让靖南郡王请旨给长子封了世子。   靖南郡王妃去世后不及一年,靖南郡王便迎娶了新的郡王妃,新郡王妃耿氏身份并不高,却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嫁入郡王府后,很快便笼络住靖南郡王的心,并且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继母的身份,压制原配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及那些庶子庶女。而靖南郡王素来是个不关心后宅的,甚至在耿氏的挑拔下,对几个孩子也有些不闻不问。   幸好,卫珺已经十岁出头,继母想要拿捏他也不容易,卫珺在吃了几次亏后,终于不若曾经一张白纸般的温润无瑕,懂得了保护自己的弟妹,迅速地成长起来,颇为可靠,再加上康仪长公主的帮助,兄妹三人倒是没在继母那儿吃过什么大亏。   对于康仪长公主,卫珺是十分敬重感激的,母亲去世后,他们兄妹彷徨无助,父亲不懂内宅之事,且也不是个长情的,日子一久,并不怎么管他们,在继母进门时,情况更糟糕。幸好康仪长公主时常打发人过府来给他们送东西,或者是邀请他们去公主府作客,倒是让继母收敛了几分。   这几年,卫珺兄妹时常去康仪长公主府走动,与康仪长公主夫妻的情份倒是比以前还深一些,罗晔甚至得空时,也会指点一下卫珺、卫珝兄弟俩的功课,让兄妹几人都很喜欢来公主府作客。   如今阿菀就要及笄了,卫珺便带着弟妹上门来拜访康仪长公主外,顺便也送来阿菀的及笄礼的礼物。   知道他们兄妹过来,康仪长公主百忙中抽出空来见他们,见了卫珺送上来的礼物,不由得笑嗔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都是好孩子,并不需要费那个心了。”   如今卫珺兄妹几个亲自送礼过来,并不是以郡王府的名义,康仪长公主是个心窍玲珑的,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意。   卫珺唇角含笑,俊秀的脸庞如玉般光洁美好,温声道:“媛姨莫说这种话,表妹的及笄礼,我们哪可能空手而来?那岂不是狼心狗肺,辜负媛姨和罗叔的教导了么?相比媛姨对我们兄妹的爱护,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说到最后,他一脸羞愧,觉得自己送的礼挺寒酸的。   他现在吃用都是府里的,每个月的月例有限,实在是买不到什么好东西送过来,最后还是弟弟大胆地去寻父亲,在公中支了一笔银子,再将兄妹几个存起来的月例凑成一份儿——中途还要被继母防贼一样地盯着,去买了份礼物。   康仪长公主如何不清楚他们的心意,笑着宽慰了几句,并不在意东西贵重与否,心意到了就行了。康仪长公主会关照他们兄妹几个,除了与靖南郡王妃的交情外,也希望他们懂得感恩,将来于阿菀而言,也是一种人脉。   在这京里想要过得舒心,人脉是最重要的。   康仪长公主细细地询问了卫家兄妹们的近状,得知他们都过得不错,面上露出笑容,等说得差不多了,便对阿菀道:“难得他们来,阿菀便带你几位表哥、表妹们去花园里逛逛,正好现在天气不错,花也开得好,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走走。”   阿菀忙起身应了一声。   卫珺也带着弟妹起身同康仪长公主行礼。   等离开厅堂后,卫珠便拉着阿菀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笑得极开心。卫珺和卫珝兄弟俩走在后头。   “表姐,你举行及笄礼后,就要当新娘子了么?”卫珠好奇地问道。   阿菀很淡然地反问道:“谁说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姑娘家及笄了,就可以嫁人啦,嬷嬷都是这么说的。”卫珠继续道,“听说表姐和瑞王世子自幼定亲了,不过瑞王世子好凶呢……”她压低了声音,“表姐,大家都说瑞王世子不是个好人,哪个姑娘嫁他以后就要倒霉,你真的要嫁他么?”   小姑娘很担心的模样。   阿菀皱眉,回头看了眼卫珺兄弟。   卫珺也皱着眉头,抿了抿唇,说道:“珠儿莫要胡说,婚姻大事由父母长辈作主,嬷嬷都待在内宅,外头的事情她们也不清楚的,瑞王世子是个好的,不然姨母也不会让他与表妹定亲了。”   卫珠疑惑地看着兄长,然后应了一声。   卫珝含着怒气小声地道:“那个讨厌的女人,又让嬷嬷在珠儿面前乱嚼舌根,看我回去不扒了那些嬷嬷丫头的卫不可。”他双目含怒,“那个女人也该教训一下了。”   “珝弟,别冲动!”卫珺不赞同地说,虽然继母挺讨厌的,但也是长辈,不可忤逆。   卫珝知晓兄长的性子,嘟嚷了两声便没再说了,不过在心里,仍是决定寻到机会,就让那个女人好看!   卫珺叹了口气,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阿菀和妹妹,两个女孩穿行在花木间,春花灿烂,却在那两个女孩子的笑脸下失色几分。看着手拈着一朵迎春花站在花丛中微笑的少女,卫珺只觉得心跳有些快,忙不迭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想到她与瑞王世子定了亲,可能很快便要出阁了,心里不禁怅然若失。   “表姐,你将来真的要嫁瑞王世子么?”卫珠仍是好担心地说,“不只是嬷嬷,我还听到很多勋贵家的姑娘也说瑞王世子很可怕,生起气来连内阁阁老都敢骂,以前还带了侍卫闯进陶阁老家闹过呢。你不怕么?”   见小姑娘一脸好担忧,这么可怕的男人你怎么敢嫁的模样,阿菀简直无语望天。   果然那位世子爷的名声实在是够烂的,连养在深润里的小姑娘都知道他不好惹了么?   “他没有那么可怕啦,其实挺好的。”阿菀说道,至少在她面前,卫烜小时候还是挺乖的,就是现在虽然有些中二病,却也不是时常犯病啦。   卫珠还是担心,对阿菀说:“要是表姐你没有和瑞王世子定亲就好了,我大哥人温柔体贴,很多勋贵府的姑娘都喜欢我大哥呢,不过我觉得她们都配不上,只有表姐才配得上……”   阿菀=。=:“别乱说,小心被人听到。”到时候某人真的要犯中二病,直接杀上去,卫珺那就要无辜躺枪了。   卫珠也想到传闻中卫烜的可怕,自己这话虽是肺腑之言,但也有撬卫烜墙脚的嫌疑,若是让卫烜知道……想到这可怕的结果,卫珠赶紧掩住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的。   不过卫珠还是觉得阿菀若是能当她嫂子就好了,这样也不怕继母拿捏着大哥的亲事了。   卫珺今年十六岁,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了,可惜靖南郡王是个耳根子软的,几句枕头风吹过,便决定将长子的亲事让继妻来看,卫珠知道这件事情后差点气炸,一直担心继母会拿捏着她大哥的亲事来坑她大哥。   将卫家兄妹送走后,阿菀也有些累,正欲回房去歇歇,却不想刚坐下,便见卫烜掀帘子进来。   “怎么过来了?”阿菀挑眉看他,这种不早不晚的时候,他怎么过来了?   卫烜双眼像安装了雷达一样,将阿菀上上下下地扫射,然后又凑近她闻了闻,一脸嫌弃地道:“你身上有脂粉味。”   阿菀:“……”他是毛意思?   卫烜不高兴地说:“听说今日靖南郡王府的人过来了?可是卫珺他们兄妹几个?”   对于他的消息灵通,阿菀早就懒得追究了,倚靠在榻上,喝着丫鬟沏上来的果茶,漫不经心地点头,将卫家兄妹上门来给她送及笄礼的礼物之事说了。   卫烜听罢,眯了眯眼睛,虽然他挺讨厌阿菀和卫家兄妹走得太近,但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反对,甚至若是自己反应过度,指不定要被人怀疑了,怕康仪长公主察觉到,方没有动手。可是,只要想到上辈子阿菀和卫珺的婚约,心里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即便现在阿菀是他的未婚妻,卫烜也不能保证卫珺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对阿菀怀有别的心思,想到阿菀被人觊觎,他便恼得想要杀人。   阿菀喝了半杯茶,见他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气息都有些不对劲了,忙出声道:“你想什么呢?过来坐!”   卫烜乖乖地坐过来,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喜欢你身上有脂粉味道,以后离靖南王府的人远点。”   这话糟点很多,不过阿菀并没有想歪,卫烜从小开始就极讨厌脂粉味儿,所以这会儿以为他这狗鼻子嗅闻到自己身上沾到了卫珠的香粉味道,才会这么说。今儿她和卫珠一起逛花园,卫珠几次抱住她的手,沾上也不奇怪。   “知道了。”阿菀随口道,反正她也不喜欢涂脂抹粉,顺势迁就他也没什么。   果然,就见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影,气息也变得平和了,继续低头喝茶。   卫烜得了阿菀答应,心里十分高兴,觉得阿菀这是重视他的表现,这么重视自己的阿菀,好想将她娶回家里、放在眼皮子底下,再干些美妙的事情就更好了。   所以,还是争取今年将阿菀娶回家吧。 ☆、第 100 章   日子过得很快,过了三月三后,三月初五就是阿菀的及笄礼了。   不过在笄礼前天,阿菀得知庆安大长公主成为她笄礼上的正宾人。   一般女子举办及笄礼,正宾人都会由德才兼并的女性长辈担任,像怀恩伯府老夫人、威远侯府老夫人这一辈的女性长辈若是能成为正宾人,那是康仪长公主等十分乐意的。阿菀也以为这正宾人会在自家祖母或者是威远侯老夫人等中选,谁知道却是庆安大长公主。   “娘,姑祖母怎么会突然想当正宾人?您邀请的?”阿菀奇怪地问道。   虽然未曾明说,但是现下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莫茹是三皇子妃,而康平长公主的女儿是太子妃,康平和康仪两位长公主的交情不错,瑞王世子又是康仪长公主的未来女婿,和郑贵妃一系并不怎么和睦……种种原因下来,其实庆安大长公主与康平长公主等人在政治上是站在对立面的,便是血脉至亲,扯上了那个位置,也只能站在对立面。   当然,这种事情大伙心知肚明,平时交往时该干嘛就干嘛,因皇帝还年轻,丝毫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某些时候的坚持却不可少的。像阿菀的及笄礼所请的正宾人,康平长公主一开始是属意威远侯老夫人的,压根儿没想到过庆安大长公主。   庆安大长公主的身份足够尊贵,又是皇帝的姑母,要给阿菀当正宾人,那也是一种福份,前提是要忽略其中的弯弯绕绕,让大家心服口服。   庆安大长公主会将孙女送进京来,当这三皇子妃,证明她的野心也不小,与他们迟早会撕破脸面的,所以这些年来的交往除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外,事实上却并不常走动。   康仪长公主翻看着管事嬷嬷呈给她的礼单,无奈地道:“前些天,在宫里遇到庆安姑母,当时和她聊了下,她问我你的笄礼的正宾人可有人选,我还没给威远侯老夫人传话,只说有却还没有邀请,她便说若是不嫌弃,到时候给你当正宾人。”说到这里,康仪长公主的神情有些古怪。   庆安大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甚至压威远侯老夫人一头,有她给阿菀当正宾人,康仪长公主心里也是高兴的,前提是里面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好了,这让她难得有些纠结。   幸好,后来康平长公主得知阿菀笄礼上的正宾人是庆安大长公主时,她虽吃了一惊,不过倒是没有多想,还对妹妹劝解道:“庆安姑母也算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了,有她当正宾人,对阿菀也好。”   听到康平长公主的话,康仪长公主这才歇了其他的心思,便这么定下了。   不管庆安大长公主是基于什么原因自动提出给阿菀当正宾人,对外来说,于阿菀都是有好处的,康仪长公主便欣然接受了。   阿菀听完,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定下了,便不好说什么。   明天便是阿菀的及笄礼了,阿菀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明天笄礼上的事宜,也算是趁机和她学习。以后她和卫烜成亲,等卫烜继承瑞王府后,她便是瑞王府的当家主母了,管家中馈等事宜自然要熟悉,在她十岁后,康仪长公主便开始教导她这方面的东西,有时候孟妡过来时,便将两个姑娘一起教,康平长公主对此十分放心。   可以说,自从六岁以后,阿菀是和孟家的孩子一起混着长大的,比怀恩伯府的姐妹们还要亲,所有对于姑娘家该学的东西,同样也是和孟妡一起学的。   在公主娘这儿待了会儿,阿菀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回思安院歇息了。   离开之前,康仪长公主将一份礼单给她,说道:“这是各府送来的礼物拟成的礼单,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我。”   阿菀听话地应了一声。   刚回到思安院,便听丫鬟来报孟妡过来了。   孟妡是阿菀笄礼上的赞者,赞者一般由笄者的好友或姐妹担任,孟妡便当仁不让了,对能成为阿菀的赞者,孟妡十分兴奋。   所以,在阿菀笄礼前夕,孟妡便耐不住又跑到阿菀这里蹭床了。   “阿菀,今天又有很多人送礼物过来了吧?”孟妡趴在案几上,边啃着果子边歪着脑袋看阿菀,嘴巴动个不停,“我听娘亲说,京城里凡是有些脸面的人都送礼过来了,比我大姐姐、二姐姐当初举办笄礼时还要隆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在笄礼的前两天,纷纷有人上门来送礼物,公主府也忙碌不停。   阿菀正在看礼单,和丫鬟对着礼单上的东西,那些送来的及笄礼物,康仪长公主都让人抬到思安院,放到她的小库房里了,说以后要给她作陪嫁的,正好让她打理一下。阿菀手里忙着,随口道:“为什么?”   “因为烜表哥啊!”孟妡兴奋地道:“你知道么?烜表哥放话了,他很重视你的及笄礼,所以那些人自然不敢没表示了,若是谁敢落你的脸,表哥他就要不客气了。”   阿菀:“……”   阿菀听到孟妡的话,又翻了下记录好的礼单,看着那一长串的各府名字,忍不住沉默了。怨不得这两天上公主府送礼物的人那么多,先前她还以为是自家公主娘的面子大,却不知另有乾坤,敢情都是因为卫烜这厮在外头吆喝,阿菀可以想象,她又出名一回了。   想到这两日公主娘看她时的那种暧昧揶揄的眼神,阿菀终于明白了,可怜她当时还蠢蠢地看着公主娘,然后被公主娘搂到怀里揉来揉去、怜爱地搓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为毛,还以为公主娘突然童心大发,想要玩一下女儿,还乖乖地忍了。   阿菀很想咬一几口那熊孩子,真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表哥呢?不知道到时候会送你什么礼物?”孟妡凑过来看礼单,啧啧地声地点评着。   这些都是各府提前送来的礼物,与公主府的交情不是那么深的人家都会提前送过来,而亲朋好友的礼,会等到及笄礼那日才会送来,这便是亲疏有别了。   “……不知道。”阿菀回答得有些不肯定,她很担心卫烜到时候真的让人赶着二十只白鹅过来给她。   就在阿菀的担心中,到了三月初五这日,公主府十分热闹。   这天的公主府宾客络绎不绝,十分热闹,被邀请的人都纷纷上门来了。   就在众人进门时,便见瑞王府的下人抬头一盆用绸布包着的一丈高的东西进了公主府,等到下人将那绸布拉开,露出了里面亮晶晶的宝石树时,当场简直闪瞎了所有来宾的眼睛。   一丈高的宝石树啊?这是什么概念?而且这宝石树中所用的宝石都是西域有名的玉血石拼成,更是震撼人心。   西域的玉血石是时下京中流行的一种用来做各种装饰及女子首饰的宝石,当那一丈高的宝石树闪闪登场时,可见震住了多少人,让人感觉到瑞王府的财大气粗及土豪程度。   看到那宝石树,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瑞王世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喜爱寿安公主,连这种东西都舍得送过来,弄这一棵宝石树,还不知道如何劳民伤财,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不过这次倒是冤枉卫烜了,这宝石树绝非他的主意,而是瑞王自个的意思。去年在瑞王府别庄,瑞王为了让阿菀早点进门好能管束住他家到处闯祸的臭小子,便对阿菀说过,等她及笄时,要送她一株西域宝石做成的宝石树,到时候便答应嫁过去——阿菀自然没答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瑞王自不会说笑,大手一挥,就让人送过来了,丝毫不担心让人说他财大气粗、莽夫习性。   于是生平第一次,在瑞王给儿子背了无数的黑锅后,终于轮到他家臭小子给他背了回黑锅了。   宝石树就放在前院一个开阔之地,所有来客进门后,都能看到,不出意外地差点闪瞎眼睛。不过倒是很多人对这株宝石树感兴趣,当即在那里欣赏起来,阳光落在宝石树上的那些玉血石上,宛若红水晶般晶莹剔透,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喜庆红芒,十分漂亮。   庆安大长公主也带着各府的女眷们也去看了,纷纷赞叹。   跟在庆安大长公主身边的两个莫家姑娘也抬头看着那株一丈高的宝石树,两人的神色各异。   莫六姑娘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扭头看向堂妹莫七,说道:“瑞王世子对寿安郡主可真好,这株宝石树恐怕千金也买不来吧,听说这几年通向西域那边的路也不好走了呢。”   莫六姑娘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大夏朝与西域之间还隔着草原,草原上生活着西北草原各部游牧民族,也是大夏人口称的蛮子,其中草原中的一个叫狄族部落的势力最大,牢牢地占据着大夏与西域之间的那条商路,想要打通这种商路可不容易。   所以,西域虽然盛产各种宝石,可却极少流通到大夏,使得西域玉血石价格居高不下。而现下,瑞王府一送就送一株一丈高的西域宝石树,如何不教人震撼。   震撼之余,也有心思灵敏的人很快了然,凭着瑞王府早些年在西北那边的征战,什么好东西没有?所以方能出手如此土豪,瑞王府不仅有权,更有钱,当年瑞王可没在西北那边少捞。   所以,这种事情还真是嫉妒不来。   莫七嘴巴抿直,看了莫六一眼,淡淡地说道:“寿安郡主自然是好福气了。”只是缩在衣袖中的手有些收紧。   莫六似非笑非地看着这堂妹,然后掩嘴一笑,不再撩她。以前她便觉得这七堂妹对瑞王世子十分关注,现下终于肯定了她对瑞王世子的心思,还真没想到这堂妹会对京城中人人都避之如魔鬼的瑞王世子另眼相待,这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瑞王世子曾和瑞王一起下江南到镇南侯府给祖母贺寿的事情。   恐怕,那时候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吧。   **   思安院里,阿菀听丫鬟说了瑞王府送的那株西域宝石树的事,顿时头皮发麻。   瑞王果然财大气粗,说送就送了,他要不要这么心急吧?就算他这么大手笔,她娘亲也不会让她今年就嫁过去的。   不过,她该庆幸的是,卫烜没有让人赶着二十只白鹅进府来给她么?   “阿菀,前面准备好了,咱们走啦~”孟妡笑盈盈地走过来,挽着阿菀一起出门,顺便也和阿菀说了一遍放在前院给人瞻仰的那株宝石树,“烜表哥果然出人意料。”   阿菀撇了下嘴,给卫烜正名:“不是表弟送的,是瑞王舅舅送的。”   孟妡诶了一声,奇怪道:“怎么可能?我还以为是烜表哥送的呢,瑞王舅舅这么大把年纪了,应该不会不着调地搞这种了吧?”   偏偏就是瑞王不着调地搞出来了。   阿菀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一路说着便到了前院厅堂,怀恩伯府的女眷及各府观礼的夫人们都到了,庆安大长公主被人簇拥着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公主礼服,头上戴了假髻,插着贵重的头面,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阿菀和孟妡过去给她行礼,然后又与诸人见礼,最后是几位被邀请过来观礼的同年龄的姑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阿菀在和莫家的两个姑娘见礼时,发现莫家排名第七,名莫菲的姑娘看她的目光依然有些儿怪异,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审视,就如同第一次在小青山的庄子见她时的眼神。   阿菀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只可惜她和莫七见面不多,也搞不懂为何她每次都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让她有点儿莫名其妙,因和她不熟悉,也不好冒然询问什么。 ☆、第 101 章   笄礼结束后,吃过宴席,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离开了。   瑞王妃是最后离开的,她拉着阿菀好一阵称赞,然后对康仪长公主笑道:“寿安是大姑娘了,看到她这可人的模样儿,我真是爱得不行,心里就盼着寿安将来进门后,我这老婆子终于能轻松轻松了。”   瑞王妃这话别有深意,康仪长公主第一时间听出来了,知道瑞王妃这是同她示好,将来若女儿嫁到瑞王府后,瑞王妃便会放权,由女儿来管家。一般新妇进门,且婆婆年纪不大,不会放权给媳妇的,好不容易熬成婆,也舍不得手中的权。然而瑞王妃却能如此干脆,让康仪长公主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你太抬举她了,她小人家懂得也不多,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帮看着,就要你担待着一些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康仪长公主面上笑得极为得体。   瑞王妃笑道:“你也太谦虚了,寿安是个好孩子,我都巴不得她快快进门来,心里也踏实一些。”她没巴望,巴望着的是家里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瑞王妃想到今早临出门前瑞王的叮嘱,就觉得无比的心塞。   果然,听到她这意有所指的话,原本拉着她还挺亲热的康仪长公主眼神变了。瑞王妃觉得自己真心冤枉,她也知道康仪长公主如何宝贝这女儿,舍不得那么早将她嫁人,自己哪里会这般不长眼睛地来寻晦气?还不是被逼着来说的?   想现在就叼走她宝贝女儿?想得美!康仪长公主心里冷哼,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地打着太极,“她还有很多要学的,我都不好意思让她太早出阁,就怕她很多规矩都没学好,到时候要让你操心教她。”   不,她很乐意教的,只要能早点过门就好了。瑞王妃面上也笑意盈盈:“康仪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听说寿安是个极孝顺的孩子,都懂得帮你管家了,想来是你教得好。”   “你太抬举她了……”   阿菀:“……”   这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明明都是笑眯眯的,为毛她总觉得寒毛直竖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话里暗藏的机锋,让阿菀对于她们当着自己的面谈论她几时嫁的事情,丝毫没有任何害羞感,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阿菀低头作害羞状,心里暗暗给公主娘打气,让她坚持住,别让瑞王府现在就来撬墙脚,她还想在家里留个几年,不想现在嫁太早呢。   最后还是康仪长公主段数比较高,瑞王妃丝毫没能撬开她的嘴得到一句承诺,只得遗憾地走了。   瑞王妃走后,今日来观礼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康仪长公主担心女儿累着,便让她先回去歇息,等改日再来清点礼单。   阿菀与父母告辞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罗晔和妻子一起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婷婷袅袅,款款而行,纤弱如柳,已经可以看出少女独特的韵味,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心酸。   当初那样小小的一团,脆弱得都不敢抱她,甚至太医都说可以活不过成年的孩子,现在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指不定很快就要嫁人了,想起这十几年来的呵护陪伴,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康仪长公主也感慨良多,今儿女儿及笄,告诉世人,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若非她不舍得,怕是已经可以出阁了。不过康仪长公主到底没有那般感性,回头见丈夫星目水光微闪,忍不住心里好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当作没有见到,挽着他回了正院。   *****   阿菀回到思安院后,由着丫鬟伺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后,便靠坐在窗边的榻上窝着不动了。   青雅去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阿菀看了眼碗里的银耳莲子羹,银耳肥美,莲子乳白,再放了两颗红枣点缀,光是色泽的搭配就十分好看。可是吃了两口,她突然就觉得腻了,忍不住道:“我想吃烤羊排……”   想吃烤羊排、螺丝鸡、八宝鸡、香水鱼、东坡肘子、麻婆豆腐、毛血旺、蒜香排骨、手抓牛肉……好多好多想吃的东西……   一切又香又油又辣的东西都想吃,她已经忌口了十几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啦!上辈子纵使有心脏病,在口腹之欲上,偶尔都能得到满足,可是这里是全程都是清淡清淡再清淡!调味料缺少不说,还要限制她的饮食,简直不能忍。   青雅不知道她怎么垂头丧气的,听到阿菀说想吃烤肉,忍不住劝道:“郡主,烤肉油腻又热气,对您的身子不好,不仅会坏了您的肠胃,而且容易脸上起疹子……”   阿菀:“……我宁愿长疹子!”   青雅见她执迷不悟,闭了闭眼睛,不再搭话。   阿菀见青雅不理自己,甚觉无趣,再吃了半碗银耳莲子羹,便让她辙下去了,趴在榻上不想动。   古人吃食清淡,所以阿菀这辈子所见的人中,都没见长青春痘或者什么斑纹的,看着就赏心悦目。阿菀自然不想长痘痘,对自己这张干干净净的脸挺喜欢的,可是架不住嘴馋啊!她现在身体比小时候好太多了,能蹦能跳能吃能喝,也不怎么生病了,觉得可以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忌口了。就不知道太医懂不懂做一些下火茶,吃了油腻热气的东西,一杯下火茶就搞定……   等哪天能自己作主了,一定要将所有想吃的东西都好好尝尝。   怀抱着美好的愿景,阿菀不一会儿便在榻上睡着了。   青雅进来见到,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去叫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过来盖到她身上,又小心地退出去。   三月的风吹过窗台,窗口上那小盆篁竹叶子轻轻摇晃着,和着窗外的那丛青竹一起,发出簌簌声响。   天色将晚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窗口边,他往屋子里看了看,低眸看到睡在榻上的人时,那双漂亮的眸子划过一丝光亮,然后撑着窗口,修长的身体轻盈地跃起,从窗口蹿了进来,赭红色的衣袂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到榻前。   他站在榻前看了很久,然后撩起衣袍坐到榻边,将手撑在榻上,低头俯视着榻上睡着的人。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连风也未带动丝毫,就怕会吵醒了榻上的人。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在将暮未暮的天色中,肤色显得越发的洁白,精致的眉宇平静安宁,让人也打从心里沉淀起来。   他看了很久,目光不错地盯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终于忍不住凑过脸,将唇轻轻地印在那微启的柔软的唇瓣上。   *   阿菀醒来时,感觉到四周一片昏暗,隐隐看到面前坐了个人,脑子还有些迟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醒了?”低沉的男声响起。   等她脑子终于清醒时,阿菀猛地坐起身来,因为起得太急,榻边坐着的人还好心地扶了她一把。阿菀拥着披在身上的毯子看他,下意识地道:“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又看了下窗外的天空,都已经天黑了。   这让阿菀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家伙又爬墙了!   “我翻墙进来的,没让人看到。”卫烜老实地说,双眼盯着她的脸。   天色变暗,阿菀不太看得清他的脸,只隐约能分辩他的轮廓,不过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忍耐。   “你来干嘛?这么晚了,若是让人看到……”阿菀无奈摇头,“回去吧。”   卫烜没吭声,见阿菀起身,脚伸到榻下摸索着穿鞋子,他弯腰将鞋子拿起来要给她穿上时,被她制止了。   阿菀觉得自己没残到要让人帮穿鞋的地步,特别是让个异性给她穿,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自己穿好鞋后,便又催他离开,可是卫烜一直没吭声,让她颇为无奈,只好将他赶屏风后头躲着,走出去叫丫鬟进来掌灯。   青雅守在外面,听到阿菀的叫唤声,赶紧进来,很快便点亮了桌上的灯。点好灯时,青雅下意识地往房里看了看,最后目光定在了屏风后,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心里肯定卫烜就在那里。   阿菀看到青雅的神情,便知道青雅估计是知道卫烜过来了,不过这个忠心的丫鬟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也被某人给折腾得习惯了,生怕被人发现于阿菀的名声不好,所以每回都自动守在外面。   “我饿了,先去传膳罢。”阿菀对青雅道。   等青雅出去后,阿菀转到屏风后,看着双手抱臂无聊地靠站在那里少年,光线有些昏暗,但是却能清晰地看清楚他昳丽的面容,远比白天时还要蛊惑人心。阿菀心跳漏了一拍,总觉得此时有些危险。   “你到底来干嘛的?”阿菀扯了下他的衣袍问道。   这回卫烜不再当哑巴了,而是伸手抱住她,将脸拱到她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那样说道:“我想表姐了。今日是你的及笄礼,真好呢……”   阿菀一时间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随意地唔了下,拍拍他的背,对他道:“饿了么?”   “饿了。”他老老实实地说。   事实上,从早上开始,他便心神不宁,无数次在脑子里幻想着阿菀插笄时的模样,可惜姑娘家的笄礼是男宾止步,观礼的都是女眷,他抓心挠肺一样地难受,也没办法亲自去看一眼。直到笄礼结束后,终于寻到了机会,就偷偷地跑过来了。   阿菀对他总是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这大概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福利了,没有怎么斥责他突然发神经冒然跑来的行为,对他道:“用完膳后,就回去吧。”   卫烜胡乱地点头,没有给正面回答。   青雅很快便将晚膳呈上来了,虽然时间晚了一些,不过因为青雅事前让人去厨房那儿说了一声,晚膳便一直留着。而且青雅还特地多装了一盅饭过来,菜也多拿了两个,若是阿菀自已是吃不完,不过加上卫烜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恐怕又不够吃了。   阿菀并没有为难青雅,卫烜偷偷跑过来,若是让人知道,她家公主娘恐怕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所以青雅能帮着瞒下,也算是好了。   摆好膳后,青雅又带着丫鬟退到门外候着,没有让人进来伺候他们用膳。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晚膳时间,或者是有个好胃口的人陪着吃饭,晚饭阿菀比平时多吃了一些,而且让阿菀感觉到惊喜的是,今天厨房难得做了一道糖醋排骨,让她吃得更香了。   青雅先前虽然劝阿菀别好那口腹之欲,省得肠胃不适,可是晚饭时仍是让厨房多做了一道糖醋排骨,让阿菀心里暖暖的,觉得青雅真是个贴心的好丫鬟,萌萌哒~~   膳后,阿菀继续催卫烜离开,不过卫烜又有了借口:“刚吃饱,翻墙很难受的,表姐容我消食再走罢?”   他说得可怜,阿菀无言以对。   于是这么一纵容,直到阿菀就寝时间了,卫烜这厮还没走呢。   阿菀抚了抚胸口给自己顺气,忍耐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的礼仪廉耻都还给先生了么?”   他从来就没有礼仪廉耻这种东西,能达到目的就好!若不是怕她不喜,甚至忍不住会……盯着她浅淡的唇色,卫烜喉结滑动了下,还是没敢轻易伸爪子。他知道自己正在挑衅着阿菀的忍耐力,但是心里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每次一见到她时,如何也阻止不了这种疯长的念头。   骂他无廉耻也好、失心疯也罢,他就是想要抓住她、占有她,甚至时常会像个发病的人一般偷窥着她,收藏她的贴身之物。   不过,看到阿菀忍着睡意坐在那儿,他心里又不舍了,忙道:“你先睡,我等晚些再走。”   阿菀被他弄得快没脾气了,没好声气地道:“都到宵禁时间了,城里可比不得庄子,若是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抓住了,可就丢脸丢大了。”   “他们不敢!”卫烜嗤笑道,眼里一片凉薄,五城兵马司的人怕他怕到远远看到赭红色的衣服就跑了,岂敢过来抓他?所以便是宵禁时间,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也没人敢过来拦他——不过可能会被人偷偷上报罢了。   看他的眼神,阿菀就想以头抢地。明明小时候最多只是个小霸王一样的熊孩子,某些时候还是挺萌挺乖的,怎么现在长大了,却变成了个中二病一样要毁灭世界的黑暗少年?到底哪里出错了?   就在阿菀拿他没辙,想着要不要生气轰他出去时,卫烜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道:“阿菀,你若是能亲、亲、亲……我一下,我就走。”      “……”   阿菀看着连昏暗的光线也遮掩不住脸红的少年,特别是连个“亲”字都说得吞吞吐吐,舌头都要卷不直,心里十分无语。若是按正常情况来看,这时候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应该生气的,可是此时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根本生不起气来。连讨个亲吻都要脸红,纯情成这样,还想夜探姑娘家闺房,他不会是连男女成亲后要干什么都不懂吧?   想到这里,阿菀轻松了许多,心情一放松,根本没将面前的少年当回事,朝他勾勾手,见他脸红红地凑过来时,便伸手捏了捏他漂亮的下巴,心里感慨了一下这皮肤真细腻,便凑过脸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啾了一下。   根本是将他当成小孩子一般地亲个脸颊了,完全没压力的那种。   卫烜:“……”他想要的不是这种亲啊!   就在阿菀要退开时,卫烜突然侧过脸,唇恰好压到她的唇上,并且在阿菀心里一惊要退开时,他已经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将自己的脸压了过去。   压了会儿,他便飞快地退后,不用阿菀催,说了一句“我走了”,已经推开了窗跳了出去,然后再将窗给掩回原来的样子。   阿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气喝成的动作,连十秒钟都没到就消失了,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毒蛇猛兽,将他给吓走了。   所以说,到底这熊孩子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   庆安大长公主府,正院。   庆安大长公主坐在炕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孙女。   庆安大长公主活到这把年纪,孙女很多,但是却并不是个个都疼爱的,只有几个能得她另眼相待。以前是莫茹,等莫茹出阁后,便是七丫头莫菲。   今天去康仪长公主府给其女寿安郡主作正宾人,庆安大长公主自然是存了私心的。虽然多年并未回京,可是她对京城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不管是当年暗中助文德帝登基,还是后来瑞王世子出生后的十年间的事情,她可以自豪地说,没有人能比她看得更清楚了,也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她才会主动提议去给寿安郡主当这正宾人。   比起性子豪爽、身份尊贵的康平长公主,庆安大长公主对康仪长公主这侄女更看好,平时不声不响,却是个极有手段的,同时也看得清局势,所以甘于平凡,不会事事出头,甚至能将太后哄得时常招她进宫说话。便是下降一个没落的怀恩伯府的嫡次子,生了一个病殃子的女儿,庆安大长公主从来不小看这侄女。   康仪长公主是个明白人,值得拉拢,于日后大有好处。   想到这里,她低垂眸看向面前跪着的孙女,终于开口道:“菲儿,你长大了,也该收收心了,瑞王世子已经定了亲,与你是不可能的。”   莫菲听到祖母轻淡的声音,身子猛地一抖,咬了咬唇,说道:“祖母,您就疼孙女一回,帮帮孙女吧!孙女真的……真的念了他十年,当年若不是他救了孙女,恐怕菲儿就不在人世了……”   庆安大长公主见孙女伏在自己腿上轻轻啜泣,叹了口气,说道:“痴儿啊痴儿,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你以后就会知道,你所执着的一份良缘、倾世美貌、绝世功业,很快都会变得并不重要……” ☆、第 102 章   天边鱼肚白泛起一丝丝光亮,正是清晨时分正好眠之时,瑞王府的角门响起了敲门声。   守门的门房正打着瞌睡,听到敲门声时,忍不住嘟嚷了一声,这大清早的,何人有这胆子来敲瑞王府的门扰人清梦?慢吞吞地去打开一条门缝,当见到门前一袭赭红色衣服的少年站在那里时,门房吓得手一个哆嗦,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门打开。   “世子,您回来啦!”门房点头哈腰,笑得十分谄媚,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门来。   卫烜根本没他看一眼,抬步进了门。   卫烜身后穿着一袭灰色侍卫服的俊美少年——路平笑盈盈地看着门房,亲切地对他道:“福叔,世子一直在府呢,所以不是回来。”   门房:“……”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路侍卫果然深谙此道。   卫烜并没有理会路平的忽悠,甚至也没什么隐瞒,大摇大摆地回府,直到在垂花门处被等在那里的瑞王给拦下了。   “去哪里了?”瑞王沉着脸,皱眉看着夜不归宿的儿子。   “你管不着!”卫烜十分不给面子。   瑞王脸皮抽动了下,将他上下一打量,怀疑地道:“你不会是学那些世家子弟一般去怡香院那等地方风流快活了吧?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才几岁,立得起来么?小心本王让人去告诉寿安。”   路平:“……”   这话太恶毒了,这是当老子的能对儿子说的话么?路平瞅了瞅,幸好现在还是清晨,周围除了那父子俩,便只有他,倒也不用担心这父子俩的德行被人看见。至于自己,路平已经决定就像嘴巴都被打坏,也绝对不会说的。   卫烜的脸也瞬间阴了,森然地看着他,用更恶毒的声音道:“臭老头,你还是担心自己中年不举吧!我可不像你,女人玩多了,小心以后到地下后,看我母妃不抽死你。”   瑞王:“……”这熊孩子到底像谁?   路平:所以说,这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德行,谁也怨不了谁。   瑞王抹了把脸,说道:“行了,老实说,昨晚去哪里了?”   “出城去了。”卫烜淡淡地说道。   瑞王眸色微深,看着站在清晨雾气中的少年,蹙着眉思索了下,然后伸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说道:“别做过头了,你老子我还想要安享晚年,可不希望脖子上的东西随时不保。”他真担心这臭小子哪天觉得腻味了,想要去抢太极殿上的那位子坐坐,到时候一家子都完蛋。   卫烜点头,嗤笑了一声,像是嘲笑他的软弱一样,见他脸色微变后,方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我是奉皇上之命行事,不会连累到你的。”   可谁知瑞王听后不仅不放心,反而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伸手拽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扯到一旁,方说道:“臭小子,你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说着,他轻轻地拍了下儿子的肩膀,果然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瞬间紧绷,虽然很轻微,但瑞王早些年也是骑马打仗之人,如何没察觉到,不由怒道:“又伤着了?”   “一点小伤罢了。”卫烜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瑞王一看他这种神情就想抽死他,于是按在儿子肩膀上的手劲又使了点儿,见他额头冒出冷汗来,嗤笑道:“这就是一点小伤?”   卫烜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   瑞王微微一闪便躲开了,卫烜也不是真踹,见他躲开了便收回脚,冷着脸看他,不满地说道:“既然知道我受伤了,你还用力按下去,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却是个狠心的。”   瑞王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嘿了一声,又想往他伤上按了,不过被卫烜机灵地躲开了。见他转身就要走,瑞王突然道:“若本王让你今年娶寿安进门,你是不是能安份一些?”   卫烜没有回头,长长的睫宇轻颤,冷淡地道:“等你和姑母他们议好了婚期,我会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王了。”   “臭小子!”   卫烜懒得理会他怎么想,带着路平回了随风院,等丫鬟路云沉默地捧上清水后,便将她挥退,将身上的衣服褪下。   当赭红色的外袍褪下后,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便见到肩膀的部位已经被血色晕染出一片。等将中衣解开后,露出缠着肩上的绷带,血已经将绷带层层地染红了。卫烜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剪刀剪开绷带,露出里面一道狰狞的伤痕,皮肉都翻了起来。   路平守门外,正担心着时,突然听到主子的叫唤,忙进去帮他处理肩膀上的伤。   路平这几年与卫烜常在外面奔走,生死之事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受伤次数不知凡已,便是自己身上也落下很多各种伤痕,他能眨也不眨眼,唯独每回看到主子身上的伤,都有点儿惊悸,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少年不仅不会害怕,反而在享受着那种窒息般的快意。   路平边小心地帮他清理伤口换药,边瞄了眼少年沉静无波的表情,若不是他的嘴唇抿起,让人以为他根本不会疼。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路平小声地道:“主子,昨儿捉的那个人……”   “先找个地方安置好,以后自有用处。”   听到这话,路平张了张嘴,很快便应了声是,想起昨晚在摇曳的灯下看到的那张脸,路平仍是有些愣神。他没想到世间会有这般相似之人,也不知道主子是如何得到消息的,让他心里又涌上一种莫名的心情,总感觉他跟随的这个少年神秘得无法理解。   等路平包扎好伤后,卫烜将衣服穿好,微微抬起下颌,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那副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模样儿。   路云再次进来时,闻到屋子里残存的血腥味时,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朝卫烜施了一礼后,便默默地过去收拾东西,将那套沾了血的赭衣和中衣抱起,再端起了那盆血水,悄无声息地出去,将血水倒到院子里的那株海棠花下后,又将沾了血的衣服拿到偏房去焚毁了。   梳洗完毕,卫烜一抚袖子,便对路平道:“走,进宫。”   路平忍不住道:“主子,您不休息一下么?”昨晚一个晚上在外面奔走,又受了伤,路平真担心他熬不住,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怎么危险怎么来,甚至偶尔会透着一种让他心悸的兴奋感。   总感觉主子每次干些危险事情时,情绪都不太对呢?(这叫蛇精病犯了!)   “不用,我很好。”   路平只得闭嘴。   *****   早朝结束后,卫烜便到太极殿给文德帝请安,待了一会儿方离开,然后转道去了东宫。   东宫正殿里,当朝清贵无双的太子此时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榻前,看着榻上被裹得严实的小团子。   此时皇长孙殿下已经满三个月了,每天酣吃酣睡,在太子妃的照顾下,茁壮成长,比起从小就体弱多病的父亲,皇长孙殿下真是个让人欣慰的健康的小包子,太后和帝后都很高兴,总算是安下一颗心了。   太子也很高兴,儿子长得好,健健康康的,不用担心他夭折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皇家幸事。他逗了会儿儿子,可惜皇长孙刚喝完奶,正想要困觉了,对搔扰他睡觉的父亲丝毫不理会,想睡就睡,淡定得很。   太子逗了好一会儿,见儿子都不理他,顿时有些气馁,对坐在一旁翻看宫务的孟妘道:“阿妘,灏儿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睡?”   皇长孙满月时,便有了大名,是文德帝亲自所取,名为“卫灏”,可见文德帝对第一个孙子的重视。一般孩子都要满周岁时才取大名,然后记入族谱中,取大名之前都是叫小名,或者是贱名,可是皇长孙愣就是不一样。   康平长公主当初也担心孩子取大名太早,被鬼差盯上怎么办?民间有说法,孩子未及周岁时神魂未稳定,容易被路过的鬼差招了魂儿,应该先取个小名儿混叫着的,不过皇帝任性起来,哪里是你能拒绝的?最后只能作罢?   “嬷嬷说小孩子就是这样,要多睡才会长大,你别去吵他。”孟妘头也不抬地道,翻着手里的册子的速度飞快,也不知道她看进了多少。   太子嘴里应着,但是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继续搔扰,直到皇长孙耐不住父亲的搔扰,小嘴微微嘟起就要干嚎时,太子赶紧收回了手,小包子见没人搔扰了,脾气去得也快,继续酣睡了。   这时,徐安进来禀报太子夫妻,瑞王世子过来了。   太子听罢,便起身来,对看过来的孟妘道:“孤去和烜弟说说话,你若是累了就去歇息,让奶娘照顾灏儿就好。”   孟妘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准喝酒。”   太子:“……好。”   宫人:“……”太子妃总是将太子管得死死的,这算不算惧内?   不过看到太子妃平平静静地望过来,宫人们继续该干啥就干啥,就算太子惧内,那也不是他们该多嘴的事情。所以出了东宫后,太子仍是清贵端方、太子妃仍是贤良淑德,一对皇家恩爱的榜样夫妻。   卫烜来到东宫,和太子一起喝了几盏茶,说了点朝堂的事情,便施施然地离开了,太子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这一幕自然被很多人看到了,后宫的女人们对东宫的事情素来关注,等听到卫烜很快离开了,并不怎么关注。卫烜这些年来的行事,没什么章法,明明应该与郑贵妃这姨母更亲近,但他却和三公主、五皇子交恶;若说他与太子亲近吧,也不见得他和太子有多好,每次去东宫,也是一会儿就离开了。   连三皇子也弄不懂卫烜到底在搞什么,或者是图什么?倒是文德帝这些年来,依然宠爱他如昔,没有皇子能越过他,更不用说太后简直将他宠上天了。   将卫烜送走后,太子进了书房批阅了会儿折子,等批阅完后,便继续去搔扰他家的小团子了。   “烜弟刚来到来说,他昨儿在京郊一处庄子里,看到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姑娘。”太子抱着儿子坐在炕上,边和另一边坐着的孟妘说道。   孟妘来了兴致,说道:“听说烜弟长得比瑞王嫡妃还要出挑,若非他一身男子汉气慨,都要让人以为他是个姑娘家了,京城中难有公子有烜弟这等美貌。以前还有人说,若是烜弟是个姑娘家,还不知道如何的倾城倾国呢。”   太子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心说长得像个姑娘家偏偏又一脸蛮横煞气的家伙有什么好?连小姨子孟妡都说他这姐夫长得才好看呢,太子妃应该喜欢他才对,怎么对卫烜这般抬举?   孟妘是个心思活泛的,卫烜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宫来就为了说一个姑娘和他长得像,这不是活活地打自己的脸么?想到小时候模糊间听到的事情,孟妘突然有了个猜测。   “阿烨,其实那个姑娘并不是像烜弟,而是像早夭的康嘉公主吧?”   太子吃了一惊,忍不住看她,低声道:“你知道?”   康嘉公主便是太后早夭的女儿,后来文德帝登基后,封赏宗室时,便将那个未能活到成年的同胞妹妹追封为康嘉公主。太后之所以如此疼爱卫烜,盖因卫烜的长相和当年的康嘉公主极为相似,弥补了太后心中的愧疚。   这事太子也是查了很久,再加上卫烜的故意提点才知道的,这也是卫烜投诚的一个举动。不然这几十年前的事情,当年宫里的老人都不在了,凭太子现在的势力根本查不出来。   而现在,出现一个如此肖似的人,而且还是女孩儿,若是让她出现在太后面前,不必想也知道太后的选择。想到这里,太子忍不住摸着姆指上的板指,眸色微深。   孟妘淡淡地点头,眯着眼睛想了会儿,对太子道:“让烜弟派人看好那姑娘。”   太子是个聪明的,听到孟妘的话,便知道她心里有计较,笑着点头。   这话题便如此止住了,夫妻俩皆没有太放在心上,转而谈起其他事情。   过了几日,便听说瑞王突然给妹夫罗晔下帖子请他去喝酒,而这酒喝完的结果便是第二日京城里突然传出了卫烜和寿安郡主的婚期定下的消息,婚期就定在今年秋天。   当京城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瑞王的酒果然不能沾啊! ☆、第 103 章   当阿菀得知自己和卫烜的婚期在今年定下时,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公主娘早就说了,要多留她几年,怕是要像康平长公主放话的那样,十七岁再让她出阁,是不可能会答应让她今年就出嫁的,况且公主娘也舍不得。而驸马爹更是个感性的人,疼她不比公主娘少,自然也不会舍得太早嫁女儿。   所以,阿菀直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便叫来善于打听消息的青霜问道:“你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外面都传遍了?”   阿菀这么说着时,旁边侍立着的几个青字辈的丫鬟也目光紧紧地盯着青霜,毕竟她们都是伺候着阿菀长大的,等以后阿菀出阁了,她们会是陪嫁丫鬟,自然也很关心主子的出阁时间,好提前作好准备。   至于陪嫁丫鬟的身份,那就真的只是单纯的陪嫁,届时到瑞王府帮衬主子的。青字辈的丫鬟们早就被余嬷嬷特地调.教过了,爬床那是要不得的,所以打从心里没有爬床的概念。   “奴婢今儿出门给姑娘买味珍斋的点心时,就听很多人说郡主和瑞王世子的婚期定下了,还是瑞王和驸马定下的,他们说得有板有眼,奴婢觉得应该是真的。”   “我爹?”阿菀又吃了一惊,心说驸马爹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事实上,等听完青霜说的话时,阿菀知道驸马爹有多不靠谱,就这么被瑞王这老流氓给坑了。   “昨日瑞王给驸马下帖子请驸马去喝酒,听人说两人当时都喝得醉薰薰时,瑞王便和驸马商量世子和郡主您的婚事,瑞王希望郡主能在今年过门,驸马当时喝醉了,不仅应下,而且还亲自去签字画押,甚至收了瑞王的聘礼中的一尊玉佛……”   阿菀木然,当听到签字画押时,便知道瑞王绝逼是有提前预谋好的,驸马爹这是被坑了。   想罢,阿菀便起身,让青雅为她更衣,然后理了理臂钏,便往正院而去。   刚到正院,阿菀便见到守在院子里的画扇等丫鬟,正奇怪她们怎么都蹲在院子里不进去伺候时,就见画扇小心地走过来,同她行礼后,轻声说道:“郡主现下可是要来找公主的?”   阿菀点头,看了眼画扇等丫鬟小心的模样,心思电转,很快便明白了,不过仍是问道:“怎么了?”   画扇好小声地说道:“驸马现在还宿醉未醒,公主正在照顾他呢,看着有点儿生气的样子。”   阿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娘生气,公主娘总是笑得很温柔,便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也不会显露出多余的情绪,一直给人的感觉是温温柔柔的,简直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以夫为天,从来不会让情绪流于言表,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简直堪称小白花中的战斗机,无人能及。   而阿菀觉得,这种看起来不会生气的人,其实生起气来才叫恐怖的。   这不,连画扇这些丫头都不敢靠近主卧室,就生怕遭了殃。   “郡主,公主正和驸马正忙呢,您还是先回去罢。”画扇体贴地劝道。   阿菀想了想,觉得画扇说得对,公主娘现在估计正忙着和驸马爹谈谈人生和理想,没空理会自己,于是很体贴地不去打扰他们,同画扇说了一声,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虽然离开了,不过阿菀仍是惦记着这事情,幸好到了傍晚,康仪长公主谴了画扇到思安院叫阿菀到正院用膳。   阿菀一听,便问道:“画扇姐姐,阿爹可还宿醉?”   画扇微笑道:“郡主放心,驸马虽然还有些难受,不过喝过醒酒汤后,现在好多了。”   哦,看来今天驸马爹被公主娘修理得挺惨的,阿菀心里为驸马爹点一排蜡,整了整衣襟,便过去了。   到了正院时,便见丫鬟们正在点灯。此时还未到掌灯时间,天色并不算暗,不过在室内的话,却比白日时稍稍暗了一些,担心伤眼睛,所以便提前点上了灯,弄得一室亮堂堂的。   在这亮堂的光线中,阿菀一眼便看到神色萎靡的驸马爹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虽然那张脸仍是很帅,不过精神却比平时颓废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宿醉难受呢,还是被公主娘修理的,在他眼巴巴地看过来时,看着就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   而公主娘如同往常一般,端庄娴雅地坐在丈夫身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见到阿菀过来,便朝她招手叫她到身边后,说道:“听丫鬟说你下午没用多少点心,可是饿了?”   阿菀并不饿,虽没吃点心,可是她有吃旁的零食。不过见驸马爹可怜巴巴地看过来,阿菀马上贴心地道:“是有些饿了。”   康仪长公主自是不会饿着女儿,便让人先传膳。   罗晔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就看到女儿正背着妻子朝他狡黠地笑着,像只小狐狸一样可爱,让他忍不住也回了个笑容。不过想到自己干的糊涂事,笑容顿时僵了下,然后差点泪崩——辣么贴心可爱的小棉袄,竟然被他这么给允嫁了,好伤心啊!   康仪长公主和阿菀很快便注意到丈夫(驸马爹)的神情,母女俩顿时皆无语,阿菀想安慰一下驸马爹,不过碍于公主娘在,不好多说什么,免得驸马爹会更惨。   为了转移点公主娘的注意力,晚膳时阿菀很努力地吃饭,并且对康仪长公主说道:“娘,太医说我的身体好多了,不必像小时候那般忌口了,我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以后让厨房给我做好不好?”   康仪长公主不为所动地道:“你忘记了上个月你多吃了一碗香酥排骨然后腹疼之事了?太医说你的脾胃还有些虚弱,得慢慢地将养着,不宜吃过于油腻之物。乖,等过几年你好些了,就不必忌口了。”   说完,康仪长公主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白灼青菜到女儿碗里。   所谓白灼青菜,根本就是白水煮了,捞起来后再洒点儿细盐香油,时不时吃一顿还好,但天天吃,绝逼会吐的。   阿菀:=__=!又是没味道的青菜,她都快要成草食性动物了!好想吃红烧肉!香酥肉!   而且这还不够,她家驸马爹也忙不迭地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还朝她笑了下,让阿菀觉得自己白帮驸马爹了。   用完膳后,一家三口坐到花厅处喝茶,伺候的丫鬟嬷嬷都被谴到外面守着。   气氛有些凝滞,康仪长公主手端着茶盏没说话,罗晔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依然是蔫头蔫脑的,显然宿醉仍难受着。阿菀见父母不出声,自然也不好冒然出声,卖萌这种事情,是要看场合的。   幸好,康仪长公主没有沉默太久,她开口道:“阿菀秋天就要出阁了,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幸好嫁妆早就准备好了,不必费心准备。嫁衣倒是要做,让府里的绣娘从现在开始赶工,三四个月的时间也够了,剩下倒是不怎么急……”   阿菀:=口=!真的要嫁啊……   罗晔垂着脑袋,愧疚地道:“阿媛,都是我的错,是我喝多了,才会答应瑞王今年让他们完婚……不如,我亲自去给瑞王赔罪,同他商量一下,将婚期再推两年,等阿菀十七岁再出阁吧。”   阿菀看向驸马爹,见他脸色涩然,便知道他说这话十分考验他的三观道德。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的事情,便是拼上性命也不可反悔,这是一种读书人的气节,阿菀以前不懂,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得多了,方知道古代读书人对于承诺看得有多严重,甚至重逾性命。   康仪长公主淡淡地道:“现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过去赔罪要求推迟婚期,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到时候阿菀的名声也要受到连累。”何况她可不认为瑞王会答应,对于这位兄长,康仪长公主还是了解的,说他是个老流氓可真没冤枉他,才会手段使尽,闹得人尽皆知,让她想挽回也无法。   阿菀眨了下眼睛,马上明白了为何这事情会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敢情这是瑞王的手笔,不愧是被朝臣暗讽流氓的男人,这行动力果然杠杠的。这让她忍不住想要抚额,她从来不知道瑞王会这么盼着她嫁过去,对他有什么好处?(瑞王:好处可大了,可以用儿媳妇来牵制不省心的熊儿子!)   罗晔听罢更愧疚了。   康仪长公主是个心有成算之人,既然事情变成这样了,便不会再想着怎么推迟,反而抓住机会,开始为女儿谋算好处。纵使她对这个日期并不满意,想开了后,便不再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不过,康仪长公主心里算计,女儿嫁过去也没什么,但是要圆房,还是得推迟个把年,得让女儿的身子骨长得壮实一些。   见父母已经开始讨论起她的婚事来,阿菀原本想旁听一下——现代姑娘的脸皮就是辣么的厚,不过显然康仪长公主认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宜旁听,愣是将她给赶回思安院了。   回到思安院,阿菀仍是有点儿云里雾里,感觉并不怎么真实,甚至在沐浴时,她坐在沐桶中,摸了下自己胸前正在发育的小笼包,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才十五岁,放在上辈子,还是个初中生呢。   初中生就要嫁人了?   一路神思不属,直到阿菀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呆滞地看着桌上的摇曳的烛光,被一阵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弄得打了个哆嗦时,阿菀才发现到就寝时间了。   摸了摸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阿菀觉得自己应该先睡个觉。   于是她躺在床上,等丫鬟帮她放好青纱罗帐,将门关上后,她便闭上眼睛,催自己入眠。   万籁俱静,当一声咯啦脆响响起,纵使十分轻微,仍是让阿菀捕捉到了。   她心有所感,想也不想地直起上半身,扒开床帐往外探头时,刚好看到了从窗口翻进来的人。   桌子上点着一盏被剪去灯心的八角宫灯,光线幽幽暗暗的,只能让人看清楚个大概,自然也让阿菀看到了爬窗进来的某人。   这厮又夜探姑娘家的闺房了!绝逼有做采花贼的能力!(╬ ̄皿 ̄)   “阿菀……”   阿菀扒着帐子,只露出个头在外面,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没好声气地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过来做什么?”   卫烜站在那里,仿佛有些手足无措,呐呐地道:“我听父王说了,咱们的婚期定下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阿菀看他那模样,心情也挺那啥的。他背对着灯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阿菀由己推彼,觉得他也许也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太适应,所以才会三更半夜翻墙过来寻自己,心里便释然几分。   这么想的阿菀并不知道,自己这是习惯性地为某人开脱,这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怕之处,让她容易对他放下戒心,甚至心软。   不知道自己正在心软的阿菀朝他招手道:“过来坐。”   卫烜一听,赶紧过去,就想爬上床时,被阿菀伸出一根手指,冷酷无情地指着床前的脚踏处。   果然没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卫烜恹恹地坐在脚踏上,心里越发地盼着快点成亲,同时不免有些埋怨家里的老头子,既然都设好坑让罗晔乖乖跳下去了,干嘛不坑得干净利落点,直接将婚期定在下个月呢?要等到中秋过后,总觉得好漫长。   于是接下来,两个刚定下婚期的未婚夫妻便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脚踏上开始聊起天来。   今晚的卫烜给阿菀的感觉就像个神经敏感纤细的少年,仿佛阿菀的话说重一点,就要伤害到他纯纯的少男玻璃心,让阿菀差点想要以头抢地。   “阿菀你是不是不高兴?”   “你又知道了?”   “嗯,我感觉到了。”因为阿菀今天发呆的时间比平时久。   “……”她没有不高兴,只是一时间很茫然。   “你是不是不想嫁我?”他的声音更低落了。   “……没有。”   “你都停顿了下,一定是的。”他的声音更委屈了。   阿菀探头,见坐在脚踏上的少年曲起腿,将脸埋在双腿间,姿势看起来就像流落街头的可怜小破孩一样,让她很想叹气。   “真的没有,以前不是说过了么?长辈们安排就好,我不会反对的。”阿菀认命地说,她早就认命了,让自己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早早地就给自己做心情建设,以平常心去看待这桩婚事。   何况,她并不讨厌这个少年,甚至比起那些陌生的男性,和她一起长大的卫烜她更熟悉,将来与其嫁个不知道什么秉性模样的男人,还不如是一起长大的卫烜。或许她该庆幸的是,他们早就定了亲,一起长大,不用像这时代的那些女子一样,养在深闺中,为自己将来会嫁什么样的男人而忧虑,甚至所嫁非人。   所以她现在看得很开。   “真的?”   “真的,比你送我的珍珠还真。”   就在这话落下时,阿菀突然被跃起身的少年扑倒了,而且不给她反应,他抱着她像只小兽一样在宽大的拔步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用来表达他愉快的心情。   阿菀脑子懵懵的,木木地由着他像只小猪一样,将自己当成猪栏拱着,俨然忘记了斥责,耳朵里满是他的欢快的笑声,压得低低的,应该是怕外面守夜的丫鬟听到。   “阿菀,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起来!   阿菀拍着他。   少年继续滚,阿菀被他弄得浑身热乎乎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不想陪他幼稚地滚来滚去,终于用力地将他像狗皮膏药一样撕下来,“自己滚,别拉我!”   卫烜爬了起来,又贴到她后背,热烘烘的身体贴着她纤细的背部,用愉快的声音说:“我高兴嘛,阿菀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说着,伸手揽住她的腰,将脸腻到她的后背蹭着,就像只小动物一样爱腻着人。   阿菀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腻人的宠物一样,根本没法将他当成男人看——而且他才十五岁,也因为他几次纯情且幼稚的表现,心里已经认定了他其实并不懂男女之事,觉得就算自己嫁过去,估计也是盖棉被纯睡觉的。   这么一想,不由觉得挺安全的,嫁过去也没什么。(你会后悔的!)   最后,阿菀还是将依依不舍地少年给赶走了,虽然他看起来挺纯情无知的(?),不会干什么越矩的事情,但是阿菀还是怕他待太久被人察觉出来,于他们的名声都不好。阿菀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可惜卫烜是个胆大妄为的,不管她说了几次,他当着自己的面好好地答应以后不会这么干了,但是下次依然会爬墙过来,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算她气得揍他也不改。   气到最后,阿菀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或许,以后嫁过去了,就不用担心他冒险爬墙过来了?   这想法一起,阿菀不禁满脸黑线,自己竟然堕落到竟然只有这么点要求了么?   躺回床上,阿菀直接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决定睡觉,什么都不想! ☆、第 104 章   由于晚上花了些时间安抚一个纯情少年的玻璃心,导至阿菀睡得迟了一点儿,第二日还未睡饱,便被一个喳喳呼呼的小姑娘叫醒了。   阿菀呆滞地坐在床前,看着巴在她身边嘴巴一直动个不停的少女,仔细看时,发现她的目光焦矩并不集中,所以也对那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完全无视了,根本没有听进耳里。   “阿菀,你有没有听我说?”孟妡将脸逼近她。   一张放大的俏脸几乎要顶上自己的脸,那小鼻子都噌过来了,阿菀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些,淡定地道:“听到了。”自然的神情,丝毫让人看不出先前她还在神游中。   孟妡听罢,叹了口气,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姨父怎么会答应让你今年出嫁呢?这也太早了,我娘说姑娘家成亲太早会伤身子的,就算姨父不知情,姨母应该也是知道的,姨母才不会同意让你嫁这么早呢。对了,听说姨父当时喝醉了,所以被瑞王舅舅给设计了,是不是这样?我娘说,瑞王舅舅是个老流氓……”   正伺候阿菀洗漱的丫鬟动作纷纷顿了下,然后偷偷瞄了眼啥话都敢说的福安郡主,不禁有些汗颜。   阿菀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脑袋,“别胡说,让人听到不好。”就算瑞王真是个老流氓,也不是她们这些晚辈能说的,若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不说,世人会认为她诽议长辈,是个不孝顺的。   在这个流言都能杀死人的世界,名声于一个姑娘来说,重过性命,虽然阿菀很想表达一下自己对那些陋习的不屑,却也不得不遵守这个世界形成的规则。   “我才没胡说呢,我爹娘都这么说的!放心,我只在你面前说,我才没那么傻到处说嘴呢。”孟妡反驳道,虽然是个话唠,但是她是个有原则的话唠,除了在最信任的姐妹几个面前,她在外面可是个人人称赞的贵女,不会多嘴饶舌。当然,她也乐意和阿菀说话,原因是阿菀不仅是个很好的听众,而且也能守得住话。   “阿菀,我娘说瑞王舅舅想让你早点过门,所以才会特地请姨父去喝酒,灌醉了姨父让他答应你们的婚期后,又用心险恶地让人放出流言,弄得满京城皆知,到时候姨母想要推迟婚期也不能了。”   阿菀在丫鬟的伺候下净脸,听到孟妡的话,心有戚戚。瑞王行事光明正大,让人一目了然的阳谋。可偏偏就是这光明正大的阳谋,让人无可奈何。瑞王这是算准了康仪长公主绝对不会让女儿的名声受损,所以这计策用得真是挺好的,康仪长公主即便明知他的目的,也只能照着做了。   “用早膳了么?”阿菀突然问。   孟妡张了张嘴,被阿菀突然打断了话,让她一下子卡壳了,“没有。”   “那一起用膳吧。”阿菀愉快地说着,牵着小话唠叨一起出门,果然让她闭嘴了。   刚出了卧室门,却见余嬷嬷捧了几本账册过来给阿菀,顺便告诉阿菀,康仪长公主吩咐,今儿不用她去上房请安了,让她在自个院里歇着。   阿菀很自然地应了,心里暗忖,驸马爹昨晚依然被修理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没法起床,真可怜,继续给他点蜡。   不用去给父母请安,阿菀便带着孟妡一起在思安院用早膳。   早膳后,便到小书房里去看账册。这是康仪长公主对女儿的训练,让她跟着管家看账,阿菀的心算能力不错——相信学过加减乘徐的人都有点心算能力的,而阿菀的心算恰好比普通人高了一点。自从挖掘出阿菀的这项技能后,康仪长公主便放手让女儿去算账了。   孟妡探头看了一眼,眨巴了下大眼睛,惊奇地道:“阿菀你在帮你娘管账么?”   “不是。”阿菀翻着账本,随意地答道:“我娘说,这些都是以后给我的陪嫁产业。”   孟妡:“……”为毛阿菀总是可以这样平静地说这种让人害羞的事情呢?   “你真的今年就要出阁啊?姨父姨母也同意了?”孟妡不死心地问道。   “嗯,我爹娘昨日已经商议好了。”   “那姨父没事吧?”孟妡好奇地问,觉得康仪长公主那般厉害的人,姨父这次干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一定会生气的。   虽然康仪长公主在外面的名声很好,但是孟妡时常跑阿菀这里玩,相处的时间多了,小动物第六感也知道康仪长公主笑脸下的彪悍,可想而知若是惹毛了她会有多惨。孟妡自从听说罗晔同意了瑞王提议今年让阿菀和卫烜今年中秋后完婚之事,就一直同情着罗晔。   都说康仪长公主是个贤良淑德的女性,以夫为天,丈夫决定的事情从未反对,搞定了罗晔也算是搞定了康仪长公主,所以这次瑞王出马搞定了罗晔,这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但也只有他们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   “没事,就是宿醉难受。”阿菀轻描淡写地说,决定给驸马爹点面子。   听罢,孟妡脸上露出一副怜悯的神情,看得阿菀直想笑。果然,稍微了解康仪长公主性格的人,都会觉得这次罗晔必会被修理得很惨,就算阿菀不说,大家也可以脑补,驸马爹的形象没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阿菀边看账本,边一心二用地应付着话唠,看得旁边磨墨的青雅佩服不已,心里纠结着郡主这么一心二用,会不会算错啊?不过也没听管事说账本被算错过……   等孟妡说过瘾了,终于又想到了让她今儿一早就跑过来的事情,闷闷地问道:“阿菀,你今年真的要出阁了?”   阿菀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平时活泼的小姑娘有些蔫蔫的,心里了然,伸手拍拍她搁在桌上的脑袋,说道:“就算我出阁了,也仍然在京城,你想我了就过来找我不就行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和现在没什么不同的。”   孟妡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不过她的高兴不到几息时间,又垮下脸,心里愤愤地想着,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同,至少到时候在卫烜的地盘,她就算想去蹭阿菀的床也蹭不到了,因为到时候阿菀的床要给大魔王给霸了。   虽然没有成亲,但小姑娘也知道,夫妻是要睡在一起的。   等阿菀看完账本后,见小姑娘恹恹地趴在那儿,问道:“怎么了?”   孟妡瞅着她,“阿菀你就要嫁人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到十月,娘亲说也要给我举办笄礼,到时候就要给我……”   见她俏脸微红,阿菀接着道:“要给你找夫君了么?”   “阿菀!”   看她脸红炸毛的样子,阿菀感叹着年轻真好,她就没办法像孟妡一样说到这种事情来个脸红心跳、羞涩掩面奔走之类的少女事,果然她心态老了么?   将账本放好后,阿菀携着她起身去院子里散步,边安慰道:“别担心,你娘那么疼你,会给你挑个对你很好的夫君的。”   孟妡才不担心未来的夫婿对她好不好呢,若是那男人对她不好的话,她二姐姐会宰了他的,为了不让二姐姐凶残地宰了妹夫,所以孟妡决定也要选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等孟妡离开后,阿菀终究还是有些担心驸马爹,便去了正院,得知驸马爹正在歇息,阿菀先是看了下天色,然后再看着公主娘悠悠然地坐在那儿钦点着她的嫁妆单子,让阿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康仪长公主见到女儿过来,不给她脑补的机会,招手叫她过来,摊开一本册子,点着上面的东西,和她说起来。   等阿菀被公主娘指点着看完了一本册子,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公主娘这是又在给她特训了。   “以前我还想着,还能多留你两年,慢慢来教,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只能让你这段时间多学点。”康仪长公主摸摸女儿的脸,眼神复杂,“为人媳妇和为人子女是不同的,作姑娘时在家里那是娇客,千好万好,嫁了人后,便是别人的媳妇了,纵使婆母再和善,也没办法将你当亲生女儿疼,该做的事情不少,还要做好,不能落人口实……”   阿菀见她心情不好,赶紧搂住她,撒娇道:“就算嫁人了,我也是娘亲的女儿,我想娘了,或者是娘亲想我了,我就回来陪您。”   康仪长公主心里熨帖,嘴里却嗔怪道:“说什么傻话?哪有出嫁女频频往娘家跑的?少不得要给人说闲话,届时瑞王府的脸面过不去,你也要遭殃。”   阿菀听得真不是滋味,心里骂着这变态的规矩陋习,明明都嫁得那么近,竟然像隔着星河的牛郎织女一般,没事竟然不能轻易回娘家,岂可修!=皿=!   接下来的日子,阿菀差点忙成狗,公主娘仿佛要在她出嫁前的这几个月,将她认为以后对阿菀有用的东西都塞到她脑子里,让阿菀第天都忙得团团转。   婚期定在中秋,现在已经四月底了,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三书六礼是绝对不能少的,听起来不多,但是细节讲究起来,绝对可以将人逼成了狗。也因为如此,所以这个夏天,阿菀这一家子并没有去庄子避暑,都留在京城里了。   进入五月份时,京城热得像蒸笼一样。   因为白天忙着学习,晚上又热得难受,所以阿菀不觉有些苦夏的症状,无比地期盼着能下场雨,凉快凉快。   这天晚上,空气闷热得不行,阿菀在床上翻来翻去地睡不着时,突然听到了窗口处传来熟悉的声响,撩起纱帐探头一看,发现某位世子爷今晚又来爬墙了。   “阿菀……”   阿菀爬起身来,边用扇子扇凉,边问道:“大半夜不睡觉过来做什么?”   “我很久没见你了,想你。”   阿菀:“……”你以为你说几句煽情的话,我就会忽略了你的年龄了么?毛头小子也想学大人说情话不成?   一心认定某位世子爷是个纯情玻璃心少年的阿菀根本没将他的话想歪,继续道:“听说婚前见面不吉利,以后不要随便跑过来。”   果然,就见少年的眉头拧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纠结,阿菀看得心里直乐。自从婚期定下后,康仪长公主就不准卫烜像以往那般随便上门了,所以卫烜只得晚上翻墙进来。阿菀每次见他过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   听到阿菀的话,确实让卫烜纠结不已。以前他不信这个邪,但是事关他和阿菀一辈子的事情时,他还是迟疑了,不过今天都爬过来了,还是捞够本再走吧,大不了以后他暗搓搓地过来偷窥过过瘾就好,不出现在阿菀面前。   于是心里有了变态计较的少年蹭过去,就要伸爪子抱阿菀时,被她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热死了,你离我远点。”   卫烜:QAQ阿菀好凶!   阿菀让他坐脚踏上,拿扇子给他扇了下,问道:“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烜趁她不注意,伸手拽住她的裙摆在手里,嘴上却道:“我好久没见你了,就是想你嘛。还有,也想问问你,康仪姑母和母父近来可有计划要去哪里?”   “什么?”阿菀有些疑惑,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说,罗姑父可有计划要出京去办什么事情、或者和姑母去访友之类的。”卫烜含蓄地道。   “没有。”阿菀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娘说我们的婚期定下了,所以这段时间都要待在京城里忙这事情,不会去哪里,我爹也没空去访友。”她爹已经萎靡了很久了,相信会继续萎靡下去,哪有心思去干其他事情?   听到她的话,卫烜松了口气。   自从和阿菀的婚期定下后,他每天都过得既愉快又焦心,天天都在翻着黄历数着将阿菀娶进门的日子,数着数着,便数到了上辈子康仪长公主夫妻去世的日子。   上辈子,康仪长公主夫妻便是在今年七月中旬时去世,卫烜不得不防。他可不愿意让阿菀再历经一次丧父丧母之痛,所以务必要保住他们。   上辈子他与阿菀的交集不多,一切皆是他一厢情愿,痴缠不休,后来又因为大家年纪大了,阿菀从来不会在私下和他见面,每次都是他想方设法地制造机会去见她,甚至在发现他对她产生了那种男女间的欲望时,阿菀便对他冷冷淡淡的,尽可能地与他疏远。也因为如此,所以他并不知道七月份时,康仪长公主夫妻到底是因何事离京,又去干了什么。   当时他接到康仪长公主夫妻身死的消息后,阿菀已经在卫珺的陪同下,赶去了望坡镇迎回父母的灵柩,等他策马追去时,却见到在望坡镇中放置着康仪长公主夫妻灵柩的灵堂里,阿菀吐血倒在卫珺怀里,四周哭声一片,满目苍凉。   也因为父母之死的刺激,阿菀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就这么败了。 ☆、第 105 章   上辈子的事情,于卫烜而言,起初是摆脱不了的噩梦,蚀心蚀肺;后来是他心底的一块痊愈后的疤痕,虽然已经不痛了,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而这噩梦的根源,便是阿菀的死亡,是他到死时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阿菀的死,卫烜仔仔细细地查过,那时十五岁的阿菀虽没有现在的健康,却极少再生病了,如果这么养下去,太医说到她二十岁,孕育子嗣应该没问题。可是,康仪长公主夫妻的突然死亡,是摧毁阿菀身体的一个原因。   悲伤过度,加之接踵而来的丧事操办及守灵等原因,生生熬着,直到康仪长公主夫妻下葬后,阿菀已经病倒了,足足养了一年身子才好一些。而一年后,阿菀被太后召进宫,遇到三公主时,被三公主恶意推进御花园的湖里,又病了一场……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眼睛掠过森然寒意。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跑过来问这些?难道是我爹娘那儿有什么事情?”   少女清柔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夜中,如同柔软的鹅毛拂过人的心坎一样,心脏几乎沉醉。卫烜有种不愿醒来的醉意,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床沿边,安静地感受着她的气息,没有人知道,光是感受到她的呼吸,都让他沉醉感动。   她是鲜活而健康的,就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更没有到一个让他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阿菀觉得今晚的少年有些不对劲,莫名其妙地跑过来,然后询问她爹娘近期是不是要出门办事或访友之类的,阿菀听到他的话,第一时间琢磨着,是不是有人想要对付她爹娘,让卫烜知晓了什么,所以特地过来问她。   当然,也许可能也是自己脑补多了。   “什么怎么了?”卫烜抬头看她。   阿菀见他满脸无辜的样子,有种想要撸起袖子胖揍他一顿的冲动。所以她很不客气地伸手戳了下他的脸,这张脸无疑是过份漂亮的,正是粉嫩的少年时期,轮廓柔和,还未成长成青年,那种介于少年及男孩之间的一种最纯粹干净的美,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虽然这种美可能在成年人眼里,是一种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但是阿菀却偏爱这种干净的美好。   自家的小孩养得这般好,让她也有点骄傲呢。   “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干嘛突然过来问这些话?”阿菀又戳了他几下,“别忽悠人,你有几斤两我还不知道?”   不,他有几斤两阿菀绝对不知道!甚至她一定不知道他时刻在觊觎她,想对她做一些让她哭泣的邪恶事情。视线滑到少女白晳修长的脖子上,只露出一小截却比全部更吸引人,在灯光中那张脸更显美好无瑕,他的喉结滑动了下,怕自己忍不住,赶紧移开目光。   只是眼睛可以强迫不看,但是属于少女身上的幽香却若隐若现,无处不在地扑入鼻翼中,提醒着她的存在,让他的身体慢慢地躁热起来。   生怕被她发觉异样——到时候阿菀绝对会将他赶走的,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姨父突然接到朋友的来信然后出门访友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出门,到时候他赶不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到时候你岂不是要难过?我可不想咱们的婚礼发生什么意外。”   听到这话,阿菀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在瞎操心,想到他这两年来的表现,巴不得赶紧娶她,倒是也能了解一点。   当下阿菀没好声气地道:“你想多了!我爹现在可没有心情出门访友,其他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他女儿的婚礼重要,所以他这段时间都不会出门,你就安心吧!”说着,阿菀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卫烜坐在脚踏上,脑袋刚好到她腰部位置,阿菀捏他耳目捏得十分顺手。   可惜她不知道,在她的手捏住他的耳朵时,少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父王干的好事了?我爹现在心情很不好,都是拜你父王所赐。”阿菀说着,用力掐了下他,决定帮她可怜的驸马爹出一下气,掐不到瑞王不要紧,掐他儿子也一样,这叫父债子偿。   卫烜咳嗽了一声,仿佛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父王会做这种事情,我先前已经去和姑父、姑母赔罪了。”心里却给他家老头子暗暗打气,干得好!继续努力!   阿菀听罢,忍不住好笑,这熊孩子依然懂得如何讨她爹娘欢心,因为他特地上门来请罪,使得她爹娘对他更满意了,一腔怒火只往瑞王身上烧去,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而对即将要娶走自家宝贝女儿的卫烜却如春风般柔和,没有像以往那般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或许,还有当时卫烜保证婚后待她好,有空就陪她回娘家有关?   阿菀当时看罢,实在是想捂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阿菀心里升起的疑惑很快便被卫烜给揭过去了。随着夜色渐深,阿菀不得不催他离开,虽然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挺想心软的,可再心软也不能让他在这里过夜。   并非是因为什么男女大防——一个连讨要个吻都脸红得要死的少年让阿菀觉得没啥危险性,主要是怕他得寸进尺,所以一开始就不能太过纵容。这种事情某人绝对干得来!   卫烜还是被阿菀赶走了。   轻松地避开了公主府巡逻的侍卫,黑暗的角落里,少年的身影如同一只夜猫般轻盈,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中,从容离去,未惊动任何人。   这种潜伏躲避的功夫,还是他上辈子在军营中和一个小老头学的,那老头在边境中待了一辈子,人看着瘦伶伶的没什么用,却有这一手祖传的功夫,若是他想,连皇宫的守卫也发觉不了他。听说他祖上是个盗墓的,直到大夏开朝后,才金盆洗手,改回正当营生,但是这手艺却一代代地传下来,以便乱世到来时,能干回本行业混口饭吃。   卫烜救了他一命,于是这老头为了报恩便教他了。   上辈子在军营中,卫烜学到了很多东西,一身纨绔习性释数褪尽,三年的征战,让他成为一名北方蛮夷部落惧怕的杀伐果决的修罗,手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浇筑了那方草原。   虽然记忆很痛苦,却在这辈子醒来后,将那些东西带了回来,造就了现在的卫烜,让他早早地退去了那无用的纨绔习性,走上另一条路。   这辈子,他只想让阿菀生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不愿阿菀多思多虑弄坏身子。上辈子的事情只需要他一个人承担便好,作为一个男人,自然要为心爱的人担当起一切。所以那些事情,便由自己去处理罢。   然后,她只需要养好身子,陪着他一起慢慢地变老,然后死同穴。   站在黑暗的皇城中,卫烜抬头看向天上的星子,突然笑了一下,笑容狰狞狠辣。   *****   时至六月份,三皇子妃莫茹肚子已经九个月大了。   自从她怀孕满七个月后,皇后便免了她进宫请安,让她在府里好生安胎。莫茹当时温顺地向皇后谢了恩,眼角余光恰好瞄到皇后明显得意的神情,还有嫡亲婆婆郑贵妃平淡神色下的晦涩。   当时她心里是近乎平静到没感觉的。   这种情绪十分稀奇,让她突然对祖母当时的话有了些许领悟,然后不再虐待自己和孩子。   而在她的肚子显怀时,无法伺候丈夫时,她也很平静地给三皇子安排了伺候的人,由他选择到哪个侧妃或者妾侍院子里,心里泛不起丝毫的波澜。   有时候,她会搂着女儿,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在心里对他们说:娘亲会做得更好,争取给你们更多的东西!属于她的,没人能拿走。   在她安胎的那段时间,三皇子后院热热闹闹的,两个侧妃和几个侍妾你来我往,斗个不停,她隔岸观火,倒是瞧出了不少趣事。若是以往,她心里难免会难受泛酸,可是这人一想开,换一种心情来看事情,便会发现其中的可笑之处。想到自己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莫茹当时心里是难受的,然后便释然了。   在她忙着安胎,将管家事宜交出去,什么都不管时,果然出了事情,三皇子宠爱的陈侧妃暴毙了,留下了一个女儿。   可惜,三皇子知道这事情后,沉默了会,便让人好生安葬陈侧妃,又干脆利索地处置了几个参与的妾侍后,便将陈侧妃留下的女儿抱到莫茹身边让她养。   对于这庶女,莫茹并没有什么想法,而且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并不想多养一个,所以她拒绝了。当然,她并未冒冒然的拒绝,而是给了一个很完美的借口,自己现在还怀着孩子,精力有限,无力为力。   三皇子只好作罢。   最后那庶女没有给另一个同样有女儿的刘侧妃养,而是安置在后院中,先由嬷嬷们照顾着,似乎是要等莫茹生下孩子后,三皇子让她一起抱到身边养。   莫茹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腔。   不过通过这次的事情,也让她更看清楚了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祖母当时劝她的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浮躁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   这一段时间,莫茹过得很好,原本因为安胎时交出去的管家权虽未回到她手里,但是刘侧妃已然不敢像先前那般自作主张,偶尔会恭恭敬敬地过来询问她的意见,等她出了月子,总会交回她手上的。   就在莫茹日子过得舒心滋润,只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时,堂妹莫菲过府来探望她。   对于这个家族中身份最尊贵的堂妹,莫茹起初是有些嫉妒的,不过因为她们姐妹间相差的岁数过大,相处时日并不多,最后释然了。自从理解了祖母的意思后,莫茹的心理有了巨大的变化,对于祖母养在身边的堂妹莫菲也寄予了极大的期盼。   “七妹妹今儿怎么过来了?只有你一人?六妹妹呢?”莫茹边叫丫鬟上茶果,边笑着问道。   莫茹勉强地笑了下,说道:“六姐姐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在家里休养呢。我今儿无事,便过来看看四姐姐了。”   姐妹俩叙了会儿家常后,莫茹将丫鬟挥退到厅外守着,打量莫菲的神色,说道:“你怎么了?”   莫菲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四姐姐,昨儿妹妹随祖母进宫,后来遇到了三公主,三公主她……”   莫茹忍不住皱眉,忍耐地看着堂妹,等她将话说完。   “听说三公主这一年来都被贵妃娘娘拘在宫里学习规矩,很少到宫外走动了。三公主对妹妹说,她心里烦闷,约妹妹一起去看马球。妹妹当时应了……”   “恐怕不只是看马球吧?”莫茹冷笑道,“听说孟沣时常邀请朋友去打马球,可有这事?”见莫菲哑口无言,脸色更冷了,“七妹妹可和祖母说了?”   莫菲点头,“妹妹已和祖母说了,祖母说让我到时候就称病在府里。”   莫茹满意地点头,眼睛一转,又对她道:“以后三公主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莫要应,省得到时候自己倒霉。她是公主,无论做了什么,自有皇上护着。祖母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了,咱们作孙女的,自该体谅她老人家。”   莫菲抬头看她,目光微闪,沉默了下,问道:“四姐姐,就算三公主想要嫁给孟沣,也全凭她喜好么?”   莫茹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康平长公主的面子皇上自然是要给的,但是……呵,那位是天下之主,自然与常人不同,所以三公主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莫菲眼神微微发亮。   等莫菲从三皇子府回去后,听说不小心失足落水,当天便感染了风寒,足足病了半个月才好,和三公主的约定自然也作废。   ****   京城中有几样娱乐是极受贵族子弟欢迎的,打马球便是其中之一,孟沣更是打马球的好手,时常邀着一群好友去打马球消磨时间,甚至组织了马球队。   这日,孟沣又邀请了一干好友去城西的马球场,打算来场马球赛,却未想在这里遇到了一袭赭衣的昳丽少年。   他施施然地走来,闲逸修然的步子,却让那群围在孟沣身边的勋贵世家子弟蓦然僵硬,先是目光发直地望着少年介乎少年与男孩间的昳丽面容,然后被周围的同伴暗暗地掐了一把回神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悄无声息地往旁挪去,恨不得离那赭衣少年远点。   所有在京中行走的勋贵子弟都知道,暗红色的赭衣是瑞王世子卫烜的标志,远远瞥见时便要迅速躲起来,免得不小心多看了他一眼,都要被他收拾一顿。明明是个天生煞星,却长得这般艳丽无双,也不怨怪别人要多看一眼,而多看一眼的下场往往很惨。   纵使美色惑人,但是那美人太过凶残,终于吓退了很多人。   孟沣身边一下子成了真空地带。   他也不在意,笑看着卫烜走来,然后在所有人看勇士的惊悚目光中,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故作亲昵地凑到他耳边,笑道:“未来的新郎官怎么会来这里?你也来比一场?”   卫烜伸手一弹,孟沣只觉得一只手疼得像火灼一般,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然后听他充满了恶意的声音响起:“可以啊,洗干净脖子等我打你吧。”   别人打马球是打球,卫烜打马球是打人,疼得紧。   孟沣赶紧摇头,讪笑道:“表弟,说笑了,我们这些小虾米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你要练手的话,就去侍卫营吧,那里的人皮粗肉厚,耐摔。”一个侍卫营也消耗不了这厮的精力,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卫烜却下定决心要和他比一场,伸手扯住他,像拖着牲口一样将他拖走了。   马球场的观众席上还有一些来观看的各府贵女,远远的看到一个赭衣少年像拖牲口一样拖着她们的男神走了,顿时嗷嗷叫起来,叫嚣着要让人去给那敢欺辱孟沣的少年好看,让他知道他和男神之间的云泥之别。   不过,等有机灵的丫鬟小声地提醒那位是瑞王世子后,所有的姑娘顿时闭上嘴,目光担忧纠结地看着远去的两人,心里纠结着自己是要勇敢地拯救男神好呢,还是先保全自己好?生命和男神,哪个重要?   就在这种纠结中,马球场上的两人已经手持着马球棍开始了比赛。   而比赛途中,京城贵女们心目中的男神果然是被那个混世魔王分分钟虐成了狗,看得那群姑娘们再次嗷嗷叫了起来,恨不得撸起袖子去屠魔!她们情绪激动,俨然忘记了自身安危,纷纷挤到了球场门口。   可能是众人情绪太激动了,就在孟沣被卫烜一棍子挑下马后,恰巧往球门口摔了过来,然后男神孟沣摔到了一个被人挤出来的姑娘身上,并且被那姑娘反手一把托住他的腰,硬是劳劳地抱住了,阻止了那股让两人摔倒的冲力。   被公主抱的孟沣:“……”   被惊呆了的众人:“……”   卫烜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挑了下眉。 ☆、第 106 章   康平长公主的长子孟沣定亲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地询问孟沣定亲的对象是不是三公主。当得知孟沣定亲的对象是兵部侍郎——柳侍郎的女儿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愣了下,纷纷追问事情怎么会如此突然。   在京城勋贵、朝臣等人的心里,孟沣虽然是个家势人品皆不俗的女婿人选,奈何三公主这几年来行事作风甚是霸道大胆,将他视为香饽饽对他痴缠不休,使得康平长公主几次欲为长子所安排的好事都被三公主给搅黄了。这些在勋贵中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便是有人心动想将自家女儿许给孟沣,也因为想到三公主而打退堂鼓。   三公主此举甚是霸道,也不是没有没有御史借此找话题,可惜在文德帝压下后,便没人再不识趣地提这话了。文德帝近几年来积威更甚,内阁辅臣已不如十年前般能说得上话,众人自然是要收敛自己的锋芒,不敢再当那出头鸟。   虽然碍于康平长公主,文德帝也意思意思地斥责了一翻,奈何比起姐妹来,疼爱的闺女显然更重要,那种斥责根本没能让三公主收敛,康平长公主几次被气得胸闷后,便也撂开手,决定不干了。   她便是让儿子打光棍,也绝对不会让三公主进门!   于是孟沣的婚事便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如今孟沣都十九岁了,眼瞅着翻了年就要及弱冠之龄,和他同年龄的勋贵世家子弟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发,他不说有媳妇,连房里人都没一个。幸好孟沣性子洒脱豪爽,并不在意此事,独自一人潇洒之极。   三公主霸道,皇帝态度暧昧,康平长公主强硬,孟沣洒脱……种种原因下来,大家都要以为孟沣恐怕年近而立都要娶不到媳妇,可谁知,突然却定亲了,速度那叫一个快,甚至事前根本没有传出风声。   很多人都在纠结,纷纷打探后,终于打探清楚后,顿时哭笑不得,甚至也有些同情孟沣。   若说三公主霸道让人不喜,那么与孟沣定亲的柳家姑娘那叫力大无穷,能一手扛起个大男人,孟沣这作丈夫的以后威严何在?如何振夫纲?若是夫妻发生了口角时,恐怕孟沣会被未来的夫人一巴掌煽飞出去吧?   当日在马球场之事,因为观众太多了,根本瞒不住。孟沣与卫烜切磋马球技,被卫烜一棍子挑下马后,恰巧被“英雄救美”了,被个姑娘抱了个正着。众人听后,纷纷感叹柳家姑娘虽说不是力大无穷,但能在这种情况下抱住个大男人没摔倒,这力气也是不俗的。   虽说孟沣是被人家姑娘不小心救下了,可是作为个男人,也是要负责任的,于是第二日,康平长公主府便派了官媒去柳侍郎府里说亲。而柳侍郎是个极为固执之人,既然两人有了接触,即便是个意外,为了女儿的清白,自然也很爽快地允婚了。   于是孟沣的婚事不到一天时间就搞定了,又花了一天时间请钦天监算吉时,婚期便定了在明年春天。   这速度之快,根本没让人过多质疑,等众人得到消息时,什么都成定局了。   阿菀听说这事情时,正被公主娘抓着学习,学得头昏脑胀时,于是便趁机去了康平长公主府,权当休息一下。   阿菀刚到康平长公主府时,便在院子里看到孟家兄妹俩正一人抱着只白鹅蹲在那里说话,伺候的下人们离得有些远,望天望地,当做没看到那对兄妹俩诡异的姿势。   孟妡见到阿菀过来,很高兴地朝她挥手,叫她过去。   孟沣没有妹妹的厚脸皮,见到阿菀过来,面上有些尴尬,忙站了起来,和阿菀见礼。   阿菀给孟沣行礼后,便笑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天气热,怎么不进屋子里凉快凉快?”   孟沣轻咳一声,说道:“阿妡说三毛四毛不喜欢待在室内,便带它们出来溜溜。好了,阿妡,既然阿菀过来了,都回屋子里去罢,省得热出病来。”   孟妡还是听她哥的话的,一抹额头的汗水,乖乖地到水阁去了。   等丫鬟上了茶果点心后,阿菀便对孟沣道:“我听说表哥定亲了,特地来恭喜表哥一声,这下子姨母终于能放心了。”康平长公主为了长子的亲事操碎了心,现在终于定下来了,也可以放下一颗心了。   康平长公主为人还是挑剔的,能让她定下来,证明她本人应该也是满意柳侍郎府的姑娘罢。   孟沣端起凉茶喝了口,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着阿菀,叹了口气道:“我这还不是烜弟给害的?你以后嫁过去了,记得给为兄报仇!”说着,开始鼓动阿菀怎么折腾卫烜,好出一口恶气。   正在灌茶中的孟妡插嘴道:“其实柳姑娘也没那么差。”   阿菀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素来爱护兄长的小话唠会帮个外人说话。   孟妡见阿菀疑惑,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道:“我昨儿跟着我娘去了柳府,和柳姑娘说了几句话,她虽然看起来瘦伶伶的,力气可大着。”然后一脸你懂的表情。   阿菀:“……”这么暴力不好吧?   “我没说她差。”孟沣拍拍妹妹的脑袋,“只是烜弟当时真是害死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多没面子啊。”说着长吁短叹。   阿菀:“……”   孟妡:“……”   两个姑娘都同情地看着他,阿菀小心地问道:“真的是表弟将你挑下马的?”   孟沣神色沉重地点头,叹着气说:“别人打马球都是追着那球打,偏偏烜弟打马球就喜欢捅人,也不知道当时那群姑娘怎么突然跑到球门口,就这么摔过去了。为兄一世英明,就被烜弟给弄没了,如今京城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这事情呢,幸好这亲事定下了,柳姑娘也不至于受到什么流言伤害。”   孟妡腮帮子鼓了鼓,挺想帮着她家大哥骂卫烜那个事儿精,可是见阿菀在这里,到底不好当着阿菀的面骂,于是嘟嚷道:“大哥,你当时觉得很丢脸是不是?柳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因此而迁怒她,男人迁怒女人可不是什么男子汉……”   孟沣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说道:“你哥是这般小气之人么?”   “不是。”她家大哥最是豪爽不羁,虽被一个女人救了,并且以那种丢脸的方式被个女人抱住,却也不会太过生气的。   孟沣笑了笑,满脸桃花朵朵开,室内伺候的丫鬟们都脸红红地低下头,唯有阿菀和孟妡看惯了,有了免疫力,没太大的感觉。   孟沣陪两人坐了会儿,见没什么事情,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离开之前,他笑着对阿菀道:“等你成亲时,为兄会给你送份大礼。以后若是烜弟欺负你,你便让人告诉我,为兄给你出气,让烜弟知道,你娘家可不是没有兄弟的。”   阿菀听得噗哧一声笑起来,大方地道:“知道了,到时候就有劳表哥了。”心里却道,卫烜若是真敢欺负她,她自不会像只小白兔一样乖乖地任由他欺负,虽然平时看着对很多事情不在意,可是有些原则却是要坚持的。   前提是,卫烜真的会欺负她么?   孟沣离开后,孟妡将丫鬟挥退到外面,开始和阿菀说起悄悄话来。   “老实说,我有点担心柳姑娘。”孟妡眉头皱紧,“你知道三公主就是个讨厌鬼,这些年一直在破坏我哥的亲事,若是她知道我哥和柳姑娘定亲了,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对付柳姑娘呢。虽然说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不会太明目张胆地出手,可就怕她来阴的,让柳姑娘暴毙之类的……”   阿菀拍拍她:“别脑补太多,她再无法无天,皇上可不会允许她做这种事情,何况宫里还有二表姐在呢。”   孟妡哼唧道:“二姐姐只是媳妇,有很多事情不好管的。而且……皇上到底还是个父亲,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由着三公主这般行事了……”说到这里,她神色十分平淡,既已是事实,恼怒无益。   阿菀听了半天时间孟妡的唠叨后,方回公主府。   回到思安院后,阿菀想了想,便让青雅磨墨,亲自挥毫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瑞王府给卫烜。   ****   卫烜刚从外面回来,天气闷热,出了一身大汗,赭红色的衣服虽然笔直如新,可是后背却可以看到一大块暗红色,正是被汗水浸湿的。   卫烜正准备去浴池冲把冷水澡时,突然见丫鬟路云过来,默默地递上了一封信。   “谁的?”   “寿安郡主派人送过来给您的。”   卫烜漫不经心的神色变了,赶紧小心地拿过,然后挥退路平、路云二人,自己坐在浴池旁的小杌子上,就着明亮的光线,将信打开浏览,动作十分小心,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可惜,等他看完信后,指尖忍不住将那信给掐皱了,皱着眉满脸不爽。   阿菀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上心,太他娘的不爽了!   虽然不爽,可是这是阿菀第一次如此拜托他,卫烜倒是没有拒绝。   将捏皱的信纸的一角小心抚平,卫烜将它折叠好后,放到一旁,便扒开衣服跳到浴池里。   等他清洗好自己,看了下天色,让人给他更衣,直接进宫去了。   卫烜在宫里待的时不久,就走了太极殿和仁寿宫两个地方,等到宫门下钥后,方踩着夜色离开。   踏着夜色,卫烜又一次去翻了公主府的墙。   路平被打发去了公主府隔壁巷子里的一处三进的院子里等候,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气,又得提心吊胆地担忧着某人会不会被捉包,真是小厮难为啊!   阿菀正准备歇息,听到声音时,见到卫烜又翻窗进来,心里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怎么就是一点也不惊讶他今晚会翻墙过来呢?果然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卫烜见她坐在床上,宛若在等他一样,顿时心花朵朵怒放,马上就蹭过去,再一次想要爬床时,被她冷酷无情地阻止了。   “我又不做什么,就在你床上坐坐也不行?”卫烜有些委屈地道。   阿菀声音挺平静的,“有一就有二,若是我允了,你今晚恐怕就不肯走了。”   卫烜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会这么干!   “行了,说吧,你又来干什么?”阿菀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萎靡,中秋过后就要举办婚礼了,两个月不到时间,他就不能再等等?   卫烜声音恹恹的,“我今儿进宫去了,和皇祖母说了会儿话,皇祖母说三公主性情不定,以后让三公主跟着她一起吃斋念佛。”   阿菀:这招真狠!直接将人整去太后的小佛堂里了!   “你这样……会不会惹郑贵妃生气?”阿菀有些担心地道,“她届时会去皇上面前说什么吧?”若是皇帝觉得卫烜挑唆不喜,阿菀真有点担心。   卫烜嗤笑道:“她现在可是自顾不瑕了,哪里有空闲管我的事情?明妃可是一直盯着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敢做。而且还有幽闭在东六宫的卫炂呢,等明年卫炂成亲后,才能被放出来,这段时间她要好生表现才行。”   阿菀低头,瞄见他嗜血的神色,心头突然有些发冷,然后又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问道:“沣表哥那儿是怎么回事?这柳姑娘……”是不是他安排的?   “不是我!”卫烜也有些郁闷地道:“孟沣这也太没用了,竟然让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抱住,说出去真是丢脸。”不过想到上辈子他到死时都没有听说孟沣成亲,这辈子孟沣能提前了几年定亲,卫烜耸耸肩膀,觉得那小子挺幸运的。   至于孟沣娶了个力气大点的姑娘当妻子,那也没什么,届时候三公主想要张狂,也不会轻易得逞。   自觉自己竟然也能做好事的少年很快便将这事情撂开不提了,缠着阿菀和她说话,看她对自己的紧逼慢慢地放松防备,由他得寸进尺,心里着实开心。   于是这开心之下,色心又起,继续讨要一个吻。   “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很好,这次没有卷舌,卫烜觉得自己棒棒哒。   阿菀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下巴,发现少年脸红得像涂了胭脂一样,偏偏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期盼地看着自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卫烜自然是不满意的,趁着阿菀没防备时,又压住她的唇,然后继续趁她不注意时飞快地跑了,那叫一气呵成。   夜风吹过从屋檐上垂落的丝绦,阿菀呆滞地坐了会儿,然后很冷静地掀开被子,很冷静地躺下,再抓起枕头将自己的脸埋住…… ☆、第 107 章   翌日,宫里传出了三公主自动请求到仁寿宫陪伴太后,每日到小佛堂虔诚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的消息。   这是对外的说法,但是稍微有些理智的人皆不会觉得三公主会是个主动去吃斋念佛的主,能让她乖乖地到仁寿宫去,定然是太后和皇帝默许的。等又有人听说昨日傍晚时,卫烜突然进宫,分别去了太极殿和仁寿宫时,能联想的空间更多了。   三皇子府。   今日三皇子休沐,本是打算要好好地陪伴快要生产的妻子,却未想会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真的是三妹妹自己请求的?母妃怎么说?”三皇子脸色凝重地问。   莫茹扶着腰,小心地靠坐在榻上,丫鬟体贴地在她腰后放了个靠垫,尽量让她坐得舒服一些。听到宫里来的人来禀报三公主自动请求去仁寿宫陪伴太后之事,她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心里却嗤笑,三公主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陪着个老太太整天吃斋念佛,怕其中有什么隐情罢,或许,这和孟沣突然定亲有关。   宫里来的内侍答道:“殿下,昨晚太后突然将三公主召到仁寿宫后不久,太后便让人去告诉贵妃娘娘,说是三公主自动请求留在仁寿宫陪太后娘娘,在那儿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尽孝心。贵妃娘娘让奴才转告您,让您与皇子妃娘娘保重身子,三公主能陪伴太后左右,是三公主的福份,让您莫要担心。”   三皇子的脸色稍缓,又询问了一些,得知昨日卫烜也进宫的消息时,心里已然明白了。   等内侍得了打赏离开,三皇子沉下脸,突然拂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让莫茹吓了一跳,她皱起眉头,不过看到丈夫阴沉的脸色,她抿了抿唇,倒是没有说什么。   “好一个卫烜!”三皇子声音有些低哑。   三皇子虽然气卫烜如此不给面子,不过倒是未气昏了头,很快便收敛了面上的怒气,又变成了那个谦和稳重的三皇子殿下,英俊的脸庞上丝毫未见先前的失态。      莫茹见他如此快速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心里突然有些发寒。她垂下眼睛,指挥丫鬟去收拾好地上的狼藉,便将室内伺候的人都挥退出去,扶着腰起身,走到三皇子身边。   三皇子见她走过来,赶紧扶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夫君莫要气坏身子,瑞王世子素来便是这等脾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莫茹柔声安抚道。   三皇子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如同莫茹所说的,卫烜的脾气他也是知道几分,他厌恶一个人时,那便是要整死那人方罢休。虽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卫烜为何突然与自己的两个同母弟妹形同仇人,若非有皇上镇着,指不定卫烜真的会出手弄死他们。   先前他还庆幸着,任卫烜再跋扈霸道,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对皇子公主出手,只能小打小闹,可如今两个弟妹接连出事,由不得他再心存侥幸。顾忌着皇帝,卫烜不会愚蠢地出手除去他们,但是他可以整得他们慢慢地失去帝心,形成丧家之犬般狼狈。   纵使是皇子公主,未得圣心,在宫里这个踩低捧高的地方,只能任人欺辱。   喝了口茶咽下那股涩然,三皇子突然开口道:“茹儿,你说卫烜他到底欲意为何?”   莫茹听他突然开口心里着实诧异,她嫁过来几年,丈夫素来不会同她说太多事情,一般比较喜欢同谢忻商量,只要她为他管理好内院便可。这会儿竟然问自己,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妾身觉得,卫烜如此,不过是为了寿安郡主罢了。”莫茹直接点明。   三皇子皱眉,似是不解,“寿安?与寿安何关?”他知道卫烜看重寿安郡主,但再看重,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将来娶进门后,也就那样了。   莫茹心里笑了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男人心里,女人不过是依附男人的玩意儿,喜欢就宠一下,不喜欢便放着,从来不是个儿女情长的男人。所以他不会明白卫烜为何如此看重寿安郡主,甚至觉得卫烜为了个女人连他们这些至亲都不要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是,她却很羡慕寿安郡主,不是哪个女人一辈子都有个男人如此珍惜惦记的,而女人所求的除了荣华富贵外,也不过是一份良缘,与心中的那个人一起白头偕老。   “听说寿安郡主与康平长公主的几个儿女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妹。孟沣这次好不容易定亲,寿安郡主自然是不想这桩亲事出什么意外,卫烜应该也是因为寿安之故,方会进宫寻父皇、皇祖母。”莫茹看了三皇子一眼,十分含蓄地道:“三妹妹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惜她与孟沣无缘,夫君应该也知道三妹妹是个性情中人,恐怕知道孟沣定亲时心里极难受吧?”   即便不进宫,她也能想像三公主得知孟沣与柳侍郎之女定亲时的反应,心里不禁庆幸自己现在怀着身子,不用进宫请安,也省得面对三公主。虽然那位是嫡亲的小姑子,但莫茹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姑娘,心里颇为不屑,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三皇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见妻子面上带着笑容,一只柔软白嫩的手轻轻地搭放在高高耸起的肚子上,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我听说,烜弟与沣表弟交情不错。”三皇子说道,心里并不觉得卫烜是为了个女人而特地让太后将三公主拘起来,定然是为了孟沣。   莫茹垂眸,她的丈夫啊……优点极多,在旁人眼里,是个优秀的男子,是京中众多夫人们眼中的乘龙快婿。可是她却觉得,这男人偶尔也有些刚愎自用。   三皇子终究是不放心,同莫茹说了一声,让丫鬟进来给他更衣,他要进宫一趟。   莫茹挺着肚子,将他送出门,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莫茹想了想,也让人送份消息到安庆大长公主府。   虽然她也盼着三公主倒霉,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一生,她和三皇子绑在一条船上,自然要为他谋划。   *****   康平长公主一早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瞬间神清气爽,便携着女儿到隔壁去寻找妹妹说体已话。   见了康仪长公主后,康平长公主笑着拍拍她,说道:“康仪,你这女婿选得好,你素来是个有眼光的,姐姐不如你!”   康仪长公主脸上带笑,心里却颇有些无奈,这女婿并不是她选的,是自己撞上来的。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卫烜能做到这程度,手法颇为狠辣,实在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单是他能哄得住太后和皇帝,使其地位数年不变,无皇子能越过他,便让康仪长公主心生感慨。   旁人只看到太后和皇帝对卫烜的纵容,让他尊荣无限,却不知道卫烜为了维护这种掺杂着其他东西的纵容,付出了什么代价。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卫烜暗地里为皇帝什么,可是每次他出京一两个月回来,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悄然转变,可见所做之事十分凶险。   为了维护住这份来自帝王的宠信,卫烜必须拿捏好一个度,十分考验着一个人的智慧手段,并且付出比旁人所见的还要多的东西。人人都说他是个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却难看出他每走一步都极其小心,不能言说的幸酸。   “难为烜儿为沣儿做到这一步,待明年沣儿顺利成亲,我可得好生感谢他。”康平长公主继续道:“这也都托了阿菀的福了。”   虽不知道卫烜是如何说服太后和皇上的,但是卫烜能做到这一步,康平长公主已经满意了。只要三公主不出来祸害别人,让儿子能顺顺利利地成亲便好。而卫烜能出手,也是因为阿菀之故,不然以那小魔王的性子,根本懒得理踩你会如何,这点自知之明康平长公主还是懂的。   “姐姐莫要说这种话,阿菀和沣儿、阿妡情同兄妹,都是自家亲妹妹,何必计较太多。等明年柳姑娘进门,姐姐就好生准备着当祖母罢。对了,阿妡十月份要举行笄礼了,很快也要议亲了,姐姐可有什么人选?”   随着康仪长公主抛出来的话题,姐妹俩又开始凑到一起说起儿女的亲事来,让原本还想蹭在这里倾听长辈们谈话好挖掘八卦的孟妡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去找阿菀了,留下康平长公主姐妹俩笑个不停。   孟妡去思安院找到阿菀时,便神神秘秘地凑过去,询问道:“阿菀,烜表哥是怎么说服太后和皇上将三公主关起来的?”   这个问题阿菀昨晚也询问过卫烜了,可惜卫烜并未给答案,让阿菀差点想掐他的脖子,闹到最后仍是没能问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若是见到他,自可以去问问。”   孟妡缩了缩脖子,坚决地道:“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然后她很快又高兴起来,“那个讨厌鬼被外祖母关在仁寿宫里了,希望能将她关到给她选好驸马,直接嫁过去为止,省得又来破坏我大哥的婚事。”   阿菀想,觉得若是皇家真的要脸面的话,估计这次皇帝不会像以往那般对三公主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文德帝以往纵容三公主,不过是因为康平长公主并未帮孟沣定亲,由着三公主去胡闹,如今孟沣和柳姑娘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是再让三公主胡搅蛮缠,那可真是缺德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可不好做。   听完阿菀的分析后,孟妡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当皇帝的人是怎么想的,咱们那位舅舅好生难懂。”说着,心里不免有些为太子夫妻担心。   阿菀点头,确实,皇帝还真不是普通人能了解的一种生物。   ****   三公主的事情被人在私下说了几天后便过去了,当然,因为这件事情,也让世人对卫烜在太后及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看到他时恨不得直接绕道走,就怕自己不小心撞上他,然后各种倒霉。   卫烜我行我素惯了,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不甚在意,每天往返侍卫营和王府,天天都要翻一次黄历,数着日子。   转眼便到了七月份。   七月初,三皇子妃莫茹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在卫烜上辈子的记忆里金贵无比的皇长孙如今不仅委屈地成了排行第二的皇孙,而且身子也比上辈子孱弱,与现在已经六个月大、长得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皇长孙比起来,有点儿不讨喜。   文德帝听完宫人的转述后,虽然也赏赐了生育有功的三皇子妃,但到底比不得皇长孙出生那会儿的赏赐,让有心人觉得皇帝心里还是看重太子妃所出的皇长孙。   卫烜听说这些事情后,面上笑得云淡风清,眼里有释然。   历史终究是不同了,而他也很快要迎娶阿菀了,而不是像上辈子般求而不得,甚至远离京城。   到了七月中旬时,京城突然下起了暴雨。   不仅京城,京城外很多地方都下起了暴雨,雨势之大,十年难得一见。等大雨持续下了三天后,也让朝臣们开始担心起来。   果然,几日后便听说了很多地方发生了洪水,河堤决堤,多处城镇庄稼被大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各处的灾情一件件地报上来,文德帝急得嘴里都起了水泡,太子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宫里宫外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大雨下了十来天才停,此时四处灾情严重,朝廷少不得要派人去赈灾,而卫烜便是主持赈灾的人员之一。   听说卫烜被任命去赈灾时,瑞王等人少不得要为他担心,毕竟他现在才十五岁,年纪尚轻,担心他没经验,干不好这事情。   卫烜也皱起眉头,心里算了算,然后对他家老头子说:“一个月时间足矣,我会在婚礼前尽量赶回来。不过若是有谁给我拖后腿,我少不得要动手惩治一翻,届时京里就要麻烦你了。”   谁敢不长眼睛拖后腿耽搁了他回京成亲的日子,他遇佛杀佛!   瑞王:“……”这熊孩子到底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吗?   看着熊儿子面上一片杀气腾腾,瑞王简直心塞得不行,忙扯住他叮嘱道:“你给本王省点心,便是不如意也不准随便杀人,免得你回京时还要被人参一笔,你老子我还要辛苦地给你擦屁股。”   卫烜瞥了他一眼,嘲弄地道:“他们安份守已,我自然不会做什么!若是他们敢搞小动作,那可怨不得我了!父王也知道,素来这赈灾之事油水极多,我可是知道这次赈灾的随行人员中,被塞了很多人进来。”   所以,这也是文德帝将他塞过来的原因。他好比文德帝手里的一把利剑,并不怕他去得罪人。   瑞王听罢,便知道他已经打听清楚,想了想,只能拍拍他,随他去了,心里已然做好了将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人家说生个儿子好养老,偏偏他生的这个儿子却是个讨债鬼,专门敲骨吸髓的。   ****   对于卫烜要去赈灾一事,阿菀也是极担心的。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自然灾害之后,最容易发生细菌性传染疾病,卫烜又是去前线赈灾,阿菀真担心他不慎被传染。所以在得知这事情时,第一时间便例了好几张单子的药物,让人备好,届时让卫烜一同带过去。   只是阿菀刚准备好,就等他出发前送过去给他时,卫烜晚上又来翻她家的墙、爬她的窗了。   “阿菀,我明天要出发了。”卫烜仗着将要分离,所以这次终于成功爬上阿菀的床,将她搂了个满怀,心满意足地在她脖颈间吸了口气。   看在他要离开的份上,阿菀默许了他像只小狗一样黏人的行为。   “路上小心,凡事别争着出头,注意休息和卫生,饮食上要小心,别喝了不干净的水……”阿菀开始唠唠叨叨起来,顺便将自己上辈子所知道的注意事项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恨不得塞进他脑子里。   卫烜安静地听着,等听到阿菀说的几种匪夷所思的防灾措施时,他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了然。   果然,阿菀上辈子所在的那个世界,应该是一个比大夏朝更好的地方,至少那里的人更自由,能学的东西更多,甚至不拘于男女,让女子也能接触那些只有男人才能学的东西,想想都让人心动不已。   不过,那个地方再好,他却去不了,更无法见识。   所以,阿菀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等阿菀觉得将自己记得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后,便问道:“记住了?”   卫烜眼睛转了转,有点儿勉强道:“你说得太多了,我没法都记住,你再说几遍好不好?我会仔细地记在脑子里的。”说着,他十分殷勤地去倒了杯水过来给她润喉,一副打算连夜奋战的模样。   阿菀:“……”   最后,卫烜在阿菀这里待得比平时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   临行之前,他捉住阿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会在婚礼之前回来的,到时候我来迎娶你。”   阿菀愣了下。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然后嘴唇被堵住了。 ☆、第 108 章   文德二十一年七月,天降暴雨,大夏绥河一带决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瑞王世子奉命护送赈灾银粮等物南下赈灾,并督查各州府官员赈灾。   尔后不过十来日,京中便得到消息,瑞王世子在赈灾途中,任性行事,突然斩杀数名官员,朝野俱惊,纷纷谴责其无视祖宗家法,残暴不仁。   瑞王世子性情暴戾,行事断案全凭喜好,仗着皇帝宠信,拿皇帝之令大行其道,遇到不合他脾气的人或事,便任性行事,甚至只凭着一些不足以成证据的东西将一些当地官员直接捆了扔牢里,张狂之极,几个因反对他的官员更是被他当场斩杀,弄得当地官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瑞王得知这消息时,顿时眼前发暗,脑子浮现一种“终于来了”的想法。   果然熊儿子不给他惹祸便会皮痒!   接着,得到消息的御史也纷纷上奏弹劾瑞王世子卫烜,奏章摞满御案。三皇子一派和一些自诩刚正秉直的朝臣更是兴奋不已,纷纷落井下石。唯有太子为此奔走,瑞王也顶着朝臣的压力,咬牙顶着,处处为其子开脱,朝中顿时一片热闹。   文德帝看着桌上弹劾卫烜的御史奏章,目光深沉,然后将之留中不发,从旁边翻出了一份秘折。   杨庆端着茶过来,小心地看了眼那份秘折,垂下眼静立在一旁,心里隐约明白,卫烜世子此次行事张扬残暴,应该是得了皇帝的吩咐。虽然世人皆骂瑞王世子无法无天、残暴不仁,弹劾他的奏章不断,他却知瑞王世子最后定然无事。   稍晚一些,杨庆见到满眼血丝的太子,忙上前给他请安。   太子托起他,低声询问道:“父皇可看了那几份缓河州府传来的奏章?可有说什么?”   杨庆笑道:“殿下莫忧,皇上先前已经看了,不过皇上并未有所示意,若是殿下想知道,可进去亲自瞧瞧。”这些事情太子迟早会知道的,杨庆也不瞒着,权当卖太子一个面子。   太子笑了笑,温和地道:“有劳公公去通传一声。”   杨庆应喏,便转身进了太极殿。   等太子从太极殿出来,脸色有些沉吟,回到东宫时,便见太子妃正抱着皇长孙在大殿中玩耍。   殿中央铺着手工编织的柔软的毯子,七个月大的皇长孙穿着轻薄透气的绸布做成的小衣服,小小的身子趴在地毯上,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小腿,像只小乌龟一样,四脚八叉地趴在那儿,努力地用肚皮及四肢向前爬行着。可惜力气不大,很努力才蹭出那么一丁点,反而弄得自己满头大汗,累得小脸都发红了。   孟妘坐在旁边,拿帕子给儿子擦擦汗,将手里一颗彩色镶铃铛的小皮球放在儿子面前一臂之处滚动着,叮叮当当地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小孩子喜欢色泽鲜艳的东西,铃声也很容易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为了心爱的小球球,大夏朝尊贵的皇长孙殿下又嘿咻嘿咻地朝前爬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腿一蹬一蹬的用力,努力地想要抓着那只彩色小皮球。   太子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他刚走到那对母子俩的面前时,他身上的明黄色的太子朝服瞬间便吸引了皇长孙的注意力。   “呀呀~~”皇长孙朝父亲叫得欢快,双手挥舞着,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这个每天都会陪他玩耍的男人。   比起性情古怪的娘亲时常喜欢玩弄儿子,皇长孙殿下比较喜欢天天都要抱他、会温柔和他说话的父亲。每次太子一出现,他就会目光跟着太子转,伸手要他抱。为此,孟妘很淡定地道,定然是太子身上的衣服色泽太鲜艳了,才会闹得儿子比较喜欢亲近他。   所以现下看到熟悉的明黄色,皇长孙兴奋了,抛弃了永远也拿不到的小球球,朝父亲那儿蹭去。   太子就着宫女端来的水净了脸和手,又擦汗了水渍,才坐到干净的毯子上,将像只小乌龟一样努力地朝他爬过来的儿子抱了起来,扶着他坐好。   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坐得很稳了,而皇长孙殿下显然是个极有追求的孩子,还不会翻身就想坐,会坐了又想爬,等以后会爬了估计就想着要走了。刚到父亲面前,皇长孙殿下十分凶残地伸爪子,抓住了父亲衣服上的丝绦,用力扯着,张嘴就要咬,被太子制止时,更凶残地一腿蹬到他胸口上,让太子十分无奈地将他抱远一些。   孟妘见他陪儿子玩耍,便自己亲自端了碗酸梅汤去喂他,让他喝一些解暑,说道:“殿下今天回来得有些早。”同时又看了看他,发现他今天的心情不错,一改这段日子的凝重。   太子朝她笑了下,温声道:“方才孤去太极殿见了父皇,听父皇说了下缓河州府的赈灾事宜,因为有烜弟在,赈灾的银粮大多数已经分发到了受灾的百姓手中,百姓大多已经被安置妥当,只有少部分银粮被一些当地官员私吞了,烜弟现下正在处理此事。”   孟妘微微挑了下眉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虽说后宫不干政,但前朝和后宫仍是有某些联系,朝堂发生点什么事情时,也会影响到后宫的人,这段日子,孟妘抱着儿子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时,听着那些嫔妃们聊天,偶尔也会涉及到朝堂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卫烜被弹劾之事。   先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只说在赈灾时,卫烜全凭心情行事,胆大妄为,多数随行官员遭了他折腾,甚至心情不好时直接杀人,让众人叫苦不迭,除此之外便没别的消息了。现下听太子之意,孟妘若有所悟,觉得卫烜弄的这一出,倒是有些蔫坏蔫坏的。   私吞赈灾银粮可是大罪,若是揭发出来,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卫烜看似胡闹,却胡闹出这些事情来,怕是到时候那些为了压制卫烜而弹劾他的朝臣、勋贵要生生被打脸了吧。   起先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应该也是众人不想闹大,皆瞒着不报,毕竟能被派去赈灾的官员都不是笨蛋,更没有愣头青,里头的事情弯弯绕绕,大多数人被塞过来都想捞些油水,就看多或少罢了,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要面上过得去,倒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却不想卫烜这个煞星竟然没有收下送上来的好处,反而唯恐天下不乱,怎么高兴怎么来,仗着皇帝宠爱,一开始就胡闹,等众人发现卫烜的目的时,已经来不及了。   孟妘突然怔了下,看向太子。   “怎么了?”太子扶着皇长孙的下腋,教他站立,见他总想双腿飞起踹自己,忍不住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见孟妘望过来,神色有异,太子不禁问了一声。   孟妘摇了摇头,最终没有开口询问卫烜是不是在帮皇帝做事。俗话说法不责重,自来这种赈灾之事里面弯弯绕绕,卫烜不会不知道,但他仍是选择揭发出来,得罪的人可不少,恐怕这里面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若真是皇帝的意思……孟妘心里暗暗抽了口气,有点为阿菀担心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卫烜干得越多,以后怕是不得善终,将来阿菀怎么办?   想罢,她又看向正和儿子一起玩耍的丈夫,抿了抿唇。   *****   自从卫烜离开后,阿菀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每日就算被公主娘折腾得头昏脑胀,仍是没能让她停止担忧。   卫烜倒是会隔几天让人传回些消息给她,可惜都是“安,勿念”之类的,根本没啥意义,反而让阿菀更担心了。   幸好,还有孟妡这个话唠时不时地给她传递外头的消息回来。那一刻,阿菀实在是爱死这个喜欢到处打探八卦消息的小话唠了,总能第一时间挖出消息来,有了准确消息,得知他安好,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不过,孟妡却不开心,特别是当得知卫烜竟然真的会杀人时,小姑娘吓得脸都煞白了,暗暗抚着心坎,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卫烜的地方,她要赶紧补偿,免得被那大魔王哪天翻旧账将她给杀了,那就死得太冤了。   卫烜在赈灾途中干的事情传回来,京城里的人对他没一句好话,都是谴责他残暴、任性妄为之类的,连带的阿菀这个即便要嫁给卫烜的人也被人扯出来说了一回,同情她的、嘲笑她的人都有,让阿菀这个宅在家里默默备嫁的低调人士又成了京城的话题人物。   对于外面的事情,阿菀很淡然,她表面上看着很冷静,唯有夜深人静时,会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睡不着,十分煎熬。   她知道卫烜杀过人,在他十三岁时,有一回他突然消失一个月回来时,阿菀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时,还有那股残存的冰冷杀气,阿菀便有所猜测。所以这回听到他杀人的事情,阿菀心脏又抖了下,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她总该要相信他的。   幸好,卫烜这次没有辜负她的相信。   中秋前,朝廷又有了消息传来,这次赈灾被扯出了私吞灾银之事,卫烜所杀之人都是与此有关,并且将一份详细的名单传回了京城。文德帝看罢,当即震怒,将那批官员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事很快便平息下来,可是卫烜的名声却更臭了,甚至在宗室和勋贵中的名声比以前还差,这其中的原因,莫过于私吞赈灾款之事中被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很多人的利益皆因为卫烜而受到损害,会欣赏他才有鬼。   孟沣看着下属传回来的消息,微微叹了口气。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文德帝固然是个明君,却也是位帝王,卫烜选择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怕是这一生走得会更累,死后却不知道史书会如何评论他,怕是名声臭不可言罢。   “大哥,烜表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孟沣掩住手中的信件,见妹妹趴在旁边看着自己,不禁笑道:“你问这作甚?你前些天不是怕他怕得要紧么?”说着,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   孟妡拍开他的手,嘟嚷道:“我这不是为阿菀担心么?你瞧,还有五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到时候他赶不回来,阿菀岂不是要给人笑话?”   “不会的。”孟沣自信满满,以卫烜那性子,便是爬也要在婚礼前爬回来。虽然对他的性子挺无奈的,但孟沣多少都有些了解,甚至觉得卫烜这一生,纵然狂妄恣雎,唯有阿菀成为他的魔障,让他一生万劫不复。   孟妡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高兴地问:“大哥得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   孟妡大怒,觉得自己被自家兄长恶意玩弄了,踹了他一脚,又扮了个鬼脸,说道:“我要去告诉阿菀,你不地道,竟然玩弄我们的信任。”说着,赶紧拎着裙子跑了。   孟沣:“……”   *   孟妡跑开后,便去了隔壁公主府寻阿菀去了,顺便将她哥的话说给阿菀听,安慰道:“你别担心,烜表哥一定会准时回来娶你的。”   阿菀:“……我不担心。”   “骗人,你眼底都有些青色,一定是担心得睡不好。”孟妡很犀利地指出。   阿菀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不是,是我娘最近教的东西太多了,不好消化,连睡梦中都是我娘严厉的脸,太受刺激了,睡不好。”   孟妡听得捂嘴直笑,“你惨了,你这话让姨母知道你说这种话,姨母非要骂人不可。”   阿菀耸耸肩膀,决定不和她计较这些。   随着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公主府和瑞王府都紧张地筹备婚礼,虽然卫烜并不在京,却也没有因此而影响什么。   当然,对外看来是没什么影响,私底下康仪长公主却很担心卫烜赶不回来,届时女儿就要成为笑话了,为此她头发都要愁白了。相比之下,罗晔倒是有些乐观地认为,若是卫烜赶不回来,婚期就推迟,若是能推到两年后就更好了,到时候女儿就能在家里多留一些时间了。   阿菀和康仪长公主都被驸马爹(丈夫)的乐观精神弄得哭笑不得,然后直接无视了他,让罗晔不禁有些沮丧,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以后再也不沾酒了。   可能是为了和罗晔作对,在婚礼前三天,卫烜终于风尘赴赴地归来。 ☆、第 109 章   听到卫烜回来的消息,两家长辈都精神大振,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继续准备婚礼了=v=   当然,罗晔可能很失望,可惜康仪长公主为了女儿的婚事忙疯了,根本没心情照顾他的情绪。反正自从他喝醉酒被瑞王坑过后,这段时间他便一直处在一种低迷状态中,比起妻子康仪长公主很快便看开,着手为女儿准备婚事,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没办法看开。   阿菀得知卫烜回来的消息时,也松了口气,当天便收到了卫烜让人送来的信件,主要是报平安的。   信写得极短,且字迹有些潦草,让她猜测他写这封信时,应该正在路途中,而且在赶路,时间不多。阿菀仔细看了会儿,指甲修得圆润的手指尖滑过上面的字,这字虽潦草,但却感觉到与往昔不同,甚至笔锋处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颇有风骨,显然比以前他写给她的那些信里的字迹好多了。   阿菀这些年来颇好习字,对很多字体专研了一翻,对此算是有几分讲究,深信字如其人的说法。   所以,这才是卫烜真正的字吧?以往他给她写的那些信,应该都是他特意往幼稚上写的。   微微叹了口气,阿菀看了看,让人端来火盆,将那封信烧了。   青雅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将这封信烧了,以往瑞王世子也不是没给主子送过信,皆被她收了起来用匣子装着,若说因为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并不必如此,毕竟两人已经定了亲,有了名份,根本不必计较这些。   将信烧完后,阿菀又托腮想了会儿,对青雅道:“青雅,今晚你守夜吧。”   青雅怔了下,很快便明白了,忙应了一声。   果然,到了晚上阿菀就寝时,某个刚回京的人又迫不及待地来公主府翻墙爬窗了。   阿菀就坐在床前,青纱罗帐被金色挂勾挽起,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床的正中央,双手搁放在双膝上,双脚轻轻地点在床前的脚踏上,身上穿着一袭素雅的长裙,头发未挽,泼墨般散下,衬得她在灯光下的脸庞更精致美丽。   而那种等待的姿势,看起来宛若正在等待丈夫夜中归来的小妻子一般。   卫烜可耻地脸红了,心情激动得手指尖都有些发颤,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将她揉进怀里……幸好理智制止了他。   “阿菀,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但是却透着浓浓的欢欣。   阿菀朝他点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一切可顺利?”   卫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蹭过去坐在她身边,然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发现她未拒绝后,便开始发挥得寸进尺的精神,双手都缠到了她的腰上,然后将她紧紧地搂到了怀里。   阿菀有些黑线,果然不能太放纵他,不然就会得寸进尺。不过想到他刚回来,一路上辛苦了,便决定让他多抱一会儿。   这一抱,便抱了一刻钟,直到阿菀忍无可忍地拧着他的耳朵,终于将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身上的少年撕开了,再冷酷无情地指着脚踏处,让他坐在那儿,省得他又得寸进尺。   “阿菀你真是狠心,枉我在外面一直在想你……”他的声音哀怨极了。   阿菀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热,怕他继续说下去,赶紧转移了话题,开始询问他在路上的事情,就怕他没有照顾好自己,或者受了什么罪。幸好除了赶路辛苦了些,他倒是没有受太大的罪,至于他在赈灾途中所做的事情,两人都有志一同地忽略过去,没有提及它。   卫烜不愿,阿菀不想。   等说得差不多了,卫烜又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还有三天……我就要娶你过门了。”   阿菀脸上又有些发热了,让自己保持平常心,面上很是冷静地应了一声。   室内只点了一盏宫灯,并且灯芯还被剪了,光线并不怎么明亮,不过于卫烜而言并无大碍,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阿菀脸上的神色,发现她平静得让他忐忑,不禁说道:“你、你不会反悔吧……”   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阿菀呼了一巴掌。   “反悔个屁!”   卫烜:“……”   “都说由长辈作主了,就不会反悔!而且我娘这般疼我,我要是反悔不愿的话,我娘早就想法子解除婚约了!懂么?”阿菀又揍了他一巴掌,积压在心里一个月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天知道这一个月,她有多担心,晚上几乎都睡不着,生怕他在外面受伤了,或者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感染怎么办。偏生他每次寄的信回来只有短短几个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外头又是一堆不利于他的流言,她能撑着,也算是自己的心态好了。   所以,看到他摆这副委屈的模样,再想想自己为他担心,就忍不住手痒,好想揍他。   卫烜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爆发的阿菀,阿菀从来都是理智冷淡的,极少会失控。可是这会儿,她为了自己而失控……心脏突突地跳着,不知道她怎么了,不过倒是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瞬间双眼发亮,然后再也忍不住,跃起身直接扑了过去……   安静的夜里,突然房里响起了一阵闷响声,让正坐在门口守夜的青雅眼角跳了跳,暗暗地掐了下手掌心,又继续淡定地坐着。不过,心里还是对刚才那突然的闷响有些在意。   还有三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应该不会……那么急吧?   卫烜再次被阿菀冷酷无情地赶走了。   他自知理亏,陪着笑脸,小声地道:“那、那我明晚来看你,你好生歇息,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不行!”阿菀揉着后脑勺,咬牙切齿地道:“我娘说,婚前三天,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会不吉利,难道你想要我们以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给捂住嘴了,同时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声音是男性特有的沙哑:“那我不过来了,我们这辈子都要好好的,一起白头偕老!”他一脸坚定的表情。   阿菀:“……”她诓他的,他也信?   卫烜很快便离开了,阿菀坐了会儿,然后捂住有些发烫的脸,翻身上了床,淡定地睡觉。   *   而卫烜回到王府的随风院后,纵使身体很累,精神却亢奋得睡不着。   现在,什么都改变了,不仅康仪长公主的命运改变了,太子夫妻的命运改变了,连皇长孙也换了个人……最让他高兴的是,阿菀对他的感情也改变了——虽然阿菀没有多说,但他仍是感觉到阿菀心里对他的在意。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上辈子,在七月的暴雨之前,康仪长公主夫妻有事离京,便死在那场雨夜中。而这辈子,他们一直待在京城里,为女儿准备婚事,无瑕外出,将原本命运的轨迹改变了。   阿菀的父母现在好好的活着,阿菀也将要嫁给他了,一切皆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卫烜面上带着微笑,轻轻地抚着一只先前在阿菀那里拿走的阿菀特地做给他的香囊,然后珍而视之地将之锁进了一个匣子里。   匣子里放着的皆是阿菀送他的各种东西。   *****   卫烜回来了,不仅两家长辈心中大定,阿菀的心情也大定,三天后便要举办婚礼。   这三天时间依然十分忙碌,阿菀白天要被公主娘抓着学习,晚上要被余嬷嬷抓着去做美容美体等事宜。   贵族女子十分着重婚前调理,以前孟妘出阁那会儿,阿菀隐约有些了解,等轮到自己时,才知道简直是让她三观再重组一回。从三个月前开始,余嬷嬷便着手为她调理身子,每隔几天晚上都会让她泡得香喷喷的,泡得多了,那种味道便会自发地留在肌肤上,微微一出汗时,竟然自动泌出一种淡雅的香味。   当阿菀感觉到自己身上自内而散的香味时,顿时囧了,终于知道香妃是怎么来的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弄。   三个月下来,短时间内看不出成效,但是这么一点点地积累,效果却是显著的,阿菀现在都觉得自己又香又嫩又滑,皮肤像剥了壳的蛋一样,自己照着镜子时都忍不住摸上两把。   想到自己被调理得这么娇嫩香滑,就是为了给一个男人摸……特别是那个男人还是卫烜时,阿菀又想以头抢地。   除了这些小纠结外,随着婚礼的临近,阿菀心里也开始伤感起来,舍不得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亲人。   婚礼前一天,亲朋好友纷纷上府来给她添妆。   阿菀被丫鬟仔细打扮过后,便乖巧地坐在思安院里装淑女,然后以孟妡为首的一群姐妹朋友都涌过来看她,顺便恭喜她。   可能是近来卫烜在京中的名声太可怕了,众人并不怎么敢打趣阿菀,纷纷恭喜了她明日将要出阁当新娘子后,便转移了话题。唯有卫珠坐在阿菀身边,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阿菀估模着,这小姑娘可能仍是觉得卫烜不好,不想让她受委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不好各人心中自有数。   阿菀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让她笑一个。   卫珠挤出一个笑容,拉着阿菀的手不说话了,阿菀见她心情不太好,拍了拍她的手作安抚,也不再劝她什么。   “没想到六妹妹比我们还要早出阁。”罗寄悠笑嘻嘻地感慨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蹲在阿菀身边正捧着点心啃得像只小仓鼠的罗寄茱,故意说道:“七妹妹,你能不能别吃了?看着像什么样子?”   阿菀笑道:“我听说五姐姐的好事也近了,届时妹妹可要回去嘲笑你一翻。”然后又拿帕子给像只小白兔一样怯生生的罗寄茱擦了擦脸,笑道:“七妹妹喜欢吃,便给她吃多点,挺可爱的啊。”   罗寄悠无奈道:“七妹妹再吃下去,又要发胖了。来之前,五婶可是特地叮嘱我,要看着她,别让她吃太多,不然将来可嫁不出去。”   一席话说得屋内的少女们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长得像白皮包子似的罗寄茱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今儿是六姐姐的好日子,我心里一高兴,就想吃多点。”   孟妡也被她逗笑了,嘴快地道:“那明天阿菀出阁,你岂不是要多吃几碗饭?”话刚落,就见罗寄茱似乎在考虑,让她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姑娘难道真的这么想的?不由得深深佩服,能吃也是福啊。   有罗寄茱、孟妡等人插话,气氛终于变好了一些,那些过来凑热闹的贵女们也跟着开始笑闹起来,没有先前的拘束。她们与阿菀和孟妡的交情都不错,可惜阿菀明天要嫁的人是名声响亮又可怕的瑞王世子,想到他近年来的丰功伟绩,这群小姑娘早就被吓过了几回,自然不敢乱说话,就生怕传到卫烜耳里,她们家族长辈都要遭殃。   所以在来之前,她们心里其实挺同情将要嫁进瑞王府的寿安郡主的,特别是听说这桩婚事当初是由瑞王第一个开口提出来定下的,心里俨然认为定然是瑞王这老流氓强迫的——少女们真相了,所以对阿菀十分同情。   当然,同情归同情,她们却不敢多嘴说什么,皆随风俗赠了阿菀礼物,然后便坐在一起说笑了。   很快地,便有丫鬟过来禀报,太子妃亲自过来给阿菀添妆。   听到太子妃竟然亲自过来,在场的姑娘们皆吃了一惊,看向阿菀的目光不免有些羡慕。孟妡却高兴起来,拉着阿菀起身,要去给太子妃请安。   孟妘的到来,确实让公主府十分有面子,康仪长公主面上矜持的笑容更亲切温婉了几分。正拉着孟妘说话间,便见阿菀和孟妡带着一群少女们热热闹闹地往这儿来了。   “见过太子妃!”   规规矩矩地给太子妃请安后,阿菀和孟妡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出现在这儿的孟妘,在孟妘开口说了声恭喜后,阿菀便叫了一声“二表姐”。   孟家姐妹与阿菀亲昵的模样落到旁人眼里,更加确定了寿安郡主与太子妃情同姐妹的传言,也让那些今日来添妆的人心里多了些想法。   热闹的添妆结束后,很快便天黑了。   今日是阿菀在家的最后一天,明日,她便要披上嫁衣,离开这个家,离开宠爱她的父母家人,然后嫁给一个男人为妻,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想到这里,阿菀心里十分难受,舍不得父母家人。   不仅她难受,康仪长公主夫妻更难受。   晚膳依然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膳,但是此时餐桌上却是一片寂静,气氛也十分压抑。   半晌,还是康仪长公主开口道:“先用膳罢,菜凉了就不好吃了,阿菀脾胃不好,不能吃凉了的饭食。”   阿菀和罗晔皆闷闷地应了一声,父女俩同时拿起筷子,可是却没有夹菜,而是机械地扒着面前的那碗白米饭,动作一致,看着就是一对蠢萌的父女俩,看得康仪长公主心里的难受去了不少,嗔道:“你们难道只吃饭就饱了?”   阿菀抬头看她,扁了扁嘴,小小声地叫了一声娘亲。   罗晔也苦逼地看着妻子,生怕自己开口就要哭出来,男人流泪什么的,总归是不好看。   “行了,阿菀只是嫁人罢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想她了就叫她回家不就行了。”康仪长公主说道,极是霸气。   罗晔听罢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阿菀则对公主娘侧目,以前不是说出嫁女不好轻易回娘家,不符合规矩么?公主娘你果然喜欢双标啊!   康仪长公主很淡定地接受了女儿异样的视线,她只有一个女儿,养得这般大,自己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甚至从未与她分离过,习惯了关心她、爱护她、保护她、担心她,哪里容许突然有一天,她嫁人了就因为那狗屁的规矩不能时常见她了?自然要霸气一点儿,不然想女儿想到难受了都不好轻易去见,那是自己活受罪!   所以说,公主娘真的很双标不解释!   幸好卫烜以前也承诺过,等成亲后,会时常带阿菀回来看他们,这才让康仪长公主心里好受一些。   康仪长公主很快便看开了,留下还未看开的丈夫罗晔差点想要泪崩,怕被人笑话,努力抑住眼泪,低头扒白饭。   用过膳后,阿菀便回思安院。   等她沐浴出后,余嬷嬷又带着两个宫廷出身的嬷嬷过来给她保养身子,手上沾着一种特制的药用香膏在她身上涂涂抹抹,那味道极为清淡,并不是那么教人难忍。不过让她觉得难忍的是,被保养到身下某个私.秘的地方时,她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双腿夹紧,恨不得以头抢地。   纵使经历过好几次了,仍是没办法适应,这绝逼太毁三观了。   “郡主,放轻松,嬷嬷不会害你的。”余嬷嬷温声安抚着,脸上挂着极为温柔的笑容。   阿菀:“……”哪有人一边笑一边往别人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地方摸的?真猥琐!   虽然猥琐了点儿,但是这种全身保养的事情,连公主娘也押着她要干的,阿菀只好忍耐了。   等艰难的一个时辰过后,阿菀重新沐浴一翻,正准备睡觉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小心灵时,便见公主娘带着画扇过来了。   画扇手里捧着一个紫檀镶金的盒子,将之交给康仪长公主后,便退下了,只留下母女俩在屋子里。   “来,阿菀,过来娘教你一些事情。”康仪长公主朝一身喷香的女儿招招手。   阿菀疑惑地走过去,坐到公主娘身边后,便见她很淡定地打开那盒子,然后从里头抽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画,画上的色泽在灯光下看来,十分明丽鲜艳,等那张绢画完全摊开来后,上面的图画也呈现在阿菀面前。   好一副高清妖精打架图!   阿菀囧了。   “这是宫里最好的画师所画的避火图。”康仪长公主依然很淡定地拉着女儿坐到榻上,展开那副绢画,开始了婚前教育,“虽然你和烜儿年纪还小,今年不宜圆房,不过这种事情也该知道一些。不用害怕,你听娘仔细说……”   阿菀:=口=!她没害怕,只是……为毛公主娘你能这么淡定呢?连哪种姿势比较舒服什么的也能淡定地为她讲解,她突然很不好意思啊……   *****   这边阿菀风中凌乱地被公主娘抓着婚前教育,瑞王府里,卫烜也经历着所谓的婚前教育,不过他没阿菀的淡定,反而大发雷霆。   卫烜的亲生母亲去得早,瑞王妃这作继母的也不好管他,甚至从未想过提前给他放几个房里人教导他人事。而在卫烜十三岁时,太后便特地将几个内务府调.教好的教导人事的宫女送过来给卫烜,可惜他眼里只有阿菀,看都没看一眼,竟然直接将那几个娇滴滴的宫女打发去干粗活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而这一切,也说明了某位京里人人惧怕的混世魔王其实是个对男女情.事什么都不懂的可悲童男。   瑞王原本并没有想到这些,还是瑞王妃提点了几句,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家熊儿子都要成亲了,竟然啥都不懂,岂不是让人笑话?   于是瑞王便让人寻了宫廷最好的画师所作的避火图,让人送去随风院给儿子,让他自己研究一翻。那般清晰的避火图,凡是男人,应该都会看得懂了,不必太过担心。   “这是什么?”卫烜狐疑看着桌上的镶金嵌玉的华丽锦盒。   “世子,这是王爷让人送过来,叮嘱您一定要看的东西。”路平说道,心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送过来的管事看起来很慎重的样子,让他也慎重几分。   卫烜想了想,挥手让路平到外头去,然后打开了锦盒。   不一会儿,路平便听到里头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眼皮狂跳,似乎挺暴躁的模样儿,难道出什么事情了?或者是王爷送了什么刺激他发病的东西过来?   正想着,就见一袭赭红色衣服的少年挟着一身熊熊火焰冲出来,将那锦盒一把塞到自己怀里,就着廊下的灯笼,可以看到少年狰狞如恶鬼的神色,十分骇人。   “去告诉老头子,爷才不看这种伤眼的东西!滚!”   路平:“……”   等瑞王听完路平转述的话时,瞬间惊呆了,然后为了确认一下自己并没有送错东西时,还亲自打开锦盒检查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宫廷画师所作的最好的避火图,而且是最接近真人的绢画,画风精美而糜丽,哪里伤眼了?   难道本王的儿子脑子有问题?   想到这里,瑞王不禁有些担心了,如果儿子脑子有问题,视这等夫妻之事如毒蛇猛兽,认为其伤眼以至于不举的话,以后寿安嫁过来岂不是要守活寡?届时他如何对得起妹妹康仪?   卫烜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流氓想法,若是知道的话,绝对会跑过去凶残弑父。等路平将东西送走时,仍不解气地将书桌给踹断了一条腿,可见力气之大,已经超出正常人水平了。   除了阿菀,他才不看旁的女人,恶心死了!   所以,瑞王不知道,就是因为那绢画绘制得太真实太糜丽了,让某人打从心里恶心上,方觉得伤眼之极。   卫烜气了好一会儿,直到想到明日就可以娶阿菀进门了,终于平静了几分。   抬头看了下夜色,夜空中星子闪烁,明日定然是个好天气。   这让他又想翻墙见阿菀了。   *****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阿菀便被人叫醒了。   今日是她出阁的日子,从一大早开始,整个公主府都忙碌起来。   待用了早膳时,阿菀听说怀恩伯府的几位伯母过来帮衬,姐妹们也一同过来了,很快康平长公主也携着女儿过来,连孟婼也被宋砚送了回来,说是要亲眼看着妹妹出阁。   房里的姑娘们挤在一起,十分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纷纷恭喜阿菀,笑脸中透着一股欢快气息。今日是阿菀的大喜日子,无论她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等到谢嬷嬷领着喜娘进来要给阿菀绞面上妆时,姑娘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只留下了孟妡、卫珠等几个陪坐在一旁。   今天的孟妡一反过去的话唠,变得十分安静。卫珠也是心不在嫣,她们皆呆呆地看着喜娘为阿菀绞面洗脸,然后慢慢地上妆,将原本已经美丽的面容装点得越发的出众美丽,这是姑娘家一生中最美丽最幸福的时候。   孟妡看着看着,眼眶便红了,吸了吸鼻子,忍住不哭。   卫珠也低下头,看着阿菀穿上了大红色的嫁衣,心里也有几分惆怅感叹,想到自家大哥自从听说阿菀和卫烜的婚期定下后,时而失神发呆的模样,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等喜娘为阿菀上好妆,指挥青雅等丫鬟钦点稍会婚礼上用到的东西时,孟妡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搂住阿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阿菀被她哭得心里涩涩地难受,拍拍她道:“哭什么呢?不过是出嫁罢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想我就去瑞王府。”   孟妡闷闷地道:“可是我以后都不能和你同床共枕了,没人给我蹭床了,姐姐们都嫁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难过……”说着说着,突然就张嘴大声哭了起来。   阿菀:=。=难道她的价值就是给她蹭床的?   最后还是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过来后,方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接走了。   康平长公主搂着女儿,笑着对阿菀道:“阿菀莫见怪,当初她两个姐姐出阁时,她也是哭得像只小花猫,这是舍不得你呢。”   阿菀被她哭得心里难受,其实也知道今日她将要离开这个家,孟妡的哭声更让她明白罢了。   等康平长公主将女儿带走后,卫珠也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伺候阿菀的丫鬟和康仪长公主母女俩。   “娘,您怎么来了?前面不忙了么?”阿菀问道,体贴地从丫鬟手里端过一杯茶呈给她。   康仪长公主满脸复杂,接过茶喝了口道:“有你大伯母她们在招呼着呢,没事的。”然后将茶盏递给丫鬟,她起身去拿了一把梳子,按习俗给女儿梳头。   这自又是一翻让人难受的离别愁绪,阿菀还没出这个门呢,已经被弄得几次要掉眼泪了,幸好有全福太太在旁边劝慰着,不然哭花了妆就难补妆容了。康仪长公主也实在受不住,为女儿梳好头后,便擦着眼泪出去了。   等到吉时,外头便响起了噼哩吧啦的炮竹声,还有人们的欢呼声,听起来热热闹闹的。   喜娘和青雅等丫鬟又少不得一翻忙碌,阿菀手里被塞了一柄玉如意,便被谢嬷嬷和青雅扶了起来,听得谢嬷嬷说道:“郡主,要去给公主驸马辞别了。”   阿菀脑子空空的,木然地点头,头戴着凤冠,被揣扶去了厅堂。   康仪长公主夫妻此时便坐在厅堂的上首位置,夫妻俩皆是眼眶红红的,等到阿菀跪下给他们磕头拜别时,罗晔终究是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哭了。   秉着“反正都已经丢脸了,那就无所谓了吧”的破罐子心情,罗晔拉着女儿的手,俊目含泪,差点就要哭着说“女儿咱们不嫁了,爹养你一辈子”这等煽情的话——驸马爹绝逼会干得出来,便被康仪长公主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腰间一块软肉,让他疼得瞬间闭了嘴。   于是,阿菀被盖上了大红色盖头,被堂哥背着出门了。   鞭炮声阵阵响起,阿菀趴在堂哥背上默默地掉眼泪——被驸马爹刚才那副生离死别的悲惨神情给闹的,真是太心酸了。直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周围一阵惊呼声传来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被某位世子爷当众给从堂哥背上撕了下来,然后被他霸道地亲自抱着送进花轿了!囧!   要不要这么狂拽酷霸叼啊!   而且这位世子爷更狂拽酷霸叼的是,当花轿到达瑞王府大门前,不是喜娘和陪嫁丫鬟揣扶她下轿,依然被某人给抱了下来,然后直接抱着跨火盆进了瑞王府……   可想而知,明天京城又有话题可以说了。   婚礼流程不必赘言,在一阵热闹的气氛中,阿菀终于被送进了新房。   当盖头被一杆缠着金红色绸缎的称杆掀起来时,眼前一片明亮,阿菀第一眼便看到站在面前、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明丽少年。他穿着一袭绯红色的新郎官袍子,衬得肌肤越发的白晳,眉眼精致,修长的身姿,立在那儿,整个新房都成了他的背景色。   不过,再漂亮,当看到他那痴然的模样儿,让她无端地想到了“痴汉”这个词,心里不禁有些想抽搐。   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是到了此时,她竟然能十分冷静,根本害羞不起来肿么办?   喜娘是个机灵的,当作没看到他的失态,忙机灵地道:“请新郎官坐在旁边。”   卫烜很顺从地坐到了阿菀身边的位置,然后又拿那双眼睛炙热地盯着她,盯得她脸皮都有些不控制地发热——主要是那视线太让人受不住了。   幸好,这室内的人都知道卫烜的凶名,不敢多说什么,按着婚礼的流程一一行事,直到喝了合巹酒和各种象征吉祥如意的果子食物后,终于结束了。   而卫烜也该出去敬酒了。   卫烜根本不想出去,正想任性地不赖在新房里时,却被早有预料的瑞王派来的小厮给请了出去,让他的脸色有些发黑。   “阿菀你先坐着,我稍会就回来。”卫烜叮嘱道,然后又看向周围的人,冷声道:“照顾好世子妃。”   丫鬟们纷纷应声是,态度恭敬非常。   卫烜离开后,阿菀便顶着凤冠,无聊地坐在那儿数白鹅。   这种时候,会有皇室和宗室的女眷们过来寻她说话,一是让新娘子认认婆家人,二是让新娘子可以放松心情。可惜卫烜凶名在外,并且得罪人不少,所以过来的宗室女眷们看着很亲近,却无形中透着一股疏离。   而皇室的女眷中,太子妃孟妘和三皇子妃莫茹都来了,四皇子妃现在怀了身子,不宜出门。有她们两人在旁调节气氛,一时间也和乐融融。且有太子妃孟妘亲自给阿菀介绍在场的女眷,倒是没人敢不给面子,阿菀也将这些人认得个七七八八。   那群女眷们待得差不多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她们离开后,青环便端了一碗肉糜百合枸杞粥过来给阿菀垫垫肚子。粥的米粒熬得软糯喷香,百合也去了药味,枸杞作为点缀,混合在一起,吃起来十分清爽,可见厨子做得很用心,不是一时半会做好的,应该是事前做好。   “这是世子吩咐厨子提前做好的,就怕郡主饿坏肚子。”青环抿嘴笑道。   以谢嬷嬷为首的其他丫鬟皆忍不住抿嘴微笑,而瑞王府的丫鬟多是沉默冷淡,不发表意见。   吃完了肉糜百合枸杞粥,阿菀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去净房沐浴更衣,然后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绣着富贵如意等图案的衣裙回到了新房,坐在那张铺着大红色的鸳鸯喜被的大床上等卫烜回来。   当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时,阿菀便知道卫烜回来了,不由得挺了挺背脊。   卫烜喝了一些酒,白晳的面容浮现几许红晕,但是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不见丝毫的醉态,双眼如若勾魂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   丫鬟们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并且体贴地将门关上。   阿菀见少年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纵使再淡定,也不禁有几分毛骨悚然,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他吞吃入腹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很冷静地朝他勾了勾手。   卫烜很快便坐到她身边,手也不老实地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在阿菀看不到的地方,指尖又激动得有些发颤。   男性醇厚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带着一种霸道的侵略性,侵袭着她的呼吸和理智,让她更不自在了。   不过虽然不自在,但阿菀面上还是努力地撑着,盯着他的双眼,很冷静地对他道:“坐好,我们先来谈谈人生吧!”   卫烜:“……” ☆、第 110 章   新婚之夜,新婚妻子突然说要谈谈人生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悲惨。   阿菀这话说出口后,就见一身绯红色喜庆新郎官袍子的少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地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突然说这句话出来。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时,就见搂着自己腰的少年慢吞吞地将手往她腰间的地方移动,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了。   “你想谈什么?谈完了后……一起睡觉?”说到这里,他又激动起来,盯着她在灯光下光洁无瑕的脸庞,喉结滑动了下,感觉到一阵口干舌躁,手已经不着痕迹地摸到她腰部,想扯她腰间的衣带结绳。   “咳,就谈一下……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属于男性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性,让她心里浮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总感觉不对劲。   可能是现在的地点不对,满室大红,总给人一种想入菲菲之感,特别是一抬头时,便看到不远处贴着大红色双喜字的窗台上燃烧着的两根儿臂粗的龙凤双喜烛,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使得室内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对。   而且更不对的是,坐在旁边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少年,腰间的那根衣带就是被他扯开了。   阿菀:=__=!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他不是很纯情,什么都不懂么?   听到她的话,卫烜的手顿了下,然后继续坚定地扯开了一根结绳,在她僵硬地扭头看过来时,身体慢慢地贴近她,俯首轻轻地贴上了她柔软的唇瓣,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白嫩细腻的肌肤。   在阿菀下意识地抬手就要揍过来时,卫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没什么威力的拳头,大手包裹住她柔软的手,直起身子道:“阿菀,我不做什么,就是想亲你一下。”   阿菀怔了下,然后狐疑地道:“你不做什么?”   卫烜拧着眉头,很是纠结地点头,然后扯了下自己的衣襟,猛地探手将她搂进怀里,习惯性地将脸埋在她脖劲间,声音闷闷的响起:“姑父说,我们年纪还小,不宜过早行房事,会伤身子的。”   阿菀:“……”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昨晚公主娘会说那种话了。   阿菀很快便从卫烜那里了解到他和驸马爹的协议,再加上自己的一些分析,便将事情的始末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了。   总之,事情是这样的:虽然瑞王坑了罗晔,将他们的婚事提前举办了,但康仪长公主依然不赞同他们太早成亲,并且她自己久病成医,曾在江南为治阿菀的病时,寻访了很多江南一带的名医,也了解了一些养身之道,明白男女太早行房的坏处。原本她是打算等阿菀十七岁了再让她嫁过来的,可是瑞王的行为打破了她的安排,无奈之下,只好决定了两个孩子今年成亲,但是却不能圆房。   康仪长公主自不会亲自去说这种事情,作为岳母,她也不可能拉下脸去和卫烜说——至于瑞王那个老流氓是更不会说了,于是便将这任务交给驸马罗晔了。   罗晔自然也是尴尬得要死,但是事关女儿的身体健康,只得硬着头皮将卫烜叫过到公主府里,然后关起门来给未来女婿上了一堂思想健康教育课。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女儿的身体健康,他们纵使觉得这种事情有些强人所难,也不得不豁出老脸来说。   出乎意料的是,卫烜却答应了。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卫烜从上辈子因为阿菀而识得男女情.事开始,就一直在觊觎阿菀了,连在梦里都想着对她这样那样地做一些美妙之事。憋了两辈子,自然是让他十分煎熬的,可是在听完罗晔的话后,他纵使觊觎得眼睛都发红了,也得忍耐下来。   若是为了阿菀,没什么不能忍耐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上辈子阿菀的死成为他心里的魔障之一,这辈子他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他想要和阿菀一起白头偕老,而不是有一天,阿菀却过早地走在他面前,他却还有大半生的光阴没有走完,孤独一人被留下,如同上辈子一般。若是如此,他宁愿随她而去。但是,人能活着,为什么要想早死呢?所以,为了让自己可以活得久一点,他也要让阿菀有足够的寿命陪自己。   没有她的世界,他已经受够了!那是一场孤独而荒芜的人生历程,太过灰暗晦涩,他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听到卫烜的答案,阿菀简直感动得要死,驸马爹太帅了!心里狠狠地给驸马爹点赞后,阿菀拍拍拱着自己肩窝里的少年的脑袋,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寝罢。”   这会儿心情一放松,她倒是自在了。   可谁知刚说完这话,就见少年孟地抬头,又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她,听他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圆房么?”   阿菀:“……”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卫烜见她尴尬得要死的模样,突然笑了,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角,温温柔柔的,一反先前的逼迫郁闷,温声道:“姑父说了,等你十六岁便可以了。”   阿菀晴天霹雳,心里给驸马爹差评!既然都要推迟了,为毛不推迟到十八岁再说?驸马爹你是不是将大夫们的话记到狗身上了?果然驸马爹一点也不靠谱,阿菀强烈要求公主娘出场才对!   正风中凌乱间,便见旁边的少年笑盈盈地看着她,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甚至连眼神都变了,让她瞬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这种危险缘于他的神色的变化,导致气氛也跟着变化起来。   所以,等阿菀木愣愣地被他压倒在床上时,仍是反应不过来。   “等等……”阿菀抬脚顶住他压下的身体,“不是说明年再圆房么?”心里猛喊卧槽,总觉得现在很危险啊。   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就和卫烜上床好不好?她一直以为卫烜还是个少年心性,纯情得要死,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所以她对于这桩婚事才能表现很淡定,以为就算嫁过来,也只是多了个和自己分享床的人罢了——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不过她心里也早早地决定等和他成亲,同住一个屋檐下,以后慢慢感情加深了,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在阿菀心里,她还是比较喜欢顺其自然,既然决定嫁给卫烜,便不会有旁的心思,会试着扭转对他的印象,与他做夫妻。但是,这个前提是,要继续给她时间适应。   毕竟,现在他们都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呢。   可是现在这个压在她身上的少年,漂亮的脸蛋被薰红,那双乌黑的眼眸闪烁着让她心惊的光泽,一副恨不得就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模样,算神马啊?这节奏真的不对啊!肿么办?>__<。。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对他理解错误了?   根本不是什么纯情少年,而是只大灰狼!   卫烜亲了亲她的脸,声音因为忍耐而变得沙哑:“我不做什么,只是想摸摸你……我忍了很久了。”   阿菀:“……”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要毁了她的三观。   某人确实没有做什么,但是他做的事情除了最后一步外,简直就和做了什么一样,太邪恶了。   泪奔!这真的是叫“我不做什么”么?QAQ   衣襟被拉开,露出里面绣着鸳鸯的大红色肚兜,还有包裹着的微微有些曲线的胸脯,大红色的贴身之物与晶莹白晳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的眸色又变得黝黑几分,然后一只手小心地覆在了上面……   压在身上的少年颀长的身体让她根本无法撼动,也让她感觉到了男女之间体型、力量的差异,那种被异性亲密接触的感觉,更让她羞耻得差点想要蜷缩起身子,恨不得自己五感全失。   不是不反抗,而是……   尼玛刚才竟然被他趁机灌了几杯酒,正晕着啊!   他默默地凝视她,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白晳俊美的面容垂落,凌乱地披散在他结实的胸堂上,那副画面太过糜丽,让她感觉脑袋更晕了,根本不想动弹。   对上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便默许了,然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心软是病,得治!   很快他们便抱在了一起,身体面对面地贴得紧密,甚至让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尤其是那卡在她腿窝间的棍子,直挺挺的让她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纯情少年,拥有男性的本能及反应。   阿菀觉得自己就像一根飘浮在河面上的树枝,被他当成救命之物一般死命地抱着,四肢交缠,被他抱着又蹭又磨的。   当空气飘散着一种属于男性射.精后的麝香味时,阿菀脑子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阿菀……”他紧紧地搂着她,轻轻地开口,声音就像是从鼻腔哼出来的一样,沙哑又慵懒,还有一点撒娇的味道。   阿菀的脑子瞬间很不符时宜地浮现了一个词:阳痿!   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什么都没做就那啥了,真可怜。   正可怜着某人的阿菀不知道,这是卫烜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虽然只是抱着她厮磨着就忍不住发泄出来,却也是因为身体及心理上都受到她的影响。而男人的第一次的时间都是比较短的,特别是卫烜现在还是少年,身体并未发育完全,这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接下来阿菀没有时间再想某人可不可怜了,因为他缓过神来后,便开始继续努力探索她的身体奥秘了,抱着她又亲又啃又摸,便是不能做到最后,但是没说不能摸不能亲。   等一切结束后,阿菀将被子裹住自己,默默地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阿菀,你不热么?”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身上的被子扒开,“要不要擦擦身子?”   阿菀的手抓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视线往他身上飘去,发现他就这么大咧咧地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展现出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身躯,顿时脸一黑,说道:“先将衣服穿上,也将我的衣服拿过来!”   虽然没有做到底,但是阿菀可以将先前的事情归类为青春期少年好奇探索异性身体奥秘的事件中。她上辈子虽然也挺不正常的,可也听说过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这种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让人头疼的,很喜欢探索异性的秘密,必须要好好地引导。   感觉自己责任重大的阿菀顿时释然了,发挥了阿Q精神,决定要以平常心对待刚才某人在她身上又摸又啃又咬的行为——嗯,青春期的少年嘛。   卫烜很听话地伸出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将被甩到床尾的一条亵裤勾过来套上,然后又捡起阿菀先前被他撕开的衣服,发现成了几块破布,顿时脸庞微微有些泛红——不是害羞,而是激动。   那种亲自剥开包装,露出里面让人觊觎无比的礼物的心情,凡是男人都会懂的。   “衣服被撕坏了,我去拿干净的给你穿。”卫烜讨好地对她道,“不过还有这件可以穿,我帮你。”   阿菀的目光扫过他手上的那几块布,最后定在他手指上勾着的那件有几根细绳的大红色肚兜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用你帮忙,给我!”她爬起身,劈手夺过那件贴身衣物。   卫烜却缩回了手,并且振振有词地说:“你刚才耗费了那么多力气,现在还累着,我帮你就可以了。”然后他红着脸,声音变低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做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的么?”   阿菀:“……应该你妹!”   卫烜很自然地接口道:“我妹妹现在也是你妹妹了!”   “……”   最后关于帮忙穿衣服的事情,终究没能讨论出个结果,卫烜便被阿菀踹下床,然后拉了拉床里头的一条绳绦,让丫鬟送了一盆清水进来。   卫烜身上随便地套了一件宽大的寝衣,衣襟大敞,露出属于少年的单薄的胸膛,不过却十分结实。阿菀看了一眼,脑子不由得回想起刚才手里摸到的触感,莫名地脸又红了。   虽然心里知道对方才十五岁,让她有种猥亵未成年人的罪恶感,可是——上辈子活了十八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又因为医生一再地警告她不宜交男朋友,免得被恋爱影响情绪起伏过大对心脏之类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幻想的。   而这辈子,她还未来得及幻想,就被定下了未婚夫,并且十五岁就成亲了,有了个现成的人让她摸,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一定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这种癖好!   虽然过了中秋,夜晚的气温凉爽了不少,可是刚才那般折腾,身上出了不少的汗。阿菀不好意思让卫烜给自己擦身子,便躲到床里放下帐子自己擦,并且警告他不许偷看。然后就着微暗的光线,看到身上的痕迹,忍不住脸蛋发红。   卫烜刚才抱着心心念念的人又啃又咬,虽然未能做到最后,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心情很好地由着她了。不过盯着那放下的帐子,想到阿菀就在里面,说不定现在什么都不穿,还是有点忍不住有点小激动,身下某个地方不听话地起了反应。   等阿菀擦完身子穿上干净的寝衣后,卫烜也随便擦了下,便赶紧跳上床了。   阿菀往床里头挪了挪,给他留了个位置,可是少年的身体愣是往她身边挪,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属于他的气息无不在提醒着她,他的存在。他的体温很高,热烘烘地偎着她,身上的酒味已经没了,只有淡淡的沉香,并不刺鼻。   “阿菀……”   “干什么?”阿菀有些累,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今天忙碌了一天,刚才又让他折腾了一回,很消耗体力及精神,让她随时觉得自己可以睡着。   不过很快地,在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人搂住,后背贴上一具胸膛时,这姿势并不符合科学健康的睡姿的举动,让她的睡意去了几分。她翻了个身,伸手就要推开他时,不想摸到他的胸膛,忍不住在上面多摸了下……   等反应自己在干什么时,阿菀囧了。   心里正喊糟时,果然很快便被一双手臂抱得死紧,他的身体随之缠了上来,像八爪章鱼一样,与她四肢交缠,死死地将她禁锢在他怀里,让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那个……不如咱们分开来睡吧?用被子挡在中间?”阿菀提议道,省得他那么容易激动。听说青春期的少年极容易冲动,根本控制不住,稍微有点儿刺激就会有了变化,这是一种挺悲哀的现象。   卫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好!”好不容易将人娶回来,便是不能吃,也要抱着才安心。   “你这样不难受么?”她问得很无奈,明知道容易冲动,还抱得死紧,简直是自作孽。   “……难受。”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是我想抱你。”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安心。   阿菀又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想了想,伸手拍拍他的背。   这个动作很温情,让他忍不住又搂紧了她,将唇落在她的耳边,低喃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一定不会坏了你的身子……”   阿菀心里浮现一种感动的情绪,也回亲了下他的脸,慢慢地将嘴唇落到他的唇角上,动作顿了下,终究没有再继续亲下去。正想后退时,被他随之堵了上来。   他的动作很生涩,只会扣着她的脑袋压着她的唇啃咬,让阿菀无语之极。纵使他对这种事情再热情,奈何没有任何经验,只凭着本能行动,以为只要压着她的唇咬就行了。阿菀虽然也没有经验,但是好歹也从网络或电视上了解过,知道怎么做。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太辛苦,于是她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做吧。   继续一系列又亲又咬后,少年终于满足了,大手轻轻地拍抚着怀里的少女,声音暗哑地说道:“你睡吧。”   折腾了这么久,阿菀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脑子里一片混沌,懒得再理会他要干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便进入了黑甜乡。   卫烜却激动得睡不着,仰躺在床上,将她往怀里揽着,任由她的重量压在身上,承受着属于她的重量,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只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 ☆、第 111 章   人的大脑沉浸在深度睡眠中,是最放松的时候,不过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不免会有些下意识的反应。   新婚的第一天,阿菀睡得朦朦胧胧之际,睁眼看到陌生的地方,还有身上一双毛手在摸来摸去,实在是扰人清梦,让人心生暴躁。于是一个冲动,手已经握成拳头砸了过去。   “唔——!”   手指骨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倒吸了口气,只觉得刚才手指骨好像砸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疼得她想缩回手来好生捂着缓解疼痛时,便被一只手小心地拉住了,往她被砸疼的手指骨上吹气。   清晨的天气有些凉,不过大红色撒花的罗帐捂得紧,倒是没有感觉到多少凉意。阿菀被这疼痛刺激得终于清醒了,等看清周围的环境时,不由得呆怔了下,这一怔,那股还未退去的睡意又侵袭上来,让她的脑子有些昏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被打扰睡眠的焦躁状态中。   总的来说,阿菀其实也有些起床气,若是睡眠不足,或者给人生生弄醒,很容易暴躁。   “怎么这般不小心?疼不疼?”   阿菀坐起身,忍住脑仁的疼痛,看清楚了正握着她的手吹气揉抚的人。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过仍可以看清楚跟着坐起的少年的模样,一头长及腰的头发垂落下来,衬得那张脸分外昳丽,乍然看到时,还以为是个美貌的姑娘,唯有那双浓黑的英气剑眉,让人不致于错认他的性别。   “表弟?”阿菀呐呐地叫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周遭那片大红色,理智归笼,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由平静下来。然后又向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微微皱起眉道,“行了,我不疼了。”   “胡说,都红了。”   阿菀无语了下,心说难道不是他揉红的么?原本她睡得不甚清醒,不胜其扰时,方会下意识地砸了个拳头过去,估计是不小心砸到他身上某处比较硬的骨头了,这种天气,骨头相碰之下,便是小小的撞击,也会让人疼得紧,特别是阿菀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自然会疼得难受,其实缓过了那股疼痛就好了。   卫烜可心疼了,阿菀从小到大就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像旁的孩子那般皮实,加之康仪长公主呵护得细心,可从来没有磕过碰过,却不想才成亲第一天,就因为她睡梦中一拳头砸到自己肩胛骨上,反而弄疼了她的手。   给她又揉了会儿后,卫烜道:“稍会擦点药吧。”   阿菀觉得他有些小提大作,对此不置可否,此时她已经清醒了,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他的依依不舍下,将手抽了回来,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还早,要不要继续睡会儿?”卫烜帮她将散乱到颊边的头发勾回耳后,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声音柔软。   阿菀摇头,“不用了,稍会还要给舅舅、舅母敬茶呢。”今日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她可不能偷懒,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等她撩开帐子要下床时,扭头又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自己会醒来,就是被他毛手毛脚给弄醒的,再看他的模样,偏生没一点儿愧疚感。   公主娘说,夫妻间是要互相迁就的,这样感情才能维持下来,两人之间总有一方强势一方便要弱势,一方强硬一方便要退让,端看怎么拿捏那个度,维持一个平衡的点。阿菀觉得公主娘理论上说得挺对的,但是用在实践上的话,有时候却不太适用自己和卫烜吧,因为卫烜简直就是个多变的,有时候霸道得像个中二病的熊孩子,有时候又可怜巴巴像个大男孩,让她实在是无语。   例如此时,她还未下床,就被他贴上来搂住了,一颗脑袋拱在她肩窝中,声音软软的,“没事,你可以多睡会儿,迟点再去给他们请安也可以的。父王今日休沐,不用进宫,他们有时间等!”   阿菀拍拍他的脑袋,又揉了一把那头柔软顺滑的青丝,心中感慨手感真好时,嘴上说道:“这可不行,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   卫烜却嘟嘟嚷嚷起来,十分不孝顺地说:“他们都知道你的身子不好,不会怪罪你的。而且你若是睡不足会头疼的,反而是老头子身子好着,让他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没事,我可以给他们敬茶回来再歇息。”   见阿菀坚持,卫烜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捞起昨天晚上丫鬟事前放在箱笼上的干净的衣服,扭头仔细看她的脸,“真的不难受?”   阿菀被他磨叽的态度弄得差点想要翻白眼,不过心里知道他是体贴自己,还是有些挺感动,便笑道:“真的不难受,回来再歇息也可以。”昨晚虽然被卫烜闹得极度羞耻,可是却不是真正的洞房,怎么可能会累着?   说罢,阿菀接过卫烜递过来的衣服,正想叫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更衣时,却被卫烜阻止了。   “我不喜欢她们随便乱碰,你现下是我的妻子,帮我更衣好不好?”他一脸期盼地问道,缩在袖中的手指又有些不争气地发颤,只要想到阿菀像个小妻子一般伺候自己,实在是激动得不行。   这是小事一桩,阿菀没在这方面和他拧,便将他的衣服接过来,服侍他将衣服穿上。然后拿过自己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其间几次拍开旁边少年探过来的爪子,不让他再毛手毛脚。   青春期的少年十分容易躁动,阿菀怕他再蹭过来,他自个又要难受了,稍会要去给长辈敬茶,得遏制他的行为。   不过也因为这种不经意的纵容的行为,越发的养大了他的贪心,得寸进尺起来,让阿菀有些无奈。原是不想在小事上计较,毕竟成亲了,以后两个人便会生活在一起,各种摩擦必不可少,若是件件小事都要计较,那可就会累得慌了。可偏偏生活都是一桩桩的小事形成的,她不计较,便养大了某人的贪婪之心。   等门外候着的丫鬟被叫进来时,她们发现屋内的两个主子都已经穿戴妥当,不由得愣了下。幸好因为卫烜恶名在外,便是觉察到了什么,也没人敢多嘴,低眉顺眼地伺候两人洗漱。   洗漱完毕后,青雅端来了一杯药茶呈给阿菀。   卫烜顺手接过,闻了下药茶的味道,皱眉道:“怎地还喝这种东西?”这药茶据闻是江南一位名医所配,特地针对阿菀的体虚,让她平时将这药茶当茶饮,调理她的身子,所用药物皆是以温补为主,只是这味道妥实不好闻。   “没事,习惯了。”阿菀端过来喝了口,顿时精神好了一些——被那股味道给刺激的。   青雅看了看,开口道:“这药茶生津润喉、清热化痰,正适合秋天喝,每到秋天,世子妃少不得晨起时要喝一杯。”   在青雅开口时,那些瑞王府的丫鬟们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原本觉得她多嘴的,可是发现世子竟然未生气,眼神微黯,互相睇了一眼。   卫烜觉得青雅是个机灵的,这声“世子妃”改口得真是好,顿时心情好了几分。   等他携着阿菀出门时,卫烜也开始纠正阿菀的称呼了,“我们既已成亲,你可不能再叫我表弟了,我父王也是你父王,你不可再叫舅舅了。”听她叫自己表弟,就会让他觉得她仍是端着大姐姐的架子将她当成弟弟。   简直心塞。   阿菀眼睛转了转,然后笑睨着他,“不叫表弟,那叫阿烜?”   听到“阿烜”这两字,卫烜白晳的俊容上浮现些许红晕,声音却很欢快,“嗯,就这么叫!”   阿菀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昨儿晚在床上那般大胆,现在又来搞纯情,先前就是被他这模样给骗了的。   两人到了正院,便见瑞王夫妻已经等在厅堂里了,卫烜的两个异母弟妹——卫焯、卫嫤也早早地过来了,坐在父母下首位置,见到兄嫂进来,两人忙起身和他们见礼,皆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进门的阿菀。   阿菀不禁莞尔,朝他们微笑,然后同卫烜上前给瑞王夫妻行礼请安。   今日是阿菀这新妇进门第一天给公婆敬茶的日子,很快便有丫鬟将一个蒲团放到面前,然后将一杯茶呈上来。   阿菀跪在蒲团上,接过那杯茶,双手举起,对瑞王道:“请父王喝茶。”   瑞王先是看了眼旁边虎视耽耽的长子,那熊儿子一脸危险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迟疑一下,给儿媳妇一点难堪,就要不给老子面子暴起,让他十分抑郁。而且更抑郁的是,刚才两人进来时,虽然他不好盯着儿媳妇仔细看,却也看了个分明,发现阿菀的气色颇好,证实了他昨晚的猜测。   昨晚这两个孩子确实没圆房!   瑞王想到这里顿时心酸了,养儿子这么大,原来是个不举的,偏偏他为了这个熊儿子,又将妹妹的女儿给强娶进来了,就算他是个流氓,也是个有良心的流氓,以后怎么有脸面对妹妹康仪?明明这熊儿子看着一表人才,怎么看也不是个不举的啊?   “父王。”   瑞王失神不过几息间,就听到旁边的熊儿子提醒了一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忙接过了儿媳妇敬的茶喝了口,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怎么找大夫医治一下熊儿子的隐疾。这不举的隐疾大抵太伤男人的自尊,他得好生思量着,省得熊儿子届时丢面子,大家都不好过。   卫烜被他瞪得不痛不痒,反正这辈子他是当定了这讨债鬼了,有时候气得父亲脸红粗子粗也是常事,并无一般人家的父严子孝。   阿菀又给瑞王妃敬茶,瑞王妃面上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接过了茶喝了一口。   等阿菀给他们敬茶完后,两位长辈都给她赏了东西,又意思意思地对他们说了一些好生过日子、为卫家开枝散叶之类的话,便结束了敬茶。   接着,卫焯卫嫤姐弟俩过来拜见新嫂嫂,轮到阿菀给他们礼物了。   对于卫嫤姐弟俩,阿菀也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加之两家时常有走动,彼此间倒是不怎么陌生,卫焯喜欢跟着卫烜这兄长跑,是个挺省心的小叔子,而卫嫤十分惧怕兄长,对阿菀反而比较亲近,也是个省心的。她与阿菀说话间,小声地问,她以后可不可以去随风院寻她说话。   阿菀笑道:“嫤妹妹若是想来就来,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卫嫤先是看了兄长一眼,见他冷淡地看过来,低下头小小声地应了一声。   瑞王妃见状,心里倒是觉得女儿和阿菀这嫂子亲近也好,以后瑞王府是要交给卫烜的,阿菀将来便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女儿若是能和她亲近,对她未来也好。   等到用早膳时,按规矩阿菀这新妇是要伺候婆母用膳的。不过瑞王妃哪敢自己坐着,让阿菀站在旁边伺候?届时卫烜非暴起掀桌不可——对这继子的心思瑞王妃拿捏得十分准。连敬茶时瑞王迟了几息时间都要被那小霸王给瞪了,他可不会给自己这继母什么面子。   幸好瑞王妃心也宽,也不好那等面子,便叫了阿菀一起坐下用膳。   一家子用过早膳后,瑞王按规矩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让她们娘几个说话。所以阿菀便顺势在瑞王妃这儿略坐,与小姑子卫嫤一起说话熟悉一下,却不想丫鬟过来说,卫烜过来接她了。   阿菀没想到卫烜这般不着调,正头疼时,却不想瑞王妃极是自然地道:“既然烜儿过来接你,你便同他一起回去歇息罢。”   阿菀:=。=难道是她太不淡定了?   正说着,卫烜便进来了,同瑞王妃行了一礼,说道:“母妃,阿菀素来身子不好,请您多担待些,儿子这便带她回去歇息。”   瑞王妃闻歌知雅意,便关切地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说话了。”顿了下,然后她又道:“以后也无需天天过来请安,按着规矩初一十五便行了,好生养好身子。”   卫烜十分满意继母的识趣,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便拉着阿菀回了随风院。 ☆、第 112 章   阿菀的陪嫁贴身大丫鬟共有四人,其中便有青雅、青环、青霜、青萍,这四个丫鬟各司其职,管着阿菀的贴身衣物等东西。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外,还有一些次等的小丫头,两房跟过来的陪房,以及放在庄子里的各处管事等。   早上在阿菀与卫烜去给长辈敬茶请安时,除了青环跟着过去,青雅、青霜、青萍被留在随风院里收拾阿菀的陪嫁箱笼之物,顺便与随风院中伺候的丫鬟们认识。   这四个贴身伺候的陪嫁丫鬟是康仪长公主早早就精心挑选好的,并经过一翻调.教后,得她满意了,才将她们放到女儿身边,给女儿作陪嫁丫鬟,带过来好帮衬的。所以这四个丫鬟都是能干的,各有特点,青雅稳重细心,青环、青霜机灵应变,便是年纪最小的青萍,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出现在阿菀面前,但却是个懂医理的。   阿菀的嫁妆已经放到了随风院的几间厢房里锁着,等阿菀腾出时间清点完毕便可以归置入库了,而一些放着现在所用之物的箱笼之类的,是昨日进门时一起抬进来的,也须得丫鬟们好生归置。   青雅任务虽重,不过她却不急着去整理,等主子们离开后,和随风院的丫鬟们一起收拾新房,边忙碌着边不经意间打量着那几个丫鬟,很快便明白了这群丫鬟中,那个叫路云的丫鬟才是这些她们中的领头人物,也是得卫烜看中的贴身大丫鬟。   青雅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和路云好生套话时,见路云走过去收拾那张新床,她赶紧跟过去帮忙,然后见路云从床尾处摸出了一条白色的帕子。   就在她有些纳闷那是什么东西时,却见路云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并且将手中的血滴到了那条白帕子上,血像绽放在雪地中的红梅一般,滴滴落在白色帕子上。等帕子吸完了血后,她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下来一个楠木盒子,将白帕子放了进去。   路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避着自己,青雅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说话,看着路云行事。   两人一起将内室收拾得差不多时,便听到了外头响起了叫唤的声音,却原来是王妃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过来了。   那嬷嬷笑得客客气气的,举手投足间与平常的嬷嬷不同,青雅也是个有见识的,便知道这嬷嬷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心思电转间,青雅有些明悟,就听到那嬷嬷对她们道:“路云姑娘可方便?老奴来取东西了。”   路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青雅的注视下,将那放着滴了血的帕子的楠木盒子递给了嬷嬷。   接过那楠木盒子后,嬷嬷当着她们的面打开来看了下,然后脸色便变了变。青雅心里正琢磨着时,便听到路云突然说:“嬷嬷可还有什么事情么?”   嬷嬷即便觉得这东西上的血渍不对,甚至上面的血液新鲜得过份,根本就是刚滴上不久的,可是面对路云这个随风院里的大丫鬟,吭哧了几下,还是不敢说实话,只能陪着笑道:“路云姑娘,这元帕……”   路云很淡定地道:“这是世子亲自过目了的,嬷嬷可有觉得有何不对?”   听到是世子亲自过目了的,嬷嬷即便在心里呐喊着“统统都不对,这根本不是处子血”,嘴上却也不敢明说,只得将之收好了,决定这事情就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能说出去。若是这东西是世子妃的丫鬟交给她的,她还能到王妃面前说道一下,可是若是世子……得了,闭上嘴吧,省得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被那混世魔王一个窝心脚踹去半条命。   嬷嬷捧着装着元帕的楠木盒子走了,而围观了这一切的青雅被刺激得不轻。   等她和路云收拾好了新房后,主子们还没有回来,她们也能趁机歇一歇。   青雅同路云打了个招呼,便去归置阿菀的箱笼了,顺便和去打听消息的青霜碰头。   青霜不愧是个善打听的丫鬟,虽然时间很短,也能打听到了点皮毛,不过青霜觉得,并不是自己嘴巧能说,而是随风院里的人应该得了卫烜的吩咐,所以只要她表明了身份,那些人根本不刁难她,能说的都会说给她听。   随风院既然是卫烜的地盘,里面的人大多是卫烜的心腹,而且这群心腹在瑞王府里可是横着走的存在,连瑞王夫妻身边的人都不太敢惹他们。毕竟若是他们惹着其他主子生气还能网开一面,可若是惹着那小霸王,可就是要没命的。久而久之,连随风院里伺候的下人也不怎么敢惹了。   下人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随风院的下人俨然就是王府的一霸,人人避着走的存在。   青雅若有所思,刚才那个嬷嬷的态度倒是能说得通了,明知道那元帕有问题,却因为路云一口咬定,只能陪着笑不敢多说什么。   青雅和阿菀同龄,纵使稳重心细,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有些东西却是不知道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原来昨晚那对新婚夫妻竟然没有圆房,这让她愕然不已。至于那种圆房了为何没有落红什么的事情,青雅是绝对不会多想的,所以只会认为,这是没有原圆,所以元帕才会没有血渍。   就在她纠结着为何世子与郡主为何不圆房时,青萍走过来,小声对她道:“今儿郡主的气色看着不错,昨儿应该没有圆房。青雅姐姐,你稳重心细些,以后便看着点,别让他们太早圆房,对郡主的身子不好。这是公主交待的,女子未及十七,过早圆房对身子有碍……”   所以说,在康仪长公主的想法里,让他们满十七岁才圆房是最好的,但是罗晔作为一个男人,觉得有些不人道,才会对卫烜说,延迟一年。   青雅听完后,马上明白了,慎重地对她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心里却是有些愁,虽说公主交待过了,可是看世子偶尔望向她们家郡主的神情,巴不得要吞吃了,真的能忍两年么?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份不一般,若是为了郡主的身体,世子应该能忍一下吧?看昨晚不就是没有圆房么?   就在几个丫鬟碰头交流时,给长辈们敬茶请安的两人终于回来了。   丫鬟们赶紧过去伺候。   *****   阿菀不知道早上她和卫烜离开后,随风院里发生的事情,从正院回来后,她正被卫烜带着去逛随风院。   虽然卫烜来接她时,是打着她的身体不好需要歇息的旗号,可是阿菀昨晚还算是休息得好的,现在还可以走走,委实不累。卫烜见状,便直接忘记自己刚才找的借口,提议带她去逛瑞王府,反倒是阿菀可是清楚地记得,不想自己进门第一天便打瑞王妃的脸。   于是卫烜只能退而求其次,带她去逛随风院。随风院是他的地盘,就算他在里面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人知道,不虞被人说。   阿菀来过随风院好几次了,不过随风院是瑞王府中最美的地方,每个季节的风景都不同,这秋景也让她看得兴致勃勃的,心情舒朗了几分。   “你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正和母妃说话呢,你便过来要接我走,让人看到了怎么说?”阿菀劝他道,让他别太任性。   卫烜却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你本来就身子不好,这两天又累得紧,应该多歇息一些。”   “也没这么差。”阿菀说着捏捏自己的脸,“你瞧,这几年我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指不定再过一两年,和普通人差不多,届时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再忌口了。”说到忌口,阿菀心里其实挺有怨念的。   作为一个吃货,上辈子便是有心脏病,却从来没在口腹之欲上亏待过自己,只要适量便行。反而这辈子没有致命的心脏病了,却因体质虚弱,脾胃不好,吃不得一点油腻或者重口味的东西,让她难受得要命,时常只能在幻想中满足一下。   卫烜看了看她的脸色,忍不住伸手覆在她的脸颊上,掌心处是一片细腻柔润的触觉,却仍显得有些苍白,至少与孟妡那个壮得像头牛的姑娘比起来,阿菀仍是显得过于瘦弱了一些。   想到这里,他心脏狠狠地一缩,不由得探手将她搂到怀里。   因为他这个动作,让后头几丈远跟着的丫鬟们只得止步,然后识趣地低下头。   “怎么了?”阿菀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奇怪。   然后就听到他用闷闷的声音道:“你以后想吃什么和我说,我让厨子给你做。”   阿菀被他逗得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尔后很惊奇地发现,这少年竟然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因为这一年身高蹿得太猛,长肉的速度比不上抽条儿的速度,以至于让他看起来很瘦,让她更清楚地感觉到,他真的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行啦,我就只是说说罢了。”阿菀还是知好歹的,知道自己的脾胃太弱,很多东西不能吃,偶尔也只是嘴上抱怨那么几句,没有任性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逛了会儿随风院,见阿菀面露疲惫,卫烜便带她回去歇息了。   不过因为距离卧室还有一段距离,卫烜蹲下.身来要背她。   这举动真是十分浪漫,可惜放在这地方还是稍显有些不正经,阿菀看了眼远处低眉信目的丫鬟,最后架不住他的坚持,还是趴到了他背上,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   趴在他背上,阿菀用手敲了下他的肩膀的骨头,说道:“怨不得我今天早上手会那么疼,你身上的肉太少了,一堆骨头。”   “那我努力多吃点。”卫烜从善如流,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拟了一个计划,不仅要多多地长肉,也要有一具魁梧的体魄,这样阿菀就会更喜欢他了。   