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穿书)秦臻的幸福生活手札 作者:墨青衣 文案: 秦臻因为同事打架,莫名被一个马克杯砸进书中世界,还没等她回神,已经被自己新出炉没多久的便宜父亲用一颗破障丹嫁给了那本书的主角他爹?! 齐修远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轮回了足足百世,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终于换来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回,他必将护妻佑子,再不让他们因他而遭受苦楚,幸福快活一生! 男主:重生 女主:胎穿+重生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重生 甜文 主角:秦臻/秦贞娘,齐修远 ┃ 配角:齐家一干人等 ┃ 其它:穿书,升级流 编辑评价: 秦臻为同事打架,莫名被一个马克杯砸进书中世界,还没等她回神,已经被自己新出炉没多久的便宜父亲用一颗破障丹嫁给了那本书的主角他爹?!齐修远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轮回了足足百世,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终于换来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回,他必将护妻佑子,再不让他们因他而遭受苦楚,幸福快活一生!且看这对夫妻会如何逆转上世的悲惨遭遇,重塑一个崭新美好的今生!本文温馨治愈,文笔流畅暖心,草灰伏线,让人期待未来将会发生的剧情! ========================   ☆、第1章 新嫁 “我的儿,阿娘知你眼光高,看不起齐家二少是个庶子,可你也不想想,咱们家又是个什么条件?”被同事用马克杯砸破脑袋的秦臻迷迷糊糊的眨巴了两下又酸又涩的眼睛,错愕的望着面前挽着发髻的古装妇人,半天都认不出对方到底是谁。 “你这是什么眼神?!”见女儿还是满眼‘冷漠’的秦母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怕坏了自己好不容易请人过来画好的新姑娘妆,她肯定要在这个不孝女的额头上狠狠的戳上两戳。 不过她转念又想,闺女再不懂事,也就今天这一天给她气受了——等她出了门子,上了花轿,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样一琢磨,不由得鼻头发酸,那股迅猛蹿上来的火气也被秦母自动自发的给掐没了。 “哎呦,贞娘哎,阿娘的亲闺女哎,”秦母抽了抽有些酸哒哒的鼻子,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女儿,“你阿爹这么多年来一直卡在橙阶高级这个天杀的关卡上,他当了一辈子的秤砣砣,做梦都想着扬眉吐气!如今好不容易齐家愿意拿出一颗破障丹来求娶你,你说,他怎么可能放弃?” 秦臻继续眨巴着又辣又疼的眼睛,还是没怎么听懂这人牛头马嘴的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不过对方一句充满着无奈和头疼的‘亲闺女’还是让她眼皮子一跳,一种莫名的怀疑陡然爬上了她的心尖,这份怀疑更是让她情难自已的扭头四望了下周遭的环境,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沉甸凤冠上垂下的莹润珠链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秦臻这不望还好,一望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立刻就全白了! ——这儿居然是一间挂满了红绸的婚房(窗户上的大红囍字刺得人眼睛都跟着发疼),看上去还非常的古色古香! 而她这样的脸色自然让秦母又加深了一层误会!原本已经因为闺女嫁人而勉强压抑的心火立刻又有了上蹿的迹象。 “贞娘,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齐家二少的资质不差,才十八岁就到了赤阶巅峰,你阿爹二十岁的时候都还在赤阶中层晃悠呢,如果不是他不受嫡母待见,你以为这样的好事能落到你头上!”秦母恨铁不成钢的怒瞪着自己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女儿,咬着牙放狠话,“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破障丹和聘礼你爹收了,婚帖也换了,你是不嫁也得嫁!” “……”秦臻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感觉。 “夫人,吉时快到了,老爷让您赶紧安排着姑娘上轿呢——姑爷已经过来迎亲了!”新房的门帘子被人掀开了!一个梳着圆髻的仆妇匆匆走进来禀告。 秦母精神一凛,赶紧吩咐女儿的两个贴身丫头把女儿搀扶起来,“好贞娘,别跟阿娘怄气了啊,听听,齐家二少已经过来接亲了,咱们得快点。” 秦臻坐在铺着大红被面的床上不动,两个丫头想扶她起来,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僵持在那儿。 “你们都是木头啊!府里是饿着你们了还是怎么的?还不快把小姐扶起来!”没想到女儿还是这样油盐不进的秦母头大如斗,只能冲着女儿的贴身丫头撒气。 这回两个丫头壮着胆子用劲了。 还有些不在状态的秦臻被她们这样一提一搀,就半强迫的从床沿边上站起来了。 秦母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伸手拭了把有些湿润的眼睛,扭头在前面亲自带路。 秦臻就这样被两个丫头半是搀扶半是胁迫的走出了一路铺着红毯的绣楼,被自己母亲亲手扶进了前庭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红花轿上! 秦母亲手帮女儿锊了锊凤冠上有些凌乱的珠链,哽咽着嗓子说:“上了花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跟姑爷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和你婆婆对着干,也别嫉妒你婆婆对你嫂子比对你好——毕竟那位少夫人才是你婆婆的亲儿媳呢。” 秦臻还是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种一穿越就要嫁人的节奏……坦白说,她还真有点适应不良! “你也别怪你爹和我……”见女儿怎么都不愿意开口应她一句的秦母难受的厉害,她又忍不住用手绢抹了抹眼睛,“娶媳低娶,嫁女高嫁,我们也是想你嫁个富贵人家,不说帮衬家里,至少也能够过的体面。”说完,终于不忍再看女儿那充满陌生的眼神,颤着手将轿帘扯拽下来,“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这次跟着小姐过去,一定要谨言慎行,安分守己!要是哪天让我听到了什么不该有的风声,你们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大家子的卖身契都在秦母手中攥着的两个丫头听到这话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表忠心,说自己一定会好好侍奉小姐,绝不会让夫人失望云云。 这些天只要担心女儿就会对女儿的两个陪嫁丫头敲打上一两回的秦母再又一次把两人吓得战战兢兢后,这才怀揣着一颗忧心忡忡的心有气无力的朝着八个轿夫摆了摆手,花轿里的秦臻只感觉到轿子轻微一震,一种无法言说的悬空感就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花轿开始调头,秦臻虽然不能掀开帘子,但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外面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和带着几分哽咽的啜泣。 “行了,别哭了!水都准备好了吗?”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道有些急躁的嘶哑男音。 “老爷,那是咱们的闺女,咱们就这么一个闺女!”秦母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舍和难过。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们只有一个闺女吗?”秦父强压着满心的难受说,“闺女总是要嫁人的,她也到年龄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再说了,修远那孩子刚才已经再三向我保证过会好好对咱们闺女——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就是怕她那个婆……” “你给我住嘴!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出来的,那已经是贞娘婆家的事情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你再这样胡咧下去,误了吉时——”秦父话说到一半,秦母已经把紧攥在手里的铜盆塞给了丈夫。 秦父低头定睛望了望铜盆里的清凌凌的水波,只觉得脑门顶上的太阳折射进铜盆里晃得他眼晕,他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道:“你也别太难过,等我入了黄阶的门槛,别的不说,单单这一个宝贝闺女,我总能护得住的!”话音未落,手中的铜盆已经被他高高扬起! 花轿里的秦臻只听得一阵哗啦声响,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鞭炮声和喜乐声就争先恐后的响了起来!   ☆、第2章 洞房 秦臻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享受一把古代闺秀的待遇——从被推攘进大红花轿里她就开始发呆,这一呆就呆到了齐府门口,直到司仪在鞭炮的喧嚣声中响亮的嚷嚷了句“落轿”,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轿帘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掀开了,与此同时,一截异常丝滑的红绸也被人忙不迭地塞到了她手心里。 脑袋发懵的秦臻被动地紧攥着它,一时间很有些无所适从地感觉。 “姑娘,我们到地方了。”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轻柔女声,“奴婢们这就扶您下轿——还请您仔细脚下。” 秦臻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俩个陪嫁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了下来。 “哦哦哦,新娘子下轿了,新娘子来了——” 随着秦臻的双脚正式踏上夫家铺就的红地毯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喜乐声和哄笑欢呼声又拔高了一个档次,秦臻肩膀不由得瑟缩了下,眼睛被盖头遮盖,辨不清方向的她很有些心慌,生怕那四溅的鞭炮就炸到她身上来,此刻的她已经再没有半分侥幸的肯定她这是穿越了!只是别人打架打了个头破血流都没穿过来,她这条在旁边躲之不及的池鱼怎么就倒了大霉?! “娘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就在秦臻满心不甘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一道温柔的男音。那声音比刚才的丫鬟还要轻上几分,如果不是手上红绸被轻微拉扯提醒的力道,秦臻几乎会怀疑那道男声只是她的臆想。 不过就算是臆想她也不会臆想成新郎倌叫她“娘子”吧——思及刚才那古韵十足的称呼,秦臻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活了二十六岁,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嫁给一个古人! 就着盖头下时有还无的狭仄视野,秦臻胆战心惊地跨过了熊熊燃烧地火盆,稳稳当当的跟着绸子那一头说要保护她的人拜了天地,然后在众多善意的调笑起哄声中被送入了洞房。 一走进新房,外面的嘈杂喧闹声就消了大半,耳根瞬间清静的秦臻不由得轻舒了口气,比起外面的热闹,她还是更喜欢新房里的安静,她天生就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毕业后选择在市郊买房了。 “娘子饿了吧,为夫这就让下人送点膳食来给你垫垫胃,桌上那些虽然寓意良好,但都是摆着好看的。”紧绷的神经刚刚才有所放松,突如其来的男音就让秦臻整个人都惊跳了下——她怎么就忘记了这房间里还有别人!还是她刚出炉没多久的新婚丈夫?! 秦臻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古怪。 进了新房就挥手让囍娘、仆婢退下的齐修远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久久不发一言,不由得紧张的皱了皱眉,原本的兴奋之情也有所减少,“娘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还是今天累到了,怎么一直不说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熟稔关切的味道。 秦臻闻言,心中叫苦不迭,感情这具身体的原主和新郎倌还是熟人,这让她怎么糊弄过去?总不能说她在花轿里撞了头失去了记忆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能露馅被人架在柴火垛上烧的秦臻急中生智,也学着新郎倌的语气试探性的回了句,“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头上重得厉害——凤冠压得我脖子疼。” “原来是这样,娘子,都怪我考虑不周到,让你受苦了。”齐修远恍然大悟,急忙用喜秤挑了喜帕,含笑凝视着面如桃李的新婚妻子,轻手轻脚的将她头上的凤冠娶了下来。上一世他因为看不起贞娘,酩酊大醉回的新房,哪里见过妻子这样娇艳如花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 被他目不转睛凝望的秦臻心跳如雷,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才好。 “贞娘,你真美,一直都是这么的美。”看看面前貌若天仙的漂亮妻子,再想想想对方数年后不堪受辱撞柱身亡的惨烈模样,齐修远的眼眶不禁有些濡湿,人也情不自禁地跨前一步,珍之重之的将自己阔别已久的爱妻紧紧拥抱。 秦臻被他抱得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化石。 这时候,是过来送膳食的侍婢拯救了置身于水深火热的秦臻——几乎是迫不及待从便宜丈夫怀里挣脱出来的秦臻刻意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说:“我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总算能吃点东西了,上轿前阿娘怎么都不准我吃!”边说边在铺了红色桌布的红木圆桌旁坐下来,强作镇定的问齐修远要不要也来点。 齐修远眼神深沉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着急——她和你不一样,你要慢慢来,千万不能吓到她,要知道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的齐修远响应了妻子的号召,面带微笑的也走了过来和她一起用,至于送晚膳过来的侍婢已经被他赶走了。 等到两人用完,新房里又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安静。 头上没了喜帕遮挡的秦臻双手搁置在腹间用力交握了两下,鼓起勇气问齐修远,“你不需要去外面陪客吗?” 齐修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轻笑一声,“我这一辈别的没有就兄弟多,他们会帮我照顾好客人的,至于我这个做新郎倌的,只要陪着你这个新娘子就好。”一面说,一面还安抚的捏了捏秦臻用力紧攥在一起的柔荑,瞧她那力道,也不怕把自己弄伤。 乍然被对方捏了手的秦臻面上划过一丝无措,心底也越发的确信这对新婚夫妻是真的在婚前就认识了,要不然这新郎的语气也不会这么的自然亲昵……只是!她不是原主啊!她只是个无辜的被马克杯砸进古代的倒霉蛋啊!秦臻真的是欲哭无泪! ——她可半点都不想要和一个陌生人滚床单啊! 哪怕是这具身体的新婚丈夫她也做不到啊! 她还没开放到这个地步啊! 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只能做出一副羞赧腼腆样的秦臻简直是呆若木鸡的傻望着对方凑过来试探性的亲吻她的嘴唇。 秦臻想躲又不敢躲,只能僵硬着身体任对方把她压在撒了一大堆桂圆红枣的喜床上。 “疼……”秦臻忍无可忍的哼了哼。 大半个身体都压覆在她身上的齐修远先是一愣,随后轻咳一声,“是我太猴急了。”他不好意思的道了声歉,抱着秦臻翻了个身,自己做了秦臻的肉垫子,与此同时,秦臻也被他整个人抱浮了起来。 抱……抱浮起来?! 秦臻表情呆滞的看着身下绣着凫水鸳鸯的大红锦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能! “我这就把东西弄下去。”齐修远手中劲力微吐,喜床上的桂圆红枣等象征着早生贵子的零碎果物就尽数被他扫落床下。 望着自己眼神呆滞的妻子,齐修远自得一笑,恐怕她也没想到他已经突破黄阶进入绿阶的门槛了吧! ——要知道绿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能够无拘无束的漂浮在半空中,像云朵一样恣意遨游。 “……”齐修远暗藏在言行举止下的含蓄得瑟秦臻这个非土著是半点都没感觉到,此刻的她已经被齐修远毫无征兆漂浮起来的行为给彻底弄傻了。 她没眼花吧?! 她这是被人抱到半空中了?! 她穿的难道不是古代吗?还是说这是传说中的轻功?可轻功也没听说过能漂这么久都不往下掉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便宜丈夫像小狗一样黏黏糊糊地压着啃脖子的秦臻忍不住在心底抓狂的叫道:“我到底穿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第3章 上谱(上) 秦臻表情呆滞的坐在被褥凌乱的大红囍床上,半天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被吃了。要知道她可不是原主,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乖乖认命! 更让秦臻感到不安的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很可能并没有像她原本所以为的那样消失,对方还在以她所特有的方式影响着秦臻的感官。 比方说齐修远靠过来的时候秦臻根本就无从抗拒,即使是她拼命挣扎,在齐修远看来,那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因为秦臻的挣扎实在是太微弱了就像小猫挠痒一样很难引起重视。 不仅如此,秦臻还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原主本人对她丈夫的那种浓烈的依恋和不舍之情,这无一不让秦臻感到彷徨! 就在秦臻锁着眉头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齐修远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神清气爽的看着自己抱被发呆的妻子,眉目含笑,“醒了?” 秦臻呐呐点头,面前的神情有些羞窘——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和人滚床单,秦臻很难保持镇定。 齐修远眼神柔和的注视着自己害羞得恨不能再藏进被子里的妻子,温声道:“快起来用早膳吧,马上就到上谱的吉时了,我们可不能迟到。”这是新妇在夫家的第一次亮相,必须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的秦臻知道这对新嫁娘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这代表着她得到了夫家整个家族的承认,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齐家人,齐家二少往后同寝共穴的正妻了。 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的秦臻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从床上爬起来,齐修远体贴的过来搀扶她,秦臻忍了又忍,到底按捺不住对罪魁祸首亮了亮爪子,把齐修远的手给拍开了。齐修远也不生气,就这样心满意足的看着她洗漱打扮,用他命厨娘精心准备的早膳。 等到秦臻用完又漱了口,齐修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牵着秦臻的手坐上了早就停候已久的马车里。 齐府远比秦臻原先以为的要大得多,马车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停了下来,途间,秦臻没有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中观察她呢。 齐修远虽然觉得秦臻有些过于小心,但也喜欢她这种怕给他丢脸的担忧模样,上一辈子满腹怨气的他可没能多了解妻子一点,连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弥补一番。 “我的好贞娘,你不需要这样紧张。我们就算过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也知道,我并非正室所出,这次的族谱录入仪式未必会隆重到哪里去。”今生韬光韫玉的他,敛尽所有风华,再没有让那些势利族老另眼相看的绝佳资本,他们自然不会像上世那样冒着得罪齐家当家主母的风险向他伸出橄榄枝。 齐修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庶子应该有的难堪和自卑,秦臻听了却莫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秦臻看着面色坦然的齐修远故意用一种松快的语气说,“我还真怕出了什么岔子让你也跟着下不了台呢。” 齐修远神情愕然的看着自己妻子,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善解人意的话来。 “……你怎么了,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秦臻被到底不是原主,被他这样一看不由得又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刚才的话不符合原主本来的性格惹来疑窦。 “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娘子能这样为我着想,”齐修远面上露出一个鲜活的微笑,“不过还请娘子放心,不管待会娘子表现如何,我都不会责怪娘子的。” “你说的就好像我已经捅娄子了一样,”秦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不可靠吗?” 没想到自己性情腼腆的妻子也会说俏皮话的齐修远又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醒过神来,还就妻子的表现得出了一个定然是他上辈子太混蛋才会伤得妻子敛了本性不再以真实面貌与他相处的结论。 从重生以来就不知道为妻子委屈了多少回的齐修远越发的觉得内疚,他低咳一声,配合着妻子的嗔怪插科打诨道:“娘子这话可大大的冤枉了我,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来表达和娘子共进退的决心,怎么是觉得娘子不可靠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见齐修远不是怀疑她身份的秦臻心下一松,也乐得配合着齐修远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抬杠,这样一来,夫妻俩的关系仿佛也拉近了不少。 这样有说有笑的,马车在齐氏宗祠前停了下来。 齐家的祠堂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巍峨耸立,单单是看着就有一种让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不过这对于从小就在故宫玩到大的秦臻来说实在是无关痛痒,她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眺望了望那用金粉书就的齐氏宗祠匾额,镇定自若的跟着齐修远拾阶而上,抬脚跨过了门槛。 齐修远很满意自己妻子的表现,上一世的贞娘因为他不喜的缘故,直到死都没有写入族谱(他们的儿子也因此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被人称为上不了台面的野种),这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最大的羞辱! 想到那个一心只想着报复和迁怒的自己,齐修远藏在袍袖里的手不由得紧攥成拳。 从那个近乎噩梦的世界脱离重返现世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他辜负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所幸,他还有机会弥补,还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 齐修远的疚心疾首秦臻自然无从感知,此刻的她已经被站在大厅正中的那个端方中年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位非常温和又儒雅的男子,他含笑朝他们望来,眼睛里的真挚祝福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对他回以微笑。 “那是我的大伯,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修炼,宗祠录谱这些事情一直都归他管辖。”齐修远弱不可闻的声音束成一线传入秦臻的耳里。 秦臻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在齐修远的带领下,行至大厅的正中央站好。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修远啊,以后要和侄媳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呀。”齐家大伯将两个红包分别递给两人,微笑着说:“吉时还没有到,你们先等等,估计再过一会儿,大家就都过来了。” 齐修远面露感激的领着妻子接过自家大伯给他们的红包,轻声道:“今天要给大伯添麻烦了。” 齐家大伯闻言拿手虚点侄子的额头,哑然失笑道:“和大伯你也这么客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你也不怕侄媳妇听了生气。”这可是女儿家一生中最重要的大场合之一,仅次于出生时的洗三和象征着成年的及笄。 听到齐家大伯提到自己的秦臻连忙垂头做出羞涩的模样,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言多必失,只要装腼腆就好。 “大伯此言差矣,贞娘可是母亲给我精挑细选的好媳妇,怎么会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和我生气呢。”齐修远笑容满面的说,语气里充满着对自己嫡母的感激之情。 齐家大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怪异,他不知道齐修远这话说得是正是反——在齐家,无人不知秦贞娘是被一颗破障丹给换回来的——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和稀泥道:“二弟妹对你们确实是一片慈心,你们这些做儿子的自然要好好孝顺她。” 齐修远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嘴上却毕恭毕敬的应承下来,表示他们夫妻二人必当谨遵教诲,往后好好的孝顺自己‘一片慈心’的好嫡母。 说话间,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观礼的人。 秦臻眼角余光扫去,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他们像看西洋景似地朝着他们夫妻二人指指点点,如果不是忌讳冒犯祖灵,恐怕连瓜子花生等小食都拿进来边嗑边看了。 “都给我肃静,你们的父母呢,他们怎么还没到!”齐家大伯的语气有些不虞,望向晚辈们的眼神也带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齐家的下任家主齐修玮也是齐修远的嫡长兄跨前一步,笑容满面的冲齐家大伯拱手道:“大伯,我父亲昨晚就入了练功房,此刻连闭关的牌子都挂起来了。临进时,他老人家特特传下话来,说今天的入谱仪式,一应交予您办理,他就不参加了。至于我母亲,她今天起来的时候头疼,刚刚找家里的大夫开了药,还在床上躺着呢,您看……” 其他的齐家长辈也各有各的理由,总之,今天出现在秦臻族谱录入仪式上的长辈唯有齐家大伯一人。   ☆、第4章 上谱(下) 秦臻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不敢去看人眼睛的时候,刚才那些人所说的话就像锋利无比的尖针一样,扎得她心口都疼。秦臻无法想象这个时候的齐修远会有多难过……那些人怎么说都是他的血脉至亲,却对他无一丝真情可言,那言行举止里所带出的轻慢和不屑,就是秦臻看了也呕得五脏撺火,恨不能饱以老拳。 反倒是齐修远比她平静的多,他拉着秦臻在齐家大伯歉意的眼神中,微微一笑,“能够有大伯主持上谱仪式,我和贞娘已经十分感激,再没有其他不知足的念头--如今吉时已至,还请大伯现在开始吧。”他一面说一面拉着秦臻在齐家列祖列宗的众多牌位前跪了下来。 齐家大伯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弟夫妇行事会如此寡情,居然连自己儿媳妇的入谱仪式都不愿意过来参加。要知道当初他们的长子媳妇上谱,二弟妹可是全程紧跟,脸上的笑容灿烂的都能和太阳相媲美。 望着自己面前这肩并肩跪得异常登对的小儿女,齐家大伯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郑重的将一本巨大的族谱从摆放供品的供台上取下,翻到他们这一支的那一页,“来,把你媳妇的名字写上吧,慎重一点啊,别忘了到时候你的儿孙们还要过来写他们的媳妇呢。” 齐家大伯故意把话说得轻松,齐修远心里领他的情,脸上也露出一个认真的笑容,满口保证道:“大伯,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写。” 他执起旁边蘸满墨汁的毛笔,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落到被齐家大伯递送到他眼前的族谱上。 齐家大伯所翻开的这一页,最顶上方的就是齐修远祖父的名字,齐修远的祖父接连生下了四子一女,齐修远的大伯和齐修远的父亲还有最小的姑姑是嫡出,另外还有两个庶出的叔叔,在家族几乎没有任何分量。 齐修远并不关心那些密麻名字所代表的亲缘关系,他的视线直接下滑,匆忙略过膝下尤虚的大伯,径直将所有注意力都定格在自己那个冷漠父亲的名字上。 齐修远看到,在他的父亲名字旁边,几乎相依偎而成的是他嫡母的名字。他的父亲几乎是用力透纸背的颜体在齐氏家族的族谱上镌刻下他嫡母的名字。 齐修远眼神漠然的在那两个名字上扫过,目光继续下滑,这回出现在他眼帘的是一条金线并三条银线。金线下写的是齐家下任继承人齐修玮和他妻子的名字,银线下则分别写着齐修远、齐修述、齐练雯这几个名字。他们是齐修远的一双弟妹,和齐修远一样也是庶出, 齐家的族谱,金代表嫡,银则代表庶!曾经的齐修远做梦都想要自己名字上方那根银线能够变成金色,而他也并非没有机会。 几百年前建立齐氏家族的首位族长就提出过一条只要庶出足够出色,就能够以庶晋嫡,记入嫡母名下的家规。 上一世的齐修远凭借着一口怨气,仗着自己的绝佳天赋锋芒毕露,把原本的家主继承人齐修玮压得无法喘息,家族中的族老们也有半数向他投诚,这才引起了他嫡母的警惕,对他动了杀机。 思及那些早已远去的往事,齐修远心下复杂。 他虽然被嫡母和长兄狠下杀手,但也清楚是自己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年少轻狂惹出的祸事!身为庶子却妄想在嫡兄的面前出风头(上辈子的齐修远对嫡庶之分非常的敏感--总是不愿落入人后。),还时不时的压兄长一头,兄长和嫡母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自然会对他施展手段! 齐修远清楚的记得,在他还没有展露天分之前,嫡母虽然冷淡,嫡兄虽然无视,但也没有对他下杀手的意图,是他触动了那对母子的敏感神经,惹来祸患! 如今重来一回,他特意压制了自己的真实修为,不再与嫡兄争锋,就是为了像其他庶子一样被分出嫡支,从此以齐家分支的名义在外面生存,齐修远并不觉得他的儿子在本家里出生就会得到什么好处,庶子向来被人轻贱,庶子的儿子除非资质出众,也会被人瞧不起,齐修远不愿意儿子为齐家氏族卖命,宁愿带着前世被他辜负的妻儿闪得远远的,再不要和齐氏宗族牵扯! 至于上辈子的血仇,儿子已经用灭掉齐氏满门为代价给他报了,那么这一世他也没必要再过多介怀。 齐修远摇摇头,将脑子里的繁杂思绪打乱,深吸口气,无视了自己名字上方那异常刺目的银色细线,全神贯注的将自己妻子的名字仔仔细细的写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 ——这一世,他必将让妻子以他为荣。 齐修远清楚记得,上一世的他心高气傲,嫌弃自己那用破障丹娶过来的妻子,被强压着洞房后就愤愤不平的以外出进修的名义出城游历,不想却在历练的途中被人截杀,毁了筋脉,如果不是洞房那夜贞娘就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天赋比他还高,齐修远很可能就这样一蹶不振下去。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蠢笨如猪,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遭遇其实就是他那个好嫡母的手笔,在发现儿子的天赋后就迫不及待的告知了父亲(筋脉被毁后他在家族里变成了一个笑话,就连原本器重他的父亲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想要他重新重视自己的存在。 欣喜若狂的他却没想到,他前脚刚把自己儿子的天赋汇报给父亲,后脚就在儿子的满月宴上遭了神秘人的毒手,从此被禁锢在自己送给儿子的满月玉佩上,眼睁睁的看着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妻儿饱受族人们的欺凌之苦。 如果不是儿子的满月玉佩有灵,让他在经过百世轮回后得以重生……心神骤然一凛的齐修远合上手中已经写好的族谱递还给自家大伯,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回他定要吸取教训,护好自己这个用破障丹聘来的妻子,认真迎接他们即将到来的儿子——他齐修远发誓要给他们娘俩最好的生活,最幸福的一生!   ☆、第5章 承诺 族谱录入仪式结束后,以齐修玮马首是瞻的众人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他们本来就是代表父母过来走个过场),连眼皮子都没有再往齐修远夫妇身上撩一下。反倒是几个年纪尚小的庶出弟妹们刻意落了下来,纷纷送上了自己准备的新婚礼物。这些礼物虽然看着只是寻常,但心意可贵。其中,齐修远两个弟妹的礼物更实在诸人之上,可见是极用了心思。 齐修远吩咐秦臻一一收了下来,脸上也露出温和欢喜的微笑。 等到和这些小家伙们告别,齐修远又再次带着妻子和大伯返回宗祠,就齐家大伯今天为他们夫妇俩主持入谱仪式的行为表达深刻的感激之情。 齐家大伯看着毕恭毕敬的齐修远夫妇,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修远啊,正所谓人必自助而后人助之,而后天助之!你和侄媳妇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切不可为今日之事心生芥蒂从此止步不前。”修者首重修心,谁又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否会对修远这孩子产生心理阴影呢,当初他因为无法修炼的缘故,也没少遭人口舌讥嘲,如果不是父亲怜悯他这个病弱的嫡长子,给了他一个宗祠主持的身份,只怕他现在还不被人瞧在眼里呢。 齐修远知道齐家大伯这些话说的是字字肺腑,他很是认真的承诺,表示自己绝不会因此自暴自弃,而是更加奋发向上。 齐家大伯满意齐修远的诚恳态度,又意味深长的点了一句,“这世上就没什么是注定不变的事情,你资质虽然称不上超凡,但也是上佳,能够在十八岁就跨入赤阶巅峰的,在我们齐家也是凤毛麟角,远非常人能比,既如此,你为何不一鼓作气,破了赤阶巅峰的障壁,往更高的层次上攀登呢?” 齐修远受教的连连点头,再三承诺他绝不会放弃自己,定然会向大伯所叮嘱的这样努力上进,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迈入橙阶的门槛。 齐家大伯因早产精稀的缘故,哪怕连娶了一妻三妾也照样是膝下空空,如今有一个五官端秀俊美,资质不错的孩子毕恭毕敬的这样对他,心中自然受用无比。他神情慈爱的望着这个已然被父母双亲放弃的孩子,温声暖语道:“三日归宁后,你就要做齐家儿郎最重要的选择了,不管是在本家听用,还是外放任职,都需要好好的斟酌一下,等你做出决定后,就过来见我,到时候我亲自领你去领事楼,相信那些主事们也会给我几分薄面,断不会让你在这事上被人怠慢了去。” 齐家大伯这番只差没掏心窝子的话让齐修远很是动容,原本流于表面的恭敬也不由得厚重了几分。他因那百世轮回,早已养就冷漠寡情、恩怨分明的心性,面上虽然温和如初,但内心深处到底不是往昔的少年模样。 如今,这位上一世并无多少瓜葛的大伯如此为他着想,他自然也会好生报答一番。齐修远心知这位大伯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子嗣,而他恰好就知道有几个药方正对这早产肾精亏损之症,相信大伯服用后,不说儿孙满堂,但也不会落到一个过继他人子嗣,却被嗣子生生气死的悲惨下场。 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后,齐修远夫妇又和齐家大伯说了一会话,才被齐家大伯以不打扰你们新婚甜蜜的理由给赶走了。 扶着妻子重新登上回去的马车,齐修远神情温柔的握住自己妻子的手,“真的非常抱歉,贞娘,今天我让你受委屈了。” 秦臻听到这话更觉得心里难受,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明明你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这样才是正常,”齐修远见爱妻不但不计较自己上谱时所遭受到的冷遇,反而是生气的为他感到抱屈,心中自然火烫的厉害,握住妻子柔荑的手也忍不住又用了点力道。“在他们眼中,我资质不高,才能不显,如今又娶了你这样一个家世寻常的妻子,他们自然觉得我没了讨好的必要,哪里还会费心过来参加我妻子的入谱仪式呢。”齐修远似笑非笑的给自己的妻子解释,幽若深潭的眸子里却划过了一缕冰寒蚀骨的凉意。 莫名觉得马车里的温度有所下降的秦臻不自然的动了动被齐修遥紧握住的手,虽然她和齐修远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还是不习惯这样与人亲热。 齐修远也感觉到了秦臻的不自在,他低低一笑,却没有松开手,反倒变本加厉的握得更紧了。 秦臻满头黑线的瞪了他一眼。 齐修远又是一笑,“如果今天上谱的是我那位嫡兄的夫人,那么现在宗祠里的场面恐怕非常热闹,真要说起来,贞娘,是我亏待了你。” “你再这样说,我可真不高兴了,”秦臻虽然对齐修远还谈不上在乎,但也不喜欢看他这样充满自责的模样,“我还巴不得他们不来参加我的入谱仪式呢。”事实上在她看来,还真是人越少越好,真要是人多了,她可浑身都不自在。 秦臻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坚持看得齐修远是可敬可爱,他静默片刻,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苦笑,“贞娘,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按理说,今天我的所有亲人是必然要在场的,他们应该祝福你我,应该在所有族人面前肯定你的存在,应该……”齐修远闭了闭眼睛,“贞娘,你信我,以后我断不会让你再像今日这般委曲求全。” 秦臻有些怔愕的看着语气坚决的几乎可以撼动山石的齐修远,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从莫名来到这里,她就不曾以热情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她就像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彷佛不看不听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一样敷衍,愚蠢的坚持着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界限。如今,看着这样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年轻,用这样一种充满希望和坚定的口吻向她保证着以后,秦臻的心也不由得为之震动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她很难对这样一份真挚热忱的情感无动于衷。 半晌,秦臻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她垂着眼帘,不去看面前因为她的久久沉默而变得不安的俊美青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低声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有够傻气,我人都嫁给你了,不信你,还能信谁?”   ☆、第6章 噩梦 秦臻一直以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当初大学去外地读书,在机场,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爸爸坐在行李箱上要跟着女儿走,唯独秦臻看得开,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在一个国度,想见面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因此很是安慰了自己瞬间幼龄化的父母一番,这才与站在旁边哭笑不得的弟弟拥抱,拖着行李箱进了安检。 如今,她和父母之间虽然因为时空的阻隔相见无期,但她却看得很开,毕竟,不在一个时空总比阴阳相隔来得好……她相信她的弟弟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父母的,她的弟弟一直都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孩子,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 也许是过了心头的那道坎,秦臻在回到新房后,就累极钻进被窝里睡着了。这一睡,她就睡了个昏天暗地,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浑身狼狈的在瓢泼大雨中顶着一把刮翻大半的油纸伞,拍开了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她听到自己苦苦哀求那个鼻孔抬得有天那么高的中年男人,她叫他管家,她恳求他救救她的儿子。她看着自己浑身哆嗦的在几个门房鄙夷的眼神中跟着那个管家进了大门,然后到了一间设有地龙的温暖房子里,她看着那个管家试图对她动手动脚,看着那个管家用言语威胁她最好听从,她绝望了,为了保全自己的贞洁,也为了用自己的死唤起那些薄情家人对儿子的丁点怜惜,她挣脱了管家的凌迫,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那间温暖的房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撞柱自杀! 在那脑浆并裂、鲜血四溅中,秦臻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喘息着,眼睛里还依稀残留着几分从梦境中带来的惊恐和绝望。 “贞娘,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以五心朝元的姿势坐在不远处调息的齐修远看到自己妻子一副从噩梦中惊坐而起的模样,急忙起身来到床边,充满关切的注视着她。 秦臻惊魂未定的看着齐修远,视线里却没有任何焦距,神情更是恍惚的厉害。 “贞娘……”齐修远小心翼翼的握住妻子的手,试图唤醒她飘零远走的思绪。 秦臻因这声唤清醒过来,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进了齐修远温暖宽广的怀抱里。 齐修远温柔的环抱着她,问她怎么了。 对他的询问,秦臻本能的有些抗拒,她不愿意回答更不愿意去回想那个彷佛被血色遮蔽的世界。但这样的抗拒和不愿也是一时,她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态,拧了拧眉,带着几分困惑和不解的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像是自语又像是倾述的把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含含糊糊的说了,她没注意到在她说到那个鼻孔朝天的管家时,自己丈夫那瞬间变得铁青的想要杀人的恐怖脸色。她把头埋在丈夫的温暖的怀抱里,絮絮叨叨着,“……不管我怎么掐自己都没办法醒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那样……”她语气顿了顿,攥着齐修远胳膊的手也有瞬间的紧绷,“她也真傻,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她喃喃自语着,“她怎么就能确定她那一撞真的能引起婆家人的注意,救她的儿子呢?她怎么就能这么放心?” 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扼住的齐修远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像是被人惊醒了一般,强笑着道:“新婚的时候做这样的梦可不怎么好,等见过了岳父岳母后,我们就去观里拜拜,顺便抽个签解下梦怎么样?” 秦臻也觉得自己这梦做的不但莫名其妙还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她也跟着笑了笑,尽量摆脱梦里那苦闷的几乎要愁杀人的情绪,笑眼弯弯的附和齐修远的提议,“也不知道那解梦的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这梦实在是太奇怪了。” “既然不是好梦你就别总惦念着了,”齐修远摸着自己媳妇柔光水滑的乌亮青丝,“还要不要再休息一下?要是不想睡就起来吃点东西。” “我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只要想到梦境里那惨不忍睹的画面秦臻就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的想要作呕,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那就先喝点水润润喉吧,”齐修远扬声唤来外面的丫鬟给秦臻倒水,“不过等下心里舒服了,还是要吃点东西,”他看着自己满眼不解的妻子,亲昵得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要不然到了我那位嫡母那里,有你好受的。” “什么?”秦臻神经一凛,连忙从齐修远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去你嫡母那里?去那里做什么?今早上你那位嫡兄不还说她身体不舒服吗?” “正是身体不舒服才让你们这些做儿媳的前去侍疾啊。”齐修远冷笑一声。 秦臻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脑子里更是脑补出了一大堆的恶婆婆欺负新媳妇的可怕剧情。 “放心吧,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最多也就是说一两句不怎么好听的话。”齐修远像是看穿了秦臻的想法,安慰的抱了抱妻子,“这些年我一直都表现的落她儿子一头,在她眼里,我和她脚下的蝼蚁也没什么区别,自然也不会重视你到哪里去。” “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秦臻夸张的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齐修远看着她如此鲜活的表情,回想起她刚才惊醒过来时的那份惶惑,心下刺痛,面上却同样搞怪的配合着露出一个庆幸不已的笑容来。 一切就正如齐修远所预料的那样,齐家的那位当家主母对秦臻这位庶子媳妇并不怎么看在眼里,例行的新妇入门见礼后,她就直接把秦臻当背景板扔一边了。 作为齐家的当家主母,她有的是人捧着侍奉她,秦臻这个代表着丈夫背叛的庶子媳妇她没狠狠刁难磋磨一番,已经算是好心肠了。 对于齐夫人把她当空气一样无视的行为,秦臻心里是异常感激,她很是学了把自己扮猪吃老虎的招数,故意做出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来,而她这样的表现也让冷眼旁观的齐家少夫人满意(鲜花还要绿叶配呢,这样合适的绿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的),等到大家尽数告辞离去时,她还主动握住秦臻的手表示现在嫡支就她们妯娌两个,一定要好好亲近亲近。 被她紧攥着手不放的秦臻脸上的笑容要多假就有多假,她又不是傻瓜怎么看不出自己这位大嫂心里所起的歪心思,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又不稀罕婆母的垂青,巴不得能够对方能够无视自己一辈子才好呢。   ☆、第7章 归宁 秦臻和齐修远归宁的这天,天气非常好,齐修远带着秦臻坐上了去往秦宅的马车,后面则跟着这次齐家送给新妇家的回门礼。 “这些东西我们不要白不要,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做得很好,从不让人拿捏到她的错处。”见妻子对后面那满满的几大车回门礼感到疑惑,齐修远见状,会意的开口解释,“而且,齐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对她而言,能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买来人人称道的好名声,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中看不中用?”秦臻惊讶的重复,简直不敢相信礼单里那些昂贵的珠宝和精美的首饰布匹在她的丈夫眼里只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普通货色。 “贞娘,不要被这些外物迷惑了你的眼睛,”齐修远知道妻子出身寻常,会看重这些俗物也无可厚非,他耐心的给妻子解释自己之所以会这样说的理由。“对我们这样的修行世家来说,没有什么比秘籍、丹药、武器还有各种灵物更重要,如果你看了大嫂的回门礼单子,就会知道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听齐修远这样一说,秦臻才恍然大悟,是了,她怎么就忘了这可是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比起那些身外之物,确实是修行所必须的珍物更重要一些。 齐修远见妻子明白了,脸上也是一笑,他温柔的安慰沮丧的妻子,“别难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过她能拿出什么好东西,送给岳父和岳母的回门礼早在我们还没成亲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都在我们脚下的隔厢里藏着呢,到时候捧了送给岳父和岳母大人,我保证不失礼。”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秦臻呐呐说道。她怎么都没想到齐修远连这都考虑到了,这对她已经不是一般两般的上心了。 “回门礼的多寡通常都代表着婆家对新嫁娘的满意程度,贞娘,我不想你在这上面受委屈。”齐修远语气认真的说,心里想到的确是那个在归宁日形单影只一个人拉着几大车寻常回门礼回娘家的贞娘……那个时候的她是该有多伤心?多难过? 到了秦宅门口,那儿已经满满当当挤满了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看着秦家的女婿拉着这么一大堆回门礼过来,街坊们咋舌不已,早就蓄势待发的鞭炮也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 齐修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走下马车,恭恭敬敬地向容光焕发地秦氏夫妇行了大礼,这才被大家热热闹闹的挤拥着进了秦家的大门。 今天因为是秦家女儿女婿回门的日子,秦家特意做了大酒,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尽数过来吃酒耍乐,这一乐就乐到了大下午,众多宾客才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 等到大家走后,从看到女儿起,就迫不及待想要和她说说心里话的秦母在吩咐了丫鬟仆婢们收拾乱糟糟的屋子后,急急忙忙地拉着女儿的手往她的闺房里拖,“你的院子我和你爹都给你留着呢,快来,阿娘的好贞娘,快告诉阿娘女婿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你的那个婆婆和大嫂又怎么样?都给阿娘说说,阿娘这几天可担心坏了。” 秦母语气里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秦臻却浑身都不自在,生怕自己哪里露了馅,被秦母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秦母见女儿目光游移,吞吞吐吐的说不清一句囫囵话,原本见着女儿就一直强忍着的泪水顿时又有了决堤的迹象,“贞娘,快、快告诉阿娘,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忐忑会引来这么大误会的秦臻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露马脚了,急急忙忙安抚秦母七上八下的心,“阿……阿娘,没这回事,相公对我挺好,千依百顺的,我连齐家的族谱都上了,就排在相公旁边,是齐家大伯主持的仪式。” “这么快就上谱了?”听女儿这么一说,秦母顿时喜出望外,眼泪也顾不上流了,“场面是不是很盛大,一定来了很多人吧?” “确实来了很多人,还送了我不少礼物呢。”秦臻故意笑得一脸甜蜜的强调,“真的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这就好,这就好……”秦母高兴的直擦眼角,“原先我还担心他们会嫌弃你的出身,不让你上谱呢!”成亲那天,秦母虽然在女儿面前表现的是信心十足,但心里却担忧的厉害。她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嫁过去的理由让人诟病,这几天她就没少做女儿被齐家二少赶回来或贬妻为妾的噩梦,如今听女儿说她已经上了齐家的家谱,一颗提吊的老高的心立时就落回了肚子里。 秦臻看秦母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面上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几分不以为然。 ——在齐家生活的这几天,已经足够秦臻了解,她那位好心肠的婆母,是多么的希望她早日上齐家的谱了。要知道,也只有上了谱,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齐家二夫人,也只有这样,齐修远才会彻底的被她儿子踩在脚下,再也不能依靠强大的妻族翻身。 秦母见状,大怒,揪着女儿的耳朵就拧转了一圈,“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知不知道上夫家族谱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这可是你公婆的恩典,你必须时刻抱持着感恩的心理,好好的孝顺他们。”秦母苦口婆心的劝女儿。 秦臻被秦母揪耳朵揪得告饶不迭,连忙举双手双脚发誓,绝不会对公婆有任何不敬,一定会把他们放神坛上好好供着,顶礼膜拜。 秦母被她搞怪的模样弄的哭笑不得,“你这嫁人才几天,怎么就油嘴滑舌成这样了。”嘴上是这么说,手上的劲儿却是松了,还百般怜爱地揉了揉女儿被她拧巴地充血的耳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母这样一说,顿时把秦臻背上的冷汗都吓出来了……她怎么就这么掉以轻心呢,居然真把秦母当自己的妈妈一样嬉笑打闹了。 所幸,秦母也就是这么一说,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好女婿精心拾掇的回门礼单上来了。 这边母女俩个在和乐融融的说着私房话,那边翁婿俩个也相处的非常不错,秦父更是因为女婿的孝心而动容不已。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三四个锦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太贵重了,真的是太贵重了,”秦父强忍着不舍,将目光从锦盒上移开,“修远啊,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它们太珍贵了!” “岳父大人,它们正是我特意根据您的体质为您寻访过来的,是最适合您晋升的灵物,还请您看在女婿一片孝心的份上,就收下来吧。”齐修远恭敬的站起身冲着自己的岳父深深作揖。 齐修远对他的岳父是真感激,要知道上辈子他死后,贞娘母子无人帮扶过得十分艰难,是秦父秦母时不时的在接济他的妻儿,后来贞娘的噩耗传来,秦父更是不顾自己橙阶的实力(齐家送来的那颗破障丹并没有让秦父突破橙阶巅峰壁障的桎梏)跑去齐府要给女儿讨一个公道,结果却被害怕真相暴露的管家使了阴招,骗进一间偏房,活活打死!秦母也因为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生生哭瞎了眼睛!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惦记着自己苦命的外孙,壮着胆子,倾家荡产的把齐府一大家子告上了府衙!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引起了齐家老祖的注意,在齐修远祖父的做主下,管家被打杀,齐修远的儿子也被护犊心切的秦母带走抚养! 只可惜,好景不长,知道和齐修远一脉梁子结大的齐修远嫡母并不打算就这样眼看着秦母把她的便宜孙子养大找他们报仇,在她的幕后主使下,秦母在给外孙子买点心的途中,被惊马踩踏而死,齐修远年仅六岁的儿子也落到了她的手中任她搓圆捏扁。 如果不是秦母早料到了她那位好亲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她们祖孙俩个,早早留了后招,很可能齐修远的儿子这一辈子都被人蒙在鼓里,傻乎乎的被他的好祖母好大伯利用到死! 想到那些黑暗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的悲惨过去,齐修远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坚定,望向秦父的眼神也被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这……”紧赶慢赶地将好女婿搀扶起来的秦父看着眼前这一大堆珍贵灵物左右为难。 “岳父大人,我和贞娘还指望着您能够给我们撑腰呢,只有您强大了,我们这些庇佑在您羽翼下的晚辈们才能够扬眉吐气,过得幸福安谧不是吗?”齐修远这话说得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浑然忘了他的修为早比秦父高出好几个台阶的事实真相。 齐修远这番出自于肺腑的话直说的秦父热血沸腾,他神情郑重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婿,拍着胸脯保证道:“修远,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和贞娘失望的。”如果有了这么多的灵物和破障丹他还没办法迈入黄阶,那么他也没必要在枉费光阴下去了。 齐修远和秦臻一直被秦父秦母强留着用了晚饭才从秦宅出来,不仅如此,在他们的马车行到了巷子口,都要拐弯了,秦父秦母两个还依依不舍的站在夕阳的余晖下,不停的朝着他们挥手再挥手。 一直从马车窗里看着这一幕的秦臻忍不住湿了眼眶。   ☆、第8章 过继 从秦家回来的第二天,齐修远就拎着秦臻精心准备的礼物去大伯家的院落拜访了。齐家大伯也是有心,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齐修远承他大伯的情,嘴上没说却默默记在了心底。 “领事楼的那些人都捧高踩低的厉害,我不过去你很可能镇不住他们,”齐家大伯领着齐修远边往领事楼的方向走边向自己的大侄子解释,“这些天我想你也考虑的差不多了,是准备留在本家听用,还是去外面见见世面呢?” 齐修远微笑朝齐家大伯拱手,“还请大伯指点小侄一条明路,小侄感激不尽。” 齐家大伯闻听此言顿时整个人都乐不可支,“在大伯面前你还耍这样的滑头,看你这表情恐怕是早就心中有底了吧?” 齐修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连声恭维道:“小侄这点道行自然是瞒不过大伯的火眼金睛。” “既然知道你还卖什么关子,还不给大伯说说看你的打算,大伯也正好能帮你把把关。”齐家大伯的语气里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齐修远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坦坦荡荡的就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我想外放任职。” “外放任职?好好好,男子汉就应该去外面闯一闯,没有丝毫进取心的窝在家里像什么样子?要知道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啊,”齐家大伯很满意齐修远的选择,他喜出望外地拍了拍自家侄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修远啊,你这个选择没有选错,大伯非常赞同,刚才你向我征求意见的时候我就想劝你去外面闯闯了,本家是好,背靠大树也确实好乘凉,可要是哪一天大树倒了呢?人还是要靠自己立起来啊,要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呀。”齐家大伯说到后来声音里不禁带出了几分唏嘘之色。 齐修远神情庄重的再次长揖谢过了自家大伯的金玉良言。 “进去吧,且看大伯今日为你张目。”齐家大伯一马当先走上了领事楼的台阶。 齐家大伯作为齐老爷子最看中的长子,哪怕身体孱弱无法修炼,也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宗祠的主持身份在齐家得出了一席之地,如今只是想为齐修远讨要一个好一点的领地自然是轻而易举。等他们出来,清波县下的灵水镇已经成为了齐修远的地盘——往后脱离了齐氏嫡脉降入齐氏分支的齐修远夫妇就将在那儿扎根发芽,繁衍生息。 “灵水镇虽然名声不显但渔业发达,土地肥沃,供应你的修炼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那个地方也没什么灵物可言,自然无人与你争抢。修远啊,这一去,大伯不指望你鹏程万里,闯出多大成就,只盼着你平平安安,不再仰人鼻息,快快活活的过活。”就算齐修远不说,齐家大伯又怎会不知这个侄子肩上担负着多大的压力和委屈。作为家主庶子的他,注定了只能靠混吃等死来维系自己的生命——否则他那位好心肠的弟妹绝不可能放任他活下去甚至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 早在重生回来就选定了灵水镇做领地的齐修远见大伯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自己,生怕自己因为脑子一热闯出什么祸事来,心中自然暖洋洋的。 他面带微笑的对自己的大伯说:“大伯,您别担心我,对于今天的分配,我真的没什么不甘愿的,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去奢望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而且,”齐修远压低嗓门,“我确实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渴望,我也相信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养活妻儿。等我在灵水镇站稳了脚跟,我就请大伯去做客,到时候大伯可千万别因为地方偏僻,没什么好东西而拒绝前往啊。” 齐修远的这番话听得齐家大伯动容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会想得这样开,要知道齐修远并不是寻常庶子,他是齐家家主的儿子啊,别说一个镇,就是一两个县城他也受之无愧啊! “修远,你心胸之开阔大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齐家大伯这次是真的服了。 齐修远见自家大伯一副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心中陡然一咯噔,意识到凡事过犹不及的他脸上登时就活灵活现的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大伯您这样说也太看得起我了,什么心胸开阔,不过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说到这里,齐修远的脸上也适时的流露出几分寥落和悲凉来,”如果可以的话,您以为我愿意选那样一个对修炼没有任何助益的地方?我虽然天赋尚可,但没有提高进阶率的丹药和灵物,恐怕也只能这样蹉跎下去,直到沦为平庸。大伯,不是我说丧气话,在领取那枚灵水镇印的时候,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倾尽灵水镇资源求购丹药灵物进阶的场景了。” 齐修远这话说得异常心酸,齐家大伯听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本来就是个慈和的性格,膝下又没有儿女,如今见自己欣赏的孩子因为出身的缘故被人打压,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与此同时,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也毫无征兆的滋生出来,也许……也许他可以……齐家大伯被自己心中所描绘的蓝图彻底蛊惑住了。 齐修远看着大伯瞬间红了的眼眶,心中很是错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刻意说给某些人听的话会引来自家大伯这样剧烈的反应。 等到他把大伯送到他所住的院落门口,对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齐修远面露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大伯。 齐家大伯嘴唇因为激动而不住开阖翕动,他望向齐修远的眼神勇忐忑有紧张更有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希冀——齐修远满眼困惑的回视他。 “修远,大伯……大伯想要问你一个非常冒昧的问题,你顺着自己的心意回答就好,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大伯都不会对你有任何的芥蒂和不满,你……”齐家大伯的喉结剧烈滑动,“你愿意被大伯过继过来做大伯的儿子吗?大伯保证会拿你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第9章 婉拒 齐修远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他居然听到大伯说要过继他做儿子! 这怎么可能呢? 据他所知大伯可一直都没有过继儿子的心思,他虽然对自己的膝下空空感到遗憾,但从没有刻意强求过。如果不是后来被有心人撺掇,他根本就不会引狼入室,过继一个畜牲来糟蹋自己的名誉和财富。 “修远,大伯知道大伯这话说得突然,大伯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给大伯一个答复,大伯愿意等,等多久都愿意。”齐家大伯见齐修远久久不发一言,不由得越加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安和忐忑。 齐修远看着这样的大伯,心中就像是打翻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大伯,小侄很荣幸能得蒙您错爱,纳入膝下为嗣,只是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小侄的父亲并没有亏待小侄的地方,小侄生恩养恩尽皆未报,又怎能厚颜转攀于于您门墙之上?” “修远……”齐家大伯有些震动的看着侄子。 “小侄承大伯恩德多矣,对大伯心中遗憾也斗胆猜出几分,如今已有成效,”齐修远从自己的袖袋取出几张用红布包裹严实的纸张递到齐家大伯面前,齐家大伯疑惑接过,“这是小侄特特寻名医开出的调养方子,这方子已有多人尝试过,效用非凡,相信它定能让大伯一朝得子,儿孙满堂。” “……修远,”齐家大伯颤着手将红布打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有效吗?它真的能让大伯……能让我……” “是的,大伯,它是真的,它真的能让您如愿以偿,心中不再有任何遗憾。”齐修远神情复杂的看着激动的双手痉挛,几乎握不住手中几张薄纸的大伯,一阵惋惜和唏嘘悄然划过心头。 面对大伯的提议,齐修远不是不心动,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根本就行不通,不仅他的嫡母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过继到大房去,就是他的祖父和父亲也不会同意。 齐家由来有嫡支嫡子传承家主之位的传统,大伯如果不是早产身体孱弱又早就被百川府名医判定无后,这齐氏宗族的家主之位也落不到齐修远的父亲头上来。 如果齐修远过继到齐家大伯的门下——他又成年了——那么齐修玮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齐家的家主传承也会由此产生不可估量的动荡——这是齐家老祖,齐修远的祖父无法接受也不能容许的。 反倒是齐家大伯这时候拥有了自己的子嗣没什么影响,毕竟齐修玮已经长成,齐家少族长的名分早定,一个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婴儿自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齐修远的嫡母也没可能对一个小婴儿下手,如此小家伙自然能平平安安长大,齐家大伯也能踏踏实实的享受一番含饴弄孙之乐。 齐修远都能想通的东西,齐家大伯这个做长辈的又如何想不通。他几乎很快就领会了齐修远这递方子背后所蕴含的真正用意,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 “还是你想的周到,修远,是大伯太过冲动,险些害惨了你。”如今修远都憋屈成了这样,他那位二弟妹还是放不下的时刻打压(别以为他不知道,上次修远娘子那冷冷清清的上谱仪式就是她的杰作),如果修远真做了他的儿子,估计没几天他就要为这个才过继了没几天的儿子收尸! 齐修远见齐家大伯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也是一松。如今的他早过了渴望父爱的年纪,比起过继到大伯名下为嗣,他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种亦师亦友的平等相处。 婉言谢绝了在别人看来的天大好事,齐修远躬身与自家大伯告别,临去时,齐修远字字铿锵的说:“伯父也是父,大伯对修远的深情厚爱修远永生难忘,日后也定当回报到小堂弟身上去,修远在灵水,静候大伯佳音。” 齐修远的这番话说得齐家大伯老泪纵横。 因为没有修炼而显得远比同龄人衰老的齐家大伯以他的长辈之尊,郑重而庄肃的回了齐修远这个做晚辈的一礼,“大伯在这里承你吉言。” 从大伯家出来,齐修远径自回了他和秦臻目前所住的院落,秦臻正在那里等着他。 “事情都办好了吗?”秦臻在家里可是一直都在担心着齐修远在领事楼会被那些趋炎附势的管事们刁难,要知道那可是群最爱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 “有大伯陪着我一起去,一切都很顺利。”齐修远并不想在这上面让妻子挂心,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 秦臻闻听此言还没来得松口气,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她转了转眼珠,环顾了下四周,踮着脚凑到丈夫耳畔,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他:“是分在灵水镇吗?你昨晚还说希望能分到那里去的。”在她面前,齐修远并没有隐瞒他的真实想法,早早就告诉秦臻他想要分到灵水镇去了。 齐修远瞅着自己满目担忧和紧张的爱妻,眨巴着眼睛没做声。 秦臻立马会意,脸上也跟着笑开了花。 齐修远喜她笑容明媚的娇俏模样,按捺不住飞快地啄吻了下她的脸颊,秦臻被他亲得面上飞红,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 齐修远低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说:“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去祁山的白云观拜拜,顺便求个平安符给你压惊。”他还有些忌讳妻子做的那个噩梦。 “时间还来得及吗?”秦臻看了看高高悬挂在天空的太阳,神情有些意动,从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昨天的归宁还没去外面玩过呢。 “来得及,白云观是百川府知名度最广,香火最鼎盛的道观,路途也算不上遥远,我们就算今天赶不回来,也能在道观里留宿,你正好也能欣赏一下道观的景色——那儿有一片很漂亮的桃花林,百川府的新婚夫妇都喜欢去那儿摘上一两支,以求婚姻顺遂,多子多福。”说到多子多福的时候,齐修远忍不住低头瞟了眼妻子平坦的腹部……相信那个他百般亏欠的孩子已经投胎到妻子的腹中了吧。 “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耳根立时就红透了的秦臻欲盖弥彰的跺了跺脚! 她虽然对嫁给齐修远这件事已经有了足够的真实感,但认识没几天就说什么多子多福的,还是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对她的羞窘齐修远看在眼中却没有戳穿,反倒笑吟吟的继续诱拐自己蠢蠢欲动的爱妻,“白云观里的素食也不错,你用了肯定说好,而且那里的厨子也不是别的地方能轻易寻访得到的——据传他们的素食方子都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对身体康健可是很有补益的。” 秦臻听到这话眼睛不由得更亮了。 ——要知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她可是很乐意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 齐修远忍俊不禁的看着妻子两眼亮晶晶的俏丽模样,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耳垂,“齐家有规定,只要成了亲,凡事就自己做主。我们在这个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就是真的夜不归宿,也无关紧要。再说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两天频频外出,最后感受一下百川府的大好风光,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过多在意的。” 齐修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臻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欢天喜地,求之不得的换了衣服跟着齐修远乘上马车出门去了。 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陪嫁丫鬟也叽叽喳喳的陪在自家姑娘身边,眉眼间全是鲜活的喜气,可见她们也对出去游玩这件事情感到兴奋。 在齐修远带着妻子仆婢们去往白云观上香的时候,被齐家少族长当众宣布已经闭关的齐家家主也在影卫的回报下获悉了齐修远对齐家大伯所说的那一番言论。 与齐修远容貌酷肖却浑身都带着一股凛冽寒气的俊美中年盘膝坐在一张寒玉床上,眼神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虚空的一点,“他真的这么说?说他生恩养恩尽皆未报,不愿转攀他人门墙?” “是的,大人,二少爷确实是这么说的。”影卫低垂着头,神情恭敬的承认。 “这倒是真有趣了。”齐家家主齐博伦忍不住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练功房内的温度也彷佛又低了几分。 影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安静跪伏在地上。 “好了,你下去吧,”沉吟良久,齐博伦冲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影卫摆摆手,“带着你那队人继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就算到了灵水县也不要放松,半月定时向本座汇报一次,期间若有丝毫差错,本座唯你是问。” “属下谨遵家主令。”影卫干净利落的领命,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在寂静的针落可闻的练功房里,就彷佛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呵,”影卫离去后,齐博伦如同化石一样静坐在寒玉床上阖目良久,才带着几分挖苦的讥笑出声,“我的好韵娘,你的儿子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你,瞧瞧,他连你的半分狠心都没有学到。”   ☆、第10章 救人 秦臻很高兴自己能够去外面走走,坐着马车去白云观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地掀开车帘询问丈夫一些沿途见过的风景,她对什么都好奇,整个人都显得兴致勃勃的。 齐修远乐得宠她,对她的问题也耐心回答,不过…… “贞娘,你确定你不是在拿我寻开心?瞧你这模样,就好像从来没出过门似的。可是据我所知,岳父大人可是对你百般疼爱,三天两头就的就会带你和岳母大人去外面走走,见见世面。” 正目不转睛瞅着官道边,看一个卖油老翁往铜钱大的小口里从容倒油的秦臻面色陡然一僵,亏得她是背对着齐修远,否则齐修远肯定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此一时彼一时啊,”背对着齐修远的秦臻手指紧扣着马车窗的窗棂,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说,“这不是头一次和你出远门吗,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 “从百川府到白云观可算不上出远——”齐修远话才说到一半,秦臻一双冒火的大眼睛就瞪过来了! 见她恼羞成怒的齐修远忍俊不禁,连忙迭声告饶,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是为夫愚钝,才没有体会到娘子的一片良苦用心。” “你知道就好!”心里小人抹汗,面上却一脸傲娇的秦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下来的路程却下意识的收敛了自己的激动之情。齐修远说的没错,她自幼在府城长大,没理由对这些熟悉的景致一惊一乍的惹人疑窦。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祁山山脚,被贴身丫鬟搀扶下车的她仰着头往山上看去,惊讶地发现这座山居然一眼望不到顶,“这么高,我们要怎么上去?”秦臻扭头问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狐疑的看妻子一眼,“当然是坐着滑竿上去啊,怎么,你没坐过吗?” 秦臻心头一跳,急忙说道:“我不喜欢滑竿,道路颠簸的地方,总晃得人眼晕。” 齐修远恍然大悟,“既然这样,我们只能徒步了,你也知道,祁山陡峭,马车根本上不去。” “……什么?徒步?!”秦臻很有一种想要尖叫的冲动,“还是算了吧,我坐滑竿好了——”她一脸的敬谢不敏,“大不了到时候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放心吧娘子,我会保护你的。”齐修远爱极了秦臻这胆战心惊的小模样,握住她的手认真保证。 秦臻被他当众握了手,脸色顿时有些羞红,不过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人,这个世界的风气又远比中国的古代要开放的多,略略踌躇后,就不再挣扎了。 原本还担心妻子不好意思的齐修远见爱妻只是稍作抗拒就顺从了自己,不由得喜出望外,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热打铁的一直牵着妻子的柔荑不放开的时候,祁山上就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喧哗和密集的脚步声。齐修远面色一变,条件反射的把妻子藏到自己身后。跟着一起过来的护卫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将两位主子拱卫在最中间保护。 秦臻不安地伸手拽了拽齐修远的袖口,问他出了什么事。 齐修远侧耳聆听半晌,安慰似地拍拍妻子的手,“别担心,有我在呢。”话是这么说,心弦却不动声色的绷紧了。 与此同时,山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三五个黑衣人,他们像灵巧的麋鹿一样在险峻嶙峋的山林间急速往下跳跃,很快就接近了齐修远一行! 这时候齐修远等人才注意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上居然倒扛着一个青丝凌乱的漂亮少女,只见那少女双手被剪缚背后,樱唇被破布封堵,此刻正一面挣扎着一面朝齐修远一行看来——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里布满着惊恐和慌乱! 齐修远在看到那双眼睛时,一种极端愤慨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还没等他心里做出什么决定,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只见他脚下一点一蹬,已经朝着扛着少女的黑衣人急扑而去! 秦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想要抬脚去追,又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武功,不由得懊恼的在原地直跺脚!这混蛋是怎么了!居然就这样抛下她去救人——难道是被那姑娘的美貌给迷住了! 齐家的护卫们见自家二少爷都扑上去了,自然也不甘落后,急忙分出一半的人手去给自家少爷减轻负担,顺便围堵其他想要攻击自家少爷的黑衣人。 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也会多管闲事的齐修远在疾扑向黑衣人时就后悔了——在这种危险的紧要关头,他不留在妻子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她,反倒来救一个素昧谋面的少女,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想到妻子有可能被他这样的举动伤到,齐修远只觉得头都大了! 不过,眼下的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没有了后退的余地,能做的也不过是速战速决,尽早把这少女救下折返妻子身边再与她好好解释了。 心中有了决定,齐修远的攻击立刻变得凌厉几分。 扛着少女的黑衣人原本见齐修远年纪轻轻并没把他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看着只是外貌出众的富贵公子哥儿居然连黄阶巅峰的壁障都跨过去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齐修远与扛着少女的黑衣人刚一交手,黑衣人就脸色陡变的疾退数步,望向齐修远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怪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年轻,修为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同样测出了黑衣人底细的齐修远乘胜追击,几个回合过后,那泪眼汪汪的漂亮少女就滚落进他怀里——被护卫们围着的秦臻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都变了! 黑衣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此次绑架的对象被救走,自己的下属们也没能在那群护卫的围攻下讨得了好,心中火气自然猛窜——不过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迅速回头看了眼来时路,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入嘴中,吹出一声响亮的唿哨,就抢先一步往旁边的密林中翻过去了!其他与齐家护卫们缠斗的黑衣人见首领离去,自然紧跟着纵身而逃。齐家护卫想要去追,被齐修遥一声“穷寇莫追”喝止住了! 在黑衣人们相继脱逃后,山上的另一拨人马才姗姗来迟! 其中一个和漂亮少女颇有几分肖似的锦袍少年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妹妹!妹妹!”只见少年一面叫着一面朝着漂亮少女飞扑过来! “呜呜呜呜——”双唇被破布堵住的漂亮少女见到自己哥哥顿时激动坏了!她也顾不得自己才被齐修远放下绑着手的绳子还没解开呢,就踉踉跄跄地往自己哥哥怀里奔过去了! 将妹妹用力抱在怀里,扯了她最嘴上的破布,把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的锦袍少年长吁了口气,屈起中指就往妹妹的额头用力敲了下,“看你还敢随便乱跑!”嘴里毫不留情的训斥着,手上却忙不迭的给妹妹解着捆缚她双手的绳索。 少女被哥哥敲得两眼红红,但还记得要感谢救命恩人,“哥哥,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他可厉害了!绑我的那个大坏蛋根本就打不过他,看到他就慌里慌张的逃跑了!” 锦袍少年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手握成拳,老气横秋地凑到唇边轻咳一声,正儿八经地拱手感谢齐修远救了他妹妹。 齐修远不动声色的表示不客气,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少年出现的时候,齐修远发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他不止对刚才那个漂亮少女感到亲厚,就连眼前这个满脸诚恳向他道谢的锦袍少年也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 ——他就像是认识他们很久似地,只要一见到,就忍不住想要更热情几分。 “相公!”一直都被护卫们保护的好好的秦臻见齐修远怔怔的看着那漂亮少女出神,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还称得上满意的丈夫居然是个见色起意的渣男! 秦臻这一开口,就把齐修远的所有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两个陌生人而把妻子给抛在脑后的齐修远颇为自责,连忙疾走两步来到妻子面前,充满歉意的对她说:“对不起,娘子,刚才为夫让你担心了。” “你还知道我会为你担心啊!”秦臻在心里没好气的呛了一声,面上却装得一脸大度的表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她很为自己的丈夫感到骄傲。 旁边的漂亮少女听秦臻这样一说,本就明亮的杏眸就像是镶嵌进了两颗星子似地越发显得璀璨夺目,只见她笑靥如花的挽住秦臻的手,小鸟叽喳一样的对秦臻夫妇说起了滔滔不绝的感激话。而她的哥哥也一再紧拽着齐修远的手,喋喋不休的说着若无恩人大义相救,只怕他就没脸再回去见亲人长辈的等等话语。最后更是强调一定要在百川府最好的酒楼整治一桌最上等的席面来好好的答谢恩人一番。 齐修远也很好奇这对兄妹为什么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在与妻子隐蔽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点头答应下来。   ☆、第11章 察觉 众所周知,聚贤楼是百川府最好的酒楼,也是最难订得酒楼——没有一点门路根本就没办法插队。若想在聚贤楼宴请,就必须提早和掌柜预约,否则人家连正眼都懒得睬你一下。 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就能轻易看出对方的深浅和底细。 自称姓聂的两兄妹刚说要宴请齐修远夫妇,聚贤楼就从山下送来了两桌上等席面,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大厨。 大厨对聂家兄妹面上看着寻常,言行举止间,却处处可见殷勤和恭维。 这时候,就算聂氏兄妹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齐修远夫妇也能够看出点东西来了。 心中顿时有底的齐修远抱持着一种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的心态与兄妹俩个聊了起来。 这不聊还好,一聊却聊出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来。 叫聂宣的哥哥,听了齐修远在修行上的一些心得,眉飞色舞的恨不能当场拜恩人为师;叫聂宁的妹妹,也被秦臻妙趣横生的各种小故事吸引的目不转睛。 等到一场宴席下来,意犹未尽的兄妹俩更是拖着齐修远夫妇的手不让他们走了!那个叫聂宁的漂亮小姑娘更是不止一次的迭声说她好喜欢贞娘姐姐,她想要和贞娘姐姐结拜,做真正的姐妹。 秦臻被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毛躁性格弄得啼笑皆非,刚想要婉拒,小姑娘已经瘪着嘴打起了委屈牌,直说家里人把她拘得很紧,她一直都很寂寞,做梦都想要个能说心里话的好姐姐疼自己!再加上好姐姐的丈夫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小姑娘就越发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了。 对自己妹妹的想法,聂宣聂小公子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没可能拜齐修远为师的他很乐意借着妹妹的手和眼前这位一看就神武不凡的恩人联系起来。 他见恩人的妻子被他妹妹缠得头昏脑胀还坚持着不肯松口,立马就把主意打到齐修远身上来了——巴望着齐修远能够为他妹妹说上一两句好话,同意了这结拜的事情。 齐修远对聂小公子的想法自然了然于胸,同时也有些啼笑皆非,他正琢磨着该怎样婉拒眼前这对兄妹的一时兴起,刚刚那种莫名的感觉又鬼使神差地攫住了他! 明明还打算着该怎样拒绝又不伤兄妹俩颜面的齐修远居然连和妻子商量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径自做主帮妻子认下这个妹妹了! 他这一点一认,聂氏兄妹就自动自发的改了口!当听到他们用欢天喜地的声音叫他哥哥时,齐修远顿时激动的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要有多响亮就有多响亮的回应了一声,心中的狐疑和不解也越发的变得鲜明起来。 当天晚上,躺在白云观的一间客房里,齐修远皱着眉头把见到聂氏兄妹后他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异常毫无保留的描述给了自己听——“如果不是他们看着毫无心机,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迷药。”齐修远皱着眉对妻子这样抱怨道:“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臻安静的听齐修远把话说完,藏在暗影中的脸上却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若有所思。 就在齐修远百思不得其解的向她描述他对聂氏兄妹的莫名情感时——秦臻不知为何居然对他的描述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觉。 貌似她曾经看过的一套网络玄幻小说里就讲述过这样的情景:在元武大陆,每一个古老家族的后裔血脉里都有着与族人共鸣的传承力量,他们依靠着这种力量辨别自己的直系血亲。 血液纯度越是浓厚,血亲之间的感应就越发的显得强烈且不可分割。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莫名其妙想到一本书的秦臻伸出食指按压了压太阳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大脑却不受控制的在回忆自己到底是在哪本书上看到了那段对话。 秦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脑筋就变得非常好使,她只是稍微一琢磨,很快就想到了那段话的源头。 在秦臻还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秦臻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她很喜欢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去公司楼下的租书店里淘上几本书上去看。秦臻很喜欢书本翻开时候的那股浅浅纸香,秦臻依稀记得,同事打架那天,她租的那套系列里就有刚才那段文字的描写。 秦臻隐约记得,那本书的主角……似乎也姓齐? 也姓齐?! 秦臻心神骤然一凛,原本那已被遗忘在旮旯里的故事情节也不自觉的变得清晰起来! 是了,是了,她揉着眉头,险些没就这样直接从床上做起来! 那本书讲述的确实是一个姓齐的主角的故事!那个主角的身世十分的悲惨,他的父亲早早就因为筋脉寸断而一蹶不振死去,他的母亲齐秦氏……齐秦氏……嘴里无声呢喃着这个称呼,秦臻的脸色白的像个鬼…… 老天爷,不会吧!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吧?! 秦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把那本书里关于主角父母的零星片段往自己和丈夫身上凑…… 主角的父亲姓齐,他的妻子姓秦,所以是齐秦氏……主角的父亲在外出游历的时候,被人暗算,筋脉寸断,至此变成了废人! 主角的母亲齐秦氏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尽管被主角的父亲嘲弄挖苦,咒骂她只不过是用一颗破障丹换来的便宜货,依然对他们父子俩不离不弃,在检查出儿子天资超凡之际,还没来得及高兴,丈夫就莫名其妙死了,齐秦氏想要独自一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却不想儿子因为他人羞辱她这个做母亲的,而和堂兄弟们打架,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生命垂危…… ——秦臻直到现在还记得主角堂兄说的那句:你和你娘都是扫把星,你娘一进门就克你爹的前途,你倒好,直接克了你爹的命! 为了救活丈夫留给自己的唯一血脉,齐秦氏找到了丈夫家的大总管,大总管见齐秦氏貌美,居然心怀不轨……不甘受辱的齐秦氏希望以自己的鲜血唤醒丈夫亲人对儿子的重视,竟然毫不犹豫的撞柱自杀! “啊——”秦臻这一回是真正的叫出声了!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顿时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爬出来了! 不用说了! 她一定是被同事那个马克杯砸到书里来了,她依稀记得同事打架的时候,那本书就被她夹了书签翻开在办公桌上! 秦臻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全白了! “贞娘?!贞娘,你这是怎么了?!”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叫吓了一跳的齐修远也顾不得再琢磨那对神神秘秘的兄妹,急忙把妻子搂在怀里,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焦急的询问她。 秦臻木呆呆的仰头看着这个逐渐已经被她认可的丈夫……怎么也没办法想象他居然会是那本书里的醉鬼‘齐父’! 他们一点都不像不是吗? 那个齐父是个酒鬼,对老婆动辄非打即骂,哪里有眼前人半分的柔情脉脉?而且……据书上所说,这个时候的齐父已经筋脉寸断,修为全无了,怎么还可能跟今天的那几个黑衣人斗个旗鼓相当?! 越想越不对头的秦臻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齐修远的眼睛,恨不能就这样望到他的眼底深处去……还是说……他也是个和她一样的倒霉蛋?莫名其妙的也来到了这本书里?因为知道自己后来悲惨的命运,所以才选择收敛锋芒低调做人?! “贞娘……”齐修远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彷佛被什么魇住了的妻子,声音里是满满的都是担忧。 秦臻嘴唇不自然的翕动了两下,想问又颇有几分纠结……看这段时间与齐修远的相处,对方实在是不像穿越人士啊……就算是胎穿也没理由在她面前半点马脚都不漏吧? 等等! 秦臻突然眼睛一亮! 看向齐修远的眼神也变得茅开顿塞起来! 眼前这人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贞娘?!”齐修远见妻子只知道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心里的担忧之情更甚! 生怕爱妻是突发了什么疾病的他,心神一转,连忙一把抓住自己的妻子的右手把起脉搏来,结果却发现对方除了因为情绪激动而心跳有点过速外,并没有其他问题,眉头不由得又是一皱。 秦臻被齐修远突如其来的举动唤醒了飘飞远走的神智,她抬眼回望丈夫充满关怀的眼神,嘴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我没事,”她轻轻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一些事情?”齐修远拧眉重复。 秦臻眼神闪烁了下,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点头道:“是啊,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曾经在我阿爹的书房里看过几本关于世家血缘特性的书——”她眨巴了下眼睛,把勾起自己回忆的那段话重复了一遍,“你说……聂公子和聂小姐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血缘上的联系所以,所以你才会对他们产生那种异常亲切,不忍拒绝的情感?” 齐修远被妻子的这个假设给惊吓到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居然这样敢想…… 那可是世家! 齐修远脸上的震惊和荒谬让秦臻很有一种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她咬牙忍住了!她觉得任谁都不会乐意被人告知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还是一个要多惨就有多惨的可怜炮灰…… 不过她所说的齐修远和聂氏兄妹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可不是在随便胡诌,把六七本书都从租书店里抱回来的秦臻虽然还没有看完,但也依稀记得主角在第五本书里发现自己父亲身世有异时的惊讶刻画! 虽然作者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笔,但对于一个老书虫来说,那已经是鲜明的不能再鲜明的暗示了! 秦臻定睛凝望着自己面容俊美仪表出众的丈夫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在那本书中,主角的父亲可是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通房所出之子的真相,也不知道这一世换了重生的齐修远和穿越的她会不会有所不同。   ☆、第12章 血缘 齐修远虽然觉得妻子的猜测十分荒诞无稽,但第二天接触到聂氏兄妹时,那不受控制的亲近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有疑窦…… 毕竟他根本就找不出什么可靠的资料来解释自己目前这种诡异的感觉,同时,他又有些好奇,好奇聂氏兄妹是不是也有和他一样的感觉。 这种好奇并没有延误太长时间,很快,聂家兄妹就用自己的表现告诉齐修远,他们和他一样,也有着这样的感觉。 不过,比起齐修远的迷惑,他们无疑要淡定的多,他们甚至可以说是用一种享受的态度在和齐修远接近——他们对齐修远没有警惕没有防备,有的只是浓浓的依赖和真情,就连秦臻也被两人爱屋及乌的纳入了信任范围,聂宁在和秦臻相处的时候几乎无话不说,一声声充满依赖和欢悦的姐姐听得秦臻不由自主的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待:“就好像是前世的缘分,”秦臻在和丈夫私下里提及聂宁的时候忍不住笑眼弯弯的感慨,“她真的是太甜了!” 也因着聂宁寸步不离的痴缠,齐修远夫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被兄妹俩拖拽着游遍了百川府的山山水水,等到朝廷关于齐修远的正式任命下来,饶是秦臻这个才穿越过来没多久的伪土著也对百川府的周遭地形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百川府虽然从很久以前就变成了齐氏家族的根据地,但齐修远要出仕,牧守一方百姓,也需要征得朝廷的承认和接收吏部下达的官面文书才行,否则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伪官,随时都可能被锊掉或剿杀。 这也是齐修远夫妇直到现在还逗留府城,没有去灵水上任的原因所在。 如今任命下来,齐修远自然再没有在府城逗留的理由,他也早就不想在这待了!因此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他带着妻子分别拜别了各路亲人,齐家大伯和他的岳父母家为他们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就连他的嫡母也纡尊降贵的把他们叫了过去,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叮嘱的话,齐修远的父亲如同往常一样,拒绝了齐修远的辞别,只让小厮从里面传了句要上进的话来。面对其他兄弟姐妹或同情或嘲笑的眼神,齐修远平静的拉着妻子在练功房外的青石板上磕了头,没有任何逗留的转身离开。至于齐修远的祖父,齐家货真价实的太上皇早在很多年前就为了突破蓝阶壁障闭死关去了——期间,就连长子嫡孙齐修玮成亲都没有出现——齐修远可不觉得自己有那荣幸得他老人家召见。 等到一大堆的长辈都见完后,齐修远带着妻子去了聂氏兄妹所住的客栈与他们告别,聂宁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她整个人扑进秦臻怀里,泪眼汪汪的扭头对齐修远说:“远哥哥,我舍不得和你跟贞娘姐姐分开!” 心中同样不舍的秦臻拍了拍聂宁的后背,柔声安慰她。 聂宣脸上则露出一丝苦笑,“这次真不是一般的巧,我和妹妹也刚收到父……父亲的来信,说祖母不佳,让我们尽快赶回去呢。” 齐修远夫妇闻言,急忙问具体情况。 聂氏兄妹很感激他们溢于言表的关爱,连忙出声打消他们的紧张,告诉他们,祖母只是太过于思念他们兄妹俩,不思饮食,这才惹来父母紧张,急传他们回去。 齐修远听到这里不由动容,“你们家人的感情可真好。”全无其它大家族的冷漠和利益至上。 聂宣看着齐修远感慨的模样,忍不住与妹妹碰了下眼神,出声道:“远哥,眼看着咱们就要分开了,有件事情我们不好再瞒着您和嫂子,”聂宣很是尴尬的偷瞄了眼齐修远夫妇,“我和翎娘隐瞒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事实上,我们并非千山府聂皇商的女儿,是父亲怕我们在路上遭歹人哄骗,才要了个这样的名头好在外行走。” “对不起远哥哥,我和哥哥不是故意要欺骗你和贞娘姐姐的,”聂宁见哥哥出声急忙迭声帮腔,“从见到远哥哥起,我就觉得你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就像是姑姑家的表哥一样——远哥哥你不知道我们家血脉的特性,从一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们的近亲,血缘是做不了假的!” 齐修远从聂宁语无伦次的解释中,能够察觉到她对他的重视和在意,心中也很有几分触动,不过他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宁娘,这些日子与你们相交,我自认可以称得上一句赤诚,”见兄妹俩脸上闪过羞惭,他哑然失笑,“你们别这样,我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对宁娘所说的那句近亲不敢高攀。” “远哥哥!”聂宁听到这话很是焦急。 齐修远安抚的对她笑笑,“宁娘别急,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又朝着聂宣做了个稍安勿躁,听他解释的手势,“你们也知道,在你们面前我并从未避讳过自己庶子的身份——” “远哥,你知道我们并不在意这一点!”聂宣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的,我当然能感觉得到,”齐修远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有何卑微之处,不管怎么说,人的出身都是无法改变的。”想起自己上辈子的不甘和挣扎,齐修远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你们说和我有亲缘关系,我十分感动,只是再感动这也不是事实。在齐家,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有你们这一门亲戚,就算你们不是聂皇商的儿女,身份也未必简单到哪里去,比起我那还算拿得出手的父族,我的母族不值一提,既如此,所谓的近亲也做不了准了。” “远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过没关系,我们总能找到证据的!”聂宣神色坚定的看着齐修远。 “聂宣……”齐修远满脸无奈。 “对不起远哥,我和翎娘欺骗了你,我们并不姓聂,我们姓安,我是安王府的世子安圼翧,我妹妹则是当今圣上才赐封没多久的安阳郡主安圼翎。”安圼翧也不管齐修远受不受得起刺激把两人的真实身份一股脑掀了个底朝天,掀了还不算,还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把两人的名字写了下来。 “……圼翧?”齐修远看着桌上那筋骨挺拔的几个字哭笑不得,“你就算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冒充皇亲吧?” “远哥哥,等我们回去问了父王母妃,事情的真相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我看你再找什么借口回避!”安圼翎眼圈红红的说。 安圼翧也阴沉着一张脸,“翎娘,我们今天就启程回京!” 两兄妹气鼓鼓的派人去收拾东西了,齐修远沉默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带着几分感慨地说:“贞娘,他们的感觉真的和我一样。” 秦臻安慰的拍了拍丈夫的手背。 “我的亲娘只是齐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丫鬟,因为还有几分姿色,被我过世的老祖母送到父亲身边做了通房,她命不好,生养了我就早早过世,到死都没一个亲人过来吊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安王府扯上关系?”齐修远的语气里充满着困惑和不解。 “也许这里面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也不一定。”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状若无意的提点道。 “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齐修远若有所思的重复。 “是啊,”秦臻一脸认真的表情,“从嫁到齐家来,我就总觉得有件事不对劲——”秦臻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事?” 秦臻踌躇了一下,“相公,难道你就不觉得婆母对你的防备有些过头了吗?她对三弟可不像对你一样。” 齐修远表情愣了一愣。 “听相公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很注意不抢大哥的风头,时时刻刻以大哥为尊,既如此,婆母为什么还对你打压得这么不留余地?其实真要较真起来,三弟这些年的表现可比你要出格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和他们……”齐修远还有些难以置信。 “我觉得圼翎有一句话说得很中肯,血缘,是做不了假的。”秦臻意味深长的回了句,心中更是想到如果她真的穿越进了书中的世界,那么齐修远的身世就必有猫腻! 秦臻虽然不清楚齐修远和安王府之间的关系,但他并非通房之子的真相却记得清清楚楚。要知道书中主角于齐氏祖坟施用秘法召唤自己直系血亲魂灵相助的时候,响应他的只有他的曾祖母和父母(他的曾祖父和祖父当时尚在人间),至于他的祖母,也就是齐修远那苦命的亲娘,明明就葬在齐修远夫妇的不远处,却对自己亲孙子的召唤没有任何反应。当时主角见了只是略感纳闷,而秦臻这样的老书虫,却条件反射的从这中间领会到了什么——明明是直系血脉,别的魂灵都响应了召唤,只有主角的祖母稳坐钓鱼台,这除了这个祖母是假的以外,还能找出什么别的解释? “不管是真是假,等到他们回去询问长辈,一切自然有所定论,”齐修远最后看了眼被安氏兄妹推得大敞的门,牵过妻子的手,释然一笑,“走吧,我们没必要再为注定的事情费神,早日到灵水,我们也早日放下一桩心事。”   ☆、第13章 嬉闹 安氏兄妹闷闷不乐的和齐修远道了别,心里却在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从父王那里弄清楚他们和齐修远之间的渊源,到时候看齐修远还有什么借口不认他们! 面对小兄妹俩充满委屈和控诉的眼神,齐修远是要多心宽就有多心宽的无视了它们。在亲送两个小家伙出城的时候,他还满眼宠溺的拍了拍两小的肩膀,温声欢迎他们随时去灵水镇做客。 安圼翧和安圼翎两兄妹被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呕得想吐血,但又舍不得在和齐修远分别的时候跟他吵架,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站在齐修远旁边的秦臻看着两小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忍,“你这样做可大大的伤了他们的心,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把你当做兄长看待的。” “正因为他们的这份诚意,才让我不忍心做伤害他们的事情,”齐修远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大半个身子都攀出马车窗外,不停朝着他挥手的兄妹俩低声道:“贞娘,谁也无法保证他们所说的血缘感应是否属实,如果是真的还好,他们的这份感情没有交付错人,可若是假的呢?” “……相公。”秦臻的声音里充满着对齐修远的无可奈何。她怎么想到他竟然能固执到这样一个程度。 “贞娘,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我不希望圼翧和翎娘以后为认了我这样一个哥哥感到后悔。”齐修远的语气很平静。 “可他们——”他们真的和你有血缘关系啊!秦臻被丈夫的犟脾气恼得在心里直跺脚。 “无论如何,在结果出来以前,我是不会与他们过多亲近的,”齐修远握了握妻子的手,口吻坚决,不容人置疑。“我不希望他们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害人害己。” “可是——”秦臻被齐修远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噎得够呛,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她忍不住在心里的腹诽。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齐修远扶着妻子坐上回去的马车,“等到结论出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臻见他一副心意已定的样子,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头扭开了。 齐修远眼瞅着气鼓鼓的妻子,温声一笑,“贞娘,为夫知道你和为夫一样舍不得那两个小家伙,他们确实乖巧又贴心,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秦臻叹了口气,很是认真的说:“相公,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比你还铁石心肠的人。” “……娘子,”齐修远闻言叫起了撞天屈,“你这话说得可真冤枉我,我对圼翧和翎娘的感情并不比你少,之所以不回应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啊,皇室血统是那么容易混淆的吗?”他可不想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又因为一个假冒宗亲的罪名给杀了头还由此连累妻儿。 “总而言之你就是不相信自己和圼翧兄妹的感觉,还怀疑这只不过是你们的错觉!”秦臻一针见血。 齐修远眼中闪过无奈,“贞娘,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是不是和安王府有血缘关系很重要吗?别告诉我你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让我去安王府打打秋风什么的。” “相公这是把为妻当做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小人看待吗?”没想到齐修远会说出这种话的秦臻眼睛一眯,温婉甜脆的嗓音也带上了几分凉意。 齐修远条件反射的摇头,迭声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秦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你那个好母亲一直紧揪着你不放,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吗?有靠山总比没靠山好,谁要你去安王府打秋风了!” 这时候的秦臻已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些地方弄错了——看齐修远这模样实在是不像一个重生回来复仇的人啊!真要是那个被嫡母害得家破人亡的齐修远,怎么可能对安王府这样大的势力都不放在心上,他不想报仇了吗? “是为夫误会娘子了。”知道妻子全是在为自己打算的齐修远心中暖洋洋的,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的把妻子一把拉拽到怀里抱紧了。 “你干什么?!这是在车上!!”秦臻被他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压着嗓子试图呵止他。 齐修远依然故我的紧搂住秦臻不放,“贞娘,我的好贞娘,我知道你这样斟酌来计较去的都是为我好,我非常感激。只是做丈夫的没能力给自己妻儿安稳的生活,反而要妻子来殚精竭虑的为这个家着想……那也太不应该了!”齐修远眼神异常温柔的凝视着自己的妻子,“早在把你娶进门的那天起,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你好,绝不让你受半点不应该受的苦楚,我要你每天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说得倒好听!”眼圈都听红了的秦臻嘴上却不打算饶人,孩子气的又一次把头给扭到了一边,只露出一截白嫩的仿若天鹅一般的染晕脖颈。 面对这样的妻子,齐修远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眼中有火焰在跳动的他抬手将被妻子掀挂在银质帘钩上的车帘飞快拽下,迫不及待的低头衔吻住妻子因为猝不及防而仓促微开的粉色双唇。 等到回到齐府,秦臻从马车上下来,腰腿酸软的几乎站都站不住。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惹来闲话,她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尽全力让自己走得和平常一样。 齐修远被妻子这欲盖弥彰的恼羞模样逗得不行,几次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扶她,都被秦臻毫不客气的用‘凶狠’的眼神给挡了回来。 就这样好不容易磨蹭到两人住的小院落,秦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我的好娘子,前面还有好些台阶要跨呢,你确定你还有这力气?”齐修远一脸‘好心’的问妻子。 秦臻看着他翘得老高得嘴角,额头青筋一阵乱蹦,“我还有没有力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齐修远一本正经的说,“娘子被弄成这样是我害得呀,我当然要好好弥补才是。” “没人要你弥补!”秦臻恨恨磨牙。 “可要是不弥补为夫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啊,”齐修远没有任何预兆的跨前一步,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 “啊——”秦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公主抱起来的秦臻脸色都变了,“快把我放下来!”她咬着牙说,简直不敢去看周遭仆婢们的眼神,古代白日宣淫是有伤风化的吧?她不会被浸猪笼吧?! “娘子别怕,为夫保证会抱得稳稳的,决不让娘子摔下来。”齐修远脸不红气不喘地掂了掂妻子的体重,大步流星的抱着她往两人的新房而去。 百般挣扎都没能从齐修远怀里翻下身去的秦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乌漆墨黑了! “你这是要害死我吗?”她气怒难平的低声嚷嚷着,恨不得去拧齐修远那近在咫尺的耳朵!“旁边那么多人看着,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 “我的好娘子,别担心,没人敢看我们的。”就这样直接把妻子抱到新房大床上的齐修远温柔安抚,见妻子还‘锲而不舍’的拿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他,不由啼笑皆非,“如果我连一个小小的院子都辖制不住,又何谈给你和孩子幸福的人生呢?” “孩子……什么孩子?”秦臻面上装作没听懂,心里却是猛然一咯噔!书中原本被她忽略的一个细节悄无声息的从她心湖间钻冒出来——她怎么就忘了呢?!那本书的主角!那本书的主角不就是在新婚夜怀上的吗?!难怪那天晚上不管她怎样抗拒,齐修远都异常坚持的要和她圆房! “什么孩子?”齐修远眼神下意识的往秦臻依然平坦的小腹上温柔地瞄了瞄,愉快的弯了弯眼睛:“当然是我们的孩子啊。”他语气一顿,带着三分感慨七分笃定的微笑说,“指不定,他现在已经在你肚子里呆着了呢。” 秦臻看着他这样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欢喜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第14章 临行 秦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和人讨论生孩子的一天,才刚毕业进入社会没多久的她,对于结婚生子这类的人生大事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她一直都觉得这些事情距离她还遥远得很呢。 在秦臻原本的世界里,她是父母放在手心里娇养的宝贝女儿,秦父秦母最恨的就是那些想要诱拐自己女儿的坏蛋(秦父在秦臻读大一被人火热追求的时候,还有过千里迢迢跨省过来拿着扫帚歇斯底里赶人的‘丰功伟绩’)!秦臻还年幼的时候,他们就时常把女儿抱在膝盖上喋喋不休的洗脑,做梦都巴望着她能够越迟嫁出去越好…… 女控成狂的夫妻俩因为担心自己西去后女儿无人照顾,更是顶着被单位开除铁饭碗的压力,执意给秦臻生了个弟弟出来——在他们心里,儿子就是他们女儿未来生活的保障。 悲催的秦小弟打一出生就被盖上了要一辈子照顾好姐姐的红戳。秦氏夫妇从儿子懂事以来就不厌其烦的教育着儿子要如何如何的保护姐姐……如果说别人家是重男轻女,秦家就是典型的重女轻男,还重女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也不是没有见不惯的人对他们夫妻俩的行为表示抗议,他们都为乖巧懂事的秦小弟委屈,觉得秦氏夫妇实在是做得有些过头,他们隐晦的提醒秦氏夫妇,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厚此薄彼。 每到这个时候,秦氏夫妇就会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这是遵循老祖宗‘女儿富养,儿子穷养’的金玉良言,他们也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再说了,做男孩子的不保护女孩子怎么行呢?他们可没忘记他们之所以顶着被开除公职的危险和义无反顾承担巨额罚款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给女儿找个伴,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以后在娘家有个依靠,他们犯得着再折腾一回嘛?要知道,养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正是因为秦氏夫妇毫无底线的宠爱,让秦臻对结婚甚至生子这样的终身大事没有形成具体的人生概念……再加上,秦氏夫妇生秦臻也生的比较早,秦臻二十五六了,他们才年过半百,正是宝刀未老的年龄,秦臻完全可以在他们的羽翼下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的幸福生活。 秦臻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同事们知道她不但房子和车子是父母买连伙食费都是父母每月加着给时,同事们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有些看不过眼的更是会嘲讽秦臻是啃老族,每到这个时候,秦臻就会很淡定的回上一句:我爸妈巴不得我啃老呢,要是哪天我不啃了,他们才会伤心难过的吃不下饭呢! 面对这样理直气壮的秦臻,那些看不过眼的同事还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他们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秦臻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自幼就被父母乖宝宝娇囡囡的喊到二十多岁,她早就习惯了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溺爱,再也不会像中二期那样,因为受不了同学们的嘲笑,就想方设法的折腾他们折磨自己了。 如今,秦臻也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思及已经再也无法相见的父母,秦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一直很努力的压抑着对亲人的思念,她知道自己既然回不去了就不应该再过多牵念,免得露出马脚,把自己害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再压抑,那股思念依然会不受控制的冒出头来……特别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宝宝……秦臻垂眸凝望着平坦的小腹,爸爸妈妈知道他们要做外祖父母了吗?如果他们知道了,是高兴?还是生气呢? “贞娘?”齐修远把启程前的最后准备工作拾掇妥当,迫不及待回来,就看到妻子坐在床沿盯着小腹怔怔发呆的一幕。 “相公,你回来了。”秦臻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迎接他。 齐修远顺手就把她抱进怀里,“怎么了?是孩子出什么差错了吗?”他带着三分忐忑七分紧张的问。 “我们的心肝宝贝当然是一切都好!”秦臻闻言,脸色一黑,“哪有你这么诅咒自己孩子的,呸呸呸,赶紧和我说童言无忌,大风刮去!”既然她都能穿到这个世界来了,那么冥冥中肯定有某些大能的存在吧,该避讳的,还是避讳点的好。 齐修远啼笑皆非的看着妻子,见妻子一脸拗不过的坚持,只能无奈的当了回童言无忌的孩子,一本正经的呸了几声,鹦鹉学舌的连说了好几句大风刮去,秦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问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齐修远扶着她在一张锦墩上坐了,自己拿桌上的紫砂壶倒了好几杯掺了点微末灵气的茶水喝了,这才用脚勾了另一张锦墩过来,笑容满面的对秦臻宣布道:“启程的一应事务都已经处理妥当,贞娘,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去灵水镇了!” “什么?真的吗!这可实在是太好了!”秦臻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她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等等!”她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伸手按住自己尚显平坦的小腹,带着几分踌躇的说:“我这个样子……能长途跋涉吗?”这可不是她所待的那个世界,马车又没有安装什么减震措施,这里的路,即便是官道,也不是一般的难走! “放心吧,这次我们不走陆路,”齐修远爱极了妻子为两人子嗣着想的担忧模样,忍不住也将自己的大手轻轻覆在了秦臻腹上,“我们坐船,贞娘,你应该不晕船吧?” “……”秦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自己是不晕船可谁知道原主晕不晕啊……而且,她现在还怀着孕呢!谁知道会不会一上船就吐出来。秦臻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贞娘?”齐修远担忧的望着妻子。 秦臻抿了抿唇角,含含糊糊的说:“我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晕船啊,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听自家娘子这么一说,齐修远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试试看?”他提着建议,边提还边扭头看了眼现在的天色。 秦臻扬了扬眉,“现在?” “是啊,现在,趁着天色还早,”心动不如行动的齐修远拉着妻子的手起身,“走吧,在咱们的院子后面就有一块不小的湖泊,那里系着好几条小船,如果你在小船上都没事,那么大船肯定更稳当。” 秦臻被齐修远说服了,换了外出的衣服和他一起去了后面的小湖泊。 亦步亦趋扶着秦臻走下石阶踩上跳板的齐修远对看上去如临大敌的妻子柔声说:“灵水镇是清波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那儿四面环水,镇民们几乎都在水上生活。贞娘,你就算不识水性,但最起码的,也应该适应下行船所带来的晕眩感,你总不能一到灵水就一辈子都呆在家里不出门吧?据我所知,灵水虽然没什么珍稀灵物,但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要好好试试看,”小心走进船舱里坐稳当的秦臻用一种迫不及待的语气说,“不过你记得让人划缓点,我可不想本来没有的孕吐被这行船速度给引出来了。” 齐修远深以为然地点头,扬声吩咐外面划船的仆从注意安全,慢慢划,还说他们一点都不急。 外面的仆人响亮的应了声。 秦臻只感觉到船舱轻微一震,小船就往湖泊中心划去了。 秦臻深吸了口气,正儿八经的感受起在在湖上微微晃漾的奇妙感觉了。 齐修远夫妇在船上消磨了大半个时辰才下的船,秦臻的感觉很不错,不但不晕不吐的,瞧她的神情,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怎么都没想到妻子居然会因为坐船而乐不思蜀的齐修远大感有趣,在回去的路上,饶有兴致的逗弄她,让她不要感到遗憾,从明天开始她完全可以在船上呆个够。 “从府城到清波可有一段不少的距离,除了补给以外,我们基本上都在船上待着,到时候,你别觉得厌烦了才好。” “至少现在我还没觉得厌烦,”从双脚离开踏板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失重的秦臻慢悠悠的让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往他们自己的小院走,边走边说,“不过坐大船和小船应该有很大的区别吧。”当初她跟着父母乘坐海船旅行的时候,那感觉几乎和平地没什么区别。 “大船要比小船稳当得多,”齐修远点点头,同意妻子的话,“到时候你亲自去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他语气一顿,“也有些人哪怕再平稳的船他们坐上去也觉得摇晃的厉害。”齐修远边说边摇头,“我真庆幸你不是那种万中无一的特例。” “如果我是呢?”秦臻被齐修远那一脸如蒙大赦的模样逗笑,故意和他唱反调。 “那我也只能暂时把你放在这个狼窟里,等孩子生出来再作打算了。”齐修远凑近秦臻耳畔颇有几分后怕的说。 秦臻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齐修远眼神柔和地望着妻子心有余悸的模样,失笑道:”所以我才说我真的很庆幸啊。” “庆幸的可不止你一个,”秦臻发自肺腑的说,“我可半点都不想在这个压抑的环境里待下去了,这对孩子的成长可一点都不好!” 而且随时都可能被人陷害甚至弄死的压力也实在是太大了!   ☆、第15章 馈赠 在确认了秦臻并不像他原先所担心的那样晕船后,齐修远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喜笑颜开的从床上爬起,顺便把自己同样睡得晕乎乎的妻子也捞了起来。 “相公?”秦臻睡眼惺忪的瞅着他,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迷糊样。 