嗯,对了,还得将那些长得高大威猛的侍卫给弄远点,别让他们随便出现在阿菀面前。路平倒是可以,反正路平也正在抽条儿,身子骨瘦伶伶的,没长几两肉,而且他还要让路平帮忙做事,以后出现的机会很多……   阿菀不知道背着自己的少年正在计划着如何将她以后所能见到的雄性生物都驱离,绝对不能让她见着,此时趴在他背上和他一路说笑,双手偶尔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是扯了扯他的头发,气氛亲昵轻松,直到回到了卧室。   回到寝室,丫鬟们端了水过来给他们净脸后,便被卫烜赶到外头了,分明不喜欢太多人出现在他们之间。   卫烜亲自去箱笼那儿找了一套寝衣过来给阿菀换上,自己也将外袍给脱了,就搂着她滚到床上,就着姿势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然后轻轻地啃咬起来。   昨晚洞房花烛夜,虽然不能做到最后,但是卫烜却将自己以前幻想过的所有行为都对阿菀做了一遍,就像这种亲吻的事情,未成亲之前,担心吓着阿菀,那时绝对不能做的,克制得十分辛苦。于是现在,怎么顺心怎么来。   “够、够了吧……”阿菀的鼻息有些重,“不是说让我歇息么?”恨得挠了他一爪子。   “再等等……”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唇舌沿着她的脖子轻轻地啃咬着,几乎将她当成一道美味的食物,又舔又咬又啃的,让阿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种惊悚的感觉从昨晚就有了,每当这种时候,不仅是破了廉耻度,更是毁三观啊。   明明下了床时看着还挺正常的啊,为毛一在床上,气息就变了?   想着,又挠了他一爪子!这丫的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阿菀你好软好香……”他含糊的声音说着,心里却涌起一种深沉的渴望,感觉如何也不够。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不正常,特别是对待阿菀时,恨不得用各种手段将她禁锢,只容许她待在他筑给她的牢笼里,只能感觉到他一个人存在。他觉得这种欲念太疯狂了,不敢让她知晓自己有这等扭曲的念头,一直小心地隐藏着,直到现在,能光明正大地拥有她时,忍不住就想要索取更多。   听说一个人的欲.望是有限的,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后,时间久了,便会产生一种厌倦感。而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在他怀里了,可是为何却觉得,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厌倦?届时就算是山崩地裂,怕也无法阻止……   等阿菀终于累得睡着后,少年方衣衫不整地直起上半身,任由衣襟大开,露出暗白色的结实的胸膛,带着薄蚕的手指摸向身边少女的眼角,摸到了湿润的水渍。他低头在那有些泛红的眼尾处亲了亲,心里一片晦涩。   他果然有病,明明想要呵护她,又忍不住想要欺负她到哭泣。   这样想着,眼睛却一片黑沉,精神亢奋,全身都在叫嚣着什么。他看了很久床上躺着的少女,纤细的身子于他而言瘦弱得不堪一击,可是却鲜活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拥抱,若有似无的气息更是勾动着他的心思。   最后还是忍不住,慢慢地伸手扯开了她腰间的结绳……   *****   睡了一觉,阿菀觉得好像更累了。   她揉着额头睁开眼睛,刚起身就看到睡在旁边的少年,整个身体都贴着自己,脸庞侧压着,头发散乱在枕头上,一脸的孩子气。   发了会儿呆后,想起刚才睡着前的事情,阿菀忍不住捂额。   她这样算不算是猥亵未成年人?心里有种淡淡的罪恶感肿么破?   就在她纠结时,卫烜也适时睁开了眼睛,爬起身来,乖巧地看着她,问道:“你醒啦?饿不饿?”   随着他的话响起,阿菀的肚子也发出了一阵腹鸣声,当下让她板起了脸,很正经地道:“饿了。”   卫烜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她炸毛之前,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然后拉着她起床。   等两人用了膳后,已经是傍晚时候了,天边的晚霞有些绚丽,天气正好。   阿菀刚才吃得比较饱,两人便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陪他们散步的还有被当作嫁妆一起打包过来的大白和二白这两只傻鹅,被卫烜嫌弃时,它们很淡定地一撅屁股的毛,雄壮威武地走了。   “明天咱们要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你说给她老人家准备什么礼物好?”阿菀问道,太后如此疼卫烜,阿菀嫁过来,自然也是想要讨好太后,免得她一个不高兴,给自己找罪受。   例如,赏几个宫女伺候卫烜什么的,这绝对不行!   两辈子接触,卫烜对太后的喜好不说掌握得十分,那也是有七八分的,当即便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阿菀对他还算放心,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见外祖母?”   卫烜愣了一下,才明白阿菀说的这个外祖母是威远侯老夫人,心中的滋味有些难言,沉吟了会儿,方道:“再过几日罢。”   阿菀看了他一眼,见他眸色暗沉,想到出阁前公主娘同她透露的皇家秘辛中,便有太后和威远侯老夫人当年的姑嫂恩怨,可怜卫烜因此而不太敢认威远侯老夫人这个亲外祖母,就是为了顾及太后的心情,想必威远侯老夫人心里也极是难过的吧?   果然,谁的拳头大,谁就有任性主宰他人的权利。   想到这里,她伸手拥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卫烜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拥抱自己,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直接搂住上下其手不解释。   等阿菀发现这拥抱变质了时,差点想要咬他。   果然躁动青春期的青少年伤不起啊! ☆、第 113 章   翌日,天未亮,阿菀和卫烜便起床了。   阿菀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天还黑着,眼睛都困得睁不开来,脑仁也感觉到一种睡眠不足的胀疼。自小开始,因她身体不好,一天的睡眠时间大多是比旁人要多上一两个时辰的,加上康仪长公主疼她,为此而延了早上请安的时间,大多数让她睡足了才好。   如此,倒是养成了她固定的生物钟,偶尔一改变,还真是不习惯。   只是,再不习惯,她也不能任性,还是爬起来了。   “头疼?很难受么?”   卫烜伸手在她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着,想让她缓解一些疼痛。他看了下外头的天色,确实挺早的,至少比阿菀平时晨起的时间要早——这厮对阿菀的作息时间记得一清二楚,好方便他偷窥。只是今儿要进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事,缓一缓就好。”阿菀闭着眼睛,等青雅端来药茶后,喝了大半杯,终于有些精神了。   卫烜默默地看着她,想说什么,最后只道:“以后若是无事,便不用进宫。”握着她微凉的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阿菀这会儿清醒一些了,陪他一起坐到餐桌前用早膳,安嬷嬷见状,忙指挥着下人们摆膳。   待桌子摆满了一桌的早点时,阿菀笑道:“这可不行,以后有时间得时常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方是。”以前她没嫁卫烜就算了,那时候只是个与太后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罢了,现下嫁了卫烜,太后便是嫡亲的祖母了,礼数得做足。   卫烜现在年纪大了,不如以往般能时常自由进出后宫,太后也不好时常召他到仁寿宫去。这种时候,便是作媳妇的代替丈夫过去给老人家请安了,也算是一种露脸,省得见得少了,感情就要淡。若是平常人家,感情淡了就淡了,可是太后不同,人人都愿意减短几年寿命,削着脑袋去奉承,就为了能在太后面前露个脸,她自不能做得太清高。   几个念头在心里转了转,阿菀很快便有了主意。   卫烜神色有些阴沉,拉着她的手不放,还是阿菀拍拍他,亲自给他夹了一块咸香酥脆的葱油饼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用过膳后,两人一起出了随风院,同瑞王夫妻及卫嫤、卫焯姐弟俩一起进宫。   到了宫里,瑞王和卫烜去上朝,阿菀和瑞王妃、卫焯姐弟一起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卫焯年纪还小,且又是太后的亲孙子,瑞王妃也会时常带他进宫给太后请安,虽然比不得卫烜的受宠,不过也是亲孙子,太后也是喜欢的。   卫烜离开前,看了阿菀一眼,可惜阿菀正牵着卫嫤和她低声说话,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郁闷。   大抵是因为卫烜的神态,瑞王也借机瞄了一眼,看到阿菀温柔地低首和长女说话,瑞王心里又不禁有些感慨,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她,自家熊儿子竟然是个不举的,让她嫁过来守活寡——瑞王也知道了昨日那张作假的元帕的事情,怕这事情被人知道,他还对那嬷嬷下了封口令。   所以,还是赶紧治好熊儿子的隐疾吧。   到了仁寿宫,却见仁寿宫的正殿里坐了好些人,不仅有皇后、郑贵妃、明妃等人,还有太子妃抱着皇长孙、莫茹、三公主、四公主等人,皆围着太后一起说话。   今儿是阿菀这瑞王世子妃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众人知道了,自然是要给面子过来的。而三公主和四公主现下就住在仁寿宫中,太后想到卫烜好歹也是她们的兄长,便也将她们叫了过来。   当看到瑞王妃带着阿菀进来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如有实质一般落到了阿菀身上。虽然以前就知道她和卫烜自小定亲了,可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桩亲事挺悬的,特别是卫烜那性子不好说,太后又那般疼他,必不会乐意让卫烜娶个身子孱弱不好生养的姑娘。   可没想到,最后仍是稳稳当当地完婚了。倒是有些心思恶毒的,想着这一个蛮横霸道,一个孱弱短命,还真是相配。   阿菀很镇定,抬首略略看去,很快便将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然后对上三公主冷漠厌恶的目光,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倒是让三公主自己气得胸口疼。   “哎哟,是瑞王世子妃给母后请安来了。”明妃笑着说,声音轻快,眼波微转,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了郑贵妃和三公主身上,然后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拿帕子掩了下嘴。   三公主脸色铁青,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郑贵妃仿佛没看到一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动如山,心里却嗤笑着这人蠢笨如斯,被人拿来当替身也不知道,心里颇为不屑,这种人蹦跶不久的。   在旁人都没开口时,明妃便冒然出声,而大后竟然也不作声,皇后面上虽然不悦,竟然没有开口斥责,可见明妃现在在太后这儿比郑贵妃还能说得上话。   瑞王妃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带着儿媳妇和儿女们上前给太后请安。   “寿安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开口道。   阿菀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上前一步,被太后拉着打量了下,然后就见她笑道:“看着比以前有精神多了,甚好甚好!以后和烜儿好好过日子,他性子犟又霸道,是个不爱听人劝的,你便辛苦一些,若是他有什么不对的,规劝一下他……”   太后就像个正常的关心孙儿的祖母一般,唠唠叨叨个不停。   这模样儿落在旁人眼里,不得不感慨太后实在是个疼人的,看瑞王世子,简直就是她的眼珠子一般,无人能越过他。   唯有阿菀被太后拉着,看得清楚,细心地发现太后说着说着,眼神开始有了些微妙变化,背脊微微有些发寒,总感觉太后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幸好,这时候明妃又不甘寂寞地来找存在感了,她娇嗔道:“瞧母后说的这话,世子妃方进门,您现在就说这种话,不是让她和世子生隙么?届时世子可要恼您了。”   太后醒神过来,目光又有了些变化,发现自己唠叨了一些,对明妃的话也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哀家这是盼着他们好呐,烜儿的性子拧,确实是要有个媳妇来规劝他一下。”   皇后听罢,暗暗地撇了下嘴。当初瑞王世子和寿安郡主的婚期定下时,太后老大不高兴,还将瑞王给召进宫来臭骂了一顿,不过瑞王是太后的小儿子,太后素来便疼他,又是个会哄人的,很快便太后给哄住了。然后瑞王又说卫烜性子拧,需要个媳妇规劝,早点成亲也好,性子才定得下来,太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方没有再生气。   太后原本心里可是老大不快活,现下却能说出这些话来,让皇后心里颇不平衡,平平都是作孙子的,太后简直是将卫烜疼得没边了,其他皇子都只能给他让道。幸好,自己儿子是太子,太后顾忌着,比起其他的那些透明的皇子好多了。   不过虽是如此,皇后心里仍是有些抑郁,乃是三皇子近来办差频频得皇帝赞扬,太子反而被三皇子打压,若非是太子妃劝着,皇后急得几乎又要出昏招了。   就在太后拉着阿菀继续要长篇大论时,卫焯出场了。   卫焯是个傻白甜的,叫了一声“皇祖母”后,就马上腻过去缠着太后说话了,正是六七岁大的男孩儿,养得白白净净,又有点儿小肉,那萌萌的小模样儿很容易便能萌化中老年妇女的心,太后也不免被他逗得笑起来。   卫焯缠着太后说话,偶尔抽空看了阿菀一眼,心说昨儿大哥特地交待过他了,在宫里时,只要情况不对,就要好生保护大嫂,别让她累着。皇祖母坐着,拉着大嫂说话,站久了也会累的。   也幸好有卫焯打岔,不然太后估计说着说着,会开始挑剔阿菀。毕竟在她心里,阿菀实在不是个健康的姑娘,性情也不算得出众,配不上卫烜,若非当初卫烜死活要阿菀作他的世子妃,且连神佛都拿来说事了,太后也不会应允。   自己心疼的孩子,自然是想要给他全世界最好的,而阿菀就输在了身子孱弱上,作长辈的,都不会乐意儿孙娶这种身子孱弱的姑娘进门。   有卫焯打岔,话题很快便歪到了天边去了,阿菀也趁机坐到太子妃身边,好奇打量着安静地坐在太子妃怀里的皇长孙。   小家伙手里拽着一个布老虎玩具,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肤白唇红,圆糯糯的小脸蛋,简直就是个自带闪光的萌物。就如阿菀当初猜想,父母的基因都不错,皇长孙以后长得也是不错的,几个月过去了,他生得越发的讨喜了,同时也能看出他长得比较像太子,不过安静的性子像孟妘。   想到康平长公主私下同母亲抱怨,担心皇长孙的性子以后像女儿那般孤拐,让她愁白了头发,让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   “二表姐,皇长孙会叫爹娘了么?”阿菀握着小家伙的肥爪子摇了摇,他淡定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将布老虎糊到她脸上。   阿菀:“……”真心凶残!   “还不会,不过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了,不知道他说什么。”孟妘拍拍儿子的胖手,将布老虎放到一旁,见他的眼睛一直转过去,就是不给他,这是惩罚他刚才用布老虎糊人。   阿菀见他好玩,便拿了布老虎来逗他,小家伙不经逗,开始伸爪子探过去,阿菀往这边放,爪子就探过来,往那边放,爪子又探过去。   一大一小正玩得开心时,那边太后已经放开了缠人的卫焯,并且脸上露出了疲色。   众人识趣地起身,给太后行礼告辞。   阿菀上前给太后行礼,体贴地道:“皇祖母好生歇息,改日孙媳妇和夫君一起进宫给您请安。”   听到这话,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   太后老了。   阿菀注意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刚才自己心里那股异样感由何而来。   人一旦老了,精神跟不上,又生活在这种地方,任是再开怀,也免不了心里上的压抑,甚至精神会出现问题。而且太后能爬到这位置,将儿子拱上皇位,显然当初也做了不少事情,若是多想一些,对精神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阿菀贴心地和太后说了几句话,句句都戳中了太后的心坎,等她和瑞王妃一起离开时,太后心里对她还算是满意的。   “哼,又是一个马屁精!”   三公主立站在仁寿宫通往宫门口的一条宫廊下,目光阴郁地看着皇后一行人离去,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了皇后、太子妃、瑞王妃、明妃等人,最后定在阿菀身上。   自从听说了孟沣定亲的消息后,她现在最恨的人不是阿菀,改成了和孟沣定亲的柳家姑娘。可是她现在在宫里,被拘在仁寿宫中,并不能做什么,只能将恨意压在心里。不过,她心里仍是最讨厌阿菀,不只是因为孟沣对她好,还因为她是卫烜的世子妃。   “三姐姐,您该回去了。”四公主缩着脑袋,小声地道,当作没听到她的话。   三公主没理她,目光望着皇后等人离开,直到她们的身影不见了,才将视线转回来,轻蔑地看了四公主一眼,便搭着宫女的手回了仁寿宫的偏殿。   四公主见她离开,难堪地咬了下唇,垂下的眼睑掩去了眼中的怨恨之色,方抬步跟上去。   陈贵人依附着郑贵妃,自小便将女儿四公主与三公主一块儿玩,久而久之,四公主也成了三公主的跟班。这回三公主被太后拘在仁寿宫抄经书,她不乐意自己一个人,吵着要个人陪着,陈贵人十分知趣地将四公主送了过来。   四公主和三公主是同龄姐妹,她们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已到说亲的年龄,按规矩,这种时候皇后也要为她们留意驸马人选。可谁知因为三公主痴缠着孟沣不放,任性地跑到皇帝面前说,若不是她看中的,她绝对不嫁。便因为她闹的这一出,连她们父皇也恼上了,便提也未提她们的婚事。   可怜四公主被三公主连累,不仅到了适婚年龄没能定亲,还要因为三公主而搬到仁寿宫来,天天吃斋抄经书,心里如何不怨?   可是再怨恨,自己的母妃只是个贵人,而且还是依附着郑贵妃、被郑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四公主也只能当三公主的跟班,认命地接受这一切。   她只希望自己的忍辱负重,能给母妃和弟弟九皇子带来更多的好处。 ☆、第 114 章   出了仁寿宫,皇后和郑贵妃等人面带笑容地道别,面上亲热得就像亲姐妹一般。   郑贵妃面上的笑容十分得体,便是有明妃在旁时不时地刺两下,也未曾能让她改变颜色,曾经的宠妃的定力完全不是现在的新任宠妃能比得上的。明妃见状,心里也只能恨恨地骂几声老妖婆罢了,却奈她没辙。   此时,郑贵妃瑞王妃寒暄了几句,然后又拉着阿菀,温和慈祥地道:“说来寿安也要叫本宫一声姨母的,本宫看着烜儿长大,如今他终于成家娶妻,想来若是他母妃地下有知,也心慰不已,本宫也替他开心。以后寿安可要多进宫来,咱们也可以说说话……”   皇后的脸立即黑了,这贱人是当着她的面拉拢瑞王世子妃呢。   不过,比起皇后来,卫烜与郑贵妃的关系确实近一些,可奈何卫烜是个浑的,根本不给郑贵妃面子,这几年也渐渐地与郑贵妃疏远,形同陌路,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背地里却是各有怨气。   郑贵妃即便心里气得要死,可是瑞王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可不轻,为着自己的几个儿女,郑贵妃也得好生地与瑞王府打好关系。卫烜不给面子不打紧,还可以和阿菀这位世子妃打好关系,若是能笼络住她,让她同卫烜吹吹枕边风,那更好了。   郑贵妃面上笑得慈爱,心里的算盘也打得噼哩叭啦响。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指望着卫烜能同她们一条心,但至少别和皇后、太子一条心。卫烜虽然给人的感觉挺浑的,但郑贵妃可没被他骗住,知道那是个有主意的主儿,现下看着也不知道他向着谁,可以再观察,但断断是不能让他向着皇后、太子的。而卫烜所娶的世子妃寿安郡主,郑贵妃也听说她和太子妃情同姐妹,她现在也不指望着能一朝一夕便能拉拢了,只是面子工程要做好,也努力看看能不能行,当然,现在能膈应一下皇后和太子妃又何乐不为呢?   所以,郑贵妃现下当着皇后的面和阿菀亲热不已,心中的肠子其实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圈。而此刻,她也能趁机观察一下寿安郡主是如何脾性,以后方好利用。   因着阿菀小时候常生病,一年到头进宫没几回,宫里的人说起她时,除了知道她是卫烜护着的未来世子妃外,竟然对她毫无印象,这在宗室中也算是另类了。   阿菀被郑贵妃亲热的举动弄得极不习惯,不过面上却笑得颇为腼腆,客客气气地应了郑贵妃的邀请,至于到时候去不去,还不是一句话?   与郑贵妃等人分别后,瑞王妃便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往皇后的凤仪宫行去,儿子则让内侍送去昭阳宫上课,太子妃也抱着儿子一起去了凤仪宫,想来还是要说说体已话的。   到了凤仪宫后,皇后让人上茶果点心,便抱着孙子逗他,顺便与瑞王妃说话。   “如今寿安嫁过来了,有她帮衬着,你也能轻松许多了,以后进宫来莫再嫌麻烦,有空便过来同本宫说说话。”皇后待瑞王妃极是亲热。   瑞王妃虽然是继妃,而且人也有些木讷,平时不吭不响的闷着,加上太后时而打压,让人有些同情,但宫里的女人依然对她颇为客气,与她说话也有几分拉拢之意。不过这也不奇怪,只要她稳稳地当着这瑞王妃,那便要客气几分,加上也不知道为何卫烜这个难缠的煞星竟然对这继母从未过刁难她,倒是让她当这继母也当得挺舒心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笑话她这继母当得没滋味,纵使她是继母,但在大义上仍是占了“母亲”的角色,卫烜再张狂,也应该敬重几分,而不是被继子欺得龟缩着,从不敢插手继子的事情,连带的她所出的两个儿女都让卫烜给压着。   瑞王妃倒是端得住,这些年来任人如何说,她皆没放在心上,安安稳稳地当自己的瑞王妃,直至现在,其实也算是厉害了。   阿菀想起自家公主娘对瑞王妃的评价,是个心放得很宽的聪明人。   瑞王妃笑道:“瞧您说这话,臣妾哪次拒绝过您?不过是王府事情多,真的走不开罢了。”   这话有点打太极的味道,瑞王妃能端,且人也不是个蠢的,这些年才能和卫烜那个煞星相安无事地同处一府。对于皇后和郑贵妃,甚至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她皆一视同仁,并未与谁过份亲近或者疏离,偶尔被人骂一声木愣子,回府后照样过自己的日子,这种态度奇特地竟然没有给瑞王惹上什么麻烦。   如此,瑞王也对她有些满意。继妻虽没有嫡妻通透练达,可是能端得住就行。   两人说着话时,被皇后抱着的皇长孙不乐意了,一脚丫子踹向亲祖母的手,伸手朝孟妘啊啊地叫着讨抱,皇后见状,忙将孙子递给儿媳妇,就怕他不乐意哭了。现在孙子是皇后的命根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如何不舍得他受点委屈。   皇后曾经还想着要抱养孙子,不过这个想法直接被儿子联合儿媳妇给压制得死死的,再也不敢生起这念头了。   等孟妘将皇长孙抱过去后,皇后看了阿菀和卫嫤一眼,又道:“行了,太子妃带你两位妹妹到偏殿去说话罢,你们姐妹间也应该亲香亲香一些。”   孟妘眼皮也没撩一下,对皇后的意有所指的话很平静地接了,然后抱起儿子,带着阿菀和卫嫤到偏殿去说话了。   ****   下朝后不久,卫烜慢悠悠地来到太极殿前。   那些在太极殿外等待皇帝召见的大臣们见到一袭赭衣的少年走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倒是有两位阁老淡然地抬头,目光悠远地望着向太极殿外的广场。   在场诸人皆忍不住对两位阁老侧目,心生佩服,这定力就是不同。   两位阁老面上淡然,其实心里已经在骂爹了——不,应该骂的是瑞王这个教子无方的爹,让他养出个祸害来,若不是为了维持面子,两位阁老也很想缩着脖子闪到一旁,省得给那煞星看到。   这皆是先前赈灾时卫烜传出的凶名所致,至今不过才过了几天时间,人人心里对他仍是有些发悚的。   不过今日的卫烜并没有理会这些大臣,而是挺规矩地站在那儿等通传,等太极殿的总管杨庆出来迎接时,施施然地进去了,根本没给那些大臣一个眼角光。   这十分反常!   不过很快便有大臣想起,这位世子爷前天刚成亲,现在还是新婚呢,估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现在看着也没有那般面目可憎了,估模着他此时心里高兴,连带着也不想再作恶,方才会这般平静。   前天瑞王府办喜事,碍着瑞王的面子,京城里有点脸面的勋贵大臣都挺捧场的去了,便是品级不够参加的,也早早地备了厚礼过来祝贺,据说单是收礼,瑞王府的管家下人都收到手软。只是那时候不管是勋贵或者是朝臣都恨他恨得要死,去得也心不甘情不愿的,甚至因其凶名在外,他出来敬酒时,大伙也是僵着脸,根本不敢灌他酒。   当日所有去吃喜宴的人都觉得,这是他们一生中吃得最痛苦的一次喜宴了。   不过现在看卫烜那般平静的模样儿,在场的人都觉得,还是让这位煞星凶神高兴点,少来寻他们的晦气吧。   进了太极殿后,卫烜便规矩地给文德帝请安。   此时太极殿里,除了皇帝外,还有太子及三皇子,卫烜也少不得同他们见礼。不过比起对文德帝的规矩,对这两人的礼便有些马虎了,太子和三皇子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平静,也看不出他们心里的想法如何。   文德帝见他进来,便笑道:“方才你父王过来同朕说,你又要胡闹了,可有这回事情?”   至于胡闹什么,瑞王自然是不会告诉文德帝,他家熊孩子竟然是个不举的,所以才会拿元帕做假。   卫烜疑惑地看他,纳闷道:“皇伯父,你休要听他胡说,侄儿这阵子忙着亲事,可没有去外头惹事。”他想了想,厚着脸皮道,“而且,侄儿这般安份的人,可从未主动惹事,都是旁的事情惹了我才对。”   文德帝被他厚脸皮的话给逗笑了,指着他道:“不过才成亲,怎地将你的脸皮给磨厚了?现下成亲了,可就是大人了,以后莫要再如此胡闹,好好跟你父王学,将来你父王的担子还要你来挑呢。”   听到文德帝的话,一旁的太子和三皇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惊涛骇浪。   瑞王深得文德帝宠信,现在管着京郊大营,手中的兵权是实在的,这也是朝臣们即便恨他恨得要死,平时还是得笑脸相迎的原因。也因为如此,不管哪一方都想要拉拢他,可惜瑞王只忠于皇帝,除了皇帝,没人能差谴他,更像只老狐狸一般,得罪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奈他何。   皇子们年纪渐长,在朝堂上开始经营自己的势力后,自然也想拉拢瑞王,可惜没人成功。而卫烜作为瑞王世子,原本以为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霸王,以后难当重任,却不想皇帝此时会说出这种话来,摆明着以后让他接任瑞王的位子。   可惜某人却是个浑的,此时还抱怨着:“皇伯父,不干行不行?看着就累得慌,我还想要悠闲个几年呢?父王现在还年轻,让他自个挑些人去好生培养养,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哎哟,别扔啊——”   卫烜边叫着边往旁边跳,原因是皇帝被他那种嫌麻烦的语气弄得心堵,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他砸去了。   三皇子几乎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虽说从小就知道这厮是个浑的,却没想到会这般浑。太子脸色也有些异样,不过到底没有太大的惊讶。   卫烜颠颠地去拾起那方砚台,亲自呈给文德帝,朝他眼巴巴地看着。   他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及表情最容易让皇帝心软,或者说容易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所以卫烜很卑鄙地常用这招,果然文德帝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眸心深处有些复杂,却没再想要砸他了。   若是能达到目的,他并不忌讳用什么手段——除了阿菀外。   “行了行了,再松快几年,等你及冠时,可由不得你松散了。”   卫烜应了声,正想继续厚脸皮和他提一下让他给自己捎一个月的婚假时,却不想荣王求见。   文德帝正不想应付卫烜,当下便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胖子滚进来了。   荣王进来后,给文德帝请安,然后又同几个侄子打了招呼,便搓着手对文德帝道:“皇兄,臣弟同您打个商量,您瞧可行?”   文德帝看他搓着手的模样,眼角抽了下,按耐住心里那股突然而生的气闷感,问道:“先说说看。”   荣王偷偷看了卫烜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道:“听说母后和皇兄又准备给臣弟挑选王妃了,臣弟想同您商量一下,让臣弟自己亲自挑行不?臣弟想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届时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身家清白,你们能不能如了臣弟的意?”   文德帝听罢,眉头皱了起来,又有种头疼的感觉。   看着这个白胖子,文德帝几乎快要想不起以前那个俊秀乖巧的皇弟是什么模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荣王曾是多乖巧的皇子皇孙啊,却因为卫烜当年的撺掇,硬是变成了这副德行,胖成白面馒头不说,这性子还越来越荒诞,不干正经事儿,成天儿地异想天开,行些离谱事情。固然他如此让文德帝十分放心,可是也着实头疼不已,好歹是当成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天下人皆看着,可不能让他胡闹到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自从荣王十五岁起,太后便着手要给他选妃了,可惜荣王却说不急不急,于是一年拖过一年,如今都至弱冠之龄,还未娶妃,着实给人看了不少笑话。那些大臣们也知道荣王是个喜欢胡闹的,比起卫烜那种一出手就会伤人的煞星,荣王胡闹起来倒是小事,可是架不住胡闹多了,让人无力啊。   也因为如此,纵使他身份尊贵,也少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送进荣王府。   “此事容后再议。”文德帝断然道。   荣王听了挺不开心的,眼睛转了转,又道:“皇兄,臣弟今儿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和你辞行。”   文德帝很淡定地道:“去何处?”心里已有准备,定然是个不着调的答案。   “臣弟想要出海寻仙山,给皇兄您捉几只仙鹤!”胖子荣王双眼冒光,仿佛已经看到海外仙山就在面前等他去探索了。   一看就让人想要一巴掌呼过去。   “来人,将荣王送去仁寿宫!”文德帝很不负责任地将不着调的弟弟丢给老娘。   这时,一旁围观事情经过的卫烜跳出来了,“皇伯父且慢,让侄儿同皇叔聊聊,他很快便会改变主意的。”   文德帝知道他们平时玩得好,而且蠢弟弟时常让个比自己小的侄子给忽悠得找不到北的,让他看了都觉得丢人。若是让卫烜来劝定能劝住,便挥挥手由着他们去了。   两人离开后,太极殿内又恢复了正常,太子和三皇子便继续同皇帝议起刚才讨论的事情。   等讨论得差不多后,太子和三皇子退离了太极殿。   刚离开太极殿不久,便见到相携而来的荣王及卫烜,两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和肃穆的皇宫形成强烈的对比。   见到他们,太子和三皇子上前同荣王行礼,三皇子笑问道:“皇叔可还要出海去寻仙山?谁人同您说有海外仙山的?”   荣王理直气壮地道:“城外道观的道长亲口说的,定然假不了!罢罢罢,本王就知道你们不会信,不与你们多说,本王要去寻皇上,你们且自便。”说着,便整了整衣襟,与卫烜道别后,往太极殿去了。   等荣王离开后,太子和三皇子的目光便落到了一袭赭衣的卫烜身上。   “烜弟莫不是又忽悠皇叔了?”三皇子习以为常地道。   卫烜皮笑肉不笑地道:“三皇兄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和小皇叔好好地谈谈罢了,省得皇伯父又为他头疼,皇叔已经答应不会去寻仙山了。”   三皇子狐疑地看他,总觉得卫烜对荣王的态度极为古怪,心里实在是不得劲。看着卫烜,又想到了如今还在禁闭中的五皇子,三皇子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不想再面对他,很快便离去。   太子虽也觉得卫烜态度奇怪,倒是没有荣王那般敏感,他同卫烜说了几句话,恭喜他成亲后,跟着离开了。   卫烜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等时间差不多后,卫烜便去了宫门口,守在那里等在凤仪宫里的阿菀一起离开。   由于没有派人去打探,也不知道瑞王妃等人什么时候过来,卫烜便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和几个守门的侍卫大眼瞪小眼,瞪得那些侍卫几乎屁滚尿流,就差跪下来求这位爷高抬贵眼,别再用那种像看砧板上的肉的目光扫射他们了!QAQ ☆、第 115 章   在侍卫们被某个一肚子坏水的世子爷盯得快要精神崩溃时,瑞王妃终于领着儿媳妇和女儿过来了。   她们也很快便看清楚了宫门口的情况,在一群穿着统一玄色侍卫衣服、腰佩长刀的侍卫中,一袭赭衣的少年尤其扎眼,特别是那些侍卫快要崩溃的神情,也让人忍不住有些想入菲菲。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总觉得卫烜这是在欺负人呢。   而瑞王妃母女倒是习以为常,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这时,卫烜正巧看到她们过来,终于放过了那些可怜的侍卫,抬脚迎过来,目光先是扫过阿菀,仿佛在确认她全身没掉一根毛后,方向瑞王妃行礼问候。虽然性子张狂了一些,但是只要不惹到他,卫烜还是愿意给瑞王妃体面的。   瑞王妃轻咳了一声,并不在意继子将自己排在儿媳妇之后——反正阿菀也不是她的嫡亲儿媳妇,淡然地道:“烜儿可是等久了?先回府罢。”   说罢,便携着女儿的手登上了候在宫门前的瑞王府的马车。   阿菀也被卫烜携着坐到了另一辆马车,并没有骑马。   对他这种举动,很多人侧目了下,不过倒是没人敢说他什么。   待上了马车后,阿菀才刚坐定,卫烜便开始将她上下打量,边迭声问道:“累不累?身子可受得住?刚才可有人给你难受?你且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阿菀:“……没有,我很好。”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拍拍他的手道:“真的,我很好,你别多想,这宫里认谁能给我气受?”   卫烜慢吞吞地看她,心说有几个贱人天生就欠收拾,指不定要使坏呢。然后伸手在她眼尾处划了下,有些不满地道:“哪里好了,这里有青色,回去就先歇一歇,其他的事情你不用你管。”   阿菀从善如流地点头,她才进门第二日,瑞王妃是个好性子的婆婆,卫焯卫嫤姐弟俩又向着他这大哥,与她的情份也不错,根本不用她怎么操心,现在她是新妇,瑞王府的管家权也没有交到自己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她管,自然不会费神。不过这是卫烜的一翻好意,阿菀也不嫌他啰嗦,笑眯眯地应着他的话。   虽然阿菀保证好,可是卫烜心里到底不放心,生怕自己想得再周全,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只要想到三公主和四公主应该也会出现在仁寿宫的正殿,心里很是担心三公主那蠢货又给阿菀难堪,或者是生什么歹毒心思,像上辈子那样将阿菀推到湖里。还有四公主,也是个坏胚子,上辈子跟着三公主没少作孽,当年就是她和三公主一起将阿菀推下水的,这事情他死都不会忘。   不过卫烜显然也没想到,这辈子他一开始就恶整了三公主和四公主,那副凶煞的模样,导致四公主畏他如虎,甚至连带的对阿菀也生不起任何的念头,现在更是乖巧得不行。唯有三公主,胆大妄为,并不吃教训,若是给她机会,她定然要咬人一口。   待阿菀说完今儿在仁寿宫的事情时,卫烜敏感地捕捉到了阿菀话里的意思,面色有些古怪,“你说……皇祖母的精神看着有些不对?”   阿菀点头,斟酌着道:“皇祖母说话时,神色有些恍惚,好像透着我看什么一样,絮絮叨叨的,神情很不对劲,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其实她觉得,太后可能患有更年期精神病。   所谓更年期精神病,便是在更年期时,以情感忧郁、焦虑或者幻觉妄想为主要症状,大多表现为阵发性潮热、多汗、焦躁、忧虑、恐惧、易激怒或神经衰弱综合症。太后的神色让她觉得,估计是以幻觉妄想为主,精神有些衰弱,就不知道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时,想着的人是谁。   太后这症状其实挺轻微的,甚至不易察觉,便是偶尔接触的人,也以为太后年纪大了,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罢了。阿菀心里也不确定,但是她很清楚,以太后如今的地位,便是小病也会备受关注,甚至让人有可趁之机,在旁人察觉利用之前,她得让卫烜注意到,早些做准备。   等阿菀将关于更年期精神病的大概症状修饰一下告诉卫烜时,他的神色有瞬间的愕然,心里已然是惊涛骇浪。   上一世,他十七岁时便被放弃,被父王送离京去了边境。而在离京之前的那一年,太后的情绪反复无常,身子也不太好,时常发怒。后又因为五皇子安排的那个女人出现,导致太后最终放弃了他。当时被太后放弃时,他心里是不解的,只觉得这事情太突然了,不明白为何太后不再召见他,甚至对他不闻不问,在皇权倾轧中,默许了瑞王将他送离京城的事情。   至于那位皇伯父……卫烜心里冷笑,无用之人,留着做甚?不,也不能说上辈子的自己是无用之人,而是拿他当伐子使来煅练几个皇子们的能力,完全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所以方让他这辈子不愿意再受制于人,不若一开始就让自己有用。   事后他让人调查过,对太后的状态十分不解,便是养条狗,宠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有点感情了,哪会如此翻脸无情,连一面都不见的,甚至能看着他被驱离京城?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太后的精神不好,生了癔症,恰好让郑贵妃等人利用罢了,送了一个比他更像康嘉公主的女人放在太后身边,让太后完全听信那人。   太后固然有将他当成替身的原因,但也未必会如此无情,如今倒是有了些解释了。   想到这里,卫烜默默地将身边的少女搂进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同他一起长大,阿菀仍是能轻易地感觉到他的心情的变化,虽不知道他为何心情突然变得不好,阿菀仍是选择了安静,默默地陪着他。   等回到瑞王府,卫烜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异常,同瑞王妃说了一声,卫烜便拉着阿菀回随风院了。   回到随风院,卫烜将阿菀送到正房,陪着她用了午膳后,叮嘱她好生歇息后,便去了书房。   阿菀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很累,一时间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很多,直到脑仁终于受不住,方沉沉睡去。   等阿菀一觉醒来,天色已经近黄昏,室内一片昏暗。   在这片昏暗中,阿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前的黑影,差点吓得要惊叫,直到看清楚了是他时,才嗔怪道:“你坐在这里做甚?”   卫烜扶着她坐起身,将她垂落到脸颊边的发勾到耳后,然后坐到床边,手抚过她的后脑勺,稍微用力,便扣住她的脑袋,气息拂过她脸上的肌肤时,唇已经被对方含住。   这是一个极轻极暖的吻,只是单纯地想要与她肌肤相亲,并不含多余的情感,那种舔舐的触觉,犹如一只互相缠绵的小兽,轻轻柔柔地抚过心头。阿菀怔了下,心里生不起任何拒绝的情绪,可能是他现在这种珍惜的情绪传达给了自己,让她忍不住也跟着回应他。   于是阿菀微微启唇,轻轻地舔了下他的唇。   这一舔,便坏事了。   等阿菀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住,脑子也一阵阵地晕眩时,终于忍不住挣扎了。幸好,在她就要窒息时,终于被某个激动得要死的少年放开了。   阿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身子无力地被人拥抱着,那股力道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他抱到骨折了,忍不住喘息着道:“能不能放开一点,疼……”   搂着她的人手劲松开一些了,可是仍是有些激动地抱着她,摁住她的身子。   比起阿菀的浑身无力,发现了正确亲吻姿势的某位世子爷激动得不行,年轻的身子根本经不起丝毫撩拔,马上便有了反应,让他身体难受得要命,不得不压抑着,只能搂着她厮磨着,排谴那种难受感。   被他死抱着,阿菀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得厉害,真是可悲的青少年,稍微一点事情便会起反应。生怕他克制不住,只能尽量放松着任他抱,不敢动弹,省得那样一摩擦,又要出事情。   过了会儿,觉得他的身体没再那么紧绷了,阿菀方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脑子里却转得飞快,直觉这事情和太后的病情有关。   卫烜将脑袋拱在她的颈窝间,又像拱猪栏的猪崽一样,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想来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又道:“皇祖母年事高了,会有些老人病,平时的性情不定,以后你若是进宫,小心一些。我自是希望皇祖母永远这般年轻方好……”   阿菀想了下,说道:“没事的,宫里还有二表姐看着。”   卫烜听罢,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可不是,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现下孟妘生下了皇长孙,不像上辈子那般因多年无子,便是做得再完好,在宫里也站不住脚,更被三皇子一派的人攻击,让人有可趁之机,所以过不了几年,太子被人设计死了,她也受太子连累,病逝东宫。   说实在的,孟妘确实是个厉害的,现下让她生下皇长孙,为母则强,有了孩子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拼上一拼,倒是可以放心一二。不过,仍是得派人盯着。   一瞬间,卫烜脑子里想了很多,心里有了对策,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抬起头来亲了亲她的嘴角,幸好怕自己像刚才那样差点控制不住,他没敢深入,就只是解渴一般地舔了又舔,在阿菀就要发火时,恋恋不舍地拉她起身了。   “饿了么?先去用善罢。”卫烜体贴地说。   阿菀看了他一眼,扭头将外头的丫环叫进来,给自己梳洗。   等用过晚膳后,天色已经黑了。   夫妻俩正坐在花厅里喝茶时,便见瑞王妃打发了自己的陪房陈嬷嬷过来询问明日回门之事,需要备什么样的礼,让他们过目。   “劳烦母妃挂心了。”阿菀忙谢过陈嬷嬷。   陈嬷嬷笑得极和气,便是在卫烜面前也未发悚,挑着好话同阿菀说,又将瑞王妃准备明日回门的礼物都说了,所挑的礼物都是极合康仪长公主夫妻的性格,可见瑞王妃对此是极用心的,这让阿菀十分感激。   见卫烜并不作声,陈嬷嬷便知这位世子爷是满意的,心里松了口气。继母难为,特别是有这么一个混世魔王的继子,更是难为。平常人家的继母好歹能用孝道压一压继子,再吹吹枕头风,继子反而要看继母的神色行事。可是这法子是无法用在卫烜身上的,不说瑞王宠爱长子,光是太后就不允许她拿继母的身份欺压了,而卫烜更是个难管教的,天不怕地不怕,被人冠上混世魔王的浑名,可见有多难伺候,只能避其锋芒。   等陈嬷嬷离开后,卫烜对阿菀道:“走,咱们也去给爹娘准备礼物。”说着,便拉她起身,往随风院的库房行去。   阿菀心里暗笑他进入角色倒快,现下都已经改口叫爹娘了,嘴里却道:“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还是你觉得母妃准备的不妥当?”   “那是瑞王府准备的,又不是我的!”卫烜很自然地道:“我娶了你,总归要有点表示!他们养育了你,我心里是极感激的,再多的礼也不够。”   这话说得真是感性,若是让罗晔听到,恐怕又觉得这女婿真是贴心,怨不得这些年能将罗晔哄得团团转,视他如亲子,便是现下强行娶走了自己女儿,怨的也是老流氓瑞王,对卫烜依然如昔。   作为太后和皇帝心中的第一人,卫烜这些年来所得的东西之丰厚,连东宫也比不上的,当库房的门打开后,点上蜡烛,明亮的烛光下,阿菀差点被库房里堆积的东西闪瞎了眼睛。   等空气流通后,卫烜拉着她开始对那些世人趋之若鹜的珍奇挑挑拣拣、评头论足,路云等丫鬟举着灯跟进。   看着一副“我是土豪我骄傲”的少年,阿菀无话可说。 ☆、第 116 章   卫烜精心挑选了很久,方准备妥明日回门时给康仪长公主夫妻的礼物。   难得见他如此龟毛的一面,阿菀面上好笑,心里却十分柔软,舍命陪君子,陪着他一起在库房翻了好久,也算是过了阵眼瘾,直到卫烜惊觉时辰不早了,生怕耽误了她休息时间,方携着她回正房洗漱。   在青雅等丫鬟的伺候下,阿菀沐浴出来时,便见到穿着一袭白月色绫缎中衣的少年披散着头发倚坐在床边,正看着手里的一份秘折,面上的神情有些异样,眉宇间透着一股让人惊惧的戾气。   不过在见到她进来时,那股挥之不去的戾气突然消失无踪,他状似很随意地将那份秘折放到了床头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朝她笑望而来。   阿菀瞥了一眼,仿佛不感兴趣一般,走到床前,伸手抓起他的头发,发现发尾处沾着水汽,湿漉漉的,不禁责怪道:“天气凉了,别披着湿发,小心湿气太重,以后有得你头疼。”说着,她叫青雅拿来一方干净的巾子,给他一点一点地将发尾上的水渍吸干了。   卫烜盘腿坐在那儿,心里一片喜滋滋的,特别喜欢她为自己做这种事情,这样会让他觉得阿菀心里是有他的。等听到阿菀责备他连洗浴都会弄湿头发时,他反驳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必计较这等小事情,而且我不喜人近身伺候,水便不小心弄湿头发了。”   阿菀听得吃惊,卫烜看着就是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地成亲这几日,频频打破了她的认知?贵族孩子自小身边便有一堆人伺候着,在生活自理方面简直是个渣,且卫烜又是太后的眼珠子,伺候他的人多着,哪里会需要他自已动手?竟然会养成这种习惯也真是奇怪。   或者是以前和卫烜从未生活在一起过,所以她不知道他还有这种习惯罢了,有些人天生就有这份自觉,并不需要被人伺候得像没有手脚一样罢。   见她怀疑,卫烜也不多说,只道:“就是不喜欢。”上辈子在军中,时常遭到暗杀,久而久之,让他对人怀有一种警觉性,甚至不喜人近身伺候,否则会下意识地想要拧断那人的脖子。   除了阿菀,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出来,可见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生了根,纵是再世,依然刻入灵魂中,勿相忘。   突然想到了什么,卫烜期盼地看着她,“不然你以后帮我洗吧?若是你,我自然是极欢喜的……”说到这里,他又脸红了——不是害羞,而是激动,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十分活色生鲜的画面。   可惜人若是长得好,很容易便会让人美化了他的意思,让阿菀以为他在害羞中,心里好笑,面上却板着脸道:“我可不是你的小丫鬟。”   “你自然不是,你是我的世子妃!你就应了吧,不然我以后的头发都会湿的!”   阿菀被他闹得不行,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了他。   “那就说定啦!”得逞的世子爷唇边的笑容微深。   将他的头发弄干后,夜更深了。   明日阿菀要回门,卫烜不敢闹她,忙催她快点休息,让她歇息好一些,明天也有个好精神回去面对康仪长公主夫妻,让夫妻俩放心,知道他是个疼人的,将女儿嫁给他准没错!   所以两人躺下的时候,卫烜特别地规矩,只伸手拉住阿菀的一只手,便安份睡觉了。   没有卫烜闹人,阿菀很快便沉入睡眠中。   睡至半夜,阿菀突然被一阵窗户拍击的声音惊醒,直觉跳起身时,被人给抱住了。   “没事,是起风了,你继续睡。”卫烜拍拍她的背。   阿菀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偎去,整个人蜷缩在少年并不算宽广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终于清醒了几分,揉着眼睛问道:“风是不是很大?明天会下雨么?”   “可能会下,空气有些湿了。”卫烜拍着她的背说道。   阿菀这会儿终于清醒了,听说明天可能会下雨,顿时忍不住担心起来。只是再担心,天要下雨,也无可奈何。   “没事,雨不会下得太大的,你继续睡,养好精神,省得明天回门,爹娘要说我待你不好了。”   阿菀打了个哈欠,听到他的话忍不住觉得好笑,对他道:“放心,届时我帮你求情。”虽未明说,但这两天相处下来,阿菀总觉得他对自己有一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她会不高兴,不喜欢他一样。   既然嫁了他,自然是要好生经营这段婚姻的,感情也会在日久相处中慢慢地加深,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时间才能证明一个人好或是不好。阿菀心里也摸不透卫烜到底在想什么,从小到大他就不断重复着自己是他的世子妃,做足了幼稚的事情,可是被他念得多了,心里也有那么点无奈的认命,然后不知不觉中竟然被他催眠了。   所以,阿菀从未曾想过卫烜有一天会对自己不好,可是也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仿佛他没有安全感一般。对于人生顺利得不行的小霸王来说,安全感这种东西,简直是件挺可笑的事情。   想着,阿菀伸手搂住他的一条胳膊,便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紧绷,然后拍了拍他,感觉他似乎有些激动,因为他搂着自己的力气紧了很多。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在突然乍起的秋雨声中,阿菀渐渐睡着了。   翌日醒来,外面果然是一阵疾风骤雨。   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这秋雨来得突然,使得气温也骤然剧降,空气中透着一股湿冷的味道。   因为下雨,到了平时晨起的时间,天色却仍昏暗着,丫鬟们在室内点了灯。   阿菀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绣着紫菀花的缎面大迎枕,长发披散,腰腹上盖着被子,听着外面的雨声,整个人说不出的暖和,有点儿懒洋洋地不想动。   若是平时,现在正是卧听秋雨好眠之时,可是今天要回门,她担心若是雨下得太大,出行不方便,心里不禁有些急切。两天未见父母了,阿菀心里也极不习惯的,甚至早上起床时,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在公主府中,稍会就要去给爹娘请安一样。   十几年的习惯,果然一朝之间很难改变。   坐了一会儿,卫烜从外面进来,对她道:“我已经打发人去公主府说一声,等雨小些咱们再过去。”   阿菀听着外面的狂风拍窗的声音,朝他应了一声。   因着下雨,两人无事可干,便一起坐着说话聊天。   许是昨晚睡得好,阿菀今日的精神很不错,又因现在仍窝在被窝里头,身体暖和着,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看起来如玉般润泽,让卫烜怎么看怎么爱,拉着她柔软的手置于掌心处把玩,对比着两人手掌的大小,时而与她五指交握,手掌心相贴,仿佛贴近她的心脏一般。   卫烜突然低首,在她手掌心处烙下一吻。   手掌心十分敏感,被他这么一弄,阿菀心脏都有些紧缩,就想要缩回手时,被他拉住不放。   “你做什么?”   卫烜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你的手好小,我就是想亲亲它。”   “……”   这丫的不会有恋手癖吧?   以后的日子,这位世子爷用行动让她知道,他不是有恋手癖,而是对她身体任何地方都感兴趣,都能啃上很久,怎么啃都不腻味,那种偶然间让人窥视到的迷恋的表情,俨然就是个……变态!=__=!   当然,阿菀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德行,所以能坦然以对,最后仍是将手抽了回来,很淡定地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结果自然是被某人恼羞成怒地按着继续亲。   两人笑闹了会儿,发现风雨终于小了许多,卫烜便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准备出门。   风雨虽然小了许多,可是天色仍是阴沉着,空气有些冷,阿菀出房门时披了件斗蓬,卫烜亲自撑着伞,带着她一起去正厅给瑞王夫妻请安。   来到正厅,阿菀和卫烜给瑞王夫妻请安,两人叮嘱了小夫发俩几句,担心时间太晚,便让他们出门了。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瑞王面上又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心中暗忖,这几日要安排给熊儿子请几个民间有名望的大夫过府来给他治病,早点治好也省得儿媳妇守活寡。不过为了保守起见,不能请京城里的大夫,得去旁的州府城镇中请来,先安置在瑞王府的别院里,不估计这得要个把月时间。   只是,瑞王很快又发愁起来,以熊儿子的脾气,若是知道那些大夫是来给他治隐疾的,肯定是不乐意的,甚至可能觉得自尊受伤,还不知道怎生闹腾呢,届时候怎么哄骗他就医呢?讳疾忌医真是不好!   哎哟,有这种熊儿子,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操碎了心的瑞王长吁短叹,连瑞王妃也察觉了,不禁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难事?”   瑞王看了她一眼,虽然是夫妻,但是这种事关长子的事情,瑞王仍是没法透露给她知道,便随便搪塞了几句,又继续发起愁来。   瑞王妃没得到答案也不恼,不是她该知道的事情,她素来不会剜根究底,而且看瑞王那副发愁的模样,不必说也知道是同卫烜有关了,也唯有卫烜能让他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对此,瑞王妃不置可否,很淡然地起身离开了,留下瑞王一人继续苦恼发愁。   ***   和风挟着细雨飘来,带来了属于秋的寒意。   阿菀身上披着蓑衣,脚上穿着木屐,与卫烜同行时,依然比他矮了许多,被他护在怀里,倒是没有被雨水沾湿衣服,唯有衣裾染了些水渍。   进了马车,手里便被塞了一个暖手炉,虽未到达用手炉的天气,但是丫鬟们依然贴心地给阿菀准备上了,坐在马车里,并不会太冷。   卫烜也坐进车厢里,仔细打量,见阿菀身上的衣物干干净净的,不觉有些满意。反而是他自己,先前为阿菀持伞,将伞尽量往她身上倾斜,袍子下摆被水渍打湿了,那一块暗红色十分显眼,宛若泼了血渍一般。   “可有淋着?”他仔细地检查。   “行了,我没淋着,倒是你,脸上都湿了。”阿菀边说着,边拿了帕子给他擦脸,而卫烜也扬起脸,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由着她帮擦,心里十分轻快。   雨下得并不大,不过地上到处都是积水,马车辗过去,不免会涨起水花,怕路面滑,马车也不敢行驶得太快。   三朝回门,路平亲自当车夫。面上看着平静淡定,四下却警惕着,就生怕这种阴雨天气,视野受限,会有人趁机来捣乱,给卫烜添堵。别说,这种事情绝对可能有,虽然卫烜的凶名在外,可是恨他的人也不少,给他添堵也不遗余力。平时倒是罢了,今日是卫烜陪妻子回门的日子,谁人不知道他重视新婚妻子,倒是可以利用一翻。   突然,路平皱起眉,看了眼不远处的雨幕中突然出现的一只黑猫尸体,心里不禁暗道了声晦气,目光往旁边一条巷子瞧去,那人已经跑远了。他又转头朝旁边护卫马车的一个侍卫看了眼,示意他去处理了那只黑猫的尸体。   黑猫代表了不祥,而且还是一只黑猫尸体,怎么看都显得晦气,若是里面的某位世子爷得知,恐怕这一带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要遭殃,无辜被迁怒都是轻的,揭地三尺恐怕也要将人给揪出来,到时候又会被御史参他目无王法了。   幸好,接下来马车很顺利地到了公主府,路上也没有碰着什么意外,路平紧绷的神经终于和缓了许多。   一大早,康仪长公主夫妻便坐在家里等着了。   这几日,女儿出嫁后,夫妻俩都觉得突然生活少了点什么,吃不香、睡不好,整个人都不太好。直到今日回门,夫妻俩的精神才好了一些,时间还未到,便早早地起床开始等着了,只是天公不作美,这雨一直下着,两人又开始担心雨下得太大,会不会淋着女儿,有心想让她等雨停了再过来,又盼着见她,真是操碎了心。   以前天天都能见着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女儿出嫁了,生活仿佛一下子没了重心,夫妻俩都不习惯,精神也恹恹的。   康仪长公主看了心不在蔫的丈夫一眼,不免有点儿想法。   幸好,等得不算久,便听说瑞王府的马车到门前了。   罗晔是个率性的,心里想念女儿,也没那个顾忌,竟然亲自去二门迎接。   夫妻俩到时,便见卫烜手时持着一把大伞,自己站在风口处,小心地扶着阿菀下马车。这行为,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将阿菀捧在心口中疼着的,罗晔脸上一下子便笑开了,心里颇为满意,怎么看怎么顺眼,根本不觉得他是娶了自己女儿害他神思不属的臭小子。   只能说,驸马爹这十几年被卫烜忽悠得多了,慢慢地竟然被他攻略了,不管卫烜做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地给他找借口。   康仪长公主见着女儿也十分开心,忙道:“快点进来,小心淋着!”说罢,便亲自上前,拉着几天不见的女儿往花厅行去,俨然已经忘记了丈夫和女婿了。   罗晔也笑着携了正要给他行礼的女婿一起进花厅,嘴里已经询问着这几日小夫妻俩生活日常,卫烜一一答了,翁婿俩看起来不像岳父与女婿,反而像父子一样亲热,若是瑞王瞧见,指不定要如何心酸了。   阿菀也被公主娘拉着,仔细询问这两日的事情,见她脸上的笑容与昔日无异,心情有些复杂,既舍不得她,又高兴于卫烜与她处得好。   “这几日都很好,就是想爹娘了。”阿菀拉着康仪长公主的手,朝她撒娇道。   康仪长公主的心一下子便被她弄得化了,柔软成一团,恨不得多搂她几下,让她像小时候那般小小的,永远不离开父母身边才好。不过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的,怕女儿羞,声音低得不行,委婉地询问了新婚之夜之事,得知两人并未圆房时,终于松了口气。   并不是她强人所难,让卫烜委屈自己,而是女儿的身子与平常姑娘不同,过于孱弱,虽这几年好一些了,可是仍是不够健康,有经验的大夫们都说女子十五六岁仍在长身子,身子骨并未发育完全,生嫩着,若是提早行那夫妻之事,怕是要影响发育,便是怀上孩子,也容易流掉。所以,为了女儿,她便是要做一回恶人的。   幸好,她是看着卫烜长大的,他的性子纵然不好,甚至是个恶棍,可是待阿菀却是真心实意的,这便够了。 ☆、第 117 章   午膳时,因罗晔与卫烜这对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翁婿多喝了几杯,两人皆有了些醉意,卫烜和阿菀便被康仪长公主留下,让他们在公主府稍作歇息。   卫烜直接歇在了阿菀未出阁前住的院子。   阿菀拧了巾子给他擦脸,见他懒洋洋地倚坐在床上,脸上略有薄晕,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四下打量,忍不住好笑道:“又不是没见过。”这厮小时候是个没顾忌的,时常翘课来找她,直接进出她的卧房,后来长大一些,不能如此自由随意了,却懂得了夜探深闺。   想到那段时间时常要担心他不小心被人发现,毁了两家的名声,阿菀也有些嘘唏。不得不承认,这人也是有些本事的,莫不是如此,方会暗地里给皇帝办事情么?虽不知道卫烜给皇帝办的是什么事情,可想到他曾经受伤,阿菀心里又有些担心。   “那不一样。”卫烜乖乖仰着脸,让阿菀帮他擦干净后,便躺在床上。   虽然这床上的被子是崭新的,可是仍是觉得上面沾染了阿菀的气息,这是阿菀未出阁前住的地方,康仪长公主夫妻唯有一个女儿,自然是将女儿住的院子留下来纪念,不会动这里分毫,保持着阿菀未出阁前的摆设,每日依然有丫鬟们来仔细打扫。这个地方,两辈子以来,他皆是只能偷偷地来,现在却以女婿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入驻此地,心里如何不激动。   阿菀觉得他醉了,给他擦干净脸后,拍拍他,让他躺下歇息。   可谁知卫烜却拉着她不放,让她陪他一起歇会儿。   “醉了?”阿菀凑近他仔细看。   卫烜笑眯眯地说,“没醉,我的酒量极好。”   虽然他说没醉,可是那微红的俊脸,还有呵出来的酒气,都让人觉得是醉了,估计这会儿是在发酒疯呢。喝醉酒的人是不讲道理的,阿菀被他拉着不放,最后无奈,只能被他拽上了床,和他一起睡了个午觉。   歇了个晌午,时间差不多时,阿菀便在丫鬟的提醒下起来了,两人梳洗好,便去前院与给康仪长公主夫妻辞行。   罗晔是真的喝醉了,被叫起来时头疼不已,不过仍是强撑着起来。可能是受到酒精影响,这会儿正感性着,拉着阿菀不放,嘴里念念叨叨的,直到卫烜保证只要有空就会带阿菀回娘家看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让他们离开。   纵使不舍得,康仪长公主夫妻也知道女儿成了亲后,已是别人家的了,心里伤感不已,也只能目送她离开。   阿菀登上马车,回头看着一路送出门来的康仪长公主夫妻,夫妻俩并肩相扶持着,直到马车快要消失依然没有收回目光,虽有一群下人簇拥着他们,但是看着却十分孤单,让她心中酸涩难受。   “怎么了?”卫烜对她的情绪很敏感,略一想便明白了,握着她的手道:“你若是舍不得他们,时常回去看他们便是了。”   阿菀勉强道:“我觉得他们太孤单了,我一嫁人,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若是公主娘能再生一个弟弟陪着他们多好?   卫烜对此可没办法,并且略有些心虚,毕竟是他巴不得早早地将阿菀娶进门来的,为此自家流氓爹还坑了罗晔。不过,康仪长公主的身子不好,听说当初生阿菀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确实有些可惜,如果能让他们再生个孩子,有个孩子牵绊着,应该不会那么孤单,阿菀也无需如此担心他们。   想到这里,卫烜心里一转,便有了主意。   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虽然有些阴沉,到底没有下雨,地面也干躁了一些,少了许多积水。   马车刚过朱雀街时,卫烜突然叫停车,吩咐了几句,回头对情绪依然不高的阿菀道:“前面有一家炒货店,里头的糖炒栗子的口感极绵软香甜,据闻是百年的老店的,很多妇人皆爱吃这家的烽栗子,我让路平去买些来给你尝尝,不过不能食太多。”   这体贴的举动终于教阿菀面上露出了些笑容,听到外面的人声,终究是耐不住撩起了车帘往外看,便见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两边皆是各种铺子,俨然就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多是卖干果吃食等东西,往另一条街道看去,那里又是卖些文房四宝,十分整齐。   因为下了一场秋雨,多少对街上的生意有了些影响,没有平时的热闹,不过街上的人还是挺多的,也有很多像他们这样,将马车停靠在旁边,打发家中下人去买些零嘴吃食等玩意儿。   作为一个自幼身子孱弱的贵族女子,阿菀甚少有出来逛街的机会,对这热闹的市井之地接触也少,这乍然一看,不禁看得颇为兴味。   卫烜见她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低沉,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也不阻止她这种不符合规矩的行为,反正世子爷他纵容得起,谁敢不长眼睛地看过来,直接打回去便是。   正看得起劲时,突然见到不远处一辆马车驶过来,然后停在了一家铺子前,在车夫停好车后,从马车里下来一个少年,那少年转身从车厢里扶着了一个小姑娘。阿菀一眼便认出了那两人,正是卫珺兄妹两人。   因距离有点儿远,阿菀也未去与他们打招呼,正欲放下车帘时,谁知道卫珠眼睛尖,竟然看到了她,竟然还拉了下她兄长,示意他朝这边看过来。   等卫珺兄妹过来与他们打招呼时,卫烜脸色黑了。   阿菀请他们到车厢里一叙,笑问道:“真是好巧,你们怎会到这里?”   卫珠嘴快地道:“我今儿和大哥一起回外祖母家探望外祖母,刚才是要去给二哥买些他爱吃的干果的,却不想,在这儿见到你们。表姐,你们这是……”   卫珺含笑道:“今儿是表妹回门的日子,你们这是刚从公主府回来?”   “正是。”   听到这里,卫珠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抱歉,今儿事情多,一时间忘记了。”说着,她瞄了一眼坐在阿菀身边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虽觉瑞王世子生得俊美不凡,这份颜色过份出色了,可是那双眼睛像淬了冰一般,冷冰冰的,含威带煞,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一眼就让她心颤,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许是看出妹妹对卫烜的惧意,卫珺也不欲在这里多停留,很快便同他们告辞了。   因是在路上,也不好叙话,阿菀笑着同他们道别,正好此时,路平也将东西买回来了。不仅买了糖炒栗子,还有很多种店家推荐的干果及蜜饯,甚至有些酸嘢,这倒是合了卫烜的胃口。   卫烜接过糖炒栗子,手里忙着给阿菀剥栗子,心里也在想着怎么将卫珺兄妹几个与阿菀隔开,最好让他们老死不相往来。虽然这辈子他们兄妹几个什么都没做,各人的命运天差地别,可是他心里就是膈应得厉害。且方才卫珺虽然神色平常,笑容温雅随和,可是同为男人,他如何感觉不到卫珺看向阿菀的目光带了些异样?   不行,得将卫珺解决了才能安心。   就在卫烜开始动着坏脑筋,想要将上辈子的情敌怎么坑死时,卫珺兄妹俩目送着瑞王府的马车离开,心情都挺复杂的。   “大哥,你是不是……”卫珠的话含在嘴里,最终因在外面,不好说出来。   卫珺有些失神,没太听清楚妹妹的话,转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   卫珠看了他一眼,闷闷地摇头,小声道:“今儿舅舅说的话,大哥您考虑得怎么样?你是不是真的要娶舅舅家的表姐?”   卫珺面露怅然,说道:“婚姻大事,自是听从长辈们的安排。”虽是这么说,心里仍是有些怅然,觉得若是娶不到心里喜欢的那人,以后娶谁又有什么关系?   谁知听到他说这话,卫珠柳眉倒竖,贝齿死死地咬住红唇,半晌方挤出声音来,“大哥莫说这种话,若是咱们不争取,怕是到时爹就要由着那个女人安排了,届时若是娶进一个不能帮你,反而要连累你的女人进门,那可真是……”   “别胡说!”卫珺斥责了一声,“以后莫要说这种话,省得被人听进去了,要说你没规矩了。”   卫珠知他的性子过于君子,说得难听一点,那是不懂得变通,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不过心里却已经狠狠地下决定,要给自己兄长选一个厉害的嫂子回来,至少能斗得过继母的姑娘。所以不管是继母挑选的人,还是舅舅家的表姐们,都是不行的。   只是,谁比较适合呢?   卫珠脑子里忙碌地筛选着人选,心里却仍遗憾着阿菀自幼定了亲,现在还嫁给了卫烜那个煞星,不然这便是一个现成的人选,有一个公主娘镇着,耿氏再厉害也得给有郡主之尊的阿菀几分面子,不敢做得太过份。   卫珺不知道妹妹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愁得不行,买好了东西后,便携着她一同回家。   ****   三朝回门后,阿菀也算是在瑞王府开始了自己为人媳妇的生活。   卫烜得了五天的婚假,这几天都尽量地陪着她。回门后第二日,便将随风院伺候的下人都叫过来给世子妃请安,顺便敲打了一顿。   随风院的下人们都知道卫烜的脾气,倒也颇为乖觉,恭恭敬敬地给世子妃磕头请安,纵是自小伺候卫烜的安嬷嬷,又是由太后指定的,虽然有些托大,不过此时也不敢挑战卫烜的威严,乖乖地给阿菀请安,至于以后会如何,且还需看着。   阿菀受了他们的礼,仔细认了几个在重要岗位的丫鬟婆子后,便叫青雅等丫鬟给他们发了见面礼。阿菀不缺银子,这给下人面作见面礼的红封份量也不少,让收到红封的人面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心里对她多了几分认同感。   随风院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王府其他院子里的下人们更不敢随便造次,阿菀跟着瑞王妃认了瑞王府的前后院的管事,也同样当了一回散财童子,权作收买人心。瑞王妃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若不是阿菀推迟,瑞王妃就要将府中的中馈等事宜交给她了。   瑞王妃今年满打满算的,也不过是三十左右,还年轻着,阿菀可不想一进府就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这可要费不少的精力,至少得自己以后身体更健康一些,熟悉王府的事务再说。所以便打算先跟着瑞王妃学习,管家中馈之事以后再说。   瑞王妃要交权一事虽然有些考验阿菀,可是也没有故作玄虚,舍不得放手,确实是想要让阿菀来煅练一下的。不过阿菀的态度也让她颇为欣慰,是个知礼懂事的,不爱拨尖挑事,正好能克制一下卫烜的暴脾气,加上卫烜也能听得进她的话,有她劝着,这便是再好不过了。   瑞王妃觉得,总是让人担心闯祸招来灭家之罪的继子终于有人管了,以后这日子会越过越舒心。   与瑞王妃一样,瑞王也觉得熊儿子终于有人管了,心里高兴了几分。有了阿菀这个媳妇,儿子那般听她的话,应该不会总是往外跑去干些危险的事情。可惜他能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过程。   卫烜成亲半个月后,当听说他突然要离京时,瑞王有些傻眼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要去干点什么了?”瑞王将儿子叫到书房,面色不善,“难道你就不能安份点儿,待在京城里当个纨绔么?”   卫烜抿嘴,神色同样有些不愉,“你以为我不想么?”   听到他这话,瑞王怔住了。   卫烜看他的神色,嘲讽道:“父王莫不是以为,我是那等贪权爱势之人,削着脑袋帮皇上做事,好得圣心,让瑞王府更风光?”   瑞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以前确实以为是儿子自己爱冒险,所以才会帮着皇帝做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前自己常对他说,并不需要他如何违背心意干自己不乐意的事情,更不需要讨好谁,他这作父亲的努力一些,护他一世无忧便是。   等卫烜离开后,瑞王便坐在书房里,一坐便是大半夜。   翌日一早,瑞王双眼泛着血丝,将儿子叫过来,问道:“这回是要做什么?”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去查点儿事情。”说着,卫烜朝北方指了下。   瑞王若有所悟,觉得这或许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终于没有那般忧心了,叮嘱他小心后,又问道:“几时出发?大概多久会回来?”   “再过两天,若是无意外,一个月左右罢。”   瑞王拍拍他的肩膀,等儿子离开后,他让人进来给他更衣,又喝了一盏浓茶振作了下精神,方去上朝了。   比起瑞王的纠结,卫烜更纠结,要怎么和阿菀说,才刚成亲,他就要离开一个月的事情呢? ☆、第 118 章   过几日便是怀恩伯府老夫人的寿辰了,阿菀心里琢磨着,届时总得回去给祖母祝寿,这礼物也得妥贴地准备好。   阿菀出嫁和回门时,都是在公主府,作为罗家的姑娘,虽然事后有补上,可是怎么也有点儿说不过去,老夫人心里止不定会不舒服,所以这回如何都得给老夫人长点面子,让她风光一下。对于这位祖母,阿菀虽与她相处不多,不过也从公主娘那里知道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届时若是她和卫烜一同回去给他祝寿,应该能让她开怀几分。   就在阿菀与青雅一同挑选给怀恩伯老夫人的寿礼时,便见卫烜从外头走进来。   青雅忙起身来给他行礼,便去茶水间为他沏茶。   等青雅端茶上来时,卫烜摆了摆手,让她下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寿辰了,给她挑件合心的礼物。”阿菀亲自端了茶给他,笑道:“不知届时阿烜你可有时间陪我回怀恩伯府一趟?”   卫烜脸色僵硬了下,这是阿菀婚后第一次请求他陪同之事,可恨自己却要出门,着实抓心挠肺的难受。他只得低声道:“可能没有。”   阿菀挑了下眉头,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么?”   “嗯,我要出门一趟,可能一个月回来。”他说着,有些讨好地陪笑道:“等我回来了,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喜欢什么东西,和我说一起,我一同捎带些回来给你,可好?”   阿菀瞥了他一眼,手里翻着那本登记着自己小库房物什的册子,随意地道:“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必费那个心了。”心里却琢磨着,怕是皇上又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也不知道危不危险,明日得将路平叫过来,问清楚了才好给他准备行李。   卫烜看她平静的脸色,顿时心头有些抑郁。   他想象着阿菀会舍不得她,会生气他又去干危险的事情,或者要和他闹……可是偏偏却平静得仿佛他只是出门去查个账,不过几日便回来一样,哪有点儿新婚的模样儿?   在卫烜又开始疑神疑鬼阿菀不喜欢他时,阿菀将册子放好,看了看天色,便要起身去叫人传膳,突然被坐在旁边的少年探臂勾住了腰肢,他略一使劲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倒去,整个人都窝到了他怀里,然后被他紧紧地搂住。   “做什么?”阿菀被吓了一跳,语气有点儿不好,伸手拍他的手臂。   卫烜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上,将下巴搁放在她的肩膀上,闷闷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会舍不得?难道不会担心么?”心里怕她舍不得,怕她担心,原本还头疼着到时候怎么安慰她,可谁知人家淡定得很。   阿菀突然扭头,伸手狠狠地掐了下他的腰间的一块软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舍不得,那你能不去么?”   “……不能。”   “如果我担心的话,你能不再做这种事情?”   “……不能。”   “那不就行了?”   卫烜:“……”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阿菀自认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便又拍拍他,让他放开自己,然后去安排晚膳去了。   除了初一、十五和特定的家宴,一般日子,瑞王府里各位主子们的三餐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解决的,随风院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做就行了。   等用完晚膳后,阿菀便叫青雅将瑞王妃今儿让人送过来给她的帖子呈上来,她仔细看过后,抽出了几张无法拒绝的帖子,其余的都搁置一旁。   未出阁的姑娘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已婚的妇人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现在阿菀嫁人了,纵使年纪还小,但也算得上是已婚的妇女,便也能收到很多专门邀请她去与宴或听戏的帖子,邀请的都是一些成亲的妇人,大多是宗室的人居多。除了一些无法拒绝的,其他阿菀都让人给推掉了,并不想去露那个脸。   “这些你收着,若是需要备份礼物的,你去和安嬷嬷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阿菀吩咐道。   青雅应了一声,小心地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看过来的少年,肝都有点颤了,心里觉得自家郡主真是好定性,被人如此盯着,还能若无其事地安排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用通俗的话来说,阿菀就是神经有点儿粗。   阿菀自然不是神经粗,而是她习惯了卫烜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眼神,成亲半个月后,除了一开始被他盯得心惊肉跳、担心他随时要吃人的眼神外,现在已经不痛不痒了,只要他不来捣乱,可以慢悠悠地将事情安排好。   除了这个原因外,她心里也明白他现在坐在这儿盯着自己的意思,不外乎是想看看她对此事有什么反应。可是他这是上了文德帝的贼船,给这个世界最高统治者办事,她能如何?纵使危险,她现在也不能让他不去做,如果不做,后果会更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就算是受伤,你也得受着,谁让卫烜现在是被那位帝王看重呢?估计旁人想要有这份看重,还没有呢。   所以,既然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反对和担心都无用,就不用做出那副样子了。   只是,卫烜不知道阿菀的想法,只觉得她太过平静,让他心里抑郁得不行,有点儿阿菀不重视自己的意思。总的来说,他就是喜欢看阿菀作出一副重视他的模样,就算作一点出不要紧。   偏偏阿菀就是不如他的愿,更不想作。   晚上就寝前,阿菀给卫烜擦干发尾的水渍,发现今天他头发湿掉的面积颇大,气得捶了他几下,“都叫你不要随便弄湿头发就往床上钻了,等你年纪大了患上偏头痛就知道厉害了!”   “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不帮我!”卫烜双腿盘坐在床上,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着,自然被阿菀拍开了。   “行,改日我调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内侍过来伺候你洗漱。”既然丫鬟不老实,那就让太监来总行了吧?阿菀从善如流,觉得自己当了十五年的人上人,果然思想已经腐化了,竟然觉得被人伺候挺理所当然的。   卫烜拉下了脸,恶狠狠地道:“才不要,你若是让他们来,我拧断他们的脖子!”   阿菀只当他说笑,并没有在意,是以也不知道垂着脑袋的少年眼里一片血红色,直到后来的一次事情,方让她知道,他并未说笑,他确实十分忌讳被人近身,每每都会大动干戈。   给他擦干头发后,阿菀叫丫鬟进来伺候洗漱,然后和他一起躺到了床上。   罗帐放下后,外头的光线也被遮挡住了,帐内昏暗一片。   黑暗中,阿菀感觉到旁边的少年又如往常般蹭过来,伸出有力的手,紧紧地搂住她,柔软的唇在她耳边蹭来蹭去,呼吸喷在她脖颈间,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动物,又有种挑逗的意味儿,让她差点想要蜷缩起身子,真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一年都支持不住。   “我奉皇上之令,去查北方草原的动静,若是无意外,一个月便会回来,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的声音很轻,像夜中的絮语。   阿菀心中微动,轻声道:“北方草原?近年来那边不是很平静么?”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再平静也掩盖不了那群蛮子对中原这块肥沃之地的觊觎,可就就在这一两年间,北方会起战事……”   随着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阿菀心中惊涛骇浪,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愁绪。现下虽然是太平盛事,可是外忧内患却是不少的,大夏所处位置宛若在大陆的心脏中心,周边还有很多部落或者是小国觊觎,先帝在位时,曾几次出兵,打得周边的部族终于怕了,收敛了几分,方才有了文德帝登基后的二十来年太平盛世。   发现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卫烜忙拍拍她的背,将她往怀里揽住,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没事的。”   阿菀静了会儿,方道:“你此去,一切小心。”   “这是自然,我刚娶了你,还没有……可不想死呢。”   听到这话,阿菀直接一巴掌糊过去,卫烜便趁机抓着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用力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将她浑身上下咬一遍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就算吃不着,也能过过干瘾。   *****   翌日,卫烜进宫后,阿菀便将路平叫了过来。   路平请安后,便听阿菀询问起卫烜出行之事,他心里不知道阿菀知道得多上,面上笑道:“世子妃放心,世子这几年时常出京游玩,去了许多地方,已经有经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阿菀听得嘴角一抽,所以这次卫烜出京的名头又是去游玩了?果然是继续让世人觉得这位世子爷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么?而嫁了个纨绔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让人可怜着。   然后她点头道:“我明白了。”   路平:=。=你明白什么?   等路平下去后,阿菀便将青雅等丫鬟叫过来,将在脑子里设想好的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青雅等丫鬟听完后面上忍不住露出些许惊讶来,世子要出京一事固然惊讶,但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去给他准备好行李和路上备用的药物便是了,但是派人去北方边境一带买地是何意?   “世子妃,这可妥当?”青雅蹙眉问道,可不想阿菀摊上事情,或者是拿钱打了水漂。   阿菀笑道:“我仔细读过《大夏律》,也问过我爹了,听说北方地广人稀,穷山恶水,少有勋贵会在那儿置产业,朝廷并不限制豪门贵族在那边置地。而且,纵使朝廷政策宽松,因那片土地不好打理,也少有人会在那儿置地,想来那边的地应该很便宜吧?”   说着,阿菀又让谢嬷嬷去将她的账本拿来,看看自己能匀出多少私房钱去那边买地。怕自己对北方的行情不懂,花了冤枉钱,阿菀便让青霜派人去自己的陪嫁庄子里问问管事,让管事给她寻些有经验的人打理……   事情很多,零零散散算下来,感觉一团乱麻,得好生打算一翻。 ☆、第 119 章   买地的事情不急,因为那涉及到很多东西,至少还要看地方,可不是什么地方的地都乱买一气的,其间还有很多要注意的事项。   虽然买地是个大事儿,不过这些因为用的是她的嫁妆银子来办,被人知道了也只是以为她想要弄些买脂粉的钱,加之她挑什么地方不好,竟然选择北边那等苦寒之地,白送都没人要,皆认为她定然是个没眼光的,指不定是钱多得烧手,妇道人家不懂事情罢了,没人会当回事情,也不算得扎眼。   阿菀同丫鬟们交流了一下,发现几个丫头都不看好北方那些地,一副好担心她当了败家玩意儿的模样儿,心里好生无奈,只得暂时先将这事情放到一边,决定哪日寻到机会,着人打听清楚了再办。   她也是个固执的,认定了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干一干,而且在苦寒之地买些旁人都不想要的地来折腾罢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吧。   想到卫烜说的话,可能就是这几年间北方会有战事,阿菀又摸了下手上的镯子。   算了,还是干吧!大不了就当她钱多烧手好了!   下了决心后,阿菀便开始给卫烜收拾行李,此时已是九月份深秋时节了,天气渐渐转冷,等卫烜回来时,指不定就是冬天了,这冬天的衣服可得备齐,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易携带的为主。   阿菀第一次当家作主给人收拾行李,又生怕卫烜在路上受委屈,缺这缺那,收拾得十分用心。等她将自己认为可以携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后,一看,得,整整两辆马车的行李都不止了,看得卫烜和路平等人嘴角抽搐,以为她真的认为这是要出游的。   阿菀自己也觉得太多了,可是总觉得都用得上,缺了哪件都不行,削减了下,也不过是从两车行李削减成了一车罢了。   卫烜哭笑不得,却极为窝心,心头暖暖的,觉得阿菀这是重视他的表现。果然她嘴里不说,却是将自己放在心里的,这么一想,激动得直接扑过去搂住她,将她扑倒在床上,在床上滚来滚去地蹭着她的脸,说道:“不用这么多,随便几件行李就行了。”   阿菀被他蹭得脸蛋微红,气息也有些乱,一双眸子染上了生理雾水,水润润的,嘴里却道:“那样哪行?看着就不像是出门游玩的。”如此还不是教人给怀疑?   这话太犀利了,卫烜再次被她堵得无言以对,怕她再纠结着行李的事情,便道:“没事,反正也没人敢盯着我不放,且一路上皆有驿馆,有人会提前打点好衣食住行等物,放心。”   阿菀实在是无法放心,伸手摸了下他大腿的地方,这里有一条明显的伤疤,对他道:“别受伤了。”   卫烜:“……”   半天没听他说话,抬头一看,发现他面上薄染红晕,一双眼睛像含情一般地看着自己,阿菀满脸黑线,怒道:“正经点,我这是说正事。”   卫烜被她难得主动摸得挺激动的,幸好脑子还没有晕到底,知道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嘴上却不饶人,害羞地道:“你、你这样摸,我总会误会嘛!而且你也说了,少年人贪欢,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轮到阿菀无言以对了。   生怕在床上再滚一会儿就要生事了,阿菀忙将他掀开,又自顾地去去收拾行李。   这次的行李倒是减到了几样,不过却多了很多瓶瓶罐罐,都是各种伤药及解毒丸、急救丸等。这是阿菀嫁给卫烜后,卫烜第一次出行,做的还是见不得人的事情,难免会有些紧张,担心他受伤,所以药什么的绝对不能少。   于是,一个紧张一个不舍,在卫烜出门前天晚上,两人窝在被窝里说了很多话。   “……我将路云留给你,你别瞧她是个女人,手上的功夫比柳绡兄妹还厉害,若是有什么紧急事情,你可以让路云去办。”将事情叮嘱了一遍后,他又阴测测地道:“还有,谁敢欺负你,你也不必客气,直接动手,不必顾忌什么,老头子那边他不敢拿你怎么样,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干!”   阿菀:“……”突然觉得瑞王真可怜!   ****   翌日,阿菀起床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缩在被窝里,躺着发了会儿呆,不得不承认,卫烜刚走,她便开始为他担心了。   她与卫烜自小一同长大,虽然小时候被他闹得不行,甚至因为心理年龄比较大,无法将他当成未来的丈夫对待,可是随着两人年纪的增长,有些感情也会渐渐发生变化。这人世间,最值得信赖的便是这细水流长堆积起来的感情,无论是父母亲人之间,或者是夫妻之间,皆是如此。   懒洋洋地躺了会儿,阿菀方起身。   虽然昨晚睡得晚了一些,不过今儿也起得晚,休息得倒是足够了,精神也没有太差。在她慢悠悠地用过早膳后,瑞王妃恰巧使了个丫鬟请她去正院。   等她到了正院,便见瑞王妃坐在花厅里接见庄子里的管事,卫嫤安静地坐在屏风后面倾听,显然是跟着学习。见到她到来时,眼睛亮了一下。   现在是九月份,正是收获的季节,王府中各庄子将一年的出息送过来,王妃不免忙了几分。而且这些是王府的产业,瑞王妃有心要培养阿菀,自然是要叫她过来一起旁听,积些经验。   阿菀陪瑞王妃坐了一个上午,还未见完人,瑞王妃便安排各府管事在府中歇下用顿饭食,下午再继续。   午膳时,阿菀陪着瑞王妃母女一同用膳,其间瑞王妃同阿菀说了两日后怀恩伯府老夫人寿辰之事,瑞王妃说道:“那日我同你一块儿去,也好去讨杯茶来喝。”   阿菀笑道:“母亲若是要来,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哪里用得着讨。”   瑞王妃笑了下,她给的是儿媳妇的面子,对怀恩伯府心里却有些瞧不上的,子孙都是一个德行,只会生不会教管,若非出了个罗晔,好命地成了驸马,有康仪长公主这般厉害的帮衬着,这怀恩伯府早就像那些没落的勋贵一般,现下估计只有一个名头,连姓甚名甚都排不上号了。   用过膳后,阿菀便回随风院歇息,王妃让她下午不必过来了,好生歇息着,待明日过来也可以。   “烜儿出门了,若是你得了闲,也可以到我这边来坐坐,同你嫤妹妹说说话,省得她这性子越发的面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瑞王妃说着,看着女儿就忍不住叹气。以前只想着将她养得乖巧安份一些,远离卫烜就好,可谁知一个不小心,女儿却养成了这副内向的性子。   阿菀也看向小姑娘,卫嫤被母妃当着嫂子的面这般说,俏脸微红,垂下脑袋,弱弱地说不出话来。阿菀看罢,心里也有些愁了,小姑子这种面人儿一样的性子不好,以后嫁了人后,若是那男人是个爱重妻子的还好,若是个渣男,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有卫烜这样凶残的兄长在,估计也没人敢欺负她吧?   可能是因为卫烜不在,卫嫤的胆子终于大了许多,在阿菀邀请她时,便频频地往随风院来,去寻阿菀说话,或者是看她做事。纵使阿菀有时候在忙,没时间陪她说话,她坐在旁边自己刺绣也甘愿,安安静静的,也不惹人烦。   瑞王妃知道后,并不阻止女儿的行为,心里觉得卫烜不在,阿菀在府里也是寂寞,有个人陪着也好。而且女儿这性子,已经定型了,以后她不在了,还要仰仗兄嫂庇护,和阿菀处得感情深厚些,对她没有坏处。   因为阿菀和瑞王妃的纵容,让卫嫤跑随风院也越发的勤快了。   阿菀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跟屁虫时,小姑娘已经和她混得熟了,每次回头看到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像只小狗狗一样,阿菀便只能咽下嘴里的话,改由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得到小姑娘一个腼腆的笑容。   真可爱!   卫嫤是个古典的美人儿,秀美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睛,琼鼻樱唇,肤如凝脂,整就是个美人胚子。虽然性子是那啥了点儿,可是当她看着人时,发射那种小狗狗波光,实在是教人承受不住。   阿菀以前并不知道小姑子这般讨人喜欢,大抵是那时候和她不熟,卫嫤性子又内向,习惯性地低着头坐在那儿不敢说话。现在卫烜不在一旁恐吓,阿菀又是个有耐心的人,和她相处久了,小姑娘终于放开了,加上她长得好,双眼亮晶晶地看人时,真是又呆又萌,和卫焯那傻白甜的孩子有得一拼。   阿菀和卫嫤这对姑嫂相处得宜,瑞王妃也发现了女儿的变化,奇道:“你怎地在你嫂子面前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都没见你这般黏着我。”   卫嫤听到母妃的话,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呆呆地道:“大嫂很好啊,她很有耐心,不会笑话我,就算我不懂的东西,她也会慢慢地教我,我和说话时不会像别人一样没耐心,不笑我笨,我喜欢大嫂。”   听到女儿的话,虽然说得简单,却瑞王妃心里有些难受,知道女儿这性子同宗室女交往时,没少被人在背地里笑话她,以前也想过纠正她的性子,可每每因为自己心软而没有寸进。现下有了阿菀,瑞王妃如同久逢甘霖一般,几乎恨不打打包女儿去给阿菀调.教算了。   其实阿菀也没有什么能耐,不过是怪阿姨的脾性发作,见小姑娘可爱,忍不住放身边一同玩,不吝于鼓励。且她两辈子培养出来的耐心,还真难有人能及得她上,很容易便让小孩子喜欢她。   阿菀想通了自己受卫嫤喜欢的原因后,忍不住呆了一下。   难道卫烜当初黏上来也有这个原因?   这辈子自然不是如此,但是上辈子确实有这个原因。卫烜就是个鬼见愁的,让人避之不及,上辈子阿菀初见面时就揍了他一顿,事后怕他报复,倒是发挥了极大的耐心同他周旋,让卫烜发现那些讨厌的姑娘们也不是个个都是爱哭又畏惧他如虎的,使得才十岁出头的男孩子,不知不觉目光就跟着她的身影转,偏他又是个执拗的,一转便误了终身。   在卫烜离开快满一个月时,阿菀收到了康平长公主府的帖子,请她去参加孟妡的及笄礼。   成亲后,阿菀与孟妡不能像以前那般天天见面了,而且有卫烜在,孟妡更不敢过来寻她说话。等卫烜出门后,孟妡又要准备及笄礼事宜了,康平长公主拘着她,不让她乱跑。   如此算下来,阿菀自打成亲后竟然没怎么见她了,最多也只是在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在宫里见一下,因宫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两人也没什么交流,虽有平时通通信,可信里哪能说得畅快?   如此,也让阿菀对她想念得紧。所以,这次孟妡举办笄礼,阿菀自然是要去观礼的。   在收到康平长公主府的请帖时,阿菀同时也收到了孟妡让人送过来的信。   孟妡在信里习惯性地先和她说了点儿京城的八卦,然后话锋一转,说自己十分期盼能见到她过来观礼,最后又同阿菀抱怨自己的年纪是姐妹们间最小的,现下举办笄礼,她竟然没有要好的姐妹们当赞者,而她母亲给她提供的人选,却不得她喜欢,问问阿菀有什么人选。   阿菀读完信后,抬头正好看到蹲在客厅里拿着彩绳给两只白鹅套脖子装扮的卫嫤,小姑娘发现她的视线时,还抬头朝她笑了下,笑得像个软妹子,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阿菀心中一动,想到卫嫤这段日子的变化,倒是个现成的人选。   于是阿菀朝卫嫤招招手,小姑娘高兴地抛下两只白鹅朝自己跑来时,阿菀拉她坐下,让丫鬟端来她最爱喝的果茶,对她道:“我刚读完阿妡的信,她过几日要举行笄礼,说缺少一个赞者,你可愿意去给她当赞者?”   卫嫤呆了下,然后歪着脑袋,小声地道:“我可以么?我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说着,自己都有些儿沮丧。   其实卫嫤心里是十分羡慕孟妡的,孟妡不仅人长得甜美可人,性子也活泼生动,在京城这圈子里极受好评,很多姑娘都喜欢和她玩,无论哪种聚会,只要孟妡去了,她身边从没少过人围着,同大家说说笑笑,轻易便赢得了大家的喜欢,从不怯场。   而阿菀虽然没有孟妡的活泼,甚至只要坐在那里,就会被人不由自主地忽视,成了个布影板。可是这样的阿菀,不仅和孟妡成了好姐妹,并且还能让可怕的兄长对她千依百顺,关键时候,连宫里的公主们也得避她锋芒。   于是,卫嫤觉得,安静的阿菀比孟妡还厉害。   所以在卫嫤心里,孟妡是她羡慕的对象,甚至有点偶像的味道,而阿菀便是她的女神了,至高无上的那种。   如今,女神成了自己的大嫂,可以天天来找她玩,偶像也说要自己给她当赞者,卫嫤有种幸福得要晕倒的感觉。晕头转向中,还是有那么点不自信。   “胡说,你哪里笨手笨脚了?你只是以前没接触过罢了,嫤妹妹的刺绣可好看了,连最好的绣娘都没有你绣的好看,是个心灵手巧的,你要相信自己。”   阿菀哄人的功夫不乍样,但是要哄一个内向天真的小姑娘时,那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卫嫤最后被阿菀说得脸红红的,终于答应了。   阿菀赶紧给孟妡回了信,将卫嫤推荐给孟妡。   孟妡接到阿菀的回信时,看到阿菀推荐的人选,不由得有些吃惊。   自打阿菀和卫烜定亲后,孟妡因跟阿菀玩得好,同瑞王府也有交往的,她虽然以前没怎么注意卫嫤,可好歹还是亲戚,也时常在一些聚会宴席上见面,也知道卫嫤是什么样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挺无语的一种。不过,孟妡还是相信阿菀的眼光,见阿菀这般维护卫嫤,最后便也决定让卫嫤作自己笄礼上的赞者,总比母亲推荐的那些强。   等孟妡让人将送信来答复过后,阿菀将这事情告诉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子,见小姑娘一张脸宛若发光一样,忍不住好笑。   卫嫤将这件事情当成了人生大事来对待。   这不仅是自己女神帮她争取的,还要给偶像当赞者,她一定要好好干!   小姑娘瞬间充满了斗志,并且怕自己届时出错,还特地跑去寻自己母妃,让她好生给她讲解一遍女子笄礼上注意的事情,比平时活泼了几分,也变得自信了许多。   瑞王妃看到女儿的变化,面上的笑容不变,对阿菀又感激了几分。以前她只想要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便好,只需防着卫烜不对两个继母弟妹充满了恶意,被人怂恿着害了他们便行。   后来卫烜的行事出乎意料,甚至让她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可是因为自己继母的身份,加之不想惹事,便硬生生地压下来了。   卫烜这些年来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瑞王妃也不敢再像当初地般揣测他,只要他不给这个家里招祸便行。如今她只愁着两个孩子的事情,特别是女儿,当初为了避免继子在有心人的撺掇下针对她,生生将她养成这般性子,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愧对她。   而今,女儿的性子终于有了些变化,瑞王妃心里颇欣慰的,见她如此认真,纵使还有事情忙,也将事情放下,仔细地说与她听。   ***   很快便到了孟妡举办笄礼的那日。   一大早,瑞王妃便带着儿媳妇、女儿出门,去了康平长公主府。   她们来得比较早,到了公主府里时,来的宾客并不多。   阿菀看到自己母亲时,朝她笑了下,腻过去撒娇,同她小声说等笄礼结束后,要和她一起回公主府,让康仪长公主忍不住嗔了她一下,却没有反对。   同康平长公主请安行礼后,阿菀便带着卫嫤往孟妡的院子行去。   等她们到时,阿菀发现这里不仅有孟妡,还有一个苹果脸儿、身材娇小玲珑的姑娘,笑起来时十分讨喜。   这位正是同孟沣定亲的柳侍郎之女——柳清彤。   见到阿菀携着卫嫤过来,柳清彤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同她们见礼,虽然只是侍郎之女,但是面对阿菀和卫嫤这两个皇室之人,却未有怯意,大大方方,脸上的笑影让人极是舒心。   常言道,相由心生。   柳清彤这样的相貌和仪态,实在是教人难以讨厌,怨不得孟妡当初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她不错。   只是,看她娇小玲珑的身段,如何也想象不出她当初竟然还能徒手抱住个大男人,人不可貌相便是说的是柳清彤这样的姑娘。   见阿菀来,孟妡心里极是高兴,拉着阿菀就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正说着时,又有丫鬟过来禀报,庆安大长公主府的六姑娘、七姑娘和靖南郡王府的大姑娘卫珠过来了。   孟妡听后,眉头耷拉起来。 ☆、第 120 章   很快便见三个身披斗蓬的少女在丫鬟的引领下款款走来,她们边走边小声说话,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相处得挺好的。   此时已是冬天,前些天刚下了一场雪,今日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天气仍冷得紧,北风吹过来,将女孩子娇嫩的脸颊吹得红通通的,更显娇艳。   丫鬟掀起帘子,三人鱼贯而入。   室内烧着地笼,紫金香炉里燃着名家所制的香,满室温香扑面而来,更显得室内那几个或坐或站的少女们如那温香软玉般,无限美好。   当见到室内坐着的人时,进来的三人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却带上礼貌性的笑容。   “阿妡,恭喜你啦。”莫菲姐妹笑着说道。   卫珠也笑着恭喜了孟妡一声,然后又朝阿菀道:“我就知道寿安表姐会在这里,你和福安表姐一向玩得好,福安表姐的好日子,你一定会来的,果然来了这儿能见到您。”她的目光微转,看到规规矩矩地坐在阿菀身边的卫嫤,心里有些诧异,面上仍是清清脆脆地笑道:“还有嫤姐姐也在呢,听说嫤姐姐今天是福安表姐的赞者。”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一连串出来不停顿,给人一种俏皮的感觉,可惜当听到她话里的意思时,莫家姐妹心里就有些不愉快了。   先前庆安大长公主可是开玩笑地同康平长公主说过,她们都是表姐妹们,关系亲着,不若让莫家的姑娘给孟妡当赞者。可惜孟妡是个恩怨分明的,因为三皇子妃是莫茹的关系,三皇子又时常和太子明争暗斗,种种原因下来,让她并不怎么喜欢莫家的姑娘。   康平长公主素来疼这小女儿,见女儿不喜欢,只得委婉地拒绝了,后来又在孟妡的要求下,便定下了卫嫤。   虽然这些都是小事儿,赞者素来都是由笄者的好友或姐妹们来担任,而且大多是由长辈子指定的,大家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庆安大长公主当时也只是一笑,便过去了。可是康平长公主拒绝,就让莫家姐妹们觉得被啪啪啪地打脸了,心里有些不愉快,觉得孟妡未免太拿乔了,以为她们稀罕当她的赞者么?还是后来听说是定下了瑞王府的大姑娘卫嫤时,才咽下那口气。   她们都知道卫嫤是个面人儿,不过是有个厉害的父兄,所以才能在京城这交际圈子里被人高看一眼,自个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种面人性子只有被欺负的份儿,简直是丢了王府的脸。不过是碍着瑞王和卫烜,方没有人敢寻她麻烦,又因她实在是无趣,不想搭理她便直接晾着她,素来是王公贵族中的无存在感的人。   所以由卫嫤成为孟妡的赞者,大家心里觉得被孟妡拂了面子,可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的那根刺却没拨走。可偏偏这种时候,卫珠就要提上一提,莫家两姐妹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想要骂娘,觉得卫珠这丫头心眼多。   卫嫤不知道其中的官司,听到卫珠的话,朝她腼腆地笑了下,并不搭腔。   卫珠仿佛没感觉到莫家姐妹心里的不愉快,跑过去搂着阿菀和她说话,孟妡叫丫鬟上茶果招待客人,然后又给她们介绍柳清彤。   看到柳清彤,莫家姐妹和卫珠也是好奇的,暗暗打量一翻,纷纷在心里撇嘴。虽然长得挺可爱的,可是和俊美非凡的孟沣站在一块儿,总感觉要被压下去,丝毫没有特色了。只是谁叫人家好运,力气大了些,当时就被她接住了人,才定了亲呢?   孟沣可是京中姑娘们眼里的如意郎君,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若非有个三公主捣乱,想必大伙早就抢破了头。现下这如意郎君被个名不见经传的侍郎之女叼走了,简直是让那些对孟沣虎视耽耽的姑娘们气得扎她小人。   莫六姑娘和卫珠心里也是羡慕嫉妒的,孟沣实在是生得太好,人品才情也是一等一,所有见过他的姑娘心里皆有些莫名的期盼,可是最后发现却被一个家世才貌皆不如自己的姑娘给叼走了,如何能甘心?   只可惜已成事实,心里再酸,也不好表现出来让人看笑话,还要面带笑容纷纷上前恭喜她。   姑娘们坐在一起后,便若无其事地聊着今年京中流行的衣服首饰等东西。   这时,卫珠又道:“我前些天去舅舅家,经过一家卖琉璃的店时,竟然瞧见里头有一盏彩色的琉璃八宝灯,三尺来高,可漂亮了,点上油蜡后,竟然是五光十色,当时很多人都惊住了,纷纷想要买回家去赏玩,不过可惜店主说不卖,是用来作镇店之宝的,待日后师傅们做出更好的琉璃灯后,方会开始出售,只是那价格委实过高……”   众人都被卫珠的话吸引住了,想象不出三尺高、且点上油蜡后会发出五光十色的琉璃八宝灯是什么样子,都有些向往,忙问清楚是在哪家琉璃店,改日天气好,她们也要去瞧瞧之类的。   正好孟妡也是个喜凑热闹的,卫珠朝她乖巧地笑道:“福安表姐若是喜欢也使得,我大哥认识那家琉璃店里的掌柜,特特去问过,说是明年春天就会有新货上市,届时候让他提前和掌柜说一声,给你和寿安表姐都定一盏琉璃灯。”   孟妡高兴地说,“那就谢谢珠儿了,需要多少银子,你届时同我说,我让我大哥使人送去。”   卫珠道:“我也不清楚,到时候我让大哥去问问。”   接着,两人又就着琉璃灯的事情说起来,聊得还蛮自在的。   莫家姐妹不免就被孟妡给冷落在旁了。   莫家姐妹心里有些尴尬,她们也知道孟妡如此冷淡的原因。自己堂姐现在是三皇子妃,三皇子和太子这最近在朝堂上互别苗头,暗潮汹涌,连带的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的娘家的气氛也有些古怪,虽然面上看着和睦,暗地里皆有些冷漠。   柳清彤含笑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偶尔和阿菀攀谈,对莫家姐妹也不甚热络。阿菀同样看出来了,不过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力挺好姐妹的,她也故作不知,和柳清彤随意地搭着话。   只有呆呆的卫嫤心里以为莫家姐妹是和她一样喜好安静的,见莫菲有时候目光会往阿菀身上打转,还朝她笑了下。   莫菲勉强回了个笑容,暗暗地打量着阿菀,心里又涌起了那股微微的酸涩难过。   为什么当初的那个男孩子长大了,竟然已经认不得自己了?甚至忘记了他曾经答应过什么事情。他明明答应过,以后会娶她的,可是不过几年时间,却和别的女孩子定了亲……   想到这里,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忙垂下头,不敢再看阿菀。   越是看她,越是难受,心里会产生一种恨不得她去死的念头。   听说她的身体不好,原本太医也说可能活不过成年。现下她已经成年了,看起来仍是有些病弱,或许……   聊得不久,康平长公主便打发了嬷嬷过来,通知她们该去前厅了。   卫嫤有些紧张,阿菀拍拍她的手当作鼓励,卫嫤大大的吸了口气,然后像个战斗士一样挽着孟妡走了。   阿菀正看得好笑时,突然自己的手也被人挽住,转头便见到卫珠,然后见小姑娘撅着嘴道:“表姐和嫤姐姐感情真好,表姐是不是不疼我了?”   阿菀好笑地戳了她的额头,说道:“我如何不疼你了?明儿就给你下帖子,请你到王府玩如何?”她也知道卫珠兄妹的继母是个厉害的,所以很多时候也愿意给卫珠做面子,让郡王继妃忌惮,不敢做得太过份。   她失落地低下头,嘟嚷道:“我知道表姐一直是个会照顾人的,嫤姐姐被表姐照顾得极好,我心里有些难受,表姐可不能不管我。”   阿菀拍拍她,觉得只是小姑娘家敏感吃醋,并无不悦,拍拍她的手,宽慰了几句。   等孟妡的及笄礼结束后,宴席开始,卫珠便过去围着孟妡转,让阿菀不禁诧异几分,从先前开始,她便觉得卫珠似乎挺喜欢孟妡的,一直围着她转,以前虽然大家也玩在一起,可是卫珠大多是黏自己的多,极少会围着孟妡转。   虽不解卫珠何意,但是阿菀也没将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想坏,转而和柳清彤说起话来。   阿菀对柳清彤也是好奇得紧,两人坐在一处聊天。阿菀觉得柳清彤以后会是孟沣的妻子,也算是自己人了,态度亲切许多;而柳清彤也知道阿菀与孟家姐弟几个自小一起长大,与孟沣更是情同兄妹,也有心和她交好。   于是两个皆有心,很快便熟稔起来,等熟悉了,有些话便可以说了。   柳清彤悄悄地和阿菀说道:“……我以前是在北地长大的,前年才回京城,当初去看马球赛,我是被姐妹们骗过去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儿呢,就随着她们去了球门口,当时人太多了,大家都往门口挤过去,我力气虽然大了些,可是知道姑娘家身子娇弱,不敢使力,谁知道就被挤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抚着手上的翡翠镯子,低声道:“当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下意识的就接住了。咳,你别误会,以前我在老家时,时常和兄长们玩投掷游戏,还舞过狮哩,所以当时都以为是兄长们又拿东西来投掷了,习惯性地就接住了……”   所以,这便是孟沣这位帅哥当初被人抱住的真相?   阿菀有点儿想笑,不过看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模样,便咽了下来。仔细打量这苹果脸的女孩,虽然不算得绝色美人儿,可是苹果脸笑起来十分有朝气,而且是个性子阔朗的,正好和孟沣那种豪爽侠义的脾气相和,估计成亲以后,两人能相处得挺好。   听说她老家在北地,阿菀心中一动,又问道:“你老家在北方哪个州府?”   “其实也不远,就在渭州城,那里距离北人还有一段路程,不过山水都很美,虽然冬天冷了点儿,被人称为苦寒之地,可是我觉得那是他们不识货,等到春天,万物复苏时,你会发现那里有多美……”   阿菀面上含笑,倾听着小姑娘说话。可能是有个听众,小姑娘更来劲儿了,将她老家渭州城有关的事情一一道来,如同一卷画轴般慢慢地展现在阿菀面前。   两人一个含笑倾听,一个生动叙说,一个安静凝眸,一个神彩飞扬,不知不觉间,便自成一景。   不远处站着的少年看到这一幕,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过等发现原本安静倾听的少女往这儿看过来,然后朝他促狭地笑了下时,面上有些发热,不敢再看那苹果脸儿的姑娘,赶紧走了。   见到孟沣不好意思地走开,阿菀更是乐不可支,看孟沣那模样,他对柳清彤这未婚妻也极是满意的。   宴席结束后,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同主人告辞离开了。   卫珠拉着阿菀和孟妡,依依不舍地道:“寿安表姐、福安表姐,以后我有空再来寻你们说话。”   孟妡很爽快地道:“好的啊。”   比起莫家姐妹,孟妡觉得卫珠看得更顺眼,于是很给卫珠面子,将莫家姑娘无视了。这举动十分小孩子气,偏偏她虽然及笄了,却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爱撒娇,笑容又甜美可人,让人无法将她当成大姑娘来看待,不知不觉便会对她宽容几分。   阿菀也笑着点头,扫了眼不远处正和康平长公主道别的靖南郡王继妃耿氏,是个模样儿艳丽娇美的女子,很容易能挑起男人性趣的那种,也怨不得靖南郡王宠爱她到有些昏聩,连给妻子守孝一年都等不及,就迎她进门了。而耿氏虽然和康平长公主道别,眼睛却一直关注着这边,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东西。   这女人的心思深沉着。   等卫珠随着继母耿氏离开时,卫珠仍是有些依依不舍的,直到上了马车,她的脸色便变了。   耿氏面上带笑,神色平和,唯有一双眼睛蕴含着太多东西,温声对继女道:“珠儿和两位郡主感情可真好,若是得空,也可以邀请她们来家里玩呢。”   卫珠皮笑肉不笑地道:“难得母亲如此大方,女儿也有此意。”   “那就好,只要她们不嫌弃家里简陋便成,届时珠儿便好好招待她们,可别待慢了。”   卫珠指甲掐住掌心,如何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心里更恨。   母女俩说着不可能兑现的话,暗暗打着机锋,最后还是耿氏魔高一丈,待马车到达靖南郡王府时,耿氏依然是笑盈盈的,卫珠皱着眉满心不悦。   而卫珠这种不悦,在看到直接迎接过来,小心地扶着继母下马车的父亲时,肝都要气爆了。   “爹,您今日不忙么?”   靖南郡王正殷勤地扶着妻子,听到女儿的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以为她是在质问自己,真是不孝顺,怨不得妻子会说丫头长大了,就难管教了,得多寻几个宫里的嬷嬷来教她规矩,哪能如此同父亲说话的?   “为父刚回来,哪里不忙?不过是听说你们回来了,过来一瞧罢了。瞧瞧你,这模样儿作甚?还是谁欺负你了?都是大姑娘了,得庄重一些……”   卫珠垂头乖乖地听着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眼角余光瞄到耿氏微微勾起的红唇,顿时脑中的那根弦终于崩了——   “爹,娘,妹妹,你们都回来啦!”   卫珺兄弟过来行礼,卫珝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按了下,让她稍安勿躁。   卫珠深吸了口气,心里有点儿委屈,这时又听到耿氏在假惺惺地为她说话时,心里那股怨恨怎么也止不住,借着兄长的遮掩,怨毒地瞪向她。   耿氏发现继女怨怼的视线,微微一笑,云淡风清。这继女是个心眼多的小白眼狼,不服管教,反正也笼络不住她的心,还要时常给她添麻烦,那就打压吧,小孩子要吃些教训,才会乖乖地听话。   想到这里,耿氏下意识地用手放在腹间。 ☆、第 121 章   与康平长公主府诸人道别后,阿菀同瑞王妃说了一声,得婆母同意后,便挽着自家公主娘亲亲热热地回娘家了。   卫嫤十分舍不得她,可也知道大嫂回娘家探望父母,自己不好跟过去,顿时有些闷闷不乐的,心里盼着阿菀快点回来。   瑞王妃看女儿那呆样,心里叹了口气,先前高兴女儿和阿菀处得好,现下发现女儿太过依赖阿菀了,又要担心继子回来后生气,要对付这呆女儿,真是让人发愁。   别说,瑞王妃对卫烜的心态拿捏之准,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及——瑞王这爹还没瑞王妃这继母清楚他家熊儿子的德行,纵是阿菀也因为护短而忽视了卫烜的不好,唯有瑞王妃最是客观,也最是清楚,甚至清楚卫烜的一切转变始于六岁那年的一场大病。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大多时候又坚信着神明是存在的,卫烜当初不加掩饰地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变化,确实将她吓住了,最后还是因为自己不想寻麻烦而漠视了继子的变化。似乎也因为她如此识趣的行为,方让继子容忍了自己。   瑞王妃清楚,若是她不是个安份的,敢插手继子或者是王府的事情,恐怕自己生儿子时,确实要难产而亡了。   就是太过明白,瑞王妃才不想和“内芯”已经不同的继子对上,彼此保持着这等相安无事的局面。所以,她方要约束好儿女,可不能去得罪了手段宛然不同的卫烜,就怕女儿太过依赖阿菀,那位世子爷一生气,女儿就要遭殃。   或许阿菀能劝一劝?   带着某种忧心,瑞王妃携着呆呆的女儿回府了。   ***   阿菀陪着公主娘刚回到公主府,四处看了看,问道:“娘,阿爹呢?”   “昨儿去寻友去了,晚上应该会回来。”   康仪长公主领着女儿到了一处厅堂坐下,下人早就得了消息,事先已经烧好地龙,准备好暖手炉之类的东西。   从外面回来,挟带着一身寒气,康仪长公主担心女儿的身子受不住,忙让丫鬟帮她除下斗蓬,将她按坐到薰笼上,又将一个珐琅手炉塞到她怀里,最后拿了一条狐狸褥子裹住她,将她裹得像只球一样,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   阿菀浑身暖洋洋的,心里也暖烘烘的,笑眯眯地看着为自己忙碌的母亲,说道:“娘,我身子好很多了,这么点儿路,不会被冻到的啦,您也坐着和我说说话。”   康仪长公主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的身子如何我不清楚么?别和我贫嘴!”说着,接过丫鬟呈上来的热汤,试了下碗沿的温度,并不烫手,方递给女儿,嘴里却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仔细,现在不注意,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了。”   阿菀笑呵呵地听着她唠叨,很有胃口地将那碗热汤喝了,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巾子擦擦嘴,便起身移到铺着熊皮子的炕上,和公主娘挤到一起。   康仪长公主背靠着一个大迎枕,怀里被个纤细的小身子给挨着,并不嫌重,伸手给她捋了捋头发,挥退室内的丫鬟,开始询问起女儿出嫁后的生活,所问的不过是在婆家的日常生活,婆婆小姑小舅子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下人不长眼睛欺她是新妇等等。   若是平时,以康仪长公主的智商,自然知道以瑞王妃的为人,不是个会刁难儿媳妇的——特别是她也不是嫡亲的婆婆,不好管到继子儿媳妇的院子,甚至只会将儿媳妇供起来,大家各过各的,按着规矩行事。而卫嫤那性子,估计只有旁人欺负她的份儿;至于卫焯年纪大了,每天除了去昭阳宫上课外,也已经挪出了后院,因男女有别,和阿菀这大嫂几乎没怎么见着面,想来也没人能让她难受。   可是这当母亲的,只要涉及到儿女事情,难免要糊涂一些,纵使心里有猜测,也要多问几次才安心。   阿菀一一答了,保证自己会很好,住得也舒服,没人给自己难受,就和在家里差不多,唯一不好的便是不能时常见父母。   说到这里,阿菀又往公主娘身上腻去,脑袋枕在公主娘的傲人的胸口上,觉得无比的幸福。小时候,公主娘喜欢抱她睡,身上又香又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在病痛中慢慢地睡着,十分贪恋这种被母亲宠爱的感觉。   上辈子的家人也很好,可惜父母都是工作狂,母亲更是个女强人,他们宠爱她的方式便是赚多多的钱,将她送进一流的医院,请世界最权威的医生,要治好她的心脏病,一年也难见他们一次,每次见面都是在网上视屏通话,但是时间也不久,陪伴她的除了佣人便是医护人员。   而这辈子,虽然也有丫鬟伺候,可是公主娘却不假手他人照顾她,衣食住行都是亲自安排,小时候生怕她在睡梦中出事,都是自己亲自抱着睡的,睡到三更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会发现公主娘在摸摸她的脑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手,然后会听到她叹气的声音。   真的,十分温暖的回忆。   “烜儿快要回来了吧?这都去了快要一个月了,天气冷,不好走路,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康仪长公主有些担心女婿,毕竟那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又是女婿,怎么着也得让他好好的。   说到这里,阿菀心里也有些担心,说道:“应该吧。”说着,她瞅了眼公主娘,发现她早已过年三十,可是肌肤紧致,容色姣好,看起来就像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也不知道是天生丽质还是心态好,保养得宜。   康仪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温声道:“不必担心,烜儿是个有本事的,他定会平安回来的。”说到这里,心里有点儿发愁,以后这种事情多得是,难道女儿次次都要为他担心?可是若是卫烜退下不干……   康仪长公主心里摇头,卫烜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可能退下的,除非他愿意被皇帝放弃,然后成为那些寻常的宗室一般,由着旁人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只要太子未登基,卫烜都不可能退下来。   想罢,康仪长公主望向皇宫的方向,心知如今朝堂的局面,怕是那位皇帝一手操控的,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完全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当这个棋子,顺着皇帝的心意走,否则,只会提前出局。   说到底,还是得保证太子能登基。可是,现在文德帝无病无灾,身体健康,看着就是个长寿的,太子想要登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就怕中途发生点什么事情,他们这边全军覆没。   康仪长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摸着女儿的脸,轻声道:“改日有空,咱们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疼烜儿,你这作儿孙媳妇的,也得给她老人家请安,陪她多说话。”   阿菀乖巧地点头,心里其实已经明白公主娘的意思,只是想到太后的病情,多少有些担心,便同公主娘说了。   康仪长公主吃了一惊,忙拉住女儿,脸色凝重地道:“可确认了?”   阿菀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小声道:“阿烜让人确认了,确实有些轻微的症状,如今还好,过个几年,怕是要不行了。”   康仪长公主心中一凛,然后对她道:“这事你不用管,交给我便好。还有,以后进宫时小心点儿,带上烜儿给你安排的人,若是事情不对,马上往东宫求救。”   “放心,我都省得的。”阿菀很慎重地点头。   说完这事后,康仪长公主不欲女儿多思多虑,便又转移了话题。   稍晚一些,罗晔回来时,见到母女俩倚坐在暖炕上有说有笑,心里也高兴,将脱下的大氅交给丫鬟后,高兴地对阿菀道:“如今烜儿不在,阿菀难得过来,不必赶回去,便在娘家住个几天罢。”   卫烜不在,罗晔巴不得将女儿接回来住,住个几天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阿菀心里估模着,卫烜可能不会回来那么快,高兴地应下了,忙打发了人回瑞王府去同瑞王妃说了一声。   很快去瑞王府传话的人回来了,带回了瑞王妃的意思,让她在娘家好好陪伴父母,多住个几天也没事。   罗晔听罢,感慨道:“这位皇嫂倒是个善解人意的。”   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对视一眼,两人皆忍不住抿嘴一笑。   难得女儿回娘家,罗晔心里也高兴,和妻子一样问东问西,知道女儿在婆家一切都好,婆家人也是宽厚的,心里放心了。不过唯一不放心的是——“烜儿到底是去何处了?才成亲不过一个月就往外跑,纵是去办事,这也太急相了,不会是借着办事去游玩吧?”   阿菀看了眼天真的傻爹,又瞅了公主娘一眼,明智地保持沉默。      康仪长公主笑道:“少年人贪玩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这次也不全是游玩,还有事情要做呢。”   卫烜未成亲时时常出京游玩,那时候没人会怀疑,可是现下刚成亲就离京,少不得要再找个好的理由,于是这理由便落到了瑞王身上,说是瑞王交了事情给他办。外人都以为是如此,因为这事,觉得卫烜纵使是个恶棍,还是有些听老子的话的,名声倒是好了一些些。   罗晔也是对此深信不疑的人,以为真是瑞王有心煅练儿子,方会支使他干事,心里还高兴着。纵使外头怎么说卫烜不好,在他看来,卫烜还是好的,等以后历事多了,会成为一个可靠的男人。   ****   阿菀在娘家住了几天,这几天时间,康平长公主也常带孟妡过来玩。   康平长公主是来寻妹妹说体已话,顺便商量一下给小女儿定亲之事。孟妡既然已经及笄了,那便可以说亲了,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她十七岁便完婚,省得京里适龄的公子被别人抢了。   总的来说,其实京中的权贵圈子就是那么点大,能婚配的对象实在是太少了,要门当户对,能选的范围更小,所以为了给儿女们挑个好对象,那是得早早地下手。而那些想要攀上公主府的,或者是别有用心的,康平长公主自然看不上,也生怕委屈了最疼的小女儿,决定要仔细地选。   为此,康平长公主只得来同妹妹商量,反正这妹妹素来是个有眼见的,找她准没错=v=   而孟妡纯粹是来找阿菀说话的,将京城的八卦都八了一遍,也让阿菀知道了很多勋贵府里的事情。   “哎,我和你说啊,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柳姑娘其实不得她爹喜欢,她爹喜欢的是继妻生的女儿,所以这些年将她留在老家渭州城由柳老夫人管教,未曾想过要接回京城来。要不是后来柳老夫人说柳姑娘年纪大了,要定亲了,才接回来的。”   阿菀吃了一惊,没想到柳清彤还是这样,怨不得她对渭州城如此喜欢,原来是自幼在那儿长大。这么说来,柳侍郎不就是个渣爹了?而柳侍郎的继妻人品又如何?不会像靖南郡王府里的那位继妻一样是个心思深沉,笼络得丈夫连儿女都忽视的吧?   “柳夫人其实挺好的。”孟妡眨巴着眼睛,“听说当初是柳老夫人生怕继母对柳姑娘不好,才将她留在身边教养的,柳夫人曾经想过将继女接过去教养,被柳老夫人拒绝了。可能是柳姑娘不在身边长大,所以柳姑娘不太得柳侍郎的欢心,当初这桩婚事差点不成,还是柳夫人帮忙才促成的。”   然后孟妡又凑近阿菀,颇感得意地说:“我就知道我大哥是个好的,听说柳姑娘的妹妹得知柳姑娘和我哥定亲后,还去闹了呢,被柳夫人气得关了禁闭。我娘让人去打探过了,柳夫人确实是个明理的继母,生的儿子也不错,就是女儿被柳侍郎宠坏了,略有些不好。”   听了个大八卦,而且还是熟人的大八卦,阿菀心里也挺诧异的,最后想了想,说道:“柳姑娘也不容易,不过柳老夫人将她教得很好,是个知礼的。”   孟妡点头,手一挥,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她嫁进来了,我会对她好的,不会像那些坏小姑一样欺负嫂子。”   阿菀被她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说得真是让人想疼她。   说了柳姑娘的,卫妡又说起了宫里的事情,压抵了声音道:“听说四公主病得好厉害,宫里暗暗传闻,是三公主害病的。皇后怕四公主留在仁寿宫将病气过给太后,便将她移了出来。虽然生了场病,不过能离开仁寿宫,于四公主也是好的。”   “而且,更有趣的是,四公主回到陈贵人身边后,明妃又去寻皇上,说几个公主年纪大了,该说亲了,竟然让咱们那位皇上舅舅答应了明年要给四公主挑驸马,三公主那儿却是没什么话。”   听到这里,阿菀已经可以想象,郑贵妃恐怕要气炸了。 ☆、第 122 章   郑贵妃确实要气炸了。   这姐姐还没说亲,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想嫁算什么事情啊?虽然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作出来的结果,可是陈贵人竟然如此默不作声地接受了,简直是该死!还有明妃这贱人,更该死!   郑贵妃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手指发颤,说不出话来。   闻得三公主又作夭而进宫来的莫茹担心她被气出个好歹,赶紧给她拍抚胸口,又伺候她喝了半盏茶,终于让她缓过气来。   “母妃,您没事吧?”莫茹关切地问道。   郑贵妃脸色晦暗,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陈贵人,好一个明妃!”手指上套着的指甲套前端掐进了手掌心里,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冷笑道:“本宫没事,先保住你三妹妹罢!焧儿他现下在何处?”   莫茹道:“方才儿媳和夫君一起去探望了四妹妹后,夫君便去给父皇请安了。”   听罢,郑贵妃松了口气,觉得有个智商在线的儿子真是太好了,让被蠢女儿的蠢给气得脑仁疼的郑贵妃终于有了些安慰感,她抓着莫茹的手道:“我没事,你替本宫去仁寿宫给太后请个安罢。”   莫茹听罢,心里知道郑贵妃不放心三公主,让自己寻机去看看三公主的情况呢。心里明白,便应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由着宫人伺候着披上狐狸斗蓬,往仁寿宫行去。   待莫茹离开后,郑贵妃阴沉着脸,随手将案几上的名盏名器扫落地上。   朝阳宫的正殿里响起一阵瓷器碎地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宫人们只能缩缩脖子,不敢进去劝说,生怕自己被迁怒。直到里面的声音平静下来,郑贵妃的心腹嬷嬷方带着宫女们进去收拾。   此时,郑贵妃已经恢复了平日从容淡然的姿态,虽然比不得那些新进宫的宫妃们年轻鲜活,但是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气韵,淡雅如菊,优雅自然。这也是文德帝依然时不时地喜欢往她这儿坐坐的原因,若非这两年来有三公主和五皇子拖累,郑贵妃依然是宫里最得意的人,明妃也只能靠边站。   等宫人们收拾好退下,郑贵妃问心腹嬷嬷,“五皇子那里如何了?”   嬷嬷答道:“娘娘放心,殿下那里一切安好,听说今儿殿下又将抄好的几卷经书供奉到佛堂里,以祈求佛祖保佑太后娘娘和皇上身子健康。殿下如此孝顺,皇上若是知道,定然会高兴的。”   郑贵妃淡淡地道:“那也得让皇上知道才行。”说罢,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招来一个宫人,嘱咐了几句,便让其去了。   对于五皇子,郑贵妃并不怎么担心,虽然这次儿子被人揭发他好男风之事,惹怒了皇上。可是到底是皇上的儿子,就算一时气得狠了,时间一长,再加上儿子痛改前非,皇上迟早会息怒的,且以小儿子的城府,很快便会将自己摘出来。   比起小儿子,郑贵妃更恼怒小女儿,那简直是个没法调教的猪队友!可是心里再恼恨,那也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货,不能不管。   叹了口气,郑贵妃说道:“先着人去瞧瞧四公主,送些药材过去,届时仔细看陈贵人的神色,回来再禀报与本宫。”虽然此时恨不得弄死陈贵人母女俩,可是郑贵妃仍是不得不咬紧牙关,先给蠢女儿收拾善后。   嬷嬷应了声,便去准备了。   等殿内的人退下,郑贵妃疲惫地靠着美人榻,心里琢磨着明妃的举动,还有已许久未曾有动静的皇后会如何。原本皇后那么蠢,她是不担心的,可是现在皇后身边多了个诡异的太子妃帮衬,郑贵妃不得不慎重。   ****   诚如郑贵妃所想,皇后这回看了一场戏,笑得可开心了。   皇后一开心,就想犯蠢。幸好孟妘很明智地将其拦下了,并且带了儿子过来,将小包子往皇后怀里一塞,自己接过宫务来看,顺便询问四公主的病情。   四公主是死是活皇后才不关心呢,那个死妮子以前没少和三公主联合着来气她和女儿清宁,都是些贱人。   皇后边在心里气哼哼边抱着孙子,逗他说话,却被孙子不给面子地无视了。皇长孙殿下手里拽着一个彩色的小球,一上一下地抛弄着,小球上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孟妘仔细询问了四公主的病情,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继而发起高烧,现下已经退烧了,就是伤了肺,咳嗽不停,还须得喝药,仔细将养着。据伺候的宫人说,这阵子三公主晚上觉得空气不流通,让宫人们开窗睡觉,并且命令四公主陪同她一起睡,让四公主不慎感染了风寒。   如此听来,确实可能是三公主故意让四公主感染了风寒的,毕竟两人同睡一房,三公主性子霸道,可以从中作手脚,让四公主感染个风寒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事情,更不会知道四公主这病来势汹汹,差点就没了,连皇帝都惊动了。   皇后听到这里,嘀咕道:“三公主就是个坏脾气,欺负姐妹的事情倒是做得出来。”等见孟妘扫了眼过来,皇后缩了缩脖子,抱着孙子蹭远了一点儿,有些不服气地说:“这事情一目了然。”   孟妘叹了口气,又仔细询问宫人一些细节,然后若有所思。   皇后见状,又不甘寂寞地来找存在感了,“妘儿啊,有什么不对么?”   “啊呀~~”皇长孙也朝母亲叫了一声,似乎在附和着祖母。   皇后乐了,不顾孙子皱起的小眉头对着那可爱的包子脸亲了下,对孟妘道:“你瞧,灏儿也问呢。”   被非礼的皇长孙殿下怒了,一脚丫子踹向皇后的心口,可惜两条软绵绵的莲藕腿没力气,皇后不仅不疼,反而以为孙子正和她玩呢,更高兴了~~=v=   苦逼的、还不会说话的皇长孙!   孟妘道:“三妹妹性子虽然霸道一些,却不会在这种天气不让四妹妹盖被子,而且还有守夜的宫人在,若是三妹妹真做这种事情,皇祖母定然不喜,三妹妹没这么蠢。且听说四妹妹这段时间休息不好,神色憔悴,眼下常有青色。”   皇后慢了半拍,方道:“是四丫头故意弄病自己的?”   孟妘点头,端起宫人呈上来的甜汤喝了口,见儿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过来,明显想要伸爪子来抓,便将碗端远了一点,然后当着儿子的面,慢条斯理地喝汤,由着小家伙伸着胖手啊啊地叫要尝尝,却没有理他。   皇后:=口=!   被儿媳妇刺激了会儿,皇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四公主为了离开仁寿宫,脱离三公主的挟制,对自己可真是狠心。虽然受了一回罪,不过却成功地离开了仁寿宫,还黑了三公主一回,甚至现在连自己的婚事都搞定了。   一举三得!   皇后这才发现,果然宫里的这些公主皇子们竟然没一个安份的,真是讨厌极了。   “父皇已经传话了,母后可得好生给四妹妹择位驸马才好。”孟妘继续道,“这人选母后看着,最好叫陈贵人来商量一下,若是能让陈贵人自己挑,那更好了。”   皇后听罢,说道:“行,本宫知道了!”然后想到此时估计气得快要炸的郑贵妃,心里就忍不住乐,觉得郑贵妃这次丢脸丢到家了,这姐姐还没说亲呢,妹妹就要赶在前面了,而且还是皇上金口玉言,郑贵妃纵使心里有怨言,也不敢说什么。   乐了会儿,皇后突然想起了兴风作浪的明妃,不愉快地道:“那女人倒是好手段!”   “可惜命不好!”孟妘接了一句。   这一句轻易地打消了皇后心里的酸气,顿时神清气爽,觉得儿媳妇真是个贴心的,一时间看她真是顺眼极了。   明妃确实是命不好啊,占着皇帝的宠爱,可是多年无消息,一个不能生的女人,纵使能斗,最后也只会为他人作嫁衣。   不过,孟妘却觉得明妃现在和郑贵妃斗得旗鼓相当是极好,正好让皇后一脉退居于后慢慢地稳定发展,让太子不那么扎眼,将两宫妃子都挟制在一个局面中,如此方好。只是……她又有些担心事情怕是不受自己预想的发展。   原因便是太极殿的那位。   孟妘目光悠远,看向太极殿的方向,只希望那位皇帝不要将事情做得太绝情,不然……   皇后正抱着孙子乐呢,突然见到儿媳妇望着殿门的方向,表情太那啥了,顿时背脊一寒,直觉有人要倒霉。   上回她露出这种神情时,淑妃和惠妃便被太后斥责,连带皇上也不喜她们,很是冷落了一翻,将两人的气焰打没了,灰溜溜地躲到各自的宫里吃斋念佛,直到现在都不太敢说话呢,也不像以前总是跳出来膈应自己。   ****   过了几日,阿菀又听宫里传来了消息,文德帝突然去禁闭五皇子卫炂的宫殿,出来时带了一沓上面写满了血红色字迹佛经的纸张。   接着,很快地,又传出了文德帝在朝堂上当众嘉奖三皇子,亲自给四公主挑选了驸马。   仁寿宫里仍然悄无声息。   阿菀静默半晌,叹了口气,果然能爬到那位置,兼又有两个智商不错的儿子衬着,郑贵妃还能继续蹦跶,倒是明妃年轻妖艳,可惜没个儿子,底气不足。   这皇宫里除了拼的是皇帝的宠爱外,还要拼儿子,郑贵妃和明妃打擂台,两人各有输赢,一时间胜负难分,不过总的看来,仍是郑贵妃的胜算比较大。   这些事情过了耳朵后,阿菀便放下了,现下与她无关,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好好过日子,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阿菀也不爱出门了,整天龟缩在屋子里,抱着汤婆子,几乎成了一只冬眠的熊。   卫嫤倒是精神,见阿菀龟缩着,她也过来陪她坐着,安静地坐在一旁刺绣或者是看书,总会有事情做,不会打扰到阿菀,仿佛只要能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到阿菀时,她便心满意足了。   阿菀被这小姑娘萌得不行,特别是小姑娘有一手绝佳的绣活,飞针走线后,几下就做出了一件精巧的绣帕。手帕、荷包、抹额、扇套、衣服等等东西做得精巧极了,然后被她脸红红地捧着送给了阿菀。   “这是给嫂嫂做的~”脸红红的小姑娘再次发射小狗狗波光,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阿菀再次被萌杀,然后统统收下了,并且很快便用了小姑子给她做的物件,小到手帕,大到衣服。小姑娘看到了,更起劲儿了,精神抖擞地决定,要给阿菀继续做一件狐皮披风,她秋天时得了一件上好的火狐狸皮,正好拿来给阿菀做披风。   瑞王夫妻:=__=!闺女,你是不是忘记了爹娘了?   阿菀怕她整天做这种东西伤了眼睛,而且这府里也有针线人,并不需要她一个王府的大小姐亲自做东西,忙找些其他事情给她做,让她多活动活动。   于是,卫嫤出去转了一下,然后顶着风雪去折了一枝梅花回来给阿菀插瓶,并且问道:“大嫂,这梅花好看么?”   阿菀缩着腿窝在暖炕上,正在翻着账本,抬头看了一眼,便道:“好看。”   小姑娘喜滋滋地笑了,抱着放在一旁的针线筐,爬到炕上和阿菀一起坐,拿出了那件做了一半的披风,对阿菀道:“那我在这件披风下摆处绣这枝梅花吧。”   “行,不过别做太久,仔细伤眼睛。”   “不会,我做得很快的。”   小姑娘确实做得很快,只要手里一拿针,那飞针走线的速度,阿菀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连最厉害的绣娘都比不上她,简直堪称神技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练就这技能的。难道这是内向之人特有的技能,专注一件事情,久而久之便练成了神技?   阿菀出想起了小时候每回来瑞王府时,都会看到卫嫤像背景色一样安静地坐在旁边刺绣,那时候还以为是瑞王妃在教导女儿女红,谁知道问过伺候卫嫤有人时才知道,这姑娘只要没事,都会拿着钱扎来扎去,沉浸在刺绣的世界里。   有这么个内向又萌萌哒的小姑娘相伴,阿菀这段日子过得也极为愉快,只是随着十一月份到来,她心里越来越担心迟迟未归的卫烜。   原本说只要一个月便回来,可现在都过了一个半月了,也没丁点消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路不好走耽搁了?   发现阿菀在发呆,卫嫤问道:“大嫂是在想大哥么?”   “嗯,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了。”阿菀漫不经心地回道。   “没事的,大哥很厉害的,一定会很快回来……”   阿菀又嗯了一声,回过神时,见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自己,努力地安慰,有点儿言不由衷的感觉,嘴角微微一抽。   卫烜这是有多凶残,才会将自家亲妹子吓成这样,连提他的名字都怕得不行?   不过,明明那么害怕,仍是勇敢地安慰自己的小姑娘果然是萌萌的,阿菀抱了抱她,让小姑娘害羞地笑了。   这一笑,阿菀突然发现卫嫤和卫烜果然是亲兄妹,害羞的样子竟然无比的相似。   突然有点儿想他了。   就在阿菀觉得有点儿想某人的当天晚上,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时,脸颊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碰到,冷得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起脑袋到被窝里继续睡。   可谁知那冰冷的东西继续搔扰,起床气直接被点燃,然后攥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嗷——” ☆、第 123 章   正是大雪纷纷扬扬的隆冬时节,被窝里塞个汤婆子,烘得暖暖的,人睡得正舒服时,任谁被一坨冰搔扰醒来都会不爽的。   下意识地砸了一拳过去后,阿菀便被那道抽气声给惊了一下,自己的手也觉得有点儿疼,好像砸到什么硬的东西了,然后是手接触到冷空气时也被冻得一个哆嗦,终于清醒了。   清醒时,看到床前忤着的黑影子,又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阿菀,是我,我回来了……”床前的黑影子瓮声瓮气地说,听起来仿佛像是被人捏着鼻子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阿菀又打了个激灵,终于彻底地清醒了。心里挂念的人回来,下意识地扑过去拽住他,想说什么,竟然说不出话来,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瞧清楚他的模样,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而半夜三更爬回来的少年原本被她一拳砸到鼻梁上,差点男儿泪都被她砸出来了,正气闷时,此时见她扑过来,心里也欢喜,正要张手搂住她时,谁知道她突然打了个哆嗦,然后又退回了被窝里,裹着被子不给他近身。   “你怎么浑身冷冰冰的?也不去将自己弄得暖和一些,当心生病。”阿菀骂道,这段日子,她总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或者大雪封路阻了他回家的路,让他在天寒地冻受罪,也生怕他哪天就突然回来了,所以屋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炭,热水、热汤、薰笼、汤婆子等都备着以便万一,就是为了让他一回来,便能暖和暖和。   听到她骂,少年捂着鼻子,闷闷地说:“我想见你……”   阿菀被他说得没了脾气,见他捂着鼻子,想到刚才自己好像出拳打了人,顿时愧疚道:“怎么了?鼻子疼?”   “你好狠的心,我才刚回来……”   “谁让你拿自己的冰手来冻我?我没一脚踹过去,都是因为盖着太厚的棉被,若是夏天被子薄,当心我踹你!”   卫烜顿时气闷,他不过是想她罢了,想摸摸她,却被一拳揍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阿菀无视他幽怨的眼神,掀被子起身,边哆嗦着套上厚衣服边下床,去将桌子上的灯芯挑了挑,顿时灯光大亮。然后回头便见到一身风雪的少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捂着鼻子的手已经放开了,倒是显得鼻子有些红。   阿菀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鼻子虽然红了一些,倒是没流鼻血,终于放心了,便将他催着去坐在薰笼上暖和暖和,再给他将身上沾了雪花、现下进屋后气温较高、雪花融化后打湿的外袍脱下。   在阿菀忙着伺候他时,外间屋子里,丫鬟们也准备好了热水洗漱之物。   随风院的男主人归家,并且这般大咧咧地回来,守夜的丫鬟自然是第一时间惊醒的,然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她们都知道卫烜的脾气,里头没出声叫人,便只能耐心等着,站在通往内室的槅扇门前,等待主子们叫唤。   等里面的叫唤声响起,青雅方带着一干丫鬟捧着洗漱用具及热汤进去。   被阿菀将打湿的外袍剥了,又塞到薰笼上坐着烘烧,卫烜很快便觉得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暖和了。这身子一暖和,便感觉肚子饿得不行,将丫鬟闪端来的热汤一口饮尽。   阿菀知道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多少都填不满,便对他道:“你先去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等洗好了,再食用些东西。”说罢,又吩咐路云去厨房那里说一声,让厨子煮些汤面过来。   现下太晚了,其他东西做起来麻烦,便简单做些汤面,再切些先前因为阿菀贪嘴而做着备好的卤肉卤蛋及咸菜来。   卫烜坐在那里,只是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阿菀吩咐,乖乖巧巧的,宛若小时候一般,真是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整就是个漂亮又乖巧的大孩子。可惜,当他一说话,哪里是什么乖巧的孩子?已经是个懂得思淫.欲的少年了。   “你帮我!”卫烜拽着阿菀的手不放,硬是要她服侍自己洗浴。   看在他刚回来,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的份上,于是阿菀心软地应下了,正好也可以看看他这次有没有受伤。   热水是备着的,很快便提去了耳房,水气氤氲,进来便感觉到满室温湿。   丫鬟们放下干净的衣物后,便被卫烜冷着脸赶了出去,等转头看向阿菀时,又笑眯眯的了,翻脸的速度真是好比翻书,恁地喜怒无常。   不过,在阿菀去试了水温,又准备好给他洗头的东西,转过来叫他脱衣服时,他倒是先羞上了,瞅了她一眼,红着脸自己脱了衣服,哪有刚才冷面的狠样?   阿菀被他弄得满脸黑线,不能告诉他自己上辈子看多了裸.男的相片,他一个还没长成青年的少年身子单薄得紧,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心里挺坦然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他害羞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尴尬,暗骂他多事,既然害羞,干嘛还非要她帮他不可。   虽然心里诸多想法,可是在他脱衣服时,阿菀还是盯着不放,见他脱了上衣,露出赤.裸的肩膀及胸膛,没有看到什么新添的伤痕时,心里方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往下滑去,发现这厮竟然有很标准的六块腹肌,顿时目光有点儿发直,好想摸一摸。   幸好,等发现他腹部上一块拳头大的青紫的瘀痕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忙问道:“这里怎么了?”   卫烜勉强笑道:“无碍的,就是撞了一下。”   阿菀犀利地问:“如何撞的?”   “就、就那样撞了……”然后匆忙地解了亵裤带子,豪迈地一拉……   阿菀被他弄得再度无语,好想搓死这厮,不该害羞的时候羞羞答答得像个大姑娘,该他害羞时,却豪迈非常,以为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等卫烜跳进浴桶时,阿菀便撸起袖子,开始为他洗头发,边洗边套话。   两人一个忙着套话,一个忙着忽悠,都挺忙的,等洗完澡后,两人心里都在嘀咕着,不知道套完了话(忽悠好了)没有。   穿了一件室内的居家常服,卫烜披着一还未干透的头长发回到卧室,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一大盅的热汤面,并着几碟子卤肉和咸菜,还有一盘临时做的烫青菜。   汤是熬好的鸡汤,面是加了蔬菜汁和的面,切得细细的,青红相交,一根一根地在金黄色的汤中散开来,极诱人胃口。细面上放了切得薄薄的肉片和荷包蛋,还洒上了香葱和两根青菜,看着就让人极有胃口。   卫烜看罢惊奇道:“这是面?怎么会是红色和青色的?”在这厮的感观里,面不是白色的么?就算是粗面做出来的面条,那也不会是青色和红色的。   阿菀云淡风轻地道:“不过加了榨好的蔬菜汁罢了!你不是饿了么?快点吃。”绝口不提自己在猫冬时,嘴巴馋了,便开始折腾起厨房来,无论是丫鬟还是做菜的厨子都被她折腾得快要没脾气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等一一试过后,厨子们觉得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做菜的热情高涨,巴不得世子妃哪天再来几个奇怪的主意来折腾他们。   趁着卫烜用膳时,阿菀走到门口,吩咐路云去瞧瞧跟着卫烜回来的路平等侍卫,也让厨房做些吃食送过去。听卫烜讲,路云和路平是义兄妹,当初在镇南侯府时,还曾一起乞讨,感情不一般。后来发生了点儿事情,路云跟着流民流浪到北边,被路平认了出来,求了卫烜,将之带了回来,仔细教育过,后来便成了随风院里的大丫鬟。   路云的本事,比普通的勋贵府里的丫鬟更厉害,恐怕当初并不是当成丫鬟来培养的。不过阿菀并不想追究这些,因卫烜倚重她,阿菀对她也有几分客气。   路云见阿菀如此,心里正担心着路平,忙感激地道:“多谢世子妃关心,奴婢这就去瞧瞧。”   等卫烜吃饱喝足后,外头已经打过三更鼓了。   本来这种时候便是人们睡得正香的时辰,阿菀被他闹了一场,一时间却是睡不着,小夫妻俩便窝在被窝里腻歪——当然是卫烜一味地腻歪,阿菀拍他,让他好生休息,先将眼底的青色消了再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赶着回来,眼底的青色很重,精神也有些萎靡颓废,估计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了。   卫烜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脖子间深吸了口属于她的体香,闷闷地道:“近来京中有什么事情?”   阿菀便将宫里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还有孟妡及笄和一些勋贵家的八卦,从那些八卦中,也可窥见哪家不成气候,哪家子孙上进将来定然大有可为,而且有些也可以成为以后揭短的把柄之一。   所以说,就算是八卦,有时候也挺有用的,端看怎么利用罢了。   卫烜听完宫里的那几件事情,心里冷笑了下,那两个互相攀咬的蠢公主他懒得理会,反正已经到了这程度,不成气候,根本不用他再收拾。倒是五皇子,迟早会出来蹦跶的,哪天寻了机会,得将他彻底打压下来方好,还有三皇子……   想到这里,卫烜额仁有点儿发疼。   其实不是他不想收拾那些人,而是牵一动百,更何况太极殿的那位可不好相与,连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也不好轻易同他打擂台。若他真凭着心意弄死了那几个贱人,怕皇帝不会容他,而太子地位更加危险,不若留着他们,由着三皇子与太子打擂台,让太子不至于太扎眼。   这是一种平衡之术,那位帝王最喜欢保持这种平衡,无论是平衡朝堂还是平衡后宫。   所以,要弄死那些讨厌的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如何做到天衣无缝,不让那位帝王起疑。   这几年来,卫烜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京城这小块地方,随着慢慢长大,两辈子接触的事情多了,这几年也寻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终于让他知道,上辈子阿菀这般惨,不过是时也命也,成为了上位者的一枚棋子,身不由罢了。   所以,三皇子等人已经没让他放在眼里了,他要对付的是——帝王!   如此想着事情,慢慢地睡着了。   ****   翌日,阿菀起床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摸过去,只余几许余温,想来卫烜离开许久了。   阿菀叫丫鬟过来伺候她洗漱时,听到外头的风雪声,便问道:“雪可小了?”   “没呢,比昨晚还要大一些。”青雅边给她绾发边道:“幸好世子爷昨晚回来了,不然今天路上的风雪更大,指不定路都要被堵了,听谢嬷嬷这些老人说,这雪可能要下个几天呢。”   阿菀笑了下,说道:“你说得对,幸好昨儿回来了。”   等打理好自己,安嬷嬷便过来请示她,世子带回来的东西如何处置。   “都有什么?”阿菀问道。   “多数是皮子,还有一些百年份的地参、珠宝等饰物。”   卫烜虽说是去办差的,但是名义上却也是去游玩的,于是借着便宜行事之便,也给阿菀弄了些礼物回来。等看到卫烜带回来的东西时,阿菀倒吸了口气,怀疑卫烜是不是跑到哪个深山老林中,将那里的动物一窝给揣了。   阿菀翻看了下那些皮子,都是完好的,有两张虎皮,一张熊皮,狐狸皮、貂皮等更多,而且质地都极好,看着不像是新猎的,估计是从商人那儿买的。阿菀又仔细翻看了那些皮子的品种,猜测着卫烜这次应该是去了北地的哪一带,从那里的商人手中购买的,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多远的地方。   青雅和谢嬷嬷等丫鬟也满脸赞叹,这皮子色泽鲜艳,入手柔软暖和,硝制得极好,若是在京城,恐怕买不到这等货色。阿菀体弱,冬天时手脚容易发冷,这些皮子正好可以给她做些防寒的褥子和斗蓬。   “这熊皮就给世子妃做件褥子吧,盖着暖和。”青雅开心地说。   阿菀翻完后,便将两张虎皮取了出来,打算一张送给瑞王,一张送瑞王妃,然后又取出一些色泽鲜艳的皮子给卫嫤卫焯姐弟,还有那些珍宝首饰,也分作几份送人。   就在阿菀忙着分东西尽心意时,卫嫤过来了。   阿菀见状,将她叫过来,笑道:“你大哥昨晚回来了,带了些东西回来,你看着喜欢什么尽管说。”   卫嫤吓了一跳,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是大哥送你的,我可不要。”   阿菀戳了戳她,“不必客气,这么多东西,我自己也用不着,你喜欢就送你。”   卫嫤害羞地笑了,说道:“大嫂真好!”   阿菀很坦然地接受了,小姑娘这么萌,她会更好的。   *****   在阿菀开心地和小姑子一起分东西时,卫烜也正在太极殿里同皇帝报告自己的这次任务。   文德帝听完后,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愉地问道:“北人真有南下侵略之心?”   卫烜只道:“有些蛛丝马迹,其他的侄儿还未能确定,须得多探几次方行。”嘴里这般说,心里却无比肯定北方草原那群蛮子迟早要有动作的,就在这两年时间。   大夏这二十余年来太平盛世,若是战事突起,恐怕朝廷上的人一时间不能接受,届时一团乱七八糟,边境危矣。若是朝廷一时间无防备,不知道多少百姓死于北人铁骑之下,血流成河。届时,南夷部落趁火打劫,掠扰南边,甚至东南沿海一带,倭寇频频上岸劫掠,连世代带坐镇在南方沿海的镇南侯府也遭了殃,镇南侯惨死在倭人手中……   文德帝摆摆手,先让他离开,自己拿着卫烜传回来的消息细细察看。   卫烜垂眸,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第 124 章   卫烜直到午时方从宫里出来,然后像个三好丈夫般,拒绝了荣王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直接回府了。   荣王和一群纨绔子弟被他拒绝时,还真有点儿傻眼了。   一个纨绔公子说道:“这位世子爷几时这般恋家了?以前都见他要到外头晃上几圈才肯归家去的,莫不是这次难得给瑞王办事,在外头吃了苦头,特别想念家的温暖?”   “我倒是怀疑他这次到底去了何处,这大雪天的,也够他受的了!不知他这个娇贵公子,怎生受得了。瑞王也真是好狠的心……”   “你们懂什么?”荣王直接一猪手拍到说话的人的后脑去,“他这是成亲了,以后家里有了世子妃,自然是不能和咱们这些光棍一样在外头浪荡了。”   荣王自以为点明了事实,卫烜那厮就是这般有异性没人性,自从八月份娶回了心心念念的姑娘后,哪会像以前那样呼朋引伴出去玩,然后再趁机玩累了,跑到公主府里蹭吃蹭喝,趁机多和寿安处一下。而且这次他出门一趟,又是这种数九隆冬天气,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直接回家抱老婆了,哪时会理他们这些臭男人。   可是当他说完后,便见那群纨绔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顿时怒了,又一猪掌拍过去,“作甚?”   被狠拍的那个纨绔心里喊冤,却不敢还手,哭丧着脸道:“殿下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都老大不小了,早就成亲了,这里没成亲的就只有您老人家和成三了。所以您这话真是不对,至少咱们这群不是光棍,都是有家累的了。不过,我们也没觉得家里的黄脸婆有多好啊,一点也不想归家!”   其他已经成亲的纨绔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且纷纷询问他,老大不小了,何时迎娶正妃之类的。   荣王又伸出胖手挨个将身边围着问他几时成亲的几个死纨绔揍了遍,胖胖的脸上露出冷笑,“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这是变相地劝着本王娶妃呢?是不是你们听了家里长辈的话来劝的?”   几个纨绔互看了一眼,然后硬着头皮点头,陪笑道:“殿下,这可不怪咱们,是皇上得知殿下赏识咱们,能时常陪在殿下左右,皇上便让长辈同我们说,让我们劝劝您呐。”   他们也是很冤枉好不好?荣王不肯成亲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们和荣王是酒肉朋友,就得劝他么?而且他们还羡慕荣王不用成亲被家里的黄脸婆管着,多逍遥自在啊!不过这种话不能说,说了会被家里的黄脸婆罚跪搓板的。   “他们叫你们来劝,你们就答应了?一群混蛋,枉本王平时待你们不薄,竟然如此待本王!”荣王又追着这群人揍。   没人敢反抗,只得抱头鼠蹿,让他揍个高兴。而且作为一个胖子,跑几下也会累了,所以完全无压力。   果然,荣王跑几下就累了,然后摊坐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翘起腿喝茶,边不屑地对他们道:“告儿你们,本王以后要娶的王妃一定要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世间无人能极,否则不娶!”   “是是是,未来的王妃娘娘定然是个九天仙女下凡尘一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儿,是王爷的福气。”狗腿们纷纷奉承着。   荣王心里舒泰许多,然后用那双被肥肉挤成得成了一根线的眼睛斜睨他们,哼笑道:“还有,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的德行,在外面是条汉子,在家里就是条虫,不小心碰着了个丫鬟的手都要跪搓板!”   众人:“……”   荣王终于觉得出回了口恶气,见那群人苦逼地看着自己,起身理了理衣襟,走过来拍拍他们的狗头,笑眯眯地道:“不过你们也不必觉得丢脸,本王就是看在你们都惧内的份上,才会赏识你们的,跟着本王混,绝对不吃亏。”   众人:Q__Q不,他们现在就觉得好吃亏了,为毛这种羞耻的事情他会知道呢……   将他们挨个调戏了遍后,荣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走到外头,看到漫天降下的雪,荣王笑呵呵地对身边跟着的人说道:“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兆头!”   那人自然只能陪着笑奉承。   荣王依然笑呵呵的,看着雪景,想起了卫烜所做的事情,胖手狠狠地一攥。   嗯,生活如此美好,他也要努力才行!   *****   迎着风雪,卫烜回到王府。   刚进门,便见到站在廊下的父亲,黑发上染上了点点霜白,仿佛添了几分苍老,不过仔细看去,却原来是落在头发上的雪罢了。   还未到四旬的瑞王爷依然是个英武不凡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卫烜拍了下肩膀上飘落的雪花,挑起眉看向站在廊下被风吹雪淋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对他道:“这天寒地冻的,雪又大,你年纪一大把了,应该保重身子,想要赏雪,便回花厅里,叫人开了琉璃窗给你看,别太任性。”   瑞王:“……”老子才三十五岁,哪里老了?你个臭小子!   原本因为担心而等在这里的瑞王听到熊儿子这话差点要气炸,觉得这臭小子哪日不气自己就要皮痒,恨得手痒痒的想揍他——可惜熊儿子跑得快,揍不到。   “跟我去书房,本王有话问你。”瑞王将他上下一打量,如此说道,说完后,见他脸上露出不情愿,差点气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本王还要请你不成?”   卫烜搓搓冰冷的手,说道:“忙了半天,我肚子也饿了,想回去用膳。”   “行,本王让人在书房摆膳,咱们父子俩也有段时间没一起用膳了,一起喝两杯。”瑞王很大方地道,允许熊儿子去他那里蹭一顿。   卫烜更不情愿了,他先前可是让人回来同阿菀说过,午时会回府来陪她一起用膳,这老头子跑出来棒打鸳鸯真是可恨之极!   于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要,对着你的脸,我咽不下饭!”见老头子眉头一竖就要生气时,飞快地道:“如果你想问我有没有受伤,你放心吧,没有,我很好!如果你为了其他的事情,那就不必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   瑞王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有心想要问问他这次干了什么,可是却被他一句话给堵死。   等熊儿子离开后,瑞王突然想起了自己堵在这里的原因,除了看看熊儿子这次有没有受伤,还想要同他商量一下治疗他的隐疾之事的。为了怕这熊儿子伤自尊,他都打算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了,只要他面露不悦,就将门关了,然后让他砸书房出气。   可谁知,这熊儿子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在瑞王恼怒时,转身走在风雪中的卫烜脸色也阴了,掩藏于眸心间的戾气横生。   他以后要做的事情,恐怕不容于世道,所以纵使是亲生父亲也不能说的,因为瑞王除了是他的父亲,也是太后的儿子。   他心里对上辈子父亲将他送去边境之事仍耿耿于怀,这其中除了因为自己无能外,还有崔氏的掇撺、以及父王对他纵容的爱护。因他太过纵容,才将他养成上辈子那般被人瞧不起的纨绔,等到事到临头时,却无能力板回局面,只能远走边境保命。   所以,这辈子他要改变自己,不仅要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还要有更多的权势掌控他人的命运,最好能主宰太极殿的那位的决策。   直到进入随风院的正房,一团暖气扑面而来,让他被风雪冻得有些僵硬的脸色方柔和了一些。   阿菀正挨在炕上看话本,边等着卫烜回来一起用午膳,谁知等卫烜进来时,第一眼便看到了他脸上还来不及收敛的凶煞戾气,仿佛被谁惹到了,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心脏徒然悸动了下。   虽然心里隐约明白像昨晚那样痴缠着自己、像个大男孩一般的卫烜是伪装的,可是他极少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戾气,仿佛生怕吓跑她一样。现下还来不及收敛,莫不是刚才有谁惹到他了?   卫烜径自脱去身上的狐皮大氅,抬头便见挨坐在铺着毛皮褥子的炕上,显得娇小纤弱的少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双眸平静得有些虚无,让他心中一凛,又敛去了几分神色,很快便变成了平时的模样,笑着对她道:“阿菀,我回来了,饿了么?”   阿菀眨了下眼睛,正要说话,便见少年已经大步走过来,探手伸进裹在她身上的毛毯,直接掐着她的腰将她像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由于在室内,烧着地龙不说,身上还裹着柔软的皮毛褥子,实在是不冷,以至于身上只套了件薄衫——这样舒服一些,所以当他的手伸进来,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冰冷,让她打了个哆嗦。   卫烜将她连人带着褥子抱了起来,在她要发火时,仰着脸对她笑道:“我饿了,咱们用膳罢,午膳吃什么?”   阿菀垂眸,从自己的角度看向少年,对着这张漂亮的脸蛋实在是骂不出来,只得无耐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放我下来吧,咱们中午吃火锅。”   卫烜听罢,便笑了,“火锅好啊,不过你看着我吃肉会不会很想骂我?”   “这是当然!不过我还是想看!”阿菀白了他一眼,她的肠胃不好,不太能食荤腥,容易腹痛腹泄,大多只能吃素和经过多道工序烹制的肉类,可惜便是如此,她还是喜欢看别人吃肉,过过眼瘾。   所以她最盼着身子快点养好,以后能吃一块肉再吃一块,不必再忌口。   卫烜和她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她这点小毛病,每次和她一起用膳,都会看她对着自己咬牙切齿,一副想吃又只能忍着的模样。以前心里怜惜她,挪不过她便让她吃了些,后来发现她事后腹疼难受,连续腹泄了两日,再也不敢冒然让她任性了。   丫鬟很快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呈现上来了,炉子里烧着银霜炭,锅里放着熬好的火锅汤底,然后一一摆上了各种火锅配菜,还有厨子调的酱料。   大冬天吃火锅最幸福了。   小夫妻俩坐在桌前,等丫鬟摆好东西,便将她们挥退到屋外,并不需要她们来伺候,吃火锅就要自己动手比较有趣味。   阿菀吃着卫烜亲自为自己刷的蔬菜,边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心情不好啊?谁给你气受了?”   卫烜忙着照顾她,懒洋洋地道:“刚才回来时碰到父王了,父王硬是要叫我过去陪他用膳,实在是可恨!谁要陪个糟老头子吃饭?没得倒胃口!”一点儿也不给父亲面子。   阿菀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拿帕子掩住嘴,笑得眉眼弯弯的,说道:“你这话真是不孝,若是父王知道了,定然要生气了。”   卫烜哼唧一声,根本没放在心头上。   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阿菀也很无奈,这家伙缺点真多,会装乖会作恶会任性会杀人……若非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对这种人看都不看一眼,更逞论是嫁给他了。   叨念了几句后,阿菀没空再唠叨了,因为卫烜快速地给她烫菜,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只得努力地吃吃吃。   她的胃口不大,很快便吃得八分饱便不肯吃了,于是改由给卫烜刷肉。   “真的饱了?怎么吃得好像比我出门前更少了?”卫烜皱着眉,“太医来请脉怎么说?”说着,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视线不由得在她胸口的地方转了一下,好像这里没有长大呢。   “好着呢,没什么事情,就是冬天都窝在屋子里,不怎么动,所以消化不多,自然吃得不多了。”阿菀怕他要折腾,忙保证自己挺好,不然太医院里的太医可要被他折腾得欲哭无泪了。   卫烜虽然有怀疑,不过自己刚回来,还没有询问过自己离开后阿菀在家里的事情,便先将放到一旁,稍会再去了解。   “对了,你这次回来还要出去么?”阿菀不经意地问道。   卫烜窥了她一眼,小心地答道:“天气冷了,路不好走,所以在年前都不出去了。”   阿菀满意地点头,又给他刷了一块羊肉。   “对了,既然我回来了,改天雪停了,咱们一起去探望姑母他们吧。”卫烜讨好地道。   阿菀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小心的模样,忍不住好笑,说道:“行,知道了,快点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卫烜这才高高兴兴地继续埋头苦吃,阿菀刷给他的肉一下子就吃光了,刷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他吃的速度,果然正在发育中的少年的食量实在是可怕。   不过小夫妻俩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可比让一群丫鬟围在这里看着有趣多了,能边吃边聊天,不必计较礼仪规矩,两人心里都喜欢。   用完午膳后,阿菀在室内转了会儿消食,便去午休了。   吃好睡好,身体才好!为了活到自然死,阿菀十分注意养生休息。   卫烜爬上床去陪她,虽然被阿菀嫌弃他毛手毛腿扰她睡觉,却坚决不肯放弃福利。纵使吃不到,但是这样慢慢地挖掘着她身体的敏感处,也是一种乐趣,而且也是为了以后他们圆房时作准备。   看着陷在被褥中的少女的睡颜,卫烜舔了下唇,感觉喉咙有些干燥,身体也火热得紧。虽知道自己也在受罪,可是仍是不想放开她,温暖的大手探进被褥里,一寸寸地从她心口往下探,最后搁放在她的胸部上。   果然好像没变化,太小了…… ☆、第 125 章   虽然对于阿菀来说,冬天素来是她猫冬的时候,不过如今她嫁人了,便不能像做闺女那样自在躲懒了。   所以等雪停后,天气好一些,除了进宫给太后请安外,阿菀便和卫烜一起回娘家,或者是去探望威远侯老夫人,隔个三五天便进宫看望太后,或者哪家有红白喜事也要出席,事情不多不少。   卫烜回来了,作女婿得自然是得去拜访一下岳父岳母。   两人登门时,罗晔和康仪长公主都极为高兴,夫妻俩一人拉着一个说话,说到兴奋处,罗晔便要拽着卫烜去喝酒。反正都是在家里,喝醉一回也无防,若是醉了,在岳父家歇下也无碍。   康仪长公主听说丈夫和女婿要拼酒时,忍不住抿嘴一笑,对阿菀道:“瞧你爹那德行,烜儿就会讨好他。”自己的丈夫什么德行如何不清楚,那就是个不通俗务的完美理想主义者,只要生活顺心,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加上卫烜惯会哄人,将罗晔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俨然将卫烜当成了儿子来看待了。   阿菀也跟着一乐,笑道:“常言道女婿是半子嘛,阿爹高兴就好。”   康仪长公主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便不理那两个喝得高兴的男人,拉着女儿说话。   隔日,又去探望威远侯老夫人。   威远侯亲自出来相迎,威远侯夫人也陪着,不过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只是淡淡一扫,便让儿子夫妻俩退下,只留了外孙和外孙媳妇在跟前说些贴心话。   威远侯老夫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垂着眼淡淡地道:“你年纪大了,又娶了媳妇,以后专心做事方是,做出点儿成绩来,万不要让人小瞧了。”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人呐,总要有点儿用,旁人才会敬重几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是卫烜却心中一凛,眼中有几分晦涩。   这话以前可没人和他说,以至于上辈子他光风无限,却只是旁人施舍的,当人家将之收回来,他确实什么都不是了。也因为如此,所以这辈子他早早地在皇帝那儿挂了号,甚至为了加重自己的份量,不惜在暗地里为皇上做事,虽然冒险了一些,但结果却是好的。   “外祖母说得是。”卫烜微笑着道。   威远侯老夫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又道:“不过你现在年轻,经事少,能做的事情少,你父王那里恐怕也得你能独当一面方能接手。烜儿现在心里可是有主意了?总不能整天无所事事。”   卫烜眼睛转了转,说道:“外祖母觉得羽林军如何?皇伯父曾提过,让侄儿进羽林军呢。”   羽林军的职责是防护内廷安危,更是贴身护卫皇帝安危的大内侍卫,羽林军中的侍卫大多选自勋贵之家的弟子,少数来自军中的优秀后生将领,且必须祖上三代家世清白之人。因为羽林军常可在御前行走,能在皇帝面前露面,自是前途无量,是很多宗室勋贵子弟的首选,人人皆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为一个名额大打出手的都有,不过没有过人的手上功夫和忠心是进不去的,且还要经过层层考核,最后能被选上者,皆是优秀之人。   不过这对于卫烜而言,却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一切不过是皇帝看重他罢了。而且,除了皇帝看重他,卫烜手头上的功夫也不错,时常在侍卫营中混,那些侍卫没少被他摔摔揍揍的,拿他无可奈何。   威远侯老夫人听罢,欣慰地点点头。   威远侯老夫人并不是个会溺爱孩子的,比起太后无条件地宠溺,威远侯老夫人更想让他掌握实权,拥有更多的说话权及保障,这样在以后新皇登基时,方能更好地找准位置,不至于出个什么意外。所以每回卫烜过来时,皆是提点的多,有些事情卫烜活了两辈子才明白,又在外祖母这儿听了一回,获益匪浅。   太后确实溺爱卫烜,只是却当成了女儿一样来宠,于太后而言,她的孙子多得是,便也宠得起,带着高人一等的心态,不会想着将来自己若是死了,没有自己庇护,卫烜以后会经历什么,会不会被嫉妒他的皇子们给收拾了。   可对于威远侯夫人来说,卫烜是唯一的爱女留下来的外孙,自然是希望他好的,所以才会轻易妥协,免得和太后再起争执,让卫烜在中间难做。   话了会儿家常后,等小夫妻俩要告辞时,威远侯老夫人方用委婉的语气对他们说,以后若无什么事情,便不要过来了。   阿菀看了眼她布满皱纹的脸,再看卫烜抿嘴不说话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老夫人是个干脆利落之人,为了外孙好,能忍着十几年与他不亲近。   卫烜握紧阿菀的手,恭敬地和威远侯老夫人行礼后,方离开。   看望威远侯老夫人后,过了两日,又是阿菀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却不想迎来的是太后的冷脸,让她心里好生无奈,幸好有太子妃在旁周旋,太后方没有朝她发火,可话里话外仍是表达出一个意思:让她认准自己的位置,别随便亲近旁人!   成亲后,阿菀这段时间所见所闻,感觉到自己没有做姑娘时那般自在了,在开始履行起为人媳妇的职责时,才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挺不容易的,更对当初公主娘同她讲的一些后宫秘辛之事略有领会。   老实说,对于回娘家或者去威远侯府阿菀心里是极乐意的,但是进宫的话,总感觉不那么自在。太后不仅是皇祖母,其实也是外祖母,只是这外祖母没有血缘关系罢了,可是从理论来说,也是亲近的长辈,只可惜皇家关系复杂,纵使关系再亲,那也是隔了层的。   进宫几次后,阿菀再次敏感地发觉,太后对于自己亲近威远侯府有几分不悦,不过因为卫烜或者是太子妃几次帮她挡下了,方没有让她遭什么罪。   对此,阿菀很无奈,也觉得自己夹在中间挺委屈的,不管是太后还是威远侯老夫人,于卫烜而言,都是要敬重的长辈,纵使卫烜因为太后而疏远威远侯府,可那也是卫烜的母族,嫡亲的外祖母,无缘无故的,哪能真的断了?这不是让人笑话么?也亏得卫烜这些年都忍下来了,让阿菀不免有几分怜惜。   再者,阿菀嫁入王府后,便只有成亲后去认亲时和卫烜出京回来后去了威远侯府两次,就让太后惦记上了,再心感觉冤枉。如此可见,太后的病情指不定更严重了,方会如此小提大作。   对此,阿菀加倍小心,除了奉承太后外,决定不往她老人家面前凑,要凑时也要挑太子妃在场时。   ***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阿菀也几乎足不出户了。   过了腊八时,突然听说威远侯老夫人病了。   阿菀听罢,等卫烜回来后,便对他说此事,宽慰道:“听说只是偶感风寒,无甚要紧,明日我同母妃去瞧瞧她,回来再同你说。”   卫烜想了想,说道:“母妃便不用去了,我和你一起去罢,皇祖母那边你不必担心,由我去说,你这几日便不要进宫了。”   对于太后的心病,卫烜是知道的,也知道太后因为患了癔症,已经有了轻微的症状,才会如此喜怒无常。他可舍不得让阿菀进宫去受罪,也无需阿菀特地去讨好宫里的人,且再过两年,太后的病会更严重,届时便是他行动之时。   阿菀看他阴沉的样子,识相地闭嘴。   翌日,阿菀便和卫烜一起去威远侯府探病。   因威远侯府是皇帝的母族,所以闻得威远侯老夫人生病,前来送礼探病的人极多,不过怕打扰老夫人休养,能进去见她老人家的人极少,不过庆安大长公主便是能见的人之一。   庆安大长公主和威远侯老夫人也算得上是同一辈的老人了,且曾经在闺中时也有些交往,后来庆安大长公主下降至镇南侯府,远离京城后,这情份便渐渐地淡了,如今庆安大长公主回京定居,很快便同京中勋贵有了往来,因她是皇帝的姑母,众人也敬重几分。   在阿菀和卫烜等人到威远侯府时,恰巧庆安大长公主也携着孙女莫菲到来,便这么凑巧地在门口给遇到了。   见着庆安大长公主,卫烜这作辈的自然要过来请安。   庆安大长公主笑道:“你也是来看你外祖母的?有心了。”   作为老一辈的人,庆安大长公主也是知道当年太后和威远侯老夫人不对付的事情,特别是文德帝登基后,太后越发地踩娘家嫂子的脸面,当年这事情没少让人暗地里当笑话看,只是太后一朝得势,上面没了压她的人,不免轻狂了一些,无人敢在明面上说罢了。   现下,卫烜夹在太后和威远侯老夫人间,看着也怪可怜的。   想罢,庆安大长公主不经意瞄了眼跟在身边的孙女,见她敛眉顺目地站在一旁,没有妄形看向卫烜,心里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孙女是个固执的,恐怕一时半会不肯放弃,可也不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轻狂的举动,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不过,欣慰中的庆安大长公主不知道,莫菲只是怕自己克制不住,才不敢抬头的,可是她的异样举动,阿菀还是看到了。   阿菀对莫菲素来在意,原因便是十岁那年在小青山的别庄里,她看向卫烜的异样目光,还有每次见面时她对自己的审视,次数多了,想不想歪也不行。于是,阿菀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姑娘对卫烜有点儿意思!   这是含蓄的说话,应该说这姑娘想嫁卫烜!可惜却被她这个程咬金给截胡了!   阿菀将事情撸一遍,很快能猜测出莫菲和卫烜有交集,也不过是卫烜六岁时,卫烜随父南下去镇南侯府给庆安大长公主祝寿,当时在镇南侯府住了段时间,估计就是那时候两个毛孩子有了交集。   虽说古人早熟,可是早熟到这程度,阿菀也给跪了。只是就是不知道,卫烜当时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人家小姑娘从小到大都没忘记,到现在都念着他。而且这个家伙自小就是个熊孩子,熊成这样,还能骗到个小姑娘对他念念不忘,真是教人气闷!   想到这里,阿菀随着卫烜去探望威远侯老夫人时,突然趁人不注意时,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卫烜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走了,只是拿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很是莫名,分外地无辜。   阿菀想了想,若是自己说出来,恐怕他要多想,以为自己吃醋了,非得高兴得要做点什么才行,到时候还是自己受罪,于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因男女有别,所以到了威远侯老夫人居住的院子,阿菀随着庆安大长公主一起进去,卫烜被威远侯请到一旁陪着喝茶说话,等庆安大长公主带孙女走了,再过去探望。   卫烜心里担心外祖母的病情,虽说没事,可也要亲自看了才能放心。问了威远侯后,得知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犯病,太医过来瞧过,喝几帖药休养些日子便好后,方没那么焦急。   庆安大长公主也知道人家外孙过来了,不好久留,同威远侯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识趣地带着孙女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庆安大长公主看向神思不属的孙女,突然问道:“你看瑞王世子妃如何?”   莫菲正沉浸在今日见了卫烜的喜悦及失落中,心里觉得卫烜长得越发的好看了,虽然可见面上仍是带有些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可是远远看着,却清贵非凡,俊美昳丽得不可思议,再过一两年,会越发的出众,无人能及。可是当看到伴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女子时,不免黯然神伤。   听到祖母的话,莫菲心中一惊,呐呐地看她,小声道:“看着是个极文静端秀的女子。”心里却觉得没什么特色,而且身子又孱弱,能有如今的殊荣,也不过是有个公主娘,为她谋了这个好亲事,万事不愁。   庆安大长公主笑了下,慢悠悠地说:“你心里头是不是瞧不起她,觉得她没什么特色?菲儿莫要忘记了,康仪长公主是个厉害的,有那样厉害的娘亲,女儿会差多少?而且姑娘家,对外只需要贞静娴淑的名声便可,其他自然不需要太显著,如此难免也让很多人都会看岔了眼儿。”   莫菲说不出话来,世人对女子太过苛刻,尤其是闺阁女子,名声更为重要,不能行出格之事,名声也多以美好贞静为主,纵有什么劣行,也多不会外传。而且几次见面,她都觉得瑞王世子妃是个太过安静的人,实在是无什么特色。   “傻孩子,她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瑞王世子喜欢便成!这夫妻间的事情,唯有彼此,若是再插个第三者,难以兼顾,夫妻情份淡了,有甚趣味?你明白么?”   莫菲怔怔地听着,突然泪如雨下,掩面而泣,哽咽道:“可是我不甘心……明明当初他说要娶我,我一直记着的……”   庆安大长公主将孙女搂入怀里,拍拍她的背,说道:“小孩子都是多变的,当年他才六岁,素来骄纵,万事不过心,说的话如何能当真?只有你这傻孩子,才会记在心里,让自己难受。”而且她不好明着告诉孙女的是,卫烜那厮自小开始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恐怕当时他只是因为心虚,才会胡乱应和了,连孙女同他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罢。   所以,这小孩子间的约定如何作得数?   “别再惦记着他了,明年祖母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这天下如此大,就不信祖母找不出一个比卫烜更好的男儿郎,你瞧定国公府的锦之如何?那也是个少年得志之人,比卫烜更是不差……”   莫菲仍在哭,心里却觉得,这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卫烜更好的人了,如果不当面问问他,实在不甘心。   无论如何,她也要亲自去问一问,如果他还记得当初的约定,纵使为侧室,被世人骂自甘堕落,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第 126 章   得知威远侯老夫人病得并不重,阿菀和卫烜都松了口气。   小夫妻俩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怕打扰她歇息,也不敢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去。   威远侯亲自送他们,面上带着笑,和气地说道:“烜儿若是不忙的话,便带你媳妇过来同你外祖母说说话,这人老了,就喜欢和小辈们说话,可精神着。”   卫烜淡淡地应了声,他和这舅舅并不熟悉,且印象里这舅舅也是个胆小无能之辈,被母亲一辈子压着,只会听母亲和媳妇的话,无甚大用。不过此时他能说出这种话来,证明他也是个孝顺的。   如此,卫烜终于给了他些好脸色,让威远侯受宠若惊。   回去的路上,因为天寒,卫烜也坐进马车里。   无所事事,阿菀便开始发散思绪,一会儿想着威远侯老夫人的病,一会儿又想着先前和庆安大长公主、莫菲一起探望威远侯老夫人时,莫菲的态度。   只要见面,莫菲就要观察自己,虽然她表现得很自然,可是阿菀偶尔还是捕捉到她的目光。虽然她不知道小时候莫菲和卫烜有了什么接触,可到底只是五六岁的小屁孩子,连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龄都未到呢,能有什么暧昧?心里虽不会多想,可是被她这般打量审视,着实有些不爽快。   阿菀自不会和个小姑娘计较,可是次次都被人这般估量着,也憋得紧。只是这姑娘拿一双眼睛看着,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阿菀也不好说什么。   莫菲和他们同龄,今年也十五岁了,夏天时在庆安大长公主府里举行了笄礼,估模着也在这一两年内要定亲了吧……      正想得入神时,带着薄蚕的手指抚上她的脸,然后将她的脸被板了过来,一张放大的脸几乎蹭到她鼻尖上,彼此的气息交融。   “你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声压低着问。   那声音奇特地带了几分磨砂般的沙哑,并没有去年初期变化时那般的公鸭嗓难听,竟然有几分撩人的味道,听在耳里让人心弦颤了颤。   阿菀便被那近似情人间的私语的声音给撩了下,下意识地道:“莫七姑娘。”   卫烜的眉毛瞬间就要竖起来了,气息也有些变化,不过声音倒是挺平静的,“你想她做甚?”   阿菀眨了下眼睛,伸手糊到他脸上,将他的脸略略推开一些,淡然地道:“我只是在想,她今年也及笄了,不知道姑祖母会给她挑什么样的夫婿!她是个四角俱全的姑娘,想来将来的夫婿也不差吧。”   卫烜嗤笑道:“她要挑什么夫婿与你何干?”   阿菀被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模样给弄得不想搭理他,感觉这就是个中二病的熊孩子,思想不成熟,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为了点小事就炸起来,真难伺候。为了不和他吵架,阿菀觉得最好什么都不搭腔是最好的。   她两辈子都因身体不好被迫压抑喜怒哀乐等情绪,时间久了,便喜好平静,觉得生气啊、发怒啊、吵架啊等等事情都挺无聊的,所以纵使卫烜小时候那般来撩她,也不想和他发脾气,如今嫁了他,只要不犯着她的禁忌,更不想和他吵架伤和气了。   谁知她想要避开,卫烜却不依不饶,在阿菀看不到的地方,寒毛都要炸起来了,若是莫菲在面前,他非弄死她不可,竟然让阿菀这般在意她!对于一个只要涉及到阿菀的事情就会犯病的蛇精病来说,迁怒就是这样,特别是知道还有磨镜这玩意儿,更要防了,男人女人都得防。   “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不要理会,她与咱们无干。”   阿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竟然说是“不相干的人”,莫不是他根本没发觉莫菲的异样?或者是早已经忘记小时候干的事情了?   见阿菀看向自己,卫烜再接再励,务必要弄清楚她到底为何会关注莫菲。阿菀素来是个安静的人,极少会关注一些不相干的人,莫菲于她而言,应该就是被例在不相干的人中,若是能让她关注,那么就说明了这个莫菲于阿菀是不同的。   两辈子历事,早就将他的性格扭曲了,让他养成了多疑狠辣的性子,在人前时还有些收敛,可是一碰到要命的事情,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阿菀就是个要他命的人。   阿菀被他问得烦了,只得搪塞道:“我只是觉得,她堂姐既然是三皇子妃,指不定姑祖母为了帮衬三皇子,在莫菲的婚事上定然有安排。”   卫烜仔细看她。   阿菀抬起脸,一脸诚恳的表情,心里却嘀咕着,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执着要明白,难道是他越来越大了,脾气也大了,霸道得想要掌控她?   卫烜最终亲了下她抬起的脸,决定暂时相信她了。不过脑子也在回忆着,上辈子莫七的婚事,回想了一遍,竟然发现自己对她完全没印象。不过这也不怪他,上辈子十五岁的自己就是个浑的,担心在家守孝的阿菀的身体,成天跑去阿菀住的地方偷窥,不务正业,太后和父亲提了他的婚事,他当时一心吊死在阿菀身上,觊觎着旁人的未婚妻,自然是没有心情,便推了,整天不着家,所以京中的那些小事情更不会关注了。   一个闺阁姑娘,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哪里会理会?   于是,卫烜觉得,这莫七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回到王府,两人先去正院给瑞王妃请安。   卫嫤也在。   看到阿菀进来,小姑娘眼睛亮了下,不过因为卫烜在,脑袋又垂了下来,缩着身子像个布景板一样,给兄嫂请安完后便不吭声了。   瑞王妃询问了威远侯老夫人的病情,得知无甚大碍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祖保佑后,便对两人道:“很快就要过年了,阿菀若是无事便过来和我一起准备年礼罢,你是这府里的长媳,这些事情得学一学。”最后的话是和卫烜说的,省得这病情不轻的继子以为她在搓磨他媳妇。   卫烜自然不想要让阿菀太辛苦,觉得主持中馈这种事情劳心劳力的,阿菀的精力有限,就让继母管着,以继母的年纪,再管个三十年也没事,到时候他们连儿媳妇都娶进门了,届时就让儿媳妇继续管——所以,到时候还得娶个精于管家的儿媳妇进门来。   总之,阿菀就顺顺心心地过完这辈子,万事不用她操心,反正有他在,这个家也没人敢给她气受的,在随风院里,更是由她怎么摆弄都得,自在得很。   可谁知阿菀却应下了,对瑞王妃笑道:“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到时候可要母妃多教我才行。”   瑞王妃也和气地道:“这是应该的。”   两人便这么说定了,让一旁无法插话的卫烜一脸不悦。   说完了这些,轮到卫嫤这软妹子鼓着勇气上前了,将一条新做好的抹额递给阿菀,羞涩地道:“这是前天做好的,打算给大嫂送去,不想大嫂今日就来了。”   阿菀低头看了看,赞叹道:“还是嫤妹妹做的精致,看着就让人喜欢,我都舍不得用了。”   卫嫤更羞涩了,被女神夸奖好开心,开心之下,俨然忘记了旁边那个活煞星,笑道:“大嫂尽管用,没了再和我说,我给大嫂做。”   “真乖!”摸摸脑袋,“不过做这东西伤眼,不要做太多,若是真想做,也给父王母妃做,我那里的丫鬟闲着可以给她们做。”   卫嫤忙道:“我给父王母妃做了,他们都说府里有绣娘,不需要我做这些东西,反正我也是闲着,就给大嫂做了。”卫嫤忙忙地道,她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东西的,给喜欢的大嫂做更开心。   瑞王妃:=。=!明明他们是心疼女儿来着,可怎么女儿却当他们真不需要?反而去给她大嫂做?真心酸……   心酸的瑞王妃看了眼旁边黑着脸的继子,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就在卫烜越看越觉得这同父异母的妹妹碍眼时,瑞王携着从宫里放学回来的卫焯进来了,见到长子媳妇都在,便问道:“怎么都在这里?烜儿今日不是去看你外祖母么?她老人家身子如何?”   阿菀和卫嫤忙起身给瑞王请安,卫焯上前来给母亲兄嫂等请安,大家方才坐下。   卫烜回道:“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太医说,老人家年纪大了,虽是小风寒也要好生休养方行。”   听罢,瑞王怔了下,然后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以后若是无事,你便多去看看她老人家,其他的不必管太多,有本王呢。”   瑞王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懂,太后与威远侯老夫人不对付,连带的卫烜也不甚亲近外祖母。可是再不亲近,那也是嫡亲的外祖母,血缘关系断不了。而卫烜小时候不懂事,也没人在他耳边说他还有个外祖母之类的——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后安排的,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等他长大了,终于知道了,多少都得尽份心意。   瑞王为人子,虽然拿母亲无可奈何,可是也是心疼儿子的,同时更是觉得愧对亡妻,便决定自己顶上去,让儿子去给他外祖母尽尽孝。   卫烜听了,瞥了他一眼,便道:“那就劳烦父王了。”   熊儿子难得说句软和话,瑞王顿时开心了。   于是,难得觉得自己又伟大了一次的瑞王翌日便特别进宫给太后请安,顺嘴也将心里的想法说了,结果可想而知,被太后暴揍了一顿。   瑞王是太后的小儿子,因为与兄长有一段年龄差,从小到大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后来为了兄长而去平定西北,倒是自有一股子英武悍气,可是这情商真是不高。   只是不高也没事,谁叫他是最小的,有皇帝兄长和太后母亲疼着呢,这是天下间独一份了。所以当初看中外祖家的表姐,想娶之为正妃时,明知道母亲和外祖家不太对付,仍是撒沷打滚地求得兄长母亲都答应了——可见也是个熊的,卫烜估计也遗传了他的熊性。   这些年来,瑞王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除了嫡妃之死让他着实伤心了一阵外,后来因为妻子留下的儿子方才让他振作起来。所以,这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人,在某些事情上仍是挺天真的,自认为母亲和岳母这些年都斗够了,两老太年纪一大把了,应该都释然了吧,就不要再折腾小辈了。   他自己是想得挺好的,也认为应该是这个理,所以才会大胆地去给儿子求情了。可是他不知道太后年纪大了,加上早年所做的亏心事情,逼得自己生生患上了轻微的癔症,最是容易暴躁,一点小事情也能让她炸毛,所以这不就是被亲娘给揍了么?   “你这不孝子,明知道哀家和她不对付,竟然敢来哀家面前提她!就算再过个十年,哀家也不会将烜儿给她的,让她死心去吧!”太后边说着,边拿东西砸不孝子。   于太后而言,娘家嫂子是她此生最怨恨的人,曾经一度怨恨到想要兄长休妻。可是她那懦弱无能的兄长不仅没休,反而被强悍的嫂子给镇压了,让她几乎气得晕过去。这还不算,那女人生的女儿竟然将她两个儿子的魂都勾了去,若非当时文德帝登基不久,朝中局势不稳,且已有中宫皇后,指不定那女人最后可就要进宫了。   可她虽然没进宫,最后仍是勾去了小儿子的魂,让小儿子闹着要娶她,简直就是个祸水!   对于一个当初在宫里不得宠的女人而言,儿子就是她的心灵安慰,可是两儿子都心系一个女人身上,自然是要恨的。若是没有两个儿子牵挂着,对娘家的侄女,就算有那么一个讨厌的娘亲在,太后也要高看一眼,可是偏偏长子念着,小儿子更是要娶之为妃,差点让兄弟间生了嫌隙,如何不恨?   太后恨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要夺走那人所爱。   瑞王嫡妃命不好,生下儿子后便撒手人寰了,留下还未满月的孩子。太后当时听罢,心里虽然不喜欢这侄女,可也觉得那是她的孙子,便先抱进宫里来照顾着,顺便也可以气气娘家嫂子,心里也想好了,以后要教孙子好好认她这皇祖母,不要理外祖母,让那女人气得捶心肝才好。   可照顾着照顾着,发现孙子越长越像曾经早夭的女儿——康嘉长公主的翻版,那就更不会放手了。不仅不放手,甚至在孙子成长的阶段,让人抹去了他对外祖母的印象,以至于卫烜小时候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外祖母,等长大后知道了,隔阂已经形成,自然也不亲近外祖家了。   太后的执念很深,特别是现在犯了点儿无人能察觉的癔症时,那执念更深了,更不容许有人要抢走她的烜儿了。所以,瑞王这会儿过来说这种话,可不是点燃了她的怒火了么,哪管是不是心爱的小儿子,先揍了再说。   瑞王挨了一顿揍,心里觉得真冤枉,顿时也有些明白儿子昨天听他说这话时,为何表情那般平静,甚至看他的神情有些轻蔑和同情,原来是这个理。   瑞王被揍出了慈宁宫,怕太后在气头上会气出个好歹,不敢再进去撩她,转身便去了太极殿寻找兄长诉苦。   瑞王和文德帝相差的年龄比较大,自小也是比较依赖这个稳重的兄长的,有什么事情都对他说。   文德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弟弟的诉苦,眼里滑过莫名的光泽,安抚道:“你也知道母后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既然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以后也如此罢,就让烜儿委屈一些。”   瑞王听得心里不舒服,说道:“皇兄,舅母年纪大了,当年淼儿的死让她悲痛万分,因着母后,这些年也忍着不亲近烜儿。如今她年纪大了,过一天便是一天,何不让烜儿去给她尽尽孝?也不影响烜儿与母后的情份。”   淼儿是瑞王嫡妃的小名儿。   听他直呼威远侯老夫人为舅母,文德帝便知道他对这件事情是上心的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朕也知道舅母不容易,只是母后也不能不顾。这样吧,以后让烜儿去威远侯府时,别太张扬便是了,宫里让皇后看着,别传太多消息进来,母后听不到就行了。”   瑞王心里更不舒服了,觉得儿子去外祖家探望外祖母竟然要像做贼一样躲着,还不如不去。可是皇上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气着自己亲娘吧?   文德帝不欲多说,见他在这儿,顺手抽出一份奏折让他看。   瑞王看罢,原来是西北送过来的折子,上面说西北通往西域那段商路的商队,这一年频频遭到盗匪袭击,商队损失惨重,甚至连镇守在西北的镇安侯也于上个月剿匪时不慎重伤而亡。   看完后,瑞王敏感地嗅到了异常,当年他在西北活跃了一段日子,和那边的蛮子打过交道,自然知道那群蛮人是什么德行,恐怕那些盗匪不仅仅是盗匪那般简单。   “你如何看?”文德帝问道。   瑞王挠了下脑袋,问道:“让臣弟带兵去收拾了那群盗匪?”顺便也将那群休生养息了十余年的蛮子也一窝揣了。   文德帝却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弟弟十分忠心,领兵打仗也有一套,可偏偏对阴谋诡计不行,根本不会深想,只会看表面功夫。相比之下,侄子卫烜倒是个可造之材,还算得有点儿安慰。   文德帝素来就不对他抱什么希望,对他道:“快要过年了,这段时间若是无事,便在军营呆着。”   瑞王又摸了下脑袋,点了点头。   虽然不擅长阴谋诡计,可是活了大半辈子,政治敏感度还是行的,很快便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恐怕,北地那一带要有异动了。 ☆、第 127 章   瑞王进宫一趟,不仅被老娘揍了,去找皇帝哥哥诉苦,却诉出了北地有异动的消息来,心里也挺那啥的,于是趁着年前这段时间,他天天往西郊营地里跑,将手底下那群兵操练得哭爹喊娘的。   要不是现在大夏境内外皆四海升平,他们都要以为就要打仗了,所以这位爷方会如此狠心搓磨他们!   不得不说,无意中的抱怨真相了,可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大夏再过个一两年时无论是境内境外都要不安稳了。   打仗是大事,不仅是要耗财耗力,甚至稍不小心还要动摇国之根本,自然是没人希望打仗。大夏已经安稳了十余年了,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安稳,自然不希望有战事再起。于是,也没人会琢磨这种东西,就算心里有点儿想法,也要赶紧掐灭。   除了卫烜。   盖因这是上辈子亲身经历,甚至被丢到边境去磨练了一身本事,成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回来。所以卫烜对此是十分上心,且他心里也有另一翻心事,在为文德帝办事时,也借着行事方便,暗地里偷偷搞些小动作。   和他一样搞小动作的还有经常要他命的世子妃——阿菀。   阿菀的小动作暂且不提,在这翻忙碌中,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七,宫里封笔,衙门封印,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   所以,瑞王也从军营里回来了,卫焯这小朋友也不必天天到昭阳宫去学习了。   自从腊月伊始,就将忙起来,阿菀跟着瑞王妃准备各家年礼,还有准备过年事宜,虽然刚接触有些生手,不过瑞王妃是个有耐心之人,手把手地教着,倒也算积了回经验,等明年时她便不会这般事事必问了。   “你自个身子虚着,得好生将养,这些要耗费精力的事情也不必想太多,省得烜儿要跟我急了。”瑞王妃难得打趣道,“日子还长着,你也年轻,不急的。”   阿菀脸皮奇厚,觉得这种打趣实在是小事儿一件,含笑着接了,对瑞王妃道:“这阵子母妃也辛苦了,等过了年,也能轻省一些。”   瑞王妃接过女儿贴心呈上来的茶呷了口,叹道:“哪里能轻省?皇家的年最是事多,怕更忙碌,届时你自己保重身子,若是实在是支持不住,便同我说,我给你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年后那些宫宴你便不必场场皆到,省得熬坏了自己。”长子媳妇的身子太弱了,瑞王妃可不想让她败坏身子。   阿菀心知她是一翻好意,便笑着应了。   到了年三十那天,文德帝在交泰殿摆宫宴,所有在京的宗室皆要进宫与宴。   这便是皇家的团圆饭了。   临出门前,卫烜亲自拿了一件雪狐镶边的绯红色斗蓬给阿菀披上,绯红的色泽看着就喜庆,那垂在身后的兜帽再往上一拉,也能挡去些冷风。他垂着眼眸,修长的五指灵活地为她系上斗蓬的扣子。   过了一年,卫烜又长高了。   阿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目测着卫烜此时身高应有一米八左右,比这京中的那些少年公子都要略高一些,大抵是因为瑞王的基因不错,兼之他自小煅练,个子才能拨得这般高,远远看着,身姿修长,玉树临风,不说话时,倒是能唬弄一下人,让人觉得这是个翩翩浊世公子,世间难得。   只是这一说话——得了,那就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凶残的煞星。   卫烜边给她系扣子边讲宫宴上的事情,“这种宫宴上的吃食,一般是提前做好了,再经过几道程序提前温着,等摆上桌时,根本是冷得不能吃了,甚至有些还凝了一层白花花的油脂,看着就倒胃口。食用这种东西伤胃,可是也要做做样子,大家会意思意思地沾一点,不会吃的!所以,到时候你在凤仪宫里时,多吃两块点心垫胃,等宫宴结束后,回来让再厨房做些热汤面……”   阿菀认真听了,点点头,让他不必担心。   到了宫里,阿菀和卫嫤便跟着瑞王妃往凤仪宫去给皇后请安拜年,瑞王则领着两个儿子去给皇帝拜年了。   凤仪宫里,除了太子妃和宫妃外,也来了许多宗室女眷,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话家常或聊些衣裳首饰等东西,看着气氛倒是祥和。   给皇后请安后,瑞王妃便坐到了皇后下首位置,与周围的人聊了起来,   阿菀坐在瑞王妃下首位置听着这群女人聊天,展眼往正殿看去,发现除了出嫁的清宁公主和二公主,余下的几个公主皆在此,三公主一脸阴沉地坐在旁边,冷眼旁边,仿佛全世界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一般,见到她时,还瞪了几眼过来。   三公主旁边坐着四公主,先前一场大病,让她清缄许多,看起来有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花样,惹人怜惜,对比之下,显得三公主嚣张跋扈、面目可憎。   虽然心机小白花总要被人征讨,可是世人就是吃这一套,特别是和嚣张的三公主摆一起,大伙还是宁愿怜惜小白花。于是,看着这两人,想起前年那事情,皆忍不住嗤笑。   来的人渐渐多时,未出阁的姑娘及各府年轻的媳妇们便被打发到偏殿去玩儿说话,阿菀年纪轻,瑞王妃担心她坐在这里拘束,便打发她和女儿一起去偏殿,顺便趁机多用些点心垫垫胃。为了照顾小姑娘家,偏殿里的点心都是新鲜做好的,呈上来时还热乎着,不若正殿这里,比较正式。   阿菀带着卫嫤刚到偏殿,便见卫珠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说话。   今年是阿菀第一次参加皇宫的新年宫宴,因为嫁的男人是个凶名在外的主儿,根本没人敢得罪她,可是也没人搭理就是了,可见卫烜在宗室中的名声还真是挺差的。如此,她到来时,也没多少宗室的姑娘和媳妇们理她,倒是显得卫珠的举动很是明显。   “表姐你不必理她们,她们不了解你的为人,以后有她们后悔的!”卫珠哼道。   阿菀笑了笑,拿了一块山药糕让卫嫤吃,对她道:“你近来如何了?”   卫珠抿着嘴道,“还不是那样子。”说着,她暗暗地窥了阿菀一眼,手指缩在袖子里挠了挠,小声地对阿菀道:“过了年,我大哥也要十七岁了,我有些担心他的亲事。”   见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模样,阿菀忍不住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么多做甚?你两个兄长自己会处理。”她心里也知道,这时代婚姻大事,须得由父母作主,若是父母不同意,全都是白搭。   有耿氏这样的继母,卫珺兄妹几个的婚事确实悬,作继母的可以动的手脚多了。如此,只盼着靖南郡王没有被迷昏头,对长子的婚事上心一些,毕竟长子长媳以后可是要撑门面的,须得好生选择方好。   这种事情,连康仪长公主也是说不上话的,她可以在耿氏眼皮子底下帮衬卫珺兄妹几个一把,可是这婚姻大事,作为个外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卫珠还是愁肠百结,和阿菀倾吐了一翻自己心里的担忧,担忧继母给兄长定一个不知所谓或者是懦弱无能的大嫂之类的,说着说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阿菀道:“表姐,我不想大哥的婚事被耽误,可是现下也无甚办法,加上我年纪小,说不上话,也不时常在外头走动,不知道如今这京里有什么适合的贵女。所以,你看着,能不能和媛姨说一声,让她多留意一下?”   “自然如此。”阿菀答应道,“只是,到时郡王那边……”   卫珠咬咬牙,“没事,若是媛姨能看中,就是好的,父亲总会盼着大哥好的。”她看着阿菀,有心想试探一下,不过也知道现在场合不行,只能作罢。   其实卫珠心里已经有了适合的人选,若是她大哥结亲的对象是太子的小姨子,恐怕她那爹只有答应的份儿。   卫珠对自己的爹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在女色上糊涂了一些,可是也想振兴靖南郡王府。若是他大哥能娶福安郡主,对靖南郡王府以后大有好处,他一定不会反对。对于孟妡,卫珠是极满意的,母亲是长公主,长姐是国公府长媳,二姐是太子妃,又有郡主封号,加之性子活泼可爱,又不是耳根子绵软懦弱之人,妥妥的碾压继母的大嫂人选。   只是,怎么让康平长公主有这心思才行。   当然,她也知道康平长公主最是疼小女儿,若是孟妡自己看上眼的,她定然不会反对。所以,只要关键还是在孟妡身上,要怎么让孟妡知道她大哥的好,继而心动呢?   卫珠既然想要让孟妡作自己的大嫂,便得在康平长公主给孟妡定亲之前赶紧将她大哥推出来让康平长公主知道这里还有个青年才俊,若是孟妡自己有意,再加上康仪长公主从中说和,那这桩亲事就是妥妥的了。   卫珠心里有了人选,却又为如何让双方看对眼而抓急不已。因她此时年幼,又是个姑娘家,在家里说话没什么份量,纵使到外面交际行走,也得继母带着,一举一动都被人操控着,纵使心里想得好,却也是白搭。   所以,想来想去,卫珠这还是得先从阿菀这里下手。因为阿菀和孟妡是闺中好姐妹,定然影响孟妡的决定,虽然此举看来有些利用阿菀之嫌,心里颇感愧疚,可是为了兄长,卫珠只能拼了,以后多补尝便是了。   阿菀不知道小姑娘心中千回百转,说了些话,吃了些点心垫胃后,看周围的人疏离客气的模样儿,也觉得无甚趣味,便又带着小姑子离开了偏殿,回正殿找太子妃,顺便和皇长孙玩。   快一岁的皇长孙现在正喜欢学走路,那是一刻都是坐不住的,自己站不稳,就扶着东西站,然后像只螃蟹一样,扶着东西横向移动。若是身边有人那更好了,伸出小嫩手过去,抓着那人的手,要让人弯着腰,扶着他慢慢走。   阿菀凑过去时,皇长孙殿下正不耐烦坐着,自己屁股一撅,便滑下了皇后特地让人给他准备的豪华婴儿椅。这动作他做得很熟练,翻身趴着,然后小身子往椅子边缘挪去,两只小手撑着椅子,先伸一条腿下去,然后往外蹭一点身体,再伸一条腿下去,肚皮贴着椅沿,就这么慢慢地双腿滑下去了。   旁人看着这一幕,着实担心他摔着,恨不得自己抱他下去算了,皇长孙殿下却很有骨气地拒绝了,甚至胆儿很肥,纵是坐在高炕上,他也有胆子这样滑下去,也不悚那炕头比他这三头身还高。   下了地后,皇长孙见到阿菀在旁兴味地看着自己,先是抬头仔细看了看她,许是想起这人好像时常能在宫里见到的,便朝她伸出小爪子,要让她扶着走。   殿内的人虽然在说话,可是也很关注两位皇孙,见到皇长孙活泼的模样儿,都忍不住抿嘴一笑,纷纷奉承着皇后。   如今皇室只有两个皇孙,皇长孙和三皇子妃生的皇次孙,因为数量少,所以显得金贵一些。皇长孙生下来便健健康康的,如今还未满周岁,双腿就有力,喜欢学走路了,反观皇次孙,因是不足月出生,身子比较孱弱,如今六个月了,看起来仍是恹恹的,小脸也有些瘦弱苍白,没有皇长孙的讨喜。   皇后被人奉承得通体舒泰,得意地看了郑贵妃一眼,宫里的女人除了喜欢拼男人的宠爱,还要拼儿子和孙子,如今孙子给力,将郑贵妃的孙子压下去了,自然乐得不行。   郑贵妃看到了,也只是哂然一笑,那副不与蠢货计较的淡然模样,硬是将皇后噎得不行,于是两人又掐了起来。   就在两人掐起来时,明妃来了。   明妃的到来,让皇后和郑贵妃有志一同地熄火,冷眼看着她进来。   接下来,就是几个女人的撕X大戏了,阿菀边和皇长孙玩儿,边围观,直到时辰差不多,皇后起身带领众人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给太后请安后,宴席也开始了,众人便移驾交泰殿。 ☆、第 128 章   这是阿菀嫁入瑞王府的第一个年,虽然业务不熟练,不过可以按部就班,跟着人走就是了。   阿菀从体贴的小姑子那里知道,年年宫宴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没有什么不同,今年也是如此。不过不同的是,今年宫宴多了两个皇孙,少了五皇子,此时还在幽禁之中。   五皇子因为以血抄经让文德帝软化了不少,可是依然没有放他出来,估计是要等到明年四月他成亲前才能出来了。虽然没有出来,不过在宫宴上,太后提了一嘴,又有郑贵妃跟着求情,文德帝便命杨庆让人送些吃食过去。   在场的宗室们除了几个知情的,其他人都以为五皇子是犯了错事,被皇帝拘了起来,对他颇有些同情。而知情的,如成郡王府的卫珏等人,自然不会多嘴地说出来,甚至要装作不知道,否则是败坏皇室的名声,若让皇帝知道,自己少不得要被收拾。   文德帝虽对宗室颇为大方,可是要收拾起人来,那也是个厉害的主儿,自他登基以来,被清算的宗室可不少。   在太后和郑贵妃皆为五皇子求情时,皇后又慢了半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作嫡母的得表示一下时,皇上已经遣人给五皇子送吃食过去了,心里顿时有些怏怏不乐,觉得皇帝果然偏心。   她这份不乐虽掩饰得好,可是在场的那些人精却看得个分明,顿时对这皇后实在是无语。你是中宫皇后,需要大度,就算心里有些什么,也别表现得太明显啊,若是让人瞧见,不是没脸面么?若非她生了个好儿子,指不定早就被丢到边儿上去了。   幸好,就在这当头,太子出例了。   太子夫妻俩带着被人牵着走得跌跌撞撞的皇长孙出例给皇帝拜年,皇长孙被父母牵在中间,走得特别欢快,就算还走不稳,也不碍着他对走路这项运动的喜爱之情。