齐修远忍俊不禁地伸手捏了捏妻子睡得粉扑扑的漂亮脸容,弯着眼睛逗她,“为夫的亲亲好娘子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唤得亲昵,他的亲亲好娘子却听得肉麻无比。 “……什么日子?”秦臻先是傻呼呼地顺着丈夫的话重复了一句,随后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用雀跃无比的声音说:“出发去灵水镇的日子!”她眼睛亮闪闪的,脸上全是笑意。 早就盼着这一日的齐修远很满意妻子和他如出一辙的兴奋态度,喜笑颜开的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总算你还没有睡迷糊过去——既然已经想起来了,那么你现在应该做点什么?”齐修远用诱哄的语气问妻子。 这回是真的清醒过来的秦臻白了丈夫一眼,挣脱丈夫的手将白嫩精致的双足踩进地毯上的戏水鸳鸯睡鞋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早点起床用膳早点启程出发啊。” 秦臻边说边扬声把两个听到他们起床声响的陪嫁丫鬟叫进来,“相公起来很久了吗?” 齐修远摇头,“就比你早一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小手势,“要走的时候你和我去拜访一下大伯,昨天他有派人让我们过去一趟。” 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是有什么临别嘱咐要和你说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把她叫过去只不过是附带。 清楚自家大伯如今有多欣赏看重自己的齐修远微微颔首,带着几分隐晦的暗示妻子,“你别看大伯无法修炼,他本身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那我们就早点过去吧,”秦臻眼前一亮,若有所悟的响应丈夫的话,“反正家里的下人们还要套车和把行李搬到车上去。”她已经预感到这一行并不简单了。 齐修远嘴角因为愉快而上翘,很满意妻子与自己的默契。 用完丰盛的早膳后,齐修远带着妻子去了自家大伯那里。 齐博俭和他的妻子云氏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见他们过来,齐博俭先是对秦臻点了点头,又看了老妻一眼,这才招手让齐修远和他一起去后面的书房。 知道大伯这是有话要叮嘱自己的齐修远忙不迭地站起身跟着齐博俭往他的书房走去,临行前,他没忘记给妻子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真没想到修远那孩子会这么疼夫人,以前我可半点都没瞧出来。”气质温婉可亲的云夫人也看到了齐修远那个充满安慰的眼神,笑吟吟的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秦臻面上不由自主染上红晕,她并不习惯被长辈这样调侃,哪怕是善意的也一样。 “你们大伯对你们这次去灵水镇的事颇为上心,因为你才嫁过来没多久的缘故,他很担心你在一些应酬往来的事情上会有些手忙脚乱,这才特意把我叫过来跟你说道说道,希望你不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越俎代庖才好。”齐云氏很是婉转的对秦臻笑笑,一副真拿自家丈夫没办法的无奈模样。 “伯娘这是哪里的话!”闻弦歌而知雅意,秦臻很快就从齐云氏的话里听出了他们夫妇俩对于她出身小门小户,到时候很可能在灵水镇力有未逮,给齐修远丢脸的忧虑。 她连忙积极表态道:“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教导侄媳,侄媳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敢对您有半点怨怼之心呢。” 做梦都没想到秦臻会是这样一个态度的齐云氏有些诧异,要知道现在的姑娘可骄傲的不像话,像秦臻这样愿意放下身段,虚心向别人求教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这时候的齐云氏眼睛里少了几分敷衍多了几分郑重。 明白齐博俭夫妇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和丈夫着想的秦臻非常感激,她并不是那种目下无尘,自命清高的人。她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古代闺秀差距有多大,如今眼见着齐云氏的神情变得郑重,她自然而然的也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态,恭而有礼的向对方讨教起来。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秦臻的刻意迎合下,齐云氏很快就对秦臻好感大增,原本的那点担忧,也在秦臻举一反三的表现下扔到了九霄云外。 “看样子我和你大伯是白担心了,贞娘,你的悟性真让我惊叹。”一番长谈后,齐云氏发自肺腑的夸赞自己眼前略带几分腼腆的侄媳妇,“修远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伯娘谬赞了。”秦臻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有你在灵水镇帮衬着他,我和你大伯也就放心了,喜雁,”齐云氏把身边的大丫鬟叫过来,让她去把自己那本压箱底的厚厚笔记拿过来,一脸慎重的递给秦臻,“这个你收好,有什么不懂的或是从里面找找答案,或是给伯娘写信,伯娘会及时回复的。” 秦臻不解地把那本笔记接了过来,只见上面用娟秀得簪花小楷写着《云氏榴娘闺阁小记》。 “伯娘?”秦臻满眼不解的望着齐云氏。 “云榴是我的名字,这是我在闺堂里学的一些规矩礼仪和人际往来的笔录,就你目前的情况而言,尚可一观。”齐云氏眼中闪过一丝嘲意,榴,石榴,通常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没想到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却至今膝下寥然,如今只盼望着修远给的那几个方子有效……让她也有福运做一回母亲。想到齐修远的用心,齐云氏眼神柔和,“你马上就要离开了,很多东西我都来不及教你,有些东西在信上又说不清楚,所以我干脆把这个本子给了你,贞娘,你可要好生琢磨啊。” “侄媳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伯娘,”秦臻充满感激的接过齐云氏大丫鬟递过来的一个红木匣,从袖中取出一块绸质手帕将它裹了,这才小心翼翼得将笔记放进去,“还请伯娘放心,侄媳会好好珍惜这本笔记的。”秦臻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齐修远千辛万苦寻来的那几个方子,齐云氏根本就不会舍得拿出这本笔记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笔记代表的是齐云氏未嫁前的美好回忆,这和现世人写的日记几乎没有区别。 秦臻郑重其事的态度让齐云氏心里的最后那丝不舍烟消云散。宝物有灵,留赠有缘,这本笔记里的所有东西她都已经烂熟于心,如今能给它找个爱惜它的主人也很不错——反正她也没有女儿。 在秦臻神情感激而端肃的收下齐云氏的重礼时,齐修远也跟在齐博俭的后面从书房那边折返回来,他的手上也拿着一个红木匣子。 夫妻俩相视一笑,恭恭敬敬的给齐博俭夫妇磕了头,坐上了回返自己院落的马车。 在马车上,秦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大伯给了你什么?” 齐修远微微一笑,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红木匣递给了秦臻,秦臻也把自己的给了他。 打开丈夫递给自己的红木匣子,秦臻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天……”她低低的惊呼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红木匣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一沓银票,最上面那一张显示的面额居然是一千两! “……相公,大伯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秦臻咋舌不已的频问丈夫。 “说是给我们零花用的,”将妻子红木匣里的丝帕轻捻一角扯松,齐修远望着里面的那本笔记不由自主的扬了扬眉毛,“云氏榴娘闺阁小记?” “怎么了?”秦臻见他满脸惊讶不由得也跟着挑了挑柳眉,“这本笔记有什么问题吗?” 齐修远面色古怪地道:“我真没想到伯娘竟然会把这个给你。” “……怎么?它很贵重吗?”把手中红木匣重新合上的秦臻饶有兴致的问。 “云氏的闺学在百川乃至京城都是有名的,云氏素来有出好女的美誉,”齐修远一副你捡到宝的表情,“云氏女的闺学笔记在各大家族都是抢着要的——只要伯娘将她把笔记转赠给你的事情说出去,几乎整个百川府的闺秀都会登门过来向你借阅和请教呢。” “有……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丈夫。 齐修远珍而重之的将笔记重新用妻子的手帕裹好放入红木匣子里,“贞娘,仅仅凭借这份笔记,在整个百川府的上层交际圈里,你都可以称得上是畅通无阻了。”   ☆、第16章 恼羞 “……相公,我真没想到它居然这么贵重。”秦臻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那位长嫂在两人服侍婆母的时候没少炫耀她在百川上层交际圈里的受欢迎程度,以及对她出身小户的怜悯之情。她的那位嫂子只差没明摆着说:那样的圈子你就是想混都混不进去,干脆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自取其辱了。而她的那位好心肠的婆母也含蓄的对自己长媳的说法表示认同,并且善意的指点秦臻不要得陇望蜀,灵水镇的交际圈就够她好好忙活适应一阵了。 如今听齐修远用这样一种充满喜悦和肯定的语气说只要凭借这份笔记,她在整个百川府的交际圈就可以称得上畅通无阻,她如何能不傻眼,如何能不跌掉自己的下巴。 齐修远好笑的看着自己震惊的连话都说的有些磕绊的妻子,弯着眼睛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当年祖父为了帮大伯求娶伯娘送上了多少珍贵的聘礼,你就知道伯娘的这份笔记有多贵重了。”它几乎可以说是女儿家想要一步登天的登天梯。 “……既然伯娘的身份这么的……那么大伯怎么还可以……”秦臻这话说得有些语焉不详,她是真的好奇那位已经判定了无法修炼也无法有后的大伯到底是因为怎样的幸运才能娶到自家相公口中推崇备至的云氏好女。 “是伯娘自己要嫁给大伯的,”齐修远示意秦臻将两个红木匣收好,“伯娘年幼的时候险些被坏人绑走,是大伯不顾生命危险救了她,伯娘对大伯十分感激,做梦都想着报答他。后来祖父去她家提亲,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秦臻这才恍然大悟。 “事实上大伯对这门亲事十分排斥,”齐修远见妻子听得认真不由也起了谈性,“他看不上这种挟恩图报的行为,如果不是伯娘一再坚持,他们的姻缘是否能成,还是个未知数。” “伯娘可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女子,”秦臻听得入迷,不是谁都有勇气嫁给一个注定无后的男人的。“大伯也是位让人钦佩无比的真君子。”也不是谁都有定力拒绝一个真心爱慕自己的女人的。 “他们的感情至今都是百川府的佳话,”齐修远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说,“贞娘,我们也要多多努力呀。” “这有什么好努力的!”秦臻色厉内荏地从还没有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聊八卦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转眼他们就到目的地了。 “当心脚!”见秦臻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跳下去的齐修远唬了一跳,只见他身影一晃,已经先秦臻一步落了地,还顺手把秦臻捞了个满怀。“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了?”齐修远一脸无奈的问。 秦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讪讪然,她还真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忘掉了。 “我还真没见过比你还不省心的娘亲,”妻子脸上的心虚和飘来飘去就是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都让齐修远满头黑线,“下次可要担心点,”他苦口婆心的劝,“我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的待在你身边。” “谁让你总拿那些恼人的话逗我……”秦臻小小声地嘟嚷一句,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理亏,抿抿淡粉色的唇瓣,怏怏的表示自己下次一定注意。 齐修远对妻子的乖乖听劝十分满意,本想着乘胜追击再叮嘱一番,他亲自提拔的管家赵管事已经满头大汗的小跑过来通知他行李已经尽数装车,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听赵管事这么一说,秦臻顿时如蒙大赦,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院子里的方向疾走而去,“我还有好些零碎东西搁房间里呢,这就抓紧时间回去收拾一下,把它们都装马车上去。” 齐修远看着她和落荒而逃没什么分别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令秦臻的两个贴身丫鬟立马跟上去小心侍候着。 这时,齐修远的一双庶弟庶妹出现在院落门口。 他们手里都亲自捧着践行的礼物,望向齐修远的眼神充满着孺慕和不舍。 上一世齐修远去世后,齐修远的这对弟妹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没少偷偷从牙缝里挤出他们那少得可怜的份例来接济自己兄长的妻儿。齐修远领他们的情,重生以来,对他们也一直都照顾有加。 “二哥,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赵管事说,大伯把你叫去了,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你,想要给你践行。”排行第三的齐修述紧张的冲着自己二哥笑,边笑还边献宝似地把自己准备已久的礼物递给齐修远。 齐修远含笑接了,在齐修述饱含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礼盒,发现里面摆的竟然是一套厚厚的清波县志。 “这都是你亲手抄写的?”齐修远挑着眉问。 齐修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觉得二哥应该用得上,才特意从先生那儿借过来的。先生那儿有一整套的《百川地方志》,因为二哥走得急,我只能先把清波县的县志誊抄下来,等到其他周边县的也抄好了,再给二哥寄去。” 齐修述和他大伯齐博俭一样,在五岁的天赋测试上,没有感应到元核的存在,他又是庶子,如今只能往科举应试的路上发展。 “……你有心了,三弟,二哥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尽管早就对百川府的地理风俗了若指掌,但面对齐修述的一片赤忱,齐修远还是被他深深的打动了。 “二哥,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齐修述欢天喜地的对齐修远说:“我很高兴能帮到二哥。” 齐修远眼神温和地望着满心满眼为自己考虑的弟弟,心里暖洋洋的。 “二哥……”见自己最崇拜的二哥只惦记着和三哥说话忽略了自己,齐练雯焦躁的厉害,等了又等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雯娘?”齐修远将注意力转过来,眼神温和而抱歉,他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忽略这个怯生生的小妹妹了。 “哥哥,这是我给你和嫂嫂准备得礼物。”有着一张巴掌大心形脸的小姑娘将一个大大的锦盒捧给了自己最仰慕的哥哥,“我听说嫂嫂有些不善女红,特意做了一些外袍送来,二哥你到时候试试看合不合身,还有这个,”齐练雯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平安符出来,“这是我特意去白云观给二哥求得,二哥一定要随身携带才好。” 齐修远脸带微笑地将妹妹精心准备的礼物接了过来,“雯娘,你二嫂会感激你的,你可真帮了她大忙。”在元武大陆,有修炼资质的男人的衣物成亲前都是靠母亲或姊妹们准备的,成亲后则悉数转交给妻女打理。 一个好妻子必须保证自己丈夫外出时的仪表整洁,否则就称不上是个好妻子,会遭人诟病的。 知道自己嫂子女红不好特意给兄长制衣的齐练雯小姑娘可没有和自家嫂子打对台戏的意思,这从她只做外袍却没有碰亵衣的举动就可见一斑。要知道齐修远以前的衣物可都是她在制作。 齐练雯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被自己崇拜的哥哥这样由衷一夸,顿时笑弯了一双明亮的月牙眼,“哥哥和嫂嫂喜欢就好。” 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崇拜的哥哥手中,又郑重其事的跟哥哥述了一番别离之情,兄妹俩个终于可以放下心中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告辞离开了。 他们走后,在自家院子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的秦臻才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慢吞吞的走出来,手中还意思意思的拿着一个绣着浅粉色碎花的小包袱。 齐修远忍住喷笑的冲动,一派自然的问她,“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东西落下吧。” 秦臻掀了掀眼帘,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把手里的小包袱往身前送了送,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咳咳,”齐修远攥拳凑到唇边作势用咳嗽化去自己喉咙里几乎喷薄而出的笑意,他的妻子怎么就这么的可爱呢! 黑亮的眸子里几乎能够看到水汽的齐家二少强忍着满腔笑意,一本正经的说:“既然都收拾好了,那么就尽快出发吧。” 他话说的正儿八经,但眼睛里浓浓的笑意还是被敏感的秦臻瞧了个正着! “你笑什么?我有那么好笑吗?!”满心认为对方一定是在嘲笑自己的秦臻当场就要炸毛,却不想,被对方一句慢条斯理的通知噎得偃旗息鼓。 “岳父和岳母大人还在聚贤楼等我们呢,”齐修远满眼温柔的凝望着自己气急败坏的爱妻,轻笑一声道:“你确定还要在这儿磨蹭下去?”   ☆、第17章 震惊 秦臻耷拉着脑袋跟着齐修远去了聚贤楼,在那儿,她见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父母。 只要想到就要与女儿分开的秦母心如刀绞,她泪眼眼朦胧地把女儿抱进怀里,哽咽地说:“阿娘的好贞娘,阿娘真舍不得和你分开!” 秦臻手足无措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即将因为骨肉分离而情绪失控的母亲,特别是这个母亲对她而言还是那么的陌生。 齐修远错误的理解了妻子那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以为秦臻也在为离开父母感到难过。他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着秦父秦母郑重作揖,“还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发誓定会认真照顾好娘子,不让她在灵水镇受半分委屈。” 秦父见状,急急起身,把自己颇为看重的女婿搀扶起来,迭声道:“哪里就用得着你行如此大礼?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的保证呢?”秦父执起齐修远的臂膀来到八仙桌旁坐下,“只是还望你看在你岳母也是一片慈心的份上多多包涵,贞娘是她一手养大,母女感情异常深厚,会舍不得彼此也很正常。” 同样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的秦母用手绢擦着眼泪说:“贞娘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和我分开过——只要想到我们以后隔着千山万水,我这心就难受的厉害!”当初,秦母之所以同意把女儿嫁给齐家二少,除了为满足丈夫的执念外,也很欢喜女儿同嫁府城,随时可以见面这一点。 “真真是妇人之见!”原本还在为老妻说话的秦父很看不上妻子的小家子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修远小俩口的艰难处境,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他们只有离开齐氏本家才有活路!再说了,你与其在这里哀哀哭泣,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派人把那位老大夫请过来,让他好好给贞娘探探脉!” 被丈夫这么一提醒的秦母顿时醒过神来,“我还真是疯魔了,”她自责地轻拍额头,也顾不得在女儿女婿面前被丈夫下脸面,忙不迭地让自己的丫鬟去请早就在隔壁包厢里候着的老大夫。 见老妻总算是恢复正常的秦父很满意的点点头,将目光转投向自己的女儿,威严十足的问:“贞娘,修远在信中告诉我们,你有喜了,这是真的吗?” “……我也不是很确定。”秦臻垂了垂眼帘,很不自然地说。 她对这个比秦母还要陌生的(把女儿卖了都不眨眼睛的)父亲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他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也让她浑身都感到别扭! “修远?”早就对女儿的乖巧柔顺形成惯性概念的秦父并没有发现女儿对他的冷淡和敷衍,直接把疑问抛向自己的女婿。 总不好说是前世缘由才这样肯定的齐修远顿时也有些卡壳,不过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很快就给出了他的解释。 “这几天贞娘的胃口很有些糟糕,还渴睡的厉害,为了以防万一,我才特特请托二老帮忙请个好大夫过来给她看看,毕竟从府城到灵水,我们还要折腾一段不小的路程,”齐修远面上带出一丝难堪,“还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二位也知道我在齐家的情况,我实在不敢拿贞娘和孩子冒险。” 没想到齐修远居然会和他们两老腹心相照的秦父秦母很是感动,秦父更是拍着女婿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就是秦臻也不由被齐修远这份全心全意为她和孩子着想的细心打动,丢了那与他怄气的心思。 这时候包厢外传来丫鬟的请示声,说老大夫已经请过来了,就在门外候着,秦母赶忙直起身上快请。 白胡子花花的老大夫被丫鬟请过来。 老大夫先是恭敬地向在座的主家拱手行礼,随后才来到秦臻身侧斜签着半个身子坐下,丫鬟蹑足上前为秦臻手腕搭上一条用蚕丝织就而成的薄帕,老大夫将手指轻按上去,微微阖上双目。 包厢内一时间变得针落可闻。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恭喜这位夫人,您这是喜脉。”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老大夫已经喜气洋洋的收了手,欢声向在座诸人宣布。 秦父秦母大喜,齐修远也情难自已的红了眼眶,他的儿子……他自幼饱受磨难,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儿子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相较于其他人的喜不自胜,秦臻的态度无疑要微妙的多。 她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碰触自己已经有了浅浅隆起的小腹,在心里不停的重复老大夫的话。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 是喜脉! 是喜脉! 怀……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不是错觉!不是臆想……爸爸妈妈!我真的怀孕了! 秦臻在心里异常复杂的大喊一声,抬头望向老大夫,声音轻颤的问:“您好,大夫,请问我应该注意点什么?” 这时候齐修远也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了,听妻子这么一说,他也连忙将殷切的目光望向老大夫。 久经考验的老大夫自然不会被这样‘虎视眈眈’的眼神吓到,很是耐心的把一些怀孕后的注意事项描述了一遍,说到后来,齐修远已经忍不住命人准备笔墨当场抄写了。 秦母看着为了女儿和外孙认真挥毫泼墨的女婿,心里真是比吃蜜还甜。 老大夫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才被意犹未尽的齐修远夫妇放走,等他离开后,秦母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喜笑颜开地说:“有了孩子就真的是大人了,阿娘的乖囡囡,以后一定要做个好娘亲啊!” 秦母一句有口无心的‘乖囡囡’登时就让秦臻落了泪。 秦臻情难自已地扑进秦母怀里,声音哽咽地说:“阿娘,囡囡怕。” 作为一个自幼被双亲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在没有父母的陪伴下孕育子嗣,她是真的害怕呀……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生孩子都只能依靠产妇自己挣命的异古世界! 已经很久没有被女儿这般依赖过的秦母忍不住也红了眼圈,她轻柔地把女儿拢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部,低声在她耳边安慰着。 同为女儿身,秦母知道女儿心里在担忧什么、害怕什么,作为一个诞下一女的母亲,她也是过来人啊! 齐修远看着被岳母搂在怀里慢慢舒展眉头的妻子,心里也是一松,刚才听妻子用哽咽的声音说那句“阿娘,囡囡怕”时,他的心都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不安的厉害。 “真是个娇气的妮子。”秦父略带几分好笑的摇头,吩咐旁边的丫鬟摆上宴席,端酒上菜。 眼见着妻子有岳母安慰的齐修远也放下心,自己拎了酒壶给秦父烫酒。秦父先是和齐修远说了一番为人父的心得后,才将话题转移到修炼上来。 “经过我们上次的谈话,我就一直都在压制着自己的冲动,尽量不像以前那样试图依靠侥幸突破壁障,”秦父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真心实意地向自己女婿请教,反正就像女婿自己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嘛。“如今,你送来的灵物我已用大半,那股随时都可能进阶的突破感也越发的鲜明……修远啊,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使用破障丹了?” 往一个青花小碗夹妻子喜爱菜色的齐修远闻言放下手中牙箸,一脸正色地说:“如果岳父大人相信小婿的话,就请再坚持一段时间,您也知道,破障丹再好用,也有药毒在其中,只有那些实在无法突破的人才会用丹药冲破壁障。” “……我只是不想再等下去……修远啊,这些年我等得太煎熬也太累,我太累了。”秦父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又何尝不知道,利用丹药冲破壁障后患重重,可他真的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到了橙阶巅峰的他真的要在这一关卡疯了!只要能够挣脱这从桎梏,他任何代价都愿意承受! “岳父大人,用丹药冲破壁障的修者,不但成功率不高,还会对元核和筋脉有所损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温养才能够有所恢复,您就算再累再辛苦,也请坚持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吧。”齐修远耐心的劝着秦父,他很清楚上一辈子的秦父即便是动用了齐家给他女儿的那份聘礼,也没能成功突破橙阶壁障。 “修远……”秦父欲言又止。 “我知道岳父是在担心灵物不够的问题,还请岳父大人放心,我既然敢让您厚积薄发的利用灵物稳步跨阶,自然就说得到做得到,我——” “修远啊,我是不想再连累你啊,”秦父嘴唇哆嗦的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们老俩口是份什么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在把我们当长辈看待啊,越是这样,我就越没办法厚着脸皮贪墨你的修炼资源啊,你年纪轻轻已经是赤阶巅峰,我——”秦父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边紧抱着女儿柔声安慰的秦母眼角余光在不经意瞥到这一边时,也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 “老天!”夫妻俩几乎是齐齐倒抽了一口气,包括随侍在他们身后的仆婢们也险些惊掉下巴! 除秦臻以外的所有人都傻乎乎的看着齐修远!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陡然漂浮到半空中的齐修远!   ☆、第18章 饯别 在一个以力为尊的世界,没有什么比强大的修为更具有说服力和震慑力。 当齐修远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的真正实力展现出来后,秦氏夫妇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傻乎乎的看着他们的乘龙快婿,那充满着敬畏和不可思议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婿,倒像是看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掌权者。 “岳父大人,您没忘记《元武宝典》对我这种情况的准确描述吧?”齐修远漂浮在半空中,含笑注视着自己受惊不小的泰山大人。那口从新婚夜就没能显摆成的郁气也成功宣泄出来。 ——他就说嘛,哪一个正常人在发现自己才满十八岁不久的亲人已经晋级绿阶而面色如常的! 要知道,这一世他的修为比起上一世还要光辉夺目几分! 可以说将上元道君编写的《元武宝典》倒背如流的秦父听女婿这么一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答一句,“当然没有忘记!”他神情激动的看着彷佛天人一般潇洒落回座椅上的女婿,良久才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修远啊,你,你刚才真的飞起来了?”秦母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安慰自己的女儿,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自己的女婿,“你真的到绿阶了?” 心里得瑟的齐修远心情大好地瞟妻子一眼,很是郑重的对秦母许诺道:“岳母若是不相信的话,小婿还可以再来一次。” 齐修远不这样说还好,他一说,秦母就捂住自己的胸口,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的晕了过去。 “阿娘!”秦臻吓得大叫,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接住了自己险些倒向地面的母亲。 “别担心,”同样欢喜的不像话的秦父勉强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严父表情,眼角余光在老妻高高翘起的嘴角上心情大好地瞥了瞥。“你阿娘没事,她只是太高兴了——休息一会自然就会醒来。” 匆匆宽了把女儿心的秦父挥手将同样激动不已的几个仆婢尽数赶出包厢,重新把注意力调转回自己女婿身上,充满关切的问他:目前的境界稳固了没?以及他不是还在赤阶巅峰吗?怎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了如此惊人的进步。 齐修远对于秦父的疑问自然有问必答,他告诉秦父其实他早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赤阶巅峰了,只不过怕遭来自己嫡母和嫡兄的忌惮才苦苦掩饰自己到如今。 他叹着气说:“作为一个丈夫,我对贞娘实在是很糟糕,不但要让她怀着身孕赶路,连她有孕的事情都必须封锁消息,偷偷摸摸,我……” “哎呀,修远啊,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被女儿好一阵拍胸喂汤弄醒过来的秦母一听到这话就表露出她不赞同的态度。她嗔怪地看了眼自己女婿,“我们知道你对贞娘的一片苦心,如果不是担心你那个嫡母会以‘媳妇有喜就要好好在家里安胎’的名义把她扣在你家磋磨,你又怎么会央托我和你岳父偷偷摸摸的给她请大夫?贞娘能够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的秦臻听秦母这样一说,心中更是动容,望向齐修远的眼神也越发的显得柔情脉脉。 没想到岳母会当着妻子的面把他心中筹谋挑开的齐修远对岳母越发的感激,他起身郑重邀请岳母再次上桌,直言他无论如何都要给岳母敬一杯酒,以示他的感激之情。 秦母满面红光的在自家老头子身边坐了下来,接过女儿递给她的酒杯与女婿就是一碰,没有丝毫犹豫的仰头就干了。 秦母爽利的举动吓了齐修远夫妇一跳,秦父眼中却带上了几分笑意,“有件事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他瞄了眼老妻,“你们的阿娘可是名至实归的酒中女豪杰,一般人根本就喝不倒她。” “酒中女豪杰?”秦臻咋舌。 “就你话多!”秦母白了丈夫一眼,“贞娘啊,你可别听你阿爹胡说,什么酒中女豪杰的,尽胡咧!”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你外祖父家以前是开酒馆的,阿娘跟他老人家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酿酒手艺,酒量就是那时候养出来的,不过阿娘可没什么酒瘾啊,不管怎么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嘛。” 敏锐的从母亲的语气里听出她与这个外公必然不熟的秦臻眼前一亮,不着痕迹地撅起嘴巴做委屈状,“您以前从没告诉过我外公家是开酒馆的,趁着现在我还在城里,您可得好好的跟我说道道。” 秦母爱极了女儿这闹脾气的小模样又怜惜她正在怀孕,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有问必答。 秦母的这份耐心让秦臻成功的获悉了自己母亲那边亲戚的一些状况,比如说她有个外公,也是个在五岁就清晰感应到元核的小天才,可惜的是在他三十多岁那年因为一张酿酒古方和人起了冲突,结果元核破裂,丢下外婆和母亲离开。外婆带着母亲相依为命到一直把母亲嫁出去才撒手跟随外公而去。 践行宴结束后,秦父和秦母下楼陪着女儿一起上了出城的马车。心知自己妻子此刻必然很难过的齐修远体贴的把空间让给了岳母和妻子,自己则和岳父去了后面的马车。 秦母很感激女婿的这份体谅,她把女儿抱在怀里,把自己的一些生活感悟和经验掰碎了揉开了说给女儿听。 秦臻难得抛开了心里的所有别扭和不自在,安静的被她揽抱在怀里,听她说那些苦口婆心的话。 外面的热闹熙攘也彷佛被这份浓郁的都化不开的母爱所阻隔,让秦臻只能够听到这位慈母的声音,只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对方对自己那深深的爱怜之情。 时间从不会因为人们的挽留而停止前进。 一直都有条不紊的踢踏在青石板道上的马蹄声停止了,外面传来城门卒过来检查和收取出城费的声音和赵管事迎上前与他们交谈的声音。 ——已经降入齐氏旁支的齐修远夫妇再没有从前那能够免税进出府城的待遇。 “好了,我和你阿爹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喉头哽咽地秦母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女儿的头,“贞娘,答应为娘,在灵水不要任性,好好的担起一家主母的责任,好好的和女婿过日子。” “阿娘,我明白的。”秦臻低低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秦母温暖的怀抱里。 “我知道你还在为你阿爹做的事感到委屈,但错有错招,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把你嫁给修远,你也不会得了一个未满二十就已经是绿阶强者的丈夫,”秦母温柔地抱着自己的女儿,忍着泪水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修远实力对你们往后的重要性,阿娘只求你一点,别再怪罪你阿爹了好吗?他心心念念的想要突破橙阶的桎梏,为的不也是能够更好的保护咱们娘俩吗?你这一去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待会他过来的时候,你正眼看他一下,叫他一声阿爹好吗?” “……”听秦母这么一说的秦臻神情一怔,脸上明显的带出几分抗拒耳朵神色。心中更是义愤难平的想冲着秦母大喊:你知不知道你真正的女儿已经因为你所说的‘错有错招’香消玉殒了!她人都死了,你还让她的灵魂也不得安息吗?! 秦母看着秦臻陡然变冷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阿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要赶路了。”秦臻从秦母怀里挣脱出来,将脸倔强地扭到一边。 秦母又是一声长叹,但到底拗不过女儿,只得起身下车,临下车前,她将一个荷包强塞给女儿,压低嗓门很是郑重地说:“等我走了你再看。” 秦臻拧着眉戴着帷帽跟她一起下车。 这时候齐修远也和秦父往这边过来了。 大家又说了会体己的话,齐修远扶着秦臻重新上了马车,秦父和秦母在几个仆从婢女的环绕下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一点一点的、慢慢的,驶出百川府城侧门。 ——百川府正门常年不开,只有贵人出行才会打开,洒水净街以示郑重! 秦臻心烦意乱的坐在马车里,手中扯拽把玩着秦母刚才塞给她的那个荷包,一不小心荷包被她拽开,露出里面半张时人常用的玉合笺纸。秦臻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将那纸张抽出,只见里面居然是一张酿酒配方!在酒方的下面还被秦母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人生在世,总少不得黄白二物,灵水镇最不缺少的就是水质上佳的好泉,望女婿齐修远能够好好使用这张配方,争取做到生活优渥、衣食不愁。   ☆、第19章 水路 没想到临到临时,秦母还挂念着他们的生活的秦臻心生触动,与此同时,她也赫然发现这居然就是秦母刚才给她讲外祖家往事时所说的那张被外祖父用自己生命换来的酿酒古方!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贞娘?”没想到妻子会陡然落泪的齐修远顿时有些焦急的坐过来想问她怎么了。秦臻揉了揉眼睛,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动,声音急促地握住丈夫的手迭声问:“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帮我转述几句话给他们吗?”既然秦母把齐修远说的这么厉害,那么他应该能做得到吧。 齐修远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 秦臻皱着眉,带着几分挣扎的把她想说的话说了。 齐修远不解的看妻子一眼,他并不觉得妻子说的这段话有多难以启口的。 “快点吧,他们要上马车了。”早就掀开帘子往后看的秦臻见秦氏夫妇已经回头往马车的方向走时,顿时万分焦急地催促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不再拖延,把秦臻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凝束成一线,传入秦父和秦母的耳朵里。 正满心惆怅的准备打道回府的秦氏夫妇在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身体陡然一震! 他们不约而同的扭头再次往府城门口眺去--瞧见的却只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蜿蜒车队。 “懿娘,你……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听见女婿给我们传的话?”秦父攥着老妻的手腕,神情有些激动的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用手绢擦眼泪的秦母情难自已地重重点头,语无伦次地说:“听见了、听见了,我听见修远那孩子说贞娘让我们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她、她还说会经常写信给我们的!相公,我听见了,我全部都听见了!” 秦父秦母充满欣喜的态度被齐修远如数反馈给了妻子。 以为妻子会非常高兴的齐修远看到的却是妻子越来越蹙紧的眉头和烦躁的神情。 “贞娘?”齐修远关切地握住妻子的手,很担心是不是与岳父岳母的分别影响到了妻子,让她的身体有些不适。 不愿意让丈夫担心也不想把自己的别扭心情告诉丈夫的秦臻掩饰性地把秦母塞给她的酿酒配方递给丈夫,“这是阿娘偷偷让我塞给你的。”她边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边言简意赅的说。 “这是……”齐修远不解地接过来,把荷包上面的细绳扯开,然后轻吸了口气,“这也太珍贵了!”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酿酒古方的齐修远难掩脸上震惊!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丈母娘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他们两老简直就是送了个会下金蛋的金母鸡给他们小俩口啊。 “既然珍贵,就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厚望,好好努力让他们以你为荣吧。”秦臻看着锊平纸张仔细研究的丈夫心情不由好上几分,还配合的说了两句俏皮话。 齐修远看着自己笑靥如花的妻子哑然失笑道:“在娘子眼里,为夫就是个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吗?” “相公怎么会这样认为?”秦臻疑惑道。 “这么珍贵的古方如果不是娶了娘子这个大宝贝,两位老人家怎么可能提都不提一句的就拿出来,”齐修远促狭地朝秦臻挤挤眼睛,“娘子,对这一点为夫心里还是有数的。” “……”齐修远那彷佛洞察一切的眼神让秦臻这个做妻子的无言以对。她心里明白,秦氏夫妇还真是为了秦贞娘这个唯一的女儿才心甘情愿的把珍贵的配方无偿赠送给他们的。 只可惜……真正的秦贞娘已经没办法再感受他们的这份慈爱之情。 想到这个,秦臻的心情指数不由得又有些下降。 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心软,竟然真的照着秦母的要求变相的对秦父的行为表示了谅解。 在那个时候,彷佛有一种陌生的本能掌控了她,让她下意识的不想让那对夫妇感到失望!更让秦臻觉得荒谬无比的是——在她内心深处最隐蔽的角落,居然有一个声音在异常坚定的认为:真正被亏欠的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秦贞娘,而是选择了伤害原主的秦父秦母……这可真是有够荒谬的! 对岳父岳母无偿送酒方的心态可谓是了若指掌的齐修远刚把话一说完就发现了不对劲! ——貌似他这话说的也太轻佻了些,那给出古方的可是妻子最敬慕的父母双亲!