见到父母跪下给皇帝拜年时,他好奇地瞅了瞅,突然朝着文德帝咧嘴笑了,呀呀地叫了几声。   不知情的人以为这呀呀是“爷爷”呢,于是文德帝被活泼可爱的孙子给逗乐了,正好没看到先前皇后的神情。   殿中的诸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感慨着皇后生了个好儿子,而太子也生了个好儿子,也算幸运。唯一可惜的是,太子仍是个体弱的,只希望皇长孙身子健健康康,以后莫要像他父亲才好。   说到身子孱弱,一些视线轻飘飘地移到了三皇子夫妻身上,听说皇次孙身子孱弱,也不知道是怎生的弱法,有太子小时候的孱弱么?   因着文德帝实在是喜爱长孙,是以太子夫妻退下后,竟然自己抱着孙子接受下面的皇子等拜年,看得殿上的人再次心思浮动,暗中打着眼色。   卫烜冷眼看着上头的作派,心里嗤笑了一声,并不理会上面的人在唱大戏,摸了下阿菀面前的茶杯,叫旁边的宫女去沏了盏热茶上来,又将面前的那些食物嫌弃了一把。等宫女将热茶换上来,他并不忌讳什么,将那茶推到阿菀面前,让她喝些暖身子。   这简直是赤果果地在人前秀恩爱啊!   虽然两人坐在瑞王夫妻下首位置,并不太靠前,可是架不住卫烜名声太盛,又得帝宠,私底下仍是有很多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举动,心里也有些诧异,实在无法将这个正体贴地让人给妻子换热茶的昳丽少年和那个蛮横霸道的小魔王看成一人。   卫烜没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对阿菀道:“饿了么?”   阿菀朝他摇头,“放心,先前在凤仪宫里吃了些点心,并不太饿的。”   卫烜点头,正想和她再说点什么时,杨庆过来了,传皇帝的口谕,宣他们夫妻俩过去说话呢。   除了皇子们,在场能得皇帝亲自点名的宗室并不多,但是却代表了皇帝的态度,也代表皇帝这是记着你了,以后定会前途无量,而卫烜便是被点名的第一人,可见在文德帝心里的地位颇重。是以两人上前时,能感觉到殿中各种复杂的目光,卫烜坦坦荡荡,阿菀略有些不自在,这些人的目光也太渗人了。   在阿菀觉得渗人时,下面那些宗室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这里能得皇帝召见的年轻一辈的宗室子弟也不过是几人罢了,而让他们五脏俱焚的是偏偏这个混世魔王年年都得皇帝第一个点名宣见,摆明着对他的爱护,如此助长了他的气焰,不说朝臣被他折腾,连宗室也没少受他欺凌,真真是可恨。   真希望看到他哪日失宠时的模样,到时候就可乐了。   卫珺的目光也随着两人而去,只觉得几个月不见,阿菀似乎长得更好看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比出阁前精神还好些,应该是卫烜对她不错罢。想到这里,不由得欣慰又黯然,欣慰于她夫妻和乐、生活平顺,黯然于自己没有资格。   “大哥……”   衣袖微紧,卫珺侧首,便见到二弟卫珝轻轻地拽了下他的袖子,板着脸看了下旁边的位置,正是父亲和继母的席位。   卫珺脸上的神情很快便收敛。   卫珠也看到了两位兄长的举动,不过因为是在宴会中,并不好说什么。她看向正给皇帝拜年的两人,心里有些羡慕,然后看了眼端坐在父亲身边的继母,眼神又变了变,在继母回头看她时,低下头掩饰住怨怼的神色。   ****   宫宴结束后,天色完全暗下来。   走出宫殿,一阵冷风吹面而来,让毫无准备的人被冻得一阵瑟缩。   在太后和帝后相携离开后,众人也跟着离开,出宫回府。   回到府里,因时间未到,还要守岁。   众人移到厅堂坐下,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热汤,喝了一碗热汤下腹,很快身子便暖和了。   “父王、母妃,儿子祝你们五福入堂、喜气洋洋、丁财满堂,红包拿来~”卫焯拉着姐姐挨着过去讨红包,白嫩的包子脸上一片欢快,看着就是个讨人喜欢的正太。   瑞王和瑞王妃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发给他们,连卫烜和阿菀也有,旨在讨个吉利。   拿了父母给的红包后,卫焯这傻白甜的孩子又拉着姐姐跑过来向兄嫂讨红包,一点也不悚卫烜,笑眯眯地道:“大哥,大嫂,花开富贵、和气吉祥,红包拿来!”   卫烜却不忙着给蠢弟弟发红包,而是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长辈般训斥的语气对他道:“想要红包也可以,不过你要听话,快快长大,以后娶个聪明伶俐的媳妇,多生几个孩子!知道么?”   瑞王夫妻正在喝茶,听到他的话,当场喷了。   这是对刚满八岁的弟弟说的话么?   卫焯:(⊙ω⊙)大哥在说什么……   瑞王总觉得长子说这话颇有深意,一时间竟然没有插嘴斥喝,而是继续看看长子要对小儿子说什么。不过小儿子怎么这般蠢样?   “大哥,为什么要娶个聪明伶俐的媳妇?娶个能陪我玩的行不行?”   “不行,只会陪你玩儿的,万一以后你们生下的孩子太蠢怎么办?”他可不想过继一个蠢孩子让阿菀伤脑筋,父母的智慧及言行对孩子的影响极大,蠢弟弟已经是个傻白甜了,就不能娶个同样傻白甜的回来。“为了你以后的孩子着想,你媳妇也得是个优秀的才行。”   卫焯傻乎乎地点头,然后想到什么,又问道:“大哥,为什么我要和媳妇多生几个孩子?”   卫烜高深莫测地摸摸蠢弟弟的狗头,“自然大有用处。”   卫焯:“(⊙ω⊙)哦,听大哥的……”   瑞王妃:“……”   阿菀:“……”   瑞王:=皿=!熊儿子这是将主意打到小儿子身上了!他不会是以为自己不举,生怕以后没后代子嗣,想从弟弟那儿过继个孩子吧?   不得不说,瑞王在某些方面真相了。不过卫烜不是不举,而是觉得女人生孩子太可怕了,都是要命儿的事情,稍不小心就会难产而亡——像他母妃,阿菀的身子这般孱弱,万一生孩子时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所以还是不要生了,到时候从蠢弟弟那儿过继个聪明的孩子养着就行了。   于是,瑞王坚定了一定要治好熊儿子隐疾的念头,决定等出了年后,就要押着熊儿子去看大夫治疗隐疾。   就算伤自尊,也绝对不能放弃治疗啊!   可能是因为卫烜的举动太让人心塞了,瑞王此时不想见到熊儿子,更不想见他忽悠蠢儿子,于是大手一挥,便让卫烜带着他媳妇回随风院去守岁,而他们夫妻俩带着卫嫤姐弟在正院守岁。   这正中卫烜下怀,不推迟地带阿菀回去了。   回到随风院,丫鬟们贴心地准备好了热水热汤和食物,两人换下身上的礼服后,净了脸面,待得身子暖和一些了,便坐到一起吃汤面。   “你刚才和二弟说什么呢?”阿菀奇怪地问道,“二弟是个好孩子,你别随便欺负他。”凭着直觉,阿菀觉得卫烜刚才那举动不怀好意。   卫烜无辜地看她,“他是我亲弟弟,我又不会害他,不过是尽兄长的职责罢了。”说完,见阿菀平静地看着自己,故作不悦地指责道:“难道你不相信我?我是你的相公,你竟然不相信我!”   阿菀:“……”   阿菀懒得理他这副无赖的模样,低头继续吃东西。   由于在宫宴上没怎么吃,确实是饿了,阿菀难得吃了一碗面,结果自然是吃撑了。撑得没有睡意,正好可以守岁,便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等不太难受时,又和卫烜一起玩起了投壶游戏。   当远处传来了悠远雄厚的钟声时,京城上空亮起了各种各样形状的烟花,将漆黑的夜空装点得格外漂亮。   阿菀倚在窗口处看烟花,享受那种难得的意境。   卫烜双手揽着她的腰,将身上的披风拉开,将她纳入怀里,两人安静地站在窗前,和她一起观看窗外夜空中,沉迷于那一瞬间绽放的美丽。   在漫天烟火中,卫烜突然转过她的脸,低首给了她一个缠绻的吻,将自己两辈子对她的执念从这个吻中传递给她。 ☆、第 129 章   烟火渐歇,整个世界很快便安静下来。   因贪看烟花,虽然身子被捂得结结实实的,可是脸颊仍是被夜里冷风吹得有些僵硬,阿菀揉揉脸颊,等洗漱完毕,直接跳上已经被薰得暖烘烘的床,抱着汤婆子,睡意很快便上来了。   夜已深,早就超过了她平时上床睡觉的作息时间,脑袋不免有些晕沉,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不过,当后背被贴上了一个更温暖的人体,并且垂落到脖颈间的头发被一只手撩了起来,湿濡的吻落在后颈处时,让她的睡意稍微去了一些。   “别闹,明天还有得忙呢。”阿菀转身,想要将身后的人推远一点。   大年初一,宫中大宴群臣,命妇们都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阿菀也要陪瑞王妃进宫的。然后大年初二要回娘家,大年初三伊始,走亲访戚,各种酒宴戏乐,简直和年前的忙碌有得一拼,都是不得闲的。   趁着她转身,少年又挨了过来,一只大手扶住她的脑袋,吻了上来,并且身体也随之覆上来。   口腔里满是他的味道,身体也被压得动弹不得,让她不得不捶他的肩膀,挣扎着想让他退开一些,可是这一摩擦,很快便发现他身体的变化,阿菀顿时不敢动弹了,被他压着结结实实地啃了一顿。   “你、你不难受嘛?”她喘着气问。   “难受……”   听到他可怜兮兮的声音,阿菀心里骂了一句活该,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得撩拔,还天天来动手动脚的,害得她越来越习惯被他揩油了,这样下去,哪天被他直接扑倒吃了,都没有什么抗拒心理。   所以说,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既然难受,就规矩一点儿!睡觉吧!”她说着,将被子拉过来,只是手又被他拉住了。   “我难受,你帮帮我,好阿菀……”他搂着她又蹭又磨,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交叠在一起的身体因为衣衫凌乱,肌肤相触,都给彼此一种悸动之感。   被他的声音所患,阿菀一时间不察,问道:“怎么帮?”   等被他拉着自己的手,覆在他身下的某个鼓胀的位置时,阿菀差点想要拿脑袋去撞他。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卫烜暗暗吞了口口水,五感中全是她的味道和气息,脑子里也被她的存在塞满,更让他血脉贲张,几欲无法控制。只是理智却怕伤到她,只能苦苦地忍耐着,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同样觉得有点儿羞涩,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有点儿心动,同时也怕她拒绝。   今晚的气氛太好,让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阿菀……”   细碎而暧昧的吻一路蔓延下来,扰乱她的思绪,同时也能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却死死地按着不让她放开。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默许了。   反正,他们是夫妻,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   这么想着时,紧绷的精神一松,侧过脸,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为所欲为。   等一切结束后,夜更深了,阿菀已经陷入了半睡半醒的阶段,实在是没办法熬着陪他,只感觉到有些发酸的手被仔细地擦过了,然后被那人小心地按揉了会儿,方扣住她的五指,用一种更加亲蜜的姿势,将她搂入怀里。   趴在温暖的怀里,不用汤婆子也暖和得不行,让她的睡意更深,很快便沉入了黑暗中。   她放心地睡着了,徒留抱着她的少年睡不着,身体还残留着那等销.魂的感觉,身体懒洋洋的,精神却亢奋着,甚至忍不住幻想着,当终于能圆房时,会是什么滋味。   ***   翌日,阿菀被叫醒时,便看到搂着她,给她穿衣服的少年含情脉脉的神色,眉稍眼角残留的春.色实在是让人心猿意马。   阿菀:=__=!总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   “行了,我自己穿吧。”阿菀打了个哈欠,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想睡,勉强地问道:“什么时候了?现在要进宫了么?”   卫烜低首给她系中衣的带子,听罢说道:“还早着,不用急。”   等到她精神振作一些时,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妥了,而她正懒洋洋地坐在少年的大腿上,窝在他怀里。这种拥抱的动作太亲密了,同时也让她意识到,身边的这个少年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见到的那个一团孩子气又熊得不行的小正太,而是完全长成了一个男人。   浑厚的雄性气息独具侵略性,时时刻刻在宣告着他的存在。   阿菀忍不住抬头看他时,正好被他落下来的唇吻了下脸,很轻柔的吻。   “没睡好?”阿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脸,发现他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并不明显,但仔细看后能看清楚。   “没有,睡得很好。”卫烜面不改色地说,又亲了下她的脸,将手掐在她腰间,将她密实地抱在怀里,蹭来蹭去。绝对不能告诉她,昨晚心爱的姑娘肯用手帮他舒解,这是生平第一次,让他太激动了,后半夜几乎睡不着。   如果说了,她以后定然会拒绝让他亲近!绝对不说!   阿菀又看了会儿,见他不肯说,也没有强求,大不了今晚再押着他好好休息。虽然少年人身强体壮,熬个几夜也行,可是熬多了身体也会败坏了,得看着。   不知道阿菀将自己当成没定性的少年人了,卫烜搂着她挨挨蹭蹭,直到门外的丫鬟们出声提醒,两人方才让丫鬟们进来伺候洗漱。   洗漱过后,吃了早膳,两人便离开了随风院,随着瑞王夫妻一起进宫。   路上,坐在马车里,卫烜抱着阿菀,习惯性地在用自己的唇轻轻地磨蹭着她的唇瓣,声音略微低哑,“给皇后和皇祖母请安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你便和太子妃说一声,回府歇息,接下来的宫宴便不必参加了,反正也吃不下的。”   虽然是皇后掌凤印管后宫,不过太子妃却在一旁协理,且知情的人都知道,这几年都是太子妃帮皇后处理宫务,所以若是想要中途出宫,只要知会太子妃一声,太子妃自然会安排妥当,比皇后可靠多了。   “这样能行?”阿菀担心自己搞特殊化,岂不是叫人笑话?   “放心,有太子妃衬着,没人敢说你什么。”   接着,阿菀又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教她在宫里怎么样躲懒,怎么样应对,怎么样早退……阿菀听得目瞪口呆,心里越发的觉得这厮蔫坏蔫坏的。   “记住了?”卫烜不放心地问。   阿菀见他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深吸了口气,然后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这回轮到卫烜目瞪口呆了。   然后脸红害羞地看着她,一副盼着她继续咬一口的模样。   阿菀差点想要捂住心口,怕自己真的再咬下去,赶紧转过脸,淡定地道:“放心,我记住了,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知他是为了自己着想,阿菀也不嫌他啰嗦,对他道:“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好多了,就这几日累一点,事后补回来就行了,不碍事的。”   卫烜还是不放心,不过怕自己太啰嗦,让她厌恶,只能按捺下来。   到了宫里,便分开各行其事。   接下来一天,确实忙碌,加之天气冷,虽然殿内烧了地龙,可是坐得久了,血液不流通,很快便感觉到四肢都开始发僵,手脚也不听使唤。想到接下来还有宫宴,阿菀的脸色也糟糕几分,终于知道为何卫烜那般不放心了。   今日同样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的康仪长公主一直关注着女儿,见阿菀的脸色不太好,她拉着女儿冰冷的手,小声道:“还能撑得住么?若不行,我去和太子妃说一声,让她使人送你出宫。”   阿菀摇头,对她道:“没事的!”若是中途离开,指不定要给人说三道四了。   见康仪长公主不放心,阿菀转移话题,对她道:“娘,我明天和阿烜回家去看你的阿爹。”想到昨日卫珠的话,决定届时也和母亲提一声,虽不知道最后会如何,就当尽份心意。   康仪长公主面色柔和,用自己也算不得温暖的手盖在女儿的手上,对她道:“好,明日我们备好茶饭等你们过来。”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宫宴结束,阿菀一上马车,就累瘫下去,靠在卫烜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过去。   卫烜低首亲了下她的额头,背脊挺得笔直,用大氅盖住她的身子,让她暖和一些。   回到王府,与瑞王夫妻道别后,夫妻俩回了随风院。   回到随风院后,阿菀便想直接爬上床睡,却被卫烜拉住了,硬是逼着她吃了些东西裹腹,才放她去睡觉。   “你也要好生休息,明儿要回怀恩伯府给我爹娘拜年,若是让他们瞧见你这模样可不行。”阿菀强撑着精神,摸摸他眼底的青色,警告道:“今晚不准再闹了。”   卫烜嘴硬道:“我没闹。”   阿菀一副信他自己就是傻子的表情,缩进床里,翻身背对他。   卫烜咳嗽了一声,看到她漫铺在枕上如水般的青丝,还有那线条优美的背部,喉咙又有些发紧,满脑子都是昨晚那次销.魂的记忆,让他不想真的很难。   今年,他们十六岁了,过了夏天,一年的约定就要到了。   想想就激动! ☆、第 130 章   翌日大早,不用人叫,阿菀便精神熠熠地起床了。   在伺候卫烜穿衣服时,她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满意地在他红润的脸蛋上亲了下,“很好,没有黑眼圈,精神也不错。”说着,又趁机摸了一把,这皮肤养得真好。   卫烜略略弯腰,让她看得更仔细一些,笑道:“今日要回去给岳父岳母请安,自然是要精神一点的。我很乖吧?”所以昨晚他就算很激动,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阿菀在他脸上奖励地亲了下,要退开时,却被他趁机亲了过来。   等青雅带着丫鬟捧着洗漱用具进来时,敏感地发现她们世子妃脸上的红晕及微肿的唇瓣,顿时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些尴尬,只得当作不知情,该干嘛就干嘛。   用过早膳后,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阿菀和卫烜去给瑞王夫妻请安后,便一起坐车回娘家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带夫婿回娘家的日子,街道上车来人往,甚至路边有些店铺也未因过年而歇业,反而开门迎客,地上有昨晚留下的红炮碎纸,门边挂着贴着福字的灯笼,更添了几分热闹。   阿菀掀帘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卫烜道:“对了,好像今儿母妃并不打算回娘家?可有这事?”   刚才他们去给瑞王夫妻请安时,夫妻俩看样子今儿并不打算出门。瑞王妃李氏系出名门武安侯府,可惜子孙不争气,在皇帝那儿也排不上号,如今在京城里名声渐渐不显,比不得先帝在世之时。   卫烜拉着她的手把玩,随意地道:“好像听说她出阁前和家里有些龃龉,与父母长辈不甚亲近,已有好几年的年初二未曾回娘家了。”见阿菀感兴趣,继续道:“听人说,当年母妃出阁前,家中长辈不慈,伤了她的心,后来家中弟子闹事,她帮忙收拾了几次烂摊子后,便给娘家放话再也不管他们了。”   虽说大夏以孝治天下,可是若是家族长辈不慈,子女又何以为孝?所以像瑞王妃这种例子的也不是没有,作子女的固然不可不孝,但是若长辈公然不慈,子女只要尽到了那份心,便也可以了。瑞王妃一生都端着个稳字,在对待娘家之事时干脆利落,虽然后来让人诟病,可是因为她处理得好,倒是省了瑞王府许多麻烦事儿。如此,无论太后和瑞王都对她满意几分,对武安侯府也冷落了几分。   听完瑞王妃娘家的事情时,马车正好到了怀恩伯府。   待他们下车时,便见到怀恩伯府的大少爷罗弘和管家等在那里,见两人下车,罗弘忙带着管家迎上来施了一礼,笑道:“六妹妹、世子,你们可算是来了。”   管家忙躬着身子行礼,嘴里奉承道:“知道世子和世子妃今日要回来,老夫人早早地打发大少爷和小的过来了,公主和驸马已备好茶水在厅里等着你们。”   虽然卫烜和阿菀的身份比怀恩伯府高,君臣有别,按理说怀恩伯府的人须要出门来相迎方是,可是康仪长公主辈份更高,但也是为人媳妇。最后便决定,让长房的大公子罗弘和管家来迎。   卫烜看了眼罗弘,施施然地道:“有劳大舅兄了。”   罗弘受宠若惊,他常在京中行走,自是知道外界对这位世子爷的评价,此时能得他一句客气话,真是天大的荣幸。原本闻得因为家中有姐妹与他定亲且于今年出阁,还得到很多同僚朋友的可怜,可现在看来,这位世子爷也不若传闻般不讲理。   正想着,不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待得近了,发现是景阳伯府的马车。当马车在门前停下,便见到妹夫莫君堂扶着同胞妹妹罗寄瑶下车。   众人又少不得互相见礼。   莫君堂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白面无须,有勋贵弟子特有的骄奢之气 ,只是并不显眼。他与卫烜见礼时,不免多打量了两眼,面上笑道:“未想到六妹妹和世子先来一步,幸好没有来得太晚,不然可就要罪过了。”   卫烜矜持地淡应一声。   阿菀正和罗寄瑶厮见,罗弘打量站在一起的连襟二人,看来看去,不得不承认,一袭锦衣张扬的卫烜着实亮眼,莫君堂本也是个英俊男子,可是站在卫烜身边,硬生生地被比起了陪衬的枯黄绿叶,不仅无卫烜的容貌之绝,更无卫烜那股清贵及气势。   有对比才有发现,罗弘再次肯定了卫烜世子不若世人所说那般不堪无状,心里觉得父亲不应该那般看他。想到迂腐耿直的父亲,并不怎么看好这位世子爷,时常在嘴里说一声,罗弘不禁有些头疼,心里决定,稍会得看着点儿父亲,别让他棒槌地去得罪了卫烜。   很快便进了怀恩伯府,到了厅堂里,又是一翻厮见。   老太爷和老夫人坐在首位上,笑容满面地接受晚辈们请安,今儿是出嫁女携夫婿回娘家的日子,怀恩伯府出嫁在京中的姑娘们都带了丈夫回娘家,加上怀恩伯府的主子们,坐满了整个厅堂,十分热闹,正是老人家喜欢子孙兴旺的模样。   不过,这子孙也太兴旺了,人多味道也不好,卫烜心里有几分不喜,若非看在这是阿菀的娘家的份上,不想让阿菀难做,根本不想到这儿来,宁愿去公主府。上辈子康仪长公主夫妻去世时,怀恩伯府虽不至于落井下石,可因为三公主等人的嚣张,态度也是无视的,让他心里有几分郁愤。   阿菀和卫烜上前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不过两老倒是不敢真的受了卫烜的礼,意思一下就让他们起来了,大抵是觉得有一个王府世子作孙女婿,让两老面上都一副荣幸的样子,除了那些看不透的,看得明白的人都忍不住低头喝茶,不忍睹目。   卫烜看起来懒洋洋的,并不怎么将两老放在眼里,被阿菀暗地里掐了下,却仍是不改态度,直到来到康仪长公主面前,才变得恭敬。   拜见长辈父母后,男女便分作两派,各去叙话。   阿菀和罗寄瑶挨坐在一起,看了看,发现少了二房的三姑娘——罗寄灵。   罗寄灵三年前出阁,丈夫是五城兵马司中东城副指挥使的嫡次子,这门亲事是二夫人削着脑袋争取的,若非对方看在康仪长公主的面子上,并不如何同意,心里完全是看不上怀恩伯府。   怀恩伯府人丁虽旺,可是子孙却没什么出息,在京城里名声也不显。后来虽有康仪长公主下降,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盖因康仪长公主也是个安份内敛的,在宫里也不得宠。直到其女寿安郡主与瑞王世子定了亲后,怀恩伯府才让人高看几眼。   二房是庶出,虽然二房的三姑娘罗寄灵和五姑娘罗寄悠是二夫人所出,可是在外人眼里,这两个姑娘父母都是庶出的,并不是联姻的好对象。可是二夫人却是个眼高的,硬是想要给两个女儿谋个有出息有实权的夫家,于是看来看去,后来在手帕交的引见下,便搭上东城副指挥使,硬是撺掇着丈夫将婚事定了下来。   只是成亲后,罗寄灵日子并不好过,时常回娘家哭诉不说,逢年过节的,也不见女婿带女儿回来,被夫家的人轻慢。   “听说三妹妹嫁过去后,过得并不如意。三妹夫是家里的小儿子,长辈难免偏疼了一些,便养出了些不好的习性,加上家中的长嫂也是个厉害的,使得三妹妹有苦难言。”罗寄瑶小声地和阿菀说道,“二婶虽然想要让她们好,却只看得见对方的家势,没有细问对方人品,只说成了亲就定性了,可以慢慢调.教,可现在看来……”   听罢,阿菀看了眼二夫人,果然见到二夫人僵着脸坐在那里,十分尴尬愤怒的模样儿。   阿菀和堂姐妹们并不太亲近,最亲近的也不过是大房嫡出的罗寄瑶,若非罗寄瑶和她说,她还不知道有这事。去年过年时,罗寄灵夫妻倒是有回来,却不想今年竟然没有回来,只提前让人捎句话,说有事不回了。   大年初二的,能有什么事情回不来?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二夫人心里十分愤怒,但却不得不忍下来,决定等过段日子,定要去亲家那儿瞧瞧。   女眷们叙话得差不多后,阿菀便随着公主娘到父母在怀恩伯府的院子里说些体已话儿。   “刚才见你和瑶丫头一起,说什么呢?”康仪长公主边指挥着丫鬟上茶点边问道。   阿菀便将三堂姐罗寄灵的事儿说了,纳闷地道:“若是三姐夫这般不好,二伯母怎地当初还让三姐姐嫁过去?”二夫人的思想真是让人费解。   康仪长公主撇了下嘴,说道:“你二伯母就是这样的人,只看到表面的好,心里存着侥幸,以为灵丫头嫁过去后,便能收服得了那浪荡子。纵使收服不了,还有我这个妯娌在呢,以为对方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少会收敛一些,待灵丫头好。她这种心态要不得,只可怜了灵丫头。”   阿菀无语了,二夫人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性子都不会变。纵使罗寄灵的三婶是当朝长公主,可是也管不到人家夫妻房里去,更不可能随时护着,她怎么就这么放心呢?   “算了,不说她,没意思。”康仪长公主不欲让女儿多虑,转移了话题,询问女儿的身体及在夫家过得怎么样。   阿菀一一回答后,便和母亲提起了卫珠的担忧。 ☆、第 131 章   康仪长公主神色平静,待女儿说完后,便将丫鬟端来的果茶递给她,待她喝完果茶后眼巴巴地看过来时,方慢悠悠地开口。   “你说的我也明白,只是珺儿他们几个有父有母,婚姻大事哪里容得我操心?最多也不过是在靖南郡王给他定亲时,看看女方的情况如何,若好便罢,若是不好,我便尽分力,让靖南郡王明白几分。”说完,她看向女儿,笑盈盈地道:“你明白了么?”   意思是说,如果靖南郡王不能给长子好生择个适合的长媳,公主娘便要暗中动手了么?以公主娘的能耐,若是给她时间,应该能做到吧。就怕到时候靖南郡王继妃暗暗地给卫珺定下,待事情成定局,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给公主娘出手的机会。   阿菀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下次见到珠儿,我会和她仔细说,让她别太担心这事。”   康仪长公主笑了笑,对于卫珠寻上女儿说这事,不置可否。到底是小姑娘家,性情不定,没有生母良好的教养,移了性情,她纵使有心想要帮一把,可是到底不是正经的长辈,无法越过父母去。虽平时也接她过府来玩,可是小姑娘这些年在继母那儿讨日子,受了些挫折,养成了执拗的性子,满心愤懑,说多了也听不进去。   心里为好友叹息,康仪长公主心知卫珠移了性情,只希望她现在年纪小,自己在旁多引导一些,让她长大后不至于因这性情吃亏,若是再多的,当事人不领情,她也没法子了。   至于卫珠的想法,她也能理解几分,不外乎是担心继母拿他们兄妹的婚事作筏子,所以想让长兄娶个家世及性情都厉害的回来能和继母打擂台,不让他们兄妹几个太吃亏。这想法很好,也是人之常情,若说适合卫珺的姑娘这京中也不是没有,可惜靖南郡王府这几年有些不上不下的,兼之卫珺现在还没有被请封世子,靖南郡王又有些不靠谱的样子,那些人如何敢将女儿许与卫珺?   卫珺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在外名声也好,随着年纪渐长,也有很多人家想要将女儿许与他,可惜这些人家中,不论那些姑娘的性情如何,家势却是有些不够的。而家势够的,自然看不上一个日渐没落的郡王府之子了。   种种想法只是转瞬即过,康仪长公主含笑拍拍女儿的手,也不多说什么。卫珠纵使移了性情,对女儿来说却也不甚要紧,至少瑞王府现在也不是随便的人能算计的,有些事情于旁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康仪长公主也不会阻止女儿施与,这是为人处事之道。   至少,现在看来,卫珺兄妹几个,也是可怜人罢了,能帮就帮一把。   母女俩叙话不久,画扇突然进来,禀报道:“公主,郡主,前边儿好像有些不愉快。”   康仪长公主奇道:“怎么了?”   画扇蹙着眉道:“好像是世子和大老爷起了冲突。”   康仪长公主:“……没打起来吧?”   画扇继续道:“这倒没有,因为大老爷才说了几句,驸马便过去和大老爷吵了。”   阿菀:“……”   康仪长公主:“……”   很快母女俩便清楚外面为何要吵起来,原来是大老爷罗昀十分看不惯卫烜的嚣张,觉得卫烜没本事,只是投了个好胎,只会仗人势,若是他日失势时,他少不得要吃亏,甚至会连累身边的人。以前卫烜未娶罗家的姑娘便罢了,现在他娶了他们罗家的姑娘,是罗家的女婿,也算得是他的晚辈,少不得要说教一二,带点训斥的味道。   可是卫烜那是能让人说教的主么?连瑞王这作老子的都没训斥过他,大老爷算是哪根葱?就算是长辈,可是君臣有别,一个伯府的大老爷跑过来热心什么劲儿啊?要训斥的话,那也有卫烜正宗的岳父在。   阿菀无语了,她是知道这位大伯的,是个耿直之人,耿直得脑子有些不好使,黑白太过分明,在京城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养成这性子的。   怎么养成的?不就是父母不作为罢了,只让他死读书,且不怎么交际,便读成这德行了。可以说,怀恩伯府六位老爷,便是六种性情,都是读书读出来的,长辈并不怎么管教。   咳,只管生不管教的那种!   康仪长公主倒是淡定,当初嫁过来之前,她便知道怀恩伯府这一窝都是什么德行了,对大伯的那不会转弯的性格也知道,简单地说,就是个棒槌。也幸好怀恩伯府已经没落,在京中勋贵世家中排不上号,少有人和他打交道,倒是让他平平安安地蹦跶到现在,只待小一辈罗弘等长成起来,撑起门楣,想来怀恩伯府会好一些。   而这一窝的性格虽然那啥了点,但有个好处,不惹事生非,也不像其他勋贵的弟子一样,成天在外头吃喝玩乐嫖赌,家风还算是清正的,这也能外道的一个优点了。   “驸马又怎地和大老爷吵起来了?”康仪长公主又问道。   画扇看了眼阿菀,小声地答道:“驸马不愉大老爷训斥世子,说世子是他跟前看大的,是个好的,然后和大老爷意见不合,就吵起来了。”   这真是,小孩子吵架么?   康仪长公主无语了,等询问清楚几个罗家的女婿们都看到了,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便淡定了。   “娘,要去瞧瞧么?”阿菀问道,有点儿想去力挺自家驸马爹。大伯的性子她知道,心里也不喜欢大伯不分清红皂白的训斥卫烜,纵使知道大伯是一片好心,可是就是不乐意。   只能说,阿菀潜意识里,也是个护短的人。   康仪长公主失笑道:“不必,他们都是斯文人,只会动动嘴皮子,打不起来的。而且还有晚辈在,他们不会吵太久。”   果然,过了会儿画扇便过来说,老太爷已经过来制止了两个儿子,若非还有孙女婿在,都在斥责两个儿子为老不尊了。   就如画扇所说,老太爷原本因为有个王爷世子作孙女婿正美着,可谁知却听说脑子不开化的大儿子竟然训斥孙女婿,正急着呢,又听说三儿子跳起来帮他女婿,和长子吵了起来,几乎气得吹胡子瞪眼,亲自过来收拾两个儿子了。   老太爷过来训斥两儿子时,无论是女婿或者是孙女婿们皆肃手站在一旁——除了卫烜,这厮正站在他岳父身边,冷眼看着老太爷,那冷嗖嗖的凶煞眼神,看得老太爷不敢骂三儿子,转由骂棒槌的长子。   若不这是棒槌脑袋逮着人就想要说教,会在女婿们面前丢脸么?也不想想瑞王世子的凶名,竟然还想教化他向善,只能说这儿子不愧是个棒槌么?这胆子是妥妥的。   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很快便止了,除了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外,并没怎么让人上心。   等老太爷离开时,卫烜特动感地对他岳父道:“爹你对我真好。”竟然当众驳了兄长,算得上是无礼了,让他心里确实有几分感动。   罗晔一挥衣袖,笑道:“虽说是长辈,但是若无理取闹之辈,便要理直气壮,不可因为对方是长辈便要生受着,这是愚蠢的作法。”所以这位爷从小到大除了读圣贤书外,认准了,也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主。   听这话,这位其实也是个棒槌。   在场的罗家女婿们心里暗忖,突然觉得作罗家的女婿,有些心累啊。   卫烜却高兴地直点头,可不是嘛,他总是有理的,所以他最爱同父亲对着干了,上辈子和他对着干有些迟了,这辈子却不晚,还能对着干一辈子呢。   等卫烜高兴地去寻岳母说话时,罗晔便被兄长给叫了过去,见在场的还有自己父亲,不由挑起眉头,不待罗昀发话时,便先抱怨起来了。   “大哥你是不是又误听传言了?烜儿是我看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情的我不知道么?你也甭听外面说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哥要慎言啊!还有,烜儿现在是我女婿,纵使有不对,在人前你也该给他些面子,私底下和我说让我去劝他不就行了?”   罗昀被不着调的弟弟憋得一阵脸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坐在一旁喝茶的老太爷出声拯救了他,省得长子气坏了,“行了,三郎莫要和你兄长胡说,你兄长叫你来有事情。”   罗晔自觉兄长知道自己先前错了,终于住嘴,问道:“有什么事情?”   罗昀先端起茶来喝了口让自己冷静冷静,方道:“如今菀丫头已经嫁了,你和弟妹是个什么章程,心里可有主意?”   “什么?”罗晔迷糊问道。   “子嗣之事。”   罗晔蹙起眉头,说道:“大哥,怎么又提这事情了?你知道弟弟不爱听。”   “纵使不爱听,也得有个章程,若无子嗣奉香火,将来你和弟妹百年之后,谁给你们奉香火?”罗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还年轻,若是努力点,指不定还能再生一个。若是你不想生,也可以看着过继一个。现下菀丫头出嫁了,你时常在外寻友,留弟妹一人在府里无人陪伴,岂不是寂寞?”   罗晔看了他一眼,并不吭声,不过不反对的样子,让罗昀知道他算是听进去了。   *****   用过午膳,罗家的女婿们纷纷告别岳家,携着各自的妻子回府。   罗寄瑶和父母亲人道别后,随丈夫一起踏上景阳伯府的马车。   莫君堂俊脸微红,身上可闻到酒味,带了几分醉意,让罗寄瑶忍不住嗔怪了几句。   莫君堂笑道:“我喝得也不多,不过是被二叔和瑞王世子灌了几杯。”说着,他看向妻子,又道:“瑞王世子倒是海量,喝了酒后,看着有些……咳咳。”   虽然丈夫的话未完,罗寄瑶先前惊鸿一瞥时,也可以想象那样昳丽明妍的少年脸带薄晕的模样,只是这话由着连襟说出来,未免有些轻狂,不由瞪了他一眼。   莫君堂也知道自己一时不慎说了不该说的话,忙转移了话,“对了,我前阵子隐约听说,三妹夫好像做了得罪瑞王世子的事情,当时以为是莫虚有之事,谁知今儿三妹妹和三妹夫都没来,我便琢磨着,是不是三妹夫怕瑞王世子报复,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今儿就不来了?”   罗寄瑶吃了一惊,忙问道:“有这事情?可是属实?你问清楚了?真的是三妹夫开罪了瑞王世子?”   “我也不清楚,不知这内情,不好说。”莫君堂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也怕自己猜错惹到卫烜那煞星。   今儿见瑞王世子,因是连襟,卫烜态度还算友好,他也以为外面传得不堪一些罢了,卫烜并没有那般糟糕。可是当他岳父才说了两句,便被卫烜连骂带嘲回来,便觉得这小子名不虚传,果然是个煞星,一点亏也吃不得。   想到那场闹剧,不由得哑然失笑,觉得两位舅舅性格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寄瑶更不放心了,她是家里的大姐姐,虽然在家时姐妹几个有些不愉快,可是出嫁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只觉得那些不过是些小事情,无伤大雅的,心里对家族中的姐妹仍极是照顾,不希望她们过得不好。   如今三妹妹过得不好,她心里挺为她揪心的,现下三妹夫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卫烜了,让她更担心了。虽然卫烜现在也算是自己妹夫了,可是这个妹夫的级别太高了,高得连她也不敢在他面前揣着大姨子的架子。   “你若担心,找个日子去看看三妹妹问问她。”莫君堂还是比较了解妻子的,妻子不仅是表妹,还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份自然不一般。   罗寄瑶朝丈夫感激地笑了下,点点头。   ****   阿菀拿帕子给卫烜擦脸,同样嗔怪道:“你怎地和爹喝成这样?喝酒伤身,你年纪还小,以后莫要如此贪杯了。”   卫烜俊面微红,双目因为醉意仿佛含了水一样润泽,看着美得不可方物,这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态,若是让人看到,容易产生遐想,阿菀也不例外,看他这模样,心里着实担心让人瞧去了。   不过,听到阿菀的话,某人却瞬间炸了。   阿菀正唠叨着,却不想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仰躺在他怀里,被他按着胸口,然后带着酒意的吻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气息。   被他吻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感觉到手被他抓着往下移,然后覆到了一个硬长的物件上,隔着衣服,可以感觉到那东西的份量,让她瞬间吓得清醒了。   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拂在她脸上,听到他沙哑地问道:“我哪里小了?我已经长大了,是男人……”   阿菀:“……我只是说,你年纪还小……”   听到她的话,按着她的手就要扯开自己的腰带,将她的手往他亵裤里探去,让阿菀心跳飞快,智商瞬间上线,忙道:“你才十六岁,未成年呢,不应该喝酒。”   “未成年?”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咳,是还未及冠,待你行了冠礼,便是大人了。”阿菀忙道。   卫烜垂下眼眸,心里琢磨着,难道这是阿菀上辈子的说法?男子二十及冠方是成年?倒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不是嫌他那儿小,而是嫌他年纪小,更沮丧了。   阿菀看他长长的眼睫轻轻地颤着,覆住那双如黑葡萄般漂亮的双瞳,心肝也颤颤的,担心他发酒疯,到时候真的要丢脸丢到外面了。   幸好,卫烜没有再发酒疯,而是滚到她怀里,将脑袋枕在她大腿上,嘟嚷道:“今天岳父帮我和你大伯吵架,岳父人真好,就和他多喝几杯了。你出嫁后,他和岳母看起来挺孤单的,你说,是不是要找点儿事情给他们忙?”   阿菀用手指按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那要看什么事情了,可不许折腾他们。”   卫烜嘟嚷了声,无意间瞥见她脸上温柔之极的笑容,瞬间痴了。 ☆、第 132 章   对于醉酒之人,是说不通道理的,纵使行为大胆荒谬一些,却也无法指责太过,反而因为对着个醉鬼,眼睛瞪酸了也拿他无可奈何。   于是,初二回娘家拜年,某位世子爷借酒耍流氓一事,阿菀最终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打算今后看着他点,别再让他喝酒耍流氓便是了,不然这流氓耍下来,连下限都快没了,实在是太糟糕。   至于卫烜真的是喝醉酒耍流氓么?   卫烜自然不会老实告诉阿菀,他确实如连襟莫君堂所说的,千杯海量,只因他长得好,酒意微薰时,便透过白晳的面容流露几分酡红,不仅更添几分姿容秀色,看起来宛若酒醉了一般,但是神智却是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绝不会干出什么喝酒误事的事情来——例如罗晔当初便是喝酒误事。   这种耍流氓之事,并且对着自己的妻子兼心爱的人耍,那是自有一翻趣味的,可谓是闺中夫妻情趣,并不算得上下流之举。   所以,这是绝对不能让阿菀知道的,不然下回就没这种福利了。   如此,翌日卫烜清醒时,神色坦荡,被阿菀看了许久,一脸淡然地回视,问道:“有事?”   阿菀心里嘀咕,看他的样子,仿佛已经酒醒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拿儿做了什么尴尬事。或许,只是她尴尬,这厮却是坦坦荡荡得很。   不过接下来也没有时间让她追究了,因为到了年初三,酒会多了起来,给王府递拜帖的人家极多,而王府也要举办酒宴,宴请一些京中勋贵官员,还有瑞王的下属等。做皇帝的最忌朝臣宗室间往来密切,不过每年新年之际,这种酒宴戏乐,却是官员们唯一往来时不怕被人测目的事情,所以来捧场的很多。   除了王府自己举办的酒宴,他们也接到了各种请帖,瑞王妃将之筛选一翻后,留了几家的酒宴是要去的,其中便有庆安大长公主府的酒宴。   新年就在各种酒宴中渡过,待到正月初七时,朝廷开朝。   不过未出十五元宵,亦不算是过完这个年,男人们固然开始上朝,但是对于内宅女眷们的交际并不影响,仍是每日都有各种酒宴,而且这些酒宴中,诸位勋贵夫人们皆会趁机携带家中那些正适龄的未出阁姑娘过来与宴,形成一种变相的相亲。   当然,这群姑娘们是给那些家中有适龄未婚公子的人家的长辈们相的。   阿菀随着瑞王妃去了几次,也看到了许多打扮得娇悄可人的姑娘们被家中长辈们带来被人暗地里评论一翻,甚至连孟妡都不可避免地被她娘给捎来了。   去年及笄的孟妡也要定亲了。   孟妡好不容易应付完一群小姑娘,便趁机坐在她身边,朝阿菀抱怨道:“天天都是吃酒戏乐,没什么新意,真是无聊透了,还要给那些人相看,也不知道她们看出什么了。阿菀,我娘好像对定国公府的嫡长孙挺满意的,我趁机见过一回,心里不太喜欢,一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小子!”   “定国公?”阿菀脑子很快便回想起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位沈磐,字锦之,是一位姿容才华出众的勋贵子弟,也算得上是少年有为的代表之一,康平长公主会看上眼并不奇怪。   不过因为男女有别,虽然并不是将男女隔离开来,但阿菀对于那位沈磐的认知只有那短短几面,其他的并无印象,遂问道:“真这般不好?你怎么知道的?沣表哥告诉你的?”   孟妡眼睛转了转,对她小声地道:“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   待阿菀要问她如何发现的时,卫珠带着宗室的几个小姑娘过来了,只得闭嘴,掩后再问。   “福安表姐,寿安表姐!”卫珠亲亲热热地过来打招呼。   跟着卫珠一起来的是宗室里的姑娘们,比起深得皇帝宠信的瑞王府,她们家族已经没落了,甚至有些成了皇室的穷亲戚,混得连三流勋贵也不如,每年领着朝廷发派给宗室的微薄的补贴,连带的宗室出生的姑娘也不值钱了,并不是勋贵朝臣们联姻的好对象。   她们见卫珠能与两位郡主交好,眼里皆流露出些许羡慕来。   阿菀看了一眼卫珠,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虽明白小姑娘有些炫耀之意,却无伤大雅,便由着她去了。   卫珠更高兴了,拉着阿菀絮絮叨叨,又和孟妡攀谈起来。   在宴会结束之前,卫珠都腻在两人身边,且频频看向孟妡的眼神,让阿菀终于确定了曾经的猜测。   感觉有点儿不好了。   固然她母亲和卫珠兄妹的生母有一份交情在,可是这交情却没有深到让阿菀为此将孟妡这个可爱的姑娘想要许给卫珺的程度。其一固然是婚姻大事由长辈作主,阿菀不想决定别人的婚姻,其二还是如今靖南郡王府里太乱了,靖南郡王简直是个老不修,她不希望孟妡嫁过去受罪。   卫珺再好,可是太过君子,并不适合孟妡。   等阿菀回到瑞王府,换了身轻便的居家服后,拖来一个大迎枕,趴在炕上发呆了。   这么一呆,直到卫烜回来都不知,被他掐着腰抱了起来。   被人这么徒然腾空抱起,吓得她惊喘一声,虽然很快便安心下来,可是仍忍不住伸手揍了他几拳,又因为他肩膀上的肉少骨头多,反而让她的手疼得紧。   于卫烜而言,她揍的这几下不痛不痒可以忽略不计,倒是阿菀似乎颇精通人体穴道之处,有时候可以扣住人的命脉,施以绵薄之力,让人生疼得紧,卫烜以前就被她揍过,所以不敢轻易地惹怒她。   “想什么呢?”将脸凑到她嫩嫩的粉颈边,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些许清淡的酒香,让阿菀瞬间寒毛直竖,一手攫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推离,反手再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拖到面前,这一连串的举动一气呵成,使得原本像只小白兔一样被少年压在身下的她反过来将他压到身下了。   门边候着的青雅探头看了一眼,觉得眼睛都快要闪瞎了,赶紧缩回脑袋,撑着额头努力地回忆,郡主为毛突然变得这般彪悍了?   彪悍的阿菀捏着某人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道:“又喝酒了?”   “……只喝了几杯,没有醉。”卫烜干巴巴地说道。   阿菀将他仔细打量,见他神色正常,也没有那副酒醉之态的妖孽样子,终于相信了他,放开了对他的拑制,叫丫鬟给他端来醒酒汤。   “对了,你还没有说你刚才在做什么呢?”卫烜一边嫌弃地喝着醒酒汤一边道:“难道是今天出门有人给你难受了?”   “没有,只是遇到阿妡和珠儿。”迟疑了下,她又道:“还有,我看珠儿的模样,似乎对阿妡极为热情,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什么?”卫烜顺嘴问道,心里却在回想着上辈子的事情。   “例如她似乎觉得她兄长与阿妡挺般配的啊!”   卫烜差点被醒酒汤给呛道了,错愕地看着她,“有这回事?”   “应该吧,以前也没见她对阿妡这般热情关注。而且我觉得,她好像想要从我这儿下手,毕竟我和阿妡的情份不一般。”说到这里,多少有些不愉快,但是对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不能太过生气。   卫烜嘴角微扯,眼里流露出几分嘲讽,果然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靖南郡王府都是一群小人,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一窝子都是恶心透顶。固然卫珺兄妹因有那样的父亲和继母可怜,可是上辈子的阿菀不可怜么?难道没了用处,就可以让人这般糟践么?   他们也不想想,若非有康仪长公主处处关照,他们兄妹几个未必有现在的舒心,早就被耿氏那恶毒女人除了。可上辈子,在康仪长公主夫妻去世后,阿菀因为得罪了三公主,这一家子人为了奉承得势的三公主,对阿菀的态度可真是糟糕。纵使三公主权势滔天,但是也没必要落井下石,反而沦为小人,人品可见一班。   “你怎么想?卫珺似乎在京中的风评不错,听说很多勋贵夫人见过他后,对他极是满意的。”卫烜装模作样地说道,心里也想知道这辈子,卫珺不是阿菀的未婚夫了,阿菀对他有什么看法。   “那又怎么样?阿妡如今的地位,并不需要特地联姻,只需要寻个她喜欢的人便行。卫珺是不错,可是总归太过君子,对上小人容易吃亏。”   这小人说的便是其继母耿氏了,若是他不能在继母手下护着妻儿弟妹,不谈也罢。   世人虽崇尚君子,可是某些时候,所处地位不同,需要非常手段时,便不能太过君子。连朝中那些以读书人自居的朝臣,也不敢真说自己是君子,反倒是卫珺真真是位贤德无垢的君子了。   卫烜眉稍眼角微微舒缓开来,开心得将手里的醒酒汤碗往旁一搁,便抱起阿菀往上一抛,再稳稳地接住。   阿菀吓得脸有些发白,等被他搂住后,继续揍他几拳。   卫烜笑吟吟地让她揍了,然后便对她道:“你自己明白就好,若是卫珠真是起了什么心思来寻你说项,你可别因为心软乱应。”省得那小话唠太过听阿菀的话,又被人一设计,真的进了靖南郡王府。   想到这里,卫烜不免想到了孟妡上辈子的夫婿,摸了摸下巴,感觉那人应该也快要回京了。   虽说最后孟妡结局惨然,却未必没有她心甘情愿与那人做对生死鸳鸯之意。若是他自己,也宁愿随了心爱的人赴死,不愿独自苟活。   不过,等接着听说康平长公主满意定国公嫡长孙,有意为女儿说亲时,卫烜再次呛住了。幸好,接着又听阿菀说,孟妡对于沈磐的看法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十分精妙。   “笑什么?”   “不,我只是笑那蠢丫头也挺有眼光的。”   阿菀白了他一眼,看看时间,便起来让人去布膳。   ****   忙碌中,转眼便到了元宵。   元宵佳节,最让人期盼的便是灯节了,也称之为上元灯节,古来素有诗人为此节赋诗无数,而阿菀上辈子最熟悉的一首关于元宵灯节的诗便是辛弃疾的《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意境何等之美,也吸引了无数人对灯节的向往,总归会在灯节中做点儿什么风雅之事才行。   今年是阿菀嫁给卫烜所渡过的第一个上元节日,卫烜有心带她出去转一转,让她开怀。   早上出门前,卫烜便对睡眼朦胧的阿菀道:“傍晚我会回来早点,带你出去玩,你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阿菀睡意正浓,胡乱地应了几声,又想将脑袋缩回被窝里,却不想被卫烜掀了被子,压着她好生地厮磨了一顿,方起身离开。   阿菀咬牙切齿,直想揍他。   卫烜在年前便入了羽林军,不过比起那些七日轮一班休七日的真正御前侍卫,他十分好命,天天可以在御前露脸不说,时间一到点儿,便可以往家里跑了。当然,代价便是等到需要他做事时,他也随时可以失踪了,并不影响羽林军中的值班。   虽然有人对卫烜这个走后门的侧目不已,可人家是不经过考核便被皇帝亲自钦点的,自然是不同。   卫烜离开后,阿菀也睡不着了,想着今天是十五,得去给瑞王妃请安,便也不再赖床,叫了丫鬟过来给她梳洗,便去正房。   到了正房时,便见卫嫤也在,小姑娘见到大嫂,朝她甜甜地笑着,起身行礼。   给婆母请安后,阿菀坐在一旁,和婆婆小姑子一起聊天,因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聊的便是灯节了。   “每年的灯节,听说街上都极热闹,宫里也有灯节,供给娘娘们看的。不过宫里再好,也没有街上的热闹。”瑞王妃说着,笑看向阿菀,“烜儿可是说了要带你去街上走走?”   这种看透一切的揶揄,真是让人羞耻。   阿菀略略定神,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夫君恰好说了这事情。”   若是亲婆母,指不定要心酸儿子娶了媳妇忘记娘了,不过瑞王妃是继母,且对这继子素来睁只眼闭只眼,便大手一挥,由着他们去了。   稍晚一些,卫烜回来了。   看着天色还早,阿菀便先让人端了元宵过来,夫妻俩坐在一起边吃元宵边聊着晚上的灯节之事。   由于今日是上元节,宵禁时间也推迟了几个时辰,方便人们出行,卫烜早上出门时已经打发了人去布置了,自是要带阿菀好好地玩。 ☆、第 133 章   待时间差不多,阿菀便入内室去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   上裳是碧水天青的广袖长衫,下着一条月白色烟染水绿的长裙,色泽颇为清新雅治,头发绾成堕倭发髻,只简单地簪了以金丝缠绕珍珠玉翠的珠花,并不需要如何贵重的首饰。等她装扮出来,立在面前,盈盈然如那夜色中的一盏明灯,并不算得惊彩,却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睛。   卫烜素知阿菀生得好,平日她不爱打扮,且身体也不好,在京中十分低调,也无人知她相貌如何。   如今,看她特地装扮一翻,乍然一见,心中大震,几乎移不开眼,心里头突然生起几分不乐意让人瞧见的感觉。   阿菀的美并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美,而是一种柔和的、春风细雨润物无声的美,其中最出彩的便是一双眼睛,如同点睛之笔,盈盈然地看过来,那样的平静深邃,会使人不自主地沉迷其中,纵使红尘喧嚣纷沓,浮躁的心安却因此而静下来。   很多次,凝视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心中的残暴、血腥、杀戮、阴暗等等负面情绪,会慢慢地平静下来,直至消失。   上辈子,固然因为乍然无防备间被她揍了一顿而关注她,但是后来在日渐的关注中,渐渐地迷上这个人,每次只要远远看着,被那双眼睛的主人凝视,焦躁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那三年的边境战争,无数的鲜血浇铸,金戈铁马,杀声一片,烽烟四起,惨然如地狱。每当最困难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回忆起她凝视的目光,烦乱焦躁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他还要回京城,以一种最风光最得意的胜利者姿态回去,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他还来不及实现,她的死讯便传来了。   “表姐真好看!”   心中千回百转,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畔轻声笑语,满足地将唇轻轻地烙在她耳畔边轻磨。真好,这辈子他们在一起了。   阿菀被这种若有似无的挑逗弄得有些发痒,伸手拍拍他的脸,说道:“你今日也玉树临风。”   “真的?”   “……假的。”看到他那般激动的模样,她就想要违心了,省得他一激动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这厮只要一激动,就会抱着她亲亲啃啃、挨挨碰碰,极尽手段之能,做尽亲密之事。除了未破最后的防线,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阿菀觉得自己的羞耻心似乎低了不少。   卫烜素日喜欢赭红这种深沉的色泽,若是一般的少年穿这种色泽,定然会显得老气,可偏生他生得一副昳丽明妍的容貌,端生得精彩绝伦,又正当少年时期,轮廊柔和,并未长成男子的清俊菱角,正好压得住这种重色,反为他添了十分的张扬,极具侵略性。   这样的少年,若非看习惯了,初见时,真真要被他惑得移不开眼睛。   想罢,阿菀又拍拍他的脸,心说纵使这位爷在外名声不好,可是光凭这副长相,还是有很多姑娘受其迷惑的,那莫菲估计就是一例。   等丫鬟捧来一件兔皮披风后,阿菀终于将卫烜的激动火焰摁熄了。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偶尔绵绵的春雨,更让空气中透着一股湿冷之意,须得注意防寒。阿菀的身子素来比常人较孱弱,卫烜十分注意为她保暖一事。   被结结实实地裹成了个球后,夫妻俩快快乐乐地出门。   瑞王自然是带着妻儿一起进宫看宫里的花灯了,得知长子的行为,骂了一声臭小子外,便不管了。熊儿子和儿媳妇感情越好,瑞王心里便觉得悲催,你一个不举的,夫妻感情再好有毛用啊?   带着某种无人能知的忧郁,瑞王进宫了,决定去皇兄那儿找一找存在感。   马车行至一个热闹的街市前,坐在马车里的阿菀渐渐听到了外头热闹的声音,仿佛连清冷的空气也改变了,让她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外面的街市,自然是灯火辉煌,两边的店铺前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那远远望去整条街道延展而去的花灯汇成的火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无不添了一种华夏特有的古典喜庆味道。   看着路上行人的笑脸,阿菀也不禁露出笑容。   待马车终于停下来,卫烜将准备好的披风披在阿菀身上,又给她整了整发饰,便扶着她下车。   此时马车已来到了内城河的河畔旁,河岸两边俱是挂在半空中的花灯,如一条灯花长龙蔓延而去,河岸边还有猜灯迷卖花灯的摊贩,河中停泊着数十艘画舫。   “先去看花灯,等你逛得累了,我们再去画舫歇息。”卫烜对阿菀道,牵着她有些温凉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两人的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遮住了空气中的冷意,那种暖意仿佛从手掌心传递到了心坎间。   阿菀朝他笑着点头,面上不自觉带上了淡淡的笑容,和他手牵着手走在元宵灯市中,身边的人群来来往往,偶尔有孩子举着花灯从他们身边跑过,让她有种正和男朋友谈恋爱约会的小清新感,早就消失的少女心苏醒了下。   “猜灯谜么?”卫烜询问道,来到一个摊前,看了看,让老板将最上面的一个最漂亮的花灯拿下来,取出上面的迷题。   身后跟着的路平赶紧上前去付银子,其他的侍卫皆乔装打扮,隐在周围护卫两个主子的安全。   阿菀微笑看着他,凑趣看过去,发现这灯谜是打一富贵花卉,若是普通的老百姓自然是无法解,但若是见识广的勋贵子弟,倒是很好猜了。当卫烜轻易解了灯谜,得到那盏摊主赠送的牡丹花样的花灯时,阿菀忍不住乐了。   “笑什么?难道高兴傻了?”卫烜曲起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下。   阿菀捧着那盏花灯,笑呵呵地道:“我有点怀疑,这些摊主是不是为了讨好你们这些有钱人,所以才会将灯谜出成这样。虽然他赠送了一盏价格比较贵的花灯,可是你先前给的银子,也足够付这花灯的钱了。”   卫烜想了想,再结合往年的经验,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们确实被那些摊主当成了肥羊来宰了。   有钱有闲的勋贵弟子自然是瞧不上那些做工平凡的花灯,大多会取制造得漂亮的花灯来猜,所以上面的灯谜相对而言便也要按照勋贵弟子们熟悉的物什来弄了,没接触过上层社会的百姓确实是解不出来的。而对于大多的勋贵弟子来说,最不缺的便是钱了,他们猜中了灯谜得了盏喜欢的花灯,摊主也得了比花灯还要高的银钱,皆大欢喜。   可能是被阿菀这么没情趣的一讲,卫烜顿时对猜灯谜失去了兴趣,不得不说,阿菀还真是破坏人心情的小能手。   见卫烜心情不愉快,阿菀忍着笑,说道:“这些花灯很漂亮,我们继续看吧,不猜也行。而且我有你送的这一盏花灯了,其他的就不要了。”   卫烜这才开怀起来。   真好哄!   阿菀和路平同时想,不过路平想的是,估计无论世子妃做什么,对这位世子爷而言,都是很好哄的,其他人的话——没直接踹你一脚就好了,根本哄不住他。   走了一会儿时,当看到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饶是阿菀平时淡然,依然忍不住露出几分惊异。   “烜弟?寿安也在,真是巧呢。”   来人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如同一个亲切的兄长般,看人的眼神也是和煦的,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来了,身边自然也有三皇子妃莫茹,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莫茹身边还跟着莫家的两个少女,正是莫六和莫七两人。   看到两人,莫菲一双盈盈的水眸落在卫烜身上。此时少年奢华金冠束发,一身张扬的赭衣,妍丽无双,在这漫天灯火中,璀璨如那天上的日阳,让人几乎无法移开目光。只是,当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时,莫菲的眼睛又黯淡下来。   纵使她如何倾心,这少年身边已有了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而且世子妃还是他心之所悦,并不是父母媒妁之言强迫定下的,心头那股不甘也越发的强烈。   可惜,虽她欲要鼓起勇气问一问,可一个闺阁少女,根本找不到机会与一个无任何关联的外男单独相处,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忘记当年孩提时的约定,纵使她有千般的意愿,根本无人给她机会。   卫烜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是挺巧的。”   三皇子发现他目光有异,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却见相携而来的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他们身边还有靖南郡王府的卫珺兄妹几人。   等大伙站到一起,互相看了看彼此,不得不承认,京城确实太小了。   “三哥,三嫂,还有烜弟、寿安,你们也在啊。”四皇子上前拱手行礼,“真是巧呢。”   卫珺兄妹几个也上前来作揖,因是在外头,所以称呼也改了。   三皇子笑着道:“难得今年的上元佳节天公作美,不若去年般下雨,便想带你嫂子出来逛逛。四弟和烜弟想来也是如此吧。”   卫烜的好心情却被破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好巧呢!不过寿安累了,我先带她去歇息,你们随便吧。”说罢,和他们一拱手,便带着阿菀离开了。   卫烜的动作太快,并且强硬地没给人拒绝的机会,让在场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三皇子眼眸深沉,望着他们的背影不语。   四皇子有几分尴尬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纵使卫烜当众不给他们脸面,也已经习惯了,谁让他们皇父就吃他这一套,想想都不甘心。   其他人也是神色异常,原本在这儿遇上还有几分巧遇惊喜,可谁知卫烜这般不给面子地破坏了。   莫菲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背影,有些魂不守舍,直到被莫六给暗中扯了下,方才惊醒,转头便看到莫六皮笑肉不笑地道:“七妹妹,小心脚下的路,莫摔着了。”   莫菲很快便收敛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个少女的动作极轻,但是仍让一双眼睛收入眼底,不由得沉吟起来。   因着卫烜不给面子地走了,众人说了几句后,便又分开各玩各的。   卫珺兄妹三人也往一个方向行去,卫珺和卫珝护着妹妹在中间,三人边走边说着刚才的事情。   “想不到那卫烜那样凶煞可怕的一人,会如此儿女情长,真能待个姑娘如此好,倒是寿安表姐的好福气。”卫珝笑着说,因两家母亲的交情,及康仪长公主这些年的拂照,他也是希望见到阿菀好的。   卫珺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魂不守舍。   卫珠同样也是魂不守舍,捧着手里的花灯发着呆。   卫珝继续道:“今年大哥也十七岁了,你的婚事最多再拖一年便不能再拖了。大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说着,他凑近卫珺,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道:“先前我看了下,莫家的两个姑娘不错,不过庆安大长公主可能不会同意。”   卫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发现弟弟在说什么时,不由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事情自有父母作主!”   卫珝冷笑一声,“大哥,你真以为老头子会给你作主?”   卫珺默然。   “咱们家这样子,无论以后的大嫂是谁,她都会很辛苦,如此,不若娶个身份高些的回来,给予她应有的尊重,许下世间女子期盼的誓言与她,算是对她的补尝罢。大哥,你自己好好想想。”   卫珺看了眼弟弟,见他满脸愤慨讽刺,心里突然有些茫然。   他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然成了两个弟妹的心事,可是,他又能如何?婚姻大事自来由父母作主,私相授受绝对不行,纵使弟妹们都有主意,他仍是无法下决断。 ☆、第 134 章   三皇子携着妻子慢慢地走着,街市两边除了各色花灯外,还有各种小吃摊子,偶尔有食物的香味飘来,极是诱人,常有随父母一起出来的小孩子驻足引颈望去,一脸馋样,十分逗趣。   不过这群皆是有教养的王公贵族,纵使见到路边的小吃看着诱人,也不会如同那些寻常百姓一般坐在大庭广众之下享用——若是荣王那等生性不拘之人,自是不介意。   三皇子这次带了几个女眷,女子体力较男子弱些,三皇子便提议先去画舫歇息,顺便食用些东西驱寒。   这正月的天气,虽未下雨,可是夜晚时也冷得紧。   河上赏花灯,自有一翻趣味,所以这内城河上的画舫,几乎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勋贵之家包圆了,三皇子也早早便叫人备好了画舫。   莫茹当初听丈夫说要带她出门看花灯时,心里还有几分诧异,继而有些感动,虽然对这个男人已有些心冷,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丈夫。可是当出门后,巧遇到娘家的姐妹们后,她便不那么想了。   自从她出阁后,娘家的姐妹们也渐渐大了,留在京里未出阁的,便只有行六和行七的两位妹妹。而七妹妹莫菲因为是家族中的长房嫡女,身份比旁的姐妹们都尊贵一些,也得祖母偏疼一些,可偏生她生了不好的心思,竟然看上那瑞王世子。   年前时,她还和祖母一起谈论两个妹妹的亲事,可谁知却从祖母那儿得知莫菲的心思,当时莫茹真真是有种想要晕厥的冲动。七妹妹莫菲虽然是镇南侯府最尊贵的姑娘,可是却是个娴静温柔的好姑娘,祖母疼她,并不想要将她嫁入皇家,比起祖母对六妹妹莫芳的安排,莫菲真是好太多了。   那卫烜世子秉性暴烈,嚣张霸道,不学无术,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自己看上的便罢了,若是赶着上去,只会让他不喜,届时他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落到他手里非死即伤。而今又听说他与刚进门不久的寿安郡主夫妻感情融洽,根本没有旁人插足的份儿。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真是焦急又难受,自是想要打消她的主意。连祖母都不敢轻易地得罪卫烜,这傻妹妹怎么就不明白呢?   而让她更震惊的,还是丈夫的心思。   此时,他们已经去了停泊在岸边的画舫,画舫有两层,还备有歇息的舱房。   上了画舫后,便趁着去舱房里更衣的时间,莫茹突然听到丈夫说:“先前观七妹妹神色,她可是与烜弟见过?”   莫茹瞬间寒毛都炸了起来,表情也有几分变化,就是这几分变化,让一直盯着她的三皇子了然,也让她心中喊糟。莫菲再如何不好,到底是她娘家妹妹,只有娘家好,她这出嫁女才能好,若是娘家姐妹被坏了名声,或是让丈夫得知她的心思,实在不妙,同样也会连累到她们这些已经出阁的姑娘。   知道三皇子已经看破,莫茹也不再强行遮掩装作无事,脑子急速运转,开口道:“夫君观察敏锐,确实是如此。说来这事情也有点儿好笑,夫君可是记得文德十二年时,瑞王携世子到镇南侯府给祖母贺寿之事?”   三皇子点头,心情也开始有些微妙。   那时,他们才六岁吧?   莫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继续道:“当时瑞王世子在府里住过段时间,他常去祖母那儿玩,当时恰好七妹妹养在祖母身边,两人便见面多了些,三妹妹记忆好,便一直记得他。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有一日,七妹妹不慎落了水,当时瑞王世子恰巧路过,救了七妹妹一命,七妹妹心里极是感激,一直想要报恩呢。”   这话虽说得委婉,但是三皇子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明白。自来女子所谓报恩不过是一个借口,自是看上那个救命恩人了,便喜欢做出以身相许的戏码。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若是救命恩人长得矮挫穷的话,白富美的姑娘绝对不会提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事,只会舍些钱财罢了,可是若那救命恩人恰巧是年轻富有、身份高贵的公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这位小姨子因为当年一次救命之恩看上了卫烜,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着,可谁知正也是同年回京路上,卫烜遇到了从江南回京的康仪长公主夫妻及其女儿寿安郡主,两家定了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菲满腔情意只能付诸东流。   莫茹说完后,看向丈夫沉吟的神色,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心中也忐忑不安。等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有了最坏的预感。   七妹妹她,恐怕要成为丈夫手里的一枚对付瑞王世子的棋子了。   这一刻,她深悔先前竟然同意了让两个妹妹一起结伴同行。   直到坐到画舫二层赏河灯的位置时,莫茹心中依然有悔意,看向莫菲的目光深沉难测。而更让她绝望的是,画舫行了不久,便听下人来报,遇到了同乘画舫来游玩的四皇子、靖南郡王府和卫烜等人。   三皇子居长者,又是此间身份最高者,自然是让人去邀请他们过来同游画舫。   *****   阿菀被卫烜强制拉走时,根本没来得及和卫珺兄妹多说几句话,不过因为周围人多,她也不会冒冒然地驳了他的面子,便由着他拉走了。   等走了一段路,回头已经不见那群人的身影了,周围人来人往遮挡了回首的路,只见明湛亮泽的花灯汇成的长龙一路蔓延。   阿菀还未说话,便听到卫烜道:“可是饿了?有什么想吃的?”   阿菀抬头看他,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的轮廊柔和,眉眼精致,神色柔暖,全无先前面对那些人时的轻慢及嚣张,又恢复成了在她面前的那个乖巧听话及爱笑柔和的纯良少年,容易害羞喜欢腻她,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缺点展示在自己面前。   她知道他所有成长的丑事,也见过他狼狈的一面,唯独没有见过他在自己面前傲慢嚣张的模样,从来不曾。   想罢,她朝他笑道:“你不是说我累了么?那就去画舫歇息吧。”   卫烜面上有些尴尬,不过也仅仅是尴尬,很快便恢复正常,脸皮十分厚地道:“我这是唬他们的,一看到他们,我心里就不痛快,要不是看在皇伯父的面子上,我早就……”   早就什么?   阿菀眉心跳了下,决定不追问下去。   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处码头边,这儿停泊了好些画舫,皆有侍卫或家丁打扮的人守在那里,因着皆是穿便服,也不知道那些画舫主人的身份。   等卫烜带她到一艘画舫前时,阿菀同样看到了随风院的几名侍卫守在那里,戒备森严,他们虽也身着便服,但是精神气一看就与旁人不同,连带的那艘画舫周围竟然也无画舫停泊,仿佛极是忌惮他们,显得这边独一艘的画舫,分外嚣张。   卫烜携了阿菀入画舫,画舫上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热汤及茶果点心,进入船舱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阿菀坐在铺着貂皮的靠窗的位置上,身后垫着一个软枕,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热气升腾,氤氲了她的眉眼,同时也驱散了这春夜的寒意,让她舒服得想舒展身体,抬头便能看到河岸两边的花灯,还有飘落在水面上的各式花灯,简直是一种人间享受。   当然,这种悠然享受自然不会让她独自品尝,很快身边便挨近了一个人,然后手里喝了一半的茶便被他劫走了。   一口饮尽。   阿菀嘴角抽搐了下,掐了他的脸一把,说道:“你若自己想喝,这里还有大把,作甚和我抢。”   “我又不嫌你的口水……”他嘟嚷道,一副她小气的表情。   阿菀被他这种模样弄得无语之极,明明还是个情绪化的少年,让她怎么将他当成个成年男子?所以真不怪她偶尔太过淡定,实则是这厮总会让她破功。   只是,当嘴唇被柔软的唇贴住,牙关被滑溜的舌撬开,呼吸渐深时,阿菀终于又换了另一种心情。   嗯,暂时忘记他是成年男子没关系,他总会时时让她明白的。   将她按在怀里好一阵的揉弄亲吻,直到她气喘吁吁地躺在怀里,眼神迷离后,他才移开唇,放她自由。只是身体却也紧绷得难受,对怀里的这个人的渴望又深了一层。   如此一天天地忍耐,两辈子的渴求,直到正真拥抱她的那日,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了她。   将脸埋入她颈边,不让她瞧见自己脸上狰狞的神色,只想在她心里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形象。   阿菀已经习惯了这种半途而止的事情,顶在臀部的那东西真让她好生尴尬,也担心他日日这样忍下去,会不会忍坏了?少年人贪欢,要克制这种事情实在是挺难的,十六岁……总比十五岁要强点吧,咳咳咳。   正当她开始神游时,外面响起了路平的声音:“主子,前方有一艘画舫靠近,上面似乎是孟少爷和福安郡主。”   阿菀听罢,忙拍着压在身上的少年,让他起来。   卫烜不情不愿地起身,将她拉了起来,见她发髻微乱,俏脸泛着红晕,一看就是被狠狠疼爱过的模样儿,顿时不想让她见人。   等阿菀整理好自己后,才和卫烜一同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便见到对面的画舫上,某人在上蹿下跳的,像只猴子。   “像只猴子,真不愧是个蠢丫头。”卫烜毒舌地评道。   “喂!”虽然是事实,但这厮也太没口德了。   另一边画舫上的孟妡却十分高兴,在甲板上朝他们挥手。能在这里见到阿菀,让她觉得真是太巧了,便邀请阿菀和卫烜到他们画舫上去游玩。而且画舫里不仅他们兄妹,还有柳氏兄妹几人,人多才热闹。   阿菀自然是欣然应邀,比起和卫烜一同待在画舫里被他动手动脚,显然和孟妡他们一起游舫看花灯更好,这种事情要人多才能显现出那种气氛。   两艘画舫很快便在下人的动作下搭起了架板,阿菀和卫烜踏着架板上了孟家的画舫。   孟沣也亲自迎了出来,跟在孟妡身后的,还有两女一男,其中两女除了见过的柳清彤外,其余二人年纪皆比较小,是柳清彤同父异母的弟妹,妹妹柳清霞,弟弟柳清明。   柳清霞只比姐姐小两岁,今年正好十五岁了,同样娇小玲珑,长着一张清纯可爱的脸蛋,虽然个子小了点儿,可是胸部发育得颇为可观,不盈一握的腰肢,简直是黄金比例的尤物身材。   童颜巨.乳。   阿菀羡慕嫉妒恨地看了眼小姑娘鼓鼓的胸脯,忍住低头看自己小笼包的冲动,在柳家姐妹上前来行礼时,温和亲切地回以微笑。   “原来你就是寿安姐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极和善的美人儿。”柳清霞清清脆脆地说,那副天真单纯的神情极配她的长相,看起来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全然想象不出她会是那种不满姐姐与孟沣定亲时撒泼的嘴脸。   阿菀用帕子掩嘴微笑道:“柳二姑娘客气了。”   柳清彤和阿菀见过了,并不拘束,对她笑道:“你们能一起过来玩真是太好了,人多才热闹,刚才阿妡一直念着你呢。”   柳清明正在未来姐夫的引见下同瑞王世子行礼,他今年年方十三岁,正是半大的少年,因是家里唯一的嫡子,父亲极为看重,偶尔也会听父亲评论朝中的人物,对这位宠冠所有皇子之上的瑞王世子更是耳熟能详,现在直面他时,难免有些紧张。   当在灯火之中看到这位世子的真实容貌时,饶是柳清明是个男子,心里也忍不住受了些影响,深怕自己得罪了这位脾气不好的世子,赶紧低头去施礼。   孟沣长得也很好看,不过却是一种属于男性的俊美,加之那双眼睛生得太好,眼含桃花唇角含春,简直就是个女性的大杀器,人形春.药。但是若论长相之精致绝伦,孟沣却是远远比不过他的。   那边的柳清霞在兄姐忙着见礼时,也偷偷看了卫烜一眼,乍然见下,也是倒抽了口气,觉得这是她平生所见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没有一个男女能超得过他,此时他神色慵懒唇角含笑,更添几分迤逦。   只是,在他一双眼睛清浚浚地扫过来时,那眼里的煞气威势,却让人心头一跳,惧意瞬间便将那股惊艳之感压下了,只剩下对他的惧,恨不得离开他面前才好。   大家说笑几句,便相携进了船舱,进去后才发现,孟家兄妹真是会享受,还将康平长公主所养的伎乐都叫过来助兴了,待他们坐下后,丝竹之声乍起,边倾听音乐边品着美酒佳肴边赏夜景,更享受了。   不仅是物质上的享受,更是一种精神层次的享受。   因这里都是认识的人,阿菀和卫烜都给孟家兄妹些面子,气氛很容易便热烈起来,都是年轻人,说起话来并不拘束。      只可惜,阿菀和卫烜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便又有下人过来说,三皇子请他们到画舫里共赏这夜景。   三皇子年纪居长,且身份最高,众人皆要给面子的,唯有卫烜不需要给面子,若是他不想去,三皇子不仅不敢相逼,还得好好地哄着这位爷。   是以,孟沣都有些担心这位嚣张又心思难测的世子爷直接甩袖离去,留下他们岂不是尴尬?幸好,卫烜在问清楚三皇子船上还有什么人时,突然笑着应了。   这笑容,略有些阴狠毒辣啊!   孟沣觉得以自己对他的理解,这位世子爷此时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就在孟沣的担心中,众人再次移驾上了三皇子的画舫,三皇子亲自带着众人过来迎接。能有这般大的面子的,自然是卫烜了。   柳家兄妹落在最后,柳清霞今日接连见到这么多的皇子皇孙,兴奋得脸蛋浮现淡淡的红晕,若非弟弟就在旁边警告地看着她,讨厌的姐姐也轻轻一指摁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恐怕她已经忍不住上前去了。   柳清霞的目光看向正在寒暄的众人,目光一一滑过,英俊雍容的三皇子,俊雅内敛的四皇子,俊美优雅的孟沣,温润如玉的卫珺,最后是昳丽无双的瑞王世子。   他们每个都是青年才俊,世间无双的极好的男子,身份放在京中都是足以教人匍伏在地,甚至极少能见到,今日她也是托得姐姐的关系才能上孟家兄妹的画舫。可是这些人中,却唯有瑞王世子嚣张如斯,也当得起这般的嚣张,连两位皇子都得避其锋芒。   柳清霞此时方意识到,瑞王世子的地位及所受到的荣宠,让他能凌架于皇子之上。   真……好。   三皇子与众人寒暄完后,目光放在卫烜身上,亲和地道:“烜弟能赏脸过来,为兄真是高兴,今儿便与烜弟共赏几杯。”   卫烜傲慢地道:“可。”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攥了攥拳头,让自己心平气和。早就知道他的德行,不值得生气。   众人很快便相携进了船舱。   因为其中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所以男女席分开。   卫烜暗暗皱眉,心里虽然不喜与阿菀分开,不过看到路云跟着她,便是放心几分,便坐下来与三皇子、四皇子、孟沣和卫珺举杯共饮。   “烜弟好酒量,这酒可不是平常的酒,而是进贡的竹叶青,比往年还要烈上几分。”三皇子淡声道。   卫烜嘴角一挑,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端的是风华无边,连旁边坐着的孟沣和四皇子都看得心脏扑扑地跳了几下,便听他懒洋洋地道:“原来是这样,怨不得年前皇伯父说要让我去挑几坛,可惜我不好这东西,便没有要,改拿走了那株一丈高的进贡的珊瑚树。”   众人:“……”好想掐死这在他们面前炫耀的货。   三皇子哂然一笑,他心知若是要拼在他们皇父心中的地位,所有的皇子绝对拼不过卫烜,如今听他说这话,便确定了件事情,自不会再纠结这事。   卫烜和三皇子一起喝酒,来者不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说得极为容洽,但是旁听的几人却知他们言语中的机锋。   不过,酒喝多了,便会想要去更衣。   卫烜借着酒意,起身离了船舱,由引路的内侍带去更衣。   待他更衣出来时,便看到一道柔美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走道中,河风吹来,掀起了她身上的斗蓬,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属于少女清雅的幽香被冷风吹了过来,若有似无,撩人心弦。 ☆、第 135 章   远处的夜色中,灯影影影绰绰。   属于少女身上清雅的味道若隐若现,随着冷风飘来,扑入鼻翼,撩人心弦。   廊下挂着光线朦胧的大红灯笼,那样暧昧的橘红色光芒,洒在徐徐转头凝望而来的少女身上,修饰了她的容颜,为她添了几分难以捉模的魅力,点缀了那双如辰星般的明眸,盈盈似水,仿佛要将人心头都化了。   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情景,莫名地勾起人们心中的一缕难以言说的情怀,也容易让男人为此而心动。   有时候男人心动就是这么简单,他们多是视觉性的动物,在那样特定的时期,特定的场景,特定的一幕,突然就心动了。   但是,某位世子爷显然不是个正常男人。   两辈子他都被糊了眼睛,就看上一个病殃子了,苦苦地求而不得,心眼又小,根本无法将眼光分点给别人,反而还要防来防去,防男防女,防磨镜防断袖也要防异性恋的,简直忙得不行,看到路边的野花野草,只将之当成两种人:挡路的和识相的。   而站在这条走廊上凝望过来的女人,明显就是个挡路的。   对挡路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人或事情,世子爷他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现在就是踹。   于是,在那姑娘轻移莲步而来,卫烜负手而立,耳听四周,就要准备出脚时,便听到了那姑娘开口了。   “……你还记得当年你说的话?”   “……”   “你明明说过长大后会娶我的,为何却一直无音讯,甚至……啊——”   扑嗵一声,伴随着一阵尖叫,那人落水了。   特地将卫烜引到这边的那内侍眼睛都快要瞪凸了,觉得现在画风不太对。作为一个男人,看到夜色中的美人,而且美人还说这种引人想歪的话,他不是应该心动地上了么?   就在内侍被卫烜干脆利落地将人踹下水的举动弄得惊愕不已时,走廊那边又来了一个人,错愕地看着他们,“世子,你,你怎么……”   来人正好看到他将人踹下河的举动。   卫烜看向来人,冷淡地道:“如何?”   卫珺白晳的脸浮现些许愤怒的红晕,急道:“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还不快去救人?”他瞪向内侍。   可惜内侍还来不及开口,正好走过来,焦急地准备要去唤人的卫珺毫无防备地被卫烜踹下去了。   “我记得你水性很好,那你就去救他吧。”   内侍眼睛又瞪凸了,原本想去唤人下去救人的,不过在卫烜看过来时,饶是这种大冷天,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那目光如毒蛇般迫人,竟然让他动弹不得,连身居高位的三皇子殿下都未曾给他如此大的压力,这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因今晚是上元佳节,远处喧嚣声一片,而船舱里,丝竹之声掩盖住了这里的声音,没有人发现此处发生的事情。   果然,卫珺确实是个会水的,而且十分精通,虽然乍无防备之下被卫烜踹下去,不过等到水中后,便适应下来,第一个想法便是去救人。卫珺是个君子,自小所受的教育十分正常,做不到见死不救。   至于救上来会是什么结果,因事情太急,并没有想好。   在卫珺找到水中挣扎的人托着她往上浮时,船舱中又走出一个人。   卫烜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过去,当发现来人身上飘荡在夜风中的月白色烟染着水绿色的裙子时,脸色乍然一变,几步便走过去,托住她的手,略略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略微沙哑的声音含着笑意,“阿菀,你怎么了来了?外面风大,对你身体可不好,咱们先回去可好?”   阿菀瞥了他一眼,听到哗啦一声,已然注意到画舫外的河面上,有一颗脑袋破水而出,那人手里还抱了个人,正往画舫游来。光线不明,她也看不清河里的两人是谁,不过想到先前莫菲的离开,大概明白了。   “怎么回事?还不救人?”阿菀朝呆在旁边的那内侍低声喝道。   内侍僵硬地看着她,目光又移向凶神恶煞的少年,他也想救人啊?可是却不敢,甚至不敢去叫人!幸好,这回见卫烜没有什么表示,方赶紧去抛绳索救人。他也没有叫这船上的侍卫过来帮忙,毕竟方才落水的是他们皇子妃的娘家姐妹,若是传出去于她的名声可不好,不过在心里却觉得瑞王世子妃真是个好人,配那煞星可惜了。   只是内侍虽然极力想要隐瞒,却不想三皇子见卫烜久不归来,便带着四皇子、孟沣、卫珝、柳清明等人出来了,正巧见到卫珺抱着莫菲在内侍的帮助下爬上船的情景。   “大哥!”卫珝惊得忙跑过去,小心地拉着卫珺上来,目光阴沉地看着被兄长护在怀里的少女,等认出这是庆安大长公主的七孙女莫菲时,眼里滑过惊讶。   瞬间,他便想到了什么,顿时没有说话。      三皇子又惊又怒,目光不善地看向卫烜,沉声道:“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莫菲此时正在拼命咳嗽,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她的脸上黏着丝丝头发,大滴的水珠沿着脸颊滑露,衬得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卫珺也有些力竭地瘫坐在那儿,虽然他会水性,可是这天气寒冷,河水冰冷,身上的衣服穿得厚,吸饱了水时,行动十分不方便,让他耗费了不少力气。   三皇子沉默地看向卫烜,以及站在卫烜身边的少女,目光又转到一身湿嗒嗒的卫珺和莫菲身上,一阵寒风吹来,两人皆被冷得瑟瑟发抖,特别是莫菲,嘴唇渐渐发紫,可是她缓过一口气时,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卫烜不放,眼里有痛苦有不解。   痛苦于这人竟然狠心如斯,竟然将她踹下河,这已经算是谋害人命了。不解的是他冰冷的容颜,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皇子搞不清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不过已经无意义了,担心莫菲被冻坏了,忙道:“来人,先送莫姑娘回去换衣服。”   两个侍女过来揣扶起莫菲时,突然被她挣脱了,她踉跄地走上前几步,惨然地问道:“那年,我落水时你恰巧经过,救了我一命……当时我被你救起时,心里是极感激你的,便说长大后嫁给你,你也说了好……为、为什么……”   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我、我知道你有世子妃了,只要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并不……”   “哦,那我刚才踹你下水,将它还给你了。”卫烜不耐烦地戳断了她的话,省得听得再多,他又想要踹她下水了。   真不知羞耻!明知道他有世子妃了,还有非份之想!   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个女人天天癔想着要嫁自己,卫烜恶心得想要弄死她。   莫菲的脸色瞬间惨无血色,连神情也呆滞了,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看着那人孤傲地站在那儿,在灯光下显得清泠泠的黑眸,面上一片漠然的冷酷,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人将自己完全当成了陌生人,无法再自欺欺人,身体和精神承受着双重刺激,终于受不住晕厥了。   见她晕厥,三皇子忙让那两个侍女将她扶进船舱换衣服。   等安排完这事情时,他正想质问卫烜如此冷酷的行为,却不想卫珺已先他一步了开口了。   “世子,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珺目光盯着他,面上露出受伤的神色。虽世人一直说卫烜如何不好,可是从小的接触,让他相信卫烜除了霸道任性一些,秉性是好的,至少他待阿菀便是极好,小时候相处时,他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卫烜挑眉,“这里只有你会水,所以你下去救她不是应该的么?”   卫珺还来不及开口,孟沣已经迎过来了,拍着他道:“听说你的水性很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真是好样的!珺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了,不然莫七姑娘可就要不好了。”   卫珺:“……”   被孟沣一阵抢白,饶是涵养再好,卫珺也被气得够呛,三皇子等人听得不是滋味。若卫烜不将人踹下河,还有先前的事情么?现在说这种话,分明是将卫烜给摘了出来。   只是,心里虽然明白,可刚才莫七豁出去时说的那些话,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要有点脑子的人,也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竟然是愿意委身为妾也使得,只要卫烜想起他们小时候的约定什么的。因莫七还是三皇子的小姨子,大伙有志一同地没有说什么。   卫珝心里也同样有些泛恶心,后槽牙咬得死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什么,只得低下头。他虽然觉得莫七的身份配自己兄长可以,可是却不想要一个如此不检点的姑娘当大嫂,没得辱没了兄长。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说什么了。   三皇子素来是个大男人主义者,虽然知道莫七的心思,可是见她当众说出来,还是有些瞧她不起,觉得她太轻浮了,连带的也有些迁怒莫茹,怨她娘家姐妹没脑子,都做到这程度,还无法打动男人,也甚是无用。   他看向和孟沣言笑宴宴的卫烜,下颚微紧,皮笑肉不笑地道:“烜弟,你今天太过鲁莽了,七妹妹虽然大胆了一些,也是一片真心,你怎可将人踹下河去?七妹妹可是庆安姑祖母疼爱的孙女,若是父皇知晓你如此狠心,可饶不得你。”   看他一副“姐夫要为小姨子讨公道”的嘴脸,卫烜心里一阵腻歪,以为他不知道这人的心思么,莫菲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谁安排的?不禁冷笑道:“三皇兄尽可去说,我等着。”   “你……”   见三皇子被卫烜的无赖相气得脸色铁青,孟沣心里高兴,面上却要假惺惺地道:“珺兄弟身上还湿着呢,三皇子殿下,还是让人先带他去换身衣服,省得冻着了。”   三皇子听罢,只得掩下满心怒气,叫了个内侍带卫珺下去,同时眼神不善地看向卫烜,表示这事情还没完。   卫烜不再理他,而是扶了一直安静地看着的阿菀离开,对她道:“这里夜风大,咱们进船舱歇息。”然后叫来一个画舫上伺候的内侍,让他带路进了一楼的一间无人的船舱歇息。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三皇子再次气得身子都有些发颤。   明明大家都知道,莫菲和卫珺落水之事不简单,可是却没人敢质问卫烜,任由他嚣张之极,扬长而去,那种憋屈怨恨,无法形容。   四皇子目光鄙夷地看了眼卫珺和莫菲离开的方向,又隐晦地扫了眼卫烜所在处,故作关心地对三皇子道:“皇兄,这卫烜着实嚣张,你先消消气,反正咱们也习惯了他的脾气……”   柳清明缩在角落里,今日目睹的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对卫烜之狂的认知,此时听到四皇子这种明面是劝慰,暗地里却煽风点火的话,扯了扯唇角,觉得这皇家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孟沣走过来,拎起未来的小舅子,说道:“走了。”   柳清明乖乖地跟着未来的姐夫,发现这船上的人他娘的都是混球,连原本被认为豪爽侠义的未来姐夫其实也是个黑心肝的,不过心没有黑得太彻底。   明明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被人踹下水实在算得上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可这群人偏偏轻描淡写就当场揭过了,虽说事后会重提,可是这一幕,仍是让他意识到,原来皇室的夺嫡风云已经在暗地里缓慢而惊心动魄地开始了。   莫菲落水一事,自然是瞒不过莫茹的,很快女眷那边便知道了,众人面露惊诧。   “菲儿如何落水的?”   来禀报的内侍为难地看了眼周围的女眷,莫茹了然,又询问了莫菲的情况,便带着莫芳起身去探望她,留了其他的女眷在船舱里继续玩耍。   只是,孟妡哪里是个听话的主,马上便起来了,一抚衣袖,笑道:“寿安去得也久了,我去瞧瞧她。”   卫珠赶紧黏上去,对她笑得甜甜的,“表姐,我也和你一起去。”   柳清彤要照顾好未来小姑子,自然也起身跟着去了,柳清霞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也选择跟去。   于是,阿菀被卫烜带到一处船舱,夫妻俩还没有好好说话时,便被孟妡带来的一票娘子军给打断了。   阿菀给了卫烜一个回家再算账的眼神,转脸便笑容温煦地看向来到这里的姑娘们。   “阿菀,听说莫七刚才不小心落水了,是怎么回事?”孟妡忙不迭地问道,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一副“快点告诉我吧”的神情。   阿菀还来不及开口,卫烜已经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卫珺这小子亲自下去救她上来了。这救命之恩……啧!”   这啧声听得室内的姑娘们眼皮一跳,特别是卫珠,脸色蓦然大变,手掌心都布上了汗渍。   她是一点也瞧不上眼莫七的,虽然莫七有一个皇帝姑母作祖母,还有一个三皇子妃的姐姐,可是她没有郡主品级,比起孟妡来说差得远了,而且她的性子还挺软和的,放在平时是很好相处,却少了些手段。她处心积虑,正打算过完年后,就去寻阿菀,让她去和孟妡打探,可还没采取行动,就发生了这些事情。   这一瞬间,卫珠心情糟糕之极,可是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只能惨白着脸,僵着神色听着周围的人说话,一句都听不清什么。   直到有内侍过来,告诉他们,因为莫七姑娘和靖南郡王大公子落水,需要送他们上岸看大夫,所以这次画舫赏花灯之行要结束了。   对莫七和卫珺如何并不关心的人为这次草草结束了的画舫之游,觉得十分扫兴。   卫烜也是觉得扫兴中的一人,不过想到今晚解决了两个碍眼的人,又止不住地高兴。   画舫靠岸后,众人纷纷和三皇子告辞。   三皇子脸色并不好,对他们勉强说了几句,便吩咐人去寻轿子。莫菲落了水,又受了刺激,精神有些萎靡,姑娘家比不得男人,所以只得让人叫辆轿子抬她回去。   卫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发尾还有些水汽,刚刚被灌了一大碗的姜汤,白晳如玉的脸庞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夜风掀起衣袂,飘飘然如谪仙,说不出的俊逸非凡。   莫茹和莫芳站在后头,看到卫珺的风仪如斯,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莫茹此时方松了口气,与其被丈夫设计,将莫菲送进瑞王府给瑞王世子当侧室,不若嫁入靖南郡王府给卫珺当正妻,至少卫珺是靖南郡王府的长子,以后会继承靖南郡王府,也能帮自己一把。   所以,这次莫菲虽然吃了一阵苦头,甚至被卫烜如此狠心对侍,莫茹心里恼恨之余,也生起了几分感激,心里也对丈夫再次冷了心。   “三哥,弟弟回去了,这次多谢款待!”四皇子笑吟吟地说着,瞥了眼面露失望的卫珺,心里骂了一声傻子,倒是好艳福。   更傻的是卫烜那厮,美人都投怀送抱了,竟然将之推给了旁的男人,自己守着一个病殃子有什么乐趣可言?   正想着呢,突然发现正和那病殃子说话的卫烜阴测测地看过来,四皇子赶紧陪笑,虽然没骨气了点儿,但是只要这厮不当场发疯就行了。现在且让他狂,他日待新皇登基,可不是纵容他的文德帝,看他还如何狂,估计到时候只有被收拾的份儿。   如此一想,四皇子心里觉得自己得仔细看看,要将宝押在哪位兄弟那儿好。 ☆、第 136 章   夜已深,眼看已近宵禁时间,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大多是归家的行人。   阿菀靠着马车车壁上,身后垫着褥子,双眼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车厢里放了一盏先前卫烜送给她的莲花花灯,倒是没有漆黑一片,也照出了对面的少年酡红的脸。   “又喝酒了?”   卫烜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袖,也不提先前在船上的事情,见她没拒绝,就借着酒意腻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将脸蹭进她的脖颈处,特地在她面前多蹭几下,喷出的灼热气息,带着浓浓的竹叶青的味道,下好可以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   “没醉吧?”阿菀担心他又发酒疯,这厮一发酒疯,那就会很没下限,吃亏的是她自己。   “没醉!”他斩钉截铁地道,“不过是喝了几坛进贡的竹叶青罢了。这竹叶青本是贡酒,比街上卖的那些都烈上几分,是难得的好酒,三皇子竟然能从皇伯父那里要了过来,还特地灌我酒,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我还清醒,就要着了他的道了……”   听他絮絮叨叨地骂三皇子不是东西,阿菀确定他醉了,也不急着问他什么,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摸着他的发冠,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地为他按摩着头上的穴道,缓解一些酒意。   一路上,她已经将先前的事情过一遍脑子,想起莫菲离开前的那个在画舫上伺候的侍女,阿菀觉得卫烜骂得对,三皇子真不是东西。自己喜欢当种马就是了,竟然还敢拐她男人去当种马,更不要脸的还想用莫菲来陷害卫烜,将莫菲塞给卫烜。   若是莫菲真的和卫烜发生点什么,首先庆安大长公主第一个就要生气,估计到时候会跑到文德帝那里说道一翻,纵使再宠卫烜,文德帝也得给这姑母几分面子,卫烜就要吃挂落。其次,若是事已成定局,纵使莫菲贵为侯府嫡女,这名声一败,进瑞王府给未来的瑞王当妾也不算吃亏了。若是莫菲真的要进瑞王府,庆安大长公主少不得要给莫菲争取些什么,又是一连串麻烦。   三皇子的这计谋若能成,不仅能膈应到太子,甚至也算是在瑞王府里安插上自己的人,当然要是卫烜能看中莫菲,将她这病弱的世子妃搁一旁就更好了,用莫菲笼络住卫烜,到时候还怕卫烜向着太子么?   说来说去,其实后院的争宠也不过是朝堂上的缩影,轻忽大意不得。   阿菀心里也将三皇子从头骂到脚,真是好狠毒的心计,竟然舍得用侯府的嫡女给卫烜当妾,利用莫菲的心态来设计卫烜,要让卫烜在文德帝那里失宠,吃个闷亏。即使是文德帝那里没事,可是莫菲真的进门,以后又有无数的可能。   幸好,当时还有个卫珺在,若是改成了卫珺,莫菲嫁过去,就是正妻,总比侧室好听多了,大家面子也过得去。   见她不吭声,卫烜心中窃喜,果然若说自己没醉,阿菀就会认为他醉了,不会追究太多。   可惜,他的窃喜等回到王府后就没了。   回到王府时夜已深了,瑞王夫妻带着卫嫤姐弟从宫里回来,吃过元宵便睡下去了。听闻长辈们歇下,阿菀倒是不好去打扰他们,便和卫烜一起回了随风院。   回到随风院后,阿菀一面叫人去准备醒酒汤,一面架着个醉鬼去沐浴。   其间,阿菀少不得被他一起扯下了浴池,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气得一巴掌呼到他脑袋去,被他不痛不痒地避开了,硬是缠着一起洗了个让阿菀无比心塞的鸳鸯浴。   等洗完澡后,阿菀让丫鬟给自己擦干净头发后,便去给卫烜擦头发,边盯着他喝醒酒汤。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丫鬟们都被挥退到外面了,正好可以聊些休已话。   “那莫七是怎么回事?”阿菀用丝巾仔细地给他擦拭那头缎子般顺滑的黑发,边问道。   卫烜无辜地道:“就是三皇子心术不正,想用她来坑我,幸好我先发制人,将她坑了,还送了个如意夫婿给她,不是很好么?”      话刚说完,便被阿菀捶了下肩膀,听到她哼道:“谁问你这个?”   卫烜还想装无知,突然阿菀捏捏他的下颌,凑过去在他唇角边亲了下,又舔了舔,舔得他双眼发直时,继续道:“说吧,我听着。”   卫烜暗暗吞了口唾沫,盯着她湿润的唇瓣,小声地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六岁的事情,谁还记得?”而且还是过了两辈子的事情,他会记得才有鬼。   “真的?”阿菀明显不信他,“你倒是记得你六岁的时候,如何缠着你父王给咱们定亲的。”   卫烜:“……”太犀利了,无话可说。   最后,卫烜想起了一个人来,忙道:“路平应该知道。”趁机搂住她的腰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说道:“不如我叫路平过来问问,当时我在镇南侯府时,都是他跟着的。”他也挺奇怪的,这莫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上辈子他光棍一个都不见她来找他,这辈子倒是他成亲了就过来。   难不成是上辈子自己是个真正的纨绔,后来又遭宫里厌弃,在宫里的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所以她看不上眼?如此一想,越方觉得就是这样,心里顿时又有些恶心。   虽然夜已深,但是当人家下属的,那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的,路平被叫来时,还挺平静的,甚至心里已经知道他们要问什么。   果然,就听到卫烜说:“路平,文德十二年时,在镇南侯府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和镇南侯府的姑娘有个什么鬼约定了?”   路平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旁边安静坐着显得没什么存在感的世子妃,虽然她有时候安静得没存在感,随风院的人却从来不敢真的忽视,路平也一样,他想了想,说道:“莫怪世子没印象,您当时才六岁,又素日不上心,自然不记得了。”   小小地为他家世子辩解了一下,路平继续道:“当时在镇南侯府,世子您得了一只机关木马,您和属下一起在湖边的草地上玩的时候,莫七姑娘正好路过,被机关木马吓了一跳,自己不慎跌进湖里,还是属下下去救她上来的。当时莫七姑娘神智有些不清了,恰好看到世子您在旁,就以为是您救的。”   卫烜:“……”   阿菀:“……”   卫烜觉得自己冤枉死了,竟然给路平背了黑锅,明明救莫菲的是路平才对,她要以身相许的人也是路平才对。再看看这些年来跟着他一起吃香喝辣的路平,没有小时候的营养不良,已然长成了一个俊美英武的青年,加之历世多,心性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倒是姑娘家会喜欢的类型。   见世子眼神不善地看他,路平忙又加了一句:“不过属下会救她,也是世子您的吩咐,相当于是世子您救的了。”   说完这话,果然见对方凶狠地瞪了过来,路平只得垂下脑袋,当作没看到。   有世子妃在,他从来不担心凶残的世子生气的,世子妃就是他们这些下属的保命符。   等路平退下去后,卫烜看向阿菀,见她若有所思,伸手又揽住她,亲了下她的脸,柔声问道:“你想什么呢?”   “莫七姑娘到底是镇南侯府的嫡女,你今晚冒然踹她入河,明日姑祖母定然会进宫找皇上哭诉。”她抓了把他的发,突然感觉心好累,这厮果然是喜欢冒险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明日父王知道了,指不定要骂你了。”   卫烜无所谓地道:“骂便骂吧,反正我也没少挨骂了,皇伯父那里,我自有交待,随她去哭诉。至于皇祖母那儿,我倒是不担心的。”说着,他眯了下眼睛,这辈子他准备得充分,得知太后有疾,自不会像上辈子那般错失良机,弄得自己最后远走边境。   见他心有对策,阿菀想了想,知以他的手段,应该能抹平这事,也不再纠结了。   等两人洗漱上床后,阿菀突然想到了什么,翻身压在他身上,扯着他的衣襟问道:“当时真的不心动?若是当时不是三皇子设计的,你也不心动?”她的双眼扫视他的面容,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卫烜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世人说她是个没用的病殃子,只有他知道,这病殃子心态平和,不惹到她让她懒得与人争罢了,可是若是惹毛了她,她也可以做得很决绝,若有一次犯错,那便没有任何机会挽留。   “动什么心?恶心死了!”卫烜抱怨道:“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就被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女人暗暗窥视,想想就恶心。”   阿菀仔细看了看他,又问:“如果来个绝色美女,让你看得眼睛都转不动的呢?”世人爱皮相之美,再坚定的心也经不住外物的诱惑。   “那不可能!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他斩钉截铁地道。   阿菀:“……”   卫烜将她亲亲密密地搂到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脸,“我以前眼神好,看中你了,就没旁的心了。自从娶了你后,我又觉得我眼神不好了,看不上别人了。”   阿菀听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被他的话弄得笑个不停,没想到这位世子爷也有说笑话的天份。   笑着笑着,她突然又沉默了,仰起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嘴角,说道:“那你要记住自己的话,绝对不准有二心,若是有二心……”   “我知道!”卫烜飞快地说,“我现在眼神不好,有你一个就够啦!”想起七岁那年,听到她和孟妡的对话,瞬间有点儿蛋疼。   阿菀又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和他交换气息,心中再无芥蒂,只想全然地和他好,和他走完这辈子。   ******   翌日,卫烜起床时,发现阿菀还在睡。   他小心地挪开身体,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在掀被子起床时,飞快地掩好被褥,不让冷空气进来冷着她。为她掖好被子后,见她畏冷地将半个脑袋都往被子里缩了,又给她拢了拢长发,免得压着头发将她弄醒。   又摸又弄了会儿,方依依不舍地起床。   将床边箱笼上放着的干净的衣物慢慢地穿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一个弧度。等他穿好衣服,抬头时不经意地在梳妆台的菱花镜中看到自己脸上傻缺一样的笑容,赶紧板起脸,努力压抑,调整了很久,直到觉得自己正常了,方起身出了内室,叫丫鬟进来。   只是,心里那种喜悦,却不是能压抑得住的。   板着脸,卫烜简单地用过膳后,便带着路平出了门,准备进宫值勤。   刚离开随风院时,卫烜便被瑞王身边的人请了过去。   卫烜心中微动,便知道父亲请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了,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时间还早,还是给面了去了一趟。   到达正房的厅堂,迎接他的是黑着脸的瑞王。   “你这臭小子!”瑞王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过来。   卫烜微微偏身就闪过了,不满地道:“一大清早就火气如此旺盛,该请个太医过来给你开些降火的药了!”   “本王没病!”瑞王被他气个半死,“看你昨晚干的好事!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早醒来,便被贴身随从过来禀报,说昨晚世子和世子妃元宵游画舫,竟然将同船上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踹下河了,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熊儿子也太乱来了!   “今天本王和你一同进宫!”瑞王深吸了口气,“届时你给本王好生对你姑祖母道歉!”   卫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模样又气得瑞王想要揍他,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只得匆匆忙忙地换了身入宫的衣服,便和儿子一起进宫。   到了宫里,果然就听说庆安大长公主进宫来了。   卫烜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 ☆、第 137 章   东宫。   “昨晚上元节三皇弟他们相携游画舫,烜弟将姑祖母的孙女踹下河了?”   一大早,东宫也接到了消息,太子抬起手,任太子妃为自己更衣,诧异地问道。   孟妘随意应了一声,给丈夫穿戴妥当后,又拿了梳子为他束发。这些事情原本应该由伺候的宫人来做的,不过孟妘偶尔起得早了,兴趣上来,也会亲手操持,如此倒是更加拉近了夫妻俩的感情。   如今孟妘进宫已经五年了,但东宫除了位太子妃外,并无其他的姬妾,除了太子妃把持住东宫的原因外,还有太子的身子问题,太医说太子体弱,不宜近女色,便理所当然地将那些想往东宫塞人的都挡下了。   也不是没有人暗地里嘀咕太子妃专宠,不过皇帝不管儿子的后院问题,太后只顾着吃斋念佛,也没空插手孙子的后院,至于皇后,她倒是想管啊,可惜反过来被太子妃管得服服帖帖的,纵使心里有怨言,出了几次昏招被皇帝直接训斥后,也不敢再插手了。   所以,现在东宫仍是孟妘这太子妃的天下,太子也没想过收什么姬妾。   等孟妘为他束上紫金冠后,太子起身握住她的手,沉吟着说道:“这事可大可小,庆安姑祖母定然会进宫来说道,届时你去皇祖母那儿,看着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孟妘点头,朝他笑了下,说道:“你不用担心,烜弟看起来虽然冲动,却不是鲁莽之人,其中定然有内情,届时恐怕并不需要我们出手,父皇心中自有主意。”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却让他极为珍惜。   拥有这样的笑容,一生难求,他怎么会使之消失呢?   又握了握她的手,太子方离开东宫去上朝。   跟着太子的徐安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这是太子妃让人精心准备的太子的早膳,待朝会后,方会食用。   太子走后,孟妘在一群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很快便装扮妥当后,宫人已经摆好了早膳。   等她用完膳后,睡得包子脸红扑扑的皇长孙殿下终于被奶娘抱过来了。   用小胖爪子揉着眼睛的皇长孙殿下眯着眼睛看到母亲,便朝她伸出胖爪子,被他娘亲拎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包子脸,便开始给他喂早膳。   除非很忙碌的时候,对待丈夫和儿子的事,孟妘一般都是亲力亲为。没有人告诉过她要这样做,母亲是位尊贵的长公主,并不需要特地去伺候迎合男人,但是她却在生活中自己摸索明白,夫妻间的感情是要互相维持的,并不是对方一味地付出。特别是她所嫁的男人未来会是这天下之主,儿子会继承父亲的位置,皆需要好生经营感情。   而这种亲自为他们打理一些贴身的生活索事,最是能增进夫妻感情和母子感情,如春风细雨般润物无声,悄无声息地融入他们的生活中,让他们习惯了她的存在,无法离开她。   给小家伙喂完了早膳,看时间差不多了,孟妘便凶残地将儿子手里拽着的甜糕拿走扔了,不理会他嘟着嘴装可怜的模样儿,给他擦干净小脸,换上了喜庆的衣服后,便亲自扛着儿子往太后的仁寿宫去。   自然,在去之前,孟妘使人去同皇后说了一声,就不去凤仪宫了。   昨晚的事情,知道的人毕竟不多,能得到消息的人更少,这宫里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除了文德帝,便是太子这儿了。   太子以前的消息也没这般灵通,毕竟还要忌讳。还是孟妘嫁过来后,将东宫整顿过后,又重抄旧业,美其名约是开展她的八卦事业,说道的不过是京中一些勋贵府里的小道消息,文德帝即便知道后,也以为这是儿媳妇的小爱好,无伤大雅,便睁只眼闭只眼。   孟妘要的就是文德帝这种心态,放心地开始收集她的小八卦时,偶尔让人将一些隐秘的重要消息夹着小八卦一起上报来。她做得隐晦,仿佛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根本捉不住她的小尾巴,连太子得知自己娶的太子妃有这样的本事时,也同样呆滞了很久。   不过这几年,太子在孟妘的影响下,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太子,越发的成熟稳重,胸襟也开阔了许多,能包容妻子的能力及小爱好。   因为消息还没有传到宫里,所以孟妘扛着儿子跑来仁寿宫时,用的是皇长孙想念曾祖母的借口,倒是没有引人注目,而皇后、郑贵妃等宫妃们也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凑热闹。   等孟妘带儿子给太后请安完后,刚坐下不久,便听说庆安大长公主进宫来了,正往仁寿宫而来。   庆安大长公主穿着公主吉服,身上的首饰不多,却看起来极为精神利落,面上挂着惯常的笑容,雍容华贵,不疾不徐,根本看不出什么心思,让人觉得她今儿应该不是进宫来告状的。   “这一大早的,庆安怎么来了?”太后笑着询问这位小姑子,“人老了,应该注意身体,多休息才对。”   庆安大长公主给太后行礼,又受了太子妃的家礼,夸奖了皇长孙养得好后,方坐在宫女搬来的凳子上,对太后笑道:“人老了,晚上觉少,心里积了事,实在是睡不着,便进宫来看看皇嫂了。”   比起庆安大长公主的精神矍烁,太后苍老了许多,一双眼睛也添了几分浑浊,不若几年前那般清亮了。听到庆安大长公主的话,太后奇道:“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你只需要享福就行了,能有什么心事?”   庆安叹道:“就是我那几个不成嚣的小辈,如今还有几个未定亲的孙女,我这是为她们的亲事急呐。姑娘家的不同小子,婚事更要慎重,就怕误了她们一生,回头哭都来不及。”   太后理解地点头。   “昨日上元佳节,本想着菲儿和芳儿很快便要定亲了,以后便不能如未出阁的姑娘那般自由了,便让她们去看花灯,可谁知……”她简单地将昨日游画舫时七孙女被卫烜踹下水的事情说了一遍,伤心道:“姑娘家的身子不同小子,这河水正寒,在那水中泡一泡,以后指不定会留下什么体寒的毛病。昨晚她回来后,便发高烧了,直到现在还未退,我看着都心疼,也不知道烜儿怎地就这般狠心……”   太后皱眉,有些不开心地道:“烜儿可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干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庆安大长公主掩面泣道:“确实是有误会,我都羞于向皇嫂启齿了……”   “哎哟,到底是怎么样了?”太后忙问道。   正扶着儿子走的孟妘也看向庆安大长公主,眼里有探究,心里突然觉得,这位姑祖母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聪明睿智,怕今天的事情不好收拾了。   “这事说来我脸也臊得慌,就怕皇嫂你笑话我,当年烜儿随他父王到镇南侯府给我祝寿,却不想这小冤家和菲儿一起玩了几次,后来恰巧救了菲儿一命,让菲儿记住了。唉,也是菲儿她不好,因着那次救命之恩,她自小便念念不忘,对烜儿有点心思,昨儿见到烜儿时,便激动了一些……”   太后笑道:“烜儿长得好,不是哀家自夸,那是少有人比得上的,莫怪小姑娘们都要上心。”   孟妘和庆安大长公主听到她这种自夸的话,嘴角都抽了下,当作没听到。   庆安大长公主继续道:“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烜儿怎地就这般狠心将菲儿推下水呢?不念旧情,也看在同是亲戚份儿上,如何也不该将自家表妹推下河啊?想到菲儿如今在床上受苦,虽知道是她自己作的,可我心里仍是难受得紧……”   “这……”   孟妘看太后动容的模样,又看了眼庆安大长公主,心知庆安大长公主这步棋走得真是好,她也没有说卫烜的不是,首先便羞愧自省,将事情叙述清楚,然后示人以弱,给人一种她是万般无奈的感觉,反而衬得卫烜咄咄逼人,不念亲戚旧情,显得蛮横无礼。   不过太后还是护着卫烜的,不好再说什么,而是让人去将卫烜叫过来问个清楚,若是有不对,便道歉。   很快地,宫人便来通报,不仅瑞王世子过来了,瑞王和皇帝也过来了。   庆安大长公主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   其实文德帝会来,也在预料之中,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在一大早时消息便呈到文德帝的御案面前了,可见文德帝对京城的掌控力之强。而庆安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也是文德帝敬重的长辈,听说她进宫来,知道她所为何事,自然是要见她的。   文德帝带着弟弟和侄子一起进来,一翻见礼后,文德帝坐到太后下首位置,其他人依次而坐,孟妘因为是太子妃,身份上便是皇后之下,倒是不必避开。   “听说姑母今日进宫了,朕也有好一阵子不见您了,特地过来和姑母说说话。”   庆安大长公主不疾不徐地笑道:“皇上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想到今儿我进宫来,心里也有几分羞愧,都不想让你知道。”   文德帝故作不知道:“不知姑母说的是什么?”   庆安大长公主少不得将昨晚的事情说一遍,最后羞愧道:“她小姑娘家的,因为惦记着烜儿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会激动一些,但要让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倒是不敢的,不然我第一个就要打断她的腿!”   文德帝抚着手中的羊脂玉板指,面色淡敛,没有说话。   瑞王眨了下眼睛,咳嗽一声,说道:“姑母,这可不能怪烜儿,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就是个被我们宠坏了的孽障,有时候行事冲动一些,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姑母便原谅他一回吧,不知外甥女现下如何了?”   瑞王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庆安大长公主饶是知道他的德行,面上也不由滞了下,方忧心忡忡地道:“昨晚回来就发起高烧了,今儿我出门时,还没退烧,也不知道如何了。”   瑞王听后,马上摆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说道:“可请太医了?侄儿记得府里还有些名贵的药物,稍会就让王府准备一些,送去给外甥女补补身子。不过,昨儿外甥女得卫珺那孩子救了,也不知道姑母是否有什么章程?”   庆安大长公主看了眼不说话的文德帝,心里知道他这是打算护着卫烜了,心里有些失望,也让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当下马上改变策略,故作无奈地道:“虽说当时是情急之下不得不为之,可是这男女授受不轻,也得有个说法。珺儿这孩子我也见过几次,是个优秀的,斯文君子,与菲儿也算是良配,正打算等过阵子就和靖南郡王通个气呢。”   这时,文德帝终于开口了,“卫珺这孩子确实是不错的,是个优秀的儿郎,难得姑母能看上,也是他的福份。”说着,他故作沉吟了下,又道:“靖南郡王府也该册立世子了。”   庆安大长公主赶紧笑着起身行礼,“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皆大欢喜。   整个正殿都是一片笑意盈盈,笑得一岁的皇长孙使劲儿地扭头瞅来瞅去,终于发现有一个人没笑,便欢快地扑了过去,拽住他赭红色的衣袍下摆。   卫烜摸了摸皇长孙脑袋上软软的毛发,对庆安大长公主道:“那可真是要恭喜姑祖母了。昨日的事情也是烜儿一时激动,将七表妹当成了……不过后来烜儿回去想过了,终于想起当年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庆安大长公主眉心跳了跳,目光对上少年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笑道:“烜儿有什么要说的?”   “当年救七表妹的人其实不是我,是我的小厮路平。当时七表妹受到惊吓,神智不清了,所以就以为是我了,没想到七表妹会一直放在心上。不过她能与卫珺结成良缘,也算是喜事一桩。”   殿内的人瞬间看向他,顿时一阵无语。   原来是个乌龙。   庆安大长公主顿时觉得自己进宫这一趟有些没滋没味的,老脸都有些发烫,原来是自己的孙女在唱独角戏罢了,现在被卫烜直接说出来,让她老脸都丢尽了。   原本她今日进宫来,除了给孙女讨些好处外,是想要以退为进,让皇帝对卫烜产生厌恶之心,可谁知皇帝出乎意料地要护着他。也不知道这卫烜到底做了什么,让皇帝这般护着。   庆安大长公主还是了解文德帝的,近几年来,帝王心术用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前朝或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并不会如此无缘无故地偏宠一个人,即便那人是亲侄儿,唯有要坚立一个耙子或者是对他十分有用,才会这般维护。   很快地,庆安大长公主又想起卫烜这两年来,时常有事无事便出京游玩,隐约明白了一些。   虽然进宫的目的失败了,不过明白了卫烜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及所行之事,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庆安大长公主脸上的微笑浓了一些。   大家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子话后,皇帝因政事繁忙,便离开了。   卫烜乖乖地跟着文德帝走,也不知道他在太极殿和文德帝说了什么,最后这事情不了了之。   瑞王觉得今天有惊无险,皇兄的态度出乎意料,既然皇兄没有顾及姑母的面子责罚儿子,那一切便没事了,于是也很愉快地走了。   庆安大长公主也不久留,同太后又说了会儿话,同样告辞离开。   昨晚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莫菲算是白遭了回罪。   ****   当三皇子从妻子那里得知了庆安大长公主使人给来的消息时,脸色变了几下,最后沉着脸,目光有些阴郁。   莫茹抿着唇,没有出声说什么,心里仍在介意丈夫昨晚设计娘家妹子一事。她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他却偏偏要利用莫菲的心思来设计卫烜,心里着实不喜,觉得他行事如此的小人,毫无大丈夫应有的心胸。   也幸好现在结果还算是尽人意,不然莫菲就要被毁了,说不定还要连累她们这些莫家姑娘的名声。   只是,想到靖南郡王府里的情形,她又要担心莫菲那性子,嫁进去要受罪了。   “父皇……难道就这么偏袒他?”三皇子着实不解,“难道连姑祖母都没办法了?”   莫茹听到他疑惑不解的话,终于忍不住道:“父皇素来疼卫烜一些,你也不是不知道,除非卫烜行些大逆不道之事,父皇根本不会理会,你也别再试图拉他下来了。”说到这里,她心里也气闷,觉得妹妹白遭了回罪。   “你懂什么?”   三皇子觉得和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说不清,心里也正憋屈着,不想见到妻子这怨怼的嘴脸,甩袖而去,留下莫茹差点气得直掉眼泪。   ****   瑞王府,随风院。   阿菀今日也在想着宫里的事情,只可惜前天刚进宫,今日并不是进宫的日子,若是自己这会儿进宫,未免会让人多想,只得作罢。   幸好,宫里很平静,没有传出什么事情来。   等到傍晚,卫烜回来了,阿菀将他上下一打量,问道:“没什么事情吧?”   卫烜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下,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要相信你相公!而且,比起姑祖母,在皇伯父心中,我更有用。”   阿菀脸上的神色更淡了,终于明白卫烜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非黑白,全看那位的心情,也让她明白为何卫烜会如此坚决要往上爬,并不满足于当一个闲散无事的王府世子。   卫烜拥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温声同她道:“莫七和卫珺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估计过不久,就会传出两家定亲的消息,到时候……”   “怎么了?”阿菀不解地问。   卫烜笑了笑,“没什么。”   他自不会告诉她,她上辈子就是在靖南郡王府中去世的。所以,这辈子他想看看莫菲能在靖南郡王府撑多久,他们最后会是如何下场。这种袖手旁观,看着他们慢慢地失去心中重要的东西及信仰,远比直接出手打击更愉悦。   他根本无需出手,他们便会咎由自取了。 ☆、第 138 章   过了几日,便听说了靖南郡王突然请旨封长子为世子的消息,文德帝允之。   听到这个消息时,京中凡是知晓一些靖南郡王府中事情的人都不禁奇怪,实在想不出被继妻把持这些年来着显得昏聩无能的靖南郡王,不是一直晾着长子么?为何会突然请旨封世子。而那些知道上元佳节那一晚事情的人并不奇怪,心里皆认为这是文德帝对庆安大长公主的补尝,再联系元宵节第二日庆安大长公主突然进宫的事情,不言而喻。   果然,在靖南郡王长子被封世子后不久,又传出了靖南郡王世子卫珺与镇南侯嫡女——即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定亲的消息。   因为早有预测,所以阿菀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奇怪,又让人去打探了下,得知莫菲还卧病在床的消息。   听说那晚莫菲回到家后便病倒了。本来姑娘家便体弱,在那样大寒天气被人踹下水就有些吃不消,使得这病来势汹汹,病了好些天都不见好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呓语不断。   莫菲这一病,便病了大半个月。   庆安大长公主心知孙女身子自小便被调理得颇为健康,且府里又有好药,瑞王府为表歉意,更是送了很多好药过来,最多也是病个几日便能好了。而她一直未好,显然是过不了心理那关,心情结郁之下,自然无法好了。   她自小心心念念的人不仅根本认不出她,甚至在她前去寻他时,如此狠心绝情地将她踹下河,让她一腔情意付诸东流,如何不伤心难过,万念俱灰?   卫烜此举,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到底太过无情,果然不负世人对他的评伦,就是个混世魔王,不折不扣的疯子。庆安大长公主心里也是有气的,觉得卫烜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且戾气过重,若是不好好约束,将来若真让他得势,怕是要成为一个孤煞之人,是世人之灾。   只是皇帝要护着,太后也和稀泥,又有瑞王搅局,庆安大长公主只得无奈退让。   不过孙女的事情在庆安大长公主看来,虽然让小姑娘绝望了一些,却不过是人生风浪中的一个坎罢了,走过了,得了教训,便也算是一种成长。   所以等孙女终于清醒后,庆安大长公主便寻了个时间,开导孙女去了,务必要在八月初的婚礼前,让孙女忘掉卫烜。   而庆安大长公主虽然疼爱孙女,可是到底要脸面的,先前得知孙女对卫烜有意时,虽没有明着阻止,可暗地里也看管得严,免得小姑娘家被冲昏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不可能让侯府嫡女去给人当妾,纵使是王爷世子之妾也不行。   可谁知,还是发生了这些事情,幸好结果还算不坏,只是这靖南郡王府内宅,到底有些不妥,届时须得敲打一翻。   在庆安大长公主为孙女忙碌时,阿菀关注了会儿,诚如卫烜所说,没有起什么风浪,便撩开手了。   正月下旬时,阿菀收到了娘家姐妹罗寄瑶的拜帖。   怀恩伯府的那群堂姐妹中,和阿菀关系最好的便是这位大堂姐,难得她递拜帖,虽不知道什么有事情,不过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罗寄瑶到了王府,去给瑞王妃请安后,便被阿菀身边的大丫鬟青霜亲自引进了随风院。   这是阿菀出阁后,罗寄瑶第一回来瑞王府探望她,一路走来,这瑞王府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果然独具匠心,韵味十足。   走过一条抄水游廊后不久,便到了随风院,那儿同样候了丫鬟婆子等着了,未语先笑,看着极为可亲,口里叫着“宋太太”,又道世子妃早早便让她们等在这儿迎接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罗寄瑶终于松了口气,面色也自然了一些。   待走过随风院那处美丽的院子时,罗寄瑶突然见到两只大摇大摆的白鹅翘着屁股走过,不禁哑然失笑。她自知这是阿菀养的两只宠物,阿菀好几次带着去参加京中贵女们举办的聚会,和福安郡主孟妡所养的两只白鹅成为这京中的独一份。   突然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展目望去,却见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的阿菀亲自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影点缀了她的容颜,在这个春风拂柳、迎春花开的季节,生动而鲜活,特别是那一双遗传自康仪长公主的含情目凝望而来,此中情意,就连同是女人的罗寄瑶都忍不住有些脸红。   果然,她当初的猜测便没错,这位冷淡的妹妹,若是能展颜欢笑时,却是极美的。   正想着,手便被人挽住了,听得挽着自己的人清柔的声音道:“大姐姐怎地来了?可是来看我的?天寒,快进来坐。”   罗寄瑶不由自主地被她挽着走进了一处厅堂,丫鬟打着帘子,顿时一阵蕴着清雅暗香的暖气扑面而来,整个身子都变得暖和了。   等被丫鬟们服侍着用热水净了脸面,抱着掐丝珐琅的暖手玉炉,喝着热茶,罗寄瑶浑身无不熨帖极了,只觉得连头皮和神经都舒爽起来,懒洋洋地不想动。   这些丫鬟轻声软语,笑脸迎人,服侍周到,让罗寄瑶无不赞叹。   喝了半盏茶,又和阿菀话了会儿家常后,罗寄瑶终于将她此行的目的道来。   “六妹妹,姐姐今儿来,一来是想和你说说体已话儿,二来是同你说一声,三妹妹病了。”   “三姐姐病了?”阿菀吃惊地问,同时想起了年初二回娘家时罗寄灵夫妻未回的事情,直觉这内有隐情,不然罗寄瑶今日不会特地过来寻她。   罗寄瑶眉眼带着愁绪,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是的,这刘家对外是如此说的。可是——”罗寄瑶沉着脸道:“我前儿打发人去刘家问了,才知道三妹妹这是小产了,刘家竟然想瞒着,后来被三妹妹捎人告诉我才知道。可恨那刘家人还说这是三妹妹自己在夫家争强好胜,连有了身子也不知道,不小心滑了一跤便没了。三妹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她虽然和二婶一样是个会来事的,可该软时也会软,哪会真的这般硬气去搅和,我倒是听说刘夫人前阵子给三妹夫身边的一个丫鬟开了脸提作姨娘……”   阿菀听得直皱眉,心里实在是不喜这内宅妻妾争宠的戏码。   罗寄瑶也知她不爱听,只得硬着头皮说,她知道康仪长公主夫妻感情和睦,二叔罗晔除了一妻,身边并无姬妾姨娘,公主府后院干净不过。而阿菀嫁入瑞王府后,她与丈夫卫烜是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笃,唯有彼此,连瑞王的后院也是极干净的,倒是觉得自己说这些污了她的耳朵。   “六妹妹……”   阿菀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心里已知她今日为何会来了,便笑道:“自从我出阁后,和姐妹们很久未见了,听闻三姐姐生病了,自是要去探望一二,明日大姐姐可否得空,不若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姐姐罢。”   罗寄瑶听得眼睛一亮,不知道说什么好,握着阿菀的手欣慰又感动地道:“若是三妹妹见你去看她,定然会很高兴的。”   阿菀笑着接道:“咱们姐妹间,不需要如此客气。”   见她爽快,罗寄瑶倒是不好说卫烜和三妹夫刘峻的过节了。而且这过节听来也挺是无语的,说出来还要污了耳朵,若要罗寄瑶来说,她只有一句话,卫烜嚣张得好。   又说了会儿话,罗寄瑶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送走了罗寄瑶后,青雅端了一盅厨房特地煲好的汤过来,放到阿菀面前,说道:“世子妃,这三姑娘真是可惜了,大姑娘倒是个好姐姐,实属难得。”   阿菀见她面有郁愤,又有对罗寄瑶多有赞赏,笑道:“大姐姐自小是个爱操心的。”   罗寄瑶这样的秉性确实难得,知道这世道作女人不容易,所以极为关心家里的姐妹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便是阿菀二话不说便答应去探望罗寄灵的原因,并不介意罗寄瑶此举是要借自己的势。   姐妹之间,互相帮衬便是这个理,阿菀虽然与堂姐妹们相处不多,可是也有份血缘关系在,知她现在过得不好,自然要给她出这个头的,而且怀恩伯府,除了公主娘,便属阿菀身份最高,又同是姐妹,由她过去再好不过。   决定了明日要去东城副指挥使家去探望罗寄灵,阿菀便亲自去瑞王妃那儿和她说一声。   瑞王妃听说阿菀娘家姐妹病了时,还关心地问了一句如何病了,阿菀便捡了些要紧的说,虽然只有几句,但瑞王妃以前娘家也是个糟心地方,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隐情,心下叹息,宽慰了阿菀几句。   “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苦,一生都要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出嫁前是系在父亲身上,出嫁后是系在丈夫身上,若是父不慈,夫不敬重,苦果只能自己咽,甚至悲惨者十之八.九,难有善终的。除了那些不争气的外,有些纵使想要争一把,却因为无人帮助,破不了那困局,下场更凄凉……”   瑞王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露怅然。   这模样吓到了安静柔顺地坐在一旁听母亲嫂子说话的卫嫤,小姑娘忙弱弱叫了声娘亲。   瑞王妃回过神,看到女儿这副小白兔的模样,更想叹气了。   阿菀:“……”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   卫嫤迷茫地看着两个用复杂眼神盯着自己的女人,紧张得直揪裙摆,不知道她们为何这般看她,然后看到母亲和嫂子同时叹气,更无措了。   此时两人看着卫嫤,同时想着:以后一定得好生把关,给她挑个适合的夫婿!   至于怎么适合法,两人同时没概念。   晚上,卫烜回来时,便见阿菀情绪有些不对劲,虽然她一如往常般迎过来,举手投足间也和平常一般,可是卫烜还是嗅出了点什么。   “听说今日你娘家姐妹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卫烜边换衣服边问道。   “嗯,是有些事情,三妹妹病了,明日我和大姐姐去看看她。”阿菀回答道,自己去绞了巾子递给他洗脸,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卫烜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阿菀娘家姐妹长什么样子,对她们所嫁的丈夫也没啥印象,便决定不想了,明日叫路云跟着,若是有人待慢阿菀,不必客气,直接打。   凶残的世子爷信奉暴力美学,这阿菀还没出门呢,就开始想着如何给人排头吃了,也不想想以阿菀现在的身份,小小的一个东城副指挥使如何敢待慢?就算不看阿菀的身份,光是知道阿菀背后有他这么个煞星,只有诚惶诚恐的份儿。   说完了娘家事情,阿菀想起了今儿在瑞王妃那里和她苦恼的事情,便对卫烜抱怨道:“你小时候就是个熊孩子,将嫤妹妹吓得像个小白兔子,她这种性子,以后出嫁了少不得要被人欺负。”   卫烜不以为意地道:“这又有何难?就给她找个喜欢她这种柔顺性子的夫婿好了。而且有我在,谁敢欺负她?”好歹上辈子也养过一段日子,这辈子因为心理年龄比较大,两个弟妹在他眼里,就跟后辈差不多,卫烜也没有狼心狗肺地不管他们死活。   见他说得煞气腾腾,阿菀无语,果然这位爷就喜欢恐吓人,指不定等妹妹定亲了,直接带人上门将未来妹夫恐吓一顿。而且有他在,确实没人敢欺负卫嫤,这便是这时代出嫁女重视娘家的原因,娘家父兄强悍,她们才能得婆家的尊重,过得舒心一些,不然婆家有得是手段搓磨。   因为有卫烜这大杀器在,阿菀想了想,也觉得卫嫤以后是没问题的,终于定下心了,便和他说起其他。   ***   翌日,阿菀特地装扮一翻,便让人套车出门了。   不过出门前,阿菀看到院子里的那两只悠哉的宠物白鹅,便让人将它们抱了过来,带着一起出门。 ☆、第 139 章   天气一改过去几日的阴雨绵绵,难得放晴,早春的阳光洒在街道的行人身上,驱除了过去几日阴雨天带来的阴晦,使得人们的心情仿佛也明媚了许多。   阿菀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看到难得的春日微煦的阳光,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然后响起了随行侍卫的声音。   “世子妃,刘府到了。”   路云看了眼阿菀,扬声问道:“景阳伯府的大少奶奶可到了?”   车夫闻言看了下,正巧看到巷子里一辆马车赶了进来,赶紧道:“到了。”      路云回头看阿菀,见阿菀点头,便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拿出瑞王府世子妃的拜帖递过去给侍卫,让侍卫去敲门。   另一边,罗寄瑶有些担心方才在路上被堵了下路,来得迟了让阿菀好等,等到东城副指挥使的刘府前,听车夫说瑞王世子妃的车队也是刚到时,方松了口气,忙带着丫鬟下车迎过去。   “六妹妹。”罗寄瑶低声唤着。   马车车帘被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掀开一角,然后里面露出了阿菀的脸,她微笑地看过来,“大姐姐来得正是时候。”   姐妹俩正说着,刘府的大门打开了,刘府管家满脸是汗地迎了出来,腰板弯得极低,姿态无限谄媚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罗寄瑶看到这一幕,目光有些复杂,相比她几次过这府来探望三妹妹时的场景,和现在一比,以前可以说是冷待了。不过她心里也明白,瑞王府此时如日中天,瑞王世子卫烜又深得太后和皇帝宠信,本身又是个浑不吝的,自是旁人没办法比的,她也并不怎么嫉妒,只是略有些感叹。   等马车进了刘府二门前,便见刘夫人带着长媳及一家子的媳妇子一起迎了出来。   刘夫人是个容长脸吊稍眼的中年妇人,脸上搽了很厚的一层脂粉,虽然妆容有些无可挑剔,却掩盖不住眼角的纹痕,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是个精于算计的妇人,有些刻薄相。其长媳刘大少奶奶和婆婆有几分相似,一看那双眼睛,也让人觉得这是个精明的,不是吃亏的主。   听说这长媳是刘夫人娘家侄女,倒是也能说得过去了。阿菀心说,又是表哥表妹的结合,已经麻木了。   两人面上都带着热情而恭敬的笑容,亲自迎着阿菀一行人进府。   不过,当看到跟在阿菀身后的青雅、路云怀里抱着的两只白鹅时,刘府上下的笑容皆有些勉强。   她们刚才接到消息,瑞王世子妃亲临时,几乎吓了一跳。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与勋贵根本没什么往来,最多也是亲家怀恩伯府罢了——却不过是个已经没落了的没有什么实权的三流勋贵,在京城这种贵族多如狗的地方,不值一提。倒是瑞王府于他们而言,那更是天垫一样的存在。   即便知道儿媳妇罗寄灵有个长公主的婶娘,还有个嫁进瑞王府的堂妹,刘府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谁让康仪长公主平素是个低调无作为的,而且还是个不能生的,在宗室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可言,也就是空有长公主的身份,能时常进宫罢了,并不怎么管事。而那嫁入王府的寿安郡主传闻是个体弱多病的病殃子,不轻易出门,这京城里能见她真容的人少得可怜,根本没什么大碍。   也因为如此,所以当接到瑞王世子妃的拜帖时,才会这般惊讶,心里也忐忑几分。   她们大慨也知道瑞王世子妃今日过来做什么,可是,她还带着两只白鹅过来算什么?特别是见到两只白鹅突然朝她们嘎地叫了几声,那凶悍的模样、尖锐刺耳的声音,真是吓人。   只是心里忐忑,却仍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热情迎接,给足了面子。   不给面子不行,因为这位身后还有个鬼见愁的世子爷,那位主可是连皇子也得忍让几分的。   罗寄瑶看到围着阿菀恭维的那对婆媳,嘴角微下撇,她上回过来时,可没见这对婆媳这般热情,还被不软不硬地暗刺了几下。果然是对势利眼的婆媳,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二婶真是糊涂透顶,怎舍得将女儿嫁到这种地方来?   “我听说三姐姐病了,不知她怎么病了?”阿菀开门见山地问道。   刘夫人表情几不可查地僵了下,然后马上恭敬地道:“说来也是凑巧,前阵子寄灵这孩子为了她们房里一个丫头置气,却不想自己怀了身子也不知道,便不小心流了。想到那个孩子,我真是心疼得紧……”说着,刘夫人故作伤心地拿帕子拭了拭泪。   罗寄瑶听得一股怒气往胸口涌,皮笑肉不笑地道:“伯母,可我怎么听到的却不是这回子事儿呢?不是说是三妹夫房里一个不安份的姨娘作夭,害得三妹妹摔了一跤小产了么?听说当时三妹夫也在呢。”   刘夫人头皮都要炸了,这时又听到那个传闻中的病殃子郡主冷淡的声音传来,“到底三妹妹是和丫头置气还是和三姐夫房里的姨娘置气?”   刘夫人:“……”   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兼姨母冷汗涔涔,马上机警地道:“宋大奶奶听错了,只是个笨手笨脚的丫鬟罢了。”   “哦,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大胆的丫鬟。”   轻描淡写地抛下这话,阿菀便和罗寄瑶往罗寄灵的院子行去。   刘夫人一路忐忑不安地带着她们过去,边给大儿媳妇使眼色,让她赶紧去安排,当下也不管那死蹄子是不是小儿子心爱的小妾了,先让瑞王世子妃消消气再说。今日瑞王世子妃上门,明摆着就要给罗寄灵撑腰来的,她也不会没那眼色让她不快,所以只好牺牲儿子喜欢的小妾了,大不了日后再给个比裘香更好的给儿子抬为姨娘。   很快便到了罗寄灵所在的院子。   由于这些天连续下的春雨,空气还有些湿润,院里的落花败叶犹然可见,当脚下踩过枯了的桐花时,刘夫人见到瑞王世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赶紧道:“世子妃别见怪,想来是那些不规矩的下人知道寄灵那孩子这些天病了,所以就惫懒了,改明儿得换些勤快的。”   阿菀听罢,眉头终于松了。   短短的一段路,因为阿菀这一翻装腔作势,让刘夫人赔尽了笑脸,感觉累得不行,心里开始后悔先前帮着儿子护着那害罗寄灵小产的姨娘裘香。那裘香原本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她素来疼爱小儿子,见裘香事事妥贴,便将裘香送与儿子身边伺候,也算得是小儿子身边的老人了,因长得柔媚多情,儿子爱她那多情媚骨,便在罗寄灵进门一年后收为姨娘。   裘香因为是她房里出来的,所以比小儿子院里的其他姨娘略有不同,连儿媳妇罗寄灵也得避让几分。以前刘夫人心里还有几分自得,觉得用裘香牵制罗寄灵,不让她霸着小儿子,也算是在小儿子房里安插了个眼线,可现在心里却后悔得不行。   阿菀懒得理会刘夫人的心理变化,一路分花拂柳,终于来到罗寄灵的卧室,一眼便看到倚坐在床上苍白瘦削的女子,哪有半年前见的明媚带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让她心里有几分心酸,心酸于这时代女子的命运。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方能得到父母那般的宠爱,还得了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卫烜再不好,却待她如珠如宝,从不作践。   “六妹妹身子素来羸弱,这种天气怎么好出门来?真是让我羞愧,若是世子知道可要恼我了。”罗寄灵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但是抓着阿菀的手紧得手指骨都泛白了。   罗寄瑶看着也有些心酸,见她这模样,如何不知道她这是作戏给刘夫人看的,意在提醒刘夫人,别因为阿菀体弱便小瞧她,她的丈夫可是瑞王世子,传说中的鬼见愁煞星,生起气来,敢带人直接闯进阁老家砸东西的混世魔王。   刘夫人果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里更不安了。   阿菀坐在床前,温声软语地和罗寄灵说话,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刘夫人婆媳只得干巴巴地在旁陪着,边听着她们说话,边吊着一颗心。   罗寄灵说:“让六妹妹看笑话了,如今姐姐这模样儿,实在是不雅相,身子也脏污着,没得污了你的眼睛。只可怜我那孩儿,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却不想……”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逝者已矣,说再多也是徒劳。”   见她这模样,阿菀自然是要给她作主的,当下便冷硬地道:“你且放宽心,我今日既然来了,便要给你作这个主,难道一个谋害了主子的丫鬟也处置不得?”说着,她还特地看了眼刘夫人。   刘夫人赶紧赔笑道:“这是自然、自然。”便叫儿媳妇去将那害得儿媳妇小产的丫鬟给叉上来。   阿菀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拍拍罗寄灵的手。   罗寄灵看着婆婆和长嫂巴巴儿地赔笑的模样,哪有平时的精明算计、不可一世,不禁心中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纵使昔日和姐妹们常为了些小事闹矛盾,可是当她发生不好的事情时,还是这些姐妹们念着自己。母亲固然也是念着自己,可是母亲只要给点好处,便要劝着她忍耐,等他日分了家就好了。   分家?公婆如今春秋正盛,等到分家还不知道过个几十年,人都要被搓磨没了,哪里指望得上?   不过,今日阿菀会亲自过来,倒是让她有了想法。   罗寄灵从来不是软弱的人,此时机会放在她面前,她自然要把握好,方不辜负姐妹们今日过来一趟的情谊。   很快地,一个丫鬟打扮的柔媚女子被带了进来,甫一进来,便马上跪了下来,哭着道:“二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做牛做马给小少爷陪罪……”边请罪边跪下磕头。   罗寄灵看她一反前几天得意张狂的模样儿,哭得梨花带雨,更添几分媚态,膈应得不行。虽然裘香换了一身丫鬟的行头过来,为了应和婆婆先前说的话,可是裘香这衣服分明是匆匆忙忙地换上的,手腕上那个雕花缠金丝的玉镯子还没有解下,这可不是丫鬟能佩戴的东西。   果然,便听罗寄瑶开口道:“伯母,你们府上的丫鬟可真是有福气,还能佩带姑娘们才能戴的首饰。”   刘夫人婆媳也看到了裘香身上未解下来的首饰,不仅是手上,还有耳朵上那坠着珍珠的丁香耳环,不禁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罗寄瑶今儿过来这里,也不是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的,便将这害了罗寄灵孩子的大胆姨娘交给她处置。   罗寄灵笑了笑,“按府里的规矩,这等大胆谋害主子的丫鬟,须先仗责四十大板,再驱逐出府。”既然婆婆要说这是丫鬟,罗寄灵也不客气了。   有阿菀这位世子妃镇着,刘夫人即便觉得儿媳妇狠毒、不给自己面子,也没办法保下裘香,只得当作听不到裘香的呼救声,由着粗使婆子将裘香押到外头院子里行刑。   不过,裘香的呼喊声才喊了几下便停了。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暴怒的男声突然响起,“你们谁敢打她?啊——”   那道男声还未落,就听到接着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是嘎嘎嘎的鹅叫声。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四少爷被鹅给咬了。”   刘夫人吓得霍然起身,刚走了两步,才忆起那两只白鹅正好是瑞王世子妃带过来的,顿时便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阿菀。   却见她神色淡然,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刘夫人心中恨极,瞪向床上坐着的儿媳妇,可谁知往日时常往她身边凑奉承她的儿媳妇竟然一脸虚弱地坐在那儿,抚着胸口道:“娘,我前儿才小产,大夫说需要在屋内养足一个月,见不得风。”   刘夫人这回真是恨得不行了,最后听到外头儿子的叫声太惨,再也顾不得其他,拎着裙子就冲了出去。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冲出去了,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可担心婆婆事后算账,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很快便加入了两人的尖叫声,可见两只白鹅的凶猛。   刘夫人婆媳一走,室内便只剩下罗家姐妹三人。   罗寄灵在外头丈夫的惨叫声中,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拉着阿菀的手呜咽道:“六妹妹,我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怪谁……娘亲为什么要将我嫁过来?明明我都那么努力讨好他们,孝顺公婆,伺候丈夫,从未起过坏心,为何他们还要这般对我……”   罗寄瑶眼眶微红,“三妹妹,别哭了,难得今日六妹妹来看你,你可得拿出个章程来。”   阿菀也道:“大家都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会狐假虎威一翻,三妹妹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妹妹给你作主。”   阿菀这话听得罗寄灵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帕子将眼泪拭干,“那就多谢六妹妹了。”她好像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一般,对阿菀笑道:“这次多亏了六妹妹了。”千言万语,想说点什么,却不足以表达心里的感激,只能拉着她的手不放。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动静终于停了。   阿菀心知路云是个有分寸的,虽是要给刘家人些教训,可也不会闹得太凶,根本没怎么在意。   所以,当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闯进来时,阿菀很冷静地看他。   “放肆,没见到我家世子妃在此么?”   那男人衣服凌乱不堪,沾了泥巴,头上束着的发也有些起毛,发冠歪在了一旁,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倒是那张脸还算有些英俊,只可惜眉间隐有戾色,眸色黯淡,眼袋泛青下垂,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什么世子妃?”那男人气得指着床上的罗寄灵道:“好你个罗氏,你就这么见不得裘香好,竟然要打死裘香!告诉你,你敢碰裘香一根寒毛,马上给我滚回你怀恩伯府去!我这里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如此不贤嫉妒,我真是瞎了眼……啊!”   一声惨叫,那男人已经被后头赶上来的路云一脚踹在腿窝间,让他硬生生地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双膝狠狠地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原来一个谋害主子的丫鬟也发落不得,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谁定的规矩?既是如此,我们罗家的姑娘也不必留在这里了,省得被个贱人害了还要说不贤!来人,给三姐姐收拾东西,咱们走!”   “世子妃!”   追进来的刘夫人大急,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赶紧跪下来求情。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瑞王世子妃接走罗寄灵,不然丈夫这东城副指挥使也要做到尽头了。   可惜刘夫人虽然明白,但是儿子刘峻却是个傻大胆的,边抽着气边放狠话,对罗寄灵这嫡妻不屑一顾,认为是怀恩伯府硬塞过来的,接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云云,最后被路云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脸颊瞬间肿了,麻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很快地,路云和青雅便收拾好东西了,路云还让人送了顶软轿过来,让阿菀看了心里一阵赞叹,路云果然是个能干的。   不到一刻钟,阿菀便带着罗寄瑶起身离开。罗寄灵被路云用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在被被风里塞了好几个暖手炉,便一把抱出了门,将之送入软轿中,然后在刘夫人的拼命挽留中,抬出了刘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刘府,刘府附近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到刘府里追出来的刘夫人狼狈的模样,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夫人看着瑞王府的四骏宝马香车浩浩荡荡离去,腿肚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还是刘大奶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时,顶着一张馒头脸的刘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满脸怒气,恨道:“让她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刘夫人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回了儿子脸上,突然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正好打在了他另一边脸上,两个手巴掌印十分对衬。   刘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摸着自己的脸道:“……娘,你打我?”   见他此时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蠢得只会耍横,刘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终于昏厥过去。 ☆、第 140 章   从阿菀开口让下人收拾东西起,罗寄灵便一直保持沉默,而这种沉默的态度便是变相地默许了。   她也是个绝决的,先前若非是母亲让她忍耐,无人可说,这种无法宣诸于口的苦,只能沉默。如今姐妹们来了,甚至来了个有身份的为自己撑腰,她为何还要忍耐?   罗寄瑶也被阿菀这般干脆利落的强势弄得有些懵,只是当看到罗寄灵沉默不语,再看依然不知悔改的三妹夫刘峻,突然觉得阿菀干得好,留在这里被人糟蹋,还不如回娘家。所以她也没有劝什么,忍着气跟着一起出了刘府。   只是刚出刘府的巷子,便听阿菀的吩咐车夫,直接回公主府时,罗家两个姑娘都愕然了。   然后,仍是继续沉默。   罗寄瑶和罗寄灵都不是蠢的,既然怀恩伯府对这事没有什么反应,从中可以看出了些问题,不是被瞒着,就是默许了刘家欺负自家的姑娘。罗寄灵想起上回母亲来时的情况,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只觉得痛苦不堪,不愿意相信母亲会做这种事情,而罗寄瑶希望是前者。   她希望怀恩伯府是被瞒着的。   若是怀恩伯府知情,为了府里那些出阁或未出阁的姑娘,都得有所表示,若不然只会让自家姑娘被世人轻慢,继而瞧不起,这不仅是脸面问题,还是子女后代的在夫家能不能挺直身板行事问题。其他家族出嫁的姑奶奶遇到这等事情,父兄若是得知,打上门的都有。   所以,今日阿菀强硬地将罗寄灵带走一事,也算是一种娘家变相打上门的做法,刘家理亏在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吭声,除非刘家真是棒槌到不要脸面了。当然,看到刘峻的表现,有理由相信这确实是个棒槌。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出嫁的郡主回家,公主府的下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去禀报,康仪长公主听说女儿回来时还挺高兴的,等听说女儿带着两个堂姐一起回来了,略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情况,便迎出去。   然后就见从马车里拎着裙子走下来的女儿欢快地跑到她面前,“娘,三姐姐现在身子有恙见不得风,快点给她准备客房。”   康仪长公主蹙眉,“灵丫头?她怎么了?”虽然疑惑,不过见女儿笑脸迎人,脸颊有些血色,看起来真是精神,心里也很高兴,便让人去按排了客院,将罗寄灵的轿子直接抬了进去。   这其间,罗寄灵身上裹着厚被风,披风里塞着几个暖手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入了丫鬟整理好的客房,烧上地龙,路云方将罗寄灵放到了铺上晾晒过后的被褥的床上。   “娘,事情是这样的……”   等康仪长公主听完女儿干的事情,忍不住瞥了眼那两只直着脖子嘎嘎叫的白鹅,又见女儿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笑着道:“做得好,咱们罗家的姑娘岂容得如此糟蹋,若是下次还有这种事情,你只管放手去做,不必委曲求全!”   虽然嚣张鲁莽了一些,但以她女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耍什么心计,嚣张得起来,恰到好处。   “三婶……”罗寄灵眼里含泪,哽咽道:“谢谢您。”   康仪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既然阿菀将你送过来,你便在这里好生养身子,其他的不用多想。”   罗寄灵呜咽出声,然后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   自己的亲生母亲只会叫她忍耐,叫她努力讨好公婆,却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仍是让她忍耐,连家里的姐妹们也比不上。如何不教她心寒?   将罗寄灵好生宽慰一翻后,见她疲惫不堪,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康仪长公主忙吩咐她好生歇息养身子,又让丫鬟照顾好她,便带着女儿和侄女罗寄瑶一起离开了。   等离开了客院,康仪长公主便打发了人去怀恩伯府报个信,瞧瞧二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以康仪长公主的聪慧,自然也看得出这事情透着古怪,罗寄灵在夫家被婆婆丈夫搓磨,害得没了孩子,怀恩伯府竟然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若非是罗寄瑶因为年初二的事情,打发人去看她,也不会知道这事情。而康仪长公主这边,却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   这便是怀恩伯府没有什么表示的原因。   “三婶,您是说,二婶她瞒了这事?”罗寄瑶一脸错愕,“三妹妹是她亲生女儿啊,二婶怎么能做这种事情?难道刘家这般待三妹妹,她不生气?”   “这我可不知道了。”康仪长公主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正说着,便听下人来报说,驸马罗晔回来了。   罗晔早上出门去会友,不过友人恰好出门了,没奈何他只能在京城几个清流文人举办的诗社里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趣味,便去珍宝斋给妻子买了根发钗便回来了。   可谁知回到府里,却听下人说女儿阿菀今儿打上了东城副指挥使的刘家,将侄女罗寄灵给带回公主府里,弄得她一头雾水。   当然,罗晔并没有觉得阿菀此举过于嚣张,在傻爹心里,自家的孩子那是知礼懂事的好孩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上门去的,定然是刘家做错了什么,女儿一时义愤,才会出手将人带回来。   果然,等听妻子说了刘家的行为,罗晔气愤地道:“岂有此理,当我罗家没人了么?竟如此欺辱名弱女子!”然后又对女儿赞赏道,“阿菀做得对,这种时候咱们就得要硬气,不能让人小瞧了,免得人人都觉得咱们好欺负,要被人瞧不起的。”   阿菀甜甜地朝天真的傻爹笑着,大言不惭地道:“阿爹说得是,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总不能看着三姐姐被人欺负!”   罗晔还在抱怨着:“这刘家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当初二哥脑子装了什么草,竟然允了这桩婚事,主子被下人害了,竟然不罚下人,反而护着,这是什么破规矩?真是丢人之极!莫怪那刘义山一把年纪,还龟缩在这位子上,满脑子的草包……”   罗寄瑶:“……”三叔这话好多糟点,竟然不知道从何吐槽起。   反观康仪长公主母女俩,十分淡定,还附和几句,让罗晔觉得妻女真是明理的。   怀恩伯府这边接到消息后,很快便来了人,来的竟然是二老爷罗明夫妻还有因担心姐姐跟来的的罗寄悠。   方进门,罗明便问道:“三弟、三弟妹,灵丫头怎么了?我好像听说世子妃将她接回公主府?”他擦着汗,自然是不能指责阿菀此举鲁莽,只得小心地问明白。   二夫人心里也有些忐忑,因康仪长公主在场,碍于阿菀的身份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些埋怨,就要和丈夫一起去看女儿。   “二哥,二嫂,灵丫头她今儿折腾半天也累了,方才歇下,还是先别去打扰罢。”康仪长公主说着,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刘家不对,灵丫头真是可怜……”   “二哥,这事不能算了!”罗晔气愤地道,在二夫人惊恐中,一股脑儿地将侄女的遭遇倒出来。   罗明听后震惊不已,“三弟说的可是真的?真有此事?”   罗晔冷笑道:“今儿瑶丫头和我家阿菀在刘家亲眼所见,还能骗人不成?可怜灵丫头被刘家如此作贱,咱们竟然从未得知,还以为她过得极好。”   罗明火冒三丈,转身便朝妻子怒吼:“你这婆娘当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灵丫头只是身子小恙,休养几日便好么?怎么没说灵丫头是被女婿房里的姨娘害得没了身子?你还是不是她亲娘?”   二夫人嗫嚅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刘家也表示了歉意了……”   “呸!”罗明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得指着她道:“恐怕刘家表示的歉意便是你收的那笔银子吧?我还奇怪那银子是怎么样的,原来是从刘家拿的。为了这么点儿银子,你竟然就瞒下了这事,让灵丫头在刘家受苦,到底她还是不是你生的,你就这般狠心?”   二夫人被丈夫当众指着鼻子大骂,心里也来了气,便道:“老爷你这话可不对了,这事儿刘家虽然做不对,可是哪个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灵儿她自己看不惯女婿房里的姨娘,当时冲动了点儿,才会出事儿,我还不是为了女儿好,毕竟她可是刘家的媳妇,以后要在那里过一辈子的,方会瞒下这事情,劝她多忍耐……”何况那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后正好给儿子娶妻用,她方才会忍住心痛让女儿忍耐。   罗明冷笑道:“忍耐?你还有脸说!那你自己怎么忍耐?我可没忘记当年袖红是怎么没的。”   “老爷!”二夫人大窘。   旁边因为不好插嘴夫妻间事的罗晔等人也觉得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康仪长公主赶紧咳嗽一声,罗晔也忙道:“行了行了,二哥,有什么事情你们回府里再商议,然后拿出个章程来吧。灵丫头这事情绝对不能这般算了,不然外人岂不是当咱们罗家好欺负,以后那些出嫁的姑娘都要心寒了?”   罗明沉着脸点头,他虽然无能了点儿,可是刘家做得也太过份了,若没作为,可就要给人看笑话了,为了自己的面子,自然不能作罢。   二夫人瞥了小叔子一眼,心里却讽刺道,怀恩伯府算什么?早就没落了,连个有实权的小官都比不上,空有名头罢了,这也是她先前劝女儿忍耐的原因,好不容易才攀上东城副指挥使刘家,刘家也是上进的,指不定亲家老爷刘义山很快便能转正了,到时便是灵丫头风光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素来少与堂姐妹们交往的阿菀竟然会给女儿出这个头,倒是弄得她这做娘亲的里外不是人了,心里也埋怨不已,觉得阿菀多管闲事。   罗明听说女儿的事情,知她小产伤了身子,也不好去打扰她,便让她留在了公主府,感激了罗晔夫妻一翻后,带着妻女儿府。而且他心里知道,妻子这次做得不对,若是女儿接回怀恩伯府里,恐怕也没法好生养身子,不如便将她留在这里。   回到府里,自然得将这事情禀报与老夫人,老夫人也气得不行,斥责了二夫人。   面对家中长辈,二夫人自然不敢顶嘴,喏喏聆听老夫人斥责,心里仍是没觉得自己有错。她也是心疼女儿的,但是她更心疼唯一的儿子,儿子一年年地长大了,等二女儿罗寄悠出阁后,便也要给他定亲,届时少不得又是一笔银子,而以怀恩伯府的底蕴,实在是寒碜得紧,可能到时候府里根本拔不出像样的银子给儿子办婚礼,加之他们二房又是庶出的,指不定又要削减一些,为了给儿子办个风光的婚礼,她自然得要想法子了。   这次刘家理亏在先,二夫人拿了刘家给的补尝,也不好再揪着刘家的错处不放,自然得劝女儿忍耐了,心里也觉得这事情闹不大的,可谁知却被阿菀给坏事了。   “这事情不能算了,让刘家亲自过来给灵丫头赔罪,不仅要恭恭敬敬地将灵丫头请回去,还要约法三章,省得那婆娘有事没事地搓磨灵丫头!”老夫人冷声道,自从孙女成了瑞王世子妃后,她便觉得腰杆挺直了不少,自是不愿意委屈家里的姑娘们。   罗明点头应喏。   “既然世子妃将灵丫头送到公主府,便让她在那里养身子罢,公主是个事事周全的,想来灵丫头在那里,也方便一些。”说着,老夫人看了眼二夫人,摆明着不满二夫人此次的做法。   二夫人低声喏喏。   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夫妻们离开了老夫人的松鹤堂,等回了他们院子里时,又开始吵了起来。   二夫人本就是个能说会道,又惯会来事的,以前没少将丈夫压制,今日被丈夫几次在人前削了面子,心里也气得不行,老夫人是婆母她不敢说什么,只能受着,如此积了一肚子的气,回到房里就和丈夫吵了起来。   罗寄悠缩在窗口下,听着里面父母的争吵,母亲的死不悔改,让她心寒不已。她用双手抱住脑袋,眼眶发红,眼神迷茫,突然间她也不敢确定了,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也会像三姐夫刘峻一样是个狠心绝情的,自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身为瑞王世子妃的六妹妹前去为三姐姐撑腰,三姐姐的事是不是母亲就要瞒到底,然后任由三姐姐被刘家搓磨到死? ☆、第 141 章   在罗明夫妻回怀恩伯府报与老夫人时,半日时间,瑞王世子妃在东城副指挥使刘家的嚣张行径也经由好事者宣传出去了,阿菀这个在世人眼中的病殃子再次出名了一回,而且不再是因病而出名了!=v=   正在宫里当值的卫烜听到已经入值金吾卫的一个曾经的跟班来和他说这事时,只是挑了下眉,然后笑了。   跟班名叫周拯,长相十分周正,当然,能进金吾卫的人长相自然是不差的,不过却有些投机取巧的份儿。他是承恩伯府的嫡孙,幼年时曾经在昭阳宫里读书,在被迫选择阵营时,果断地投入了卫烜的阵营,是卫烜身边得力的跟班之一,不过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少,这也是让他死心踏地跟着卫烜走的原因。   “世、世子,你笑什么?”周拯结结巴巴地问,实在是消受不住这位爷的笑容,明明那张脸笑起来简直是个绝世美人儿,可是这笑容特么的阴沉毒辣,看着就是个坏胚子啊。   “你说我笑什么?”卫烜反问道。   周拯眼珠子转了转,马上道:“嘿,我明白了,这刘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让世子妃生气,特别是那个刘峻,年前还被世子爷您搓磨了顿,没想到他忘性这般大,竟然已经忘记当时的滋味了!世子爷,要不要咱们哥几个去堵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卫烜反而诧异起来,“刘峻怎么了?”记忆里没这号人物。   周拯知他瞧不上刘峻,记不住是应该的,马上提醒道:“去年年前您和荣王殿下在雪中遛马时,恰巧路过天香楼,还不小心将天香楼的招牌打下来差点砸到一个人,那人当时出言冒犯你几句,被咱们兄弟几个收拾了一顿。”   卫烜摸着下巴,“确实有这事。”不过天香楼?啧!虽然他不去那种地方,可是也知道那里是男人的销魂窟。   “当时那不长眼睛的蠢货就是刘峻了。”周拯笑盈盈地补充道。   天香楼是这京城中经营得最好的一家青楼,听说背后的势力很不一般。不过它势力再大,对上卫烜和荣王这两个皇子皇孙,也只有避让的份。当时卫烜和荣王的行为,简直就是两个纨绔欺压良民,天香楼的招牌被这位世子爷一鞭子给扯下来了,直接砸到了正好从天香楼里风流快活出来的刘峻。   这便是卫烜和刘峻结仇的经过,不过卫烜并不将刘峻放在眼里,甚至压根儿没有正眼看清楚他,而刘峻也被跟在卫烜身边的那群纨绔给打怕了,连年初二和妻子回娘家时也推了,就怕这位世子爷认出他。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卫烜将吃了一半的点心递给他,“赏你了。”   周拯只一眼便看出这点心是呈到御案上的,因为那装点心的盘子唯有皇帝能用,瞬间受宠若惊,根本不介意这是他吃不完嫌弃后丢给自己的——皇上吃的东西耶,他还没吃过呢,一定很好吃。   卫烜用帕子擦擦手指上的点心屑,对周拯道,“你去问问,今天有谁不当值的?”   听到这话,深谙纨绔之道的周拯马上报上了一群人的名字出来,恭维地道:“世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   卫烜朝他勾勾手,在他凑上来时,附耳说了几句,对他道:“行了,去吧。”   等周拯乐颠颠地离开后,卫烜整下衣襟,看天色差不多后,决定去和皇上告个假,今天他要提早出宫。   在两人碰完头分手时,三皇子正好走过来,看到凑到一起的两人正分开的模样,目光微黯,看卫烜那模样,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虽不知道是谁惹着这位爷,不过三皇子都有兴趣看看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可趁之机。   可惜,等三皇子听说了某位世子妃在刘家嚣张举动时,他顿时为之一默。   即便他想要让卫烜不快活,但是在刘家这事情上,还真是挑不出瑞王世子妃的错来,作为一位王府世子妃,是应有的强势,若是她知道娘家姐妹的处境却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让世人瞧不起,认为其不顾念亲情。倒是刘家,私德不修,宠妾灭妻,若是真闹开来,能让东城副指挥使刘义山喝一壶的。   刘义山……   三皇子沉吟了下,然后挥手让打听消息的人下去了。   跟着三皇子的内侍见三皇子的神色,便知道三皇子这是要放弃刘义山了。   三皇子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反而上心另一件事情,便是二月份时同胞弟弟五皇子的亲事。   去年五皇子一份血经让他们皇父终于心软,想来应该能提前几天出来。虽然被关了近一年,但三皇子相信吸取了这次的教训,以后五皇子行事必会更谨慎小心一些,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这一年来,三皇子也感觉到了卫烜的步步紧逼,还有太子明着被他打压,实则却不痛不痒,让他意识到若是不采取些行动,恐怕他就要被太子推到前头去承受他们皇父的注意,对于一位正值春秋鼎盛的帝王来说,皇子太能干,绝非是件好事。   所以,他现在十分迫切地需要五皇子的帮助。   *****   今日难得休沐在家歇息的宋砚同样听说了瑞王世子妃的举动,顿时脸色僵了下。   他站在书桌前正在练字,当听到下人打听到的事情时,执在半空中的狼毫顿住,一大滴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上,很快便晕染开来。   宋砚想起了那年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带着一只凶悍的白鹅,一双本应该美丽无匹的含情目因为年纪尚小,没有什么魅力可言,甚至眼中那一片飘然方外的冷淡不似一个女童该有的,轻描淡写间,便将他逼得退让。   然后,便是那位世子为她出头,差点将安国公府陷于万劫不复。   这对夫妻真是可怕!   他默默地想着,当年才十岁出头就有这等杀伤力,如今长大了,羽翼丰满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卫烜,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少夫人!”   听到门边小厮的叫唤声,宋砚抬头,便见如水般温柔的女子沐浴着春日的暖阳带着丫鬟走进来,那柔软的春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与春光融为一体,几乎让人看得无法移目。   “阿砚,在忙么?”她温温柔柔地唤道,一双眼睛盈盈如水,如那江南的烟雨。   宋砚瞥了眼妻子身后的丫鬟,对上那丫鬟瞥来的目光,眸色微冷,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亲自上前去扶住妻子的手。   “不忙的,婼儿怎地来了?孩子没闹你?”   “孩子被母亲抱去照顾了,我也好偷个闲。听说你最近公务忙,我让人煲了汤给你补身子。”孟婼笑道,亲自将那盅汤端了上来。   宋砚朝她笑了下,便挥手将那丫鬟斥退下,只留下夫妻二人在书房里。   *****   卫烜离了皇宫,带着一群金吾卫去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逛了下,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他离开后,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左仲亲自过来。   看到他时,刘义山脸色十分糟糕,心知这次被家里那被老妻宠坏的小儿子害惨了。   至于刘义山回家后刘峻会如何,卫烜并没有关心,得知阿菀还在公主府,他亲自上公主府去接妻子。   进了公主府后,卫烜很有心地去给岳父岳母请安,然后被罗晔给扯到了书房里去说话了。他回头看向和康仪长公主坐在一起说话的阿菀,只见阿菀朝他露齿一笑,只能苦逼着脸,被罗晔扯走了。   于是,在罗驸马的书房里,卫烜蔫头蔫脑地接受了岳父爱的教育。   罗晔旁征博引、引经论典,让卫烜知道如何做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能为君王分忧的有用之人,而这些的前提是,必须要对老婆好,做个好男人,不要像刘峻那倒霉催的货一样竟敢宠妾灭妻,实在是欠揍。   卫烜心里嘟嚷着,不用岳父教,他都会对阿菀很好很好的,所以听他老人家这种调调上的话,不怎么上心。而心里同样也将刘峻那衰货给恨得痒痒的,决定要给那衰货个教训。   等卫烜好不容易接受完了岳父爱的教育,终于被允许去接老婆回家了。   等马车驶出了公主府后,阿菀见他蔫蔫的,不禁伸手指戳了下他的脸,笑道:“你怎么没精打彩的?小心阿爹看到了又要说教了。”   卫烜将她拉到怀里,将下巴搁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郁闷地道:“姑父越来越爱唠叨了。”   阿菀噗地笑起来,抬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笑道:“你不是很会忽悠人么?直接忽悠他不就行了?”   “不行,他是你爹。”   听到他的话,阿菀眨了下眼睛,然后咬着唇笑了。   回到瑞王府,两人去正房给瑞王妃请安,却不想瑞王今日竟然提早回来了。   瑞王面沉如水地坐在那儿,先是看了儿媳妇一眼,脸色有些僵硬。今儿他难得提前从军营回京,却不想到在街上便听到了流言,说儿媳妇带人凶残地打上了东城副指挥使的刘家,将被刘家害得小产的堂姐强势地接回公主府。   乍然听到后,瑞王先是呆了下,然后回忆起儿媳妇自小便娇怯病态的模样,实在是无法相信安静乖顺的儿媳妇原来还是个强势的主,这让他莫名地又担心起来,儿媳妇会不会发现儿子的隐疾后,将来闹起来吧?   不行,得找个时间给熊儿子治疗隐疾吧。   下定决心后,过了几日,瑞王特地空了天时间出来,然后一大早就将儿子带出了京。   卫烜骑着马,跟着父亲打马出京,看了下周围已经露出春意盎然的田地山河,不耐烦地问道:“到底要去哪里?”   “别急,很快便到了。”瑞王耐心地道:“还有二十里。”   卫烜望了下前方的路,眉头不禁皱起来,觉得今天老头子神神秘秘的,十分古怪,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卫烜的预感便应验了。   当被带到位于京郊五十里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别庄里,对着一个年轻俊朗的所谓的民间“神医”时,卫烜面无表情地看向瑞王。   为儿子操了大半年心的瑞王将手按在儿子肩膀上,先让那大夫先下去后,然后沉重地对表情平静到危险的熊儿子说道:“你放心,别看这位郁大夫年纪轻,却是术业有专攻,在治疗这方面很有经验,本王也是通过很多渠道才找到他,安置在这儿,绝对没有人发现。”   卫烜:“……”   “为了不对不起你死去的母妃,你可不能讳疾忌医。”瑞王又道,用力按了按熊儿子的肩膀,暗暗防止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卫烜脸皮抽搐了下,声音从牙缝间挤了出来:“你说谁讳疾忌医?”   “你啊!”瑞王有些尴尬地道:“去年你们成亲时……咳咳咳……”   “臭老头!”卫烜终于忍无可忍地朝父亲挥了拳头。   就算被世人说是不孝,他也要揍这为老不尊的死老头子!   *****   等卫烜和瑞王从庄子折返回京时,他们也将那个年轻的郁大夫带回京了。   卫烜带他回京之前,便问了一句:“可会治不孕不育?”   等郁大夫迟疑着回答略有研究时,卫烜便拍板决定将他带走了。   瑞王:“……”   郁大夫原是江南人士,被瑞王辗转找来的,因为天生孤煞命,孤家寡人一个,何处皆可安身为有,便这么干脆地被卫烜领回家了。虽然这位大夫所攻之术偏了点儿,可是也是大有用处的。   他们回来时,阿菀正趁着春光正好,和小姑子一起窝在池塘边钓鱼,边钓鱼边听着青霜转述刘家的事情。   阿菀将罗寄灵接回公主府后,又让人送了些补身子的补药过去,便没有怎么理会这事了,怀恩伯老夫人既然已经发了话,便会为罗寄灵作主,也不需要她再出这个头。不过她倒是听到外面针对她的流言,并未怎么放在心里。   只是她虽然没有特地理会,但也让青霜注意着,有情况就和她禀报。   对于刘峻那样的人,阿菀虽只是接触了几面,可每次见到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观,印象最深的是这次,简直就是个宠妾灭妻的渣男。大抵凡是正妻,都会有同样的心态,特别地讨厌小三,阿菀也不例外,她就是个正妻控。   所以,那天的事情,让她心里着实恼恨。   “今儿听说三姑爷又卧病在床了。”青霜抿着嘴笑道:“那天世子妃将三姑娘接回公主府后,晚上刘大人回府时,便对三姑爷用了家法,翌日便让刘夫人将三姑爷院里的那些通房姨娘和丫鬟都发卖了,留了那叫裘香的姨娘关到柴房里,说是要送来给三姑娘处置呢。”   阿菀撇嘴,处置什么?处置了反而让刘峻更怨恨么?这并不是处置一个姨娘的问题,而是刘家的问题。   “不过听说三姑娘又让人将那裘香好好地送回去了,同时也将刘大少奶奶带来的补品等物也让她带回去。还有,昨日三姑爷身子好一些了,便被刘夫人押着去公主府给三姑娘请罪,三姑娘没见他们,让他们回去了。”   阿菀听罢,点点头,觉得这位三堂姐是个硬气的,不像其他的女人,如果丈夫亲自过来赔罪,矜持一下,估计就随丈夫回去了。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罗寄灵被伤透了心,方会如此决绝。   “还有啊,昨日三姑爷回去时,在路上被一群地痞子给拦了,然后被狠揍了一顿呢,听说今早都下不了床了。”青霜笑嘻嘻地说。   阿菀:“……”好纠结,这地痞出现得太巧合了,真不是某位世子爷的手笔么?   呃,或者不是吧,那位世子爷才没空理会个小人物。   阿菀难得真相了,世子爷根本不用亲自出手,就有得是人帮他去收拾刘峻了,甚至连刘义山父子几个也没好过,这就是有一群纨绔跟班的好处。   正听着青霜说刘家的倒霉事情时,便听说卫烜和公公回府了,并且还带回一个年轻的大夫时,阿菀不禁有些奇怪。   卫烜将那郁大夫丢给管家安排后,便过来寻阿菀了,见她们正在钓鱼,便也有了些闲情逸致,让人给他拿钓杆。   “听说你们带了个大夫回来,是怎么回事?”阿菀边给他递了杯水,边问道。   “父王找来的。府里也没个大夫,若是有点什么小病小痛的还要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回耽搁时间不说,也容易受罪,所以就留个大夫在府里,好方便使唤。”卫烜回答得懒洋洋的,坚决不告诉阿菀他老爹干的乌龙事,让他真是恨得不行。   任哪个男人好好地竟然让人一直以为是个不举的,都会生气的。   阿菀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词,却不知道今日卫烜的憋屈。   等夕阳西下,收工回房歇息时,阿菀发现卫烜今日特别地黏人。   “做什么?”她有些警惕地问。   卫烜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挥手将帐子放下,欺身压上去,抓着她的手果断地往身下某个地方覆去,证明自己能力非凡。   阿菀:“……”   粗重暧昧的喘息声良久方歇,昏暗的碧纱帐内,年轻的少年少女衣衫凌乱,四腰亲密地交缠在一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特有的麝香味,嗅之让人脸红。   “你、你发什么疯啊?”阿菀嗫嚅地问道,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此时嫣红一片,如果涂上了胭脂一般。   被刺激到的世子爷绝对不提今儿的事情,将唇烙在她红润的脸颊上,轻声呢喃道:“阿菀,等过了秋天,我们就圆房吧。”   听到他突然说这话,阿菀沉默了下,然后咳嗽一声,低不可闻地说了个字。   然后又被竖起耳朵听个正着的世子爷轻易捕捉到,激动得给扑了。   两人闹了一场,最后并排着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   “很快就要到五皇子的婚礼了,等到三月,沣表哥也要成亲,五月是怀恩伯府的五姐姐,七月底是靖南郡王府世子和莫七姑娘的婚礼……”阿菀算了下,“今年成亲的人家真多。”   卫烜暗暗撇嘴,觉得都是一群讨厌的人,根本不想听,而在他的记忆里,今年确实事情多,想到可能自己很快又要离京了,不禁心头有些郁闷。 ☆、第 142 章   二月中旬,五皇子大婚。   大婚前的几日,五皇子被允许离开了幽禁他的宫殿。   其实说来,五皇子被罚闭门思过一年也挺冤的,自古以来富贵家族的弟子大多都有些小毛病,豢养娈童、用漂亮的小厮助兴是常态,只要有钱有闲,什么变态法子想不出来,对此大家心照不宣,并不会因此而太过大惊小怪。只是文德帝少年时期,吃过先帝所豢养的娈童的苦,特别忌恨这种事情,更不允许自己儿女有这样的嗜好,于是五皇子这不就是生不逢时,撞上了么?   虽然私底下有些人不以为意,认为文德帝小提大作,罚得也太狠了,可惜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大家都要看皇帝的眼色行事,也没人敢撞上去给五皇子求情,人家这是当父亲的惩罚爱好偏了点的儿子,大家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所以,对于五皇子被罚闭门思过的事情,很多人却并没有太过在意的,等五皇子出来后,三皇子一派头的门人及与交好的大臣纷纷备礼去给五皇子压惊祝贺。   太子也在东宫备了宴,宴请诸位兄弟,为五皇子庆祝。   卫烜也在太子宴请的名单中,虽他不是皇子,但是文德帝曾说过,卫烜虽不是皇子,却可以与皇子们兄弟相称,这是大夏朝皇室中少见的,也唯有一个卫烜能以王爷世子身份,却得以与皇子们兄弟相称,以显皇帝宠爱。   因有文德帝在上头盯着,而且太子还很体贴地以儿子的名义请文德帝来同儿子们喝两杯,虽然文德帝最后拒绝了,可是所有皇子听说了这事后,皆很捧场地去了,即便在知道太子还宴请了卫烜时,几个皇子心里都有点打退堂鼓,依然得硬着头皮去了。   文德帝见状,心中大慰,自是乐意见他们兄弟和睦。   太子妃也给了现有的三皇子妃、四皇子妃两位妯娌和阿菀下帖子,同样请她们到东宫来相聚。   这一日,东宫宾主尽欢。   太子举起杯子,对面容比一年前消瘦许多、情绪却更内敛的五皇子道,“五弟,过几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大哥身体不好,便以茶代酒祝你。”   五皇子一双略显阴沉的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举起杯子,一脸感激地道:“谢谢太子哥哥,臣弟心领了。”说罢,一饮而尽。   其他的皇子们,除了几个小的,纷纷上前来给他敬酒。   轮到卫烜时,他手持着一杯酒,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看他。   五皇子脸色有些僵硬,卫烜那眼神,让他无端地觉得好像一条仿佛正在朝自己吐着舌信子的毒蛇,寒毛都竖了起来。   要说五皇子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便是卫烜无疑。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卫烜是几时结上的仇,自有记忆里,便对他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等等情绪,羡慕他明明不是皇子却轻易得到皇祖母和皇父的宠爱,嫉妒他被养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恨他一事无成,却能得到天底下最珍贵的宠爱。   而又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卫烜不再像以前那个被宠坏的小孩子,不再好哄骗了,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针对他们这一系的人,在昭阳宫读书时,更是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   如今,他落得这下场,虽未有证据,却直觉认为,与卫烜有关。   五皇子心中千回百转,但是面上却未有什么变化,笑盈盈地与他举杯,然后双方都笑眯眯地将喝尽的酒杯朝对方倾斜表示了下。   见两人好歹没有吵起来,在场诸人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连原本已经准备好要拉架的太子和三皇子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极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这举动落在旁人眼里,都觉得这两人十分有默契,让人不得不怀疑,在针对卫烜与五皇子的事情上,他们其实有共同的想法。   外头男席上因为皇子众多,十分热闹,而殿里头,已婚的女人只有四个,又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清冷。   孟妘本就是个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刻薄人、锥心肝的,凡是皇室的女眷,大家有志一同不太喜欢听她开口,宁愿她就坐在那里当尊吉祥物就好了;而莫茹心里则担心着前儿刚风寒痊愈的独子,只是因为太子妃下帖子不好拂了她的面,只能放下儿子进宫与宴,此时自然神思不属;四皇子妃因为丈夫出门前警告过,也不敢轻易搭话;最后是阿菀,她进宫来纯粹就是陪衬的,根本不需要她如何活跃,于是她很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吃点心玩皇长孙。   皇长孙殿下恰好一岁了,如今虽然还未能走得稳当,可是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总喜欢抓着人的手,想让人带他到殿外玩儿。现在,他一双小胖爪子就抓着阿菀的手,抬着包子脸,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她。   阿菀可耻地被萌住了,然后屁颠屁颠地牵着皇长孙在殿内玩,根本不像其他两位皇子妃那般拘谨。   对于阿菀和孟妡来说,在孟妘的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不过的,她们根本不用绷紧神经应付什么事情,自有孟妘这位会照顾人的姐姐给她们安排妥当。   莫茹和四皇子妃皆忍不住看向完全不受影响的瑞王世子妃,两个女人心里都有点儿那啥,觉得这位也是个心宽的主儿,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莫茹是个聪慧的,阿菀的轻松自然让她从中了解到阿菀与太子妃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近,而是十分的友好。除此之外,这位出嫁后的生活,应该是丈夫爱宠、公婆和善、姑嫂和睦,方能养成她这般怡然轻松的气色。   再联想前阵子她带人嚣张地去东城副指使挥刘家将堂姐强硬地从刘家接回公主府的事情,让同样作为女人的皆羡慕不已。而刘家,得罪了这位,已经可以预见其结局了,这便要看最后那位罗三姑娘是否会心软了。   怀恩伯府本就已经被挤出了京城勋贵之例,提起来都没人想起来的一号三流家族,可是愣是因为出了个幸运地尚了公主的儿子,又出了个嫁入瑞王府的孙女,加之这位世子妃是个重情重义的,如今还有谁敢小瞧怀恩伯府的姑娘?听闻现在那些出嫁的怀恩伯府的姑娘们在婆家的生活都好过了几分。   四皇子妃也同样羡慕不已,她虽然没有莫茹的聪慧看得透,甚至有时候很多事情还要丈夫暗暗提前提点才明白,可是看到阿菀的怡然自得,也不知道是她心宽呢,还是心有倚仗。   带着这种羡慕的心情,她开口带着点迎和的口吻道:“世子妃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气色也比过年时好多了。”   阿菀牵着皇长孙走过来,朝她笑了下,“谢谢四皇子妃夸奖,大概是因为近来天气好的缘故吧。”   皇长孙被阿菀带回来,见到母亲,便扶着旁边的桌椅跌跌撞撞走过去,扑进母亲怀里,孟妘顺势将他抱了起来,让宫人拿了水来喂他。   看皇长孙健康可爱的模样,莫茹和四皇子妃少不得又羡慕一翻,顺便和太子妃谈论起育儿经来。这里的四个女人中,恰好有三个都是生养过了,自是有话题聊,这一聊之下,气氛比刚才好多了。   阿菀这个没有生养经验的只能巴巴地坐在旁边听。   这时,四皇子妃朝阿菀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世子妃的好事,到时候咱们也好来交流一下经验。”   阿菀很自然地接道:“可以啊。”   莫茹和四皇子妃看了她一眼,两人心里头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不好再说什么,又转头和孟妘聊起育儿经来。   等酒宴结束后,诸位皇子纷纷告辞离开。   阿菀也和卫烜一起离开了皇宫,坐车回瑞王府。   路上,阿菀拿沾了水的帕子给卫烜擦脸,摸摸他酡红的脸,给他塞了茶叶让他嚼着去酒味,骂道:“酒醉伤身,都叫你不要喝酒了,不准发酒疯。”   卫烜像条无骨的蛇一般,身体软绵绵地腻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腰腻歪着,将责任都推给了五皇子,“他定然是居心叵测,所以才会拼命灌我酒,想将我灌醉好让我出丑!”   阿菀:“……”   “你们先前在殿里聊了什么?我刚才喝酒时,听来报的宫人说,你们几个女人聊得可开心了,都不愿意离开呢。”   “别胡说!”阿菀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抬头给他擦脖子上的汗渍,“只不过是说一些育儿经罢了。”   “育儿啊……”卫烜嘀咕着,“等再过十年吧……”到时候卫焯那傻白甜的孩子也该娶妻生娃了,阿菀就可以养个孩子防老了。   不过在此之前,卫烜又想起了件事情,和阿菀说道:“对了,我将郁大夫派去给岳父岳母看身体了。”   阿菀奇怪道:“太医院会有太医固定时间去公主府请平安脉,也没听说他们身子有什么问题,你让郁大夫过去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听说这郁大夫会治不孕不育症,所以让他去瞧瞧,给岳父岳母点事情干,省得他们因为你不在,他们寂寞。”   阿菀:“……”   *****   三皇子带着弟弟离开东宫后,亲自将他送到了他的寝宫,又特特地叮嘱了一翻。   “三哥。”五皇子突然开口道:“上回是我大意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三皇子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父皇素来讨厌那等事情,你以后莫要再犯了,好生和五弟妹过日子方是。”   五皇子低低地应了一声,眸色不定。   等三皇子离开后,五皇子站在夕阳西下的宫殿中,眺望着沉入宫廊之后的夕阳,面露狞笑。   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但是下次别想这么容易了。   等到夜幕降临,他坐在书案前,看着从一份从下面的人送给他的礼盒中夹层里取出来的字条,看到上面的内容,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   卫烜那厮竟然将他特地藏在别庄中准备献给太后的人劫走了!   五皇子气得脸色发青,而且这事情还是去年他被罚在宫殿闭门思过时发生的,偏偏因为他无法与外界联络 ,竟然不知此事,直到现在方才清楚。   如此,他便确定了卫烜自己其实也知道在他们皇祖母心里,他不过是个劣质的替代品罢了。想到卫烜可能会因此知道真相时不知道有多难受,五皇子心里浮上一种变态的愉悦之感。   这种猜测让他因为卫烜将他准备的人劫走的怒气轻了许多,五皇子将手中的字条丢进火盆烧了。   既然他能找出一个人来,定能找出第二个。   *****   转眼便到了五皇子大婚的日子。   虽然五皇子被文德帝罚在宫中闭门思过一年,不过到底五皇子还是皇帝的儿子,又有郑贵妃和三皇子看着,户部和礼部、工部也不敢待慢皇子府的建造,五皇子府还是如期建成了,只是比不上三皇子和四皇子府罢了。   而婚礼便是在新建成的五皇子府举行。   五皇子妃何氏是工部尚书——何尚书孙女,虽然因为去年那事情,何府对这门亲事有些微词,可到底因为皇恩浩荡,又有文德皇亲自抚慰,只得认下这门亲事。   拜完堂后,阿菀便随着皇宗和室宗的已婚夫人们去看新娘子,也算是提前让新娘子认认亲戚,顺便放松一下。   因为妆容画得太浓,所以新上任的五皇子妃长相只能隐约看出轮廓是不错的,而性情如何,在这种时候自是看不出来,不过在有位宗室的妇人暗暗讽了一句,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时,看周围的人脸色也变了几分,让阿菀觉得,这位五皇子妃,同样不是个好相与的。   五皇子的婚礼很平淡地过去了,喝完喜酒后,阿菀便和卫烜一起回瑞王府。   回到瑞王府后,阿菀边照顾醉鬼边和他交流一下五皇子婚礼时的各自见闻。   阿菀和他说了五皇子妃的可能性情,而卫烜和阿菀说了他如何闹婚礼的过程,估计五皇子今晚根本无法入洞房。   “既然他这么喜欢玩男人,那不如成全他……嘿嘿!”某人潮红的脸露出阴狠的笑容。   阿菀:“……”   阿菀正准备细问,突然发现那个说了不得了的话的醉鬼已经脑袋一歪,醉死在床上了,让抓耳挠腮想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阴险事的阿菀好想泼他冷水弄醒他。 ☆、第 143 章   由于心里积了事情,阿菀第二天竟然奇迹地难得早起了一次。   醒来时,扒开罗帐往外看去,发现某位世子爷正在蹑手蹑脚地穿衣服——或许是她的错觉。   难得自己醒来时,卫烜还没有离开,阿菀懵了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就这么扒着帐子,呆滞地看着前方,眼神涣散,视线并没有集中,脑子还处于一团刚醒来的混沌之中。   卫烜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瞧,便见披散着长发的少女探出了个脑袋,只是神情略为呆滞,眼神也有些涣散,却因为这种小动物一般的举动,反而添了几分稚气可爱,有别于她平时那种淡然安静的模样儿,倒让卫烜看得心尖都有些发颤。   飞快地束好腰带,卫烜三步并两步过去了,将罗帐撩开,坐到床边顺着心意将像只小动物一样的少女拥到怀里,摁住亲了几下,柔声说道:“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阿菀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方道:“我记得,等会还要进宫,今日是三皇子妃进宫谢恩的日子……”突然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了,狐疑地看他,慢吞吞地道:“对了,昨晚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阿菀打了个哈欠,补充道:“你昨晚说‘既然他这么喜欢玩男人,那不如成全他’之类的,这是什么意思?”   卫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有这么说么?是不是你听错了?或者是我喝醉了,语无伦次?”然后他颇为诚恳地对她道:“你知道,我酒量不好,容易喝醉,我昨晚……应该醉了吧?”   阿菀:“……”   在她的注视下,卫烜表情更无辜了,只是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担心阿菀继续追问下去,怕会污了她的耳朵。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五皇子确实是个喜好男风之人,而且颇好玩弄那些被喂过秘药的娈童,五皇子府后门不知道被送出了多少惨死的娈童的尸体,因为当时三皇子得势,五皇子又是个心有城府的,少有人能发现他这种癖好,即便发现的人,惧于郑贵妃一脉之势,也当作没看到。   而卫烜会注意五皇子这种嗜好,不得不说是因为一个人了,那便是昨日刚进门的五皇子妃。   这位五皇子妃也算得是个奇女子。   这世间大抵有些人的某种性格是天生的,例如这位五皇子妃,纵使何尚书府家风清正,女子后天的庭训皆是以贤良贞静等美德为主,可是披着这层贤良贞静的外衣,她却是个颇为烈性刚强的,很有些手段。只可惜她身为女子,局限于内宅之中,比不得男子的方便,纵使有手段,却无人脉可用。   上辈子卫烜听说她的时候,是五皇子妃的突然惨死。而且临死之前她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情,竟然将十个被喂了药的高大英武的侍卫同自己的丈夫五皇子关在了一间房里,差点让五皇子因此而身败名裂。只可惜当时恰逢太子薨逝,整个朝堂后宫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子薨逝之事上,三皇子及时为他收拾善后,这事方没有被捅到皇帝面前。   可谓是功亏一篑!   卫烜挺欣赏这位五皇子妃何氏的手段,当时他在边境,虽未亲眼所见,但属下也将打探到的消息传回来给他,当时他还颇为可惜太子死的不是时候,让三皇子逃过一劫。却也是因为五皇子妃临死之前算计了五皇子,让卫烜留在京中的人得到了足够的证据,之后才能在为阿菀报仇的时候,将他往死里黑。   上辈子他死的时候,五皇子和三公主已经被他送去地狱给阿菀赔罪忏悔了,三皇子倒是还活得好好的。之后的事情,他虽不能预言,但多少也能预料到会将是如何,可惜自己却看不到了。   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是不雅,卫烜自然是不会和阿菀细说,且他也不欲阿菀多思多虑,免得像上辈子那般坏了身子,更不会告诉她了。可惜他有心将阿菀养成傻白甜的样子,阿菀好像却不吃这套。   阿菀盯他半晌,见他面上丝毫不露其他,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卫烜的肌肉瞬间绷紧,却不敢移开。   见他坚持不肯说,阿菀想像了下逼问的种种可能,最后发现皆不可取后,只能作罢。卫烜这厮是软硬不吃的类型,而她也使不出撒泼打滚或利诱的事情,只能叹了口气,爬起身去穿衣服。   卫烜很是殷勤地捧了她的衣物过来,亲自帮她穿上,顺便趁机毛手毛脚。   穿戴整齐后,方叫外面等候的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今日是五皇子夫妻进宫谢恩的日子,顺便让五皇子妃拜见宫里的贵人及与妯娌们见礼,本与阿菀这个世子妃无关的。可谁让文德帝曾经说过让卫烜与皇子们兄弟相称,摆明了是拿卫烜当儿子看的,是以阿菀这世子妃也算得上是皇子妃们的半个妯娌了,也得收拾好进宫与五皇子妃见礼,连太后也默许了这件事情,旁人自然更不能多话了。      五皇子妃何氏比阿菀年长一岁,是个气质娴雅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十分符合世人对大家闺秀的标准认知。而这性格却也是个软中带硬,旁人对她礼遇三分,她便还三分,若是犯她三分,同样还上三分。   这样的性格,其实是挺好相处的,只要不犯到她,她便是个娴雅之极的女子,细心周到之处时,让人如沐春风。阿菀挺欣赏昨日在新房时她对那些宗室女眷的找茬时不软不硬的反击,可惜的是五皇子和卫烜素来不对付,这种不对付不仅涉及到朝堂上,还涉及到内宅女眷上。   这时代便是如此,男人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及风向标,若是男人们在外头不对付,他们家里的妻子无论如何欣赏对方,却也不会深交的,甚至还要同仇敌忾。   五皇子妃在宫女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给正殿中的人请安敬茶,从太后到皇后、太子妃,然后是郑贵妃这嫡亲的婆婆、四妃、明妃等等,又与同辈们见礼,一圈儿下来,绝对是要累死人的节奏,让身娇体柔的古代闺阁女子有得受了,特别是经历过新婚之夜滚床单的女子,那更是一种煎熬。   可是五皇子妃除了有些累,脸色还算是正常。   脸色太正常了,反而显得很不正常。   就如同当初瑞王第一眼便看出了熊儿子和儿媳妇新婚之夜没有洞房一样,只要有经验又有心的人,皆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一二真相,而这正殿坐着的人中,除了几个未出阁的公主和什么都不懂的皇长孙小包子,其他的都是成过亲或者是有经验的妇女了,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五皇子妃昨日新婚之夜并未承欢。   郑贵妃脸色有些僵硬,想起早上便听人说,昨日小儿子的婚礼上,卫烜带人给小儿子灌酒,将他灌得酩酊大醉,进新房的时候,还是让下人给架进去的,便知道结果如何了,心里再次将卫烜恨得牙痒痒的,连带看向阿菀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其他人虽未明说,但也拿着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等放开时,神情却极为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在五皇子妃敬茶时,给礼物的同时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般叮嘱了几句,一片和乐融融。   五皇子妃到底刚为新妇,看不出其中的门道,温婉大方地谢了母妃们的赏赐。   真是端庄大气好教养。   然后轮到和妯娌们说体已话了。   “见过太子妃和两位皇嫂,还有寿安弟妹。”五皇子妃笑道,“以后咱们就是妯娌了,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望几位皇嫂提点一二。”   “应该的。”太子妃冷淡地道。   莫茹笑得极为亲切,拉着她的手笑道:“早就盼着五弟妹进门了,没想到五弟妹是如此秀灵的人物,五弟能娶到你真是福气。”   五皇子妃有些羞涩,不过仍是大方地朝她笑了笑。   阿菀仍是很淡定地坐在那儿,皇长孙趴在她双膝上,正伸着小胖手要抓着她压裙子的玉佩玩,阿菀担心小孩子不懂事将玉佩塞嘴里,不得不拿一只眼睛盯着,以至于没怎么正经看那群女人们的交涉。   而她这般自然轻快的模样,也落入了五皇子妃眼里,她对阿菀笑道:“皇长孙倒是和寿安弟妹好,小孩子心灵干净,能识别出好坏,可见寿安弟妹是个和善人。”   这恭维真是让人听了舒服,阿菀再次确定了这位五皇子妃的性格,心里不禁暗暗可惜配五皇子那货真是可惜了。果然当皇帝的就是有权任性的代表,可以将人家的好女儿肆无忌惮地塞给自己的劣质品儿子。   “谢谢,我没有五皇嫂说的好啦。”阿菀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一只手却果断地将皇长孙抢到的压裙玉佩拽走,皇长孙啊呜一口咬了上来,正好咬到她的手腕上,吓得旁边的宫女都要跳了起来。   满周岁的小包子已经长牙了,上面长了两颗牙丁,下面有四颗,等皇长孙松嘴时,阿菀手腕上那牙印儿也颇显得可笑,阿菀看后,也啊呜一口啃上了皇长孙白嫩嫩的小胖手。   小包子眼睛都瞪圆了,然后猛地笑了起来,以为阿菀在陪他玩咬手游戏=。=!   莫茹等几位皇子妃看得眉头猛跳,心说那可是太子的儿子,最宠爱的皇长孙啊,她怎么有这胆子咬下去?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孟妘,谁知道她十分淡定地坐在那儿喝茶,眼皮也没撩一下,于是便明白了,这种事情估计没少发生。   瑞王世子妃与皇长孙的关系好,他日若皇长孙平安长大成人,太子也顺利登基的话……几人心里倒抽了口气,看向正笑眯眯地和皇长孙互咬的瑞王世子妃,几个女人都觉得瑞王世子妃正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等新进门的五皇子妃与妯娌们说过话后,心里对仅有的几位妯娌们皆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而让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瑞王世子妃这半个蹭来的妯娌,一时间真是无法将她定位,唯一能定位的是,有个名声不好但是圣眷不息的丈夫,连带着她也妻凭夫贵,无人敢小瞧她。   由于太后近来精神不好,所以五皇子妃与妯娌们只聊了会儿,大家便散了。   在离开仁寿宫时,便见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卫烜是相携过来的,皆是来接进宫的妻子,也算是趁机见见五皇子妃。   又是一翻见礼后,彼此寒暄几句,太子便将妻儿接走了。   阿菀也被卫烜接走了,由于是在宫里,她也不说什么,朝他抿唇一笑。   卫烜握了握她的手,趁机看了眼五皇子那边,便见五皇子脸色僵硬地迎向新婚妻子,脚步是虚浮的,眼神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根本没一丝新婚该有的喜悦。倒是五皇子妃看向丈夫的眼神还算是有点新妇该有的羞涩,想来这个时候,她如同所有新婚的女子一样,对丈夫还怀抱有几分期盼的。   只是这期盼越多,失望便越大。而对于这种性烈聪慧的女子而言,纵使是一点期盼,最后发现自己被逼得几乎生无可恋后,绝对会做出世人所想象不出的大胆之事。   卫烜牵着阿菀上了宫中轿辇,并未再关注他们。   离开皇宫后,两人坐在马车里,阿菀趴在他肩头,和他小声地说着刚才在宫里的所见所闻。她已经形成了这种习惯,每次进宫,都要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告诉他,让他心里好有个概念。   “我还以为你今天只顾着和皇长孙玩,什么都没注意呢。”卫烜有些吃醋地说,心里莫名地嫉妒皇长孙。   阿菀白了他一眼,“哪能啊,说得我好像没脑子一样!”然后又细声细气地对他说:“今日的五皇子妃精神气真是好呢,昨日五皇子是不是醉得被人抬进新房的?”   “应该是吧。”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就是没洞房滚床单呗,有些时候就是要说得这般含蓄,大家心照不宣。   “我觉得她看起来挺不错的,温婉柔和不失大气。”配五皇子真是糟蹋了,阿菀刚才也注意到五皇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也不知道是不是宿醉。   卫烜见阿菀脸上对五皇子妃略有赞赏之意,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等马车行了一段路程,阿菀突然发现并不是回瑞王府的路,不禁道:“去哪儿?”   “回公主府,去见见岳父岳母,难道你不想他们么?”卫烜在她脸上亲了口,不经意见发现她白晳柔嫩的手腕上有几点红印,将之置于手掌心,拉开衣袖一看,顿时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阿菀的皮肤被保养得极好,从未磕过碰过,全身上下连一点瑕疵也看不到,细腻滑嫩到连毛细孔也几乎看不到,还散发一种淡雅的香味——被几个宫廷嬷嬷给折腾出来的,简直是让男人爱不释手的丝绸手感。   也因为如此,所以出现点什么异样时,就很明显了。   “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碰着哪里了吧。”阿菀很淡定地道,径自将袖子撸了下来。   卫烜狐疑地看她,这也太淡定了,淡定得让他觉得她心里是知道的,便不肯罢休,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誓要找出原因来。   等到公主府时,卫烜已经找出原因了,顿时脸黑得像锅底,心里咬牙切齿地想要将那位尊贵的皇长孙拎起来打屁股。   特么的敢咬他的女人,就算是皇长孙也要打屁股。 ☆、第 144 章   女儿女婿回府来看他们,康仪长公主夫妻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若是只有女儿独自一人回来,自然要被世人说几句闲话,可是由着女婿带就不一样了。   而卫烜又被兴奋中的岳父大人拎走了。   阿菀挽着公主娘的手,奇怪地道:“娘,阿爹这是兴奋什么啊?”   “不必理他,估计又是些前朝孤本字画的事情,烜儿惯会寻这些东西来讨他欢心。”康仪长公主不以为意地道:“倒是你们今天进宫了吧?五皇子妃是个什么样的?”她比较关心这新上任的五皇子妃。   阿菀便将自己对五皇子妃的大概印象说了下,便见公主娘眉眼柔和地道:“看来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了……”   阿菀不知道公主娘可惜什么,但她知道,公主娘定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种可惜的理由,怕是更深一些。   等丫鬟上了茶点,阿菀看了看,突然凑近她,小声地问道:“娘,那位郁大夫如何?可有用?”   康仪长公主正在喝茶呢,听到女儿的话,猛地呛了下,吓得阿菀忙过去给她拍背,然后见到自家素来从容淡定、温柔解语花的公主娘这回有些尴尬无奈的模样儿。   “……亏得你们想得出来!”康仪长公主无奈地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想这种事情?养了你一个,我这辈子已经满足了。”看着女儿从一团小小的模样儿,一年一年地长大成了个大姑娘,这种感觉是十分微妙而满足的,且有成就感,康仪长公主虽然也遗憾于自己不能再生一个,可也满足了。   当初生孩子时,让她觉得这世间从未有这样的痛苦,等经历过生孩子的痛苦后,她便觉得以后无论经历什么痛苦,都比不上生孩子时的那种撕裂身体的痛。可是随着这种痛渐渐过去,和丈夫感情相得时,不免还是想要再给那男人生一个。   女人会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愿意给他生孩子,她也不例外。   这可不是她的主意,阿菀觉得自己真心冤枉的。不过想到也算得上是卫烜一片心意,拿了自己作筏子,阿菀并未生气,诚如卫烜所说,自她出阁后,父母确实是挺孤单的,所以卫烜想给父母找些事情忙——郁大夫就是其中之一,剩下的还有很多,阿菀也没阻止他。   不管有没有用,能将康仪长公主夫妻留在京里就好。   虽然阿菀不知道卫烜私底下帮皇帝干什么,可是偶尔从卫烜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以后这大夏朝可能不会太平静,北地、南边和东南沿海,都有隐患,还是将父母先留在京里的好。以前她便知道,等自己成亲后,父母有意打算相携离京游玩,可是这会儿,推测出可能发生的事情,知道外面可能会有的危险,她哪里放心得下?   “娘,你今年才三十出头,哪里老了?”阿菀不以为意地道,不管公主娘能不能生,先找个借口将他们留在京城一两年,一两年内,应该便有结果了。   康仪长公主笑着戳了下她的脑袋,“胡说,好些像我这般年纪的,都当祖母的人了。”   “可是真的不老啊,你看娘你脸上都没什么皱纹,阿爹看着也是三十一枝草,你们站在一起,说你们二十的都有。”阿菀事实求是,不过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却有拍马屁的嫌疑,让阿菀实在是无语。   三十多岁哪里老了?虽然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吧,但是阿菀两辈子来,都没少见三四十岁左右的产妇,人家还不是照样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了?在小青山的庄子里住时,她也没少见到那些三十多岁时和儿媳妇一起怀孕生孩子的民间妇人,甚至生出来的孩子还交给儿媳妇一起奶呢。   所以,阿菀坚信三十多岁生孩子也是不迟的。   “娘,你这些年跟着柳绡打拳,身子不是好很多了么?看着都年轻了几岁,指不定真会有什么奇迹呢。”她很早以前知道公主娘还想生个的心愿,所以阿菀便挑着好话说,虽然父母会不会再给她生个弟妹,她并不是那么在意的。   康仪长公主只当女儿在安慰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转而说起了在客院里养身体的罗寄灵,阿菀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过去看看她。   她们到来的时候,罗寄灵正在拿钱线绣着个荷包,见两人相携而来,赶紧起身给两人行礼,对阿菀的关心,感激地道:“多谢六妹妹关心,我的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再过些天,就可以痊愈了,很幸运地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说着,她又感激地上前给康仪长公主行礼,多谢她这段日子的细心照顾。   女子小产就如同坐月子一般,不仅轻易见不得风,还得仔细调养,否则将来容易落下什么病根,于子嗣有碍。若是还在刘家,恐怕那一团糟心事情,根本没法让她安心调养。   想到这里,罗寄灵垂下眼眸,不再去想刘家的事情。   这些天来,她想了很多,随着身体渐好,她知道自己得拿出个章程来。   她想要和离。   可是母亲……   等阿菀和康仪长公主离开后,康仪长公主叹道:“灵丫头心性不错,可惜有那样的母亲。”   接着,便将罗寄灵想要和刘峻和离,却被二夫人阻止的事情同女儿说了,二夫人坚决不答应让女儿和离,甚至说了,若是女儿敢和离,她便不认这女儿。二夫人是个会来事的,若是闹起来,怕是连老夫人也压不住她,至于罗明,那就更别提了,他少有男子汉发作的时候,大多数时只会听妻子的。   阿菀皱眉,“二伯母真是……那可怎么办?老夫人那边如何说?”   康仪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道:“老夫人自然是想要让我出面来压一压二夫人,可惜二夫人这次是铁了心,我也不好去做那恶人。”   听到这里,阿菀也有些不爽祖母了,自己压不住,就想要借她公主娘的身份行事,也不想想无论是什么结果,最后二房都要怨上自己娘亲。虽然公主娘不会太在意,可指不定谁会在她驸马爹面前说三道四,没得影响了夫妻感情。   所以这事情就僵持着了。   真是糟心事!   阿菀忍不住抱怨了句:“二伯母怎么能这样?三姐姐不是她亲生的么?”所以她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这也不算得什么,世人重嗣子,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传宗接待的。所以为了儿子,你二伯母只能舍了女儿了。”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又摸了下女儿渐渐有些血色的脸,心说若是她也有儿子,断断不会为了儿子毁了女儿的前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哪个孩子都会是她的心头宝,定要为他们好生谋划。   在公主府待了大半天,又陪着康仪长公主夫妻一起用了顿晚膳,阿菀和卫烜终于回府了。   回到府里,卫烜便将郁大夫叫了过来询问事情。   “……防冻疮的药材做得怎么样了?”   “世子放心,差不多了。”   “山林瘴气……”   “……”   阿菀站在槅扇外,隐约听到了几句并不怎么清晰的话,不由得挑起眉来。很快地,便又听到某位世子爷话峰一转,转到了郁大夫所专研的不孕不育的药物上。   阿菀:“……”为毛她突然觉得郁大夫的所谓专门医治不孕不育症只是他顺带的呢?其实他并不精通这种东西吧?   等郁大夫匆匆离去,阿菀方走进来,就见盘腿坐在炕上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天色已晚,也未叫丫鬟掌灯。   听到声音,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如出鞘的利剑刺来,直到发现是她时,目光才缓和下来。   “怎么不让人点灯?”阿菀故作不知。   “哦,没注意到。”卫烜很自然地道,下了暖炕,拉着她回房,让丫鬟准备洗澡水,准备沐浴。   阿菀被他拉着进了净房,再看他殷勤地让人准备好洗浴的各样工具,不由得挑了下眉。   这是又要她当小丫鬟伺候他洗头沐浴了?   只是看他一脸期盼,阿菀真想扯断他几根头发,狠狠地摇他,问他到底是什么坏毛病,竟然不让人近身,也不知道他在防个什么劲儿。上回有个丫鬟不小心跌倒,离得他近了一些,差点被他扭断脖子后,阿菀经了一翻惊吓,只能叹气了。   虽然心里抱怨他怪异的毛病,不过阿菀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地撸起袖子,帮他洗头。他的头发又长又密,洗头很不方便,绝对是需要人伺候着,可惜卫烜有坏毛病,阿菀嫁他之后,这种事情便由自己亲自代劳了。   过了几天,阿菀便听说了罗寄灵终于软和下来,答应不和刘峻和离。   而罗寄灵之所以答应,便是二夫人以死相逼。   罗寄灵虽然在和离一事上想要强硬,但她为人子女,生恩养恩大于天,根本无法真的在母亲以死相逼时坚持下去,而且她也需要做人的,若母亲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甚至要被世人冠上忤逆不孝的名声,后半辈子只能在家庙里渡过。   当阿菀去看她时,罗寄灵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灰暗的状态中,脸色平静得可怕。   看到阿菀和罗寄瑶时,罗寄灵突然用双手掩着脸哭了,压低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也让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一切都会好的。”罗寄瑶只能这样安慰她,“这次刘家得了教训,不会敢再轻易欺辱于你,老夫人也说了,到时候会让刘家分家,就算不分家,刘夫人也不能再将手伸得太长。而三妹夫那里……”   “别和我提那个人!”罗寄灵突然恨道。   “好,我们不提。”   最终,罗寄灵还是回了刘家,而刘家也答应了怀恩伯府提出的条件,在刘家大伤元气后,到底算是保住了刘义山的职位,只是这辈子可能就只能到这里了。   三月初时,罗寄灵是被康仪长公主让人护送着回去的,当初浩浩荡荡地离开刘家,如今也被浩浩荡荡地回来,而且还是刘家客客气气地将她迎回来的。   只是罗寄灵没有想到,迎接她的会是卧床不起的丈夫,及干干净净的小院子,什么姨娘通房都没了,而丈夫也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躺在床上养病,时不时地哎哟几句,叫嚷着疼,脾气坏得让伺候他的小丫头都不愿意到他面前伺候了。   “死丫头,没见爷疼得难受么?”刘峻朝罗寄灵身边的丫鬟吼道,“还不去给爷叫个大夫来?”他倒是不敢再吼罗寄灵,也不敢再像当初放狠话一般底气十足。   如今可以说他是被人打怕了,只要出了家门,就要被人揍,不管是身份比他高的那群勋贵府里的纨绔子弟,还是京城里的地痞儿,或者是巡逻的官差,竟然趁人不注意时下黑手,专门往疼的地方揍。这方让他意识到,他娶的这个女人背后还有一个十分凶残的娘家姐妹,那那位世子妃身后还有一个更凶残的京城恶霸。   那丫鬟看了罗寄灵一眼,见罗寄灵点头了,才小跑出去。   刘峻目光闪闪躲躲的,不敢正视她,由着她站在床前看自己,将被子拉起,便捂住头。   直到大夫过来,开了药,让人去抓药,然后是婆母刘夫人听闻这里的动静过来察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色,罗寄灵都没什么反应,就像个局外人一般,文雅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也不开口说话,婆母来了只是起身行了礼便又站旁边了。   直到夜色.降临,刘夫人不放心地离开了,丫鬟婆子们统统退下,在门外候着,坐了半天时间的罗寄灵终于站了起来。   她来到床前,在刘峻惊恐的目光中,突然拿了一条帕子缠在手上,便攥起了拳头,朝他的脸揍了上去。   一时间,惨叫声传得老远。   刘家上下都被这惨叫声吓着了,可是却没一个人敢像以往那般随便闯进这处小院里察看是怎么回事。刘夫人听得心都碎了,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丈夫用可怕的眼神瞪住了,连大儿子也脸色不愉地看着她。   “老爷,峻、峻儿他……”   “这牲口能干出这种事情,还不许他媳妇出下气?”刘义山粗声粗气地道,瞪了她一眼,“若非你这婆娘目光短浅纵了他一身坏习性,他何以会变成这样?老子会被他害得这段日子都不得安生!从今以后,谁也不准去找老四媳妇说事儿,她要干什么,便由她高兴!”   刘义山说完,便起身甩袖离开,根本懒得再搭理儿子的事情了。   ****   阿菀到底还是担心罗寄灵的,在她被接回刘家时,也派了人去看她。   被派去的是青霜,青霜惯会察颜观色,又擅打听消息,让她去摸刘家的底最是适合。阿菀就是怕刘家好了伤疤忘了疼,会故态蒙发,须要好生敲打才行,也让那些娶了罗家姑娘却慢待的人瞧瞧,这上头还有她这位世子妃看着,看谁敢欺负她姐妹!   可是等青霜回来后,听到了刘峻的下场时,阿菀只能摸摸鼻子,发现这位堂姐原来也是个彪悍的。或者她本是个极温柔的姑娘,只是硬生生地被逼成了这样。   于是刘峻被家暴了=v=!   青霜忍住笑说:“三姑娘说,让世子妃您不用担心她,她以后会过得更好的。”   阿菀点点头,将青霜拉过来,小心地询问了下刘峻的模样儿,等听青霜说完,顿时觉得罗寄灵真是位女中豪杰,给了她机会,她便会抓住,扭转自己的处境,她的人生也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   不说刘峻的事情,到了三月份后,很快又要到康平长公主之子孟沣的婚礼了。   婚礼定在三月初八,当听到这个日期时,阿菀忍不住乐了,在三八节举办婚礼挺吉祥的哎。   阿菀也开始琢磨着给孟沣的贺礼,其间还顺便回了娘家一趟,发现公主娘对孟沣的婚礼也十分慎重,还时常被康平长公主请到隔避去帮她参详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姐妹俩都忙得不行,最后阿菀只好和孟妡一起说话。   “我哥终于要娶嫂子了,我娘心里总是不安心,就怕那边的那位……”她指向皇宫的方向,“会来捣乱。”   阿菀皱眉,“应该不会吧?皇祖母不是看着么,她出不来的,皇上也不会由她乱来。”   孟妡撇着嘴道:“她出不来,不是还有人能帮她么?”又指向五皇子府的方向,“他私底下做些什么膈应人的事情,皇上也管不了。”   阿菀想了想,说道:“放心,我到时候让阿烜注意一下。”   孟妡拍着手道,“那样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三公主等人没有来捣乱,却另有人捣乱,让婚礼差点没法如期举行。 ☆、第 145 章   发现公主娘为孟沣的婚事忙碌不休,阿菀这出嫁女也帮不上忙,和孟妡聊了会儿天,听她唠叨了好一阵子,方摸摸鼻子回瑞王府。   回到瑞王府后,她先去给婆母瑞王妃请安,又和小姑子交流了下感情,方回随风院。   只是她刚进随风院后不久,便见到随风院的院子里,卫烜坐在一株开得正灿烂的桃树下,路平站在他对面报告着什么,见她进来,路平猛地闭上了嘴,被卫烜摆摆手后,同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桃花树下的少年朝她露出笑容,漫天桃红之下,他的笑容惊艳了整个世界,已初具青年模样的脸庞退去了少年的稚气,容颜如清风朗月般昳丽,如此从容微笑时,几乎让人屏息。   阿菀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糊里糊涂间便被他上前来拉住手,慢慢地沿桃树下的小路散步。   “你今天回来得可真早。”阿菀和声说道,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卫烜笑道:“今儿我让人帮忙顶班,去忙点事情。”然后他又说:“先前听说你回公主府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想着要去接你回家呢。”他兴致勃勃地说,很喜欢在她回娘家时,不辞老远地去接他。   阿菀想,若是放到现代,他定然是个三好丈夫,会每天按时接妻子上下班,并且不以为苦,而反而乐。想到那情景,不由有些好笑。   “我娘被康平姨母拉去帮忙了,和阿妡说了会儿话便回来了。阿妡说她有些担心沣表哥的婚礼,怕会有人捣乱,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让你那群朋友帮忙在暗中看顾一下,别让人使坏。”   卫烜满口答应了。   待得阿菀累了,卫烜便背她回房。   阿菀趴在他肩头看桃花,一阵风吹来,桃花雨翩然而下,她伸手帮他将掉在他头发上的花瓣摘掉,边笑盈盈地和他天南地北地侃着,这样轻松的意境之下,每有说漏嘴时,背着她的少年却体贴地没有追问什么,甚至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说漏嘴了,却被他细心地一一记在心里。   他对她的每一句话总是仔细地记着,特别是缘于她宿慧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美。   等到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亲密地挨着肩膀睡在同一张床上时,卫烜将她搂到怀里,用有些忐忑的声音告诉她,他又得出门了。   “去哪?”她下意识地问道。   “先去南边,然后转东部沿海。”卫烜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老实地告诉她,并没有因为她只是个生活在内宅的女眷而瞒着,或者欺骗她。这个世界上,他可以骗任何人,但唯独不会骗她,最多只是忽悠一下,“若是时间赶得及,五六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   阿菀一听,心又揪了起来,开始担心了。   “什么时候走?”   “等孟沣的婚礼后就走。”   刚说完,便被人狠狠地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偏偏因为他煅练得宜,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时硬梆梆的,反而咬痛了她自己。   听到她的闷哼声,卫烜伸手捏住她的嘴巴,用手指摸着她的牙齿,原本是想检查一下她的牙齿情况的。毕竟这一口细白的牙齿长得太好看了,就像珍珠玉米粒一样,让他觉得没什么杀伤力,小巧可爱得紧,生怕她崩了牙。   可等发现她瞪圆了眼睛瞪着自己,卫烜莫名地脸红了,突然发现自己这举动实在是让人想入非非,至少他自己便想入非非,然后身体有些紧绷,全身的热气都往身下某处地方汇集而去,忍不住紧紧地拥抱住她。   “喂!”阿菀满脸黑线,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原本因为先前升起的那种不舍,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弄没了,顿时有些没好声气,特别是发现他竟然起了反应,她很想问他,到底搞什么?   “睡觉了!”   卫烜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扣着,在心里默默地回想着这一年的不平静事件,终于也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一起睡着。   转眼便到了孟沣大婚那日。   一大早醒来,阿菀眼皮就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两只眼睛一起跳是怎么回事?   还未想明白,腰便被人搂住了,然后扒拉几下,便被人扒到了怀里,四肢缠了上来,像条毒蛇一样,将她缠得死紧,然后就这么搂着她继续睡。   阿菀这才发现,每天总会比自己早起的少年此时还在赖床,忍不住将他推了推,“快起来,你进宫时间要迟到了!”然后很黑线地发现,顶住自己的那根棍子,忍不住有点那啥。   据闻这是男性早晨会有的生理现象,没嫁人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现在嫁人了,只要天气好,她几乎天天都要经历这么一回,从一开始的僵硬到现在的淡定,甚至能大胆地伸手挡了。   “今天休息……”卫烜充满睡意的声音传来,“没事,咱们接着睡。”   阿菀被他死缠着,脑袋还有些睡意,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时,天色大亮,太阳快要晒屁股了。   幸好也不是每天都会这样睡懒觉,不然阿菀真是要被这位世子爷给带坏了。   用过早餐后,阿菀便去让人将给孟沣准备的新婚贺礼拿过来检查,卫烜也去将路平叫过来,特别吩咐了几句。   阿菀边检查边用手按了下又跳了几下的眼皮,心里再次嘀咕起来,这到底是生理反应呢,还是真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很想说是生理反应,可是自己连没喝孟婆汤就投胎转世的事情都发生了,也算不上是封建迷信吧?   “怎么了?”卫烜细心地发现她的动作,以为她眼睛怎么了,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察看。   “没什么,就是眼皮跳了几下。”阿菀说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她低声道:“会不会有人破坏沣表哥的婚礼?”   卫烜仔细看了下她的眼睛,这双含情美目轻轻地眨了下,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几乎要看得入迷了。半晌才道:“你想多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见他信心满满,阿菀勉强相信了。   *****   可惜,卫烜虽然布置得宜,但是他却没办法将手伸到柳侍郎府后院,而基于尊重孟沣未来的妻子,他也不屑于干这种事情。   所以,其实阿菀的预感真的很准。   今日是柳侍郎长女出阁的日子,并且所嫁之人是康平长公主的长子,身份矜贵不说,也是文德帝宠信的外甥,虽然比不得卫烜,可孟沣满十五岁时,便被文德帝亲自钦点入金吾卫,以显其喜爱,甚至文德帝当众曾说过:“朕得明珠二人,心甚慰之。”   明珠二人,便是卫烜和孟沣,文德帝以明珠赞许,称他们的容貌之绝,风仪之佳,世间难有人及得上。   如此,可见孟沣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孟沣的婚事因三公主之故被蹉跎了几年,可是撇除开三公主外,他也是京中人人皆眼中的乘龙快婿,可比卫烜这个无人敢起念的鬼见愁好多了。而这么个矜贵俊美的人物,最终却成了柳侍郎府的女婿,可不是让世人对柳侍郎一家羡慕嫉妒恨嘛。   柳侍郎也颇为自得。   今日是他嫁女儿的日子,虽然对大女儿并没有对小女儿那般宠爱,可是心里却也希望长女有个好归宿,加之女婿的身份给力,又是个连皇帝都称赞的风流人物,那更是锦上添花,满意了十二分了。   所以,从宾客上门开始,柳侍郎满脸喜气遮也遮不住,特别是那纷纷上门来送礼的人,更是让他心里为有如此佳婿而产生一种满足。或许唯一的遗憾是,这样令人满意的女婿却不是小女儿夫婿。   可惜,柳侍郎的满意在吉时即将到达,女儿就要被扶上花轿时被人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柳夫人,当看到平时从容平和的妻子此时却是满脸苍白,疾步走来抓住了他,一只手死劲儿地拽着他的手,甚至连拽疼了他也不知,柳侍郎心里是纳闷的,仔细一看,发现妻子此时嘴唇都颤抖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及害怕。   柳侍郎不知道原来女人的力气有这般大,疼得倒抽了口气,因是在人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心里有些不悦,不知道为何平时能干得体的妻子此时竟然在人前如此失态,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怎么了?”柳侍郎不高兴地低声道:“吉时就要到了,你应该去彤丫头那儿看着点方是。”   “老爷,出事了!”柳夫人勉强收起惊容,知道此时已经有宾客奇怪地看过来了,忙将他拉到一旁:“你快去看看,霞儿她、她……”   柳侍郎奇怪地道:“今儿是清彤出阁的日子,怎么扯上她了?莫不是清霞她还惦着这事,还是她身体不舒服了?”他到底还是疼小女儿的,听到这里,便想去看小女儿,可是吉时又要到了,一时间有些迟疑。   柳夫人快要被他给弄哭了,忍住情绪,朝周围的人笑了下,得体地说了几句话,便携着莫名其妙的丈夫疾步往大女儿的院子里走,边走边低声说道:“彤儿此时昏迷不醒,霞儿她、她竟然要代姐出嫁……”说到这里,柳夫人声音低不可闻。   先前她去看大女儿时,心里就有些奇怪,发现大女儿的院子十分的清净,喜娘、丫鬟等都守在外头,而里面据闻已经梳妆打扮好的长女安静地坐在闺房里,一身凤冠霞帔,头顶盖头,看起来难得的文雅娴静。   初看罢,她还觉得这大女儿坐在那儿的身影怎地这般像小女儿,心里狐疑,便不顾旁边丫鬟的制止,掀了那盖头,却没想到会看到盖头下小女儿的脸。   她是知道的,当初长女柳清彤和孟沣定亲时,小女儿清霞为此闹了一场,甚至斥责她这当母亲的不疼她,竟然生生让孟沣这样好的女婿拱手让人,那样撒沷打滚的刁蛮样,还有丈夫对她的维护,都让她气得头疼。   柳夫人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虽是继室,却待前头夫人生的长女十分宽和,并未像那些继母一样对继女藏怀有什么恶毒心思,在她眼里,长女不过是个姑娘家,养大了多备一份嫁妆罢了,将来嫁了人时,若是嫁得好,也能给儿子多一份助力。且她心里也清楚,这桩婚事之所以会落到继女头上,是因为在那样的巧合之下,也唯有长女清彤能与孟沣成就姻缘,旁人再眼热,也改变不了事实。   所以当初即便女儿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不服他们为清彤与孟沣定亲,哭闹不休时,柳夫人丝毫没有动摇。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养的好女儿,竟然会生起代姐出阁的念头,甚至已经做了。   若是她没有因为怀疑而掀了盖头,是不是就换亲成功了?若真成了,以后柳府还不知道如何给人笑话,继女以后也一定嫁不出去了,或者会变成姐妹俩共侍一夫,毕竟继女当初可是和孟沣有了身体接触,不嫁他便没人能嫁了。   想到这里,柳夫人真真是气得肝疼,她怎么会有这般蠢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柳侍郎听到柳夫人的话,大吃一惊,心疼道:“霞儿怎地如此糊涂?她就不怕被人发现失了名声么?”   柳夫人听罢,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额头一阵抽疼。   她知道丈夫宠小女儿,站在自己这继室夫人的立场,这确实是对她极有利的,她也乐见于这种情形。可是她没想到,丈夫会将女儿宠成如斯境地,刁蛮任性、胆大包天,更没想到都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还想维护小女儿,而不是教育她。   柳夫人心里突然无比的后悔,竟然让女儿被宠成这般性子,还不如当初将她和长女一起留在老家渭城给老太太一起教养,至少长女这性格虽不圆滑,却憨得讨男人喜欢,那孟沣不正是喜欢她这性子,时常殷勤地送东西过来么?   “老爷,现在不是说这种的时候,来接新娘子的花轿就要到了,到时候可不能让人看出什么异常来,不然咱们府里就要丢脸了。”柳夫人忍耐地对丈夫道。   柳侍郎点头,这时也想到若是姐妹代嫁的事情被世人知道,恐怕柳府的名声都要丢尽了。   夫妻俩匆匆忙忙地到达时,柳清彤的闺房里,几个丫鬟围着穿着一身新嫁衣的柳清霞,以防止她做出什么事情。而柳清彤浑浑噩噩地被人扶着,虽已经被人强行弄醒了,可神智依然有些不清,身体软绵绵地被个丫鬟抱着,眼睑半垂着。   那抱着柳清彤的丫鬟并不是柳清彤的贴身丫鬟,而是柳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先前在内室里发现晕迷过去的柳清彤时,柳夫人便知道要糟糕了,便叫了心腹丫鬟和婆子守在这里,她亲自去请老爷。   丫鬟则听从柳夫人的吩咐将被迷晕在里面内室中的柳清彤扶出来,想法子将她弄醒。而柳清彤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此时也还在昏迷之中,都被喂了药,唯有一个没有昏迷的此时正惊慌失措地站在角落里发抖,这便是一开始被收买的丫鬟。   虽然不知道柳清霞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可是观之有条不紊,可见已经计划已久,才能将所有人都药翻了,想要瞒天过海。   “娘!”柳清霞俏脸涨红,身上的嫁衣套在她身上,胸前鼓鼓的,下摆却有些短,这是以柳清彤的身形来的定做的嫁放,穿在她身上自然有些不合身了。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女儿、女儿……”她满脸通红,激动地说:“女儿真的好喜欢他,凭什么姐姐可以,我却不行,我也想要嫁——”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甩来的巴掌给打断了。   打她的人是连站着都站不稳的柳清彤。   因为药效,身体虚软无力,那一巴掌连平时一成的力气也用不到,但她天生神力,仍是让柳清霞的脸迅速地红肿起来。   “清彤!”柳侍郎顿时大怒,“你是姐姐,怎可打妹妹?”   柳清彤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父亲,声音虚软地叫了一声爹,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无力难以成言,可是她的眼里却有着对他的失望。   这时,被甩了一巴掌的柳清霞也反应过来了,她抚着红肿的脸,顿时暴跳如雷,“你竟然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只是个乡下长大的土包子!也敢打我?”她状若魔疯一般,就要扑向姐姐。   柳夫人忙上前将她拦下,见女儿神色狰狞,仇恨地看着长女,心中一突,下意识地也扬起了手…… ☆、第 146 章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阻止了柳清霞状若魔疯的举动,同时也让柳侍郎惊住了。   柳清霞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那目光宛若看着一个陌生人。   柳侍郎也愣了下,然后忙上前护着小女儿,朝妻子怒道:“你打她作甚?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连他都舍不得碰一下!   柳夫人目光里带着痛苦失望,声音却很平稳,“老爷,就因为她是我亲生的我才打,不然我早就不想理她了!来人,二姑娘病了,将二姑娘扶到隔壁厢房去歇息,给大姑娘上妆。”   在场的丫鬟婆子都是柳夫人的心腹,可是她们见老爷在此,并不敢冒然行动,不由看向柳侍郎。   在柳侍郎要为小女儿说话时,又听得柳夫人道:“老爷,今儿是大姑娘和康平长公主的大公子大喜日子,花轿就要到了,您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将二姑娘带下去?”最后一句话,十分严厉,让那群丫鬟婆子们俱是一震,赶紧应喏。   柳侍郎官居正三品,以他现在的年纪,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虽然其中还有靠家族出力的原因,可大半也是他自己努力方能爬到这位置。在朝为官多年,他也并不是笨蛋,自然能听明白夫人的话,不过是习惯了疼宠小女儿,不愿意见她受点委屈罢了。   这会儿,他也忆起和长女结亲的对象是谁,可不容许小女儿如此胡闹,若是传出去,可不只是笑话,让康平长公主生气,那才是糟糕的。所以,小女儿这种行为,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爹,我不——”柳清霞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一个婆子上前拉住了,为了防她叫嚷出来,那婆子只好大着胆子捂住她的嘴,却不想被柳清霞咬了一口,疼得她下决识地松了手。   “娘,你就不能当作看不到么?我是你女儿,你难道不想看着我好么?只要我嫁过去,孟公子就是您的亲女婿,您难得不觉得面上有光么,而且都是柳家的女儿,为什么你们只念着大姐,却不顾我?你们明明知道我一直仰慕孟公子……”柳清霞挣扎着喊道。   柳侍郎皱眉,“休得胡说,快将二姑娘带下去。”   “爹……”   “还不快动手!”柳夫人厉叫道。   这下子,大家也没再顾忌,两个婆子和丫鬟都上前起合力将挣扎的柳清霞按住,飞快地堵了她的嘴拉了下去。柳侍郎见小女儿被人捂住嘴拖下去,那双明媚的眼睛泪光闪闪,看着颇为可怜,不由有些心疼,可是也怕被她叫嚷出来让柳府看笑话,只得闭上嘴,回头看长女。   长女正被妻子和丫鬟扶坐在铺着垫子的锦杌上,丫鬟重新给她梳头,喜娘拿着胭脂盒飞快地为她补妆,周围的丫鬟去查看箱笼,柳夫人正指挥着人去查看长女的陪嫁丫鬟,发现那些丫鬟昏迷不醒,只得气得先将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拉来允数,也她们去里间换上衣服之类的。   “清彤。”柳侍郎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别怪你妹妹,她只是被宠坏了,待为父稍会去说说她。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女婿就要来接你了,你别多想……”突然声音顿住,只因女儿突然转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身子虚软无力,得靠着丫鬟支撑着才能坐直,但是一双眼睛却明澈明亮,里面有对他的失望。   柳清彤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瘫软在丫鬟怀里,任人在自己身上折腾,突然感觉到手背上砸下一滴泪,她以为自己被父亲伤得流泪了,不想睁开眼睛时,看到旁边为她抿发的继母眼眶微红,泪水滑过她的脸,弄花了她脸上的妆。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用帕子拭了拭脸,动作极快地在自己脸上修饰了下,遮住了痕迹,又继续为她忙碌。   看继母的样子,柳清彤垂下眼睛。   今日这事情,固然她被伤透了心,而教养出那样女儿的继母心里也是难受的吧,毕竟这个女人素来好强,虽未有什么坏心思,却是想要将儿女教好,为他们博得前程,此时女儿干出这样的丑事,若是传出去,便会没了名声,届时根本无法说亲……   还未打理好,前面便有小丫头脚底生风般跑过来叫道:“花轿已经到了!大姑爷来接大姑娘了!”   听罢,室内又添忙乱,寻玉如意的、寻盖头的、寻新娘子帕子的、寻东珠的……简直乱成了一团,连柳侍郎也惊叫道:“快,先去阻一阻,这里还未准备好……算了,我自己亲自去!”   “乱什么,给我安静!”柳夫人厉叫道,一边给继女将凤冠戴上,一边对就要往外走的丈夫道:“老爷,吉时误不得,你先去迎一迎姑爷,新娘子稍会就到!”   柳郎侍见妻子沉稳的模样,便点了点头,赶紧出去了。   柳夫人双手翻飞,忙碌不停,终于给继女弄好,将丫鬟递来的盖头给继女盖上。   盖头盖上之前,柳清彤看到继母脸上勉强的笑容,安静地拿着手中的玉如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亲生父亲待慢她,本应该要刻薄待慢她的继母却是个宽厚仁和的,努力地修复错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让她恍惚地想起了小时候趴在祖母膝头上,听祖母说话时的事情,那时候她小小的,对这个世界半懂不懂,祖母用带着些许老茧的手摸着她的脸说,人心难测,有好有坏,让她用心去看……   她很用心去看了,也很用心去迎合,可是父亲仍是不喜欢她,妹妹也不待见她,说她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用了卑鄙手段谋了这桩亲事……   果然人心确实难测啊!   恍恍惚惚间,她被人扶了出去,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腰,支撑着她虚软无力的身子,她才猛然回神,听到了周围噼哩叭啦的鞭炮声,还有人们高声的呼喊。   “……新郎官迫不及待了!”   “孟少爷,你太猴急了,可不要学卫烜那小子啊!”   “就是就是……”   “关我什么事情?”   “哎哟,不关你的事,当初你不是正好做了个榜样么?”   “就是就是……”   一群娶亲老爷跟着起哄,柳侍郎夫妻站在那里,面上都有些不自然,柳侍郎心里十分担忧,就怕这孟沣会发现什么异样,当场询问。柳夫人同样掩饰神色,可心里仍是担心,正巧见到儿子过来,忙给他使脸色。   柳清明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先前父母皆赶往大姐院子,吉时到时,新娘子却并未第一时间出来,等出来时还需要两个强壮的丫鬟扶着……种种迹象都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同样有不好预感的还有孟沣,顾不得周围人的取笑,他直接接过了新娘子,虽然看那身形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可仍是有些不太确定,大手不着痕迹地摸了下她柔软的小手,摸到她指腹间不同于寻常闺阁姑娘才有的薄茧,终于确定了是她本人时松了口气,不过发现她虚弱得几乎站不稳时,孟沣的心又提了出来,直直望向柳侍郎夫妻,目光锐利。   今日的孟沣穿着一袭大红色新郎官服饰,衬得他玉面煌煌如华,仿佛汇集了这天下的钟灵毓秀,俊美到如斯程度,已然不似人间。但一双眼睛看过来时,微微一敛笑容,竟然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柳侍郎神色更不自在了。   这时,柳清明仗着人小上前道:“大姐夫,大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待她。”   孟沣笑着点头,正欲说什么时,袖子被扯了下,低首看向被盖头挡住脸的人,终究没有再说,而是将她横抱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新自抱着她上了花轿。   惊呼声中,鞭炮声再起,在一片热闹的鼓乐声中,花轿被抬出了柳府。   ****   迎亲队伍绕着皇城,虽不及上个月五皇子妃出阁时的排场,却也是极为奢华热闹的,所用仪仗皆是皇上所钦点,以示对其的宠爱。   京中的百姓纷纷出来看热闹,迎亲队伍走过的街道两侧,被看热闹的百姓挤满了,两旁的酒店茶铺也坐满了看热闹的人。   临街酒楼的二楼的一间雅厢里,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人坐在窗前,边看着下面迎亲队伍走过,边听着下属的报告。   “……柳夫人竟然亲自揭发了,让人将柳二姑娘关了起来,将行动不便的柳大姑娘送上了花轿。”   那中年男子摸着下颌的美髯,喃喃地道:“可惜了。”   那来报告的是个街头地痞儿打扮的男子,他迟疑地问道:“先生,您看这事情……”   “既然这里失败了,就算了!不是还有……”   话还没说完,门又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个面目平凡的男子,他几步上前,飞快地道:“不好了,方先生,您先前安排的冲撞迎亲队伍的人被一群锦衣公子给让人捉起来了,属下隐约听说那些公子好像是金吾卫的……”   方先生霍然起身,然后又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面上虽然如此说,但心里明白,等五皇子若是知晓他的安排竟然被人连翻破坏了,怕是要生气了。   方先生心里也暗暗纳闷,柳夫人怎的如此不开窍,这么好的亲事竟然不紧着自己生的女儿,反而将亲生女儿给关了起来,若是其他妇人,早就将错就错,事后就算会被人笑话,可能得孟沣这等好女婿不是更好么?   亏得他们好不容易买通了柳二姑娘身边的人帮她出主意,又帮她安排了药,却不想还是没成,果然女人就是成不了事。   叹了口气,方先生将桌上凉掉的茶一口饮尽,去付了茶钱走了。   可谁知他出了酒楼,便被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是一个穿着圆领锦缎绸衣的年轻男子,长得并不算得如何出色,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狭长,眯起来时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此时,他笑容满面地朝自己拱手,但是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这位是方先生罢?听说您是江南望族方家的名士,真是久仰大名了,方先生如此大才,应该慎重地选择英主方是,怎能去为这等心胸狭隘之人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如方先生就和在下走一趟吧。”   方先生直觉不妙时,那位公子带来的人已经不着痕迹地上前将他围住,防止他逃跑的任何可能。   “你是何人?”方先生低声问道。   来人笑容可掬地说,“在下卫珏。”   方先生瞳孔微缩,卫不正是皇姓?这卫珏不是五皇子身边的人么……   直觉这人有异,于是原想欲要脱身的方先生安静下来,由着卫珏强制将自己带走。   *****   听说花轿到了,阿菀便被孟妡拉拉过去,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观礼。   只是,当看到一对新人进来时,孟妡轻咦了一声,低声对阿菀说:“怎么了?她好像身体不适。”   阿菀也十分认同,柳清彤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力气大、身体健康的姑娘,苹果脸色总是健康红润,还没见过她虚弱的模样儿,可是此时她被两个丫鬟扶着行礼,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对劲。   同样觉得不对的还有观礼的宾客,连康平长公主夫妻也心知有异,不过见长子脸上的笑容未变,夫妻俩倒也不好节外生枝,笑容满面地接受了儿子儿媳妇的跪拜。   等礼成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孟妡便拉着阿菀起身,小声道:“走,咱们去看看她。”   阿菀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处,恰好见卫烜目光搜寻而来,可惜隔着屏风,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得清楚。而柳清彤今日的异样,阿菀直觉卫烜是知情的。   两人对公主府都十分熟悉,特地往人少的地方抄近路,很快便到了新房附近。孟妡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阿菀也是公主府的亲戚,两人都不用去应付那些宾客,倒是让两人能第一时间去探望新人。   两人等了会儿,见到一袭大红锦袍的孟沣被请出去敬酒时,趁着孟家的女眷过来看新娘子前,赶紧过去了。   新房里伺候的丫鬟除了几个明显是陌生的,还有一些是公主府的,自然认得出孟妡,也没阻止她们。   阿菀的记忆不错,与柳清彤见过几面,自然记得那几个跟着柳清彤的那丫鬟模样,却不是现在陪嫁过来的几个,心里不免也狐疑几分,等看到浑身虚软无力地倚着床柱的柳清彤时,阿菀心里便肯定了几分。   “大嫂,你怎么啦?”孟妡关心地问。   柳清彤朝两人笑了笑,勉强地道:“没什么,只是累着了。”   孟妡哦了一声,心知就算有什么,今日她也不好开口的,便也不多问省得她为难,打算有空再问自己兄长,然后又和柳清彤说了几句话,提点道:“稍会会有几位伯母堂嫂们过来和你说话,你能撑得住么?”   柳清彤知道这规矩,忙道:“多谢福安妹妹,我应该可以的。”说着,她暗暗地掐了下自己的手掌心,疼痛让她精神多了,暗暗地想着,就算不能支撑,也要撑住,不能给孟沣丢脸。   阿菀和孟妡陪她说了会儿话后,在孟家的女眷到来时并没有离开,而是暗中帮衬着她,倒是让孟家的女眷们不好说什么,也让柳清彤对两人十分感激。   等众人离开新房时,外头的宴席已经开始了,康平长公主担心今日人多,小女儿是个猴的,被人冲撞了,正派人来寻她呢,来寻的丫鬟见到两人,赶紧将她们请了过去。 ☆、第 147 章   吃完酒席,天色差不多了,众人纷纷辞别主人离去。   康平长公主夫妻俩站在门口相送。   阿菀也和卫烜并着瑞王夫妻一起告辞离开。   离开前,康平长公主拉着阿菀的手,笑容满面地说:“自你出嫁后,阿妡一个人着实寂寞,天天都念着你,若是哪天有空,就多回来走动走动。”然后又和瑞王妃开玩笑地道:“我家那猴儿被我们娇惯坏了,就爱黏着她几个姐姐,你别见怪。寿安是在我跟前看着长大的,我也是将她当女儿一样看,自是喜欢看她们姐妹几个处得好。”   瑞王妃素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很自然地接着道:“瞧你这话,我如何会见怪?她们姐妹几个相处得好我也是知道的,心里还高兴呢,改日也让福安过府来玩。”   “那就说好了,可要让寿安常回来玩啊。”   瑞王妃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满嘴说好。   等终于将客人都送走后,热闹了一天的公主府渐渐平熄下平,康平长公主终于松了口气。   长子的婚礼终于没有什么波折地结束了,在婚礼前的半个月,她就一直怕婚礼无法如期举行,担心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为此还将妹妹康仪叫过来一起参详,预防发生什么意外,直到今天早上,仍悬着颗心,直到婚礼结束,终于平安落幕。   不过想到拜堂时新娘子的异样,康平长公主若有所思,或者当时已经发生什么意外的,只是却已经幸运地化解,没有暴露在人前。   想到这里,她心里添了几分怒意和压抑,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让她偶尔也会产生几分疲惫感,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先帝嫡女是不是过得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露出几分讽刺。   驸马孟蒔见她面露疲惫,扶着她的手道:“你累了大半个月了,今晚便好生歇息,明日才好喝儿媳妇的茶。”   康平长公主心不在蔫地点头,和丈夫走了几步,突然道:“也不知道妡儿睡了没有,我去瞧瞧她,你先回去歇息罢。”   孟蒔习惯了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当下也没有说什么,叮嘱几句,便先回房了。   康平长公主也转身去了小女儿的院子。   等她到时,发现女儿果然没有睡,还十分精神地伏案在写着什么。春樱等丫鬟在旁边伺候笔墨的伺候笔墨,点灯的点灯,端茶的端茶,各行其事,并未显慌乱,无一丝声音响起,就怕吵到正在伏案的人。   看到康平长公主到来,丫鬟们纷纷上前行礼请安,孟妡也惊醒过来,赶紧扯了张干净的纸覆住,掩住刚写的东西,然后站在灯下,朝她乖乖巧巧地笑着,仿佛就是只正在卖乖的小猫咪。   康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女儿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也不揭穿她,由着她上前将自己扶到了临窗的榻上坐着。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孟妡边问边殷勤地接过丫鬟递来的蜜水呈给母亲,又体贴地道:“大晚上喝茶会睡不着,您喝点蜜水,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喝儿媳妇的茶。”   康平长公主瞧她贴心的模样,笑着接过蜜水喝了,然后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到外头,方问道:“你先前和寿安去瞧你嫂子,可发现什么没有?”   孟妡就知道母亲会来问这些,当下便道:“嫂子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和平时的精神不太一样,她说太累了,不过却不像是累的。”   听罢,康平长公主便知道其中另有隐情,或许这隐情出在柳家,只是若是丑事的话,自然不好宣诸于口。康平长公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娶进来的儿媳妇,她也不会去做那个恶婆婆,知道如何做。   只是她可以不拆穿,但却不代表不会去查明,当下对女儿嘱咐几句。   孟妡拍着胸脯保证道:“娘放心,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还有几分兴奋的小模样。   看她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康平长公主又想叹气了,苦着脸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点啊?你看寿安都嫁人了,看着也定性,和烜儿感情不知道有多好,都说她驭夫有术。怎么你却看着像个小孩子?这样我如何给你说亲?再不说亲,你明年就要十七岁成老闺女了,适龄的公子都给人挑走了,到时候你只有挑剩的份儿……”   孟妡被她唠叨得不高兴,扭着身子道:“哼,若是歪瓜劣枣的,我才不要呢!大不了以后就一辈子待在家里让你们养,而且大嫂看着是个宽厚人,她也不会赶我!”   “你想气死我么?”康平长公主咬牙切齿地拧她的脸。   孟妡哎哟哎哟地叫着,却不像那些平常的姑娘一样说起亲事就萎了,或者是由长辈作主,她和母亲熊惯了,当下将脑袋拱到母亲高耸的胸怀里,搂着她拧着麻花:“你骂我也没用,反正若是我瞧不上眼的,就不嫁!想让我嫁,得让我瞧上眼才行!”   也因为孟妡这种耍赖的举动,所以原本去年及笄时就应该说亲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让康平长公主急得不行,最后还是素来有主意的妹妹康仪长公主劝她,说指不定孟妡的好姻缘并不在京中,方缓下几分。   若不在京中,那不就是女儿以后要远嫁京城?   想到这里,康平长公主又发愁了,她可舍不得将小女儿嫁到外地,就怕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受苦。   真是愁着儿媳妇那边的不明情况,又要愁女儿的终身大事,康平长公主觉得愁死了。   *****   比起康平长公主为儿女事发愁,瑞王府却是另一翻景象。   瑞王也同瑞王妃说起拜堂时新娘子的异样,对她道:“不管是什么事情,到底是不好的,改日你让人去打探打探,别让孟沣那孩子吃亏了。”   瑞王其实挺欣赏孟沣这外甥的,不仅是因为孟沣是嫡姐康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更是孟沣的风仪让他赞叹,总觉得若是自家的熊儿子有孟沣那样的风仪气度、乖巧听话,他这辈子就满足了。抱着这种移情的态度,自然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孟沣顺眼了。   瑞王妃笑着应了一声,心里也纳闷着,不知是不是柳家出了什么事情。   可以说,有点脑子的都会联想到定然是在柳家出事,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瑞王夫妻俩猜测着,阿菀却比其他人都幸运,因为她直接从卫烜这里了解到事情的经过。而卫烜之所以能掌控住全局,可以说五皇子身边又安插了他的人,一举一动在卫烜这边就如同透明一样。   吃喜酒回来后,夫妻俩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如往常般便窝在了床上开始夫妻夜话,唯有这个时候,在这方小小的帷帐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会被谁偷听到夫妻间的话,而卫烜更喜欢这种天地间仿佛只有彼此的亲昵气氛,可以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等阿菀听卫烜说完了柳二姑娘干的事情时,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她怎就这么大胆?就不怕沣表哥来迎亲时,会认出两人的身影不一样么?”若是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自然会认出未婚妻的身形来,而且柳家姐妹俩身量还是有些不同的。   “谁知道。”卫烜对其他女人从来不上心,也不会理会她们怎么想,十分高傲地表示,那些都是庸脂俗粉,世子爷他从来不在意的。   至于这其中涉及到的阴谋诡计,卫烜并没有和阿菀说明,反正五皇子如今已经蹦跶不起来了,只会私底下搞点儿小破坏,总得让他有些行动吸引一下外界的注意力,看他自以为无人知道的沾沾自喜的蠢样,也挺愉快的。   所以卫烜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现在就让他好生活着,等到时机了,他也没必要留了。   阿菀听他这散漫的语气,不禁有些好笑,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角,便被他追了上来,压着她的唇瓣好好地吮吸了会儿,方才和她脸贴着脸,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能嗅闻到对方吐出来的带着清雅桂花的气息。   最近漱口用的牙膏是桂花香的,夫妻俩都习惯用同一种花香的牙膏和香胰子等洗漱用具,所以彼此的气息大多会相似,但是卫烜的气息往往炙热一些,带着一种属于雄性的侵略性,不动声色地侵袭着她的平淡柔软。   “听说柳侍郎极疼爱柳二姑娘,表嫂因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倒是不如对两个儿女那般疼爱。”阿菀叹了口气,“幸好柳夫人是个明白人,方没有酿成大错。”   阿菀可以想象,若是柳夫人也鬼迷心窍,被女儿的哭求弄得心软,代着遮掩,使得姐妹代嫁成定局,恐怕公主府和柳府都会成为笑柄。不过就算成为笑柄,等笑过后,得益的还是柳家,毕竟公主府还是亲家嘛,而且孟沣那样出色的女婿也是自己家的,并没什么差别,只会可怜了柳清彤了。   卫烜没有说话,手指沿着她的颈椎处慢慢地往她背部抚摸而下,感受着那种属于女子的柔美的曲线,突然说道:“好像今春你都没有生病。”   阿菀正在想事情,被他突然神来一笔弄得愣了一下,愣愣地应道:“好像是这样的……”   然后又被吻住了。   他仿佛很激动的样子,将她搂着又亲又啃了好一会儿,方喘息着道:“以后若无事,我也陪你练拳。”伸手摸着她的腰肢,慢慢地往下滑去……   阿菀:“……呵呵!”   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去。   “睡觉!”   卫烜只得乖乖地搂着她睡觉。   *****   孟沣的婚礼看着很圆满地结束了。   但是很多人都心里泛嘀咕,想知道婚礼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可惜无论是公主府还是柳家,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口风。   只是在柳大姑娘三朝回门后,听闻柳二姑娘隔日便被父母送回了老家渭城,听闻是居住在老家的柳老夫人身体有恙,将小女儿送回去尽孝。   阿菀听罢,想起柳清彤清澈明亮的目光,不禁暗暗点头。能教养出柳清彤这样的姑娘,想必柳老夫人也是个明理睿智的妇人,若是让柳老夫人来教导,想必应该会好一些罢。不过柳清霞今年已经十五及笄了,已到说亲的年龄,此时却被送回老家去,对她的婚事是极不利的,就不知道她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了。   这也算是柳家对公主府的交待了。   对柳家的事情,阿菀很快便撩开了,开始为卫烜收拾将要出行的行李。   卫烜这次出门,可能是要花的时间太长了,他并未寻什么游山玩水的借口,而是直接由瑞王出面,说是让他去处理瑞王封地上的事情,以此作为对他的煅练。   这个借口很是让人信服,连皇帝都批准了。   阿菀听罢,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有几分失落怅然。   习惯了他的日日相伴后,她竟然舍不得他了。   若是在上辈子,没有世间对女人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女人活动的天地如此广阔,有没有男人都无所谓,甚至很多女人能活得更丰富精彩,甚至她也觉得自己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可是在这个处处受到束缚的世界,很容易便会对那个日日相处的对象产生了一种习惯依赖的感情。   这让她有些纠结,自己这种习惯不好,得改!   纠结中的阿菀却不知道卫烜也在暗暗地努力着,让她习惯自己的陪伴,想要让她一心一意地依赖自己——不得不说,男人就是好这口,喜欢被心爱的人依赖。   这次阿菀没有像去年那般帮卫烜收拾了两车的行李那样恐怖,不过也将该带上的都带了,准备得十分充分,并且将一个包袱塞得有条不紊,明明东西很多,可看起来并不累赘,连卫烜看到时都惊讶了下。   阿菀难得骄傲了一把,去年被人笑话后,她便琢磨着如何用最小的空间装下更多的东西,而且她这种内宅妇人,上面又有个能干的婆婆顶着万事不用她操心,于是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最多,成天琢磨来琢磨去,自然就琢磨出来了。   卫烜伸手拎了下阿菀准备的行李,然后似乎颇为感动地抱着她亲了几下,在阿菀看不到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   “等我离开后,你若是无聊可以时常回娘家住个几日,父王母妃不会说什么的。还有……”他迟疑了下,又道:“郁大夫那边,要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当下,便附到她耳边,将他吩咐郁大夫所做的事情说与她听,让她有个大概的概念。   他相信阿菀能明白,她并不像那些内宅里的妇人一般无知,这可能缘于她上辈子的见识。   果然,当看到阿菀略微诧异却了然的模样,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让郁大夫所研究的药物有什么用处,并且将会用在何处。   这个世界上,他只信任阿菀一人,也唯有她才能让他如此肆无顾忌地将这些事情道来,不必担心什么。   这个人,即便是上辈子自己那样不堪,她都会容忍他,为他保秘,何况是这辈子,他们已经成了夫妻。   “等郁大夫研究好了,你便将处方交给孟沣。”卫烜又道,“孟沣会去安排的。”   阿菀点头,心道郁大夫已经被这位世子爷当成了医药研究技术人员来用了,整天被压榨着,着实有点儿可怜,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谁让他当初被人问会不会治不孕不育症时,竟然说会呢。被这么可笑的理由留下来用,但是却研究着与不孕不育完相无相关的东西,真是让人掬一把辛酸泪。   最终,卫烜拎着阿菀给他准备的爱心包袱离开了。   卫烜离开后,阿菀精神很是萎靡了几天,然后因为有卫嫤这萌妹子陪着,又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既然卫烜选择了这条路,她也不能像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也有自己的事情干。   于是阿菀又开始捧着账册算起来,并且有计划地对去年让人在北地几个地方买的那些土地进行改造,甚至还撒出去一笔银子,请了专门的人去打理那些在北方买的地,并从下面管事传回的信息来分析那些地怎么利用。   虽然她不是专门的人才,可是她有大把的银子,而且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吧,提点些意见,让下面的人去折腾也是可以的。   所以,等到五月份时,倒是听到了个好消息。 ☆、第 148 章   五月份的京城简直就像个大蒸笼,阿菀觉得即便让她在这里再过上个十年,她也习惯不了这种炎热的天气。   或许,真的是父母家人将她娇养得太好了,让她稍有些不舒服,就受不住。   天气一热,阿菀苦夏的症状就无法避免,整天恹恹的,吃不下东西,虽然陪嫁的厨子极懂她的口味,变着花样整些清爽的吃食给她吃,可也无济于事。   瑞王妃看在眼里,心里叹气,便和王爷商量出发去庄子里避暑的事情。   瑞王对这种事情无所谓,对她道:“由你决定罢。”   待得傍晚,儿媳妇过来请安,瑞王看到阿菀时,忍不住诧异道:“寿安好像清缄了许多,又病了?”   这个“又”字用得真是不好,瑞王妃暗暗地看了他一眼,暗忖男人就是粗心不会说话,又担心阿菀多想。   幸好,阿菀也是个心宽的,对瑞王这位舅舅兼公爹,虽不能说了解个八分,也有五分,自是知道他勇武有余,却是细心不足,偶尔还有点儿脱线,除了嚣张这点外,和卫烜一点也不像。知道他这话是无意的,阿菀只是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瞧您说的,天气热了,莫说寿安,就是我和焯儿、嫤儿都觉得有些消受不住。”瑞王妃慢条斯理地道。   瑞王好歹也是时常和朝中那群老狐狸周旋的,一点就通,便明白为何今儿王妃突然和他商量去庄子避暑之事,虽然觉得这儿媳妇真是娇气得不行,可谁让熊儿子喜欢呢?若是熊儿子回来发现他媳妇因他不在家,被人照顾成这样,指不定要搓火。   熊儿子一搓火,就有人倒霉!瑞王暗暗撇嘴,也不知道这等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是,瑞王道:“既然这样,明日咱们便去庄子里住罢,那里环境好,空气清新,没那么热,正是适合。”   卫焯听了很高兴地蹦过来,“真的?父王,我也去。”   “你去什么?好生在宫里和太傅学习!”瑞王瞪了他一眼。   卫焯眼珠子转来转去,“若是皇伯父也去皇庄避暑,太傅跟着去的话,我们不是也能去了?”   “自是这样。”   卫焯马上高兴起来,跑过去站到阿菀面前,抬起白嫩嫩的脸朝她直笑,关心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如何,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他说,大哥不在,他有责任照顾好一家老小,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才多大啊?能成什么事?”瑞王不客气地嘲笑他。   看卫焯被打击得蔫蔫的,阿菀暗暗摇头,暗忖这位舅舅果然是个不会教养孩子的,这般嘲笑打击,没丁点长辈该有的样子,怨不得卫烜敢和他这般熊,恐怕以后敢和他熊的还要加个卫焯了。   阿菀坐了会儿,因是儿媳妇,公爹和小叔子都在,不好久待,便告辞离开了。   瑞王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升起几分阴霾。   儿子一去便是两个月,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虽说十六岁已能独当一面,可是在他心里看来,还是太小了。   决定去庄子避暑后,当晚瑞王妃便让丫鬟婆子开始收拾东西,明日准备出发去庄子,阿菀也让随风院的人准备。   翌日一早,卫焯被送进宫里后,瑞王便将老婆、女儿、儿媳妇一起送去了庄子。   庄子距离京城只有半日多些路程,骑马来回也不过是三个多时辰。庄子建在山坡下,一条溪水贯穿而过,溪边建了凉亭水榭,又铺有温润的鹅卵石,溪水淌过时,清可见底,方便了阿菀和卫嫤姑嫂二人时常在午后过来玩水,踩着温润的鹅卵石,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溪水淌过脚裸,整个人都舒服了几分。   来到庄子后,阿菀的精神果然好了许多,每天带着小姑子在庄子里折腾。庄子十分大,又没有太多规矩束缚,每天吃新鲜的野味和疏果青菜,捣腾着夏日消暑饮品,兴趣一来,还可以莳花弄草,亲自去花田里摘些新鲜的花做香薰和精油、香胰子等东西,真是其乐无穷。   卫嫤再次成了阿菀的小尾巴,只觉得每天跟着大嫂有好多新奇事情可以做,眼睛都不够用,每天都过得太快了,一天比一天开朗活泼。   瑞王妃也不阻止她们,笑盈盈地由着她们捣腾,甚至吩咐只要世子妃想要干的,都满足她,让阿菀觉得比未出嫁前还要自由轻松。   卫焯趁着一天休沐时过来,吃了一碗浇了西瓜汁的奶酪刨冰,又听说姐姐和嫂子去溪边捉鱼虾烤后,彻底地爱上来庄子玩,巴不得皇帝赶紧来皇庄避暑,他也好过来跟着姐姐嫂子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今年文德帝就是没来!卫焯觉得他心都要碎了QAQ   皇帝虽然没来,但是在五月中旬时,太子带着太子妃、皇长孙过来了,听闻是皇长孙年纪小,因天气太热精神有些不好,太后心疼他,便让太子夫妻带皇长孙过来避暑。   阿菀和瑞王妃听说后,忙忙准备,一起去了皇庄的太清苑去探望。   她们到达皇庄时,便听宫人说,太子正带着太子妃在河花池那边的水榭钓鱼玩耍,顺便引两人往那儿去。   到了那里时,果然见到穿着一身清爽直裰的太子坐在浓密的树荫下,手持钓杆,已经会走路的皇长孙挨着父亲,总想伸手去勾那鱼杆,被父亲笑着制止了,然后拿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瞅着他,响亮地叫了一声爹。   太子的笑容更温柔了,将儿子搂到怀里,蹭了下他的脸。   这么居家好父亲模样的太子果然让前来的瑞王妃和阿菀都有些迟疑了,瑞王妃更是心里暗暗惊奇,看到那父子俩凑到一起的脸,觉得两人长得真是像,不愧是父子俩。   太子妃孟妘侧坐在旁边遮阳伞下铺着的竹椅上,上面放着一个小竹桌,摆了一溜的瓜果饮料,世子妃正惬意地坐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杯打好的西瓜汁喝着。   见到她们到来,太子将鱼杆插到地上,牵着儿子起身,孟妘不慌不忙地起身来。   互相见礼后,太子朝瑞王妃温和地笑道:“七皇婶和弟妹怎地过来了?这大热天的,容易热得慌,妘儿你带她们到殿内去凉快凉快,也将灏儿带回去了,他该睡午觉了。”   皇长孙这时已经扑到阿菀怀里,伸手就要勾她腰间的荷包,荷包上用金线绣了一只唐老鸭,那逗趣的样式及鲜艳的色泽,极为吸引小孩子,这也是阿菀过来时顺便带过来的,笑着拉了下来,递给小家伙,然后得到小包子一记欢快的笑容。   孟妘朝太子点了下头,知道太子是给她们说话的空间,也没有拒绝。   瑞王妃又和太子客气了几句,方跟着孟妘离开。   “爹~~”皇长孙边抓着母亲的手,边扭身朝太子挥手。   太子也朝他挥了下手,继续坐在池塘边钓鱼,背影透着一种悠然安逸的闲适。   阿菀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升起了几分古怪,蓦然地想起了前几日卫焯过来时和她说的话。   他说最近文德帝脾气有些喜怒不定,宫里人人自危,连太子都被骂了,反倒是三皇子处处压太子一头。宫人猜测也许是天气热,皇帝心情不好,太子恰巧撞了上来,才被迁怒了,毕竟太子的聪慧是朝臣有目共睹的,在处理政务上,连三皇子都有所不及。   文德帝今年没有来皇庄避暑,脾气变得糟糕……这让阿菀不得不联想到此时不知去向的卫烜,是不是他传回来了什么糟糕的消息,让文德帝心情不好呢?而太子突然带着太子妃来皇庄避暑,虽然宫里给出了理由,可是在京里生活的人除了那些无知的百姓,其他人都是不信的。   或者,太子在避锋芒,尽量缩减在文德帝面前的锋芒,营养出一个假象出来。   脑子胡乱地想着,很快便到了一处清凉的大殿,殿内凉风习习,那种天然的凉意驱散了外面的炎热,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连皇长孙也精神起来,眉眼带上了笑容,转身去扒阿菀压裙的玉佩。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喜欢扒她压裙的玉佩,都没见他去扒其他人。   瑞王妃坐在一旁笑道:“皇长孙好像又长高一些了,不过怎么又去扒你堂婶的玉佩了?”   皇长孙根本没听,一心一意地和阿菀抢玉佩。   孟妘让宫女上茶点果了,笑道:“因为只有阿菀会这么陪他玩,其他人见他要了,就给了,那便太无趣。”   瑞王妃听了,含蓄地笑了下,暗忖其他人可没阿菀这胆子,竟然还敢逗着皇长孙玩。有时候,瑞王妃真是看不懂这儿媳妇,看似娇娇怯怯、安安静静的,却有这胆子逗着皇长孙,甚至对着坏脾气的卫烜,也从容淡定,不经意间,便将他劳劳抓在手中,化成了她手指间的绕指柔;有时候又过于安静,仿佛万事不沾手,避讳着什么……而这会儿,看她脸上欢快的笑容,清澈如个小姑娘一般,让人不由失笑,暗道还是个孩子呢。   小姑娘家家的,竟然如此让人看不透,真不知道她用了何法子让卫烜一心系在她身上。   阿菀听到孟妘的话,一时间恍然大悟,满脸黑线地盯着正扒着她玉佩的小家伙,小手随着那枚玉佩勾过来按过去,像只小狗狗一样,让她总是忍不住手痒想要逗。   木有办法,就是克制不住想要逗这种萌物啊!   瑞王妃和孟妘闲话家常几句后,便又转而询问了宫里的太后、皇后的身体情况,知道她们都好后,一副极为开心的模样。   坐了会儿,瑞王妃便起身去偏殿更衣,孟妘忙让宫女引她过去。   瑞王妃一走,阿菀便蹭到孟妘那里,低声问道:“二表姐,你们怎么来了?”   孟妘眉目清冷,声音也极为清冷淡然,“哦,也没什么,前些日子,太子忙碌了一翻,身子又病倒了,父皇和皇祖母怜惜,便让太子过来休养身子。”她端着茶喝了一口,“有些事情,避避也是好的。”   阿菀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这一思,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终于被皇长孙扑了过来,啊呜一口咬住她的手,抢走了那枚玉佩。   “你是狗么?”孟妘见儿子又咬阿菀,忍不住斥了一声。   小家伙很无辜地看着母亲。   阿菀看了下,笑道:“没关系,不疼的,而且我先前洗干净手了。”她每回和皇长孙玩,都会将手上戴的首饰摘了,将手洗得干干净净才和他玩。   瑞王妃很快回来了,见阿菀和太子妃谈笑风生,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了眼儿媳妇,心里了然。   在皇庄待了一个下午,待得太阳快要落山时,气温低一些后,两人方才离开。   回到庄子里,便听说瑞王将小儿子拎过来了。   两人进去时,见瑞王和小儿子一起在喝冰镇酸梅汤,边喝边抱怨这天气如何热云云,父子俩的表情简直就是神同步。   “王爷怎么来了?”瑞王妃笑着问道。   阿菀上前给瑞王请安,便坐到一旁,接过丫鬟递来的绿豆水喝了。   “京城热得不行,我也待不下去,朝中那群老家伙吵得让人头疼。”瑞王继续抱怨。   阿菀和瑞王妃刚从太子那儿回来,也听太子妃说了朝堂上正在吵什么,不外乎是改革盐税的事情,从开春就吵到现在了,为此还有许多官员落马,陶阁老差点就要被逼着致仕了——最后明妃求情才没有真的致仕,也没吵出个什么章程来。   这时,卫嫤带着丫鬟端了两份淋了煮得粉粉绵绵的甜红豆沙的冰沙进来,看得父子俩喜笑颜开,瑞王直夸闺女是个贴心的。   “是大嫂教我做的。”卫嫤也不居功。   瑞王看了阿菀一眼,心说儿媳妇倒是个心灵手巧的,最近吃了很多以前未见过的消暑的新鲜吃食,几乎每样都少不了她的功劳,点头道:“嗯,儿媳妇也是闺女,都是贴心的。”   瑞王妃听得忍俊不禁,心里却明白,瑞王这是爱屋及乌罢了。   一家子坐着说了会儿话后,瑞王话峰一转,便对阿菀道:“康平姐姐和康仪妹妹也过来避暑了,你明日可以过去看看她们,过去住个几天都无妨。”   阿菀听罢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忙起身来谢过他。   既然公婆都同意她回娘家住个几天,阿菀才不会蠢得将这种机会往外推,回到自己院子后,便喜滋滋地叫路云和青雅收拾行李,明日她要去小青山那里。   晚上,阿菀怀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   然后,被半夜爬床的人给热醒了。 ☆、第 149 章   阿菀做了个恶梦,梦到了一条西方魔幻世界里的那种会喷火的、浑身自动发热的火鳞蟒蛇缠住自己,那条蟒蛇粗长的身体卷成一圈一圈地将她缠得紧实,让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热得都要冒烟了。   好痛苦!   恶梦加上身体的不适,简直是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      她终于被折磨醒来了,一夕之间分不清梦和现实,呆滞地看着月光透过碧纱窗流泄进室内,整个世界安静无声,隐约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夏虫鸣唱声,让刚醒来意识还呆滞中脑袋感觉到一种属于有月光的夜晚的一种宁谧。   然后,她扭头时看到了造成她做恶梦根源的罪魁祸首。   毫不客气地将他拨开,“热死了,滚开点!”   她的起床气有些重,就差要对他拳打脚踢了,可惜那点儿力气没能让他感觉到疼痛,却被她弄醒了,手臂一拢,反而抱得更紧了,声音含糊地道:“阿菀乖,天还没亮呢,继续睡……”      “热,睡不着……”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就像小孩子的嘟哝。   卫烜并没有睡实,发现她睡得不安稳,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摸了一手的汗,便探手扯来一条干净的巾帕给她擦了擦汗,然后摁在怀里抚弄了会儿,方沙哑着嗓音道:“我去洗个澡。”   起身的时候,他身体某处的肿胀磨擦着她双腿间的隐秘处,隔着薄薄的夏日亵衣,那种感觉非常分明。   阿菀呆滞地看着他,脑袋清醒一些后,第一个反应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几时回来的?   卫烜起床离开了,然后隔壁净房很快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显然是正在冲冷水澡,因为这速度太快了,并没有让人去提热水。当然,这种大热天,对于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说,一桶明冷水冲下去,还比较凉快。   没人搔扰自己了,但反而却睡不着了,阿菀拥着被子坐起身,瞪着窗外流泄进来的月光。   很快地,卫烜又回来了,身上随便披着一件中衣,撇开的衣襟处可以看到男性结实的胸膛,让她看直了眼睛。   守夜的丫鬟安静地将门帘放下,室内又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这回,卫烜上床搂她时,阿菀并没有拒绝,反而扒着他的衣服,将他身上的衣服扒得露出了大半的肩膀,她将自己贴了上去,就差整个身体都缠上去了。   他的肌肤光滑紧致,包裹着有力的肌肉,又因刚冲了冷水澡,像一块温温凉凉的温玉,抱着十分舒服。   难得她主动抱了上来,卫烜笑容满面地允许了她这种行为,伸手将她娇小纤细的身子揽到怀里,仰躺在床上,让她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阿菀打了个哈欠,询问道。   “路过京城,明天可能就走了。”   “……”   觉得白高兴一场的阿菀决定继续睡,并且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她当成温玉床一样趴着的人身上又热得像火炉,她气得抛弃了他,自己卷了凉被缩到里面的角落里,贴着墙面而睡。等那人贴上来之时,在睡梦中毫不客气地踹去一脚,也不知道踹到了他哪里,听到了嗞的一声低喘。   卫烜只好无奈地起床继续去冲冷水,十分怀念冬天时候,她整个人会像只小猫咪一样缩到他怀里睡,任他怎么抚弄都淡定入睡。   果然,冲了冷水澡回来后,她马上又抛弃了那面被她贴得变热了的墙,滚回来扒开他的衣服趴到他身上,甚至伸腿豪迈地搭在他的大腿上,让他的脸有些红,飘飘然间也跟着睡着了。   然后,半梦半醒间,被身上贴着的人用力地将他翻了个身,改由趴到他背上,发现太热了,又将他踹了=口=!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夏天的阿菀睡姿如此的豪迈多姿!   阿菀犹不知道自己在夜间将某位路过回来睡一觉的世子爷折腾得很惨,等她早上醒来时,呆滞地看着透过碧纱窗泄入的日光,青幽幽的色泽,让室内有几分幽暗,慢慢地将视线转到了床边。   没人。   若不是从被窝里摸出了一枚昨日自己根本没有带上床的蝙蝠玉佩,她都以为昨晚是个梦了。   挠了下脑袋,将原本就有些乱的头发挠得更乱了,阿菀拿着那枚蝙蝠玉佩,努力回想他昨晚的话,然后撇嘴,为什么心里有种这里是客栈,他将自己睡了一晚后,连分钱都没付就跑了呢?   阿菀将青雅等丫鬟叫进来伺候,顺便询问昨晚守夜的青环情况。   “世子爷是丑时正回来的,今儿卯时未到就走了。”青环说着悄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会儿,又小声地道:“昨晚世子每隔半个时辰去冲了一次冷水澡。”   阿菀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然后淡定地移开目光。   青环于是什么都不说了。   洗漱更衣后,阿菀用了早餐,便去正院给婆婆请安。   瑞王和卫焯还在,到下午时瑞王才会将小儿子带回京城。   阿菀仔细看了下他们的神色,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昨晚卫烜回来的事情。   “你今天不是要去小青山么?趁着太阳还没那么大,便出发罢,省得稍会太阳出来,在路上要受罪。”瑞王妃笑着说道。   阿菀又看了瑞王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心里琢磨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卫烜回来,还是觉得卫烜回京是秘密,所以没有说出去的必要。不管哪个,既然长辈都没有开口,她自是不会冒冒然地说出来的。   “知道了,父王、母妃,我这就出发了。”   阿菀在卫嫤姐弟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欢快地离开了瑞王府的别庄,坐车往小青山出发。   一个时辰后,到了小青山,此时已经过了巳时,太阳也变大了。   可能是一早便有人过来通报过了,所以阿菀的车马到时,便有公主府的管事嬷嬷迎了过来,等阿菀下了马车时,便见母亲一脸喜悦地走过来,阿菀也高兴地从踩着的脚凳跳了下去,扑到母亲怀里。   “娘!”   康仪长公主接住女儿,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嘴里却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跳脱。不过脸色看着倒是好一些了,听说来了庄子后,你成天带着你嫤妹妹整个庄子里乱跑,成天折腾个不停,小心带坏了你嫤妹妹让你婆婆生气!”   阿菀挽着她的手走进厅堂,嘴里却嗔道:“女儿做事会这般没分寸么?母妃还巴不得我和嫤妹妹玩得愉快一些,这样嫤妹妹人也开朗一些。”   厅堂里已经准备好了清爽的夏日点心和解渴的饮料,阿菀喝了一口刚榨好的密瓜汁,密瓜在井里冰镇过了,喝进喉咙里,整个人都清爽起来。舒服的感觉让她的笑意从眉稍眼角流泄出来,整张脸宛若明珠一般,莹莹润润,并不算明艳,却看着十分舒服。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看她,发现女儿精神饱满,而且这气色越来越好了,并未因为卫烜不在而有所沮丧郁闷,不由得暗暗点头。   俗不知,她女儿昨晚将自己女婿折腾了一晚,自己却得了个好眠,所以今日精神才如此饱满。至于气色,自打今年起,阿菀的气色十分好,连多雨缠绵的春天都没有什么小疾病复发了,夏天除了苦夏外,也没有生过什么病,几乎都要让人忘记她以往常年卧病在床的历史了。   阿菀高高兴兴地和母亲一起聊了会儿天,又询问父亲的去处。   “你爹他和你孟姨父带着阿沣和他媳妇、阿妡去一起去月半谷那里游玩了,我原本是想今日去看你的,所以便没有跟着去,没想到一早就接到瑞王府的讯儿,说你要过来住个几日。”   阿菀听罢,便不管驸马爹的去处了,反正这些年下来,驸马爹已经被公主娘训练得像一只识途的老马一般,无论走了多远都会自己回来的,而且很乖地不去拈花惹草。给公主娘点赞,她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呢。   “烜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曾觉得难受?”康仪长公主又开始开导女儿了,心里还是担心他们少年夫妻伤离别,免不了要给她做思想功课。   阿菀嗯嗯啊啊地听着,心里不以为意,因为那位世子爷昨晚已经回来过啦。   过了午时,睡了个午觉醒来,康平长公主过来串门子,见阿菀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朝她笑,忍不住笑道:“寿安几时回来了?哟,看起来气色不错,好像也长高不少了,丰腴了不少。”   阿菀听得赧然,康平姨母的话怎么觉得有点在调戏自己?她说丰腴的地方不会是指她的胸部吧?   康仪长公主掩嘴笑道:“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听了姐姐的话,我终于确定了,她确实长了不少,看着也有些肉了,姑娘家还是有点儿肉健康一些,像阿妡那样更好。”   康平长公主笑了起来,“别说了,前些天儿,阿妡还嫌自己胖,叫嚷着要减肥,后来她嫂子轻轻地一手就将她抱了起来,说她一点都不重。好不容易将她哄好了,谁知阿沣那浑小子竟然跑过来说,他媳妇当初连他都抱得起,怎么可能抱不起一头猪?让阿妡又哇哇大叫,气得要打他,又要闹着减肥……”   这话说得阿菀和康仪长公主都笑得不行。   阿菀可以想象那情况,定然是无比的搞笑,但也可以从中窥出柳清彤嫁过去后,孟家并未因此而有什么变化,反而比以前更加和谐热闹了,再看康平长公主,似乎对这儿媳妇还算是满意的,心里也跟着高兴。   晚上,因为两位驸马带着孩子们在月半谷那边住下了,于是康平长公主也直接在小青山的庄子里住下,而阿菀则住在出嫁前的院子里,还保留着原样,并未因为她出嫁而改变了格局,躺在床上,让阿菀有种自己还未嫁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再次因为一个爬床的人破坏了。   当看到从窗口跳进来的人,阿菀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道:“你不是说只是路过,今天就走了么?”   卫烜走过来,搂住她的腰,将脸搁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的气息,说道:“本来今天是要走的,可是耽搁了些事情,所以只能等明天了。”   阿菀推了推他,被他烘得热得不行,问道:“你今晚在这里睡?”为毛他们明明是夫妻,她总有种偷情的感觉?   “当然,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不在这里睡在哪里睡?”他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行为却和语言极度不符,至少这种翻墙进来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夫妻该干的。   “你好意思说!”阿菀拍了他一下,“偷偷摸摸地来,怕人知道么?”嘴里虽然说他,但还是起身去安排了。   今晚值夜的丫鬟是路云。   路云很平静地去准备了干净的洗澡水,又去取了干净的衣物过来。   等卫烜洗澡回来后,突然发现房间多了丝丝的凉意,转头一看,发现房里的四个角落里摆了冰盆子。由于阿菀以往身子不好,是不敢随便用冰的,或许是昨晚折腾了一晚,所以怕两人睡在一起太热,所以便放了冰盆子。   “会不会冻着生病?”卫烜有些担心地道。   阿菀没理他,几乎恨不得抱着冰盆子睡觉,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空调,这种久违的凉意,让她很没志气地感动了下。   “没事,总不能像昨晚那样折腾你,你明日还要赶路,今晚好生歇息。”阿菀朝他笑道。   卫烜慢吞吞地坐在床上,窥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昨晚有多折腾啊!”   阿菀丝毫没有脸红愧疚,理直气壮地说:“我原本睡得好好的,谁让你突然回来爬上床热我?也不想想自己气血有多旺,整就是个天然的人体火炉,以后没事离我远点。”   卫烜听得不是滋味,觉得她在嫌弃自己,将她搂住往床上滚去,朝她身上咬来咬去地闹着她。咬了她一会儿,将手覆在她胸前的高耸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说:“好像这里大了很多……”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菀一口咬在了下巴上。   那排珍珠玉米牙咬得并不重,反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倒抽了口气,恨不得抱着她马上行那等坏事,自然是将她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咬了。   闹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再闹下去就要出事时,卫烜终于停下,将她搂到怀里,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后,方和她一起说悄悄话。   “你明日是要去江南沿海那边?”阿菀问道。   “嗯,那边不太平静。”他低首轻轻地吻着她额头薄嫩的肌肤,“听闻时有海寇上岸劫掠,让很多渔民无法如期出海打鱼,减少了很多收入,下面的官员却只是报喜不报忧,皇上让我去看看情况。”   阿菀听他说得轻松,心里知道里面的内情不少,特别是这可能还涉及到在江南沿带一带经营了几辈子的镇南侯府之事,更要慎重。   想到庆安大长公主平静深邃的眼神,阿菀伸手摸着他鬓角的发,轻声道:“那你可得要小心一些。”   卫烜目光沉潋,声音却带着让人安定的稳重,“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慢慢地说着话,阿菀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 150 章   由于前一天晚上说话太晚,翌日阿菀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气温开始升高,让她不得不爬起来。   房间里的冰盆子只剩下浅浅的一小滩水渍,空气被燥热取代,连着身边那人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了。   阿菀摸了下床边的位置,有些心事重重地起床,让丫鬟进来伺候。   连续两日卫烜回来一事,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外——又因卫烜是走非常手段进来的,竟然无人知晓这事情。丫鬟们有路云和青雅警告过,自然也不会多嘴说出去,皆如往常那般伺候阿菀洗漱更衣,和她说笑。   青雅为阿菀绾好发后,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插上,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儿,便知她应该为今儿一早离开的世子担心,小声地道:“我听路云姐姐说,世子今儿寅时末不到就走了,应该无事的。”   阿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等收拾好后,便去给母亲请安。   等她到母亲那儿的花厅时,便见两位长公主已经坐在那儿准备要吃早膳了,待她行礼后,丫鬟忙给她添筷子。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听说昨晚你让丫鬟给你房里添了冰盆子,可睡得舒服?无碍罢?”   阿菀不知她是不是猜出什么,面上一副无辜的憨样,“天气太热了,所以就添了一点。你放心,我的身子好多了,用一点冰也无妨的,您瞧,我脸色是不是很好?”说着,将脸凑过去给她看。   康仪长公主还未说话,一只手便伸过来在她滑嫩的脸上掐了一把,却见康平长公主笑道:“寿安这两年来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你也不用太担过。啧,这小脸儿真是嫩,小姑娘家的年轻就是好啊……”   康仪长公主见姐姐调笑女儿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无辜地看着自己,便也不说什么。   康平长公主在小青山住了两天,两天后罗晔等人回来了,带着孟驸马等人一窝蜂地跑了这儿来,让小青山热闹极了。   “阿菀!”孟妡高兴地扑过来搂住阿菀。   孟沣携着新婚妻子走过来朝阿菀笑着,送了阿菀从月半谷那儿亲手采来的奇石雕成的小物件,甚至有精巧的石盆景,看着十分赏心悦目,虽不值几个钱,但是阿菀极是喜欢这心意及精巧的布局。   阿菀笑着谢了他们,说了会儿话后,便亲热地挽着柳清彤和孟妡一起去了她住的院子里说话,将无奈的孟沣踢过去和两位驸马爹说话去了。   待丫鬟上了茶点后,阿菀笑着问道:“月半谷好玩么?可有什么见闻?”   刚说完,便见孟妡不高兴了,柳清彤朝她抿嘴一笑,又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阿菀亲自给她们倒了果茶,边问道。   “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孟妡不高兴地说。   “是谁?”   孟妡端着果茶喝,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模样,阿菀只好看向柳清彤。   柳清彤笑盈盈地道:“是定国公府的大公子沈磐。”   阿菀哦了一声,问道:“他怎么讨厌了?我听说他是个极有礼的人,而且品貌端凝,是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很多夫人都对他多有赞赏呢。”心里琢磨着,莫非是因为康平长公主看好沈磐,一心想为她与沈磐定亲,让她心生反感?   这位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在勋贵间的名声素来是极好的,连卫珠偶尔也有赞许之意。   想到卫珠,阿菀心里不免一叹,自从卫珺和莫菲定亲后,卫珠过瑞王府来寻了她两次,皆是心不在蔫的,阿菀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觉得她可能并不太喜欢自己兄长与莫家姑娘定亲,可是事已成定局了,也不能说什么。   明明小时候那般可爱的小妹妹,怎么越长大越是不对劲呢?每次见到小姑娘那双有些闪烁的眸子,阿菀心里多少有些伤感的。   “却是个爱装腔作势的!”孟妡忍住气道。   “如何装腔作势法?”阿菀问道,见孟妡不肯说,便看向柳清彤。   柳清彤也不知道为何小姑子这般讨厌沈磐,见阿菀望过来,便道:“我们这次去月半谷,没想到月半谷那里还有定国公府建在那儿的别庄,距离咱们家的别庄极近,恰好沈公子侍奉老定国公来此渡假避暑,我们便随长辈们过去拜见了。后来爹和姨父便与定国公一起在月半谷游玩,咱们也一同游览了月半谷一些地方,沈公子一直陪在左右,倒是极守礼的,只是……”   阿菀为她续倒了一杯果茶,用眼神催促着。   柳清彤只得继续道:“那边的路多是奇山异石,有些路段不好走,风景却是不错的,阿妡不小心走得急了,差点摔着,是沈公子好心拉了一把。”说到这里,她便闭嘴了。   阿菀眨了下眼睛,“然后阿妡将他甩开了,沈公子说了阿妡几句?”   柳清彤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你当时也在吧”的表情。   阿菀笑盈盈地道:“这很好猜啊,阿妡若是讨厌一个人,素来不假辞色。而沈公子若是什么都不说地忍了,阿妡定然会愧疚,对他的印象指不定会很好,但阿妡现在心情不舒爽,定然是那沈公子当时说了什么,方让阿妡如此不快。”   柳清彤顿时大为佩服,暗忖怨不得有些话阿菀敢和太子妃、孟妡直截了当地说,这便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妹情谊,不是外人能插足的。外面的人都说寿安郡主是个病殃子,除了嫁给瑞王世子外,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她却觉得,能得到孟家姐妹们的喜爱信任,应该是不简单的。   看着她柔美的脸庞上淡然安逸的笑容,柳清彤的心情也像是喝了一杯温开水一般,宁定下来。   “沈公子当时确实是说了几句,那话里有几分斥责之意,却也是为阿妡好的……”   孟妡在旁喝果茶,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不过偶尔瞄来的眼神却让阿菀知道她有话要和自己说,只是碍于柳清彤在这里,不好说罢了。   阿菀笑盈盈地道:“听说月半谷那边的风景极美,可惜我到的时候,你们都出发了,没能一同过去瞧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去了。你们再和我多说说那里的风景。”   柳清彤和孟妡自然是极愿意和她说的,当下话题一转,三人便聊起了月半谷的风光。   两家人一起吃了个晚饭后,孟驸马将妻子领走了,孟沣也将新婚妻子领走了,只剩下孟妡,死活要留下来,今晚要和阿菀一起秉烛夜谈——其实这位姑娘的心情是这样的:难得那位世子爷不在,不趁机睡他的老婆待到何时?   康平长公主无奈,只得纵容了她,叮嘱她别打忧阿菀休息后,方和丈夫儿子、儿媳妇一起回去。   五月份的夜晚,小青山的气温没有白日的燥热,添了几分凉爽,特别是将门窗打开,只用轻薄的碧纱掩住,让风吹进来,整个屋子里都十分凉爽,如同安了一台电风扇一样。对于阿菀来说,这种气温一个人睡是刚刚好的,若是那位血气旺盛的世子爷一起,只得添冰盆子了。   梳洗过后,两个姑娘穿上轻薄的寝衣,一起滚到了床上。   “我在这两天,听我娘和康平姨母聊天,姨母对沈磐公子多有赞赏,若非你不同意,她早就让人去定国公府递话了。而且,定国公府夫人好像也挺满意你的,有意结亲,只是你娘顾忌着你,才没有轻易答应。你还是拿个主意吧,不然拖到年底,你娘是真的要给你和沈磐公子定亲了。”   孟妡翻了个身,惊讶地说:“你没听错?定国公府也有意思?我还以为是我娘自己一头热呢。”   看她瞪圆了眼睛,像只小仓鼠般可爱,阿菀忍不住笑道:“你也特小瞧自己了,你别忘记了,你娘是长公主,你大姐姐是安国公府的长孙媳妇、你二姐姐是太子妃、你大哥是皇帝钦点入金吾卫的左营卫……”   这样的身份,不知镀了多少层金,自然是京中人人抢着想要聘的儿媳妇人选,而且她长相甜美可人,性情宽厚体贴,嫁妆丰厚,如此光华下,性子却不娇纵任性,更让人满意了。有些人天生就是这般好命,孟妡便是这样的例子,也是人们羡慕不来的。   孟妡听得愣愣的,挠了下脑袋,“我还真没想过呢。”   阿菀噗的一声笑出来,也不怪她迟钝,是生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当局者迷,加上一起长大的时候,还有个比她这天之娇女更天之骄子的卫烜在,时常打击她,这也是让她无法养成娇纵性子的原因之一。   “行了,先和我说说沈磐公子如何不好吧。”阿菀拍拍她的脸道,若真是不好,她也是要使法子让康平长公主打消了念头的。   孟妡听了,扭捏了下,方道:“他有通房……我亲眼看到他对那通房的样子,听说他的通房丫头是从小陪伴他的丫鬟升上来的,他十分喜爱,这倒是说得通了,毕竟是自小伺候的……”说到这里,她怅然道:“我是不是很怪?大家都说,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男人没通房姨娘才怪呢,是会让世人笑话的,而且那些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不必在意……可是我却不喜欢,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阿菀脸色一黑,怒道:“胡说,你一点也不怪,你是听谁说的?”   “我几个堂姐和娘亲都这样说。”孟妡嘟嚷道,“我爹也有通房,我哥之所以没有,是以前二姐姐出阁前,拿捏过他房里的人,后来又和娘亲说过,娘亲才没有安排的。”   阿菀的脸色更黑了,其实她也知道,在这世人眼里,她家公主娘、孟妘才是奇怪的,竟然阻止男人风流快活,甚至不给他们纳小,连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安排女人伺候,整就是个妒妇。若非她家驸马爹和太子没有说什么,并且皇家也不是外人能非议的,早就不知道说成什么样了。   阿菀也接触过很多勋贵家族,知道那些男人身边姨娘通房即便不是一大堆,多少也是有几个的,这还被人说成是不好美色的了,连瑞王后院除了瑞王妃外,还有一个年老色衰的姨娘和几个年纪不一的通房,这还让世人说瑞王已经是个深情的了。   而且,这些通房姨娘的存在价值除了伺候男人外,还要生养孩子的,这便是时代的原因,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子孙旺盛才不会受欺负。而那些通房姨娘们所生的孩子倒是成了少爷小姐了,可是也是庶的,主母宽厚的还好,若是恶毒的,养废了也是常事,和嫡出无法相提并论,让那些庶出的孩子心生怨怼,怨怼明明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却要分个嫡庶,甚至想要进而取代,这又要成为家族不睦的祸根了。   这世间之事,便是这样。   甚至有很多人不喜欢庶出孩子,连一些男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庶出比不得嫡出,既然如此,那男人就不能管一下自己的下半.身么?省得生出一堆庶出的孩子留下一堆怨怼。   一时间想得远了,被孟妡叫住了方回过神来。   “没事,你一点也不怪!”阿菀安慰她,“咱们女人活得不容易,你也不必顾忌太多,若真是不喜欢,那便算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或是二表姐说,咱们都会帮你的。”   孟妡十分感动地钻进她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依赖地道:“嗯,阿菀最好了。”   好好地睡了一觉后,第二日,阿菀便将孟妡领到了她家公主娘那儿。   她决定还是让公主娘来开导小姑娘,省得她因为自己的思想与世人相悖而产生什么恐惶不安的念头。不过,阿菀也清楚,想要在这京里找出一个没有通房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也不知道孟妡以后会怎么样。   康仪长公主听到女儿的暗示,不禁啼笑皆非,再看侄女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瞅着自己,不禁有些头疼。   到底不是自己女儿,她有些担心孟妡若是被自己教成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以后说亲可能就更难了,到时候康平姐姐知道后会不会怨上自己?   “娘您就随便和她说点什么吧,省得她自己胡思乱想,姨母也担心。”阿菀提示道。   康仪长公主无奈地笑了下,便将这侄女接收了。   阿菀在小青山住了段时间,直到五月下旬时,是堂姐罗寄悠出阁的日子,禀明了瑞王妃后,便和母亲一起回京去给罗寄悠添妆,等添完妆,送她出阁,又回了庄子里。   到了六月份,突然传来了南方几个城镇大旱的消息,然后又听说了太子和三皇子被皇帝派往南方几个受灾区去赈济灾民,视察情况。   太子不得不提前结束了在皇庄里悠闲避暑的日子,回京领旨,奉命南下,将太子妃和皇长孙留在了皇庄里。   康平、康仪长公主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忧心忡忡,姐妹俩直接联袂去了皇庄探望太子妃和皇长孙,实则是询问下情况,阿菀和孟妡自然也去了,于是一群人在皇庄里凑到了一起。   虽说派太子和三皇子去赈灾是为了安抚民心,到时候自有官员安排诸事,他们并不用出面,却是一种可以积累政治资本的功绩,不管于太子还是三皇子而言,都是极好的。可是皇帝却一鼓作气地派了两人一起去,让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摆明着就是让他们互相牵制。   果然玩得一手制衡手段。   而让阿菀不安的是,卫烜此时正在江南沿海一带,那地方距离几个遭旱灾的城镇十分近,就怕到时候海寇又上岸劫掠时,一个弄不好,太子和三皇子都要出事。   阿菀听着公主娘和康平长公主、孟妘商量着为太子准备什么行李事宜,目光往她们脸上转了一圈,不知道怎么插嘴,只好和孟妡一起去玩皇长孙,小包子被两个姨玩得团团转,最后一屁股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嘟着嘴不说话了。   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最终也没能商量出个什么大概来,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阿菀与她们不同路,稍后一步,又折转回了皇庄,寻了孟妘说话。   “阿菀是忘记什么事么?”   阿菀小声地道:“二表姐,你尽快告诉太子殿下,阿烜现在在江南沿海一带探查海寇之事。”   孟妘目光微凝,想起前几天她和太子一起看大夏南边舆图时的事情,拍拍阿菀的手,说道:“我知道了,不用担心。”然后又有些不放心,低声叮嘱道:“以后这种事情别随便与人说,连母亲她们也不能说。”   阿菀自是点头,朝她笑了下。   孟妘也朝她笑了下,然后拥抱了下她。   只有两人清楚,她们今日这话里之意,不仅为当下,更是为了未来。 ☆、第 151 章   太子和三皇子去江南赈灾了,同时也将很多人的心都带了过去。   特别是太子,大家都担心这种长途跋涉奔波,他那弱鸡一样的身板受得住吗?万一站着去横着回来怎么办?只是朝臣和亲友们担心归担心,但这是文德帝亲自下旨,大伙自然不好说什么。   太子妃孟妘依然很淡定地带着儿子在皇庄住着,看那架势,是不等夏天结束是不会回京了,而理由也是现成的,皇长孙年纪小,受不住暑热,得在皇庄好生将养着。   阿菀也在担心,担心江南会传回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担心卫烜年纪太轻,会不会镇不住江南那些老狐狸,反而要吃个大亏回来。而且她心里有感,既然皇帝将卫烜秘密地派过去,证明江南沿海那边的海寇情况应该是不利的。   先帝时期,海寇被打压得厉害,直到文德帝登基时,沿带一带虽然也常听说海寇之事,可每次也只有小打小闹,变得十分太平。不过世间之事便是这样,没有长久的太平,只怕这十几年来,无论是北方蛮族或者是海寇,都在休生养息罢了。   果然,到了七月份时,便听到一个消息,沿海几个城镇被海寇劫掠了。   朝野皆惊。   然后,更让人震惊的事情传回来了,有一小股海寇上岸,一路烧杀抢劫,竟然与正在江南赈灾的太子和三皇子一伙相遇了,经过一翻激战,三皇子负伤,被随行的官员士兵护送着逃往江平府,而太子则下落不明。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后和皇后直接承受不住昏厥了,文德帝也勃然大怒,下令搜查,又派了禁卫军带着他的圣旨直接南下搜寻太子的下落。   这个消息传来时,阿菀正在别庄里带着小姑子一起采摘月桂花做香薰,听得下人来报,手中的花篮子都打翻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拉着不知所措的卫嫤便去寻瑞王妃。   瑞王妃正听从京城王府来的管事嬷嬷汇报事情,见到阿菀过来,朝她看过来,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外面正为太子在江南赈灾失踪的事情乱着,你可别自乱阵脚。”   瑞王妃这话别有深意,她知道阿菀和孟家姐妹交好,现在太子出事,皇长孙又小,太子妃定然会失了分寸,想必康平长公主等人都会无措得紧。   阿菀勉强朝她笑了下,说道:“母妃,我想去皇庄看看太子妃和皇长孙。”   瑞王妃想了想,便让人去给她套车,顺便道:“想必太子妃此时应该也在伤心,你和她能说得上话,届时多安慰她。”   阿菀应了声是,心里却在叹气,瑞王妃能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而且,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护周全皇长孙的安危,恐怕不日皇上会下令让孟妘带皇长孙回京。   趁着回屋子去换衣服的空档,阿菀将路云叫过来吩咐几句,路云严肃地点头,很快便去准备了。   到了皇庄,阿菀下车时便见到停放车辆处的车马侍卫,眼睛一转,便知道应该是住在小青山附近的两位长公主知晓这事情,皆过来探望世子妃了。   引路的宫人将阿菀带去太清苑的宫殿时,进门阿菀便看到孟妘端庄大气地坐在首位上,怀里抱着露出些许忐忑表情的皇长孙,两位长公主坐在下首位置,还有孟妡、柳清彤皆在这里。   此时,康平长公主和孟妡、柳清彤皆是一脸忧心,康仪长公主蹙眉不语,几人的神色倒是衬得孟妘的稳重大气来。   “阿菀来啦。”孟妘朝阿菀淡淡地笑了下。   阿菀过来,给长辈位请安见礼后,便坐到宫人端来的锦杌上,深吸了口气,朝孟妘怀里的皇长孙招手,“灏儿,到姨母这里来。”   皇长孙看了下母亲,见她点头后,便冲过来,扑到她怀里,小手紧紧地揪住她的衣服,整个软软嫩嫩的小身子都用力地黏着自己,可以让她感觉到属于小孩子的那种敏感的不安。一岁多的小孩子确实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能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同样会不安。   将他抱到怀里,阿菀拍拍他的小背脊,心里又软又怜。   孟妡也凑了过来,拉着阿菀的手,扁着嘴,先是忧虑地看了眼二姐姐,又看了阿菀一眼。   阿菀拍拍她的手,经过来这里的一段时间的酝酿沉淀,此时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心里便开始活泛开来了。   或许太子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因为卫烜不是还在那里么?知道太子去江南赈灾,且海寇随时可能会袭击,卫烜不可能不防的。她忖度着卫烜的行事作风,虽然卫烜在她面前极力遮掩,但是多少还是能看出他的一些性格来,负面的那些不谈也罢,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喜欢谋定而后动,总会事先安排好退路,将一切掌控在手里。   所以,她可不可以这样认为,太子最多只是受点惊吓,但是却不会出什么事情。   至于太子这次失踪,恐怕倒是可以利用起来,用此来试探一下太极殿上的那位的意思,相信卫烜应该能想到的,就要看他怎么利用了。   想到这里,阿菀的心情又宁定了几分,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坐在她怀里玩着绣着小鸭子的荷包的皇长孙的背部,边抬头看向孟妘。   恰巧这时,孟妘也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虽未说什么,但是其中的意思彼此已经明白。   她们同样想到了正巧在江南沿海一带的卫烜。   阿菀是基于与卫烜从小长大的情谊,对卫烜自有十二分的信任;而孟妘相信的是阿菀,阿菀既然告诉她卫烜的行踪,那么她估且也相信。   这便是阿菀进来时,看到孟妘如此沉着的原因。   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还有卫烜这个杀器在,都为太子担忧,连康仪长公主都有些束手无策了。   “妘儿,你别担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情的。”康平长公主一脸忧心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二女儿,“皇长孙还这么小,他可舍不得你们。”   孟妘点头,温声道:“娘亲不用担心,女儿省得的。”   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明日皇上就会派人过来接妘儿母子回宫,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这机会作乱,但不得不防,明日小心一些,回到宫里后,你也要注意一下安全。”   孟妘目光微凝,神色凝重地点头,明白康仪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宫里估计比宫外还要不安全呢。若是太子没了,皇长孙便成了最打眼的,指不定有些人迫不及待跳出来要除了皇长孙。   “要不,明天让大哥送二姐姐回去吧。”孟妡喃喃地道。   这时,柳清彤举手道:“我陪二姐姐一起回去。”   两位长公主还没开口,阿菀和孟妡异口同声道:“好主意!”说完,两人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康平长公主原本还想说她们胡闹的,但是想起儿媳妇的力气时,只得无奈地笑了下。   确实是好主意啊!   果然,第二天禁卫军便到了皇庄,带了皇上的口谕,护送太子妃和皇长孙回宫。   孟妘很淡然地让人收拾好东西,也不管是不是快到午时天气热了,穿着太子妃的吉服,亲自抱着儿子,带着柳清彤和夏裳一起上了准备好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皇长孙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很听话,母亲让他坐好,他便挨着母亲坐,母亲让他别闹,他便不去玩耍,趴在母亲怀里、由夏裳为他打扇,慢慢地睡着了。   直到马车一个突然一个猛地撞击,将他惊醒了。   孟妘坐得笔直,柳清彤第一时间掀起石青色的车窗帘往外看去,但见到外头拥挤过来的人群,虽有禁卫军努力驱赶,但是一些人却像是故意一样,往这儿挤来。   “怎么了?”孟妘拿着帕子给被惊醒的儿子擦擦小脸上的汗水,询问道。   “好像这附近有庙会,咱们正巧经过,有些百姓被挤了过来。”说话间,柳清彤探手入袖口,刷的一下一条乌黑色的影子从马车窗口击出,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   孟妘很及时地给儿子掩住了耳朵。   外面很快响起了混乱的声音,还有护送的禁卫军首领急喊护住马车的声音,虽没有看到,但也可以想像外面的情况,定然是极为混乱。   果然是有人忍不住要动手了。   柳清彤慢条斯理地拿着手里一根细长的乌黑鞭子,守着车窗口及车门,没让人趁机乱入上来,才接近,就被她一鞭子抽飞了,看得夏裳眼睛都发直了,连被母亲掩住耳朵的皇长孙也好奇地看着彪悍的舅母。   幸好,对方只是利用庙会中的百姓制造混乱趁机行事,却不想这车里有个武力值凶悍的姑娘镇守着,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反而让禁卫军很快便控制住了场面,顺便将那些先前不断地想要往这儿挤来的几个人抓住了。   除此之外,有两个禁卫军被人一刀捅入心口死亡。   孟妘听完了禁卫军首领的报告,安静了下,让他们处理好现场,方继续回宫。   ****   阿菀得知孟妘和皇长孙平安回宫后,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当从路云那儿得知路上的小插曲时,还是有些愤怒,太子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太子妃和皇长孙动手了,这智商没欠费吧?莫不是想要制造出更多的混乱?   阿菀忍不住摸着下巴,猜测到底谁会这般蠢。   感觉,不像是三皇子一派的作风啊,这种时候文德帝正心情不好,跳出来只会成为出气筒,聪明的人都懂得怎么做。不过世界上有聪明的人,也有蠢笨的人,总有一些人想要捡个便宜,或者给人当抢使的。   过了两天,便又听说文德帝在朝堂上发了一通脾气,有好几个官员被关押进天牢了。然后文德帝晚上回后宫时,又斥责了明妃,罚她闭宫思过,没有期限。   阿菀忍不住抚额,明妃……真是个倒霉蛋,怎么撞上去了?   看来新旧宠妃的交锋,终于有了结果,姜还是老的辣!   最后这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了,不过虽然大家都没说,但私底下还是谈论了一翻,暗暗嘲笑那个心急的人,也没看清楚情况,就冒冒然地对太子妃和皇长孙出手,这只会触及到皇帝的逆鳞,若是能真的除了皇长孙,还能敬那人是条好汉。   太子妃回宫不久,康平长公主两家也相继回宫了,瑞王妃觉得天气没那么热了,也带着儿女一起回京。   此时还未过七夕呢。   以往都是过完了七夕才回京的,今年倒是比以往早了些。   回到京城后,阿菀在丫鬟的伺候下洗去一身烟尘,坐在临窗的榻上,身子歪靠着一个宝蓝色锦段面的大迎枕,喝着丫鬟们棒上来的果汁,浑身都无比的惬意。   这人一松散下来,便会想东想西,阿菀也不例外,此时正想着,不知道卫烜现在在哪里。   *****   卫烜此时在江平府的一栋私人的宅院中。   那宅院十分大,里面是江南特有的景致,十分精巧秀气,据闻曾经是一个盐商耗费了无数金钱特地修建来金屋藏娇的,只是娇还没有藏起来,便犯了事情,被官府抄了家产,这宅院最后也被人低价买了去。   “买它的人是沣表弟?”一道温雅如玉石的清越声音笑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他就爱捡便宜。”低沉的男声还有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却已初具男性的浑厚。   “别这么说,沣表弟是个豪爽之人,疏财仗义,手里存不住钱,有时候不免手头拮据了些。”   卫烜瞥了眼温润轻笑的男子,撇嘴道:“你们是郎舅,你倒是给他说话。”   太子好笑道:“你还是孤的弟弟呢。”   卫烜又看了他一眼,没有接口,而是展开了手中的信函看了起来,看完后将它递给了太子。   是京里来的消息。   太子看完后,微微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却不达眼睛,透着寒意,“孤还没死呢,怎么个个都想要让孤的孩子陪孤一起死了?”   卫烜端起茶盅喝了口清茶,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太子不答反问,“烜弟你呢?”   “我自然还得在这里待些时日,查明有多少玩忽职守的官员,好上报给皇伯父修理,省得被人打到家门都不上报。”他故作凶狠地道。   太子没问他要干的事情,对他这话听过耳就好,并不用深究,敲着桌面道:“再过两日罢,便可以去寻江平府的知府表明身份了,三弟还在这儿等孤呢。”说着,他又朝卫烜微笑道:“这次要多谢烜弟了,要不是你早有预料,恐怕孤这次就要载在这里了。”   卫烜瞟了他一眼,“我可没有什么预料的,只是听说海寇上岸,恰巧在处理这些事情罢了。”   虽然他确实早有预料太子身边的心腹定然有心怀异心的,但却一直揪不出来,这些年一直盯着东宫,根本察不出异样。若非上辈子太子死得过于蹊跷,也不会这般深信不疑,果然这次便露出马脚了。   虽然费了些精力,不过这次能揪出叛徒,拔除太子身边的隐患,让卫烜觉得不虚此行,还算是值得的。   这种事情自是不能明说,免得太子以为他在他身边安插了什么视线。   等太子去歇息后,卫烜又从信封的夹层中摸出了一张小纸条来,眼底不禁露出了些许笑意。   阿菀果然让路云行动了,只是看着有点儿好笑,最后太子妃回宫遇袭之事反而被引到了明妃身上,让卫烜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位皇伯父,从来就不是受女色左右的人。   明妃,也不过是只有神韵似他母妃罢了,但是时间一久,在宫里处处小心谨慎,那种风华明艳的神韵最终也有慢慢地失去,变成后宫中一个平常不过的美人。   路平走了进来,看他难得柔和的神色,那昳丽的眉眼似火如风般,煌煌艳艳,不可方物,又杂猱了属于青年的英气,实在是一语难道尽。   他瞄了一眼,便上前报告道:“世子,海寇凶悍,镇南侯府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卫烜慢条斯理地道:“放心,他们虽然安逸了十几年,但还是有点儿底气的,只待明年。”明年,便是镇南侯府的灾厄之年。“这次太子出事,皇伯父纵使再给庆安姑祖母面子,肯定心里也是窝火的,正好将这份名单呈上去给他,让他拿来消消火……”   “对了,我让你去准备的那批物资准备得怎么样了?”卫烜又问。   路平赶紧道:“您放心,属下已经让商队送去渭城等几个地方了。”   卫烜满意地点头,赞赏地看了路平一眼,觉得路平终于恢复了上辈子的能力,以后便不需要自己如此辛苦地盯着了。   路平看到他的眼神,只能心里苦笑,天知道这位爷一声吩咐下去,简直是要将他们累成狗,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前进入状态,将他交待的事情办好。至于他为何要如此交待,虽然不明白,但是路平也不敢多猜测。 ☆、第 152 章   七月底,靖南郡王世子迎娶庆安大长公主府的七姑娘。   听到青雅提醒时,阿菀才记起这件事情来。   也不是她贵人多忘事,而是六月和七月这两个月,真是不得安生,朝堂的事情虽说与内宅妇人无关,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总会影响个一二,特别是当家族与朝堂后宫连系在一起时,那种关乎切身的安危性命和利益瓜葛,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太子和三皇子奉旨下江南赈灾,然后是沿海起事端,海寇横行,使得江南沿海一带不得安生,甚至在江南赈灾的太子和三皇子也一起被连累出事,导致三皇子受伤、太子失踪。为此,皇帝大发雷霆,朝堂后宫皆人人自危,被牵连之人无数。   很多的时候,为了推脱自己,人们总是要找个替死鬼来挡一挡的。   于是,镇南侯府便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   从海寇袭击的消息传来时,便有御史和朝臣蠢蠢欲动,不过想到在京的庆安大长公主,以及文德帝对她素来敬重,大家好歹给些面子,只有几个没眼色的御史上了几个弹劾的折子,却也没有太过理会,大家都默默地关注着沿海的事情。   直到三皇子受伤、太子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既便是足不出户的阿菀,也能隔三岔五地听说御史弹劾镇南侯府的事情,以及每天早朝都有人被皇帝斥责的消息,导至京城的气氛十分的压抑。   江南沿带一代历来海寇盛行,镇南侯府世代镇守于此,当初老镇南侯能得庆安大长公主下嫁,也是因为抗击海寇有功。先帝逝去前,海寇基本上已经被打击得奄奄一息,太平了好些日子,让人几乎都习惯了这种太平,从未想过海寇会卷土重来。   而今,海寇都打上门来了,连续几个沿海城镇都遭了难,镇南侯府自然难辞其咎,所以这不正是成了御史们弹劾的对象,也成了文德帝一个出气筒。   不过,文德帝好歹还是给庆安大长公主一些面子,没有做得太过份。再加之过了七月中旬,传来了太子平安脱险,被护送至江平府的消息时,文德帝怒气又敛了几分,京城一直紧张的气氛终于好了许多。   瑞王和谋士聊这事情时,冷笑道:“虽然镇南侯府难辞其咎,但是那些老狐狸可没少收那边的好处,怎么到头来,就独镇南侯府遭难,其他人没有责任么?不过是怕皇上怪罪他们监察不力罢了。可不要忘记了,三皇子的岳家可是镇南侯府,镇南侯府还有位大长公主在京城里。”   他又想起了在太子失踪的消息传来时,庆安大长公主第一时间入宫请罪之事,皇上虽然宽慰了大长公主几句,可是转身却该干嘛就干嘛,让他心里有些发寒。   谋士听罢摇头笑道:“王爷乃是赤诚之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要绕上几绕,不是人人都像王爷这般坦率的。”说着,谋士心里哀叹一声,巴不得世子快快回来,不然和这位王爷再处下去,他脑袋都要疼了。   他虽然是瑞王早年亲自聘请来府里的谋士,可是心里也知道瑞王的缺点,脑子不会转弯,不会搞那些阴谋诡计,幸好还有个能听得进劝的优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和这样的主子一路走黑到新帝登基时夹着尾巴做人或者被清算了,谁知惊喜却在后头,世子横空出世,与其父分外不同,虽然手段狠辣一些,但大丈夫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也算得上是一些安慰了。   谋士觉得和瑞王说话分外地心累,和世子则不同,至少自己说一句他便仿佛开了十窍一般,没有一窍不通的,和他说话真是分外的舒畅。   瑞王不以为意,继而又笑道:“幸好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有忠心的侍卫护着他脱险平安归来,这些日子皇上看着表情也没那般可怕了。”让他也轻松许多,不然天天面对着兄长那张凛冽冷峻的脸,那帝王之威,压得人实在喘不过气来。   谋士微笑着点头,继续道:“其实皇上还是念着旧情的,有庆安大长公主求情,皆将那些弹劾镇南侯的折子留中不发,也是给镇南侯府一个机会。”同时,也用来敲打镇南侯府一翻,制衡与镇南侯府相对的江南厉家。   帝王心术,可见一般。   “皇兄确实念着旧情,不过……”瑞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嗤笑道:“若是镇南侯府继续辜负他的期望,恐怕这旧情就磨没了。”好歹年轻时也曾领兵在西北打过仗,瑞王还是将其中的门道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蹙眉道:“镇南侯府是三皇子的岳家,到时候恐怕不好收拾。”   谋士见他若有所思,心里微微一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若镇南侯府真出事了,三皇子也会受到连累,到时候太子无法再韬光养晦,又要被推出来了,恐怕连皇长孙都要受质疑。这些也就罢了,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个皇子登基作不得准——就算是太子,也担心他的身体熬不过皇帝,就怕到时候所有的皇子都被卷进来,他们这些作臣子的根本无法揣摩出那位帝王心,只能被动地行事,有诸多不便。   所以,这次太子失踪,三皇子不得不负伤,这其中的道道千回百转,不外是想要以弱博那位皇父的一腔慈父心。三皇子最后赌对了,镇南侯府方能逃过一劫。   “对了,镇南侯府的长房嫡出的七小姐要出阁了,到时候王妃和世子妃应该也要去添妆吧?”谋士问道。   瑞王笑道:“这是自然,两边都是亲戚,也得有个表示。”   *****   “世子妃,明日镇南侯府的七姑娘添妆,您给莫七姑娘添些什么好?”青环边整理着账册边问道。   阿菀将狼毫笔搁放在笔洗上,伸手让青雅帮她揉了下酸疼的手,想了想,说道:“就添那套赤金镶宝石的头面吧。”   青环听罢,便去取了出来用大红描金的匣子装好。   青雅给阿菀上了茶,笑着说道:“说来,靖南郡王世子是世子妃您的表哥,而这莫七姑娘也是您的表妹,都算得上是亲戚,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阿菀听得心里一动,点头道:“所以这添妆的礼也得厚上几分。”然后又让青环多添了几样玉饰进去。   当初虽然莫菲做了那些事情,不过阿菀也没有太过计较,首先是因为卫烜那招太狠了,根本没给人家姑娘机会就将她踹下河,顺便还搭了个卫珺给她做夫君,怎么说卫烜也过于冲动了,让阿菀再面对莫七有几分不自在,幸好自己时常避门不出,不必看到她尴尬。   其次,是莫菲当年认错了救命恩人的事情,让她啼笑皆非,后来寻了个机会,她和庆安大长公主暗示了两句,当时看到庆安大长公主的脸色时,便知道她是明白的,阿菀心里轻松了许多,觉得说开了就好,省得这个错误继续错下去,让莫菲一直念着,以后徒增麻烦。   所以,阿菀以为,这事情止于此了。   翌日阿菀和瑞王妃去庆安大长公主府给莫菲添妆时,看到穿着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综色马面裙的庆安大长公主,虽然依然大气和善,但精神却不比以往。   站在庆安大长公主身边的是镇南侯夫人、莫菲的亲生母亲,五月底时特地为了女儿的婚事从江南赶回京城,可谁知她方离开不久,江南那边便出了这么多事,所以神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脂粉也没能掩住多少。   “这位是您府上的世子妃吧?看着就是个俊秀的人。”镇南侯夫人笑着对瑞王妃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有了儿媳妇,以后便可以松泛松泛了。”   瑞王妃客气地道:“哪里能松泛?她小孩子家年轻不懂事情,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翻,因又有客人,镇南侯夫人方放过两人。   阿菀站在瑞王妃身边,一直未搭话,不过听到镇南侯夫人用话来刺探她,便知道她应该心里是极介意女儿的事情的,估计心里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如何成的,即便心里满意女儿最后没有真的一头撞上去成了瑞王府的妾,而是成为郡王世子妃,恐怕也会有些怨怼卫烜当初的不留情面。   只是再怨怼,她也不敢真的口出恶言,只能在语气里添了几分。   瑞王妃自然也听出来了,拍拍阿菀的手,让她别在意。   等添妆的夫人们都过来后,庆安大长公主便让人去请孙女过来给在场的夫人们请个安。   “明日她就要出阁了,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关照。”庆安大长公主客气地说。   “您说哪里的话,您的几位孙女,个个都是天仙似的人儿,德言女工皆极为出色,我们看了心里喜欢都来不及了……”   几个夫人笑着打趣几句,也有些只是坐在那里喝茶笑而不语。   阿菀看了一眼,便知道江南的事情还是影响到了京里对庆安大长公主的态度了,所以大伙虽然都过来捧场了,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奉承。而庆安大长公主特地叫莫菲出来,心里也明白庆安大长公玉是不想让人小瞧了孙女,有她这祖母为她们撑腰呢。   莫菲很快便出来了,上半身穿着崭新的茜红色折枝花小袄,下.身鹅黄色镶襕边的马面裙,乌鸦鸦的青丝上插着赤金石榴花簪子,耳朵上戴着赤金镶南珠的水滴坠儿,晃悠悠地垂落在颊边,使她看起来肌肤晶莹似雪,艳光照人,很有新嫁娘的喜气。   她垂着眼,亭亭袅袅地上前给诸人行礼,身姿纤细如柳,远看清新雅治,十分符合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当她抬眼看过来时,阿菀发现她眼里依然有几分凄楚之色,顿时心里有些腻歪了。   任是谁知道有个女人在觊觎自己的老公都会腻歪的。莫菲争取了,最后失败了,也算得是一种勇气,阿菀不怪她先前不知情认错人,可是她都提醒庆安大长公主,以庆安大长公主的聪明,定然会找时机告诉她,好教她打消念头,安安心心地嫁入靖南郡王府当世子嫡妻。   可是现在看她一闪而过的凄楚之色,怕是心里还念着卫烜。   想到这里,阿菀心里万分不愉快,若是那位世子爷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定然要咬他几口泄恨。   虽然心里不快活,不过在卫珺成亲的那天,阿菀还是得跟着婆婆一起去靖南侯府喝喜酒。   其间,得知靖南郡王妃又怀孕的事情。   这位续弦的靖南郡王妃嫁过来有五年了,第二年便生了个女儿,这回再怀上,也不知道会生个什么出来。不过不管会生男生女,阿菀都知道卫珠肯定不高兴,对他们兄妹几个来说是一种威胁。   这不,卫珠趁着卫珺去迎亲的时候,亲自过来寻阿菀到她的院子里去说话。   “表姐……”卫珠拉着她的手,神色恹恹地看着她,“昨晚父王又为了点小事斥责了大哥……今日是大哥的大喜日子,可是他还……”说着,神色有几分怨恨。   阿菀摸摸她的脑袋,说道:“若是心里不快活,改日我给你下帖子请你到瑞王府玩。”   卫珠原本想拒绝,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啊!”   等迎亲队伍过来时,阿菀便要去喜堂观礼,卫珠依依不舍地送她过去。   等阿菀的身影不见了,卫珠唇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看着廊下的红灯笼,神色阴晴不定。   “姑娘,二少爷找您呢。”一个小丫头大着胆子过来禀报道。   卫珠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发作什么,问清楚兄长的去处,便去寻他。   小丫头见她走后,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让旁边的丫鬟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姑娘并不可怕。”   小丫头是在卫珠院子里伺候的二等丫鬟,最是清楚她的脾气,可是也不好对别院的丫鬟说,若是让她们姑娘知道,她少不得要被罚,当下只是笑了笑,一溜烟地走了。   而那询问小丫头的丫鬟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嘀咕两句,甩着帕子也跟着走了。   ****   靖南郡王府的婚礼过后不久,八月中旬时,在江南赈灾的太子和三皇子终于平安回京了。   阿菀听说太子平安回京时,心里高兴几分,可是想到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卫烜,心里又叨念起来。   都快要中秋了,莫不是要过完中秋才回来? ☆、第 153 章   起风了。   听到书房外风吹过篁竹发出的簌簌的声音,正伏在桌前练字的阿菀忍不住抬头,恰好看到窗外风吹过竹稍,竹叶攒动的模样。透过屋檐,可以看到远处天高云淡,秋日的阳光和煦,让人心头无端地泛起一种慵懒惬意的感觉。   阿菀突然搁了笔,就着丫鬟端来的桔子水净了手后,便出了书房。   青雅手上挂着一件薄披风追了出来,“世子妃,风大,小心身子。”说着,将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阿菀回头朝她笑道,“我天天跟着柳绡打拳,这一年来身子好很多了,你不用如此小心,无碍的。”   青雅笑了下,目光凝视她的脸,见她脸上瓷白如雪的肌肤虽然并不像孟妡那般白里透红,却也不像以往惨白一片,而是一种如玉般的柔嫩光洁,身上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衬得她眉眼如画,分外清雅柔和。   “虽是如此,还是要注意一些。”   阿菀笑着点头,然后慢慢地抚着廊下的栏杆走着,沿着阶梯走到了院子里,沐浴在秋日温煦的阳光之下。院子里摆上了开得正灿烂的秋菊,各种颜色的菊花依次摆放,团团围着,使人置身其中,仿佛置身花海之中,心情都跟着飞扬起来。   但在青雅眼里,突然觉得那站在花丛中,被秋风吹起披风的少女显得有些孤单。   或许是想世子了罢。   阿菀确实想卫烜了,如此良辰美景,没有那个少年在旁边闹她,清冷了许多。   看着远处的天空,她怔怔失了会儿神后,方叹了口气,又抓着披风,慢慢地走回房去。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阿菀起身让丫鬟们帮她更衣,然后去正房给瑞王妃请安,顺便在那里蹭顿晚饭,免得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   瑞王妃以前担心她的身体不好,又有卫烜这位继子在旁虎视耽耽,所以免了阿菀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过阿菀早上确实是无法起得太早,所以傍晚却是要坚持过来给公婆请安的,以前卫烜在时,卫烜回来恰好将她领回去一起用晚膳,现在卫烜不在,阿菀便来这里蹭了。   瑞王妃自然是极欢迎她来的,主要是阿菀的脾气好,耐心也好,总是能讨小孩子喜欢,卫焯卫嫤姐弟俩都喜欢和她玩,卫嫤甚至开朗活泼不少,瑞王妃自然开心不已,巴不得她天天过来。   今日阿菀过来的时候,恰巧见瑞王妃正在忙碌中秋的节礼。   见到她到来,瑞王妃招和叫她过来一起商量中秋节礼的事情,顺便对她道:“每年中秋时,宫里都会有宫宴,不过晚上回来咱们还可以在府里一起祭月。中秋过后,秋围又要开始了,今年的秋围恐怕和以往有些不同。烜儿……到时候应该会回来吧。”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飞快地看了阿菀一眼。   阿菀主动朝她笑道:“我也不知道,世子是去办事的,可能忙吧,所以也没个准信。”   瑞王妃却有些怜惜她,拍拍她的手。   阿菀被她弄得有些不习惯,赶紧岔开了话。   瑞王妃却是真心怜惜阿菀的,觉得两个孩子成亲至今,都是聚少离多,对于少年夫妻来说,不免有些残忍,也莫怪阿菀的肚子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   所以,晚上瑞王回来时,瑞王妃便提了一下,“就要到中秋节了,也不知道烜儿什么时候回来,王爷可有准信?”   谁知听到她的话,瑞王的脸色有些不好,就在瑞王妃心惊时,听到他黑着脸道:“没有,想来是他忙吧,所以没来得及给个准信回来。”   怎么和阿菀说的一样?瑞王妃顿时嗅出了不一样的信息,拿眼睛飞快地睃了他一眼。   瑞王没心思理瑞王妃,他这几日都在担心现在不知在何方的熊儿子,担心他若是在江南一带,会不会碰到上岸的海寇,以至于发生意外,所以几个月都没个消息回来。   自从六月份海寇大规模地袭击沿海的城市起,这几个月来,江南那边的消息不断,都是和海寇有关的,也让瑞王着实恼火,没想到不过是平静了十几年,大夏的水军就疲软如斯,一面倒地挨打,导至沿海的百姓不受其扰,纷纷迁往内陆。   瑞王现在十分头疼,江南沿海海寇横行,北地可能会在这一两年间有异动,朝堂上的事情又多,让他每天都有些筋疲力尽之感,还要担心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如今他算是知道儿子在给皇帝兄长干什么事情了,要不然北地的异动也不会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都是卫烜传递回来的消息。   可是越是知道,瑞王却越心惊,他从来没想过应该像个纨绔一样无忧无虑长大的长子,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竟然帮皇帝干这种刺探的事情,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仿佛他曾经经历了什么苦难的事情,方能让他如此飞快地成长。   虽然阿菀和瑞王都很担心,可惜直到中秋节那天,都不见卫烜回来。   中秋节的早上,阿菀推开窗欣赏了下外面晨露未暿的晨景,方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因要进宫,她今日穿上了亲王世子妃的吉服,脑袋上珠翠环绕,看着十分富贵,而富贵中又添了几分绵柔清丽,连带气质都有些奇特。   打扮好后,阿菀便去前院,和瑞王夫妻、卫焯姐弟一起进宫。   到了宫里,男女分开行动,瑞王带小儿子去太极殿给皇帝请安,瑞王妃带着女儿、儿媳妇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由于今年的中秋宫宴只是家宴,所以出了五服的宗室并未进宫,来的人自然没有其他节日的多,但是加上后宫的嫔妃和公主皇子、皇子妃等,人也是挺多的,而作为文德帝最小的弟弟荣王,却并不在。   自从出了年后,荣王便磨得了文德帝的同意,离开了京城,到外面游山玩水去了,据闻若是方便的话,届时会带一个天仙美女回来给他当王妃。说话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放在眼前看着他不着调的样子也碍眼,于是文德帝便同意了。   卫烜给阿菀透露过,荣王现在还年轻,可能等年纪大一点,娶了王妃后,文德帝应该会让他去掌管内务府事宜。阿菀从卫烜的语气中,琢磨出了些许的味道,似乎文德帝有些忌惮荣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原因。   阿菀心里边胡思乱想着,边随瑞王妃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在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下,被太后拉到了身边的位置坐着。   太后的手有些凉,皮肤也有些干燥,不过保养得宜,六十来岁的人了,那手指仍是保养得极为光滑细腻,拉着阿菀话家常道:“……你和烜儿怎么样啦?什么时候有消息传来?哀家还盼着抱曾孙呐……”   阿菀的脸皮差点抽了下,都没圆房呢,怎么可能给她抱曾孙?不过阿菀面上仍是作出一副羞羞答答的小媳妇模样。   “哀家好久不见烜儿了,烜儿什么时候回来?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哀家可真想他……”   阿菀感觉到手被她勒得紧,虽然有些疼,但却不敢叫出来,也不敢表露在脸上,见她神色又有些恍惚,只能尽力地安抚她,“世子来了信,说很快就会回来的,还特地让孙媳妇给您带了中秋的礼物呐……”   “在哪里?快带上来给哀家瞧瞧。”太后欢喜地问道。   阿菀便让宫人将她带进宫的红漆描金匣子呈上来递给了太后,太后这才将她放开,径自打开那红漆描金匣子察看起来,边看边笑。   阿菀陪着笑,不着痕迹地观察一翻,心里又有几分了然,太后的病又加重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应付了太后好一会儿,阿菀才得自由,马上跑去太子妃那儿窝着了。刚坐到太子妃身边时,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和几位公主坐在一起的三公主冷冽的眼神,四公主坐离她远一些,依然一副柔弱的小白花样,五公主倒是平静,但也下意识地离三公主比较远。   三公主现在仍住在仁寿宫的偏殿中,没有被放出来,只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放出来与人见面。其中的原因,虽有卫烜当初进宫不知说了什么打动了太后,让太后出手收拾她外,同时也有太后的病情加深,对卫烜的话形成了一种执拗的反应。   烜儿让关着,她便关着!   十分可悲。   想到这里,阿菀有些心惊肉跳,心里着实担心有人若是发现太后的病,于卫烜不利。   “姨~”   软嫩的声音响起,然后阿菀便被一个小人儿扑到了膝头上,又探爪子去抓她的压裙玉佩,边淘气地扭着身子边仰起包子脸朝她笑。   阿菀笑着将皇长孙抱起来,放坐在自己膝盖上,拿玉佩逗着他玩儿。   这一幕自然是让很多人看到了,便有人调笑道:“说来世子妃和世子成亲也快一年了,应该快有消息了吧?看皇长孙这么喜欢世子妃,世子妃也是个讨孩子喜欢的,指不定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   阿菀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宫装的美人,好像是近来极得宠的一位刘贵人吧。明妃这位宠妃宫斗失败,被撸了妃位降为贵人关了冷宫后,自然是要有新的宠妃诞生,于是这位刘贵人便应运而生。   不过,这话却不是她该接的。   这时,瑞王妃淡淡地笑道:“他们还年轻,女孩子家年纪大点,身子骨长好一些,方才好生养,不急的。”   瑞王妃这不咸不淡的话,刺得那位刘贵人脸面有些挂不住,见周围的人掩嘴偷笑的模样,心里有点儿生气,可是对着瑞王妃和瑞王世子妃也不敢拿大,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其他人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皇后和郑贵妃都忍不住睇了一眼过来,心里对刘贵人颇为不屑,连明妃都不如,恐怕风光不久,不足为虑。   这宫里便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女人来了又去,老资格的妃子依然好好地在位子上待着,只要她们不犯蠢,便能安生地坐着自己的位置,然后怡然地看那些进宫承宠的美人使出十八般手段,得意的便能升份位,不得意的最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和其他人挤一个宫殿住着,慢慢蹉跎了年华岁月。   宫宴结束后,已是月上柳稍头。   阿菀随着瑞王夫妻回府时,便见大街上已经挂上了花灯,花市灯如昼。   中秋节的宵禁素来会延迟上两个时辰,所以晚上也会有许多人家出来逛街看花灯及一些杂耍,等到时间差不多,便回府里去祭月。   “大嫂,外面的花灯真漂亮。”卫嫤娟秀的小脸上满是喜悦,偷偷扒着车帘往外瞧。   阿菀坐在一旁朝她微笑,“上元节的花灯才漂亮,那时的花灯的样式更多,明年得空咱们一家人出来看花灯。”   卫嫤朝她笑着猛点头,见阿菀并不斥责自己不淑女的行为,继续扒着石青色绣五色线花的帘子继续往外看。   回到王府后,阿菀先是回随风院换下身上的吉服,穿上一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重新绾了头发,插上银鎏碧玉石的簪子,便往花园行去。   瑞王夫妻正带着儿女在花园里祭月,下人们已经将祭月的贡品准备好了,摆了满满的一条方桌的东西,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等祭月完后,一家人便坐在一起吃月饼和桂花酒。   “这桂花酒口感绵软醇香,适合我们女人喝,不过也不宜喝太多,容易伤身。”瑞王妃特地叮嘱道,还是不怎么放心阿菀这弱鸡一样的身板。   阿菀和卫嫤乖巧地点头,等丫鬟斟了酒,便捧起杯子尝了一口,果然绵软醇香,带着桂花特有的清香,有点像果酒的感觉,却又比果酒好喝一些,和她以往在家里喝的桂花酒好像不太一样。   卫嫤便小声地和阿菀说:“这是母妃亲手酿的桂花酒,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很多人喝过后都想和母妃讨要呢,可是母妃并没有多酿,每年就只有几坛子罢了。”小姑娘一脸得意的模样。   阿菀朝她笑着点头,决定稍会回去,也向婆婆讨一些回去喝。   时间差不多后,瑞王便让人散了,同时将儿女赶去歇息。   阿菀带着抱着一坛子桂花酒的青雅,给公婆行礼后,也回了随风院。   回到随风院后,阿菀便将几个青和路云等丫鬟都叫过来一起喝桂花酒,她自己也多贪了几杯,吓得青雅青环等丫鬟都担心极了,赶紧阻止她偷喝的行为。   “喝酒伤身,要是醉了,您明日就要难受了。”青雅边扶着她回房边唠叨道。   “放心,这点酒精量,不会醉的。”阿菀朝她笑得欢快,双颊浮现两朵可爱的红晕,就差没有拍着胸脯对她说,姑娘她上辈子千杯海量,五十三度的白酒照样当白开水来喝,要不是有心脏病……   青雅:“……”   真的醉了!>__<。。。   赶紧叫路云等丫鬟过来,一起伺候着醉鬼洗漱,将她洗得干干净净后,又为她套上干净的寝衣,方将她抱上床。   上了床后,阿菀一把将被子搂到怀里,夹着它就睡了。   丫鬟们:“……”   然后,某位在中秋夜终于赶回来的世子爷面对的就是个睡姿不雅的醉鬼,寝衣下罢卷起,露出修长匀称的大腿搭在深色的被子上,衣襟也被扯得大开,露出了圆润的肩膀和赛雪的白肤,隐约可见绿湖色的抹胸,裹着饱满的浑圆……   如此美景,看得眼睛发直。 ☆、第 154 章   “阿菀……”   沙哑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地响起,覆在身上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雄性的炙热的气息,将原本已经染上了凉意的中秋夜晚薰染得温度攀升,原本的些许凉意消失,使得莹白的肌肤也慢慢地染上了玫瑰般的浅红色。   很美丽的色泽。   更美丽的是她脸上那种想要隐忍却又难受的神色,因为这样的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让他格外地冲动,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往身下某一处汇集而去,瞬间剑拔弩张。   属于男性的修长秀颀的手指间带着薄薄的茧,沿着她的小腿肚往上滑,直到探到她大腿内侧,然后将她忍不住闭合的双腿分开……   当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乍然而起时,她的身体紧绷起来,再也不复先前的柔软顺从,整个人僵硬在他怀里,原本因为酒意而晕沉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   疼得酒醒什么的,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你……”她瞪向他,不解气地直接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留下了一排牙印。   “……没关系,你咬吧。”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腰肢,亲吻她冷汗涔涔的煞白的脸庞,不断地安抚,忍着身下那股销魂的滋味,小声地哄着她,不敢动弹。   阿菀拼命地吸着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子时一刻,或者是三刻……可惜没能再早一点,就能和你一起赏月了。”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带着几分属于男人的暗哑性感,听在耳朵里,耳膜都要发软了。   “然后赏到床上来么?”她的声音依然不稳,但是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到她直白到大胆的话,他原本就染上了几分晕红的俊脸更红了,眼睛却亮得惊人,眼尾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激动呢,还是赶路回来没有休息好之故。他轻轻地揽着她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更紧,有些害羞地说,“反正、反正,我们总是要……”   经过这么段时间的缓和,她终于感觉不那么疼了,但是仍按着他,不让他动,继续用话题转移那种痛苦:“刚回来,可去沐浴过了?”说着,她还趁机在他颈间嗅了下,没有什么汗臭味,只有属于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沉香的味道,可见是清洗过了。   “自然是洗了,不过是洗冷水澡……”他可不敢浑身脏兮兮地就上床,阿菀有多娇气,他是知道的,都会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再上床抱她。   然后又被咬了一口,就听她骂道:“洗什么冷水澡,洗多了冷水对身体不好,你别以为现在年轻就能胡来!”   他马上陪笑道:“那我以后不洗了……”   阿菀却不说话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法忽略身体传来的异样,还有他额间越来越多的汗水,忍耐已经濒临崩溃,撑得她胀胀的,又痛又麻,心里忍不住有些害怕,甚至根本不敢低头看一眼,就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情景。   “咳,阿菀,你今天……不会还想要和我谈谈人生吧?”他的声音有些忐忑,觉得若是她说再来谈谈人生,他绝对要崩溃的,能陪她说了这些话,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   阿菀瞥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她想,自己怎么样都比他年长,他什么都不懂,与其让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横冲直撞伤了自己,不如尽量放松,早早结束便好。反正,听说女人的第一次根本不会有什么欢愉,早点结束早点好。   “阿菀……”发现她的放松,他心里涌上狂喜,但是也不敢太过冲动伤了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腰线,然后沉下了身体。   秋夜的风从碧纱窗吹了进来,青纱罗帐内被翻红浪,很久以后才平息下来。   当一切平息后,阿菀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又渴又累,只能徒劳地动了动手指头,连翻个身都嫌累,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脑袋晕晕沉沉的,很快便陷入了半睡半醒间。   身后贴来的人,拥着她的腰,一只手覆到她胸前,手指轻轻地捻着那朵红梅,带着雄性特有的魇足的声音道:“累不累,我去打水给你清洗一下。”   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不过他也没在意,不心地为她拉好被子,又为她拢好那头沾了些汗渍的青丝,方撩起床帐下床,又小心地掩好,就怕夜风进了帐子冷着她。   屋内靠墙边的小方桌上点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光并不算明亮,照在正在躬身拾起衣服的少年身体上,可以看到宽阔的肩膀上的暧昧的痕迹,然后被一件宽大的白色亵衣掩盖住了。   守夜的丫鬟青环脸红红地低头将准备好的热水端进来,然后又低头快步出去,将内室的槅扇掩上,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想到刚才屋子里响起的那些暧昧的喘息声,尴尬极了,心里琢磨着,世子终于和郡主圆房了,以后是不是让谢嬷嬷来守夜更好些?   “阿菀,阿菀,来,喝些水……”   阿菀已经快要睡着了,再次被叫醒时,就想要发火,直到清凉的水被渡了过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披散着头发,面容昳丽得在这样的夜色中像个女艳鬼的少年拥着自己喂水,又懒得再发火,喝了水后继续睡。   只是,虽然继续睡,却模模糊糊地知道,床前的少年正在给她清理身体,当被清理到双腿间的地方时,她下意识地想要夹紧,腰眼处被一只手稍稍用力按了下,让她的身子又绵软下来,根本使不出力气,然后被摆成了一个羞耻的姿势。   “卫烜……”她嘟哝着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压抑的男声响起时,是软柔的吻落到了她的脸上。   不知怎么地,这吻让她安静下来,仿佛感觉到那吻中的克制的怜惜与复杂的情感,让她莫名地心头有些发酸。   卫烜为她清理好身体时,特地检查了下,发现虽然他极力克制了,但这个娇气的人还是被伤着,那处有些红肿破皮,仿佛要滴血一般,只得找提前准备好的药给她涂抹,再小心地给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绸缎寝衣。   蹙起的眉头终于舒缓了许多,她缩了下脑袋,继续睡得香甜,整个人陷在深色的被褥间,只露出一张娇花似的小脸,看起来真是娇气得不行。   她娇气的时候,如同最易碎的琉璃娃娃,不小心就会被一点外力摧毁;但是当她坚强的时候,却又如同蒲草一般柔韧,风雨难折。   同样将自己随便清理一遍后,他也上了床,将已经入睡的人抱到怀里,嗅闻着她身上的气息,身心都浮现一种满足感。   他终于得到她了!   带着这样的满足的感叹,他安心地睡去。   ****   宿醉醒来,不仅是头痛,还有全身都痛。   阿菀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宿醉之人了,脑袋胀胀的难受,身体也疲惫不堪,特别是腰间和绵软的双腿,几乎无法动弹,让她以为自己这是去攀山越岭了百里一样。   覆在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来,光线有些昏暗,呆滞了一会儿,才伸手慢慢地撑起身,撩开了罗帐。   明亮的光线倾泄而入,证明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晚了。   阿菀看了一眼窗外那株桃树,实在是撑不住了,又倒回了床里,将被子拽过头继续睡。   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出了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两个声音好熟悉时,床边便陷了进去,有人坐在了那里。   “阿菀,先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阿菀背对着他,没理他,眼睛闭着。   然后她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穿着一袭赭红色刻丝锦袍的少年,乌鸦鸦的长发被一个奢华的金冠高高束起,有几缕垂落到他胸前,赭红色与黑色相得益彰,衬得那张俊颜有种凝重的美,也看得她一阵眼晕。   看到他时,昨晚的记忆终于纷纷归笼,也想起了自己此时为何还赖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对他才好,只好板起脸,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尴尬羞耻,毕竟,他们是夫妻,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所以,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就是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板着脸,他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模样,神色欢愉,低头用自己的脸贴住她的脸,柔声道:“可是饿了?先吃些东西再睡,等你养好精神……”他的声音顿了下,到底没有再说,省得她要咬人。   阿菀对他的了解,自然知道他未完的话是什么,当下决定不理会,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   “巳时末了。”   阿菀呆了一下,那不就是快要到中午了?她就算身体不好,也从来没有睡这么晚过,岂不是让人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了么?该庆幸的是早上不用去给瑞王妃请安么?   也因为太晚了,所以卫烜担心她的身子承受不住,方才会强行将她叫起来吃些东西裹腹。   卫烜拿来了她的衣服,要给她穿上时,谁知道阿菀自己却接了手,“我自己来。”她有些不自在地说。   卫烜笑道:“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了?帮你穿衣服也无甚要紧。”   阿菀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最后只能由得他殷勤地伺候自己更衣。   等她打理好后,卫烜直接将她抱起,抱到了临窗的炕上,拉了下炕边的鹅黄色丝绦,一阵清脆的叮铃声响起,很快便见路云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将食盒打开后,里面有一碗煮得糯糯的小米粥和几碟子清爽可口的小菜,一一摆到了炕桌上。   阿菀也感觉到饿了,当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虽然很饿,但她吃得很慢,一举一动十分的优雅,如同一副写意的画般。   他坐在旁边,神色愉悦,眉眼含笑,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她的身子,看得她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般,稍稍动一下,这条蛇就要扑上来死缠着她,至死方休。   这种感觉实在是恐怖,让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总觉得,好像昨晚的事情成后,放出了一条毒蛇,将会用他独特的方式,将她锁困于他的世界中,直缠得她窒息也不罢休。   “你进宫了?”   “嗯,去给皇祖母和皇伯父请安后,就回来了,没想到你还在睡。”他声音温温和和的。   阿菀筷子顿了下,又继续夹起了一片炒得嫩嫩的山笋,就着糯香的粥吃了。   吃了个八分饱后,便让丫鬟进来收拾,她也漱了口,然后便想起身。   “做什么?”卫烜探手过来,直接将她抱到怀里。   “想走走消食。”阿菀淡定地道。   卫烜见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忍不住皱眉,说道:“你还能走么?”   然后她怒目而视。   他的眼睛染上了笑意,摸了下她的脸,轻轻地拑住她的下巴,迫得她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发现她的视线又有些闪躲,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到底怎么了?   心里像住着一条不安份的毒蛇一般就要凶悍的缠紧猎物,但他却一脸和颜悦色地问:“要不要继续睡?”   “还是想走走,吃饱了就坐着躺着,会有肚腩的。”阿菀继续道。   卫烜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大掌覆到她的平坦的肚子上,说道:“没关系,有点肉才好摸。”又被她掐了。   没理会她的抗议,卫烜还是半推半就地将她抱回床上,自己也顺势脱了外袍躺到床上,和她脸贴着脸,彼此的气息亲昵地交缠在一起。   然后她又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就着昏暗的光线,恰好看到他微微染上了薄晕的脸。   这下子,阿菀再也顾不得心里的异样,义正辞严地道:“不行,我的身体还疼着。”   “哪里疼?”他含着她的耳垂问。   见他明知故问,阿菀心里又羞又气,就要捶他时,他又道:“要不要继续上药。”   “……不用。”   “可我想你快点好。”他的声音有些像撒娇一样,为了那些欢愉的享受,根本不顾及自己男人的脸面。   “……”   果然是饱暖思那啥东西,她咬牙切齿,狠狠地掐着他的腰间的一块软肉,怒道:“你够了,要不是你昨晚一直放纵下去,我会伤着么?都叫你……”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昨晚可不只是一次,而是三次!今天她还能在中午时醒来,简直是奇迹!而且,虽然她没好意思看,但也能感觉到那东西的份量,才会让她这般辛苦,想到他还是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阿菀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   卫烜却笑起来,发现她又恢复正常了,心里十分欢喜,将她摁在怀里仔仔细细地亲吻了一遍,哑声道:“我念了很久了……”他想念了两辈子了,所以不能怪他一不小心激动时放纵了些。   阿菀不想和他说这种东西,便转移了话题,“这次没受伤吧?”   他拉着她的柔软无骨似的手指慢慢地把玩着,“你昨晚不是确认过了么?”想到昨晚那种情况下,差点又要来一次谈谈人生,他也要崩溃了,虽不知道其他夫妻在床上是怎么样的,但他可以肯定,绝对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阿菀忍不住有些脸红,说道:“我醉了嘛。”她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酒量这么差,不过是几杯桂花酒就能醉了,或者是瑞王妃酿的桂花酒的度数与以往的不同吧。   “以后别喝酒了。”他委婉地说道,别人喝酒绝对没有像她一样爱作怪的,原本以为可以趁她喝酒时为所欲为,可她就是不配合,让他差点要崩溃。   阿菀看了他一眼,说道:“再说吧。”以后他想要干坏事时,她就喝酒闹他。   卫烜勾住她的下巴就亲。   擦枪走火之前,阿菀伸手挡住他的脸,又继续问他这次的离京之事,自然不用问得太深,她也知道这时代男人在外面干事,女人最好不要剜根究底,像卫烜这般什么都和她交底的男人恐怕世间只有他一个吧。阿菀只是想要确认其中的危险性。   “还好,并没有什么危险,我带了人,路平他们的武功都不错。”他边亲她边道:“以后就要不太平了。”   这个不太平指的是什么?朝堂上的,还是边境上的?   他又摸摸她的脑袋,“不用担心,我总会护你周全,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带着你。”   阿菀抬头看他,突然发现即便他心里住着一头野兽,让他充满了危险性,还是忍不住会信任他,对他心软。   想罢,她终于回应他温存的吻。 ☆、第 155 章   一觉睡到了申时末,由于睡太多,阿菀不仅没觉得精神饱满,反而更萎靡了。   只是她依然边打着哈欠,撑着胀痛的脑袋,边拖着两条面条似的腿下床。   “今天就算了吧,使个人过去和母妃说一声就行了,说你不舒服,今日就不过去了。”卫烜靠坐在床上,边揽着她的腰边劝着她道。   阿菀没理他,将腰间的手拿开,让青雅她们进来给自己梳洗,顺便泡了杯加蜂蜜的红茶抿了半杯,精神终于好一些了。   收拾妥当后,便和卫烜一起出门。   出门前,卫烜抖开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有些担心地问:“你真的能走么?要不要叫辆小辇车载你过去?”   阿菀脸色僵硬了下,眼角余光瞄到了青雅等丫鬟突然变得红扑扑的脸,便知道她们估计是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坏事了,不禁有几分尴尬,没好声气道:“这点路我还能走。”虽然在走路时摩擦到时有几分不舒服,但阿菀觉得并不用太小题大作。   卫烜发现她突然有些恼的模样,一时间不太明白,可见她坚持,最后只得作罢,暗暗想着,若是她坚持不住,大不了背她回来,反正也没人敢笑话他们——敢笑话的都下地狱去了。   于是便没再阻止。   “你昨晚回来,想必到现在还没有去给父王母妃请安吧?”阿菀边走边说,十分了解他的行为。   两人是并肩而行的,这模式放在这时代,十分地不符合规矩,阿菀算是僭越了,竟然敢和丈夫并肩同行。不过卫烜却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在意这点破规矩,就是喜欢侧脸的时候就能看到她,并且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地并肩而行。   也是他这种态度,让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感情很好,自然从未敢待慢。   “早上出门时见过父王了。”卫烜说道,没和她说的是守在那里的父王像在守贼一样,让他心里真是不快活,所以也懒得搭理他,便直接进宫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瑞王,三更半夜得知儿子回来时,他便开始睡不着了,想将儿子拎过来询问一下他这回去干了什么事情,可却听说他直接回了随风院,是不可能叫出来的,最后只能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甚至将瑞王妃给吵醒了。   “你怎么每次都大晚上的回来?”阿菀忍不住抱怨道:“不会是又三更半夜了还在赶路吧?”   “也不是,我是看到差不多到京城了,与其在城外随便寻个地方歇下,不如回城。”他笑了下,又轻声道:“我有皇伯父给我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并没有时限,索性就直接进城了。”   阿菀拧了下眉,想说什么,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便将话咽下了。虽然觉得他争这点儿时间太累人,怕他熬坏身子,可见他欢喜的模样,可能是恋着家的——甚至赶着回到自己身边,便也不多言。   很快便到了正院。   瑞王妃看到手牵着手过来的小夫妻俩亲亲热热的模样,眼里不禁有了些笑意,招呼他们坐下,又让丫鬟上茶果点心。   “听说烜儿是昨晚回来的,今儿一大早的就进了宫,可有累着?”瑞王妃关心地问。   卫烜神色淡然地回道:“午时回来歇了下,无妨的。”   正寒暄着,卫嫤也过来给瑞王妃请安了,见到卫烜也在,顿时变成了一只小鹌鹑,拘谨地过来请安后,便缩在角落里坐着了,一副当背景板的模样。卫烜也不以为意,上辈子他看不过崔氏那女人兴风作浪,便将卫嫤卫焯两人直接卷到自己的院子里养着,倒是将崔氏气了好一阵子,也算是养了几年,多少对这个妹妹的性子有点了解。   想到崔氏,不禁又回想起这辈子的崔氏的命运,不得不感概敌人不同,命运也不同。   上辈子的崔氏是瑞王府第二任的继妃,和宫里的郑贵妃一起联手,在太后的病情上打得他措手不及。而这辈子,崔氏进宫成了明妃,和郑贵妃站在了对立面,加之崔氏不能生养,在宫里不过几年,便这么被斗残了,恐怕以后要在冷宫里待一辈子了。   没上辈子的风光和得意,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算不得太惨。   心里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边听着阿菀和瑞王妃聊天,很快便又见带着卫焯回来的瑞王。   卫烜看了眼这位父亲,心里又忍不住啧了一声。   瑞王回来,大家都起身行礼问安。   “大哥,你回来啦!”卫焯十分高兴地跑了过来。   卫烜伸手弹了下他白嫩嫩的额头,懒洋洋地道,“别像个蠢小子一样,自己去坐好。”   卫焯也不在意他嫌弃的语气,笑呵呵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看着他直乐。   卫烜脸色又有点那啥,果然这小孩就是个傻白甜,上辈子他不在了,也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撑起瑞王府,和未来的新帝能不能打好关系。   见人都到齐了,瑞王妃便让人传膳。   用过晚膳后,卫烜被瑞王叫走了,阿菀坐了会儿,便辞别瑞王妃回了随风院。   一路走回随风院,也消食得差不多了,阿菀便让人准备热水泡澡。   中秋的天气凉爽,加之昨晚卫烜也为自己擦过身子,没有出汗并不算脏,可是阿菀仍是想要泡一下,缓解一下身体的疲惫。   水里加了些缓解疲劳的玫瑰精油,洒了花瓣,闻起来芳香馥郁。   “行了,你们下去吧。”阿菀开口道。   青雅青环等丫鬟不免有些奇怪地对视一眼,怎么突然不需要她们伺候了?不过也没有违背她的命令,恭敬地退下。   等丫鬟们退下后,阿菀自己才宽衣解带,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胸口上的暧昧痕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正在发育中的胸房,脸又有些红。不用照镜子她也能知道自己身上的痕迹有多暧昧,甚至连大腿内侧都布满了,让她怎么好意思让青雅她们瞧见?   缩到浴桶里,松香木的浴桶和玫瑰精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味道还不错,稍稍舒缓了下疲劳的身体。   阿菀的精神也松懈了几分。   等她泡澡出来,穿上宽大的白绫长衫,歪坐在坑上的石青色绣玉簪花的大迎枕上,浑身懒洋洋,终于感觉舒服了许多,人也有些惫懒,不想干旁的事情。   就在她眯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时,卫烜回来了。   他凑过来亲了下她柔嫩的脸,方笑眯眯地去净房沐浴。   等他洗漱出来,他也坐到炕上,和阿菀挨坐在一起,阿菀少不得要拿巾帕给他擦头发,边和他聊天,聊的便是这几个月京城发生的事情。   朝堂上的大事——例如太子和三皇子南下赈灾,太子失踪又回来之类的事情,卫烜自然都知道了,不过一些京里的红白喜事及人情往来他倒是不知道,听着阿菀慢慢地道来,也不嫌啰嗦,听得津津有味。   阿菀也说到了上个月靖南郡王世子和镇南侯府七姑娘的婚礼。   “挺热闹的,当时去了很多人,我娘说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珺表哥能娶到莫七姑娘,也算是他的福气。”说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靖南郡王妃又怀上了,也不知道这胎会是男是女。”   卫烜撇嘴道:“不管是男是女,靖南郡王府并不缺儿子了。”   “这倒也是,所以也不知道她折腾个什么劲儿。”阿菀心里叹气,她虽然不会乐观地觉得这世界上的继母都像瑞王妃和柳侍郎夫人一般明理,可也不要像个斗鸡一样,总想将继子继女都赶尽杀绝。   所以,也不怨怪卫珠会想方设法地想要斗倒继母,只是过犹不及罢了。   见她叹气,卫烜自然明白为什么,拍拍她的手,神色有些森冷,语气却很柔和,可惜阿菀正看着前方的宫灯没有看到。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叹气再多也没用,姑母和你对靖南郡王府的几兄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再多便是过界了,反而不美。”他劝道,话说得极为漂亮,心里却巴不得阿菀远离卫珺兄妹几个。   可惜,这辈子的事情与上辈子背道而驰,使得人与人间的交往也不同了,根本没什么理由让康仪长公主和阿菀远着卫珺兄妹几人。卫烜虽有办法破坏两家的交情,可是也担心康仪长公主看出什么,若是认为他是个心胸狭隘之辈,不值得托负,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总希望在岳父岳母眼里自己是个好人,免得他们的态度影响到阿菀对他的看法。   “你说得对,可是……总有些可惜,珠儿还那么小,便被移了性情。”阿菀端着蜜水抿了口,“我虽知道她已经变了,可总怜惜她自小没了母亲教养,忍不住想帮她一把。”   你怜惜她,当初谁又来怜惜你?   卫烜忍住那句质问,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心知这辈子的阿菀没有经历过,所以她方能如此坦然地与卫珺兄弟交好。可是,他仍是介怀上辈子,到底阿菀是如何心灰意冷之下,才会选择死在新婚之夜。   那时候,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拖不下去,可也可以选择多拖几天,总不至于就死在新婚之夜上让靖南郡王府遭了笑话。   想到这里,他又将她往怀里按去,搂紧了一些,直到她快要透不过气来,才将她放开一些,低头蹭蹭她的唇,给她渡气。   “行了,睡觉吧,明天开始还有好多事情忙呢。”阿菀忙拍拍他的背,省得又擦枪走火。   卫烜只得放开她,等丫鬟铺好被后,夫妻俩躺到床上。   “对了,要先擦药。”卫烜又起身,探手去床边的小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瓶药。   阿菀满脸黑线,这家伙就不能不惦记这事情么?   如果说昨晚阿菀差点闹得他崩溃,今晚便轮到卫烜差点闹得她崩溃了,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就看什么时候还罢了。   在阿菀拒绝他给自己擦药时,这厮振振有词,“反正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我上药细心,省得你粗心大意,不仔细。”   阿菀:“……”   分明就是巴不得她快点好,然后好行那事。   果然男人是纵不得的!   最后还是他摁着上了药,等上完药后,她满脸通红,他也俊脸薄红,如饮了美酒一般,然后有些激动地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道:“下次我一定小心点,不会再让你伤着了……”若是伤着了,几天不能行房事,太苦逼了。   阿菀深吸了口气,拍拍他道:“睡觉!”   “哦。”   ****   卫烜回来了,自然要去拜访亲朋好友,同时也带阿菀回了趟岳父岳母家,好让两位老人家安心。   在公主府待了一天,被康仪长公主夫妻热情款待一翻后,夫妻俩方踏着夕阳归家。   卫烜惦记着事情,询问道:“姑母还没消息么?郁大夫是不是不行啊?”   阿菀黑线道:“你还惦记着这事情?我看郁大夫根本不精通这种事情!”   “总要让他试试嘛,这样也能给姑父姑母些事情做,免得他们没事干想要出京城游历四方,如今世道不好,他们出门在外没个准信,咱们也会担心。”说到这里,卫烜又皱起眉头,就在年底,北方几个部落中的狄部会有动作,到时候也有结果了。   然后,也是他选择的时候了。   接着又去了威远侯府探望老夫人,威远侯老夫人精神不错,见他们来,十分高兴地留了他们一顿午饭,直到晌午时才让威远侯亲自送他们出来。   只是去了威远侯府的第二日,阿菀和卫烜都被叫去了仁寿宫,迎面而来的是太后的不悦敲打质问。阿菀一声都没吭,便看着卫烜几句将她哄得露出了笑影,然后拉着两人的手笑着询问两人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之类的。   卫烜神色温和,从容道:“这事情不急呢,我们还年轻,再缓个几年也行的。”   太后叹道:“哀家老了,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烜儿的孩子了。”   “不会的,皇祖母会长命百岁的。”卫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   太后被他说得笑起来。   阿菀却看着卫烜脸上那种明明温和之极却蕴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感觉他心里仿佛又藏了一只凶兽,正在蛰伏着,随时可能会将那只凶兽放出来择人而噬,危害苍生。   正说话间,便见仁寿宫的大宫女翠娥过来禀报道:“娘娘,三公主身子不舒服。”   太后不悦地道:“怎地又不舒服了?这天天如此不舒服,说出去人家还以为她体弱,这样可不行,姑娘家若传出这样的名声可不好……”说着,便唤人去请太医过来。   卫烜见太后这里有事,便体贴地和阿菀告辞离开。   送他们离开仁寿宫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笑容极为亲切,将他们一路送出仁寿宫门时,对卫烜道:“世子殿下,昨日朝阳宫当值的明月姑姑过来和翠竹姑姑说了几句话,这话不知道怎么地,便让太后娘娘听了去。”   卫烜听罢,眸色微黯,让随行的路云赏了小内侍后,便拉着阿菀上了宫里的轿辇。   直到出了宫,他冷峻的脸色才好一些。   “是五皇子让人给太后知晓咱们回威远侯府的?”阿菀问道。   卫烜不悦地道:“他如今遭了皇伯父的厌弃,不好做什么,便只会盯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揪着不放,也亏得他还是位皇子,竟如厮的小家子气!”语气十分不屑。   阿菀叹气,想到对人便几分亲切笑影的五皇子妃何氏,心里再次可惜她配错了人。   ****   被阿菀可惜配错了人的五皇子妃此时正脸色铁青地听着下人的报告,神色不善。   “小姐……”一旁的丫鬟绣云欲言又止。   五皇子妃抓着桌子一角,指甲十分用力,骨节都泛白。良久方将那口气压了下来,霍然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殿下。”   “小姐!”绣云大惊失色,“如果真的像常嬷嬷说的那般,您现在可不能过去!”   五皇子妃脸上露出了平时一样的笑影,“我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去不得?近来天气冷了,我可要去给殿下送些汤水呢。”她低眸浅笑,显露出一种岁月静好般的温柔美好。   心里却并不平静。   虽早有准备,可是亲耳听到这事,仍是心里抱着一分希翼。   她深吸了口气,仍带几分希望:“走!”   绣云只得忧心忡忡地跟上去,心里有几分无措,男人豢养娈童并不算是怪事,很多公卿贵族都好这口,甚至很多夫人还希望男人好这口,至少这样不会造出个孽种出来。可是她家小姐,却不爱这个,心里仍是希望五皇子如传言那般斯文清雅,乃矜贵博学之士。   而不是这样的……荒淫无度。 ☆、第 156 章   当看到从书房中冲出来的一个衣衫不整、一脸慌张的面容清秀的小厮时,绣云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了。   果然,那小厮离开不久后,书房里便传出了五皇子斥责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发出一连串的杂声。   绣云听得心惊肉跳,急得不行,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好不要进去,省得主子们反应过来时要算帐,可又担心自小服侍的姑娘吃亏,就要强硬闯进去时,便被守在书房前的五皇子的贴身小厮连波将她拦下了。   “绣云姑娘,此乃殿下书房禁地,您还是别进去的好。”连波一脸严肃,边朝那缩在角落里的小厮使眼色,让他先退下。   绣云面上难掩急色,小声哀求道:“连大哥,求求你了,你进去瞧瞧吧,我担心……”她咬了下唇,“若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知道殿下和皇子妃不和,恐怕要担心了。”   她不提为五皇子妃担心,而是抬出了宫里的郑贵妃,让连波有些慎重。   连波也知道郑贵妃心里是希望五皇子夫妻好好过日子,最好是尽快传来好消息,好让皇上消气,让皇上重新重视五皇子,这样五皇子才能帮得上三皇子。五皇子自从成亲后,虽然出宫建府,却已经收敛了很多,如今做得很好,可是有些习性难改。   只是,刚才五皇子妃就这般冒冒然地闯了过来,一改过去贴心谨慎的性格,让连波也有些吃惊,直觉这不像是五皇子妃的行为,怎么今儿如此冒失。   或许这便是男人与女人之间观念的差别,对于男人来说,他们受这种教育长大,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容挑衅,于荒唐的事情也应该被包容。而只是放松时消谴的玩意儿,如何放在心上?可对于女人来说,那是她曾经带着憧憬与希望的夫婿,是要依靠一辈子的良人,努力地想和他维持这段婚姻。只是当发现,自己如何努力也不行时,心里便会升起其他想法。   所以再谨慎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冲动一次。   何氏便是这样的女子,她所受庭训让她谦和知礼,事事妥贴,但她作为女子自我的一面,又让她冲动一回,想为了自己活一回。   就在两人说话时,书房的门打开了。   眼角发红的五皇子妃走了出来,身上香色禙子的色泽为她添了几分柔弱与迷茫,那种迷茫是从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   “皇子妃……”绣云难掩惊色,忙上前扶她,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随尾她出来的五皇子。   五皇子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只是眼含怒意,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显得有些冷峻,冷嗖嗖地看过来,阴冷之极,让绣云不受控制地颤抖,而被她扶着的五皇子妃却挺直了背脊回视他。   “阿绫,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情。”他的声音斯斯文文的,语气却有些不善。   听到他的话,绣云和连波都压低了脑袋,恨不得马上离开。   五皇子妃沉默了下,方道:“若是妾身依然如此呢?殿下又如何?”   五皇子的脸色更冷了,然后走了过来,挥手推开绣云,自己扶住妻子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得她抬起头与他对视,就听他轻柔地道:“别挑战我的耐心,否则你会知道,你承受不起。”   五皇子妃的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眶迅速发红,眼里浮现几许屈辱。   发现她的异样,五皇子脸色稍缓,继续道:“听话,以后这种事情你便当看不见吧。”   她的眼里浮现泪意,嘴唇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皇子摸了下她的脸,突然说道:“来人,将皇子妃送回正院歇息。”   绣云忙走过来,扶住身体发软的五皇子妃,小心地看了一眼五皇子的神色,扶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了。   等回到正院的卧房,五皇子妃推开绣云,自己趴在炕上,虽未有哭声,但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正在伤心哭泣。绣云将室内伺候的人都驱散,只留了自己和另一个陪嫁丫鬟绣英一起伺候,两人一起安慰。   在两个贴心丫鬟的安抚下,五皇子妃终于止了泪,绣云忙去打水给她净脸。   “您别伤心了,当务之急,便是先怀上个孩子,等有了孩子以后,贵妃娘娘也会向着您……”   五皇子妃沉默不语,良久方道:“我如何不知道这道理?可是你们瞧,除了新婚那一个月,后来他瞧都不瞧我一眼,一个月也只有一两天歇在正房,其他时间都和……我一个人怎么能怀上?”说着,面带苦笑。   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心里都知道她说得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五皇子妃挨靠在大迎枕上,看着上方描绘着色泽鲜艳彩绘的承尘,一时间失了神。   今日之举,看似冲动,实则是想要证明一件事情,最后也证明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去争取挽留,也挽留不回那位的心,只是因为她不是男儿身么?不,如此说实在是可笑,那些娈童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些发泄的玩意罢了,哪里比得上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不过是在发泄!   就因为去年的那件事情,使他失了圣心,从今年二月份成亲至今已有半年,却仍是一个闲赋在家的皇子,没有被指派任何差事,可想而知皇帝的态度,虽有缓和却也不想用他,连带京中和朝堂上都对他避之不及,这让胸有邱壑的五皇子如何受得了?   他心中的郁气无法发泄,只能发泄在身边的人事上,躲在府里干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怕会闹到外面,因为自有她这位妻子为他遮掩,只因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绕不开谁。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以袖掩脸,遮去眼中的湿意。   她知道,他这回恼了她,若是她不按他的话行事,他会毫不客气地架空自己这位皇子妃,甚至不给她体面,如何不教她心寒?她也想让他振作,想他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好好办差,别搞这些鬼蜮伎俩,作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顶天立地。   纵使不为君子,却也不能如此无章法成为无耻小人。   可是得到的却是他的斥责!   *****   路平站在一处庭院里,面带微笑,接见了随小厮过来的一个穿着市井中随处可见的葛袍少年。   等那葛袍少年将话说完,路平便打赏了他十两银子,笑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了,你继续盯着,若是那边有什么消息,便过来禀报。”   得了十两赏银,那葛袍少年喜滋滋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看谁的眼睛利,游走市井中,最容易获得些小道消息。这不,不过是给这位爷提供了五皇子府中的一点小消息,一次便能得到十两银子的赏钱,让他心里越发的高兴,决定要盯紧五皇子府。   等葛袍少年离开后,路平换了一身衣裳,也离开了这处宅子,绕了几个圈,方从瑞王府的后门进去。   回到王府,他直奔随风院的书房。   此时卫烜站在案桌前,手上的狼毫笔不停,漫不经心地听着路平的禀报,仿佛并未放在心上一般。   等路平说完后,卫烜放下笔,在路平端来的清水净了手,方道:“继续让他们盯着,不必做什么。”说着,唇角翘了下,“不成气候,不足为虑。”   路平心里有想法,不过听他的话,仍是应了一声。   卫烜净了手,用干净的帕子擦着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就要到秋猎了,这倒是个好机会……”   路平不解。   这时,卫烜已经起身,离开了书房,回到正房那里。   阿菀正和丫鬟们在整理东西,房间有些忙乱,见他回来时,不禁有些意外。   卫烜这次出门忙碌了半年,得了半个月的假期,不用进宫当差,所以除了先前几天去拜访亲朋好友外,都窝在家里,不是窝到书房里去练字,就是去寻瑞王府的谋士说话,或者是去练功房煅练,然后再来腻她。   这种时候他一般在练功房。   所以今天见他突然回来,不免有些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忙?”阿菀问道。   “没什么事情,就回来歇歇。”卫烜见她们忙碌,奇怪地道,“你们在忙什么?”   青雅等人听罢,互相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阿菀让青雅她们继续去收拾,和他一起进了内室坐着,亲自给他沏了杯茶,说道:“今早母妃让人过告诉我,过几日就是秋猎了,我们到时候也要去,自然是要先准备了。”   听罢,卫烜终于忆起了这件事情。   这是大夏朝开国就有的传统了,每年都会在秋季时举行秋猎,允许公卿贵族之家满十五岁的男丁随行,不仅是考核他们的骑射武功,同时也用来选拔人才。往年都是如此,没什么变化,而今年因为江南沿海海寇横行,这个秋猎倒是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卫烜心知,今年的秋猎怕是比以往都要隆重,皇帝也会比往年都要重视,这不仅是要为将来的战事选拔人才,还要振奋起人心,他要做一个表率。   当然,还有一个不成名的规矩,每年的秋猎也有勋贵之家的女眷们随行观看,甚至会特地圈出一个地方给这些女眷们玩耍一翻,也有这方面喜好的将门女眷届时也可会成群结队一起去狩猎。   卫烜这位瑞王世子妃自然也是其中随行的人员。   阿菀往年身子不好,从来没参加过皇家举办的秋猎,去年她刚嫁到瑞王府时不久,卫烜便领了任务出京了,自然没有跟去。而今年卫烜恰好在这时候回京,那便也是被例在名单上,她这作妻子的也可以随行。   阿菀还真是有点儿小兴奋。   卫烜见她高兴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想去的,没有说什么。   和他说了些关于秋猎的事情后,便一起去正院给公婆请安,又在那里吃了晚膳,和瑞王夫妻一起聊了些秋猎的事情,方一起回随风院。   洗漱过后,阿菀见时间还早,便拿过针线筐,坐在炕上动起针线来。   卫烜看过去,自然认出她手中正在缝制的是一件男性的亵衣,顿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阿菀嫁过来后,他的贴身衣物都是由阿菀亲自缝制,他也不再穿府里的绣娘们做的了。而阿菀给他做这些贴身衣物时,即便知道不会穿在外面,也喜欢在边角处绣些东西,有时是紫菀花,有时是岁寒三友,有时候也是一些很可爱的胖乎乎的动物头像。   阿菀低头做了会儿,等觉得脖子有些酸时,便放下手中的活,伸手揉了下脖子时,很快便被一只手代替了,用适中的力量为她缓解颈椎的酸软。   “累不累?喝杯茶。”又殷勤地端了杯温茶过来给她。   阿菀接过抿了几口,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见他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神色愉悦,不由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歇了会儿,阿菀继续干活,想趁着睡觉之前,将这件亵衣做好。成亲之前,公主娘就提醒过她了,丈夫的贴身衣物最好是由妻子来做,这样更显得贴心,阿菀别的绣活不太能拿得出手,但做些穿在里面的亵衣亵裤还是能做的。   等收完最后一针后,阿菀想了想,又换了线,在衣摆处绣了些青竹样式。   就在绣得差不多时,她不经意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少年正撑着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眼里有着不容错辩的痴迷,顿时手中的动作一顿,差点忍不住想要翻身跳下炕,离他远远的。   “做好了?”他期待地问。   “……差不多了。”   等最后一针收针后,那件刚做好的亵衣便被他拿了过去,再一把将她像小孩子一样抱到怀里。   卫烜将她抱到了床上,随之覆压了上去。   “身子好了么?”他边亲着她娇嫩的脸,边期待地问道。   “……”阿菀考虑着怎么回答他。   只是还未等她回答,他已经自己亲自去检查了,惊得她忙伸手捶他,惊喘地叫道:“卫烜!”   卫烜又凑过来亲了下她的脸,仍是坚定地探手进她的亵裤,手慢慢地往下滑,摸到了那处还干躁着的禁地,然后试探性地捻了下,熟练地揉弄起来。   很快便感觉到了湿意。   她用手捂住脸,一双小巧白晳的足在被子上蹬了下,然后被一只大掌抓住,甚至能一手握住她的足,很快又感觉到湿润的吻沿着足背往上蔓延……   “阿菀,看我好不好?”压抑的声音说着,拉开了她掩着脸的手。   昏暗的灯光下,阿菀看到了他脸上的薄红,心里不太能理解,明明平时都未见他的脸红过,为何在床上总能见他的脸庞染上红晕,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就这么思考间,已经被他趁机一寸寸地沉了进去。 ☆、第 157 章   八月下旬的天气渐凉,早中晚的温差有些大,不复八月初时的秋老虎般厉害。   今年的皇家秋猎地点设在西山旁边的怀安山,在半个月前,朝廷派士兵去封山清场,等到秋猎的前两日,羽林军和禁卫军释数出发,已经驻守在那儿,连着留守在西山的营卫士兵,将整个怀安山密密地保护了起来。   在秋围的前两天,阿菀又从卫烜那里得知,今年的秋围与以往还有所不同,参加秋围的不仅有勋贵,还有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子女,十分隆重。   这种与以往不用的秋围参与人员,自然让人很快便联想到了今年江南海寇横行一事,甚至有些敏感的,也能从这一年来文德帝的举动中得知,文德帝可能会在未来对北地出兵,只是时间还不确定。   既管是如此,那些嗅觉如同老狐狸一般的朝臣虽心里明白,依然坦然以对,决定到时候静观其便,没有一个人主动明说,只是气氛稍稍比以往有些不同。   出发前一天,便有宫里的内侍过来,请卫烜进宫。   文德帝亲自钦点了明日出行时,让卫烜随行左右,此乃天大的恩赐。   卫烜却黑了脸,心里嘀咕着文德帝多事,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恩赐,可是也不能抗旨,只得匆匆忙忙地过来和阿菀说了声,又捧着她的脸对着她柔软的嘴唇多咬了几下,方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出门。   阿菀摸摸红肿的唇,被那位世子弄得满脸黑线,就是离开时也要咬她几口。   青雅进来请示她所准备去秋围的行李,发现她嘴唇比平日红肿,心知这是为何,默默地低下头,当作没看到,随着阿菀一起出去查看丫鬟们准备的行李。   阿菀也是第一次去参加秋围,要准备点什么并不懂,幸好路云以往给卫烜准备过,可以依照她的经验,再添上阿菀的东西便行了。   检查过无遗漏后,阿菀便让她们收好,看了下时间,换了身衣服去正院。   正院里,瑞王妃也在和女儿说明日秋猎的事情,这次除了卫焯这岁数不够的倒霉孩子,瑞王府所有的主子都去了。而之所以带卫嫤去,还有一个原因,卫嫤明年就要满十五岁了,到了说亲的年龄,瑞王妃想带她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有没有适龄的公子。   今年的秋围与往年不同,去的人员更多,甚至可以说囊括了京城里的勋贵及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年轻弟子,到时候在猎场上定然会有所表现,很是适合选女婿。咳,和瑞王妃这种想法的人也很多,估计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未婚适龄的姑娘也被父母带来。   “刚才宫里来人,将烜儿叫进宫了,今晚怕是要留在宫里,明日和皇上的仪仗一起出发。”瑞王妃对阿菀道,她主持中馈,这种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顺口告诉阿菀一声。   阿菀朝她笑道:“世子离开前和我说了。”   见她明白,瑞王妃不再多说,便问起她行李准备得怎么样,顺便叮嘱她明日出发前记得少喝水,免得在路上不好解决。   阿菀感谢了瑞王妃的提醒,心里也暗暗记住。   等快要到晚膳时间时,只有卫焯一人回来了,瑞王同样也被叫进宫,怕是要安排明日皇上出行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瑞王妃很淡定,她已经习惯了每年都要被男人们抛弃,自己一个人去的事情。   等用完晚膳,阿菀便回随风院。   回到随风院后,青雅迎了上来,边伺候她更衣边道:“世子妃,刚才公主府打发人过来了,说公主明日和驸马也会去怀安山。”   阿菀听罢,忍不住笑起来,“那样也好,又多了些说话的人。”也许对别人而言,这次秋围有特殊意义,对她而言,纯粹是去玩顺便感受一下气氛的。   想着届时在怀安山,还能见到公主娘他们,阿菀很高兴地上床歇下,打算今晚好好休息,免得明天出行没精神。   不过躺在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不禁又感觉有些冷清,只是想到如果卫烜今晚留下,估计又要闹自己了,觉得他进宫也挺好的。   自从那晚她的身子养好后,他便开了荤,这几天时间若不是她阻止,几乎每天晚上都想要,而且每次都像是磨豆腐一样,弄得她差点崩溃,偏生他还振振有词,怕伤着她,所以慢慢来。而这所谓的慢慢来,都是在一开始急躁得不行,解了些渴意后就开始磨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又有些红,赶紧拉高被子催眠自己入睡。   *****   翌日天未亮,他们便出发了。   阿菀自己一辆马车,瑞王妃母女一辆。   上了车后,阿菀靠着个大迎枕,在马车有规律的摇晃中,有些昏昏欲睡,很快地便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直到感觉自己被人搂住,甚至那人过份地摆弄她的身体,让她跨坐到其身上,将她的脸亲了又亲时,终于醒来。   醒来时,脸一偏,那人的唇便滑到她脸颊上。   “你怎么过来了?”阿菀推开他的脸,将脑袋拱到他的颈窝中,挑了个舒服的位置。   卫烜摸摸她的背,将她发上插的那支赤金衔宝石步摇取下,任她一头青丝披散,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亲昵地蹭着她的侧脸,说道:“来看看你,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她毫不迟疑地道。   卫烜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好生打量,见她虽然困盹,但肤色红润,也不知道是昨晚睡得好,还是现在未睡醒之故,不过这模样看着真是讨人喜欢,让他忍不住又多亲几下,将她按到怀里,慢慢地舒了口气。   这段日子习惯了拥她入眠,昨晚躺在皇宫的偏殿里,总觉得被子不暖,睡得不踏实。   “你现在不是应该伴在皇上身边随行左右么?”阿菀狐疑地问。   “哦,我对皇伯父说,担心家里几个老弱妇孺,他便让我过来瞧瞧了,可以待两刻钟。”   阿菀:“……”真是一分钟也不浪费!   卫烜搂着她厮磨亲热了会儿,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方才离开。   被他这么一闹,阿菀的睡意顿时没了,坐着也无聊,便将路平和青雅都叫进来,一起玩牌。   到了怀安山那边的行宫时,已经是下午了。   因怀安山往年皆是被设定为秋猎狩场之一,所以这儿也建了行宫,不过今年还来了许多官员及他们的家眷,行宫不够住,有些分不到行宫的,只得在附近扎营。   作为皇帝的胞弟,瑞王府自然是要住行宫的,而且所住之地十分宽敞,环境也很不错,显然是内务府特别照顾的。   第一天到达时,自然是先安顿下来。原本行宫就有人提前打扫好了,他们到来时,只须要归置行李,再扫洒一遍便可,下人们的动作十分伶俐,不一会儿阿菀便能住到薰过香、摆上日常用品的房间里,床上也铺上了干净的被褥等物。   坐了半天的马车,阿菀觉得骨头都有些僵硬,便坐下来歇歇,顺便让人去打探一下康仪长公主他们的行宫在何处。   打探的人回来时,顺便捎带上了孟妡。   “阿菀,明天咱们也一起去打猎吧。”孟妡笑嘻嘻地过来说道,显然对这次秋猎也十分期待的。   阿菀摇头,“我不会骑马,不能陪你去。”她小时候那种破身子,可从来没人想过要教她骑马,倒是孟妡,是个活泼又皮实的,没少缠着兄长孟沣偷偷带她去骑马。   孟沣被小妹妹闹得不行,也曾偷偷让人买了匹温驯的母马回来放在别庄中,有空就带孟妡去骑马。这事情被康平长公主知道时,还将他臭骂了一顿,将兄妹俩都骂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母亲为何这般生气。   阿菀倒是明白,因为她家公主娘私底下嘀咕着,女孩子骑马容易落了红……意思就是说,可能会不小心被震破了处.女膜之类的,以后成亲时就麻烦了,所以大多数姑娘在成亲前,都要被父母禁止骑马的。   孟妡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你不去也没关系,大嫂说陪我去,到时候我给你们猎几只兔子回来,给你做兔皮披风。”   阿菀自然不会扫她的兴,笑着说好。   等到晚膳时,卫烜终于回来了,陪她一起用膳,边和她说明天的行程,不外乎是一整天都要陪在皇帝身边,护卫皇帝的安危。他撇着嘴,一副十分无趣的模样。   阿菀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兔肉,对他笑道:“明日我可能也会一整天陪在太子妃身边,可惜皇长孙这次没来,不然就热闹了。”   卫烜听罢,不太高兴地说,“那小子咬人,你被他咬了多少次?”然后又嘀咕着,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力咬之类的,将她闹了个大脸红。   “食不言寝不语!”阿菀阴着脸道,暗忖说别人咬人之前,也不想想自己也是个爱咬人的,从小时候就爱咬她了。   卫烜知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种事情,担心惹火了她会被她踹下床,便不再说了。   只是他虽然不说,可是一双眼睛却不停地往她身上瞄,让阿菀背脊发寒,总觉得今晚又要辛苦了。   果然,等用完晚膳,便见他殷勤地叫下人去准备热水洗漱时,便知道他的目的了。   阿菀生性.爱洁,事前事后都要清洗一遍身子,就算是天冷的时候,也差不多天天都坚持洗热水澡,不像其他人,冬天时隔三岔五才洗一次。卫烜知道她的习惯,只要她不生病时,都会随她。   等她泡了澡,才刚从浴桶中起来,没披上衣服呢,就被他急哄哄地用大毯子裹住,抱回了床。   阿菀眼角瞄到青雅红着脸,赶紧收拾了东西就跑出去时,气得掐了他的手一下,心里骂他猴急,也不怕人看笑话。   “怕什么?咱们是夫妻……”他说着,便将床帐挥下,挡住了吹进来的冷风,将她放到了床上,随手将裹在她身上的毯子拉开,让她莹白无瑕的身子呈现在他面前。   昏暗的光线下,她好像看到他眼角又有些发红了,同时脸上也开始泛红,昳丽得无法用言语描述。   再次被熟悉的东西撑满时,阿菀深吸了口气,按住他的背,半晌方习惯了那种重量及深度,恨恨地咬了他一口,说道:“轻点……”   卫烜很听话地放轻了动作,但是速度却没有减,搂着她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喊着她的名字,那沙哑性感的嗓音,透过耳膜,仿佛连心都酥软了一般,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等终于结束一回时,阿菀有些累,推了他一下,说道:“别来了,明天还要忙,你应该休息了。”有些担心他仗着年轻不克制,累坏了身子。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搂着她蹭着,吻着她湿润的眼角,“我昨晚休息好了,今晚睡少点没关系的。”   自从中秋那晚真正成了好事后,他便食髓知味,始知原来世界上还有这般快乐的事情,对她的人和心都越发的贪恋起来,思想更是往一个扭曲的方向奔去,让原本觉得他精神有些不对的阿菀觉得更恐怖了。   可以说是蛇精病的病情更严重了,未得到时已经犯病,得到后却不是病愈,而是更恐怖的一种占有欲,若是见不到她的人,心生黑暗,见到了时,又满脑子地想着怎么将她锁在视线之内。   偏偏他在她面前又总是一副温和乖巧的模样,让人极少能察觉出来。   “……那我也可以明天早上多吃点,晚上不吃也没关系。”   “这哪行!”他马上反对,“你身子不好,饮食要均衡。”   “那不就是了?既然你说不行,显然今晚你少睡点也不行!睡觉!”阿菀揉揉他的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带个孩子一样,难道这就像她公主娘说的那样,男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需要女人来哄的。   卫烜仍是不依不饶,和她摆起道理来,还提到了她的小日子就要到了,到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也算是休息了,将她堵得哑口无言,觉得他不去当推销员真是太可惜了,这口才真是了得。   最后阿菀仍是没能守住,再次被他得逞了。   第二次的时间有些久,阿菀知道他是故意的,至于为何故意……不提也罢。   阿菀昏昏欲睡时,感觉到他又在给自己清理身子,甚至连那个地方都仔细地擦了,还要检查一遍有没有伤着之类的……由于太累,脑子懵懂起来,生不起其他的感觉,等到第二天清醒时,回想起时,又免不了要羞恼。   “我先走了,你若是累的话,可以继续睡。”已经穿好衣服的卫烜坐在床边,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又抚弄了下她披散的头发,眉眼含情,温温和和地看着她。   阿菀的脸有些红,想起昨晚的事情,抓起旁边的一只大迎枕砸过去。   卫烜只是笑着坐在那里,由着那只塞着鹅毛的没有一点份量的大迎枕往他手臂上挥上,一点都不疼。果然,见她砸了几下,发了脾气后,又亲亲热热地搂过去,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终于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阿菀想抓起大迎枕砸自己几下。   怎么就那么心软呢?   天色还黑着,外面已经响起了号角声。   阿菀窝在被窝里躺了会儿,终究是没有再睡,等到时间差不多,便叫青雅她们进来伺候她梳洗。   身上穿的是特地为狩猎准备的服饰,有些类似于男子的骑服,袖口和腰身都收得极紧,衬得身材玲珑有致,让阿菀自己也颇感帅气了一回,若是能骑在马上,那就更帅气了。   可惜只是想想。   打扮好后,阿菀便带着青雅和路云两个丫鬟去和瑞王妃母女集合,三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出了行宫,往女眷们集合的地点行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狩猎区那边已经热起来,听闻皇上、皇子们已经一马当先地狩猎去了,就如同要营造一种兴武之风一般。   女眷这边也开始热闹起来。   被圈出的那片给女眷们用的狩猎区中已经设好了休息用的帐蓬和高台,坐在高台上,可以看到远处狩猎场的情景,很多夫人们都选择到这地方观看,皇后及几位随行的嫔妃、公主们早就坐在那儿了。   阿菀到时,便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孔,最后目光定在和康平长公主坐在一起的公主娘身上,孟妘、孟妡姐妹俩和柳清彤等人也坐在那里,距离皇后十分近,想来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阿菀也笑着走过去。 ☆、第 158 章   待阿菀给皇后、郑贵妃他们请安后,便坐到了康仪长公主身边。   康仪长公主仔细打量她一下,笑问道:“昨晚可歇息好?累不累?”   阿菀朝她抬脸一笑,十分欢快:“不累的。”   只是这种欢快未免显得太刻意了,康仪长公主心知有异,却也没有说什么,仔细打量了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却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阿菀怕公主娘发现什么,赶紧扭过头,和太子妃、康平长公主说起话来。倒不是她想要瞒着公主娘,而是……这种事情就算是母亲,也会感觉不好意思开口呢。她从青雅那里知道,按公主娘的意思,是希望她和卫烜十七岁再圆房的,可是那晚的事情,哪里能忍得住,反正还有几个月也十七岁了,多少算是有点安慰吧。   安静地坐在康仪长公主身后的柳清彤朝她抿嘴一笑,孟妡也朝阿菀挤眉弄眼一翻,让阿菀有些忍俊不禁。   “寿安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看来遇着好婆婆了。”康平长公主打趣道,每次见到阿菀,她都要提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瑞王妃也坐在旁边,听罢谦虚道:“哪里,她是个好孩子,乖巧听话又省心,我不知道心里有多喜欢她,还高兴烜儿能娶到她呢。”然后又对康仪长公主道:“也是康仪养的好女儿。”   康仪长公主朝她微微一笑,神色间有几许矜持喜悦,显然瑞王妃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哈哈,你也会说起这些好听话来了,不过寿安确实是个乖巧的,比我家那几个猴子好多了,真恨不得她也是我生的才好。”   两人开始聊起天来,声音不高不低,附近的人都听得到,其中坐在他们左斜方的三皇子妃等人就听得一怔。莫菲怔怔地看去,只看到了那人的侧脸,那白晳柔美的侧颜,宛若新月初升,带着一种静谧美好,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看完了,又有些心酸。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吧?连瑞王妃都那么喜欢她……   “七妹妹,你怎么了?”莫茹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莫菲的脸色有些惨白,朝她摇了摇头。   莫茹见她不说话,眉头蹙了下,有些无可奈何。等转脸也看到坐在她另一边的五皇子妃同样恍惚的模样,心里更无奈了,不禁琢磨着,等找个时间,得和三皇子谈谈,让他去劝劝五皇子,不然又遭了皇上的忌讳,于他们十分不利。   这时,阿菀正询问孟妘,“二表姐,大表姐没来么?”   “听说是安儿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大姐姐走不开,所以没来,倒是安国公夫人过来了。”孟妘解释着,抬脸指了个方向。   安儿是孟婼在文德二十一年生的儿子,如今也不过是一岁左右。   阿菀看过去,便见到不远处身材有些圆胖的安国公夫人坐在一群勋贵夫人中,她身边坐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眉目洋溢着一股自信朝气,与宋砚有几分相似,不必说,便知道这是安国公的最小的姑娘——宋贞了,虽不是嫡女,但因为是安国公的老来女,在安国公府里十分得宠。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视线,安国公夫人不经意望过来,然后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连笑容也敛了几分,倒是宋贞发现嫡母的不自在,也朝这儿看了过来,见到她时,目光微闪,很快便朝她甜甜一笑。   阿菀笑了笑,收回视线,又和孟妘继续拉起家常来。   说了会儿时,孟妡突然扯了下阿菀和孟妘的衣袖,凑到她们面前小声说:“阿菀,二姐姐,我和大嫂想去围场上转几圈,你们帮个忙。”又看了眼正和康仪长公主一起拿望远镜观看狩猎场的母亲。   阿菀看向孟妘,以为她会阻止,谁知她只是捏了捏小妹妹的脸蛋,淡淡地道:“去吧。”   孟妡小声地欢呼,便拉着朝两人微笑的柳清彤走了。   阿菀看了眼小姑娘欢快的背影,问道:“二表姐怎么答应了?不担心么?”   孟妘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盅,说道:“阿妡好奇心强,若是不让她去转一转,她心里肯定会一直惦记,指不定会自己偷偷地去,那不如允了她,有清彤在,我也放心。”   显然是极为放心柳清彤的。   阿菀不禁微微一笑,果然虽然爱欺负这妹妹,但是最疼的也是这个妹妹。   这时,高台下面便出现了孟妡和柳清彤的身影,有管理马匹箭矢的内侍上前给她们请安,然后去牵了两匹中等个子的温驯母马过来。   康平长公主正好也看到两人,差点就要站起来阻止,被康仪长公主拦下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若是冒然起身叫喊,有失身份。   也未等康平长公主派人过去将小女儿带回来,两个姑娘已经骑着马,在一群穿着颈装的丫鬟和侍卫的簇拥下走了。   “这丫头,等会定然要好好地教训她不可!”康平长公主生气地道。   “娘,弟妹也在,你放心吧。”孟妘劝道。   康仪长公主也道:“是啊,你要相信清彤那孩子,她定会护着阿妡的。”   阿菀也跟着劝,省得孟妡回来要挨骂。   康平长公主在女儿和阿菀等人的劝说下,实在是无奈,抚着额头说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那丫头是不是都提前和你们打招呼了,让你们来劝我?”见几人都只是笑,便知道小女儿干的好事,不禁更想骂人了。   因为孟妡年纪最小,而且性子又是最活泼可人,没人不喜欢,所以两家人其实都对她宠爱得紧,也莫怪明知道这样不好,康仪长公主都忍不住为她说情,想让她去好好地玩一场,等以后嫁人了,可就没这般自在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来,温度上升,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时,那些坐在高台上的夫人们早就离开了高台,到下面的山林里圈出的地方举办聚会去了,三五成群一起,有点儿开茶会的感觉,而一些活泼的小姑娘们,也让人牵了马来,骑在马上,让管马的内侍牵着马前行。   阿菀和孟妘仍坐在高台上,拿着望眼镜看远方的狩猎场,偶尔能看到在树林中骑马奔驰的身影,只是阿菀一直未发现皇帝的踪影,自然也看不到卫烜的人了,倒是从不断地回来禀报的人那里知道,今儿谁拨得头筹,谁又猎到了豹虎之类的。   就在她看得津津乐道时,突然一个宫人匆忙来报:“太子妃,不好了,福安郡主惊马了。”   听到这话,孟妘猛地站了起来,阿菀的脸也白了,两人都站得有些不稳。   一旁的皇后看过来,听到宫人的话,吃惊道:“福安惊马了?可有伤着?”   郑贵妃等人也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可是表情也有些耐人寻味,只是此时没人理会她们。   “回娘娘,奴婢不知,得了消息便过来禀报了。”   孟妘马上想去瞧瞧,便请示了皇后。   “去吧,本宫这里有人伺候。”皇后十分通情达理地道。   孟妘朝她笑了下,便拉着阿菀下了高台,其间边走边问道:“她们现在在哪里?两位长公主可知道了?”   先前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坐得无聊,便在侍卫的簇拥下,也进了树林。孟妘因为要伺候皇后,便没有安排什么节目,而阿菀自己知道自家事情,也没有冒然去,安安份份地坐着和孟妘喝茶聊天。   “已经派人去知会她们了,事情还不清楚,奴婢也是听到消息,先来禀报您。”   两人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高台,往围场行去。   孟妘走得极快,阿菀差点跟不上她,幸好天天跟着柳绡打拳,身体好了许多,这般疾走也不像以前那样走三步就喘一喘,竟然还能跟得上。   只是,等她们到达目的地,突然发现事情和她们想象的很不同。   远远的,便能看到一群人围在那儿,侍卫远远地站着护卫,随行的丫鬟们站得倒是近了一些,然后便见到柳清彤和孟妡这两个姑娘恹恹地站在一旁,看脸色还不错,而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正和颜悦色地和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说话。   那少年一张英俊的脸菱角分明,浓眉大眼,身材修长,甚至比京里的那些勋贵世家子弟都要高出一截,一袭玄黑色镶红边的劲装衬得他英气勃勃。只是,他的神色有些冷淡,并且也不太爱说话,只是漠然地听着康平长公主说话,偶尔点个头。   阿菀的目光先是往孟妡身上溜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望向那少年。   此处是女眷活动的狩猎场,连大型的雄性猎物也没几只,突然出现个不像驻守在此地的士兵的少年,自然会让人想多了。联想刚才宫人来报的话,现在又看康平长公主和颜悦色地拉着他说话,便可以知道,也许刚才孟妡惊马时,应该是这位少年出手相助。   “……真是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她可就要伤着了。我好像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哪家的?”   少年见孟妘和阿菀过来了,果断地道:“在下沈罄。”然后便拱手和两位长公主道别,牵过旁边的马,翻身上马,挥起马鞭便如疾风般离去。   两个跟着少年的随从匆忙地跟了上去。   阿菀看了眼那少年沉默的背影,又看向孟妡,发现她偷瞄着那少年的背影,一脸羡慕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   孟妘走过来,“娘,没事吧?”说着,她又瞄了眼恹恹地站在一旁的妹妹。   康平长公主没好声气地道:“自然没事!”然后瞪了一眼小女儿,气道:“这丫头竟然敢跑到西北那边的狩猎区,差点被惊了马,若不是刚才那孩子好心帮了一把,怕她就要出事了。”说到这里,脸上还有些后怕的模样。   孟妡赶紧缩到了柳清彤的身后,可惜柳清彤长得娇小玲珑,如何遮得住她。   康平长公主又瞪了她们一眼,柳清彤满脸愧疚,也不管身后的小姑子,便上前来请罪。   “娘,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妹妹,您就罚我吧。”柳清彤真心实意地上前来请罪。   康平长公主嘴唇微动,就要开口时,被孟妘拦下了,“娘,快到午时了,先回去用膳吧。”   康平长公主见状,只得点头,心知此时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想要教训女儿,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又瞪了小女儿一眼,便由着女儿和儿媳妇扶着走了。   阿菀也去扶自家公主娘,回头给了孟妡一个眼神。   孟妡恹恹地跟在后头。   很快便回到了围场中设置给贵人们歇息的营帐,里面已有宫女们准备好了茶水,众人依序坐下。   柳清彤上前跪在康平长公主面前请罪,孟妡见状,也忙跑过去,跪到她身边。   “娘,这事不关大嫂的事情,是我自己乱跑。”孟妡还是挺有责任心的,“我当时见有只兔子跪到那边,忍不住追上去,谁知道会……”   康平长公主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是想给小女儿些教训,方摆出一副冷容,只是见柳清彤满脸羞愧自责,想到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嫁过来后处处孝顺,今儿的事情怕也是因为女儿求她才答应的,心里那点芥蒂很快便消了。   “行了行了,我不气了,都起来吧。”   柳清彤和孟妡两人抬头仔细看她,看得康平长公主想要生气时,赶紧站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地腻到了康平长公主身边,抱着她的手,一边一个娇滴滴地说着“娘最好了”、“娘是天下最美丽的娘”之类的,让人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康平长公主很快也被她们闹得笑起来。   阿菀也看得忍不住想要笑,再次确认了柳清彤的性格,果然是十分符合康平长公主的心意,莫怪当初只是见了一面,便将这亲事定了下来。   因为发生差点惊马的事情,所以下午自然是不能去骑马了,孟妡和柳清彤便拉着阿菀一起打叶子牌,顺便也叫上了孟妘,四人便窝在营帐里打起牌来,颇为怡然自得。   康平长公主也拉着康仪长公主到她们的营帐歇息,两人边喝茶边聊天,聊的自然是那位英雄救美的沈罄公子。   虽然沈罄未表明身份,但是来能参加这次秋围的,不是勋贵便是官员子弟,要查一个人十分容易,不到半天时间,沈罄的资料已经呈到面前了。 ☆、第 159 章   晚上卫烜回来,阿菀便和他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阿妡这次冒失了点儿,幸好有定国公府的三少爷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阿菀忍不住叹了口气。   孟家姐弟几个,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孟婼出生时正是当年夺嫡最激烈的时候,无论是朝堂后宫,情形都不好,康平长公主自顾不瑕,疏于教养,便养成了那般柔弱的性子;等孟妘出生后,康平长公主终于能分一点心思放到儿女的教养上了,可是还来不及好好教,又怀上了第三胎,却是一直盼的儿子。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孟沣自然是要担起孝顺父母、照顾姐妹的重任,被康平长公主带在身边好生教养,却将儿子养成了和她一样豪爽的性子,那时候文德帝刚登基,朝中局势也未稳,不免又疏忽了二女儿的教育,等到发觉时,二女儿已经形成了孤拐的性子。   等轮到最小的女儿出生时,文德帝登基好几年了,一切尘埃落定,四海升平,又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够纵容了一些,娇宠了一些。   所以孟妡可以说是在万众宠爱中成长的,生平唯一不顺心的事最多也只是和三公主来个口角之争罢了,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而且她没有被娇惯坏了,还多亏了孟妘将她教管得严,才让她活泼甜美,贴心可爱,却并不娇纵。   只是虽然不娇纵,但到底是千宠万宠地长大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时候难免也会冒失了一点。幸好虽然冒失,但若是发现自己错了,也会马上改进,吸取教训后,下次便不会再犯。   孟妘将她教得不错。   “定国公三少爷?沈罄?”卫烜一语道出这位定国公府三少爷的名字。   阿菀听罢笑起来,“对啊,听说是叫沈罄,字子仲,他救了阿妡,在康平姨母询问他时,却什么都不说,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些不好相与似的。后来康平姑母叫了人来问,竟然很多人都对他陌生得紧,直到特地让人去查了知道,竟然是定国公二房的少爷。据闻他自幼便随父母驻守西北阳城,父亲是振威将军,极少回京城呢。”   定国公府是行伍出身,历代有能干的子孙镇守西北边境,素来极得皇帝的重用。如今这一代的定国公府,便是由嫡次子驻守在西北,据闻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定国公府的规矩十分奇怪,有能者便会被派去西北边境,比起要袭爵却显得有些软弱的长房,二房确实能干得太多,也因为太能干,方才会被派去西北,终身难回京城一次。   卫烜自然也知道定国公府先祖定下来的规矩,不置可否,他听着阿菀慢慢道来,忍不住有些想笑。   好像,上辈子也是因为沈罄救了那蠢丫头一次,康平长公主方会看对眼,舍了相看许久的定国公府的长房嫡孙沈磐,为小女儿定下了定国公府二房的沈罄。如今,也同样是沈罄救了孟妡,也不知道如今康平长公主还会不会再将女儿嫁过去。   只是……上辈子是因为情势不利,太子和太子妃孟妘一直没消息,得宠的皇长孙是三皇子妃所出,郑贵妃一脉咄咄逼人,孟沣的亲事被三公主一再破坏,京中之人见风使舵,不愿意与康平长公主扯上关系,与郑贵妃一脉交恶,使得孟妡的婚事也同样一波三折。   也因为如此,康平长公主方会看中沈家二房在西北的势力,将女儿嫁过去,想借沈家二房的势,保住小女儿。   上辈子康平长公主是不得已为之,这辈子呢?怕是舍不得将女儿远嫁到边境去吃苦吧。   “……我还听说,这位沈三公子回京好像是为了他的亲事,西北阳城没有合适的人选,沈二夫人不愿意长子屈就,便修书一封,让京里的定国公夫人帮忙相看一位合适的有德贵女。”阿菀继续道。   卫烜听得漫不经心,回想了下今日的事情,那些人一一在脑海中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张神色冷淡的面孔上。   那人仿佛天生一副冷心肠,少言少语,倒是和孟妡这个话唠截然相反的两类型的人。   也不知道,这辈子会是如何?   想着,他将手里的果露一口饮尽。   阿菀见他喝完,便伸手接过,对他道:“今日一天辛苦了吧?快些去歇息,明日还有得忙呢,免得累着了。”   卫烜用水漱口,拉住她的手道:“不急,再坐会儿。”   阿菀见他懒洋洋地倚靠在大迎枕上,披散着头发,有些头发柔软地落到了身上月白色的寝衣上,白与黑形成强烈的对比,莹莹的灯光下,真是一副美人图,处处可入画。   阿菀今日没去哪里,自然也没有太累,同样靠着一个大迎枕,和他继续闲聊起来,询问他们今日的狩猎的事情。   卫烜撇嘴道:“我今日一整天都跟在皇伯父身边尽忠职守,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倒是皇伯父勇武不输当年,很快便猎到了一头鹿。”嘴上赞着,唇边泛开的笑容却有些泠泠然。   阿菀心有所感,嘴上却道:“哦,我也听说了。当时我和二表姐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也听到了宫人来报的消息,刚才的晚宴,咱们桌上那道烤鹿肉,听说所用的材料便是今儿皇上猎的那只鹿吧?”   “自然如此。”   阿菀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文德帝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纵使年轻时如何勇武,想必现在身手已经不比当年了,但他是皇帝,而且因为边境将要不太平,便有心营造兴武之风,自然是要身先士卒,带头作榜样。上行下效,下面的人为了拍皇帝的龙屁,自然要表示一翻,所以当然要让皇帝第一个猎到鹿了,也算是一个好的吉兆。   看他的神色,阿菀便知他对里面的弯弯绕绕挺了解的,而且十分不屑的模样。她心中一动,突然忆起,私底下的卫烜,对那位君父从来都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并未像个正常的封建士大夫一般,对皇帝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   聊了会儿后,卫烜突然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歇息吧。”便伸手抱她。   阿菀被他腾空抱起,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当两人的身体贴近时,总会让她感觉到男女天生的差异,她娇小而柔软,他高大而坚硬,他一只手就能将她轻轻松松地抱起,大手完全能包裹住她的手,让她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的娇小纤细。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更强烈的是他不经意间带有的属于雄性的侵略性,寸寸进逼。   “刚才不是说不累么?”阿菀忍不住嗔道,笑盈盈地看着他。   卫烜将她放到床上,将床帐挥下,跟着一起缩进被子里,伸腿蹭着她的脚,说道:“我只是说不急,没说累。当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累的。”他边委婉地说,边试探性地拉她的衣带。   发现他的动作,阿菀便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不禁有些黑线,同时心跳也有些快。   “……不行,你明天还要当值,你会累的……”   “若是我不觉得累呢?”他咬住她的耳垂,“我真的一点也不累,不信你摸摸。”   被他强势地拉着手摸到他身下的某个东西,这一刻,阿菀真是有点想要学某部漫画里的女主角一样,直接收拢手捏得他哦啊一声算了。   不过,只是想想。   这个夜晚依然很不和谐。   被像煎饺子一样翻来覆去的折腾,阿菀真想咬他,为毛他的精力就这么充沛呢?从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熊孩子,长大以后好不容易有点儿大人样,可是依然精力充沛,开荤以后,天天都想着那种事情。   不过她也知道,两人刚圆房不久,少年人贪欢,又是个血气方刚的,自然是念着这种事情。只希望等他尝过新鲜劲儿后,懂得克制收敛,为此,阿菀也纵容他几分。   “……我已经每天都尽量在练功房里发泄多余的精力了。”卫烜在她耳边委屈地说,“所以你要好好养身子,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也不想看……”   阿菀被他说得有些愧疚,很快又觉得不对,她到底在愧疚毛啊?都怪他的声音太委屈了,害得她差点上当。只是……夫妻夜生活其实也挺影响夫妻感情的一种事情,阿菀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儿事情,破坏他们的感情。   于是,她有些抗拒的身子又柔软下来,如水般包容着他。   卫烜果然又激动了,甚至控制不住力量不由大了一点,发现她蹙起眉时,赶紧放轻了力量,但速度和深度都不减,有时候非要听到她的惊喘不可,更爱看在那一刹那,她脸上那种再也隐忍不住的神色,如一朵在夜月中绽放的牡丹花,盛着露珠,妍丽娇艳。   阿菀很快便睡着了,甚至还未等他退出去。   他轻轻揽着她柔软发烫的身体入怀,让两人的身体更贴近,唇沿着她的脸颊往上移,吮吻住了她眼角未落下来的泪。   有些咸。   *****   翌日,卫烜起床时,阿菀隐约有感,便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卫烜正在系绦带,回头看到她拥着被子坐起身,一张脸红扑扑的,就像秋天的红苹果一样,突然有点想吃苹果了。   “我要出去了,天色还早,你继续睡。”他坐到床边,给她拢了下头发,见她蹙着眉,手抚向腰间,便伸手给她轻轻地揉了下腰。   昨晚她睡着时,他花了点时间给她按摩,应该不会太累才是。   阿菀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突然说道:“知道了,你小心一些。”   卫烜笑着亲了下她的脸,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出门。   等阿菀再次清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赶紧起床。   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她低头又看到身上的痕迹,特别是看到胸房上的吻痕,自然又有些脸红。只是在摸了下腰间时,竟然没有什么疲累不堪的感觉,让她不由得诧异,难道她天赋异禀,竟然还能采阳补阴?   不禁捂脸,满脸黑线,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脑补太多了!   路云和青雅进来伺候她洗漱,阿菀尽量不瞄向正在整理床的路云,省得脸皮绷不住,边和青雅闲聊。   “咦,怎么会有苹果?”阿菀奇怪地看向桌上那盘红皮苹果,看起来色泽十分诱人,不过她素来不爱吃苹果,总觉得它们青脆得崩牙,只吃那种熟透了的沙沙的苹果,但仍是比不上现代那种嫁接过的品种。   这时代的苹果,其实并不怎么好吃,完全比不上现代时的那种培养出来的苹果口感。   青雅给她绾好发,挑了一支金丝累凤珠钗给她插上,又拿了一对紫荆花赤金耳钉为她戴上,衬得她眸色清澈,肤色细腻莹白,笑着说道:“今儿世子出门时特地交待的,他让奴婢准备了苹果,然后拿了两个苹果出门了。”   这是什么怪习惯?   阿菀实在是不解,想想便放下了。   打理好自己后,阿菀又随便食用了些早点,便出门了。   今天依然是和瑞王妃母女俩一起出门的,三人边走边聊。   应该说,是阿菀和瑞王妃边走边聊,卫嫤当个小跟班,而阿菀和瑞王妃所聊的话题,卫嫤根本插不上嘴,甚至有些傻呆呆地不知道母亲和嫂子说的东西里面,还有为她相看的未来夫婿。   两人明着讨论昨天狩猎的事情,实际上在点评当时那些出色的少年公子的品貌及能力。   瑞王妃回头看见女儿傻呆呆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她和阿菀说得这么直白,这女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真是愁人。   又到了昨日观看狩猎的地方,不过今日她们并没有去那高台处观看,而是去了旁边歇息的营帐。许是昨日已经看过了,今日去高台处观看的人不多,大多是在帐子里歇息聊天,或者是趁机走动拉关系。   而这营帐里,并不见太子妃,也不见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只有孟妡和柳清彤坐在那里无聊地玩叶子牌。   阿菀被孟妡拉到了一旁,蹙着眉小声地说:“阿菀,刚才我听说太子今儿身子有些不适,娘亲和姨母过去了。”   阿菀吃了一惊,忙小声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二姐姐身边的夏裳过来和我提了句,说二姐姐今儿要在行宫照顾太子殿下,不会过来了。”说着,又小声地透露,“听说,原本今日皇上是要考核诸位皇子骑射武功的,可是太子殿下却在这当儿突然身体不适,这……会不会让人说闲话啊?”   阿菀明白她的担心,不过是担心有心人会拿太子体弱的事情来说项。虽然太子这些年来行事无差错,可是体弱却是不争的事实,文德帝现在还能包容儿子这缺点,等到他年纪大了,心思更难测时,会不会在有心人的怂恿下,也觉得太子体弱,不足以堪当大任,到时候又要衍生出无数的变数来。   除此之外,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等年长却身强体壮的皇子作对比,会不会让文德帝更难受呢?   心里想着,阿菀却没说什么,拍拍她的手笑道:“别乱想,既然二表姐能让人过来说一声,证明太子只是身体小恙,估计休息一下便行了。”   孟妡想起平时二姐姐的行事方式,也觉得阿菀说得对,便不再纠结这事情,不过还是打发了人送了盘个今儿内务府送过来的苹果去行宫给太子妃。   阿菀看得好笑,怎么又是苹果?   “今年的苹果长得好,给二姐姐送几个尝尝。”她嘿嘿地笑着,“虽然二姐姐那里不会少这种东西,不过这是妹妹送的,意义不同。”   阿菀笑着应了声,柳清彤也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三人又坐到一起,阿菀询问道:“对了,昨日回去后姨母没生气吧?”   孟妡高兴地说:“娘亲什么都没说呢。”   柳清彤看了她一眼,含笑不语,却想起今儿一早出门前,丈夫孟沣对她说的事情,说是婆婆让他今儿在狩猎场那里,好生地观察那位沈罄公子,怕是有些什么想法吧。   阿菀是个心思细腻的,看了眼柳清彤,见她笑眯眯的模样,便知道这里面另有内情,便转移了话题。   很快去送苹果的人回来了,顺便带回了孟妘的意思。   “太子妃说太子也觉得这苹果好,多谢郡主送来的苹果。”   听到这话,孟妡安心了,很快又快活起来。   只是,今天依然是有波折的一天,不到午时,便又听说了三皇子惊马的事情。 ☆、第 160 章   昨日是孟妡惊马,今日轮到三皇子惊马了,让听者无不一惊。   只是昨日孟妡惊马时有惊无险,虚惊一场,倒是没有引起什么关注,连文德帝听后,知道有人救了侄女,还特地询问了那救了侄女的沈罄少年几句,多的便没了。而三皇子则不同,他不仅是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也是最得文德帝看重的皇子,使得三皇子与太子隐隐成对立之势,维持着一种莫名的平衡。   若是三皇子出事,那么太子将会一家独大……   所以,听到三皇子惊马的消息,众人第一时间便去询问他如何了,十分关注。   阿菀也一样关心,在得知三皇子惊马的消息时,她悚然一惊,脑子里已经想到了三皇子若是出事的后果,不由暗暗希望三皇子也和孟妡一样,都是有惊无险。   在孟家随行的丫鬟来报时,柳清彤和孟妡皆站了起来,十分关注这事。   “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三皇子的消息?”孟妡追问道。   那来报的丫鬟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听说三皇子殿下被侍卫们送回来时很多人见到他的衣服沾了好多血,随行的太医都被召过去了。”   闻言,众人有些哑然,衣服沾了很多血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的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血?连太医都被召过去,可见事情并不乐观。   “继续去看看情况。”阿菀吩咐道,等那来报的丫鬟要离开时,又叫住她道:“等等,若是那边情况不对,就不用问了。”   那丫鬟不懂什么叫情况不对,忍不住看向柳清彤和孟妡,见孟妡点头时,赶紧离开。   孟妡不由自主地在帐蓬里转圈圈,咬着嘴唇十分不安,阿菀也目光沉潋地坐在那儿,整个营帐不复先前打牌说笑时的热闹轻松,让柳清彤心里突突地跳着,直觉有些不安。   柳清彤自幼生长在渭城,那里远离京城,虽然柳老夫人的见识不俗,将她教养得极好,可到底不如阿菀和孟妡这般是在皇城中长大,对于政治嗅觉更敏感,只是从一些风吹草动中,便可以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她十分不能理解为何两人这般紧张,但也直觉跟着紧张起来。   很快那丫鬟又回来了,沮丧地道:“郡主、世子妃、少夫人,奴婢无能。奴婢刚到时,便见那边三皇子的营帐附近戒备森严,除了太医外,其他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阿菀听罢,不禁暗暗吸了口气,终于意识到三皇子这次惊马伤得不轻。   孟妡也倒抽了口气,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   三皇子这次惊马确实伤得不轻,他没有孟妡的好运,没有个美人来救英雄。当时他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且不仅摔折了腿,同时藏在树丛中的一支尖利的树岔从他的大腿根部穿过。   营帐内绕着淡淡的血腥味,郑贵妃和三皇子妃皆守在床前哭泣不止,皇后讪讪地站在那里,瞄见皇上铁青的脸色,想起儿媳妇那张冷幽幽的脸,果断地拿帕子也半掩住脸,一副伤心得感同身受的模样。   太医给三皇子处理了伤势后,脸色皆有些不好,三皇子此时已经因为服了安眠药入睡,只是可能因为疼痛,纵使在梦中,也依然蹙着眉,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太医,三皇子如何了?”郑贵妃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莫茹扶着郑贵妃,也同样紧张地看着太医。   皇后眼睛转了转,看到坐在旁边的皇帝,讪讪地低下头。   先前太医给三皇子治伤时,由于三皇子身体还有其他伤痕,女眷不好在场,所以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可是看这些太医沉重的神色,让她心里也不禁提了起来。莫非三皇子摔断了腿不能好了?还是伤着了其他什么地方,所以方会流了那么多血?心里既盼着三皇子严重一点,又担心皇帝雷霆大怒时,自己受连累。   “贵妃娘娘放心,殿下现在无事,只是须得好生休养才行,近段时间最好不要轻易下床。”太医含糊地说。   这时,文德帝起身,走出了营帐。   几位太医很快也被叫了过去,当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文德帝,只有杨庆守在那儿,几位太医心里都咯噔了一下,直觉不好了。   “朕再问一次,三皇子如何?”   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那语气里蕴含的杀意,让跪在地上的几名太医都忍不住身体发抖,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陈太医,你说。”   被点名的陈太医暗暗叫苦,但是却不敢不回答,只得出列,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皇上,三皇子殿下的腿伤需得小心地修养,否则会留下足疾之症,至于三皇子殿下大腿处的那伤……”他暗暗地吞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斟酌着语气,含糊地道:“现在臣也不能确认以后会如何,或许小心地医治,应该有五成痊愈的把握。”   “五成?”   陈太医暗暗叫苦,赶紧道:“是八成。”   果然,那股杀意突然退去,便是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哦,八成的话,那么就是能痊愈了。如此,三皇子殿下便交给你们了。”   几位太医纷纷应喏,然后躬身退出去,到隔壁专门空出来的营帐里给三皇子煎药。   “陈太医。”一名年约四旬的太医上前,低声道:“您对皇上说三皇子的伤有八成痊愈的可能……”   陈太医心里苦笑,面上却道:“是有八成,只要好生休养,自然会痊愈的。”说着,他看了一眼隔壁三皇子的营帐。   那位太医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道娇呼着“皇上”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凛。   其实不管有几成的把握,皇上只是想要一个能堵住世人的说法,由此转移世人的视线,不然当时也不会将郑贵妃、三皇子妃等人挥退出去,不教她们看到三皇子的伤了。他们即便心里知道男人伤着了那地方,会有被废的可能,却不允许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纵使是结发的妻子,皇上也不允许让其知道。   皇上这是为了维护三皇子的面子。   在文德帝重新回到三皇子的营帐时,围在三皇子床前哭泣的郑贵妃突然起身,走到皇上面前,哭着跪了下去。   “皇上,焧儿他……您一定要为焧儿作主啊!”郑贵妃哭得肝肠寸断。   莫茹也在低头拭泪。   皇后哭不出来,只得用力揉红了眼睛,低头不语。   文德帝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也没心思理会旁人的心思,只道:“你放心,这事朕定会让人彻查。”   郑贵妃哭着点头。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文德帝眉头一竖,正欲要生气时,便见五皇子冲了进来,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的,目光一转,看到了床上躺着人事不醒的三皇子,瞳孔微缩。   “父皇……三皇兄,无事罢?”   文德帝见他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脸色微缓,说道:“放心,太医说只是摔折了腿,休养些日子便无事了。”   五皇子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又问道:“可是儿臣听说三皇兄当时流了很多血……”   “无碍,不过是被藏在树丛中的树枝划破了皮肤,流了些血罢了。”   五皇子直觉哪里不对劲,可是文德帝的话让他一时间也无法知道哪里不对,只得暂时相信兄长其实是无事的。   说完了三皇子的伤,五皇子突然迟疑地道:“父皇,皇兄怎么会惊马?”   文德帝冷声道:“朕已让人去查了。”   五皇子目光微闪,正要说话时,却听到帐前有人来报,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一脸病容的太子被太子妃揣扶了进来。   当太子进来的刹那,便感觉到两道强烈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道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一道充满了威严的审视,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身体也有片刻僵硬,直到手臂发紧,方发现揣扶在手上的那只小手将自己的手臂抓得死紧,让他回过神来。   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情绪同样不稳,太子慢慢地放松下来。   作为丈夫,他总要护着她的。   太子从容了几分,上前给帝后请安后,轻声道:“父皇,三皇弟如何了?太医怎么?儿臣今儿身子不适,一直在行宫里歇息,先前听闻三皇弟惊了马,心里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太子昨日可能是在狩猎场上吹了些风,晚上回行宫时身子便有些不好,等到打了两更鼓时,太子行宫处被宣了太医,文德帝也被惊动,得知太子感染风寒,有些发热时,便打发了杨庆过来探视,叮嘱他好生歇息。直到今天早上,太子的体温仍是有些偏高,文德帝便让太子在行宫歇息。   这会儿,太子听说三皇子惊马的消息,自然是不能再躺了,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就和太子妃过来了。   文德帝神色冷峻,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视线划过他苍白病态的面容,脸色缓和了几分,对他道:“焧儿无碍,只是摔折了腿,需要养些日子。”   太子忙问道:“对以后行走可有碍?”   “只要好生养着,倒是无碍。”   太子终于放松下来了,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然后不由得又咳嗽了起来,骇得皇后紧张地喊了一声“烨儿”,焦急地想要他快些去歇息。   文德帝目光扫过皇后焦急的的脸色,神色终于放松下来,温和地对太子道:“你身子不好,回去歇息,这儿有朕看着,你不必挂怀。”   “是啊是啊,你又不是太医,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皇后忙道,仿佛生怕太子被这营帐里的血腹味冲得马上病情加重一般。   皇后此时说这话真是太不合时宜了,不仅文德帝脸色难看了几分,连郑贵妃和莫茹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五皇子的目光同样有些冷冰。只是皇后此时一心一意地担心儿子,哪里还注意到他们的神色?   倒是孟妘注意到了,心里着实无奈,便道:“父皇、母后、郑母妃,你们放心,三皇弟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无事的!儿媳便和殿下先回去了。”说着,又朝莫茹和三皇子颔首示意。   几人的脸色方缓和一些。   太子很快便告退了,让孟妘扶着出了营帐。   当走出营帐时,临近深秋的风吹来,让他感觉有些冷,此时方发现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孟妘拿帕子给他擦汗,一双清冷的美目安静地看着他。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突然朝她一笑。   孟妘心里叹了口气,也回了一笑,方扶着她回行宫。   太子离开后,文德帝又去询问了太医几回,方在众人的恭送下回了皇帐。      文德帝坐在皇帐中静默无语,直到桌上的热茶慢慢变冷后,回神时便看到站在旁边的人正在小心地抚着袖子。   “烜儿。”   卫烜吓了一跳,差点让袖子里的东西滚了出来,猛地看向皇上,问道:“皇伯父,您有什么吩咐?”   文德帝却目光凝在了他的袖子上,问道:“你那里藏着什么。”   卫烜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将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两个红苹果。   文德帝:“……”   “你揣着两个苹果在身上做甚?”文德帝不觉好笑。   卫烜抬脸朝他笑道:“今儿一早出门时,瞧见这苹果红得好看,就有点想吃,便带在身上了,可谁知一直跟在皇伯父身边,没时间吃。”说到这里,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文德帝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卫烜只当不知,如往常般朝他笑着,既大胆又无辜。   文德帝仔细看他,原本到嘴里的话一转,最后只道:“行啦,朕知道了!朕倦了,你跪安吧。”   听到文德帝的话,卫烜十分干脆利落地跪安了。   只是等出了皇帐,原本清亮的眼神滑过了几缕阴沉,眉宇染上戾气,心里翻江倒海。忍住心里那股杀意,他冷着脸朝孟沣的帐蓬行去。 ☆、第 161 章   卫烜大步走向孟沣歇息的营帐,却从守在那儿的随从中得知孟沣并不在。   “他去何处了?”卫烜皱眉问道。   随从见他冷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腿肚子都有些发颤,生怕他发脾气,忙道:“少爷先前被皇上派来的人叫走了。”   卫烜目光微凝,眸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划过,询问道:“是几时的事情?来叫他的人是谁?可知叫他去做什么?”   听他问得仔细,那随从心里更忐忑了,忙道:“一个时辰前,是皇上身边内侍的康安,不知去为何。”   卫烜眼神微微一变,神色更是阴沉不定。   一个时辰前,他一直跟着皇帝,后来三皇子出事,皇帝赶过去后,他们这些羽林军皆守在三皇子营帐之外。当时给三皇子医治伤势时,除了皇上和太医,甚至连皇后、郑贵妃和三皇子妃都不得入内,如此也不知道三皇子的情形如何。但是从后来皇上回到皇帐时的神色来看,三皇子伤得估计是不轻的,不仅仅是摔断了腿这般简单。   只是那时候,皇上将他们全部都支开,甚至又让人将孟沣叫走,让他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皇上怀疑他们!      “若是你主子回来,让他尽快过来寻我。”卫烜交待道。   那随从应了一声。   卫烜又望向三皇子的营帐方向,便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了歇息的营帐,刚坐下喝了口茶,便见路平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世子!”路平过来,低声道:“没有任何痕迹。”   卫烜眉头拧得更紧,“查不出来?”   “是的,属下仔细看了,那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声音顿了一下,他又道:“三皇子殿下的马已经被皇上让人看管起来了。”   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那么便是三皇子的马本身出问题了。只是,三皇子惊马后,文德帝已经派了禁卫军将那儿看管起来,让刑部办案之人去探查,路平也是费了些功夫才去探查清楚,至于三皇子今日乘坐的马,已经被看管起来,他却是没有办法的。   卫烜也清楚这点,没有勉强他。   正说着,突然有个小内侍跑了过来,行了一礼后,轻声道:“世子,常公公让属下给您带话,三皇子殿下的马已经被刑威大人带走了,刑大人叫了好些医官和兽医过去。”   卫烜眼睛微眯,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内侍离开后,卫烜看看时间,便叫来一个随从,吩咐道:“去瞧瞧世子妃是不是还在福安郡主那儿。”   那随从领命而去。   卫烜坐在帐内,端着茶盅慢慢地喝起茶来。   越是危急时刻,他越是冷静,一举一动,莫不矜持而从容。   孟沣匆匆忙忙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卫烜,不禁心里一松。从听到三皇子惊马开始,他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然后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深了他心里的不安,三皇子浑身是血地被送回来,太医被全部召过去,禁卫军几乎全部出动,刑部的刑威也被叫了过来,他被皇帝叫过去……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这次的事情的严峻,还有那位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烜。”孟沣大步走过来,脸色凝重,“刑威让几名医官和兽医将三皇子的马解剖了。”   卫烜点点头,嘲弄地道:“这倒是刑威会干的事情。”然后又冷笑了下,“只是既然是早有预谋,只怕就算他解剖完,也找不出什么,纵使找出了点什么,也坏不了什么。”   孟沣听得心惊,忍不住问道:“太子和太子妃还好吧?皇上……”   “方才太子带病过来了。”   听罢,孟沣眉头蹙得更紧了,低声问道:“皇上他……”见他面上带着讽刺,顿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两人坐在那里皆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卫烜终于道:“三皇子是皇上扶持起来平衡太子之势的人,若是三皇子出事,太子独大,恐怕要遭帝王忌惮,于太子不好,稍有些不慎,便会遭到皇上厌弃,届时便是下面的皇子的出头之日。”   说着,他不理会孟沣惊骇的神色,半阖上眼睛。   两辈子,都是同一种手法,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是一个十分会揣摩帝王心思的人,甚至是一个十分了解承平帝之人。到底是谁呢?   上辈子,太子无后,最后甚至以不名誉的方法死去,留下三皇子独大。而三皇子便输在了年龄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身体健康,最为忌惮年长而得势的皇子盯着他屁股下的那位置,所以三皇子纵使天纵英才,结果可想而知,除非皇帝出什么意外,不然三皇子最终结果也不过是如此。   可悲可笑。   而这辈子,太子妃因为诞下皇长子,太子扭转局势,与三皇子势均力敌。如果三皇子未废,太子和三皇子能保持着这种平衡,皇帝也能稳坐龙椅。可是现在那藏在暗处的人用心更险恶,竟然先对付健康且深得圣眷的三皇子,若三皇子倒下,太子变得扎眼不说,等到皇帝忍无可忍时,太子孱弱的身体便会成为一个轻易可以废弃的借口。   好生歹毒的心思!   孟沣神色阴沉不定,一时间也想了很多,咬了咬牙,正准备开口时,突然听到了卫烜道:“现下,咱们什么都不必做,你且安心地等着。”   孟沣目光微凝,他知道卫烜城府极深,素来看得清楚,也有胆色,敢行旁人不敢行之事,也是这个原因,方能圣眷不衰。   “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卫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等听完卫烜的话后,孟沣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拍着胸口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说完,他迟疑了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倒是你,一直如此?”   卫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了下,说道:“最多一年,我便可以抽身了。”   孟沣不解其意,但看他脸上的笑容,只得点点头作罢。   两人说完,正准备分头行事时,突然听到远处响起杂乱的声音,两人目光微凝,便见路平走了进来。   “世子、孟公子,刚才传来消息,三皇子妃晕倒了,太医诊出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   听罢,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   康平和康仪两位长公主听闻三皇子惊马时,忙赶了过来,直接去皇帐探望文德帝。   文德帝正在听刑威的报告,听说两位长公主过来,便挥了下手。   刑威恭敬地退到一旁,气息收敛得极轻,几乎与皇帐的背景融为一体,让人稍不注意便可以忽略。   只是,仍是让连袂而来的两位长公主之中的人一注意到了。   刑威低垂的眼睑滑过惊异,听闻康平长公主豪爽英气、深得圣宠,康仪长公主柔美娇弱、毫不起眼,两位长公主各有千秋,也是文德帝如今留在京城的两位妹妹。只是,传闻中那般不起眼的康仪长公主会有这般敏感的心思么?   康仪长公主瞥了眼角落里站着的刑威,目光微微有些变化。   康平长公主直接问道:“皇兄,听说焧儿惊马了,他现在如何了?我先前过去看了下,他还在睡,也不好太过打忧,便先过来瞧瞧您。您没事吧?”   文德帝脸色稍缓,对她道:“朕还好,你不用担心。哎,焧儿只是摔折了腿,大腿处被树枝划伤了,流了些血,倒是无碍的。”   听到这轻描淡定的话,康平长公主一脸放松的神情,又和文德帝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妹妹康仪退下了。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康平长公主歇息的营帐。   待下人上了茶点后,康平长公主示意她们退下时,迫不及待地问:“康仪,刚才有什么发现?”   康仪长公主摇了摇头,说道:“先前在皇上那儿,刑大人也在,怕是有什么发现吧。”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皇子惊马这事情,其实不仅对郑贵妃一脉不利,对太子也十分不利,有心人甚至会觉得这事是太子干的,连康平长公主初听之下时,脸上都露出了几许意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太子让人干的。   这两年来,三皇子的风头几次盖过太子,隐隐有威逼太子的驱势,对于太子十分不利,有心人都会觉得,定然是太子沉不住气,想要对他对手。   康仪长公主却觉得太子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三皇子顶在前面,暂时对太子有利,也使得太子不那么扎眼,能多维持几年的现状更好。可三皇子一出事,现状被打破,以后的事情真难说。   康仪长公主知道,那位帝王的心思虽然难测,却也十分会玩弄那一手平衡之术,当初为了维持现状,连明妃崔氏都毫不迟疑地舍弃,推出来作替死鬼了,何况是其他人。只盼着三皇子这次无事方好,不然,又要朝中有什么动静了。   而她也更担心卫烜,以卫烜的聪明,他应该也能想到这一层,然后呢?卫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以后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恐怕对他心里都会有疙瘩,只希望太子是个有容人之量的,若能平安登基,就更好了。   出于种种考虑,康仪长公主还是希望太子能少些波折登基为好。   康平长公主也一头乱麻,觉得头有些疼,扶着脑袋,哎哟了一声,说道:“这算什么事啊?怎么好端端的会惊马呢?我昨日还说阿妡命不好,可谁知三皇子比她更……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先给阿妡相看一下,帮她定下来再说。”说着,她想到了什么,瞅向妹妹,“康仪,这两天看了那么多,你觉得谁合适?”   康仪眼里带上些笑意,说道:“我心里是有几个人选,可是还得姐姐自己看上才行。”   康平长公主被她说得没辙,摸摸鼻子,说道:“还是让阿沣来说吧,这两天他都在围场上,对各家弟子看得清楚,也知道那些公子的本事,到时候你也来听听。”   康仪笑着应了一声。   ****   虽然三皇子惊马一事让整个围场的风气有些变化,但是下午的狩猎仍是继续进行,只是皇上和皇子们并没有下场,仍是由各家弟子行动,时常有侍卫将他们猎到的猎物送了回来,被负责的宦官登记。      只是女眷这边,渐渐地无人再去树林中玩耍,不是坐在高台上观看,就是缩在围场中歇息的营帐里,直到时间差不多,便各自回了行宫歇息处,再无昨日欢快的气氛。   阿菀一整天都是和孟妡、柳清彤一起待在营帐里。   到了傍晚时,卫烜亲自过来接她。   孟沣也跟着过来了,一起接老婆和妹子。   孟妡和柳清彤朝阿菀促狭地笑了下,想要打趣她几句时,看到卫烜那张有些冰冷的脸,顿时恹了。   等阿菀被卫烜接走时,柳清彤看孟妡恹恹的模样,笑道:“听说你们一起长大的,怎么看起来那么怕瑞王世子?”   孟妡愤愤地道:“他那个人自小就是个乖戾的性子,除了阿菀,少有给人好脸色的,连我和阿菀闹一下,他都要生气,哪有什么一起长大的情份?”状似抱怨了几句后,便随兄嫂一起出了营帐,绝口不提今日之事。   紧张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阿菀虽然一整天都待在营帐中,可是精神紧张了一天,还是感觉有些疲惫。   卫烜摸了下她的眼角,等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后,他便抱着她上床睡觉,抚着她的背道:“累了就睡吧。”   阿菀唔了一声,想起他最近晚上都要闹她一回,今晚却只是抱着她睡,便知白天的事情也对他影响极大,让他此时没有那种心思。   “怎么样?”阿菀低声问道:“可清楚三皇子惊马是怎么回事了么?”   黑暗中,卫烜的声音低沉而醇厚,“那匹马已经被刑威让人绞成碎肉,从马的肠子里发现几根发黑的银针,不过却查不出是什么时候被马吞下的。”   阿菀悚然一惊,马怎么可能会吞了银针没反应?怕是那银针自有出处吧?阿菀从来不怀疑古人的聪明,特别是在阴谋诡计上,每次看那那些历史留下来的资料中,都让人不禁抚掌大叹,为他们的智慧而折服。   “睡吧,明日皇上将在演武场考校诸家弟子的骑射武功,晚上会有晚宴,后日便可以回京了。”卫烜亲了下她的脸,声音十分温柔,搂着她的腰,“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阿菀将脑袋贴到他的肩窝上,轻轻地应了一声,靠着他入眠。 ☆、第 162 章   每年的秋围天数不定,而今年由于多了些官员弟子,便定为了三天。   秋围的每一天是皇帝、皇子们表现的日子,第二日是勋贵官员子弟们表现,第三日便是皇帝亲自在演武场考核所有年轻弟子的骑射功夫,若是表现出色的,当场授予官职也有可能。对于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勋贵弟子来说,这是一个最时间最短最便捷的入仕机会,极少会有人能拒绝。   今天是秋围最后一天。   阿菀一早醒来时,卫烜照例不在了。   卫烜现在已经在羽林军中任职,且又深得皇宠,并不需要在秋围时特地表现去和那些勋贵弟子们争这种露面的机会,所以这几天他乖乖地都跟在皇上身边尽忠职守。虽是如此,但是第一天时,皇上带着他,依然让他出手了几回,每回都有所收获,让皇帝十分开心,连瑞王也备感有面子,让朝臣看罢不禁有些惊奇。   以往说起卫烜,无人不暗暗摇头,以为他只是仗着老子是亲王、又得太后、皇帝宠爱,胡作非为,从来不干正事。纵使进了羽林军,却也没什么真凭本事,皆只是因为皇上宠爱他,特地为他破了例罢了。   所以第一天的狩猎,卫烜的表现倒是惊了很多人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对他另眼相待。   阿菀不禁猜测,今日卫烜不知道还会不会还会下场。只是昨日三皇子惊了马,虽然说只是摔折了腿,养好就行了,可其中却又大动干戈,让她心里隐隐觉得三皇子的伤势并不明朗,不知今日皇帝还有没有好心情。   不过,既便三皇子伤了,仍是没有改变行程,也让阿菀猜测着是不是将会有战事,所以文德帝有心要营造兴武之风。   阿菀依然是陪着瑞王妃和卫嫤一起去围场。   昨日回来得晚,瑞王妃见卫烜接阿菀回来,也没有留他们,便让他们回去歇息了,所以婆媳间也没有说上什么话。   当下便听瑞王妃道:“……幸好三皇子摔得不重,休养段日子便能行走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昨日王爷一直未回来,听回来禀报的随从说,王爷被皇上留在了那边的行宫里。”   阿菀目光微敛,笑道:“这次父王要负责围场的安危,身负重任,所以没有我们这般清闲。”   瑞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是啊,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不忙碌的话,才让人担心呢。”   阿菀朝她微微地笑,自然听出了瑞王妃的暗示。   瑞王是这次秋围围场安全的负责人之一,三皇子惊马一事,瑞王也有责任,既然皇上愿意将他留在那里,证明皇上还是信任他的。只要文德帝愿意付与信任,不管三皇子发生了什么事情,瑞王便不会受到牵连。   虽说瑞王和文德帝是同胞兄弟,可是若是涉及到那位子,就算是兄弟,也要倒霉。瑞王这些年维持着自己在文德帝心中的地位其实也不容易,表面上虽然行事流氓了点儿,却从未僭越过。   由于在外头,瑞王妃也没有明说,见阿菀明白了,脸上露出了笑意,便不再说话。   很快便到了演武场旁用屏风围起来的看台中,因男女有别,所以特地用屏风将女眷们的位置隔了开来,不过也并没有弄得太严实,坐在那里,用望远镜也可以看清楚演武场。   许是昨日三皇子惊马,今日围场的气氛没有第一天的欢快,大家矜持地坐在那儿,只是低声和周围的人说话,神色间带着几分谨慎。   刚坐下时,便有一群宫女内侍手捧着放着望远镜的托盘过来,依着身份分发。   阿菀也被分了一个望远镜。   这望远镜是西洋进贡的玩意儿,阿菀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其实也不太懂这个是什么朝代,可是偶尔时看到西洋进贡的东西时,又忍不住猜测西方那边已经发展到什么时候了。而这望远镜,看着十分粗糙的模样,是最原始的工艺做法,看得并不远,也不清楚。她心里琢磨着,如果有需要的话,倒是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让工匠给她做个精装版的望远镜,可比这些精糙版的好多了。   就在阿菀沉思时,号角声响了。   演武场上,有内侍吹响了手里的牛角号。   原本正在窃窃私语的女眷们马上停止了说话声,手里有望远镜的,便拿起望远镜观看起来,因为身份不够,没有分到的,只能和周围的人共用一个,或者是惦起脖子往远处看去,虽然没有用望远镜看得清楚,但也能看出个大概。   演武场上首先考的是骑射。   文德帝坐在演武场前设置的看台上,几位内阁大臣坐在他周围,不时地和文德帝说话,似在点评着演武场上比试的诸家子弟。   直到比赛差不多时,文德帝突然开口道:“烜儿,你也下去露两手。”   众人听了无不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文德帝和站在他身边的卫烜。   文德帝笑道:“去吧,你可不准丢朕的脸。”   文德帝都说成这样了,卫烜自然不好说什么,应了声是,便下了看台。   自有宦官拿了弓箭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卫烜的身影,他今日穿着羽林军的玄衣,以红色压边,腰带上也是大红色的,不复他平时赭红色的锦衣时的张扬,但却自有一种沉凝的端重美感,纵是那张脸,让人看着也舒心。   只是,卫烜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过他的骑射,让人不由得怀疑他的骑射功夫如何,第一一天他虽然有所表现,却也不算得太优秀。而皇上又说这种话,很多人琢磨不透皇上这是要捧卫烜还是打压,或者只是单纯地心情来了,让他上场去表演一下。   卫烜很快上了场。   当一箭直射靶心时,众人有些讶然,甚至连女眷看台那边也忍不住拿起望远镜仔细观看。   接着,他连射二十箭,箭箭中靶。   现场的气氛开始变了。   等卫烜放下弓箭时,文德帝突然站了起来,大声笑道:“果然不负朕的期望!”然后当场便赏了卫烜一个位于京郊的庄子。   可见圣眷之浓。   卫烜轻轻松松地上前去领了赏,还抬头特地朝文德帝谢了恩,又略微得意地看向那些神色各异的朝臣及勋贵,眉眼中一片倨傲。   今日皇子们并未下场比试,而宗室里的弟子出场的表现却不佳,卫烜这一露脸,几乎将那些表现出色的官员弟子的风头给压了下去,成为全场瞩目的对象。   此时,众人方明白了文德帝的用意。   卫烜出了一回风头,不仅一改过去他在人们心目中的纨绔形象,更是第一个领赏的人,让人实在是羡慕得不行,也暗暗惊叹皇帝对他的宠爱,无人能及,底下那些官员弟子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   坐在文德帝身后的五皇子脸色铁青,四皇子也神色晦涩,六皇子、七皇子则抿紧了唇。只有脸色依然苍白的太子微微地笑着,神色清淡温和。而三皇子因为伤了腿,今日还在行宫歇息,并没有过来。   比完了射箭,接下来还有比骑马。   除了卫烜这个变数外,其中还有许多让人关注的年轻俊杰,他们皆表现很出色,不过群体表现中出色的大多是官员弟子,勋贵弟子反而不如官员弟子。不过勋贵子弟中,表现最为出色的还要数定国公府的三少爷沈罄,在所有人中骑射皆是第一,将众人的风头都压了下来,让文德帝十分高兴。   很多人也是在今日才知道这位定国公府的三少爷,以往所知道的都是定国公府的大房嫡孙沈磐,根本没听过这位二房的沈罄,等听说他才从西北回来不久,方才恍然明白。   在场很多夫人们看到这位横空出世的沈三少爷也是一阵兴奋。   真是好女婿人选啊!如此年轻,便身手了得,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得了皇帝的赞赏,而且更是入了皇帝的眼,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很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在心里琢磨着与他结亲的可能,纵使家里没有的,也在琢磨着娘家或亲戚中还有什么适龄的姑娘。   阿菀正拿望远镜观看,便听到坐在旁边的康平长公主正和母亲讨论着沈罄,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心中一动,不禁转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孟妡,只见这姑娘正拿着望远镜也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像周围的人那般关注沈罄。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等到傍晚时,便是最后的晚宴。   宴上,今日在演武场上表现出色的年轻人都得到了皇帝亲自赏赐的烤肉,甚至还被皇帝叫过去问话,言语殷殷,十分亲切,让每一个被叫上来的年轻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甚至有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每到这时候,文德帝却没有不耐烦,反而更加的亲切。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诧异,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   在沈罄被叫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皆看了过去,只见这位年轻的沈三少爷不仅没有其他人面对皇帝时的局促或者是激动,神态坦然自若,应答得体,文德帝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多有赞赏。   这下子,更多的目光投到了沈罄身上。   阿菀觉得,恐怕等回京后,定国公府的门槛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   翌日一早,众人便拨营回京,结束了今年的秋围。   回到京城,阿菀歇息了两天后,便接见了公主娘派来的余嬷嬷,让她有空回娘家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情?”阿菀和颜悦色地问道。   余嬷嬷笑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郡主不必担心。”   见余嬷嬷神色自然,阿菀便否定了先前的猜测,很爽快地应了余嬷嬷,便起身去正院,瑞王妃说了一声,决定明日回娘家一趟。   瑞王妃并不像其他婆婆一样,不喜儿媳妇回娘家,听罢便笑着允了,让她顺便给康仪长公主问好。   阿菀笑着应下了。   在正院这里坐到了瑞王父子三人回来,一起用了晚膳后,阿菀方和卫烜一起回了随风院。   晚上歇息的时候,阿菀便和卫烜说了明日回公主府的事情。   “那好,等我下午出宫时,我顺便去接你回家。”卫烜边亲着她的脸边笑着道。   阿菀神色柔和,黑白分明的杏眼望着他笑得弯弯的,十分可爱,问道:“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三皇子的伤势如何了?三皇子妃有了身子,也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卫烜知道她问什么,说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皇上找了几个由头斥责了些官员,有几个倒霉的撞上来,被送回老家种田去了,都不是什么重要位置上的人,很快便能补上。”   阿菀听得皱眉,“刑部那边还没有查出什么?”   “嗯。”卫烜的声音有些冷淡,“大家都说这是个意外,是三皇子自己倒霉。反正只是摔折了腿,当时医治得及时,只要好生修养,等腿伤养好了,也无甚大碍。”   一般摔断腿,最忌的是养不好,等腿伤好时会跛脚,这样就算有了缺陷,一个有缺陷的皇子,这辈子便是那样了。所以得知三皇子将来无碍后,无论是三皇子一派还是太子那边的人,都松了口气。   可是卫烜这几日都伴在文德帝身边,心知事情没有那般简单,更不简单的是,设计这一切的人。   有些事情,太过巧合,反而就成了不是巧合了。   卫烜说完这事情,见她若有所思,不欲让她多思多虑败坏身子,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我猜,明日应该不是姑母让你回去,而是康平姑母让你回去,怕是要和你说孟妡那蠢丫头的亲事吧,康平姑母应该也瞧上沈罄了,只是又怕孟妡不喜欢,让你回去探探她的口风。”   卫烜对康平长公主的心思还是颇为了解的。   阿菀听罢,既觉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秋围最后一天,沈罄的表现简直是太优秀了,将所有的青年子弟都踩在了脚下,康平长公主若是没些想法还真是对不起自己,连阿菀都觉得若是自己有女儿,也想要沈罄这样的女婿。   只是,想到沈罄和沈磐还是堂兄弟,当初定国公夫人还为长孙求娶过孟妡,后来因为孟妡不同意,康平长公主只好遗憾地婉拒了。现在转眼康平长公主又想将女儿嫁给自己的第三个孙子,也不知道定国会夫人会不会恼上,觉得康平长公主在刷她玩儿。   还有,孟妡当初之所以不喜欢沈磐,也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沈磐对他那个自小跟着他的通房丫鬟的态度,心里有疙瘩,也不知道沈罄会如何,若是沈罄也有一个从小伺候他的通房,孟妡会不会拒绝呢?   心里想着,阿菀看向卫烜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犹豫。   “怎么了?”卫烜对她十分了解,动一下眉便知道她有什么想法了,见她欲言又止时,不禁道:“你是想要问那位沈三公子的事情?”   “是啊,阿妡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想要让她有个好归宿。”阿菀解释道,担心他多想。   卫烜将她摁在怀里抚弄了一阵,直到她身子发软时,咬着她的耳垂道:“今儿白天时,在宫里皇上还问过旁人这沈三少爷的事情,我恰好当值,听了一耳朵。”   “如何?”阿菀忙问道,刚问完,又忍不住蹙起眉,“皇上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要招他当驸马?”阿菀可是记得三公主如今还没着落,五公主也快到选驸马的年纪了。   至于四公主,已经定下了驸马,且婚期定在了十月份,很快也要出阁了。这妹妹都嫁了,当姐姐的竟然还小姑独处,就算是皇家,面上也有些说不过去。   “皇伯父估计也是有点儿意思吧。”卫烜的声音也有些犹豫,“沈罄是定国公府的二房长子,以后是要回西北阳城定居的,远离京城,若是配三公主,是再好不过了……”说到这里,卫烜也有些不确定这辈子孟妡还会不会再嫁沈罄了。   总觉得若是孟妡不嫁沈罄,这蠢丫头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似的,毕竟沈罄那种性格,才受得了那个话唠,上辈子便听说他们成亲后,夫妻感情十分相得,沈罄甚至为了她,拒绝了长辈安排给他的妾侍。   当然,这些也是因为他一直关注阿菀,因阿菀与孟妡的情份他才会多关注一些。当时听了并不以为意,心里还想着,如果他也能娶阿菀为妻,莫说妾侍,就算是通房丫鬟,他也不会要。   可惜,上辈子他们却是有缘无份,最后天人永隔,连让他强求也强求不到。 ☆、第 163 章   第二天,阿菀坐了马车回公主府。   刚进门,便见到公主娘坐在那儿朝她抿唇微笑,让她诧异的是,连驸马爹也在。   罗晔看到女儿回来,吃了一惊,然后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今儿突然回来了?也不让人捎个讯儿回来?既然回来了,就多待些时间,用了晚膳再回去罢。晚上想吃什么,为父让人去做。”   一副慈父心肠。   阿菀被啰嗦的驸马爹弄得很感动,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嘴甜地道:“都可以,只要和爹娘一起,吃什么都香。”   罗晔顿时露出一副六月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的神色来。   康仪长公主坐在一旁抿嘴笑看着女儿将丈夫哄得眉开眼笑,目光扫过去,发现女儿自从嫁人后,眉眼越发的舒展,整个人都透露出了以前未有的活泼生动来,心里不禁欣慰又心酸。欣慰于她果然没看错卫烜,卫烜对阿菀的宠爱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那种;心酸于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了,不能继续看着她。   等那父女俩亲亲热热地开始讨论起罗晔前天得到的一副前朝的画卷时,康仪长公主终于出声了,再不出声,指不定女儿就要被丈夫拉去书房一起鉴赏了。   “好了,子策,你先前不是说要带那副画去与朋友共赏么?再不出门天色就晚了。”   罗晔朝妻子展眉一笑,说道:“阿菀既然回来了,我和阿菀一起赏也是可以的,是不是,乖女儿?”   阿菀很想应和驸马爹,可是公主娘今儿叫自己回来怕是要为了孟妡的亲事,可不能真的陪驸马爹窝在书房里陪他鉴赏前朝古画。而且听他的话,便知道驸马爹对于自己要回来是不知情的,阿菀自然也不会多嘴地揭穿。   “哪能这样?”康仪长公主嗔道:“阿菀好不容易回来,我也有些体已话要和她说呢,待我说完了,咱们一家人一起赏也不迟。”   罗晔听了更高兴了,他生平颇好这些古董字画等东西,若是妻子能和自己一起那真是夫妻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且妻子的鉴赏能力也是不错的,可惜平时妻子没太有空陪他一起赏,如今得了她的话,很高兴地放行了,自己便先去了书房。   阿菀看着驸马爹被公主娘一句话就哄得高高兴兴地走了,不禁崇拜地看着自家公主娘,真是将驸马爹的心思捏得太准了,驸马爹就像孙大圣一样,这辈子休想翻出公主娘的手掌心了。   康仪长公主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对她笑道:“行啦,咱们先去你康平姨母家,等说了话就回来和你爹赏画。”   阿菀朝她笑了笑,直接道:“阿娘是想要让我去帮姨母探探阿妡的口风么?”   康仪长公主怔了下,然后笑着点头,摸摸她的脸,慈爱地道:“自是如此,恐怕你也猜到了吧,你姨母觉得定国公府的三公子不错,想让他做三女婿呢。”   “可是……若是阿妡嫁过去后,就要定居西北阳城了,姨母不会舍不得么?”阿菀疑惑地问道,康平长公主最疼的便是小女儿了,真的舍得让她远嫁?而且若是远嫁了,以后阿妡若是被欺负,他们鞭长莫及,也没个给她撑腰的,届时岂不是更难过?   康平长公主听罢,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妡她对京里的公子哥儿看不上眼,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待在家里吧?你姨母虽然舍不得,可是那天看沈三公子的表现,是个优秀的,品貌皆是上乘,你姨母也想让阿妡嫁个自己满意的。况且,以孟家现在的情形来看,只要太子妃在,阿妡无论在何处,都不会受委屈。”   阿菀听得点头,确实,现在孟家有位太子妃,还有一位国公府长孙媳妇,已经不需要和谁联姻了,孟妡的亲事便多了很多选择,就算远嫁也无甚关系,而且远离了京城,指不定还少些是非。   只要康平长公主能舍得就好。   “况且,也不是一辈子都待在阳城,等到定国公府下一辈成长起来后,选出贤能之人,便会换回他们,并不需要太担心。”   阿菀想起了定国公府的奇怪规矩,心里松了口气,其实她也舍不得孟妡一辈子待在西北,如此也好。   到了康平长公主府时,康平长公主带着柳清彤亲自迎了过来。   柳清彤可能是得到了丈夫和婆母的提点,也知道阿菀是来干什么的,朝她笑得十分欢喜,说了几句话后,便亲自带阿菀去了孟妡的院子。   等两人离开后,康平长公主携了妹妹坐到花厅里,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最近要操心的事儿真多,除了阿妡,还有沣儿他们。沣儿和清彤夫妻感觉好,我心里也欢喜,可是这进门都快半年了,还没消息,我心里真是……”   康仪长公主端起丫鬟上的果茶喝了,笑道:“姐姐说这话怪没意思的,才半年时间罢了,好歹得有个一年半载嘛。而且你也知道,女孩子年纪大些,身子骨长好了,到时候生产时也容易一些。”   康平长公主其实也只是想要个人能安慰一下,听到妹妹的话,终于舒泰了几分,说道:“你说得对,我得多些耐心才行,那孩子既然嫁到我家来,我也要好好待她才行。”   “姐姐是个宽容的,我最佩服姐姐这点。”康仪长公主朝她柔柔地笑,当年若不是这位嫡姐在后宫中出手庇护,也没有今日的自己。   康平长公主爽朗一笑,“哪里的话,我自己也有女儿,将心比心,便希望那些人也待我女儿如我这般心思,那我便放心了。”   “放心,会的!婼儿、妘儿、妡儿都会有她们的造化的。”   ****   将阿菀领到孟妡这儿后,柳清彤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孟妡正在书房里伏案写着什么东西,见到阿菀,着实高兴不已,上前就要拉她,发现自己手上还有墨汁,顿时朝她嘿嘿地笑了下,就着丫鬟端来的水洗手。   “你怎么来了?”   “和我娘过来看看姨母,顺便也寻你说说话。”阿菀十分自然地道。   孟妡果然很高兴,又朝她笑起来。   “写什么呢?”阿菀走过去看了下,发现孟妡竟然像是在写记事性的散文一样,将自己在秋围时所见之景描绘下来,谴词用句优美活泼,让看者如身临其镜,惊讶道:“你几时喜欢写这种东西了?”   孟妡已经洗好了手,携着她到书房靠窗的榻上坐下,接过丫鬟呈上来的果汁喝了口,说道:“也不过是从夏天开始。那时我们不是去了月半谷游玩么?月半谷的风景实在是太美了,我回来后仍是念念不忘,便生起将之叙述下来的念头,然后将它们装钉成册,有空便拿出来略读一二,看着也开心,能回味好久。”   听到她的话,阿菀突然心里有些难过,难过于这个社会对女子的束缚,使她们即便有一颗自由的心,也无法随意出行。不说姑娘家的名声问题,这世道也不太平,若无家丁随从跟随,根本无法离开家门几里。   心里叹息着,但见她眉宇间洋溢着一片欢快,阿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两人就着孟妡所写的文章说了会儿话后,阿菀便将话题引到了秋围时出尽风头的沈三少身上。   “……我当时没仔细看呢,远远地看着倒是不错的,而且能得皇上舅舅的赏识,将来定然会前途无量吧。”   阿菀见她如同评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便知道这姑娘并不开窍,甚至没将对方当回事情,所以方能如此坦然。   “昨晚阿烜回来,还同我说他白天在太极殿当差时,听到皇上询问这位沈三少的事情呢。”阿菀慢慢地将话引出来,“这位沈三少自幼在西北长大,是振威将军将他手把手带大的,虽然年纪轻轻的,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文韬武略皆出众。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房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听说是个极洁身自好的,而且自幼在军营中长大,不像京中这些在红粉堆中长大的世家子弟,是个十分律已克制之人……”   孟妡目光微闪,瞪大了那双美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皇上舅舅才不会问一个臣子的晚辈房里事呢。”十分犀利地指出关键所在。   “阿烜告诉我的。”阿菀很坦然地道。   “烜表哥怎么知道如此详细?”孟妡纳闷地道。   “秋围时,沈三少的表现得如此出色,根本不用阿烜特地去查,自有人将沈三少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他也不过是听了些罢了。”   听罢,孟妡终于有些赞赏了,“这么说来,这位沈三少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杰公子了,怨不得皇上舅舅会这般看重。”   不仅看重,甚至想召来做女婿呢。   阿菀心里腹诽着,决定稍会得提醒母亲一声,让她去提醒康平长公主一声,好女婿要尽快趁早下手,省得被皇上抢去了。至于和皇上抢女婿什么的,阿菀觉得不抢白不抢,反正也没人知道皇帝想召人家当女婿的意思,等康平长公主抢到手后,他还能因此而和自己的嫡亲妹妹生气不成?又不是昏君,怕到时候只是郁闷一下,也不能做什么吧。   阿菀对这种事情有些赖皮的想法,心里知道若是皇帝想要召沈罄做女婿,最可能的人选便是三公主。她对三公主素来没什么好感,与其便宜了三公主,不如便宜自家好姐妹。   阿菀又和孟妡聊了会儿,慢慢地引导着,终于从她的言辞中得知她对沈罄略有几分赞赏,觉得终于完成了康平长公主的交待了,便要起身离开。   “不多做会儿?”孟妡见她难得过来,想让她多坐会儿陪自己说说话。   “这可不行。”阿菀笑道:“我爹还在家里等着我和我娘回去陪他赏画呢,改日你到瑞王府去作客,我们一块儿说。”   孟妡听罢,只能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出来。   两人一起去了花厅,便见两位母亲也在说着得体己话,十分高兴的模样。见到阿菀她们过来,康平长公主见阿菀朝自己伶伶俐俐地笑着,便知道事情成了,笑眯了眼睛,等见她们母女俩要起身离开时,便挽留她们一起吃个晚饭。   康仪长公主笑着拒绝了,说的话和阿菀一样,家里有个人等着她们回去一起赏画呢,可不能失约。   “这子策,还是这种性子!”康平长公主只能无奈地放行了。   等将阿菀母女俩送走后,康平长公主便携了女儿的手到自己房里,“娘好久没和你说话了,阿妡和娘一起说说话罢。”   孟妡原本是想回房继续刚才的事情,听罢便朝她笑道:“那好吧。”   乖巧地陪着母亲去了正院的花厅。   不过等孟妡发现母亲将伺候的人都挥退时,不由得有些奇怪,当听到母亲询问她觉得定国公府的三少爷如何时,孟妡终于明白阿菀今日为何突然上门来,并且和她说起那位沈三少了,顿时涨红了脸。   ****   诚如阿菀所猜测,自从秋围结束,回到京里,定国公府的门槛差点要被媒人踏破了。   第一天时,来说亲的媒人竟然高达十来个,让定国公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无奈,让大儿媳妇客客气气地将那些媒人给送走了。   第二天依旧。   直到第三天,可能大家明白了定国公府的态度,方没有其他的人过来。但是与定国公府有姻亲的公卿之家却开始频频上门来拜访,十分热闹。   等定国公府的大夫人将其中一位亲戚送走时,终于舒了口气,便去禀了定国公老夫人,凑趣地对她笑道:“娘,这下子二弟和弟妹也不用愁罄儿的亲事了。您瞧,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三少爷之名?所以,现在已经不是别人挑罄儿,而是咱们罄儿来挑人了。”   定国公老夫人心里也十分高兴,自从听说三孙子在秋围上夺得了骑射第一名不说,还得了皇上的赏识,她便猜到有今天,心里也舒爽起来,想着定然要给三孙子聘一位贤良淑德的贵女为妻,方才不会辱没了他。   其实定国公老夫人对于二儿子当年被迫去西北的事情心怀愧疚的,只是这是祖宗规矩,她也不能破坏。所以,当儿子修书一封回来,让他们帮忙给三孙子相看媳妇时,定国公老夫人便决定好生地挑选,一定不能委屈了三孙子。   “是得好好挑才行。”定国公老夫人舒心地说:“不过也不能一味地拒绝上门来帮忙说媒的亲戚,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不管答不答应都要得罪人,所以你得好生看着。”定国公夫人不免又得细细地叮嘱长子媳妇。   大夫人自然晓得这个理,满口答应了。   正说着,便听下来人报沈罄过来给定国公老夫人请安了。   定国公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盛,忙让他进来。   沈罄一脸冷然地走进来,打帘子的丫鬟见他进来,正要给他行礼时,发现他神色凛然,不苟言笑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畏惧。虽然这位三少爷千好万好,还能得皇上的赏识,可是这模样儿也太严肃了,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慌,还是大少爷那种矜贵中透着温雅的好。   沈罄不知道丫鬟面上的变化,进来后恭敬地给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夫人行礼。   定国公老夫人满脸笑容,拉着他虚寒问暖,问的不过都是些日常作息及饮食之类的,沈罄回答得极简短,多的一句话便不说了,但定国公老夫人依然很高兴。   大夫人原本也是满脸笑容的,最后笑脸差点崩不住,心里着实纳闷,也不知道这位侄子到底是像谁,怎地就这般沉默寡言呢?   定国公老夫人关怀完了孙子的日常后,便对他说起这几日说媒的人上门来的事情,拍着他的手道:“罄儿放心,祖母会仔细地给你挑位有德的贵女,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沈罄略略点头,难得地问道:“祖母可有人选?”   听到他难得说了一句长话,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夫人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好笑,再沉默寡言,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崩不住了吧。   “还在看,许是这些天就有眉目了。”   沈罄淡淡地点头,又陪着祖母说了会儿话后,方告辞离开。   离开了定国公老夫人的院子,沈罄回到了自己在定国公府暂时的居所,刚进门时,便见到随着他从阳城回京的小厮阿金从外面回来了。   “少爷,属下刚才去打探到了。”阿金来到他面前,低声道:“老夫人曾想为大少爷与康平长公主府的福安郡主说亲,可是被康平长公主婉拒了。”   沈罄目光微凝,沉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阿金摇头,“属下探不出来,对外只是说康平长公主舍不得女儿早嫁,要留到十七岁。”   沈罄眉头松了下来,轻声道:“明年就是十七岁了……”   阿金听到他的话,讶异地抬头看他,发现他一双寒目流露出异样的神彩,不禁大惊失色。难道少爷他并不是关心京中大少爷的亲事,而是关心的是福安郡主?   这…… ☆、第 164 章   仁寿宫里,卫烜坐在太后下首位置,秀丽的眉眼含笑,在那张过份昳丽的面容上形成了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笑容。   太后的心腹嬷嬷肃手站在一旁,垂着眼睛,倾听着太后喋喋不休的声音,眼皮未撩一下,肃穆而安静。   仁寿宫的大宫女翠娥走进来,便看到上首位置坐着的头发花白的太后娘娘像个寻常的老妇人般,拉着俊美的少年慢悠悠地说着话,语调有些慢,只是因为不间断的声音,让人有一种聒噪的感觉。   翠娥脚步一顿,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个眉眼皆含着笑容的少年,单单只是看到那张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容貌,妍丽得让人不禁有些恍惚,也莫怪有些人只看到他的脸时,会忍不住被他的容颜所惑,甚至她有时候会感觉到,太后看瑞王世子的目光,隐隐透着一种古怪,仿佛觉得瑞王世子若是姑娘才对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跳,赶紧打住这种想法,再看过去,只觉得那少年虽然神色专注,可是眼里却滑过几分悲悯之色,让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再仔细看去时,少年的神色又是那般的正常。   翠娥走近时,便听到太后说:“……哀家的烜儿年纪大了,几日未见,看着俊了不少。这些天过得如何?差事可是辛苦?若是太辛苦,哀家可以和皇上说,让皇上免了你的差事。咱们天家龙子凤孙,一辈子躺着便有享之为尽的荣华,并不需要太辛苦地去折腾,只要有哀家在的一天,哀家的烜儿便好好的……”   “皇祖母,这可不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能因为一点辛苦,就打退堂鼓,到时岂不是教人小瞧了孙儿?”   “那好吧,烜儿高兴就好。不过若是辛苦,可是要和哀家说……”   卫烜只是微笑看着她,并没有再搭腔。   翠娥见太后兴致好,也不敢出声打扰,和那嬷嬷一样肃手站在一旁倾听。   太后年纪大了,精神渐渐地有些不济,夜晚时常容易惊要醒,然后睡不着,导致白天时候精神不济。太医固定时间来给太后请脉,皆言太后的身体保养得不错,只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病罢了。加之宫人们也用心地服侍,所以每次见太后精神若不好,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年纪大了,是老人家有的毛病。   卫烜望着太后又开始有些恍惚的眼神,心里十分平静。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所以,有些事情,虽然未能放下,却已经释然了,纵使他什么都不做,有些结局也已经注定。   “皇祖母既然累了,那便先歇息吧。”卫烜含笑地劝道。   太后却有几分不舍,叹了口气道:“烜儿大了,陪哀家的时间少了,就连太子都有皇长孙了,一转眼,哀家也老喽。”   卫烜正准备宽慰几句时,突然听到太后话题一转,跳到了宫里的几位公主的婚事上去。   “……下个月,你四妹妹就要出阁了,可是你三妹妹仍是这副模样,郑贵妃常来哀家这里说项,连皇上都来说,哀家真是头疼。”太后努力回想了下,又道:“对了,秋围时,听说定国公府的三公子表现不错,你可见着他了?”   卫烜心中一跳,终于觉得两辈子的事情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是见过了。”他心里边思索着,面上却是一团妍丽的笑容,几乎炫花了人的眼睛,太后却看得极为喜欢。   如此的璨然而灿烂,更像她记忆里的女儿的模样。   “你觉得他配你三妹妹如何?那孟沣再如何出色,康平不答应也没法子,只得另寻良婿给她,想来那沈罄是个优秀的有为少年,她应该会看得上眼吧。”太后说道,她这段日子着实是被天天过来报到的郑贵妃烦得不行,若非当初与卫烜说好,不然早就懒得理会这不着调的孙女了。   她的孙女孙子很多,多了便不值钱了,所以太后对于如此不听话的三公主其实没什么好感,将她关在小佛堂里,也是想磨磨她的性子,文德帝也因为觉得如此对三公主好,所以一直没有吭声。   卫烜温和地道:“这事孙儿不好评价。不过孙儿觉得,既然皇祖母对此事头疼,那就将三妹妹放出来交给贵妃娘娘好了。”   太后看向他,见卫烜朝自己笑得灿烂,便点头笑道:“好吧,既然烜儿说了,那便让郑贵妃明日来领人罢。”   又说了几句话,卫烜见她精神不济,便起身离开。   从仁寿宫走出来,卫烜背着手,慢慢地走出后宫。   宫中规矩森严,宫女内侍行走时皆带点小心翼翼,无事莫敢在一处停留,更不用说如此慢悠悠地行走了。所以当见到卫烜只带了个内侍在宫中行走,那些宫人见到他的脸时,皆远远地避开了,避不开的,也贴着墙行走,不敢与之正面接触。   就在这种小心翼翼中,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个孩子走来。   “烜、烜哥……”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带着些许畏惧。   卫烜抬起眼,看向被一群宫人簇拥在中间的孩子,那些宫人见到他时已经伏跪在地上,剩下站着的孩子有些鹤立鸡群,十分扎眼。   这是文德十五年出生的九皇子,今年也不过是七岁,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庞十分可爱,是个看着就让人喜欢的孩子。不过此时人却有些缩手缩脚的模样,看向卫烜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惧意,连上前行礼都透着一股紧张。   若是平常,卫烜懒得理会这些透明的皇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开,可是此时,却停了下来,好整以瑕地打量他。   九皇子被那双眼睛看得差点要飙泪,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就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就要被揍。   宫里所有的皇子,除了太子和三皇子,无不被他揍过。九皇子因为与卫烜年纪相差比较大,等他出生时,卫烜已经迁出了太后的仁寿宫,和宫里年幼的皇子没什么接触,其实并没有被他揍过,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对他天生就有一种畏惧的感觉,每次见到他,都怕得不行。   “怕我?嗯?”   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悦耳,却让九皇子两股战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卫烜走过来,将手放到他肩膀上,感觉到手下的小孩颤抖得像被风雨摧残的鹌鹑一般,那双如玉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滑过几许戾气,面上却笑得分外的艳丽。   “这么胆小,怎么却如此幸运呢?何德何能……”   九皇子更惊恐了,差点就要软倒下去,颤颤地叫道:“烜哥,弟弟……”   卫烜收回了手,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然后像个好哥哥一般,弯下.身对他轻语了一句,九皇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时,却见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九皇子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卫烜离开后,原本惧怕的神色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然后沉下了脸,抿紧了唇。   皇宫里没有真正的孩子!   “九殿下……”终于撑过了卫烜的淫威的一名小内侍小心地凑过来。   九皇子见到他凑过来,眉头一拧,冷冰冰地道:“走了,去给母妃请安。”   小内侍不敢多嘴,低声应了一声是。   九皇子的脚步比先前急了一些,等到了陈贵人的寝宫,朝着陈贵人扑了过去,借着扑到她怀里的时候,在她耳边说道:“母妃,我刚才见到卫烜了,他说让母妃别自作聪明……”   陈贵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很快便又恢复成平日那般温婉柔和的模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   朝阳宫里,当郑贵妃接到太后派来的内侍传的话时,不禁愣了一下。   “太后娘娘让本宫去将三公主接回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内侍笑脸殷殷,回答道:“回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确实是这般交待的,让您明日去接三公主。”   郑贵妃脸上有了笑意,忙让人打赏那传话的内侍。   待那领了赏的内侍满意地离开后,郑贵妃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咬牙对身边的大宫女道:“去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卫烜的干涉,太后硬是将闹腾着要嫁孟沣的三公主关进了仁寿宫的小佛堂,对外的说词是让她给皇上祈福,实际上却是让她天天抄佛经修身养性,每日过得十分的枯燥辛苦。郑贵妃为此恨透了卫烜和太后,却因为皇上也默许了这件事情,没办法周旋,只能又恨又气,恨太后和卫烜,气女儿不争气。   她还以为女儿会被关上几年,直到将她的性子磨平了才放出来。在四公主的婚期定下时,她便知道太后和皇上对女儿的态度,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可是没想到,太后突然却让她去领人。   等到宫人将探查到的事情传回来,郑贵妃更惊讶了,“竟然是卫烜提的?他要做什么?”   自然是无人能回答她的,甚至很多人也搞不懂卫烜的行事作风,可偏偏如此嚣张的一个人,却是太后手心里的宝,文德帝多年宠信如一。   郑贵妃虽然想不明白,却没再纠结,这阵子因为三皇子的伤而焦急的心终于有了几分安慰。   只是,她仍是不太放心,让人将卫烜今日的事情仔细打探,等听说卫烜出宫时,遇到九皇子,将九皇子吓得差点要哭的事情,面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   卫烜出了皇宫后,便直奔公主府。   见到他到来,罗晔十分高兴,又将他往书房里拉,让他帮忙鉴赏一下他刚得的那副前朝古画。   卫烜忍不住看了眼阿菀和康仪长公主,便见两人皆朝他掩唇微笑,只得摸摸鼻子,被罗晔拖走了。   康仪长公主看了看天色,亲自去厨房准备晚膳的菜单。   晚膳的菜色很丰富,因为有女儿女婿陪着,康仪长公主夫妻的兴致都很高,罗晔甚至让人烫了酒过来,要和卫烜一起饮几杯。   卫烜自然舍命陪岳父了。   直到罗晔醉醺醺地被人揣扶到花厅旁的耳房歇息时,卫烜便和康仪长公主说起了今儿在宫里的事情。   “听皇祖母的意思,好像皇祖母也挺同意将三公主许与沈罄。”   康仪长公主目光微动,朝卫烜说道:“知道了。”   卫烜便不再说了。   以康仪长公主的聪慧,只需要提点几句,她便知道如何行动,并不需要太过刻意而行。   看时间差不多了,阿菀和卫烜便和康仪长公主道别。   康仪长公主将他们送到了垂花门。   等阿菀和卫烜皆上了瑞王府的马车后,卫烜便扑过来搂住她,沾着酒气的气息拂在她的脖颈间。   阿菀忙拍着他道:“太后真的是那样说?那可得让康平姨母快点行动,省得皇上将定国公叫过去将沈三公子给定了。”原本还只是猜测皇帝是不是要召沈罄为驸马,现下从太后那里得了确实的消息,那就得加快速度了。   卫烜朝她笑道:“确实要尽早。”   “不过……定国公府会不会不答应?”阿菀又有些担心起来,“毕竟先前康平姨母拒绝了定国公府为长房大公子沈磐的提亲,现下见人家二房的三少爷出色,转眼便又想要结亲,就怕定国公府会觉得姨母反复无常,要拿乔拒绝。”   卫烜也觉得事情有点儿悬,毕竟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这辈子太子妃地位稳固,孟沣也成功娶了妻子,郑贵妃一脉已呈颓势,和上辈子各自的处境无法比。上辈子太子妃的地位不稳固,沈家先前可没想过要和康平长公主联姻,所以并没有给嫡长孙说亲的事情发生。   至于后来那桩婚事是如何成的呢?卫烜摸着下巴,心里也有些不解。   以定国公府的地位,也并非一定要结孟家这桩亲事不可。 ☆、第 165 章   知道皇帝也想召沈罄为驸马后,阿菀心里有些急切,真是恨不得康平长公主马上拿出行动力来,将孟妡和沈罄的亲事定下再说。   好女婿是要眼疾手快抢的,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卫烜难得见阿菀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禁心头有些酸意,说道:“你急什么?那蠢丫头的婚姻大事自有她的父母给她作主。”难道是阿菀因为有宿慧,所以将孟妡那蠢丫头看成晚辈一样,所以比较操心不成?   想到这里,卫烜不禁在心里猜测起阿菀在上辈子的年龄来,总觉得不是很大的样子,并且是在一个花季年龄便香消玉殒,方才会让她的性格在小时候便定了型。而且,她上辈子的性格若不是天生如此,便是身体也一定同样很差,宜忌喜怒哀乐,所以小时候方会那般沉寂,像个小老太太般无趣,只是若是逗上一逗,很快也会破功,显得生动起来,并未像那些真正垂暮的老人那般会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沧桑与睿智。   阿菀身上没有岁月沉淀的沧桑,只有少年人应有的鲜活,还有两世为人时的沉稳与不同于他们的某些见识。   “你不懂。”   阿菀看了他一眼,能说心里一直将孟妡当成疼爱的晚辈一样看待的么?小时候自己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性格沉闷,一直足不出户。而孟妡那般小的孩子,明明是个被宠爱的天之娇女,却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破身体,时常过来和她说话解闷儿,如此贴心可爱的小姑娘,她如何不喜爱?   所以,自然愿意看到她有个好归宿。   就在阿菀边在房里转着圈子思索时,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被人给抱了起来,直接丢进了铺好的被窝里,然后被随之而来的人给压到身下。   当被他又凶又狠地进入时,阿菀忍不住捶他,“轻点……”   “不准想她!”他放轻了力道,但却按着她的身子,让她无法移动分毫,甚至强迫她正视自己。   阿菀眨了下染上雾气的眼睛,深吸了口气,对他道:“知道了,只想你。”   少年的眉眼瞬间绽放开来,神色间透着一股满足而愉悦,翻了个身,将她轻柔地搂进怀里,换了个方式同她欢好。   事后,等阿菀累得要睡时,突然她又睁开眼睛,对他道:“不行,我明天得让人回公主府问问我娘,看康平姨母有什么安排。”   卫烜:“……”果然女人在床上的话不能相信!   翌日,卫烜早早地醒了,看到脑袋枕在自己臂弯里的人,眉宇间又浮现几许愉悦,只是那股愉悦因为想到了什么,很快便敛去。   阿菀正睡得香甜时,感觉到身下的饱胀感,略有些不舒服地移动了下,就听到了一道抽气的声音,意识刚清醒,便又被人拉入了一种无比玄妙的意境中,只能随着那人带来的情潮海浪中浮浮沉沉。   等他满足地准备抽身离开时,阿菀已经恨得在他背上挠了好几道五线谱。   皮粗肉厚的世子爷根本没在意,反而又压在她身上让她感受了一他的存在,一直顶.弄到她的身体深处。   “你进宫要迟到了……”阿菀急得推他,心说怎么还不天亮?   “没事,我今天起得早,还有些时间。”卫烜亲着她的胸口,声音含糊地道:“以后不准再说话骗我。”   “我几时骗你了?”   “你昨晚明明答应我不会想别人,可是最后却食言了。”   “……我在那种情况下说的话你也信?”   “……”   卫烜觉得阿菀深深地伤了他的心,愤怒地起身离开了。   阿菀将被子拉高到脑袋,继续睡。   这一睡,便是天色大亮才起身。等吃过早膳后,便让青霜回了公主府。   不到半日时间,青霜便回来了,笑盈盈地对阿菀道:“公主让奴婢告诉您,康平长公主今日已经请了威远侯老夫人去定国公府了。”   阿菀惊喜地道:“是请威远侯老夫人去说媒么?对了,听说定国公夫人和威远侯老夫人年轻时还是闺中的手帕交。”   这京城的权贵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盘根错节,姻亲遍地。若是哪家有适龄的子女,想要结亲的话,为了避免到时候媒人上门时因为某些原因而拒绝使得对方失了面子,伤了亲戚情份,所以一般哪家有意向结亲时,都会先寻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中间人去递个话,若是拒绝了,大家的面子也过得去,若是答应了,才好叫官媒上门去提亲。   当初定国公老夫人为长孙相中了孟妡,便是请安国公夫人去康平长公主那儿递话的,康平长公主因为女儿不答应,委婉地拒绝了。因为大家都是熟悉的人,自然不会到外面乱说,所以定国公府虽然被拒绝了,却没有失了面子,外面的人皆不知道有这事情。   阿菀清楚里面的道理,所以听说康平长公主请了威远侯老夫人出面时,便知道康平长公主的意思了。   不过等阿菀听说威远侯老夫人空手而回时,便知道自己太乐观了,先前的猜测果然应验,定国公府因为康平长公主先前的拒绝而开始拿乔了。   *****   送走了威远侯老夫人后,定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去了定国公老夫人的院子。   定国公老夫人神色不愉,见大儿媳妇进来,谴了左右服侍的人,问道:“威远侯老夫人走了?”   “走了。”大夫人坐到一张锦杌上,小心地道:“娘,您刚才那样拒绝,会不会让康平长公主生气?”   先前威远侯老夫人上门来给沈罄说亲时,语气是极诚恳的,并且还提了康平长公主之所以对沈罄另眼相待的原因,是在秋围时,沈罄救了惊马的福安郡主,否则福安郡主指不定要像三皇子那般摔断腿了。   威远侯老夫人特地提这事情,就是想全了定国公府的面子,模糊了春天时定国公府让安国公夫人去康平长公主府为长孙说媒的事情,然后再引出这话。   可谁知,定国公老夫人却不答应,让大夫人也吃了一惊,心里有些担心康平长公主生气。   “生什么气?”定国公夫人不悦地道:“今年春天时我让安国公夫人去递话,她当时拒绝了我们,却不允许我们拒绝她么?而且我的原意是要为磐儿聘下福安郡主的,现下她却想要为福安郡主定下罄儿,这不是要让他们兄弟不和么?”   既然福安郡主不许与长孙,那么定国公夫人也不能将她再许给三孙子,就怕大房二房因此而不和。她老了,只希望子孙们和和睦睦的,可不能因为些事情闹得两房不和,给外人看了笑话。   大夫人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松了口气。   比起沈罄这个侄子,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福安郡主定亲,届时儿子能和太子、安国公府的长孙宋砚为连襟,对儿子只有好处没坏处。可谁知康平长公主竟然拒绝了!   明明过年喝年酒时她试探过康平长公主,康平长公主当时对她儿子也是极满意的,可是为请人去何递话时却拒绝了?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大夫人心里却气上了康平长公主,若非公婆仍是希望能为长子聘下福安郡主,她早就想要给长子与娘家侄女定亲了,何必一直等着?   而现在,康平长公主竟然想要与二房结亲,大夫人当时听到威远侯老夫人的递话时,觉得被打了脸,心里越发的不愉快。   幸好,老夫人拒绝了,方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康平长公主是个豪爽人,又是个疼女儿的,若是她真的看上了罄儿,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放弃的,我要和国公爷商量一下,你不用管。”定国公老夫人少不得要叮嘱大夫人一翻。   大夫人心里不愉,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示,只得喏喏应声。   叮嘱了大儿媳妇后,定国公老夫人便让人去问国公爷在何处想去寻他商量一下,丫鬟很快回禀道:“国公爷在外书房,正和三少爷说话呢。”   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夫人皆一脸意外之色。   老定国公上了岁数,两年前便闲赋在家,因他不管事情,且又是个暴烈脾气,少有子孙敢亲近他的,甚至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若是无其他要紧事情,并不会主动往他身边凑。老定国公并不以为意,反而乐得清闲,若是儿子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寻他,他反而不开心,要将人训一顿。   当然,在大事上,老定国公却仍是个脑袋清楚的,没人能糊弄他。   所以,听说沈罄主动往老定国公身边凑,众人皆很是不解。   “他们在书房里做什么?”定国公老夫人忍不住问道。   “奴婢不知,听书房伺候的临影说,好像国公爷在指点三少爷的书法。”   定国公老夫人和大夫人再次意外,她们知道沈罄自幼便被父亲带进军中,手把手地教养长大,甚至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皆以为他兵法策略皆有造诣,却未想到还精通书法么?   知道老定国公的性子,定国公老夫人也不敢让人去打扰,只得先作罢。   而此刻,书房里的祖孙俩却没有像那丫鬟说的那般在指点书法,而是像平辈一般,面对面地坐着喝茶对奕。   老定国公看着对面的孙子沉稳冷毅的面容,心里十分满意,觉得那么多孙子,终于出了一个让他欣赏的了,只可惜却不是长房嫡孙。虽然心里暗暗可惜,却没有因此而昏头,要将这孙子留在京城,不过却可以因为喜爱,而为他谋些好处。   见对面的少年为一步棋苦思冥想,拼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硬抗着不肯认输,老定国公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笑得很恶劣,不客气地说:“再撑下去,你也是输了。”   沈罄不语,依然苦苦地寻求着破局之法,直到认清楚事实后,当机立断,让自己不致于输得太难看。   老定国公看着棋盘,心里再次暗暗点头,面上却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你今日来寻我有何事?”   “无事。”   “你们若是无事,哪里会凑过来寻我这老头子?”定国公犀利地道。   沈罄沉默。   老定国公端起茶慢慢地喝着,目光扫过孙子坐得笔直的背脊,身姿如松般稳定执着,透着一股坚韧不屈的精神,是府里那些在锦绣之乡长大的孩子未能及得上的,心里再次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恐怕嫡支还要过个两代才会出现,心里更加可惜,却也知道,不是阳城那样的地方,是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见他沉默,定国公也不说话,就陪着他耗。   这一耗,便直接耗到了天黑,丫鬟进来掌灯,那摇曳的灯光打在祖孙俩的身影上,将两人投在墙上的身影拉得摇晃不休。   老定国公快要被这对着自己的老脸坐了半天却屁都没放出来的孙子给耗死了。   直到沈罄默不作声地起身,给他行了一礼,默默地告退后,老定国公忍不住举起袖子擦擦脸上的虚汗,心里不禁有些捉急:这孙子到底像谁?   更让老定国公捉急的是,这能坐上一整天屁都不会放一个的孙子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每天都到他面前对着他这张老脸默默地坐着,一脸冷漠坚定。   第四天时,老定国公败北,再无力陪他耗。   被个十八、九岁的毛孩子给耗得快要崩溃,老定国公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白活了,若不是这是自己的孙子,指不定已经让人将他叉出去——也可能是孙子,所以才会这般轻易认输。   “说吧,有什么需要祖父做的,你尽管说。”   “祖父,我想娶福安郡主为妻。”   *****   阿菀心里也十分煎熬。   听说威远侯老夫人无功而返时,差点就想要奔回公主府问个究竟。   而早上愤怒离开的世子爷晚上回来时,对着阿菀冷着一张脸,那横眉怒目的模样,不知吓坏了多少下人,唯有阿菀并没有怎么在意,懒懒地坐在临窗的炕上,拿着藤筐翻动里面的针线。   等丫鬟给坐到阿菀旁边的卫烜上了茶后,阿菀对他道:“你回来啦,肚子饿了么?”   卫烜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矜持地道:“有些饿了。”   阿菀听罢,便让人去传膳。   等阿菀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银芽鸡丝,卫烜的神色又松动几分。   晚上洗漱出来后,见到阿菀坐在炕上缝制着一件男性的亵裤时,眼神完全柔和下来了,亲腻地挨了过去。   青雅、路云等丫鬟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望了眼无知无觉中便化解了一场暴风雨的阿菀,心里不禁浮现些许无奈,只觉得这位才是淡定的,她们都是乱操心了。   “晚上做针线对眼睛不好,别做了。”卫烜拉住她的手。   “知道了,还有几针,再等等。”阿菀头也不抬地说。   卫烜只好靠着大红锦缎面的迎枕,看着灯光下她柔美的脸庞,肌肤白晳细腻,只是看着,便能想象当他的手抚摸着那具纤瘦柔软的身子时,那一手如丝绸般柔滑细腻的触觉,是何等的享受,身体又有些火热。   等阿菀终于收针放好针线时,卫烜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抱了起来,往床走去。   挥下的帐幔掩盖了里面的风光。   只是没等他要温柔地好生待她时,又听到她旧事重提:“……听说定国公府拒绝了外祖母说媒,也不知道定国公府是个什么意思,连外祖母出面都没答应,难道真是忌恨上康平姨母了?”   要知道威远侯老夫人虽然与太后不对付,可是她是文德帝的舅母,还是几位皇子的外祖母,更是瑞王的岳母、卫烜的外祖母,几重关系下来,京里的人无人敢驳她的面子,就算有些事情不好说,也不会一口回绝。也因为如此,所以康平长公主方才会请她走一趟,却不想定国公府会这般硬气。   阿菀心里仍是不安心,就怕皇帝急着要解决三公主的终身大事,将入了眼的沈罄抓来充数。这位可是好不容易让孟妡能点头同意嫁的对象,并不想错过,省得错过后,以后孟妡又不想嫁了。   “谁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明日我派人去问外祖母。”卫烜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忍耐着和她说这事情,身体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进入了她,却在她蹙眉时,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   阿菀再次发挥了圆房时的那种转移注意力的精神,竟然能边和他做激烈的运动边谈着这事情,虽然气息不稳,语气也断断续续的,但是竟然一直惦记着,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将卫烜的少男自尊心打击得七零八落。   他竟然比不过一个蠢丫头在阿菀心里的地位!所以说他最讨厌那蠢丫头了!沈罄怎么还不快收了她?QAQ ☆、第 166 章   为着孟妡的婚事,阿菀一反过去对其他事情的冷淡,对此事十分关注。   卫烜就算是心塞得要死,也没办法,便也使了人盯着定国公府,打算若是可能,自己也加把劲儿促成这桩婚事,省得阿菀继续挂念。   却未想到,到了九月初时,突然听说定国公府请了官媒到康平长公主府为定国公府的三少爷提亲,康平长公主也不拿乔,当场便应允了。   阿菀目瞪口呆。   这真是毫无预兆。   定国公府敢请官媒去康平长公主府,那便是已经递话成功,允了这事情的。只是,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明明先前威远侯老夫人亲自去定国公府提这事时,还被委婉地拒绝了,康平长公主接连使人走动询问,定国公府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并无结亲的打算。   事后,阿菀也听自己公主娘说过定国公老夫人的心事,老人家只是不高兴康平长公主在自己两个孙子间搅和反复,生怕坏了大房二房的情份,虽是固执了些,却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在抬出沈罄在秋围时对孟妡的救命之恩时,康平长公主的态度也说得过去,定国公府也算是有个台阶下,并不用闹得太僵。   只是这种事情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未想到,忙碌了十来天,这事情却这样定下来了。   还是卫烜晚上回来时给她解惑的。   卫烜抬起手,让阿菀给他更衣,用轻快的语气对她道:“皇上果然是有意为三公主选驸马,也相中了沈罄,前阵子便叫了老定国公去说话。老定国公虽然这几年闲赋在家,但定国公府世代有子孙镇守西北一隅,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十分识时务,皇上对老定国公也是给几分面子的,有时无事,也会宣他入宫说话。”   等阿菀伺候他换上一件赭红色五蝠捧寿团花直裰,卫烜携了她的手坐到炕上,等丫鬟上了茶后,喝了口茶继续道:“后来便听说皇上当着老定国公的面夸赞沈罄,然后便提起了宫里的几位公主的事情。老定国公活了这把年纪了,自然是能揣摩一二圣意,还未给皇上说什么,便和皇上提了康平姑母亲自请了威远侯老夫人到府里帮忙说亲的事情。”   阿菀吃了一惊,“所以说,老定国公也不想让子孙当驸马,所以就顺着姨母的话来说了?他就不怕这事儿没个准信,若是姨母事后反悔,不想结这亲,到时候岂不是落了皇上的面子?”   毕竟康平长公主请威远侯老夫人去递话时,定国公老夫人拒绝得那般干脆,若是平常人早就歇了这心了。如果康平长公主真的歇了那心,事后皇上知道后,定然会不喜老定国公的作派,指不定会如何恼怒。即便人人都知道三公主的德行,可是那还是皇女,皇上他自己宠成这般的,可由不得他人嫌弃。   卫烜当即笑道:“那老头滑溜着,怎么可能会空口说大话?怕是他自己已经打定好主意了,我还听说前些日子,他让定国公府的大老爷请了孟驸马去看戏,怕是那时候便已经有意,而皇上提这事情,不过是给了定国公府一个行事的理由。”   三公主当年连续破坏了孟沣的几桩亲事,将康平长公主气得不行,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京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谁人不知晓三公主的心思?所以除了那些喜欢算计往上爬的人,怕是不会有哪户人家愿意这种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媳妇进门,纵使是公主,也要掂量几分。   公主可不同于其他人家的女儿,那是说不得骂不得立规矩不得的媳妇,而且还有自己的公主府,根本不会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孝顺的,若是她心里有人,指不定哪天就给自家孩子戴了绿帽子,谁敢要?别说,公主私下养面首的事情,在大夏朝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所以更要谨慎了。   而定国公府应该也是有这样的担忧,所以宁愿吞下那不甘答应了康平长公主的婚事,也不能让名声狼藉的三公主嫁过来。   为此,定国公府还提前了两天将长孙沈磐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定的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皇帝见沈罄不行,便将主意打到将来要袭爵的长孙身上,所以定国公府一口气将两个孙子的亲事都定了下来。   阿菀摸清了里面的情况后,不禁暗暗欢喜,只是高兴了会儿,又有些不解道:“那位沈三公子,他……”她看着卫烜,欲言又止。   卫烜扭过了头,没看她。   阿菀看得无奈,不过心里也知道自己若是再问下去,那便是荒唐了。这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有些定了亲的未婚夫妻,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能见到彼此的真容的事情也有。所以,沈罄怕也是因为这门亲事是长辈定的并无异议,要问他对孟妡喜不喜欢,那真是可笑。   阿菀不免有些黯然。   孟妡受到孟妘和她的影响,心里不喜男人有通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洁身自好的沈罄,终于肯答应了这桩婚事。阿菀希望孟妡将来嫁过去能夫妻相得,自然也希望沈罄对孟妡是有情意的,可是心里也明白并不真实。   幸好,当时在秋围时,沈罄救过惊马的孟妡,也算是见过了吧。   卫烜见她窝坐在那儿,闷闷不乐的样子,纳闷道:“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说着,便探手将阿菀抱了过来,伸手探进她的衣服里,隔着薄薄的里衣抚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阿菀的小日子前几天刚结束,每次小日子来时,都会有些疼痛,幸好这些年来一直仔细地调养身体,小日子倒是按时来,就是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经痛的痛苦。   成亲一年,两人时常腻在一起,从未分床睡过,卫烜对她的小日子了如指掌,也知道她经痛的事情,每次小日子来时都要吩咐丫鬟给她煮红糖水,并且给她仔细保暖,将她养得十分娇气。   “我的……早就结束了,怎么可能会痛?”阿菀有些尴尬。   卫烜却没理她,将她搂到怀里,手边拿了一本书来看。阿菀仔细看去,发现是一本书页有些发黄的前朝名将所著的兵法,心里不由有些狐疑。   肚子虽然没什么异样,但被他温暖的大手搁放在那儿很舒服,阿菀也就靠着他,边打着络子边和他闲话家常,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十月初时的四公主的婚礼上。   皇家为四公主所挑选的驸马是宜川人士,在当地是望族,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虽然家世在京城不显,可是四公主也不是皇上最疼的女儿,又不像清宁长公主那般是嫡长女,加上在那种情况下,皇上只是想要小惩郑贵妃和三公主,也没有仔细地给四公主挑选,方才选了这么个人。   两人说了四公府的驸马以及公主府建造地址及事宜,又说到婚礼时,卫烜和阿菀作为堂兄嫂子,少不得要去祝贺一翻。   “怕到时候天气冷了,你便称病在家吧。”卫烜冷淡地道。   阿菀不觉好笑,“若是传出去,这像什么话?指不定说我拿乔作态了。”   “你本来就身子不好,不去又如何?”卫烜仍是不愿意让她过去,心里对四公主腻得慌。   凡是上辈子曾给阿菀苦头吃过的人,即便这辈子他们什么都没做过,卫烜仍是膈应得慌,不欲阿菀与他们走得太近,甚至这种事情更不愿意让阿菀露面。就像靖南郡王府的卫珠,卫烜对她不喜,几次在她来寻阿菀时,冷冽以待,将她吓得有好阵子不敢再来寻阿菀。   阿菀架不住他的坚持,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决定等到四公主出阁时再说。   却未想,四公主出阁那日,天上飘起了雪,整个京城都变得寒冷不已,在样的天气,阿菀也有些不想出门。   “行了,天气不好,你就别出门了,让父王和母妃去,省得你又要病了。”卫烜将她拘在家里。   阿菀裹着狐裘,说道:“我已经有很久没生过病了,比早两年前健康不少,这种天气就算出个门也没事的。”   卫烜凝眉不语。   也不知道他怎么和瑞王妃说的,瑞王妃亲自过来携了她的手,叮嘱她在家里好生歇息,四公主的婚礼便不用去了,由她去一趟便好。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的情况,没人会怪罪的。   瑞王妃言词亲切,让阿菀说不出反驳的话。   等瑞王妃离开后,阿菀忍不住看向卫烜,却见他朝自己露出一个迤逦的笑容,让她的心跳快了几拍。   她好像,越来越无法拒绝他的笑容了。   四公主的婚事阿菀终究在卫烜莫名的坚持下没有去,不过瑞王夫妻都过去了,卫烜因为皇上的原因,倒是走了一趟,只是他观完礼后,并未留在那儿喝喜宴,先回府来了。   阿菀被他轻率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担心地道:“你也太敷衍了吧?小心皇上知道后要生你的气,说你这兄长当得不尽职了。”   卫烜将黑色的貂毛斗篷脱下,将自己烤暖了,方坐到炕上挨着她将她搂到怀里,说道:“没事,皇伯父日理万机,可没时间来揪我这点小事情。”   见他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阿菀只得作罢,便问起了四公主婚事的事情。   卫烜简短地说了,然后低声和阿菀说起了同去观礼的几位皇子,说到五皇子时,嗤笑道:“三皇子还在养伤,三皇子妃怀有身子,不方便过来。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倒是来了,不过看起来那位五皇子的神色挺不好的……”   说到这里,他便想到前些天让孟沣查到的事情,清泠泠的黑眸倒映着如琉璃的光,更多的是阴翳。   若是没有上辈子的亲身经历,恐怕他也会像那些人一般,将三皇子当成了太子最大的劲敌,将郑贵妃一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所有的人,皆不过是别人权力角逐时的一枚棋子罢了。   闭上眼睛,上辈子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定格在九皇子的身影上。   他有一个善于隐忍而聪慧的母妃、低调却又暗中搭上了首辅的母族,出生在最适合的时机,拥有比其他皇子所没有的年龄优势,等到他羽翼渐丰时,皇帝已经老迈,年长的皇子们因为帝王猜忌,死的死、幽禁的幽禁,甚至被政敌拉下马,最后终于将他凸显出来。   所以,如若他的猜测不错,最后应该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   想来便觉得造化弄人,仿佛前面所有的人皆是为了让他登上那位置而给他铺路一般。   “阿烜,你怎么了?”阿菀转头看他,见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一样,皮肤白晳细腻,是京城的贵族公子特有的模样,透着一种让人仰望的矜贵雅然,给人一种白玉无瑕的美好感觉。   真的很漂亮。   阿菀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脸。   卫烜睁开眼睛,朝她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最近京城里的媒人都快要走断了腿,好些人家的适龄子弟都纷纷定亲了。”   阿菀也不是个笨的,略一想便明白了,了然道:“是为了三公主的婚事吧?他们这样不怕皇上知道了恼怒么?”   三公主从太后的小佛堂里出来后,又开始活跃了,而那些揣测到皇帝心思的朝臣勋贵,无不心里泛嘀咕。所以整个九月份,京城的媒人都十分地忙碌。   “这有什么?”卫烜不以为然地说道:“法不责众,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俗行事,况且三公主那种德行,没人会想要伺候这尊大佛,他心里再恼怒,也不能将所有人都恼上了。”说着,他笑了下,“明年就是春闱了,想必会有很多各方学子进京赶考,到时候青年才俊多得是。”   看他一脸坏笑,阿菀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时,路云隔着帘子在外头喊禀报,说是公主府打发人过来了。   阿菀一听,马上急道:“是不是我娘见我没去参加婚礼,以为我病了?”就怕她娘会担心。   “没事没事!”卫烜怕她焦虑伤肝,忙道,“我当时见到姑母了,和她说了你的情况,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   阿菀起身坐好,然后披了件灰鹤色锦绸披风去了外室,便见正和青雅说话的余嬷嬷满脸笑容,心里也不禁放松了几分,问道:“嬷嬷怎地来了?可是母亲那儿有什么事情?”   余嬷嬷笑呵呵地道:“奴婢这也是心急了些,方会先来和郡主说一声,公主让奴婢告诉您,孟少夫人有喜了。” ☆、第 167 章   当听到余嬷嬷的话时,阿菀不禁惊喜地追问道:“是真的?”   “太医来诊过了,说是有两个月了。”   阿菀又是吃了一惊,“那不是秋围时就已经怀上了?没事吧?”想到秋围时,柳清彤还陪孟妡骑马狩猎,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忙追问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快两个月了才知道?”   余嬷嬷忙道:“今日公主陪康平长公主去喝喜酒,孟少夫人也一起去了,只是在吃喜宴时,孟少夫人突然不舒服,呕吐不止,幸好当时太医院的秦医正也来吃喜酒,便请了他过来把脉,谁知却确诊出孟少夫人有喜的消息。秦医正说,孟少夫人的脉相很稳,虽然才两个月,但是却是无碍的,只是当时闻到油腥味,所以有些害喜。”   阿菀脸色稍霁。   “至于为何孟少夫人怀上两个月才确诊,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像秦医正说的,有些妇人的反应不同,所以脉相也不尽相同,先前那些太医请脉时,方没能确诊出来吧。”   阿菀听得一愣,其实她也不懂这些东西,秦医正说的确实有可能,毕竟有些人若是怀上一个月时,脉相还算是浅的,有时候根本无法确诊,这也说得通。只是柳清彤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月事情况么?   不过这些是人家私秘的事情,阿菀也不好和余嬷嬷说,当下便对她道:“这真是个好消息,辛苦嬷嬷走一趟了。”让青雅赏了嬷嬷后,阿菀笑容可掬地说,“天气我也去瞧瞧姨母和表嫂。”   余嬷嬷笑着说了些奉承的话,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阿菀的脸色,暗暗点头。虽说柳清彤怀孕是件喜事,但余嬷嬷今儿来这里可不是独来告诉阿菀这消息的,还是白天时在四公主的婚礼上没见到阿菀,虽有卫烜的解释,但康仪长公主心里仍是不放心,才找了这个借口打发她过来瞧瞧。   如此看来,郡主的脸色很好,脸上一片笑意盈盈的,并未有什么病态之色,余嬷嬷便放心了。   等阿菀端茶送客后,卫烜从内室走了出来,见阿菀满脸喜色的,坐到她身边拥住她小巧瘦削的肩膀,笑问道:“有这么高兴么?”显然刚才他也听到了余嬷嬷的话。   “当然啦。”阿菀嗔了他一眼,“子孙是一个家族的立足根本,沣表哥有后是件喜事。”然后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明日去公主府看望他们时带些什么礼物好。   卫烜笑盈盈地看着她因为喜悦的点缀而显得生动明亮的脸庞,嘴上附和着她的话,心思却开始飘远了。   现在已经十月初了,还有十余天,相信北方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心里不禁有些躁动,血色从那双阴戾的眼中滑过。   阿菀抬头时,看到他心不在蔫的神色,突然发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阴戾时,心中微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对卫烜不说有十成的了解,却也七成左右,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外时又是另一个样子,甚至心里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样子,并非像世人所认知的纨绔般无为,反而敏锐得吓人,甚至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主动掌握住主宰权,慢慢地在皇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成为一个让皇帝用得顺手的有用之人。   所以,看到他那一闪而逝的眼神,她心里不禁悬了起来。   卫烜见她望过来,朝她笑起来,“明日我正好休沐,可以和你一起去公主府。”   阿菀突然想起什么,又犹豫起来,“我今日借口身体不爽利,没去参加四公主的婚礼,然后明天却突然好了,去公主府看表嫂,四公主知道后,会不会心里不高兴。”想也知道,定然是不开心的,阿菀无意给卫烜惹麻烦,所以又生了退意,想要过几日再去也不迟。   “这有什么?”卫烜不以为意,“你直接去便可,她可不敢不高兴。”   他的语气十分的傲慢,甚至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与漫不经心,让阿菀忍不住有些怔愣,然后心里慢慢明悟。恐怕生母现在还只是贵人的四公主在卫烜眼里,也是一个蝼蚁般轻易可以摆布的存在,这也是皇权社会的悲哀现象。   想明白这点,阿菀便转移了话题。   卫烜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朝她微微一笑。   他用了十年,走了一条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爬到这个位置,为的不仅是不让上辈子的悲剧重复,还想要让她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不用对任何人卑躬曲屈,可以肆意张扬地活着,不需要处处小心谨慎,如此委屈自己。上辈子三公主和四公主让阿菀受了些委屈,所以这辈子她们只能仰望阿菀,甚至不敢生出什么异心。   ****   翌日,阿菀和卫烜禀告瑞王妃一声后,便坐了车回康平长公主府。   天空一片阴沉,雪仍是未停,像鹅毛般飘飘洒洒,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苍茫而寂寥,连路上披着蓑衣斗蓬匆匆而过的行人都显得那么匆促。   马车的车厢里,却是一片暖和。   卫烜素来对阿菀的身子极为关注,这种天气出行,生怕让她冻着,将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塞到她怀里,然后自己靠在迎枕上,将她搂到怀里,用宽大的狐皮褥子将两人裹起来。   听着他一路上问自己冷不冷,阿菀对他的小心着实无奈,“不冷,你身上很暖和。”   她这话可没骗人,卫烜自幼便跟武师傅习武,身体健康,气血旺盛,无论冬夏像个火炉一般,冬天靠着十分的暖和,晚上睡觉时,连汤婆子都不用,只要抱着他就行了。   卫烜听罢不免有些受用,将她又揽紧了一些。   等到了康平长公主府,听说他们到来时,孟沣亲自迎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寿安身子骨弱,现下还下着雪,天气寒冷,应该在家好生休养方是。”孟沣语气有些不赞同,在他的记忆里,阿菀仍是初见时那个小小的病弱的孩子,像个脆弱的琉璃娃娃,病殃殃地躲在屋子里,连丁点风也吹不得,每逢冬天,甚至连门也不能出。   阿菀朝他笑道:“表哥这话可不对了,我的身体好多了,总在家里待着会积出病来的。而且……”她朝他抿唇一笑,“听说表嫂怀上了,怎么也得过来瞧瞧。”   卫烜让人奉上他们带来的礼物,也打趣道:“没想到你要当爹了,恭喜啊!”   豪爽如孟沣,在两人的打趣下,仍是免不了有些赧然,不过眉宇间仍是有几分收不住的喜气,显然对于妻子有了身子这事情是十分高兴的。   两人先是去了正院给康平长公主请安,康平长公主知道他们过来时,也免不了要担心地唠叨阿菀几句,语气和孟沣一模一样,不愧是母子俩。   “烜儿也真是的,这种天气打发个人过来就行了,怎地和阿菀一起来了?等到天气暖和些,再过来也不迟。”   卫烜只是笑了下,没应声。   康平长公主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卫烜自小便是个傲气的,素来没人敢管教他,自己唠叨两句就好,没有说什么。   接着叫了孟妡过来,带阿菀去探望在屋子里安胎的柳清彤,而卫烜则跟着孟沣到他的书房坐着说话去了。   “我就知道你今日会过来,因为连大姐姐也回来了。”孟妡眉稍眼角俱是笑意,“若不是二姐姐在宫里不方便出来,说不定她也来了。不过她虽然没回来,却打发了人送了些补品过来给大嫂补身子。”   阿菀听罢,也不奇怪孟家三姐妹对柳清彤怀孕的重视,毕竟柳清彤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是孟家第一位孙子辈的,意义非凡,自然关心。   等到了柳清彤那儿,果然看到穿着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通袖袄的孟婼坐在那里陪柳清彤说话,两人看到阿菀时都十分吃惊,然后孟婼柔柔地笑了起来。   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孟婼依然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看着就让人舒服,见她们过来,忙拉着阿菀坐下来,让丫鬟去呈热汤给两人暖身子,自己又握住了阿菀的手,就怕她有什么不妥帖的。   “大表姐放心,我很好的。”阿菀朝她笑道。   孟婼也回了个笑容,亲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汤给她喝。   阿菀道了谢,边喝着热汤边恭喜柳清彤。   柳清彤听到她的恭喜,又忍不住红了脸,面上带着喜色,感谢了阿菀过来看她,对她道:“你身子不好,以后这种天气莫要再出门,等天气好些也无妨。”   得,又是一个受了旁人影响,觉得她就是个病殃子需要呵护的。   “表嫂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今年都没有生过病呢。”这是她最自豪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好,活到七老八十都没问题。   孟妡边吃着果子边朝她笑道:“你就贫嘴吧!”   “我哪有贫嘴!倒是阿妡你明年就要出阁了,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菀!”孟妡羞愤大叫。   见她满脸通红的样子,阿菀和柳清彤都忍不住大笑,孟婼则温柔地摸摸小妹的脑袋,如过去一般温柔地微笑着看她们笑闹。   不过笑完后,阿菀仍是仔细地询问柳清彤关于孟妡的婚事,孟妡羞得不行,背过了身子不理她们,让阿菀和柳清彤凑到一起说起来。   由于定国公府的二房定居在西北阳城,等孟妡出嫁时,届时要随着丈夫一起定居西北的,这也算得上是远嫁了,到时候事情不免多了些。而且,沈罄这次回京只是奉父母之命回来给祖母拜寿,因为秋围之事,多在京城停留了些天,可能近段时间又要返回西北了。   “听说沈三公子并不在京里过年,等到明天春天时,再回来迎亲,然后和阿妡一起回西北。”柳清彤说着,面上有些惆怅。   孟妡和沈罄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份。   阿菀听得暗暗点头,看了面色绯红的孟妡一眼,又看向柳清彤,明白她的心情。孟妡真的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的女孩子,活泼可爱,知礼识趣,很难让人拒绝她,柳清彤嫁过来后,能如此快速地适应了新生活,在公主府中站稳脚,还是多亏了孟妡在父母兄嫂间作润滑剂。   阿菀心里头也有些不舍,可是看孟妡脸蛋通红,仍是要固执地坐在这里陪她们,又忍不住笑起来,揽住孟妡的肩膀道:“后来有见过沈三公子么?”   孟妡扭着身子不语。   柳清彤掩着嘴看着她们微笑。   阿菀见她扭身子不依,便又继续和孟婼、柳清彤说话,先是问了孟婼的两个儿女,得知女儿宋辰雅已经跟着安国公夫人学管家了,忍不住又是一笑。问完了这事情后,又询问起柳清彤怀孕之事。   因有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阿菀也不好问得太明白,含蓄地道:“怎么事前都没一点预兆么?突然听说怀了两个月,算算时间,是在八月份初就有了,想起秋围那会儿,真是吓出一身的汗。”   柳清彤红着脸,吭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的小日子有些不太正常,只是以为又推迟了,谁知道……”   阿菀心里微动,想到柳清彤那一身武艺,心里暗暗地叹气。就和柳绡一样,女子要学会这身武功,实在是不易,很容易便会落下什么毛病,现在她嫁过来不到一年,便能有消息,也算得上是幸运了。   说完了这事,阿菀又去拉着孟妡说体已话了,少不得要打趣她一下。      “你还记得当时在围场时的事情?”   “……记得。”孟妡脸蛋虽红,却也没有太大的扭捏,看了眼坐在那里笑眯眯地喝果茶的柳清彤和同样朝她微笑的大姐,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倾诉欲望,和她们说了一声,便将阿菀拉到隔壁的暖阁,和阿菀说起体已话。   柳清彤知道小姑子的话唠本性,让人奉了茶后,也不管她们,继续和大姑子说起一些怀孕的事情来。   ****   女眷们这边聊得高兴,书房里的气氛却颇为不同。   到了书房后,待丫鬟上了茶,孟沣将服侍的人遣退,从书柜中取下一本古集,打开古集,拿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出来,然后将那张写满了细密小字的纸递给了卫烜。   “这是江南那边的名单,都收集好了,你看看。”   卫烜接过,随意地扫了下,然后折叠起来,揣进了衣袖里。   孟沣和他到窗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说话,边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卫烜端着茶盏,用茶盖刮着上面的茶沫子,淡声说道:“不是我有什么打算,而是皇上有什么打算,那些大臣有什么打算。”   孟沣微微一顿,心里有些了然,然后又取出了一本蓝皮账册给他,说道:“这是近几年江南那边的收益,正好今天你来了,你自己看看吧。”   “交给你,我放心。”卫烜没有接,以示自己的态度,“不过明年皇上也许要整顿江南的吏治,在五月份之前,你将所有的生意都脱手了,别留下把柄。”   孟沣想了下,很爽快地道:“行,反正这些年也赚够了。”   跟着卫烜合作这几年,他赚了一笔,算得上是自己私置的产业,连家人也不知道,手头十分宽裕。这也是他佩服卫烜的地方,当时他才多少岁啊,就敢出这种主意,将自己拖下水。   卫烜很满意他这点,豁达却不贪婪,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说收手就收手,没有任何的不舍,这也是他当初为何会选择与孟沣合作的原因。而且孟沣面上看起来虽然随性,却又是个心思细腻的,并不用他多吩咐,便明白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说完了这些,孟沣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卫烜,低声询问道:“那件事,廖阁老和陈家……都参与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迟疑,卫烜朝他笑了下,笑容却冰冷非常。   “这种事情哪里有假?”   孟沣的脸色微微发白,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皇上春秋鼎胜时,妄想要将三皇子和太子一网打击,好将水搅得更浑,让下面的皇子有出头之日。而且这其中还涉及到当朝的几位内阁辅臣,更让他头皮发麻,很想说是卫烜推测错了,但是卫烜提供给他的资料,并且让他自己亲自去查到的东西,又说服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十分担心在宫里的妹妹孟妘,若是太子倒台,作为太子妃怎能善终?   就在这种静默中,书房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少爷,定国公府的三少爷送礼过来了,公主让您去招待他。” ☆、第 168 章   “少爷,定国公府的三少爷送礼过来了,公主让您去招待他。”   孟沣的脸色稍缓,听说是沈罄来了,忍不住朝卫烜笑道:“行啦,表弟你也去见见吧。”语气里有对卫烜的随意,这是对亲近之人特有的语气。   卫烜起身,一拂衣袖,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嘛,柳清彤有孕,亲朋友好友听说后,都送了礼过来祝贺,亲厚些的——如康仪长公主和阿菀,是直接过来,远一些的,也会打发了家里有脸面的管事过来送礼。定国公府与孟家刚定亲,沈罄便是孟家的女婿了,他亲自来送礼,不仅不失礼,反而显得亲昵了几分,康平长公主知道后,也会开心。   孟沣和他一起出去,听罢笑道:“虽然看着是个冷面郎,却是个细心的,行事时颇有几分粗中有细,也莫怪振威将军在阳城能经营得如此好。”神色间,对沈罄颇为满意。   卫烜神色淡淡的,不免又想到上辈子阳城被破,沈罄战死之事,也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虽然他并未见过沈罄之父,但却是闻名已久,当年瑞王在西北征战时,瑞王也和振威将军打过交道,对他颇为赞赏,是个用兵的将才,亲手教出来的沈罄自然也不差的。   所以,沈罄战死,怕是其中也有什么隐情不成?   暗忖间,很快便到了待客的厅堂,进门便见穿着石青色宝相花袍子的少年端坐在那儿,眉目端凝,一丝不苟,见两人进来,忙起身见礼。   “这位是瑞王世子,想来你也见过了。”孟沣为他们引见。   沈罄朝卫烜行礼,秋围时确实见过了,只是当时卫烜跟随在皇帝身边左右,两人并无交集,今日才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而且以后还会是连襟。   卫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矜持地道:“沈三公子身手了得,我也颇为敬佩的。”然后便说起了西北阳城之事,拣了些那边的民俗风情及吃食说了。   沈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即便在西北也能听过其名的瑞王世子,可是宫里的大红人,朝臣头疼的对象,连皇子也难出其左右,原本未见之时,以为是个无甚用的纨绔子弟,仗着太后和皇帝宠爱罢了。后来进京后,接触多了,才发现他深不可测。若真是个没用的皇孙,哪可能十几年如一日地深得太后、皇帝的宠爱不衰?   等听他对西北的事情张口便道来,虽然都只是些索碎的事情,依然让他心中微凛,一时间琢磨起他的话来。   孟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打断他们。见沈罄神色未动,漠然倾听,不禁暗暗地点头,再看卫烜,虽然面上带着笑,骨子里却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矜贵自持,若是心胸狭隘些的,怕是心里会有几分不舒服。   可沈罄却只是作出聆听状,并无任何不悦,心里满意了几分。   待说得差不多了,孟沣开口道:“对了,听闻你今年并不在京城过年,何时回阳城?”   “再过几日,等雪停时。”沈罄如实地说道,这也是他今日过来的目的,并不只是送礼,同时也是来禀明一声。   孟沣听罢愣了下,虽然先前就有听闻,可是得知他要回西北,心里仍是觉得有些快。只是沈罄是家中的长子,阳城的事情走不开,并不能在京城久留。   知道他要离开了,孟沣少不得要给他饯行,择日不如撞日,便道:“若是无事的话,不如去梅林的暖阁那边咱们喝两杯,如何?”他笑看着二人,却也不说是给他饯行之类的。   每年的初雪刚至时,公主府里的暖房中培育的梅花开了一些,便直接将之移植到了梅园去,迎着风雪含苞欲放,暗香浮动,倒是个赏梅的好去处。   沈罄冷着脸看他。   卫烜却说好,施施然地道:“子仲今儿过来,是为了恭贺你要当爹了,自然要多做陪一下。”   见他同意了,孟沣便让人去安排,又派人去同康平长公主说了一声,然后两人根本未问沈罄的意见,我行我素地安排了。   孟沣虽然和卫烜说说笑笑,却也暗暗观察沈罄,发现他面上无异色,身姿挺拔如松,单单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风雪难挡的坚韧挺拔之气,不禁哑然失笑。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何见过他的人都暗暗戏称他为冷面郎却仍是对他有诸多欣赏了,单是这股精神气,便教人喜欢。   母亲终于给小妹挑了个不错的人选。   这般想着,对于小妹远嫁西北之事,终于宽了几分心。   *****   听说沈罄代表定国公府送贺礼过来了,并且和孟沣、卫烜一起去了梅园喝酒赏梅,阿菀心中微动。   沈罄和孟妡定了亲,也算是孟家的女婿了,过来送礼,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可是这么招待到梅园去,又显得过份的亲昵了。   “不知是谁提议的?”阿菀笑问道。   来禀报的丫鬟笑道:“听说是大少爷提出来的,世子爷当时正和沈三少爷说话,大少爷便提了。”   阿菀心里终于确认了几分,心里不禁又喜又软,眼睛一转,便看到旁边孟妡微红着脸,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她。   阿菀心里有了主意,“走,咱们也去梅园瞧瞧。”   孟妡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孟婼却有些担心,“虽说定亲了,可是也不好如此见面……”若是让人知晓,不免轻狂了一些。   “大表姐,我只是想和阿妡去折枝梅花回来给表嫂插瓶,又不是干什么。”阿菀分外无辜,又看向柳清彤,“表嫂,听说梅园那边的梅花开了,我和阿妡去折枝梅回来给你插瓶好不好?”   柳清彤笑盈盈地道了声好。   孟婼哭笑不得,她就知道阿菀看着文文静静的,其实骨子里却是个促狭的,平时看不出来,等到关键时候,便会发作。偏偏她的理由用得这般好,也不能直接驳了她。   “大姐姐,就让她们去吧。”柳清彤拉住她,“阿菀是个有分寸的。”   孟婼迟疑了下,想着妹妹和沈三少爷已经定亲了,又在自家里,倒是不用担心被人知道说闲话。这么一想,便没再阻止,叫丫鬟给她们披上了斗蓬、穿上木屐,又打起伞,方让她们出门。   两人迎着风雪,一起去了梅园,听说孟沣和卫烜在梅园的暖阁处喝酒赏雪,她们便拐去了梅园的一处赏景的楼阁里,早有丫鬟将烧好的火盆放在阁搂四周,火盆里的银霜炭里还放了些橘皮等物,使得空气不仅不干燥窒闷,反而有几分植物的清香。   孟妡有些紧张地拉着阿菀,小声地道:“要不……算了吧?”   先前和阿菀说体已话时,还想再见见沈罄,毕竟除了秋围那次,她一直没机会再见沈罄。那时候她对沈罄并不关注,所以也没仔细看他,直到定亲后,她收到了沈罄让人送来的一个西域血红石做成的盆景,却仍是没见他,更不用说和他说话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虽然定亲了,可也是不能随意见面的,甚至大多数时,只能在父母长辈在场时,偷偷看那么一眼。可是孟妡被阿菀和孟妘影响,性格中也有些不同寻常,总想找机会和沈罄说几句话。   阿菀拍拍她的手,然后叫来今日跟她过来的路云,吩咐她几句。   等路云领命而去后,阿菀便对她笑道:“你也知道,我的身子骨不好,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啦,你自己去折技梅回来吧。”   孟妡的脸马上又红了。   阿菀看得忍不住笑起来,平时那般活泼,这种时候还是要害羞了。   “快去吧,我等着你。”阿菀又握了下她的手,给她打气。   孟妡深吸了口气,朝她甜甜一笑,披上了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衬得她的白晳漂亮的脸庞明艳如那六月的石榴花,漂亮极了。   等孟妡走后,阿菀笑着端了杯果子露慢慢地喝着,抬头看向琉璃窗外的雪景,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然心情十分的愉悦。   直到石青色的门帘被人掀起,一道赭红色的身影走进来,阿菀不由得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卫烜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朝她笑道:“阿沣带沈罄去看雪景了,我一个人待得无聊,便过来寻你了。”说着,执了她的手摸了下,发现她的手柔软而温暖,放下心来。   阿菀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丫鬟都在外面候着,便挨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抬头亲了下他优美的下巴,笑呵呵地道:“是不是到时候,表哥会找个借口离开,将沈三公子一个人丢在那边?”   卫烜但笑不语,低首亲了下她的唇角,唇舌顶进她的唇瓣中,然后尝到了甜甜的果子露的味道,马上退了出来。   “漱个口吧。”他端来刚才丫鬟给他沏的茶。   阿菀扭头,笑道:“才不要!”然后直接坐到他膝盖上,捧住他的脑袋,硬是将自己凑过去,像恶霸一样,按住他的脑袋强吻住他。   卫烜顿时露出一副想要推开她,又极端不舍的矛盾神色来,让阿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   孟妡走在梅树下,枝头上点缀着点点红梅的色泽,为这个单调的世界装点了几分明艳的色泽。   而在来人眼里,那亭亭玉立于梅树之下的大红色身影,才是这个世界最鲜活的存在。   她撞进了一双凛然而深邃的眼眸中,恍了下神后,目光扫过那人菱角分明的脸庞,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热,瞬间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好。可是想到若是这次不抓紧机会将心中的疑惑问清楚,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你好……”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硬着头皮上前。   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们之间隔了五丈的距离,她的声音被风雪吹散,几乎轻不可闻。   沈罄深深地注视她一眼,然后走了上来,距离她三步时停下来,然后伸手从枝头上折了一枝梅花下来,递给她。   “……谢谢。”孟妡呐呐地道。   “不客气。”低沉的男声响起。   孟妡又看了他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罄目光微动,沉默不语。   孟妡心里有些失望,甚至几乎以为是老定国公在开自己的玩笑了。这件事情,她谁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告诉母亲和阿菀,只是自己埋在心里。   两家定亲前两日,老定国公来孟家与孟驸马在书房喝酒,当时老定国公心血来潮,便叫了她过去,赠了她一个羊脂玉的莲花簪子,然后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同她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他家的臭小子,为了娶她,曾在他那儿不言不语地坐了三天。   当时她差点傻掉,还以为老定国公是以为自己是个轻狂的,未成亲之前,就和外男有什么首尾,幸好老定国公神色愉悦,又藏有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欣慰,方没有乱想。然后便是定国公府派了媒人来提亲等等事宜,虽然一切顺利,但却让她心里积了事,一直到现在。   她未想到老定国公这把年纪了,竟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这种事情都敢透露,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生性中的好奇又让她无法平静,总想和他见个面,问清楚方好。   就在孟妡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条莲子米般大的南珠手串递给她,说道:“我如期而来,并未失约。”   孟妡更糊涂了。   见她迷茫的模样,他的神色变得冷峻。   孟妡感觉他好像生气了,顿时有些尴尬。   “十年前的三月三,在枯潭寺,我答应过会娶你为妻。”   孟妡:“……”   十年前,三月三,枯潭寺……   孟妡惊吓地看着他。   他的神色更冷峻了,气息几乎可以和风雪媲美。 ☆、第 169 章   卫烜有厌甜症,阿菀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这般不喜。   将他折腾了一顿后,阿菀才坐回原位,一副啥事都没发生的模样,然后开始关注起外面的事情来。   “好像雪又大了,是不是该回来了?”阿菀看着琉璃窗外的雪说。   虽说这时代的玻璃技术还达不到后世那般透明清晰的程度,可是用来装在槅扇和窗上的琉璃已经能将之做得很薄的一片,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风景,坐在里面赏雪景,也是一种不错的风雅之事,很多豪门贵胄之家都会安上这种琉璃窗。   卫烜只是盯着她微红的唇看,一副还想要让阿菀再对他做一次先前的事情的样子,心不在蔫地道:“放心,阿沣看着,那是他亲妹子,他自己会仔细的,没事的。”   阿菀只得点头。   等到路云进来时,卫烜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他们很快便要回来了,只得起身离开。等回了梅园的暖阁,很快便见孟着和沈罄进来。孟沣神色爽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而沈罄也是一副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异样,也让人窥探不到他心里的想法。   卫烜心里啧了一声,若非不想让阿菀失望,他才懒得干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   ……   当帘子掀开,阿菀下意识望去,却见孟妡手里拿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走进来。   阿菀忙让丫鬟给她解下身上沾了雪花的斗蓬,又上热茶,拉着她坐下,塞了个暖手炉给她,见她呆呆愣愣的,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没见到人?”或者是见着人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到她的样子,阿菀不禁心头有些紧张,生怕孟沣掉链子,没看好他妹子。心说孟沣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孟妡沉默了下,慢吞吞地道:“见到了,只是……”她看着阿菀,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菀的声音放得更轻缓柔和了,听起来温温和和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同她倾诉。   果然,孟妡瞧了瞧周遭,然后小小声地和她说了。   “阿菀,他说十年前的三月三,我们在枯潭寺里见过,所以他才会要娶我的。”然后又有些赧然地将老定国公上回私下见她,赠她羊脂玉的莲花簪的事情说了。   阿菀一怔,心里算了下时间,十年前她和孟妡都是六岁,恰好那年,她和父母从江南回京,在通州驿站遇到瑞王一家,在路上两家长辈为她和卫烜定下婚约,然后在八月底时回京城。所以,十年前的三月三那会儿,她还没有回京呢。   “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阿菀感兴趣地问道。   孟妡咬住嘴唇,蹙眉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没什么印象了,好像记得那年三月三,我娘带我和姐姐们去枯潭寺上香,我比较贪玩,趁着姐姐们不注意,跑去玩了,让他们找了好久。等我们回来后,母亲大发雷霆,第一次如此生气,将我关了禁闭,我当时很害怕,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脸。   当时的事情对她而言,太过深刻了,也让她被家人宠得娇纵顽皮的性子收敛了一些,所以才会记得这般清楚。也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当时沈罄提出那年三月三的事情,她才会这般惊吓。   阿菀一脸意外地看着她,心里觉得,能让她还记得这般清楚,想来六岁时的三月三的事情在她年幼的记忆里,确实发生了很深刻的事情。   康平长公主素来疼她如命,从来舍不得大声说过一句话,甚至因为女儿不喜欢那些来提亲的人,也不管是不是会得罪人,仍是给拒绝了,没有因为自己觉得好就强制地给她定下,这在旁人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康平长公主也过份溺爱她了。所以,能让康平长公主大发雷霆,显然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让她又担心又愤怒的,才会如此克制不住脾气。   “你当时跑哪里去玩了?”阿菀继续问道,觉得这才是关键。   孟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不太记得了,好像我记得当时好像躲在了一个很黑很暗的地方,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一直一直和他说话……”   阿菀囧囧有神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当时那个陪着她说话的人,估计就是沈罄了。沈罄虽然出生在西北,也在西北长大,但隔个几年也会回京来探望祖父母,定然是那时候沈罄也随长辈去枯潭寺上香,然后两个小孩子不知怎么地,就凑到了一起说话。   先不说孟妡怎么会跑过去,可以想象这小姑娘自小就是个话唠,当时指不定有个人陪她说话,听她唠叨,高兴得忘记了时间及其他事情,没有及时回去,让大人们以为他们失踪了,找得几乎要崩溃,所以康平长公主方会如此生气。   算算时间,当时沈罄也有八岁左右,也已经到记事的时年龄了,他应该会有印象。或许是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所以沈罄记住了,才会在长大后来求娶她。   想到这里,阿菀看向那个仍蹙着眉苦思冥想的小姑娘,很快便将事情串连起来,终于恍然大悟。   沈罄……一定是早就有计划要娶孟妡了。所以在他回京后,先是在秋围时救了惊马的孟妡,在康平长公主面前露了脸,接着在围场比试时大出风头,让康平长公主看到他的优秀,继而生出结亲的念头,接着他又趁机去寻家中已经不管事但余威犹在的祖父老定国公出来,让他出面定下这门亲事。   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虽然因为康平长公主的反复无常,生怕家中大房二房因此生隙,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老定国公才是一家之主,有他出面,定国公老夫人也只能退让,再加上宫里还有皇上突然想要为三公主挑选驸马的事情,让定国公老夫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迅速地让两家定亲。   如此一连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阿菀暗暗心惊,如果这事情不是过份巧合,那么就说明了沈罄的心思之缜密,竟然能将所有事情都算上了,甚至连宫里的皇帝的态度也算在里头,方促成了这桩婚事。   再看仍在苦思冥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姑娘,阿菀默默叹了口气,心里突然又担心起来。这般有谋算的男人,到时候孟妡应付得来么?会不会被他欺负了也无人知道?   带着这种担忧,两人离开了梅园,回到了柳清彤的住处。   当看到孟婼时,孟妡突然眼睛一亮,暗暗地扯了下阿菀。   不用孟妡说,阿菀也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没理会她的兴奋,神色如常带着笑容,将孟妡折回来的那枝梅花插入前朝的青花瓷瓶里,对柳清彤道:“梅园里的梅花开得不多,大多还是花苞,应该还要过个几天才能真正闻到梅花香。”   孟婼见她们回来,担心她们被冻着,忙让她们过来坐到薰笼上取暖,又叫人呈来热汤。   柳清彤看了看那枝梅花,上面皆是半开不开的花苞,笑道:“听夫君说,这些梅花虽然是暖房里培养的,但也只是比其他花开早些时候,并不能一到时间就开的,等花全开了,天气好一些,寿安再过来赏梅也可以。”   阿菀朝她微微地笑起来。   说了会儿话后,阿菀见柳清彤面上有些疲惫,对她道:“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你歇息了,表嫂好好养身子,我们还等着要抱侄子呢。”   柳清彤面上微红,大方地朝她笑着应了一声。   孟婼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道:“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使人到国公府同我说一声,我生过两个孩子,也算是有些经验了。”说着,自己的脸上微微红了下。   柳清彤越发的高兴,她这是第一胎,什么都不懂,有个懂的人能问,心里也高兴,朝她甜甜地笑着。   和柳清彤闲说了几句,众人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了柳清彤的院子,阿菀便拉着孟婼道:“大表姐,难得见你,你和我们一起说说话吧?就去阿妡那儿坐坐。”   孟妡像只小狗一样使劲儿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孟婼拿她们没办法,笑着被两人给拉到孟妡的院里去坐了。   等丫鬟上了茶点后,孟妡急躁地将她们挥退到室外,只剩下姐妹三人。   孟婼瞧这阵势,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等到孟婼面前了,孟妡反而扭捏起来,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求助地看着阿菀。   阿菀心里暗笑,果然她还是在意的,在意当时发生的事情,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沈罄长大后,决定来求娶她。婚姻就像女人第二次投胎,阿菀对她的心态也能理解。   “大表姐,是这样的。”阿菀慢条斯理地道,“刚才我和阿妡去折梅花时,突然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阿妡说,她六岁那年的三月三,姨母带你们去枯潭寺,后来姨母大发雷霆,不仅罚了很多伺候的下人,阿妡也被罚禁闭了,让她当时哭得好伤心……”   孟婼惊讶地看向小妹,见她满脸不自在地低头喝茶。   “姨母素来是个爽快人,而且疼爱阿妡,我还未见过姨母生气呢。当时发生什么事情,姨母怎么会那般生气?”阿菀一脸好奇地问道。   孟婼听后,有些忍俊不禁,她当时十六岁,自然记得这事情,当下便说道:“难得阿妡还记得这事情,看来你也是受了教训的了。”然后便同阿菀道:“当时她顽皮,竟然趁着奶娘和丫鬟们不注意跑去玩了,也不知道她躲在何处,让人找不着。我们都急坏了,到处找她,连枯潭寺的住持都被惊动了,出动了好多僧人一起寻找,母亲当时以为她被人贩子抱走了,哭着差点要叫人去让京兆尹派人来封山。”   听到这里,孟妡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自己回想是一回事情,被人这般仔细地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幸好,就在母亲要派人拿帖子去寻京兆尹封山时,她这小家伙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了,还一脸高兴地说,有个小哥哥陪她说话,她很高兴,两人竟然躲到了寺庙后面的一处假山里就在那里待了半天。”   “那个小哥哥是谁?”阿菀忙问道,“当时他们说了什么?”   孟妡也忙看着自家姐姐。   孟婼笑道:“她自己都不清楚,我们哪里知道,而且当时我们看到她的裙子上沾了些血,还以为是她受伤了,担心坏了,检查了一遍,都没见她身上哪里有伤,想着可能是那个和她躲在一起说话的小哥哥受了伤,血蹭到她衣服去了。”说到这里,孟婼蹙起眉头,“母亲当时就以为是有什么不法之徒躲到寺里来了,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又急又怒,便将阿妡骂了一顿,又罚了她禁闭,让她当时吓坏了,哭得好伤心。”   阿菀满脸惊讶,难道当时是沈罄受了伤?沈罄那时八岁了,以这时代来看,也是个半大的小子了,若是放在寻常百姓之家,可以当半个大人来看的了。以他沈家三少爷的身份,哪里会受了伤躲在那里没人问的?   又看向孟妡,这小姑娘仍是懵懵懂懂的,还未意识到,可能当时那个受伤的小哥哥就是沈罄,不禁暗暗摇头。   等孟婼起身去寻康平长公主说话,两人又凑到一起分析。   “所以,你觉得当时和我躲在一起说话的小哥哥就是沈三公子?”孟妡撑着下巴问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阿菀笑着将她搂过来,“不记得也不要紧,只要他没存坏心,成亲以后,对你好就行了。”   孟妡的脸瞬间红了,看着阿菀欲言又止。   阿菀笑嘻嘻地道:“指不定是你当时帮了他,然后你和他定下了什么约定,他记在心里,所以长大后就来求娶你了呢?这算不算千里姻缘一线牵?”她打趣道。   “阿菀!”   阿菀大笑,又揉了揉她红通通的脸,十分开怀。   ****   等阿菀和卫烜辞别康平长公主夫妻回府时,阿菀脸上仍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卫烜奇怪地道:“什么事这般高兴?”然后想起了今日沈罄来公主府之事,心中蓦然一动。   阿菀也不瞒他,便将刚才从孟婼那儿得知的事情删减了一些和他说了,最后总结道:“指不定当时阿妡年幼无知,便将自己卖了也不说定。倒是沈三公子,若真是为遵守当年的约定而来,定然是个重诺君子。”   若对方是个重诺君子,人品定然极佳,孟妡能与他成就这桩姻缘,也算是良配。   卫烜突然笑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两辈子的疑惑有了解答。   原来真是有故事在里面,所以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情况如何不同,沈罄都会来娶孟妡,并未因为孟家的处境堪忧就后退。指不定就如阿菀猜测的那般,沈罄这次回京,在秋围时大出风头,连文德帝都算计上了,自己自动促成这桩婚事。   可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又有其父振威将军在,如何会守不住阳城?   卫烜目光微凝。   “怎么了?”阿菀看他,心里琢磨着,每次一见他这样的神色,就觉得有人要遭殃一样。   冷戾的神色一闪而逝,卫烜看向她时又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让阿菀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帅哥你就不必再伪装了,马甲都不知道掉多少次啦!   心里想着,伸手揉了下他的脸,见他乖乖地坐着让她揉,阿菀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回到瑞王府后,两人先去正院禀明了瑞王妃,又和她说了柳清彤怀孕的情况,方回了随风院。   阿菀换了室内的居家衣服,就着丫鬟端来的热水净了脸面,方坐在炕上懒洋洋地倚着一个大迎枕,有些昏昏欲睡。   “累么?要不要回床上睡?”卫烜凑过去扶住抱住她。   阿菀摇头,“等会要用晚膳了,我就在这里躺一会儿,到时间你再叫我。”   卫烜应了一声,低首在她唇角蹭了下,便直起身来,随手拿了一本放在炕桌上的兵法策略翻看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低首,看着蜷缩着躺在自己身边熟睡的人,心里涌上一种很温柔的情绪,轻轻地抚着她披散的青丝,目光沉敛。   ****   到了十月中旬,北方军事重地——安阳城八百里加急入京。   和平了十余年的北方边境狼烟再起,狄族铁骑南下劫掠,大夏被打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朝野震动。 ☆、第 170 章   北方的战事起,整个京城的气氛为之一变。   卫烜也听说安阳城的事情,而且比起京城里的人,他的消息来得更准确,从五年前便埋在那里的探子早已将一份完整的消息呈到他手里。   安阳城被北方草原狄族铁骑挥军直逼城下,虽然打了安阳城一个措手不及,却没像上辈子那般,因为始料不及,而让安阳城毫无防备地被狄族进攻,不过半月便破了城。卫烜虽未亲眼所见,但却明白这其中有皇帝的暗旨过去,早有准备,方没有损失惨重,也未被破城。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果然先前的努力没白费,虽然不能阻止战事起,却将损失减到最小。   “世子……”路平瞥见他嘴边的笑容,欲言又止。   卫烜心情舒畅,脸色也柔和许多,对两辈子都忠心耿耿地追随着自己的路平有着比常人要多的宽容,遂问道:“怎么?”   路平想了想,问道:“您让属下去办的那些事情,已经办好了。”   卫烜神色更愉悦了。   “不知世子您有何吩咐?需要他们做什么?”路平请示道,心里暗忖,好不容易将那些人埋到了几个军事重地,与当地的总兵打好关系,要传递消息也方便。   “不用,别让他们暴露了就行。”   路平肃手应了一声,见他没吩咐,便退了下去。   等路平离开后,卫烜从书房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红漆雕花的盒子,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副舆图,将之放在书案上铺展开。   这是一副大夏疆域舆图,是卫烜花了数年功夫,方让人秘密制好。上辈子他在军中倒是有舆图,可惜这辈子自己年纪太小了,又不在军事兼要职,根本无法弄到军中的舆图,只好自己耗费人力财力秘密制一份了。   卫烜的手指滑过舆图上面缩小的山川河流,最后手指定在了与北方狄族草原交界的一个军事要塞明水城。   这是他上辈子的埋骨之地。   突然敲门声响起,他回过神来,便听到外头响起了小厮路山的声音:“世子,世子妃给您送汤过来了。”   卫烜怔了下,赶紧道:“让世子妃进来。”说着,自己已经起身去开门。   门开后,便见到身上披着一件灰鼠皮斗篷的阿菀站在廊下朝他微笑,青雅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天空阴阴沉沉的,似乎一场大雪又将至,北风吹得厉害,时不时地能听到穿堂而过的呼啸北风,整个天地冰冷异常。   卫烜心里一紧,忙上前执起她的手,说道:“天气冷,怎么过来了?”说着,忙拉着她进了屋子里。   阿菀笑道:“我抱着手炉,就几步路罢了,其实不冷的。”   青雅跟着进来,等两人坐到临窗的暖炕上,便将食盒放到了炕桌上,然后在阿菀的吩咐中退下去。   阿菀亲自打开了食盒,自己给他盛了一碗还冒着白烟的热汤,边对他道:“你忙了一天了,先吃些东西垫胃吧。”   从安阳城打仗的消息传来,卫烜便开始忙碌起来,除了在宫里当值外,每天回来时便会去找瑞王府的谋士,然后回来后,又扑到书房里一待便到大半夜才回来。阿菀心知他的忙碌应该是和北方的战事有关,也不打扰他,只是听说他这几天因为忙碌而吃得不多,三餐也不太正常,心里有些担心,便让人熬了汤送过来,打算亲自盯着他喝了再走。   听到卫烜埋怨她这大冷天的还过来,阿菀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到冬天就不能出门。你瞧,我现在不是很好么?”说着,她还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卫烜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总觉得她比其他的姑娘都要瘦弱一些,依然不能放心。   “行啦,快点喝汤吧,别熬坏了身子。”   卫烜见她言语殷殷,只得听她的话喝了一碗汤,见她还要呈给自己,赶紧道:“稍会就要用晚膳了,喝一碗就行了。等会我和你一起回去用膳。”   阿菀听罢,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些天卫烜忙碌,他们已经有好些天没有一起吃饭了,阿菀虽然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有太强求,主要还是担心他不按时吃饭,届时得了胃病就麻烦了。   喝了汤后,阿菀将碗收起来,然后便在他的书房里转了下,目光被桌案上的那副巨大的舆图给吸引了。   当浏览完这副舆图,阿菀眼里止不住的惊讶。这副舆图标注得太详细了,东到东海,南到南海夷族,北到草原狄族,西到西域,无不详细,以卫烜现在的身份,并不足以拥有一份这样的舆图,或许瑞王可以有,可是瑞王现在不行军打仗,应该早已被兵部回收了才对。   舆图在这时代管理得甚严,只用于军事,卫烜若不是借着瑞王的身份弄到的,便是他私下让人绘制的。   阿菀心里正琢磨着,卫烜已经走到她身边,从背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亲昵地将脸搁到她的肩窝中,在她侧首时轻轻地蹭着她柔嫩光滑的脸蛋,伸手指着舆图上的一个个城镇和山川河流的标志,对她道:“你瞧,这里是京城,从京城往北走,渡过渭河,便到渭城,再沿着嘉陵关而去,这一路上会经过数个城镇……”   阿菀沉默地听着,目光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声音,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雪。   冬日昼短夜长,刚过酉时,天色就已经发黑了,丫鬟们点上了灯。   阿菀今天终于和卫烜一起同桌吃饭,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菜,阿菀笑盈盈地看着他吃饭,时不时地给他夹菜,仿佛生怕他吃不够似的,旁边候着的青雅、青环等人无不掩嘴而笑,阿菀却没有太过理会。   膳后,卫烜懒洋洋靠着迎枕坐在炕上,阿菀让人去打了水给他泡脚,自己坐在锦杌上,亲自给他脱鞋袜。   卫烜受宠若惊,只觉得阿菀对他好得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   “怎么?不想泡脚?”阿菀斜睨他。   “不是不是!”卫烜赶紧撩起衣袍下摆,自己弯身将裤管卷了起来,朝她笑道:“只是觉得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泡脚。”   “有什么?如果以后有空,我都给你泡脚。”阿菀不以为然地说,若非见他这阵子太辛苦了,也不会因为心疼他,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事情。   卫烜马上露出愉悦的神情,十分受用的样子。却未想到,阿菀说到做到,后来的每年冬天,只要无事,她都会亲自给他泡脚,从未假手他人。   “今晚不忙么?”阿菀边忙碌边问道。   “嗯,今晚休息。”卫烜含糊地道,不好和她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不过他觉得,就算自己不说,估计以阿菀的聪慧,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不会轻率过问,也不会擅自开口影响自己的决定罢了。   阿菀听了满意地点头,最近卫烜都是三更半夜回来歇息,那时候她都已经睡了,第二天起床时,床边除了还有些余温外,已不见他的身影。这让她不禁猜测,北方的战事比想象中的更惨烈,怕是情况十分不好。   晚上洗漱完毕,阿菀刚躺到床上,卫烜也跟着她钻进被窝里,伸手一探,轻轻松松地将她卷到了自己怀里,温暖的大手从她衣襟下摆往里探去,先是摸过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要断的腰肢,然后是背脊。   “还是很瘦……”   阿菀听到他的嘀咕声,忍不住道:“是你的错觉!”   “不是!”卫烜很坚持,“真的太瘦了,胖点才好,健康。”说着,唇已经凑过去,隔着湖绿色牡丹花的肚兜含住了那小小的一点,另一只手已经往下移,捧住了她的臀部。   难得他放松一下,阿菀也不拒绝,自动张开双腿迎合他。   卫烜被她的主动顺从刺激得更亢奋,身上的肌肉都有些紧绷,宛若裹着绒布的铁块一样,阿菀摸了一把,觉得手感真好,又多摸了几下,将他刺激得不行,直到被他攻城掠地,方忘记了这事情。   折腾了几回后,直到她承受不住,卫烜方停下来,只是仍是霸占着她,将她搂到怀里,感受着那种余韵,边咬着她的耳朵,和她低声说着话,低沉醇厚的声音,如同一杯醇酿,透着一股子的亲密喜爱。   阿菀累得睁不开眼睛,不过仍是下意识地问他:“你是不是想要……去北方?”   “……”   半晌没听到他的回答,她也没在意,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入睡。   *****   进入十一月份,北方时不时地有消息传来。   因为时隔十几年,北方战事再起,竟然比夏天时沿海海寇上岸劫掠还要让人不安,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北方几个战场上,京城的娱乐也变得少了,女眷们也不再无事随便串门子,导致很多戏班子的生意冷清不少。   朝堂上,文德帝的脾气也随着战事的变化心情时好时坏,大臣们无不战战兢兢,勋贵子弟也不如过去般有事无事便出门纵马玩乐,大多数被长辈们拘在家里修身养性。   朝堂中的气氛也影响到了内宅,不过却是有限的。   阿菀自从确认了卫烜的心思,心情也有些恍惚起来,过了几日方才恢复正常。   在这样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终于到了腊月。   腊八那天,宫里赏了腊八粥到瑞王府。   阿菀尝了口宫里的腊八粥,然后默默地将之推到了一旁,等到王府里的腊八粥熬好端上来,她在粥里加了蜂蜜,吃得眉开眼笑。   王府里的腊八粥所用的食材是精心挑选的,而且里面加了她喜欢吃的几样豆类,熬得粉粉糯糯,加了蜂蜜后,更显香甜。   就在她吃得开心时,卫烜回来了。   他见阿菀眉稍眼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看着也有胃口,便凑过来讨了一口,等见阿菀一脸坏笑地喂他时,终于想起了阿菀的习惯,却已经迟了,顿时满嘴皆是蜂蜜的甜蜜味道,差点让他吐了出来。而且阿菀更坏的是,直接跳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张嘴就堵了过去。   卫烜再次被阿菀折腾得死去活来一回,觉得简直是要他的心肝命一般。   见他青着脸,阿菀开怀大笑,自己亲自端了茶给他漱口,然后又叫来退到外面的丫鬟去端了一碗咸的腊八粥进来,笑道:“行啦,这碗是咸的。”   卫烜青着脸,犹豫地看她。   小时候一直是卫烜这个熊孩子来折腾阿菀,折腾得她几乎要搓火崩溃。如今卫烜长大了,他们成亲后,仿佛确认了什么,性子慢慢定下来了,有了青年的稳定成熟,反而是阿菀多了少女应有的活泼,开始反过来折腾他,时常将他闹得要崩溃。   阿菀觉得这便是风水轮流转,果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放心,是咸的!”阿菀笑眯眯地道。   卫烜尝了一口,发现果然是咸的后,方大口吃起来。   喝完腊八粥后,阿菀便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烜漱了口,和她一起窝在炕上坐着,懒洋洋地道:“皇伯父今儿心情好,便让我放半天假回来了。我刚才去了一趟仁寿宫,才回来的。”   阿菀暗暗点头,卫烜只要有空,都会去仁寿宫探望太后,也因为有他在,太后的精神慢慢安稳起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太后的精神异常。这让阿菀越发的确认了太后将卫烜当成了一个精神支柱。   “是不是北方有了好消息?”阿菀笑问道。   “对。”卫烜的神色愉悦,“听说狄族那边下了一场大雪,死了很多人和羊马,那边冷得滴水成冰,不好攻城。今年倒是可以过个安稳的年了。”   阿菀听罢,心情也愉悦起来。   只是她的愉悦只保持到腊月初十,然后便听说了靖南郡王妃小产的消息,接着是卫珠直接跑过来寻她。 ☆、第 171 章   阿菀是去给瑞王妃请安的时候,听说了靖南郡王妃小产的消息。   当时是外面得到消息的管事嬷嬷来和瑞王妃说了一声,瑞王妃想到康仪长公主与先前的靖南郡王妃的情谊,还有阿菀与靖南郡王府的三姑娘卫珠感情非一般,便决定将这事告诉她。所以等阿菀来请安时,瑞王妃便提了下。   “听说靖南郡王妃不小心滑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却没想到会这般没了,而且还是个男孩呢。”瑞王妃嘘唏不已,虽说靖南郡王嫡子有两个,庶子也有好几个,并不缺儿子,可是孩子这么没了,仍是让人觉得可惜。   阿菀蹙眉,嘴里附和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奇怪。   都怀胎六个月了,周围那么多伺候的丫鬟婆子,怎么可能会这般不小心就摔了呢?虽然她不想将人往坏里面想,可是这位年轻貌美的靖南郡王妃对继子继女的打压手段,让她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个意外吧。   然后又听瑞王妃委婉地道:“还有,听说当时靖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和三姑娘卫珠都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阿菀又再一次凝眉,怎么连莫菲和卫珠都扯上了?   心里虽然疑惑,不过她特地让人去打探了下,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关于靖南郡王府的流言,方心中稍安。   虽然不知道靖南郡王妃为何会小产,如果涉及到什么内宅后院的争斗,总归是件家丑,靖南郡王妃纵使想要继女不好,应该也不至于特地去败坏卫珠的名声,毕竟她自己也有个女儿,为了女儿的名声,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往卫珠的名声上寻事,只会努力帮着维护,省得连累到自己的女儿。但是,除了这些外,作为一个当家主母,想要磋磨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手段多得是。   就在阿菀猜测不透靖南郡王府的事情时,卫珠自己亲自上门来了。   自从阿菀嫁入瑞王府后,卫珠来寻阿菀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卫珠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宜外出,还有她对卫烜有一种莫名的惧怕。阿菀也看得出来卫烜不太喜欢这个快要出五服的堂妹,只是也不知道卫珠如何惹着了他,生怕他脾气上来,给卫珠难堪,阿菀也不好时常叫卫珠到瑞王府来玩。   卫珠自己应该也是要避着卫烜的,所以这几个月都没有来过瑞王府,怎地今儿来了?阿菀直觉是和靖南郡王妃小产之事有关。   等见了卫珠后,阿菀看到小姑娘苍白瘦弱的模样,不禁吃了一惊。   为过是两三个月没见,她怎么瘦得这般厉害?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郁色,让她原本微圆的脸都变尖了,没了圆润的婴儿肥,五官倒是清丽不少。   “表姐……”卫珠看到阿菀,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阿菀忙搂住她,拿帕子给她擦脸,柔声道:“珠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和表姐说说。”   卫珠只是默默地垂泪,然后捂着脸呜咽起来。   阿菀见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虽然有些急,但想着若是能哭也是好的,便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退到外头守着,自己坐在一旁陪她。   卫珠哭了很久,直到双眼都红肿了,再也哭不出声音来,方才止住了泪。等看到阿菀关心的眼神,又忍不住落泪,直到阿菀好一阵哄,方才停下。   阿菀忙让丫鬟将准备好的热水端来进来给她净脸,声音舒缓而柔和,“珠儿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和表姐说说吧。”   卫珠用绞好的巾子敷在眼睛上,沉默了会儿,方道:“表姐听说我继母的事情了吧?”   阿菀轻轻地应了一声,端过一碗热汤,劝道:“天气冷,先喝点汤吧,省得病了。”   “病了才好,反正也没人关心。”卫珠嘴硬地说。   阿菀看着这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发现她越来越愤世嫉俗,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让她抱在怀里保护的小女孩了,心里轻轻地叹息,惋惜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什么话?”她的声音微冷,“难道你哥哥不关心?我娘不关心?我不关心?”   卫珠发现她的声音里有了怒意,忙抓下眼上的热巾子,红着眼睛看她,哑着声音道:“表姐,你别生气,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先喝碗汤。”   卫珠乖乖地接过了,慢慢地喝起来。   喝完一碗热汤,卫珠的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落漠,对阿菀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她却说是我和大嫂害她的,大嫂被她气得病了。昨日庆安大长公主过府来探望大嫂,我……”她又忍不住掩脸,“大哥竟然不信我,还当着父亲的面骂我。”   阿菀见她难受的模样,将她搂到怀里,“胡说,定然是你误会了你大哥的意思。”心里也觉得,卫珺素来是个君子,不擅与人争辩,怕是当时也无可奈何吧?   “真的,庆安大长公主还指责大哥没照顾好大嫂,大哥夹在那女人和大嫂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沉默地接受了。”说到这里,她眼里闪现愤恨,很快便熄灭了。   这种事情,阿菀作为一个外人,并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抚她几句,或者是想办法让她能多离开那个家,防着被靖南郡王妃迫害。这点,她家公主娘做得极好,时常没事会找借口让人去接卫珠到府里去玩,只可惜这一年来,靖南郡王妃借口卫珠年纪大了,要在家里学习女红管家之事,卫珠渐渐不去了。   所以今儿她伤心难过时,能来寻自己,阿菀心里也挺意外的。可惜,她们虽然怜惜卫珠,但到底是外人,不好插手靖南郡王府的事情,纵使靖南郡王妃对卫珠私底下如何不好,也占了母亲的名义,她们无法插手,只能尽量地给予帮助。   等卫珠情绪平和一些,阿菀便问道:“你大嫂还好吧?”说完,阿菀多少有些不自在,这可是曾经的情敌呢,虽然这只是因为一个误会而成了情敌罢了,甚至让她觉得,连情敌都称不上。   若是莫菲当初念着的人不是卫烜,阿菀也觉得她挺可怜的。   所以,因为这个误会,阿菀一直避着莫菲的事情,自从莫菲嫁入靖南郡王府后,阿菀便没再没再见她了,现在再听到她的消息,心里真是怪怪的。   卫珠皱了下眉,犹豫了下,说道:“也就是那样,太医说吃几副药就好了。”心里不太喜欢莫菲那种柔弱的性格,但是庆安大长公主前几日的强势,连那个女人也得避让时,又让她意识到,莫菲软弱一些也不要紧,她有个厉害的祖母,确实能让她坐稳这世子妃的位置。   至于这桩婚事是如何形成的,卫珠虽不太清楚其中的过程,却仍是心里有个疙瘩,对莫菲抗拒几分。   阿菀见她面上有异色,心里不禁琢磨着,难道她还对于莫菲嫁过去的原因耿耿于怀?以卫珺和卫珝的性格,怕是不会将元宵节那晚的事情与她详说的,就怕她冲动行事,与莫菲坏了姑嫂感情。   没在莫菲的病上纠结什么,阿菀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询问她家里人的情况。   卫珠今儿过来,只是想来寻阿菀说说话的,阿菀在她心里,仍是像那年母亲去逝时,抱着她安慰的大姐姐,纵使与她越行越远,心里对她仍是有几分依恋,难过时总会想到她。   “继母小产,父亲大发雷霆,在继母的挑唆下,竟然以为是我和大嫂害她小产的,当时父亲十分生气,将大哥叫过来斥责了一顿,还将我关禁闭。后来……大嫂被气病了,庆安大长公主过来,和父亲谈了次话,父亲才解除了我的禁闭。”她抿着嘴,苍白的脸上又浮现怒意,很快又压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已经忘记了娘亲,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可是我们是他的儿女,他怎么只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定了我们的罪?”   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   阿菀拍拍她,只能徒劳地说道:“你二哥相信你么?”她不提卫珺,只提卫珝。   卫珠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二哥说相信我。”   阿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卫珺过于君子,虽然心知不是卫珠做的,但是在父母面前,恪守孝道,不好忤逆顶嘴,怕是当时为了保护卫珠,怕她冲动行事,才会斥责她,让卫珠以为卫珺不相信她,才会如此伤心难过。而卫珝却是个刺头,敢和父亲顶嘴,心里也不喜那继母,所以会直接护着妹妹。   虽然未亲眼所见,听卫珠的叙述,阿菀也将事情还原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和阿菀倾诉了一顿,又得了阿菀的耐心安慰,卫珠心里的郁气去得差不多,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些笑容,让跟随着卫珠过来的丫鬟也松了口气。   这时,青雅端着小厨房做好的银耳蛋奶羹过来,阿菀见状,便对她道:“我有些饿了,珠儿就和我一起用些吧,这是加了冰糖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卫珠笑道:“表姐忘记啦,我也喜欢吃甜的,但也不能太甜。”等吃了一口蛋奶羹后,那香甜的味道一直滑入了心肺间,终于让她的脸浮现几分甜蜜的笑容。   两人吃了银耳蛋奶羹,又一起说了些话,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   当丫鬟过来禀报卫烜回来时,卫珠差点蹦了起来。   看到穿着羽禁军的玄黑色劲装的卫珠走进来,那双眼睛如刀峰利剑般扫过来时,卫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她总觉得,卫烜不喜欢自己,甚至对她有种淡淡的杀意,仿佛一个不小心,他便会残忍地拧断自己的脖子一样。也因为这种感觉太过恐怖,她一直不敢和他同出现一个地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她心里有些懊悔,不该贪图这里的温馨舒服,就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卫珠和卫烜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倒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只是此时卫珠头皮发麻,恨不得直接离开,不由有些缩手缩脚的。   “你回来啦。”阿菀朝他笑道:“今儿珠儿难得过来陪我说说话。”   卫烜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垂着脑袋的小姑娘一眼,迈步进了内室。   卫珠见卫烜离开后,赶紧道:“表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这么说着,她心里又有些忐忑,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   阿菀知道她对卫烜的惧怕,也不留她,让人给她装了匣子宫里赏的点心,便让青雅送她出去。   等送走了卫珠后,阿菀进了内室,见到卫烜已经换了身赭红色绸缎直裰,懒洋洋地坐在临窗的炕上,见她进来时,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侧身,仿佛不愿意看到她一样。   阿菀不禁一乐,坐到他身边的位置,将一个她特地让人做的懒骨头抱枕拽到怀里,和他说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事就回来了。”   “不高兴啊?”   “嗯。”   “为什么?”   “不喜欢他们,大的伪君子、中间的奸猾、小的心眼多。”他毒舌地点评卫珺兄妹几个。   伪君子是指卫珺,奸猾是指卫珝,心眼多是指卫珠么?阿菀心里琢磨着,嘴上却道:“你嘴巴真坏,哪有你说得这般不堪?卫珺是个真君子,卫珝和珠儿不过是没娘庇护,不多些心眼,怕早就被人害死了。”   卫烜不以为然,继续侧身没理她。   山不就她,只好自己去就山了。   阿菀趴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腰,笑道:“不过他们如何,确实与我们无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卫烜的脸色稍霁,心里明白她说得不错,现在除了康仪长公主和已逝的靖南郡王妃的情谊,阿菀和卫珺兄妹几个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了,反正各有各的生活,也处不到一块儿去。只是看到卫珠依在阿菀身边笑语宴宴,心里仍是有些介意卫珠上辈子的举动,不说雪中送炭,却也不应该落井下石。   “我不喜欢他们,以后离他们远点。”卫烜说着,将她搂入怀里,“靖南郡王府和我们的立场不同。”   “怎么不同?”阿菀问道。   卫烜眼睛转了转,说道:“靖南郡王最近私下与几个皇子频频接触,以为人人都是傻瓜么?现在皇上一心一意关注着北边的战事,懒得搭理他,若是让皇上得了空闲,到时候少不得要吃挂落。”   阿菀听后,心里忍不住叹气,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靖南郡王好。   “行啦,不说他们了。”卫烜转移了话题,“快过年了,等开了春,怕北边那里的战事又要起,届时……”他犹豫了会儿,低首看着阿菀白晳的脸庞,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搂着她。   两人一起躺在炕上,分享彼此的体温。   ****   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宫里封了笔,各衙部也封印,过年的气息更浓了。   虽然今年冬天北边有战事,但是对于京城里的百姓来说,那些事情与他们太过遥远了,该过年仍是要过年,该办的东西仍是要办,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十分喜庆。   与那些只关心自己的生活的百姓相比,受到文德帝的影响,公卿贵族及大臣却收敛了许多,没敢怎么喧闹,行事也十分低调。   三十那日,瑞王府全部的主子都进宫与宴。   宫宴依然摆在交泰殿,但是文德帝神色淡淡的,使得这个皇家年夜宴吃得极为苦逼,没人敢大声喧闹,比去年少了许多欢笑,连已经会走会说话的皇长孙出来卖萌都只是逗得皇帝多了几分笑影,就没有其他的了。   阿菀依然如去年般没有碰宴上的食物,偷偷在殿中瞄了一眼,恰好对上了远处靖南郡王的座席那里的莫菲望来的眼神,伸手便在卫烜腰间掐了一下。   卫烜肌肉微绷,面上却无异色,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似在询问她做什么。   阿菀也很淡定地坐着,目光再看过去,便见莫菲已经收回了目光,垂着脑袋坐在卫珺身边,卫珺正低头和她说话,看起来气氛还不错,让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或许这两人结为夫妻,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宫宴便在一片低迷气氛中结束了。   然后是年初一忙碌的朝贺及宫宴过后,年初二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年初三开始是各种酒宴戏乐,一直热闹到元宵。   过了元宵,这年也算是结束了,阿菀终于可以轻松了地睡个懒觉了。   只是,还未出正月,朝会里,文德帝当场钦点了卫烜为先峰官,将他派往北边军事要塞之一的明水城。   圣旨一出,满朝皆惊。 ☆、第 172 章   正月底,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个春天的春雨来得很及时,常有春雨绵绵而下,将世界烟染成一片朦胧雨雾色,大街小巷的青石路面上总是湿漉漉一片。路上的行人不是撑着油纸伞,便是披着蓑衣,踏着地上的积水而过,给出行带来了些许不便。   “真是讨厌,已经下了那么多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跟着老门房守门的小子不高兴地道。   老门房正抽着旱烟,听罢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子懂什么?春雨贵如油!那些靠天吃饭的百姓不知道有多高兴,春雨来得及时,今年咱们王府的庄子里也将会有一个好收成,庄子有了出息,咱们也才不会饿。”看着那绵绵的春雨,老门房笑得脸上的皱纹深刻了许多。   正说着,突然门被人敲响了,很快便知是王爷回来了,老门房赶紧让人去通知管家。   马蹄声在门前停下,然后便是穿着蓑衣的瑞王和几名侍卫翻身下马。   瑞王大步地走进来,神色冷峻,看得沿途的下人无不心惊,气息也收敛了几分。   在管家迎上来时,瑞王冷着脸道:“世子呢?”   “世子还未回来。”   瑞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今日午时,他在西郊营里便听说了皇帝在今天的朝会时突然下旨将长子派往明水城,惊得直接进宫想去问个明白。   进宫的路上,他心里反复地琢磨着,想知道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到底是什么用意。虽然他知道儿子十三岁时便在暗地里帮皇上做事,但是若说将他派往边陲军事重地抗敌,以他的年纪是万万不行的。   没有经验,没有资历,将他派去那里,若是无法服众,不是个笑话么?卫烜今年才十七岁,自幼在京城这种锦绣乡中长大,未经历过战事,没有任何作战的经验,瑞王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读几本兵法就能胜得过那些老兵,甚至不以为他足以担当起守城抗敌的重任,昔年他曾在西北参过战,对那群北方草原的骑兵的强悍多少有些了解,实在是不愿意让儿子去那边。   只是等他进宫时,虽然皇上接见了他,却并不接他的话,也未曾改变圣意,让瑞王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却十分的强势,圣旨既然已下,是不会改变圣意,卫烜是去定明水城了。   皇上这里行不通,瑞王只好去找儿子问个清楚,可谁知原本今日他应该在宫里值勤,却在接了旨后,得了皇上的允许,直接离开了皇宫,不知去向。   “若是世子回来,让他来明景轩一趟。”瑞王交待道,一边将身上的蓑衣解下,一边往明景轩而去。   管家忙接过那被春雨打湿的蓑衣,心知那明景轩住着王府里的一位谋士——王先生,王爷一回来便去明景轩,应该是去寻谋士商量今儿朝会时的事情吧。   今天的朝会的圣旨一下,不到半天时间,这件事情便传遍了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然后不仅是威远侯府打发了人来询问,还有两个公主府及一些和瑞王平时交好的勋贵朝臣等都发打了人过来询问。管家对此也很无奈,女眷们都引去了王妃那儿了,其他的管事或几位大人还得自己出面来,差点有些抗不住。   管家也不明白皇上怎么会突然将他们世子派行明水城,事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让他心里同样没底,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耐着性子应付那些上门来打探的人。   卫烜直到天黑才回府。   管家得了消息后忙迎了上来,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道:“世子,王爷让您回来就去明景轩。”   卫烜正迈向随风院的步子微顿,想了想,便决定往明景轩走一趟。   管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比起王爷回来时难看的脸色,世子的神色还算是平淡的,虽然与平常一般看起来冷淡中带些戾气,却比王爷的神色好多了。   到了傍晚时,雨小了很多,变成了如毫毛般的细雨,不过管家仍是细心地发现卫烜衣袍下摆湿了一块,脚上的鞋沾了泥渍,心里若有所思,觉得世子爷今日若不在宫里,便是出了城。   卫烜大步往明景轩行去,路平尽职地给他打伞,但仍是让随风飘来的细雨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像点点白霜糖,将他髻角边的发打湿了,微微有些卷曲地黏在白晳的脸庞上,更衬得那双眼睛黑亮得惊人。   来到明景轩后,路平便停了步,和王爷的小厮一起站在廊下候着。   卫烜进了明景轩的书房,见父亲和王府的谋士——王槐相对而坐,桌上摆放了一个棋盘,黑白棋子纵横,上面的白子显然已经陷入了死局。   “你回来啦。”瑞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卫烜施施然地坐下来,待明景轩伺候的小厮奉来干净的热巾子,擦干了脸上的水渍,然后端起一杯热茶抿了口,抬眼看向两人,“不知父王叫我来有何事?”   瑞王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就想抄起桌上的茶盏砸过去,还是王槐早有准备,将那些茶盏等物都挪到了另一旁,让瑞王只能拍着桌子骂了几句。直到骂完了,宣泄了心里的郁气后,方问起正事。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事前一点的信息也没有透露出来?本王就不信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就下了这样的旨意,将你派往明水城。”瑞王沉声问道。   卫烜垂下眼睑,慢慢地喝着茶,说道:“哦,这事啊,其实年前皇伯父应该就有想法了,有一回我当值时,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和他说的话。我说记得,待我长大后,要为皇伯父镇守边境,解皇伯父之忧。于是皇伯父说,明水城就交给我了。”   瑞王:“……”   王槐:“……”   简直是儿戏一般,听得瑞王脸色铁青,恨不得进宫掰开那位皇帝兄长的脑袋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哪有人将小孩子的话当真的,就这么决定了派往明水城的先峰官的人选?   他们皆知北方战事既已起,北方草原骑兵一时半会是不会罢休的,这次战争不知道会延续多久,因为去年冬天的战事失利,所以皇帝有心要重新派人过去,原本瑞王以为,自己会被派去西北,可谁知他没被派去,倒是儿子被派往了嘉陵关以北的明水城。   这一去,恐怕战事未平,是不会回来了,还不知道一去几年,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瑞王心里既担忧,又无奈,甚至想要将熊儿子打一顿,让他小时候熊,竟然当着皇帝的面信口开河。   卫烜看了眼父亲变幻不停的脸色,还有王槐沉吟的模样,将手里微冷的茶一口喝尽,说道:“父王,皇伯父着我半个月后出发,若是无事,我先回随风院了。”   瑞王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看他发尾和衣摆都湿了,只得挥挥手,让他先回去了。   等卫烜离开,瑞王继续和谋士商量起来。   ****   卫烜迎着斜风细雨,回到了随风院。   随风院里,丫鬟婆子们各司其职,安静而无声。   正房里,桌上点了盏羊角宫灯,阿菀坐在灯下缝着一件狐皮披风,莹莹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柔美的侧脸,气息平和安静,在这样的春雨之夜中,凝望着这样安静的她,将心底所有的喧嚣尘埃抚去,只剩下了一种安宁平和。   卫烜怔了会儿,几乎不敢上前去破坏这样的宁谧。   直到阿菀抬起头望过来,那双在灯光中显得乌黑如辰星般的眼眸有什么东西微微晃过,如同涟漪般层层荡开,荡到了他心口,让他心里蓦然涌起一种又酸又软的情绪,眼睛都有些发热。   “阿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忙碌了一天的疲惫,还是被其他的东西影响。   阿菀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狐皮披风,也不让丫鬟给自己穿鞋,而是掂脚趿上了鞋子站起来,朝他笑道:“你回来啦,可是用膳了?”   卫烜也朝她笑了下,“没有。”   听罢,阿菀便让路云去传膳,让他去净房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卫烜拉着她的手,仔细看她的脸色,“你帮我换。”   阿菀看了他一眼,跟着进了净房,等被他毛手毛脚的时候,如往常那般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卫烜反而笑得很开怀。   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卫烜又有些沉默,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转着。阿菀只当不知,如往常般为他夹了他爱吃的红烧狮子头,然后催他快点吃饭。   膳后,阿菀继续拿了那件做了一半的狐皮斗蓬奋斗。   卫烜拉着看了一下,纳闷地道:“都春天了,你怎么还做这种东西?应该做春衫才对。”然后嬉皮笑脸地挨过来,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道:“还有我的春衫、春袜、亵衣亵裤之类的,你也给我做几件吧。”   阿菀笑道:“我最近和嫤妹妹学习刺绣,这件狐皮披风是拿来试水的,哪管他是什么时候?至于那些春衫,有针线房的人给你做,我就不沾手了。”阿菀没说的是,卫烜是要出门见人的,穿衣打扮方面极为挑剔,自己做的东西真的比不上专门的绣娘,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自己给他做一些穿在里面的贴身衣物就行了。   等到了就寝时间,阿菀如往常般洗漱过后,便上了床。   卫烜也跟着躺下,将她揽到怀里,温暖的大手习惯性地抚着她腰背的线条,这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欲的温情动作。这样能让他可以掌握她是不是瘦了之类的,虽然阿菀每次都会说是他的错觉,但卫烜依然乐此不彼,固执地用这种动作来感觉她的胖瘦。   两人安静地躺了会儿,卫烜终于开口了,“阿菀,你今天……应该听到消息了吧?”   阿菀的声音很平静,“你说什么消息?”   “今天.朝会时的圣旨,皇上派我去明水城。”卫烜的声音有些压抑,似乎很怕她的反应。   阿菀没有说话。   卫烜更不安了,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按在怀里。   “放开点,很疼。”阿菀的声音有些闷。   卫烜稍稍放松了些力道,但仍以一种让她无法挣脱的力道,将她摁在怀里,两人的身体密密地贴合着,他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上,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阿菀……”   “别叫了。”阿菀伸手搭在他腰上,声音平静,“我早就知道你会走上这条路,所以并不意外。”   不仅不意外,甚至很平静地接受了。   从前年成亲时,她便从卫烜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出北边迟早会再起战事,然后是卫烜私底下的一些举动,还有那副大夏疆域舆图,无不在告诉她,他的野心及决定。所以,当得知皇帝封卫烜为先峰官,派往明水城时,阿菀一点都不奇怪,心里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她心里再不舒服,再难过,再不舍,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方化为此刻的平静。   卫烜又忍不住拥紧了她,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脸。   “阿菀,我不知道会去多久,所以……你和我一起去吧!”   阿菀吃惊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为卫烜如同这时代的男人一般,有着作为男人的野心,向往着沙场征战,建功立业,只要那边战事起,他定然要去的,却没想到他竟然存了心,如此儿女情长,想要让她随行。   “我……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让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声音很低,“我努力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就是为了无论我去何处,你能随行左右,让你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你过得更好……”   阿菀能感觉到他急促的语气里的一种莫名的不安及感慨,一时间没有出声。 ☆、第 173 章   第二天,卫烜依然是天没亮就出门了。   离开之前,他站在床前,俯视着阿菀半掩在被窝里的睡颜,脸蛋因为睡意而红扑扑的,比白日时多了些健康的味道,看得他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只是这分高兴转眼便没了,他坐到床边,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眉眼,眉头不禁拧了起来,脸上掠过几许矛盾。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坐了很久,方才离开。   阿菀如往常一般的时辰醒来,梳洗过后,用过早膳,便和瑞王妃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   虽说太后精神不太稳定,卫烜几次示意她,若是无事别进宫,就算是进宫给太后请安,也要挑有太子妃在场的时候。但阿菀哪里能真的只顾着自己?幸好还有瑞王妃需要按时进宫给太后请安,阿菀这作孙媳妇的,只要跟着婆婆身后不出差错就行,不太需要往太后面前凑。   今天的太后话特别多,也特别的唠叨,原因同样是出在昨日那道圣旨上。   现下所有人都知道卫烜被皇上任命明水城的先峰官将前往明水城,众人的反应各异,不过很多都像瑞王一样,不太看好卫烜的。   也不怪他们不看好卫烜,谁让卫烜从小到大就是个能惹祸的熊孩子,打架斗殴之事是家常便饭,连带着侍卫去砸当朝阁老的家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无法无天。在世人眼里,他胆大妄为,简直就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拉到战场去溜一圈,怕腿都要软回来。   这么个纨绔,纵使去年秋围上出了风头,可是也只是在骑射方面出彩罢了,行军打仗之事可不只是看你的骑射功夫,哪有这般容易就能上战场的?若非都知道文德帝宠爱卫烜,不然大伙都觉得皇帝这是要让卫烜去送死了。   太后自然也知道了卫烜半个月后将要出征的事情,虽然文德帝昨天晚上也特地过来同她说了顺便宽慰了她的心,但是老人家心里哪能因此而安心?所以今儿在皇后、太子妃和瑞王妃都在的时候,便拉着众人一起唠叨了。   阿菀坐在最后头,拉着皇长孙的小手,和他一起玩起手指游戏。   皇长孙是个能定得住的孩子,虽然才两岁,但若是大人有事,他会很懂事地陪坐在一旁,并不像其他的孩子一般,坐了会儿就定不住要闹腾了。阿菀觉得皇长孙如此乖巧听话,应该是受了孟妘的影响。   太后絮叨了很久,阿菀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太后此时神色清明,想来是这几个月来,卫烜的努力没白费,有卫烜时常安抚太后的情绪,方让她的病情并没有加重。只是若卫烜出征后,不在京里了,也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情景。   等太后累了,众人方告辞离开。   阿菀和瑞王妃说了一声,便和孟妘一起牵着皇长孙的手去了东宫。   等宫女都上了茶点后,孟妘挥手让宫女都退下,只留了夏裳一人在旁伺候。   “烜弟要出征了,你怎么想?”孟妘也不啰嗦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阿菀朝她笑了下,然后道:“自然是出嫁从夫。”   孟妘唔了一声,便没再问了,端着宫女呈上来的玫瑰清露慢慢地喝起来。   阿菀从袖里拿着一个绣了唐老鸭的荷包逗皇长孙,“灏儿,喜不喜欢鸭鸭?”   “喜欢~~”   皇长孙伸出白嫩嫩的手就要去抢,在阿菀突然伸高的手时,扑了个空。他也不恼,就扑到阿菀身上,小身子像攀山越岭一般,往她膝盖爬去,滚到阿菀怀里,拉着她的手下来,两只眼睛都被那只绣着黄澄澄色泽的唐老鸭的荷包给吸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皇长孙还不会说起,阿菀就喜欢用绣了唐老鸭的荷包来逗他,使得皇长孙对绣有唐老鸭的荷包情有独衷,每次阿菀若是拿出来,必定要抢的,就爱和阿菀一起抢着玩儿,你抢我追,嬉笑声一片,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也唯有这个时候,皇长孙是最活泼的时候。   孟妘看着儿子和阿菀玩闹起来,眼睛滑过笑意,然后又敛下来,将喝了几口的玫瑰清露放下,用帕子掩住嘴。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总是莫名其妙地有干呕的感觉,吃什么都不香,晚上总是容易惊醒,为此同样将同床共枕的太子惊醒了几次,让她十分抱歉,却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只是太医来请脉,又无什么异常,或许只是没有睡好。   孟妘忍不住将手覆在平坦的腹部上,若有所思。   最后阿菀虚晃了下,让皇长孙扑到怀里顺势让他抢走了荷包后,方牵着他的手回到殿中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喜人。   夏裳亲自端了水伺候两人净脸,笑着对阿菀道:“每次世子妃来这里,皇长孙殿下总是特别的活泼,说来,世子妃很容易得到孩子们的喜爱呢。”说着,她忍不住掩嘴一笑。   阿菀摆了下手,“夏裳姐姐你快别这么说,让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没长大,总像个小孩子一样爱玩闹呢。”   夏裳抿嘴一笑,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了。在她看来,孩子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敏感的存在,也最容易感觉到人类的善恶,她觉得皇长孙如此喜欢阿菀,定是阿菀心灵澄净,不带任何的恶意及目的,方能如此开怀大笑。   在东宫待了些时间,眼看午时将至,阿菀被孟妘留了顿午膳,方起身离开。   回到瑞王府,阿菀刚回随风院换了身衣裳,准备歇个午觉时,便听说母亲康仪长公主过府来了。   阿菀听后,赶紧起身,换了衣服便往正院行去。   等她到了正院,便见康仪长公主和瑞王妃正相谈甚欢,两个女人凑到一起谈论着今年京城流行的春装和首饰,卫嫤陪坐在一旁,虽然插不上话,但每当听到康仪长公主说起衣服首饰的搭配时,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阿菀抿嘴一笑,上前见礼。   “行啦,你们母女俩定然有体已话要说,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有空,咱们再好生聊聊。”瑞王妃笑容可掬地和康仪长公主说道。   康仪长公主也不推辞,应了一声后,方和女儿一起离开。   到了随风院,阿菀亲自给康仪长公主奉了茶后,方问道:“娘,您今儿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康仪长公主抿了口茶,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说道:“我听说烜儿要出征的事情……”   阿菀没想到公主娘今儿上门来是特地为了这事情,不过很快地,阿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暖的。   “嗯,圣旨上说了,半个月后,阿烜就要出发前往明水城。”   康仪长公主看着女儿如同往常般微笑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听说这次北方那些蛮族来势汹汹,恐怕这次的战事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时日,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的,烜儿这次去了明水城,若是能守住还好,若是不能……”觉得这话不吉利,忙住了嘴,又道:“烜儿还年轻,他虽被皇上封了先峰官,但行兵打仗一事,怕是一时间是接触不到的,但他是皇上派去的,在那里便是一种震慑。而且打仗的事情,历来并不是一两次便有结果的,他此次前去明水城,应该是要驻守在那里,指不定要个几年才能回来了。”   阿菀听着,想起了昨晚卫烜同她说的话,卫烜心里也知道自己此次一走,应该会驻守在那儿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所以才会想要让她随军。   以明水城的情况,若卫烜真要在那里待个几年,带家眷随军也是使得的,怨不得他会生起带她前去的心思。   康仪长公主说完后,拉着女儿的手,双眼直视她,问道:“你们可有商量好了?届时家眷可要随军?”   公主娘一问就问到了点上,让阿菀忍不住有些脸红,心里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便斟酌着道:“阿烜昨晚确实和我说过,想要让我随军前往。”   康仪长公主怔住。   见她不说话,阿菀心里更悬了,忍不住叫了声:“娘……”   康仪长公主回神,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又拉起女儿纤细的手握着,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想法?”   阿菀朝她笑了下,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愿意随军的。”说着,又想起了昨晚卫烜在她耳边用微颤的声音说的那些话,心里头不禁有些发软。   她知道,夫妻间的感情最经不得时间的考验,夫妻间也经不得长时间的两地分离,在一起是最好的。所以,她其实并不反对随他去明水城,纵使那里是一个贫苦寒冷的边陲之城,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富裕,可是只要和他在一起,便也是一种生活。   反正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在京城这等锦绣富贵之地固然好,但在边境之地也不算得太清苦,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有人伺候不用自己动手,阿菀真心是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康仪长公主听罢,心里头既松了口气,又堵得厉害。   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少年夫妻间容易伤离别,能在一起自然好,若是她自己选择,她也会选择同丈夫一起随军,纵使那边境小城清苦,但夫妻间能在一起就算粗茶淡饭是一种甜。可是,她又担心女儿孱弱的身子,若真去了那样环境恶劣的地方,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自然相信卫烜能照顾好女儿,可是条件摆在那里,让她难以心安,总怕捧在手心里没有吃过苦的女儿到那里,要吃一翻苦头,坏了身子。   “娘,您觉得呢?”阿菀腻到她身边,搂着她的手摇了下,强调道:“您可得说实话哦。”   康仪长公主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刚升起的那股担忧也去了几分,实话说道:“我自然是愿意让你和烜儿在一起的,夫妻间最是经不得离别。只是,你也知道,明水城可不像京城,那里不仅环境恶劣,而且衣食住行方面也比不得京城的富裕,就怕你的身子受不住。”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女儿养得有些血色的脸。   阿菀却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若是我需要用什么,只稍让人送过来就行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能用多少?根本不碍事的。就算那里的天气不好,我成天在屋子里,也不常出门,下人们都伺候得好,和京城里无甚区别。”   看她脸上飞扬的色彩,康仪长公主心知女儿这次是定要跟着去了,心里虽觉得她说得对,可仍是患得患失,极为难受。   阿菀见状,忙又道:“娘你不必担心啦,况且我若是要去的话,也得等阿妡出阁了,我才会过去的,时间还早呢。”   康仪长公主心里不太平静,嘴上却道:“阿妡三月份便出阁了,最多也就是四月份,你便要过去,不过才两个月左右罢了。”   阿菀没法,只好豁了老脸皮,使劲儿地撒娇,说自己以后去了明水城,要让公主娘时不时地给她送东西,提这提那的,终于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等康仪长公主离开后,阿菀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心里却十分开心。   