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到妻子很是不渝的表情,心里一咯噔的齐家二少连忙不动声色的亡羊补牢,“不过我是真心领受他们两位的好意,”他一脸诚恳的说:“我知道他们也是在担心我照顾不好你。” 根本就没注意到对方口误的秦臻听丈夫这么一说,习惯性地点头附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还真可以说是心里有数的齐修远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一脸严肃的表示他一定会很珍惜这个配方,尽他所能的把配方的利益最大化。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认真,他更是把秦臻的两个陪嫁丫鬟找来贴身照顾她,他自己则下了马车翻身上马和一直策马随侍在马车旁边护卫的赵管事讨论有关酿酒的一系列准备事宜去了。 齐修远离开后,秦臻也懒得再强打起精神做无事状,直接从旁边的长条形隔匣里挑拣出一本齐修述抄写的《灵水县志》看了起来。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陪坐在她旁边,一面关注着她的需求,一面手指灵巧地打着络子。 秦臻这一看就忘记了时间,连齐修远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 “在车上看书看多了对眼睛不好。”掀开车帘进来的齐修远径自把秦臻手上的书抽走了。 心情有所好转的秦臻也不生气,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在身边让个位置给齐修远坐,两个丫鬟相视一眼,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丫鬟们离开后,秦臻问丈夫有没有商量出个什么章程,齐修远闻言点了点头,他握住妻子的手,耐心的给她解释他的想法。秦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听着,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蜷靠在齐修远的颈窝里睡着了。 齐修远眼神爱怜地亲吻秦臻的额,将刚从爱妻手中抽走的那本《灵水县志》翻开看了起来,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被秦臻枕靠着的左肩没有一星半点的颤动。 秦臻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有些蒙蒙发黑了。秦臻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转头问齐修远他们到哪儿了。 齐修远一脸好笑地瞅着妻子半点不在状态的迷糊样,伸手给她捏睡得僵硬酸疼的白皙颈子,秦臻被他捏得不住躲闪,只觉得脖颈那一处热烫的厉害。 齐修远着迷地痴望着妻子泛着粉晕的脸颊和脖颈,眼睛里的火热渴望瞧得秦臻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跳下马车,所幸,齐修远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得到复苏,他克制住了那种对目前的他来说格外恼人的本能,轻咳一声,将视线转开了,秦臻也由此松了口气。 “幸好娘子自己醒来了,要不然我还要伤脑筋该怎样叫醒娘子呢。”齐修远帮秦臻锊了锊有些凌乱的鬓发,牵起她的手就要下车。 因为睡觉的姿势很不恰当而双腿发麻的秦臻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靠他怀里了,“叫醒我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不解。 “到渡口了,我们现在要上船去。”齐修远拿了一件挡风斗篷将妻子裹着跳下马车,边往渡口疾走边向妻子解释,“眼下正好有一趟客船要往灵水镇的方向去,我们正好可以搭一下顺风船。” 在他们的身后是秦臻那两个抱着包袱的丫鬟,深秋的天已经很有些冷了,又是在江边,两姑娘上下排的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架。 秦臻恍然,齐修远又补充说:“这船也叫升仙船,只有俢者和其家人才能够上去,安全性十分的有保障,你现在身怀有孕我自然希望咱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到灵水。” “那其他人怎么办?”秦臻发现跟过来的就那两个跟着她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 “赵管事会带着他们走官道,”齐修远耐心的和妻子解释,“放心,整个百川府都是齐家的地盘,没人敢不开眼的为难他们的。” 秦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也有心情睁大眼睛去看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艘大船了。 只见那船如同一个庞然大物一样盘踞在泛着点点涟漪的江河之上,仿佛一团团炙焰在跳动的红绸灯笼挂满了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巨大船舱,乍一看去就像是着火一样绚烂夺目。 秦臻相信,若是夜色再深点的话,这一幕仿佛把整个天幕都点燃了的景色恐怕会更壮观。 对妻子越加体贴的齐修远见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升仙船看,不由得勾勾嘴角,刻意放缓了脚步。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也能看到这样的大船,这简直就是神灵才能够创造的奇迹。”秦臻听着从船舱里传出的熙攘人声,嗅闻着浓郁的饭菜酒香,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热闹感触来。   ☆、第20章 船内 王小魁在升仙船上已经当了七年的伙计,他十一岁的时候就跟着表叔上升仙船谋差事养活弟妹和卧病在床的老娘。王小魁最大的愿望就是像自己表叔一样做了升仙船的小管事! 当然,他也不奢望自己能升到五六层上去,只要能在一二层过得舒心不被人克扣、欺侮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小魁的爹不是个东西,王小魁九岁的时候就因为在赌坊出千不认帐被赌红了眼的庄家捅了个透心凉,那时候王小魁的妹妹还在他娘那高高鼓起的肚子里。听到噩耗的王小魁他娘只觉得眼前一黑,羊水就破了! 王小魁求爷爷告奶奶才救回产后大出血的亲娘和早产的妹妹,只可惜人是救回来了,但一大一小的身体底子也彻底的亏了。 自那以后,年纪未满十岁的王小魁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的家。 他玩命的干活,玩命的还债,玩命的给母亲和妹妹抓药调理她们孱弱的身体。这一玩命就是整整两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王小魁被他一个看不过去的远房表叔签了生死契,上了升仙船。 因为升仙船上全都是一言不和就能灭人全族的真正俢者,每一个上船谋生的人都需要签下生死契,以此来证明签下姓名(或按下拇指印)者的心甘情愿。 签下生死契的人会得到一大笔的钱财充作安家之资,与此同时,他们的性命也被升仙船背后的势力买断,不再属于自己。 王小魁是心甘情愿签的生死契,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事情却想得通透,他知道这是他撑起自己家的唯一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事实上王小魁干得不错,才七年的时间,他已经由以前人见人欺的小跑腿变成如今小费滚滚如洪流的迎客小厮了。 做迎客小厮首先就必须要胆大嘴皮子利索,还要机灵会来事懂得时刻以上峰为、孝敬得足足的才能够勉强保住这份工作。 这天傍晚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仰脖望了望天色就知道肯定没多少客人了得王小魁还没来得及少少的放松一下紧绷得神经,靠岸的那边已经陆续走来三四个人。 以王小魁这些年混迹升仙船的眼力劲儿,王小魁一眼就看穿了谁才是他需要殷勤服务的对象,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元武大陆的女修虽然少得可怜,但也不是一个都没有,王小魁这些年也不止一次的碰到过女强男弱的配对。 “尊敬的大人,这里是升仙船,小的王小魁很荣幸能够为您服务。”将早就说了不下千百遍的套话以最认真的态度重复了一遍后,王小魁毕恭毕敬地把旁边架子上的一块白玉盘捧到那位一看就气势不凡的贵人面前。这是升仙船举世公认的上船条件之一。 升仙船只为俢者服务,每一位俢者登船之前都必须展露一下自己的修为。升仙船上强者为尊,实力强大的俢者将得到最好最周到的服务。 齐修远不是第一次乘坐升仙船自然懂登船的规矩。只见他伸出手掌在白玉盘上轻轻一按,玉盘正中央就显现出一抹让王小魁差点当场厥过去的明亮色泽—— “绿……大、大人您……”王小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居然是绿……绿……绿……”王小魁绿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知道像个傻瓜一样要多冒失就有多冒失盯着齐修远从头到脚来回的看。他还恍惚惚的在心里想:该不是总管前不久才换上的白玉盘又出问题了吧?这位年轻的大人怎么看都不像个绿阶强者啊! “怎么?我是绿阶有问题吗?”眼见着王小魁半天都没回神的齐修远顿时很不不满意了——他有喜的夫人都还在江边的冷风口上站着呢,这小子在发什么呆?! 齐修远面带不悦的一声喝问,顿时把王小魁飘远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智震醒回来,腿肚子直转筋的迎客小厮皱巴着一张猴脸,躬身连连的讨好道:“不不不,尊敬的大人,您没有任何问题,是小的被您强大无比的修为给惊吓到了,怠慢了您和这位……”王小魁偷瞟了眼秦臻,很快确认了秦臻在齐修远心中的地位,恭敬补充道:“尊贵的夫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一回。” “倒是个会讨巧的。”被王小魁那句发自肺腑的‘强大无比’逗笑的秦臻斜了眼脸色黑得如同锅底的丈夫,拿手绢捂住冻得发白的双唇咯咯直笑。 齐修远拿自己乐得花枝乱颤地爱妻没辙,只能冷着一张脸找王小魁的麻烦,“既然没什么问题,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被他这样冷声一喝的王小魁顿时如梦初醒,急急忙忙把齐修远一行迎了进去。 秦臻刚走进船舱里就发现自己浑身都变得暖和起来,她有些惊讶的回头去看自己丈夫。齐修远一眼就看出妻子想表达的疑问,低声对妻子解释道:“船舱里应该摆放了几盆低品阶的灵物火焰草——” “大人还真是慧眼如炬,”一直都在琢磨着该怎样弥补自己刚才过失的王小魁听夫妇俩谈到这个话题,连忙殷勤的补充道:“您猜得不错,在升仙船的船舱过道里确实摆放着数盆火焰草盆栽——如今天气转寒,对诸位大人虽没什么影响,对一些不能修行的家眷而言就很有些麻烦了。”王小魁边说边领着齐修远一行往楼上走,木质的楼梯被他们踩得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船在水上走,人总有外出透气的时候,要是不小心感染上风寒,那就是我们主家的失职了。” “你们主家考虑的很周到。”秦臻由衷的说,她现在就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同样对自己主家充满感恩心理的王小魁对秦臻的说法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能有现在的生活,也需要感谢主家的仁慈和慷慨。 王小魁一直把齐修远一行送到升仙船五层,秦臻注意到每登上一个楼层,镶嵌在楼层拐角处的另一个白玉盘都会发出刚上船检测时的那种绿光。 颇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的王小魁见秦臻对沿路所见的白玉盘很感兴趣,连忙出声解释道:“尊敬的夫人,这是为了提醒楼上的人做好准备迎接两位的到来。”同时也是为了更进一步的确认齐修远修为的真实性,毕竟以齐修远现在的年纪,他的修为实在是太惊人了! 齐修远自然清楚王小魁心中的顾虑,他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跟一个在船上讨生活的小人物计较,而且王小魁除了刚上船时的失礼外,所做一切都可圈可点,齐修远也不愿让对方丢了饭碗。 根本就不清楚此间奥秘的秦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五层的一切,她惊讶地发现比起楼下几层的热闹熙攘,这儿明显要安静得多,除了几个躬身等候的婢女外,竟再看不到旁人的影子。 王小魁看出了秦臻眼底的疑惑,他刚想要给这位尊敬的夫人解惑,楼下已经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腆着大肚子胖的像颗球的管事骨骨碌碌地滚过来对齐修远夫妇恭敬行礼,做自我介绍说他是这一趟升仙船的随船管事刘管事,贵客们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他说,他还毕恭毕敬地递给齐修远一张绿玉精雕细琢而成的房卡——这是乘客身份的象征。 齐修远对此人观感一般,只是平淡地点下头,就让王小魁带他们去休息了。 王小魁垂下眼帘,藏住自己眼底的快意,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带路。 当然,在带路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继续解答秦臻的疑问。 他告诉秦臻,升仙船一共分为六层,二三五六都是招待乘客们住的地方。 通常二到三层居住的都是一些普通修者,只有突破黄阶巅峰壁障的大人们才能够享受五六层的待遇。 没想到坐个船也有这样讲究的秦臻有些咋舌,望向丈夫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仰慕。 齐修远很享受妻子这样的眼神,他含笑补充道:“在元武大陆,强者为尊,实力就是一切的通行证。”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被丈夫不着痕迹护在身后的秦臻好奇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她发现这简直就和一个小型的套间没什么区别。齐修远明显对这里很熟,在扔给王小魁一大锭银元宝后,他一面命令两个丫鬟收拾行李和铺床叠被,一面带着秦臻参观,他告诉秦臻每一个房间的功能,秦臻听得津津有味。 “升仙船最大的卖点就是人在船上和如履平地没什么区别,这一路咱们完全可以悠哉悠哉的过去,”齐修远见秦臻听得认真,自然讲解的更加耐心,“船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譬如说刚才那伙计没有提到的第四层就有一个极具升仙船特色的拍卖场,里面的东西都是修者用得着的——你要是在房间里待得无聊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秦臻被他说的兴趣盎然,要不是丫鬟们过来回禀说床褥已经铺好了,秦臻绝对会拖着齐修远去楼下的拍卖场满足一下好奇心。不过既然拍卖场就在他们脚下,她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她忍不住又把这个疑问抛给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拿妻子这个好奇宝宝没辙,一面牵着她的手往卧室走,一面告诉她,这是因为除大厅以外的房间都设有隔音措施的缘故。 秦臻这才恍然大悟。   ☆、第21章 心动 在丈夫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贴心讲解下,秦臻所有的好奇心都得到了满足。精神振奋期过后,身处孕期的她又有了瞌睡的迹象。 齐修远爱怜的看着妻子昏昏欲睡的模样,略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秦臻条件反射地环搂住他的脖颈,带着几分娇嗔地说:“别总是这样突然把我抱起来,我会吓坏的。”又看一眼自己的小腹一本正经的补充,“宝宝也会!” “下次我保证会先和你说,”齐修远微笑着承认自己的错误,就这样横抱着秦臻上了床。 被他小心翼翼放在床褥上的秦臻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是什么贵重物品吗?需要我的好相公这样轻拿轻放的?” 从未想过自己腼腆的妻子也能这样眉目鲜活的与自己调情的齐修远心中禁不住有些鼻酸——他就着把妻子抱上床榻的姿势,眉眼同样温柔的与她额抵着额头,哑声道:“娘子的反应也太迟钝了,你可别告诉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相公之中的无价之宝。” 秦臻闻言瞪大了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漂亮眸子,“无价之宝?”她愕然重复,声音里充满着难以置信。 “有那么值得惊讶吗?为夫还以为娘子早就发现了。”齐修远捏捏秦臻鼓起的腮帮子,轻手轻脚地边帮妻子褪去外面的衫裙,边把妻子如瀑青丝上的首饰一一取下来搁到一边。 秦臻的眼神有些异样,她抿了抿嘴唇,避开齐修远帮她摘耳环的手,把蚕丝制成的锦被拉高到下颔处,干巴巴的说了句,“我觉得有些困,想休息了。” 齐修远困惑妻子陡变的态度,但见她已经一脸疲倦的闭上眼睛,也不舍得再吵她,帮她掖了掖被子就站起身说让她好好睡,他去书房看一会书。 秦臻胡乱地点点头,又把锦被往脸上拽了拽。 齐修远失笑的看着妻子孩子气的举动,开始琢磨对方是不是被他刚才那直白的话语给弄得害羞了,元武大陆的人对感情方面的表达很是内敛和克制,像他这样情愫外露的可谓十分罕见。 不过别人又怎么会有他那样的经历呢?想到那恨不得永远尘封住的百世思念和愧悔,齐修远就难受的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紧绷的眉心,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没什么好想的齐修远,一切都推倒重来了!现在的你有的是时间弥补,有的是时间改过,你只要不忘初衷,好好的爱他们、好好的照顾他们就好! 书房里,齐修远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卧室里,秦臻的情绪却在持续走低。 “……秦臻,你要理智点,他嘴里的那个无价之宝不是你,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秦贞娘!你不要把它妄想成是对你的感情——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根本就做不到像秦贞娘那样无怨无悔的对他,如果他真的像书里那个酒鬼一样渣的话,你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踹了他……齐修远对你好是因为秦贞娘上辈子对他的付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资格也没理由为他的话感到难过……”把自己整个人都蜷在被窝里的秦臻极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自幼被父母捧在掌心里娇宠着长大的她是个对感情异常看重的骄傲姑娘,她做不到冒领他人的付出还心安理得的享受。 秦臻紧紧咬着下唇,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扯落自己身上地蚕丝被,赤着脚踩上地毯就要往外面走——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我根本就不是他那个想要一心补偿的那个贤良妻,我只是个被同事打架殃及的倒霉鬼,我…… 秦臻带着几分毅然决然的脚步突兀的在门口停顿下来,她表情空白的望着雕有不知名花朵的门板,久久都不曾有任何动作。 “……秦臻,你疯了吗?”她无声都自语着,“你居然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只因为他对秦贞娘说了一句你是我的无价之宝?!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空好好活下去吗?你怎么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怎么能愚蠢的自掘坟墓?!” 无声而急促的迭问让秦臻的额头渗出了零星点点的汗珠,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调转身形来到床边不远处的梳妆镜前,如同囚徒等待宣判一样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 “……麻麻,囡囡要不要做牛牛哥哥的小新娘啊,囡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稀饭牛牛哥哥啦,你和拔拔不总是说要喜欢的人才能在一起吗?”包子脸的·六岁半的·秦臻小姑娘吮着大拇指,仰着小脑袋瓜问自己的妈妈。 “噗……”年轻的秦妈妈险些被女儿一本正经的口吻逗到笑倒。“妈妈的乖囡囡,妈妈来告诉你该怎样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喏,你瞧瞧,这是什么呀?”她强忍着满腔的笑意,同样一脸严肃地握住女儿的小肩膀把她推到镜子面前。 “麻麻好笨,这是镜子呀!”六岁半的小秦臻嫌弃地看自己妈妈一眼,声音响亮的回答她。 “是呀,是镜子,”秦妈妈微微弯腰与镜子里的可爱女儿并肩,忍俊不住地逗她:“镜子里的自己是不会骗人的,乖囡囡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告诉妈妈喜不喜欢牛牛哥哥呀? ※ 镜子里的自己……不会骗人……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秦臻一点一点地慢慢抬头,将视线聚焦在面前的梳妆镜前。铜镜里的她眉目含情,分明一副陷入爱河中的小女人模样。 秦臻怔怔的看,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渐渐的,她的眼睛因为长久的凝视而变得模糊,镜子里的画面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 秦臻一动不动地看着梳妆镜里的那扇卧室门被人推开;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她心里烙下深深印痕的俊逸男人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急急将只穿了一件薄薄单衣的她紧紧拥搂进怀里,满脸不赞同地问她怎么傻坐在这儿发呆。 秦臻凝望着镜子里那张充满着关切和心疼的俊美脸容,眼睛里莫名染上了几许泪意。 “贞娘?!”一进门就看见妻子傻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齐修远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抱怀里轻晃着试图摇醒她。 秦臻被他一晃,就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含含糊糊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择席,你走后我一个人怎么都睡不着。” 听到这话的齐修远顿时眼前一亮,他响亮地咳嗽一声,“择席啊?这倒是个有些伤脑筋的小毛病啊。” 秦臻连忙也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自己的二十四孝相公,一副指望着他能够给自己拿个主意的难过样。 齐修远被爱妻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得喉咙里彷佛有小爪子在挠,他忍了又忍,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渴望。要多惋惜就有多惋惜的说:“好娘子,就算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小宝贝,咱们也暂时忍耐一下,”他满心遗憾的和妻子打着商量,“等到孩子出生,为夫到时候保证随你处置好不好?”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连因为择席所造成的困扰模样都忘记装了。 “你……你……”秦臻磕磕巴巴地说,“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就是睡不着想要再和你说说话,哪有……哪有你想的那样……就好像,就好像我有多……多……”秦臻多了半天,都没那个脸皮把‘欲求不满’这个掉节操的成语说出口。 “现在心情是不是觉得好多了?”齐修远满眼温柔的凝睇着自己羞恼地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咬他一口的心肝宝贝,含笑问道。 秦臻被他问得神情一愣,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很不自在。 “刚才你可把我吓了一跳,”齐修远摇摇头,冲着妻子做了个‘能抱你’的手势,他可没忘记临离开前和妻子的那场谈话。 秦臻抿了抿唇角,看着他充满关切的眼神,沉默了半晌,冲着他张开了手臂。 齐修远的肩膀因为秦臻的举动有明显的放松,他勾了勾嘴角,小心翼翼地把妻子重新抱回了床上,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解自己腰带上的比目鱼玉扣。 秦臻被他的举动骇了一跳,生怕他做出些什么不知道轻重的事情。 齐修远好笑的看着妻子充满戒备的眼神,掀开被褥钻进去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抱了个满怀,“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添乱的,”他轻咬了口妻子嫩粉色的耳垂,在她颊畔低笑一声,“真是个不知道变通的小笨蛋,择席也不知道让丫鬟过来和我说一声,有我在你身边,你总能睡得安稳了吧?” “就没见过比你还要自大的人。”被熟悉的味道紧紧环拥的秦臻输人不输阵的轻哼一声,却无法违心否认自己在对方搂住自己后瞬间安心下来的这个‘残酷’事实。 “睡吧,”齐修远眼神爱怜地拨弄她有些凌乱的浓密青丝,柔声在她耳畔低语,“明天正好有一场小型的拍卖会要举行,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秦臻听着耳后近似诱哄的磁哑低语声,浓密的眼睫如蝶翼振翅一般连着轻颤了两下,眉宇间阴霾悄然悉散的沉入充满着丈夫味道的黑甜乡中。   ☆、第22章 拍卖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用了早膳,秦臻就被她兴致勃勃的丈夫拽到楼下去了。秦臻知道是昨天她穿着单衣呆坐在梳妆台前的行为吓到了他,他才特意摆出这样一副殷切的模样试图把她也逗得高兴起来。 秦臻领他的情,心里更因明了对他的情愫而感伤不已——在感情的世界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秦臻,越动心,就越难受于对方的这份体贴不属于真正的自己。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任由这难受在心里煎熬。 升仙船四层的拍卖会与秦臻原本想像的大相径庭,原本以为这里必然挤满了人的她却发现里面居然只有小猫两三只。“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她这样对丈夫说。 齐修远被她遗憾的口气逗笑,“能进这里的人最起码身上都带着低阶灵物,这是最基本的入场券。” 秦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里用来交易的是——” “都是些对修者有大好处的东西,”齐修远含笑点头,拖着妻子到拍卖会门口兑换拍卖玉筹的柜台前,“在这里我们能把身上的灵物兑换成待会拍卖东西的玉筹,等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可以拍下来。” 秦臻听到这里,仰面去看齐修远,“那你……” “既然决定乘坐升仙船,我自然早有准备。”齐修远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柜台后面的灵物品阶检测员。 秦臻好奇的看着检测员将锦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类似于琥珀的石头,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惊疑道:“这也是灵物?” 齐修远微笑点头,“山石草木,不拘何种类型,只要生出丁点灵性,那就可以称之为灵物。” “五品琥珀岩,品相上等,可兑换六百玉筹。”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俊俏公子也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拿出中品灵物,给灵物做品阶检测的漂亮检测员不由得偷瞄了齐修远一眼。 升仙船上的灵物检测员别看着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娇娘,事实上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应到了元核,修炼的速度也不错,这从她们灵光闪亮的眸子就可以轻易看出来。 升仙船能把十万里挑一的女性修者培养为灵物检测员,可见其深厚底蕴。 秦臻对女检测员投过来的目光异常敏感,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攥住了丈夫的胳膊。 “怎么了?”将装有玉筹的锦囊接过来就看到妻子满脸不快的齐修远挑眉问到。 “没什么,我们快点进去吧。”秦臻拖着齐修远的胳膊往里面走。 “拍卖会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开始呢,娘子要不要先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见妻子情绪又变得低落的齐修远顿时警铃大作。 “我现在哪也不想去!”秦臻拖拽着齐修远往拍卖场里面走,齐修远只能由着她。 在两人跨过拍卖场门槛时,秦臻鬼使神差往后面看了一眼,那检测员也正抬头朝她这边望来。 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但对方眼底的那抹轻蔑和挑衅还是如同一根锋利的尖针狠狠刺在了秦臻的心口上。 升仙船上的拍卖会和秦臻在她原本世界见过的没什么不同,都是下面放着十数排座位,上面的拍卖台上站着个笑容可掬的拍卖师。 齐修远挑了个视野上佳的角落拖着妻子坐下,饶有兴趣地把旁边黑檀木雕花矮几上的《拍卖物品图鉴》拿过来一边翻一边给秦臻讲解。 秦臻刚开始听得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到后来就被齐修远风趣诙谐的讲解给吸引住了。秦臻觉得齐修远就像是被老天开了外挂一样,几乎每一件上了图鉴的灵物他都能旁征博引,说得头头是道。 他们旁边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围拢了不少客人。每位客人都悄无声息的坐到齐修远身边听他讲解,偷望向齐修远的眼神也充满着好奇和浓得化不开的仰慕之色。 注意到这点的秦臻莫名其妙的就有些与有荣焉。 时间就在齐修远的讲解中过去,同样坐在齐修远身边听他讲解的拍卖师神情郑重的对齐修远拱手而礼。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齐修远今日所授知识对拍卖师而言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 向齐修远恭敬行礼以后,拍卖师重新回到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脊背挺拔地环视在场所有客人,面带微笑的说:“刚才齐大人把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悉数讲给了大家听,相信大家现在也算是心里有数——”他声音里一顿,给大家留出哄笑的时间,紧接着补充道:“如此我也就不再过多的耽误大家的时间,现在就有请林、王两位执事大人把今天的拍品送上来。” 年轻的拍卖师朝着帷幔后面拍了拍手掌,两个橙阶巅峰气势外露的劲装男子捧着十数个锦盒稳步走来。 由于这只是个小型拍卖(又没有什么珍品出现)的缘故,拍卖师并没有像其他时候那样郑重其事的把拍品一件一件拿出来,当然,他这样做,也算是征得了随船管事的同意——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拍品确实和往日不同,有了齐修远的详解,根本就不需要拍卖师再多此一举。 果不其然,拍卖师每将一个锦盒打开,坐在竞拍席上的拍客就自主开始竞价,拍卖师喜出望外的发现这些人竞争出来的价格远比他心里预估的要高得多,看向齐修远的眼神也不由得越发感激。 拍卖师尽管并没有多费唇舌,但他依然把各种挑起人疯狂竞拍地手段使用的炉火纯青,等到这场小型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升仙船这次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溢,齐修远夫妇看热闹也看了个尽兴。 拍卖会结束后,他们起身打算离开,随船管事刘管事却三步并作两步的在拍卖师的陪同下过来感谢齐大人对他们的帮助,“这是小的见过得最顺利的一次拍卖会,”刘管事这样恭维着齐修远,同时毕恭毕敬的把两个锦盒捧到齐修远夫妇面前,恭敬言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贤伉俪收下。” 秦臻看着被刘管事亲手捧到自己面前的锦盒,下意识地扭头去征求丈夫的意见。 齐修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摇头把锦盒又推了回去,“诸位实在是太客气了,今天这事只能称之为巧合。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礼物还请管事们收回。” 没想到送上门来的天材地宝都有人不收的刘管事他们不由得有些傻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修远夫妇离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秦臻把玩着那个装有玉筹的锦囊,“今天我们可是一枚玉筹都没用掉,那块琥珀岩不会浪费了吧?” “别担心,这样的小型拍卖,几乎三天两头就有一次,我们总能找到如意的。”齐修远被妻子斤斤计较的模样逗乐,根本就不知道后者其实是对这个锦囊的原本持有人不满。 “要还是没找到呢?”秦臻不依不饶。 “那我们也能在下船的时候把锦囊退回去。”齐修远失笑道:“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那时候返还的灵药必然要比我们原本的掉一个档次。” 秦臻闻言不由得瞪圆眼睛,“掉一个档次?那不是从五品变六品?!” 齐修远含笑点头,“要不然,升仙船背后的当家怎么会被称之为元武大陆最成功的商人呢?”他忍俊不禁的安慰脸瞬间黑了一大半的妻子。 想到那张兑换表上,价格足足比五品灵物少了一半玉筹的六品灵物,秦臻就难受得小心肝一抽抽的,“他们可真黑心!” “嗯嗯,确实挺黑心的。”齐修远一本正经的附和妻子。 “这几天我们一定要把那六百玉筹统统花光——绝不给那些奸商占便宜的机会!”秦臻斩钉截铁地说,一时间气势如虹。 齐修远最爱她如此鲜活的模样,自然无条件的表示配合。 接下来的航程中,齐修远彻底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几乎每天都带着秦臻泡在拍卖行里,升仙船上的乘客们也知道他们中间来了一个年纪轻轻不但修为远超同龄人还异常博学的天之骄子。 如此本就热闹的拍卖行比起往日又熙攘了几分。一些原本并不打算拿出来的珍品也陆续出现在了拍卖会上,对商机颇为敏锐的刘管事发现这半个月拍卖行的利润比起往年最高的盈利记录还要高出好几个百分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刘管事开始思考代主家招揽齐修远的可能性。 不过对方姓齐,去的又是灵水……胖乎乎的刘管事忍不住眉头微皱,对方该不会是百川齐家出来历练的子弟吧?他若有所思的想。 如果是的话,那他也就没必要再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样为主家招揽对方——要知道,那样一个有着蓝级老祖坐镇家族的嫡系子弟是不会稀罕升仙船这艘小破船的。不过这也变相解释了齐修远为什么会如此出众。 刘管事心里明白,像齐修远这样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绝不可能出现在散修之中。   ☆、第23章 观念 随船刘管事心里琢磨的那点小九九,齐修远自然无从得知,当然,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此刻的他正饶有兴致的配合着妻子就他们终于花光了用琥珀岩兑来的玉筹表示欢呼呢。 “下次你可别在这么大手笔了,这回我们可算是折腾的够呛!”六百玉筹连花了半月才解决掉的秦臻心有余悸地对丈夫嘱咐道。 一直都在配合着妻子用这样的方式消磨在船上的无聊时光的齐修远肚子里笑得直打跌,面上却一派受教神色的郑重承诺再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秦臻很满意齐修远知错就改的态度,更满意他暗示刘管事把那个灵物检测员调走不再碍她眼的善解人意,她喜笑颜开地伸了个懒腰,语气快活地说:“总算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哎呀,相公,你说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是不是到了灵水镇就赶紧派人把那些用玉筹换来的粮食分下去——喂喂喂,你笑什么?难道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秦臻柳眉倒竖,满眼不善地瞪向丈夫。 这些天一直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大笑出声的的齐修远因为爱妻一句郑重其事的‘心腹大患’而彻底破功,情不自禁的喷笑出声,还惨兮兮的被自己的好娘子捉了个正着。 望着妻子凶神恶煞宛若河东狮一样的愤怒瞪视,齐修远忍不住在心里捶胸顿足,只恨自己一时掉以轻心,居然被怀孕期间心眼只有针尖大小的妻子逮了个正着。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义正言辞‘娘子你冤枉我’的委屈模样,“娘子怎么会这么以为呢?在我心里,娘子永远都是对的,怎么可能说错话!” “真的?”秦臻拿眼睛逼视齐修远。 小腿肚都有些转筋的齐修远一片诚恳的与她对视,只差没指天划地的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秦臻看着这样的齐修远心里莫名的就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个‘老婆永远是对的,就算错了也请参照第一条’的段子来,她噗嗤一笑,忍不住就和缓了脸色。齐修远心里的小人儿见此情形不停地拿袖子直抹额头上的冷汗。 “算你还知道识相,”从孕信确诊以来就情绪多变的准娘亲弯了弯眼睛,从桌子上塞了把有壳的坚果让齐修远帮她剥,边塞还边苦口婆心地道:“相公你也别觉得娘子我小题大做,如今和往日不同了,我们要自己打拼,还要给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好条件,自然是能省就省,你别看就三百玉筹,真要计较起来那可是普通百姓拼死拼活十年才能换来的口粮啊,我们怎么能便宜外人呢?!” 齐修远一面给妻子剥坚果,一面点头如小鸡啄米地表示娘子说得对。 “我知道相公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看不上这点嚼用也实属正常,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秦臻看着齐修远乖乖给她剥坚果的听话模样,心里莫名地就甜得慌,“你就是再不稀罕,外面也总有人稀罕啊。与其把它扔在这儿连响都听不到一声,还不如散给你治下的贫苦百姓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福呢。” “娘子考虑的很周到。”齐修远没想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妻子也会打算这些,一时间倒真有几分惊讶。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了你的妻子,我自然也要好好的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对这一点秦臻看得很重,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连齐修远心里的白月光秦贞娘都不如吧!想到那个为了儿子和维护清白义无反顾撞柱自杀的秦贞娘,秦臻的心情不由得又有些憋闷。 “娘子可真是为夫的好贤内助啊!”把剥出来的坚果放在秦臻摊开的掌心里,齐修远发自肺腑的说。 秦臻被他夸得有些脸红又有些欢喜,“那些没必要的甜言蜜语就别拿出来浪费时间了,你赶紧给我说说我的想法怎么样?到底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娘子的想法挺有道理的——不过这点粮食对灵水镇来说可有点杯水车薪啊。”齐修远摸着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却隐隐有些自豪,觉得这世上应该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好丈夫!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大方的把用来竞拍灵物的玉筹换这世间随处可见的粮食的。 元武大陆地广人稀,最不缺少的就是可以让人饱腹的食物,至于主食水稻和小麦更是达到了一年三熟的高度,可以说,这里简直就是平民百姓们向往的人间天堂。 可惜的是这个人间天堂对土生土长的元武大陆人却没什么吸引力,比起温饱,他们更看重力量!元武、元武,居首为元,独尊唯武,在元武大陆没有什么比修行更重要,也没有什么比强者更有资格掌控一切! 一个平民之家如果有一个孩子在登仙鉴元草的辅助下发现了自己的元核,那么整个家庭的资源就会尽数倾斜于他!家里的其他成员不但不会表示反对还会尽自己的所能的去帮助自己觉醒的兄弟或姊妹。元武大陆的人都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他们心里明白,只要他们的亲人成功,那么他们也将会由此一跃登天,成为真真正正的人上人! 不过说来好笑,老天给了元武大陆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食,对元武大陆人望眼欲穿的另一项珍物却吝啬的不行。 这让所有元武大陆人都殷切渴望的珍物,不是别的,正是元武大陆俢者不可或缺的进阶必需品‘灵物’! 天下灵物分九品,一为尊来九为末,如今这世间,六品以上的灵物最多,上了五品就逐渐变得稀少,至于一二品那已经是传说中的灵物了,最近一次出现的二品灵物是在九百多年前,被建立本朝的太祖皇帝于机缘巧合下获得,沐浴更衣,全株吞服后,太祖皇帝成功突破蓝阶壁障跨入紫阶成就一代圣者! 紫阶修炼者寿元暴增至八百岁,据大元皇室内部有传言,太祖至今尚在人间! 如此,足可以看出灵物对修者的重要性! 不过对于这一些秦臻并没有深刻的认识(尽管她在用玉筹跟升仙船上的乘客换粮食时,也曾为乘客们那仿佛天掉馅饼般的欣喜若狂有过些许疑惑……),在丈夫无底线的纵容下,她快活的做着买椟还珠的傻事,还理所当然的‘教育’她那自幼长在锦绣堆里的丈夫,不要奢侈浪费,不要挥霍! 对于这样的妻子,齐修远是怎么也爱不够的。 现在的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愤世嫉俗的毛头小子,那百世的轮回已经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如今的齐修远再不像从前那样,为了一点虚名就豁出一切,他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自己妻儿身上。