她以为若是自己要和卫烜去明水城,最难搞定的是公主娘,却未想到公主娘是个开明的,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不能适应明水城的环境罢了。不过公主娘虽然答应了,却和她约法三章,如果她不适应明水城的天气生活,身子稍感不适,便得回来。   阿菀自是满口答应了,决定等到了那时候再说。   得了公主娘的允许,阿菀觉得已经没人能阻止她去明水城了,心里不禁高兴起来,躺在床上想要歇个午觉,却因为脑子太过兴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好坐起身来,拿了昨日那件做了一半的狐皮披风,继续干活。   卫烜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了。   等丫鬟打了水过来给他净脸时,他边擦着脸边问阿菀:“听说今儿姑母过来了。”   “对啊~”   听出她声音里的轻快,卫烜悬了一整天的安稳了几分,净了脸后,便坐到她身边,用一种连自己都不自知的紧张神色问道:“姑母来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出征的事情。”   “这样啊……”卫烜喃喃地应着,目光仍是不离她的脸,“姑母怎么说?”   “没怎么说。”   “……”   见他一时间无语,神色黯淡地坐在那儿,阿菀看了心头也发紧,决定不逗他了,将手中的活放下,凑到他面前,在他白玉般俊美的脸蛋上亲了下,笑道:“娘亲来问我,是不是要随军去明水城。”   卫烜急急地转头看她,不由自主地倾身问道:“你怎么说?”   “我说,自然是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啦。”阿菀语气轻快,仿佛只是说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   卫烜猛地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颈窝中,掩饰自己发热的眼眶。   他放不下明水城,但是更放不下她。   为了给她一个安然无忧的未来,他必须去明水城;可是这个决定,便要注定着他们的分离,若是不分离,唯有让她随他去明水城。他又如何忍心让她去到塞外那样清苦的边陲小镇里陪自己?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惶恐于她天生孱弱的身子,会不会因为一点点的疏忽,她便会离他而去,让他们生死相离。   上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这辈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让她早早地离自己而去。   阿菀虽然不知道搂着自己的少年是个什么神色,可是自从昨晚感觉到他那种小心翼翼及矛盾的颤抖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他们都担心她的身子孱弱,受不住北地的酷寒恶劣环境,但在她看来,却不值一提。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她的身体再不好,能有她上辈子的心脏病可怕么?只要持之以恒便能养好的身体,在她看来完全不是什么事儿。   所以,她决定和他一起去明水城,不仅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更为了安抚他突然惊惶的心。   “我……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放心!”卫烜声音沙哑地道。   阿菀笑着应了一声。   然后便被他一把抱了起来,直接抱进了内室,甚至还来不及回到床上,便被他放到窗边的炕上,覆压了上来,在她准备好时,将她填满,撑得她瞬间失语。   等好不容易适应他的存在后,阿菀忍不住捶打他的肩膀,不明白他需要这般激动么?   卫烜放轻了动作,但仍是扶住她的腰,给了她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第 174 章   自从圣旨下来后,卫烜便开始忙碌出行事宜,每天早出晚归。特别是当他确定了阿菀的心意,自愿陪他一起去明水城后,他的行动间不免带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欢快。   除此之外,瑞王府的宾客也是络绎不绝,为的不过是想走通瑞王这边的关系,想将一些自己人安插.进明水城的军中,这种事情历来便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瑞王对此不置可否,每个前来拜访的人都出面应付了,但是一转身,便将这些事情丢给了卫烜,由他自己去应付挑人。既然儿子几年内是要待在明水城,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瑞王少不得要考验他,让他从现在开始学习。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卫烜对此竟然游刃有余,虽然并不是所有找来的人都能如意,可是比起以前只知道横冲直撞得罪人,现在倒是有几分政客的狡猾了,甚至所挑选之人,皆不是顺着心意只挑自己看得顺眼的,有些甚至彼此还有间隙的,形成一种互相牵制平衡,手段十分地老练。   对这些事情,卫烜心里也有一杆天秤。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味地藏拙,偶尔也要拿出几分真实本事来,这样不仅让上面看着的皇帝放心,也可以敲打那些有异心的人,省得到时候给自己拖后腿。   上一世,卫烜什么都不懂,便被迫远走边境,从一个普通的兵士慢慢地学习,直到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个杀伐果决的铁血修罗,让北方蛮族闻风丧胆,这条路走得十分之艰难,也吃过很多苦头。而这辈子,他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自愿去边境,心中有数,甚至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这才是他的倚仗。   重生不是万能的,因为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知道未来并不能给予他更多的帮助,能帮助他的,唯有上辈子他在边境中历经的种种困难艰险后学习到的经验及手段,还有行军布阵的知识。   瑞王冷眼旁边数日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慢慢地长大了,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霸道刚烈、只知道闯祸让他收拾烂摊子的熊孩子。为此,他特地跑去亡妻的牌位前说了很久的话,也和谋士王槐感叹几句。   “本王以前只盼着他安安份份地袭爵,以后新帝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保他荣华富贵过一辈子便可,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可他却不想按本王安排的路线走,原本以为他过刚易折,只怕做得多,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怕是不能容他。可现在本王观他的行事,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却知道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保全自己,进退可攻可守。”   王槐给他倒茶,面上同样无比地欣慰,觉得比起不着调的瑞王爷,未来的主公是瑞王世子这般的才好,也不用担心自己晚节不保,无处可依。   “本王实在是不懂,明明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若是他要走这条路,恐怕以后会十分辛苦。淼儿只留了这么个孩子给本王,本王实在是舍不得让他太辛苦,才会想着自己辛苦一些,哪想会这般……”   听着这位父亲絮絮叨叨,王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若是世子不自己振作努力,怕以瑞王这种养法,纵使有他护着,却总有疏忽的时候,届时可要后悔莫及。老子再厉害,儿子没出息,又有什么用呢?指不定未等新帝上位,就要出事。   王槐却不知,上辈子的卫烜便是如此,新帝未上位,便已经在那场激烈的夺嫡中,被逼得远走边境,吃了好一翻苦头,方才走出困境,可惜还未来得及回京让世人另眼相待,却战死沙场,震惊朝野,死后连着被两代帝王追封,殊荣无限,却是世人未曾想到的。   待到二月中旬,诸事准备妥当,卫烜即将要出发。   出发前一天晚上,卫烜早早地回来了。   阿菀正清点着给卫烜准备的行李,行李在几天前就准备好了,阿菀怕缺了什么东西,所以又让路云拿来行李单子清点一遍,然后又让人加了些药材过去。   不同于以往卫烜秘密出京行事,这回他是奉旨出征,行李上便没了限制,可以多带一些也无防,阿菀终于满足了给他收拾几车行李的欲望,一样都不缺少,能让卫烜在明水城时,短时间内不会缺衣少食,生活质量和京城无甚差别。   卫烜笑盈盈地看着她忙碌,自己亲自给她端了一杯香甜的果子露给她解渴,拉着她道:“我觉得差不多了,若是少什么,以后再让人送来便是。倒是你,三月底出发,那时候天气刚刚好,不冷不热,也方便你上路,不至于太难受。届时你的行李多带一些,我会派侍卫回来护送你去明水城。”   阿菀也笑盈盈的,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自己若无其事,倒是将他闹了个大脸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她。   晚上就寝时,卫烜将她抱到怀里,摸了下她纤瘦的腰背处,喃喃地道:“我不在京城,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别再瘦了,瘦下去抱着不舒服……”   阿菀佯怒,咬了他一口。   咬着咬着,便成了妖精打架。   当他深深地埋在她的体内与她欢好时,她又发挥了让卫烜崩溃的本事,拉着他喋喋不休,叮嘱他诸多注意事宜,让卫烜差点做不下去,只能直接堵了她的嘴,决定先做完再说。   等他终于满足地放开她后,亲着她汗湿的鬓角,低哑醇厚的声音笑着道:“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我听着。”   阿菀累得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下意识地道:“哦,我突然又不想说了。”   卫烜:“……”真抓狂!   抓狂的结果是,也不管她是不是累了,继续压上去再来一发。   阿菀被他折腾得腰都要断了,双腿软得像面条,但是想到他明天就要走了,又看他可怜的模样,心软地由着他了。直到那儿开始磨得火辣辣的疼时,卫烜亲自检查过后,见它已经充血红肿,担心她伤着,方才作罢。   等他帮她清理过身子后,见她就这样蜷缩在被窝里睡着,卫烜眉眼微微缓和,在她额头上烙下一个温温柔柔的吻后,也抱着她入睡。   翌日,太子代替皇帝在城外给他送行,卫烜祭过旗后,便带领着一干兵将出发明水城。   卫烜走了,但阿菀也在床上躺了一天都没能起身。   摸到大腿内侧几个牙齿印,不禁有些咬牙切齿。那位世子爷昨晚的架势,仿佛要将分别的三个月的份量都做足了一样,偏偏他年轻,精力旺盛,又是个在这方面极为持久之人,平时都要做足了前戏才能让她动情,昨晚那样,到最后实在是一言难尽。   只是等卫烜走的第二天,阿菀便开始想念他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神来。   卫烜离开后不久,阿菀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孟妡的婚事转移了。   孟妡的婚礼定在三月份,从年前开始,康平长公主便着手给她准备嫁妆了。这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孟家对孟妡的婚事都无比慎重,嫁妆也极其丰厚,每每想到她出嫁后,便要远去西北,康平长公主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多搭了一些嫁妆。   阿菀回公主府探望公主娘时,便听公主娘说起了这件事情。   “虽然你姨母疼妡儿,但是妡儿的嫁妆总不能越过太子妃去,所以你姨母便将一些金钱之物折变成银子田庄私下给她,以后每年庄子的出息都运到西北去给她,吃食上也丰厚一些,不必太辛苦。你姨母想着,除了京城和江南的良田,从京城到西北那一带,也多置些田地……”   听着母亲说孟妡的嫁妆数量,阿菀暗暗咋舌,明面上确实不多,越不过长姐和二姐,可是折合成现银,那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不仅如此,太子妃孟妘私底下也偷偷地让人送了个田庄过来给妹妹添妆。   阿菀听后,心里不得不感慨孟妘果然是最疼爱这妹妹的,虽然从小到大看似脾气古怪爱欺负小妹妹,可是关键时候,给得多的也是她,甚至知道母亲给妹妹准备的嫁妆数量已经超过自己,却也没有什么不乐意,反而自己还搭了一个田庄过去。   和母亲嘀咕完了孟妡的嫁妆,阿菀又抽了一天时间去康平长公主府去探望怀孕七个月的柳清彤和孟妡。   见到柳清彤挺着显怀的肚子时,阿菀不禁猜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酸儿辣女,不知道表嫂怀孕来是喜欢吃酸的多还是辣的多?”   柳清彤犹豫地道:“酸的辣的都爱吃,刚开始时酸的多一些,后来便是辣的多一些了。”   “哎哟,不会是这肚子里有一男一女吧?”孟妡惊奇地道。   柳清彤反而笑起来,“不可能的,太医和嬷嬷们都看过,说只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阿菀又说道:“那嬷嬷有没有说,肚皮尖的是男孩,肚皮圆的是女孩?”   柳清彤被她逗得笑不可抑,“这种话你是听谁说的?嬷嬷说这种事情历来没个准的,而且咱们这样的人家,无论是生男生女,那都是一样宝贵的。”   “对,我娘也说了,我们家就是姑娘也一样的尊贵。”孟妡笑眯眯地附和。   阿菀看了看这同样欢乐的姑嫂二人,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作母亲还是作婆婆,康平长公主都是个合格的,柳清彤能嫁进来,实在是她的福气。   在柳清彤这里坐了会儿,阿菀便又随孟妡到她院子里坐,两人一起说些体已话。   “过了三月三,你就要出阁了,准备得怎么样了?沈三少爷什么时候从西北回来迎娶你?”   孟妡俏脸微红,说道:“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我娘不让人告诉我,说让我自己专心地给沈三公子做几件衣服和荷包挂件之类的小配饰就行了。我前些天刚收到从西北寄来的信,说因为北边的战事吃紧,振威将军要留在阳城主持,届时沈三自己一个人回来迎亲,振威将军和夫人就不回来了,到时候在定国公府拜完堂后,去了西北再给公婆敬茶行礼便可。”   听她说得井井有条,一脸即将为新嫁娘的幸福羞涩的模样,阿菀不由得暗暗点头。   两人在屋子里说着话时,突然见春樱带着康平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满脸喜气地进来,禀报道:“刚才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太子妃有身子了。”   阿菀和孟妡听罢,都又惊又喜。   虽然太子妃目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傍身,可是太子是储君,以后的皇帝,哪里能只有一个儿子?现在皇帝在时还好,等太子以后登基了,那些大臣少不得要拿太子子嗣单薄为由,要让太子广纳后宫之类的,太子妃也少不得要被指责。   所以,孟妘这胎来得真是太好了,也太及时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阿菀和孟妘两人都忙去正院寻康平长公主。只见她今儿穿着玫瑰红蝴蝶葡萄禙子,红光满面,眉宇萦绕着浓浓的喜悦之情,正吩咐嬷嬷给府里的下人打赏。   “娘,二姐姐又有宝宝了,是不是?”孟妡高兴地跳过去搂住母亲的手臂。   康平长公主心情舒畅,也不斥责女儿这种不淑女的行为,笑盈盈地道:“是啊,刚才宫里传来了消息,今儿太医给太子妃请平安脉,确认了你二姐姐怀了两个月的身子。”   太子子嗣艰难,虽然大家都知道因为太子体弱关系,并非女子的原因,可是大多数不知情的人仍是会将原因怪到女子身上。当然,若太子妃能多几个孩子傍身,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也能站得稳一些。   只要这胎能再生一个儿子,康平长公主这颗心便是真正地放下来了。 ☆、第 175 章   听说太子妃再次有孕的消息,阿菀自然是要进宫探望一下的。   翌日,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也去了,连即将出阁的孟妡同样被带进东宫。   孟妘的脸色有些苍白,恹恹地坐在正殿内临窗的炕上,背靠着一个大红色锦缎面的迎枕,身上穿着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禙子,头发松松绾起,只简单地簪了支羊脂玉的玉簪花形状簪子,人显得清瘦了许多。   “怎么瘦成了这样?”康平长公主看着心疼得难受,然后询问旁边伺候的夏裳,问脉相稳不稳,太子妃吃了什么东西之类的。   夏裳贴身伺候孟妘,自然清楚,便答道:“太医说了,太子妃的脉相还平稳,就是和怀皇长孙一样,都有些闹腾,不仅晚上睡不好,吃食方面也不太有食欲。”说着,心里也十分担心,忙道:“奴婢已经让厨房尽量多做一些清淡可口的吃食了,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太子妃今儿早上稍稍吃了碗胭脂米熬的米粥就着几样小菜,只是吃得不多。”   康平长公主心中一动,觉得女儿这孕中反应,和怀皇长孙时一样,莫不是这胎同样是个男孩?   康仪长公主在旁笑道:“上回我进宫时,便发现太子妃的情绪不高,当时还以为是宫务繁忙,没有休息好,莫不是那时候其实已经怀上了?”   听到她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旁人都是确定了怀孕后,才会有害喜等反应,而她这是还没到一个月,脉相都没显露出来,就开始折腾了。   阿菀忍不住莞尔,觉得孟妘两次怀孕,这反应也真是快的,太医还没把出喜脉来,她便有了反应,反射弧也太快了。   众人说了会儿关于怀孕中注意的事情,阿菀和孟妡这两个一个未生养,一个还未出阁,自然是插不上话,便坐在一旁安静地倾听。   正说着,殿外响起了一道轻呼声,然后便是宫人小声地叫唤皇长孙殿下的声音,殿内的说话声嘎然而止,转头望去,便见到殿门外出现一个穿着大红色五蝠捧寿团锦衣的孩子,看起来小小的,却十分利落地攀着高高的门槛爬进来,动作十分熟练,翻过了门槛后,便朝里面冲来。   “娘……”含糊的声音响起,皇长孙朝着孟妘冲了过去。   “哎哟,殿下,不能扑。”夏裳大惊失色地要上前来拦阻,就怕皇长孙没轻没重的,撞到太子妃的肚子。   阿菀在小家伙冲过身边时,伸手一把抓住他,将皇长孙拦腰抱住,搂到了怀里。   小家伙抬头,发现是阿菀时,脸上露出欢快的笑颜,嫩嫩地叫了一声“姨~”,然后伸出两条粉嫩嫩的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   “灏儿,小姨在这里,还记得小姨么?”孟妡探头凑过来,用夸张的表情逗着皇长孙。   小家伙朝着孟妡笑,同样叫了一声“姨姨”。   见到皇长孙进来,康平和康仪两位长公主也十分高兴,康平长公主将皇长孙抱到怀里,逗他说话,小家伙也不负重望,将目前自己会的叠字词都说了,很是可爱,给人一种聪明伶俐的感觉。   两位长公主心里暗暗点头,皇长孙聪明伶俐对太子更有好处,有些事情作儿子的不能出面,孙子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文德帝多少会顾忌一些,纵使以后对太子有什么不满,明面上也会给太子几分面子。   等宫人进来抱皇长孙下去吃东西后,孟妘便开始询问起孟妡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   康平长公主笑道:“你放心,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爹接到定国公府送来的消息,说过些日子,子仲那孩子就要从西北回来迎亲了。等他们拜完堂后,便一起出发回西北。”   孟妘唔了一声,又看向阿菀,问道:“那阿菀是要在阿妡成亲后便出发往明水城?”   阿菀点头,“是这么打算的,三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路上行走也方便一些。”   孟妘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说道:“听说明水城到阳城,也不过四五天的路程,快则三天左右,届时阿妡就要麻烦你了。”   听到她的话,阿菀便知道孟妘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什么都知道的,也做足了功课,方能这般明确地将两城之间的路程说得那般清楚。转头再见孟妡高兴得直点头的模样,阿菀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对她说道:“二表姐放心,我晓得的。”   康平长公主听罢心里也高兴,她对女儿以后远嫁西北之事十分不舍,可是也知道沈罄是个好女婿人选,特别是丈夫考查沈罄时,能从他那里得到娶妻后将不纳妾的誓言,更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距离太远,若是女儿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鞭长莫及。   幸好,现在阿菀和卫烜也会在那边,将来彼此都有个照应,女儿暂时也算是有了伴儿,方放心了一些。   接下来,众人便就着孟妡的婚事和阿菀将出发去明水城的事情说了好一会儿,见孟妘精神不济,生怕打忧她安胎,便起身告辞了。   等她们走后,孟妘坐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就着宫女端上来的盂盆吐了一回,精神越发的萎靡。   太子回来时,见到殿内的动静,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担忧,忙走过来,亲自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给妻子漱口,然后坐到她身边,也不管旁边宫人还在,小心地揽住她,让她依到自己怀里。   “仍是难受得厉害么?今天可有吃了什么东西?”   孟妘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默然不语,夏裳便小声地回答了,顺便将康平长公主等人进宫探望太子妃的事情说了。   太子听后,随意地点了下头,没有说什么。   正在这时,徐安捧了罐蜜梅进来,禀报道:“殿下,瑞王世子妃打发人送了一罐蜜梅过来,说是给太子妃尝尝鲜。”   夏裳赶紧去接了。   太子笑道:“瑞王世子妃有心了。”   “给我吃一颗。”孟妘突然开口道。   夏裳听罢,赶紧去拿了干净的银叉子过来,叉了一颗蜜梅。   在众人小心的注视下,孟妘含着蜜梅好一会儿,方才吐出梅核,脸上却未有什么不适的神色,让人心中不禁有些欢喜。终于有一样东西吃着不是吐的了,殿内的人心里不禁感谢起送这罐蜜梅进宫的瑞王世子妃。   太子仔细看了下那装蜜梅的琉璃瓶,笑道:“孤记得,这是烜弟让他名下庄子里的一位管事娘子特地腌的蜜梅吧,听说瑞王世子妃和阿妡她们都很爱吃。”   孟妘面上多了些笑意,说道:“嗯,味道很不错,酸甜适中,不会太腻味。”然后终于感觉有了些食欲,不由想吃鲜虾水晶包。   太子十分高兴,赶紧让厨房的人去做,心里决定,稍会要派人去和瑞王世子妃说一声,以后让他们多送一些蜜梅进宫来。   等孟妘顺顺利利地吃了十个婴儿拳头大的鲜虾水晶包后,殿内所有的人包括太子在内,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终于不再吃了就吐了。   孟妘捧着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摒退左右,方和太子说话。   “烜弟让寿安同我说了,过阵子,阿烨你便派人去小常山的庄子那儿,将那位洛姑娘接进宫来,放到太后身边伺候。”孟妘对他说道。   太子听罢,心中明悟。小常山里的庄子是卫烜的地盘,那里关着的洛姑娘便是前年五皇子特地让人准备来对付卫烜的,据闻她长得和卫烜有些相似,想要将之弄进宫来,放到太后身边,用来转移太后对卫烜的疼爱。   比起作为男子的卫烜,五皇子相信,太后应该会觉得作为女子的洛姑娘应该更像死去的康嘉公主才对。五皇子此举,虽然有些冒险,却想用这个洛姑娘转移太后对卫烜的宠爱,将卫烜打落尘埃。   前段日子,卫烜让宫里的嬷嬷去教导那洛姑娘一些宫中的礼仪规矩,便想在自己离开后,太后的情绪不稳定时,将之放到太后身边伺候。只要控制住她,也不虞有人在太后身边搞鬼。太后情绪稳定,说的话对文德帝也有些影响,所以皆愿意太后好好的。   太子心里琢磨起来,洛姑娘是一枚好棋子,若是用得好的话,以后便不用担心太后这边会有什么变数,减少一些危险。只是若用不好,被人用这事反咬一口,那便得不偿失了。   想罢,他对孟妘道:“阿妘,届时便要辛苦你让人仔细盯紧她。”   孟妘朝他嫣然一笑,“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   太子听得不禁一乐,心里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自信及聪慧,这人是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与自己并肩而行,将来执掌天下。   他只希望,他们能举案齐眉到老,两心永不变。   *****   过了三月三,春光明媚之时,终于到了孟妡出阁之日。   孟妡出嫁那天,阿菀一早便去了康平长公主府,然后亲眼看着孟妡披上嫁衣,被人送上花轿,心里有些伤感,又有对她由然的祝福。   她们都长大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将要携手走一生的人,各奔前程。   三朝回门时,阿菀并没有去公主府去孟妡,不过从打发去公主府里探望的安嬷嬷那儿得知,三朝回门时,沈罄亲自扶着孟妡下车,夫妻俩眉宇间萦绕着一种化不开的幸福,想来是相处愉快的,孟妡应该已经解了疑惑,决定和他好好过日子。   按原来的计划,孟妡和沈罄在京城拜堂成亲的第十日,便要出发回西北。   孟妡刚成亲就要离开熟悉的京城,远嫁至西北,定国公府的人对她也颇为怜惜,出发前的两天,便让他们夫妻俩一起回公主府,同亲朋好友道别。   阿菀自然也去了,却见公主府十分热闹,孟家很多亲戚都过来了,还有京中那些自小便同孟妡有些交情的、又嫁在京里的夫人们也纷纷上门来,给她送了程仪。   孟妡应付完了亲戚后,见到阿菀也过来了,十分高兴,忙拉着阿菀去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里坐下喝茶,顺便要和她唠磕。   “阿菀你知道么?子仲他简直是闷死了!我说了半个时辰,也没得他一句话,可是每当我回头问他我先前说了什么时,他又能答得出来,只是话能简短就简短,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他银子一样!”孟妡朝阿菀大吐苦水。   阿菀淡定喝茶,虽然听她抱怨着沈罄如何闷骚,但是从她眉稍眼角流露出来的幸福笑意,便知道其实她心里是十分喜欢沈罄的,不然就不会句句不离沈罄如何如何了,指不定夫妻俩就像周瑜和黄盖一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更过份的是,我说着说着,他竟然睡着了!”孟妡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慨,“他竟然说听着我说话的声音,十分好眠,让我尽量说!”   阿菀:“……”   阿菀很想笑,但是看她一副自尊心受伤的模样,只能忍着。从她的话中,阿菀很快便勾勒出这对新婚夫妻的生活日常来,孟妡是个自来熟的,怕是沈罄只要流露些许温和随意,这姑娘便会打蛇随棍上,很快轻松起来,自然地和他相处,然后私底下便流露出本性,喜欢和人唠嗑。   而沈罄呢,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的人,冷漠异常,是个能倾听人说话的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孟妡若是唠叨了点儿,便要不耐烦。而且,他竟然能将孟妡的声音当成了催眠曲,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呢,还是真心喜欢孟妡,就算是缺点,在他眼里也成了优点。   这对夫妻俩,一个话唠一个闷骚,一个说一个倾听,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互相配合,真是相得益彰。   阿菀越听,眼中的笑意越盛,心里也越为孟妡高兴。   果然,沈罄处心积虑地娶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的。   等孟妡说得口渴时,阿菀默默地递了杯茶给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小姑娘,见她仰起脖子时,身上春衫的领子拉大了一些,可以看到她脖子下面的肌肤,清楚地看到了一些深浅不一的痕迹。   阿菀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夫妻俩的感情挺好的。   “对了,你有问他,当年你们在枯潭寺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阿菀好奇地问道。   孟妡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有些扭捏起来,半晌方吭哧地道:“问了,他也说了。其实事情也挺简单的,当年他回京探望定国公老夫人时,陪老夫人去枯潭寺上香,沈家兄弟几个都去了,他们去后山玩儿,他被一个兄弟推了一把,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些兄弟都跑了,害得他受了伤,又走不掉,便只好在那里等。然后,恰好我也去了那里……”   当时才六岁的小孟妡正是好动的时候,跑去玩时迷路了,见到孤伶伶地站在那儿的沈罄,也不怕生,就这么跑过去和他搭话了,原本是想要让他送自己回娘亲身边,哪知道话唠的本质便犯了,竟然抓着人家说起话来,最后两个孩子不知怎地便窝到了枯潭寺后山的假山里说起话来。   所以,当年孟妡衣服上的血渍,便是沈罄摔伤的手流下的血蹭上去的。   “……他说,我当时特别爱说话,说了好多,还用手帕给他包扎手,然后因为他能听我说话,所以我特别高兴地和他说,长大后要嫁给他,让他听我说一辈子的话。”说到这里,孟妡的声音干巴巴的,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这些话是他胡掰的,我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懂得什么叫嫁人,是吧?”   “那可说不定。”阿菀心里笑得半死,面上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六岁那年回京时,你去我家看我,也同样说了很多话,挺聪明的,什么都懂一些。”   孟妡眼睛瞪圆了,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忍不住捂脸呻.吟,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便这般不知羞耻,竟然就嚷嚷着要嫁人什么的。虽然说,最后终于嫁了个小时候就有渊源的人,可是总有些不好意思啊。   阿菀终于忍不住大笑。   笑得孟妡不依后,阿菀方止住了笑意,拉着她的手道:“我上次就说过,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他既然能因为当年小时候的一句话,便遵守诺言娶你为妻,可见是一个重诺有担当之人,我心里就放心了。”   孟妡咬着唇,也忍不住红着脸笑起来。   两人在这一天,说了半天的话,都十分愉快,说到最后,想起就要分别时,皆依依不舍,心里十分惆怅难受。   过了两日,沈罄带着孟妡离开了京城。 ☆、第 176 章   送走了孟妡后,阿菀也要着手准备出发前往明水城的事宜了。   得知阿菀不日将要出发前往明水城,亲朋友好友也纷纷过来同她道别,顺便送上程仪,祝她一路顺风。   康仪长公主和康平长公主频频打发人送东西过来,送的都是一些药材补品之类的,仿佛生怕她去了明水城后,就少了这些东西似的。不过明水城确实缺少这些东西,能带去一些是一些,而阿菀知道这些是长辈们的心意,并不矫情,找了个时间回去给长辈们道谢。   自从阿菀决定去随卫烜一起去明水城后,虽然并未特地广而告知,可是康仪长公主知道了,便和丈夫及怀恩侯府说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纷纷为她担忧叹息。   在众人眼里,明水城那是个环境恶劣的边陲小城,听说不仅气候寒冷,更是什么都缺,去到那里的人,时间一长,都会受不住边境的清苦想回京。阿菀贵为郡主,锦衣玉食地长大,从小又有病殃子之名,都有些担心她拖着这种孱弱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会想要随夫去明水城的?   卫烜此次去明水城,大家都知道他是去监军打仗的,没个几年是不会回京,阿菀和他才成亲两年不到,又没有孩子,若是要随军也是可以理解。若是阿菀身体健康,像孟妡一样,众人并不奇怪,可偏偏她自小身子不好,直到现在都看着一副孱弱的模样,拖着这种身子过去,都怕她承受不住边境的环境,待不到一个月,就要丧气地回来了。   阿菀知道众人不看好自己,但她也没说什么,依然如故地准备着。   而阿菀发现,最不看好自己的,还是她家爱操心的驸马爹。   阿菀回娘家感谢公主娘送的东西时,罗晔特地等在了家里,一脸苦逼兮兮地拉着她的手,一副阿菀摧他心肝的模样。   “阿菀,咱们不去明水城了好不好?听说那儿一到冬天天气冷得耳朵都要被冻掉了,风沙特别地大,吃的、用的、穿的都缺少,你想吃个蔬菜还不一定有,而且那里的人特别地野蛮,吃食也粗糙,时不时还要打仗,整天都会过得胆颤心惊,哪里比得上在京城……”   阿菀脸上带着微笑,倾听着他的唠叨,没有丝毫不耐烦。   见她这模样,罗晔不禁有些泄气。   女儿的脾气罗晔也知道的,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有耐心,纵使他这作父亲的有时候不太合格,但是她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包容自己,可是一旦她做下的决定,那便不会改变。   见他面上浮现失落的模样,阿菀忙道:“阿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娘说好,如果在那里待不下去,我就会回京城来的,不会有事情的。为了你们,我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可不能让阿爹阿娘为我担心。”   这话说得虽然肉麻兮兮的,但罗晔年纪越大,就越感性,越爱听这些肉麻话儿,听到女儿这般贴心的话,罗晔心里软成一团水,拉着女儿的手拍了又拍,看了又看,然后红着眼眶躲回了书房。   可能是躲到书房里哭了。   阿菀顿时有些愧疚,觉得若是那天出发时,驸马爹指不定真的要躲到书房里哭个唏里哗啦的。   康仪长公主没有取笑丈夫此时的软弱,她心里也颇为不舍,知道丈夫躲去书房是怕在人前失态,便当作没发现,拉着女儿的手询问她行李收拾得怎么样,然后帮她看看有什么东西缺的,最后又少不了各种叮嘱。   和父母相处了半日,阿菀带着父母又塞给她的一堆东西回了王府。   接下来,阿菀还回了怀恩伯府与祖父母与姐妹们道别,然后去了康平长公主府、威远侯府等地方,每天都忙碌个不停。   在出发前的两日,阿菀还特地进宫一趟,选了太子妃在场的时候,和太后说起了自己出发去明水城的事情。   早在卫烜离开前,太后便从卫烜那儿得知阿菀将会随丈夫去明水城,她心里有数,也并不阻止。在这时代的女人心里,觉得男人出门在外,确实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照顾,一般妻子留在家里侍奉长辈,男人多半会带个小妾姨娘之类的在身边照顾衣食住行。   太后原先也是想要给卫烜纳个体贴温柔的妾侍随他去明水城的,可是卫烜那德行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安排,断然拒绝了,拒绝得太后没有任何回转余地,最后只得随了他,让他将阿菀带过去。为此太后有好几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直到卫烜离开后,现在方才恢复过来。   既然卫烜不肯带侍妾,那么只好让阿菀跟着过去了,太后想到他们成亲快两个年头了,却还没有孩子,觉得阿菀跟过去,指不定很快便能有好消息,便也不再阻止。   这会儿,阿菀进宫来和太后报告自己出行事宜,太后少不得要唠叨一些。   “烜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他,尽好自己的本份……”   阿菀面带微笑,十分耐心地听着太后的絮絮叨叨,仿佛认真不过,只有自己知道,她对太后的话根本没入耳,反而不着痕迹地打量仁寿宫正殿,注意到仁寿宫里除了原来伺候太后的几个宫女和嬷嬷外,还多了个陌生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虽然肃手站立,一副恭敬的模样,可是从她的角度看去,依然能看到那小宫女线条美丽的侧脸。   有种熟悉感。   直到阿菀随着太子妃起身拜别太后离开,当小宫女抬起脸小心地看过来时,阿菀才知道为何有种熟悉感了。   这张脸……和卫烜很像,却比卫烜多了一种属于女性的柔软美好。不过,也只有五官相像,气质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卫烜是张扬而热烈的,如同肆意燃烧的火焰,让靠近他的人不小心就要被灼伤。而这小宫女,却有些卑微懦弱,显得怯生生的,那样的神态,使得她与卫烜相似的容颜失色许多,再次看过去,又觉得不像了。   常听说卫烜和瑞王嫡妃长得很像,无论是容貌还是那张扬的气质。也听说以前的明妃崔氏也像瑞王嫡妃,但是那分像并不是在容貌上,而是在气质上。   阿菀随着太子妃离开了仁寿宫,路上,太子妃突然对阿菀小声道:“那位就是洛英姑娘了。”   阿菀明悟,看来太子已经将人送到太后身边了,虽然不知道稳不稳妥,不过想到有孟妘在,她也安心几分。孟妘总不会让她失望的。   “去了明水城,你保重身子,有什么缺的,便写信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去。”孟妘又道。   今日的阳光不错,阿菀和孟妘走在阳光照耀的宫殿回廊之中,听到她的话,转头看她,见她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清丽脸庞,朝她笑了起来,点头说好。   孟妘笑着携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回了东宫,等在那儿张望的皇长孙见到母亲和表姨一起回来了,高兴地扑了过来。   从宫里回来后,阿菀便听说卫珠送东西过来了。   “表姐……”卫珠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嘟嚷了几句,方道:“你一路保重。”   阿菀拉着她的手坐下,笑着道:“谢谢,我此次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给我,或者去寻我娘亲,可不要自己强撑着。”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她。   阿菀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卫珠本也是聪明伶俐的,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拿帕子忙按住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却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天真无邪的样子了,怕是要让她们失望,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难过。   说了会儿话后,卫珠拿眼觑她,想了想,说道:“前几日,五皇子妃来家里寻大嫂,我隐约听了几句话,好像五皇子妃想让大嫂去和三皇子妃说什么事情。我也听得不太清楚,可是……”犹豫了会儿,她咬了咬牙道:“五皇子好像想要在明水城的军饷上动手脚。”   阿菀脸色一沉,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怒意。   可能是三皇子在去年秋围时惊马受伤,这伤一直养到现在都还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德帝心疼这儿子,便将一直晾着的五皇子派到兵部去,摆明着要提拔五皇子,让人知道他现在仍然看重三皇子。现在兵部的人多少和五皇子有些交情,如果他想要在军饷之事上动些手脚,倒是轻而易举。   阿菀不禁沉吟起来,纵使五皇子不在军饷动手脚,怕也会在其他地方动手脚,与其让他奸猾地在暗地里搞其他小动作,不如就先让他动军饷这块,等拿捏到他的把柄,再一起收拾了他。   想罢,阿菀心里有了主意,然后拍拍卫珠的手,感谢她将这事告诉自己。   卫珠说完后,心里挺不自在的,可是看到阿菀沉稳的模样,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她在,让人十分的安心,心里又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想到以往阿菀对自己的好,只好咬牙决定做一回。   送走了卫珠后,阿菀便让人磨墨,开始写信。   写好了两封信后,阿菀便叫来了路平。   卫烜出发去明水城时,只带了自己的几个亲卫,将路平留了下来给她差遣。有路平这个可以自由地在外头行动的侍从,阿菀做起事来倒是方便许多,也大胆了许多。   “你让人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明水城和阳城。”阿菀吩咐道。   路平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见面前身形纤弱如柳的少女安然微笑的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敢直视,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接过那两封信,便退了出去。   就着丫鬟端来的水洗净了手后,阿菀看了看天色,便去正院给瑞王妃请安。   瑞王妃正和管事嬷嬷商量着今年的夏衣,卫嫤安静乖巧地坐在一旁倾听,见到阿菀过来,瑞王妃笑着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到旁坐着先等一下。   阿菀也不打扰她,坐到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的卫嫤旁边。   丫鬟给她沏了阿菀常喝的果茶上来。   “大嫂。”卫嫤双手绞在一起,对着阿菀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菀微笑地看着她。   阿菀的笑容总是显得很柔和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两辈子病痛折磨的经历,让磨练出超常的耐心,使她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安宁静谧的气息,当她微笑的时候,总是很容易便能安抚人浮躁的心。至少无论是孟家三姐妹还是卫珠、卫嫤、卫烜都喜欢看她微笑的模样。   卫嫤在阿菀的鼓励中,说道:“大嫂,你真的要去明水城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然后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母亲说五月份要给我举办及笄礼……”   阿菀听罢,有些歉意地摸摸她的脸,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能参加了,不过我早就给你选好了笄礼的礼物。”   卫嫤虽然有些失落,但仍是勉强朝她笑了下。   这时,瑞王妃终于忙完了,端着丫鬟呈上来的茶抿了口,问道:“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缺的?若是缺什么就告诉管家,让人开库房去取。”   阿菀忙道:“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什么缺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而且,我的行李似乎也多了一些。”   “那有什么?你以后是要去那里长住的,又不是三两个月就回来,多带一些准没错。”瑞王妃不以为意地道。   瑞王和下学的卫焯正好回来,听到这话,瑞王接口道:“王妃说得对,不要怕行李太多,届时本王会调派一些将士护送你去明水城,需要什么尽管带去,不必怕麻烦。”   有这般豪爽的公公婆婆,阿菀少不得要起身感谢一翻。   等阿菀离开后,瑞王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心里也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担心这身子孱弱的儿媳妇受不住明水城的气候,万一人有个什么,到时候他家那熊儿子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真是让人操心!   操心的瑞王打算明日进宫一趟,看能不能去和太后求个恩典,让太后指派个太医一起跟去明水城算了。 ☆、第 177 章   诸事准备妥当,阿菀终于出发了。   不过出发那日的早晨,阿菀的车队还没有出京城,便得到了消息,三皇子妃于今晨诞下一个女婴,也是三皇子的嫡次女。   听罢,阿菀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趁着早晨太阳未出来之前,阿菀便出发了。而让她未想到的是,当到了城外专门给远行之人送别的远心亭时,却发现康仪长公主和罗晔已经到了那儿,分明是过来给她送行的。   阿菀鼻子微酸,差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在路云和青雅的惊呼声中,直接从马车跳了下来,几步上前便扑到康仪长公主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直到好一阵子才控制住情绪。   康仪长公主眼角微湿,面上却露出欢快的笑容。纵使心里十分不舍得,但既然支持女儿去明水城,她自不会在此刻多作小女儿姿态,让女儿为难不舍。   阿菀听着公主娘的叮嘱,看了眼沉默地站在那里的驸马爹,发现他眼眶微红,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看自己,心知他果然是哭过了,此刻之所以安静,应该是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要克制不住感情吧。   阿菀朝他笑了下,当作不知情,对两人道:“爹、娘,你们放心吧,等到了那里,我会时常写信回来给你们的。”然后歪了下脑袋,又道:“外面不太平,你们不要随便出京,如果你们实在是寂寞,可以给我收养个弟弟。”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被她说得一怔,然后罗晔笑了起来,“不了,养孩子太耗神了,我们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   让一个接受封建士大夫教育长大的古代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豁达,却仍是十分为难他,让阿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忍不住,终于做了一件自七岁后就不再做的事情,直接扑到父亲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   罗晔赶紧低头,掩饰眼里突然浮出的水光。   虽然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还是康仪长公主担心出发得迟晚上错过宿头,当机立断地将丈夫扯开,将女儿赶上了车。   阿菀坐在马车里,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也不管这举动是不是不符合世人对淑女的要求,朝着站在远心亭中目送她离开的康仪长公主夫妻挥手。   路平见状,忙驱马上前来,利用角度稍稍遮挡了下其他人的视线。虽然难得见到一向安静从容的世子妃做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可是也体谅她远离京城父母的心情,所以并未觉得她此举不符规矩什么的。   当父母的身影渐渐地变小时,直到看不到,阿菀方才缩回了身子。   那一刻,其实她真的希望父母能再有个孩子,省得他们年纪轻轻,便无人陪伴寂寞,将来老了没有儿孙绕膝的欢乐。她突然明白,其实孩子的存在,对于一些夫妻来说,其实是一种感情的寄托,生命中必不可缺少的存在,就如同她对于父母而言。   青雅和路云见阿菀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对于离开京城和父母还是伤感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不得要宽慰她。   青雅从暗格里拿出一匣子点心,又从固定在马车里的小桌子上的一个小嘴铜壶里倒出一杯热奶茶给阿菀。   “世子妃,距离午时用膳还有些时间,您先用些点心,省得饿了。”   阿菀恹恹地捧着奶茶喝,浓郁的奶香在口腔爆开,让她难受的心情舒缓了一些。   阿菀喜欢吃带些甜味的东西,点心和饮料都喜欢甜的,和卫烜那厌甜症患者截然相反。而这奶茶,也是特地根据阿菀的口味改的,用的是羊奶,加了杏仁粉等东西去了奶腥味,喝起来比她前世喝的那些还要醇香。   见她神色舒缓,青雅笑道:“听说明水城那儿的主要肉食是羊,世子知道您喜欢喝奶茶,定然会让人养好几头母羊备着。”   阿菀心说,卫烜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细心的,指不定真的有准备。   和两个丫鬟随意地聊着天,过了一个时辰后,阿菀便忍不住打哈欠,然后在青雅和路云的服侍下,躺到了铺着层层垫子的车厢里。昨晚因为想到今天要出发,有些兴奋得睡不着,所以早上起来时精神有些不好,正好此时补眠。   青雅小心地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便和路云坐在旁边,靠着车壁,手里开始做起绣活来,做的是一双夏袜,路云看了一眼,上面绣了一朵小小的紫菀花,便知道是给阿菀绣的了。   阿菀这一睡,便到午时,直到被人叫起来时,脑袋还有些懵。   中午用膳的地方是在官道边的一个茶寮,侍卫用纱屏竖起了一个空间,让阿菀和几个贴身丫鬟在此用膳,并且还另设了解决生理需要的方便之处。   可能是半天时间都睡过去了,阿菀并不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问着路云:“以我们这种速度赶路,到明水城需要多久时间?”   “可能需要一个月左右。”路云回答道:“若是军队过去,倒是不用那么多时间,只需要二十日便可。”   所以说,这是为了照顾她,并不需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方才要用一个月时间。在路上就要消磨一个月的时间,在阿菀看来,实在是浪费,只是这时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马车,只能这样了。   幸好,虽然路途枯燥了一些,但阿菀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并不觉得一整天窝在马车里难受。而且纵使她是个让人担心的病殃子,却不晕车,适应十分良好。   等离开京城三天后,阿菀已经完全习惯了在路上的日子,也开始寻了事情来做,无聊时看看书、给卫烜做衣服,或者叫上几个丫鬟一起打叶子牌,事情轮着做,如此过了十几日,依然淡定安稳。   阿菀淡定的模样很能安抚身旁人的心思,路云和青雅、青环几个每日和她在一起,丝毫不觉得路途漫长而辛苦,甚至有时候阿菀让人撩起车窗,隔着薄薄的碧纱窗看沿途上的风景,纵使枯燥,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路平每日打尖休息时,都要去阿菀面前汇报一下,阿菀的态度也在无形中影响了他,让他行事越发的从容不迫。等路平发现自己的异样时,心里不禁浮现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世子的脾气那般刚烈急躁,但只要回到府里,便会很快恢复平静,仿佛熄火一般。   可能是北边几个军事要塞都在打仗,车队越往北边行,路上越不安全,流寇、盗贼横行,出发的第五天时,他们便遇到了第一批流寇,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没有到面前,就被保护在车队前后的那些侍卫给吓走了。   阿菀的行李虽然多,但是随行的护卫也多,甚至有一百人是瑞王特地从军中拨过来的,都是一些身经百转的将士,身上自有一种自内而散的凛然杀意,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除了瑞王拨过来的将士,还有卫烜留在王府里的侍卫,队伍十分庞大,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不会想要惹,倒是让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渭河。   到渭河后,需要乘船行两个日夜,到了渭城,继续往北行个三四天,便进入了嘉陵关,然后很快便到明水城了。   晚上在渭河边的一个城镇里打尖歇息,路平来请示阿菀明日渡河之事。   “我是第一次出门,也不晓得有什么要注意的,路管事拿主意吧。”阿菀微笑着道,一副十分随意的模样。   路平忍不住笑道:“世子妃难道忘记文德十二年那会儿,您同公主、驸马一起回京之事了么?也算不得第一次出门。”   阿菀很淡定地说:“当年我才六岁,早就忘记是什么情况了。”   这句有些耍赖的话,将一屋子的下人都逗得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旅途的疲惫松懈了一些。   不过,路平却丝毫不敢大意,虽然一路走来十分太平,可是他的神经却绷得极紧,就担心自己一个疏忽,会出什么事情。也是他这分谨慎和仔细,方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路中渡过了一次危机。   这事是发生在渡河的第二天晚上的时候。   从渭河乘船北上,只需要花上两天时间,便能到渭城。若是不渡河,选择绕路,那么将要多行上五天时间方到渭城。一般人皆会选择从渭河乘船北上,好减少一些时间,阿菀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由于去年边境战争暴发,使得往北一带不太平静,不仅路上流寇盗贼横行,这水中也是水匪横行。比起在陆地时看起来彪悍的将士,到了船上,倒是不太显眼,那些水匪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还是路平担心水匪问题,在租船渡河时,便在当地聘请了一些识水性的船夫一同上路。   晚上,阿菀睡在船舱里,突然被一声爆炸闷响以及船身一个巨大的摇晃给惊醒了,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睡在旁边小榻上的路云一跃而起,率先扑过去,将阿菀连人带被抱住,让她免于摔到地上。   阿菀虽然有些惊魂未定,却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第一时间倾听外面的声音。   “是水匪。”路云沉声道,将她送回床上。   阿菀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了,可是越是往北,天气仍是不见得多热,晚上也冷得厉害,需要盖棉被。   “用不用你去帮忙?”阿菀问得有些犹豫,她知道路云的手上功夫挺好的,也因为如此,所以这一路上,每晚歇息打尖时,都是由路云和她同睡一个房间。   灯光下,阿菀看到路云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她说:“奴婢的职责是保护您,外面有路管事,并不需要奴婢出面。”说着,她起身去给阿菀倒了杯温开水。   阿菀抿唇,双手捧着茶杯,并不喝,而是竖起了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打杀声响了两刻钟后,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很快地,舱门便被敲响了,住在隔壁舱房的青雅等丫鬟进来。   从船受到袭击开始,几个丫鬟们出来了,不过并没有进来,而是守在船舱门口处注意情况。   “世子妃,路管事过来了。”   阿菀听罢,直接道:“让他进来。”   青雅犹豫了下,最后仍是去请路平进来。   非常时刻,也不必计较太多男女大防了。   路平是进来和阿菀汇报刚才的战事以及损失的,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杀戮,神色肃穆冰冷,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被打湿了,显然是先前战斗时,被渭河的水沾到的。   阿菀听完路平的汇报后,对他道:“辛苦你们了,死去的人的好生安置好,等到了岸后再给他们安葬,受伤的人也让郁大夫和白太医去看一下,顺便处理一下伤势。”   路平应了一声,见阿菀这里没事,便赶紧去安排善后之事。   阿菀见路平走后,又去吩咐几个丫鬟,让她们去厨房知会一声,让厨房那边多些备些热水,顺便熬些姜糖水之类的。   后半夜,阿菀有些睡不着,一边让人去打探外面善后事宜,一面想着卫烜现在在做什么,脑子有些胡思乱想,然后又忍不住问路云,“先前将船炸得摇晃的东西是什么?”   路云犹豫了下,说道:“奴婢也不太懂,听说是漕帮掌握的一种水雷,价格十分昂贵,除了供给朝廷的水军外,并不会对外流通。”   阿菀沉思起来。   既然不对外流通,可是今晚怎么会有水匪用来对付他们?至于水雷这种东西,路云说得含含糊糊的,阿菀也听不出它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与火药有关。不过她倒是知道,这时代的火药技术十分落后,只是用来制做烟花炮竹等东西,根本没用在军事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跳,又稳下了心神。   快到天亮时,终于船又开始前行,整个世界仿佛都恢复了平静,阿菀也打了个哈欠,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似乎回到了京城,和平常一样,被属于卫烜的气息包裹住,他喜欢霸道地搂着她,摸着她腰背的地方,用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絮语着,甚至对她做一些夫妻间亲密的事情,有时候极尽温柔,有时候却又极尽恶劣,非要让她哭不可。   可是只要想到他,只剩下了安心。   等她再睁开眼睛,自己还在船上,卫烜并不在。   阿菀愣愣地坐了会儿,按住心口,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卫烜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曾经以为的亲情终于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   青雅端着食盒进来,见她醒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世子妃,船已经到渭城的码头了,您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稍等会儿。路管事说,等行李搬到码头上,我们再进渭城,今天就在渭城先休息一宿,明日再出发。”   阿菀点点头,对路平的安排无异意,也不会指手划脚。   阿菀天方亮才入睡,现在已经近午时了,等她用了午膳后不久,行李等东西已经搬下了船,路平雇了一顶青帷小轿上船,将她迎下船,进了渭城。   渭城作为嘉陵关附近的城市之一,十分热闹繁华,阿菀坐在轿里,一路上还能听到街上的各种声音,那种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们今天是在渭城的一家客栈歇下,路平直接包了一客栈里最大的院子。   虽然是在路途上,但因阿菀适应良好,又休息得好,所以并没有太大的疲惫感,和平常差不多。反而是那些丫鬟和嬷嬷们,个个神色间都透露出几分旅途特有的疲倦,显得恹恹的,让人看罢,几乎无法置信。   明明最应该担心受不住旅行条件差而生病的人,反而从容不迫,和在京城里没两样,让路平等人心里不禁浮现几分古怪的感觉。   不仅如此,阿菀来到渭城后,还很有精神地让人去买了渭城特有的小吃回来尝了下,让路平等人更是看得愣愣的。   柳清彤的老家在渭城,阿菀曾和她聊过渭城,对渭城的人文风俗都有几分了解,尝到了柳清彤所说的泡馍浓汤和千叶大饼,虽然并不算得美味,可是第一次吃到,仍是让她感觉到有些新奇。   “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不如明天在渭城多歇息一天,缓缓劲儿,后天再出发吧。”阿菀十分体贴地说,很体谅几个娇花一样的丫鬟。   阿菀这吩咐下去后,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特别是几个丫鬟,想到明天能在城里歇息一天,娇俏的脸上都浮现几分笑意。   晚上,在渭城里,大家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阿菀抱着被子和以往般睡得很踏实,只是又做梦了,梦到了卫烜。他如同往常般,将她搂在怀里,亲昵地将脸凑到她的颈窝间,低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轻轻地吮吻着她的唇角,带着属于他的炙热气息的大手沿着她身体的曲线移到。   当阿菀被身体涌上的一种异样感逼得醒来时,终于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 ☆、第 178 章   等阿菀完全清醒后,抓住压在身上的人就咬了一口。   这种时候,只有用牙齿来咬,才能表达她激动又恼火的心情,而且是最不费力的一种行凶方式。   卫烜嘶地低喘了一声,拥着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坚定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力道也因为她的苏醒而加重了几分,直到她又咬了自己一口,方放缓了速度。只是在事后,他又拉起她的腿,在她大腿内侧咬了几口。   四月下旬的渭城的夜晚,并没有初夏时的燥热,反而添了丝丝的凉意。她伏在他汗湿的胸膛上,手放在上面摸了一下,突然间发现,原本属于少年的单薄的胸膛,已经慢慢地长成了属于青年的宽厚结实。   那个青涩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了。   卫烜放松地仰躺在床上,一只手搁放在她腰间,很喜欢她这般趴在自己身上,承受着她的重量,会让他觉得他们十分地贴近,也是他在欢爱过后,最喜欢的温存的举动。   “你怎么来了?”阿菀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心里头却对他的出现十分疑惑。   “来接你。”沙哑的男声毫不迟疑地道。   阿菀摸着他的胸膛,只觉得仿佛在摸着一块裹着绒布的铁块一般,手感很好,可见他这段日子一直坚持不懈地煅练体能,也不知是不是很辛苦,看起来倒是瘦了一些。   “你这样过来……明水城怎么办?”阿菀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最近没有战事,无论是我们,还是北方草原的那些部落,春天时候是最好的休养生息的季节,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在打仗。”卫烜轻轻地抚过她赤裸的背部,怀抱着她时,心房会被一种十分温柔又强烈的情怀填满,让他既想要温柔地待她,又有一种想要将她撕毁了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十分矛盾,总要努力克制住,才能用温柔的表象面对她。   幸好,她总是能很平静地包容他的一切,无论是好的或不好的,让他急躁的心安定下来。   阿菀听他说,从渭城到嘉陵关,若只是骑马疾行,不过两日路程,进入嘉陵关后,距离明水城也越来越近了,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路程,往反十日左右便可,并不耽搁时间。   自从阿菀从京城出发时,卫烜便算着日子,因明水城现下还算太平,索性便想着来渭城接阿菀。在他们将要抵达渭城时,他也恰好提前几日从明水城出发,在入夜之时,终于抵达渭城。   所以,这便是卫烜又三更半夜出现的原因,阿菀对他十分无语,总觉得这位世子爷,十分喜欢干三更半夜冒出来爬床的事情,让他每每都要被他弄醒。   “我这边挺好的,也不需要你专程过来……”阿菀睡意上来,声音有些含糊,又打了个哈欠,便想埋头睡觉。   卫烜却不肯让她入睡,再次就着姿势顶入她的体内,按着她柔软纤细的身子,凑到她耳边说:“阿菀,我真的好想你……”   宛若情人间最动人的私语,阿菀的厚脸皮终于崩不住红了,将脸拱到他怀里,就是不肯抬起来,直到他坚持不懈地追问,终于回应了他一句她也很想他,却不想,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他的神经,让他激动得不行,结果一个深顶,让她双瞳都有些涣散。   翌日起床,阿菀不意外晚起了。   幸好今天不用出发,且守夜的丫鬟也知道卫烜过来了,没有人来打扰她,也不用再看那些人暧昧的眼神。   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身旁的人,依然紧紧地将她揽到怀里。   “早……”阿菀嘀咕了一声,扶着有些酸软的腰肢起床,心里忍不住嘀咕着,她果然是天赋异禀,昨晚那样胡闹,却只是腰部有些酸软,而没有疲累得起不了床。   卫烜笑盈盈地看她,问道:“腰酸么?”   阿菀瞥了他一眼,决定还是不回答的好,很淡定地起身。   卫烜顿时满意了,虽然事后总要多费了些时间给她按揉身子,可是能让她第二日没那般辛苦,也是值得的。说到底,他仍是舍不得让她太辛苦,特别是那纤细得仿佛用点力就会折断的细腰,总让他爱不释手之余,又怕折断。   等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后,卫烜对过来询问要不要摆膳的青雅摆了下手,然后拉着阿菀起身说道:“难得来渭城,我们今儿到外面吃,顺便去走走。”   阿菀没意见。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又不忙着赶路,何不四处看看,开开眼界?可能是两辈子都拖着个病弱的身子,所以她对于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每到一个地方,纵使风景不好,仍是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她太淡定了,以至于忽略了青雅纠结的眼神。爱操心的丫鬟欲言又止,可是看阿菀面上平淡,卫烜也一脸兴致勃勃的,只能自我安慰,世子妃的身子应该还能承受得住吧?   渭城的建筑比起京城来,显得比较古拙粗糙,高大奇俊,却另有一翻苍凉的味道,而且这里没有皇城的那么多的束缚,阿菀一路走来,还可以看到很多没有覆面纱走在街上的未婚姑娘,只是带着几个随从罢了,连轿子马车也不必掩得结结实实的,她们的眉宇间萦绕着一种飒爽飞扬的神彩。   这里对女子的束缚少了许多,也让女子自由了许多。   阿菀喜欢这里的气氛。   她眉眼含笑,安安静静地走来,仿佛走过了岁月的痕迹,浮躁的喧嚣瞬间离她远去,整个世界都变得安宁而独特起来。   卫烜看着她,心满意足。   早餐是在一家卖羊肉汤的店里吃的,一篮子烧饼,一碗羊肉汤,十分管饱。   卫烜拿了个大烧饼,将之撕开,将小半张递给阿菀,自己吃大的那一半,酥脆的烧饼配着味道浓香醇厚的羊肉汤,呼啦啦就是一碗。   阿菀虽然吃得不多,但是卫烜却是喜欢拿一张饼撕开一小块递给她,和她分食一张饼,将篮子里的烧饼吃完,羊肉汤也吃了两碗。她只吃了小半碗,然后便笑看着他解决其余的烧饼。   路平和路云坐在旁边的坐位上,两人也跟着蹭了一顿风味独特的烧饼泡羊肉汤的早餐,义兄妹二人都吃得极开心,心情一反过去二十来天的紧绷。可以说,只要有卫烜在,于他们而言,便像吃了支定心剂一般。   用过早膳,卫烜又牵着阿菀走在渭城的街道中,等她走得累了,便让路平去雇了顶小轿,带她去逛了渭城的几处风景,让阿菀十分开心。   直到傍晚,他们才打道回府。   在经过一条铺着些许不平整的方石块的巷子,便能闻到一股属于食物的香味,卫烜朝阿菀笑了笑,带她走了进去。   阿菀吃惊地看着他,发现卫烜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如此偏僻的巷子都让他找着,等被她带进巷子里的一家食铺后,阿菀仔细看了下,虽然门面很小,但里头却十分干净,纯朴的木质桌椅墙面,都给人一种浓郁的古拙风气。   “来三斤羊头肉,一个菜圆子,一个卤皮筋,两碗羊肉面……”卫烜朝老板叫道。   等点了菜后,他面上含笑对阿菀道:“这里的羊头肉不错,是几百年的老店了,你可以尝尝。”   阿菀朝他笑了下,继续好奇地打量。   不仅阿菀奇怪卫烜似乎对渭城十分熟悉的模样,连路平也十分纳罕,最后这位忠心的管事兼侍卫心里耸耸肩表示,肯定是世子爷为了在世子妃面前表现,所以提前做好了功课。   嗯,如此一想,便不奇怪了。   路平十分淡定,已经习惯了他家世子爷在阿菀面前变得十分没节操的样子。   用过一顿独具渭城风味的晚膳,众人踏着将暮的天色回客栈。   阿菀扶着卫烜的手下轿子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站在暮色中的人影,只见那人站在街道另一头,遥遥地望过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发现阿菀的目光后,她突然掉转过头,转身离开。   在她霍然离开时,她身旁的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也忙跟了上去。   阿菀有些诧异。   “怎么了?”卫烜发现她的目光,也忍不住看过去,只看到了三个女人的背影,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绾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女人的衣服色泽较为鲜艳,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没什么。”阿菀摇了摇头。   回了客栈,青雅、青环等丫鬟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沐浴。   阿菀趴在散发着松香的木桶里泡着加了舒缓疲劳的精油的热水,任由青雅帮她搓背,边和她说起回来时的事情。   “我刚才好像见到柳侍郎府的二小姐了,她一副妇人打扮的模样,衣服首饰款式色泽都不错,也不知道她嫁了什么人,看起来还是不错的。”阿菀有些感概地说。   当初柳清霞做下那样的事情,虽然还未成功就被揭发了,最后被送回了老家渭城,却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想来柳夫人虽怒她不争,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如何能不心疼关心?纵使在渭城嫁了人,凭着柳家的势力,也会给她挑一个好对象。   “那样很不错啊,到底是柳府的嫡女,无论在哪里都会嫁得不错的。”青雅随意地道,她并不清楚柳清霞被送回渭城的真相,不过心里也有几分嘘唏感概,觉得柳夫人也狠得下心,将女儿嫁回老家。   不过各人天生的命不同,青雅只感概了下便放开了,不像阿菀感触那么深。   在阿菀泡澡时,卫烜也将路平叫了过来,询问他一路上的事宜。   路平一一回禀,等说到了在渭河渡河时发生的事情,他的神色有几分凝重。   “确定他们使用的是漕帮制造的水雷?”卫烜冷声问道,灯光中,那张昳丽的脸庞添了几分冷戾肃杀之气。   路平被他徒然而变的气息压得有些胆颤,额头也泌出了冷汗,埋着头道:“属下让人去检查了水中的情况及遗留下的东西,确实是漕帮所用的水雷。”   卫烜抿唇,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烜终于道:“这事情我会让人彻查。”   等卫烜起身离开,路平终于舒了口气。   卫烜回到卧室时,阿菀正躺在榻上,披散着一头长发,青雅端来银霜炭的炭笼给她烘头发,炭笼里放了些干躁的香草橘皮,让烘干后的头发会留下植物特有的清香。   等她烘干了头发,卫烜执起一缕深深地嗅了口,脸上露出了几分无法言语的神色。   阿菀:=口=!感觉就像个蛇精病……   将自己的头发抢回,不着痕迹地挪离他远一些,阿菀说道:“明日起程出发了,今晚早点歇息。”   卫烜唔了一声,脱了鞋坐到她身边,轻轻松松地将她搂到怀里,抚着她的腰背处,说道:“路上发生什么事情?可有累着?”   现在才来问,是不是有点晚了?阿菀想到昨晚他三更半夜跑过来,不是忙着妖精打架,便是一起游玩渭城,确实不适合说话。   阿菀拣了一些轻描淡写地说了,并且说了在渭河乘船时被袭击的事情,突然问道:“我出发前让人送过来的信你收到了?”   卫烜点头,“收到了,你不用担心,这事情有我。”亲了下她细腻的脸庞,“改日得了空,我再派人过来直接剿了那群水匪,给你出气。”   阿菀:=A=!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红颜祸水的感觉,竟然让他越界出手……   “行啦,睡觉吧。”阿菀拍拍他坚实的胸膛,不着痕迹地摸了下。   卫烜抓住她的手,将她抱到床上,压上来时,脸又有些红,说道:“若是你喜欢,可以随便摸!”   阿菀:“……” ☆、第 179 章   接下来的路程,也不知是不是有卫烜在,一路皆顺风顺水,不仅没见一个流寇,也没见什么山贼之类的。   过了嘉陵关后,阿菀敏感地发现,气温又低了许多,极目望去,十分苍凉的模样。这种苍凉,不仅是因为气候对环境影响所造成的,也是因为战争原因迁移了很多百姓,使得这里的田地皆荒废了,没有人力开发,自然也就荒凉了。   真正的地广人稀。   在四月底的一个傍晚,阿菀经历了一个月的旅行,终于拖着一大堆的行李来到了明水城。   夕阳西下,明水城斑驳的城门显得沧桑而庄重,充满了历史的痕迹,远远看去,那厚重的石头砌成的高大城门,如同一个沉默而坚毅的战士,安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守护着大夏的疆域。   隔着碧纱帘子,阿菀能感觉到风吹过窗帘掠过面颊,还有空气中的不同于京城的特有的烟尘味道,让她不由得半掩住脸,眉头却未如同青雅等人般皱起,只是很平静地看着。   马车很快便进入了明水城。   傍晚的明水城并不热闹,宽阔的街道是用并不平坦的巨大石块铺就,仿佛就直接敲打在地面一般,凌乱又富有厚重感。时不时地能看到街道两边正要收摊的铺子,还有穿着粗布葛衣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远处炊烟袅袅,看起来安祥而宁静,平和得让人想象不出这是一座位于战争最前线的城市。   进入明水城后,马车行驶得很慢,车轮辘轳的声音富有节奏。   只是,马车还未抵达目的地,便停下来了。   “世子爷这是去何处?下官可是有好些天没有见到您了。”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朱城守啊,你怎么在这里?”卫烜的声音很冷淡。   “呵呵,自然是为了世子爷您而来了。哦,对了,听赵将军说你有事情离开一阵子,莫不是……哎哟,我知道了,是您的世子妃要来明水城,你这是去接世子妃吧?不知这马车里的可是世子妃?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世子妃来了,您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也好安排人到城门外迎接……”   “朱城守,你夫人来了。”卫烜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位喋喋不休的朱城守突然啊了一声,那声音在阿菀听来,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然后很快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那位朱城守的声音远远飘来:   “世子大人,您可要悠着点,别告诉夫人我在这里啊!”   他的话刚落,远远地便传来了一道河东狮吼:“朱俭!你给老娘回来!”   阿菀忍不住转头,撩开车帘,隔着碧纱窗往外看去,只见到远处的街道上跑来了一道纤细的人影,可惜还未给她看清楚,便转入了一条巷子了。   这时,马车又继续前进了。   马车最后进入了城里的一栋宅子,在垂花门前停下。   卫烜利索地翻身下马,然后撩开车帘,亲自将阿菀扶了下来。   垂花门前,宅子的管家带着一群仆役恭敬地出来迎接。   “这是明水城里最好的宅子了,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人去置办。如果人手不够,明日再去买几个回来伺候。”卫烜说着,目光掠过随着阿菀过来的丫鬟婆子,心里有些不虞,觉得伺候的人太少了,果然是要买些回来。   阿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接见了管家,方和卫烜一起进了内院。   明水城多风沙,不过这宅子却很干净,应该是每日都有仆人仔细地扫洒过了,才能保持这样的干净整洁。阿菀经过庭院时,看了下庭院中种的几株耐寒的花卉,眼里有了几分笑意,等进了屋子时,发现门窗外都安装了轻薄的纱帘,想来是为了隔绝沙尘。   果然,当进了屋子后,发现一水的楠木家具不仅十分齐全,并且很干净。   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阿菀其实并不是个挑剔的人,有条件时她会被养得很娇气。可是若是没有条件,她便会努力适应环境,并不会因此而怨天尤人,或者无法适应而自毁。   卫烜牵着她的手一路走来,心里十分忐忑,就怕这样简陋的地方会让阿菀不喜欢,也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不愿意待在明水城。可是当看到她眼里浮现的几许笑意,心渐渐地落定下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欢快。   待丫鬟端来热水伺候他们洗漱后,卫烜直接抱住阿菀,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举高,然后让她的臀部坐在了自己的臂弯里。他体格修长高大,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就像用抱着小孩子的姿势,让阿菀不得不弯腰揽住他脖子,低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他黑亮的目光。   “你做什么?”阿菀佯怒地捶他的肩膀。   卫烜朝她露出了孩子般欢快的笑容,轻声道:“我很高兴。”   阿菀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赧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发现他激动得脸红时,赶紧按住他,“等等,我肚子饿了,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再说。”   卫烜盯着她,目光宛若一头就要被释放出来的野兽一般,要将她吞吃入腹,眼尾都有些发红,看得阿菀胆颤心惊。幸好,最后他只是将她按在怀里仔仔细细地揉弄了一回,在阿菀感觉到那顶在双腿间的玩意都硬得可怕时,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然后让人去准备晚膳。   阿菀松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这位世子爷有时候激动起来,简直就是个蛇精病,让她总是毫无防备。   只是,在用晚膳时,发现他时不时飘来的眼神,阿菀寒毛又竖起来,捏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紧。   蛇精病犯起病来真可怕!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激动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阿菀会过来,所以这里早早地准备好了,不仅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且这宅子一应的物什都有,伺候的人也不缺——虽然在那位世子爷眼里,这么丁点下人,简直是寒碜人,可是阿菀还是觉得很足够了。   用过膳后,阿菀趁着膳后消食的这段时间,又了解了下明水城的情况,心里大致有了个概念后,便对卫烜笑道:“刚才那位朱城守,似乎挺怕他夫人的样子。”   卫烜不以为意地道:“他夫人虽然是个河东狮,但他却是个色中恶鬼,若非还有点能力,早就让他滚蛋了!”十分不喜欢那位朱城守的行事的模样。   阿菀笑盈盈地看着他,故意说着反话道:“你们男人不就是好这口么?”   卫烜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眯起眼睛,用一种让阿菀寒毛直竖的眼神盯着她,阴阴地说:“难道在你心里,我也是这样的?”   见过他乖巧的样子、霸道的样子、狡猾的样子、害羞的样子、熊破天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阴沉,让阿菀愣了下,但是却莫名地并不害怕,虽然寒毛竖得厉害,但仍是平静地道:“当然不是啦。”   卫烜脸色不虞,仿佛阿菀刚才的话伤了他的少男心,开始用一种让阿菀发寒的目光盯着她。   阿菀有些受不住,觉得消食得差不多了,赶紧让人备热水沐浴。   粗使丫鬟将水提进净房,倒入浴桶后,阿菀便让她们退下了,留下青环伺候,边和她搭着话,边褪下衣服。   只是,当脱下亵裤时,眼角余光发现底裤中一点点红迹,便知道小日子又来拜访了。   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是到了地方才来,不然在路上,真是十分麻烦,也很影响心情。   青环整理她换下来的衣服,自然也发现了,忙去叫青雅过来,给阿菀准备月事带等物。也因为恼人的大姨妈来拜访,阿菀自然是不能泡澡了,只得草草地淋浴了事。   从净房出来,阿菀喝了半碗青雅端来的红糖水后,便上床歇息了。她十分爱惜自己的身子,非常时期,一般会仔细保暖且保证能有充足的睡眠时间,等过几日后,她又是一条好汉!   刚躺上床不久,卫烜也在另外一间净房将自己清洗干净回来了,见阿菀早早地躺在床上,脸色稍缓,便上床去抱住她,手摸进她的衣襟里,握住她胸前的丰盈。   “别……”发现他的意图,阿菀忙制止他,小声地道:“我的小日子来了。”   卫烜的动作一顿,仍是没有放开手,而是手往下探去,摸到她双腿间的月事带时,发现她并不是骗人,不禁郁闷地将她摁到怀里,然后咬了她一口。   阿菀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仍处于蛇精病的状态中,心里万分庆幸大姨妈来得真是时候。只是,很快地,她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当被他拉住手按放在一个粗硬的东西上时,阿菀发现这位世子爷果然是恨不得要吃了她。   连小日子来了都不能被放过,简直是丧病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男人射.精后特有的麝香味,阿菀缩了缩有些发酸的手,又瞄了眼那位世子爷的脸色,决定以后不能再撩拔他,和他开那种玩笑了。   ****   来到明水城的第二天,阿菀的精神有些糟糕。   大姨妈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坐在临窗的炕上,阿菀恹恹地喝着红糖水,精神十分萎靡。   卫烜坐在旁边,等她喝完了红糖水,接过碗递给青雅,对她道:“这几日你在家里好生歇息,等你身子好一些后,再看着要不要见那些官夫人,不必勉强自己。”   阿菀瞥了他一眼,发现过了一夜,这位世子爷又恢复成了在她面前体贴装乖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以为意地道:“哪能说不见就不见?届时那些人要怎么看你?你不必担心,过两日我便给她们下帖子,请她们到府里来作客。”   卫烜不置可否,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置于手掌心中,发现她只要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冬夏身子都会发凉,让他忍不住将她揉到怀里,想让她暖和一些。   “明水城里的人都比较豪爽不拘小节,而且有些不懂礼数,若是到时候谁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来办。”卫烜漫不经心地道。   你办什么啊?去将人家杀了剁了么?阿菀对这位世子爷粗暴的行事方式无语之极,决定当作没听到。   卫烜发现她的不以为意,并不解释什么。虽然他来到明水城才几个月,可是他上辈子在这里待了几年,甚至战死于此地,早就摸透了明水城的情况,甚至只要他想,可以迅速将明水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控在手里,无人敢质疑他一分。   他这辈子如此努力,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她,让她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谁敢给她脸色看,他就弄死那家伙!   夫妻俩随意地聊着天,一个管事嬷嬷拿了几张帖子过来,禀报道:“世子妃,朱夫人、赵夫人、钱夫人……她们给您递帖子。”   青雅接了过来,将之打开递给阿菀看。   阿菀看后,面上浮现笑意,说道:“青雅,你帮我去回复她们,就说我初来乍到,身子不适,待过几日好一些,再请她们到府里来作客。”   青雅肃手应了声是,便捧着那些帖子下去回复了。   等青雅走后,阿菀靠在卫烜怀里,和他说道:“你瞧,这一大早的就有人送帖子来了,想来昨天傍晚进城时,不仅那位朱城守看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   卫烜不以为意,他来到明水城后,便让人置办宅子买家具奴仆等,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明白了。而昨天进城,那一车车的行李以及护送的将士,只要有些眼色的人,都明白阿菀的身份,自然要第一时间有所表示。   “我面都还没露一下,就出风头了。”阿菀调侃道。      卫烜抚着她披散的发,但笑不语。   等到午时,见卫烜仍没出门,阿菀不禁奇怪道:“你不用去军营么?”   “现在军中无事,有赵将军坐镇,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卫烜依然挨着她,一副不会离开的模样。   阿菀被他弄得有些羞耻,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很浓郁,他靠得这般近,定然能闻到,莫名地想让他离远点,可是又怕他到时蛇精病了,以为她嫌弃他,要做出什么掉节操的事情来。   昨晚卫烜的表现让阿菀意识到,这位世子爷来到明水城后,似乎放开了很多,情绪也显露了许多,不像在京城里,就是笑时也带了几分面具的假笑和压抑。   或许,他更喜欢这里广阔的天地?   阿菀不禁若有所思。   ****   阿菀为了大姨妈一事而窝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能去时,明水城那些官夫人们拿到了她的回涵,心里也忍不住泛嘀咕。   作为明水城里身份数一数二的城守夫人,朱夫人素来是文官里的领头人物,拿着那张用澄心纸制成的回涵,不禁和今日难得没有出门去寻欢作乐的朱城守嘀咕起来。   “听说这位瑞王世子妃是个病秧子,天生体弱,以前还有太医断言她活不过二十,是个天生的病美人儿。你说,她一个娇滴滴又病恹恹的郡主娘娘,跑到这边境来做什么?纵使新婚夫妻舍不得离别,可也得瞧瞧自己是什么情况。你瞧,这不,才来到明水城就病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几日就病得只能回京……”   这么说着,朱夫人心里也有几分轻松。   瑞王世子妃不仅有郡主的品级封号,还是亲王世子妃,身份上就压了她们这些官夫人一大头,若是个脾气好的、容易相处的还好,若是脾气坏的,以后她们的日子也难过,还不如她不来。   所以,朱夫人在知道瑞王世子妃将会来明水城时,便早早地打发人去打探这位世子妃的事情,只可惜,明水城距离京城太遥远,而且这位世子妃自小体弱多病,素来不出门,名声不显,还真是没什么好打探的。   朱城守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嘀咕个什么劲儿?既然是世子妃娘娘,你们好生奉承着就是了。她一个毛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心计,随便奉承着让那位世子爷心情舒畅便可。”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宁愿去找个小丫鬟听她们唱小曲。   朱夫人见他这德行,气不打一处发,霍地站了起来,身材瘦弱的朱夫人伸手一扯,就将长得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朱城守拽住,拖进了屋子里。   很快,屋子里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屋外槅扇前坐着做绣活的丫鬟们很淡定地看了下明水城的天空,继续手中的事情。 ☆、第 180 章   当阿菀听到青霜说朱城守被其夫人家暴的事时,差点喷茶。   “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阿菀有些纠结地问道,虽然她知道青霜擅长打听消息,可是他们初来乍到,对明水城的情况还处于观望摸索和适应中,这姑娘只是出去买些东西,连这般隐密的事情都能打听到了么?   阿菀瞬间对自家这丫鬟肃然起敬,难道她培养出了一个包打听的人才?   青霜笑了下,伶俐地回答道:“明水城里的人都在说啊,奴婢到街上转了一圈,就听了一耳朵了!”她耸耸肩膀,“听说是城守府后院那里隔着一条巷子,只要城守府里有些什么动静,经过的人就能听个一二。据闻当时的动静挺大的,明水城的人都说,城守夫人一定是又暴打城守大人了,这次暴打的原因,定然是朱城守又去摸了哪个丫鬟的手。”   所以说,朱城守每次一到外头风流快活就要被家中河东狮家暴的事情,明水城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初时还有些好笑,后来已经能淡然处之,不过是付之一笑,并无大多反应,也不像阿菀这群初来乍到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青雅、青环等丫鬟听后,杏眼圆瞪,半晌方惊叹道:“没想到城守夫人这般厉害……”   在这时代的女性眼里,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说一不二,地位崇高,少有作妻子的敢公然挑衅他们的地位及威严。所以还未听说有女人彪悍得敢揍夫的,若是在京城里出现这种事情,那妻子纵使没被休,也要被流言蜚语给击垮。哪像这里,朱夫人心里不爽丈夫风流花心,直接开揍,哪管你是男是女,揍完了,还能安然无事地当她的城守夫人。   真是爽快!   阿菀有些想笑,觉得这对夫妻有点意思,当时听卫烜说那位朱夫人是位河东狮时,只以为是厉害了点儿,没有想太多,没想到却是这般的彪悍,朱城守虽是个女中色鬼,遇到朱夫人倒也能治一治。不过,朱夫人能如此泰然地当她的城守夫人,不禁有些耐人寻味啊。   如此一想,阿菀不禁抚手赞道:“城守夫人真乃女英雄也!”   几个青不禁望向她,心说世子妃如此赞赏的模样,不会是想学那朱夫人的彪悍,以后世子若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也直接动手吧?应该……不会吧?   听着朱城守的倒霉事和城守夫人的彪悍史,等阿菀的小日子结束后,她亲自给明水城里的朱夫人和赵将军夫人及属官夫人们下帖子,请她们到府里来赏花。   明水城最好的府邸不是城守府,而是卫烜过来后,让人抓紧时间重新修葺的新宅子,占地颇广,特别是宅子里的花园,是卫烜不惜耗费人力和物力,让人从渭城将培养好的花木移植过来,又请了人专门打理。极目望去,花园里一片花团锦簇,给这个风沙弥漫的世界添了一份锦乡之地的夏日该有的气息,但只要再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开得正灿烂的夏花,其实都是种植在盆栽中,因为堆在一起,布局精心,给人一种满园子皆种植了鲜花的样子。   当朱夫人和赵夫人等人联袂而来,被请到花园里的一处花厅喝茶时,看得几乎眼睛都发直了。   明水城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养花,最多也只是种一些耐寒的花木作为添景之物,开得稀稀拉拉的,看多了也就那样子。所以先前她们收到帖子,说瑞王世子妃请她们去赏花时,心里还泛嘀咕,说能赏出什么东西,看的也不过是个光突突的花园,却未想来到时会看到这般情景。   “蔷薇、萍婆、曼陀罗、君子兰……天啊,光是兰花就有好几种,健兰、蝴蝶兰、墨兰……这位世子夫人定然是个爱花之人。”赵夫人端着茶喃喃自语,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几许狂热。   朱夫人和钱夫人几个坐在一起,原本还饶有兴趣地坐在花厅里欣赏花园里的花,猜测着要布置出这个花园需要耗费的财力物力,等看到赵夫人的样子,两人皆忍不住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赵夫人是驻守在明水城的赵将军的续弦,三年前来到明水城后,时常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不屑与她们这些没有文化的野蛮人混在一起,平时若没什么事情,不是躲在家里伤春悲秋,就是谈诗作画,做尽风雅之事,夫人间有什么聚会时,三请四请才会来。每次来时,总是一副清高冷淡的模样坐在角落里,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甚至在众人玩得高兴时,还会皱起眉来,一副无法忍耐的模样。   想到赵夫人平日的德行,再听到她的话,朱夫人几个心里一个咯噔,心说那位世子妃不会也是赵夫人这种德行吧?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沉甸甸起来。   赵将军与朱城守虽然同在明水城中.共事,却处于一种微妙的制衡关系,一直相安无事地处着,等到战事起时,还要一起共同战斗,关系十分微妙,连带的两家的女眷的关系也有些不同,所以赵夫人和朱夫人谁也压不了谁一头。   可是这新来的瑞王世子妃不一样,莫说瑞王世子是皇上钦点的先峰官,再说这瑞王世子妃,光在品级上就压她们一头了,若是她也像赵夫人这般德行,朱夫人可以想象以后这日子实在是难熬。   就在赵夫人欣喜地想要见一见瑞王世子妃,赵夫人、钱夫人几个心怀忐忑时,阿菀在丫鬟们的簇拥中款款走进来。   看到阿菀的那一刹那,众人心里突然平静了。   赵夫人双目放光地盯着阿菀身上考究的衣服首饰,还有拥着她的丫鬟们的穿着打扮,心里觉得,这位才是个她该交往的贵妇人,来自京城、身份高贵、会穿衣打扮,她们一定会有共同的话题。   而朱夫人她们也觉得,这位世子妃虽然行动间处处透着一种来自锦绣之乡的富贵高雅之气,看起来却极为和气,说话虽然不紧不慢的,但是声音平和,眉眼带着淡淡的笑容,行事处处周全妥帖,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是什么茶,喝起来真是好喝。”朱夫人抿着丫鬟呈上来的茶,赞叹不已。   赵夫人马上露出一副看土包子的神色,说道:“这是南夷红茶,味道醇厚温香,养胃健脾,最是适合女子喝了。而且这红茶中,在烘焙时应该加了月桂,留下了月桂的香甜,更显甘美醇厚。”   朱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僵,撇了赵夫人一眼,转头看向阿菀时又露出笑影。   不过盏茶功夫,阿菀已经将花厅里的夫人们的身份和资料对上了,不禁抿嘴一笑。那位传说中很彪悍会家暴的朱夫人十分纤瘦,三十左右,长得也不算得是个美人儿,五官堪称清秀,但是眉宇间自有一种疏朗豪爽之气,想来是个爽快人。   而那位赵夫人侧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矜持冷淡,说话细声细气的,若是放在京城里,倒是也合适,只是在这民风彪悍的边陲之地,她和一群性格直率豪爽的夫人们凑到一起,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自从进入渭城后,阿菀偶尔所见到的妇人,都是那种神色极为明朗的女性,那是一种更加自由的环境所赋予她们的疏朗爽直脾气,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和向往。明水城直临北方草原部族,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军事要塞,这里的民风彪悍,也影响了生活在此地的女子,她们虽是女人,可是在非常时期甚至要拿起武器战斗的巾帼英雄,环境赋予了她们特有的脾气,自是与众不同。   而且,她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面上会直接表现出来,不会积着压着让人猜来猜去,让阿菀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阿菀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说道:“赵夫人果然是个懂茶的,确实是南夷的红茶。朱夫人,你们来尝尝这道莲藕蜜糖糕、奶油松酿卷酥,我听说朱夫人和钱夫人都喜欢样式特别的新鲜点心,特地让厨房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朱夫人和钱夫人听到阿菀的话,心里顿时像六月份的天气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真切了,早就将先前的担心丢到角落里,很是高兴地和阿菀边聊天边欣赏花园里的环境,顺便一起吃吃喝喝,气氛很是和谐。   等将客人们送走,阿菀虽然觉得有些累,心情却十分愉悦。   青雅和青环伺候阿菀更衣卸妆,十分不解地道:“世子妃,奴婢看今日来作客的那些夫人们,衣着打扮、脾气和咱们很是不同,说话也很直,您怎么……”一副挺欣赏她们的样子?   虽然青环未将话说完,不过阿菀已经听明白了,笑道:“你们不觉得她们的性子直爽,很好相处么?而且以后我们要在明水城生活好几年时间,和她们打好关系准没错。”   青环点点头,又道:“还有那位赵将军夫人,和朱夫人她们又是另一种性子,总觉得有点儿难相处。”   阿菀噗地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其实我觉得挺不错的。”   听到她的话,几个丫鬟都大为不解,她们今儿一天都陪在阿菀身边伺候,自然也知道现场的情况,那位赵夫人虽然端着个清高的模样,但每当众人说话时,总要插上一句来显摆自己一下,用一种“尔等都是土包子”的矜傲眼神看人,让人着实无语。   阿菀也没解释,换了衣服后,将头发挑散,简单地绾了个髻,插了一支紫荆花钗子,便懒洋洋地坐到榻上,开始琢磨起今日那群夫人。   晚上,卫烜从军营回来了,见阿菀眉宇间有些疲惫,将她揽到怀里,贴着她的脸,不愉地道:“以后这种事情,你不用亲力亲为,自个养好身子为要,省得累着了。”   “不过是一个赏花宴罢了,有什么可累的?”阿菀不在意地说道,等他坐到身边,便和他说起了今天她举办的赏花宴。   ****   赵夫人和朱夫人等人回去后,也各自和自己的丈夫说起了今日的赏花宴。   赵夫人对赵将军说,“那位世子妃是个难得的文雅人,妾身十分欣赏,觉得她是个可相交之人。”   满脸大胡子的赵将军听罢,浑不在意地道:“这位是京城里来的世子妃娘娘,自然是个文雅人。”见自家夫人这般欣赏,心里自动将瑞王世子妃归到和夫人一样娇滴滴、不堪大用的妇人上去。   赵夫人不知道丈夫对自己的看法,不然准得炸毛一爪子挠过去,她喜滋滋地回房,准备下次也在自己宅子里举办个宴会,请瑞王世子妃过来品茶。   ***   朱夫人也对朱城守道:“模样好、性情好、什么都好,是个难得的和气人儿,我很喜欢,觉得可以相处看看。改日我要请她过府来作客,顺便让梅心、兰心她们和她多处处,沾些她的好性情。”   朱城守想起卫烜那张漂亮得过份的脸,再听自家夫人的话,心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一个绝色美人的形象。能配得上卫烜那样的颜,这位世子妃应该是个美人儿,而且还是个让自家这挑剔的虎姑婆都觉得好的,那一定是个性情好的了,指不定也是因为她性情好,才能嫁给卫烜那个鬼见愁。   于是,十分赞成自家夫人的话,“极好极好,让梅心、兰心和世子妃多处处,让她们变得文雅一些,将来好说亲。”   梅心和兰心是朱城守夫妻的两个闺女,夫妻俩还有一个儿子,不过今年才五岁,还太小了,正是淘气的时候。   朱夫人见丈夫难得附和自己,心情十分愉悦,也不打他了,挽着他亲亲热热地回房。 ☆、第 181 章   可能阿菀办的赏花宴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所以等阿菀在适应了明水城的生活后,便开始频频接受那些夫人们的邀请。今天去朱城守家,明日去赵将军家,后日应钱夫人之约去骑马游玩,大后日应朱夫人之约去摘果子郊游。   生活得十分充实且自在,比在京城里更多了些笑容,精神更好了。   明水城的女子大多是经历过战争的,有时候战事繁忙时,应验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的话,不仅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进厨房,平时出城打个猎真是没话说,连朱城守家的两个娇滴滴的闺女也是打猎的好手。   当朱夫人尝试着邀请阿菀去骑马游玩时,她心里直打鼓,打从心里担心阿菀会像赵夫人一样,会用看野蛮人一样的冷艳高贵的神情看她们,然后直接掉头就走。特别是想起这位世子妃在京城里的传言,那可是个病秧子,柔柔弱弱的模样,真的能骑马么?   可是出乎意料的,阿菀竟然答应了。   她不仅答应了,并且当天还特地穿来了去年参加皇家的秋围时做的那身收腰的帅气骑装,头发高高地扎起,自然而乖巧地坐在马上,由一个同样一身骑装、英气飒爽的侍女牵着马而来。   “抱歉,我自幼身子不好,没怎么骑过马,并不熟练,可能骑得不快,得让路云牵着马,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你们就好。”阿菀歉意地对那群眼神诡异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们道。   众人见她坐在骏马上,柔美清丽的面容宛若夜中的皎皎明月,那恰到好处的微笑,如水般的月光流淌过心弦,整颗心都莫名地被抚慰平静了。再听她歉意的语言,温和的气息,朱夫人心弦莫名地一松,对这个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子,心里由然生起一股认同感。   她豪爽地挥手道:“没事没事,我们今儿只是骑马出来游玩,世子妃不必太过计较,届时大家也不会走远,一起慢慢来就行了。”   其他人也忙付和起来,一脸愉悦的神色。   阿菀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有了赵夫人那样一个格格不入的奇葩作对比,阿菀这种温和自然却又不过份亲热的态度,和她说话从来不会莫名地说不下去,自然让所有的夫人们心里多了几分认同感,也不再拿她当什么京城里来的贵人和病秧子看待,而是以一个平辈的身份,十分随和。   在阿菀和明水城的夫人们相处愉悦时,卫烜也在明水城中以一种非常的手段走着上辈子的路,不知不觉地在明水城军中建立自己的威信,将上辈子那些忠心追随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护着他的尸身不被敌人践踏的下属收拢麾下,不知不觉发展成了他最忠诚的将士。   他对明水城实在是太熟悉了,明水城军中的事务、此地的人文地理以及他们的敌人,他都太熟悉。   熟悉得他闭上眼睛,都能作出对明水城最有利的指挥。   等赵将军和朱城守发现卫烜渗透的举动时,两人相顾骇然,更骇然的是在六月份时卫烜第一次上战场,他的指挥及安排,以最小的损耗将来进犯的狄族击退了。   两人对卫烜瞬间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   明水城的六月的夜晚,依然很炎热,那种干躁的热,让人夜晚都有些不太能安眠。   而敌人便是在三更时分发动进攻。   当敌袭的警鸣声响起时,卫烜已经一跃而起,迅速地穿妥了衣服。   见阿菀也跟着一骨碌地爬起来时,卫烜坐在床边狠狠地拥抱了她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菀,我很快就会回来,希望回来时能吃到你亲手做的三鲜面。”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这样噪动的夜晚里,能轻易地安定人心。   阿菀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很久未能再睡着。   这是阿菀来到明水城后,面临的第一场战争。坐在家中,隐隐约约能听到城外传来的金戈铁马的声音,杀声一片,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并不明显,却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让人无端地感觉到一丝阴影。   路云过来陪阿菀。   “世子妃,天快亮了,您还是再睡会儿吧。”路云忍不住劝道:“您放心,世子爷定会平安无事的。”   阿菀回神,朝她点点头,决定好好地休息,等明天睡醒过来,有了力气给卫烜做面。   自从卫烜有一次生日时吃到她亲手做的彩色面条后,他突然上了瘾,有时间就想要磨着她做,阿菀兴致来了,自然也会亲自下厨,当作一种生活中的调剂品。   天亮后,卫烜并没有回来,反而是朱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赵夫人带着捧着一小罐红茶的丫鬟过来拜访她。   赵夫人冷艳高贵地看着朱夫人,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朱夫人也一副受不了她穷讲究的神情,觉得明明要说讲究,阿菀无论是衣食住行,处处都透着一股讲究,比赵夫人更甚,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阿菀好相处,对赵夫人不屑一顾。   看到这么个组合,阿菀忍不住想笑,正好看到朱家姐妹俩朝她顽皮地眨着眼睛。   阿菀请她们到花厅喝茶,又让厨房做了京城里流行的点心招待她们。明水城的官夫人们都喜欢她这儿的点心,不仅这些点心是京城里的更香软绵密好吃,更因为她们其实对京城流行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追棒的意味在内,且阿菀待人素来大方,凡是来作客的,都会好茶好果好点心地招待,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欢来这儿了。   “这是前些天老家送过来的红茶,我见它的味道不错,就想送些给你尝尝。”赵夫人笑盈盈地说着,将那罐红茶亲自递给阿菀,一副阿菀是她的知已她才送的模样。   阿菀也笑盈盈地接过,然后将它交给旁边候着的青雅,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了,我这儿也有一些江南的红茶,正好想要请你来尝尝呢,你瞧瞧,这红茶是不是要加一些干的茉莉花茶一起泡着味道更清沁……”   等用文雅的东西将赵夫人解决后,阿菀又和朱夫人聊起了点心衣服等东西,朱家姐妹——梅心、兰心坐在旁边一边吃点心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气氛很和谐美好。   等时间差不多,朱夫人她们告别时,便拍拍阿菀的手说道:“世子妃放心,如今外面的声势不大,这战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的。”   听说朱夫人是明水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对明水城的事情最是了解,明水城有什么情况都瞒不过她,像是战情,她光是只听着那些声音,便能判断战事激烈与否,会不会有破城的危险之类的。   朱夫人侃侃而谈时,连平时总是冷艳高贵的赵夫人也忍不住竖耳倾听,脸上没了那副瞧不起人的清高模样,十分认真。不过等朱夫人说完了,她又迅速地切换了表情,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让人叹为观止。   阿菀有些忍俊不禁。   朱夫人说得确实不错,卫烜三天后便回来了。   若是有战事,赵将军、朱城守、卫烜等人都会直接驻守在军队中,等战事歇后,便会回城歇息。   阿菀正在吃晚饭,得知卫烜回来,马上将碗一丢,便迎了上去,掀着他身上的锃亮的盔甲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卫烜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仿佛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任她上下其手。只是那些看过来的丫鬟没敢嘲笑他,被那双还残留着血腥杀气的凶戾眼神瞪住,腿肚子都要发软,哪里还敢笑?   阿菀将他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虽然血腥味浓郁,但却没有带伤,满意地拍拍他的手,拉着他进净房洗漱。   叫了下人送来热水后,阿菀直接撸起袖子伺候他洗漱,等他脱下身上的盔甲后,目光盯着他肩膀上的一块巴掌印大的瘀青很久,久到卫烜的心都被她吊起来后,才移开了目光。   “呃……我没事,这瘀青是不小心撞的,不碍事。”卫烜解释道,相比上辈子几次险象环生,这么点小瘀青根本不算啥,只是怕阿菀会在意。   只有爱惜他的人,才会在意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势。   这么一想,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   “坐好,我给你洗头。”阿菀将他按压住,让他不准妄动。   身形修长高大的男子,此时像只乖巧的绵羊般,在那只白晳细腻的柔夷的按抚下,乖乖地坐着不动,要有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唯有一双紧迫锁住她身影的眼睛,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   自己能在这样的目光下还能泰然处之,阿菀觉得自己淡定的功力又精深了,莫不是被他总是时不时犯蛇经病逼得自己终于淡定了?   等帮他将身上的血腥味都洗干净后,两人方才回到卧室。   卫烜想起刚才进屋子里,阿菀才吃了几口的饭,便对她道:“我回来了,想吃你做的三鲜面。”   阿菀朝他笑道:“没问题。”   小夫妻俩手牵着手去了厨房。   青雅等丫鬟早就来到厨房将厨房里的人都叫出去,又将案板等地方都清理干净了,准备好了食材,让阿菀随时可以动手。   “这次的面要红色和青色、白色的,三种颜色搭配着好看。”卫烜蹭在她身后,任性地提着要求,“面里还要卧糖心荷包蛋和薰肉。”   “可以。”阿菀笑眯眯地说。   青雅她们马上去打胡萝卜汁和波菜汁,阿菀则开始和面,小丫鬟便去烧水。   等面煮好后,阿菀又让厨娘伴了些凉菜端到厅堂,夫妻俩坐在一起吃三鲜面。   卫烜可能是饿得狠了,将半盆的面都吃了,阿菀只吃了一小碗面配一些凉伴菜,便有了八成的饱意。   见他吃得满头大汗,阿菀又吩咐青环,“去将冰镇在井里的西瓜切一个过来。嗯,再榨两杯蜜瓜汁。”   青环笑着下去了。   吃饱喝足了,天色已经黑了,整个明水城都安静下来,没有了先前战斗的声音,显得和平而安逸。   其实那种安逸,是因为身边有这个男人,才让她感觉到平静宁定。   “这几天没什么事吧?”卫烜拉着她的手摩挲着,边询问她在家里的事情。   “自然没什么事情,每天都是那样,有时候朱夫人或者赵夫人会过来串门子,朱夫人是个伶俐人,第一天时,她还特地带了她的两个女儿过来和我聊天,赵夫人也送了我一些她老家的红茶。我想,等过阵子,京城里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过来,也回送她们一些。”   卫烜看着她微笑的容颜,整颗心都安定平静下来,那些血腥杀伐慢慢地沉淀。听着她不急不徐的声音叙述,他心里明白像朱夫人和赵夫人这样凑不到一起的两家女眷,为何会独爱跑过来寻阿菀。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安静而淡然,看起来不起眼,甚至容易被人忽略,可是却总是能轻易地包容人们的坏情绪,让来到她身边的人慢慢地只剩下了平静及愉悦。也许平时不显眼,可是某些时候,她会以自己独特的温和从容,包容这个世界的喧嚣。   躁动的、黑暗的、狰狞的、扭曲的心,因为她在,而变得平静。   从上辈子他就知道,他渴望着生活里有她。   她就像清风细雨,慢慢地融入别人的生活,所以明水城的那些性格各异的女人,也慢慢地接纳了她,就仿佛她不是一个闯入者,而是一个伴在身边的相处了很久的朋友。   这个夜晚,卫烜十分热情,让阿菀觉得有些吃不消。   “阿菀……”他贴着她汗湿而红润的脸蛋,贪看她此刻脸上浮现异样的风情,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   明明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战事,已经习惯了。可是唯有这一次,当回来时看到她扑过来检查他是否受伤时,突然眼睛都有些酸涩,在无人看见的时候,眼眸中浮现薄薄的雾气。   “够了没有……”阿菀将脸埋在他怀里,无力地咬了他一下。   手脚都发软了,唯有嘴上还有点力气,每次被他弄得崩溃哭泣时,就爱咬他。可偏偏她越是咬,他越是激动,便形成了个死循环,反而让自己更累。   卫烜沉下腰,将自己推进她的身体最深处,身心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只想这样和她一辈子欢好。生怕压疼了她,他翻身让她趴到自己汗湿的胸膛上,抚着她的汗湿的背,沙哑的声音低醇如一杯佳酿。   “狄人未灭,以后这样的战事会时常发生,你怕不怕?”   “……”   没听到她回答,卫烜垂眼看去,发现她已经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   ****   翌日,阿菀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虽然身子有些疲倦,但是身下某个地方传来一股清凉,显然是上过药了,腰肢也没有想象中的酸软,不禁怀疑那位世子爷是不是干了什么。   发了会儿呆后,阿菀方起身。   卫烜不在,问了丫鬟,得知他一大早就去军营了,想来是去查看这次战斗的善后事宜以及损失。   阿菀在丫鬟们的伺候下用了点小米粥后,便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想事情。   青霜突然笑盈盈地走进来,禀报道:“世子妃,京城来人了,还送了很多东西过来。”   阿菀听得精神一振,马上道:“快让他们进来。”   等丫鬟们支起屏风后,便将护送东西过来的管事叫进来。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姓徐,看起来有些瘦,但精神极好,是瑞王府的一个管事,不过送的东西不仅有瑞王妃给的,还有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和太子妃让送过来的,琳琅满目,吃的喝的用的都包括了。   阿菀先是将父母和亲朋好友写给自己的信都看了,然后向徐管事询问了京城里的父母亲人的身体情况,徐管事一一答了,这般一问一答,费了不少时间,看天色差不多了,阿菀赶紧让人带徐管事下去歇息。   等徐管事下去,阿菀重新再将父母亲人的信仔细地看了一遍,信上提了自己离京后几个月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连朝中官员变动的事情,公主娘都仔细地写了。   来到明水城后,阿菀才意识到公主娘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培养有多精心,各个方面都浸透了,这也是她在明水城中能很快便和那些官夫人们相处愉快的原因。公主娘并不认为作为女子只能在后宅里仰仗男人的鼻息生活,很多时候,有自己的主见及对朝中的见解,让她能在第一时间摸清楚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背后牵连出什么。   京城,似乎越来越不平静了,卫烜来明水城的时机恰恰适宜。   阿菀闭上眼睛,手指一下一下地搭着大腿,将京中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心里有些担心宫里太子和太子妃的处境。 ☆、第 182 章   傍晚时分,卫烜回来时看到阿菀在摆弄着一个五彩渔澡纹的青花瓷,插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花,不禁有些奇怪。   这处府邸是他盯着管家特别为阿菀而布置的,里面的所有的摆设皆是从渭城购买运送过来的,他可不记得有这种色泽明亮的瓷瓶   阿菀见他回来,亲自过去伺候他更衣,笑着答道:“京城来人了,母妃和我娘她们让徐管事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还有几封信。”   卫烜听了,低眸看她,见她笑盈盈的样子,心里不禁也高兴。   只要能让她高兴,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会觉得开心。   “信上说了什么?”卫烜随意地问道。   “很多,母妃说了些王府里的事情,像是嫤妹妹的及笄礼之类的。我娘说了一些朝中官员的变动事宜,还有叮嘱我们要照顾好自己。二表姐说她在宫里很好,让我们不必挂心……对了,听说表嫂五月份时生了个男孩。”   卫烜愣了下,然后笑道:“孟沣当爹了,想必他很高兴吧。”   “谁说不是,康平姨母还说等孩子满月和百日、周岁时都要大办呢……”   随意地说着闲话,待夫妻俩一起用过晚膳后,卫烜也拿了那几封书信翻看,还有瑞王写给他的信——阿菀没有开,看完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阿菀看了他一眼,也不打扰他,拿起旁边的针线筐缝制一件里衣。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夜里响起了卫烜低沉的声音:“阿菀,该睡了。”   阿菀揉了下眼睛,应了一声,将最后一针收尾,方让他将针线筐拿走。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阿菀趴到他胸膛上,偷偷摸了下他的胸膛,在他要犯蛇精病时马上收回手了,问道:“吏部和工部有好些人都换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那里如何了。”太子管着吏部,可是现在吏部的人员一变动,阿菀敏锐地看出那些变动的位置虽然小,却是很有油水的位置,而且以前都是太子的人,现在被换上了其他皇子的人。   阿菀觉得,自己真的搞不懂那位皇帝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样刷着自己的儿子玩真的大丈夫么?   卫烜拍拍她的背心,“没事,太子如果连这些事情都应付不来……”   他的话虽然未完,但阿菀已经听出来他话里的冷酷。   政治这玩意儿,是有能者居上,太子算是个有能者,卫烜虽然希望这辈子太子能坐上那位置,可是若太子无能,被人干掉了,他心里虽然可惜,却也不是非太子不可。如今他来到明水城,已经抽身,有更多的选择,不是非太子不可。   阿菀捶了他一下,忍不住道:“太子是皇上悉心培养的储君,而且还有太子妃在呢。”所以她愿意相信太子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怅然。他们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可是亲朋好友都在,心里仍是有些担忧的,无法不关注。   “既然你都觉得好,那自然是没问题了。”卫烜顺着她的话说。   阿菀忍不住又想捶他了,这态度真是敷衍。   “你不高兴就咬我好了。”卫烜很大方地说,手又不规矩地往她衣服里面探。   阿菀收紧了衣襟,直接转过身,将屁股对着他。   可惜她这模样对于没脸没皮的世子爷来说,根本形不成什么阻碍,照样贴了过去,很快便将她扒光,扛起她的腿进入她。   “我会很小心的……”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如同夜中的絮语。   阿菀被他弄得想踹他,果然不应该心软的,一心软这厮就得寸进尺!特别是只要没有战事又清闲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想,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最后只能靠她和他约法三章,省得他坏了身子。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明水城又恢复了十几年前的历史,战火时不时会点燃,整个夏秋,明水城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十余次,使得城里居住的人从一开始的惊惶到最后的淡定。   阿菀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到了秋天的时候,明水城难得无战事时,徐管事再一次奉命送东西来了。   而让人惊讶的是,除了徐管事外,跟在徐管事身后的一支车队进入明水城时,几乎让明水城的百姓侧目。   若说徐管事给阿菀他们送来的都是京城里的一些衣服首饰补品药物及一些明水城没有的玩意儿,那么随后送来的那十几辆马车送的东西不外乎都是粮食了,除了粮食外,还有很多活的家禽,鸡鸭鹅猪羊鱼等等,一路进城来,都能听到鸡鸭鹅的叫声,十分热闹。   等这些东西都送进了卫府时,众人恍然大悟,以为也是京城特地送过来的。   徐管事听说后,不禁有些奇怪,若是京城送来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知情?一时间也搞不懂,这些东西是从哪里送来的,而且是送给谁的。   阿菀得了消息时,看到满院子的家禽,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京城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谁送的?”卫烜正好回来,走过院子时,看到那些被放在笼子里的家禽,不禁有些奇怪,想象不出到底是谁会这么大老远地将这些活着的家禽送过来。   阿菀脸皮抽搐了下,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对前来请示的管家吩咐道:“先将它们送到后院那边的空院子养着。”   等管家下去后,阿菀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卫烜回房。   卫烜笑盈盈地看着她,对于她没有解释的行为并不恼,由着她拉自己回房。   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到屋外候着。   “行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和我说说吧。”卫烜边笑着,边将她搂到怀里亲她的脸,动作很温柔,仿佛不管她说了什么,他都会包容她。   阿菀喝了口红茶,淡定地开口道:“其实这些都是庄子里送来的,不过不是京城那边的庄子,而是在渭城和嘉陵关附近的庄子,而且这些只是今年庄子的出息中的一小部份。”然后她瞅着他,“我听朱夫人说,冬天的时候明水城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朝廷的军饷也没及时到来,很多将士都要缩衣节食的。咳,庄子里有很多粮食吃不完,北地这边有能力收购的商家也少,你看着要不要直接送到明水城来?”   卫烜惊讶地问,“姑母当年给你在这边置办了庄子?”直觉不可能,在世人看来,这北边一带气候恶劣,又面临草原各部族,土地不值钱,庄子的出息也不好,少有人会来这里置办产业。   阿菀有些赧然,低声道:“是我自己让人置办的,就是前年我们成亲那会儿。”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阿菀更不好意思了,“我当时想着,反正这里的地便宜,便让人用嫁妆银子在北地置办些田产,然后让我的一个陪房谢管事过来打理,我只需要砸银子就好。没想到谢管事是个能干的,亲自过来考查后,亲自安排了人过来开发经营。直到去年夏天时,这边的农庄已经有了好消息,到今年再经营一年,庄子里的出息看着也不错……”   随着她娓娓道来,卫烜越听越吃惊,最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娶了个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女子回来,只需要自己将里里外外的事情打理好,让她无忧无虑地待在自己身边,让他能每天拥她入怀便可,如此已经心满意足。却未想到,她心思如此细腻,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他的想法,便大胆地作了决定。   若是正常的姑娘,无缘无故的,做甚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来这种千里之地置办田产,还特地请人来打理,将之经营成一个有产出的农庄?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人什么都不是。   越是了解她,让他越是无法放手。   幸好,这辈子他早早下手,她是他的了!   谁也抢不走!   阿菀瞄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下,决定另外一件事情还是先别说了。   她不仅是跑这里来发展农业的,还弄了可能会影响战事的东西,不过现在还没有研究成功,所以也不用先告诉他。   “对了,我听朱夫人说,每次战斗结束,就会出现很多伤兵,有些缺胳膊少腿的不能上战场,不知道怎么安顿他们,朝廷也不太管,都是给抚恤银子让他们返乡便作罢。你瞧,要不这样,我那些农庄还很缺人,不如安排一些不愿返乡的伤兵过去吧,好歹有口饭吃。”阿菀和他商量。   卫烜没回答,而是突然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和她一起脸贴着脸,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好。   阿菀抿唇微笑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心血来潮时砸下的银子会有这么大的用处,而且卫烜如她猜测的般来到了北地,事情沿着自己预想中的发展,也让她当初所做的事情有了用武之地。   “我当初一共用了一万两银子买地,其中让谢管事根据当地的情况建了五个庄子,然后让他们写了计划书建设农庄。这五个庄子在渭城有两个,嘉陵关这边有一个,怀水镇有两个……”   卫烜听着阿菀将几个庄子的所在地及所产出的东西说了,然后沉吟了下,便道:“你先让人看看庄子里的粮食和牲畜有多少,都让他们送到军营,到时候我让钱校尉将银两结给你,不过价格可能会比市价低一些。”说着,他亲了下她的脸,含笑地道:“冬天时北地缺衣少粮,纵使有银子也买不到的,有了你的几个庄子的出息,就不需要特地等那些皇商送过来了,而且我们也等不了。”   阿菀忍不住回了一个笑容,心里知道朝廷分发给各个军营的军饷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形式,这些年,朝廷在每年春秋两季会将各地的军饷发下来,然后让各地的军需官去联系卖粮的皇商送过来,有时候若是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延迟了又是个麻烦。   而且那些皇商背后都有人,拿起乔来,也让人够呛的。   卫烜心里琢磨着,虽然有了阿菀提供的庄子里的东西,不过商队送来的粮食也是要的,只是到时候终于可以有底气和他们压价了。卫烜上辈子就在皇商这儿吃过亏,这辈子倒是没了后顾之忧。   想着,他又忍不住将她扑到炕上,捧着她的脸,结结实实地吻她。   阿菀:“……”这位世子爷的蛇精病又犯了!   等丫鬟进来收拾凌乱的炕头,阿菀又羞又恼,终于忍不住将抱着自己的男人咬了几口。   卫烜却不以为意,眉眼含笑,由着她咬来咬去,那口珍珠牙根本没什么威力,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由然而生,特别喜欢被她咬的感觉。   阿菀若是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不会再咬他。   咬了他几口出气后,阿菀整了整衣襟,没再理他,而是将随着车队特地送账本过来的谢管事叫进来问话。   “谢管事,这两年辛苦你了。”阿菀柔声道,让人给谢管事赐坐奉茶。   谢管事是个黑瘦的青年,身条很高,双眼透着精明,是康仪长公主当初特地挑选出来给女儿当陪房的,却不想被阿菀继续开发了他的价值,将他派到这儿来打理她的产业,并且两年后给了阿菀一个十分满意的答卷。   “不敢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谢管事谨慎地回答,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坐在他们家郡主身边的那位赭色锦袍的漂亮青年,心知这位就是瑞王世子了。   阿菀含笑听完了谢管事的禀报,赏了他一些东西,让青雅接了谢管事递来的账册后,便让青环将谢管事送到客院去歇息。   送走了谢管事后,阿菀又将管家叫进来,让他将今儿谢管事送来的东西匀一匀,给明水城各府都送去一些。   阿菀在明水城的夫人们心目中,素来是个大方的文雅人,脾气又温和,很得人喜欢,所以得收到阿菀送去的东西时,众人也纷纷回馈,朱夫人和赵夫人还特地过来感谢一番。   两个女人在卫府门口相遇,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她来做什么。   等回到家后,朱夫人特地让人去打探了下阿菀送了什么东西给赵夫人,让那目下无尘的女人特地赶过来道谢,等知晓后,朱夫人终于忍不住拍手大笑。 ☆、第 183 章   阿菀花了一天时间和谢总管对完账后,又仔细询问了距离明水城最近的一个在义安的庄子的事宜,从庄子到明水城也不过是两天的路程,需要什么新鲜的食材倒是可以从庄子里送来。   这些庄子里,除了留了足够自己吃的口粮外,其他的阿菀都打算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明水军。   其实她的意思是有点儿想白送的。来到明水城几个月,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看到那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大夏的国土和百姓,不得不说,那一刻,再冷血的人都会被那种壮烈的牺牲及精神感动。   这辈子生为大夏人,阿菀自然也对这个生活着自己的亲朋好友的国家充满了感情,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她对那些站在战争最前线的将士充满了尊敬与感激,甚至愿意无偿地提供他们粮食,只为了那些感动与感激,这也是她当初砸钱在这种地方建立农庄的原因,虽然也有想让卫烜无后顾之忧。   只是卫烜却没打算让她白出,而是用低于市价的价格从阿菀的庄子里购买粮食。   见她一副恨不得白送的模样,卫烜忍不住大笑,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忍不住狠狠地亲了她一下,说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能再占你便宜,占个女人的便宜算什么大丈夫?而且,以后若是那些将士受了伤不能上战场,少不得还要送去你那几个庄子里,届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说着,不禁有些怅然,以往那些将士可没有这样的安排,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受伤后离开了军队后,无处安身,无法温饱,早早地逝去。   阿菀却不认同,“虽然不能上战场,却不代表他们无法用自己的能力挣口饭吃,只不过是缺少了给他们的机会罢了。而且你也知道,北地这边地广人稀,庄子建得又偏僻,以后若是那些将士送去庄子里,我还省了请护卫呢,我乐意养着他们。”   卫烜被她的话弄得一颗心十分熨帖,这位世子爷感动的结果,就是在床上变着花样地欺负她,说这是爱她的方式。恨得阿菀牙齿和爪子并用,在他背上挠了好几道五线谱。   阿菀和谢管事商量了今年秋天的庄子出息都送往明水军的事宜后,谢管事很快便离开明水城,要去安排粮食的事宜。   谢管事离开的几天后,又有马车拉了几车的粮食来明水城,都是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和山珍,在明水城这种地方可是稀缺品,一般都是商队运送过来卖的,可是每次送来时,时间太长,卖相不好,价格也贵,明水城的人实在是吃不起。   而阿菀在庄子里的出息送过来后,便很大方地又去作散才童子了,和自己交好的人家都送了一份过去,虽然不多,但就是吃个新鲜。   虽然明水城中几个可以和阿菀相交的夫人们的性情不一,但阿菀素来能将这些人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不得不说虽然以前当了很久宅女,可是在人际关系上,有公主娘那样培训,阿菀还是拿得出手的。像这种做人情的东西,阿菀也从来不吝啬,使得她在夫人们中的名声十分好。   在阿菀拿自己庄子里的东西来作礼物送人时,卫烜也和赵将军讨论关于明水军这个冬季的粮食问题。   “今年不用买粮了?”赵将军狐疑,然后想起了从京城得到的消息,面上微凛,沉声道:“您的意思……莫不是今年的军饷又出了什么问题?”   行军打仗最担心的是粮草之事,没有粮食,将士们饿着肚子,还打个屁啊!赵将军只要想到往年京城一些文臣借口边境无战事而削减他们的军饷,或者发生吃空饷的事情,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恨不得跳起来杀人。   “放心,军饷没什么问题。”卫烜好整以瑕地道:“如今皇上正关心边境的战事,那些人可不敢在军饷上做什么小动作。”对这点,卫烜还是有自信的。   闻言,赵将军、朱城守和钱校尉看向卫烜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他们皆知,今年春天卫烜过来之时,是随着军饷一起过来的,这也是第一次,明水城准时收到了朝廷发下的军饷,而且是一分都没少。   卫烜被空降至明水城的目的他们都知道,刚才始的时候,他们心里虽然不乐意,可是看在他代表了皇上,他们皆希望他好好地待着,不要像以往那些先峰官一般对军中事务指手画脚的。只是在六月份的那场战事后,他们终于改变了想法,也慢慢地接受了卫烜的存在。   以前明水军有什么事情,都是赵将军、朱城守和钱校尉一起商量的,如今却多了个卫烜,并且他的意见总是不能让人忽视。   “那世子您是何意?”钱校尉谨慎地问道。   卫烜笑了下,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给我们提供整个冬天粮食的商家,并不一定要等皇商过来,而且我们可以用比市价低的价格买到足够的粮食,何乐不为?”   果然,听到这话,赵将军几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胖胖的朱城守更是控制不住身上的肥肉颤抖着,高兴地搓着手,看着卫烜的眼神简直是在看一个绝色美人般闪着绿光。   “世子爷,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卫烜道:“如若你们不信,可以等到十月份,便会将粮食运来,到时候就麻烦钱校尉去查收。”   钱校尉愣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像在做梦一般,往年冬天时最困扰他们的粮食问题,怎地在这位世子爷眼里,仿佛不值一提。   卫烜通知了他们后,并不久留,便起身离开,让他们几人商量这事情。他对这几人都十分熟悉,这种熟悉是缘于上辈子的几年处事,知道他们会作出什么选择,所以他并不担心。   晚上,卫烜回府后,发现今晚的菜真的很丰富,有很多新鲜的山珍。   “义安的庄子送来的?”卫烜夹了一片山菌,心情舒畅。虽然他是肉食性动物,但是偶尔也会喜欢吃些素中和一下,特别是这些山珍被厨子的巧手加工后,特别地美味。   “对!”阿菀的心情也很好,“义安的庄子距离明水城最近,而且那里还有一个温泉,以后可以培养一些反季节蔬菜,以后冬天就不愁没有新鲜的蔬菜吃了。”这也是当初阿菀让人过来勘查土地时提出的一个要求,最好将庄子建在有温泉的地方。   想想当初,她让人来北地买地时,那些管事们简直是用傻叉的眼神看她,觉得她人傻钱多没地方花,让她心里也挺不爽的,可是又不能解释太清楚。如今庄子建起来了,有了出息,才尝到好处。至于当时还有管事担心距离边境太近了,以后少不得要受到战火的影响之类的事情,阿菀虽然犹豫,但是却仍是决定先建起来。   如今,方觉得自己此举有多明智,庄子距离边境是近了一些,可是前面还有军队拦着,不怕。   卫烜也琢磨着,既然阿菀的庄子在那里,那么得时常派些人去那边巡逻,省得有些蛮子饿得昏头,越界跑过来劫掠,防不胜防。这也是为何没有人敢像阿菀这般在北地置地建庄子的原因,大家都不是笨蛋,也看得出北地的价值,只是安全没保障,所以不会想要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今天不仅卫烜难得尝到了新鲜的山珍,连城守府、赵将军府、钱家等都有口福。   “老爷,这些是世子妃特地让人送过来的,听说是她的陪嫁庄子产出的,庄子里的人特地送过来给她尝鲜,她素来是个大方的,也给咱们家和赵家、钱家都分别送了一些尝鲜,真是个和善的人,怨不得世子如此爱重她……”   朱城守甩开了膀子努力地吃,仿佛没有听到他夫人的话,直到朱夫人不满地拿筷子敲他的手时,他才道:“知道了知道了,世子妃真是个又美丽又善良的好姑娘,夫人那般看好她,以后就带梅心和兰心多去那儿走走,和她亲香亲香。”   “那还用你这臭男人说!”朱夫人嗔了他一句。   朱城守不语,继续大口吃饭,心里却活泛开来了。   卫烜说今年可以买到明水军足够的口粮,而且价格还比市价要低,难不成是京城里的人送来的?就像这位世子妃一样,纵使待在明水城,可是人家身份地位不一般,依然有人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送些新鲜的吃食过来给她,不会短了她的。   就算不是京城里的人送来的,以那位世子的地位,恐怕也有人会自动降价卖给他。朱城守不得不承认,这位世子爷来到明水城后,虽然身份上压了他们一头,行事多有不方便,可是好处却比坏处还要多。   “决定了!”朱城守突然一拍桌子。   朱夫人和几个儿女都被他吓了一跳,正要瞪眼睛时,朱城守又低头猛吃起来,气得朱夫人就要撸起袖子家暴他。   *   赵夫人也在赵将军面前大力称赞着阿菀,不过比起朱夫人那种直爽的称赞,赵夫人文雅许多,也有些酸味。   “瞧瞧人家,多和善大方,难得的是身份尊贵,却不自持身份,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过来给咱们尝尝鲜,将军您可不能再说人家是个麻烦事儿了。不过,也只有她那样的身份,才能耗得起这人力物力,千里迢迢地就为了送点儿蔬果过来给她尝鲜,我可没这份命呐~~”   最后一句话,说得哀怨无比,一波三折。   赵将军豪迈吃饭,边吃边思索,对夫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赵夫人捏了捏筷子,气得想将筷子扔到那张大胡子脸上去。   果然,这种野蛮人,就算吃龙肝凤髓,也别想要有个文雅的模样,真是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懒得理会这野蛮人,赵夫人也低头吃饭。   而赵将军看着桌上那道鲜美的干锅羊肉鲜菌,若有所悟。   *****   在阿菀在明水城的诸位夫人间混得如鱼得水的时候,九月初时,明水城便开始下起了雪,随着十月份的到来,明水城的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天气一冷,阿菀便不爱出门,一整天都窝在屋子里趴在暖炕上不肯离开。   她就像一只冬眠的熊,能不出窝就不出窝,连朱夫人、赵夫人、钱夫人等人的邀请也推了。朱夫人几人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过来看她。   等看到将自己裹成一只熊盘在暖炕上的阿菀时,众位夫人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阿菀倒是坦然,让丫鬟给她们上了茶点后,便道:“京城的天气可没有那么冷,而且我的身子骨素来比不得常人,还没法习惯这里的天气,不敢轻易出门。”   朱夫人体贴地说:“莫说你,其实我们也不习惯,每到冬天,能猫冬就猫冬。而且你不出门也好,省得不小心冻病了。”想起以前和阿菀聊天时,听说她小时候每到冬天就要大病一回,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赵夫人也挺担心的,在她眼里,阿菀是和自己一伙的,阿菀不仅能和她说茶论诗,而且还喜欢莳花弄草,是个天生就应该负责在家貌美如花的贵妇人,美貌才情皆有了,不是边境这些乡野村妇可比的。好不容易有了个伴,可不希望她病着了。   阿菀不知道大家暗里都在担心她生病,笑着招待了诸位夫人,等她们离开后,又继续猫着。   只是虽然能在炕上猫着,但生理问题仍是要解决的,这种时候,阿菀觉得简直是个酷刑,裤子一脱,屁股蛋都要被冻掉了一样,这天气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酷。   当初她来明水城时,便和公主娘约法三章,若是她的身子受不住,就要回京城。阿菀喜欢明水城那种自由的气息,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而且人们的交往也很简单直率,让她的精神越来越好,来到明水城后,还没有水土不服的事情发生,甚至连病也没生过一回。   阿菀觉得,这个冬天怎么着也得好好地熬过去。   大家都担心她受不住明水城的恶劣环境,却没想到她从夏天一直待到了冬天,还顽强地窝着。   卫烜回来后,见到她裹着一件狐皮褥子窝在暖炕上看书,火红色的狐皮衬得她的脸小小的、红红的,特别地可爱,让他心痒痒地想将她搂到怀里摆弄。   卫烜觉得明水城的冬天真是个好地方,比在京城还要好,因为晚上睡觉时,阿菀一刻都离不开他的身子,就差整个人都趴上来了,这种时候,她软软的娇娇的,由着他摆弄,最多只是抗议地咬他几口罢了,事后仍是顺了他。   “怎么样?”阿菀放下手中的书卷,“粮食都送过来了?”   这几天趁着没有战事,谢管事陆续让人将屯在义安的庄子里的粮食送了过来,明水城里的诸位官员都十分关心这事情,在谢管事送粮食过来时,都去了军营的粮仓那边守着。   “送完了。”卫烜坐在薰笼上将自己烘暖后,方脱鞋爬到炕上,掀开她的狐皮褥子钻进去,将她整个人都抱到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盘起的腿心处。   阿菀听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冬天的明水军,最关心的便是粮食,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战斗。像草原的那些部落,若非是冬天粮食短缺,饿得惨了,也不会选择在这种严寒天气持续不断地攻城,就为了抢些粮食回去过冬。   卫烜见她低头翻书,忍不住将那只柔软小巧的手执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下。   阿菀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又犯病了,忍不住往旁挪了下,却忘记了自己还坐在他腿上,这一动,屁股下面的某个原本软趴趴的东西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阿菀满脸黑线,将他凑到她颈窝间舔.弄的脑袋推开,咬牙道:“忍着!”   “可是,难受……”   “也得忍着!”   “哦……”   不理会他委屈的声音,阿菀继续看书,看的是一本前朝所著的农书。   她前世的家境不错,又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一辈子都没去过乡下,所知道的农事的常识都是缘自于身边的人口说及网上看的。这辈子也同样是个病秧子没怎么出过门,仍是继续通过农书和农民口中得知农事。为了建好几个庄子,并且让产出达到要求,阿菀自然是要仔细地研究一翻,省得作个睁眼瞎。   忍着的后果,便是晚上睡觉时,趁着阿菀趴到他身上取暖时,将她就地办了。   “出去……”阿菀哑着声音无力地道。   “不要!这里很暖……”   “……”   阿菀听出他声音里的未魇足之意,脑袋瞬间要炸了,实在是搞不懂,他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好像从来没有满足过似的。   “你要快点养壮点身子。”卫烜轻轻地噬咬着她的耳垂,边用蛊惑的声音说:“不然我总是不能尽兴……”   阿菀直接装死,不想理他。   进入冬天后的明水城的战事开始时十分激烈,想来草原狄族那边的粮食也产生了危机,让他们迫切地需要通过战争劫掠些资源回去。当听说明水城附近的几个村子被敌人的铁骑踏过,卫烜第一时间便带兵过去追击。   阿菀心里止不住的担心,却没办法阻止他的行为。   赵将军和朱城守知道后,都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嘴里唠叨着真是年轻人啊之类的。   就在阿菀为卫烜担心时,京城里又来了消息。   太子妃孟妘于九月底生下了太子的嫡次子。 ☆、第 184 章   得知孟妘第二胎生下的是男孩后,阿菀终于放心了。   虽然她对生男生女不以为意,可奈何时代造就世人的观念,认为太子妃还是要多几个孩子才好。连生了两个儿子,孟妘这才算是站稳了脚,太子妃的地位也更巩固,连带着太子也让那些朝臣能更安心。   说话,阿菀只要想起连生儿子的多寡也是一种巩固地位的方式,就对此十分无语,也对那些连太子和太子妃要生几个孩子都要操心的大臣极度无语。可是仔细地想想,以这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又觉得这种说法其实也是有些道理的,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随着孟妘生下二儿子的消息传来,京城和阳城的信件也过来了,阿菀一一阅看后,脸上忍不住露浅浅的笑容。   一切如常。   父母在京中的生活一切如常,就是孟妡随着沈罄去了西北后,以她那种天生乐观的性格,也很快便适应了西北的生活,而且比起京城那种处处受束缚,西北广阔的天空、自由的天地,似乎更适合她。   当然,阿菀觉得,孟妡能如此快地适应西北的生活,还有沈罄在生活中对她的爱护。阿菀来到明水城后,便隔三岔五地收到来自阳城的信,信里无一例外都会提到沈罄这个人,虽然偶尔会用一种抱怨的方式来陈叙,可久而久之,便能在那字体言语之间,可以捕捉到沈罄为她所做的事情,一点一滴,汇成了生活的片段。   阿菀每每看得微笑,由衷地祝愿他们。   分别回了平安信后,阿菀便每天都站在门口张望等着卫烜归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明水城的气候恶劣,冷得几乎都握不住兵器,不管是大夏还是狄族,都会有默契地休战,给彼此一个休生养息的时间,不会发生大型的战事,不过小股骑兵的搔扰之事却不少。这也是因为冬天粮食短缺,每年都有一些饿得不行的草原部族会偷偷地南下劫掠,他们偷偷摸进村子里,抢了东西杀了人就走,行事野蛮而血腥。   卫烜此时去追击的便是那一小股进村劫掠的草原骑兵。   阿菀有些担心卫烜年轻气盛,会不会直接追到草原深处,到时候孤军深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心里真是担心得不行。   而卫烜这一去,整整半个月才回来。   阿菀担心得不行,当得知他回城的消息时,也不像往日那般盘着暖炕窝着了,而是披上了厚厚的斗蓬,将斗蓬的兜帽拉起,怀里抱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便到垂花门去张望。   天空阴阴沉沉的,原本昨天好不容易暂停的雪又开始下了,下得稀稀拉拉的,路云忙打了伞为她遮雪。   一阵寒风吹来,阿菀缩了缩脑袋,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弄手套和口罩这种过冬必备的东西了。这时代的人还没有用手套的习惯,口罩这种东西也没概念,这种酷寒之地,最多只是将围脖拉高遮一下脸面罢了。   风雪中,终于见到走来的人。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斗蓬,斗蓬下摆很长,大步走来时,斗蓬在半空中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十分有张力。   他大步走来,然后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斗蓬,将她裹进怀里。   阿菀仰脸看他,看不清他的脸,他半张脸被一件羊毛织成的围脖遮住了,唯有那双眼睛炯亮有神,又溢满了焦急心切,探手将她往怀里一抱,便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阿菀乖巧地依在他怀里,整颗心都落了下来。   想起她为他提心吊胆了半个月,阿菀也决定让他体会一下那种担心。   所以,等回到温暖的房里后,阿菀便往温暖的炕上窝,没理会他。   “你做什么在门口淋雪?”卫烜又气又怒,用热水将自己的手泡得暖和后,便探进那条狐皮褥子里摸她的手脚,发现冷得碜人,赶紧让丫鬟去拿汤婆子过来给她暖身子。   “我高兴!”阿菀青着脸说。   卫烜瞬间被她睹得无话可说。   在风雪站了十几分钟,阿菀的脸被冻得有些发青,唇色也深了一些,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整个人被烘得暖乎乎的,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将自己又往狐皮褥子里缩进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卫烜去净房洗漱干净,穿着一件宽松的宝蓝色直裰走出来时,便见她已经缩在炕上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   想了想,他叫来路云,询问了自己不在府里的事情后,便对她道:“我和世子妃要先歇一会儿,今儿晚些再用膳。”   路云应了一声,便带着青雅等几个丫鬟退离内室,将门掩上。   等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卫烜便掀了褥子,温暖的大手沿着缩在狐皮褥子里的人的脚裸往上摸索,就怕先前那么点时间将她冻伤了。   阿菀睡得并不实,发现他的意图后,直接一脚踹去,脚丫子被他飞快地抓在手里。   “放开!”   卫烜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温声道:“没事,你继续睡。”   “……”   被他摆弄成这种羞耻的姿势,让她怎么睡?摔!   卫烜强势地将她身上都探查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一丁点的擦伤冻伤什么的,肌肤细腻柔滑,满手软香,才依依不舍地帮她将衣服穿起来,然后将她搂到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阿菀被他弄得没了睡意,翻身将他推倒在炕上,也去扒他的衣服。   卫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自动仰躺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阿菀:“……”   阿菀也将他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手被冻伤了,顿时脸色有些沉,便滑下炕头去取了护肤的雪霜膏给他涂手上的冻伤处。这是孟妘特地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她制的,就怕明水城冬天的严寒天气冻伤了她的皮肤,秋天时候早早地让人送过来了。   阿菀自己用不了那么多,还特地送了一些给朱夫人和赵夫人,这雪霜膏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掺了什么花的精油进去,闻着很舒服,朱夫人她们都喜欢得紧。这东西主要是保护皮肤的,卫烜自然也用得。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卫烜并不在意,虽然他出行时也带了药,可是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多少仍是有些冻伤。   给他擦好了手后,阿菀看了看天色,便让人传膳。   天气冷,吃火锅是最好的。   丫鬟们摆上了烧好的炉子,炉子里烧的是银霜炭,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是用熬煮得浓浓的骨头汤作汤底,羊肉、鱼肉、鸡肉、鸭肉等都切得薄薄的一片,涮一下就能熟了。还有很多素菜,木耳、香菇、冻豆腐、小白菜、萝卜片、粉丝、酸菜等等,光是涮火锅的配菜就多近二十余种。   夫妻俩边吃边聊天,聊的是卫烜这次追击敌人的事情。   “……其实走得也不远,就在明水城附近几个村镇,怕有什么漏网之鱼,所以我带着人多兜了几圈,没什么事情的。幸好当时在那里多留了段日子,才能将那股折返回来的骑兵一举歼灭了。那些蛮子有时候最是狡猾,他们居无定所,会躲在暗地里等巡逻的士兵走后,再卷土重来,必须要将他们全部解决了才行,不然若是漏了一个,无异于放虎归山……”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阿菀仍是听得心惊肉跳,只是抬头看到他平静从容的脸色,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平日难得见到的神彩,阿菀最终没有说什么。   等吃完晚饭后,夫妻俩到暖房去看那些养植在室内的花时,边散步边商量着明年春天安置那些将被送返回乡的伤兵残兵的事情。   “我让钱校尉列出那些不愿意返乡的人,到了春天时,就让人将他们带去庄子里,你意下如何?”卫烜询问道。   “为什么要等到春天?”阿菀忍不住问道:“那这个冬天,他们要如何过?”   卫烜笑道,“他们是为大夏而战,朝廷自不会亏待他们,只是吃住方面没有其他将士的好。”   所以,不管有没有条件,都要先紧着那些需要守城和上战场的将士。   阿菀沉默了下,便道:“我已经让谢管事在庄子里建了一些房,不过因为人手有限,所以建得不多,等天气暖后,再加紧时间多建一些,以后若是他们在这里定居,也可以让他们将家人迁过来。”   说着,阿菀若有所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搞北部大开发一样,将南边那些无地的百姓往北边迁移过来,也能缓解一些京城以南的人口和土地的压力。或许,等以后北边的人渐渐多起来后,这一代变得繁华,指不定真的会有百姓选择在这里定居,因为这地方容易拥有土地。   只是,战争是个问题。   胡思乱想中,突然被人一把抱住,然后将她举了起来,让她惊得低喘一声,赶紧搂住他的肩膀。   卫烜抬头看着坐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女,对上她那双总是能包容一切的温润的墨眸,忍不住吻了上去。   卫烜回来的第二日,阿菀便将青雅等几个丫鬟都叫过来,一起研究口罩和手套这些东西,主要注意的便是在保暖和方便的设计上。阿菀知道那位闲不住的世子爷是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城里的,怕他每次出城都要冻伤手,阿菀自然要给他做出保暖的手套来。   手套容易做,只是在里面塞什么东西保暖最好,为此阿菀用棉花、羊毛、鸭绒都做了实验,最后决定用羊毛和鹅毛填充的手套都做一些。   当收到阿菀亲自做的用鸭绒填充的皮手套时,卫烜自然又被阿菀感动到了。   这位世子爷表达感动的方式,依然是在床上努力地折腾她,虽然也有他百般讨好,可是阿菀觉得他分明是找借口满足自己,她反而更累了!摔!她宁愿不要他这般感动。   阿菀猜得不错,有一便有二,虽然天气冷,但卫烜每隔几日依然会带着亲卫出城去巡逻,好几次得知草原骑兵潜进大夏村子时,也是第一个冲过去追击劫杀。为此,这位世子爷在明水城百姓的心目中的形象是十分高大上的,完全没有像京城里那种只将他当成混世魔王的情景。   日子就在这种小打小闹中过去,很快便迎来了新年。   因是在明水城,所以今年的除夕夜,只有夫妻二人,这也是阿菀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远离父母家人,不由得十分思念。   卫烜却十分高兴生活里只有两个人,也不像在京城那样,每个除夕都要进宫与宴,面对一堆讨厌的人却又碍着文德帝在不能弄死弄残,简直是伤眼伤肝伤肺。以他的性格,他巴不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阿菀的生活里只有自己,眼里只看得到他才好。   可是,发现阿菀若是情绪不高,卫烜又揪心起来,早早地就让管家派人从渭城那里买了各种烟花回来,打算在除夕夜时放烟花让阿菀开心一下。只是阿菀看到那些漂亮的烟花,想起了自己庄子里研究的那些东西,还没有太大的进展,不禁又有些郁闷。   明明她记得配方,可是碍于时代的发展,却难以找到材料,有个毛用啊?   卫烜见她闷闷不乐的,不由得有些急,还以为她因为远离家人之故无法展颜,只得找了其他的事情和她磨叽用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等守岁结束后,卫烜便拉着她回房,热情如火地将她往床上拉。   阿菀对他的举动十分无语,觉得这位世子爷分明是饱暖思那啥欲,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这几天正好是危险期,不知道最近这般频繁地折腾,会不会怀上。   不过,想到都同房一年多了,也没有怀上,莫不是她是难受孕的体质?就像她娘亲一样。   卫烜将自己埋在她温暖的体内,吮吻着她汗湿的脸,沙哑低醇的声音说道:“等春天时,城外的草木都抽芽了,我带你去打猎。”   阿菀有些失神,眨了下泛着雾气的眼睛,见他努力地讨好自己,忍不住朝他笑了下,双手攀住他的肩膀…… ☆、第 185 章   当恼人的大姨妈如期而来时,阿菀的心情有些复杂。   过了年,她和卫烜都十八岁了,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大学生的年龄,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还是个青少年。可是在这里,却是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大人了,要承担起养家糊口、保家卫国、延续后代等等责任。   可以说,现在的生活是她以前所未曾想到的,这样的经历,也足以让人的心理年龄迅速地成熟起来。   只是,在她看来,他们还是太年轻了,说的是身体上的年轻。经历让他们的心理年龄能提前成熟,可是身体却只是十八岁,还在发育中。虽然这世界的十八岁的人已经有足够的担当,可是阿菀仍是觉得这种时候当父母还是太小了,心里总想着等到二十岁生孩子也不迟。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近来亲朋好友的来信中,不免涉及到了关于孩子的问题,会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毕竟他们成亲已经三个年头了,十八岁在人们看来并不算小了,是该到生养后代的年龄了,卫烜是瑞王世子,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不需要孩子。   阿菀心里有些纠结,她自从嫁给卫烜起,也有了心理准备,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不生,虽然也担心两人血缘太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看多了身边表兄妹亲上加亲的例子,又觉得不会这么倒霉。   除了这些外,她还有担心自己是不是像公主娘那样不易受孕的体质,要担心能不能怀得上。而最近的房事太频繁,她总觉得自己可能会怀上,可谁知却没有怀,让她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纠结到最后,阿菀打算顺其自然。若是有了孩子,就生下来,若是没有,也不强求。   这么一想,她便淡定了。   青雅端来了煮好的姜糖水,伺候阿菀喝下后,目光里不禁有些失望。   不仅她失望,几个青也一样失望,暗地里不免嘀咕起来,心里也跟着京城里的人一样急。   阿菀当作没发现,她也知道青雅她们的心思,却不选择说什么。   青雅她们虽然觉得主子们感情深厚笃定,可是也有着这时代固有的想法,认为夫妻间间怀孕生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特别是卫烜是瑞王世子,对子嗣犹其要看重,担心太后和瑞王妃等人会不会因为阿菀一直没有生养而有什么意见,到时候疼爱卫烜的太后直接送个人过来怎么办?   丫鬟们捉急不已,甚至恨不得直接去找郁大夫或白太医帮阿菀看看是不是需要调理一下身子,省得总是没有消息。   郁大夫和白太医跟着阿菀来到明水城后,每到有战事的时候,都要被卫烜征用到军营里帮着军医处理伤患,若是平时无战事,便会住在卫府特地提供给他们住的院子里,方便他们定时过来给阿菀请平安脉。   而郁大夫和白太医这两人中,因为郁大夫被卫烜提溜进王府时的对外说法是擅长治不孕不育的症状,所以丫鬟们特别喜欢往他那里跑询问他一些关于妇人的小毛病,久而久之,郁大夫莫名地成为了妇女之友,特别地受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欢迎。   郁大夫见世子妃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青萍偷偷摸摸地来寻自己,隐晦地询问世子妃的身子情况,初时还有些不解,不过在那小丫鬟面红耳赤地解释中,终于明白了。   郁大夫是个面容英俊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神色总是温温和和的,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只是,也仅如此了,因为每当他一埋头研究起药来,简直就是个研究狂魔,谁也不敢来打扰他,不然他直接一把药粉洒过来将人毒得动弹不得。   显然,对于治疗不孕不育症,这位郁大夫更偏好研究一些偏方里的药物,只是大家都不太确定。   私底下,王府里的人都嘀咕过这位郁大夫,觉得他明明擅长治不孕不育症,怎地跑去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真是暴殄天物之类的。反而是阿菀知道后,不禁怀疑起郁大夫所谓的能治不孕不能症其实并不详实,只是没人去证实罢了。   “青萍姑娘也懂些医理,应该知道世子妃这几年一直在调理身子,虽然身子骨看起来比平常的姑娘弱了一些,却已是无碍的。”郁大夫温和地说道,“世子妃自从来明水城后,能适应良好,也是这个原因。”   青萍知道他说得不错,只是她身为女子,所懂的医理却只是治些女人小毛病和食物营养搭配之类的东西,其他的涉猎太少。听后更郁闷了,既然她们家郡主的身子调理得不错了,怎么肚子却一直没个动静?这也是她纳闷的地方,明明她询问过青雅她们,知道世子和世子妃行房时并没有避开日期的。   等听到青萍再暗示地问为什么世子妃肚子没消息时,郁大夫沉默了下,慢吞吞地道:“青萍姑娘亲自过来,那世子妃的意思是,希望能有个好消息么?”   “这是自然了。”青萍用一种天经地义的语气回答,哪有成亲的姑娘不希望自己能怀上丈夫孩子的?   郁大夫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青萍不禁有些糊涂,他到底明白什么?   等青萍从郁大夫这儿回到正院后,青雅和青环、青霜三人拉到了她们的屋子里,询问她去郁大夫那儿问得怎么样。   “郁大夫说他明白了。”青萍纳罕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但他转身就进了药房,根本不理我了。我去他的药房外的窗子前瞧了下,发现他好像在配药什么的。”   “是给世子妃配药?”青环期待地问道。   “不知道。”青萍摊手。   青环和青霜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郁大夫实在是难懂,还是那位白太医好一些。   “没事,若是郁大夫要给世子妃配药,咱们贴身伺候着世子妃,总会经我们的手的,届时就知道了。”青雅安慰几个姐妹。   也只能如此了。   可谁知,青雅她们几个盯了一个月,都没见郁大夫除了给阿菀请平安脉外还有旁的举动,更别说开什么药来给她吃调理身子之类的了,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让几个丫鬟郁闷得要死。   阿菀不知道几个丫鬟私底下的行为,进入阳春三月份时,明水城的天气终于回暖了,虽然比不得京城的明媚,春风仍是凛洌得紧,可是对她而言,却已经足以承受,卫烜便决定带阿菀出城打猎。   新年那时,卫烜对阿菀说过,春天要带她去打猎游玩,但他又担心初春的天气太冷阿菀受不住,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阿菀欣然应允。   只是,计划着要出城打猎的那日,狄族的军队再次来犯,卫烜满脸杀气地被赵将军派人叫去了军营。   阿菀虽然有遗憾,但也不是非和他出城打猎游玩不可,送走了卫烜后,见今天的太阳光不错,便让丫鬟们将被褥衣服等拿出来晾一晾,晒去一些春天沾上的潮气。   自从开春后,明水城的战事比去年激烈了许多,造成的牺牲比去年一整年还要多。阿菀隐约从卫烜那里得知,去年草原几个部落有些磨擦,草原最大的部落狄族部落的首领被弄得焦头烂额,没有心思对外,所以战事还算是温和,而今战事如此激烈,若不是草原各部族的矛盾终于缓和了,有了心思一致对外?   虽然心里有猜测,可是这些事情一时间也没法证实,阿菀除了让自己坦然地面对城外的战争外,也每日都让厨房尽量多准备一些吃食让路平送去军中,不仅给卫烜送的,还有一些跟随着卫烜的亲卫,总要让他们吃饱一些,才能保护好主子嘛。   这一次的战事不仅激烈,而且打了半个月都没见停,阿菀的心也揪了起来。   不仅阿菀,明水城也明显出现不一样的凝重气氛,连直爽的朱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变淡了,没有什么心思过来串门,一心一意地注意着战事。   幸好,战事虽然吃紧,但是到了后头,无论是来进攻的狄族还是大夏,都出现了疲态。   终于,到了三月下旬,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卫烜终于从军营回来。   这一个月,每次卫烜回来都是匆匆忙忙,夫妻俩都没能好好说话。这次见卫烜终于能回家来歇一歇了,阿菀如同每一次扑过去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伤痕,不意外地在他身上发现了几处伤势,虽然不严重,可是仍是让她红了眼眶,特别是他身上浓郁的血鲜味,让她止不住反胃。   阿菀终于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阿菀!”卫烜差点吓坏了,扶着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身上的血腥味若有似无地飘来,阿菀又受不住干呕起来,困难地道:“你……离我远点……呕……”   卫烜心里焦急,下意识地要走开,可是很快反应过来,怕自己松手她要软倒在地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幸好路云和青雅等丫鬟反应得快,过来揣扶住阿菀,让卫烜可以离她远些。   只是,卫烜主动离她几步远后,这才想起她竟然让他远离她,好像是他才让她呕吐不止的,不禁有些受伤。   阿菀这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重么?   这些天战事紧,他身上不仅有自己的血,也有敌人或者是大夏将士的血,气味是浓了一些,可是以前她从来没有嫌弃过,这次怎么会反应这么重?   阿菀吐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一些,就着青雅端来的茶漱口,只觉得头昏脑胀的,身子也软绵绵的无力,胃部翻腾着,只能倚靠在榻上坐着,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娇弱,给人一种病态的视觉。   卫烜站在旁边,想走近她又怕她再吐,忍不住道:“阿菀,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吃坏肚子?”   阿菀没应声。   这时,青萍被青环拽了过来,两女给卫烜请安后,青萍忙过去给阿菀把脉,只是当手搭在阿菀手腕上一会儿后,眼神不禁有些怪异,一时间面上出现犹豫,仿佛拿不定主意。   见青萍没说话,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急。   “郁大夫来了!”青霜的声音在门口急急地响起。   就见青霜撩起帘子,将郁大夫请了进来。   郁大夫看了眼站在门口处的卫烜,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被卫烜粗暴而焦急地摆手催他过去给世子妃看病。郁大夫也不在意他的粗暴,施施然地走过去,坐在丫鬟端来的锦杌上,等青雅在阿菀的手腕上覆上一条绸布后,便搭起脉来。   郁大夫搭脉的时间很短,很快便收回了手,淡定地对卫烜道:“恭喜世子,世子妃这是喜脉,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卫烜:“……”   阿菀:“啊?喜脉……真的么?”她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   几个丫鬟马上从吃惊到喜形于色,简直比阿菀和卫烜这两个初为父母的还要高兴,青雅甚至迫不及待地问道:“郁大夫,可是刚才世子妃吐得厉害,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再瞧瞧。”   “无碍,世子妃只是有些害喜症状,脉相十分平和,没什么大碍。”郁大夫慢条斯理地道:“而且是药三分毒,在下建议世子妃最好不要吃药,最好以食疗为主。”   丫鬟们脆声应是,又忙询问郁大夫孕妇有什么忌讳,青环已经手脚伶俐地拿好纸笔打算记下来,青萍虽然懂些医理,奈何她年纪还小,且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关于孕妇这方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也期盼地看着郁大夫。   一屋子的丫鬟娇声细语地询问着,俨然已经忘记了孤伶伶地站在门口处的某位世子爷了,可见她们心里有多欢喜,难免妄形了一些,这也是平时阿菀纵容出来的。   路云和阿菀都没有忘记那位世子爷。   阿菀狐疑地看他僵硬地站在那儿,觉得这位世子爷的神色很是奇怪。   等小丫鬟进来收拾先前弄出的狼籍,又打开了窗通气,点了薰香驱除屋子里的异味后,郁大夫也离开了,青萍跟着他离开,要仔细询问孕妇的忌讳,顺便也拐去白太医那儿一起问了。   阿菀移坐到旁边的花厅,就着路云端来的温水抿了口,奇怪地看着门口,问道:“世子呢?”   青雅拿着一个大迎枕小心地垫在她身后,笑道:“世子去净房洗漱去了。”她抿嘴一笑,“世子身上的血腥味比较浓,世子妃先前应该就是被血腥味薰着了,才会难受得吐吧?”然后忍不住掩唇一笑。   虽然虚惊一场,但是却得了个好消息,丫鬟们都高兴极了。而且她们觉得,以卫烜对阿菀的看重,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薰着了她,自然是要去将自己清理干净再过来了,并没有多想。   阿菀却没有笑,反而皱起眉头。   “世子妃,怎么了?”青雅不解地问道。   阿菀朝她笑了下,温和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不真实。”说着,她摸了下平坦的腹部,根本没什么感觉,除了先前吐得难受,现在没那血腥味刺激自己了,反而觉得自己正常得不像怀孕。   真的怀上了么?   如果怀上了,怎么那位世子爷的反应那般奇怪呢?   青环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盅什锦鸡汤,里面用了几种菌菇和竹崧等熬煮,味道鲜美非常,揭开盖子,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阿菀刚才将胃里的东西吐完,现在不禁觉得有些饿了。   丫鬟们伺候阿菀用汤时,青雅不禁懊恼地道:“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战事吃紧,世子妃太过紧张,所以才会推迟了小日子,去年也有这种事情,所以才没有往这方面想,却不想……”   青环和青霜也忍不住在心里点头,她们都没往这方面想,一来是因为这个月明水城的战事就像块阴影一样压在她们心头,心里沉甸甸的,大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蔫,以至于会忽略很多事情。二来是因为阿菀和卫烜圆房至今,一直没有消息,丫鬟们也已经习惯了,哪会想到就这么突然来了。   阿菀笑道:“没事,我也没想到,开始是以为自己太过紧张呢。”连一向开朗乐观的朱夫人都面露凝重之色,阿菀这个才来明水城生活了不到一年的人,自然也被弄得紧张不已了。   阿菀和丫鬟们说笑的时候,卫烜终于洗漱出来。   他的头发湿嗒嗒的,身上穿着一件赭红色绣纹竹的锦袍,站在门口处迟疑地看过来,一时间仿佛害怕什么,裹足不前。   直到阿菀发现他出来,朝他展颜一笑,蹙起的眉宇微松,终于迈步走过来。 ☆、第 186 章   卫烜走到距离阿菀还有两步时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偏首对旁边侍立着的几个丫鬟冷声道:“出去。”   青雅青环等丫鬟见他神色间不仅没有喜悦,反而森冷含戾,心肝微颤,顿时腿脚有些发软。她们不知道卫烜是什么意思,以往也不是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不过因为他素来会在阿菀面前收敛,兼之她们都是阿菀的陪嫁丫鬟,卫烜也会给几分面子,从未刁难过她们,倒是没怎么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按理说,得知妻子有孕,作丈夫的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并且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很好,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开心喜悦么?怎么神色间反而无一丝喜悦,甚至看起来有些勉强。   青雅等人有些忧心地看着阿菀,得了阿菀的示意后,收拾了东西,朝卫烜福了福身子,便小心地退到门外。   阿菀见他站在那儿,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肚子,心头也有些发悬,忍不住道:“你的头发还湿,过来我给你擦擦。”   卫烜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走到榻前,便坐到榻前的锦杌上,背对着阿菀,让阿菀用一条巾帕帮他吸干发上的水渍。她的动作很细致,不紧不慢的动作,让人的心情很容易便受到她的影响,跟着渐渐安定下来。   吸干了发上的水渍后,卫烜并不急着烘干它,而是坐到了榻上,伸手想抱她时,又想起刚才她呕吐不止的可怕模样,顿时有些畏惧。      反而是阿菀好似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己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下,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浓郁的血腥味了,只剩下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沉香的味道,并不重,若有似无,恰到好处,很符合一个男人该有的味道,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不错,洗得很干净。”阿菀笑着说道,发现他僵硬着身子,使得身上的肌肉都跟着硬绑绑的,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你坐得这般僵直做甚?我会咬你不成?”   卫烜偏首看着她的笑颜,紧绷的心微微一松,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我宁愿你咬我几口算了。”   “嗯?”   发现她柔软的身子如若无骨般攀了过来,柔软白晳的手臂倚在他肩头,卫烜的身体又蓦然僵硬住了。若是平常,她这般主动,他只有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才好,可刚才她虚弱惨白的模样一直在脑海里徘徊,让他承受着极大的心里压力。   没有像刚才那一刻的感觉如此的鲜明,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她其实是个很脆弱的女孩子,脆弱到只要他用点力气就足以伤害到她,脆弱到她怎么能承受十月怀胎和分娩时的痛苦?   她会不会像那些妇人一样,迈不过生产那关,然后痛苦而死?   他微微闭上眼睛,身体再次僵硬得厉害。   偏偏她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故意地凑近他,故意用自己柔软的身子攀着他,在他耳边轻软笑语。   “阿烜,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啊?”   “……还好。”他勉强说道。   “还好是什么意思?”阿菀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高兴就好。”他敷衍道。   阿菀抿起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甚至觉得一点也不真实。她感觉不到肚子里已经怀着一个小生命,而本应该和她一起高兴的男人却僵硬得厉害,仿佛她怀的是个孽种一般,让她心里莫名地腾升一股怒气。   不过在不明情况时随便撒气是不明智的行为,这只会导致双方感情破裂。阿菀性子和平,从不欲与人争吵难为,且卫烜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丈夫,更不想在不明情况时,随意地判他罪,与他为难。   阿菀将升起的脾气压下,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故意用一种幸福无比的语气说:“前阵子母妃和娘亲她们在信里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就怕我们年轻不知事,有了也不知道,身边没个长辈看着,容易出事情。没想到真的是有了,而且也没出什么意外,她们可以放心了……”   阿菀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瞄着他,发现当自己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他以后像你”时他的身体僵硬得更厉害了,不禁若有所悟。等又说到“我一直盼着能和你有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是咱们血脉的延续”时,他僵硬的身体终于软和下来。   卫烜终于小心地将她搂进怀里。   阿菀笑盈盈地抬头亲了亲他的下颌,发现他动作仍有些迟疑,便主动地挪进他怀里。   晚上歇息之前,卫烜如以往般去了书房。   阿菀坐在临窗的炕上摆弄着络子,隔着窗纱吹着夜风,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的柔和清丽,宁定的姿态,很容易让周围的丫鬟也跟着心情安然起来。   青霜掀帘子进来,见阿菀坐在窗前,便走过去,低声道:“世子妃,世子去了郁大夫那儿了。”   阿菀点头,对她道:“明日你有空也去郁大夫那边一趟……不,还是算了,我亲自过去吧。”   想了想,阿菀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方好,不管卫烜瞒了她什么,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虽然倚重几个丫鬟,但阿菀仍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卫烜做了什么,或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纵使世人都认为卫烜不好,可是她仍是不想要让人误会他太深。   青霜自然应允,只是有些担心地道:“谢嬷嬷说,妇人头三个月要好生安胎,最好不要随便乱走。”   阿菀笑道:“我只是在自个家里走动一下罢了,又不是出门,无碍的。”   青霜只得作罢。   *****   郁大夫素来从容的神色有点儿崩不住了。   郁大夫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医者,甚至比起其他的大夫来,自己也是个古怪的人。因为自小便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上的药物,长大后并不想像别的大夫那样安安份份地坐堂出诊、给人看病,甚至不愿意接受家族中的安排,进京考参加太医院的考核选拔,硬是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路。   只是后来不得不为五斗五折腰,他若是不走家族安排的路,他研究所需要的经费银子便没了着落,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   幸好,就在他纠结着是要接受家中的安排进京参加太医院的考核进入太医院,还是继续去漂泊流浪为梦想努力时,瑞王府的人出现了,将他秘密地带进了京。虽然后来发现瑞王选中自己的原因着实可笑,甚至瑞王世子决定将他聘请回王府的理由更可笑,但想到王府提供的好处,郁大夫硬是违背心意,保证自己是个喜欢专门研究不孕不育症的大夫。   而事后那位世子爷的行事也让郁大夫觉得自己赌对了,至此安心地在瑞王府待了下来,不仅有王府提供的研究费用及各种药材,还提供衣食住行,应了那句话,背靠大树好乘凉,连家中的人知道他进了瑞王府后,也不敢再逼着他进太医院了。   郁大夫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虽然后来从京城挪窝到了明水城,但对于他这种宅男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依然很淡定地继续在闲瑕时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就行了。   而郁大夫没想到,有一天那位素来懒得搭理他的世子爷突然跑过来,一副要虐杀他的恐怖模样,将他吓得差点崩溃。   “你几时换的药?”   郁大夫小心地扶着桌子,只觉得背对着光的那位世子爷此时宛若夜中的恶鬼修罗一般,浑身冒着阴森森的鬼气,心里直冒寒气。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起,郁大夫便知道自己先前误会了青萍的意思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青萍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代表的自然是世子妃本人,郁大夫也只是听令行事罢了。在郁大夫心里,觉得夫妻本是一体,卫烜这种避孕的行为才是奇怪的,世子妃说想要有个好消息才符合世人的心态嘛。所以才会在配给卫烜的避孕药中换了解药,在路平如常来取药时,已经是另一种药了。   郁大夫虽然是个宅男,可是脑子并没有宅得僵化,见卫烜神色不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当下便道:“这是世子妃的意思。”   “世子妃?”卫烜狐疑,“几时的事情?”   “一月份过了元宵节那会儿。”郁大夫解释道,“当时世子妃遣了青萍姑娘过来寻在下。”   卫烜怔了好一阵子才想起青萍是谁,阿菀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对他而言只是伺候阿菀的下人罢了,所代表的不过是几个名字,其他的根本没注意。   等终于送走了这位世子爷后,郁大夫松了口气,突然发现想要安安份份地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有时候也是件难事,毕竟上头还压着两座大山要随时听令呢。幸好,虽然这位世子爷很恐怖,但是心里还有顾忌的。   经过这件事情,郁大夫终于确定了阿菀对卫烜的牵制,心情不禁松了几分,知道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去寻阿菀便行了。   怀抱着这种轻松心情,郁大夫开心地让药童点了灯去药房继续刚才被卫烜打断的事情。   只是,郁大夫发现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研究了一整个夜晚,直到天微微亮时,郁大夫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房歇息。只是他才刚躺下,朦朦胧胧地进入睡眠状态时,便被药童给叫醒了。   世子妃来了。   郁大夫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以往他对世子妃的印象,不过是个娇弱的妇人,是需要让男人捧在手心里娇养才能活下来的一种脆弱生物,可是经历了卫烜昨晚差点要扭断他脖子的恐怖杀气后,突然觉得能让那般恐怖的男人心甘情愿地收敛脾气对待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指不定也是个有手段的。   郁大夫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打理好自己,大步走出去。   来到待客的厅堂,便见到穿着草绿色镶月白色芽边的褙子、银红色马面裙的女子悠然地坐在那儿喝茶,乌黑的头发挽了起来,简单地插了一支凤凰展翅的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坠了一对猫眼石的坠子,衬得她白晳的脸庞细腻温润,眸色乌黑亮泽,整个人拥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样神韵,悠远而安静,如同一幅久经历史的水墨画,让人忍不住想要慢慢地品赏。   只是瞥了一眼,郁大夫便垂下眼,上前行礼:“见过世子妃!”   “郁大夫不必客气,请坐。”阿菀唇角挑起一抹笑容,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朝青雅看了一眼。   青雅安静地退到了门口槅扇外,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大门敞开的花厅里的情况,却没办法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郁大夫看罢,心里有几分惊异。   “郁大夫,今儿过来,是有件事情想到问你。”阿菀语气温和地道。   郁大夫心思微动,面上却仍是悠然闲适地道:“世子妃请说,若是在下知道的定不瞒您。”   阿菀垂下眼盯着手腕上的点翠玉镯,笑着道:“其实也不难,说是想问郁大夫几个问题罢了。”   郁大夫的心被她的话吊了起来,纵使这位世子妃的语气再温和,郁大夫仍是有点儿忐忑,觉得这一定是昨晚被那位世子爷吓出来的,让他的胆子开始变小了。   等阿菀离开了郁大夫的院子,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怀孕的始末,神色顿时有些许微妙的变化。   青雅小心地扶着阿菀回正院,见阿菀一路上若有所思,甚至神色隐隐有些凛然,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果然,等阿菀坐到房里的软榻上,突然开口道:“青雅,你将青环、青霜、青萍都叫过来,咱们好久没有说话了,今儿一同说说话。”   青雅不知阿菀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她神色淡淡的,心里越发的不安,只得给她沏了一杯果茶后,便去将青环她们几个叫过来。 ☆、第 187 章   谢嬷嬷已经不只一次探头往房里张望了,可惜帘子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旁边又有小丫头看着,她也不能贴到墙边去听里面的动静,免得教这些小丫头瞧去了以后有样学样,不禁有些急切。   正好这时,路云端着托盘过来,谢嬷嬷忙笑着迎上去。   “路云姑娘是给世子妃送点心来了么?送的是什么?”   谢嬷嬷是世子妃的奶嬷嬷,虽然人有些软弱,平时也是一心一意地伺候着世子妃,却奇怪的是全然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是丫鬟们对她却十分尊重。这种尊重,是建立在世子妃对自己的奶嬷嬷的看重上,若是世子妃看重的人或事,任你是只随意可欺的小白兔,那也得敬着。   路云淡淡地点头,说道:“刚才世子妃说想吃红枣蛋奶羹,我去让厨娘做了一些,厨房里还留了两碗,嬷嬷若是饿了便去吃罢。”   谢嬷嬷勉强笑了下,说道:“真是谢谢路云姑娘惦记着我老婆子了,我现在并不饿。”   她此时哪里吃得下?也不知道阿菀突然将那几个丫头叫进去做什么,谢嬷嬷心里很是担忧,生怕那几个丫头被阿菀宠坏了,脾气娇纵做了什么事情惹得阿菀生气,毕竟现在阿菀的身子可不一般,若是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谢嬷嬷一直觉得自己照顾大的这姑娘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和善人,而且她不似其他贵族小姐喜欢摆架子,很喜欢看着身边丫鬟们活泼的模样,所以不免娇纵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甚至不将她们当下人一样呼来喝去的。不过她也不以为阿菀做得不好,阿菀的好方才让几个青对她都是忠心耿耿,而是觉得那几个丫鬟认不清自己的本份,就怕她们迟早会惹祸。   作为阿菀身边的奶嬷嬷,谢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约束一下那几个丫鬟,得在关键时候给她们提个醒。可谁知她还没提醒呢,几个丫鬟似乎就犯错了。   这不,今日阿菀去了趟郁大夫那儿,回来后就脸色有些不对了,让谢嬷嬷心里有些担忧。   这时,便见路云隔着门帘往里头叫道:“世子妃,奴婢将红枣蛋奶羹端来了。”   屋子里很安静,过了会儿才见青环掀了帘子出来,请她进去。   路云敏锐地发现青环微红的眼眶,等进去后,同样也发现另外几个青神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似乎像是被训斥了一样,恹恹的,情绪并不高。路云看在眼里,却并未作声,仿佛不知道一样,将托盘上的食物端出来,放到榻上的雕花红漆小几上。   四个青是阿菀的陪嫁丫鬟中跟着阿菀来明水城的,她们代表的是阿菀的脸面,纵使她们做错了什么事情,阿菀可以在私底下训斥她们或者责罚她们,但是却不会在人前给她们没脸,这是一种原则的问题。给她们没脸,就是给阿菀没脸,这出是为何一个家族中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连老爷少爷们都得敬个几分的原因。   路云是个通透的,心里明白阿菀刚才是将自己支开,不过却不打算探究。   盖子揭开后,那青花瓷碗里是浅黄色的凝固蛋奶物,上面放了两颗红枣,颤巍巍的,看着就诱人。   阿菀接过路云递来的银勺,眼帘垂着,对那四个肃手站在一旁的丫鬟道:“行了,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你们下去吧。”   四个丫鬟看向阿菀,听到她恢复了温和的语气,眼眶一红,差点又想要掉眼泪。不过仍是忍住了,朝阿菀福了下身子,便悄声退出去。   刚出了门,便见到谢嬷嬷站在那里朝她们招手。   四个丫鬟忙走过去,然后便见谢嬷嬷打量她们一眼,叹了口气,似乎一副极为失望的模样,对她们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四个青对谢嬷嬷素来敬重,当下低低应了一声是,便随着谢嬷嬷去了。   阿菀慢慢地吃着那碗丝滑香甜的红枣蛋奶羹,边想着事情。   她没想到,自己能怀上孩子,却是自己的丫鬟阴差阳错之下促成的。若没有几个丫鬟爱乱操心,自作主张地跑去询问郁大夫,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卫烜从圆房开始,便一直吃药,并不想要孩子。而郁大夫以为她是知情的,所以当青萍一句话让他误会了,然后停了卫烜的药,让她意外地怀上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这些年调理得不错,已经很少生病了,只是未想到会这么凑巧地能怀上。如果没有这些巧合,恐怕一辈子,她都不可能会有孩子。   虽然她不知道卫烜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和卫烜自小一同长大,自然是不能让人指责卫烜,也不好让人知道卫烜所做的事情。所以对这几个丫鬟自作主张的行为严惩一翻,让她们记住教训,以后莫要再犯。   虽然这孩子是阴错阳错得来的,但既然怀上了,阿菀接受后也能坦然处之,打算将他生下来,将来好好地教育长大,尽自己作父母的责任,如同她爹娘对她一般。   这么一想,她心里便轻松起来,决定等今晚卫烜回来后,得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不能让他带着什么偏执的心理来看待她肚子里的孩子。   将银勺放下,阿菀忍不住将手覆到平坦的肚子里。   “世子妃,您怎么了?”路云有些担忧地问,阿菀现在的身子不一样了,路平昨晚就交待了她,要时刻盯着,不能让她发生什么意外。   阿菀朝她笑了下,说道:“没什么,不要紧张。我只是觉得,肚子很平,没什么感觉。常见别的妇人怀孕时会有害喜的症状,可是你瞧我能吃能睡,什么都好,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路云脸上也浮现些许笑意,将案几上的碗收了边说道:“这样才好呢,证明小主子知晓您的辛苦,所以乖乖的不折腾人。”在她心里,阿菀比不得其他的女子健康,也有些担心她怀了身孕以后辛苦,若是这个孩子不折腾人,能平平安安地落地,那才是最好的。   听到路云的话,阿菀但笑不语,才一个多月,只是一团小芽,怎么可能知道体谅人?不过这里的人就爱说一些安慰话,阿菀出不去反驳她。   今儿去郁大夫那儿,阿菀又让他顺便给自己切脉,知道自己脉相平稳,只要这几个月好好地调养身子,保证饮食均衡健康,应该能顺利生产,心情也就舒心了几分。   “路云,帮我磨墨,我要给京城那边写信。”阿菀吩咐道,昨天兵荒马乱的,后来又全部心神都在关注卫烜的异样了,还没有时间给京城的父母亲人写信告诉他们这件事情。   等路云磨好墨后,阿菀手执狼豪笔,心情随着落在澄心纸上的字迹而慢慢地起伏。这种时候,她也终于有了将要为人父母的喜悦,衷心地期盼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将信写好后,阿菀不觉有些疲惫,便对路云道:“我去床上躺会儿。”   路云忙伺候她脱下外衣,扶着她上了床,然后将帷幔放下,将光线遮挡一些,免得刺眼不好歇息。   阿菀昨晚被卫烜的异样折腾了半宿,今儿一早又去寻郁大夫了,并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卫烜回来的时候,见到路云坐在通往内室的槅扇前,不禁有些奇道,问道:“世子妃呢?”   “在里面歇息呢。”路云边说着,边给他打帘子。   卫烜听的后,脚步不由放得更轻了,忍不住问道:“这种时候……怎么歇息了?是不是她身子不好?”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带了些许的异样。   路云心中微动,赶紧道:“不是,世子妃只是倦了,说要歇息会儿。白太医说了,孕妇都是比较容易嗜睡。”   卫烜一颗心终于落定,又问道:“她今日几时起的?做了什么?”   “和平时一样,都是辰时左右。”路云看了他一眼,想起阿菀叮嘱她的话,到嘴的话变成了:“吃了些东西,给京城写了几封信,便没有做什么了。”   卫烜问得很仔细,甚至连阿菀食用了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得知没什么不妥后,终于进了内室。   直接来到床前,他看着垂落地上的碧纱帐站了会儿,方轻轻地掀开了帷幔,目光扫向床里,然后怔怔地看着床里头将脸半埋在被子里的人,只剩下一头又长又细密的头发铺在石青色锦缎面的枕面上。   卫烜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手移到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迟疑了下,终究没有落下。   阿菀这一睡,直到过了午时才醒。   是饿醒的。   方睁开眼睛,便见到坐在床边的男人,正用一双沉默的双眼盯着她。   阿菀揉着眼睛坐起身,看了他一会儿,便朝他靠过去。还未靠近他,他的双手已经探过来了,小心地扶住她的腰肢,然后让她依到他的怀里。   动作不自觉中带着一种小心。   阿菀忍不住想笑,又想咬他几口泄愤,不过见他行动间带出几分恐惧的模样,又不忍心咬他了,只得在心里叹气,对他道:“我饿了,想吃羊肉羹和牛肉饼。”   “我叫厨房给你做。”说着,便朝外头吩咐路云去厨房传膳。   虽然错过了午饭时间,不过厨房的动作很快,便将午膳送上来了。   阿菀被卫烜直接抱了起来,仿佛她得了什么重病一样,亲自抱着她到室内临窗的炕上坐着,拿了个迎枕垫在她身后。   阿菀将披散的头发拢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是从床上爬起来,不仅没有洗漱更衣,头发也没梳,就如同穿着睡衣跑到餐厅去吃饭一样,十分失礼。可是看那位世子爷,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让她无话可说。   午膳有烤得外焦里脆的牛肉大饼,就着鲜美的羊肉羹,阿菀竟然可以直接干掉了一张牛肉大饼和一碗羊肉羹,比平时的食量多了三分之一,看得卫烜满是讶然。   平时他总想让阿菀多吃点,可现在阿菀终于食欲大振吃得多了,又有些难受。   阿菀吃麻麻香,根本没理会这位世子爷敏感的少男心,吃饱喝足后,漱口更衣,便到院子里去溜达,顺便欣赏一下那些养在花房里的盆栽,若是不看环境,光看这些被养在花房里的盆栽,会让阿菀有种还生活在京城里的感觉。   明水城里也只有卫烜有这财力物力能让人养养一个花房,提供她四季欣赏的植物了。虽然阿菀不知道这位世子爷怎么有那么多的钱财消耗,但她知道卫烜的财产中除了他母妃的陪嫁及宫里的各种赏赐外,他还有一笔私账,并不算入王府里,里面的钱财颇为可观。   卫烜跟在她身后,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盯着她。   阿菀逛得差不多了,又继续溜达回了正院,然后回房看书。   卫烜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眉头深锁,见她溜溜达达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好不容易她终于回房了,又倚着窗看书,心提得更厉害了。   “你要不要去歇息?”卫烜建议道:“看书伤神,还是别看了。”   阿菀慢慢地翻着书,头也不抬地道:“你怎么不说我吃饭也伤神,让我不吃了?”   “……吃饭怎么会伤神?”被噎得不行的世子爷差点要暴躁。   阿菀突然抬头朝他一笑,笑容稚气又灿烂,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看得他愣愣的,就见阿菀拍拍身边的位置,对他道:“不看书也成,你过来坐咱们聊聊天。嗯,你不会觉得聊天也伤神吧?”   卫烜又被她噎得不行,可是看她这般活泼的模样,心里却慢慢变得安稳起来。   卫烜将她手里的书抽走了,方才坐到她身边,然后很自然地将她抱到怀里,曲起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高大的身躯完全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中,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免于所有的伤害。   阿菀对他某些习惯从开始的无语到现在的自然,既然他认为这种动作比较有安全感,便由着他。   “今天郁大夫过来给我请脉,我恰好问了他一些事情。”阿菀突然说道。   卫烜的身体顿时僵硬了。   阿菀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道:“我觉得吧,爹娘和父王母妃都盼着咱们的好消息,所以能怀上也是好的。”她尽量将这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怕得疑神疑鬼了,那么另一个就得对生活充满信心,安抚他的慌乱。   她觉得,卫烜毕竟只是个正常的十八岁的少年,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不太能接受自己将要当爹了也是常事。她心理年龄比他大,所以就由她来安抚他好了。   这么认为的阿菀,自然是打算用轻松的语气来陈述这件事情,却不知道卫烜的恐怖来源于上辈子他们的生离死别,生生逼得他不能忍受她有任何离开他的可能,这样的执着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的疯狂了。   等卫烜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阿菀抬头亲了下他的嘴角,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和我说过,等二弟以后娶了媳妇,就在他的孩子中过继一个,是么?前年过年那会儿,你还特地交待他,以后要娶个聪明伶俐的媳妇儿,将来生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想将那孩子过继,是吧?”   想到那时候自己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阿菀就忍不住想笑,小时候卫烜说这种话时她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小孩子一时的想法,长大后卫烜再提时,仍是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逗着卫焯玩的。   可谁知,他却是认真的。   他不想让她怀孕,不想让她经历生产的痛苦,怕她孱弱的身子熬不住,所以在圆房时便吃了郁大夫配的避孕药。若不是青萍误打误撞,郁大夫以为是她的意思,给他配了解药,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不知情,一辈子以为她的身子太差,无法怀上孩子,不会往他身上想。   卫烜抿着嘴,那张变得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倔强的神色,就像小时候每次被她拒绝亲近时不经意流露的一种倔强,仿佛无论她如何拒绝,他就是认定了,死也不放开。   以前很烦他,觉得他是个诡异的小正太、熊破天的熊孩子,现在换了另一种心境,却有些难受。   “是不是这样?说嘛~”她声音娇滴滴的,就想激起他的反应。   卫烜神色更阴郁了,在她的催促中久久方应了一声。   然后,卫烜被阿菀很凶狠地在嘴角咬了一口,疼得他嘶叫出声,摸上去发现出血了,顿时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阿菀第一次对他这么凶! ☆、第 188 章   阿菀拿帕子帮他拭去嘴边的血,温温和和地问道:“疼不疼?”   卫烜呆滞在看着她,显然还在震惊中,下意识地点头。   “疼就好。”阿菀将帕子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啦,咱们继续来谈谈。”   卫烜:“……”原来刚才那种不叫谈话啊。   见他又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阿菀顿时一口气梗到胸口,又升起一种狠狠地咬他一口、直到见血方好的感觉。   勉强将那股憋闷感压下,阿菀语气平静地道:“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什么事情,特别是和我有关的,不要瞒我。”夫妻间虽说要袒裎相见,可她也知道有些秘密是无法袒裎的,她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无法对他言说,所以也没有想要让他什么事情都和自己说,只希望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不要瞒着她,至于让她知情,两个人一起作决定。   卫烜听说她不计较自己吃药的事情时,顿时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随着阿菀后面的话,又憋在了喉咙里。他心里琢磨着,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不能瞒她呢?好像除了这事情外,他没有瞒什么事情了吧?只是这件事情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有没有孩子他并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他也可以忽略,父母家人都晓得他的脾气,只要他不开口,没人敢拿这事情说阿菀的不是。   可是,他却不知阿菀原来是想要个孩子的么?   卫烜有些沮丧。   两辈子,他的亲生母妃、继母李氏以及很多妇人都是在生孩子这关中迈不过去,阿菀自小身子便孱弱,怎么能承受得住这种痛苦?若是她也……   正在想着不好的事情中,又听到阿菀说:“既然怀上了,我们就开开心心地迎接孩子的到来,像我们的父母那样,不是挺好的么?你说是不是?”   “不!”他脱口而出,对上她惊讶的神色,语气艰涩地道:“我母妃当年就是生下我后才会……还有继母生卫焯时……”木然地说着这些,他的神色再次坚定下来,“你别怕,我让白太医开副药打了他。”   这是他昨晚辗转反侧半宿后想到的办法!趁着才一个月时,打了它,就不会伤到她了。   阿菀:“……”   “明天就打掉他!”他坚定地说:“阿菀,咱们不要孩子好不好?若是你喜欢养孩子,以后从卫焯那里过继一个就好了。”   “滚!”   阿菀暴怒,握紧拳头直接揍上去,被他轻易地抓住手后,发现自己的花拳绣腿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扑过去又朝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上去。   卫烜沉默地拥住她的身子,任她绝望地在自己脖子上咬得鲜血淋漓,双手却坚定地拥着她的身子,承受着她的怒极之下的发泄。比起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孩子来,还是阿菀最重要。只要不怀上,她就不会像母妃一样,迈不过生产那关,早早地离去。   血腥味在嘴里泛开,阿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因为闻到那股子的血腥味,胃里顿时一阵翻腾,然后哇的一声,将先前吃的午膳全都吐到了他身上。   “阿菀!”卫烜又惊又吓,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秽物,忙叫外头的路云进来。   “呕……你滚……”阿菀边吐边朝他叫道,双眼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吐得难受,还是因为他这种时候了,竟然那般狠心地伤她的心。   卫烜快速地将被弄脏的外袍脱下,然后阴着脸扶住她虚软的身子,被她一巴掌拍开时,还要担心她拍疼自己的手,忙反手握住她柔软的手。   阿菀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整个房里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再看旁边那个死也不肯改口的男人,她眼睛酸酸的,差点就掉下眼泪来,见路云几个丫鬟进来,她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只有慢慢变红的眼眶说明她的心绪并不平静。   路云被叫进来时就知道情况不对了,敏感地发现两人间异样的气氛,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心里急得不行,可也不好说什么。而那些被叫进来收拾的小丫头也同样感觉到室内的气氛诡异,吓得都不敢抬头看。   等阿菀漱了口掩着鼻子时,卫烜不顾她的拒绝,坚定地将她抱回了内室,让路云去打水过来给她清洗。   因这一折腾,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喉咙也涩涩的难受,等被他放到床上后,阿菀突然背过身子,将自己埋进被褥里,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模样。   “阿菀……”卫烜坐在床边,将她抱起来,发现她脸上的泪痕,眸色变深。   阿菀看他僵硬的脸庞,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将脸埋到他胸膛上,声音呜呜咽咽的,并不清晰,却是两人长这么大以来,卫烜第一次见到她哭得如此的放肆,如此的伤心,让他瞬间有些慌乱。   只是那一刻的慌乱过后,回想起当初继母生卫焯时难产的情景,动摇的心又坚定下来。   “我们生下他好不好……如果你担心,就只生一个好了……”她边哭边说,“而且我会很努力地养好身子,会平平安安地生下他,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不好!”卫烜的声音依然坚定,“我问过白太医了,他说你的身子骨羸弱,恐怕承受不住十月怀胎的辛苦。”   “……太医的话你也信?只有一分危险,他们也有说个八分。”   “阿菀……”   “好不好?”   “……”   “卫烜!”   发现他又开始沉默,阿菀再次怒火高涨,只是这回她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失控地打他咬他,而是推开他,继续窝回被子里背对他。   然后又被他挖了出来。   “你够了!”阿菀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卫烜拥住她的身子,摸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哑声道:“你刚才吐得那么厉害,肚子定然饿了,先吃些东西再睡。”   “我不想睡。”   “那就吃些东西。”   “我也不想吃。”   “只吃一点。”   “一点也不想吃!”   卫烜沉默了下,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内室临窗的炕上,然后吩咐外头守着的丫鬟去叫厨房弄碗肉糜百合粥过来。   路云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小心抬起眼睛飞快地睃了下,发现蜷缩着身子坐在炕上的世子妃,她微微侧头闭眼,脸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泪水,还有发红的眼眶,都证明她先前哭过。   而坐在炕边凝视着炕上的人的卫烜,等她走近时,敏锐地看到他嘴角和脖子上的伤,嘴角的伤还好,只是有些破皮,显得有些暧昧,可是脖子上那道伤看起来触目惊心,那排血色的牙齿印看着十分可怕,显然当时是用力地咬了。   她心中骇然,几乎不敢再看。普天之下,大概没有人敢这么咬他,那么这牙印可想而知是谁咬的了。回想起先前突然听到世子妃拨高的声音呼喝着“卫烜”这个名字,路云越发的心惊。   她从未想过这对夫妻会吵架甚至打架的可能,一直以为卫烜在阿菀面前姿势摆得太低,总是太过迁就收敛,而阿菀也是个没有脾气的,淡然平和,从来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他们会一直这般亲亲密密地黏腻着过日子。   原来他们也有吵架的时候么?   而且,现在世子妃有了身子,世子有了后代,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会吵起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出去。”卫烜头也不回地道。   路云轻应一声,将水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便退了出去。   卫烜亲自绞了一条帕子要给她洗脸,却被她偏首躲过了。只是她躲开也没用,他爬到炕上,将她抱住,用不伤到她的力道将她禁锢在怀里,给她清洗了脸。   阿菀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只得半推半就地由着他。   沉默地洗了脸后,卫烜又亲自去取了衣服帮她换下身上弄脏的衣服,阿菀瞪了他一眼,想推他,但是力气不够,只能气闷地被他强势压着换了衣服,又除了头上的发钗,让她一头长发披散而下,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为止。   帮她整理好后,卫烜才就着那盆清水,随便清理脖子上的那道伤口。   阿菀忍不住看过去,见那两排牙齿印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修长的脖子上,血已经干了,衬得白晳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得可怕,顿时心疼得厉害,幸好当时虽然气疯了,却没有真的口不折地的乱咬,若是咬到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就惨了。   只是,见他发现她的举动后欣喜地看过来时,阿菀又赶紧转过头,当没看到。   卫烜见她移开视线,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阿菀是个心软的,觉得她迟早会接受他的安排,明白他的苦心。   肉糜百合粥煮好了,路云端了进来,卫烜亲自接过后,试了下温度,便用银调羹喂她。   阿菀继续偏脸,一副拒绝他投喂的模样。   “阿菀,你先吃点东西。”卫烜皱着眉道:“难道你想饿着肚子里的那东西?”虽然心里不喜,但卫烜也知道阿菀这次失控的原因便是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只得拿他来说事。   “呸,什么那东西,这是你的孩子!”阿菀朝他怒道。   卫烜哦了一声,没有接话,将调羹放到她嘴边。   阿菀瞥了他一眼,“我自己吃。”伸手接过。   只要她肯吃东西,卫烜倒是不在意自己喂她还是她自己吃,便坐到一旁,盯着她喝粥,等她吃完了,又拿帕子给她擦嘴,见她没有拒绝,心里有些欢喜。   喝完一碗粥,阿菀已经心平气和了,觉得既然和这男人说不通,那就别怪她走非常路线了。   阿菀心里琢磨着事情,瞥见卫烜就坐在旁边盯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不忙么?”   “不忙,刚刚歇战,不会这么快就有战事的,且军中有赵将军,不需要要我亲自守在那里。”   “那你随便找点事情去忙吧。”阿菀一副赶人的神情,“我也想叫朱夫人、赵夫人她们过来说说话。”说着,便扬声叫了路云进来,吩咐道:“你去给朱夫人、赵夫人她们下帖子,就说我请她们过来赏花。”   路云下意识地看了眼卫烜,见他皱着眉不反对,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阿菀又叫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叫青雅她们几个过来伺候,接着便下了炕。   卫烜赶紧起身扶她,却被她推开了,“我又不是自己没办法走路,不用你扶。”   “你刚才又吐得厉害,现在应该歇息。”卫烜皱着眉道:“若是想要和朱夫人她们说话,改天也可以的,不如先上床躺会儿。”   “躺什么啊?”阿菀绷着脸看他,“反正你都说要打掉他了,到时候我也要遭罪一次,不如趁现在能走动时,多活动一下。”   卫烜的脸色变得铁青,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粗声粗气道:“你胡说什么?你会好好的!”   阿菀看到他扶撑在炕几上的手握成拳头,青筋毕露,心中微微满意了一些,然后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道:“你恐怕不知道吧,怀了身子的妇人打胎时要经历什么,听说打胎是极伤身子的,比生孩子还要伤身,轻的也不过是流点血在床上躺一个月当坐月子一样,重的话可是要流血不止,甚至血崩都有可能,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过了……”   卫烜完全傻掉了。   阿菀看他像没了魂的模样,决定将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放上去,“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若是真的要打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呢。听说有些妇人打胎可比生产还要伤身子,就不知道我……”   “别说了!”他脸色铁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大口喘着气。   阿菀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不说就不说,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白太医和郁大夫,若是你觉得他们骗你,还可以去问问明水城里的大夫和那些军医。”   卫烜脸色阴沉不定地看着她,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等卫烜脚步匆匆地离开后,阿菀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第 189 章   阿菀扶桌而立,望着卫烜匆促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展,很快又收敛了,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失了神。   这时,路云持着已经写好的帖子过来,询问她请朱夫人她们过府来赏花一事,将宴设在何处。   “不用请了。”阿菀有些惫懒地道:“天色有些晚了,今天便作罢。”她先前当着卫烜的面说要请朱夫人过府来说话,不过是想要找借口支开他罢了,现在卫烜如她所愿地离开了,自不用真的请人过府来赏花。   路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些疲倦,也不知道是怀孕之故,还是先前和卫烜争执有关,心里有些担忧,有些担心若是两个主子感情不和,世子妃此时怀着身子受到什么刺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作为丫鬟,自然也是希望主子有后,平平安安地诞下孩子方好。   可偏偏此时能和她说得上话的路平却在一个月前被卫烜派出去做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路平向来能在世子面前说上句话,有他劝解着也好。   幸好,这时青雅和青环过来了。   青雅几个丫鬟今儿早上被阿菀训斥一翻,又有谢嬷嬷后来的教诲,这会儿终于明了她们在对待主子的事情上僭越了,因为主子的纵容越发的轻狂起来,心里也颇为自责后悔。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事情,有心悔改,姿态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待阿菀之事更加细心细致,恭敬无比。   见有这几个阿菀用得惯的丫鬟陪在她身边,路云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得关注起卫烜的去处。   卫烜先是去了白太医那儿,然后又去郁大夫那儿,两个地方皆没待够一炷香的时间就走了,接着便出了门,不知去向。路云听回来禀报的小丫头说,卫烜离开白太医的院子时脸色已经有些沉,等离开郁大夫的院子时,脸色变得十分的糟糕。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今儿的事情,恐怕除了世子夫妻二人无人能知道其因,主子们不说,作下人的也不好去探查什么,只能干着急。   正想着,阿菀又将她叫了过去。   “世子去了何处?”阿菀端着一杯红枣茶慢慢地喝着,边问道。   路云不知她的意思,心里正担心夫妻俩先前貌似吵架不合,这会儿听她关心世子的去处,忙如实地说道:“先去了白太医那儿,接着又去了郁大夫院子,然后就出府了。”   阿菀点点头表示明白,便让她下去了。   将室内的丫鬟都遣到外面候着,阿菀倚着迎枕,不觉将双手覆到平坦的腹部上,原本烦乱的心情慢慢地变得平和起来。   她知道卫烜一心为她的身子着想,宁可不要孩子也要保住她,心里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她两辈子都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特别是这辈子的父母对她宠爱非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给她竖了个好榜样,让她觉得若是自己将来为人父母,也要像他们一样爱护自己的孩子。所以,知道肚子里怀上了孩子,不管是好是歹,如何舍得放弃?   所以,那时候才会情绪激烈了一些。   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悔当时自己被他气昏了头,竟然咬伤了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如何的难受。此时心平气和了,不免盼着他快快回来,好看一看他的伤,先前只见他随便清理抹了些药便了事,也不知道他顶着这模样儿出门,会不会被人看出个什么异样来。   夕阳很快便偏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三月底,明水城的天气依然带着春日特有的寒意,对阿菀来说,晚上需要盖棉被捂汤婆子才感觉到暖和,不像京城,三月末时,已经可以换上轻薄的春衫了。   虽然盼着卫烜回来,可是到了饭点时间,阿菀仍是让人先传膳自己吃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双身子,自然得要好好地保重身子,首先在吃食上便不能因为心情之故随便任性,她没有任性的权利。   特别是今日卫烜的反应,让她明白,唯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平平安安地生下腹中的孩子,他才不会再如此惶恐不安。   直到打过了一更鼓,卫烜方才回来。   阿菀倚坐在灯下看书,见他回来时,不由得掩卷抬眸,安安静静地凝望而去。   卫烜站在门口处看着她,半边脸被阴影遮住,眸光有些阴沉不定,整个人披着春夜里特有的寒气闯进来,挟着一股寒风,衬得那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怕。   “你回来啦。”阿菀朝他笑了下,“用晚膳了?”   卫烜盯着她,见她坐于灯下,姿态安宁平和,轻浅微笑的模样,又恢复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仿佛白天时那个因为他坚持要打胎而崩溃得大哭的人是他的幻觉罢了。可是当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的纤细瘦弱时,鼻头又忍不住发酸,心头再次被一种莫名的惶惑掳获。   “没有。”他闷闷地说。   “你先去洗漱,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吃食。”阿菀柔声说道。   “嗯,我不太饿,就做些易克化的吧。你吃了么?”   “吃过了。”   然后他进了净房沐浴洗漱,她去叫下人传膳,夫妻俩如往常一样行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路云往内室张望了一眼,心头稍安,见青雅和青环忙来忙去,忙也去帮忙。   如同青雅等人代表的是阿菀的脸面,路云代表的是卫烜的脸面,她自也不太想让青雅等丫鬟知道白天时发生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卫烜被阿菀伤着了,于他的形象有碍,便偷偷地准备好了药,放到内室案几上缠纱的编织篮子里。   洗去一身灰尘,又简单地用过晚膳后,时间差不多,夫妻俩便回房就寝。   就寝之前,阿菀先是查看了他脖子上的那道齿印,想来是经过了几个时辰,当时看起来可怕的伤,现在只剩下两排牙齿印,见周围的油皮完整,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当时气怒之极,到底自己的力气小,也没有真的气到没了理智,没有真的狠心要咬他一块肉,拿些药涂,几天时间也能结疤了。   她伸手在周围摸了下,然后探手去旁边的小篮子里拿了药,给他脖子上的伤细细地涂了。不仅脖子,还有先前在战场上留下的几处伤痕,也一起涂了药。   在她做这事情的时候,卫烜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深得如夜色般深沉,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疼不疼?”阿菀低声问道,动作越发的轻了。   “不疼。”卫烜顿了下,又道:“我宁愿你多咬我几下。”宁愿她气得多咬他几下,也不愿意她流泪哭泣,让他心里也慌得难受。   见他神色阴郁,阿菀只得闭了嘴。   给他涂了药后,阿菀净了手,便躺到床上。   卫烜沉默地将她搂到怀里,细细地摸着她的肩背处,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菀被他摸得昏昏欲睡,怕自己睡着,暗暗强撑着精神陪他,只是从得知自己怀孕起,这两天都闹腾得厉害,让她精神跟不上有些累,就要撑不住入睡时,突然听到他开口叫唤她名字的声音。   “阿菀……”   阿菀竖起耳朵。   “我问过大夫了,他们都说……还是生下来的好。你说得对,打胎确实很危险。”他的声音艰涩。   阿菀没应声,心里却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先不说她早上从郁大夫那儿知道了卫烜干的事情后,便未雨绸缪地和郁大夫串通好了。而白太医那儿,作为一个太医,他自有一种保命的原则,比郁大夫谨慎多了,又深谙豪门权贵的阴司之事,知道子嗣在权贵之家中的重要性,怎么可能会支持打胎这种事情?自然是往严重里说了。   而明水城的大夫,虽然阿菀不出面,但因为常年生活在战事不绝的明水城,懂得生命的珍贵,生命来之不易,对打胎这种事情简直是深痛恶绝,自然也是不赞同的,不管谁去问了都要往严重里说。   卫烜关心则乱,一时间不会想到这方面去,自然也是被所有的大夫几乎统一的口吻给吓住了。   阿菀虽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意,仍是不觉有些心软怜惜,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想让他别那么害怕,她会好好的。      可谁知,下一刻这位世子爷又开始挑战她的忍耐力。   “生下他也可以,不过以后你好好地看着他,照顾他,如果你不看他,我也不会理他,而且还会天天打他,将他丢了。”   怒火差点又被他狠心的话给挑起来,不过阿菀很快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她在,自然是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长大。若是她不在了……自然是不看他。所以,生下这个孩子的前提是她必须好好的。   阿菀抬头亲了下他的脸,声音软软的,“嗯,我明天开始就努力多吃点,一定将身子养得壮壮的,说不定以后还会变胖变丑,你不准嫌弃我。”   卫烜回吻她,给了她一个很缠绵的吻,说道:“嗯,我不嫌弃你,我嫌弃你肚子里的那坨肉,是他害你变丑的。”   “喂!”阿菀有点儿生气,“有你这样当爹的么?你瞧你父王,再看看你自己,你不亏心么?”虽然瑞王不会养孩子,但是他已经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将孩子宠成了熊孩子,并且甘之如饴地追在熊儿子身后帮他收拾烂摊子。   卫烜难得沉默了。   两辈子他都对父亲不谅解,甚至曾经恨过他,嘲弄过他,兴奋地想着上辈子自己战死便是对他的惩罚。可是当有一天自己也要当父亲时,他才知道和自己比起来,父王其实还算不错的。   因为他才当父亲,已经不待见那个会危害阿菀生命的孩子了。   便是如此的狠心无情。   阿菀打了个哈欠,心情终于安定下来,很快便陷入睡眠。   卫烜却拥着她的身子,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腰背,半宿未能成眠。   *****   关于怀孕与打胎的事情便这么揭过了,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过了几日,朱夫人、赵夫人、钱夫人等联袂一起过来看她。   阿菀来到明水城差不多一年了,与明水城这些官夫人交往不错,极投脾气,平日时大家都是有事没事串串门子说些吃喝玩乐及衣裳首饰等事情,或者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到城门去骑马游玩。   这会儿战事刚告一段落,战争的阴影过去后,明水城又恢复了平时的步调,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而朱夫人她们也开始了串门子。她们发现阿菀好些天没有出门了,给她下帖子也没有来,担心她身子不适,便一起相约来探望她。   可谁知,当过来后,会得到这么个消息。   “哎呀,这是喜事儿呢。”朱夫人高兴地抚掌笑道:“你和世子成亲有三年了,也是该有消息了。”   阿菀坐在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朝朱夫人甜甜地笑着,说道:“朱姐姐说得是。不过我这是第一胎,身边也没个长辈在旁,心里有些不太安稳,朱姐姐是有经验的人,以后少不得要劳烦朱姐姐指教一翻。”   “指教说不上,我不过是生了三个讨债的,有些心得,若是阿菀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朱夫人很爽朗地说着,又开始询问阿菀什么时候怀上的,几时知道的,平时吃什么之类的。   钱夫人也在旁凑趣着问,和朱夫人一答一和地说着,一时间和乐融融。   三个已经当母亲的和即将要当母亲的女人围着孕事方面说得开心,唯有赵夫人坐在旁边闷闷不乐,神色有些勉强。   阿菀略一想,便知道她为何如此了,盖因这位赵夫人嫁给赵将军当续弦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却一直无生养,以前可能是觉得明水城这些都是土包子不配和她相提并论,没有生养也不在意,现下来了阿菀这么一个被她认为是同类的人,却突然得知她怀上了,心情可能就有落差了。   所以,等朱夫人和钱夫人相继告辞后,赵夫人在最后磨磨蹭蹭的,一副要话要说的模样。   “赵姐姐这是怎么了?”阿菀温和地问道,故作不知。   赵夫人可能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羞耻,含羞问道:“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世子妃。”然后看了一眼周围。   阿菀很有眼色地示意室内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退下。   赵夫人这才吞吞吐吐地道:“说来惭愧,我嫁给将军也有四年有余了,只是因为身边没有婆母,又无人敦促,虽然一直未有消息,却并不怎么急。可是今儿见了世子妃,才想起自己有些妄形了……”   等阿菀耐着心听完她的话,顿时心里囧囧有神。   这位赵夫人真是什么都要和人攀比,什么都要跟着大部队走。   以前和朱夫人等人攀比,觉得自己是富裕之地来的,面对朱夫人她们时高人一等,不屑理会。而这会儿,来了阿菀这个让她承认的同类中人,又知道她有了身子,不知道触动她哪根神经了,也想要怀上一个。   阿菀一直觉得赵夫人真的是一个挺单纯的人,若不是她被赵将军接到明水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给婆母和继子继女们撕了。赵将军上有老母下有前妻留下的儿女,不过都在老家由母亲教养,才能让赵夫人这续弦在这边过得轻松愉快。   “这个……就这样有了。”阿菀含糊地说。   “怎样?”赵夫人一脸期盼。   阿菀被她弄得囧囧有神,脑袋的灯泡突然亮了,说道:“如果赵夫人不忙的话,可以让我府里的郁大夫把下脉,看看是什么情况。”阿菀可不敢打保票,只能含蓄地说,让她先看看大夫。   谁知道赵夫人却十分心急,当下便催着阿菀快让人去请郁大夫过来。   今天郁大夫刚好研究完一个方子,心情正好,过来的时候虽然脸色淡定,但从他轻松的脚步可以知道这位大夫的心情不错的。   于是心情舒畅的郁大夫给赵夫人把了脉,听完了赵夫人的话,十分淡定地道:“夫人可以先试着喝几副药看看情况。”   赵夫人很开心地让丫鬟拎着郁大夫开的几包药走了。      阿菀再次囧了,难道郁大夫真是专职治不孕不育症的?不然他怎么一副自心信膨胀的模样?   几个青也在旁伺候,知道了赵夫人今天的来意,互相递着眼神,心里觉得郁大夫果然是个专门治妇人不孕不育症状的,怨不得她们世子妃这么快就怀上了。   阿菀得知郁大夫今儿这行为越发的坚定了在丫鬟们心中妇女之友的形象时,只能哑然失笑。   正笑着,突然路云捧了一封信件过来,禀报道:“世子妃,这是阳城来的信。”   阳城来的信,那只有孟妡给她写的信了。   阿菀忙让路云拿过来,展开读罢,不由吃了一惊。 ☆、第 190 章   卫烜从军营中回来,便见阿菀站在门口,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屋子,布置器皿用具,不由得暗暗纳闷。   “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换个地方住?”卫烜上前扶住她,直接将她往怀里带,让她倚着自己,仿佛她是什么玻璃水晶人,站着一会儿也要受累。   阿菀抬头朝他一笑,眼角余光见到周围的丫鬟自动背过身去,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刚收到阿妡的信,说可能这几天就到明水城了,我得提前准备,给她收拾个住的地方。”   卫烜呆了下,吃惊地道:“她怎么来了?”   阿菀吩咐青雅看着,拉着他回了房,原想亲自奉茶给他,却被他忙不迭地将她抱起放到榻上,自己亲自端起茶来,根本不想假她之手,就生怕她累着。   这位世子爷有些反应过度了,甚至陷入了一种极端,这几天都是如此,阿菀心里十分无奈,但也知道他一时半会是扭不过心态来,只得由着他。当下安安稳稳地靠着迎枕坐着,对他道:“今儿接到了阳城的信,阿妡说趁着近来无战事,路上太平,知道我怀了身子,便想过来瞧瞧我。咱们在北地这边,离得近,有一年未见了,她想得紧,便过来了。”   卫烜有些不情愿地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来了你反而要招待她费心费力,真是不懂事儿!”   阿菀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嗔怪道:“你白日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怪没意思的,就不能找个人来陪我说说话?说话也不费什么心。”   她本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的,谁知卫烜听了却道:“若不然,我将事情都推了,在家陪你好了。”   阿菀顿时无语,亏得他想得出来,而且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   卫烜却觉得这主意好,他喝了半盏茶后,便懒洋洋地倚靠着迎枕,拉着她的手细细轻抚,用一种惬意的口吻说道:“反正现在无战事,军营里的事情有赵将军和钱校尉在,我在不在都没要紧,甚至他们还巴不得我不去沾军中事务才好。”   阿菀细细看他,见他神色间并无勉强之色,方笑着由了他。   卫烜见她并无任何意见,心满意足地搂住她,心里琢磨着,不管如何,他总得要给阿菀一个平安顺遂的环境诞下孩子,不能让她在担惊受怕中养胎,省得她多思多虑熬坏了身子。其实将阿菀送去渭城那边的庄子养胎最为妥当,但渭城距离明水城甚远,若是有什么事情他要回明水城,距离太远,稍有不慎便会抱憾终身,他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连一丁点的可能意外都不允许发生。   所以,还是放在自己眼前妥当。   阿菀看他沉思,眉宇间不觉流露出些许肃杀之气,也不知道他在琢磨着什么,便随手拿了旁边的书卷翻看起来。可谁知才刚看了几个字,书便被人抽走了。   “仔细伤神,别看了,让人给你读。”卫烜亲了下她白晳细腻的脸庞,如此叮嘱。   阿菀很爽快地应了他,便转而拿了针线筐过来,谁知才捻了针,便教他拿走了。   “针线费神,别做了,让针线房的人做。”   阿菀还是顺了他,又拿了棋盘过来摆棋谱,谁知仍是被他拿走了。   阿菀顿了下,便叫人准备笔墨,想要无事练练字,谁知仍是被他制止了。   阿菀:“……”   卫烜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亲亲她的脸和嘴,恨不得将她整天抱在怀里,剩下的九个月咻的一下便过去,孩子呱呱坠地才好。   “我总不能如此无所事事吧?”阿菀有些无奈地道。   自从她有孕后,府里的大小事务便不沾手了,直接交给了管事嬷嬷和路云等人,外院的事情有管家,内院的事情有管事嬷嬷,几个庄子的事务有谢总管打理,卫烜派了人去查看,也不怕被胆大包天的下人欺瞒,一应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反而显得她十分的清闲。   阿菀总不能像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无事便发发呆之类的吧,便想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可却不想这位世子爷反应过度,一应的事情都觉得会伤神费心,什么都不让她做。   “你就和人说说话、看看花草、赏玩字画古董等便成了。”卫烜理所当然地说,“对了,昨儿从渭城送了两盆上等的兰花过来,我让人送过来给你赏玩。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不用怕距离远,反正也不费几个钱。”   阿菀:“……”   阿菀看他径自去吩咐了,只得将话咽下,打算过些时日再说,心里不由得期盼着孟妡快点过来。   过了两日,孟妡便来了。   是沈罄亲自护送她过来,并且拉了几车的行李物什过来,看得阿菀目瞪口呆,还以为她是要来明水城长住了。   马车进了卫府,阿菀和卫烜站在垂花门前,当看到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明眸皓齿的少女,阿菀忍不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菀、阿菀、阿菀!!!!”   孟妡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一迭声地叫唤着,朝他们跑了过来。   只是还未到面前,阿菀便被卫烜一把揽到怀里,而孟妡也被人从后头拉住。   孟妡先是瞪了卫烜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拉住她的男人,不满地道:“你做什么?”   “她身子重。”沈罄神色淡漠如初,简洁地说道。   孟妡嘴巴撅起,“我知道,又不会真的扑到她身上,难道在你心中我是这么不着调的么?”   沈罄不语,只是看着她,看得孟妡恨得好想像在家里一样,跳到他身上揉他,让他顶着这张死人脸却总爱打击她,多说一个字都不肯,真是闷死人了。   知道和这人说不通,孟妡便转头,朝阿菀笑得灿烂,“你现在情况不同,怎么出来了?烜表哥也亲自过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说得十分开心,觉得卫烜也不是那么小气吧啦的。   谁知卫烜同样没给她面子,说道:“是阿菀要来接你,我不放心她。”   孟妡鼓起腮帮子,觉得这些男人真是够了,一个两个的都爱打击人。幸好她自小是个宽心的,也明白卫烜的德行,当下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看着阿菀猛笑。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心很高兴她们的重逢,阿菀眉眼也带笑。她先是不着痕迹地观察了沈罄一翻,见他从扶孟妡下车开始,到后来沉默地任着孟妡嗔怪,行为间皆透着一种珍爱小心,心里也忍不住欢喜。   “好了,你们长途跋涉而来,也辛苦了,先进来喝杯茶。”阿菀笑着道。   众人很快便移驾至花厅,已有丫鬟将茶果点心一一奉上来,众人按着主宾坐下,自是一翻契阔。   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后,卫烜便带着沈罄去了书房说话,让她们姐妹两个好生好说。   不过在离开之前,卫烜免不得又是一翻的叮嘱,不外乎是让两人别说太久,别累着之类的。三人一起长大,都知道孟妡是个话唠,卫烜也担心这话唠嘴巴一张就管不住,到时候喋喋不休,让阿菀受累。   孟妡瞪眼睛,不满地道:“我是这么不懂事的人么?你也特小瞧我了!你快快走,我会好生照顾好阿菀,不会让她累着的。”   卫烜有些不放心地带着沈罄离开了。   等卫烜一走,孟妡忍不住朝阿菀猛笑,“我以前只觉得烜表哥那性子是个鬼见愁,人人见之俱怕,却不想还这般啰嗦,还是你有本事,能教他一颗钢铁石头心化为绕指柔。”   阿菀自小便被打趣惯了,给她倒了杯自己惯常喝的枣茶,笑道:“他便是这性子,你说这些也没趣。倒是你,怎么就过来了?你相公也跟着过来,阳城那边的长辈怎么说?”   孟妡拈着一颗草莓吃了,笑嘻嘻地说:“就你爱操心,我好得很呢。收到你的信得知你有了身子,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了,阳城距离明水城也不过几天的路程,比京城近多了。原是想我自己过来的,可是子仲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路上,便禀明了婆婆,婆婆也同意,便一起过来了。”   虽然这一年来彼此常通信,可是信上能说的有限,哪里比得上姐妹俩面对面地促膝长谈,当下两人移坐到暖房临窗的炕上,盘着腿说起话来。   孟妡将她来到西北阳城的事情说了,眉眼间俱是盈盈的笑意,让人一看便知她过得十分幸福。   虽然生活中不免有些小事情磕磕碰碰,但一天过完一天,日子长着,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慢慢地磨合着,总能找到一种两人皆满意的生活方式,特别是两人皆有心想要对彼此好,那便更容易了。   所以孟妡来到西北后,虽然偶尔会和沈罄有些磨擦,却和闺阁中没什么两样,而且沈罄素来是个闷葫芦,孟妡说上一百句,还没能得他一句,以至于成亲至今,小夫妻俩从未吵过架——实在是吵不起来。   加上沈罄沉默下的温柔体贴,让孟妡虽远离了家人,却没有过得太艰难,她自己又是个乐观的性子,开朗活沷,很快便赢得了沈家二房上下的喜爱。振威将军夫妻俩都是爽快人,沈罄的兄弟姐妹性子都受沈二夫人影响,也都是些心胸阔朗之人,让孟妡很快便融入了沈家。   阿菀抿唇微笑,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事情,声音甜美可人,阿菀很快便能勾勒出了她生活的原貌,不觉微笑。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孟妡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呢,如何?没有报喜不报忧吧?”   “哪能啊?”阿菀失笑道,“你瞧我是这样的人么?而且阿烜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不会给我气受,不然我有得是法子治他。”她故意说道。   孟妡点头,赞同地道:“虽然你也是闷不吭声的,但你心里自有一杆秤,想要欺负你不容易。而且我先前观烜表哥的模样,可真是将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你厉害,能训得他服服帖帖的,像我就没用了,子仲就是个闷葫芦,我生气时他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真是气死我了。”   阿菀大笑,“还说呢,他事后不是也常给你捎些京城的小玩意儿讨你欢心么?”   孟妡抿嘴一笑。   然后又说到了阿菀怀孕的事情上去,孟妡道:“得知你有了身子,我真的很高兴,没想到会这么快。对了,我给你带了很多吃的用的过来,还有很多西北的特产,你若是觉得哪些好,便让人告诉我,我下次再给你捎来。”   阿菀也不和她矫情,很欢喜地收下了,姐妹之间自不需要如此客气。说着,又免不了说到孕事之上,想到这时代的大背景对子嗣的看重,孟妡和沈罄成亲一年有余,还没消息,她生怕沈家人心里会不高兴,而孟妡远离娘家人,届时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给她作主,不免关心几分。   孟妡听罢,有些扭捏起来,嗫嗫地道:“婆婆说我们成亲才一年,不急的,当初她生子仲时也是成亲三年后,后来子嗣才顺利,所以并不曾催我。而且你也知道子仲那人的,他虽然总爱惹我生气,可是对这种事情也不强求,说来了就好好生下来,没来也不强求。”   阿菀仔细盯着她的神色看,发现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阴影,方松了口气。   心里高兴起来,阿菀又拉着她的手,和她聊起了其他。   两个女人在暖房里说得高兴,书房里的两个男人却是一肃穆一冷戾。   沈罄神色肃然地看着对面一袭赭色锦袍的男子,心情难得有些起伏,看他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凝重。   卫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戾带煞,嗤笑一声,“若非你娶了那蠢丫头,爷才懒得理阳城的事情。”   沈罄不由得抿紧唇,他素知卫烜本事,以前在京城时看着是个纨绔,却小事中透着一种精明古怪,直至他来到明水城,这一年间明水城的战事颇为顺利,狄族几次三翻来犯,皆没有让明水城吃太大的亏,也是缘于他之故。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所以,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心惊于他所掌握的消息。 ☆、第 191 章   当天卫烜设宴款待沈罄夫妻二人。   虽然沈罄和卫烜一个习惯沉默一个孤傲懒得搭理人,连襟二人相对无语,闷头喝酒吃菜,都没一句话交流,所氛十分凝滞。可孟妡和阿菀却仍是十分高兴,两人同桌而食,偶尔交谈几句,十分欢快。   晚上,沈罄夫妻住进了阿菀特地让人收拾出来的客院。   沈罄趴在床上,闭目养神,由着某只猴子在他背上戳来戳去,直到她最后翻身坐到自己的腰背上,只是睁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地闭上眼睛了。   “阿罄,子仲,你们今天在书房里说了什么话?”孟妡好奇地问,“你那时候的脸色好可怕,是不是烜表哥欺负你了?他那人从小到大就是这脾气,最爱欺负人了,小时候他连阁老的家都敢带人闯进去砸,就是个欺善欺恶的主。别怕,若是他欺负你,我找阿菀去骂他,阿菀一定会帮我的。”   听出她话里的维护之意,趴着闭目养神的男人唇角微微勾了下,难得地问,“你又看出来了?”   孟妡笑嘻嘻地贴着他的背,快活地道:“那当然了,虽然你总喜欢板着脸,可是我火眼精睛,什么都瞒不过我啦。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罄探手,将她从自己背上拉了下来,顺便也翻身将她揽进怀里,“没什么,只是一些公事。”   孟妡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了,不过心里却门儿清。若真是公事,他只会板着脸,很冷静地处理了,断断不会有那么可怕的脸色,怕是远不只这般简单。对于卫烜,孟妡虽然时常嘴里说他如何可怕如何讨人嫌又小气霸道之类的,但是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盖因他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小时候还曾在一个炕上玩耍,都是知根知底的。   虽然心里好奇卫烜到底和沈罄在书房里说了什么东西,可是既然沈罄不说,孟妡也没再探究,她只要心里知道,看在阿菀的份上,卫烜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子仲,阿菀有了身子了,身边又没个熟悉的长辈陪着,我有些担心,不若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孟妡伸手扒着他,甜甜蜜蜜地亲着他的喉结,极尽讨好,“如果你不放心阳城,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到时候让烜表哥派人送我回去就行了,你说好不好嘛?”   她每说一句就亲他一下,声音甜美,气息甜蜜,连圣人都受不住。   沈罄虽然未出声,但是喉结却滚动了几下,终于将她作怪的脸往怀里一按,说道:“由你。”   孟妡喜笑颜开,终于乖了。   只是她的乖不到半刻钟,又开始闹腾了,简直像只闲不住的猴子,嘴巴一刻也不停。沈罄原本闭着眼睛,边听着她甜美的声音渐渐入睡的,可是当听到她提到孩子一事,睡意顿时飞了。   “……阿菀有了宝宝真是太好了呢,我也想有个宝宝,白白的、嫩嫩的、软软的,会叫爹娘的宝宝,可爱死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努力努力?你瞧,上回京里来信,我大姐姐又有了身子,二姐姐现在有两个宝宝,虽然我没能见到小皇孙,可是一定会和皇长孙一样聪明可爱的。现在阿菀也有了身子,再过几个月,也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真好啊……”   沈罄没吭声,心里在斟酌着怎么说才会让她不生气不难受。   “子仲,你说好不好嘛?”   “随你。”   “怎么能随我?难道我一个人能生?”孟妡又伸手戳他的胸膛,“我和你说啊……”   然后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便被堵住了,沈罄翻身压到她身上,用行动支持她,顺便也截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只是等第二天夫妻俩起床,孟妡恼得抄起枕头直捶他,“都怪你都怪你!”   沈罄伸手撩开床幔,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还早,便有闲心将像只猴子一样趴在身后戳来戳去的人拉到身前,捏了下她的下巴,不以为意地问道:“怪我什么?难道不是你想要生孩子的?”   孟妡被他气得差点一个仰倒,涨红了脸,吭哧了几下,方道:“那我叫你停,可是你一直不停,若是让阿菀知道,我脸都没了……”   沈罄见她挣扎之间寝衣的襟口滑开,露出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还有上面被他亲自用唇舌烙印上去的点点痕迹,玫丽之极,扰人心弦,眸色不禁有些发黯。   “夫妻敦伦是正道,她不会说的。”他轻轻地亲了下她的胸口,然后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头发。   孟妡也伸手拥抱他结实的身子,将脸凑到他心口,笑嘻嘻地说:“我决定了,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等阿菀坐稳了胎,再回去。”   妇人怀孕的前三个月,是危险的时候,一般过了三个月,若无什么情况便算是坐稳胎了,这时候便可以广而告知亲朋好友自己有孕的事情。而这三个月,都需要小心谨慎。孟妡知道有卫烜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明水城这两年战事不断,她有些担心若是战事起,会不会对阿菀有影响,自己在这里,届时也能多安慰她。   沈罄没有说话,只是亲了下她的脸。   等时间差不多了,夫妻俩才起床,叫丫鬟进来伺候。   此时已是辰时过三刻了,比沈罄以往早晨起床时间迟了一个多时辰,不过现在出门在外,自然是客随主便。   阿菀打发了青雅过来请他们夫妻去正院一起用膳。   “自从世子妃有了身子后,比较嗜睡,早上醒来的时间比以往更晚了一些。”青雅歉意地解释道,“太医说,孕妇需要多歇息,所以世子素来吩咐让世子妃睡足了才起来。”   沈罄脸上没什么表情,孟妡却喜笑颜开,高兴地说:“自是如此,表哥说得对,要听太医的。”   青雅唇角含笑,笑着应是。   等去了正院,便见卫烜夫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孟妡快步走过去,扶住阿菀另一边手,偷偷和卫烜扮了个鬼脸。   卫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用过早膳后,卫烜将沈罄叫走了。   阿菀和孟妡听说两人出了府,也没怎么在意,凑到一起说话,顺便让下人将花房里的几盆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搬过来。   孟妡得知府里还有个花房,顿时十分羡慕,说道:“西北的风沙大,植物不好养,而且也费神,我只让人种了一些易养活的,像兰花、牡丹这些娇贵的,可就养不活了。还是烜表哥好,有这本事养一个花房给你赏玩。”   阿菀脸皮抽搐了下,实在是不好和这姑娘说卫烜种种极端到变态的举动,已经不像是正常人了。但想到他莫名的恐惧,阿菀觉得自己两世为人,比较成熟,自然要宽容一些。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宽容了,越发纵得那位世子爷往一个极端发展,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赏完了花后,阿菀一时兴起,便叫孟妡将她在西北写的随笔散文拿来瞧瞧。孟妡听后十分高兴,最爱和阿菀一起讨论文章中所去过的地方,便让人拿过来和她一同观看。   只是两人才看一会儿,便见路云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两碗甜汤。   “世子妃,世子吩咐了,看书费神,若是您想看书,奴婢给您念也成。”路云忠实地将卫烜的话传达。   孟妡目瞪口呆,说道:“不过是一千字不到,看看也没什么关系,不必如此吧?”   阿菀唯有心里苦笑,她还以为有沈罄过来牵制住那位世子爷,可以自由一些,谁知道他却派了路云在府里盯着自己。   孟妡被弄得无奈,只得自己念给阿菀听。      一连几天,卫烜白天都和沈罄一起出去,有时候在城里,有时候出城,也不知道两人干什么事情。其他人都知道沈罄是阳城的振威将军之子,而且是卫烜的连襟,倒也没有多想,唯有朱城守和赵将军等人暗暗地关注。   两个男人白天出去,两个女人侧是在家里相处得极愉悦。   闻得阿菀的好姐妹从阳城过来看她,又得知孟妡的身份,朱夫人、赵夫人、钱夫人等等官夫人纷纷上门来拜访,顺便邀请孟妡去作客。   孟妡是个天生的发光体,而且和谁都处得来,三言两语间便投了朱夫人等人的心,她笑嘻嘻地应了她们的邀请,不过却道:“我虽然极想去几位姐姐们府上叨扰,可惜阿菀正怀着身子,不宜出门,怕她在家里无聊,我要陪着她,希望诸位姐姐们不要介意。”   这么个嘴甜美貌又活泼可爱的姑娘,身份高贵,没有一丝倨傲,自然让朱夫人等人极为喜欢,嘴上纷纷笑着说不介意,知道姐妹俩难得一见,自是话多,也没有天天上门来打扰。   不过,赵夫人却是隔三岔五地上门来,并不是来找阿菀,而是透过阿菀找郁大夫。   阿菀原是想要让郁大夫直接去赵将军府里给她请脉算了,可谁知赵夫人却义正辞严地说:“如此岂不是教朱夫人她们得知了去?”   阿菀差点喷笑,就算朱夫人她们一时半会不会知道,可是她如此频繁地过来,再略一打听赵夫人近来时常使人到外头药铺抓药的行为,如何会不知?果然这位赵夫人真是个单纯的人物。   赵夫人极喜欢阿菀,现在又来了一位郡主,虽然活泼了点儿,可是也是个才貌兼备的锦绣人物,将她喜得十分爱往阿菀这儿来玩,和孟妡说话。这一来二去的,孟妡也和赵夫人熟悉了,知道了她来卫府的事情。   “那位郁大夫真的是专治不孕不育的?”孟妡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菀:“……”她能说,其实郁大夫是专克不孕不育的么?   想到郁大夫给卫烜弄的药,若非断了药,怕是她一辈子也怀不上,这也特厉害了,不是专克不孕不育是什么?而且阿菀也亲自问过郁大夫,比起让人有孕,还是让人不孕比较简单,药也做得快。   “这个说不准,我也不知道。”阿菀含蓄地道。   谁知孟妡好像是狗闻到了肉骨头一般,在赵夫人过来找郁大夫治疗时,她也跟着去了,等她回来时,跟着她的春樱手上也多了几包药。   “是药三分毒!”阿菀不赞同地道,“弄它作甚?”她没想到孟妡也这般急着想要孩子,明明沈罄并不急,也没人催她。   孟妡笑嘻嘻地道:“没关系,郁大夫说,这药是很温和的,有病治病,没病补身。”   阿菀仍是不放心,打发了青萍过去询问,得知真的只是一味温补的补药为主,方才让人给孟妡煎药。   这事情却被晚上回来的卫烜和沈罄知道了,卫烜一脸诡异地看了眼沈罄,旁人不知他想什么,阿菀却知道这位世子爷怕是想左了,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蛇精病,直接吞了药绝后患。而沈罄却直皱眉,面上似乎有不赞同之色。   果然,晚上歇息时,孟妡再次想要像只猴子一样骑到他背后去作威作福时,被沈罄抓了下来。      “喝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你身子没什么病,不用喝。”   他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若是平时孟妡高兴得要死,可是这会儿却不太高兴了,嘟着嘴道:“知道啦知道啦,阿菀也是这么说,我就喝几副看看,郁大夫说了这药很温和,只是女人调理身子的药,不会有什么危害的。”然后巴巴地看着他,“阿罄,子仲,你就让我喝嘛,我想试试,如果不行,我马上就不喝了。”   沈罄仍是皱眉,想到她每当说起家中几个姐妹的孩子时那副神彩飞扬的神色,便知她心意,只能默默地将她揽到怀里,然后默默地掀了她的衣服,自己压了上去。   孟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神经压上来了,正想问时,不过很快嘴就被他熟练地堵住了,只能呜呜叫着抗议。   ****   另一边,阿菀和卫烜两人洗漱过后上床,夫妻俩也在说话。   “你这些天带着沈罄去什么地方了?”   卫烜将她揽到怀里,双手小心地覆到她平坦的腹部上,说道:“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只是在城外转转,顺便打些猎物给大家打打牙祭。”   “真的?”阿菀又问,“那猎物呢?”   卫烜眼睛转了转,嘴上义正辞严地道:“那些猎物过了一个冬,大多是瘦骨嶙峋的,味道又比不得庄子养的滑嫩,就没带回来给你尝鲜了。不过倒是猎了几只火狐狸,等他们硝制好了皮子,再给你送过来,等天气冷时给你做件皮裘。”   阿菀暂时信了他,抓着他的大手,安稳地靠到他怀里,低声道:“沈罄有什么打算?是自己先回阳城,还是两个月后再和阿妡一起回去?”   老实说,孟妡决定在这儿陪她两个月,阿菀心里是极感动的,虽然她也劝孟妡回去,省得阳城那边的长辈们不高兴。可是孟妡却坚持留在这里,并且直接修书一封回阳城,取得了长辈们的同意后,阿菀才没有再说什么。   作人媳妇的,总比不得作姑娘时。阿菀自己头上没有嫡亲的婆婆,瑞王妃因着莫名的顾忌,没敢太管自己,对她而言这儿媳妇当得十分的轻松自在。可是孟妡却不同,她不希望孟妡为了自己,和夫家的人生隙。   “他留下。”卫烜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斟酌着说道:“过几天,我要带沈罄出去一个月。”   阿菀原本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完全清醒了,“去做什么?”   卫烜没吭声。   阿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好开口,而他又不愿意欺骗她,所以选择了沉默。这是他惯常的做法,当有事不愿意欺骗她,也不愿意违心对她说什么时,便会选择沉默。   “会有危险么?”她担心地问。   “……可能。”他继续斟酌着语气道。   阿菀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接受可能。”   卫烜忙道:“一路上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自然不会。”   阿菀方才松手,给他揉揉被自己掐的地方,可谁知这么一揉,倒是将他的身体揉出了火来,让她涨红了脸。她明明很纯洁很小力,也没有故作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这位世子爷怎么……   “阿菀……”卫烜亲她的脸,声音变得沙哑,并且继续无师自通地拉起了她的手覆到他身上某个火热的东西上去。   等一切结束后,阿菀打了个哈欠,背对着他便缩起了被子里。   卫烜给她清理了手,又亲亲她柔嫩的手掌心,方抱着她入睡。 ☆、第 192 章   过了几天,卫烜和沈罄已经准备妥当出门事宜。   孟妡虽然提前得了消息,但仍是有些闷闷不乐,临出发那天,抓着沈罄的手嘟着嘴不说话。   沈罄素来是个若无其他事情惯不会主动开口的,于是一对夫妻大眼瞪小眼。   阿菀也正叮嘱着卫烜诸多出外小心事宜,瞥见那对夫妻的举动,不禁哑然失笑,发现最后不意外的还是孟妡憋不住,率先开了口。   “我不管你们去做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你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罄沉默地点点头,抬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只到他下颌高的少女,看起来小小巧巧的,只要她扁起嘴,脸上露出委屈的样子,他的心里便会难受得慌,甚比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战友们被敌人杀死时的那种难受。   “听到没有?”孟妡几乎忍不住想要扯着他的衣襟咆哮,真是恨死他这种不爱说话的性子了。幸好,每次只要她烦得他开口许下承诺,纵使没了性命,也会完成承诺。   “如果你敢出什么事情,小心我带着嫁妆改嫁了,让别的男人睡你的老婆。”她阴测测地说。   “知道了。”沈罄终于开口,眸色有些深,“我会平安回来的。”   孟妡马上笑颜逐开,若不是在外面,她几乎都想要踮起脚来亲他了。   卫烜耳聪目明,听到孟妡的威胁,顿时心里觉得这蠢丫头其实挺聪明的,将个拥有钢铁意志般正直的男人捏在手心里训得服服帖帖的。他该庆幸的是,出嫁后她便去了西北,没有和阿菀混在一起,不然阿菀岂不是要被她教坏了?想到若是上回他要让阿菀打胎时,若阿菀也像孟妡一样威胁他……   算了,他宁愿阿菀多咬他几口池恨愤便可。   阿菀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对他几多叮嘱,叮嘱完了,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说不危险,我就安心地在这里等你回来。若是你不守信,那我只好也不守信,到时候带着你的孩子出去找你了。”   卫烜:“……”   终于将两个男人送出门以后,无论是阿菀还是孟妡,心情都有些失落,两个女人对着坐在罗汉床上,撑着下巴,看起来都有些懒洋洋的,仿佛没有什么干劲。   “……以前他也总是有事没事地就出城去巡视情况,有时候是三两天,最多也是十来天,还没有像这次般,一去就要一个月呢。”孟妡忍不住嘀咕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   阿菀瞥了她一眼,然后笑道:“舍不得啊?”   孟妡忍不住红了脸,又嘟嚷了几声,终于不说这事了,反而兴致勃勃地道:“他们不在,真是太好了,这几天我就和你一起睡吧~~~”   阿菀失笑,心情也被她的活泼所感染,很快便轻松起来。   卫烜和沈罄出城之事,在明水城并未引起什么特别的躁动,唯一关心他们去处的,也只有赵将军和朱城守,两人心里对卫烜心存一种莫名的忌惮,而这种忌惮又因为卫烜给明水城带来实质的好处,混入了感激,这种忌惮与感激并重的情绪,实在是让他们憋得难受。   可是每每他们的感激才起,这位世子爷又会做出一些让他们忌惮的事情,反反复复的,实在是令人心力交猝。   如同这次,卫烜和沈罄出城很快便不知去向,让朱城守和赵将军两人心焦得不行。他们既担心卫烜的安危,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好对京城那边交待;然后又要担心他到底去做什么事情,会不会胆大妄为地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不管什么事情,我想他不是笨蛋,自会明白自己的身份。”朱城守说道,安慰忧心忡忡的赵将军,“老赵,你是个粗人,就别担这个心了,守好明水城要紧。”   赵将军叹了口气,在帐内踱步,怅然道:“以那位在皇上、瑞王心中的地位,若是出什么事情,无论与咱们有无关系,可都吃不完兜着走,我上有老母下有娇妻稚儿,无法不防啊。”   朱城守突然忍不住噗的笑出来,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笑得赵将军莫名其妙时,便听他道:“我听说将军夫人近来时常往世子妃那儿走动,每次回来都要打发人去城里的药铺抓药,好似是调理身子的,莫不是将军就要有稚儿了?”      赵将军听得满脸黑线,不耐烦地道:“好你个朱俭,这种娘们兮兮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打探!她们女人就爱玩这套,随她。”只要那位娇滴滴的夫人不再莫名其妙地搞些什么所谓的风雅之事,赵将军其实觉得她去折腾这些也挺好的,所以并不觉得丢脸,只是朱城守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   “这可不是我打探的,是我夫人告诉我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话题又围绕了已经离城的那位世子身上,皆不得知他到底去干了什么。而他们派去跟踪的人,不过才三天便被甩开了,只能无奈地将人撤了回来。   ****   卫烜和沈罄离开的前几天,阿菀和孟妡都有些不习惯,幸好虽然不习惯,但因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相陪,倒也算是欢心愉悦。   孟妡每天都和阿菀腻在一起,和她一起聊天说笑,如同未出阁之前的时光,而每天最关心的是阿菀肚子里的孩子。   “我常见很多妇人怀孕时有很多种症状,像大姐姐和二姐姐当年会害喜,二姐姐甚至折腾得东宫人仰马翻的,怎么你好像除了每天多睡上一个时辰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孟妡纳闷地道:“若不是大夫都确定了你怀孕,我都没什么感觉。”   说着,她忍不住又细细打量阿菀,见她的脸色虽不算得健康,却也不是十岁前的那种苍白瘦弱得一副短命相的样子,心里稍稍安心。   “可能是我的心态好吧。”阿菀微笑道,心里却想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得好好养好身子,摆正心态,省得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以那位世子爷蛇精病的程度,这孩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不受他待见了。   虽然阿菀觉得作父母的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那位世子爷显然不这么认为,让她惊惧之余,只能试着慢慢影响他的想法,让他改变心态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自己因为一点任性出什么事情,这样平和地走下去,是最好的。   幸好,可能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一直乖巧地待着,没有让她有什么害喜的症状,不然那位世子爷又要被吓到,然后不知道怎么犯蛇精病呢。   “对了,你有孕的消息告诉康仪姨母他们了么?”孟妡又问道,“若是姨母他们知道,一定会高兴坏的,姨母只有你一个孩子,盼着你好,知道你有了孩子,我都怀疑他们会不会不辞老远地过来。”   “还是不要了吧。”阿菀不愿意父母大老远地过来,路途遥远不说,而且路上并不太平,还是在京城里待着的好。“我得了消息时才给京城写了信,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他们应该还没有收到信呢。”   两人正说着,却见路云捧了京城来的信件进来。   阿菀和孟妡相视一笑,说道:“正说着呢,信就来了。”说着,伸手接过。   虽然远在边境,不过阿菀和京城却保持着半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并没有因为路途遥远便与京城失了联系。   今儿的信件依然是那几封,瑞王府的、公主府的,还有太子妃的,都是些平安信的多。只是,今天的信的内容有些不同,不约而同地都在信里说了一件事情。   阿菀初见时,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对孟妡道:“三公主她……”   “那倒霉鬼怎么了?”孟妡没好声气地道。   “说是去打猎时不慎摔下马……”阿菀轻轻地说,“当场死亡。”   “啊……”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皆以为自己听错或看错了。   阿菀和孟妡都是公主之女,并且被皇上敇封为郡主,与宫里的联系比其他宗室要密集一些。可以说,孟妡成长的岁月里,少不了宫里的那几位公主,而与三公主的孽缘程度犹其深,两人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阿菀和三公主是因为卫烜而结仇,而孟妡和三公主侧是彼此性格不合,小时候在宫里没少互相针对,互有输赢。后来三公主几次破坏了孟沣的好事,连带让孟妡对他气得牙痒痒的,却拿她没可奈何。   却未想,那样讨厌的人,会在这样一个平淡的午后,死讯突然传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妡正色问道。   阿菀正在看信,将事情的始末看完后,方递给她。   孟妡忙拿过来看,等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当即气得要摔信,涨红了脸道:“真是……死了也要恶心人一下。”原本升起的莫名怅然难受,很快便没了。   去年阿菀来明水城时,宫里便开始着手给三公主挑选驸马了,只是因为三公主不配合,进行得实在是不顺利,皇后也被三公主几次顶撞气得直接甩手不干了,跑到东宫去抱孙子,便被孟妘趁机绊住,将大儿子丢给皇后照顾,让她别去沾手三公主的事情。   皇后丢开手后,郑贵妃便接了过来,虽然女儿不争气,可是却是从她的肠子爬出来的,仍是得给她好生谋划着,想要给她挑一个俊美不输孟沣的,让她忘记孟沣。   只是想要挑一个不输孟沣的谈何容易,孟沣的魅力,不在容貌,而是在那种矛盾的气质上,有贵族弟子的优雅清贵,又有与其母相似的疏朗豪爽的飒爽风姿,组合在一起,实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不知道多少闺阁少女对他念念不忘。   所以挑来挑去,三公主都不满意,心里仍是念着孟沣,甚至有一回趁着出宫时,直接去寻了孟沣,当时她做了一件让世人十分诟病痛恨的事情,便是趁人不注意闯进了康平长公主府,从奶娘那儿夺走了孟沣刚满百日的儿子,欲要将之摔了。   若非柳清彤当机立断扭折了她的手抢回了儿子,怕是当时不知道要酿成什么惨剧了。   康平长公主气得发晕,当天便进了宫里寻太后和文德帝哭诉。   这事情本就是三公主不对,文德帝虽然有心想要护着这女儿,可是面对嫡妹,也无可奈何,将康平长公主安抚住后,这回终于不再心软,强势地给三公主选了驸马。   三公主的驸马是去年春闱的一名武举人,江北人士,生得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就是家境单薄了一些,若是为驸马,实在是寒碜,可谓是当朝驸马中家势最低微的了。可是三公主劣迹斑斑,世人反在背后嘀咕这位武举人吃了大亏,。   九月份三公主便出阁了。   果如世人所想,三公主纵使出阁了,依然不能忘怀孟沣,时常守在孟沣出没之地,吓得孟沣不敢再随意出门。而那位驸马虽然气得半死,可是郑贵妃和皇上都看着,也只能将这种不满憋在心里,甚至三公主从未召过他进公主府,夫妻俩可谓是分居而住。   直到今年二月份时,三公主得知孟沣与友人去京郊打猎,她也忙忙地跟了过去,却倒霉催地因为甩了随行的护卫进了密林,惊了马,便这么从马上摔下来,被隐在草丛中的一根尖锐的树枝从心口刺穿而过,救治不及死亡。   孟妡深吸了口气,才将那股恶心感咽下。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心里复杂难言。   她讨厌三公主,一直同她针锋相对,却也知道这么个讨厌的人,一直活在距离自己千里之外的京城之地。而就在这样一个平淡的午后,她的死讯突然传来了,错不及防,纵使是个讨厌之极的人,也觉得她死得实在是让人嘘唏。   沉默了会儿,孟妡才道:“阿菀,你信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阿菀摸着信件,没有答腔。   孟妡自言自语:“世界上的巧合多了,就显得刻意了。她做了这么多错事,厌她恶她恨她的人不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这般恨她,恨到让她……”   最后,幽幽叹了口气,将信掩上。 ☆、第 193 章   连续几天,孟妡的情绪都十分失落,阿菀看在眼里有些无奈。   倒不是说孟妡对三公主的死难过什么,而是她虽然讨厌三公主,但好歹认识一场,得知一个认识的人突然没了,正常人心里都会对生命的无常有些感慨的,阿菀觉得,她可能是因为三公生的死而想到现在不知去向的沈罄,开始担心罢了。   所以阿菀也没劝她,如常地和她一起说话做事,果然过了段日子,她便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后,孟妡继续如常般陪着阿菀,或者是在朱夫人她们过来时和她们一起喝茶聊天赏花说话,或者是和朱夫人一起去郁大夫那里看诊。   到了四月底,明水城的天气终于有了暮春的温煦。   正在这时,赵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大丫鬟翦羽被赵夫人派过来给她们请安。   阿菀和孟妡正在院子里喝茶赏花,乍然听说赵夫人身边的翦羽过来,不禁都有些奇怪。   “赵夫人一向喜欢来你这儿走动,今儿怎么只打发了个丫头过来?”孟妡好奇地问道。   阿菀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椅上,懒得猜测,边吃着密瓜边道:“叫她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见她这副懒样,孟妡忍不住戳了她的腰肢一下,说道:“阿菀你真是越来越懒了,小心以后生个懒宝宝。”   阿菀不为所动,怎么舒服怎么来,根本不忌讳什么。这样的懒散清闲,不知这世间多少出嫁为人媳妇后的女人所求的,这种时候,她自也不勉强自己保持什么形象了,一切以舒服居家为主。   翦羽很快便随着路云进来了,眉眼间洋溢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色,看得阿菀和孟妡越发的好奇,这是明显有喜事呢。   翦羽给两人请安后,笑容满面地说:“世子妃、沈夫人,我们夫人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想请郁大夫上门去看看。”   既然说身子不适,可是却满脸笑容的,这种奇怪的反差,再加上近来赵夫人的行为,很容易便让人想到点上了。   “哎呀,不会是……”孟妡真是又惊又喜。   翦羽抿嘴一笑,掩着嘴道:“沈夫人,我们夫人也不确定,所以想要请郁大夫上门一趟。”   阿菀也忙道:“这是应该的。”然后又让人带翦羽去郁大夫那儿,请他去将军府一趟。   孟妡有些急不可耐,对赵夫人的肚子的消息十分关注,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自己以后能不能也怀上个宝宝的事情。原本她只是觉得赵夫人如此诚心,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跟着折腾一回,看能不能也怀上一个,方才会跟着找郁大夫看看。若是赵夫人真的能怀上,孟妡觉得郁大夫不愧是个专治不孕不育的大夫,自己能怀上的希望也大。   想到软嫩嫩、绵乎乎的小宝宝,孟妡口水都要流下来。   “阿菀,我好久没看赵姐姐了,我也去瞧瞧吧,回来给你消息。”   阿菀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不觉好笑,不过也知道孟妡素来喜欢小孩子,想要自己怀一个也是人之常情,便笑着应了,叫人给她抬轿。   孟妡去了一个时辰,回来时满脸笑容,马上扑过来和阿菀说道:“郁大夫说,赵夫人是怀上了。她现在不宜出门,还让我和你说声谢谢,说改天坐稳了胎,亲自过来谢你呢。”   阿菀摆手道:“谢我作甚?要谢的是郁大夫。”心里却着实纳闷,也不知道是郁大夫真的是个专治妇人不孕不育的,还是瞎猫碰到死老鼠。   孟妡却对郁大夫的医术充满了信心,握着拳头道:“赵夫人说,她也会感谢郁大夫,但若是你没有将郁大夫带来明水城,她也遇不到郁大夫,所以你的功劳也不少。”说着,她拍掌笑道:“郁大夫的医术不错,看来我也能期盼一下。”   说罢,她又忙忙带着一群丫鬟仆妇一起去了郁大夫的院子,找他讨论生孩子的秘方去了。   阿菀看得直摇头,心里仍是拿不定赵夫人有孕是郁大夫的功劳,还是赵夫人近来想要怀孕,自己特别注意才怀上的,这种事情真难说。   只是,等过了两天,当郁大夫按定例过来给她们请平安脉时,淡定地对搭完脉的孟妡说:“恭喜沈夫人,你这是喜脉。”时,阿菀完全抽了。   这位其实真的是专治不孕不育症的专家么?   孟妡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问:“真的?”   郁大夫特别淡定地道:“自是真的,恰好一个月了。”然后就如同前些天对赵夫人说的那些孕妇须知的东西,也将之和孟妡重复了一遍。   在孟妡欣喜的转头看过来时,阿菀也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让她终于有了真实的感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双手覆在肚子上差点喜得蹦起来,还是春樱等人生怕她惊喜过度,特别地看着她,才没让她真的蹦起。   阿菀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又忍不住看向特别淡定的郁大夫,已经风中凌乱了。   原来这位真的是妇女之友么?其实他只是用喜欢研究乱七八糟的药物的借口来掩饰自己是妇女之友的真相罢了么?再算算孟妡怀孕的时间,分明就是她和沈罄在来到明水城的那几天时间怀上的,那时候孟妡已经跟着赵夫人一起喝郁大夫开的药了,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有力的证剧,只是时日有些短,不过几天时间罢了。   阿菀一时间被郁大夫这位不按牌里出牌的大夫给弄得囧囧有神,甚至连白太医特地过来给她们请脉,并且特别多给孟妡搭了好长时间的脉,阿菀都没能回过神来。   白太医看起来也挺纠结的。   自古文人相轻、同行相忌,他自持是太医院的太医,比郁大夫这个野路子出身好多了,刚来明水城时得知这位被瑞王府养着的大夫也跟来时,还防备了好一阵子,担心他抢了自己的饭碗,直至发现郁大夫的专业方向和自己完全不同时,便淡定了。   可谁知,这位只喜欢研究各种古怪药物、药方的郁大夫,突然有一天竟然变成了妇女之友,专治不孕不育症,简直成为女性最受欢迎的大夫之一,让他突然有了一种紧迫的危机感。      白太医觉得,其实这两位能相继怀孕,一定是巧合罢了,郁大夫看着就像个心狠手辣喜欢研究古怪方子的人,肿么可能会治这种关乎人生大事的妇女之病呢?   阿菀也满心狐疑,特地寻了个时间,将郁大夫叫来,问道:“郁大夫,沈夫人和赵夫人都有了身子,可算是你的功劳。”然后声音一转,又道:“不过,我也很好奇郁大夫你当初给她们开了什么药,能让她们相继传出好消息。”她是真的很好奇的。   郁大夫很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如实地道:“就是一些调理妇人身子的补药罢了,是药三分毒,总不能随便吃药,这些补药比较温和,有病治病、没病补身,无碍的。”   阿菀:“……”果然只是补药罢了么?   看着淡定得根本没啥反应的郁大夫,阿菀又想起那些知道孟妡和赵夫人相继怀孕的女人,个个都排着队想要他来看诊,不禁哑然失笑。   算了,还是得遏制一下外面的流言,省得郁大夫真的被传为妇女之友,天天被请去专治不孕不育症。   知道自己怀孕后,孟妡越发的盼着沈罄回来,好和他分享这个喜悦。她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以前两个姐姐生的孩子,没一个不爱,现在自己怀上了,自然也盼着以后生一个萌萌哒的孩子,然后看看他慢慢长大,也是一种幸福。   眼看一个月之期到了,孟妡变得焦躁起来,加之怀孕后,她的害喜情况明显和家中的两个姐姐一样,很是折腾人,弄得卫府上下都紧张不已,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生生瘦了一圈,却不敢错眼。   与她相反,阿菀依然是不焦不躁的,每天除了多睡上一个时辰外,连一点害喜症状都没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虽然依然吃得不多,但好歹让人看着十分的省心。也是因为阿菀如此省心,身边的丫鬟们并不怎么担心,小心伺候便是。可偏偏来了孟妡这么个折腾人的,反而累得原本不担心的丫鬟们跟着担心起来。   阿菀挪着步子进门,当嗅到空气中一种细微的气味时,当机立断地退了出来。   虽然没有害喜症状,但是自她怀孕后,不太闻得异味,屋里屋外必须要干干净净的,先前孟妡明显又害喜了,阿菀不敢拿自己开玩笑,素来很是谨慎。   等春樱出来叫人时,便见阿菀坐在廊下的一张椅子上,阳光从她身边走过,使她看起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顿时神色微微一怔,然后心里有些了然。   阿菀起身进了房,便闻到空气已经散去了异味,这才放大了步子。很快便见孟妡无力地倚在榻上,脸色有些倦怠。   “吐得很厉害?要不要喝杯柠檬水?”阿菀关切地问道。   孟妡无力地点头。   阿菀忙让人去沏杯柠檬水过来给她。   孟妡喝了半杯,脸色果然好多了,她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恹恹地说:“我突然明白你平时为什么喜欢懒洋洋地坐着了,这种时候真是能坐着就坐着,能眯着就眯着。明明小孩子那么可爱,可怎么这过程这么难受呢?真希望时间咻的一下就过去了,孩子马上就和我见面……”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阿菀忍不住喷笑,但也只能柔声安抚她。   孟妡坐了会儿,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了,说道:“原是想等你坐稳胎再回去的,却不想又要多留一个月了。”   前三个月不宜出行,所以甭管是不是要赶着回阳城,孟妡这情况是回不去的了。不过对于沈家来说,子嗣乃大事,恐怕也巴不得她在明水城好生待着,坐稳了胎后再回去吧。   “那就留呗,正好我们有个伴。”阿菀边吃着丫鬟呈上来的樱桃边笑着说。   孟妡看她的好胃口,顿时又有些羡慕,明明以往觉得樱桃好吃又好看,可现在闻到它的味道,反而有种反胃的感觉。   “对了,有他们的消息了么?”孟妡又忍不住问道。   阿菀迟疑了会儿,仍是道:“虽然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证明他们此时无事的,若是有事才会传递消息回来。”   孟妡恹恹地应了声,只得悻悻然地道:“明明已经一个月了,如果他再不回来……”   就在两人皆盼着卫烜和沈罄平安无事归来时,明水城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又起战事了。   阿菀虽然已经习惯了明水城大大小小的战事,可是现下卫烜他们还未回城,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感觉到肚子有些不太舒服,她赶紧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别乱操心,安心地等着他回来。   这么想着,肚子里隐隐的异样感慢慢地消息了。   孟妡却有些担心地过来,问道:“阿菀,有消息了么?”   阿菀没接到消息,但怕她胡思乱想,便看向路云。路云以前是卫烜的贴身大丫鬟,帮着卫烜接管外面传回来的消息,手头上掌握了一些人,消息比她们这些内宅妇人要灵通许多。   “世子妃放心,主子虽然没有传递消息回来,证明一路平安的。”   阿菀听后便放心了,见孟妡仍是蹙着眉,心里明白女人一旦怀孕会受到一些激素的影响,导致性情大变,习惯也跟着改变,以前乐观的活泼姑娘现在变成了小忧郁青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阿菀正欲要安慰她,却见帘子被一个小丫头一把掀开了,就听那小丫头兴奋地说:“世子妃、沈夫人,世子他们回来了,赶在城门闭城迎敌前的一刻,真是好惊险呢。”   小丫头声音清脆,一袭话说得又快又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却让人听了个准。   孟妡喜笑颜开,趿了鞋子就快步出了门,吓得春樱等人忙追上去小心护她左右。   阿菀却慢吞吞地坐起身,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看向小丫头,问道:“世子爷在何处?”   “刚才去了军营,沈少爷先回府了。”小丫头伶俐地回答。   阿菀笑了下,她不知道会是这情况,纵使卫烜想要第一时间回府,恐怕赵将军也会派人过来拦了他,让他先去督战,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对此情况,阿菀并不太在意,这种时候,卫烜的出现有处于振奋明水军的气士,她自然不会怨怪什么。吩咐了丫鬟随时注意客院那边的情况,细心伺候好后,阿菀便安心地坐着等卫烜回来。   阿菀等到了天黑,才见卫烜回来。   当卫烜风尘赴赴地进来时,阿菀正欲迎上去,却被他躲开了,甚至瞬间退离几丈远。   阿菀蹙眉,目光微凝,便注意到他身上的薄披风下染上了血渍的衣袍,目光瞬间变得幽深。 ☆、第 194 章   下人很快便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由粗使婆子提进净房。   卫烜站得远远的,只拿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了几遍,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眉眼间还弥留着一股子煞气,显然是刚从战场回来,那股气势还未收回来之故。   阿菀站在那儿由他看,对他道:“先去沐浴,其他稍后再说。”   卫烜眉头微皱了下,显然是不太想“稍后再说”,就怕她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只是虽然如此,但也没办法,只得远远地避着她进了净房。   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阿菀知道先前自己两次因为闻到血腥味呕吐不止的事情吓到他了,让他不免有些反应过度,所以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血味浓郁,也不敢近她的身,怕她又要遭一回的罪。   阿菀本欲要跟进去,却被卫烜探头制止了,“别进来了,省得污了你的眼。”   阿菀原本是想去看看他身上的伤的,听罢也担心自己会受不住那味道便只能作罢,转而去吩咐人准备膳食,顺便叫来路云,询问她同世子一同回来的人的情况。   路云不知她问这个作什么,心里有些为难,含糊地道:“也无甚要紧,只是一些皮肉伤。”   “皮肉伤?什么样的伤法?”   见她要问个明白,路云一边注意着她的神色,一边答道:“有两个侍卫伤势重了一些,其他的都是皮肉伤。”边说着,边祈求她别问那么仔细才好,万一污了她的耳朵,让她又害喜什么的可不好。现在阿菀是非常情况,下人们都有志一同地不敢拿一些索事来烦她,也不敢将外头脏的臭的到她面前说。   幸好阿菀也不是要细问那些侍卫的伤势是什么样的,只是从这儿了解一些情况。若是那些侍卫受伤轻,证明他们所办的事情极为顺利,若是伤势重,只能说中途有了波折,才会导致卫烜也受了伤。   心里不禁又担心起来。   等卫烜洗漱出来,他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而且还有一股清淡的药香,恰好能将他身上的血腥味给掩盖了。阿菀见状,便知道他的伤势情况,顿时有些气得想要骂他,最后见他满脸疲惫的模样,只得作罢。   “先用膳!”   卫烜笑眯眯地坐到桌前,待下人上膳完后,也不急着吃,开始询问她这个月在府里的情况。   “很好,没什么事情,就是赵夫人和阿妡都有了身子。”阿菀云淡风轻地说,“说来都是郁大夫的功劳,果然如你当初所说的,他对治这种妇人之病十分在行。”   卫烜:“……”这肯定不是讽刺吧?   当初卫烜将郁大夫带回王府,用的名义就是擅长治妇人不孕不育症,虽然事后郁大夫像个宅男一样整天宅在药房里研究着一些古怪的方子和疑难杂症,但也没有太多人质疑。现下孟妡与赵夫人相继怀疑,算是一个有力的证明,恐怕郁大夫一时半会是脱不了这妇女之友的名头了。   卫烜只得闭嘴默默地低头喝汤。   用过膳后,卫烜又磨磨蹭蹭地在阿菀身边打转着,欲言又止。   因他在,阿菀不好像这一个月般做些事情打发时间,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正撑着下巴凝望窗外的夜色,见他憋得难受的模样,不觉有了些许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若是不忙的话,就坐下来说说话。”   卫烜有些犹豫,“你会不会想吐?”   “没有。”   卫烜一听,顿时喜形于色,猴急地上了炕,等坐到她身边时,还特地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面色无异样,终于探手将她揽到怀里,终于满足地舒了口气。先前因为怕自己身上的伤存留的些许血腥味招了她的鼻子,不敢近她身,想得抓心挠肺也只能憋着,现在见她没事,自然是将人先搂到怀里抱着,满足一月未见她的相思之情。   明明才一个月,却在闲瑕时间想得难受。   阿菀笑眯眯地倚着他的肩头,和他说起这个月来家中的索事,也无甚特别的大事,唯有京城来的信中提起的三公主的死讯。   “听说是意外,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皇上有什么处置。”阿菀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心不管是意外与否,皇上会不会因为悲痛而迁怒于人,特别是孟沣,好歹三公主之所以死虽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却也有间接关系。   卫烜也皱起眉头,说道:“她自己甩了侍卫进林,与旁人何干?虽然皇上可能会因此对孟沣有些不喜,但还有康平姑母在,无事的。”   其实卫烜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收到了京城来的信件,并且比阿菀知道的要清楚多了。先不说三公主之死是谁的手笔,但说她死后宫里头的反应确实有些大,不说郑贵妃悲痛万分,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频频让人去探查此事,而其中最倒霉的便是三公主的驸马,被五皇子直接带人砸上门去,将他打了一顿,听说只剩下半口气。   五皇子原本也想带人去打孟沣一顿的,不过被太子制止了。怎么说孟沣也是太子的小舅子,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辱,且说这事情又与孟沣何干?又不是他将三公主叫过去的,反而还是个受害者,受到三公主之死的连累。   五皇子没能揍到孟沣,便想了几个阴损的法子想要毁了孟沣给妹妹报仇。在他心里,既然三公主如此喜爱孟沣,如今三公主死了,那孟沣是合该下去陪她的。   只可惜他的计谋被孟妘事先防备破了,后来他欲找人暗杀孟沣,却被柳清彤撞破将那些人一个个拿鞭子抽飞,五皇子反而败露了形迹,被文德帝拘了起来,如今正被幽禁在五皇子府里。   五皇子这算是彻底的失势了,当时他做的这些阴损的事情被人参到了皇帝那儿,文德帝虽然心中恼怒之极,可是也没办法再维护他,只得将他幽禁起来。   郑贵妃原本遭受女儿之死的打击悲痛万分,后来又经历五皇子被废,被连翻的打击至使病了。而三皇子虽然仍在,可是三皇子在那年秋围受伤,伤在男儿隐秘处,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可以说,郑贵妃一脉算是彻底地完了。   卫烜得知京城里一连串的事情,心里十分平静,他知道借着三公主之事将五皇子报复孟沣未遂的事情参到皇帝面前的,却是四皇子和九皇子的人 。   四皇子那儿有迹可寻,这位也是个不安份的主,随着三皇子的失势,他应该也能察觉到了什么,心思活泛开来,起了不该有的贪念。而九皇子那儿,却是早早地将痕迹抹平了,无人能察觉,他也是因为上辈子之事,方才知道朝中的哪些人是九皇子之人。   九皇子生母陈贵人在去年秋围后被封妃,虽比上辈子封妃的时间迟了几年,到底份位进了,而且是个聪明隐忍的,给她时间,不保证她不能翻起风浪来。上辈子九皇子便是在她的谋划下,一步步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没有走上太子和三皇子等人的老路。   卫烜在心里琢磨着,若非是不想让太子在前头太扎眼,犯了文德帝的忌,怕是这件事情也不会如此收尾,要咬出更多的人来。   不过,此时他已远在边境,京城如何已经牵累不到他身上,看后并没什么想法,对三公主的死也十分平静,从得来的消息中大约可猜得出是谁的手笔,却已经与他无关了。   阿菀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话题已经从三公主转到了郁大夫身上,两人有志一同地将京城里的事情掠过去,并不想太在意它们。   既然已不在京城,想太多无济于事,不若便这样罢。   “你身上的伤如何?”阿菀问道,伸手摸到他手臂隔着衣料的一种粗糙感,便知这里绑了绷带。   卫烜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臂,圈着她的身子,让她只能依到自己身前,笑道:“只是些皮肉伤,无碍的。”说着,他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你只管专心养好身子,平平安安便好,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   阿菀狐疑地看他许久,最终只是点头,催促他赶紧去歇息。   翌日,卫烜一大早便又去了军营,昨日敌人来得快也去得快,据闻现在狄族的骑兵据守在明水城百里之外,虽没有发动攻击,但战况也一触即发,卫烜仍是需要去军营坐镇。   用过早膳后,沈罄护送着孟妡过来,同阿菀见了礼后便退下了。   经过一晚的休息,孟妡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眉稍眼角都洋溢着一股欢快,笑着对阿菀道:“昨晚我和子仲商量好了,等我坐稳胎后就回阳城,这段时间他会在明水城陪我。”   阿菀看她幸福的样子,心里也替她高兴,笑着道:“子仲有心了。”   孟妡笑嘻嘻地点头,啃着一枚生涩的李果,吃得开怀。   卫烜回来后,一连往军营跑了几天,然后便守在家里了。阿菀看得好生纳闷,怎地还不打起来啊?那些狄族的骑兵到底守在那里做什么?好像在等狄族王庭那边的回应似的,莫不是王庭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不仅阿菀纳闷,很多人都纳闷起来,直到半个月后,终于知道原来确实是狄族那边出了事情了。   整个北地草原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余个部落,狄族原本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落,先帝在位时,这些部落被打了一回,熄了心事,各自为政,彼此相安无事。而早些年狄族新换了个族长上位,这位新族长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组织了一队骑兵,用暴力征服了几个部族依顺,很快便发展成了草原中最大的一个部落,设了王庭,对大夏的富饶虎视耽耽,终于趁着前年冬天草原一场大雪冻死了无数的牛马后,有了对大夏发动战争的借口。   虽然对大夏发动战事掠夺大夏资源,但狄族内部却不是铁桶一块,那些依顺的部族也各怀心思,这不就因为一点事情而吵起来了么?   所以,草原这边是因为起了内讧,一时间顾不及对大夏的战事,使得军队也只能驻足在边境上,暂时形成两军对峙的局面。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草原那边正内乱,一口气灭了他们?”朱城守有些兴奋地道,他在明水城住了十余年,对明水城的情况极为了解,也十分痛恨那些如狼似虎的草原骑兵,不知多少大夏的百姓将士死于他们之手,妻离子散,国土沦丧。   赵将军虽然也心动,但却摇头道:“谈何容易,若是轻易出手,少不得又要引起他们的注重,逼得紧了,拧成一股绳,一至对外了。”   虽是这么说,但赵将军仍是找来卫烜商议一翻,最后卫烜上了一份秘折回京。   对于上头的人的心思明水城的百姓是不知的,只是对这种情况由一开始的诧异到接受,还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对于阿菀来说,这种日子也同样与她关系不大,还是该安胎就安胎,该吃就吃该住就住。   在她怀孕满三个月时,终于收到了京城对她怀孕之事的反应,首先便是几车的补品吃食等物运来明水城,都是京中的亲朋好友等送来的,仿佛生怕阿菀在边境什么都缺一样,连婴儿的襁褓衣物等都送了一些到来,让阿菀好生无语。   孟妡笑嘻嘻地跑过来和阿菀一起接见京城来的管事及护卫,并一起察看了行李单子,对阿菀道:“或许现在我娘他们也收到我的信了,指不定到时候也会继续送这些东西过来。”   阿菀笑道:“定然是这样。”   看完了行李单子,阿菀便详细地询问徐管事京城里的事情,谁知徐管事却一脸为难地对她说:“听闻世子妃有了身子后,长公主便说要和驸马一起过来看您,只是他们走得慢,又带了许多东西,应该还有半个月便到了。”   阿菀也吃了一惊,当即便忙忙让人去寻卫烜。   卫烜在练功房和沈罄一起过招,见阿菀派人来找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擦了汗换了身衣服,却不想原来是京城来人了。   “阿烜,我娘和我爹要过来了。”阿菀拉着他的手,一脸慌张,“这路途遥远,路中贼匪横行,万一他们……”   卫烜反而镇定了下来,只要不是她出什么事情,他都十分淡定。而听说是康仪长公主过来了,卫烜怔了下,然后心中一动,想到康仪长公主是生养过的,且以她爱护阿菀之心,有她在旁看着,阿菀届时生产时也安全一些。   这么一想,他心里十分高兴,忙道:“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派人去驿站接他们,不会让他们出什么事情的。”说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忙去叫了路云过来。   等路云过来后,他当着阿菀的面吩咐道:“你马上联系路平,让他带人去接长公主他们,万万不可让他们遇到什么危险。”   路云听了看了阿菀一眼,见她懒洋洋地坐在那儿,穿着宽松的夏衫,目光沉静,便应了一声,转身去联系在外头的路云。   阿菀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路云的打量,对卫烜当着自己的面透露此事,她心里并无太大的波澜,甚至觉得能知道也可、不知道也不恼,并不怎么在意。而卫烜素来便不会瞒她什么,让她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在意。   不过阿菀仍是从中推测出路平被卫烜派出去做的事情不简单,恐怕与北地有莫大的关系。她心里突然生起某种想法。   莫不是这次狄族王庭发生的事情,与他有关?   孟妡听说康仪长公主要过来的事情也极为高兴,然后又有些羡慕,心里也不禁有些想念京城的家人朋友。   只是她很快便不羡慕了,因为过了几日,同样收到了京城来的信,说是康平长公主和其兄长孟沣要过来探望她。 ☆、第 195 章   打从知道父母要来后,阿菀每天都引颈盼望,既担心路途遥远,父母精力比不得年轻时候,生怕他们不适应环境及行路累出病来,又担心路上不安全。偏生她此时有孕在身,即便担心,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得好生养着,弄得她心里有些难受。   卫烜只得安慰道:“别担心,徐管事不是说了么,父王派了他的亲卫亲自送姑母他们过来,一路上都有人打点,而且我也派了人过去接应,不会有事情的。反倒是你,别胡乱担心,好生养好身子,省得姑母过来见到你不爱惜自己,要生气了。”他故意恐吓道。   果然,阿菀听后,想到公主娘生气时的威力,顿时不说话了。   不说阿菀盼着康仪长公主来,孟妡接到母亲兄长他们要过来探望自己时,也挺盼望的,盼望之余,心里同样忍不住担心。   她拉着沈罄直接过来寻卫烜,问道:“烜表哥,你说我娘和哥哥他们怎么会挑这种时候来看我?会不会是京里出了什么事情?”想到上回听说三公主的死讯,虽然大家都说没事,但怎么可能没事?   三公主痴缠自己的兄长,她的死虽是自己作的,可也有孟沣的因素在,就怕皇上迁怒。纵使皇上不迁怒,也怕有些人对付太子,拿太子的妻族来说项,又是一堆扯不清的烂账。   卫烜不以为然地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如果京里出什么事情,太子妃还在宫里,你娘和你哥哥敢离开么?”   孟妡虽然不满他骂自己蠢,可是听他的解释后,却十分高兴,便不在意他骂自己了。   卫烜骂完后,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略略侧首,斜睨着脸色冷峻的沈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他爱骂就骂,不高兴也不关他的事情。   孟妡心满意足地和沈罄离开了,等着父母兄长过来。因为她怀孕未满三个月,不宜回阳城,只能在明水城住下安胎,连阳城都特地打发了两个有经验的仆妇过来照顾她,所以康平长公主他们得了消息后,应该会转道明水城来,只需要安心在此等候便行。   果然,接到消息后过了半个月,康仪长公主夫妻风尘仆仆地到了明水城。   两对夫妻皆到门口迎接以示尊重。   当阿菀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父母,虽然他们年华依旧,容貌并无变化,却忍不住满心心酸,急步上前,便被康仪长公主伸手搂进怀里。   康仪长公主十分激动,抱着一年多未见的女儿,也是满心挂念,纵使女儿已经长大成年,也快要做母亲了,但在她心里,仍是个可以让她搂进怀里疼的孩子,欣喜之下,情绪外露,却不太在意。   阿菀搂了公主娘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眼眶微红,看着就要掉眼泪的驸马爹,发现他仍是如此的感性,不禁笑着叫了声爹,便被罗晔给拉住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已然忽略了旁边的女婿。   卫烜盯着阿菀被岳父拉着的手,有些想要扯回来自己拉着,不过想到阿菀对康仪长公主夫妻的重视,只能暗暗咬牙忍了。   孟妡忙和沈罄过来请安,笑呵呵地道:“姨母,好久不见了,我也很想您呢,您和姨父一路辛苦了。”   康仪长公主见她虽然作母亲了,仍是一团的孩子气,不禁哑然失笑,看了眼旁边长身玉立的沈罄,心知沈罄果然不负姐姐康平的期望,待孟妡极好,方能让她出嫁为人媳妇后,仍能保持如此心态。   “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天天坐着马车,又不用自己走路。”康仪长公主含笑道。   罗晔也频频点头,“是啊,以前去过江南,却还未来过北地,这沿途的风光时时不同,处处皆有故事,不枉来一趟。”然后又望着女儿傻笑,“最重要的是,我家阿菀在这里……”   一席话,道尽了他傻爹的心态,也教周围的人忍俊不禁。   “行了,先进去吧。”卫烜见再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赶紧打断他们,让他们先进屋。   待到花厅坐下,孟妡迫不及待地问道:“姨母,听说我娘和哥哥也要过来看我,他们怎么突然要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成?而且怎么不和你们一起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道:“他们自是想念你了,京城里无事,便想趁着天气还暖过来看看你,并没有什么事情。先前他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想是要缓段时间再过来的,却不想我出发了段时间后,他们接到了明水城的信得知你也在,用了好些天安排妥当京中事宜,方才过来。”   这席话说得无懈可击,似乎无什么可琢磨的地方,孟妡纵使心里仍是有些疑惑父母兄长为何突然会来,却也只能接受,又询问了母亲兄长带了什么人过来,路上可安全之类的,得康仪长公主一一回应,终于放心了。   康仪长公主夫妻抵达明水城,自然是要设宴款待一翻。   第二日,罗晔将卫烜和沈罄两个晚辈叫去叙话,康仪长公主也得了空闲,携同两个女孩说话,询问她们离京后的分别情况,虽有书信往来,到底不如当面问的来得放心。   孟妡自幼和阿菀蹭一个被窝里长大的,稍大一些后,管家理事、主持中馈等事情也是康仪长公主手把手教导的,在她心里,康仪长公主俨然是第二个母亲了。而康仪长公主也将她当第二个女儿看待,很多话都不必避着她。   康仪长公主见两个姑娘都笑嘻嘻地将自己的近况说了,如同以前在自己面前一样一派小女儿姿态,不觉也欢喜。   等问完了女儿侄女的近况后,方拉着她们的手道:“我也没想到你们会相继有了身子,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妇人怀孕,无论身子健康与否,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   两人忙认真倾听,纵使康仪长公主说的事情那些有经验的仆妇们已经说过了,但两人依然很是认真。   其实康仪长公主心里,并不担心孟妡,而是担心阿菀。阿菀自幼身子不好,长大后虽然情况有好转,却觉得阿菀遗传了自己的体质,恐子嗣之事上困难,莫说十月怀胎的辛苦,分娩时更是危险,还要担心若她和自己一样只生了个女儿便再无生养,不知公婆或世人如何看她,担心她以后的路走得太辛苦。   康仪长公主忧心忡忡,纵使卫烜现在对女儿好,或许也不在意女儿生男生女,但是未来会如何?以后会不会心里有其他想法?毕竟人的想法总是一时一时的,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男子能坚定如一,直至白头死亡。   待孟妡回去歇息后,阿菀将来寻她的卫烜打发了,腻在公主娘身边,发现她掩饰在笑容下的担忧,略一想便知道自家公主娘虽然有时候思想超前,但时代所局限,仍是拿这时代的人的想法来看待事情,所以才会担忧。   想了想,她决定将卫烜所做的事情拣了一些告诉她,不过卫烜因为担心她难产想要打胎一事却省去了,这事情除了他们夫妻没第三个人知道,纵使白太医和郁大夫有所猜测,但这两人一个宅属性一个谨慎,自然也不会多嘴说出去的。   “烜儿真的这样做?”康仪长公主吃惊地看着女儿。   阿菀点头,觑着公主娘的神色,担心她会斥责卫烜离经叛道,毕竟连深明大义如康仪长公主,也觉得子嗣大事是理所当然之事,反而显得卫烜太另类了。   果然,康仪长公主神色十分复杂,但见女儿乖巧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叹了口气,说道:“烜儿有这个心……也挺好的。”只希望卫烜能一直这般,待以后老了时别因为这事情后悔迁怒到女儿身上便可。   世间有些男人,情浓时什么都可以做出来,可是情淡后,同样什么绝情狠心事也做得出来。   说到底,康仪长公主自己也是自私的,也怕阿菀和自己当初时一样难产。难产也便罢了,若是因此而没了性命,那才是让她难受的,所以,当知道卫烜为了社绝这种情况,先一步吃了避孕药时,心情极是复杂。   “既然这孩子来了,便放宽心将他平平安安生下来。”康仪长公主拍着她的手,“我和你爹已经决定了,要在这里待到你生产后再回去。”   阿菀虽然对他们的决定又惊又喜,可是仍有些担忧,“这样好么?京城那边……”   康仪长公主不觉一哂,“我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无关紧要的公主,你爹也是个闲散驸马,能有什么事情?放宽心!”何况此时京城的局势乱得不行,连太子也被逼得处处收敛、韬光养晦,康仪长公主觉得待着实在是没意思,不若过来陪女儿,这样自己也能安心。   阿菀听罢,终于放心下来。   心情一放宽,便又说起了当初赵夫人和孟妡相继怀孕的事情,笑道:“若不是我及时让人去解释,怕是明水城里的妇人个个都以为郁大夫专治这等妇人之病了,不过虽是如此,还是有好些妇人特地请了他去看病。”   康仪长公主也忍不住掩嘴笑道:“若是能怀的话,当初你们将郁大夫送来时我早就怀上了,只怕也只是个巧合罢了。”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完后,见女儿又瞅着自己,那双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美目一下下地看过来,真是可爱得紧,心里不禁疼爱万分,笑问道:“你这小丫头看我作甚?”   阿菀迟疑地道:“娘,如若郁大夫真的有这本事,你要不要……”   谁知康仪长公主忙摆手道:“若是我还年轻,自然是要试一试的,只是我和你爹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虽然子嗣重要,我也想给他再生个孩子,可你也知道我的身子情况,纵使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到底年纪大了,纵使能怀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若是生下来便让他没了娘,不能护着他看着他长大,让他来这世间遭罪,不如算了。”说着,她温柔地看着女儿,“如此,还不如留着这命,也能好生看着你。”   她没说的是,也怕自己真的不在了,留下一双儿女,万一将来他们出了什么事情,没有自己为他们筹谋,如何能放心?不若不再要孩子,也能活得长久一些,看着女儿就好。反正这事情,丈夫已经不在意了,她又何必再执着。   阿菀猜出了康仪长公主的想法,不觉泪盈于睫,趴到她怀里哭了一场,哽咽地道:“若是让您这般为我操一辈子的心,我心里难受。”如此还不如不要生她,省得让母亲一辈子如此操心。   “说什么傻话呢?”康仪长公主有些不悦地道:“这是自己的事情,你小人家的乱想什么?”   这世间父母之爱子女,有千万种,她便是喜欢这种方式又如何?   被母亲的话感动到,阿菀心里暗暗决定,怎么着都得要自己好好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重好自己,省得公主娘伤心。   晚上,卫烜回来时,阿菀趴在他怀里,同他说了今儿公主娘和她说的话,眼睛又有些湿润,轻声道:“我以前从来未知,母亲会有这种想法,想想真觉得自己拖累了她似的,还不如让她当初不生我,省得一辈子都受累。”   卫烜默默地抱着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暗忖,如果康仪长公主没有生她,他这两辈子如何能遇到这个来自异界的独一无二的阿菀?心里却极为高兴康仪长公主生了她,能让他遇到她。   幸好阿菀这孕妇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过,不过几日后,康平长公主和孟沣终于来了。 ☆、第 196 章   康平长公主和孟沣到来时,众人一起到门口迎接,然后自又是一翻契阔。   孟妡犹其高兴,抱着自己娘亲的手又笑又叫的,被康平长公主连斥了几声不稳重,但是却满脸笑容,语气也并不严厉,只剩下满满的溺爱。   孟沣过来和卫烜及沈罄见礼,见妹妹那小女儿娇态,只觉得妹妹仍是一团的孩子气,不禁对沈罄拱手道:“子仲,小妹被家母宠坏了,还望多担待一些。”   沈罄十分高冷地点头,一句“这是内人”便包涵了一切。   自己的妻子,自然是自己包容,不必外人多说。   孟沣饶是习惯了他的脾气,也被噎得不行,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心爱的妹妹被臭男人叼走了真可恨”的不愉快心情。   卫烜看得挑眉,第一次觉得沈罄看着还算顺眼。   康平长公主看着阿菀和孟妡这对小女儿,心里十分高兴,特别是看到她们穿着宽松的夏衫,都要当母亲了,心里十分感慨。   当日康平长公主和孟沣便在客院歇下。   一连两位长公主到明水城来,使得明水城里的官员趋之若鹜。特别是这其中还有太子的妻族,自然是要好生巴结。可惜康平长公主不耐烦这些,只收了礼物,其他的都让阿菀使人去打发了。   母女四人坐在一起说话,康平长公主架不住女儿像只猴子一样痴缠,骂道:“都要当母亲了也没个大人样。”   孟妡理直气壮地道:“就算我要当母亲了,我也是娘亲的女儿,这并不冲突。”   康平长公主素来疼她,对她没可奈何,方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太子妃在宫里好着,她有两个嫡子傍身,自己素来又是个有心成算的,吃不了亏。而且皇长孙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爱,只要太子不犯什么大错,这般规规矩矩地熬下去,迟早会熬出头来的。”   康仪长公主听罢轻轻一笑,阿菀也安静地抿嘴微笑听着,并没有插话,母女俩都知道康平长公主这是尽拣着好话来哄孟妡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孟妡拍拍胸口,“那哥哥这里呢?没有受到牵连吧?”到底还是担心兄长和母亲突然过来,是迫于京城之事。   康平长公主脸色沉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开心的,不过看着我的面子罢了,才没有说什么。只是这情份迟早要耗完的时候,届时……”   她虽然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行了,没什么事情的,你们不用担心,况且清彤他们还在京里,皇上不看憎面也看佛面,不管旁人说什么,自然也要开口护一护你兄长的。不说这个了,你们俩身子重,切不可多思多虑。”康平长公主拉着她们的手,笑道:“你们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尽管说,我在渭城这边也有个庄子,届时让人给你们送过去,断断不能亏了你们。”   孟妡和阿菀对视一眼,笑眯眯地说了声好。   康平长公主果然更高兴了。   ****   女眷这边对京城的事情轻描淡写,男人这边气氛却有些沉凝。   孟沣黑着脸,憋着气道:“我也未曾想到那些人会这般大胆,借着机会设计这事,将太子和三皇子都拖下水。幸好当时太子妃反应及时,让太子派人过来通知我,破了三皇子设的局,方才未使得我们两败俱伤。有时候,我真是忍不住想要……”   沈罄坐在一旁眯着眼睛想事情,虽然他未参与进去,却也能感觉到京城里的那片残酷的血雨腥风。   卫烜听了却轻轻一笑,说道:“你急个什么?”   孟沣住了嘴,只是脸色仍是不好看,气道:“若非为了太子妃,我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   “那你欲要如何?”卫烜端着茶盏抿了口,轻飘飘地问道。   孟沣嘴抿得更紧了,事情都发生了好几个月了,该他做的他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忍住没出手。只是却仍觉得不够,想要让那胆敢设计他的人、对付他家人的人都付出代价。   卫烜见他无话可说,便冷着脸道:“你将四皇子推出来,倒是个明智的决定,可惜另一个人藏得太深,抓不住他的把柄。”然后心里也叹了口气,上辈子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都当成了踏脚石,成就一人的帝王之路。   可惜自己死得早,若是他没有死,待他凯旋归来,定然又是另一翻局面吧。不过心里却一点也不后悔,没了阿菀的世界,待着也是无趣,不若这辈子,一开始便给了他机会,如同现在,将京城的水搅得更浑,想要坐享其成,也看有没有那命享。   “其实你做得不错了。”卫烜又道:“四皇子被拖下水,有他搅着,太子也不太扎眼。”以文德帝的性子,太子越能干他越忌惮,不若这般平平淡淡的。   孟沣的脸色方才好一些,他还有很多话欲与卫烜说,不过看沈罄在这里,只能闭上嘴。虽然沈罄是妹夫,可是沈罄到底长年居于西北边境,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为妙。   沈罄也是个有眼色的,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待沈罄离开后,孟沣便从袖里将一本蓝皮册子拿出来递给他,说道:“你当年留给我的钱我已经献给了太子一半,另一半封存在江南的老地方,如果你需要银子,只需说一声便成。”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放在桌上,“这些是太子这两年用去的银两细目,你可以看一下。”   卫烜随手翻了下,一目十行,很快便了然于心,对孟沣点头道:“你辛苦了。”   孟沣脸色好了一些,端起茶喝了口润喉,笑道:“也就这么点事情,若是我都办不好,也枉费你的安排了。”然后他怅然地道:“我只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放心,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了。”卫烜轻轻地道。   “什么?”   卫烜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   康平长公主他们来到明水城,使得整个卫府都热闹起来,而且这有了长辈在府里坐镇的感觉自是不一样,连阿菀都觉得安心了许多。   可能是难得见到母亲,孟妡特别爱腻着康平长公主,待知道他们会待到她坐稳胎,届时会跟着一起去阳城拜见亲家时,孟妡更高兴了。   “娘,若是京城没什么事情的话,您就和哥哥待久一些吧。”孟妡又开始猴着撒娇,“可惜小侄子太小了,不然嫂子他们就可以过来了,我还没有见过小侄子呢。”   说到孙子,康平长公主也挺高兴的,笑着道:“那小猴子就和你小时候一样,白白胖胖又好动,而且力气也恁地大,这点像他娘。我们过来时刚给他举办了抓周礼,抓了弓箭,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阿菀等人忍不住笑起来,都附和起来。   说完了孙子的事情,才道:“不过是许久不见你了,才会和你哥哥过来看一下,也不会待得太久,你爹和你嫂子他们在京里,哪里能安心待着?”   孟妡又嘟起嘴,“那爹为什么不一起过来看我?你看姨父都过来看阿菀了。”到底心里也是极想念父亲的。   康平长公主戳了她一下,“没大没小的,家里总要留个人,哪里能独留你嫂子和孩子在家?”   孟妡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听罢便转移了话题,拉着母亲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自从四月底,明水城便开始处于两军对峙的局面,虽然中间也不乏小打小闹,但都不是什么大的战事,一时间明水城真是安稳得让人觉得太平极了。   等孟妡坐稳了胎后,康平长公主、孟沣和沈罄夫妻终于要启程回阳城。   阿菀颇为不舍,可也知道他们能在明水城里待这么久,也是因为孟妡要安胎之故,现在已经满三个月,自然不能再待着不走,省得沈家那边有意见。怎么说孟妡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沈家二房的长子长孙,众人也是注重的。   孟妡也是依依不舍,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哽咽着对阿菀道:“等你要生时,我肚子也大了,不好过来看你,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说着,不禁悲中从中。   旁边的人看得满脸黑线,但也知道孕妇多愁善感,变脸就跟变天一样,说变就变,习惯了就好。   见她哭得那么惨,阿菀反而不好伤怀了,只道:“那有什么,等我生下孩子,待他大一些后,我亲自抱他去过看你便是。”   孟妡哭兮兮地点头。   终于在孟妡的哭哭啼啼中,将他们一行人送走了。   生怕路上不安全,卫烜还特地派了他的亲卫护送他们回阳城,顺便让在外头行事的路平暗中开路,省得有一些不长眼睛的蛮子南下劫掠时惊了他们。   孟妡和康平长公主他们离开了,阿菀虽然有些伤感,可是因为身边还有父母及卫烜陪着,很快便转换了心情。   卫烜看罢,终于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康仪长公主夫妻不辞老远过来,真是太好了。   而阿菀也十分念感父母的关爱之情,对母亲的话简直是百依百顺,虽然随着月份渐大,身体各种症状都出来了,脾气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可是只要母亲说的话,她无不听从的,让卫烜都有些吃醋了。   “你真是乖得不行,在我面前就没这么乖!”卫烜抱着她,在她颈窝间亲来啃去,极尽厮磨之能。   阿菀被弄得痒痒的忍不住想笑,没好气地拍着他的肩背道:“如果你是我娘,我也听你的话。”   “我可不想当你娘……”卫烜嘀咕着,湿润的吻顺着她的脖子吮吻而下,然后拉开了肚兜的绳子,亲了亲那颤颤的樱桃,继续嘀咕道:“好像变大了……”终于不再是小包子一个,变成大包子了。   然后被阿菀拍了一记,他也不理,再从胸脯往下,直到来到她高耸的肚皮,便被阿菀制止了。   “不行,很丑。”阿菀哪里好意思让他看到自己这样子?   “有么?我觉得很好啊。”卫烜不以为意地道,“如果你不信……”抓着她的手又按到了自己身上的某个又硬又热的东西上。   阿菀:“……”   阿菀真想一招五爪金龙让他瞧瞧厉害,让他再耍流氓。自从怀孕满五个月时,她的模样开始变了,虽然上半身看着依然纤细,可是脸色开始变差了,皮肤上出现了点点的斑纹,腿脚也有些浮肿,行动间越来越笨拙。   每天早上梳洗时,自己揽镜自照,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没想到怀个孩子会变得这么丑,有经验的妇人说,母丑宜男,意思是说,怀孕时母亲丑得厉害,那么这胎定然是个男孩。虽然这话没有什么科学根据,也不一定是绝对的,可是结果都是生男孩的多,也算是有一定的道理。   康仪长公主知道卫烜当初做的事情,也听女儿说她当时曾和卫烜说可能只生这一胎,所以估计女儿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个孩子了,自然希望这这胎生的是男孩子,以后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而阿菀觉得,变得这般丑的自己,他还这么有性趣,只能说他的眼睛不是被糊了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就是他真是爱她爱得越发的蛇精病了。   再看他变得狂热迷离的神色,阿菀觉得他应该是后者居多,蛇精病得不正常了。   卫烜不知道阿菀心里的想法,他是真的不觉得阿菀变丑了,只是巴不得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快快落地,别耗了阿菀的生命才好,让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种忧心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她是美是丑?   而他每天晚上要做的事情,便是将她搂到怀里,上下其手一翻,如此不仅对她的身体变化知之甚详,甚至也能感觉受到她的肚子在他的关注下一点一点地变大。   心情有些微妙。   两辈子第一次要当爹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可能是自己这般丑的模样都给他看去了,阿菀最后破罐子破摔,由着他了,爱乍样就乍样吧。反正她可以肯定,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她的身子情况,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肚子那块肉的事情,于是也不再多担那个心。   阿菀是放开心了,但是她身边的丫鬟们却紧张得要死,谢嬷嬷甚至对卫烜每天晚上爬回来同孕妇床共枕之事也颇不赞同的。   以前这里没个长辈,谢嬷嬷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康仪长公主来了,自然可以找个人说了。   于是谢嬷嬷便去寻了康仪长公主,跟她提了这事情。   “真是这样?”康仪长公主惊讶地问。   “是的。”谢嬷嬷担心道,“从郡主有了身子开始,只要世子在家里,都是同床共枕,并未分床睡过。”   她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是没见过感情好得不想分开的夫妻,但是那些妻子在怀孕后,丈夫若是不分房睡,也是在屋子里支个榻睡,哪像这对小夫妻俩,还同睡一张床,让她心里担心少年人定力弱,克制不住起了兴致同房,若是动作大一些,对胎儿可不好。   康仪长公主若有所思,见谢嬷嬷仍是苦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道:“没事,烜儿自有分寸。”   谢嬷嬷顿时脸变得更苦了,小夫妻俩没经验,而且男人一般是憋不住的,这长辈又不管,如何是好?   康仪长公主知道谢嬷嬷的性子,当下宽慰一翻,便将她打发了,并不理会女儿房里的事情。女儿和女婿感情好,她只有开心的,至于小夫妻间床上的事情,她也不是不管,而是相信卫烜。   卫烜没少找郁大夫和白太医问话,想是两位大夫为了保命,都会不遗余力地叮嘱他妇人怀孕时的各种注意事项,根本不用她多嘴。   ****   不仅谢嬷嬷为卫烜的定力担心,而明水城中随着阿菀有了身孕的事情传出去,很多人也起了心思。   朱城守便是个起了心思的人,而且他习惯性地以男人的角度想事情,于是便和自家夫人提了个意见。   “你瞧,世子妃有了身子了,自然是诸事不方便的了。不若我们再牵个红线,给世子介绍个身家清白的去伺候他如何?”说着,他心里已经迅速地想到了几个人选,皆是明水城的官员家的几个女儿,能伺候亲王世子,也算是高攀了。   朱夫人听到这话,脸色霍然大变,于是毫不客气地一拳揍了上去。   等将丈夫打成了一只青肿的猪头后,她才气恨地道:“你们男人就会用下半身来思考,就容不得旁人的夫妻感情好么?别用你那龌龊的脑袋来揣测世子的行为,世子素来爱重世子妃,谁人不知?你倒好,竟然生出这等念头来,若是世子知道了将你从一只猪削成了人棍都使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朱夫人常去卫府行走,虽然没怎么见过卫烜,可是从阿菀那里也揣测得出几分卫烜的行事的,且不说卫烜的秉性如何,光是她和阿菀的交情,她就不允许丈夫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同是女人,她最是理解女人的心情,怎么会再做这种事情?   她也知道明水城的势力错综复杂,而卫烜是空降过来的,代表了皇帝,在明水城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些事情从卫烜身上下手是最好的,可是什么法子不好,就只会往人家后院塞女人,算个什么事儿?   越想脸色越难看,手一抓,将想偷溜的丈夫抓住,拖进房里再教育去了。   阿菀不知道外头人的心思,也不知道朱夫人帮她挡了一回算计。以朱夫人城守夫人的地位,若是有些事情她不搭腔,旁人心里也琢磨几分,不敢随意行动的。方才让她清清净净,没被人打扰。   而随着月份渐大,她每天都极是辛苦,脸色也不太好,让卫烜和康仪长公主夫妻都止不住担心,每天都围着她转,就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在这样的氛围下,明水城的数九寒天,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日子里,终于提前一个月发动了。 ☆、第 197 章   此时已经进入腊月,天气寒冷,外面的世界滴水成冰。   随着天气的越发寒冷,明水城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战事,整个世界已然陷于一种冰天雪地的残酷中,街道上行人匆促,等到寅时末,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而此时,卫府中却一片忙乱,原因便是世子妃今儿晌午时突然发动了。   阿菀当时正陪着父母一起吃午饭,午饭是烤得酥脆的羊肉大饼,配着青菜汤,她像只仓鼠一般啃得正欢时,突然感觉到肚子有些坠痛。   这种坠痛近来时常会发生,余嬷嬷等几个有经验的仆妇和接生嬷嬷、医女们都说是正常现象,让她宽心,不必太紧张。阿菀半信半疑,可是后来发现她们转身去寻自家公主娘时脸色有些凝重,便知道她们是为了宽慰自己,才会这样说。事实上,阿菀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可能不太理想,但是怕影响到她的心情,方没有说实话。   只是公主娘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害怕,卫烜也是一副随时可能会狂暴的模样,阿菀只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同一桌子吃饭的卫烜、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见她啃着啃着突然停了,不由有些奇怪。   “怎么了?可是肚子又痛了?厉不厉害?怎么个痛法?”卫烜尽量让自己放柔了声音,可是那急促的语气,仍是暴露了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康仪长公主夫妻也同样紧张地看着女儿,就怕她出个什么意外一样。   阿菀皱着眉头,看看父母,又看看卫烜,很淡定地说:“我好像要生了。”   众人:“……”   “要、要、要……要生了?”罗晔卷着舌,一脸不知所措,“那、那、那……那怎么办?对了,快去请大夫,还要……还要烧热水!对,准备好热水……”他抓着头发,努力地回想着妻子当初生产时的情景,可惜此时脑袋一团乱麻,根本想不起来当初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卫烜呆呆地看着阿菀,一脸放空,只是下意识地道:“哦,要生了呀……要生了?!怎么办?”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把将抱着肚子的阿菀抱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康仪长公主被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男人气得半死,霍地起身,对卫烜道:“快将阿菀抱到准备好的产房!”然后一把将急成热锅蚂蚁的丈夫拔到一旁,对旁边的伺候的人吩咐道:“青雅青环去厨房守着,画扇去请接生嬷嬷过来,青霜去请郁大夫,余嬷嬷和安嬷嬷跟我来……”   由于阿菀的怀相并不太好,特别是到最后几个月时,脉相并不太稳妥,连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都觉得阿菀的身子弱,可能无法让胎儿在肚子里待满十个月,有早产之相,所以早早地就将一切都备好了。   现在听到女儿要生的消息,康仪长公主虽然也有些慌,到底有心里准备,并没有太失分寸。   在康仪长公主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丫鬟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去干活了,显得忙而不乱,让原本也惊慌的谢嬷嬷顿觉安慰,觉得康仪长公主能过来真是太好了,果然这对小夫妻需要个长辈看着。   卫烜稳稳地抱着阿菀进了从一个月前就收拾好的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已经消过毒的床上,摸着她的额头,柔声道:“阿菀,你别怕,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待够了九个月,长得够大了,不会有事情的。”   他的声音十分坚定,眼神也十分的犀利,只是若脸色能别那么苍白,手别抖得那般厉害,那就很有说服力了。   阿菀无力地朝他笑了下,声音里满是对他的信任,“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接生嬷嬷很快便进来了,她看到卫烜在这里,下意识地皱起眉,想说点什么,却被人给扯了过去,只得闭嘴先检查孕妇的情况。   接生嬷嬷很熟练地检查完,对房里紧张的人说:“世子妃这是要生了。”   “真的?那你快接生啊!”   一道急促的男声传来,众人下意识看去,却发现罗晔正在门外扒着门框探头对里头叫着,一脸又急又忧,想要进来又不敢的模样。   看到罗晔,众人这才想起,卫烜这个男人此时也在呢,顿时也有人赶他了,“世子,您可不能在这里,产房对男人不好。”   卫烜眉头一竖就要发脾气,却被康仪长公主赶出去了,“烜儿,先出去吧,阿菀这是第一胎,要生时间还早着呢。”   因是康仪长公主发话,卫烜不敢生气,他蹲在床边,握着阿菀的手,坚定地道:“不行,我要在这里陪阿菀。姑母,你就允了我吧。”   康仪长公主皱眉,她倒不是觉得男人进产房污秽什么的,而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忤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十分不便。正要好好劝着他时,却不想阿菀开口了。   “阿烜,你听娘的话,出去吧,我没事的。”阿菀压抑住出口的呻吟,勉强地对他说道,声音如平常一样,柔和轻软,淡然得仿佛她现在并不是经历人生的紧要关头,而是在做一场小手术一般。   事实上,她疼得想要哭,只是现在还能放缓语速,笑着安慰他,缘于她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苦,两辈子练就出来的忍耐力,让她对痛苦有着非凡的忍耐力,特别是在知道这个男人完全是个长歪了的蛇精病时,更不能让他有发作的可能。怕到时候她她痛得控制不住时,将他吓着,阿菀觉得还是将他弄出产房比较好。   只是她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苍白的脸,满脸盗汗,仍在勉强着安慰人的模样有多可怜。   康仪长公主看得心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也知道女儿的顾忌,当即不客气地将卫烜轰了出去。   等卫烜一走,康仪长公主马上坐在床前,柔声安慰道:“阿菀别怕,娘就在这里陪着你。”   阿菀朝她笑着轻应了一声。   卫烜被赶出去后,也和罗晔一样想要扒着门框往里面瞧,余嬷嬷见状,赶紧过去将帘子一放,槅扇一关,将两个男人都挡在外头。只是虽然挡住了他们,但每当丫鬟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仍是让他们抓紧时机往里头张望观看情况。   为此,余嬷嬷只能黑着脸直接忤到门前,用自己有些份量的壮硕身体挡住两个男人,将他们驱赶到外室去呆着,省得在门前碍手碍脚的。   卫烜哪里肯走,扒着门缝往里面叫道:“阿菀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进去?”然后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声音时,顿时慌了,“怎么都没声音的?阿菀你应一声啊。”   余嬷嬷几乎要被他弄乐了,“世子爷,世子妃现在要积攒力气,稍会才好生产,您让她怎么吱声?”   卫烜一听,又慌忙朝里面叫道:“阿菀,你别出声了,留点力气,打发个人过来回我一声就成了。”   然后他等了好一会儿,方见到安嬷嬷那张老脸探了出来。   卫烜:“……”   罗晔:“……”   “世子爷,世子妃让您好生坐着,若是有事她自会叫您的,您在这里,让她没法子专心生产。”然后不理会这两个男人,自顾自地又回了产房,将门重新关上。   只是卫烜隔了一段时间,又忍不住扒着门往里叫了。   屋子里,阿菀努力地深吸着气,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及频率,发现终于没那么痛时,不禁对旁边给她擦汗的母亲道:“娘,我好像没那么痛了,是不是不生了?”   康仪长公主不由得看向接生嬷嬷。   “世子妃,这是常有的情况,您是第一胎,这用的时间是要久一些的,若是您觉得饿的话,可以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接生嬷嬷极有经验地道。   康仪长公主一听,忙笑着问道:“阿菀,你想吃什么东西?告诉娘,娘让人做。”   阿菀感觉浑身疲累,脑子里有些僵硬,一时间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说道:“来碗三鲜面吧,汤要最鲜的那种,食材也要新鲜的,不要加卤肉和薰肉这些了。”   康仪长公主听罢,赶紧让人去安排了。   卫烜只觉得度日如年,每一息时间都难熬非常,心里止不住的慌张,脑袋里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嫡亲母妃和上辈子继母李氏难产的模样,皆是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阿菀应该不会这样吧?   他心里越是慌张,面上越是冷戾,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和旁边同样焦急的岳父一起大眼瞪小眼时,突然见内室的门又开了,霍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上前,急问道:“怎么了?生了?”   余嬷嬷无语地看着他,心说才进去两个时辰,怎么可能生了?可是看他眉眼含戾,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她着实心惊,担心他不管不顾地闯进去,只好咽下口中的话,转而道:“世子妃饿了,奴婢要去给她煮碗面吃,才有体力生产。”   卫烜一听,忙道:“那你就快去啊。”   余嬷嬷继续被他毛躁的举动弄得无语,想他过了年,也不过是才十九岁,心里安慰自己,年轻人毛躁一些也是应该的。   等余嬷嬷下去了,罗晔过来安慰道:“没事,既然还想吃东西,证明阿菀还好的,就像当初她娘亲生她时,也是想吃东西,这样很快便能生了。”   “是么?”   “是的!”罗晔言之凿凿。   卫烜终于舍得施舍了个眼神给岳父,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掉过头了,心里却想着,岳父那般不着调,他要真相信他的话就是棒槌了,怎么都觉得还是自己亲自进去再看看比较好。   所以,当余嬷嬷用保温食盒将煮好的面端进来时,后头跟了个男人。   产房里忙碌的人悚然一惊,接生嬷嬷就要赶人时,卫烜已经长腿一迈,就来到床边了,对靠坐在床上脸色不好的阿菀道:“我看着你吃了东西再出去,反正现在也不忙着生,我在这里不会碍着你们的。”   众人对他着实无语,幸好现在阿菀还没有开始生,见连康仪长公主都没赶他了,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了。   康仪长公主看了看女儿,又看向卫烜,很爽快地让出了床前的位置。   卫烜坐到床前的锦杌上,接过了余嬷嬷递来的那碗热腾腾的汤面,柔声对阿菀道:“阿菀,我喂你,可好?”   阿菀看他,然后点了点头。   面是余嬷嬷亲手擀的,吃在嘴里劲道十足,汤也鲜美非常,一口面一口汤慢慢地吃着,味道极好。可是阿菀却有些食不知味,她时而看看旁边坐着朝她微笑的母亲,又看看一双眼睛沉沉敛敛地看着自己的卫烜,搭在腹部的手指不由得蜷曲了下。   吃了半碗面,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感又袭来,让她忍不住皱起眉,脸上又布满了汗,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   卫烜差点端不住手中的碗,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那模样儿看起来十分的可怜,比她这个产妇还要可怜,让阿菀突然间有些想笑,又想哭。   “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阿菀朝他柔声地说道,然后又朝旁边的接生嬷嬷道:“嬷嬷,我们开始吧。”   卫烜看着众人一拥而上,将床围得密密实实,而他被人什么时候挤出来也不知道,只是双手捧着那碗还剩下半碗的面,一脸空白地看着被围得严实的床,直到在吵杂的声音中,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丝柔弱的呻.吟声,终于回过神来。   “阿菀!”他将碗塞给旁边的仆妇,又往前挤去。   “快出去!”康仪长公主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再次强势地将他轰了出去。   卫烜站在门前,像是被罚站一般,连罗晔到他身边问他的话也没听见,目光有些呆滞。   “你到底怎么了?”罗晔用力地拍了他一下,“烜儿,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说着,自己紧张起来。   卫烜失魂落魄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是的,没什么!”他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天色渐渐暗了,明水城还在下雪,雪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落着,很快将原本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院落又落满了。   这个雪夜特别地冷,虽然室内烧了地龙,可是站得久了,身体也变得僵冷不堪。   罗晔在室内踱着步,一边舒缓僵冷的身体,一边关注着里面的内室,心情起伏不定。   直到夜深人静,整个院子依然灯火辉煌,无人能入睡。   天微微亮时,罗晔已经坐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厚褥子,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直到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顿时惊醒,抬头望去,便见卫烜憔悴地站在门前,整个人都僵硬了一般,而丫鬟将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来,看得他心惊肉跳。   “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水?”罗晔惊恐地问道。   余嬷嬷再次上场上,忤在门前,勉强说道:“驸马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情的。”   罗晔哪里会被她唬弄,马上道:“我不信,阿菀是不是难产了?”说着,厉声对旁边伺候的丫鬟道:“紧去叫白太医和郁大夫过来。”   丫鬟惊得跳起身,拎着裙子忙忙出去了。   白太医和郁大夫就在隔壁厢房候着,从昨天午时阿菀发动起开始便候在那里了,一直未曾离开,吃喝拉撒都在那儿。所以很快便被丫鬟叫了过来,然后又被推进了产房。   余嬷嬷很适时地又用自己魁梧的身体挡住了门,不让两个男人进内。   罗晔顿时怒了,“我的阿菀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你让我只待在外面等着,却让他们进去?”   余嬷嬷无动于衷地道:“驸马,他们是大夫,自然可以进去。”而且大夫还是他叫过来的,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余嬷嬷被驸马的逗比弄得哭笑不得时,却不料身子往旁一歪,身边便挤进了一个人,扭头看去,发现是卫烜时,登时大急。   卫烜进来,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力地躺在那儿、不知生死的阿菀,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下,一片空白,前世接到她的死讯时的那种浑身宛若被人抽走了力气的绝望感再次袭上心头。   如果这个世界没了她,他重生回来又有何意义?   难道他们的缘份,只有这短短的几年?   “你怎么进来了……”   虚弱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那双每每让他狂躁的心平稳下来的沉静双眸也凝望而来,虽然透着深深的倦怠,却仍是如往常看着他,让他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有她这般美丽又神奇的双眼了,让他爱得扭曲疯狂,她却不知道。   卫烜说不出话来,在她面前直接失语,只能失魂了般地看着她,凝视着她的容颜,然后被人架到了一边,产房又开始慌乱起来,血腥味冲天,让他的眼睛仿佛也变成了一片血色的猩红,如同上辈子亲手屠了狄族的王帐时,那冲天的血光将他的双眼染红,宛若修罗。   他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在满屋子混乱的人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直到接生嬷嬷惊慌地说着什么,康仪长公主也焦急地对着床上渐渐没了生气的人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时,他的身体又晃了下……   “烜儿!”   “世子!”   “快阻止他!”   各种混乱的声音响起,他却只是跪在床前,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脸上。   阿菀无力地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上方,嘴角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什么,但是那拥抱着自己的人却是如此的熟悉,她勉强扯了下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终于脱体了体内,身体突然一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种窒息般撕裂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太好了,生了!”   接生嬷嬷惊喜地说,手脚麻利地将脐带剪掉,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红红的孩子抱了出来,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下,婴儿震天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冬日雪落时的宁静。   这时,明水城的上空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灰暗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丝丝的湛蓝色。 ☆、第 198 章   听到产房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罗晔喜得几乎手舞足蹈,赶紧又去扒门缝。   “怎么样了?可平安?是男是女?”   可惜,没人理他,而是将白太医和郁大夫叫进去给产妇看诊,弄得罗晔更紧张了,差点伸爪子挠门。   他虽然也很想进去亲自看看,可是里面生孩子的是自己女儿,虽说是父女亲人,可是男女忌讳仍在,作父亲的还是有些忌讳的。而他也不想自己能被允许进去,因为这证明只有产妇不行了,方才会破例让男性长辈进去见最后一面。所以他宁愿这般扒着门框也不想像卫烜这般理直气壮地闯进去。   很快地,一直紧闭的门打开了,白太医和郁大夫一脸放松地出来。   见着罗晔,白太医拱手笑道:“驸马请放心,母子均安,无甚事情。”   “母子?”罗晔鹦鹉学舌地重复。   这时,余嬷嬷满脸喜悦地进来,说道:“恭喜驸马,世子妃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均安。”   罗晔听后,终于确定了,一脸惊喜莫名:“哎呀,男孩好,听声音那么响亮,定然是个健康的孩子。”阿菀刚出生那会儿,弱得就像只小猫一样,每每看一眼都要担心她随时可能没了气息,这是他们夫妻心中永远的痛,那会儿让他们夫妻夜里都不敢闭眼。   也因为如此,罗晔希望女儿这胎能生个健康的孩子,别像他们那样时时刻刻都要提着心。所以,听到外孙是个身子健康的男孩,罗晔终于松了口气。   余嬷嬷笑道:“世子妃怀小少爷时养得好,孩子自然也健康。”想到阿菀遭的罪,余嬷嬷也心疼不已,又道:“虽然早了一个月出生,看着弱小一些,大夫说却无甚大碍,仔细地养些日子便会好的。”   罗晔只管点头,又探着头往里面凑去,问道:“孩子呢?快抱出来给我瞧瞧……对了,烜儿呢?他是不是被吓晕了?”   余嬷嬷想起先前的那一幕,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半晌笑道:“驸马说哪里的话,世子此时在里面陪着世子妃呢,倒是没有晕,只是……”不肯走罢了。   余嬷嬷正和罗晔说着话,产房里一片忙碌,婆子们给生产完后虚脱昏睡过去的阿菀清理身子,时不时地看了眼跪坐在床前无动于衷的男人,见他死活不肯走,询问了康仪长公主的意见后,只得作罢。幸好他此时只是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世子妃的脸,没有乱瞄,她们才能小心地为阿菀清理身子。   这时,接生嬷嬷将新生儿清洗干净,裹到襁褓里,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康仪长公主。   康仪长公主满脸激动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皮肤是属于新生儿特有的嫩红,被裹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正在呼呼大睡的小脸,有别有先前的大哭,被接生嬷嬷清洗干净裹上干净柔软的襁褓后,他便开始呼呼大睡了。   “这孩子像烜儿,以后定然也会像烜儿一样是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康仪长公主笑得嘴不合拢,巴不像外孙像卫烜小时候那般四处熊,这才是世人眼里健康活泼又讨喜的孩子。   与丈夫的心思一样,康仪长公主自然也希望这个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女儿便不用经历他们夫妻俩曾经经历的事情,不用时时忧心着孩子无法养活,天天活在恐惧自责中。   听到她的话,接生嬷嬷下意识地看了眼床边的位置,见嬷嬷们已经为产妇清理干净身子,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那男人仍是像木头一样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心里不禁摇摇头。   她给很多豪门世家贵族的夫人们接生过,从来没见过哪个爷们像这位世子爷一样,直接闯进产房来,然后窝在那里就不走了,也不怕被腥血污了气运,实在是不吉利。不过,先前见他死死抱着世子妃的样子,那种无声的哀伤绝望,让接生嬷嬷莫名的有些心酸。   世间夫妻之情千万种,却也没有比他表达得更赤.裸了,破了她对世间男人的认知。   都说瑞王世子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行事残暴,连当朝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却怎会想到他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境地?   “阿媛,孩子如何了?快点抱出来给我瞧瞧。”   门外响起了丈夫的声音,康仪长公主这才想起丈夫在外面定然也是心急不已,脸上带着笑容,多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方才交给余嬷嬷,让余嬷嬷抱出去给丈夫瞧瞧。   等孩子被余嬷嬷抱出去后,康仪长公主这才看向床边。   刚才白太医和郁大夫进来确认过,说女儿只是产后虚脱昏迷,没有什么大碍,康仪长公主才松了口气。不过两人也说,女儿生这胎不易,元气大伤,虽然没有损及身子,但是也要养个几年才能恢复。   而且,日后确实不宜再要孩子,虽然能怀上,可却没有这次的幸运了。   想到这里,康仪长公主叹了口气,庆幸女儿在怀孕过程中很听话,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得好。更庆幸女儿生的是儿子,并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明白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颇为苛刻,不若男子来得潇洒自在,得到世人的宽容,何苦再生个女孩让她来这世间受罪?   “烜儿,阿菀没事了。”康仪长公主走过去,拍拍卫烜的肩膀,“你一宿未歇息了,先去休息吧,阿菀需要睡会儿才醒。”   卫烜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康仪长公主欲再要劝说时,方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姑母,你和姑父也累了一宿了,一同去歇息吧,我在这里陪陪阿菀。”   经他这么一说,康仪长公主才觉得满心疲惫,走路都有点儿飘,还是旁边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从昨天晌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康仪长公主虽然在中途眯了会儿眼睛,但是阿菀还没生下来,她哪里敢闭眼,就这么跟着一起熬。且她身子素来娇弱,熬了一天一夜,也有些吃不消。   康仪长公主又劝说几句,见他不为所动,心里叹息。先前兵荒马乱的,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康仪长公主却细心地发现了落到女儿脸上的泪,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也有些怜惜。   想罢,她也不再劝,使了个眼色给屋子里伺候的人,让她们仔细照看着,便对他道:“那行,我先去歇息了,你若是累了也去歇息,不然阿菀醒来看到可要生气了。”   说罢话,便出了内室。   刚出去,便见罗晔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脸喜悦,可见他心里十分喜欢这孩子。康仪长公主见丈夫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慢慢地移动着,见状跟着微微一笑。   “阿媛快过来,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像阿菀?你看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巴、这脸形……”   康仪长公主探头看了眼,无奈摇头,婴儿刚出生,哪有什么眉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五官没长开,哪里能看出像谁?她先前那般说,也只是觉得孩子整体来看,有卫烜的轮廓罢了。   “行了,先将孩子交给奶娘吧,等会儿他就要醒了喝奶,可不能饿着他。”   罗晔听后,才依依不舍地交给旁边站着的奶娘,见妻子满脸疲惫,询问了里面的情况,得知卫烜在那里守着,便放心地携了妻子的手回去歇息。   屋子里的人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生恐发出一丝声音吵到床上安睡的人,教世子爷发脾气,都收敛声息,很快便收拾妥当,退到了门口候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只有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传来。   卫烜趴在床前,手伸进被褥里,握着阿菀有些凉意的手,痴痴地看着她因为孕育孩子而变丑的容颜,眼睛眨也不眨。   纵使皮相变丑了,里面却仍是那个灵魂,又有何要紧?他只恨自己让她遭了这种罪,恨不得以身代替,反正他不怕苦不怕痛,若是再有来世,他巴不得她为男自己为女才好。   “阿菀……”   他与她脸贴着脸,蹭着她的脸蛋,轻柔的声音,却吐露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你知道么,如果你不在了,那……也没必要存在了。你若是知道,一定会说我又胡闹了,可是我走了两辈子,才得到你,很多东西已经不在意了……”   *****   阿菀睡了两天,方才醒来。   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脸憔悴地坐在床前看着自己的卫烜,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卫烜也回了个笑容,很自然地探过身来亲了下她的唇角,为她掖了掖被子,问道:“你睡了两天了,饿了么?”   阿菀惊讶不已,她竟然睡了两天了,那岂不是……直觉地看见床前的男人,见他目光沉敛,神色平静,明明看起来很正常,却让她有种这是蛇精病要发作的预兆,到嘴的话不由咽了下来。   卫烜见她没吭声,便扬声叫丫鬟进来,边吩咐人去准备吃食,边接过丫鬟倒来的温开水,扶起阿菀,喂她喝些水润喉。   阿菀被他扶起身时,这才彻底地感觉到肚子已经扁下来了,那种无所适从感让她不由得心急起来,也顾不得下.体残留的些许痛意,忙沙哑地问道:“孩子呢?怎么样了?”她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听到接生嬷嬷说“生了”,可是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危险。   卫烜听到她的话,眸色又深了许多,淡淡地道:“没事,姑母和奶娘正照顾他呢。”   阿菀又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心弦一颤,忙低头喝水。   喝了杯水,喉咙终于好一些了,阿菀正想要说什么,便见青雅提着食盒进来了。   阿菀昏睡了两天,要不是白太医和郁大夫分别过来把脉,并且保证她只是产后脱力,须好生歇息,不然府里又要炸开窝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所以厨房里一直在炖着鸡汤,只要她醒来随时可以吃。   卫烜坐在床前,拿银调羹喂她喝鸡汤。   阿菀边吃边试着和他搭话,“你看起来很憔悴,是不是没有歇息好?我没事的,你瞧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卫烜淡淡地唔了一声,根本不搭腔。   阿菀又试着说了几句活络下气氛,见他始终淡淡的,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真担心他蛇精病犯起来,又要没完没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因为他这样子,害她不敢再提孩子,只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哪里能不提?   等耐着心终于吃了些东西,阿菀便试着开口道:“阿烜,孩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让奶娘抱过来给我瞧瞧。”   卫烜看着她,然后点点头,转身吩咐丫鬟去叫人抱孩子过来。   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觉得卫烜也不是病得那么无可救药,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过了会儿,便见康仪长公主亲自抱着孩子过来,奶娘和丫鬟跟在她身后。   “阿菀醒了,觉得怎么样?吃过东西了?还饿么?呐,孩子在这里,你不必急,他刚喝了奶,睡着了,一直很乖呢。”康仪长公主说着,便将孩子抱到女儿面前让她看。   阿菀看到襁褓里那个小小的一团小人时,整颗心都变得软乎乎的,一种很温情很柔软的情绪由然而生,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让她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得就放在身边看个够才好。   可惜卫烜却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情,说道:“阿菀刚醒来,郁大夫吩咐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康仪长公主也点头称是,笑着对女儿道:“你安心地休养身子,孩子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情的。”   阿菀虽然不舍,但也知道母亲会安排好的,有她在,心里宛若吃了定心丸一般,笑着点头。   等人又出去后,卫烜扶着她躺下,对她道:“行了,你继续歇息,睡饱了咱们再说话。”   阿菀被他那种轻柔到丝滑的语气弄得有些肝颤,很想说她宁愿此时和他说话,可是被他用手覆在眼皮上,便知道他不接受了,只得无奈地闭上眼睛。   家里有个随时发病的蛇精病,真可怕!>__<。。。 ☆、第 199 章   孩子的洗三日因为阿菀的身子还在休养兼天气寒冷,所以并没有大办。   不过虽然没有大办,但明水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观礼了,纵使不够身份过来的,也送了贺礼过来,极为热闹。   阿菀倚靠着锦缎面的大迎枕,额头勒着一个藏青色镶宝石的抹额,听着青霜禀报外头洗三礼的情况,知道有公主娘操持,心里不禁放松了许多,也庆幸公主娘因不放心自己跟了过来,才能减了她许多担忧。   虽然孩子平安生下来了,但阿菀也元气大伤,现在醒来浑身虚软无力,没有什么精神。康仪长公主为了让她安心休养,不仅接过了照顾外孙的事宜,继续接管着这府里的管家事宜,将府里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阿菀只需要安心地休养便成了。   卫烜是个大男人,见有岳母帮忙管家照顾孩子,心里也挺高兴的,便一心一意地往阿菀身边凑了,盯着阿菀休养身子。   洗三礼一结束,罗晔便马上打发人过来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去。   康仪长公主听罢,面上不觉泛起了笑容,席宴已经开始了,作为公主,她自然不需要在现场陪着,于是客气地同朱夫人等人说了几句话,吩咐余嬷嬷好生伺候着,便自己亲自抱着孩子回去。   对于康仪长公主的行为,朱夫人也并不觉得失礼,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怪,等康仪长公主离开后,便一起吃吃喝喝,顺便闲聊起来。   康仪长公主抱着孩子回到房里,便见丈夫已经伸长脖子守在那儿了,见到她进来,忙双眼放光地凑过来抱住孩子,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这两天训练了很久,绝对不会让孩子感觉到不舒服。   康仪长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再想起卫烜看向这孩子的眼神,不免叹息。不过转眼想罢,又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丈夫看起来挺乐意教养他们外孙,外孙的爹不上心也没关系,他们自会好生看着,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阿菀不知道父母的想法,听完了青霜的复述,知道孩子一切皆好,虽然早产了一个月,不过在孕期时营养充足,生下来也没有什么不足之症,而且胃口也极好,又有母亲帮着照顾,只管放心便可。   正说着,帘子被人掀起,便见一袭赭色袍子的卫烜走了进来。   “回来啦。”阿菀朝他笑道:“席宴结束了?”然后吩咐青雅去准备碗热汤过来。   “没有结束,不过都是一些军中的将士在拼酒,我不耐烦应付便回来了。况且没有我在,他们还自在一些。”   他的实话实说让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   卫烜喝了半碗热汤,又用热水净了手,将手弄暖后,方坐到床边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问道:“觉得怎么样?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今天吃了什么?”   阿菀略略偏首,刚躲开了他的手时便发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下,便知道糟糕了,忙拉住他的手道:“刚喝了鸡汤并些易克化的食物,精神也比昨日刚醒来时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卫烜回握她的手搁置在自己手掌心里,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好,郁大夫他们说你这次伤了元气,可得好生将养着,否则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阿菀瞅着他,努力地点头,表示自己很乖很听话。   两人略略说了些话后,卫烜又赶她歇息了,“该歇息了,孩子有姑母看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菀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而是再过一刻钟,公主娘就会抱儿子过来看了,她不想睡哎。只是若是她说是在等儿子,阿菀觉得这位世子爷估计又要犯病了。   从她昨日晚上醒来到现在,卫烜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表现得也是温柔体贴,对她更是关怀备致的三好丈夫一个,可是阿菀打小就认识他了,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气最是暴躁不过,在日常生活中很难保持什么耐心,怎么顺心怎么来。这会儿,他能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以后要放大招,就是想憋在心里将自己憋成变态,再反过来折腾她。   阿菀知道,他从来都不想要孩子,缘于他嫡亲的母妃和继母李氏,觉得孩子会消耗母亲的生命力,特别是自己的身子从小便是个孱弱的。而当初之所以会留下这孩子,也是因为打胎的危险太大,没一个大夫敢保证并且往严重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方才会留下这孩子。   只是,留下这孩子的前提是她能顺顺当当地生出来。而她的身体果然不堪负重,差点造成难产,又一次将他吓着了。   不过是一个晚上时间,阿菀便能觉察出这位世子爷对差点害得她难产的儿子不太待见,虽然也不至于冷漠以对,可是她听丫鬟说,好像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怎么凑近,脸上亦不见笑容,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阿菀对此也没办法,只想着,日后要想个法子消了他的心结才好,总不能让他如此不待见自己的孩子。   阿菀便又拉着他东拉西扯一翻,直到母亲抱着孩子过来,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   卫烜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康仪长公主将外孙放到女儿身边让她看,眼角余光瞥见卫烜的神色,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这女婿又要重新估审了。虽说夫妻俩感情好,可是孩子是夫妻间的血脉延续,感情的寄托,将来宗祧继承,十分重要的存在,哪里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康仪长公主觉得,得找个机会消除了他的心结方好。   不得不说,母女俩针对卫烜的事情上,又一次思想同步了。   康仪长公主和女儿说了会儿话,担心会影响到她休养,很快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康仪长公主一走,卫烜便将阿菀押着躺回床上歇息。   阿菀精神有些不济,便也不勉强,重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时方醒。   虽是傍晚,可是现在已是腊月,天寒地冻,天黑得早,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只听得北风吹得厉害,啪着窗棂啪啪作响。   她醒来后不久,路云便指挥着粗使婆子搬了张长榻进来,放在了床的对面。   阿菀坐在床上,奇怪地看着忙碌的丫鬟婆子,招来路云问道:“这是怎么了?”   路云恭敬地回禀道:“这是世子吩咐的,说是晚上要歇在这儿陪您。”   阿菀沉默了下,然后扭头对旁边不掩惊讶的青雅道:“给我拿面镜子过来。”   众人纳罕,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话题也跳跃得太快了。   青雅拿了一面小菱花镜给她。   菱花镜面打磨得极光滑,清晰可鉴,虽说没有水银镜的纤毫毕现,但以这时代的工艺,已经能让人将自己的模样看个清楚了。   镜子里的人五官轮廓依旧,只是肤色腊黄,面上的色斑还未消失,头发随意地挽着,穿着居家常服,看起来实在是不乍样,甚至有点儿丑,与昔日的模样形成反差,连她自己初看时都吓了一跳。   好丑!>__<。。。   阿菀不得不承认,这模样的自己,那位世子爷不仅看得痴而且还能亲得下,果然是爱她爱得蛇精病了。   阿菀掩住了镜子,忍不住摸摸脸。   青雅察颜观色,见她的动作,眼睛转了转,小声地说:“世子妃放心,余嬷嬷说了,孩子出生后,这色斑很快便会消失的,到时候好生养着,只要补足了元气,保养好肤色,很快便能恢复过来了。”   余嬷嬷是宫廷出身的嬷嬷,对女子的容貌肌肤的护养都有一套秘方,当初阿菀出阁时能保养出一身丝滑水嫩的肌肤,也是余嬷嬷的功劳。   阿菀只当没听见,将镜子塞到枕头下。   果然到了稍晚时候,卫烜洗漱过后,便直接进来,坐到床对面的那张榻上。   “你这样……不太好吧?”阿菀含蓄地道:“我现在还在坐月子,屋子里的腥气未散,不免有些晦气。”她心里对这种东西不以为然,但是总得要给他维持一下面子尊严,省得下人心里看轻了他。   “没事。”卫烜不以为意,深深地看着她,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些许诡异,“只有看着你我才放心。”   阿菀无言以对,果然这次将他吓到了。   正房里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康仪长公主的,在路云叫人将榻搬进来时,康仪长公主便得了消息了。   “公主,如此不好吧?”余嬷嬷有些不赞同,她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视规矩于无物的男人,偏偏还做得如此理直气壮,“世子正年轻,不免有些急性,您瞧,要不要去劝一劝?”   “从小到大,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你见过谁能阻止他?”康仪长公主无奈地道:“我们虽然是长辈,他面上也敬重我和驸马,可是他一旦有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他,说得再多,他当面应了,却不会改过来,有什么用?”况且她也隐隐感觉到卫烜对女儿那种不太正常的感情,简直是要命一般。   康仪长公主不想承认自己当初看岔了眼,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夫妻俩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无论卫烜如何不正常,女儿的性子温和包容,两人其实也相配不过。   长辈不管,下人不敢明说,于是阿菀坐月子的其间,卫烜便理所当然地和她同居了。   临近过年,明水城的天气也冷得要严酷,狄族那边内乱还未平,战事不起,大家都能安心地过个冬天。   卫烜没什么事情做,没有战事的时候军营里自也无事,他便天天窝在府里,盯着阿菀坐月子养身体,每天像个牢头一样,恪守白太医和郁大夫的叮嘱,将阿菀看管得牢牢的。如此紧迫盯人的政策下,阿菀觉得这位世子爷经历了这一遭,对她的掌控欲简直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差点连她解决生理需要都亲力亲为了,实在是破了她的廉耻度。   想到先前自己昏睡的两天,伺候她一应生理事情都是经他的手,阿菀就想要找面墙来撞一撞。有些时候,总得给对方留点美好的形象这感情才能长久,偏偏这位世子爷反其道而行,简直是蛇精病得变态了。   很快便到了新年。   因阿菀还在坐月子,所以这个新年过得很简单,有康仪长公主坐镇,阿菀万事不愁,府里府外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其间朱夫人等人过来探望她,顺便将赵夫人在小年时平安诞下一名千金的事情也和她说了。   “虽说是个女孩,但赵将军也爱得跟什么似的,洗三那日,还亲自抱着出来给人瞧,虽然抱孩子的姿势有些僵硬,可也看得出来他是用心学习过的。”朱夫人感叹道:“听说赵将军前面的那位夫人给他生了三子,都由老家里的老夫人教养着,他实在是不缺儿子了,赵夫人能生个女儿也是好的。”   朱夫人虽然与赵夫人不对付,但心里对赵将军家里的事情也门儿清,觉得以赵夫人那种天真烂漫的性子,生个女儿固然有些遗憾,却让赵将军的几个儿子放心。   阿菀听了一耳朵,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一般都是感叹了一声后便放下了。   随着年新的到来,孩子很快便满月了。   整整一个月,阿菀都窝在屋子里,被个牢头看管着,所有妇人坐月子的事情,不需要丫鬟婆子特地说,他已经将事情给办完了,不仅让阿菀无言以对,也让那些伺候阿菀的丫鬟婆子们觉得她们的工作被个男人抢走了,实在是想嘤嘤几下。   卫烜才懒得理旁人怎么想,他继续蛇精病中,世间男人不会干的事情他都干了个遍,只是面对阿菀时,依然温柔得诡异,让阿菀每每在他的注视中头皮发麻。   小时候觉得他是个熊孩子,长大后觉得他是个中二病,如今他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变成了个蛇精病,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化的?   孩子满月这日,还未出新年,不过康仪长公主夫妻商量过后,决定要给唯一的外孙大办满月,邀请明水城中的官员过来与宴,虽然比不得京城的人多,可是也极为热闹,甚至直接在明水城的各个客栈开了流水席让明水城的百姓们一起同乐。   康仪长公主这样的大手笔震住了明水城中的很多人,不过那些百姓却乐于有这样与贵人同乐的机会——免费的白食谁都爱,纷纷都过来捧场了。   孩子满月了,也证明阿菀终于出月子,可以将自己好生洗刷一顿了。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她生性.爱洁,一个月不能碰水十分苦逼,这会儿终于能碰水了,在丫鬟的伺候下,她将浑身上下都清洗了两遍,头发也仔细地搓了一遍。   等她沐浴出来时,奶娘也将喂饱奶的孩子抱过来了。   过了一个月,孩子明显长大了一些,虽然仍是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偶尔也会睁开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仿佛在看人一般,偶尔也会自己吐着泡泡自己玩得欢。用康仪长公主的话来说,这孩子很好带,不愁人,罗晔甚至每天都要过来看好几次,抱一抱才行。   阿菀抱起儿子,转头看了看,便对一旁守着的奶娘和青环道:“你们到门口守着,有人过来就告诉我一声。”   将人都遣到外面,只留下了青雅伺候,阿菀便开始解衣服给孩子喂奶。   青雅有些担心地道:“世子妃,这样好么?以您的身份,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奶孩子,而且世子似乎也不喜欢您这样……”   “没事,我的奶水虽然不多,但也有一点的,每天喂他喝几口就行了。我听人说,母乳对孩子好。”所以,阿菀当初没有喝白太医开的药,想让孩子多少能喝些母乳,虽然不多,可也是母乳。   孩子先前被喂饱了,所以喝得不多,很快便不喝了,睁着一双眼睛、张着粉嫩嫩的小嘴盯着她直看。   阿菀看得心花怒放,纵使知道孩子现在视力没有发育完全,是看不见东西的,但仍是很高兴,觉得孩子知道她的气息。   母子俩正欢喜地对望着,外面响起了丫鬟请安叫“世子”的声音,阿菀慌忙掩好衣襟,然后淡定地抱着儿子,望着掀帘子进来的孩子他爹。   卫烜看到她抱着孩子的样子,如同每一次般,眼里有些许什么东西滑过,速度太快了,每次阿菀都以为自己的幻觉,是她想多了脑补罢了。   “阿烜,快过来看,儿子懂得看人了。”阿菀用愉悦的语气说。   卫烜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随意地看了下,用很冷淡的声音应了一声,似乎没太放在心上。   阿菀心里有些无奈,又道:“对了,我刚才听说徐管事来了,应该是在年前就出发过来了,真是辛苦他了。他带了什么东西过来?父王可有和你说了给孩子取名之事?”   “这次来得匆忙,还没取呢。”卫烜不以为意地道:“皇家的孩子都是满月时再取大名的。”   “那也得给他取个小名儿叫着,是吧?”阿菀笑盈盈地问,别有用心地道:“不如你先给儿子取个小名吧,你说叫什么好?”她特地引导他,想让他与孩子多些互动,化解心结。   卫烜沉默片刻,说道:“讨债的!”   阿菀:“……” ☆、第 200 章   最后夫妻俩讨论未果,孩子的小名不了了之。   阿菀觉得,总不能真的顺着这位世子爷的心情叫“讨债的”,那可就是搞笑了,也会让世人知道他不待见自己的孩子,阿菀才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位世子爷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指望自家公主娘和驸马爹比较好,相信他们一定十分乐意的。   于是,等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过来看她时,阿菀便抱着孩子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朝父母甜蜜蜜地笑着,请他们为孩子取个小名。   “大名是要等他一周岁时,由他祖父取,所以我们商量着,小名就由爹娘你们帮取一个先混叫着。”阿菀如此解释道。   卫烜在旁坐着,对阿菀的话不置可否。   康仪长公主夫妻听后都十分高兴,罗晔熟练地将孩子抱了过来,见他还没有睡,便伸手逗弄起来,笑着道:“纵是小名,也不能含糊,容我想想。”   康仪长公主好笑地看着他,自从孩子出生后,丈夫便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大名小名例了一堆,却没一个满意似的,将从京里带来的那本《说文解字》翻了又翻,都没一个合心似的。   见丈夫又霸着外孙不放,康仪长公主也没和他抢,看看阿菀的气色,温声道:“脸色还是有些差,得仔细养着,要听大夫的话,切不可挑食。”然后又对卫烜道:“你且放心,阿菀这次因祸得福,以后定然会健健康康的。”   卫烜垂下眼睑,淡声道:“姑母说得是。”   康仪长公主见他淡淡的样子,忍不住和女儿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无奈。她们宁愿卫烜给点儿反应,也别这般不温不火的,看着就碜人。让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生生憋成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可怕,还不如他干脆点。   说了会儿话后,康仪长公主夫妻便起身离开了,对阿菀道:“你还在养身子,不宜操劳,孩子有我看着,不必担心,好生歇息便是。”   阿菀虽然想要将孩子养在自己这里,可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精神不济,而且见父母对孩子那般喜爱,想想他们的年龄,便也觉得将孩子养在他们身边,让他们排解寂寞也好,况且她也不是见不到,不就多走几步路罢了。   等送走了父母和孩子后,阿菀又和卫烜两相对看,默默无语。   半晌,还是阿菀受不住他那种诡异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今儿出了月子,我也轻松许多,咱们一块儿说说话吧。”   卫烜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将主动权都交给她。   阿菀再次无言以对。   以往都是她沉得住心,耐性十足地等待事情的发展。可是现在却风水轮流转,由这位脾气最是暴躁不过的世子爷沉住心,一副由着她说什么,他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阿菀无语半晌,然后道:“算了,我想歇息了。”   卫烜听罢,便叫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又准备好了汤婆子等物烘暖被子。   洗漱更衣后,夫妻俩上床就寝。   孩子满月后,阿菀坐月子也结束了,夫妻俩同床也不用避讳什么,只是恶露还未排清,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这种事情卫烜比阿菀这当事人还要清楚,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要抱着她入眠罢了。   当他温温柔柔地亲她的眼皮时,阿菀忍不住嘀咕道:“这么丑,你也亲得下……”   卫烜很自然地在她脸上多亲了几下,才道:“丑么?好像没有战场上那些脸上受了伤、且伤口腐烂的将士的模样丑。”   阿菀被他噎得不行,竟然拿自己和那些受伤的将士比美丑,也亏得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里,将有些冰凉的手腿缠到他暖和的身子上,舒服地吁了口气。大夫说她生下孩子后元气大伤并不是骗人,这一个月来,她的手脚比过去的时候要冰冷一些,窝在被子里若是没有汤婆子会冷得睡不着,每天沉睡的时间也比过去多一个时辰,且精神也不太好。   “阿烜,你是不是很生气?要生气就生我的气吧,好歹是我要坚持生下孩子的,与孩子无关。”阿菀软声道。   “没有。”他硬硬地回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别乱想。”   若是不生气,这语气怎地这般硬?而且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提也不提孩子,分明还是不待见。   “我爹说了,孩子长得像我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岳父的话你也信?”卫烜嗤笑道:“他那么小,眉毛都没有生,怎么看得出像?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也小小的,哪里看得出像?不像你!”他斩钉截铁地道。   阿菀捶了他一下,“我说像就像!好歹看在他长得像我的份上,你就多看看他,多抱抱他。”   “真的不像!”卫烜还是觉得他不像阿菀,分明是像自己的多,讨债鬼一个。   夫妻俩就着孩子像谁的问题说了大半时辰的话,最后还是阿菀撑不住,慢慢地睡着了,没能和他争个明白。   ******   很快便出了元宵,今年正是文德二十五年。   阿菀怅然,文德二十五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年,京中的那些人又会如何。去年康平长公主和孟沣送孟妡回阳城后,待了些日子,便回京了,如今大家都是书信往来,能聊的体已话实在不多,也不知道现在京中局势如何,那些人又如何了。   不过转眼看到围着她儿子转、一副心满意足的父母,阿菀又庆幸公主娘和驸马爹跑过来了,至少放在眼前看着也安心一些。   过了元宵,阿菀生的小包子终于有了小名儿了,是罗晔取的,名叫长极。   长,久远也。   极,栋也。   《说文解字》中两字都有其寓意,有长寿稳固之意。罗晔取这二字,为的是保孩子长命百岁,健健康康成长。   阿菀听了十分欢喜,怎么样都比“讨债的”好一千万倍,也不会让人觉得好笑。倒是卫烜听了不以为意,私底下仍是嘀咕着是“讨债的”,让阿菀每每听了就想要瞪他,他自己反而不痛不痒,坚持着儿子就是个讨债的。   小长极被康仪长公主照顾得极为精心,阿菀每天都要抱几下,看他一天翻一个样地成长,心里也软乎乎的,有时候忍不住亲几下,亲得他嘟起嘴巴吐泡泡抗议为止。   一月下旬,是赵将军的女儿满月的日子,虽然天气冷,阿菀依然让人备了礼物套车亲自走一趟。   见到阿菀过来,赵将军府里的人极为热情,将她引去了赵夫人那儿。   此时朱夫人、钱夫人等明水城的几位官夫人都在,见到她时纷纷起身行礼。   阿菀坐到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先看了赵将军的女儿,也是小小的一团,肤色还是婴幼儿特有的红嫩,头上的胎毛有些发黄稀疏,不像她家小长极般乌黑油亮,看着就讨喜。这大抵是作母亲的心情,两相对比,怎么着都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可爱。   看完了孩子,阿菀嘴上称赞着,将给孩子备的长命金锁等东西都送上来,那金锁份量十足,一看就是纯金的成色,另配有各种璎珞项圈,还有一些给小姑娘的玩意儿,虽然数量不多,却无一不是精品。   “世子妃太客气了,她小人家的,哪里能受得住这般福气?”赵夫人嘴上客气着,但看向奶娘抱着的女儿,却是慈眉善目。   阿菀抿嘴一笑,“有什么受不受得住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说着,又仔细看赵夫人的脸色,顿时心里有些悲愤。   看看,同样是生孩子的,人家生完孩子后珠圆玉润,肤色红润光滑,连点色斑都没有,和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或者这便是生男丑母,生女美母吧。   大抵是被赵夫人刺激到了,阿菀回去后,便开始计划着保养及减肥事宜,要减掉肚子上的游泳圈。虽然那位世子爷已经蛇精病到眼睛被糊住了,看不出她的丑,可是她仍是觉得自己很丑,也担心会影响夫妻感情。   前世就听人说,男人都是视觉性的感观动物,妻子貌美如花自然乐意,纵使妻子是为他们生孩子使得身材走形,心里也不是没有其他想法的。特别是女人当了母亲,操持家事容易显老,比不得做未出嫁之前的美丽自然,多少男人成功名就后,皆是抛弃了家中的黄脸婆另娶年轻貌美的女人也是这原因。   阿菀又和柳绡开始打拳了。   说到柳绡,阿菀心里也有些想法,心知自己留着柳绡够久了,是得寻个时间让她同她师兄完婚了。   柳绡和她的师兄柳纲是孤儿,被义拳庄的庄主收养,冠了师父的名字。柳纲以前一直在东宫传授太子习拳煅练身子,后来北方战事起后,便被太子派到了边境来挣军功。柳纲是个有本事的,加上太子在私底下操作,下面的人也给几分面子,很快便在庆和城军中成了一个小小的校尉。   庆和城距离明水城有六七天的路程,若是让柳绡从明水城发嫁到庆和城,也是使得的。   阿菀将这事情琢磨了一遍,便和母亲说了。   康仪长公主听后,极是赞同,说道:“这些年若非他们师兄妹俩,你和太子的身子也不会恢复得这般快,可要好生感谢人家。”然后便对余嬷嬷道:“届时咱们也给她添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余嬷嬷凑趣着笑道:“自该是如此,若是公主放心,柳绡姑娘的婚事便交给老奴来办。”   阿菀听了十分高兴,余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人,做事妥帖,又极有脸面,若是能由她出面操持柳绡的婚事,旁人定然不敢小瞧柳绡,等柳绡去了庆和城,那些官夫人自然也得给柳绡几分面子,让她不至于因为身世原因处处被排挤。   和公主娘商议好后,阿菀便叫来柳绡,和她说了这事情。   柳绡心里极是高兴,面上透着些许羞涩,直接跪下来给阿菀磕头,认真地道:“若非太子殿下、世子和世子妃、公主抬举,我们师兄妹如何有今日?他日只要世子妃有吩咐,柳绡莫敢不从。”   听到这充满了江湖义气的话,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让青雅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这是你应得的,届时我也给你添妆,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去庆和城,也全了这些年来的情谊。”   柳绡羞得掩面走了。   等柳绡走后,阿菀端着茶盏,目光又移到了身边的几个丫鬟身上,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不舍。除了青萍,青雅、青环、青霜也到了年龄了,不管是放出去,还是配人,都得有个章程了。   一下子身边要走了这么多人,阿菀心里极为不舍,不由有些闷闷不乐,只是再不舍,仍是得将谢嬷嬷叫过来,和她商议几个青的事情。谢嬷嬷和四个青感情亲厚,这种事情交给谢嬷嬷去问最是合适不过了。   等谢嬷嬷领了命下去,阿菀继续续闷闷地窝着。   卫烜从军营回来,见她精神不好,不由问道:“怎么了?”   阿菀便将柳绡的亲事及四个青的事情同他说了,卫烜顿了下,然后没什么表示,不管是柳绡还是青雅几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个名字代表,长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之类的他是一概不知道的,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若让阿菀心情不好,他又有些关注了。   卫烜脱下身上被春雨弄湿的外袍,换上一件茧绸袍子,坐到她身边,习惯将地将她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说道:“小皇叔来信了。”   “荣王?”阿菀一愣,这位胖子不是已经神隐很久了么?她都快要忘记荣王以前的活跃了,自那年他离京后,据说到处游山玩水,做足了一个逍遥王爷的事情,让她羡慕得紧。   只是,算着年龄,荣王如今已经二十好几了,还没有王妃呢。   “对,小皇叔说他找到他的天仙美人了,要迎她为妃。”卫烜脸上浮现些许笑意,“等小皇叔成亲后,皇上便让他接管内务府。”   消息有些多,让阿菀一时间惊住了。 ☆、第 201 章   荣王比卫烜年长六岁,正是先帝驾崩之前先帝后宫中的一位嫔妃怀上的,到文德元年出生,被文德帝当成儿子般教养长大,在世人眼里是个不着调的王爷。   如今,这个不着调的荣胖子终于要成亲了,真是可喜可贺,皇上再也不用担心他打光棍到老了。   “真的是天仙美人儿?那姑娘是什么身份的?”阿菀好奇地问道,她也记得卫烜曾和她说过荣王的择妻标准,当时还以为荣王是以此为推托,不想成亲呢。   “信上没说。”卫烜耸耸肩膀,“小皇叔只让人送信给我,说是找到他心目中的天仙美人儿了,不日将会回京成亲。听闻当年小皇叔离京时,就和皇上说定了,只要对方家世清白、祖上三代没犯事,便允他迎娶为妃。前阵子,皇上便曾有言,待他成亲后,便将内务府交给他管。”   阿菀不禁诧异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内务府素来是信任的宗室掌管,皇上这是要启用荣王?”   卫烜淡淡一哂,模菱两可地道:“许是如此罢。”   京城的局势已经显现出乱象,诸皇子明争暗斗,太子韬光养晦,不愿意当那出头的鸟。文德帝也老了,精神比不得年轻时,心性更为冷酷,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难琢磨得透那位帝王的心思。   不,还有一个人能琢磨得透。   阿菀狐疑地看着他,感觉里面有她不知道的内情,见他不说,阿菀也不纠结,遂笑道:“我还记得荣王当年的誓言,也不知道未来的小舅娘会是何等天仙法。”   “再过阵子就知道了。”卫烜将信阖上。   说完了这事情,卫烜又同阿菀说起了今年春送去阿菀那几个庄子的退伍士兵之事,今年又有一批士兵将要送过去,卫烜有些担心庄子容纳不下。   阿菀听后想了想,说道:“你放心,谢管事递话过来了,庄子里每到收成时候都需要雇用请附近大量的民工过来帮忙,人手还是很缺,暂时能容得下。”然后又朝他笑道:“那些士兵虽然都是因伤退役,可是大多是有一把子力气,有些还是伺弄庄稼的好手,庄子里有了他们加入后,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了,谢管事都不用再天天到田里盯着。”   卫烜也笑了下,心里颇为满意,这辈子追随他的那些人,因伤退役后,都有一个好去处,至少饿不死。   不过他也明白,阿菀的这几个庄子现下看着虽好,可是位于北地,若是太平年代还好,只是现在战事不断,还有草原部落对大夏虎视耽耽,若是没有绝对的武力恐怕是保不住,只会让那些蛮夷糟蹋了。   他不知道百年之后这里会是如何,但是这是阿菀的东西,定不能教人糟蹋了。   “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听到阿菀的嘀咕声,卫烜回神,面上露出了些许淡笑,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揽紧了她的身子,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安抚,或者又是什么保证,让阿菀一时间有些怔愣。   只是,这种复杂的情感,直到奶娘将孩子抱过来时,完全没了。   “长极今天如何了?”阿菀抱过儿子,先亲了下儿子嫩嫩的小脸,见他咧开嘴对自己笑,心头马上欢喜起来。   长极是个脾气极好的孩子,阿菀觉得一定是遗传到了自己的好性子,这样才好,若是像他爹,那就是个炮炭脾气,以后同样是个熊孩子,那才难管教。若是家里有两个性子暴躁又倔强的父子,阿菀都要担心家里时时要闹革命了。   所以,她很高兴长极的脾气像她,极少会有哭闹,最多只是饿了尿了时哼哼两声便罢了。   阿菀询问奶娘儿子今天的事情后,得知和平常差不多,便让奶娘到门口候着,将儿子放到炕上,伸手逗了下他,抬头对旁边冷着脸的男人道;“阿烜,你瞧长极多乖啊,这性子像我。”   卫烜勉强扯了下嘴唇,毫不客气地道:“一点也不像!我听姑母说了,你小时候比他乖多了,半夜醒来从来不哭闹,让他们极是省心。所以没必要一点事情也往你自己身上扯,不像就不像!”   阿菀汗了下,自己能和真正的婴儿比么?只是这位世子爷还真是固执。   “你再看看嘛,说不定会觉得像了。你瞧,长极的脸长开了不少,我觉得他的眼睛很像我。”阿菀不死心地道。   卫烜瞥了一眼过来,眯了眯眼睛,嫌弃地道:“那眯眯眼,哪里像了?”      阿菀勃然大怒,“我出生时也是这种眯眯眼,又怎么了?”   见她生气,卫烜原本还欲要说的,只得作罢,嘟嚷道:“没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谢嬷嬷进来有事要请示阿菀,阿菀借口出去,也不叫奶娘进来,对卫烜道:“我先出去和谢嬷嬷商量事情,你看着儿子,别让他哭啊。”   卫烜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阿菀仿佛没有看到谢嬷嬷担心的眼神,径自下炕趿了鞋,理了理衣襟便和谢嬷嬷出去了。   卫烜直勾勾地看着阿菀离开的背影,直到帘子垂下来,安静的室内只剩下了父子俩,一个坐着,一个被裹在襁褓里。   卫烜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根本不看旁边的小婴儿一眼,展开了荣王的信径自看了起来,直到哼哼唧唧的声音传来,他忍不住抬眼看去,便见旁边躺着的小婴儿正咂吧着小嘴,仿佛在要吃奶似的。   卫烜的脸有些黑,忍住了叫奶娘进来的冲动。   阿菀既然将这讨债的留下来,恐怕不会想让他叫奶娘进来,他忍了。   只是,小婴儿咂吧了好一会儿小嘴,又吐了几次泡泡,发现没有人理他时,终于忍不住又哼哼唧唧起来。哼唧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有人理后,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哭得很小声,像小猫叫一样,卫烜忍不住看去,见他只是张着嘴巴干嚎眼睛里却没有眼泪,认定他只是在找存在感,并不予以理会,继续看自己的信,直到小猫似的哭声变成了震天响的大哭,让他身体倏地变得僵硬。   “果然是个讨债的……”   卫烜边嘀咕着边僵硬地将他抱了起来,发现炕上铺着的狐皮垫留了点点的水渍,再将那啼哭的小包子举高,也看到了襁褓上湿了一块。   卫烜的脸黑了,扬声叫奶娘进来给他换尿布。   奶娘一直在门口候着,就担心卫烜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孩子,而世子妃走之前,还特地吩咐过,里面若是没有叫,便不能进去。   奶娘带着丫鬟进去,很利索地给尿湿了的小主子换了尿布,才用新的襁褓将他裹起来,再恭敬地将他放到了炕上,就放在卫烜的身边,然后又退了出去。   卫烜脸色越黑了,目光不善地看着换了干净的尿布后已经萌萌哒的小包子,小家伙才不知道他爹此时的黑脸,没有人逗都能朝他咧嘴露出无声无齿的笑容,自己笑得十分的欢快。   “不仅是个讨债的,还是个傻的,自个傻着乐。”卫烜嘀咕了一声,伸手戳了下他的脸,手中那种柔嫩之极的触感,让他又飞快地缩回了手。   等阿菀回来时,便见到这对父子俩一个靠着迎枕严肃地想事情,一个已经睡着了。   阿菀伸手在儿子胸口上轻轻地抚了下,坐到卫烜旁边,朝他笑道:“长极有没有哭闹?”   卫烜瞥了她一眼,“尿湿时哭过了,后来换了尿布就好了。”   “你换的尿布?”阿菀一脸期盼地问道。   “你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做梦么?”   “……”   阿菀再次被他气得想咬他,却没想到卫烜探手将她抱到怀里,将自己衣领扯开了一点,平静地道:“你咬吧。”   阿菀憋得不行,没好声气地道:“咬什么?有谁像你这样大方地叫人咬的?也不怕丢人。”   “给你咬,省得你憋着气在心里憋坏了。”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说,声音很是温柔体贴,举止却十分的蛇精病,很是冲击人,“以后若是我惹你生气,你便咬我吧。”   “可是我不想咬你。”阿菀对他已经无力了,说道:“长极总归是咱们的孩子,你对他好些又如何?若是他长大后知晓你这般对他,不知道要多难过了。就像你,如果你父王当初也像你这样,你当年恐怕也很难过吧?”   卫烜不说话了。   阿菀觉得有戏,继续游说他。她才不会说那种儿子没有父亲疼爱她这作娘的加倍地疼回来之类的,她希望儿子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在父母的关爱中健康成长。   最后仍是游说未果,阿菀却不泄气,为了儿子,她怎么着都得解除了卫烜的心结,这不是一早一夕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这慢慢来的结果,便是有一回,阿菀故意支开了奶娘丫鬟自己带儿子,当时卫烜也在,小长极恰好又尿了,阿菀给他换尿布时有些手忙脚乱,弄得满头大汗的,嘴里叫着:“阿烜,你过来帮帮忙,他太小了,我不敢用力……”   小包子当时双腿蹬得欢,将身上裹着的布蹬来蹬去,一只小手捏成拳头放到脸旁,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天真无瑕,全然不知道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正在遛着小虫子。   卫烜见她急得鼻尖的汗都出来了,一脸嫌弃地拿过了阿菀手里的尿布,十分利索地将小包子的双腿轻轻捏住往上一提,将尿布在他的小屁股下面垫好,然后又利索地将小包子裹好,将他塞回去给有些呆的阿菀。   “你怎么这么熟练?”阿菀惊异地说,若不是她从奶娘那儿问过,知道这位世子爷平时连抱都不抱儿子一下,还真会觉得这位世子爷像她驸马爹一样,学着当个奶爸了。   “看奶娘换的,看多了就会了。”卫烜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阿菀的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只要卫烜在家里,都会让奶娘将小长极抱过来放到跟前。康仪长公主大概也知道什么,所以很早便和奶娘吩咐过,只要是世子妃吩咐的,都听她的,久而久之,卫烜也知道了一些如何照顾小婴儿的事情,只是他没理会罢了。   阿菀听了忍不住想笑,抱着儿子蹭到他身边,将孩子递过去,软声道:“阿烜,你瞧,儿子其实也挺可爱的,是吧?”   阿菀这么说时,小家伙恰好将小拳头放在脸旁,朝他爹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拿捏得刚刚好。   卫烜瞥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但阿菀知他甚详,见他这副死样子便知他是嘴硬了,当下也不恼,只觉得自己的努力还是有进步的。   就在阿菀边调理身子边和父母一起照顾孩子时,到了二月底,他们收到了阳城来的信。   孟妡生了个男孩。   康仪长公主夫妻十分高兴,夫妻俩当即便商议着要送什么礼物过去,顺利打算着,等孟妡的孩子满月时,夫妻俩亲自去阳城一趟。   孟妡也是在康仪长公主夫妻跟前长大的,性子又讨喜,夫妻俩俨然当成了另一个女儿般。现在孟妡嫁到阳城,他们作为娘家人,怎么都得过去给她撑撑场子。   听了康仪长公主夫妻的决定,阿菀也颇为赞同,说道:“等孩子满月时正好是三月下旬了,天气也暖和了,很适合上路。”其实她也有点想去,但也知道卫烜定然是不允许的,上回赵夫人的女儿满月时,她能出门,也是卫烜将她裹得像颗粽子,并且马车车厢烘得暖暖的,将一切准备妥当才让她出门,出远门就甭想了。   “可惜你还在调养身子,长极也小,不能跟过去。”康仪长公主柔声说,“不用担心,日时还长,你们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   阿菀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等到三月下旬,阳光明媚的早晨,康仪长公主夫妻带着一车的礼物上路了,卫烜特地将自己的亲兵拨过去护送他们去阳城。   送走了父母,阿菀有些闷闷不乐。   而这时,谢嬷嬷终于将几个青的事情办妥了,挑了一个时间和阿菀细细地说道:“世子妃,青雅、青环都愿意留在府里,由您作主许配人,至于青霜……倒是管家和我递了话,说是世子身边的周侍卫寻他来当冰人,向您求个恩典,想要迎娶青霜那丫头。”   阿菀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谢嬷嬷自是将其中的事情打探清楚了,当下抿嘴一笑,说道:“青霜这丫头嘴皮子伶俐,时常帮忙我们跑腿,和外院的管事、侍卫也说得上话,一来二去的,外院的人都认识她。外院有好几个管事想要为家中的侄子求娶她,都和我递过话,只是我打探过后觉得不妥,又问了青霜,便没有同您说什么,只道是你会给她们几个丫头作主。”   阿菀微笑着倾听,亲自给谢嬷嬷倒茶,让谢嬷嬷忙不迭地站起来谢恩,被阿菀制止了,“你是我的奶嬷嬷,我不过是给你倒杯茶,算不得什么。”   谢嬷嬷方才没那般诚惶诚恐,只是看向阿菀的目光十分的温和。   喝了口茶后,谢嬷嬷继续道,“这位周侍卫的能力不错,虽然比不得路管事,可是手头功夫也是过硬的。他有心想要迎娶青霜,便让管家来同我递话,我问过青霜了,她似乎也是知道周侍卫的,当时脸红得像虾子,一声不吭,想来也是看对眼了。”   阿菀听得忍不住想笑,若是如此,倒是省心了。她这辈子虽然作为权利阶级,可是心里仍是保留着前世的一些习惯理念,在道德的允许下,希望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都有个好归宿,若是她们自己亲自相中的人就更好了,她并不想做那种按照着心意随便将丫鬟许配给小厮管事的事情。若是他们自己看对眼了,求到面前,自然都是答应的,并会赐下一笔嫁妆。   当下,阿菀便叫了青霜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将你许配给周侍卫可好?世子说了,他的亲卫虽然都是签了死契,但是若有一天,他们想要出人投地,世子也会将身契还给他们,纵使没了身契,依然可以在王府里当护院。”   青霜满脸通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在谢嬷嬷的催促中,半晌方小声地说:“全凭世子妃作主。”   阿菀和谢嬷嬷看她的样子,都忍不住乐了。   等将青霜打发下去后,两人又讨论青雅和青环的事情,划拉了府里的管事,虽然有了人选,但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还得让谢嬷嬷继续去询问两个青才好。   正当阿菀忙碌着丫鬟们的终身大事时,谢管事从庄子里赶来了明水城。   当听说谢管事求见时,阿菀不禁有些惊讶,这时庄子里应该正忙着春耕之事,按理应该会很忙,谢管事怎么来了?   等阿菀满腹疑惑地接见了谢管事后,却见他素来平静从容的脸上萦绕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看着她的目光也有几许敬畏,让她纳罕不已。   谢管事给阿菀行了礼后,便沉声道:“世子妃,您两年前吩咐的事……成了。” ☆、第 202 章   等阿菀听完了谢管事的话,她自己也惊呆了。   没想到真的有能人巧匠将火药这玩意儿研究出来了,甚至还将她原本所设想的换了种类型。只是谢管事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火药的威力,也说不清个大概,阿菀自己听得迷迷糊糊的。   “世子妃,我将其中一位匠人带过来了,如果您想要知道清楚一些,可以传他过来问话。”谢管事说道,他虽然不知道那些爆炸起来威力惊人的东西是怎么弄成的,却也知道它们存在的威力,若是用于军中……   想到这里,谢管事头皮发麻,看向端坐在首位上的女子,只觉得恐怖。   当初他从那么多的管事中被挑中,继而被派到了北地来,心里也不是没意见的。原本也只以为世子妃年轻不知事,方会拿了自己的嫁妆银子到北地来买地建庄子,人人皆不看好她的行为,只道她是内宅妇人,不通俗务,见着北方地广人稀,便在这儿买地建庄子。他虽然心里也不赞同,但主子有令,也只得尽职地过来规划一翻,尽了心,他日若不成,也好让主子死心,别浪费嫁妆银子。   可谁知,谢管事来了才知道北地虽然气候恶劣,可是很多黑土地十分肥沃,适合种植一些耐寒的粮食。唯一可惜的是,这儿太接近草原部落,每年冬天都会受到那些部落小股骑兵南下掠夺生事,庄子建在这里,未免太不安全。想来那些权贵之家也是清楚北地这一带的环境如何,只缘于边境时常有战事,若是大肆地置产业在这里,终究得不偿失,方才没人像世子妃这般愿意费那个银子。   更让谢管事觉得意外的是,不过一年多时间,皇上便派了瑞王世子作先锋官空降至明水城,让他看到了其中的机遇,更是用心经营好北地的这几个庄子,拿出些成绩出来。   不说这些,谢管事除了打理几个庄子外,还接到了一个秘密的任务,去民间收罗了许多能人巧匠,将他们安置在嘉陵关最偏僻的一个庄子里,那庄子连着一片山头,按着主子的吩咐,在山里头建了房,让那些工匠都在那屋子里研究着主子抄录在一个小册子的东西,顺便将那山头围起来,不教人接近。   那山头周围百里内皆无人居住,也因那里地势崎岖而荒芜,平时少有人过去,导致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这几年,谢管事常听嘉陵关庄子那边的管事回报说偶尔会听到可怕的爆炸声,也常有工匠受伤之事,他心里也拿不准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能出言安抚,亲自跑去看了几次,发现那些工匠虽然受了伤,但因为他们给的抚恤金及待遇太好,并无生出什么退缩念头,反而都十分积极地参与进去研究。而且幸运的是,大抵是那本册子里将很多要注意的事情详细列出来,又派了人专门盯梢,工匠们不敢随意测试,按着册子里的吩咐的注意事项行动,倒是没有惹出什么人命来。   看着端坐在上面的女子,谢管事慢慢地低下头,心里不得不暗赞一声,觉得这位世子妃虽然不吭不响的,但事情却早早地掌握在了她手上,让事情顺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细思恐极。   只是细思过后,谢管事心里又一阵火热。   他不怕跟一个会来事的主子,就怕跟一个只想守成没本事的主子。他现在还年轻,也有自己的野望,想要出人投地,而主子交待给他的事情,无疑让他瞧出了其中的厉害及机遇。只要他识趣聪明一些,不仅不用担心被灭口,反而将来大有好处。   谢管事垂着眼,等着上面的女子开口。   半晌,方听到她说道:“谢管事辛苦了,你先在府里住下,好生歇息。”说着,便叫来门外候着的青环,让她将谢管事带下去歇息,顺便准备好一桌酒席伺候。   谢管事谢了恩,便跟着丫鬟下去了。   去客院的路上,谢管事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对引路的青环道:“又要劳烦青环姑娘了。”   青环朝他抿嘴一笑,颊边隐隐露出两个梨涡,笑道:“谢管事客气了,奴婢也只是听世子妃的吩咐罢了。”多的便不再说了。   谢管事每回来明水城,十次里有五次是青环出面送去客院的,和青环也能搭上几句话。只是两人一个是女主人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庄子里的管事,平常并无什么来往,生疏客气了一些,并无越矩的地方。   等到了客院,青环朝他福了福,便去吩咐人准备洗漱的热水及干净的衣物,同时又亲自去厨房吩咐厨子整治一桌好酒好菜送过来。   等她忙完,回到客院时,便见谢管事已经洗漱完毕,身上穿着一袭石青色的直裰坐在那儿,见她带着送酒菜的丫鬟进来,忙不迭地起身谢过。   “谢管事不必客气,您先用膳,稍会再好生歇息解解乏。”   指挥着丫鬟们将酒菜放到桌子上,青环同谢管事福了福身,便要告辞离开。   “青环姑娘请稍等。”谢管事突然开口道。   青环转身看他,微笑着示意他开口。   能被选到公主之女身边伺候的丫鬟,首先这颜色便是不错的。青环娇美俏丽,微笑时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可人,单是那份气度,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比得上,说出去还以为是那官家小姐。谢管事看得心中一荡,摸着袖子里那支被他摩挲不知多少回的白玉簪子,心思电转,已经将之拿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地笑道:“我来府里多次,得青环姑娘照顾,谢某心里感激不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感谢青环姑娘的照顾。不只姑娘,其他几位姑娘也有礼物。”只是不是他亲自送的罢了。   青环羞红了脸,饶是她机灵应变,也被谢管事这貌似求亲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偏偏他又顾及了她的脸面,话说得极好听,连青雅她们的礼物也备上了,若是她收下了,便是默许了他的求亲,怕是转头就要去世子妃那里求娶。若是她没收下,也不打紧,不过是他一个管事要讨好世子妃身边的大丫头,其他几个丫鬟都得了礼物,也不算越矩。   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缜密,让她收下不是,不收下也不是,一时间有些无措。   半晌,青环微敛容,朝他施了一礼,说道:“那我就多谢谢管事的了,只是劳烦谢管事将给姐妹们准备的礼物一起让我带过去,也省得再让别人多跑一趟。”   谢管事愣了下,然后苦笑地发现,自己被这丫头将了一军。再看她微红的耳垂,心里生起无限情思,笑着进内室取了一个红漆雕花的匣子出来,将之递给了她。   接过匣子后,青环若无其事地又朝他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   谢管事下去后,阿菀心情有些激荡,根本坐不住,开始在室内转来转去,以此平复心情。   她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对不对,以至于现在她要的东西被研究出来了,却又心生胆怯。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火药还未用到战场上,甚至据她让人探查所知,海外的洋人世界也没有出现火药这东西用于军事上,洋人的科技水平虽然比大夏进步了一些,可也多数用于民间的生活工艺水平上,还未有人专门研究火药。若是这一开头,会引发什么结果她已然可以预想而知,不免有些犹豫。   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   等奶娘例行将儿子抱过来时,阿菀才发现自己在屋子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了。   阿菀接过儿子,见他原本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可是因为换了个人抱马上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这副可爱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将其他事情放下,进了内室去喂他喝奶。   她的奶水量少,根本不够小家伙喝,喝完了不够饱后,便开始像小猫叫了。阿菀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亲得他直扁嘴,才叫奶娘进来喂他。   等小长极喝饱了,阿菀方将他抱到临窗的炕上,自己坐在旁边,边逗着他边想先前的事情,心里却没个章法,直到丫鬟来禀,卫烜回来了。   阿菀精神一震,忙忙地抬头看过去,很快便见帘子被小丫头打起,卫烜一袭浓重的赭红色锦袍走了进来。   卫烜进来时,见到阿菀又抱着那个讨债的心里不太高兴,不过也习惯了阿菀这段日子天天都将儿子放到身边,恨不得自己亲自照顾,使得他每日一回来便要面对这小鬼。不过阿菀今天并没有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而是用一种莫名期盼的神色看着自己。   卫烜心中微动,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进净房洗漱换了一身宽松的直裰出来,坐到阿菀身边,接过丫鬟呈来的茶。      阿菀见长极眯着眼睛要睡了,轻轻地拍拍他的身子,见他睡着了方叫奶娘将他抱下去。   等孩子一走,阿菀便蹭到卫烜那里,犹豫地看他。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卫烜拉着她的手,难得见她如此犹豫的模样,不免多想了些,心里有些阴暗,面上却很是和气地道:“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有我顶着,你不用担心。”然后他声音一转,语气有些冷凛,“若是你还叨念着要去阳城,那便算了。”   阿菀真是被他一转三折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见周围没有伺候的丫头下人,心里的那种激荡心情还未平复,不知怎么地便起了冲动,忙忙地扑了过去。   卫烜差点被她扑得直接仰倒在炕上,险险才扶住她的腰,审视她的脸,心里闷闷起来,忙将她抱住。   “阿烜,我和你说件事情。”阿菀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心里也在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你听了后要仔细想想再作决定。”   卫烜见她如此慎重,心里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想了又想,却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嘴上却很慎重地道:“你说说看。”   阿菀酝酿了下情绪,便将今日谢管事告诉她的事情同他说了,并且将四年前她让谢管事来北地买地建设庄子并且建了个秘密的火药研究作坊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倒完后,便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想听听他的想法。   乍然听下,卫烜也同样惊呆了,然后再看她时的眼神,不免有些异样。   卫烜此时心里惊涛骇浪难以平复,自从有了再世经历,他方才能识破了阿菀两辈子的秘密,两辈子她都是个异世客,甚至有时候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可知道,她前世的那个地方,绝非大夏,甚至是一个比大夏更加奇特的世界,方能让她以一介女儿身,能识得那么多东西,宛若一个博学之士,什么东西都能说上一嘴。   这样的阿菀真是让他又爱又喜又怕,生怕她还惦记着那个世界,所以一直假装没发现她的秘密。   而现在,阿菀再次给了他一个惊喜,真是又惊又喜又吓。   聪敏如他,加这两辈子的经历,自然知道阿菀所说的这火药一旦问世产生的后果,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一种难以预测的后果,甚至京城那边的反应,也让他不得不防。   当下,卫烜马上道:“这事情先容我想想,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明明只是个连生个孩子都要难产的病秧子,从来未被世人瞧好过,却不想杀伤力这么大,让卫烜心头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他发誓,自己两辈子都想要抓着她甚至想要禁锢她,绝非和她拥有这种杀伤力有关,纯粹只是因为对她的一种偏执的爱慕罢了。 ☆、第 203 章   卫烜素来对阿菀是极尽所能的宠爱,恨不得将她养得只能依靠自己的那种菟丝花才好。可偏偏阿菀面上看着安安静静,一个不小心就能忽略的存在,可却心里极有主意的,根本不肯顺着他期盼的路走。   卫烜没辙,只好背地里处处掌控住她身边的人和事,将所有能让她多思多虑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哪里管得很多事皆是世人认为男子不宜碰触的,他我行我素懂了,觉得可以就可以。   这次阿菀让人弄出了火药这种威力无穷的东西来,虽然超出了卫烜的想象,但卫烜第一时间便将之揽到自己身上,决定无论那火药的问世是利大还是弊大,都得将阿菀摘得干干净净,保护她为先。   当即,卫烜便对阿菀叮嘱道:“这事情你也不用告诉姑父姑母他们。”   阿菀点头,她可不敢告诉父母,不然精明的公主娘一定会很快便识破她的,至少那火药的配方从哪里来的,是看什么孤本得来的之类的借口,在公主娘这里可行不通。至于卫烜这边……   阿菀窥了他一眼,莫名地也有些心虚,可是直到用膳时,都不见卫烜问她关于火药的事情,便知道他对自己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连问都没问一句,害她原本准备好的借口都用不上了。   卫烜用完晚膳后,便亲自去接见了谢管事和那名从庄子里带来的工匠。   外院的事情是男人的事,阿菀纵使有什么想法,也不想去挑战世人的眼光,将事情丢给卫烜后,她便安份地在家里养孩子,顺便和阳城、京城通信。   阳城那边,孟妡一举得男,在沈家可金贵了,沈二夫人几乎将这儿媳妇当成亲女儿来看待,婆媳俩相得,听说整日嘻嘻哈哈的,不像婆媳倒像母女,让沈家的几个男人颇为无奈。   有时候人的缘份便是这般奇怪,有些婆媳永远和不来,有些是面和心不和,但也有像孟妡和沈二夫人这般相处得极容洽的,虽然在阿菀看来,孟妡和那位沈二夫人都是缺心眼的,才能如此相得。也因为这两女人都太缺心眼了,导致了沈家的男人心思颇为细腻,也算是个极端了。   阿菀时常和孟妡通信,孟妡最爱将自己的日常点滴写成厚厚的一沓信寄过来,让阿菀对沈家的情况颇为了解。   这次康仪长公主夫妻带了车礼物过去参加沈家二房长孙的满月,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让孟妡也十分涨面子。因着沈家人和孟妡的热情挽留,康仪长公主便决定在阳城多住几天。   阿菀展开驸马爹的信,看到驸马爹在信上隐晦地提着他如何想念小长极,叮嘱她要怎么照顾小长极时,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心里明白在阳城多留几天的决定怕是公主娘决定的,驸马爹离不得外孙早就归心似箭了,可惜公主娘要给孟妡撑面子,打算多留个把日子。   相比于阳城那些让人忍不住微笑的点点滴滴,京城的局势才是让阿菀心惊胆颤的,不由得担心起京里的人来,特别是宫中的太子夫妻。   从今年年初伊始,也不知道怎么地,太子被文德帝连翻训斥,连东宫皇后都没能避开,被落了几回面子。加之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已经很少能左右皇帝的决定,和皇上说话的时间也不多,能庇护太子的时候不多。如此,使得整个偌大的皇宫里,能在文德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竟然没一个。   太子被训斥,在朝中越发的像透明人一般,不如少年时在朝堂上的活跃,连满朝的文武大臣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敢为太子说话。若非还有一个太子的储君封号在,众人都觉得太子如今是被皇帝厌弃了。   随着太子被厌弃,其他的皇子们却开始在朝堂上活跃起来,其中尤其是以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等最为活跃,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在暗中活动着。可以说,几乎年长的皇子们都各有行动,更不用说后宫的女人。   虽未揭开了夺嫡的序幕,但是单单只看上面轻描淡写的信息,也教人胆寒。   阿菀拿着京里来的信,一时间十分担心宫里的孟妘的处境。   就在她看着京城来的信发呆时,路云又捧了两份信件过来,对她道:“世子妃,王府来信了。”   来的是瑞王妃亲笔所写的家书以及卫嫤写给她的书信。   阿菀来明水城这两年时间,每个月都京城王府有信件往来,大多是家书的多,瑞王妃时常进宫行走,会不经意间在家书里提及几句宫里的事情,好教她心里对后宫的势力有个大概的概念,也不至于因为在边境,对宫里的事情两眼一抹黑。   这次瑞王妃在信里说了卫嫤的婚事。   卫嫤及笄后,瑞王妃便着手为她准备亲事,先是让瑞王去向太后请了个恩典,将唯一的嫡女封为郡主,接着便给她议亲,最后定下的是承阳伯的嫡次子周拓。   阿菀觉得这承阳伯的嫡次子周拓莫名地有些熟悉,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种听说并不是那种做功课般将各家各府的人际关系背下来的那种,而是对这个人有印象。   想了会儿没能想个大概,阿菀继续看下去,得知卫嫤和周拓的婚期定在了今年九月,心里不禁为卫嫤有些担心,小姑子那样的性子,真担心她嫁过去后会被人欺负,若是自己在京里,少不得要仔细观察一下那周拓是什么人,若是不行,还有凶残的世子爷出手。不过瑞王妃那般心疼女儿,想来也是精挑细选了的,应该不会差吧。   然后又看卫嫤的信,小姑娘数年如一日,乖乖巧巧地和阿菀汇报自己的日常,顺便说她又自创了什么新的刺绣针法,并且这次还让徐管事送了很多她亲自给小侄子和嫂子做的衣裳,最后用羞涩的语气说自己要出嫁了,心里十分想念她。   阿菀看得好笑,这小姑娘素来是个会为旁人着想的,心里定然是十分的愿意她这大嫂回京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也知道山高水远,阿菀是不可能放下年幼的儿子回来的,所以才只说了想念她之类的话。   接着阿菀又让青雅将卫嫤亲自给儿子和她做的衣服拿过来,针脚依然极细密整齐,衣服上绣的花草之类的也栩栩如生,布料用的大多是柔软的细棉和绸缎,备了春夏两季的衣服。   阿菀感念小姑子的心意,心里也很遗憾自己不能回去参加她的婚礼,便决定自己虽然没在京城,但也要给她添份嫁妆。   正琢磨着给卫嫤的嫁妆时,却见卫烜回来了。   “在看什么?”卫烜自己去净房换了衣服,看到桌上的东西,问道:“京城里来信了?”   “是呢,是王府里来信了,父王给你的信我让人送到你的书房里了。”阿菀起身给他奉茶,边和他说起信中的内容及卫嫤的亲事,末了问道:“这周拓是谁?我总觉得有印象却想不起来了,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卫烜随意地道:“他是周拯的弟弟,性子还算不错。”   接着他将周拯、周拓兄弟俩一说,阿菀终于想起来为何这般耳熟了。这承阳伯府的嫡长子周拯当年在昭阳宫的静观斋读书时,正是卫烜身边的跟班之一,和卫烜有狐朋狗友般的交情,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王孙公子未免有些不着调,其实性子还是不错的。   想来瑞王妃能挑中周拓,也是因为卫烜与周拯的交情在,且周拯以前也常去瑞王府寻卫烜,一来二去的,瑞王妃也对这兄弟俩有些大概的认识。   “这周拓的性子如何?”   “唔……是个有主意的。”卫烜想了想,说道:“虽然有主意,却不像宋砚那般有城府,只要王府没事,他不会对妹妹不好,你大可放心。”   阿菀听后不禁松了口气,只是听他提起宋砚,心情又不太好了。   对于宋砚,阿菀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她知道孟婼的性子是改变不了了,只要给宋砚机会,太子或卫烜露出有丝毫的疲态,怕是他找着机会便要腾起,届时也不知道这样心思深沉之辈对于发妻会不会依旧。或许十几年的感情,比不上权柄的诱惑,于男人而言,他们的心很大,装得下江山美人,不会守着个女人过日子。   “想什么?”卫烜将她搂住,亲了下她的脸,她脸上的肌肤日渐恢复往昔的光洁柔腻,色斑退去后,又是萌萌哒的美人一个。   “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京里的人……”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卫烜目光微闪,自是知道阿菀担心的是什么,左不过担心太子的处境,最后连累到太子妃和皇长孙。若是太子不好,太子妃和皇长孙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沉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太子不是冒进之人,且有太子妃在旁盯着,他不会做出什么冒险的事情。只要太子能守得住自己,由着下面的皇子斗,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出头日。”   阿菀抿嘴,“就怕太子忍不住。”作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实在是够憋屈,不想当皇帝才怪。   卫烜嗤笑道:“若是他这般蠢,那便算了。”   见他脸上的森冷笑容,阿菀顿了下,然后扭身离了他的怀抱。   卫烜不以为意,又将她揽进怀里,摸了下她的脸道:“过两天,我想去嘉陵关的庄子一趟。”   阿菀很快明白了他此举的目的,“你是想要看看火药的威力?”   “对,眼见为实,届时再作打算。”   他说着,属于男性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慢条斯理地在她唇上亲密磨蹭,蹭得她头皮发麻,看他的目光都有些退缩之意。   自从她生下孩子后,这位世子爷的行为开始慢慢地变得诡异,明明有时候温柔之极,可是却让阿菀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每次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想要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分明是蛇精病越来越严重了。   果然,晚上歇息时,阿菀被他抱住时,身子又忍不住想要退缩,当他的手往她的腹下滑动时,她一颗心提得老高,并不是担心他忍不住压了自己,而是担心他不压,反而用另外的招数来在她身上折腾一遍。   最近他的花招很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等她终于可以抱着被子睡着时,能感觉到旁边的男人正撑着脸看她,大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那种温柔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朝他靠了靠,很快便入睡了。   过了两天,卫烜便带着谢管事和亲卫离开了明水城。   明水城距离嘉陵关的那个庄子约模有五日路程,这来回便用去十日,想来卫烜这次出门要去十来天左右。   卫烜离开后,阿菀没了人管束,便将儿子抱到自己房里养,每天除了听管事嬷嬷汇报府里的事务外,便是用心地养儿子。   儿子如今已经五个月了,退去了新生婴儿的红嫩皮肤,一副白白嫩嫩的包子模样,简直可爱得让她不要不要的,总忍不住抱着他亲几下。   如今五个月大的小包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翻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康仪长公主将他养得好,小长极长得很快,五个月大时便能翻身得很利索了,连朱夫人、赵夫人等过来看到时,都忍不住纷纷称赞,一点也看不出是未足月生产的孩子。   四月份的明水城白天时的气温不高不低,恰恰好,阿菀给儿子换上了一件卫嫤做的红绸小衣,红彤彤的衬着那白嫩嫩的皮肤特别的可爱,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只小乌龟一样翻身时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恨不得手里有相机拍下来才好。   独自照顾孩子后,阿菀终于知晓了养孩子的快乐。   就在她忙着养孩子时,康仪长公主夫妻终于从阳城回来了。   *****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那种震天般的响动不仅让山摇地动,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   卫烜站在山谷前,迎着带着凉意的山风,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掩住双耳以抵挡那些爆炸巨响。一双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山谷中的爆炸,那轰然爆开的山石纷纷坠下,带来了一场视觉上的震撼。   比起卫烜的镇定,其他人纵使已在之前看过了这些所谓火药的威力,此时仍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片被爆开的山石土块,无不让他们骇得几欲以为山神的发怒,而不是人为研究出来的东西。   谢管事小心地陪在卫烜身边,虽然双手忍不住掩耳,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几乎移不开眼睛。   这样的威力,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想想既觉得可怕之余,又让他心里由然升起一股敬意。   纵使世人都不知道这样厉害的东西是一个女人弄出来的,也许它们最后可能不会现世,却仍是让他心头发热。   爆炸声结束后,山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现场除了那十几名工匠外,只有谢管事和卫烜带来的几名亲卫,众人皆屏息地看着爆炸过后,山谷中的情况。原本裸.露的坚硬岩山被炸开来,只留下了一些乌黑的痕迹。   卫烜忍不住走进去,踏上那堆碎石块,目光在附近逡巡,看着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痕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山风吹来,掀起他身上的赭红色衣袍,衣袍下摆已然沾上了先前爆炸的灰尘。   卫烜站了会儿,转身便见谢管事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你叫谢……谢青河是吧?”卫烜开口道。   谢管事心中一跳,便知道这位看过火药的威力后,心里已经有了决策。他忍不住又低了低背脊,沉声道:“回禀世子爷,小人正是谢青河。”   卫烜慢慢地走下碎石堆,声音低沉却威严,甚至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冷意,“听说你是虞州府尚安镇人,家里只有一位老母并一名幼妹,可是?”   谢管事心里忐忑,忙道:“是的。”   “你是几时进公主府当差的?”   “文德十年时,属下有幸被选进公主府外院当差,得管事青眼,跟着识了几个字,公主和驸马厚爱,被选去给世子妃打点嫁庄财物……”   卫烜听完他将自己生平履历交待完,方才问道:“可娶妻了?”   谢管事心中一跳,强按住心里的想法,老实地道:“尚无。”   “你这个年纪……还没成亲也是怪事。”卫烜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谢管事心思电转,已然明白了卫烜的意思,当下直接跪下,说道:“属下之所以未娶,是因为属下已有心仪的姑娘,只盼着她到适婚年龄,好去求娶她。”   “哦,是谁?”   听他漫不经心的话,谢管事心跳得厉害,慌忙道:“是世子妃身边伺候的青环姑娘。本来属下是打算趁着这次去明水城时,托管家娘子去和世子妃求个恩典的。”说着,他面上露出了些许赧然,“却未想还没有机会说。”   卫烜终于低头看向他,目光冷漠,看不出情绪。   半晌,终于听得他道:“既是如此,我便替世子妃作主,将青环许给你了,她是世子妃身边的人,你可要好生待她。”   谢管事惊喜不已,赶紧伏跪地上磕头,他明白自己算是过关了,世子爷这是要重用自已了。 ☆、第 204 章   京城,皇宫,东宫。   太子妃孟妘刚处理完宫务,捧着一盅红茶坐在西暖阁里慢慢地抿着,边看着手中的信件,微敛的眉眼,看不出情绪,无端给人一种清冷悠远的感觉。   周围伺候的宫人们皆低眉敛目,安静地候在一旁没有发出声音,整个西暖阁安静无声。   太阳渐渐偏西时,西暖阁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宫人小声的惊呼声。   夏裳拧眉,心里有些怒意,觉得最近伺候的宫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的,岂不是打量着皇上这几年不如以往般重用太子,皆以为太子将要失势,便不经心了。却不想想,纵使皇上现在几次三翻地训斥太子,可太子依然占着储君的名头,仍是主子。   夏裳看了坐在临窗大炕上的主子一眼,便踮着脚往外行去,才到殿门前,差点被迎面冲过来的小人给撞到。幸好她眼疾手快,稳住自己的同时,也弯腰伸手抱住了那冲来的孩子。   “皇长孙殿下!”夏裳低呼一声,忙蹲下.身扶住冲过来的孩子,“您没事吧?”   皇长孙见是夏裳,抬起圆润的包子脸朝她笑道:“夏裳姑姑,我没有事,我来找娘亲,娘亲在里面么?”   夏裳见他满头大汗,忙拿帕子给他擦汗,边严厉地看了眼跟着皇长孙过来的宫人,见那些宫人忐忑地垂下眼睛后,收回了目光,等看向皇长孙时又变得和蔼可亲,温声道:“太子妃在里面呢,殿下刚下学么?有什么事情?不用急,慢慢来,若是摔着自己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要心疼了。”   皇长孙眨了下眼睛看她,然后乖巧地点头,等夏裳给自己擦干了汗,又忙忙迈着小短腿走进去。只是走了几步,皇长孙便整了下表情,绷着脸,努力地放缓了步子,背着小手慢悠悠地进了西暖阁。   皇长孙身后跟着的宫人看得忍俊不禁,不过面上却不显,皆低眉敛目跟着走进去。   皇长孙进了西暖阁,当看到坐在临窗炕上的华裳女人时,眼睛顿时一亮,便想要冲过去,只是想到太傅的话,故又放缓了脚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走过去。   才四岁的孩子,小身板看着就是个三头身的娃娃,这副故作出来的小大人的模样只会引人发笑,让人看罢心里爱得不行。   孟妡见长子进来,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招手对还恪守规矩的儿子道:“灏儿,到娘这儿来。”   见母亲招手,皇长孙顿时将太傅的交待丢到了一边,小短腿一迈就连蹦带跳地扑了过去,扑到母亲香软的怀抱里,在母亲将他抱起时,双手也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娘亲,灏儿回来了,弟弟呢?”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自己那个爱闹腾的弟弟。   孟妡在他可爱的脸上亲了下,等儿子也嘟着小嘴回亲后,方道:“在里面睡觉呢。”   “弟弟怎么总是睡?都不和我玩。”皇长孙靠着母亲小声地嘟嚷道。   他很喜欢弟弟,也想当个好哥哥带弟弟玩,可是从他三岁起便被皇祖父送去昭阳宫启蒙,跟着太傅学习,虽然每日只是简单的认字和听太傅说些知乎者也之类的,可是随着他渐渐明事,宫里有些传言他也听到了一些,心里感觉到一种不安,不由得让自己更加乖巧懂事,不想让爹娘担心。   奶嬷嬷说,他长大了,可不能总是想着玩了。   想到这里,皇长孙白嫩嫩的小脸有些红。   “因为他还小,需要多睡一些才能长大啊。”孟妘边解释着边接过宫女绞好的巾帕,亲自给儿子净脸洗手,边和他随意搭着话,如同天底下最平常不过的母子。   皇长孙乖乖地让母亲给他洗完脸后,又道:“那好吧,等弟弟大一点,我教弟弟识字,我今天又识得了几个字了呢。”然后便窝在母亲怀里,叽叽喳喳地将自己今天识的字和做的事情和母亲说。   皇长孙在外面虽然很是稳重聪慧,到底还是个孩子,在父母面前便会泄了馅。   孟妘微笑倾听,清冷的神色添了一种柔和,夕阳的光辉从窗外走过,斜斜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般的圣洁。   太子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原本躁动的心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不管外面如何的混乱,他皆不想将那些坏情绪带回家里,让妻儿担忧。   只是他虽然努力地收敛自己的情绪,但皇宫下下暗地里仍是流言四起,而孟妘与他朝夕相处几载,又如何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可以说,孟妘若是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会将那个人里里外外都剖析个彻底,只是她素来不表现出来,无人知晓罢了。   孟妘正微笑倾听着儿子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发现一身朝服的太子回来了,面上带着惯有的疲惫,不由有些心疼,忙揽着儿子起身迎过去。   “爹爹!”   皇长孙先是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礼,然后便像炮弹般蹦了过去,抱住太子的一条腿,仰起脸儿朝他笑。   太子脸上露出笑容,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   虽然现在朝堂上下对太子的局势不利,但是东宫被孟妘治理得如铁桶一般,只要回到这里,不必像在外头一样恪守父子、君臣礼仪。   “爹,今天皇祖父去了静观斋,还考了我学问呢,我都答出来了……”皇长孙一个高兴,又攀着太子叽叽喳喳地说起来,说到最后,他瞅着太子,小声地说:“爹,我会努力让皇祖父喜欢的,这样皇祖父也会喜欢爹的……”   太子一怔,眼中浮现怒气,面上的笑容却不变,“灏儿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你要记住,你现在还小,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那些事情很不必放在心上。”   皇长孙疑惑地看着他,明显不太明白。   太子抱着长子,摆手将过来伺候他更衣的宫女人挥退,说道:“有太子妃在就行了,你们都退下吧。”便握着太子妃的手,一起进了内殿。   内殿里,太子的第二个儿子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脸睡眼惺忪地由着奶嬷嬷给他擦脸,见到他们进来,马上从床上滑了下来,飞快地朝父母跑去,扑到了孟妘身上,朝她伸手讨抱。   孟妘将小儿子抱起来,接过奶嬷嬷手中的巾帕给小儿子擦脸。   “爹爹,抱~~”小皇孙努力地朝太子要抱,想将哥哥挤下去。   皇长孙很有兄弟爱地让位置,自己跑去挨着母亲,朝着弟弟微笑,见弟弟抓着一个拨浪鼓朝自己跑来,便和他玩起来。   还未到晚膳时间,宫女们很快便送来了一些奶酪糕点等东西,其中还有小皇孙喜欢吃的肉糜水蛋羹。   “明水城和西北来信了。”孟妘边喂小儿子吃肉糜水蛋羹边和太子聊天,“西北的信上说,妡儿前阵子生了个男孩,康仪姑姑过去参加孩子的满月。沈罄在妡儿生产之前,曾带着几百骑兵出城,捣毁了几个西北饷马一带的贼匪,似乎那些贼匪不仅有蛮人,还有一些大厦人……”   太子神色未变,只是眼神变得冰冷,低声道:“西北那边的势力自来复杂,并不奇怪,让三妹夫小心些方是。”   孟妘不由得笑道:“你放心,沈家在那儿经营了百余年,自有一套生存之道,不会惹眼的。”   太子略有些满意,虽然现在朝堂上的朝臣们因为皇帝的态度,对他的态度也有几分晦莫如深,但他也不能没有底牌的,也因为如此,他方才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慢慢地陪他们耗。   想到这里,他又道:“也不知道烜弟那边如何了,上回听说烜弟妹差点难产,虽然孩子生下来,烜弟却有些不喜的样子,他还是那般任性。”   孟妘抿嘴一笑,说道:“烜弟自小到大便是这性子,幸好寿安虽然看着闷不吭声的,却心里什么都明白,想来是不会让烜弟太任性的。”   太子想到寿安郡主自小虽然是个病恹恹的病秧子,可是却莫名地将那小霸王吃得死死的,不由也有些乐。私心里,他自然乐得看到这一幕的,若是卫烜天不怕地不怕,他还不敢与他合作,人唯有有了在意的事情和人,才会有所顾忌。   也不知道卫烜曾经说给他的惊喜是什么。   想到卫烜,太子不禁叹了口气,卫烜离了京城,仿佛远离了所有的是是非非,人人皆幸灾乐祸,岂又知这不是他的一条退路。   夜深了,将两个孩子哄睡后,太子妃方回寝宫,见太子坐在灯下想事情,便走过去,将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   太子回神,见妻子关切的目光,面上微微一笑,清雅的面容上的那抹笑意如初见时的温文如水,岁月几乎无法抹去他最初的那个笑容。   这个男人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心胸宽广,能包容很多人和事,甚至包容自己古怪的脾气,纵使岁月会改变他的容貌,改变很多事情,但也沉淀了很多东西,例如他们当初的那份感情。   可是,随着生活的种种不如意,那位皇父若有似无的暧昧态度,下面皇子们的逼迫,让他的心肠渐渐变得冷硬,逼着自己成熟圆滑,逼着自己收起了所有的温柔与包容。   幸好,无论在外如何,在她面前,他依然保留着最初的那份真心。   “阿烨,夜深了,该歇息了。”孟妘声音柔柔的,“你最近可还在病着,要好生休息。”   听她这般说,太子忍不住抿嘴一笑,说道:“虽然柳纲不在了,但孤只要有时间都不曾松懈了煅练,身子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   孟妘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她知道,等到第二日,太子出门时便会带上病容。   夫妻俩很快便上床就寝,只是睡到半夜,被宫人叫醒了。   “殿下,太子妃,仁寿宫出事了,皇上连夜召了太医过去。”徐安候在帐外焦急地道,“皇上派杨总管过来请您和太子妃去仁寿宫一趟。”   太子瞬间清醒,慌忙翻身而起。   比起他,孟妘的速度更快,她跟着起身,赶紧叫宫人进来伺候他们更衣,边问道:“皇上除了通知东宫,还有通知哪个宫?”   “只有东宫,连凤仪宫那边也未让人去通知。”徐安垂首回道。   孟妘心中千回百转,很快便有了些头绪,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太子。   太子回视她,握紧了她的手,心情也有些激动。   准备好后,让人备了轿辇,也往仁寿宫而去。   “昨日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发现她的精神不太好,午时洛英让人递了消息过来,说皇祖母昨儿一直在叨念着烜弟和康嘉姑姑。”孟妘和太子同坐一辆轿辇,小声地附到他耳边道:“想来皇祖母应该是思念他们之故。”   太子拍拍她的手,明白了她的话。   到了太后的寝宫时,他们进门便见到围在太后床前的几位太医,稍远一些坐着文德帝,殿内除了太后宫中伺候的宫人和洛英外,便无其他人了。   洛英这几年来越发的稳重了,虽然长相与卫烜相似,但一眼看去也不太像,气质更是天差地别。只是太后就爱看她那张脸,也喜欢让她在身边伺候,很快便成了太后身边的得意宫女,文德帝知道这洛英是卫烜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不过却不以为意,看到太后对洛英的那种倚重,便默许了洛英的存在。   “父皇,皇祖母如何了?”太子脚步凌乱地走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文德帝目光扫过太子和孟妘的脸,见他们眼里的担忧真切无伪,方道:“太医还在看。”说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皇祖母年纪大了,近来精神不济,你们若是有时间,多过来陪陪她老人家。”   太子心中一突,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第 205 章   一时间,太后的寝宫又安静下来,只有宫人走动时衣裾轻轻晃动的声响。   很快地,太医们轮流为太后请完脉,又用眼神飞快地交流一翻,便由太医院的医正——阮医正出列道:“皇上,臣等已为太后娘娘请过脉,太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不利五脏,凤体日渐衰弱,须得好生休养,让她开怀方可。”   文德帝皱眉,并不爱听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作为皇帝,他自己也知道作太医的自有一套保命准则,轻的要往重上说,重的要往生死大关上说。如今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可联想的空间极大,且进退皆有借口。   他的眼神慢慢地冷下来,淡声道:“朕不想听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只想问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何,能否迈得过这坎。”   以阮医正为首的太医们纷纷下跪,直呼臣有罪。   “闭嘴!”文德帝终于气得将手中的茶盅掷落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让整个仁寿宫安静下来,宫人们的呼吸都变轻了。   太子正欲上前说话,被一只渗上了水渍的柔软小手拉住了手,让他的呼吸微窒,原本到嘴的话便顿住,身体也倏然变得僵硬。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颀长的身段遮挡住了身后女人的身影。   最终,身后的女人的存在战胜了心中那种对皇父的敬重,让他垂下眼睑,没有任何动作。   仁寿宫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种安静中,门口响起了一个轻悄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内侍在门口小声地禀报道:“皇上,江贵人求见。”   殿内无声。   那内侍躬着身子僵在门口,一时间冷汗湿了里衣,身形都有些发颤。   江贵人是去年新进宫的美人,人美性子也伶俐,极得文德帝宠爱,很快便从众多才人中被升为了贵人,据闻近日有可能会将她的份位再升一升,指不定会得一个妃位,在皇宫里风头无两。且因郑贵妃这段时间病重,不仅年华逝去、容颜渐老,虽有贵妃之位却无贵妃之尊,更不用说早就失宠的皇后及那些年华老去的妃子们,这皇宫里反而一时间成了那些年轻的低份位嫔妃们的天下。   此时深夜,江贵人突然来到了仁寿宫求见,虽不知道她是如何探得帝王行踪,又如何得知仁寿宫的事情,不管她此时是特地过来刷存在感的,还是利用太后生病想要加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却未料到此时文德帝因太后病重比想象中的严重,心中正不愉快,竟然直接撞了上来,后果可想而知。   半晌,仁寿宫里响起了皇上冰冷而无情的声音:“拖下去,杖责二十。”   一时间,仁寿宫仿佛更安静了,只剩下众人轻浅的呼吸声。   作为一位后宫贵人,竟然被皇帝亲自开口杖责,不仅脸面都丢尽了,想来以后也没脸待在宫里了。   等那内侍领命下去后,文德帝看向阮医正,冷冷地道:“朕再问一次,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何?可能医治?”   伏跪在地上的阮医正闭了闭眼睛,沉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沉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思虑过重,兼之年纪大了,夜不能寐,精神有些异常,累至凤体渐渐衰疲无法支撑。若是臣用药将养着,再佐以其他帮助,尤能支撑个几年。”   文德帝目光锐利,“除了用药,还要如何?”   “太后娘娘既然是思虑过重,怕是心里有放不开的事情,须得解了她的心结方好。”阮医正含蓄地道。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皆能明白了,能让太后放不开的便是远在明水城的瑞王世子卫烜了。当然,知情者如文德帝、太子等人也知道,太后对卫烜不过是一种寄情心态,最主要的还是当年夭折在宫斗中的康嘉公主,因卫烜小时候长相肖似康嘉公主,太后方才移情至他身上,将他当成了康嘉公主的替身。   文德帝沉默了会儿,方道:“先用药罢。”   阮医正心中一松,忙应了一声,便和几个太医下去商量药方了。   太医们一走,床前便空了出来,文德帝坐到床边察看床上的太后,神色有些凝重。   这时,太子上前道:“父皇,皇祖母思念烜弟,可是需要将烜弟召回来?”   “不必了。”文德帝淡声道,“烜儿在明水城为朕守疆卫国、安定民心,这一来一回也是折腾,况且你皇祖母她等不得太久。”说着,他的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宫女身上,又道:“你叫洛英是吧?”   洛英被点名,赶紧上前跪下,声音温温柔柔的,“回禀皇上,奴婢正是洛英。”   这般温柔的声音和恭顺谦卑的模样,和卫烜一点也不像,更不用说和皇家公主相比了,文德帝突然有些明白了卫烜的用意,也知道为何她来到仁寿宫两年了,太后仍是没能将对卫烜的感觉移放到她身上。   当年卫烜让人教导她时,确实是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教导,与上辈子那个飒爽而强悍的洛英截然相反,与太后心目中的康嘉公主完全相反类型,纵使太后喜欢看到这张脸,却不会将他们搞混。   “既然母后喜欢,你便用心伺候吧。”文德帝道。   这是文德帝第一次如此挑明话,洛英心里明白其中的意思,忙磕头道:“能伺候太后娘娘,是奴婢的福份。”   文德帝又转头看向太子夫妻,对他们道:“烨儿,你是朕亲自挑选的储君,朕心爱之,母后亦爱之,这段日子就辛苦一下你们了。”   太子低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正说着,突然床上响起了太后的呓语,文德帝侧耳倾听,便听到那呓语声念着的是两个名字,嘉儿和烜儿。   文德帝目光深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重用卫烜自有自己的用意,卫烜是他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不仅是此时对付狄族的棋子,更是对付身后事的棋子,他不容许任何人坏了这枚好棋。只是太后的病情又不能不顾,难有两全,让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太子看了看房间里的沙漏,对文德帝道:“父皇,夜深了,您明日还要上朝,先回去歇息罢,这里有儿子便可以了,儿子和太子妃会好生伺候皇祖母的。”迎着皇父深沉的目光,太子背上的冷汗一点点地被逼出来,面上却仍是一副关切的模样,“父皇定要保重身子。”   文德帝点头,“你身子弱,也不能太过劳累,若是累了也及时休息。”   太子低声应了声是,见文德帝起身,忙过去扶住他一边手,恭敬地将他送出了太后的寝宫。   孟妘带着宫人恭送文德帝后,便来到床前查看太后,发现床上的老妇人白发斑斑,满脸皱纹及病容,已不复几年前的那种养尊处忧下的尊贵,此时像个寻常的老太太一般,可见她的病情渐渐地加重了。   她从阿菀那儿得知了太后身体的隐患,她犯了癔症,这种病最是难治,可比身体上的难多了,也容易生生熬坏一个人。   太后无药可医。   只是,皇上以孝治天下,自然是不希望太后出什么事情。   孟妘端坐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时,太子送了文德帝出仁寿宫后折返回来了,见妻子站在床前看着里面睡不安稳的太后若有所思,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两人宽大的衣袖垂落,并无人发现他们的异样。   “皇祖母如何?可醒了?”   “没呢,却是呓语不断。”   两人简单地说着,孟妘让宫人绞了帕子过来给太后擦额头的汗。   过了一个时辰,太医将煎好的药端过来了,并且以金针将太后弄醒。   太后被一个嬷嬷扶坐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床前伺候的人,目光一一掠过几人,当看到恭敬端药碗的洛英时,目光微亮,只是很快发现了什么,目光又变得黯淡下来。   “皇上呢?怎么不见他?”   太子忙答道:“父皇刚才离开,孙儿担心父皇的身子,便让他先去歇息,由孙儿和太子妃照顾皇祖母。”   太后到底还是心疼皇上的,听罢也没纠结皇上不在的事情,等喝了药后,拉着太子的手道:“烨儿,哀家刚才梦到烜儿了,亲眼看到烜儿穿着被血染红的戎装,在明水城外的万嵬坡被一支利箭穿透心腔而死,周围尽是染血的尸体和烽烟,哀家还清楚地看到万嵬坡那儿的土地是黑中混了点儿黄的,那种黄色有些像……”   太子听得心脏都有些停了,脸色苍白了几分。   “皇祖母,梦都是反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柔和,缓缓道:“孙媳妇前儿收到了寿安的信,说近日明水城少有战事,烜弟在明水军中也待得好好的,并不需要他亲自上战场。”   “是这样么?可是衰家当时明明很清楚地听到了从明水城八百里加急来的急报,汇报烜儿的死讯,烜儿是在文德二十六年的七月初十晚上亥时没了……后来……烜儿被皇上追封忠烈王,过了几年,新帝登基时又追封了一次……烜儿名满天下,无人再敢说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草包……”   太后的声音有些飘忽,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森冷无比。   “哀家当时在哪里呢?烜儿怎么会战死了呢……烜儿……嘉儿……是母后对不起你们……”喃喃地说着,眼泪从太后浑浊的眼睛中流了出来,沿着枯瘦的脸颊掉到锦缎面的被褥上。   太子和孟妘都被太后那种仿佛预言般的语气弄得毛骨悚然,明明现在才文德二十五年,距离文德二十六年还有一年多,莫不是人之将死,能看到未来的事情?   孟妘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皇祖母,您累了,应该多休息,等您的身子好了,烜弟便回来了。”太子柔声说道。   太后又怔了一下,转头看到太子关切的目光,仿佛突然大梦初醒般,迟疑地道:“哀家好像脑子有些糊涂了,现在是几年了?”   “皇祖母,如今是二十五年呢。”太子柔声道。   “二十五年?不是二十六年么?”太后依然有些糊涂。   幸好,这时药已经凉得可以入口了,太子耐心地伺候太后喝药,顺便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等伺候太后歇下,已经近天亮了。   太子和孟妘直接在仁寿宫的偏殿歇下,夫妻俩躺在床上,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皇祖母应该只是做梦罢了,当不得真的。”太子沉声道:“烜弟身份何等贵重,怎么可能会亲自出城参战,赵将军也不会轻易让他涉险。且他身边有好些父皇赐下的亲卫,皆是侍卫营出来的好手,也是见过血的,悍勇非常,有他们在,哪可能会让他出事?”   太子妃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伸手将他抱住,摸摸他的背,将脸贴到他的胸膛上,倾听他的心跳声。   过了半个月,太后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了。   文德帝虽然忙于政事,但每日依然会过来探望,而太后生病的事情也在后宫引起了重视,并不是像以往那般的习以为常——毕竟太后年纪大了,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大家都习惯了。却未想,这次太后生病,宫里最受宠的江贵人却被打了板子送进冷宫,让宫中的女人们意识到太后的病情不同于以往。   最让人惊讶的是,太子放下了差事,天天守在仁寿宫中侍疾,对外的说词是代替皇上在太后身边尽孝。太子此举,让人不免想多了一些,猜测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太子自己求来的。   比起朝堂,后宫中的女人反应更直接一些,特别是那些有皇子的嫔妃们,心思也有些蠢动,连几个皇子们也各有心思。   文德帝和太子仿佛并未发现一般,依然如故。   半个月后,太后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文德帝也有些惊讶,暗暗观察,便知道了原因。   文德帝进来时,便见太子和太子妃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正给太后读佛经,太子的两个儿子都依到太后身边,笑嘻嘻地听着父母念佛经,看起来一派和乐融融,气氛温馨。   文德帝冷肃的神色柔和了几分,进来便笑道:“你们是在做什么?母后今儿的精神好了许多。”   太后朝他笑道:“皇上来了,过来坐。”待皇上坐下了,各自请安完毕,继续道:“这些日子,太子妃常给哀家读佛经,哀家心里舒坦了许多,洛英这孩子伺候得也好。”   文德帝下意识地看向被太后点名的洛英,发现她虽然看起来依然恭顺谦卑,可是神态变了许多,没有以前的那般卑怯,而是有了一丝飞扬的色彩,这是在宫女中极少见的。   瞬间,文德帝便明白了太后转变的原因,不由得看了低眉顺眼地坐在太子身后的太子妃一眼。   说了会儿话后,太后突然叹了口气,“皇上,明年七月份前能不能将烜儿召回来?”   文德帝一愣,问道:“母后为何突然说这话?可是想念烜儿了?”   “不,只是觉得明年七月是鬼月,烜儿待在那边不好……”   文德帝纳罕,现在才四月份,今年也有七月,可怎么不说今年的七月不好,单单说明年七月?只是太后不说,文德帝虽然不明白,也只以为她又想念卫烜了,当下便道:“朕先看看,若是可以自然能召回来。”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太后却极为满意,拉着皇帝开始絮语起来。   ******   康仪长公主夫妻从阳城回来后,发现外孙已经可以连续翻身了,都高兴不已。不过等他们发现外孙其实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连续翻身,最后累得像只小乌龟只能面朝下地趴着翻不回身而挣扎嘤嘤哭泣时,又忍不住觉得好气又好笑。   “长极乖,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哪里能一下子便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翻身上?”罗晔将外孙抱起来,扶着他坐好,给他擦了擦热出来的汗。   阿菀笑眯眯地道:“他现在就喜欢翻身,只要放在那里不管,他能自己翻到床下去,我都不敢让人离了他。”   一家三口围着孩子说了会儿话,康仪长公主突然问道:“对了,烜儿呢?又出城去巡逻了?”   阿菀顿了下,方才道:“不是,是去庄子了。”却没说去庄子做什么。   康仪长公主早就知道了女儿在北地这里置办了几个庄子的事情,当初听说她砸了一万两银子过来时,以为她小姑娘没出过门,不知道北地的情况,只是好玩地弄了一些,觉得给她玩玩也可以,若是折了银子,自己再给她补上便可,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谁知,最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却让她干出了成绩,还解决了明水军每年冬天的口粮问题,给卫烜省了许多麻烦,真真是妻贤夫祸少。   “娘,和我说说你们在阳城的事情吧,我想听呢,阿妡的儿子怎么样了?长得像谁?”阿菀马上撒娇,不着痕迹地将康仪长公主的注意力转移。 ☆、第 206 章   康仪长公主回来了几日后,卫烜才从庄子里回来。   听下人来报他回来时,阿菀一时间竟然有些克制不住,忙提着裙子快步走出去,到垂花门前张望,直到远远看到一袭赭红色锦袍的高大男子走来时,她双目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察看他的神色。   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五官轮廓虽然没有了少年时的那种干净剔透的秀丽,却依然不失昳丽俊美,一双斜眉入鬓的长眉使他看起来英气勃勃,充满了属于男性特有的锐意,长眉下的那双眼睛直视人时含戾带煞,少有人敢直视。   他的身段修长高大,极具压迫感,边境几年的历练,让他浑身上下少了那种富贵乡中蕴养出来的浮躁矜贵,沉稳而悍然,如此迎面走来,少有人能承受得住那种气势。   只是,等来到她面前时,那种形于外的悍然气势已经收敛最低,待冷戾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时,霎时间仿佛百花绽放,盎然生春。   不可否认,这张脸总能为他加分,无论是京城还是明水城,受他这张脸蛊惑的少女不知凡几,只是他从未停留,没有给人任何机会罢了。也因为他这种绝然的态度,将所有的可能都扼杀无形中,倒是让她过得清清净净的,不能不感念他的情谊——虽然这情谊渐渐地往蛇精病上发展了。   “外面风沙大,你在这儿做什么?”卫烜伸手理了下她的发鬓,粗糙的指腹瞳了下她柔嫩的脸颊,那种柔滑细腻的触感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指腹上的茧会蹭破了她的肌肤,不免放轻了几分力道。   “等你啊。”阿菀笑盈盈地看着他,抬头观察他的神色,心头不免有些怪异,竟然看不出他走这一趟有什么感想。   此时明水城进入五月,天气开始渐渐有了变化,白天温度变高,加之风沙大,有时候不免让人有些受不住。卫烜见风卷起她的裙摆飞舞,整颗心仿佛也顺着那湖蓝色的裙裾飞了起来。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扣于自己掌中,温声道:“先回去吧。”   阿菀朝他一笑,和他一起回了正房。   知道卫烜回来,丫鬟很快便准备好洗漱的水送到净房,阿菀将他推进净房洗去一身风尘,又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等后,亲自捧进了净房,却不想那位世子爷正翘着腿坐在那儿等她去伺候呢。   阿菀无奈,将衣服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撸了袖子去给他解了发冠为他洗头,边忙碌边和他搭话。   “怎么样?看到了么?”阿菀最关心的还是庄子里的火药制造情况,明明她原来的预想是先做土炸.弹的,没想到那些工匠的智慧及创造能力俨然超出了她的预想,让她不得不叹服古人之聪慧,怨不得以前看历史,虽然科技被世人认为是奇淫巧技,却仍是比西方的发展更先进,只可惜……不提也罢!   “看到了,威力确实惊人。”卫烜的语气平静,但阿菀知他甚深,哪里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压抑,“只是,现在还不宜现世。阿菀,你相信我么?”   阿菀用瓜瓢勺起干净的水给他冲去湿发上的泡沫,笑道:“若是不相信你,我便不会将这事情交给你了。无论你如何用它,甚至不想让它们出现,我都无所谓的,只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啊呀——”   净房外守着的丫鬟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是掉到澡池子里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不过想到里面还有世子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果然,竖耳倾听后,发现水声平息下来并没有主子们的叫唤,方淡定地候着。   明水城的正院的净房里有一处铺了汉白玉石的澡池,池子里的水引了明水城附近山上的温泉水,若是平时无事,阿菀极喜欢过来泡泡温泉。   此时,被那位世子爷一把扯住抱下了澡池,让她惊得双手乱舞,很快便被他纳入怀里,然后被他抵在了澡池旁压着亲热。   好不容易一吻结束,阿菀浑身湿嗒嗒的,发钗也歪到了一旁,被他顺手除了,一头长发披散而下,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眼睛含着水雾,正欲生气,又被他捏住了下颌,继续下一个吻。   阿菀不干了,拍打着他结实的背,好不容易终于逃出他的唇舌,将脸拱进他的颈窝中,却未想他已经飞快地除了她的衣服,高大的身体将她围困在池边,就这么抱着她沉下腰杆。   等一切平息下来,她伏到他怀里,低低地喘息着,懒洋洋地不想动。   “阿菀……”他的吻从她圆润小巧的肩膀上滑落,来到那浑圆前,继续啄吻。   “够了!”阿菀觉得给他得一次手就行了,再下来就要变态的戏法了。   “再等会儿……好阿菀,我不弄你了,你等一会儿。”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带着一些撒娇似的恳求,让她心头发软。   一瞬间的犹豫,便被他有力的手臂举了起来……   …………   ……………………   阿菀裹着干净的浴巾将身体遮住,躺在美人榻上,侧着脸不想理旁边的男人。   卫烜将头发随意擦了擦,就这么光着身子在她面前走过去拿衣服,遛鸟遛得理所当然,然后又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妥。   待穿好衣服后,他去拿了她的衣服过来,坐到美人榻上,倾身在她露出的修长脖子间吮吻,吓得她赶紧将浴巾扒拉上来,却未想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慌什么?”他声音含着笑意,轻松地将裹成一团的她抱起来,然后将自己的脸贴着她红润的脸蛋,温温和和地说:“真舍不得放开你,要不是你身子受不住……”   别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这种让人发毛的话啊!>__<。。   阿菀差点给他跪了,发现这位世子爷情绪激动之下,又开发了新的花招,实在是让人受不住啊!   “行了,再闹下去丫鬟们就要笑话了。”阿菀含糊地说,伸手要拿衣服穿上。   卫烜却阻止了她,很殷勤地自己扶着她,一件一件地帮她穿上衣服,虽然没有不规矩的动作,但那双眼睛里赤.裸裸的念头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整就是个蛇精病重度患者!已经超出了水平了!   阿菀觉得,明明他都这么蛇精病了,常常对她做一些超出她能承受的羞耻的事情,自己还能和他相处愉快,果然她也爱他爱到包容了他所有的变态的病情了么?真是个让人心塞的事实!   最后因为阿菀腿软,还是卫烜抱着她回房的,看到那些丫鬟红着脸飞快地退下,阿菀有些想要捂脸。   与她相反,这位世子爷泰然处之,端着丫鬟送上来的银耳莲子羹慢慢地吃着,自己吃一口又喂她一小口,边和她说着这次他去庄子里的事情。   “我打算以后让谢管事专门管嘉陵关庄子里的事情,他是个心细的,为人谨慎,交给他倒是可以。还有,他想向你求娶你身边的那个什么环的丫头,我答应了。”   “是青环!”阿菀接口道,对他总是懒得记自己身边那些丫鬟的名字的行为十分无语,说完后惊讶地道:“他是真心求娶,还是因为庄子里的事情?”   卫烜想了想,想到她对那几个丫鬟的爱护程度,便道:“应该是真心的,恰好遇到此事,便顺势而为。”   谢管事此举,虽说有些锦上添花,却无疑地表明清楚自己的态度,向他们献上自己的忠心。   阿菀虽然明白谢管事的行为,心里却不太高兴,想了想,她说道:“我得问问青环的意思再说。”   三个青的婚事,除了青霜和周侍卫是彼此看对眼的,青雅和青环都说让她作主,可阿菀哪里会胡乱配人,总得让她们自己看中才行。若是青环对谢管事也有心,那就更好了,如果没有……女子立世比不得男人,阿菀觉得还是要另作考虑的。   想罢,她让人去叫青环过来,顺便和卫烜说了青霜和他身边的一名亲卫的事情。   “是周烁么?”卫烜对几个亲卫的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他原来是侍卫营的人,早些年皇伯父将我丢到侍卫营磨练我,周烁他们几人便是最早跟着我的,身契都在我这儿,没想到他会看中你身边的丫鬟,倒是美事一桩。”   对于上辈子陪着他战死的那几名亲卫,卫烜倒是挺大方的,忠心无需要质疑,既然他们看上了阿菀的丫鬟,许配给他们也可以,他自不会反对。   听罢,阿菀便知道青霜和周烁的事情过了明路,可以给他们选个吉日办婚礼了。   夫妻俩正说着,青环来了。   青环端着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待放到案几上后,便肃手站立在主子面前,不知道主子特地将她叫过来做什么,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这是青环亲手做的几样素点心,我素来爱吃,并不太甜。”阿菀指着那几碟点心说道,每一碟只有四块,看着份量并不多,不过是尝个味道。然后指着其中两碟梅花形状的点心道:“这两样是咸味的。”   卫烜顺着她的意思分别尝了下,发现口感不错,便朝她点点头,见她一脸骄傲,也不知道她骄傲什么。   尝完了点心的味道,阿菀方开口对青环道:“青环,今儿叫你过来是有事情与你说,前阵子,谢管事来向我们求娶你,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青环瞬间暴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整个人羞得不行。   她以前便隐约能感觉到谢管事对自己有几分情意,每回来明水城时都会给她捎带一些吃的玩的或是小首饰之类的,不过因为他也让人给其他几个丫鬟都送了,她便一直以为他手段圆滑会做人,用这种法子讨好世子妃身边的丫鬟,并无其他意思。   直到上回他来明水城亲自送她那支白玉簪子,终于让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想,才过了半个月,他竟然亲自来求娶她了。   青环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这事关一辈子的事情,你先想想。”阿菀温言道,“想明白了再决定,不必现在就急着作决定。”   青环忍住羞意,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嗫嗫地道:“若是奴婢出嫁了,才能在世子妃身边伺候么?”到底舍不得离开阿菀。   阿菀也舍不得这几个丫鬟,当下便笑道:“现在不行,不过等你们成亲后,过个几年,你若还想回来,我便让你来我身边当个管事妈妈。”   青环喜出望外,忙跪下来谢恩。   等青环下去后,阿菀端起茶喝了一口,心里怅然,觉得以谢管事的本事及心性,若真娶了青环,怕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再回来伺候人了。虽说傍着大树好乘凉,可是也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捏在他人手里的,还是有些有志气的人,想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   阿菀怅然了下,便将之丢开了,和卫烜絮叨起他不在家里的事情,特别说到了儿子的好玩事情。   “长极会翻好几个身了,可好玩了,你这么多天没见他,应该也是想他想得紧吧,我这就叫人去将长极抱过来。”   见她自个将话都说完了,卫烜撇嘴,嘀咕了一声“谁想那个讨债的”,却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小长极很快便被抱来了,不过抱他过来的却是罗晔,康仪长公主也笑盈盈地跟在后头。原来是得知他回来了,夫妻俩便过来看看。   阿菀和卫烜忙上前给父母请安,待坐下后,阿菀将穿着一身红绸小衣的儿子抱过来放到卫烜怀里,笑道:“你不在家,长极都想爹了。”   卫烜低头,正好和怀里软绵绵的小婴儿仰起的包子脸对个正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大一小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卫烜:看不出这讨债的哪里想他了。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忍俊不禁。 ☆、第 207 章   小长极虽然是未足月所生,但被康仪长公主夫妻养得好,如今五个多月大了,和正常的婴儿差不多,肌肤白白嫩嫩的,衬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宛若山泉浸润过的黑葡萄,灵气十足,仰着包子脸看人时,能将人都看化了。   虽说那张脸还是属于婴儿特有的包子脸,可是从整体的五官轮廓中大体可见长得比较像卫烜的,唯有那双眼睛像阿菀。可以说,小长极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现在虽然是个小婴儿,那也是最漂亮的小婴儿,比赵将军家的女儿漂亮多了。   卫烜僵硬了下,瞥见阿菀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只得捏了捏儿子的小胖爪,又撸了下他脑袋上特地留的那绺老鼠尾巴发,直到小长极伸出两只小胖爪扒拉住他的手,凑过脸来就要啃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拎走了。   罗晔比任何人都心急地扑过来抱住外孙,拿帕子给他擦擦脸,满脸慈爱温柔,温声道:“长极,那是你爹爹的手,不是吃的。”   小包子看着外祖父,听不懂他的话,探着手要勾他手上的帕子玩。   见罗晔像个奶爹一样抱着小家伙不放手,阿菀和康仪长公主也没和他抢,便和卫烜说起话来。   康仪长公主和卫烜絮叨了下他们在阳城的事情,然后别有深意地道:“虽说是在边境不必太讲规矩,但这阳城的城守府也太没规矩了,不仅下人冒失,主人也慌慌张张的,刘城守的几个儿女也恁地张狂,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说着,倒是为那几个孩子可怜。   父母不好,往往会连累到子女,子女没能得到父母好的教导,一生也就这样了。   阿菀愣了下,奇怪地道:“娘,难道你们在阳城的城守府中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由得想起了先前接到孟妡的信,在信里说康仪长公主夫妻应邀去城守府与宴,却出了些意外,好在并没什么事情,便没有仔细说是什么意外。   康仪长公主瞥了眼正抱着外孙玩的丈夫,淡然道:“不过是一些没眼色的人想给你爹添个人罢了。”   “啊?”   阿菀吃了一惊,忙看向正给自家儿子当孩子奴的驸马爹,仔细看去,驸马爹其实还未到不惑之龄,并且因为平时保养得宜,兼之喜好诗书讲究君子礼仪,可谓是个谦谦如玉君子。十二分的气质,再配上十分的好容貌,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看着就像个三十左右的俊美男子,年轻得过份。   三十岁的女人远没有三十岁的男子吃香,罗晔虽然有时候是个感性的人,在子女面前显得有些蠢萌蠢萌的,可是一到外面,那绝对是个合格的文士,才华洋溢,风流倜傥,不外乎有女人会为他倾倒。   所以,这是有人看上了驸马爹,然后想要自荐枕席,最后被公主娘发威灭了?   虽说康仪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可是因她行事内敛,名声不若康平长公主的响亮,更不用说在西北一带了。所以他们夫妻俩到了阳城,年轻俊美的驸马便被一些爱俏的姑娘盯上了,大胆地背着康仪长公主去示爱。   西北民风彪悍,女子远比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要放得开,看到哪个公子长得俊俏,当众示爱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那后来呢?”阿菀兴致勃勃地问道。   康仪长公主笑而不语,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了,纵使是女儿,也不好说的,得给丈夫一些面子。   阿菀有些失望,决定找个时间偷偷写信问孟妡,定然要还原当时的事情来。她瞄了卫烜那张春花晓月般昳丽的脸,觉得自己也要向公主娘学习,不能给别的女人碰自己的男人。   听到康仪长公主提阳城的刘城守,卫烜目光微闪,心里对康仪长公主遇到的事情颇为了解。   去年他和沈罄私下探查许久,又有他前些年让路平埋在阳城的探子,终于确定了上辈子导致阳城被敌军所破、沈家诸人战死的原因,便是出在阳城的刘城守身上。   现在的阳城的刘城守是个爱弄权势的小人,作为城守,他一直想要插手阳城军中事务,却不想振威将军是个能干的,没能让他沾到什么,十几年的经营下来,振威将军与刘城守之间形成一种制衡的关系,谁也奈何不了谁。刘城守一直不甘屈于沈家之下,兼之他爱财,竟然鬼迷心窍地与蛮族搞在了一起,上辈子阳城之所以被破,也是他出卖了阳城的缘故。   刘城守的行为可以称之为通敌判国了,虽然最后他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不过其子女却早早地被送到了安全之地。   这次罗晔在刘城守府里被女子示爱,那女子的身份便是刘城守疼爱的一个女儿,虽然不是嫡出,却被养得极为张狂,见罗晔相貌俊美,这边城中少有男子能及得上,便芳心暗许,完全无视了康仪长公主,寻了个机会将人支走了,便跑去罗晔面前示爱,想与他春风一渡。   可惜她命不好,罗晔不配合,兼之康仪长公主发现及时,破坏了她设的局,并且将她收拾了一顿,吃尽了苦头,再也不敢起那等心思。   康仪长公主当年能从后宫倾轧中脱颖而出,绝非善类,只是平时为了给女儿积阴德,极少出手罢了。她看着温柔如水、敬爱丈夫、疼爱女儿,但只要碰触到她的逆鳞,雷霆之怒下手段凌厉非常。在她心中,谁都不能碰触的逆鳞便是丈夫和女儿,所以那位胆敢觊觎罗晔的刘姑娘的下场便是康仪长公主盛怒之下的杰作。   卫烜早就从埋在阳城的探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刘城守府的规矩也有几分明了。去年他在暗中帮沈罄梳理了阳城的关系,并且揪出了刘城守通敌的把柄将之交给了沈家,便看沈家怎么操作了。   原本今年夏天,阳城便会有一场大战,惨烈非常,沈罄孟妡皆亡于此战。如今沈家拿捏住了刘城守的把柄,没了刘城守与敌军里应外和,这辈子阳城应该不会被破了。   说了会儿话后,突然响起了小长极哼哼唧唧的声音,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忙关心地望过去,便见罗晔熟练地查看是不是尿湿了,发现确实是尿湿了,他让丫鬟拿来尿布,自己亲自给孩子换上,动作很是熟练。      卫烜瞥了一眼,看阿菀笑盈盈的模样,心里撇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也会给那讨债的换尿布。   卫烜从庄子回来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没有战事时窝在府里陪阿菀,有战事时便去城头督战。只是这一年来,明水城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一般都是小打小闹的多,伤亡并不大。   对此情况,众人也是乐见其成的,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和牺牲。   窝在府里的时间多了,卫烜难免便被阿菀趁机将儿子塞给他培养父子感情。   虽然罗晔和康仪长公主对外孙喜爱非常,恨不得自己抱养在身边,但也知道女儿舍不得孩子,所以并未成天霸着不放,每天下午都会让奶娘将外孙送到正院来,让小夫妻俩一起照顾。   卫烜每回抱着那软绵绵的婴儿时的神情有些臭,不过奇特的是对于给孩子换衣服、换尿布、喂他喝水等事情却比阿菀这当娘亲的还要熟练。   卫烜是这样说的:“你身子不好,还在休养,就别成天都围着他转累着自己。”所以,只要自己在,他便接手将儿子拎到身边看着,让阿菀休息。   阿菀每每听罢,只是笑盈盈地看他,也不说什么。   如此过了半个月,却不想长极突然生病了,发起了高烧,整张脸都红了,将阿菀吓坏了,连卫烜都有些被吓到,瞪着那因为不舒服而哭闹不休的小家伙,有种束手无策之感。他以为是奶娘丫鬟伺候得不精心,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们。   奶娘等人早就跪了下来请罪。   康仪长公主夫妻听说孩子生病,也急得跑过来。   幸好,白太医和郁大夫过来查看后,发现只是小孩子要长牙之故才会生病,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虽说小长极生病是因为要长牙的缘故,可是阿菀他们还是不敢放松,紧张地守着孩子,恨不得就住到这里来。   卫烜看不过眼,将她拎了回去,“有姑父姑母看着,你就别守在这里了。你自己还在休养,受不得累,若是为了他累着自己,以后谁来照顾这讨债的?”   康仪长公主听到女婿叫外孙“讨债的”,眉头跳了跳,不过她也觉得卫烜说得对,劝道:“阿菀,听烜儿的,你回去歇息,我和你爹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年纪也不算大,照顾个孩子的精力也是有的。你可要仔细养好身子,省得以后老了要受累。”   罗晔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外孙身上移过来,也劝着女儿,“你娘说得对,阿菀听话,你是乖孩子,别任性。”   阿菀被众人劝得无反驳之力,只得被卫烜拉回房里歇息。   只是她哪里能安下心歇息?一会儿就要起身去叫人进来询问孩子的情况,直到打过三更鼓后,听说退烧了,她才安心地躺下来,没有再折腾。   卫烜被她闹得郁闷,但也知她的性子,只能耐着心陪着,直到听到小长极退烧,阿菀终于消停了,他才将她塞回被窝里,嘀咕道:“果然是个讨债的,就会折腾人……”   阿菀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此时也觉得累得不行,靠在他怀里睡觉,听到他的嘀咕声,随口道:“你对于你父王而言,也是个讨债的。儿女之于父母,哪个不是讨债的?”   卫烜被她噎得无语。   翌日,阿菀天刚亮便催着卫烜起身,然后去康仪长公主夫妻的院子看儿子了。   因为小长极生病,康仪长公主便将孩子挪到自己身边照顾。她以前能将被太医断言养不大的病秧子女儿小心翼翼地养大,又是个心思细腻的,对养孩子自有一套,所以小长极生病,有康仪长公主守着,阿菀心里也是放心的,虽然感情上让她舍不得儿子,却也不敢感情用事。   夫妻俩过来的时候,小长极还在睡,他已经退烧了,不过因为生病之故,那张包子脸看着有些消瘦,脸色没有以往的红润,有些淡淡的青白色,看着就让人心疼。   夫妻俩坐在床前看了一会儿,直到小长极饿了醒来,看到床边的两人,便伸手要讨抱。   小长极如今已经六个月大了,会认人了,对于天天都会见的康仪长公主夫妻和父母都黏得紧。虽说卫烜似乎从来没给过儿子好脸色,也没有表现得有多稀罕他,可偏偏他又比世间的其他男人做得要好,连照顾孩子的细节都注意到,小长极现在还小,又不会看人脸色,天天要被他抱,习惯了他的气息,自然会黏他了。   阿菀将儿子抱起来,接过丫鬟绞好的巾帕给他擦脸,然后无视了卫烜发黑的脸,避到屏风后给儿子喂奶。   等小家伙吃饱后,给他换了尿布,阿菀将儿子递给了卫烜,让他抱小长极哄他入睡。   卫烜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但已经熟练地调整了姿势,用一种让孩子舒服的姿势抱着,拍着他的身子晃悠着,不到一炷香时间,小长极眼皮搭拉着,很快便睡着了。   “小心点,别吵醒他。”阿菀小声地说着,让他将儿子放回床上。   卫烜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嗜睡,你不用太紧张。”虽是这么说,但动作仍是轻了许多。   阿菀看在眼里,不由抿嘴一笑。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站在门口,看到那对守在床前的夫妻俩,两人也不由相视一笑,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卫烜看起来不太待见小长极,但奈何有个会见缝插针的阿菀在,搞得他快成了继罗晔之后的奶爹了,只是他自己死不肯承认罢了。   养了半个月,小长极终于恢复了精神,又是萌萌哒的小包子一个,渐渐地从学翻身进化到了学爬了,只是腿脚没力,多数像只小乌龟一般,肚皮往下,用肚子往前挪着往前行。而这种时候,若是卫烜在,会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小衣服,让他憋闷足了劲儿,也没能往前爬几分,最后气得哭了。   在一家四口都围着孩子转时,京城又来了信件。   这次的信里内容中有太后病重的消息。   阿菀看到这里有些吃惊,更吃惊于孟妘在信里说的太后所做的梦,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卫烜战死于明水城外十里处的万嵬坡。   春天天气好的时候,她也曾和朱夫人她们骑马经过万嵬坡,那里生长了一种可以食用的很嫩的野菜,脆嫩多汁,用油炒过特别地爽口,很能下饭。而万嵬坡的土确实是黑土混着一些黄色,若用铁揪铲下,看那平滑的断面,可以发现那种颜色组合在一起,宛若两种颜色间隔着的隔层一样,很是特别。   太后连这么细微的细节都能梦到,难道真的是预言梦?   虽说不要相信,可是阿菀仍是被弄得心弦俱震,整个人都有些懵。   卫烜也收到了太子的信,信里的内容与太子妃写给阿菀的无二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站在书房南面的窗前久久未能言。   自从死过一回,他便相信这世间的事情不是绝对的,他能重活一回,太后为何不能梦到上辈子他战死的事情呢?若是太后所梦之事是真的,那么他死后原来还会被追封为忠烈王,且得两代帝王追封,虽说其中有作戏的成份在,但也是天大的荣耀了,赢得身后名。   明水城,万嵬坡,他上辈子的埋骨之地。   明年七月,便是上辈子他的死期。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上天要让太后梦到这事情呢?   卫烜让路山端来火盆,将那封信烧了。   等信烧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离开了书房,疾步往正房行去。   果然,刚进门,便见到阿菀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有些苍白,发现他进来时,目光徐徐望过来,眼里有着残留不去的惊恐。   “你……”   “阿菀,听说皇祖母病重。”卫烜走进来,将她纤细的身子揽进怀里,然后抱到炕上坐着,“别怕,没事的。”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那封信,果然看到了“太后”、“梦”、“万嵬坡”等字,心里有些了然。   以孟妘和阿菀的交情,孟妘自然会将此事告诉阿菀一声,防患未然。   阿菀忙将信阖上,对他道:“是啊,太子妃也在信上说了,听说太后对你念得紧,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将你召回京。”   “不会的!”   听他说得太确定,阿菀不解地道:“为何不会?指不定太后见着你,身子就好了呢?皇上以孝治天下,为了太后,怎么着也要召你回京一趟。”   卫烜温暖的手指摸着她的脸,明明笑着,但眼底却未有笑意:“皇伯父是个有主意之人,现下明水城还在打仗,且狄族那边又有异动,皇伯父需要我镇守在这里以防万一,是不会轻易将我召回去的。”他叹了口气,“他是个合格的帝王。”   阿菀沉默。   卫烜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相贴,柔声道:“你希望我回京么?”   阿菀以前是不希望的,因为她发现在这里,卫烜活得更加神彩飞扬,他明显喜欢明水城这里更自由的广阔天地,而她也觉得在这里挺悠然自在的,没什么不好。可是太后的梦……让她有不好的预感,她怕那真的是预知梦。   想着,她收紧了手拥住他的腰,将自己依在他怀里。 ☆、第 208 章   明水城的夏天,虽然白天温度不算太高,但炙阳日日曝晒,降水量少,空气干躁,在太阳底下行走一会儿,便会热得汗流浃背了,唯有待在室内会好一些。   阿菀在明水城已经渡过了两个夏天,连带今年是第三个夏天了。   夏天天气虽然热,但小长极进化为爬虫动物后,很喜欢爬来爬去,甚至胆子很大地想要翻爬下床或炕,让照看的丫鬟奶娘们都不敢将眼睛错过。   阿菀见儿子实在是活泼得不行,便将屋子里的桌子椅子这些家具挪一挪,挪了一个很大的空间,然后在中间铺上了极大一块凉席等物,将小长极放到席子上,让他自己在上面爬个够。   果然,有了这凉席后,小长极爬得更欢了,有时候爬累了,直接往那儿一趴,拽着布老虎等物便睡着了。   明水城夏天的战事开始变得频繁,众人已经习惯了明水城这一年来的战事节奏,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仍能泰然处之。   今日朱夫人和赵夫人、钱夫人都带着她们的儿女过府来玩,阿菀带着儿子去招待她们,让人将花房里几盆开得正好的墨兰、牡丹花搬过来给几位夫人赏玩,又将她亲自设计让工匠做给长极玩的玩具拿来给几个孩子一起玩。   朱城守家的梅心、兰心两个小姑娘年纪大些,便坐在一旁照看几个弟妹们。而小长极见有那么多的人来玩,一点也不怕生,很高兴地坐在地上铺的凉席上和比他大的哥哥们一起玩积木,一片欢声笑语。   朱夫人喝了口茶,对阿菀道:“还是世子妃这里的茶好喝,还有你们的花,也开得好。”   赵夫人享受般地抿了口茶,又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朱夫人,接着道:“这是一品墨兰,极难培养,自然是开得好了。”看着那几盆珍贵的兰花,赵夫人心里越看越欢喜,若非君子不夺人所爱,都想要从阿菀这里买回家去了。   朱夫人实在无法理解赵夫人的心思,一盆不能吃又不能玩的花草有什么好爱的?看个眼缘便行了,要将之爱之如命实在做不出来。不过世子妃让人捧来给她们赏玩,朱夫人自然也不会多嘴说什么扫兴的话。   太阳西斜时,众人终于告辞离开了。   将人都送走后,阿菀抱起玩得满身汗的儿子,亲了亲他白嫩嫩的小脸,笑着握他的小胖爪子道:“长极,今天好不好玩?有那么多哥哥姐姐陪你,是不是很高兴?”   小包子歪着头看娘亲,笑着扑过去啃她的脸。   母子俩互相啃了一顿后,阿菀才亲亲热热地抱着儿子去净房给他洗白白,换身干净的衣服。      等阿菀和丫鬟们一起给小长极洗好澡,便见卫烜回来了。   见到卫烜,小长极很是高兴,他现在已经会认人了,看到熟悉的人就很高兴,伸手朝他啊啊啊地叫着,一副要讨抱的模样。相比小长极的兴奋,卫烜便有些淡淡的,见小长极锲而不舍地伸手过来,他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看得阿菀忍俊不禁。   等卫烜进净房换了衣服,净了脸面,坐到临窗的炕上喝冰镇酸梅汤解暑时,小长极便飞快地朝他爬了过去,爬到他怀里坐着,一副这里是他的宝座的模样。   阿菀看着父子俩那相似的脸蛋,忍不住扭头捂嘴笑了下,对他道:“你先看着长极,我也去梳洗一下,浑身都是汗,臭哄哄的。”说着,便带着丫鬟走了。   卫烜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抱住小包子,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公文看起来。   小长极现在正是对所有东西都好奇的时候,坐在父亲怀里,伸着小胖手要去抓公文,被卫烜打了几次小爪子依然锲而不舍,最后只得将公文挪到他勾不到的地方,将手里那份公文举高一些,由着他怎么蹦跶都勾不到,不禁啊啊地叫起来。   “别吵,再吵打屁股!”他故作凶狠地道。   可惜小包子不懂看人脸色,不知道他在凶自己,张着嘴朝他笑,露出小小的牙齿丁,甜蜜得腻人,卫烜觉得这小家伙讨好人的模样,很像他娘。   等阿菀沐浴出来,见到在卫烜怀里蹦跶的儿子,卫烜虽说没怎么理他,但一只手却圈着他的小身子,防止他摔下来,细节之处可见一斑,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长极乖,别去闹你爹,这不是你能玩的。”阿菀将儿子抱过来,拿了一张纸给他撕着玩。   抱着儿子,阿菀问道:“外面的战事怎么样了?”   “暂时歇战,不过赵将军觉得,今晚怕是会夜袭。”   阿菀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那不是让人不得安生?晚上可得警醒些。”   “不用担心,赵将军是个有经验的,他早有预防。”卫烜宽慰完她的心。   夫妻俩正闲话着,小长极又不甘寂寞地爬过来了,趴到了卫烜的背后去扯他的头发。卫烜被小包子辣手摧发吃了一疼,反手将他像拔萝卜一样从身后抓到面前,然后再将他像种萝卜一样按坐在旁边,按着他抬起的脑袋笑得阴沉沉的。   “坐好,再敢乱扯东西,打你屁股!”   小长极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然后朝他咧嘴一笑,真是萌萌哒的小包子,让人发不了不脾气。   “蠢货!”卫烜觉得这孩子真蠢,不知道像谁,反正一定不像自己。   阿菀看得好笑,嗔道:“他才多大啊?什么都不懂呢。”   “胡说,他都七个月大了,怎么还不懂?”卫烜反驳道,恨不得现在这小家伙什么都懂了,然后懂看他的脸色,省得他总是无知地来黏他。   “你逗我啊?我觉得你七个月大的时候,指不定比他还不懂事,如果你不信,叫安嬷嬷过来问问就知道了。”阿菀为自家萌萌哒的小包子说话。   卫烜不吭声了。   这就是小时候太熊,黑历史太多的结果,要翻旧账是翻不完的。阿菀觉得,儿子可以宠,但不能像卫烜小时候一样,被宠得无法无天,是非好坏不分。   晚上,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将外孙接到他们院子里歇息。孩子不在身边,影响不到阿菀休养歇息。知道有康仪长公主看着,阿菀也能放心地睡个安稳觉。   只是今晚阿菀还是被惊醒了。   半夜,战鼓声响彻明水城,敌军果然夜袭,卫烜自然要去督战。   阿菀虽然有些担心,但以往也不是没这种事情,再多担心无益,只能按捺住心神,等待夜晚过去。   晨曦来临时,城墙上的杀声渐歇,阿菀方才安心地睡下。   只是等阿菀睡足了精神起床时,便见到卫烜神色凝重地走进来,身后的披风滚动翻飞,气势惊人,战甲上还可见一些溅上去的血渍。   见到阿菀迎了出来,卫烜顿了下,然后让周围伺候的人退下,他拉住阿菀的手进房,轻声道:“阿菀,探子传来消息,阳城被困,我已和赵将军商量过了,由我连夜带领五千精兵过去救援。”   “什么?”阿菀的声音有些尖锐。   “不用担心。”卫烜拥她入怀,低头蹭她柔嫩的脸蛋,“我会小心的,只要破了阳城之危,阳城必会无事。”   阿菀的眼睛有些湿润,她知道卫烜会走这一趟,为的是孟妡在阳城。如果孟妡没在阳城,根本不用卫烜亲自领兵过去救援,一边是丈夫,一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让她几乎忍不住掉下眼泪。   卫烜吮去她不自觉掉下的眼泪,心里难受得窒息,想要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他早几年就在阳城作了安排,阳城不会面临像上辈子那样的危机,他走这一趟有自己的目的,虽是为解阳城之困,却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告诉她自己的先知先见。   上辈子,阳城这一次被破城,城中百姓死伤无数,沈家人战死。而这辈子,依然在同一时间被围城,却不会有上辈子的危机,但他依然要走一趟彻底地解决阳城之危。   “阿菀,没事的,我已经在阳城作了安排,沈罄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担心。”卫烜搂着她纤细的身子,自己坐在椅子上,将她抱在大腿上坐着,亲吻她的脸,“我很快便会回来的,那蠢丫头也不会有事的。”   阿菀揉了揉眼睛,红着眼对他道:“你要说话算数,我等你回来。”   卫烜嘴角嚅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无声叹息。   他知道,又要让她担心了。她的身子现在还要仔细休养,不宜多思多虑,可是事情将会连着一件一件地发生,以她的性子,少不得要细思作准备。纵使他不在,她也能尽自己的能力做好,不用他担心。可他担心她的身子!   “什么时候出发?”阿菀接受了事情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今晚戌时三刻。”   阿菀听罢,又搂住他。   晚上,卫烜趁着夜色,带领五千精兵开拔往阳城。   卫烜此次前去,是秘密行为,明水城外的狄军并不知道,战事方歇,他们没有接到消息,依然只是据守在明水城五十里之外,两军对磊,互成拉据局面。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也得了消息,赶紧来正院陪女儿,小长极已经在炕上睡着了,小肚皮上搭了一件小凉被,小手虚拢成拳头举放在脑袋两边,睡得很安稳。   “你别担心,烜儿定然是和赵将军拟定好战略,自然是心有成竹,方才会连夜启程赶往阳城,不会有事情的。”康仪长公主宽慰阿菀,“而且烜儿来明水城几年,明水城从未吃过一次败仗,反而是狄军多有损失,可见烜儿在领军打仗这事情上是有天份的,不然皇上也不会特地派他过来了。”   明水城是嘉陵关一带的军事要塞,只要守好明水城,便能扼住狄军南下侵略的脚步,守住大夏的北部。而卫烜自从来到明水城后,也做出了成绩,不管战事如何,明水城依然稳稳地守住了,没能让狄军越过大夏边境。   去年狄族内部出了事情,内乱不断,对外的战事也略有缓和,今年初春,狄族内乱结束,前任狄王死亡,新王乌力葛尔上位,用了几个月整顿狄族及周边的部落后,终于将目光再次放到大夏。   这位新王也是有野心的,明水城久攻不下,便也没有集中兵力攻城,而是转移了目光,将兵力放到了阳城和庆和城等地。乌力葛尔上位后的第一场战争,便是将狄族大半的兵力都放到阳城,想要从临近西北之地的阳城打开一条通往大夏的通道。   这些事情外界鲜有人知道,阿菀能得知此事,也是因为卫烜很少瞒她之故,甚至有时候会同她说一些,询问她的看法。阿菀能有什么看法?她恨不得直接让人带一捆火药去狄族王帐将那位总是对大夏虎视耽耽的王给炸成肉泥。   卫烜每次听阿菀难得意气用事的话,都忍不住闷笑起来,然后也会开玩笑地说,哪天他找着机会,就带火药去将狄族的那些贵族都炸了,没了那群野心勃勃的家伙,大夏边境可以安稳个数十年。   卫烜离开后的几天,外面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阿菀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常让路云注意外头的消息,若有关于阳城的消息马上告诉她。   路云手中握着一些卫烜给她的人手,专门打探外界消息。虽说是让路云掌握的人手,可是阿菀对此却是一清二楚的,路云忠心于卫烜,知道卫烜的意思,自然也会将得到的消息悉数交给阿菀,使得她虽然足不出户,却对外面的事情颇为了解。   过了半个月,阳城那边的消息终于传过来了,狄军被卫烜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惨重,不得不暂时退兵,阳城危机解除。   阿菀心里十分高兴,拟定这次营救计划的赵将军、朱城守等人也分外高兴,朱夫人又带着两个女儿上门来说话了。   “世子真乃用兵奇才,我听我家老爷说,世子带着五千精兵从狄军身后夹击,不仅捣毁了狄军的粮草,甚至一举斩杀了狄军的将军,让狄军士气大落……”   朱夫人显然是高兴极了,拉着阿菀喋喋不休,对卫烜多有赞叹,那副与有荣蔫的模样,仿佛卫烜是她什么人似的,让朱夫人的两个女儿尴尬不已,小心地窥着阿菀,生怕她不悦。却不想阿菀和那些丫鬟们听得津津有味,巴不得她多说一些。   只是,阿菀的高兴很快便没了。   因为卫烜解了阳城之危后,并没有回明水城,而是带着五千精兵,往北部草原而去。 ☆、第 209 章   京城。   自从文德二十二年北部战事再起,狄族频频侵扰大夏边境,这几年来边境战事频繁,因为文德帝对此十分看重,使得在朝堂中武将的地位有所上升,瑞王便是其一。   瑞王虽是宗室,却深得文德帝信任,掌管西郊大营的指挥权,年轻时也曾参与过对西北的战事,不过他在朝中的行事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不着调的老流氓!   可惜纵使大家私底下对他颇有微词,但他依然蹦跶得很高兴,而且活得也很有滋味。只除了一样,他生了个惯会闯祸的熊儿子,让他时时不得安生。   当见到瑞王匆匆忙忙地进宫时,沿途经过的大臣见状,都当没看到他,远远地避开了。   “那是七皇叔么?”   “看身影应该是的。”   六皇子和七皇子站在廊下,望着瑞王远去的背影,目光皆有些幽深。   “七皇叔应该是去太极殿吧。”六皇子敛手站着,神色淡然,“怕是为了那位的事情。”   七皇子点头,接着小声地道:“七皇叔也只有为了他才会在这种不朝不晚的时候进宫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竟然只带着五千骑兵,便敢深入草原,如此孤军深入,后果不堪设想,莫怪七皇叔要急得进宫来寻父皇了。”   六皇子听后微微皱眉,很快便展眉,对身后跟着的一名内侍道:“你去让人打听一下,四皇兄和九皇弟如今在何处。”   内侍领命而去。   “怎么了?”七皇子看向他,低声道:“你担心……”   “嗯,那位虽然不在京城,但他的影响力仍在,不说皇祖母那儿,光是父皇,就猜不透他的意思。不过我可以肯定,父皇仍是很看重他。”说罢,用耳语般的声音补充道:“太子式微,三皇兄因伤闭门谢客、形同虚设,五皇兄就不必说了,单是他做的事情,早被父皇厌弃了,四皇兄和九皇弟各凭本事,私底下斗得正热闹呢,可要小心一些,免得看戏却被扯进去演戏。”   六皇子和七皇子是同年同月所出的皇子,彼此间只差了几天时间,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与其他皇子不一般。比起七皇子还有些天真烂漫,六皇子心思深沉许多,也颇有见地,对朝中局势看得十分清楚。   “七皇叔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一般,若能得七皇叔的青眼……”   六皇子的话虽未说完,但七皇子如何不知。可以说,宫里所有的皇子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瑞王养了个难缠的混世魔王,他们发现要讨好瑞王,得他青眼实在是太困难了。只是再困难,为了那位子,仍是要迎难而上。   “七弟,我那儿得了一坛上好的贡酒梨花白,今儿去我府里喝一杯。”六皇子突然开口道。   七皇子淡笑道:“那就打扰六哥了。”   等两位皇子出宫回府时,终于得了消息,瑞王果然在出宫途中,被四皇子拦住了。   “咱们这位四皇兄,可真是个急性子。”七皇子冷笑道:“太子虽然这几年势弱,但父皇明显没有废他的意思,四皇兄做得多了,小心以后落得像五皇兄的下场。”   想到宫里有贵妃之名却无贵妃之实的郑贵妃,以及形同废人的三皇子、五皇子,两人皆忍不住摇头。   就在两人点评着四皇子的行为以及瑞王进宫寻皇上说什么时,下人来报,成郡王府的三少爷卫珏来了。   七皇子直觉皱眉,说道:“六哥,这卫珏……你几时与他有往来的?”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三皇子当年得势时,这个卫珏便是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如今五皇子被幽禁,三皇子也退出朝堂争斗,卫珏却依然风光地游走在皇子中,比成郡王府的长房嫡长孙卫琮还要得意,不免有几分明白。   好一个卫珏,真是好手段。   可惜的是,他们虽然知道卫珏身后有人,却不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   “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六皇子倒是淡定,“他是个有意思的人,稍会你看着便知道了。”然后吩咐门人,让卫珏进来。   七皇子却不以为然,以前卫珏跟着得势的五皇子时,他们年纪还小,在宫里都像隐形的皇子般不起眼,那时候没少见到卫珏,对他实在是升不起什么好感,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惯会钻营的小人罢了。   卫珏进来后,恭敬地给两位皇子请了安,然后朝冷着脸的七皇子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狭缝,看起来宛若一只狐狸般,让七皇子心中微微跳了一下。以往他对卫珏的印象,只是个极会钻营讨好五皇子的宗室子弟,看起来有些谦卑,可是这会儿,那狐狸般的模样,一反过去的形象,让他心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着好像要算计人一样。   “坐吧。”六皇子指了位置让他坐,端着茶盅抿了一口,随口道:“难得你上门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卫珏笑眯眯地道:“今儿来找六殿下自然是有事的,却未想七殿下也在这里。”   七皇子冷淡地直视他,没有开口。   “无碍。”六皇子淡声说道。   卫珏又是一笑,说道:“素知两位殿下交好,今儿一见,才知道两位殿下不愧是打小一同长大的,和其他几位殿下的感情就是不一般……”   七皇子皱眉,极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场面话,可偏偏这人却能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不着边的话,而且句句皆是奉承,竟然还不带重复的,可见口才有多好。七皇子素来不喜虚伪之人,这卫珏便是这等人。   不过六皇子偏偏耐心极好,等他说得差不多时,微笑地道:“有什么便直说吧。”   卫珏又冲他一笑,喝了口茶,方道:“在下今日来,是想和六殿下做个交易。”   六皇子眉稍微微拧起来,面色浮现几分凝重,看向依然笑眯眯的卫珏,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等卫珏离开六皇子府,两位皇子皆有些沉默。   半晌,七皇子终于忍不住道:“六哥,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胆,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然后嘲弄道:“终于打雁也不像被雁啄了眼。”   六皇子冷笑一声,“只怕大胆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然后他叹了口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背后的人应该是咱们那位须以兄弟相称的烜哥。”   “他?”七皇子吃了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端不住。   卫烜这个名,之于宫里的许多皇子而言,便是个恶梦一样的存在,七皇子对他也有种莫名的惧意,能避开便避开。当年在静观斋读书,卫烜和五皇子明争暗斗,他们这些旁观者没少受他们连累,也被他揍得够呛,作皇子作到他们这般下场,可见卫烜的得意。且这种得意,全然离不开他们那位皇父的宠爱。   原本他还高兴卫烜去了边境,却不想人不在,却处处有他的痕迹。   六皇子神色有些扭曲,最后只剩下颓然,说道:“我一直看不透他,人都不在京城了,却不想还留了这手。也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   七皇子默然。   *****   瑞王进宫一趟,却无功而返,心里极是郁闷,所以等在路上遇见四皇子时,心里更没啥好感,理都不想理他,对四皇子的邀请直接拒绝了。   拒绝了四皇子后,瑞王大步出了宫门。   四皇子目中掠过些许怒意,很快便平息下来。他知道这位叔父的性格,也是这种德行,方能让他们那位精明的皇父信任。可惜他命不好,生了个天生会惹祸的儿子,现下卫烜孤军深入草原,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以四皇子的心思,他自是希望卫烜最好死在草原上,想要看看那位皇父最后是什么反应。   四皇子按捺下因瑞王的拒绝而升起的怒意,转身往太极殿行去,却不想在半途中见到了迎面走来的九皇子,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副好兄长的神情。   “九弟这是要去何处?”   九皇子恭敬地给他行礼后,方小心地道:“正要去太极殿,父皇前些天考核我的功课,因我答不上来,父皇有些生气,叫我回去默了百遍,今儿要检查。”   四皇子扫了他一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真可怜,不过父皇这样也是为你好,九弟莫要辜负了。”   九皇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皇兄说得是,弟弟自是明白的。”   两人交谈几句,便错身而过。   九皇子低头的刹那,眼含冷色,很快便收敛起来,往太极殿行去。   四皇子望着九皇子的背影,目光微微发冷,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明白的,卫烜当年离京前,可是重点“关照”过这位弟弟。以卫烜的性格,虽然让人恶之欲死,可是他行事颇有章法,若不是九皇子做了什么让卫烜不开心的事情,卫烜根本不可能对他出手。   四皇子因此也将之放在心上,便让人盯着这个年纪小又乖巧的弟弟,却不想这个弟弟会给他如此精彩的回报,果然是个藏得深的,竟然连蔡阁老都驱使得动。   想到这里,四皇子冷笑一声,蔡阁老如今是内阁首辅,虽然行事手段以稳为主,但却是揣摩圣意的高手,狡诈如狐,想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越过太子而看重九皇子。以前连他都不敢妄想着太子被废,却不想一个阁老却早早起了心思。   ****   瑞王回到王府,还未坐下来歇一歇,便听管家来报,威远侯府使了人过来。   来的是威远侯府的一名管事,瑞王认出他是威远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得用人之一,心里便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你们老夫人身子可好?”瑞王难得给了个好脸色。   那管事恭敬地答道,“老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太好,精神也略差一些,太医来看过,说老夫人忧思过度,得仔细将养着。”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夫人担心世子,没得世子平安的消息之前,怕是无法安心养身子。”   瑞王骂了一句,那管事眉头一跳,垂首不语。   “劳老夫人惦记,是那孽障的不是,待日后他回京,本王亲自押着他过府去给老夫人请罪。”瑞王叮嘱道,“你回去同老夫人说,世子身边跟着一些武艺高强的好手,不会有事的。”   管事肃手应了一声,等离开前,将一个红漆描金匣子交给瑞王,说道:“这是老夫人让属下送过来,说是要给世子的。”说罢,给瑞王行了礼,便离开了。   瑞王打开匣子,当看到里面叠在一起的那一沓银票时,顿时忍不住叹气。   比起其他人,他这作父亲的更担心此时不知道跑哪儿去的熊儿子,觉得这儿子果然是天生的傻大胆,没跟任何人商量,便带着一支骑兵跑去狄族的地盘,是嫌命太大了么?他跑了,却将妻儿扔在明水城,也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想到自出生到现在还未见过的孙子,瑞王心里其实很是心动,很想将那母子俩叫回京城来。   当初得知儿媳妇有了身孕,瑞王才知道原来熊儿子真的是没有隐疾的——至于为何成亲当晚竟然没有圆房的原因,他至今仍是不解。儿媳妇有了身子,瑞王是极为高兴的,不过也担心明水城那种地方缺衣少粮不适合孕妇养胎,当即便让王妃收拾了几车的吃食补品等送过去,恨不得孙子马上就能出生。   若非孕妇不好行路,瑞王都想要派人去将儿媳妇带回京城来生产,省得在明水城那种地方连个像样的稳婆都找不到。正当他想要进宫去求太后指派两个有经验的接生嬷嬷送去明水城时,却不想康仪长公主夫妻亲自过去了。   罗晔虽是驸马都尉,却只是虚职,并不像其他的官员,不禁远行。所以他和康仪长公主以游历为名出京,也无人会非议,十分方便。   得知这夫妻俩以游历之名实则去明水城探望女儿后,瑞王终于安下一颗心,觉得有妹妹在,儿媳妇怎么样也有些保证。而儿媳妇最后也不负他的重望,生了个孙子给他,据说孙子长得比较像熊儿子时,瑞王更高兴了。   可惜,熊儿子依然是熊儿子,即便当了爹,仍是不改惹祸的本质,就这么带着五千精兵跑进狄族地盘,真是让他心都愁坏了。   看着威远侯老夫人给的这些银票,瑞王只得叹气。   如今朝堂不安生,皇子们私下小动作不断,太子的地位隐隐不稳,朝中显现出乱象,他原本还庆幸儿子不在京城,不必卷入朝堂风云中,省了很多麻烦,可谁知即便不在京城,他仍是能惹祸。   想到今儿早上朝堂上御史弹劾卫烜之事,瑞王便是满腹怒气,生气于卫烜一意孤行,也生气于那些吃饱没事干的御史,只会动嘴皮子,却不思边境百姓受蛮族欺压时之苦,尸位裹餐,有什么用?   正在房里生气时,管家过来了,并奉上了几份信件。   瑞王接过来看后,发现除了明水城固定送来的平安信外,还有一份资料,是关于阳城城守通敌叛国的证据。   瑞王惊得霍然起身。   *****   一个月后,阳城城守刘宗杰被禁军押解回京,其妻儿子女悉数下狱,阳城城守改换朝廷派来的官员。   “这位新城守赵靖是襄州人士,文德十四年的进士……”阿菀拿着京城来的信件翻看,看完阳城新派来的赵城守的资料时,不由得皱起眉,“他是四皇子的人?”   康仪长公主见女儿能从资料中很快发现阳城新城守是四皇子的人,不由有些惊讶,不过想起卫烜平时的行为,便也没有太过奇怪。   朝堂上的事情,卫烜素来不瞒着阿菀,甚至有时候会引导着她的思路,让她能发现其中的关键。卫烜此举并无深意,只是基于对阿菀的爱重,有些事情并瞒她,她想要知道的也会一一告之。所以除了出阁前被公主娘精心培养过,出嫁后卫烜的行为也让阿菀开阔了不少眼界。   阿菀看完信件,抬头对康仪长公主道:“娘,这位四皇子似乎野心也不小。”   康仪长公主点头,叹了口气道:“自从三皇子因伤闭门谢客、不再理会朝政后,那些皇子便起了心思,加之太子渐渐式微……”其实她心里明白,导致这局面的,还是因为文德帝暧昧的态度,若他能一如以往地支持太子,那些皇子还敢起心思么?   凡是帝王者,掌权柄越久,疑心病越重,越舍不得手中权势,太子于他而言虽是继承人,却也是要夺走他权柄的人。   阿菀心里有些担心京里的太子,发现太子的地位比想象中的要危险。只是再担心,如今他们远在边城,能做的有限,还需得靠他们自己。   拿着信件,阿菀失神地望着窗外明水城的天空,不知道现下卫烜在草原的何处。 ☆、第 210 章   过完夏天,进入八月份时,明水城的天气已经变泠了。   这时,长极开始对学走路情有独衷。   阿菀正扶着她家萌萌哒的长极教他走路时,便听下人来报,谢管事过来了,顺便送了庄子的出息过来,其中还有其他庄子里的管事孝敬主子的东西,都一起拉过来了。   阿菀听后,忍不住看向旁边侍立着的青环,笑道:“谢管事倒是有心了。”   青雅、青霜和青萍等丫鬟也瞅着她直笑,笑得青环面红耳赤直跺脚,就要掩面避走时被阿菀叫住了。   “行了,你们也别促狭她了,小心以后轮到你们时,她要来促狭你们,到时候谁也跑不掉。”阿菀笑着打趣道。   这下子,脸红的人又添了两个,只有年纪小还能多留两年再谈论婚事的青萍看着她们孟笑。   吩咐人将谢管事请到厅堂稍坐后,阿菀将儿子交给奶娘照顾,自己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厅堂。   谢管事正坐在那儿喝茶,见到跟着阿菀进来的青环时,眼睛微亮,然后恭敬地给阿菀施了一礼。   阿菀坐定后,让人给谢管事赐坐,等丫鬟上了茶点后,便将她们打发到门口候着,只留了青环在旁伺候,特地让他们这对准夫妻多相处。   谢管事起身同阿菀汇报了今年庄子里的出息及账务情况,然后将账本呈上来给她,说道:“今年春天雨水量不足,庄子的收成比去年减了三成,怕是远不够供应明水军的需要。”   明水军这两年的冬季粮食都是从阿菀的庄子里低于市价购买的,再从皇商那边进购一些便足以应付一个冬季的需要了。谢管事帮着阿菀管理庄子,自然也知道庄子里的粮食供给谁,他虽是个小小的管事,但也是个大夏人,常年行走在边境中,经历过战事,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和蛮人南下抢劫时的凶恶血腥,明白那些将士的可敬可爱之处。所以对于庄子里的出息,他十分看重,今年因为雨水不足使得庄子里的粮食比去年少,心里十分焦虑。   阿菀听罢,知道这是个看天吃饭的年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届时我会让人去给钱校尉提个醒,让他们今年从皇商那里多买一些粮食备着。”   两人说完了庄子里的事情后,阿菀心里琢磨了下,含蓄地问道:“这段日子,世子可有使人去庄子里?”   谢管事目光微动,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低声道:“七月份时,世子派了他的亲卫去庄子搬运了几次的东西,前儿路管事亲自过来一趟。”   阿菀暗暗吸了口气,果然那位世子将庄子里封存的火药搬走了,难道真的想去炸了狄族的王帐不成?很快她又回过味来了,那位世子如此秘密行事,怕是不会将火药公诸于市,只是若是用到火药,以火药的威力,只怕瞒不住,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做。   虽不知道卫烜会如何做,但观他以往的行事,阿菀不得不承认,卫烜能在文德帝眼皮底下活得如此肆意,心眼是不差的,心性也足够坚定,方能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既然他说这事交给他,她自是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卫烜这人,看着顽劣不堪,细思之下却不得不承认,他远不及表现出来的那般可以让人看透。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具备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毅力、智谋、勇气、胆色皆不差,慢慢地长成了一个可靠的男人。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好像一个不小心,原本总是让人头疼的熊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可靠的青年。   等谢管事下去后,阿菀再次失神般地看着远方,回想着从小到大与卫烜相处的情形,慢慢地,现在的卫烜将曾经那个熊孩子代替了,成为了一个足以担当起她所有喜怒哀乐的丈夫,甚至担当起守卫国土的重任,为世人所敬慕。   “世子妃,怎么了?”青环给她沏了杯茶,担心地看着她。   阿菀回神,勉强笑道:“没什么,谢管事来了,你不用在这儿伺候了,让青雅她们过来吧。”见丫鬟害羞得脸红,不由笑道:“去吧,你们已经是过了明路的了,不会有人传闲话的。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出嫁了,安心备嫁便是,不用时时过来伺候。”   青环原本还有些害羞,听到她的话,不由低下头,小声地道:“我舍不得郡主……就是想在郡主身边多待些时间。”   阿菀听到她这翻肺腑之言,心里极是熨帖。虽说主仆有别,但她从未轻视生命,使得这些丫鬟也真心待自己,其中虽有她们的品性因素在,但这种忠心也是双方的。   阿菀拍拍她的手,笑道:“纵使出阁了,你也可以回来看我的。”   青环高兴了下,复又有些难过,心里知道待自己嫁出去后,想要回来探望前主子却是不方便,并不是想回来就回来的。   青环下去后,阿菀也回了房。   刚进房,便见儿子颤巍巍地扶着一张锦杌移动着,小小的人,像只小螃蟹一般横着移动时,小脸绷得紧紧的,想来也是怕摔倒一样,真是可爱到爆,让她原本失落的心情好了许多。   看到她,长极啊啊地叫起来,下意识地松手,不想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他也不哭,屁股着地后,马上改坐为爬,飞快地朝阿菀爬来,周围的丫鬟反应都没他快。   阿菀上前几步,到铺在地上的毡毯前弯身,将爬过来的孩子抱住,忍不住在他可爱的小脸上分别亲了下,小长极发出欢快的笑声,搂着她的脖子扭着小身子蹦得欢。   孩子都是精力旺盛的,特别是小长极学会站立之后,便耐不住地想要学走路,每天都要人扶着走几步,不扶就闹脾气,不然自己扶着东西站立。以前看着乖巧,现在却特别地能闹人,阿菀终于体会到养孩子的不易和乐趣。   稍晚一些,康仪长公主夫妻过来了。   罗晔一见到外孙,顿时眼里就容不下其他的人事,乐颠颠地去扶着外孙,不厌其烦地扶着他走来走过,累了亲自给他擦汗喂水、轻声细语地哄着,整就是个尽心尽力的奶爹,并且乐在其中。   康仪长公主淡定地看了化身奶爹的丈夫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和女儿低声交谈起来。   “还没有烜儿的消息么?”   阿菀垂下眼,低低地应了一声,见母亲有些担心的样子,不由得振作一些,安慰道:“娘你放心,阿烜那儿不会有事情的,赵将军说他行军布阵都有一手,而且这次他出发前带足了粮草,又有熟悉草原的老油子跟着,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事情的。”从卫烜偶尔的话中可知,似乎他身边跟了几个能人异士,只要利用得好,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康仪长公主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下,也附和起来。   一家三口在正院用过晚膳后,康仪长公主便将长极带到他们的院子里去了。   没有儿子在身边,阿菀便让人将京城来的信件和消息拿过来整理,看完后让丫鬟帮着磨墨,在灯下开始写信。   她给清宁公主和太子妃、柳清彤等京中有交情的女眷写信。   前些天,她接到清宁公主的信,信上她只是唠叨地说了一些日常生活索事,便没其他的了。不过阿菀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结合着以往得到的消息,便知道她的意思。   清宁公主很是担心宫里的太子的处境,可惜她一个出嫁的公主,虽说是嫡长公主,在皇父面上却说不上话,对太子的处境帮不了什么。而且让她惊惧的是,她发现内阁首辅蔡阁老似乎并不支持太子,反而与其他皇子私下有所联系,只可惜蔡阁老太谨慎了,没法抓到他的把柄,使得清宁公主十分担心。   阿菀写完了信后,细细琢磨,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暂时能破解此局的人。   荣王。   荣王终于娶了王妃,并且接管了内务府。皇上能将内务府交给他,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在旁人看来,荣王是文德帝养大的,虽是亲兄弟,但比之父子也不过份,皇上能信任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阿菀从卫烜那里知道,荣王为了避免文德帝的猜疑,做了许多自污之事,连现在的王妃也是因为如此才娶的,虽说荣王也是出于一片真心,但无非是政治妥协的产物。许是荣王做出了足够的诚意,方能走到这一步。   阿菀轻轻地敲着桌面,荣王如今回了京城,虽说看着不支持任何一个皇子,但他与卫烜相熟,关健时候,应该会站在太子那边。   等墨迹干后,阿菀将信折好封住,叫路云进来,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将这几封信发往京城。”   路云接过后,应了声是。   *****   过了几日,朱夫人等人又上门来串门子。   朱夫人隐晦地同阿菀道:“听一些在草原生讨过生活的老油子说,草原每到九月就要下雪了,这天气一冷,路便有些不好走了。我家老爷还说,想要让赵将军派几个人过去查看一下草原的情况,也省得咱们做个睁眼瞎。”   阿菀听后,十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说道:“赵将军辛苦了。”   虽然得了朱夫人的话,但阿菀却仍是不太开心,特别是随着天气变冷,还未见卫烜回来时,阿菀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就在这时候,阿菀又接到了京城来的消息,并且是孟妘通过其他的渠道送过来给她的,消息只有一样:文德帝病了!   皇帝生病素来是大事,特别是文德帝如今年纪大了,每次生病都会被人高度重视,久而久之,皇帝身子有些什么病痛,便不想让人知道,都是让心腹瞒着,省得那些年长的皇子们起了什么心思,朝堂也不安份。   孟妘收集情报素来有一套,神不知鬼不觉。她既然让人送这消息来,便证明是真的了。文德帝的病情虽不知道严不严重,但若是不严重的话,孟妘也不会让人送信过来。   阿菀从中嗅出了一种不详的气息。   只是,卫烜不在,她有再多想法也不好做,想了想,阿菀叫来路云,低声嘱咐了她几句。   听到她的话,路云眼睛微微瞠大,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阿菀端起茶盅抿了口,眼睑微垂,淡声道:“若是路平得了空,便让他回京一趟吧。”   路云犹豫地看着她,若是要办这事,确实是路平亲自出面比较好,可是路平被主子派出去做其他事情,对他颇为倚重,一时间并不能抽空出来。   “先试着联络他吧。”阿菀补充道。   路云只得应下了。   九月中旬时,明水城便开始飘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不早不晚,天气开始变冷时,阿菀让人给小长极做了几套动物装,用的都是各种皮子,有虎皮、狐皮、貂皮等,穿在身上,就像一只圆滚滚的小动物,可爱极了,康仪长公主和赵夫人尤其喜欢,赵夫人回家后,也让人做了几套动物装给女儿。   这时,草原渐渐地有消息传来了。   据闻卫烜带领五千骑兵,连续灭了几股狄族骑兵及狄族的城池,给狄族带来了不少的损失,甚至深入到狄族腹地,几乎兵临狄族王帐,只可惜因为天气原因,不好再孤军深入,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这是自几十年前从狄族南下侵扰大夏边境伊始,还是第一次有大夏将士能打到狄族腹地去,消息传来,十分鼓舞志气,明水城的百姓将士都一片欢欣鼓舞,更不用说京中有诸多人对卫烜此举十分赞赏。   不过也有人议论卫烜穷兵黩武、无视军令王法的话,不过一些惯会揣摩上意的人发现文德帝虽未开口,却十分赞赏卫烜的行为,那些异样的声音很快便被人摁灭了,只剩下了对卫烜的赞许。   卫烜此次出兵,终于洗涮了他以往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上不少。   对于京中的事情,卫烜并不知道,他在十月中旬时回到明水城。 ☆、第 211 章   十月的明水城,大雪纷纷而下。   然而卫烜归来时,城门大开,明水城的百姓不畏严寒,纷纷出城迎接大军回归,虽是寒冷的大雪天,明水城的气氛却极是浓烈。   九月份时,明水军与城外的狄军交战,后因卫烜之故,狄族未到数九隆冬天气,第一次不得不提前将留在明水城的大军撒回。得知狄族提前撒兵,明水城的百姓自然高兴万分,所以今儿得知卫烜归来,纷纷出城相迎。   阿菀没有出城,不过她站在廊下张望,虽然天气寒冷,心里却因为欢喜而感觉不到那种逼人的寒意,十分热切地盼着卫烜的回归。   只可惜,最后在风雪中站得久了,她还是败退了,冷得哆哆嗦嗦地被丫鬟们扶回了房。等身子暖和了,又跑出去张望,心情激动得坐不住。   来回折腾了两次,大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阿菀披着狐皮斗蓬奔了出来,当看到风雪中走来的人时,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颜,朝他奔了过去。   风雪之中,卫烜的面容看起来冷峻而深沉,直到她来到面前,脸色渐渐软化,笑意从眉眼中一点点地浮现,那股子带着肃杀之气的彪悍气息为之一改,整个人都软化下来。   “阿菀,我回来了!”   卫烜大声说道,笑着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她身上的斗蓬在半空中晃荡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半晌,卫烜终于将她放下来,怕冻着她,忙拉着她回房。   下人早已备好了热汤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及吃食,除了这些外,屋子里还有一个扶着小桌子走得跌跌撞撞的小包子,见到娘亲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将可爱的包子脸仰起,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男人,似乎在思索着这是谁一样。   “长极,爹爹回来了,还认不认得他?”阿菀笑着对儿子道。   卫烜看到讨债的儿子,神色又变得淡然,正想说一个毛都没长的孩子这么久未见他、怎么可能还认得他时,却见小家伙松开了扶着的小桌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险险地在支撑不住跌倒之前,扑到了他身上,扯住他身上的袍角,将自己稳住,然后抬起脸朝他直笑。   卫烜的脸色有点儿变化,不是欣喜,也不是怒意,而是一种无法道明的复杂。   阿菀见到儿子的行为,心里十分高兴,惊讶道:“长极,你已经可以走这么远了?真是好孩子!”说着蹲下.身将儿子揽过来,因为卫烜刚从外面回来,衣服浸满了寒气,阿菀担心冻到孩子,没让他再扑。   卫烜撇了一眼还在好奇地看他的长极,然后去了净房。   阿菀见状,将儿子交给奶娘看着,自己也跟去了净房。   等卫烜洗漱出来,下人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小长极正处于对世界所有东西都好奇的年龄,见丫鬟们在忙碌,也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撒野,丫鬟们边摆膳还要边注意到不能撞到他。   卫烜见状,不免皱起眉,见阿菀笑盈盈地看着,并不开口斥责的模样,便知道这种情况是时常发生的了。   阿菀养孩子的方式有点儿粗养的放纵方式,并不像其他王公府第一般常拘着孩子,精细得怕他磕到碰到,在长极学走路时,便将家具的尖锐的菱角都包裹上绒布,放任他满屋子撒野,凡是他好奇的事情,都让他去看去玩,只要注意别摔着碰着或者是弄脏自己就行了。   等夫妻俩用过膳,卫烜懒洋洋地倚坐在炕上,长极像只小猴子一样在他身上翻上翻下时,康仪长公主夫妻也联袂过来了。   他们是算着时间过来的,听说卫烜回来的消息时,知晓卫烜定然要梳洗一翻并用些热食,所以并未第一时间过来,等他用完了膳方过来探望。   见卫烜平安无事地回来,夫妻俩都有些欣慰,坐下来一起叙话,询问了卫烜此次北上的事情,虽然卫烜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他们在狄族草原时经历的几次战役,依然让两人听得心惊肉跳,直庆幸他此时能平安归来。   “以后莫要如此冒险了。”罗晔蹙着眉道:“若是你有什么事情,阿菀母子俩可怎么办?”   “子策,话可不能这样说!”康仪长公主马上戳断他的话,“烜儿已经平安归来了,那种不吉利的话就别说了。”   罗晔也是因为担心女儿和外孙,方会有先前的话,说完后自己也觉得不妥,听到康仪长公主的话,忙顺势认错,态度良好,就怕自己是乌鸦嘴,女婿有什么不好。   卫烜早就知道罗晔的性格,有着文人的死脑筋,有时候蠢萌得让人哭笑不得,自不会放在心上,很是诚恳地说道:“姑父说得是,我以后会注意的。”却未曾应罗晔话中的意思。   康仪长公主心细地注意到了,她看了卫烜一眼,见他脸上带着笑,容貌比少年时多了几分青年的俊朗,气质更是大变样,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浮躁顽劣又阴暗狠戾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这般沉稳的模样,行事间颇有大将之风,不是京城那等锦绣之地能蕴养出来的,若是他能抓住机会,瑞王府想要再荣盛个几十年定然没问题。   一家人叙话完毕,天色已经黑了,康仪长公主便告辞离开。   因为天气冷,所以阿菀便让长极住在正院中,晚上并不与康仪长公主夫妻同住,就怕路上太冷,小孩子不经冻生了病。待到明年天气暖了,届时再让孩子晚上到他们那儿住。   送走了康仪长公主夫妻,长极被喂了奶佐以些易克化的流食后,便开始闹了。   “怎么了?”卫烜又皱眉,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像只小猫一样嘤嘤叫着的儿子拎了起来。   阿菀很有经验地道:“他这是想要睡觉了,得有人抱着他才行。”说着便要接手哄他睡觉。   卫烜瞪眼,“这是什么坏习惯?他都这么大了,你还抱他,也不怕累着自己。”说罢,不情不愿地将像只小猴子一样扭来扭去闹着要睡觉的小家伙抱到怀里。   长极还是认人的,见娘亲在一旁,就伸手要娘亲抱着才肯睡,等他被卫烜竖起,脑袋搁在父亲肩膀上,整个小身子都贴在他怀里晃悠时,小背脊被宽大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拍抚着,终于支撑不住,小手搭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阿菀含笑地看着这一幕,不管卫烜是不是担心她累着才会接手抱儿子,但是却很喜欢他们父子如此亲近。纵使卫烜每次脸色都很淡,但是照顾得多了,习惯成自然,只要如此长久下去,总有一天会化解他的心结。   就像现在,明明脸色不好,但是只要她说了,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等孩子睡着后,卫烜便将他抱到隔壁厢房去安置,阿菀吩咐奶娘好生照顾,便和卫烜一起回了正房歇息。   石青色盘花罗帐遮挡住了外面的寒意,帐内一片暖意融融。   阿菀将脸靠到他颈窝中,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一如每一个冬天。   卫烜摸了下她的手,发现有些温冷,将那双手揣进衣襟里,亲着她的眉眼,轻声道:“你好像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歇息么?还是那讨债的又吵你了?”刚说完,就被阿菀捶了一记。   “别叫他讨债的,小心他记事后知道你这么叫他,他要难过了。”说完,发现他不吭声,阿菀恨恨地张嘴咬住他的肩膀,含糊地道:“你听到没有?”   半晌,卫烜才闷闷地道:“知道了,以后不叫了。”   阿菀这才满意地松了口。   只是当她松口后,便被他报复回来,将她变着花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回。   等他还兴致勃勃地想要来第三回时,阿菀终于投降了,“不行了不行了……有些疼,不要做了……”   卫烜虽然还未尽兴,但到底心疼她,方没有再继续。给她清理了身子后,他也随乱地将自己清理了一遍,方才回床上抱她,和她闲聊起来。   “听说你这次差点到了狄族的王帐随近?可有这事情?没有受伤吧?”阿菀担心地摸着他的背脊,就怕自己先前检查得不仔细,有自己未发现的暗伤。同时又恨恨地道:“我还没和你算帐呢,没有人商量一下就直接北上进入草原,也不怕我担心……”   嘀嘀咕咕地唠叨个不停。   黑暗中,卫烜的眸色有些黯,声音也透着几分属于男性的慵懒性感,将她揽到怀里,抚着她的腰背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受伤。还有,外面的消息是我特地让人放的,事实上,我当时潜进了狄族的王帐附近……”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火药的威力果然与众不同,狄族的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死于火药之下,狄族恐怕将会再次动荡起来。”   阿菀吃了一惊,忙道:“你用了火药?怎么没有消息传来?”她可以肯定自己并未得知什么关于火药的消息,不然以火药的威力,绝对能震惊世人,早就议论纷纷了。   “我只带了我的那些亲卫去安排这事情,并没有透露,所以没人知道。”卫烜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现在还不到要用上火药的时候,不过你放心,待他日时机成熟时,我会安排人将火药配方上交朝廷……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菀怔了下,没问他什么时候才是他认为的时机成熟,只是紧紧地搂住他,心疼他的种种顾虑,忙将他不在明水城明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又说了自己对京城的安排。   “清宁公主将消息都打探清楚了,蔡阁老是个谨慎的,很多事情都打探不出来,现在也还不知道他会支持哪个皇子。我怕只要给他找到机会,他会不会顺势安排,让皇上将太子废了……”阿菀叹了口气,心头莫名地发冷。   卫烜眼中冷意渐炽,声音却十分的从容平和,“嗯,这事情我知道了,回来时我收到了路平的讯息,知道你的安排,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吩咐路平回京了。”   得到他的肯定,阿菀微微一笑,心里一阵轻松。   听着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平和的呼吸声,卫烜却难以成眠。   他在想上辈子的事情,想着自己一步步地走到那境地,想着阿菀被人逼得生无可恋,想到他死后的事情,很多面孔在他脑袋中掠过,最后只剩下了蔡阁老和卫珺等人,让他在心里反复地琢磨着。   卫珺辜负了阿菀,是间接造成了阿菀身死的罪魁祸首。他明知道阿菀身体不好,为父母之死而崩溃,被三公主下药损折身子,又为守父母双重孝,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依然做着他的温润清华贵公子,守着所谓的规矩礼仪,致使家人将阿菀糟蹋如斯,也让他怨恨之极。   而这辈子,卫珺与阿菀不过是宗室最平常的一对表兄妹,甚至没有交情,剩下的只有康仪长公主与其母间的一点交情在,便再无瓜葛。卫珺娶了庆安大长公主第七个孙女,有庆安大长公主撑腰,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却无上辈子的风光,早已湮灭在宗室寻常子弟中,未得圣意。   卫家兄妹几个,各有自己的幸与不幸,与上辈子的情况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只是他们的酸甜苦辣自己尝,只要他们不凑上来,卫烜懒得搭理他们,唯有闲瑕时,才有空听听他们的闲事。   虽然人在明水城,卫烜却对京城之事熟练不过,前些日子得了关于靖南郡王府的消息,那里依然是吵吵闹闹,如今的靖南郡王府莫菲与靖南郡王妃斗法,却因身子过于虚弱而小产,靖南郡王妃被庆安大长公主亲自上门问责,接着是卫珝成亲、卫珠定亲……   比起卫家兄妹几个,在卫烜心中最为忌惮的便是隐藏得最深的是蔡阁老,两辈子,无论情况怎么变化,唯有蔡阁老都是不变的,他深谙圣意,仿佛就是文德帝心中虫子,皇帝打个哈欠,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能依据圣意行事,让文德帝对他越发的信任。   若是让蔡阁老像上辈子般出手,怕是太子终究难逃其算计,最后落得被废的下场。蔡阁老虽然不会明着出手,但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左右帝王的想法,暗中将九皇子推上那位子,最后已然可预见蔡家权倾朝野的形势。   所以,这次阿菀借着联络荣王之机,让人去盯着蔡阁老,卫烜是极为赞同的。纵使阿菀没有出手,他也要先一步出手,将一切事情扼杀在最初。   想着京城里的事情,卫烜慢慢地闭上眼睛。   *****   卫烜回来了,不仅明水城可以过一个平和的冬天,卫府的人心也仿佛安定了不少。   阿菀不再担心害怕,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悠然自在。   只是随着雪越下越大,当阿菀收到京城里的消息时,不免有些担忧。   这次的消息是关于靖南郡王府的事情。   自从来了明水城后,阿菀与靖南郡王府的联络渐渐少了,卫珠原先每个月还会给她写信,托瑞王府的管事给她送过来,后来信件渐渐地变少,特别是今年,她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卫珠的信了,却不想现在却收到了关于卫珠定亲的消息。   对于卫珠,阿菀是怜惜的,总觉得她小小年纪没了亲娘,继母又是个面甜心狠的,两个兄长不能在后宅庇护她,使得她的心性渐渐地偏移,人也跟着有些偏激。如今卫珠也到了定亲的年龄,却未想到她定亲的消息会如此的突然。   阿菀将这消息与母亲一说,康仪长公主也有些怔忡。   “谁给她定的亲事?定亲的对象是谁?”   “信上没说,与珠儿定亲的淞州府的虞家,据说是当地望族,也不知道那虞家是个什么情况。”阿菀有些担忧,就怕是靖南郡王妃把持了继子继女的婚事,给她挑了个表面风光内里草包的。   康仪长公主蹙眉,对她道:“我让人去查查看。”到底还是担心卫珠遇人不淑,被靖南郡王妃随便许配了人。   半个月后,终于得了准确的消息,康仪长公主和阿菀不由得面面相觑。   卫珠这婚事不好也不坏,是庆安大长公主保的媒,想来其中也有莫菲的功劳在。只是卫珠定亲的这虞家小少爷,却是虞家老太太最疼的孙子,家中长辈宠着,性子难免有些娇惯,幸好却没作过什么大恶之事。卫珠性子比较倔强,又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嫁去那一个大家子里,又非长子媳妇,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既然是姑母帮忙保的媒,想来虞家不会亏待她的,只是嫁得也远了一些。”康仪长公主不由叹息,心知庆安大长公主为了莫菲,真是用心良苦。   卫珠的性子有些牛性,与莫菲这姑嫂相处并不如意,若非有个继母横着,怕莫菲那性子绵柔得紧,早就受小姑的气了。虞家是淞州望族,人丁兴旺,族中有许多弟子在朝为官,家势自是不错的,配一个郡王府的姑娘也使得。   只是那虞家小少爷常年陪着祖父母居于淞州,卫珠出阁后应该是要在淞州定居,距离娘家极远,算是远嫁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常往娘家跑。这桩亲事既没有亏待了卫珠,又将她远嫁离了眼前,以后不会让莫菲再因她受罪,可不正是好么?   晚上,卫烜回来时,阿菀便和他说了卫珠的亲事。   卫烜淡淡地听着,他早在卫珠定亲前便接到了消息,知道卫珠定亲的对象是谁,果然与上辈子的不同,不过也是不好不坏,都是一样远嫁的命,心里难有波澜。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如何。”阿菀心里有些惆怅,惆怅于这时代女子的婚姻就像第二次生命,却往往不能自己作主,好坏却是自己品尝。所以,女子的婚事素来要比男子慎重许多。   “不管好歹,都是自己过日子,你担心再多也无用。”卫烜嘴上说得十分漂亮,很快便将阿菀劝得放下了这事情。   时光飞速,转眼间,文德二十六年到了。 ☆、第 212 章   对于文德二十六年,阿菀心里有个抹不去的疙瘩,原因便是太后的那个预言梦。   太后去年大病一场时,做了一个梦,在她的梦里卫烜将于文德二十六年七月战死于明水城外十里处的马嵬坡,死后被两代帝王追封,荣极一时,后世史书中怕也有他的一笔,可谓是青史留名。   可阿菀宁愿他淹没于历史中,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也不要如此轰轰烈烈地走过短暂的一生。   自从春天伊始,阿菀的情绪便有些不对,卫烜自然也感觉到了,询问了几次后,终于从阿菀那里得知她的隐忧时,卫烜纵使心里有感,面上却云淡风轻,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祖母得了癔症,郁大夫说,这种病情最是难治,且容易陷入自我想象中,不过是她老人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乱操心?”   阿菀盯着他,“可是她一介深宫妇人,从未来过边境,却连马嵬坡的泥土分布情况都梦得一清二楚!”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阿菀自己两世为人,多少还是对神佛有感的,只是平时都是敬而远之罢了。   所以,为什么太后就不能做个预知梦?阿菀宁愿相信太后这梦是个警示,让卫烜逃过一劫的提前警示。   “指不定是她听谁说过一嘴便下意识地记住了呢?你知道皇祖母素来疼我,知道我在明水城,她老人家自然是对这里极为关注的,便有惯会揣摩上意的人将明水城的事情告诉她罢了。”   阿菀在这位世子爷的巧舌如簧下,勉强地相信了,只是心里仍是隐隐有些不安。   终于将她说服后,卫烜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知道了上辈子自己是怎么死的,他这辈子自然要避开了。上辈子死时虽有遗憾有愤恨,却无牵无挂地死去了,甚至因为他以身殉国,在最后一刻保住明城不破,扼住了狄族南侵的步伐,加重了卫焯继承瑞王府爵位的筹码,也算是死得其所。而这辈子他终于抓到了心爱的人,想要和她一起人间白首,如何还舍得死去?   所以,阿菀的担心有些无所谓。   阿菀原本也以为自己的担心像卫烜认为的那般无所谓的,可是当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时,卫烜再一次率领三千骑兵进入草原时,阿菀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在卫烜再次带兵进入草原蹦跶时,京城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自从春天伊始,文德帝的身子便有些不好了。   虽然文德帝极力隐瞒,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便会露出些许端倪,让人很快便能察觉到文德帝的身体情况,甚至因为四皇子让人窥探文德帝在太医院的病例案表,至使文德帝勃然大怒,不仅四皇子被罚闭门思过,连同为四皇子求情的太子也被狠狠地训斥,罚他在东宫闭门思过。   如此雷霆之怒,连太子也被关禁闭,众人终于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现已有的成年皇子中,三皇子因病闭门谢客,已然失势;五皇子也在前两年被禁闭其府,再无翻身之日;太子渐渐失势,和四皇子一起被罚禁闭,剩下的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等便成了打眼的几位成年皇子,皆是各怀心思。   其中,又九皇子年纪不大不小卡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   等到了五月份,京城的消息陆续传来,特别是朝堂上官员更迭,太子失势被幽禁东宫的消息传来,让阿菀心头指不住地发紧,首次感觉到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康仪长公主也忧心忡忡,每日都关注着京城里的消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草原那边传来了个好消息,卫烜在对草原喀什海的战役上,斩杀了草原几个部落首领,生擒了狄族的新王乌力葛尔。   消息传来时,大夏顿时欢腾起来,而狄族的士气却是大降,阳城、庆和城、嘉陵关等地中的狄军士气被打压,战事频频失利,被大夏军打压得处处败退,没有援军,后继无力,不得不投降。   卫烜生擒狄王的消息传来后不久,圣旨也到了边境,皇上传召卫烜进京。   卫烜才刚擒住狄族新王,这消息还没有传到京里,皇上便传召他回京。这消息传来时,众人皆是不解,不由有些担忧是否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卫烜是在五月下旬时回到明水城的。   他亲自去接了旨后,便对来传旨的大内禁军道:“臣擒住了狄王,欲将之押进京,献与皇上。”   卫烜遵召回京,直言在午门献俘,神色从容,并无惧意,让来宣旨的禁军暗赞不已。   阿菀从午时伊始便在府里等他,直到天擦黑时卫烜方才回来。   “阿菀,皇上宣召,我稍会便要随禁军回京。”卫烜将她紧紧地抱住,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得到消息,去年皇上身子便开始不行了,我怀疑他如今病情加重,方才会宣召我回京以防万一,所以这次他才会等不及我擒住狄王献与他。你不用担心,我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我已完成了他第一个要求,待回京后,我完成他第二个要求后,我便安全了,以后……”   阿菀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的话虽然隐晦,却透露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让她知道他的处境并不像世人所见那般风光,这样的风光其实是他用命博来的。她一直知道卫烜一直圣眷不衰,是有条件的,却未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堪,若是稍有不慎,他便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那么多的安排,有意无意地培养她。   “会不会有危险……”她哽咽地问道,此时京中如污浊的泥潭,她怕他去了便回不来。   他为文德帝做了那么多事,又是皇子们的磨刀石,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怕是他没有好下场。只望着太子若能登基,依然仁心仁德,信守承诺。   卫烜不语。   当他沉默时,便是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又不愿意欺骗她,只能沉默。而这种沉默,却让她觉得远比谎言更伤人,更痛苦。   阿菀顿时泪如雨下。   “别哭了,我没事的!”他的声音沙哑,眸色翻滚,眼里隐隐有血色滑过,最后终于作了决定,用力地拥紧了她的身子,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道:“纵使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上辈子,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大夏。   这辈子,他愿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她。   “等我回来!可好?”他亲吻她的泪湿的眼睑,轻声道。   阿菀努力点头,知他对自己的眼泪无措,努力抑住眼泪,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消息,若是……”她抖了抖唇,终究是说不出那个不祥的后果。   卫烜连夜出了城,带着他的亲卫,押解着战俘,随着大内禁卫军一起日夜兼程回京。   ******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初十,皇帝驾崩。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十三,太后薨。   等太子服丧,举办登基大典、册封皇太后、皇后、皇太子,举办先帝的葬祭仪式,大赦天下的消息传来时,明水城已经开始飘雪了。   如今小长极已经快两岁了,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往外面跑,纵使是降雪的日子,冰天雪地也阻止不了他向往外面广阔自由天地的热情,用着响亮的声音大叫着雪雪,像只小猴子一样往外蹿,累得丫鬟婆子们追在他身后气喘吁吁。   当长极再一次掀着帘子往外跑时,一头撞到了来人身上,等他抬起脸,看到被自己撞到的人时,马上伸出小手扑到来人身上,甜甜地大叫着:“祖母~~”   “是外祖母!”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将他抱了起来,点了下他可爱的小脸,笑道:“长极怎么总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你该说三个字了。”   长极朝她呵呵地笑着,见到跟在康仪长公主身后的罗晔时,笑弯了眼睛,又叫着:“祖父~~”   罗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与康仪长公主不厌其烦的纠正不同,罗晔只觉得这声“祖父”听得他浑身舒泰,根本舍不得纠正外孙,虽说有些自欺欺人的成份在,但对于罗晔来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生的孩子其实也跟孙子差不多了。   康仪长公主抱着外孙进来,便见到阿菀坐在炕上看信。   见到父母进来,阿菀忙下炕迎过来,给他们请安。   等丫鬟上了茶点后,皆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家四口人。   康仪长公主抿了口茶,笑问道:“京城来信了?说了什么?”   罗晔也不由看得过去,对京城的局势极为关心。   自五月份时卫烜被传召回京,京城里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人目不瑕接。先是文德帝病重,卫烜被叫进宫里侍疾,一待便是整整一个月,直到文德帝驾崩前,瑞王、荣王及几位宗室郡王、内阁辅臣皆被传召进皇宫,连被禁闭东宫的太子也在卫烜的请求下,终于被宣召到太极殿。   那一晚,太极殿的灯光亮了整晚。   接着,文德帝驾崩,太子登基,新旧交替,又是一翻忙乱。因文德帝驾崩得太过突然,京城中局势有些不稳,幸亏有瑞王、荣王、卫烜等人联手压制,又有六皇子、七皇子带头跪拜太子,方才将八皇子、九皇子暗中掀起的混乱压下,并将二人派去守皇陵,之后又用了一个月,京城终于平稳下来。   只可惜,因京中局势不明朗,太子方才登基,卫烜现在却不能离京,而是被新帝授羽林军指挥使,暂时接管羽林军。   “京里没什么事情,大家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阿菀将信中的大概内容和他们说了下,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不过阿烜可能不回明水城了,或许明年天气暖和时,我们也要回京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罗晔喜出望外,高兴得抚掌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长极年纪大了,也该回京城了,这明水城并非久留之地,对孩子以后的教育可不好。”   若非妻女都在这里,罗晔根本不想在明水城久待,他一介文弱书生,虽说初来时觉得这等边境之地处处让他感慨,但是住得久了,便发现很多不便之处。能支撑他留在这里的,还是妻女和疼爱的外孙都在的缘故,若是有比较,他自然是愿意回京的。   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时,小长极却坐不住了,利索地爬到了罗晔的膝盖上,欢快地指着外头道:“祖父,玩~~”   罗晔笑呵呵地道:“外面冷,不好玩的,长极和外祖父在屋子里玩好不好?屋子里暖和。”   小长极却将头摇头飞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跳下了罗晔的膝盖,改抓着他的大手,扯着他要往门口走。   罗晔被那只抓着自己的软软的小手弄得心软不已,面上故作为难之色,慢吞吞地被外孙拉扯着,悄悄地将他带到隔壁的花厅去玩了。   见这祖孙二人出去后,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对视一眼,母女俩皆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后,康仪长公主也拿了信过来看,看完信后,她若有所思地道:“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以平静个几十年罢。”然后叹了口气,几十年后,她也不在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时的事情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   阿菀知道母亲为他们这辈人操了大半辈子的心,明白她的感慨,不由得像小时候那般依过去靠着她,笑道:“到时候娘和爹就好好地享受儿孙福便好,我和阿烜、长极都会孝顺你们的。”   康仪长公主笑而不语。   今儿得知京城来信时,她原本还想过来问问女儿,当初卫烜离开前,是不是作了什么安排,而他又在文德帝驾崩之前待在皇宫里的那段时间,扮演着什么角色,皇帝突然驾崩与他有什么关系?可是现下看女儿幸福的模样,却突然问不出口。   问清楚了又如何呢?知道卫烜做了什么又如何?人难得糊涂一回,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件好事。不管如何,只要卫烜现在是她女婿,对女儿好便成了。   康仪长公主很快便释然,转而和女儿说起了京城的事情。   *****   京城,瑞王府。   天气阴阴沉沉的,刚从西郊大营回来的瑞王大步走进了家门,迎面见到一袭赭色锦衣、张扬如烈火的卫烜走过来时,不由得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   卫烜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随便走走。”   瑞王皱眉,说道:“现下正是多事之秋,你需得收敛的时候,可别犯了皇上的忌讳。”现下的皇上可不是兄长,而是变成了侄子,虽然瑞王心里惆怅,不过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行事没个顾忌。   卫烜嗤笑一声,“你放心,再过段日子,我便会将兵符上交给皇上,届时我要去哪里,他不会再干涉。”   瑞王听得愣了下,然后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方道:“你是不是想去明水城接寿安他们母子俩?再过些日子罢,现在新帝上位,京城里还不安生,他们母子俩回来,反而危险。”   卫烜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心里自是明白,所以这段日子一直在忍耐,纵使思念如狂,为着他们母子俩好,他不敢轻易流露出什么。   终于,卫烜再度开口时,声音坚定起来:“明年三月之前,我必须要去接他们!”   瑞王想了想,到了明年三月,一切应该已尘埃落定,京城的局势会明朗起来,他们母子俩回来也不甚要紧,便不再说什么。不过见卫烜仍是往外走,他又问了一句:“去哪儿?”   “进宫。”   瑞王跟着走了两步,又叹着气停下来,只是看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有些失神。   什么时候,这个儿子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身影变得沉稳而从容,如同凤凰涅磐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有胆子做下那等事情。   只是,若他不动手,便是他死!   那时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狠得下心呢?   瑞王闭了闭眼睛,将那股酸涩难受的心情压在心中。   他从未想过,原来皇兄多年如一的疼爱,到头来却从未想过给烜儿一条活路,皇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却是要带着烜儿一起离开的,要给新帝一个不受制掣的局面,忌惮着烜儿掌握的一切。而他的儿子,为了避开新帝的猜疑,选择了将兵权上交。   瑞王从来不觉得自己傻,可是这回却觉得自己傻得厉害,心里止不住地疼痛,不由得仰起脸,怕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这个他都舍不得伤害的儿子在那场斗争中好好地活下来。等到春天,儿媳妇和孙子回来后,儿子会振作起来的。   *****   卫烜从太极殿出来,看向京城阴沉的天空,想着此时的明水城,怕是已经下雪了吧。   等到春天,他会亲自去接他们母子俩回来。   “世子殿下请稍等。”   身后传来了内侍特有的尖利的声音,卫烜回首看去,却见现在已经荣升太极殿大总管的徐安抱着一件石青色刻丝鹤氅过来,笑呵呵地递给他道:“世子,天气冷了,眼看就要下雪了,这是皇上赏给您的鹤氅,让您保重身子。”   卫烜目光微闪,在周围宫人的注视下,将之接了过来,淡声道:“有劳皇上惦记了,我这就去谢恩。”说罢,大步往太极殿走去。   等卫烜再次从太极殿出来,京城便流传起了瑞王世子深得皇上信任的话。   皇后孟妘听完夏裳说完皇上今儿午时赏赐了瑞王世子一件鹤氅时,沉默片刻,方淡淡地道:“本宫知道了。”   夏裳抿嘴一笑,便不再多言。   ****   庆丰元年春,天气回暖时,阿菀辞别了明水城的朱夫人、赵夫人等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带着儿子和父母离开了明水城,往京城而去。   时隔五年,阿菀再次回到了京城。   当车队到达京城十里外的远心亭时,远远地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正坐在母亲怀里欢快地啃着包子的长极小朋友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地探头看向车窗,却不想车窗被人打开了,然后是马车旁,一个坐在高头骏马的赭色锦袍的男人探手进来,将他们母子俩一起抱到了马上。   被母亲紧紧抱着的小长极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哇的一声叫了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特别是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更是兴奋得直接扭身搂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叫道:“长极骑马马,棒棒哒~~”   卫烜将他拎起来,父子俩面对面,冷着脸道:“叫爹!”   长极眨巴着眼睛,然后萌萌地喊了一声爹,继续伸爪子搂着他不放,叫道:“爹爹,骑马马,快快的~~”   卫烜不耐烦应付这讨债的儿子,将他扔给了旁边旁边骑坐在马上的路平,然后一扯缰绳,搂着怀里的人就这么走了。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阿菀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忍不住捶了他一记,“你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搂着她的男人只是收紧了臂力,用他身上的披风裹紧了她,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他怀里。   马上的风很大,刮得她脸颊有些生疼,只好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纵使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依然让她感觉到一阵安稳,缘于一种心灵的稳定。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只要他在身边,她便能变得从容而安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终于停下来了,她从他怀里探头,便见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广阔的平原处,从远处可以看到那延绵不断的青山、还有山下流过的河流,远山如黛,河流如匹练,和风吹过,脚下的芦苇一层层荡开,有一种“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之感。   她只看了一眼,便被人捧起脸,然后是那人熟悉的气息攫取了她的呼吸。   直到他恋恋不舍地将快要窒息的她放开,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舔吻着她的唇瓣,低首看着她的目光深邃而疯狂,带着深沉的悸动,再一次将她紧紧地纳入怀里。   “阿菀……”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他……他死了,是我推动的……”   他的语气初时有些不稳,但到最后时已经恢复了坚定。   纵使为了她,他也要让自己好好活着。上辈子他们有缘无份,这辈子他定要他们缘定终身。   阿菀听得心惊,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仍是可以想象当初他被困在皇宫的那一个月,是如何的艰险。   她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怀里,给他无言的安慰。   卫烜沉默了会儿,终于抱着她翻身下马,然后将马丢到一旁,牵着她的手,神色柔和地望着她,问道:“阿菀,你要不要去走走。”   阿菀看他,发现以往总是不经意间浮上他眉稍的阴翳郁气不知不觉消失了,整个人变得明朗而柔和,虽然看着她的眼神偶尔还是有些异样的疯狂感觉,到底比以往好多了,显而易见,新帝登基后,让他如同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悬在脑袋上的刀被放下一般。   阿菀看着也很高兴,喜欢他如此明朗轻快的模样。   她笑盈盈地道:“我不想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然后不免埋怨他一句,“爹娘和长极都在车里呢,你就这么将我带走了,连岳父岳母都不见一面,若是传出去,未免让人觉得你行事轻狂。”   卫烜哑然,他先前见到她时太激动了,以致于脑袋发热,直接扛了她就走,还真是将康仪长公主夫妻给忘记了。不过这种话不能说,便一副自信的模样道:“你放心,周围没有其他人,那些护卫都是我的人,不会说出去的。”   阿菀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男人总是这样,“不过还是回去吧,指不定京里的父王也等着呢。”   “他才不会管我们,只是等那讨债的罢了。”   “喂!”阿菀瞪他。   “好好好,是长极。”他又嘀咕了一句,“那个没眼色的小鬼,看着依然讨厌!”   阿菀先是瞪他,瞪得他再次改口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烜是什么性子的,她自小便知道了,既然答应了她,便会做好。不是她自夸,长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很容易招人喜欢,加上他那股黏人劲儿,怕没有人能拒绝。所以这次回来,她并不担心长极会如何,只担心他这当爹的因为那些心结做得太过份,伤了长极的心。   不过现在见他因为自己生气而忍气吞声,心里变得软软的。   “阿烜,风太大了,我有点冷,回去吧。”阿菀换了个借口。   果然,这次卫烜没有再逗留,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将她拥入怀里用披风密密地裹紧后,一拉缰绳,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城的天空清澈而明亮,而远处的远心亭旁的车队依然等候在那里,并没有因为某人的亲自到来启程,原因便是小家伙不答应,要在这里等他娘亲。   “长极,你爹自己跑去玩了,不听话,长极可不要学你爹!不如长极先和祖父回去吧,祖父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不,等娘亲!”小家伙坚定地握着拳头道。   “长极,你不喜欢祖父么?”   “喜欢,可是,要等娘亲!”   “长极……”   “等爹!”   “……”   瑞王看着仿佛和儿子一个模样儿捣鼓出来的孙子,看他古灵精怪又熊熊的样子,顿时泪流满面。   不会又来一个熊孙子吧? ☆、第 213 章   庆丰元年,春。   春光明媚,皇宫中的御花园里的春花绽放得灿烂,姹紫嫣红,映衬得晴空之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徒添了几分湛然明朗,一扫前些日子春雨淅沥时的阴霾,连经过的宫人们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迎着春光,宫人们忙着将一盆盆花搬进凤仪宫。   凤仪宫内的地砖皆为汉白玉石,庭院中也铺了最坚硬的石板,皆是以安全为主,并无其他植物点缀。不过作为中宫皇后的宫殿,每个季节内务府都会将花房里精心栽种在花盆里的各色鲜花搬过来装饰,花团锦簇,显现出一片繁华之色。   春光明媚之日,难得一个休沐日,身穿着明黄色、绣着龙纹、翟纹和十二章纹的衮服的庆丰帝携着孟皇后坐在凤仪宫的庭院中,赏着百花喝茶,四岁的二皇子卫濯仿佛一刻都闲不住,在花道中跑来跑去,一群宫人追在他身后,生怕他不小心摔倒,或者是扎到花丛中,被隐藏在花中的小刺伤着。   孟妘看了眼过份活泼的小儿子,很快目光便移到了手上端着的茶盅上。   茶香氤氲,是今春江南上贡的红茶。   她记得阿菀喜欢喝红茶。   “怎么了?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温雅的男声响起,她抬头望去,便对上一双温润而关切的眸子,等她拉开视线时,终于恍然发现昔日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位帝王,不怒自威,有着帝王该有的威仪及气度,唯一不变的是,他看起来依然有些清瘦,显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例事情及忙碌,让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又没了。   见她不说话,他探手过来,摸了下她的额头探探温度,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昨晚她歇息得晚了,方才精神不好。   这熟悉的举动,终于让她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些许笑意,“我没事,只是在想,不知道寿安他们什么时候抵达京城,很久未见他们了,怪想念的。”   庆丰帝闻言松了口气,跟着笑道:“一个月前就让人捎消息进京了,许就在这几天吧,听说这些天烜弟每天都要出京等在远心亭那儿,只要寿安和康仪姑母回来,便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然后不知道想起什么,有些忍俊不禁,“烜弟还是那性子。”   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孟妘忍不住道:“他怎么了?”   太子见桌上的草莓红艳,拿了一颗喂她吃,方道:“也没什么,烜弟前些天和小皇叔约去斗鹅,谁知小皇叔斗输了,烜弟那两只大白鹅可凶悍得紧。小皇叔输了他一尊三彩佛陀,那可是小皇叔在西夷那儿寻到的,一直宝贝得紧,却没想到被他给得走了。”说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不过烜弟转身就将那东西让人送宫里来给朕了,让朕答应给他放几天假,让小皇叔气个半死。”   孟妘想起那尊三彩佛陀,确实是件流光溢彩的宝贝,不过也不算得世间难得的宝贝,当年卫烜被先太皇太后养在仁寿宫时,宫里什么宝物没见过?估计也不太稀罕,不过是想让荣王心疼罢了。   “还有,昨天,烜儿进宫来,再次同朕提了下兵符的事情。”庆丰帝见孟妘看向自己,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柔和俊雅,“不过,朕并未应他。”   孟妘是个聪明的,很快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喃喃道:“阿烨……”   庆丰帝拍拍她的手,目光一如初见时的那般温润柔和,是个骨子里十分温柔的人,纵使这段日子的历练也没能改变他骨子里的东西,也是她最爱他身上的一种品质。他慢悠悠地道:“烜弟的性子朕也知道几分,朕自不是那等刻薄恩寡之人,且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朕还想要重用他呢。所以便给他放个假,让他去接寿安母子俩,省得他又来宫里和朕闹。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能这般胡闹,怨不得瑞王叔总是骂他不孝子,转身劳心劳力地给他收拾烂摊子,给人赔罪,这朝臣没少被他得罪的,迟早有一天要给他得罪光了。”   孟妘听了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他自小就是这脾气,我们都习惯了,幸好寿安能克制他。”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了。”庆丰帝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虽说身份有别,但是岁月这么漫长,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也参与了进去,对彼此的事情很了解。也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有些事情纵使不说,他也能明白,甚至能放心。   气氛很快便轻快起来,夫妻俩如同过去在东宫时,若是无事的话,会坐在一起说话闲聊,享受悠闲的气氛,直到二皇子跑回来,欢快地扑到皇帝的膝盖上,利索地跳到父皇膝上坐着,抬起一张白嫩可爱的脸蛋朝他笑得欢快,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等到正在静观斋读书的皇太子卫灏下学回来后,凤仪宫更热闹了。   从春天伊始便迁入仁寿宫的太后听说皇帝陪着皇后在凤仪宫赏花,两位皇子也在时,顿时心酸了。   “烨儿正是忙碌的时候,哪里抽得出时间来陪她?莫不是她又搞什么了吧?”   听到太后的话,侯在一旁的宋嬷嬷顿时汗了下,生怕已经荣升太后的主子要像年轻时那样出昏招,届时可不够皇后随手收拾的,得打消她的念头,忙道:“听说今日天气好,皇上心情不错,便留在凤仪宫和皇后说说体已话。皇上登基至今,忙碌了那么久,偶尔也该歇歇同,可不能坏了身子。”   谁知太后更不高兴了,“若不是这后宫里只有皇后……你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怎地烨儿只有一个皇后,岂不是教天下人看笑话?”她摸着手上的血玉镯子,若有所思。   看到她这神色,宋嬷嬷不由菊花一紧。   太后一思考,宫人就觉得自己要遭殃,这是无数的经验积累来的。以前太子未登基前,太后和孟皇后过招,太后从来就是输的那个,被孟皇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何况现在太子登基了,孟皇后母仪天下,又得皇帝宠爱信任,太后再想出昏招,恐怕依然是输的那个。   而且现在看来,太后是觉得头顶上的两座大山没了,以为自己尊为太后连皇上都要孝顺自己,有些矜傲狂妄起来,届时没眼色地和皇后过招,这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了。   “虽说皇上要守三年的孝,不过也可以酌情处理,可以先选了新鲜的宫人入宫,三年后再给份位就行了。”皇后打着主意。   宋嬷嬷听得头皮发麻,要不要选妃其实就是男人的一句话,皇后纵使是个有手段的,若是皇上自己有这个心也挡不住。所以这事儿真不需要太后操心,反而会因为插手这些事情让皇上不喜罢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该宫人说的,宋嬷嬷只得慌忙转移话题,陪笑道:“老奴先前听说,瑞王世子昨儿又进宫来了,皇上放了他几天假,为的是瑞王世子妃就要回京,让他好出城去迎接。”   太后听得直皱眉,“烜儿这性子也太浑不吝了,哪有男人这么巴巴儿地去迎的?”   宋嬷嬷陪笑道:“瑞王世子妃可是带着瑞王府的孙少爷回来呢,这可是瑞王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听说瑞王也盼得紧,都将西郊营的事情放一放,也想去迎接呢。”   太后想到了什么,终于展眉道:“是了,以瑞王世子妃那身子,怕是这辈子只有这么个嫡子了,宝贝一些也是应该的。哀家记得当初皇上在时……哎,是先帝在时,当时是烜儿侍疾……”   宋嬷嬷看她蹙眉不语,心头也有些发悬。      先帝驾崩前,将远在边境的瑞王世子传召回宫,后来竟然让瑞王世子越过诸位皇子,让他在太极殿侍疾,这是从来未有的事情。初时他们还有些担心先帝是不是病糊涂了,舍皇子们不用。幸好先帝驾崩前,将太子宣到面前,明言传位于太子,后又有荣王、瑞王以及六皇子、七皇子纷纷作出表率,太子方能没有波折地登基。   可惜,虽然先帝病中传位,但却依然有皇子们不服气,单以陈妃、九皇子等挑事,也给新帝添了不少麻烦,幸好被卫烜直接弹压了下来。   虽说先帝对卫烜另眼相待,就连病中侍疾也越过诸位皇子,独钦点了卫烜。可惜,卫烜到底不是皇子,最后登基的依然是太子。   且现在看来,新帝对于卫烜依然是宠信有加的,卫烜欲要上交兵权,庆丰帝并未收回来,反而赏赐不断,似有重用之意,将京中那些以为庆丰帝上位后就会猜忌卫烜、将之夺兵权流放的流言压了下去。   宋嬷嬷虽然不懂得这宫里的主子们在想什么,但也知道纵使先帝不在了,卫烜依然荣宠不断,断断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她也乐得为瑞王世子说好话,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   *****   过了几日,康仪长公主夫妻、瑞王世子妃携儿子一起回京的消息传进了宫里。   白天时孟妘从夏裳那里听了一耳朵,等晚上歇息时,庆丰帝回来时也和她说了一耳朵。   孟妘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灯光下穿着橘黄色常服的男子,神色柔和,眸色温柔如水,看得庆丰帝心中微跳,面上也不经意流露出欢喜的笑容。   这是自他登基后,她第一次笑得这般温柔欢欣,让他心里也跟着高兴,终于明白,纵使得到了这个天下,若无这人在身边,人生又有何乐趣?所以他愿意包容她的缺点与小性子,愿意相信卫烜,愿意继续重用卫烜,愿意难得糊涂。   卫烜虽然行事乖张,却颇有原则,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他本人还是极为好说话的,并不会真的抓着权不放,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狂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所以,当知晓父皇做了那么多安排,将卫烜利用到死时,只为了保证这江山继续下去,保证无论以后哪个人登上这位子,都不会受到其制掣时,他心情十分复杂,甚至不免有几分叹息。   直到登上这个位置后,他才明白了父皇所做的一切的目的,可是却不苟同。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无法像父皇那样冷静残酷地将一切都可以利用彻底,甚至是连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爱了一辈子的孩子也可以这般利用,直到最后,还要利用他的死来保新帝登基后的顺遂。   “你若是想她,明日便召她进宫来说说话。”庆丰帝拉着她的手说道。   孟妘倚坐在床头,笑着看床前温柔的男子,此时他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帝王,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难和她说体已话不必顾及什么规矩的丈夫。她笑道:“这可不行,寿安今日才到京,她身子素来纤弱,须得让她多歇息几天方行,并不急于一时。”   庆丰帝听得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宫人端来了热羊奶,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无奈。   “阿烨,喝点羊奶再歇息吧。”孟妘亲自去端了过来。   庆丰帝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知她一直在意,便也不再多言,接过喝了,又漱了口后,方挥手让宫人退下,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你似乎很喜欢寿安。”庆丰帝搂着她,轻轻地扶梳着她黑绸般的长发,声音如夜般安静温和,和她的清冷形成对比,“寿安、福安两个妹妹,你挂念得更多的是寿安。”   孟妘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搂着他的腰,轻声道:“福安是个让人疼的孩子,无忧无虑,特别地欢快,是可以宠的小妹妹。而寿安……她自小身子不好,却很懂事听话,而且我的很多想法和行为,她都能理解,和她说话我很高兴。我喜欢寿安的性子,安静、通透、豁达,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自伤自怜,也不因为长辈们的过份宠爱而娇纵任性。”   黑暗中,庆丰帝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那让寿安留在京城里陪你可好?”   “算了吧。”孟妘的声音有些懒散,仿佛没有听明白他的暗示,说道:“烜弟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若是没其他事情,指不定他早就带寿安出京游玩去了。”   新帝登基,卫烜虽然不表露什么,但是孟妘见过他几回,能感觉到他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卫烜当初要上交兵权,除了怕新帝猜忌外,其实也有放下一切当个富贵闲人、远离京城之意,可惜他也许并未想到——或者也想到了,现在的皇帝不是先帝,他是一个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之人,他敢用人,便能给予足够的信任,不会逼得人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卫烜没有造反,只是推动了京中的局势,加速了文德帝的死亡罢了。   这件事情,孟妘谁也没有说,甚至连枕边的丈夫也没有说。卫烜当初的行动虽然隐秘,宫中所得用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下来的——这才是她觉得可怕的,卫烜到底是在多大的年纪时就预测到了自己将会有的结果,然后将这一切安排好?能知道先帝之死与卫烜有莫大关系的,也唯有她和瑞王罢了。   孟妘心里自有一杆天枰,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所以她选择了当作不知道。到底,卫烜没有做得太绝,她也怜惜阿菀。   ****   阿菀回京的第二天,便递了帖子进宫。   孟妘看罢,叹笑了下,便让她明日进宫。   “母后,是哪个姨母要进宫?”皇太子殿下好奇地看着母亲。   孟妘笑看着长子,轻声道:“还记得你寝宫里的多宝阁架子上一个红漆描匣子里装的那些东西么?你宝贝得不让人碰,便是她以前亲自给你做的。”   皇太子愣了下,马上涨红了脸,既尴尬又有些小羞涩,抱怨道:“母后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是不是德安那大嘴巴说的?”   德安是皇后派到皇太子身边伺候的一名小内侍,为人机灵且端正,皇太子也挺喜欢他这股机灵劲儿,很省事。   “自然不是,你是德安的主子,他断断不会越过你和我说这些事情。”孟妘摸摸儿子饱满的额头,笑道:“这些东西还是我小时候给你收拾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她会不知道么?   皇太子还是觉得羞耻得不行,小男孩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原来早就被母亲窥探了的那种心情,真是太复杂了,不由得郁闷地道:“儿臣知道了,是住在明水城的那位寿安姨母。听说长极弟弟三岁了,儿子还没有见过这个弟弟呢,不知道会不会像烜叔那般漂亮。”   “胡说什么呢,男人哪能说漂亮。”孟妘将长子拉到跟前,给他整了下衣服,说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品性品德。而且说男人漂亮,此语未免过于轻狂,太傅是如何教你的?难道你在静观斋中只学到了这些?”   听到她后面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皇太子忙认错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孟妘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摸摸他的脑袋,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就好,虽说本朝官员择选的其中一个标准便要看仪表外貌,可是有时候外貌却是最不准确的。当然,好看的样貌也会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可以欣赏,却不能沉迷。”   皇太子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纵使不是很明白,很快便将母亲的话记住了。   等瑞王世子妃携其子进宫时,皇太子特地提早下课回了凤仪宫,当看到瑞王府的长极弟弟时,还是觉得很漂亮。   当然,让他觉得最漂亮的还是坐在母亲下首位置的那位穿着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的贵妇人,纵使她只是坐在那里微笑不说话,但是气息却很是亲切柔和,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 ☆、第 214 章   宫人将茶果点心呈上来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候着。   孟妘看着挨在阿菀怀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长极,我是你姨母。”她柔声说道。   长极看看她,又转头瞅瞅自己娘亲,见娘亲点头,才欢快地朝她笑着叫道:“姨母!”   孟妘哎了一声,将提前准备好的表礼亲自递了过去,然后拉着小长极白胖的手,轻声细语地和他搭话,诱导着他说话,询问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情。   长极确实是个脾气好的孩子,并且十分自来熟,见孟妘神态亲切,轻声细语,很快便奶声奶气地和人家搭起话来,回答的声音无比的响亮,若是被问得答不出来,会扭头去看娘亲,然后阿菀便会简单地引导,他又懂得接话了,继续声音响亮地回答,自个笑得很欢快。   孟妘见他机灵可爱,心里也由原本的喜爱上多了些欢喜,便将他搂到怀里逗他。   皇太子端坐在母亲身边的位置上,看着长极欢快的模样,也忍不住脸上带了笑意,只觉得这个弟弟可真好玩儿,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比起只会捣乱的二弟好玩多了,至少他看起来很乖,母亲问什么都老实回答,回答不出来的也不会含糊混过或者低头不说话,而是会机灵地回头去找娘亲,得了提示继续来。   皇太子小朋友还不知道,其实还有一种小孩是天生会装乖卖萌,长极便是这样的类型。幸好也因为这小朋友的性子好,才能在那样一个爹冷颜下依然健康成长,觉得自己真是萌萌哒。   阿菀也将事前准备好的表礼送给了皇太子,见八岁的男孩偷偷瞄来的视线,朝他微微一笑,却不想小朋友与其父相似的白晳俊雅的脸皮微微泛红,不由得有些好笑,以为小朋友害羞,如同以往般,拉着他还带些属于小孩子的婴儿肥的手与他说话。   其实她却不知道,皇太子这会儿心里挺尴尬又欢喜的,尴尬于昨天母亲将他的小秘密给揭了个透,又欢喜于能再见到她,觉得她就和自己记忆里一样。当年阿菀随卫烜去明水城时,皇太子其实已经记事了,只是时隔几年过去,记忆渐渐地变得模糊,每次收到了从明水城送来的礼物时,便会隐约有些印象,等现在再见,终于又记起了这人,心里自然是满心欢喜。   他还记得这人陪自己玩耍时的愉快,和那些只会陪着笑脸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的人是不同,就像另一个亲人。   “姨母,你们这次回来了,以后还走么?”皇太子端端正正在坐着,微微倾着前身询问。   阿菀笑道:“暂时应该不会走了,以后就不知道了。”   皇太子想了想,觉得以后的事情很难说,便不再提这话,转而询问阿菀在明水城的事情,等听阿菀说起明水城的地理环境、气候、人文风俗时,很快便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阿菀的声音不疾不徐,柔和安定,总会在无形中安定人心,皇太子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连原本被孟妘拉着说话的长极此时也坐在孟妘怀里,听着母亲说话,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作为皇太子,大夏未来的继承人,纵使年纪小,却已然可以知晓一些事情,阿菀知道若是不意外,庆丰帝百年后,皇太子将来定会登上那位置。作为一个皇帝,可能一生都不会亲临边境那等地方,但却可以从旁人那儿知道,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地方,让他心里有个概念。   所以,孟妘只是微笑地坐在一旁,和儿子一样倾听阿菀说明水城的事情。   只是明水城的事情还未说完,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便见到今儿一早被太后接过仁寿宫去玩耍的二皇子卫濯回来了,一回来就要扑母亲怀里,却不想母亲怀里竟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孩霸占了,二皇子顿时炸毛了。   “我的,这是我母后!”他像个小炸弹一样扑过来,就要将长极扯下去。   长极见一个小哥哥蹦过来要扯自己,很利索地自己翻身蹦了下去,然后蹦回自家娘亲怀里,偷偷朝二皇子扮了个鬼脸。   二皇子见状,顿时气坏了,觉得这小孩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唬弄自己,扑过来就要打他。   “濯儿!”孟妘冷声叫道。   张牙舞爪的二皇子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定住了,然后不情不愿地回身看向母亲,扁了扁嘴,心里委屈极了,抽泣着说,“母后,他……他给儿臣扮鬼脸,还和儿臣抢您……”   “胡说,这是你长极弟弟。”孟妘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母后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虽然皇太子兄弟俩平时都喜欢黏母亲,这缘于孩子的一种天性,可是若是母亲声音变冷,又会下意识地害怕敬畏,相比之下,他们的父皇总是温浅随和,私底下对他们更是宠爱有加,让皇太子兄弟俩反而没有那么害怕,某些时候可以和父皇熊得不行。   二皇子听后,看了一眼挨坐在阿菀怀里的长极,依然扁着嘴道:“母后,这个漂亮的婶婶是谁?”   “是你烜叔的妻子,母后的妹妹,你可以叫她姨母。”   “是这个弟弟的娘亲么?”二皇子指着探着脑袋看他的长极。   孟妘含笑点头。   然后,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二皇子一听马上跑过去,将长极从阿菀怀里拉了出来,先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搂着他的小身子笑道:“行了,你既然是弟弟,我今天就大方点儿,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你霸占了我母后,我也要霸占你娘亲才公平。”   说着,直接扑到阿菀怀里,小手死死地搂着她,像只猴子一样爬到她怀里坐着。   长极也被二皇子的举动弄懵了,终于绷不住,跳过去扯他,“不准,这是长极的娘亲,长极不要你娘!”   “偏不偏不,我就要占你娘,不给你!”二皇子搂得死紧。   长极憋得满脸通红,气急了,终于也扭身冲到孟妘的怀里,大叫道:“我也要占你娘,不还给你了!”   二皇子终于急了,抬头一看,那小鬼又跑去霸占着他母后了,再也坐不住了终于从阿菀怀里跳了出来,却不想那小孩竟然趁机跳下来,飞快地扑了过来,扑回了他娘亲怀里,自己紧紧地抱着,又朝他扮了个鬼脸,仿佛在嘲笑他一样。   二皇子……二皇子他哇的一声哭了。   长这么大,二皇子第一次遇到这么无赖又狡猾的人,竟然如此欺负他!   长极见状,也哇的一声哭了,而且哭得比二皇子还大声,可见肺活量有多好。   瞬间,凤仪宫的正殿响起了两个小破孩震天的哭声,仿佛要将屋顶都掀了似的。   从两个孩子抢人开始,众人便饶有兴趣地看着,直到他们一高一低地哭起来,真是哭笑不得。   阿菀将儿子抱到怀里,拿帕子给他擦脸,孟妘也和皇太子一起哄着二皇子,好一会儿后,才将两个哭得像破铜锣的孩子给哄停了。   “濯儿别哭了,你是哥哥,再哭就给弟弟看笑话了。”孟妘擦着二儿子的花猫脸,“你瞧,你大哥就从来不会在你面前哭。”   二皇子抽抽嗒嗒地看向兄长。   皇太子马上笑道:“母后说得是,二弟几时见哥哥哭过?”   二皇子想了想,以他有限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见哥哥哭过,反而是他稍有不如意,总是扯开喉咙大哭,于是马上将眼泪憋了回去。只是等母亲给自己擦脸时,突然想起那个和自己抢娘亲的小破孩,扭头看去,谁知那小破孩已经坐在他娘怀里,正在喝果汁了。   二皇子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被这讨厌的小孩给败了,他好难受,要去和父皇告状。   于是,二皇子好不容易从太后那儿回来,又跑了。   “娘娘,二殿下去了太极殿。”宫女忙过来禀报。   皇太子一听马上急了,就要去将熊弟弟给带回来,还是孟妘制止了他,说道:“随他。”   皇太子看着轻描淡写的母后,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秋后算账!顿时对熊弟弟投以十分同情,决定自己还是乖乖听母亲的话,省得到最后,连父皇也护不住他们。   没有理会跑走的小儿子,孟妘见阿菀正给长极喂果汁,说道:“濯儿的性子有些刚烈,又是个憋不住话的,恰好长极可以治治他。”说着,看向长极的目光有些温柔,“不过长极以后可是要和哥哥们好好相处哦。”   长极正喝完了一杯果汁,听后忙抬头朝孟妘猛笑,欢快地道:“姨母,长极知道!”   孟妘听罢,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阿菀哑然失笑,刚才的事情,虽然是二皇子挑起的,但若是没有长极挑衅,二皇子也不会这么暴跳如雷,而自家这孩子平时看着纯良,但某些时候很懂得如何博取人们的同情心,有点先发制人的感觉。   就和他爹一个熊样! ☆、第 215 章   等二皇子寻到他爹告状时,长极已经跟着他娘亲离宫了。   二皇子扯着他父皇回到凤仪宫一看,发现讨厌的小鬼不在了,那股气憋着发不出来,顿时气得想哭,抽泣着看着他父皇,哽咽地说:“父皇,他是坏孩子,欺负人!”   庆丰帝捏着小儿子软软胖胖的小手,看他与妻子相似的眼睛里含着泪,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虽然心疼,可是却很想笑。   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并不奇怪,而且先前瑞王世子妃进宫时,卫烜便带了他儿子到太极殿给自己瞧过,那孩子虽然长得像卫烜,可性格却不像其父,反而是个格外乖巧可爱的孩子,与寿安比较像,显然被康仪长公主和寿安教得很好。所以要欺负人也不会欺负到哪里去,倒是自己这小儿子可能是被他们过份宠爱,性子霸道刚烈,欺负对方差不多。   于是二皇子殿下因为自小性格问题,纵使被长极暗中欺负了,众人还是觉得他去欺负对方差不多,众人对他这种印象一直到他们长大后都没有改变过,使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在长极这里吃了多少暗亏。   现在,还是萌萌哒一个的二皇子殿下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发现长极已经随他娘亲出宫了,顿时不依,猴着庆丰帝,让他明日再将那讨厌的小孩召进宫来罚之类的。   庆丰帝对于小儿子还是很疼爱的,长子卫灏因为是皇太子,行事须得稳重自持,三岁以后就不再和父母撒娇了,被事事严格要求着,庆丰帝知道长子的责任,也怕长子将来没有担当,不敢过份宠爱。倒是小儿子以后可能会当个贤王或闲王,宠爱多一些也无妨。   所以,就当庆丰帝架不住小儿子的请求要点头答应时,皇后正巧换了件衣裳从内殿走出来,看到父子俩的模样,顿时眯起眼睛。   二皇子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也不敢再猴在父亲身上了。   庆丰帝忙捏了捏小儿子的胖爪子示意他乖一些,朝孟妘温和地笑道:“阿妘,瑞王世子妃回去了么?你们许久未见了,怎么不多留她一会儿?”   孟妘似笑非笑地看着躲到丈夫身后的儿子,说道:“我怕再留下去,你儿子就要带你过来欺负弟弟了。”说罢,她坐到炕上,沉声道:“濯儿,过来,娘亲有话说。”   二皇子下意识地将身子往父皇身后躲,庆丰帝也忙将他掩住。   “阿烨!”孟妘声音有些冷。   庆丰帝听她竟然当着孩子的面叫自己的名字,显然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护着小儿子,忙将他推了出去。相比小儿子,他还是生怕她生气,届时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况且,他也知道,小儿子的性格确实需要个人来拘着。   二皇子:=口=!父皇太不靠谱了!   二皇子觉得他幼小的心灵被冷酷无情的母后和不仗义的父皇伤透了,他决定以后要离宫出走,住到皇叔他们家去,让父皇后悔一辈子!   皇太子在灯下伏案练字,听到德安来报二皇子殿下被皇后罚面壁思过时,并未停笔,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待过了一刻钟,皇太子终于将今日的大字写完后,端详了下自己写的字,有些郁闷地捏捏自己细瘦的手腕,觉得自己写的字依然不过关,日后须得仔细练习才行。   他在心里边拟定着学习计划,边就着宫女端来的水净了手,又换了一身衣裳,方道:“去凤仪宫偏殿。”   二皇子年纪还小,依然是住在皇后宫里,反而是皇太子,自从被册封太子后,他便有了自己的宫殿,幸好因他年纪并不算大,并未移出后宫,要去凤仪宫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皇太子来到凤仪宫后,先去给父母请安。   孟妘见长子过来,拉着询问了他的功课和起居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母后,我去看看二弟。”皇太子很有眼色地道。   孟妘没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内殿,皇太子马上知道母亲这是准许的意思了。虽然母亲对弟弟严格要求,管束得严,但这种时候也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管任其受罚,总要受到教训才行。   等他要去偏殿时,皇太子被他家父皇偷偷地拉到了一旁。   “灏儿,你弟弟的性子比较急躁,心里指不定如何委屈了,你要好生安抚他,省得他憋着,就要离宫出走,住到你的几位皇叔家里去,这可不行……”庆丰帝细细地叮嘱长子,然后从袖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绣着双龙戏珠的明黄色荷包,又道:“里面是几朵西洋进贡的水晶向阳花,你二弟以前想玩,朕没给他,今天他心里难受,就给他玩,让他别弄丢了,这可是父皇要送给你们母后的千秋礼物。”   皇太子看着啰啰嗦嗦的父皇,那张俊雅干净的脸庞在夜晚的灯光下,显现出不一样的柔和色泽,看得人心都要发软了。他心里止不住地叹气,父皇这种容易心软的毛病可真不好,虽说不能像皇祖父那般冷酷无情、杀伐果决,可也不能过份心软,会让朝臣和皇叔们生出异心的。   所以,有这样的父皇,真是让作儿子的操心,他要更冷静,要以更客观的眼光看待事情,可不能像父皇一样,私底下这般容易心软。   皇太子暗暗地下了决心后,面上却不显,等皇上终于啰嗦完了,方笑道:“父皇放心,二弟就交给儿子了,稍会儿子会带他去歇息的,你和母后也早些歇息,别熬坏身子了。”   庆丰帝听得极是熨帖,儿子孝顺是每个父亲都会乐见的事情,长子自出生时就是皇家的第一个孙子,成为皇长孙的压力十分重,加之三岁时便被先帝指定要给他启蒙,去了静观斋学习,他未登基的那段日子因为父皇心思难测,日子十分晦涩难熬,也是有这个孩子在父皇面前尽孝,后被封皇太子,更不像能平常的孩子那般顽皮了。   庆丰帝看着长子沉静的神色,心头止不住发软,弯下.身揽住儿子的身子拥抱了下,等他放开时,见到素来老成持重的长子面皮微红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想笑,面上却故作没发现,声音平淡地道:“好了,你去吧。”   皇太子朝父亲施了一礼,便往偏殿去了。   偏殿里灯火辉煌,宫人静悄悄地站着,只有一个可怜的小破孩面对着墙壁思过,幼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倔强。   “二弟。”   二皇子听到兄长的声音,高兴地转头,等发现只有兄长并不见父皇母后的身影时,顿时鼓起了腮帮子,又扭头不理会。   皇太子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的,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脾气。想到他生气的对象,皇太子暗暗皱眉,觉得弟弟这般随意地发脾气可不好,这种性子以后很容易闯祸的,母后罚他是应该的,就怕他以为凡事有父皇兜着,不管不顾,如此下去,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况且,长极是多可爱的孩子啊,特别是寿安姨母的孩子,自然不能如此相看两厌,徒惹长辈伤心。   皇太子走到弟弟面前,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二皇子是个憋不住话的,虽然很失望来的人不是父母,可是兄长来了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就让他有些克制不住了。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皇太子淡淡地道,“夸赞你今天发脾气发得好?”   二皇子缩了下脑袋,总觉得这一刻的大哥像极了母后,让他不敢造次。明明哥哥长得像父皇居多,可是一沉下脸来,那股子气势,极像母后生气的模样,让他每次一见心头就发悚,真是恨不得兄长不仅长得像父皇,连性子也像就好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欺负我……”   “长极弟弟比你还小一岁呢。”皇太子指道。   二皇子嘀咕道:“可是他就是个坏孩子!”   “他怎么坏了?”   二皇子一听,顿时来精神了,拉着兄长就嘀嘀咕咕地诉说长极的坏。   皇太子平静地听着,等二皇子说完了,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时,皇太子突然道:“你站了那么久,不累么?”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肩膀,小破孩果然两腿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地上铺着厚软的地毯,摔上去也不疼,所以皇太子并不心急,反而是二皇子气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吸着鼻子要哭的模样。   二皇子此时的心情是这样的:QAQ大哥为什么要戳倒他?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皇太子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坐到榻上,让宫人去打来干净的水给他洗脸,然后又吩咐人去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将原本还气得想哭的二皇子感动得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是个宝。   皇太子亲自给弟弟洗了脸和爪子,又将一碗雪梨蛋奶羹端过来喂他,对他道:“其实你今天做错了,知道么?长极年纪比你小,是弟弟,你应该爱护他,而不是见到他就和他抢母后,母后纵使疼爱他一些,也越不过你去,你今日如此行为,只会让人认为你过于任性娇纵,心里不喜欢你……”   二皇子边张嘴吃着兄长喂来的东西,边含糊地道:“那好吧……我以后不和他抢,可是我还是觉得他讨厌……”   *****   被二皇子觉得讨厌的长极小朋友却觉得二皇子真是太有趣了,挑衅一下就气哭了,像个哭包一样,只会告状,真是没用。   像他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去告状,而是让大人看见了,大人就会护着他了。   长极小朋友软软的小手拉着母亲的手,心情很好地一蹦一跳地走出皇宫,很快便在宫门前看到来接他们的父亲。虽然前天才回到京城,和他只相处了两天时间,但他是个自来熟的孩子,知道别的小朋友都是有爹有娘,这个就是他的爹了,所以他很喜欢这个爹。   “爹爹~~”他扑过去,搂住他的长腿。   卫烜低眸,看到讨债的儿子抬着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蛋朝他笑得蠢蠢的,顿时脸皮有些不受控制地抽了下,回想着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的蠢。   好像……没有吧?   虽然很想抽回腿不理会这讨债的蠢儿子,可是见阿菀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卫烜只得违心将讨债的儿子抱了起来,和阿菀一起登上瑞王府的马车。   “怎么如此迟?没有累着吧?”上了马车后,卫烜便关切地问道。   阿菀朝他笑着摇头,“皇后是知道我的身子的,怎么可能会让我累着?你别多想。倒是先前在皇宫里,长极和二皇子有些冲突,一起哭得震天响,后来二皇子跑去太极殿寻皇上了,也不知道会如何。”心里多少有些担心庆丰帝登基后,脾气会不会变了。   卫烜撇嘴道:“也没如何,那小子哭着进了太极殿,我当时看到了,不过因为皇上还在议事,便让徐安将他带到偏殿去玩耍,他走时倒是多看了我几眼。”说着,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儿子那张脸。   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也不再和他说其实长极长得像他什么之类的,她倒是希望长极长得像自己,让他能爱屋及乌,偏生长极却长得像父亲,唯有一双眼睛像自己。   长极坐在旁边听着父母说话,等他们说完后,马上猴到了卫烜身上,“爹爹抱~~”   卫烜:“……”   见阿菀盯着自己,卫烜只得伸手将甜蜜蜜地黏过来儿子抱住,从马车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匣子点心塞给他啃,省得他没事就盯着自己看。   于是长极一路上坐在父亲怀里啃着点心回到瑞王府。   还未下车时,便听到一声悦耳的女声惊喜地叫道:“车里的是大嫂么?”   长极好奇地探脑袋,看到了马车旁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的一个穿着香色百蝶花卉纹褙子、浅青色马面裙的女子,头上簪着一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体态纤细,脸庞白晳小巧,看着就是个美人,而且长得有些像他爹。   此时,这个长得有些像他爹的美人神色十分激动地看着马车。 ☆、第 216 章   阿菀撩开马车车帘,看到马车旁挽着妇人髻、却依然像个少女一样腼腆羞涩的女子,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意。   “嫤妹妹!许久不见了!”   卫嫤激动地看着她,眼眶不觉有些发红,欣喜地看着她,眼泪就要掉出来时,看到从马车出来的卫烜,眼泪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小狗,更惹人怜爱了。   阿菀见状,不禁瞪了眼卫烜,瞪得他莫名其妙,再看卫嫤那模样,便知道阿菀以为是他回京这段期间欺负这个异母妹妹了,不过根本没放在心上,我行我素地下了车,先将阿菀扶了下来,再将扑过来的讨债儿子抱下。   原本想将讨债的儿子放到地上的,谁知他伸出白嫩嫩的双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小身子依然死死地依在自己怀里,还抬头朝他笑得欢快又甜蜜,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抱~~”   卫烜顿了下,眼角余光发现阿菀又盯着自己,只得抬起手臂,托住小家伙的小屁股,由他坐在自己的胳膊间。   小长极被他抱住,显然很喜欢这个高度,顿时大笑起来。   卫嫤的注意力很快便又被那对父子间的相处模式给吸引了,顿时也觉得卫烜不是那么可怕了。在她心里,疼孩子的男人长得再凶悍,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先前因为卫烜出手教训丈夫周拓时的那种狠劲儿让她心里产生的害怕又淡去了许多。   “嫤妹妹怎么来了?”阿菀高兴地携着疾走到面前卫嫤的手,将她上下一打量,发现虽然和以前一样体态纤细,显然嫁人后依然没什么变化,不过精神还算是不错的。   卫嫤嫁到承阳伯已有两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瑞王妃为这事愁坏了,没少去烧香拜佛,又给女儿找了很多生子秘方,可是好像都没什么用。周拓虽然是承阳伯的嫡幼子,可是子嗣大事依然被长辈们看重,卫嫤一直未有消息,承阳伯夫人不免有些微词。   阿菀原本还担心卫嫤会抑郁,却不想精神还不错的。   卫嫤朝她笑得很甜,“我听说大嫂和侄儿回京了,今儿回来看看你们,却不想你们一早就进宫了。”   阿菀见她的模样,似是要回承阳伯府,不过因为她回来了,卫嫤便又跟着她转身进了垂花门,卫烜抱着胖手吊在他脖子上的讨债儿子走在其后,身后是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   他们先是去正院给瑞王妃请安,却不想今日瑞王也在,并未去西郊营。   瑞王一看到孙子,顿时双眼发光,便伸手道:“长极,到祖父这儿来,祖父抱你。”   长极瞅了下祖父,又抬头看看卫烜,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爹”这个称呼要比“祖父”熟悉多了,在明水城时陪他玩的朱家姐弟几个挂在嘴里的都是爹多,别人都是有爹有娘,他只有娘亲,知道爹在京城里不免十分期盼。等回京后见到爹了,自然要先黏着爹了。   于是,他抿着小嘴摇头,双手又搂紧了卫烜,一副誓不离开爹爹的神情。   瑞王看得忧伤极了,这熊儿子有什么好?看着一脸冷淡,显然一点也不稀罕的模样,作父亲的还不知道这熊儿子的德行么?小长极还能这么黏他,一定是康仪和寿安将他教得好,绝对和他的人格魅力没一铜板的关系。   瑞王妃看得好笑,当作没发现那祖孙三人的较量,招呼阿菀和女儿过来坐,又忙让丫鬟上茶点,十分忙碌的模样,显然对女儿去而复返很是高兴。虽说女儿是嫁在京里,坐马车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可是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回娘家也不能待得太久,免得婆家人说嘴。现下阿菀回来了,女儿多待会儿也无事。   母女婆媳妇三人坐在一起说得高兴,卫嫤让人将一个用大红锦缎包袱拿过来,对阿菀羞涩地道:“听说大嫂和长极要回来,我便给你们做了套衣服和荷包、汗巾等物,希望大嫂喜欢。”然后又驸上给小侄子的表礼。   阿菀欢喜地接过,边打开来看边对卫嫤嗔道:“嫤妹妹的针线我素来是相信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顶顶不错的。只是以后莫要如此了,累着自己怎么办?”   卫嫤十分高兴地道:“不累的,我喜欢做这些东西,给大嫂和侄儿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阿菀知她喜欢伺弄针线,就如同有些人喜欢诗词歌赋笔墨丹青等物一样,虽说不够风雅,却也是她的爱好之一,她自不会打消她的热情。后宅妇人少有消遣之事,这也是一种消遣,她自不会多说什么。   打开来看罢,那衣裳的针脚整齐细密,就像机械做出来的一般平整,衣服上绣的富贵花卉和祥云纹栩栩如生,看着就喜欢。   “嫤妹妹的手艺越发的好了!”阿菀赞不绝口。   卫嫤害羞地抿嘴笑。   瑞王妃见这姑嫂二人并不因为几年未见而有所隔阂,心里也十分高兴。父母总有老去的时候,出嫁女一生中所倚仗的多是娘家的兄嫂,女儿和娘家嫂子交好,等自己百年后,也不怕女儿被人欺负。   想罢,她也跟着说道:“自从知道你回来后,阿嫤便一直盼着了,你回来也好,以后她也有个说话的人。”   阿菀笑道:“我喜欢嫤妹妹,没能参加嫤妹妹的婚礼,心里也十分遗憾。”   婆媳三人说了会儿话,便又听下人来报,二少爷卫焯回来了。   很快便见到一名十来岁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脚步有些急促,进来时便往厅堂里看过去,当看到卫烜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了月芽,颊边因为笑意而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显得有些憨气。   卫焯先是给父母和兄嫂、姐姐行礼请安,然后马上蹦到卫烜那里,“大哥,我回来了。长极,小叔叔抱你好不好?”   长极再次将脑袋摇成了波浪鼓,又伸胖手搂紧了卫烜的脖子,整个人继续吊在他脖子上。   卫焯顿时有些失望,捏了捏小侄子的胖手,“长极,你不喜欢小叔叔么?”然后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了,我有礼物送给长极。”说着,便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用牛皮做的彩色小皮球,皮球上系着做工精致的金色铃铛,轻轻一晃,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长极喜不喜欢?”   长极果然被色彩鲜艳的皮球吸引了,一只手攀着卫烜的肩膀,一只手伸过去接了过来,朝卫焯说了声谢谢,就理所当然地坐在卫烜怀里摇着皮球玩。   卫焯见他喜欢,喜得整张脸都亮了。   卫烜见蠢弟弟的模样,撇了下嘴,然后将怀里的讨债儿子丢给他。   长极嘟起嘴,见父亲冷眉冷眼的,便投入小叔叔怀里,和他一起玩儿,将眼巴巴地看过来的祖父无视了。   瑞王很受伤。   傍晚,卫嫤被留了一顿饭后,方告辞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便有下人来报,周郡马过来接郡主了。   听到下人来报,卫嫤马上拿眼睛去觑卫烜。   阿菀见状,也忍不住看了眼卫烜,有些怀疑这位世子爷是不是对周拓这位妹夫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方才会让卫嫤总是下意识地看他。   卫烜很淡定地坐着,低头喝茶。   很快地,一身朝服的周拓被人引到厅堂,斯文有礼地朝众位长辈行礼请安,特地来拜见阿菀这位嫂子,然后给长极见面礼。   “知道大嫂和侄子回来,我便想和阿嫤过来拜见一翻,近来公务忙没有假期,实在是愧疚。”周拓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忙忙解释道:“原想今日陪阿嫤一起回来,却不想衙门临时有事被叫过去了,现下才过来……”   “无碍,公务要紧。”阿菀仔细打量周拓,在心里暗暗地估量他。   周拓是个面相斯文清雅人物,外表自然比不得卫家的男人的出色,不过也自有其出凡的风姿仪度,行举斯文有度,笑起来时有些憨厚,显然性子是不错的。   虽然还不知道周拓的性情如何,但第一印象却是不错。   阿菀笑着客气了几句,便坐在一旁不说话了,由着瑞王夫妻和女婿问话。   说了会儿话,周拓婉拒了瑞王府的留膳,带着妻子离开了。   卫焯去送他们。   一直送到门口时,卫焯一脸天真地看着这位姐夫,等卫嫤上了马车后,拉了拉他的袖子,等周拓看过来后,小声地问道:“姐夫,你还疼么?”   周拓一脸沉重地看着小舅子,说道:“还有点疼。”   卫焯噢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道:“我大哥就是这性子,姐夫别见怪。不过我却喜欢得紧,至少他很有担当,是不是?”   周拓顿时有些胃疼,觉得这小舅子一点也不天真无瑕,反而时时在补刀。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妻子的事情,顿时很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杆,和小舅子搭了几句话,方上了马车和妻子回承阳伯府。   卫嫤见丈夫上车,便好奇地问道:“你和焯儿说什么呢?”   周拓觉得这是男人的事情,便含糊地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些话。”见妻子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眸子柔柔地看过来,看得他心软成一团,不由有些脸红地道:“你别担心,没事的。”   卫嫤想到前阵子的事情,耷拉着脑袋,绞着手,闷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哥会这样做,不过他也只是担心我……”虽然又一次被卫烜吓得见他就怕,但卫嫤仍是觉得这个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纵是丈夫,也没法代替的。   周拓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没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然后低声道:“本来也是我不对,大舅哥打我是应该的……”   马车里,夫妻俩难得交心,看着对方,都傻笑起来。等到了承阳伯府里,小夫妻俩已经甜甜蜜蜜了。   承阳伯府的世子周拯知道小弟今儿去瑞王府接弟媳回家,所以早早地等在门口了,冷眼看着扶着弟媳下车的蠢弟弟,见两人一副甜蜜蜜的模样,眉头不由得跳了跳。   “大哥!”   夫妻俩看到他,忙过来行礼。   周拯淡淡地应了一声,对卫嫤道:“弟妹,我找拓弟说些事情。”   卫嫤乖巧地点头,识趣地道:“那我先去给娘请安,你们聊。”说罢,便带着丫鬟婆子往承阳伯府的正院行去。   等卫嫤走了,周拯看着小弟走过来,憨憨地看着自己、满脸疑惑的样子,问道:“今天去瑞王府了?”   “对。”   “没挨打?”   “大哥!”周拓一脸莫名其妙地道:“我为什么要挨打?难道你巴不得我挨打?”   周拯哼了一声,厉声说道:“你既然娶了郡主,便好生待她,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当年他跟在卫烜身边,没少见识卫烜的手段,自是知道这位主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纵使他看着对两个异母弟妹没什么脸色,却也容不得旁人欺负。   原本他以为这弟弟憨厚老实,娶了性子腼腆羞涩的卫嫤,只要卫烜在,便能保弟弟一世荣华安稳,可谁知架不住家里的长辈们犯蠢,还有这弟弟也跟着犯蠢。所以,卫烜当时将这弟弟拖出去一阵好打,亲娘哭得像死了儿子一样,他也不敢去求情。   “我自是要好好待她,阿嫤很好,我爱重她都来不及。”周拓挠了挠脑袋,“那真是个误会,是娘自己一头热,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被打了。”他一脸郁闷的表情。   周拯冷笑道:“那是你自己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娘的意思了,我还以为你会明白,却不想你蠢到这程度。不过也好,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再犯蠢了。”   他自是知道卫嫤嫁过来两年却一直没生养,所以娘才会急了一些,可是这事情也不能一味地怨怪在女人身上,且以卫烜的性子,就算卫嫤一辈子都生不出来,也由不得旁人来欺负她。   周拓还是很郁闷,当时他都被大舅哥打懵了,还是卫嫤来求情才没有被打成猪头,可是也让他疼了好久,连他娘也被吓住了,不敢再给他们院里随便塞人过来,况且他原本就不想要好不好?因为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当时才会迟钝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等回到房,见到灯下边做着针线边等他的妻子,周拓觉得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第 217 章   送走了卫嫤夫妻后,阿菀和卫烜也辞别了瑞王夫妻,带着儿子回了随风院。   长极坐在父亲怀里,双手抱着那颗彩色小皮球,走动时皮球上缀着的金色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在这春日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添了几分欢快的气息,也让他欢喜得一路摇晃着那颗皮球。   卫烜冷着脸抱他,眉头蹙紧,等长极将那皮球递过来给他时,他忍耐地道:“你自己玩就好。”   长极歪着脑袋瞅他,又将皮球朝他移了移,“给爹~~”   “不用!”   见长极固执地要将皮球给他,卫烜忍住将之丢了的冲动,拿在手里。   见他终于接了,长极很高兴地朝他直笑,双手又搂住他的脖子,侧着脑袋看阿菀,咯咯地笑着,“娘,长极乖~~”   阿菀忍住笑,笑眯眯地道:“嗯,长极好乖,都会和大家分享好东西。”   得了表扬,小朋友更欢快了,挺着小胸膛。   回到随风院,阿菀让人去打热水给儿子洗漱,却不想小家伙揪住他爹的衣服,叫嚷着:“和爹一起~~”对这新鲜的爹,他还是挺热情的,最主要的是,爹长得高,被他抱着,他可以看得更远,更喜欢他了。   卫烜眉头又跳了跳。   “好,一起!”阿菀依然很温和。   于是,父子俩一起去洗白白,阿菀亲自撸了袖子伺候他们。   看在阿菀亲自伺候的份上,卫烜继续忍了。   坐在散发着松香的浴桶里,卫烜腾出手扶住不安份的讨债儿子,帮着阿菀给他洗白白,小家伙像只跳蚤一样,一会儿拍打着水花,一会儿从浴桶这头划到那头,一会儿又趴在浴桶边和阿菀奶声奶气地说话,十分忙碌,时不时地传出属于孩童的欢快笑闹声。   “坐好,别乱动。”卫烜忍不住拍了下他光溜溜的小屁股。   小家伙听话地哦了一声,只是才坐了会儿,他突然又来事了,低头盯着父亲双腿间的东西,又瞅了下自己的,伸出小胖手指着自己双腿间的小虫子奶声奶气地说:“和长极的,不一样!”   卫烜嘲笑道:“你毛都没长齐,自然不一样!”说着,很是骄傲的模样。   “长极长毛?”长极不解地歪脑袋看他。   卫烜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不过是嘲笑,正准备说些什么打击一下这讨债儿子的话时,终于被阿菀怒拍他肩膀一掌。   “喂!别教坏他,他还小!”阿菀对这对父子实在是无语,难道男孩子成长阶段都要经历这种囧囧有神的事情?这男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比谁的鸟大,有必要么?   卫烜不以为意,嘀咕道:“反正他以后长大了也会知道的,不过是提前告诉他罢了。”然后捏着儿子软哒哒的肥脸道:“小子,给老子记住了,以后守好你下半身的玩意儿,若是没守好,小心老子阄了它!”说着,将光溜溜的小家伙拎了起来,曲指弹了下那条小虫子。   长极赶紧双手捂住双腿间的玩意儿,扁着嘴看他,奶奶地问:“爹爹,守什么?会被割掉么?”不由得泪眼汪汪地看着一旁的娘亲,他不想割掉。   “对,割了它!”卫烜恶笑道,“不听话、不孝顺就割了!”   小虫子又被弹了下,长极吓得眼泪都要掉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割,会痛痛……”   阿菀见这男人竟然如此恐吓儿子,实在是不像话,不由得抬高了声音:“卫烜!”   卫烜这才闭嘴,见洗得差不多了,自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将清洗干净的儿子用大巾子裹住,将他放到净房里的一张榻上,然后自己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而被放在榻上的小长极仍是觉得很委屈,裹着巾子就坐在那里抽泣,嘴里嘟嚷着“不割不割,会痛痛”之类的。   阿菀看得实在是好笑又好气,白白胖胖的小包子露着白嫩嫩的上半身,可怜巴巴地坐在那儿抽泣,实在是让人心疼又想欺负,便对卫烜道:“是你将他闹哭的,你负责哄好。我身上都湿了,也得去洗洗,你先带他回房,记得给他穿衣服。”   卫烜瞥了阿菀一眼,又看着耷拉着脑袋在那儿揉眼睛哭的小家伙,一言不发地过去将他用大巾子裹了起来,然后抱回房。   等阿菀沐浴出来,便见那对父子俩已经和好了,在临窗的炕上玩得高兴,一个懒洋洋地倚坐在那儿,一个在他身上蹦来蹦去玩得高兴,每当他要掉下去时,卫烜会伸手将他接住,让长极笑得更开心了。   阿菀看得心惊胆颤,见长极又从一个大迎枕蹦下来差点摔到炕下时,心脏几乎都要停了。   卫烜伸手稳稳地将他接住。   小长极顺势窝进他怀里,贴在他身上,看到阿菀时,高兴地大叫着:“娘~”   阿菀拍拍胸坎,将提起的心落下来,埋怨道:“你们玩什么?这也太危险了!长极,要听话。”   长极马上笑呵呵地道:“娘,长极乖,很乖,比小哥哥乖~~”   他说的小哥哥便是今日进宫时遇到的二皇子。   阿菀莞尔,“你这是自卖自夸么?”   长极赶紧摇头,直嚷嚷道:“不自夸,长极很乖!”然后又将脑袋在卫烜怀里拱来拱去,笑呵呵地说:“长极听话,好孩子,爹说的~~”然后猴着他爹,奶声奶气地撒着娇,“爹爹,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卫烜没吭声,他懒洋洋地靠坐在那儿,神情难得的放松,整个人都显得很轻松惬意,对小家伙的话没什么反应,显然再卖萌,也打动不了他。   阿菀似笑非笑地看着卫烜,坐到了炕上,依到卫烜另一边,被他伸手顺势搂住时,隔着卫烜伸手轻轻地掐了下儿子的脸,笑道:“你怎么乖了?刚才不是哭得厉害么?”   小长极鼓起腮帮子,奶声奶气地道:“娘坏,长极没哭!男子汉,不哭。”   阿菀噗的一声笑出来,“我哪里坏了?你明明就哭了!哭得像个小花猫!”说着,伸手在他脸上比划着,“哪里是男子汉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长极不依,气得背过身子不理她。   阿菀笑个不停,探头去亲了下卫烜的脸,笑问道:“你怎么将他哄停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懂什么?哄哄就行了。”卫烜不以为然地说道,显然不将儿子的哭闹放在眼里。   见他不说,阿菀也不在意,和儿子玩了会儿,见他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了,便让卫烜将他抱去床上。   卫烜拧眉,“他这么大了,可不能再和父母睡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父母睡过。”   阿菀嘘他,正想说他和长极不同,从小就被太后抱进宫里养,和父母分开,然后又想到他出生后不久,嫡亲的母妃便去逝了,将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转移了话题,“可是长极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在她眼里都是小孩子,和父母睡没什么。   卫烜这回却没顺她的心意,将已然玩得累了睡着的儿子抱到隔壁厢房,让奶娘和丫鬟陪着。   阿菀叹气,虽然不放心,但到底没再坚持。她知道卫烜的性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好了,若是再闹下去,指不定会得适反效果。   等卫烜回来后,阿菀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等他了。   灯光下,俊美昳丽的男子难得放松,眉宇间都散发着一种惬意慵懒的气息,搂着她上了床,亲了亲她的唇角,探手进她的衣襟抚着她的背,低声道:“累了么?”   阿菀摇了摇头,搂着他的脖子回亲他,彼此的气息交融,显得很是亲昵。   夜更深时,阿菀懒洋洋地伏在他汗湿的怀里,将有些冰冷的双脚蹭着他温暖的腿,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问道:“今天我见嫤妹妹似乎很怕你,怎么了?”卫嫤那模样,耷拉着个脑袋,一副既怕他又满眼信任的样子,实在是矛盾,让阿菀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烜也不瞒她,轻描淡写地道:“周拓那小子犯浑,我揍了他一顿,什么都好了。”   阿菀愣了下,抚着他的胸膛,“你揍他做甚?难道……他做了对不起嫤妹妹的事情?”   “唔……倒是没有,但是他蠢得看不出旁人的算计,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承阳伯夫人心疼儿子,以后不会敢再随便出馊主意了。若是那婆娘敢来一次,我就再揍她儿子一顿!”   阿菀:=__=!真是好主意!   阿菀顿时无话可说。   周拓是承阳伯夫人所生的最小的儿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最是疼他,所以当初瑞王有意将女儿嫁给小儿子时,承阳伯夫人自有一翻计较,觉得以后长子是要袭爵的,次子也是个有主意的,不用担心。唯有这小儿子虽然也有些主意,可是架不住本性纯良,对后宅之事上时常会犯蠢,便想着让他娶了王府郡主,将来也能帮衬他,于是便欢欢喜喜地应了这桩婚事。   可是卫嫤嫁过来两年肚子都没动静,承阳伯夫人最是疼儿子,担心儿子将来无子嗣送终,便折腾起来了,加之卫嫤也是个纯良软弱的性子,十分好拿捏,便想给儿子房里塞人,怎么样也先怀上一个再说。   可谁知,碰到了卫烜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煞星,他也不找承阳伯夫人晦气,而是直接将周拓拖出去揍了一顿,并且让承阳伯夫人亲眼目睹小儿子的惨样,看她还敢不敢再出馊主意。她敢出一次馊主意,便揍周拓一次,揍到她心疼得连胆子都升不起为止。   一个连自己没有后代都不会在意的男人,会允许妹夫因为妹妹没有生养就睡旁的女人么?敢有异心,直接揍!   他才不管这世界上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正理,只要不顺他心的事情,也让人不顺心。上辈子曾养过这对蠢萌的异母弟妹一场,看在他们听话的份上,谁敢欺负他们,卫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承阳伯夫人敢怒不敢言,虽然觉得卫烜太过份了,可是不管是先帝在时,还是现在的庆丰帝,都摆出一副重用卫烜的模样,让他荣宠依旧,纵使她进宫和皇后哭诉卫烜的恶行,估计皇后也不会理她,甚至可能会惹得皇后不悦,加之承阳伯也阻止了妻子再犯蠢,又有周拯劝慰母亲,这事方才了结了。   虽然觉得周拓有些可怜,但谁让他娶了瑞王府的郡主,自古以来女子无论什么身份,一般在婚姻上都是女人比较吃亏,所以阿菀对卫烜的举动保持了一种默许的态度。这就叫帮亲不帮理了,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如此。   于是放开心,她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里睡觉了。   卫烜低首亲了下她的脸,也跟着入睡。   *****   回到京城,休息了几日缓过那股疲惫劲儿后,阿菀便开始走动,带着儿子去拜访京中的亲朋好友。   她先是带着儿子回了怀恩伯府拜见长辈,接着又去拜访了威远侯府。   威远侯老夫人年纪大了,自从太后去世后,身子也跟着不行,将威远侯府的大小事情交给了威远侯,便不再管事,安心地待在府里颐养天年,只在某些时候指点一下看重的孙子之类的。   卫烜和阿菀带着长极上门来时,威远侯老夫人十分激动,将长极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外祖母……”卫烜呐呐地唤了一声。   阿菀看着也有些心酸。   唯有长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着父母,又瞅瞅威远侯老夫人,伸出小手摸她布满了皱纹的脸,奶声奶气地叫道:“不哭、不哭……”   威远侯老夫人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用帕子擦干眼泪,说道:“好,听我们长极的话,我不哭了,应该高兴才对。”说着,又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外孙及外孙媳妇,一脸欢欣。   卫烜目光沉潋,对威远侯老夫人的失态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等她情绪平稳下来,方道:“外祖母,以后我们会孝顺你的,你要好好保重身子。”   威远侯老夫人只是高兴地笑着,连声说好。   在威远侯府略待了半日时间,方才告辞离去。   花了几天时间,阿菀拜访完了一些亲近的亲朋好友,人也安顿下来。   却不想,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她收到了靖南郡王府的消息,卫珠将要出阁。 ☆﹀╮=========================================================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