为了妻子和儿子的幸福,齐修远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段时间的妻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总显得闷闷不乐的,眼下只要区区三百块玉筹就能让她如此开心,齐修远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 现在的齐修远并不像过往那样拼命追求力量攫取权利,他之所以频破壁障晋入绿阶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妻儿,事实上,今生的齐修远在心里早就下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在儿子长大后,他要陪着没有元核的妻子同生共死! 那百世的轮回早就让他把生命看得及其淡漠,齐修远不想再过那种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苦苦思念妻儿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太痛苦也太煎熬,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半点希望。 “杯水车薪?怎么会杯水车薪?!”秦臻一句充满纳罕的疑问把齐修远从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里拉拽而出,齐修远醒了醒神,微笑道:“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生活困苦的百姓,你要接济他们这点粮食可不够。” 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相公,你该不会以为我要一直养着他们吧?”她脑袋又没被门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怎么,难道不是吗?”齐修远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他都已经做好时刻当冤大头的准备了。 “当然不是!”被丈夫小看的秦臻气得直跳脚,“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娘子,别告诉我你是想……”齐修远这回是真的被爱妻的想法给惊到了。 “他们既然归你管,你当然要对他们上心,给他们好日子过他们才会拥护你啊!”秦臻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相公,这是你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不是吗?” “……”原本只想着把灵水镇当个钱袋子用的齐修远面对妻子这彷若天经地义的态度,一时间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第24章 上元 秦臻说了一大堆的话,对齐修远影响最深刻的一句就是: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福。 是的,积福。 这句话对齐修远的触动很大,齐修远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妻儿,如果真如秦臻所说对治下百姓用心就能给妻子和孩子积福,那么,他愿意给那些修者眼中的卑微蝼蚁一个出头的机会。 ——经历了那百世轮回,齐修远对冥冥之中的主宰也有了几分敬畏,齐修远很难违心否认它的存在。 秦臻很高兴自己只是那么一说,齐修远就毫不犹豫的答应她为灵水镇的百姓谋福祉。当她听到齐修远说,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时,秦臻越发的感动,心里最后的一点小别扭也不翼而飞。 时间如水匆匆流逝,转眼就到了下船的时候。秦臻站在甲板上回头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舍的情绪。 齐修远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升仙船再热闹,它也不是我们的家,贞娘,我们该回自己的家啦。” “自己的家?”秦臻低低重复。 齐修远含笑点头。 秦臻不再犹豫,反握住齐修远的手,迫不及待地往船下走去。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崭新的未来。 齐修远夫妇是在清波县码头下的船,因为以升仙船的大块头,根本就进不了灵水镇的水路。 齐修远带着妻子和两个贴身丫鬟下船后,并没有直接去灵水镇,而是先到了清波县的上元宫报到。 这些日子在船上已经看了不少元武大陆书籍的秦臻自然知道上元宫是个什么地方,一听他说要去,当即兴致勃勃的表示她也想跟过去看看。要知道,她对那位一手创立上元宫并亲手编写出《元武宝典》的上元道君可是十分好奇,如今齐修远要去上元宫报到,她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一向都对妻子百依百顺的齐家二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不过他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坏心肠逗妻子道:“本来为夫是不打算过去的,”他眨巴着眼睛,“是娘子说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让为夫浪费——为夫才念着要去登记自己的级别,顺道领取这个月的福利啊。”他搞怪地做出一副唯爱妻马首是瞻的真诚表情。 秦臻对丈夫的话嗤之以鼻,“说得倒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变相的震慑那些想要给你下马威的人!” 齐修远惊讶看妻子,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秦臻被他看得涨红了脸,“你可别告诉我说我猜错了!” 齐修远笑着对妻子拱手作揖,连声告饶说是他小看了自家娘子,这就真心诚意的向自家的好娘子赔罪。 “就知道油嘴滑舌!”秦臻俏脸微红,冲着他啐了一口,两个丫鬟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秦臻跟着齐修远到了上元宫,发现这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但每个人的精气神都不是外面的寻常人所能够比拟的。 一个面容俊朗的上元宫执事接待了他们。听到他们的来意后不由得露出微笑,“两位来的可真够凑巧的,今天正好是上元宫一年一度的元核检测仪式,如果两位不怕耽误时间的话,可以去测验大厅观看。”他边说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和升仙船没什么区别的玉盘出来。 齐修远听到这话,眼带询问地看了妻子一眼,顺手把那镌刻有上元宫小篆的玉盘接过来输入元力。 秦臻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对这个仪式是真好奇。 齐修远见妻子满脸期待,黑亮的眸里不由得也染上笑意,他把拿在手中的玉盘递还给面露震惊崇敬之色的俊朗执事,淡然点头道:“带我和夫人过去吧。” 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雍容公子居然有如此修为的俊朗执事连忙将玉盘放回抽屉,微压下腰,行了一礼,这才毕恭毕敬的给齐修远领路。临走前,他没忘记对自己不远处的另一个执事隐晦的比划了一个手势。 齐修远夫妇到测验大厅门口的时候,发现这儿已经挤满了过来测试的孩子和他们的亲人。 只见十数个五到十岁的小娃娃依着高矮顺序在执事们的指挥下在测验大厅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队,在他们的两侧,是挥汗如雨、接踵摩肩的家长。 孩子们时不时的扭头去看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父母也把手交握在胸前,同样一脸紧张地回看他们,嘴唇更是无声张阖着喃念自己孩子的乳名。 齐修远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又有数个穿着上元宫袍服的执事匆匆走来,他们的襟口和袍服的袖口以及下摆都绣着繁复的黄色纹路——那是只有修者才看得懂的纹路。 “在下郑云,目前忝为清波县上元宫主管,见过大人。”其中一个执事越众而出,恭敬的向齐修远行礼。另外几个也紧跟而上。 原本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测验仪式举行的家长们见到这一幕,不安的往这边看来——望向齐修远的眼神充满敬畏。 无疑,他们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不可招惹的大人物。 齐修远神情平静的让他们起身,表示他们夫妇只是顺便过来参观。 但即便如此,郑云这位清波县的上元宫主管还是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的把齐修远夫妇请到了测验大厅里面坐下,并言称这一次的测验能有齐大人这样尊贵的人物坐镇,是这一批孩子的荣幸。 齐修远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扬手挥退对方,且叮嘱对方不要过于兴师动众。 看着丈夫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人拱卫在正中心讨好的秦臻已经感到麻木——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能深刻体会到秦母所说那句‘福气’的真正含义。摇了摇头,她将注意力转到了那群望着他们一脸好奇的孩子身上。 这些孩子们都打扮的很整洁,左顾右盼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秦臻看着那些孩子,忍不住问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没有离开的那个执事,“他们的岁数看上去好像不一样?” 因着地位的缘故没资格凑近那位尊贵的大人,只能鼓起勇气剑走偏锋的来到大人子身边随侍的执事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跟秦臻讲解。 这时候秦臻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够在五岁观想出元核的,也有的孩子会在六七或者八九岁的测验仪式上发现。 “不过超过了十岁那就完全没有机会了。”执事尽职尽责地说,“到那个时候,就算他们的亲人再怎么恳求,我们也不能放他们进来了,毕竟登仙鉴元草还是很珍贵的灵物,容不得丁点浪费。” 秦臻听到这话有些沉默,她想了想又问检测仪式上会发生些什么,说她很好奇。 执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告诉秦臻,在元武大陆,孩子年满五岁后,都会来各地的上元宫检查资质,在登仙鉴元草的帮助下慢慢观想自己体内有无金色的光芒在闪耀——如果有的话就能够修炼,从此一步登天,成为高高在上的修者;如果没有的话就一落千丈,成为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再也别想翻身。 ——而此中天赋最优秀者,只要年纪未满二十就突破橙阶瓶颈进入黄阶,都能够去京城的上元学宫免费进修,上元学宫会在他们毕业后给予他们最高级别的待遇把他们留在上元宫,当然,他们若是有了别的去处,也可以拒绝,比方说皇室和元武大陆的各大世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执事还一脸恭维的补充说:像齐大人这种年纪轻轻就突破黄阶壁障晋级绿阶的天才,只要有足够的灵物相辅助,那未来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秦臻听得心头一震,不动声色的问执事灵物对修者的重要性。 在元武大陆,只要是修者,一提到灵物就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倒出来! 因此秦臻刚提出这个话头,执事的脸就垮下来了。 他在秦臻好奇的眼神中,把灵物的珍贵性和对修者的重要性郑重其事的连着强调了好几遍。秦臻听得心乱如麻,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他:“如果有人拿升仙船上的玉筹出来和别人换粮食是不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到这话执事的苦瓜脸当场就变成了忍俊不住的笑脸。 他一脸好奇的问秦臻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笑话,还说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有趣的笑话了。 秦臻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指甲扣进了掌心里,面上却还是一派好奇的问这怎么就是个笑话了。 执事连忙给秦臻解释,他告诉秦臻,在元武大陆最不缺少的就是粮食,只要有钱那么随时随地都能买到,但升仙船上的玉筹不同,“那是升仙船特意制作用来拍卖的,只有灵物才能够换取,没有谁会舍得拿它换俯首即是的口粮的。再说了,灵物不但关系着修者的进阶还关系着修者的寿命,比起可以随便购买的粮食,当然是能够让人晋级延寿的灵物更重要!” 说到后来,执事更是信誓旦旦的总结道: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拿升仙船上的珍贵玉筹来换粮食,那简直就和反裘负薪、暴殄天物没什么区别!   ☆、第25章 气怒 秦臻异常沉默的把执事的话听完,尽管此刻的她浑身都在发寒,但还是面带微笑的对执事的热心表示感谢。在做完这一切后,秦臻重新把视线定焦到下面的那群孩子们身上。 一心巴望着能讨好这位贵夫人的执事见秦臻突然沉寂下来,本能的有些紧张,不过能在上元宫博得一席之位的执事也不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傻瓜,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上元道君在上—— 他怎么能在明知道这位夫人不能修炼的情况下还和她说什么一步登天、一落千丈的傻话?这不是在戳这位夫人的心窝子吗?! 执事被自己拍马屁却拍到马腿上的白痴行径吓得脸都白了,要知道他可不敢得罪一位绿阶强者的夫人!别看这夫人只是个普通人,但她只要稍稍的吹上那么一阵枕头风,他就再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越脑补越觉得心惊肉跳的执事想方设法的亡羊补牢,尽管秦臻再没有找他交谈,他依然壮着胆子和秦臻说了些什么‘夫贵妻荣’的故事——试图弥补自己的错误。 执事说的眉飞色舞、激情洋溢,秦臻却半点都听不进去! 此刻的她非但没有因为执事所说的那种风光无限的场面而感到骄傲自豪,相反的,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个在升仙船上的灵物检测员,想到了对方那轻蔑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嘲弄眼神。 秦臻心情异常复杂地转头去看自己依然被众人拱卫在正中间小心翼翼追捧着的丈夫,她的心,没有任何预兆的,就掉进了无底深渊。 从上元宫出来,早晨迷蒙的天空已经变得明亮湛蓝,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处水乡的缘故,鼻翼间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还无的清新水汽,让人全身心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不过秦臻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有半分的好转,她面色平静的把齐修远递过来的上元宫福利转手交给自己身后的丫鬟,不管齐修远怎么逗她也不展欢颜。 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惹了妻子的齐修远见此情形简直头大如斗,他试探性的去问自己妻子原因,妻子却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齐修远十分暴躁,又找不到原因,只能把妻子身边那两个一直贴身侍候的丫鬟抓过来拷问。两个丫鬟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不过好在她们还知道鹦鹉学舌,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把自家主母和上元宫执事的对话学给自家姑爷听——这回不用两个丫鬟多说,齐修远自己也知道妻子是为什么生气了! 既然找到了原因,齐修远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去往灵水镇的小船上,齐修远把两个丫鬟赶到另一条船上,执意要和一直不拿正眼看他的秦臻说个清楚。 秦臻背靠隐囊面无表情的看着蹲坐在她脚前,强行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的齐修远,胸脯因为勉强压制住的怒火而剧烈起伏着。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秦臻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尽量用一种刻板的语气拒绝齐修远的靠近。 “贞娘,我可以解释的……”齐修远紧握住秦臻的双手,眼睛里充满着恳求的颜色。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妻子惹毛了。 “解释?解释什么?你根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秦臻咬牙恨声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蠢?明知道灵物有多珍贵还拿它来换一些随时随地都能够购买到的粮食?你是不是在背后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自以为是很有趣——给你打发了不少无聊时光?!” “在娘子心里为夫已经可恶到这个地步了吗?”齐修远满眼委屈的看着秦臻,只差没掉下两滴男儿泪来表达自己的难过之情。 秦臻面无表情的把脸撇到一边,声音异常平静地说:“我不想和你插科打诨,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开玩笑的如实回答吗?” “只要娘子问我就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修远只差没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好,那我问了,”秦臻直接忽视了他的俏皮话,径直开口开口说:“你明知道灵物珍贵,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阻止我?” “阻止?娘子,我为什么要阻止?”齐修远见秦臻是真的想和他谈谈自然也摆正了态度,他从秦臻脚边起身坐到了秦臻对面,然后很高兴的看到秦臻紧皱的眉头因为他这个认真下来的举动而略松几分。 “你当然要阻止!古人不都说席上教子枕上教妻吗?我既然做错了事情你为什么不管?为什么还要放任我做傻事?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纠正我!”一想到自己曾经像个冤大头一样在升仙船上做散财童子秦臻就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登上那条船了!亏她还满心满眼的觉得齐修远奢靡浪费——老天爷,你直接劈个雷把我收回去吧! “我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觉得根本就没这个必要,”齐修远的眼睛没有任何闪烁的和妻子羞愤交加的水眸对视,“你是我的妻子,我就喜欢看你无忧无虑样子!” “无忧无虑?我看是蠢头蠢脑的样子吧!”秦臻没好气地回了句。 “蠢头蠢脑又如何,我喜欢,我纵容得起不行吗?”拿三百玉筹为妻子买个开心他还觉得赚了呢。 “问题是我自己根本就不想做个买椟还珠的傻瓜!”秦臻咬着牙,“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明明能去上元学宫那么好的地方进学为什么不去?明明有一条康庄大道给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来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受苦?” “上元学宫前途无量却和我无关,我要真在还没分出主脉前就暴露实力去了上元学宫,我那嫡母也该派人来追杀了。”齐修远苦笑一声。 “可问题是现在的你已经分出来了。”秦臻努力让自己不心软。 “是分出来了,但不代表上元学宫就没有齐家的人了,”齐修远叹了口气,“百川齐家在上元宫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我如果去了那和羊入虎口也没什么区别——他们都对我那位手段不凡的嫡母唯命是从——而且,我也不想和我那位大哥做同窗。”更不想遭他连累。齐修远在心中默默的补充一句。 当年的这个时候,齐修玮被齐家送去了上元附属学宫(原本这个名额是属于齐修远的),他为了进上元学宫而不择手段,居然派齐家数个保护他的影卫抢夺了赵侯世子用来突破橙阶巅峰瓶颈的四品天香九莲! 他抢了也就抢了,偏偏还走漏风声被怒发冲冠的赵侯世子抓了个正着,眼瞅着就要和上元学宫失之交臂的赵侯世子一怒之下告到了自己外祖那里—— 说来也巧,这位赵侯世子的外祖不是别人正是安王府的前任当家人老安王,也就是齐修远今生识得的安圼翧、安圼翎两兄妹的亲祖父。 老安王护犊得厉害,听了外孙哭诉的他不但亲自把京城上元宫齐家的势力警告性的连根拔起,还豁出一张老脸为自己的外孙临时踅摸来一株四品灵药助他进阶,如此,赵侯世子才险而又险的进了上元学宫。 ——期间,齐修玮若非得了自家祖父、齐家蓝阶巅峰老祖的护持,恐怕连元核都要被狂怒的老安王废掉。 不过也因为这事,赵侯世子和齐修玮结了大仇,在上元学宫动不动的就找齐修玮的麻烦——不过说来也怪,平时对儿女半点都不上心的齐博伦在赵侯世子和自己嫡长子的恩怨中却旗帜鲜明的表支持态度,不管齐修玮怎么和赵侯世子争斗,他都坚定不移得站在齐修玮身后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这也是那个时候已经被废的齐修远所不能容忍的,如果说齐博伦还如同往常一样对所有儿女都视若无睹不放在心上他还能够接受,偏偏齐博伦却在他筋脉寸断一蹶不振的绝望关头,没有丝毫保留的对那个他早就立誓要踩在脚下的大哥表示扶持,他怎么能够甘心,怎么能够吞下这口郁气? 那时候已经希望全无的他就像个疯魔了的赌徒似地居然把自己意外获得的一株登仙鉴元草用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那个时候,他的儿子才刚出生不久,连满月都还未过!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儿子的身体里发现了元核的存在——那是怎样耀眼夺目的一抹金光啊!在当时的齐修远心里,那就是他所有的希望! 父亲,您瞧,您儿子虽然废了,但您的孙子还在呢,您的孙子天资非常优秀,您瞧,他才半岁体内的元核就已经显现出来了!父亲,您瞧,儿子没骗您,父亲…… 齐修远闭了闭眼睛,将那些暗得几乎见不到任何光亮的回忆抛到脑后,再睁开时,就看到一双难掩关切的明亮眼眸,齐修远心中一暖,本能地朝自己的爱妻弯了弯嘴角。   ☆、第26章 誓言 齐修远不笑还好,他一笑秦臻的脸色立刻就黑得和锅底有一拼。她皱着眉头,赌着气继续追问,“难道你就一点后悔都没有吗?那可是元武大陆每个修者都向往的圣地!” “看样子,”齐修远眯了眯眼睛,“上元宫那位好心的执事告诉了你不少事情。” “我很感激他!”秦臻毫不犹豫地呛回一句,“别给我转移话题,你直接告诉我,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所以你才不去上元学宫的?”如果真是她就没脸见人了!以她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变成喜欢的人的绊脚石! “娘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齐修远被秦臻的说法吓了一跳,“是我自己不愿意,我——” “我没有元核,不能修炼,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又何苦为我牺牲这么多!”秦臻的语气里充满不解。 在这个世界呆的越久就越明白修者和平凡人之间的差距,秦臻发现她突然就理解了书中那个齐修远的不甘愿,是啊,如果不是他那恶心肠的嫡母故意从中作梗,他又怎么会娶一个无法和他并肩携手直到白头的凡女为妻?!异地而处,就算是她自己也未必会觉得甘心情愿吧! “如果我真的在乎这些就不会娶你!贞娘,我把你娶过来是想对你好,不是想让你伤心难过的!”齐修远提高嗓门,“我不去上元学宫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可以对天起誓,这绝对和你没有半点关联!” 秦臻死死的咬住下唇不做声,眼睛里的疑窦却没有半分减少。 齐修远被她这固执的模样弄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力掩饰住自己的焦躁,轻手轻脚地把怀孕的妻子搂进怀里安慰。他让妻子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归罪到自己头上,还再三向她保证这件事真的和她无关,让她不要再钻牛角尖。 齐修远不厌其烦的耐心态度终于软化了秦臻的倔强。 “我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白头到老,”她把脸埋进齐修远的颈窝里,声音哽咽地说,“我只是个凡人,我……我只要想到……想到以后会和你阴阳永隔我的心就跟针扎似地疼,特别是你还有可能另娶他人,我、我……唔唔唔唔——” 秦臻的唇齿被齐修远没有任何预兆的堵住了! 齐修远以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霸道姿态强行把秦臻扣锁在怀中足足吻了徽挡璧墓Ψ颍虐哑跤醯那卣榉趴耙院蟛灰偎嫡庑┤梦疑诵牡幕埃昴铮业暮媚镒樱蚁蚰惚vぃ颐且欢梢砸恢币恢痹谝黄穑涝抖疾环挚! “我不明白……”秦臻尽管被他吻得头脑发晕、口舌发木,但还是坚持着开口说,“我不明白我们怎么可能不分开,你已经是晋级绿阶的修者,你——”秦臻昏沉的大脑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愕然抬头,张口结舌道:“你、你疯了吗?你,你居然想着、想着——” “想着和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齐修远眼神温柔地凝望着泪眼婆娑的爱妻,柔声将她未尽的话接续下来。 秦臻震愕地望着齐修远充满爱意和没有丝毫后悔的深情眼神,一股尖锐的刺痛陡然从心口处爆发开来,也不知道是不甘是怨愤还是煎熬,秦臻对着齐修远嘶声喊出一句在她心里深深埋藏得都已经腐朽发臭的话语:“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娘子!你认错人了!!!我——” “你是,贞娘,你是,”齐修远将情绪失控的妻子紧紧拥抱,用同样坚决的、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做丈夫的永远都不会错认自己的妻子,贞娘,我的心不是为这具躯壳而是为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在跳动!而这个灵魂只能也只会是你!” “……”秦臻满眼震惊地看着他。 “还有,贞娘,你不蠢,一点都不蠢。你是我的娘子,是我齐修远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藏入心坎、爱入骨血的结发妻。” “藏入心坎、爱入骨血的结发妻?”秦臻眼神动容地望着齐修远喃喃重复。 “是的,唯一的一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一个。”齐修远眼神温柔地亲吻她红肿的眼眸,再次强调。 “……你不要哄我,”秦臻揪着齐修远的衣襟喉头嘶哑,“我会当真的。” “如果你不当真我才会真正的感到难过。”齐修远有节奏地拍抚妻子的后背,不厌其烦地继续哄她。 几乎整个人都蜷进齐修远怀抱里的秦臻将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都擦在了齐修远的袍子上,“以后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准再瞒着我,不准在背后看我笑话。” 从妻子的声音里听出软化的齐修远眼睛里暖意融融,他亲吻妻子透着一股淡淡香气的柔滑青丝,含笑向妻子保证,不过在听到妻子后一句话时,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伸了伸冤,“我哪里舍得看娘子的笑话,看我自己的笑话还差不多。” “你的嘴就是再甜我也不信你了!”秦臻被他逗得破涕一笑,把脸从他怀里钻出来装出一副我还没原谅你的架势又把脸扭到一边。 “是吗?那咱们就试试看。”齐修远伸手把秦臻的脸重新掰正过来凑过去亲她刚刚狠狠咬住的下唇,边亲还边用舌头温柔地舔,边舔还边笑着问:“甜吗?” 秦臻的脸火辣辣的,她想要挣脱又有些不舍得,只好努力把头往后仰地说:“不甜,一点都不甜!” 齐修远眼里的笑意更浓,“是吗?那我们再试试看!”山不来我我就去的微微前倾继续堵住了秦臻的嘴唇。这次他亲的很温柔,像羽毛一样地探进秦臻的微微红肿的唇瓣里与她纠缠,偶尔还会用牙齿扣住秦臻的舌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咀嚼一样的吮咬! 秦臻被他亲得浑身发软,齐修远又凑到她耳边轻笑着问她甜不甜,秦臻还想说不甜就发现齐修远的手已经到她腰间的丝质系带上了,她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嫣红着一张脸急声说:“甜、甜、真甜!” 齐修远闻言又轻咬了口她几近透明的耳垂,这才半开玩笑地调笑道:“这回是真甜了?” 秦臻又恼又羞的不敢去看他黑亮的眼睛。 齐修远抬起她的柔滑的下巴近似逼问地低嗯了一声。 生怕他再使坏的秦臻只能点头如小鸡啄米的再次表示真的很甜。 齐修远定睛凝望着爱妻含羞带恼的娇俏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 与此同时,另一条船上两个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陪嫁丫鬟听着响彻江河两岸的畅笑声,如释重负地在胸前做了个双手拜拜的手势:“道君保佑,总算是笑了!” 灵水镇距离清波县只有一段很小的距离,一前一后两条船在江上航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并和。 被齐修远抱坐在腿上半梦半醒的秦臻突然感觉到身下船只传来的轻微震动,她眨巴两下浓密的纤长的睫毛,睁开一双有些迷糊的惺忪睡眸,“相公?” 齐修远爱怜地吻吻她还有些红肿的唇,微笑提醒道:“我们到了。” “到了?!”秦臻听到这话是真高兴,这些天在船上呆久了她嘴上没说,但身体还是有些影响的——比方说,今天早上从升仙船下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就有瞬间的晕眩,若非两个丫鬟时刻扶着她,她都怕自己会重心不稳的踏空跌倒。 “是啊,到镇口了,你瞧前面的那块石头牌坊,上面镌刻的是不是灵水两个大篆字?”齐修远掀开两人身后的船帘子,伸手指了指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地方。 秦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很快就看到了齐修远所说的那块古意盎然的牌坊和牌坊前面乌压压的一大片特意赶过来迎接的人,秦臻眼睛亮晶晶的对丈夫笑,“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齐修远心情大好地点头,帮她带上用来挡寒凉江风的帷帽,牵着她往船舱外走。他们出来的时候,两个做裋褐打扮的船工正一圈一圈的将缆绳系在牂牁上。他们见齐修远夫妇出矗蛳掳菁 秦臻尽管来到这儿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避了避,齐修远稍稍用力地握了握秦臻的手,温声和这两个船工说了几句话,又嘱咐过来迎接他们的赵管事好好的赏赐对方。 因为从百川府到灵水镇的陆路远比水路要近的缘故,赵管事早早就来到灵水镇打了前站,如今的齐宅已经被他打理的妥妥当当。听自家男主人这样一吩咐,赵管事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袋出来,一人给了块碎银子。两个船工感恩戴德的接了。 “让他们都回去吧,我和夫人现在都筋疲力尽,没时间应酬他们。”齐修远看都没看那些被江风刮得直哆嗦的乡绅富商一眼,直接扶着秦臻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两个丫鬟也急忙忙的提着包袱坐进另一辆马车内。 早就知道自家主人是个什么脾性的赵管事无奈的目送齐修远一行离去,认命的带着遗留下来的几个下仆,转身扬起一个堪比向日葵的灿烂笑脸,朝着牌坊下那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疾行而去。   ☆、第27章 灵水 几乎可以说是被齐修远半扶半抱进的马车里的秦臻望着后面那还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乡绅富商,面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迟疑,她不安的问齐修远,“我们就这样走了?”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来接他们的——还特意清了场——他们这样怠慢真的好吗? “不要小看这群地头蛇的能力,贞娘,你信不信如果不是我在清波县的上元宫展露了些实力,这群人根本就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等在镇口迎接我们。” “怎么?这回不说什么是‘听娘子的话才去上元宫报道’的便宜话了?”秦臻白了齐修远一眼,学着丈夫的口气轻嗔道。 齐修远干笑着攥拳凑到唇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将马车的帘子掀开,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要不要看看镇子里的风景先熟悉一下?”这时候地他们刚刚走过一座石拱桥。灵水镇地处水乡,枕水而眠,镇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石桥—— 像他们现在行过的拱桥在灵水镇就足有八座,正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水阵势,对齐修远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很重要的帮助——这也是他坚持要分到灵水镇来的原因!现在只能冀望于儿子握着玉佩对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齐修远在心中默默想到。 刚刚才因为齐修远发自肺腑的感人告白而动容的秦臻自然不会穷追猛打,她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向窗外。 首先映入秦臻的眼帘的是一间米铺,米铺里的粮食简直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一些装着大米面粉的布袋都搬到铺子外面来了。秦臻看到这个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不自然。 单单是看妻子的表情,齐修远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咳嗽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指着米铺不远的店面笑道:“娘子,你快瞧瞧,那是什么?” 秦臻有些悻悻然地扫过米铺旁边的杂货铺、豆腐坊和小饭庄,红润润的唇瓣就因为气恼而孩子气地嘟起,“你明知道我女红不好,为什么还要把绣庄指给我看?” 齐修远无奈一笑,“我指给娘子看自然是因为绣庄里必然就有绣娘,有绣娘自然就能帮助你减轻负担,娘子,我可是在全心全意的为你着想啊。” 秦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练出一手好女红的!你就给我走着瞧吧!” 齐修远听到这话忍不住咧嘴一乐,满脸期待地说:“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娘子啦。”据他所知,上辈子的妻子什么都行,就是在女儿家必会的女红上短板的厉害,一肚子坏水的齐修远没少拿这个讽刺妻子的手笨拙的和猪蹄没两样……咳咳,想到往事的齐修远因为心虚眼神本能的有些乱飘。 秦臻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扭头往外看,发现绣庄的隔壁就是布匹店和首饰楼,她忍不住就扬了扬眉毛,“这儿怎么都是姑娘家的东西?” “因为再往前走几步就穿过镇守府到我们要住的地方了。”齐修远无视了那些对他们马车充满好奇的路人眼神,往前面的镇守府指了指,“那一片住的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出手大方的女眷。”齐修远朝着被数个轿夫抬到首饰楼门口几顶小轿扬扬下巴,“你别看着他们像土财主一样粗鄙不堪,但真要和他们斗起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指不定是他们吃亏还是我吃亏呢。” 听齐修远这样一提醒,秦臻顿时发现从他们过桥后,似乎整个空间都显得幽静几分,行人们的举止也文雅有礼的多了。她抬头看了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镇守府一眼,“你以后不会和他们起冲突吧?”她的情绪有些紧绷,连这美不胜收的水镇风景都无心欣赏了。 “这是必然的,”齐修远安抚地握握妻子的手,“我们要想在这儿过得舒心就肯定会和他们起冲突。” 齐修远见妻子满脸困惑,只得耐心对妻子解释道:“从我们齐家入主百川府以来,清波县就从未出现过哪怕最低品阶的灵物——如今你也知道灵物对修者的重要性,一个没有灵物产出的小县城自然不会被家大业大的齐家直系看在眼里,平常都是派齐家的寻常支脉弟子过来驻守,但也是三五年例行一换岗,没人愿意在这里久待。” 见妻子听得入神,齐修远继续往下说,“如此久而久之,整个齐家对这儿的掌控力度都有所下降,”要不然他的儿子在被齐家人追杀的时候也不可能在这儿藏匿那么久还拜了个他嫡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师尊——想到这里,齐修远忍不住深深地望了眼绣庄对面的算命堂。“俗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这些人做惯了大爷,哪里受得了被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摆布。” “所以你才要在清波县码头下船的时候先去一趟上元宫?”秦臻恍然大悟。 齐修远含笑点头道:“不错,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敲山震虎。” 说话间,马车直走向镇守府东边的大街,进入一大片的住宅区。沿途,秦臻看到一块块用绿漆书就的大红匾额,分别写着张府、宁府、李府等字眼,眸子忍不住亮闪闪的找起了齐府。 齐修远看穿了妻子的心思,他莞尔一笑,“别心急,我们要住的地方还要过桥。” “还要过桥?”秦臻惊讶重复。 “就算齐家人再怎么看不上这里,在灵水镇镇民的眼里齐家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所住之处自然也不会与寻常大众为伍。”齐修远指了指前面的那条小河流说:“你瞧,过了那桥——就是我们的家了。” 秦臻听到这话迫不及待地往车窗外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占地广袤别有一番江南秀韵的齐家大宅,她精神一振,在马车停稳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丈夫的扶持下踩着脚踏走下马车。 此刻的齐府门口同样站满了人,眼瞅着男女主人一行下车的他们神情十分激动的伏跪下来,齐声喊道:“灵水镇齐家下仆六十九口拜见老爷和夫人,祝老爷和夫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固定的主家而欢喜不已,这些年他们可被性情各异的主人们折腾的够呛(偏偏又是家生子不能跳槽也舍不得跳槽)——好不容易摸索出新主人的脾性,人家又毫不留恋的调走了。 原本还绷着一张秀颜试图摆出一副威严主母款的秦臻听到这些下人们用欢呼雀跃的语气说出这么两句质朴的祝福话时忍不住就扑哧一乐笑弯了眼睛。齐修远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不但温声让他们起来,还和几个管事的老仆亲热的说了两句勉励的话。 齐修远夫妇被热情的迎进了齐家大宅里,这儿虽然和府城齐家没得比,但也称得上气势不凡——最起码的,它可比府城齐府属于他们的那个小院落舒适也自在得多。 极爱两人独处的齐修远挥退了一众迎接他们的仆役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后,牵着妻子的手开始参观这座足有七进七出的大宅院。 “自从确定我们将分到灵水镇我就派人过来打理这座宅院了,如今修整的也算差不多了,你瞧瞧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们再改。”带着妻子走进垂花门,绕过影壁,齐修远侧头询问妻子的意见。 “除了大了点其他的都挺不错的,我没什么不满意的。”秦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挑剔的,若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她恐怕连这座宅院的一间小耳房都买不起! “后面还有花园和小池塘,”齐修远笑着说,“等到春天你可以种些自己喜欢的花,也能够直接坐着小船出行,在灵水镇坐船可比坐马车要方便多了。” 秦臻喜笑颜开地摇头,“我不要种花,比起种花我更想要栽多多的果树,我最喜欢吃水果了!”在她原来的世界她就差没拿水果当主餐。 “娘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齐修远自然满口答应,“到时候我多派人寻摸些果树来给你,你爱吃什么咱们就种什么!不过,”他话锋一转,“要种也得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你现在怀着身孕,家里不适合动土。” “都听你的。”秦臻对这个没意见。 大概的参观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定下来的缘故,秦臻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齐修远不经意回头就看到她捂着唇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齐修远了然,将她整个人都环搂进怀里柔声问:“想睡了?” 秦臻又打了个哈欠,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我抱你回房去休息好不好?”齐修远又问。 秦臻本能地看了下周围。 齐修远眼中闪过笑意,凑到她耳边低语,“除了我的吩咐,他们不会随便闯进来的。” 他话音未落,秦臻已经踮起脚尖攀上了他的脖子。齐修远轻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步履稳当地转身走进已经被两个丫鬟收拾好的主卧。 临睡前,齐修远边帮妻子盖着被婢女们晒得暖烘烘的被褥边柔声凑到她耳边哄她,“知道你择席,我保证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这些天娘子怀着身孕还陪着他奔波劳累,实在是太辛苦了。   ☆、第28章 安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齐修远带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参观新家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安王府也有人紧皱着眉头说起他。 “王爷,今天翧儿和翎儿说的那个引起他们强烈感应的齐家二公子是不是就是当年我亲手照料过一阵子的那个孩子?”端着一杯参茶进了丈夫内书房的安王妃劈头就问。 安王没有回答王妃的问题,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王爷,那个孩子我们能多照拂一点就多照拂一点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妹妹的血脉,看着他就这样被赶到一个小镇上去谋生,还娶了一个没有元核的妻子,我这心就怎么都不落忍。”安王妃这话说得完全是肺腑之言——那孩子从落地就被丈夫抱到她跟前养着,抱来没多久,嫁入安王府一直都没传出喜信她就有了身孕,转年就生下了圼翧和圼翎这对双胞胎,奠定了她在安王府的地位,她对那个一出生就注定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爱妃,你怎么也跟着两个孩子瞎胡闹?”安王紧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地扫自己王妃一眼,“什么叫妹妹的血脉,妹妹明明就只有廷凯一个独子,那些没根没据的话你还是别再乱说了。” “王爷!” “你也好好的给本王看着他们兄妹俩,不要再做什么傻事!”安王一脸的不耐烦,“堂堂安王府的世子郡主居然被一个小家族的庶子耍得团团转——还说什么强烈的感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就嘴硬吧!”安王妃被丈夫气得直倒仰。 “这件事你也别和父王提,免得引起他老人家的不快,”安王伸手端过妻子搁在桌面上的参茶啜饮一口,“还有,廷凯马上就要到京城来了,你要尽快给他收拾出一个院落,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住在外面。” “我们家的孩子……明明百川齐家的那个也……” “悦娘!”安王高喝一声,“慎言!” “同样都是你外甥,你这样区别对待也不亏心!”安王妃半点都不怕丈夫,“如果是以前翧儿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他们都自己发现了,我可不忍心再瞒着他们!” “不瞒着又能如何?妹妹已经全部忘记了!她忘记了齐博伦那个冷血负心的狗东西,也忘记了她曾经还孕育过一个孩子——如今的她,日子过得平静又安宁,你何苦再打乱她的生活,何苦让她在妹婿和外甥面前难堪?” 面对丈夫的迭声质问,安王妃良久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安王看着妻子无言以对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过,但他还是板正着一张脸道:“有些话本王不好和圼翧他们说,只能你这个做母妃的去打消他们的疑虑——爱妃,就当是为了韵娘,你也得让他们不再刨根问底下去!” “……那个孩子?”不甘心的安王妃还想要争取一下。 安王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声音异常平静地说,“与我们没有任何关联。”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安王妃看着一脸不容置疑的丈夫长长的叹了口气。 做妻子的总是没办法违背自己的丈夫,安王妃哪怕再心疼那个曾经给她带来诸多好运的外甥,也不得不硬下心肠来对自己的孩子撒谎。当她将眼底的内疚深深藏起,一脸无奈的告诉两个孩子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错觉时——安圼翧、安圼翎兄妹几乎齐齐从椅子上蹦起,“这不可能——母妃!您是不是在骗我们!”那样强烈的感应,那样血脉紧密相连的本能怎么可能是他们的错觉! “你们觉得我有骗你们的必要吗?”安王妃故作奇怪地反问一句。 安圼翎紧紧地咬住下唇,“母妃,远哥哥他救过我,在我险些被坏人抓走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的仗义出手,你们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翎娘,母妃很感激那位公子对你的帮助,母妃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去报答他。”安王妃疼爱地把两眼哭得湿红的女儿搂进怀里。“只是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母妃的乖宝,你只是被那位齐公子的救命恩情给弄糊涂了,才会误以为他和我们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对于这一点,母妃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世上有——” “不!您根本就不理解,”安圼翎反应异常强烈地打断自己母妃的话,“您根本就不知道远哥哥他——” “翎娘,耐心点,听母妃把话说完!”安王妃的声音增添了几分严厉的味道。 一直都在孩子们面前扮演慈母角色的安王妃陡然地这么一生气还是颇有几分威慑力的! 安圼翧和安圼翎俩兄妹尽管心中依然不服气的厉害,但还是强压下满肚子的不甘愿,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乖乖听训。 面沉如水的安王妃见两个孩子都安份下来,心中也是不着痕迹的松了口一气。 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宝贝和依靠,神情认真地继续往下说,“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产生好感,这很正常,但这却并非你们所以为的那种血脉感应——圼翧、翎娘,母妃知道你们很感激那位公子,想给他一个好出身,但好出身也不是这样给的,你们——” “母妃,您说了这么多,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们说了?”安圼翧扔给妹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后,满脸正色的问自己的母妃。 “你们说?你们想说些什么?”安王妃皱着纤细的蛾眉问。 “我们想说我们是您亲生的,在您心里,您的儿女是那种为了报答别人而胡编乱造的人吗?”安圼翧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安王妃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安王妃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说话。 “再说了,就算您和父王怀疑我和妹妹造假,是不是也该先验证一下?我们的血统来自父王,相信远哥只要站在他面前,他立刻就能分辨出真相——”好不容易见母妃哑口的安王世子乘胜追击,“既如此,你们又何必用这样决然的态度否认我们对远哥的亲缘感应呢?” “瞧你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怎么?连自己母妃的话都不信了吗?”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的安王面沉如水的走进来。 对自己这位父王由来是惧大于敬的安圼翧见安王裹挟着一身怒意冷冷朝他望来,肩膀条件反射地就有些瑟缩—— “哥哥……”安圼翎下意识地攥紧安圼翧的衣袖。 被妹妹这样一拽的安圼翧反倒冷静下来,他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大声说:“父王,儿子没有对母妃不敬的意思,儿子只是想知道真相!” “对!我们不要敷衍!我们要真相!”安圼翎被哥哥的勇敢鼓舞了,学着安圼翧的语气也壮着胆子嚷嚷了句。 “要真相?我看你们是胆子上长毛了!”安王冷笑一声,直接扬手就往嫡长子脸上扇去,“带着妹妹出去不但没保护好她还害她陷入险境被一个地位卑下的庶子救——你也不觉得丢脸?!这要是本王的话,早就无地自容的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王爷!”安王妃尖叫。 “哥哥!”安圼翎也白着一张脸想从安王妃怀里挣脱出来想帮助安圼翧! 安圼翧没有半分躲闪的意图,倔强的硬扛下这一巴掌——他的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安圼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父王别打哥哥,是翎娘自己不听话到处乱跑才会被坏人抓走的,是翎娘不好——” 安王看着捂着面颊不做声的儿子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听你妹妹这么说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安圼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让它再出现第二次!”他近似宣誓地捏紧自己的拳头。 安王讥诮一笑,“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扫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声音不自觉软和几分,“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不要再在这浪费时间——带着你妹妹去祠堂里跪着,我什么时候叫起,你们再起来。” 安圼翧、安圼翎兄妹俩面面相觑。 “你们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腿?赶紧给本王有多远滚多远!”见俩熊孩子还站在原地不动,安王大怒,直接一招秋风扫落叶把他们卷出房间。 把儿女赶走后,安王一脸疲惫的在儿子原来的座位上坐下,揉着眉心半晌都没有说话。 安王妃恼他对儿子下手没轻重,也冷着一张如玉般的秀颜坐在旁边不做声。 良久,安王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地说:“圼翧是个非常固执的孩子,他认定的事没人能够改变,为了那小子的身世不被他翻出来,我们只能做别的打算。” “你……你想做什么?!”安王妃紧张地看着丈夫,生怕他又做出些什么不近人情的事。 “他们既然那么想要哥哥,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安王轻描淡写地说,“再过两天廷凯就要来了,到时候我把他们兄妹俩也送到上元宫的附属学宫去。” ——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上元宫附属学宫名额于安王府的现任当家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那儿,没人敢纵容他们。”安王又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   ☆、第29章 银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静得有些吓人的安王府祠堂里,安圼翧和安圼翎两兄妹垂头丧气的跪在蒲团上,心情糟糕的厉害。 安圼翧看着供桌前供奉的祖宗牌位,像是和妹妹也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远哥和咱们家一定有着很深的渊源,要不然父王和母妃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反常。”特别是父王,就像是被人揭了短一样的火气冲天。 “我管他们反不反常,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安圼翎揉着自己跪痛的膝盖抱怨,绷成一条笔挺直线的脊梁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谁知道自己那个凶巴巴的父王会不会临时过来检查。 “问题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把真相告诉我们,”安圼翧头疼地继续看供桌前面的神主牌位,“翎娘,你说远哥有没有可能是厉王的后裔?我记得厉王在建宁九年的那场风波中,留有一个遗腹女被太后保下,你说……远哥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姑姑的儿子?” “难怪父王和母妃会气成那样。”安圼翎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的恍然大悟。在安圼翧兄妹还没有出生前,老安王父子曾经牵连进建宁九年的厉王谋反案中,若非当今圣上英明,如今的安圼翧兄妹只能在流放地出生。 “……不过,那位姑姑一直都被太后留在宫中抚育,后来嫁人也是嫁在京城,根本就没去过百川府啊。”安圼翧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哥哥?” “看样子远哥的身世远比我们以前以为的要复杂的多,”安圼翧神情凝重,“妹妹,以我们对远哥的那种浓烈情感,你觉得……他像是寻常的那种感应吗?比方说看到别的王兄王姐什么的?” 大元建朝九百多年,大元皇族的血脉早就遍地开花,安圼翧和安圼翎平时也没少碰到有轻微感应的远房亲戚,但除了表兄赵廷凯外,从没有人给他们像齐修远那样大的影响和触动! “……不,完全不一样,”安圼翎也不揉腿脚了,她声音闷闷地道:“在祁山脚下,我一看到远哥哥,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救我的,我……哥哥,为什么父王和母妃不告诉我们真相!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远哥哥和咱们家的关系,然后把他和贞娘姐姐接到京城来(我知道只有这样远哥哥才有可能点头)——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在清波县那样的穷乡僻壤里受苦!”说到后来,安圼翎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安圼翧的心里也和自己妹妹的一样,十分不好过。 兄妹俩跪坐在蒲团上不约而同的长叹了口气。 京城这边,安圼翧兄妹在为自己远哥哥的事情劳心费神,灵水镇那边,秦臻也被丈夫半夜把她带到后花园小池塘的行径吓了一跳。 “大晚上的,你不呆在卧房里睡觉跑这来做什么?”全身上下被某人裹成个球的秦臻有些暴躁,“还是你忘了自己的妻子眼下正在怀孕?” “我把娘子叫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齐修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秦臻走入小池塘旁边的小凉亭坐下,这时候小池塘里的荷花已经枯败,只能零散看到几片褐暗的荷叶在池塘里随着秋风的翻卷而浅浅摇曳。“难道娘子就从没好奇过为夫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分到灵水镇来呢?” “当然好奇啦!”听他这么一说,秦臻还真的来了精神,她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急不可耐的问对方是什么原因。 这些日子她没少拿着个问题问丈夫,但齐修远这个混蛋却一直吊她胃口,神神秘秘的怎么都不肯跟她说实话。 齐修远看着妻子亮闪闪的大眼睛,忍俊不禁地笑道:“既然好奇那就瞪大眼睛好好看着——我保证它一定非常、非常的漂亮!”边说边起身走到池塘边,一脸郑重其事地从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象牙匕出来。 秦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修远将象牙匕放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秦臻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一句‘你想做什么’,齐修远已经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割出一条口子,鲜血顿时从破开的皮肤里汩汩流出! “你干什么!”秦臻气急败坏地拿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去按对方不断流血的手指。 齐修远摆摆右手做了个待会再包扎的动作,将受伤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扣合在一起用力一弹,数点殷红的血珠子已经争先恐后的落入湖内。 “……这就是你让我大晚上过来看的漂亮东西?看你自残?”秦臻一把抓过齐修远的左手,边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包扎,边气恼万分的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吓我很有趣?是不是?!” 被妻子一斥责才意识到自己鲁莽的齐修远刚要道歉,眼角就瞟到池塘里陡然闪过的一抹银光,他急急转移妻子的注意力,“贞娘,快看,这才是我大半夜拉你出来的目的!”他一面说一面握住妻子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轻轻一转,正对着池塘。 原本还在气恼齐修远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秦臻被他这样一转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只见一条条足有婴儿巴掌大的银色鱼类在泛着深绿色泽的池塘里尽情游动跳跃,卷泛起涟漪阵阵。 “这、这是什么?”秦臻难掩错愕地问自己的丈夫,眼睛一时半刻的都舍不得从这些水的精灵身上挪开。 “这就是我坚持要分配到灵水镇来的原因。”齐修远望着在池塘里快活游动的银鱼,眼睛里的神采有些莫名的复杂。似感慨、似难过又似松了口气。 “这是灵物吗?”秦臻迫不及待地问了句。 “不错,”齐修远缓缓点头,“这种灵鱼普通人用了能够延缓衰老、强身健体,习武之人用了可以增加修为,巩固品阶——不过,这种鱼还有一种奇怪的特性,对元力修为达到绿阶的人无效。” “对元力修为达到绿阶的人无效?”秦臻惊讶重复。“那你?” “嗯,对我没什么作用,”齐修远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所以它的品阶最高也只能达到四品。” “四品也算是不错了!”秦臻发自肺腑地说,不过……灵鱼?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或看过似地? 齐修远赞同地点头,继续补充道:“而且这种灵鱼的血和另几种药材搭配在一起能够炼制出一种对初学者非常有助益的筑基丸,效果是单单生吃灵鱼的数倍。” “生吃?!”秦臻惊呼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是的,这种灵鱼必须生吃。”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只见他伸出没有割伤的右手探向水面,池塘里的某条灵鱼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束缚住般一点点地脱离水面朝着两人的方向直飞过来,“你别看它闻起来异香扑鼻,”齐修远把银鱼送到秦臻眼前,“实际上它的味道却十分的糟糕,吃起来又腥又苦令人作呕。” “说得就好像你曾经吃过一样。”秦臻抱怨了句,随后又像是被吓着了似地问齐修远,“你该不会真的吃过吧?” 齐修远眼底闪过歉疚和怀念,他微微一笑,语声寥落道:“不,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相公?”齐修远陡然低沉下去的情绪被秦臻清晰的捕捉到了,秦臻望向齐修远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带上几分担忧。 齐修远将心底陡然浮现的一丝难受隐藏,嘴角勉强上扬的把自动送上门来的灵鱼扔回池塘,“有了这种灵鱼的存在,我们往后的生活必然会好过许多,”又拿手绢揩拭自己被池水弄湿的手,“这也是我在府城,当场承诺供应岳父大人资源的原因所在。” “……相公,像你这样时刻为岳父着想的女婿可真不多见呀,”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故意用一种十分夸张的口吻恭维道:“难怪我阿爹那么的喜欢你!”为了让丈夫高兴起来,秦臻再别扭也不得不开口叫上一声充满亲昵以为的阿爹了。 齐修远被她夸得失笑,他伸手紧了紧妻子襟前有些松散的斗篷系带,语调亲昵地责怪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我这都是为了谁。” “小没良心?谁小没良心了?”秦臻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继续用一副装傻的口气逗丈夫,“你还能是为了谁,自然是为了讨好自己的老丈人呀。” “是啊,是讨好自己的老丈人,”齐修远望着自己笑靥如花的妻子,心里暖得厉害。“那我讨好自己的老丈人又是为了谁呢?”他边牵着妻子的手往两人的卧房走,边眉目含笑的继续问。 “那当然是为了你——”秦臻故意语气一顿。 “为了我什么?”齐修远配合的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为了你心地善良,花容月貌的好娘子我呀。”秦臻慢条斯理地扬起下巴,刻意用一种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的语气强调道。 “噗……”这回齐修远是真的被自己的妻子给逗笑了,心里的那点因为往事而滋生的伤感之情也在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秦臻挑起一根眉毛继续做出一副不容人置疑的傲娇模样,心里却为丈夫重新变得愉悦的心情而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齐修远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尽管秦臻把她的担心掩藏的很好,但她刚才一反常态的表现还是让齐修远察觉到了她突兀转变的原因。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的齐修远目光专注的凝视着自己冻得双唇泛白还执意想要逗他开心的妻子,喉结不禁一阵滑动。 “不,娘子当然没错!”他听到自己用一种斩钉截铁的、毋庸置疑的声音说:“在我齐修远的心里,再没有比我娘子秦贞娘更好看、更漂亮的女子了!” 更好看……更漂亮的女子…… 原本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逗丈夫一乐的秦臻看着后者满脸认真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地就是一抽——老天爷作证,她可真不是一朵自恋的只知道望着自己倒影发呆的水仙花啊!   ☆、第30章 怀璧 也不知道是不是雏鸟效应的缘故,秦臻对一穿越没多久就陪伴在自己身边(对她百般照顾)的丈夫一直都抱持着一种绝对信任的心理。 这种心理支撑着秦臻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毫不犹豫地一路跟随着齐修远来到灵水镇。 这就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 在秦臻心里,自幼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公式留存,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不会负你。毫无疑问,齐修远这些天来的表现已经深深的打动了秦臻的心。不过再怎么喜爱这个男人,秦臻都对这个男人以后如何维系他们的生活而感到困惑,当然……没有担忧! ——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久,秦臻就越清楚一个未满二十的绿阶强者对元武大陆意味着什么。就像秦母在发现女婿的真实修为时,所脱口而出的那句“贞娘能够嫁给你是她的福气”,饶是秦臻自己,也深以为然。秦臻觉得,哪怕就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她也很难再找到像齐修远这样人品出众又疼她入骨的好丈夫。 这种困惑,在昨晚的荷花池旁得到了解答。 当齐修远把那一条条银光闪烁的漂亮灵鱼展现在她面前时,不可否认的,秦臻心里还真松了口气。她知道,有了这种灵鱼的存在,她和丈夫以后的生活必然会过的安谧无比——更让秦臻感到高兴的是,齐修远告诉她,只要灵水镇的八座石拱桥一直都在,那么荷花池里的灵鱼就会一直繁衍绵延下去。 秦臻对此简直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不过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昨晚她忘记问了今天一定要提出来! “每次你把它们从池塘里招出来都需要用你的血液引诱吗?别的齐家子弟行不行?”偌大一个齐家,总不可能找不出一个能和丈夫换手的人吧?只要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没事有事的都要自残一回,秦臻的心就难受的厉害。 齐修远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看妻子一眼,“齐家子弟?贞娘,你该不会以为这些灵鱼是齐家某位仙逝老祖特意为家族留下的余荫吧?” “难道不是吗?”秦臻满脸惊讶地反问一句。 “当然不是,”齐修远摇头给妻子解惑,“这些灵鱼在灵水镇的地下水脉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了,之所以会被召唤上来完全是灵水镇第一位镇守无心插柳的结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臻好奇不已的追问。 “据我所知,灵水镇建镇也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它的第一任镇守给它取名灵水,就是因为灵水镇的水质远比其他寻常水质甘甜清冽的缘故——要不是这样,岳母大人也不会把那么珍贵的酿酒古方交给我们——由于要在水上建镇的缘故,当年的那位镇守特特着役夫一连架出了十六座拱桥,为的就是能把整个小镇都连在一起(那时候的灵水镇根本就没有陆路,镇民就是出外买个豆腐也要驾着小舟出去才行)。” 秦臻被齐修远所描述的那种场景给迷住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自己的丈夫:“那为什么现在又有了陆路?我们进镇以后乘坐的还是马车呢。” “这就要感谢世世代代居住在这儿的灵水镇镇民。”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感慨的微笑,“正是因为他们的不懈努力,才会让第一任镇守下令所建造的石桥越来越多余,时移势迁,为了更好的生活,后面的镇守开始下令拆桥,一座一座又一座,直到留下这最后的八座,机缘巧合下,居然形成了一座天然的风水大阵,以鲸吞吸水之势将地下水脉里的灵鱼悉数引入了齐家大宅的荷花池里。” 秦臻瞠目结舌地听齐修远把话说完,良久才呐呐道:“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巧合呢?相公,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的血又为什么能够把那些灵鱼给引到湖面上来?” 齐修远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对于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能知道,也是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 “是啊,机缘巧合,我也是听别人告诉我的,原本……我也只是想过来尝试一下,想看看我有没有可能也像他一样,能够轻而易举的把灵鱼从荷花池里引出来。”齐修远避开了妻子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声音有些干涩的说。 在齐修远把眼神避开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妻子彷佛见了鬼般的错愕表情。 ‘……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也只是想尝试一下?你就忽悠傻子去吧!’秦臻在心里恨恨想到:‘如果不是心中早就有所笃定,你又怎么可能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怀孕的妻子来到这儿?甚至还敢信誓旦旦的确保自己岳父以后的修炼资源?!’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书中的那个齐酒鬼早在他儿子刚满月的时候就遭了毒手,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儿子以后的机缘?! 难怪她会觉得灵鱼这个词似曾相识,她分明就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这种银鱼的描写啊! ——秦臻在心里不停的敲着自己的脑袋! 据秦臻所知,主角在父母和外祖父母尽皆双亡后,在百川府境内到处狼狈逃窜,然后逃到了灵鱼镇! 等等!灵鱼镇?!灵水镇?! 老天,她怎么就忘记了呢?灵鱼镇刚开始的时候就叫做灵水镇啊! 哦,是了,是了!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的主角还没有显现出他后来的风采,还只是个几岁的小屁孩,尽管气运惊人但还是天真的可以——她对主角的小孩子时期一向不敢兴趣,由来都是匆匆掠过! 只记得主角到灵水镇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船娘,两人感情很好,后来齐家派来的人追到灵水镇,主角继续狼狈逃窜,船娘为了掩护他丢掉了性命,而胸口被砍了一刀的他却摔进了齐家大宅的荷花池里! ——主角之所以出现在齐宅,是因为孩子气的他想要报复,想要去烧了齐家大宅这处百川齐府的地产!以此控诉齐家人对他的冷漠和不公! 浑身被鲜血染红,摔进荷花池里的主角却没有丝毫征兆地被一群银色的鱼儿给包围了! 银色的鱼儿在主角的身边挨靠跳跃,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主角心里难受的想要做个饱死鬼,抓过一条银鱼就生吞进了嘴里!不想就是这一次!他的元核出现了剧烈变化!他居然小小年纪就成功进入了赤阶! 欣喜若狂的主角急忙趁热打铁地又吃了好几条银鱼,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赤阶巅峰的壁障就被他轻而易举的破掉! 踏入橙阶的他从荷花池里蹦将出来,杀鸡宰鸭似地把那些追杀他的齐家护卫屠戮了个一干二净! 为被他连累的小船娘报了仇后,主角浑身脱力地瘫倒在荷花池旁边,看着池子里的银色鱼儿流口水,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捉几条享用的时候,一个算命瞎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算命瞎子的出现把主角吓了一跳,只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瞎子已经抢先一步表示要收他为徒! 主角在经过一番犹豫和思考后,终于做了瞎子老道的的徒弟,拿着对方给他的推荐信进了上元附属学宫,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灵水镇的名头也因为银鱼的出现(在升仙船确定为五品珍物)而变更为灵鱼镇,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灵物,被百川齐家的嫡系子弟争抢! 不过说来也怪,被主角轻易引出的灵鱼却从不回应百川齐家其他子弟的召唤,齐家人虽然气恼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齐家大宅里的这个荷花池别看着精巧玲珑没什么特色,但实际上下面的水路却四通八达,除非里面的灵鱼自主浮出水面,否则就是挖个数百年数千年都没可能把这些鱼从荷花池里驱赶出来。 绞尽脑汁废了无数心思都没办法将那些灵鱼弄出来的齐家众人只能饮恨而去,灵水镇在兴旺一时后又重新恢复了它原本在齐家领事楼内爹不疼娘不爱无人问津的地位。 只是,齐家人虽然放弃了,灵鱼镇有五品灵物的消息也传遍了有心人的耳朵。在齐家人尽数退去没多久,整个灵鱼镇就被不明人士抢掠一空,连镇子都被人烧了个精光! 后来,学艺有成的主角在获悉这件因他而起的惨事后,虽然找到罪魁祸首帮那些无辜枉死的镇民们报了仇,但这如同世外桃源一样的数百年古镇也不复存在了。 想到灵水镇镇民在灵鱼暴露后的悲惨结局,秦臻就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此刻的她也顾不得对丈夫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而刨根问底了,而是一把抓住丈夫的手用异常迫切严肃的语气道:“灵水镇有灵物的事情我们一定要保密,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可不想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烤成乳猪或烧成焦炭! 齐修远见妻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连忙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宽慰道:“放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第31章 丰腴 齐修远比起自己乳臭未干的儿子无疑要可靠的多,他除了把灵鱼的事情告诉妻子外,再没有和其他人说。秦臻也只有在他深夜出门的时候才知道他又要去后院的荷花池里捞灵鱼。 “为了以防万一我宁愿自己多辛苦一点,”齐修远这样对担忧他晚上累到的妻子说:“灵鱼的真正来源只能掌握在我们两个手中。” 秦臻很赞同丈夫的想法,不过她也有些担心会有人循着灵鱼的卖家顺藤摸瓜到他们夫妻身上来,毕竟灵物的诱惑力对修者不是一般的大。要不然那些掠夺灵水镇的恶人也不会在明知道灵水镇受百川齐家保护还铤而走险。秦臻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丈夫。 齐修远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把这些灵鱼卖到了什么地方,你就不会再担心这个了。” 秦臻不由好奇,配合的问他卖到了哪里。 齐修远拿手指沾了点茶水在圆桌上写下了三个筋骨有力的大字——升仙船。 秦臻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上次我们坐船过来的时候,我除了和你逛拍卖会用玉筹换粮食外,也招揽了个不错的下属——哎呦,娘子,轻点、轻点、别拧别拧,为夫错了,为夫向你道歉!”耳朵被妻子揪住狠狠转了一圈的齐修远不敢再逗妻子,慌不迭的告罪连连。 秦臻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让你随便嘲笑我!” 齐修远急忙打休战的手势边打还边说着:“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贞娘,我们说正经事,正经事啊!” 秦臻冷笑着将钳着齐修远耳朵的纤纤素手松开,柳眉倒竖地警告道:“下次再拿这件事嘲笑我我就把你的耳朵给揪下来,让你做个要多英俊就有多英俊的一只耳!” 齐修远配合地捂住自己并不怎么疼的耳朵作惊恐万分状。 “不许耍宝!赶紧给我接着往下说——到底哪个倒霉的被你忽悠到门下了?”秦臻很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 齐修远一把将她捞怀里坐了,这才笑容满面地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升仙船大厅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迎客小厮? 秦臻蹙了蹙秀气的蛾眉,“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那个总是往我们客房里送新鲜水果的王小魁?” “老看样子娘子还真的很喜欢吃水果啊,连送水果人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齐修远故意作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秦臻噗嗤一笑,“你明知道我会记得他是因为他对你太殷勤的缘故和我有什么关系?”明明只是迎客的小厮却花极大的代价收买五层专门侍候贵宾的侍婢过来讨好他们夫妇,秦臻怎么可能不印象深刻。 “那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小子,又懂得知恩图报,拉他一把也算是做了件好事。”齐修远凭空将妻子的象牙梳从梳妆台上摄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帮妻子梳头发,这样做能够极大的缓解孕妇的精神紧绷让孕妇变得放松下来。 “你怎么就肯定他值得信任?”秦臻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又用肉肉的下巴懒懒地蹭齐修远结实温暖的肩颈。 齐修远一手稳稳地环着她的纤腰一手拿着象牙梳稳稳地在秦臻地头皮上按摩着,“为了证明他的忠诚他已经把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送过来了——到时候他们的待遇和工作都由你安排。” 闻弦歌而知雅意,齐修远这样一说,秦臻立刻就明白这算是一种变相的人质,她连忙表示自己一定会关照好他们。 齐修远很喜欢妻子这种和他共进退的认真态度,情难自已地就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咬了口。 秦臻的脸色登时就有些黑,“我知道自己最近是有些胖了,但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方式打击我?” “不,娘子,在为夫看来,你可一点都不胖,只是有点可爱的小丰腴。”齐修远一脸认真地捧着爱妻的脸作认真端详状。 “可!爱!的!小!丰!腴?!我看你是做梦都想着我变成一个大胖子被你嘲笑吧!”本来就对自己最近的身材有些讳莫如深的秦臻被齐修远这样一刺激顿时有些抓狂,手指也条件反射的往丈夫耳朵上揪去。 齐修远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一把紧攥住她想要用来行凶的纤纤素手,笑得一脸讨好地转移话题道:“等王小魁的家人过来,娘子恐怕也会变得很忙碌了。”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秦臻眼神不善的瞪视着丈夫。不过是安排三两个人干活哪里会变得很忙碌? “不不不,娘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不是王小魁的家人而是和王小魁家人一同运送过来的那五船粮食,我一直都没忘记娘子曾经的打算,一心都想着为娘子圆梦呢。”齐修远一副愿意为秦臻赴汤蹈火的认真表情。 怎么都没想到丈夫还会把这个惦挂于心的秦臻一时间有些怔忡,原本赌着气坚决要往外抽的手也停住了。 “娘子上回在船上说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不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既然做了他们的父母官就不应该轻慢他们的存在,而是尽我所能的给他们丰衣足食的生活。”齐修远这话说得很坦诚,秦臻听了很动容。 “……我相信灵水镇的百姓都会感激你的!”秦臻一脸认真地说。能够在这样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碰上一个一视同仁的父母官,还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不,娘子,他们应该感激的人是你,是你让我醒悟到了自己的错误。”齐修远执起秦臻带着点小胖的柔荑,亲吻她的手背,“以后让我们一起为这个小镇的未来努力奋斗好不好?” “怎么?”秦臻被他郑重其事的表情逗乐,她弯了弯眼睛,揶揄道:“你不怕我又做出什么不靠谱的蠢事来拖你后腿?”在灵水镇安稳下来以后,吸取教训的秦臻这段时间没少恶补有关元武大陆的风俗民情和修者的相关资料。如今的她,对元武大陆的各种常识即便比不上像齐修远这样知之甚详的,但也能模模糊糊的弄清楚个大概了。 听到这话的齐修远挑了挑眉,满眼惊讶地说:“关于这个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他狐疑的看着妻子,“我既然保证过会随时提醒和纠正你就不会说话不算数。” 秦臻很满意齐修远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她心情大好地拎了拎嘴角轻笑一声,“嗯,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她可再不想当一个做错了事却被丈夫蒙在鼓里的傻瓜了! 在齐修远夫妇这番谈话过后的第三天,王小魁的母亲带着自己的一双小儿女过来拜见了。秦臻很是热情的召见了他们。经过一番谈话后,秦臻发现这位王周氏虽然其貌不扬但待人接物颇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章法,秦臻心下有些好奇,不由得问了问对方的出身,结果却得出一个意外的答案,原来王周氏的父亲曾经也是一位高中案首的举人,只可惜却英年早逝,留下王周氏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王周氏的母亲也因为忧劳成疾而去,临去前将王周氏许配给她的一个远房表侄,也就是王小魁的爹! 王小魁的爹在没有染上赌瘾前还是个众所周知的好丈夫好父亲,与王周氏之间的感情也算得上鹣鲽情深,因此,即便丈夫害苦了自己和孩子,王周氏也没想过改嫁,一心一意的拉拔着几个孩子为丈夫守节。 秦臻对王周氏的遭遇很是唏嘘,但也没有将同情之色显露在脸上,而是十分自然地把内院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了王周氏打理。王周氏对此也没说什么感恩戴德的话,而是拖着她的两个孩子毕恭毕敬的给自己以后的主母磕了好几个响头,从此就变成了灵水齐家丫鬟小厮们口中的周妈妈。 王周氏的到来给秦臻减轻了很大的负担,原本还有些担忧这时候就把赈济的摊子铺开劳累到自己的秦臻在王周氏的帮助下居然很顺畅的就把事情给做下去了。 隶属于灵水镇辖下的小海、小河、小溪、小江、小井等村落也陆续有人摇着小船上来凭借里正开得凭条领取自己全家的口粮。经过调查,秦臻震惊的发现,这些人家中除了一些鳏寡孤独废疾者外无一例外都有着一个检查出元核的孩子,他们或资质普通或资质低劣,但无一例外都被自己穷得都要喝西北风的父母兄弟们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照料供养着!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秦臻在上元宫执事口中听到的,在书本中看到的别无二致,秦臻的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 齐修远从镇守府回来,就看到妻子一脸郁郁的坐在卧室里的圆杌上发呆,他扬了扬眉毛,刻意踩重了脚步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赈济的事情有些不顺利? 秦臻摇头,把自己坐在这里纠结的原因告诉丈夫。 知晓缘由的齐修远当场就笑开了。他在妻子炸毛的前一步抢先开口道:“其实娘子很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感到闹心,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他们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不是吗?”秦臻一脸认真地说,“我听周妈妈说,他们中间的很多人都是在十岁的时候才觉醒的元核,以后突破赤阶进入橙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如此,他们又何苦拖累全家人和他们一起受苦呢,比起这些不是生活的温饱和衣食住行更重要吗?” “因为在元武大陆所有人的心里,可以用来饱腹穿暖的衣食远没有代表着权势和尊严的修为更加重要。”齐修远也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对秦臻答道:“而且,贞娘,你可别忘了,这是一个倚势凌弱,强者为尊的世界!”   ☆、第32章 闺戏 齐修远这话虽然说得让人齿冷,但却天经地义的让人无从反驳。 见妻子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齐修远伸手抚平她紧锁地眉头,出言安慰道:“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修者的世界,资质并不代表一切,贞娘,只要他们肯下苦功,又有福缘,将来未尝没有翻身的可能。” “可他们这是倾尽自己和家人所有,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未来!”秦臻的声音里充满着不敢苟同的味道。 “那又如何?不管再怎么微乎其微,”齐修远闻言不由失笑,“这都是元武大陆人共同的选择。” 秦臻望着丈夫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横亘在她与这个世界中间的深深隔阂——秦臻突然发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彻底蜕变成这里的人,因为她无法想像自己某一天也变成一个为了力量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的疯婆子! 齐修远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妻子这副满眼漠然仿佛与世隔绝的疏离表情,他眉心一拢,很快计上心来。只听他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摸着自己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嘴角翘得高高地说:“有件事我差点忘记告诉娘子,今天我在镇守府办公的时候赵管家派人送来一封信,娘子要不要猜猜是谁写的?” “不会是圼翧和翎娘俩兄妹吧,”秦臻丢开心底陡然滋生的的叹惋,屈起手指算了算,“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可是说了好几回,一到京城就马上给我们写信的。”这些天来,秦臻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很惦挂自己丈夫的身世的!以她对那本书作者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给主角一个毫无意义的寻常身世的——而安圼翧和安圼翎俩兄妹在齐修远面前的表现,更让秦臻确认了这一点。 “不,不是他们,你再猜!”齐修远见妻子重新打起精神,心中很是高兴的继续鼓动她。 孕妇的情绪总是多变的,刚刚还悒悒不乐的只差没在脸上写下‘我很不开心’五个大字的秦臻转眼间就变得春光明媚起来。她懒洋洋地斜睨齐修远一眼,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我猜对了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可懒得动脑筋。” 最爱看妻子这般鲜活模样的齐修远勾了勾嘴角,摩挲着下颔做斟酌沉思状。 秦臻饶有兴致地看他耍宝,很好奇他能抛出什么打动自己的好处来。 “有了!”齐修远突然眼前一亮,化右掌为拳用力砸在自己左手上,“再过两天灵水镇就要联合下面的村落在前面的广赟江上举办一场盛大的圩市,附近的镇民和村民都会赶过来参加——到时候我带着娘子去好好的逛一逛怎么样?!” 秦臻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她坐直身体,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我阿爹阿娘?我们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会想我们也不一定。” 齐修远继续遗憾地摇头。 秦臻孩子气地咬咬下唇,继续开动脑筋!这回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莫名得瑟地问齐修远,“那人和我们有血缘关系对不对?” 齐修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忍着笑让她继续往下猜。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够糊弄住我!老实说吧,是不是三弟和四妹?!他们一直都在你的照料下长大,现在一定非常的思念你!”秦臻说这话的时候只差没翘起身后无形的尾巴晃悠两下。 齐修远看着得意洋洋的爱妻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我袖子里的这封信真的是修玮和雯娘所书,不过遗憾的是——” “够了!你别再说了!不准再说了!”秦臻跳将起来去捂齐修远的唇,生怕他临时改了主意不带她去那传说中的圩市玩了! “我还要再猜!再猜!”整个人都扑进齐修远怀里的秦臻勾着齐修远的脖颈,眼睛睁得大大地胡搅蛮缠,“要是我这回猜中了,你可千万别说话不算话!”这些天她在家里可闷得够呛!明明请来的大夫都说这趟长途跋涉对她并没有造成太大妨碍(腹中胎儿也很健康),这家伙还是罔顾她的意愿,坚持要把她关在家里哪都不准去!如今对方好不容易松了口,秦臻怎么可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齐修远见妻子在他怀里又蹦又跳的只差没像只被逼急的兔子对他又撕又咬了,连忙将她动来动去的四肢仓促困锁住,迭声说:“我既然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只要你猜出来我当然——” “不用再猜了!这次我保证我猜得是正确的!”秦臻急不可耐地打断丈夫的话,“你先把信封拿出来放桌子上,我保证我不看。” “……这、这是什么缘故?”齐修远满脸不解地将信封从袖子里取出放在桌上。 “我又没有元核,”秦臻将脸撇到一边不去看那桌面上的信封,“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猜中后对信封做什么手脚。” 怎么都没想到妻子让他把信封搁桌上会是这么个原因的齐修远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在娘子心里为夫是这样没有赌品的人吗?” “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动歪脑筋!”秦臻拍拍齐修远结实的胳膊让后者把她放下来。齐修远虽然有些舍不得怀中的暖玉温香但也不愿惹娇妻生气,只能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在了地上,不过他的手还盘桓在秦臻已经有点浑圆的腰上流连不放。 秦臻毫不客气地就把他的手拍开,“我不管是小丰腴还是真肥胖,都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好了,我们继续往下猜吧!” 齐修远看着妻子自信心满满的娇俏模样,清俊的眉眼不自觉的就染上了笑意。 “既然你已经把有可能的猜测都否决掉了——那么接下来我能猜得也只有一个了!相公,你实话告诉我吧!是不是大伯和伯娘他们?除了他们我再想不出还有谁会给我们写信了!”如果她这次还猜错了,那么就是老天爷都不想让她出去散心了。 齐修远好笑地看着妻子强作镇定的模样,他攥拳凑到唇边轻咳一声,“这次你还真没猜错,不过鉴于你刚才连猜了好几回都没有猜对,还恶意揣度自己的相公,我决定再给你出一道附属题,如果这回你一次就猜准的话,那我们再谈去圩市游玩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打什么歪主意!”秦臻气得俏脸通红。 “那你要不要接着往下猜呢?”齐修远稳坐钓鱼台地眨巴着眼睛逗她。 “废话!”秦臻毫不客气地回呛了句。 “既然这样,那我就接着往下问了,”齐修远眼中闪过浓浓的笑意,“你觉得大伯和伯娘会在信中写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一些关心你的——”秦臻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的戛然而止。她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抬眼逡巡着齐修远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齐修远意味深长的朝她扬了扬嘴角,没有对她近乎探照灯一样充满探究的视线做出任何反应。 秦臻眯着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瞅了他半晌,就在齐修远以为她不会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突兀的抬起下巴,挑衅似地开口说道:“我的好相公,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妻子当小毛孩耍弄吗?这样简单的问题居然也敢问出来!大伯的信里……除了向你报喜外还能是什么?”秦臻的语气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不确定。 “报喜?报什么喜?”内心小人乐得直打滚的齐修远脸上要多恰当就有多恰当的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当……当然是伯娘诊出喜脉的大喜事啊!”秦臻外强中干地说,一面说还一面强作镇定地将她一直都刻意无视的信封从桌子上拿过来,迫不及待地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果不其然,里面正是齐博俭用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妻子云氏榴娘终于蓝田种玉的大好消息! 几乎是一目三行的将手中信笺看完的秦臻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怎么样,我就说我一定能猜对吧!”原本因为不确定而有些蔫耷耷的尾巴又得意洋洋地翘了起来。 “你怎么不猜是其他人?”齐修远饶有兴趣的问妻子,他是真好奇。 “其他人?”秦臻冷笑一声,“虽然我和大伯还有伯娘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接触,但是从伯娘的那本闺阁小纪里,我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伯娘内心的骄傲,若非求子她根本就不可能容许大伯纳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孕育自己子嗣的希望,伯娘怎么可能好心肠的让给别人。” “你的意思是……”齐修远的语气充满惊讶。 “等着瞧吧,我估计再过没多久我们就能获悉那几个妾室被伯娘做主嫁出去的消息了。”秦臻心情大好的对丈夫说道。 齐修远错愕挑眉,“据我所知,伯娘可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主母,她未必会……” “只要是正常女人都不会乐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秦臻凉凉地瞥了齐修远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伯娘再宽容也不会宽容到这上面来,不信到时候你就自己看吧。“ 齐修远被秦臻刚才瞄他的那一眼扫得脊背直发寒,他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妻子捞进怀里用一种颇为感慨的口吻说:“大伯纳妾伯娘一定非常的伤心。” “你知道就好。”秦臻没好气地回了句。 “如果是我的话——”齐修远看着妻子一脸感同身受的憋屈样,忍不住又想逗弄她。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秦臻大力扭头,明亮的大眼睛里几乎有凶光在闪烁。 齐修远连着咳嗽数声,一脸郑重,慢条斯理地对妻子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一辈子膝下无人承继,也舍不得纳妾让娘子掉半滴眼泪。” 听到这话的秦臻嘴角有瞬间的上翘,不过她很快就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倒打一耙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也不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听了生气——等他出来,要是不喜欢你,你可不能怪我!” “娘子这话可半点都吓不到我,”齐修远轻眨了两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潮湿的眼眶,柔声微笑道:“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清楚我们的孩子将来有多孝顺多光彩夺目!” 那可是如同烈日骄阳一样,高高悬挂在九天之上,让整个元武大陆都为之战栗俯首的威严存在啊!   ☆、第33章 圩市 人在走运的时候,喜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出现。 齐修远夫妇接到自家大伯齐博俭的喜讯没多久,转天下午,又收到了来自秦父秦母的报喜。 在信中,秦父用一种激动的无法自控的癫狂语气亢奋的告诉自己女儿女婿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见人鄙的秤砣砣,他成功突破橙阶壁障,正式成为黄阶修者的一员了! 在信中,秦父毫不讳言的表明这一切都是自己好女婿的功劳,他用一种充满感激发自肺腑的语气强调:他和夫人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女儿嫁给齐修远为妻! 看到这儿的齐修远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眉飞色舞的把这封信拿到妻子面前献宝,“瞧瞧,你快瞧瞧,”他得意洋洋地把玉合笺纸铺平到妻子面前,“瞧瞧岳父和岳母大人是怎么夸你相公的。” “就没见过比你还嘚瑟的人!”秦臻鼓鼓腮帮子,满脸不屑一顾地把脸撇到一边。 齐修远忍住想捏那粉颊的手,攥拳凑到唇边轻咳一声,佯装无意地说了句:“明早上的圩……市……”他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老长,满脸胜券在握地瞅着扭头背对着他的小娘子耳朵一竖,气急败坏地将一张因为孕育而越发显得圆润的脸容掉转过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秦臻气得只差没跺脚了。 齐修远大笑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啃又咬地揉搓了好一阵,才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在自己腿上重新坐下来,“为夫的亲亲好娘子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拿圩市的事情来威胁你,不过为夫难得被岳父和岳母大人夸奖一句,心里正高兴呢,娘子怎么能对着为夫泼冷水呢?难道娘子就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为夫很伤心吗?” 被他亲得口唇红肿的秦臻听到齐修远如此‘厚颜无耻’的一番言论差点没气得晕过去!不过一想到对方口中的圩市她还是‘忍辱负重’的咬牙忍耐下来,拧着秀气的眉毛强挤出一副笑模样来说:“什么叫难得被岳父和岳母夸奖啊?我阿爹和阿娘只差没把你给捧上天了,这样违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说到后来到底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了一丝怨气。 ……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女儿嫁给齐修远?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真正的女儿已经……秦臻莫名的觉得腻味的慌。 “我会这样说还不是因为娘子的缘故,”齐修远叫起了撞天屈,“如果是别人家的娘子见到自己的夫君被娘家人百般夸奖不说感到骄傲自豪也不该是娘子这样的苦瓜脸吧?”边说长臂一伸把不远处梳妆台红木匣子里的一面小铜镜给摄过来,“瞧瞧,你快瞧瞧,你这眉毛都打结成什么样了?” “……我……我看不顺眼不行吗?”不能说理由的秦臻恼羞成怒地嚷嚷:“什么叫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我嫁给你啊,要是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肯定会收回唔唔唔……”又一次被扑倒的秦臻这回是真生气了,捏了个拳头就往齐修远的后背招呼,“……放……不准亲……你唔唔唔……” 直接把妻子爱的拳头当做挠痒痒的齐修远又把心爱的娘子抱怀里啃了个心满意足后,这才满眼温柔地说:“真是个又娇又憨的傻姑娘,岳父岳母大人之所以写来这样一封信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与他们遥隔着千山万水的娘子你吗?” ——若非如此,做岳父岳母的,就是再怎么夸赞自己的好女婿,也不会到褒扬到这样一种近乎谄媚的地步啊! 想到上一世那个突破橙阶巅峰瓶颈失败,却义无反顾去为女儿报仇的岳父和那个倾家荡产告状,一心想着拉扯外孙长大却半路惨遭横死的岳母,齐修远心中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 “难怪他们那么喜欢你,”心里还有些憋得慌的秦臻假笑一声,“你简直就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连他们想什么都知道。” “蛔虫?”齐修远不解地重复一句,“这是一种什么虫?我怎么没听过?” 秦臻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良久,才扯了扯唇角掩饰性地说:“听说是一种藏在人身体内的虫子,我、我也是无意中在某本书上瞄过那么一眼。” “贞娘,人的身体里面怎么会有虫子——”齐修远啼笑皆非地摇头,但还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地握住妻子的手,将自己体内的元力勾出极为细微的一丝,一遍一遍的给妻子检查身体。再多就可能涨破秦臻本就脆弱细窄的筋脉。 齐修远刚把他体内的一丝元力顺着秦臻手上的筋脉探入秦臻身体里的时候,秦臻就莫名其妙的身体一颤,条件反射地想要将那丝元力截断驱赶出自己的身体,不过这念头只是毫无征兆的一闪,连秦臻自己本人都没注意,就自动自发的隐没了。 等到齐修远把自家娘子的五脏六腑尽数检查了个遍后,终于松了口气,语带无奈地嗔怪道:“以后不准再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你险些吓了自己相公半条命。” “我也只是在书上看来的啊,谁知道你会这样多心。”涉及到自己穿越根脚的时候,秦臻也不敢再为这具身体的原主愤愤不平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明天我们需要准备点什么吗?我还是头一次去圩市,很好奇那儿都有些什么呢。” 对妻子没有半分防备心理的齐修远听妻子这么一问,自然而然的就被其转移了注意力,和她依样画葫芦的说起一些赵管家才告诉他没多久的圩市一二事了。 秦臻听得自然是津津有味,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迫不及待的拖着齐修远乘上了去往广赟江的小船。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齐修远夫妇可谓是轻装简行,并没有带许多人跟随。秦臻坐在小船里,饶有兴致的透过船窗去看陡然高了一大截的房屋和从脑门上溜过去的石拱桥。 这回去广赟江,齐修远一行没有向入镇一样走北道而是驾船往南道那边的船坊而去。途间,他们见到了不少民居,而且越往西南的方向走民居的破败程度就越明显,秦臻见了不由得有些不解。 齐修远拿过一件披风不顾妻子抗议的边往她身上穿,边给她释疑:“元武大陆由来就有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的说法,灵水镇的格局同样如此。现如今我们正往西南方向的船坊而去——那儿住的普遍都是一些艰苦谋生的渔民和船娘,不过那方向距离广赟江很近,从我们这儿到广赟江,即使行船的再慢,也只需半柱香的功夫,很是便利。” 听丈夫这么一说秦臻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儿挤挤攘攘的,我们住的那块地方却空旷的厉害……原来是这样啊,不是他们不想住还是他们没资格住过去!” “不错,正是如此,大元朝等级分明,贞娘,不是谁都能够像你一样有个像我这么好的丈夫能够过衣食无忧想穿什么想佩带什么首饰就佩戴什么首饰的生活的。”齐修远故意做出一副‘快快对我感恩戴德吧!’的得意样子给自己脸上贴金。 眼下所有注意力都被外面的世界吸引的秦臻连个眼神都舍不得施舍给丈夫,只听她冷哼一声,继续把视线投注于船窗外面的景色。 本以为妻子一定会炸毛和他闹上一场的齐修远见妻子不为所动不由有些讪讪然的摸摸鼻子,又厚着脸皮凑上前把妻子搂怀里和她一起边看外面的水乡美景边和她讲解一些有趣的逸闻和小故事。 说话间,小船就航行到了船坊外围,秦臻难得失态地瞪大眼睛!只见这船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各模各样的船只,有全新的也有破旧的;有大的也有小的;有精致的也有质朴的……简直多如繁星,不胜枚举。 “……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船?”秦臻难掩惊愕地单手扶着窗棱往外探看,明明天空还有残星隐现,月牙儿的轮廓也没有完全消失,此刻的船坊却熙熙攘攘挤满了各色船只和渔民,他们衣衫褴褛的抹着汗水一面喊着提气的号子一面将渔网里的大鱼小鱼一大筐一大筐的往船下搬。 “要不然这儿怎么叫船坊呢,”齐修远好笑地看着妻子一副下巴都要落地的惊讶表情,“灵水镇的船坊在方圆百里都是有名气的,几乎要买船的人都会找到这里来,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别名叫鱼市——” “鱼市?” “是啊,绝大多数的渔民都会把自己捕到的鱼送到这儿来贩卖,再由专门的鱼贩转卖到别的地方去。”齐修远点了点那一大筐一大筐的各种鱼类,“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水镇有那个的缘故,广赟江上的鱼类远比其他地方的要肉质细嫩鲜美少刺的多,而且吃用了后,对人的身体也有些微的补益。”齐修远说到后面的时候,声线也些微的压低。 秦臻听了却不由得有几分紧张,齐修远看穿了妻子的担心,紧了紧环搂妻子腰间的胳膊轻笑着凑到她耳边道:“放心,他们都以为是水质的缘故,灵水镇的水质在附近是出了名的好,要不然灵水镇的第一任镇守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为这镇子取名为灵水了! 由于灵物在元武大陆占有很大地位的缘故,灵物的‘灵’自然也变得寓意良好起来,比方说,就有不少元武大陆人喜欢为自己的儿女取名为灵的,一些商铺为了讨个吉利也没少把‘灵’这个字用到他们的店铺名里去,就彷佛有了这个字,他们的生意就能变得财源广进似地。 齐修远的解释顿时安了秦臻的心,秦臻虽然对自己住的荷花池里有灵物(还能被引上来)感到高兴,但也害怕哪天走漏了风声,像书里所写的那样或烤成乳猪或烧成焦炭,那实在是太可怕了!秦臻可不觉得自己和丈夫会有像儿子那样逆天的好运气,即便是灵物曝光还能轻轻松松的在蓝阶巅峰师尊的护佑下不损分毫的全身而退! 绕过巨大的船坊,他们就进入了广赟江。 此刻的广赟江上已经是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船只用缆绳连锁在一起会并成一个巨大的集市,人们仿若如履平地般的行走在船只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居然已经这么多人了!相公!我们快上去!”眼瞅着齐修远命人把他们的小船也并拢过去的秦臻挽着丈夫的手在甲板上又蹦又跳。 齐修远无奈地瞥她一眼,“换了鞋再说,你现在的绣鞋一走过去就全都湿透了。” 秦臻听了他的话,只得让贴身丫鬟把自己才做了不久的小羊皮靴翻找出来换上,这才被齐修远牵着手往集市中心的方向而去。 沿路,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玲琅满目、千奇百怪的商品,秦臻瞧见好玩有趣的就走不动路了,眼巴巴地仰起头看齐修远,每到这个时候齐修远就会问都不问的直接让跟随在后面的小厮付钱,很快,这次跟随他们一起出来的下人们手上肩膀上都捧了或挂了一大堆东西。 更让秦臻觉得有趣的是还有人在这样的圩市上卖小吃,秦臻看了顿时口水直流三尺长,孕妇本来就容易饿,在途经一个鱼丸摊的时候,秦臻终于忍不住了,干咽了好几下喉咙后,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那摊子前迫不及待地说了句:“给我来一碗。” “贞娘——”齐修远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赞同,这外面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 “相公……相公……”秦臻抱着齐修远的手晃悠,边摇晃还边一本正经地撒娇说,“我们的小乖乖饿了,他饿了,他在向他的阿爹和阿娘表示抗议呢!” 齐修远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剑眉一挑刚要说话,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浑身狼狈的小男孩。只见那小男孩正满脸震惊的往他和妻子这边望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充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迷惑和无措之色。 齐修远只觉得眼眶一热,险些就这样落下泪来。 阿爹……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好奇怪好欢喜的梦……我梦到你和阿娘还活着……你们就在这灵水镇落居还带着没有出生的我……你们…… 齐修远几乎是疯了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往那个小男孩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后面跟着的是他同样满脸迷惑和不解之色的妻子。   ☆、第34章 儿子 齐修远早在他重生以前,就知道自己和儿子必有重逢的那一日。犹记得他被困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生不如死的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痛苦轮回而看不到丝毫希望时,是一把稚嫩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重新振作起来。 原来,即便齐修远待妻子不好,他的妻子秦贞娘依然没有在儿子面前说过他半点坏话,相反还在儿子的心里塑造了一个十分伟大的父亲形象。 在小家伙幼小的心灵里,他的父亲简直和一个伟大的英雄没什么分别,每次小家伙思念父亲的时候,都喜欢握住父亲赠送给他的那块满月玉佩,如同对着父亲本人一样的说着悄悄话,无形中,这块玉佩已经成为了小家伙父亲的象征。 也许冥冥中的那位主宰并不愿就这样看着齐修远在玉佩的轮回世界里被折磨的彻底湮没自我,在齐修远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救赎! 无法沟通的父子俩因为一块玉佩莫名的联系起来。 做儿子的手握住玉佩时不时的和父亲说着自己所经所历的一些事情就如同写日记一样,做父亲的在玉佩的轮回世界里,把儿子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咀嚼,通过儿子的言语他获悉了外面的一切一切……他知道他的妻子在他死后不但不愿意改嫁还辛辛苦苦的拉扯着他们的儿子长大,他知道他的妻儿被他的家族抛弃甚至遭受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羞辱和折磨,他知道他的妻子为了救他的儿子和保全自己的贞洁撞柱自杀,他知道自己的岳父岳母为了给他的妻儿讨一个公道而双双枉死,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他的儿子终有一日会去往一个叫做灵水镇的地方,在那儿,他会遇上他最重要的机缘,他的儿子将在那儿打下坚实无比的修行基础,他的儿子将在那儿遇上一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师尊,他的儿子将在那儿……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和他的妻子还活着,他们的儿子也在妻子的腹中慢慢成长……当齐修远听完儿子所做的这个梦时,几乎没有间断的轮回毫无征兆的终止了,在经过彷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绞碎的痛苦和折磨后,再睁开眼睛的齐修远已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因为庶出而自卑又因天资超群而自负,一心想要把嫡母所生长兄打压下去的自己身上! 他重生了! 他能够拾遗补憾,他能够改变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悲惨的未来--他能够护妻佑子,再不让他们因他而遭受苦楚,幸福快活一生!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眼前的这个小孩,来自于小孩那个让他发自内心想要感激上苍·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美丽梦境。 齐修远小心翼翼地在衣衫褴褛的孩童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直视着小男孩带着几分震惊,却有怎么也不愿意避开他视线的黑亮双瞳,嘴角彷佛用尽全身力气一样的勾了起来,“……刚才,我发现你一直都在看我和我的妻子……请问,我们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跟在齐修远后面的仆婢们难掩错愕的望着自家主人如此放下身段讨好一个小乞丐,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猜测着这个小乞丐的真实身份。 小男孩肉嫩嫩的小嘴无声的张阖两下,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来来回回的在齐修远和秦臻的脸上转悠。 齐修远眼神温柔地凝望着小男孩,“别害怕,你想说什么都行,”他彷佛想起什么似地,居然郑重其事的对着小男孩做起了自我介绍,“忘了告诉你,我姓齐,叫齐修远,这位是我的妻子,秦贞娘,你可以叫她……叫她一声贞姨。” 秦臻虽然不知道齐修远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叫她贞姨,但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想要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大脑袋。 “贞……姨?”不想,小男孩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惊吓般的蹬蹬蹬后退数步,望向齐修远和秦臻的眼神里却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难以置信和几乎让齐修远痛断肝肠的委屈和依恋。 齐修远强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朝着干瘦得和芦柴棒没甚区别的小男孩张开双臂,“我看你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叔叔带你去吃点什么?和你贞姨一样,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远叔,远叔一看到你就觉得十分亲切,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你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好不好?” 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齐修远眸子里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关切和心疼,瘪了瘪自己唯一还能够看得到一点肉肉的小嘴唇,带着三分忐忑七分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 站在齐修远背后的秦臻悄无声息的望着这一幕,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闷疼,那股疼彷佛瞬间就席卷了她整个灵魂让她忍不住想要失声痛哭!这种陌生而狂喜的情绪让秦臻很是无措,一时间只能傻傻的看着自己丈夫无视甲板上脏污和水迹,一动不动的继续蹲跪在原地,眼神专注而充满恳求的凝望着那带着几分犹豫和彷徨的小男孩。 “你……你们是真的吧?”几番挣扎踌躇,又向前走了一步的小男孩不知为何又往后退疾退数步,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突兀询问:“你们都是真的吧?” 齐修远听到这话,心脏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攥一把般,几乎痛得无法呼吸,但他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一个不解的微笑,“什么真的假的?” 小男孩见齐修远一脸疑惑的模样,小嘴唇忍不住又动了动,他似乎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居然撩开自己破破烂烂的袖子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胳膊,啊呜一口就咬在了上面! “你干什么!”齐修远脸色骤变,再也做不到耐心的等在原地候着小男孩过来,秦臻只见得残影一闪,丈夫已经将那个瘦巴巴的小男孩用力的抱在怀里,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的将小男孩的头从小胳膊上掰开,惶急的去看小男孩手臂上深可见骨的重重咬痕,“怎么能随便乱咬自己呢?那得多疼啊!” “……不疼……阿爹……一点都不疼……”被齐修远整个人都紧搂在胸膛里的小男孩突然环搂住齐修远的脖颈嚎啕大哭出声,“我就知道这是在做梦……我就知道……”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不停的往眼眶外涌。 看到他哭的秦臻双脚彷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疾走到了丈夫和那个小男孩身边,伸手就把小男孩从丈夫怀里抱了过来,右手也习惯性的开始拍抚着小男孩的脊背。 齐修远看着在妻子怀里哭得直打嗝的小男孩,心里绞痛的恨不得想杀人,但即便是心里再痛再煎熬他还是要强迫自己露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嗔怪道:“怎么可能不痛!瞧瞧!都流血了!”边说还边从自己的袍袖上扯下一块碎布来给小男孩包扎,“贞娘,看样子今天的圩市我们是逛不了,先带孩子回去好好的上药吧,你瞧他都把自己咬成什么样子了。” 从孩子一抱入怀里就莫名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安稳的秦臻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回去。”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心思逛什么圩市啊。 征得妻子同意的齐修远立刻带着一干人等打道回府,这时,秦臻的一个丫鬟却端来了秦臻刚才在摊子上点的那碗鱼丸。 齐修远亲手接了过来,用木勺舀了一个喂大半个身子都蜷缩在秦臻怀里的小男孩。 鱼丸的香气刚传到鼻尖,小男孩的肚子就配合的咕咕响了起来。齐修远见状,又把木勺往小男孩的面前送了送,“快尝尝看,你一定饿坏了吧。” 小男孩吸溜了下晶莹的口水,想吃又有些迟疑,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彷佛会说话般的写着几个大字:在梦里也能吃东西吗? 从见到小男孩起,心肝就一抽一抽的痛得难忍的齐修远强作欢颜道:“就尝一口好不好?如果不喜欢吃我们就不吃了。” 小男孩听齐修远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几乎迫不及待地从秦臻颈窝里把小脑袋伸出来,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凑近齐修远,齐修远眼眶一红,右手带着几分轻颤的把那一勺鱼丸凑到了小男孩唇边,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孩子能够尝到味道,孩子能够填饱肚子不再像现在这样饿得如同皮包骨头! 上苍彷佛听到了齐修远的祈祷一般,明明感知不到任何痛觉的小男孩在啊呜一口把鱼丸咬到口中后,居然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好吃! 齐修远顿时如蒙大赦,语气急促地迭声命令丫鬟们再多送些吃的过来。 如此,齐修远和小男孩,一个喂一个吃,等走到家中小船上时,小男孩已经响亮的打了好几个饱嗝。 秦臻见齐修远意犹未尽地还要再喂,连忙抱着孩子侧了侧身,语带不满地阻止道:“行了行了,不能再喂了,再喂就撑到了。” 被妻子连声阻挠的齐修远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木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轻手轻脚的给妻子怀里的小家伙擦脸,“是不是真的吃饱了啊?要是没吃饱的话一定要和远叔说哦,远叔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男孩这回是真吃饱了,听齐修远说还要带他吃好吃的时候,虽然眼睛里是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很有克制力的摇摇头,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摇头说不要了。 秦臻好笑地看着齐修远耐心给小家伙擦脸的模样,轻哼一声:“都说了吃饱了你还不信。” 齐修远摸了摸鼻子,继续给小家伙擦脸。 难得见丈夫吃瘪的秦臻心情大好的望着随着脏污的揩去,越发显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柔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怎么都没想到妻子会突然问起小男孩名字的齐修远脸色大变,几乎是瞬间用元力将小男孩弄晕迷了过去! “相公?!”秦臻被齐修远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齐修远脸上的神情同样比秦臻好看不到哪里去,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臻怀里的小男孩,这一看就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相公!”秦臻这回是真生气了!她觉得自己亟需要一个解释! “贞娘,答应我,只要这孩子还在我们身边,就永远都不要问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修远才以一种近乎劫后余生的态度将注意力从小男孩身上重新转移到秦臻脸上来。 “……我不明白,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臻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小男孩,声音里充满着迷惑和不解。“这个孩子他……” “虽然我很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贞娘,很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能说,”齐修远顺着妻子的视线去看被他用元力震昏的小男孩,喉头一阵发紧,“你只要相信我,好好的待他、照顾好他就行。” “……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是你的私生子什么的!”秦臻被他这藏藏掖掖的态度给气到了,忍不住就出口呛了他一句。 齐修远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他垂眸凝望着秦臻怀里的孩子哑声道:“贞娘,你的丈夫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十二岁的时候就生出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不过,”他话锋一转,望向秦臻的眼神里充满着恳求和希冀,“如果可以的话,你确实可以把他当做我们的孩子一样看待——” 秦臻看着齐修远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她蹙了蹙蛾眉,低头凝望了望怀中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心口的那股郁气莫名其妙的就消散不见了。 她带着几分妥协和恼火的说:“这个孩子我见了也十分喜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放心吧,就算我做不到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对他视如己出,但也会尽我所能的对他好的。” 要的就是妻子这句承诺的齐修远闻听此言,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说道:贞娘,我的好妻子,请原谅我对你的隐瞒,我之所以强逼着你做出这样的保证,也是因为我不愿意你在得知真相后,会因为自己不曾全心全意善待和疼爱过这个孩子而感到悔不当初。   ☆、第35章 愧悔 秦臻既然答应了丈夫要好好善待这个连名字都不能问的孩子,自然就不会阳奉阴违。更何况,她自己也对这个孩子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感,每次看到这个孩子的脸,她就忍不住对这个孩子好一点,再好一点…… 因此把孩子抱回家后,她就立刻让周妈妈帮这个孩子洗澡,而她则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亲自去帮这孩子布置房间。 说来也怪,她刚起意要为这孩子布置房间,她的脑子里就自动自发的对这间房的摆设有了概念。 就彷佛如有神助一般,等到孩子被周妈妈拾掇的白嫩秀净后,秦臻也带着丫鬟们把房间给布置的妥妥当当了。 带着几分献宝的心理,秦臻不顾周妈妈和丫鬟们的反对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带着他来到刚布置好的卧房门口,笑颜如花地对他说:“宝宝自己进去瞧瞧好不好?看满不满意?” 小家伙晶亮的眸子里泛起雾气,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从秦臻怀里挣脱下来,迈着小短腿推开门走了进去。 午夜梦回,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这间房的小家伙神情怔然的望着这房间里熟悉的一切,不知不觉的就掉起了金豆豆。 由于他是背对着秦臻的缘故,秦臻起先并没有发现小家伙在流泪,直到她不经意间瞄到脚下地毯上陡然晕染开的湿痕,才心里一咯噔的握住小男孩瘦弱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宝宝……你怎么哭啦?”秦臻慌不迭地蹲下身抽出手绢去给他擦眼泪。 小家伙瘪了瘪嘴,没有任何征兆地扑进秦臻的怀里,把秦臻撞得身体后仰,险些就这样摔倒在地!周妈妈和两个丫鬟急急忙忙扑过来扶——两三双手齐齐上阵才遏制住了秦臻继续往后栽的趋势。 好不容易被周妈妈她们手忙脚乱扶坐到椅子上的秦臻还没来得及后怕,全身心的感官都已经被那不停滚入她衣领内的热烫泪水给吸引住了。 被这样一个稚子紧紧环抱着脖颈无声哭泣的秦臻一时间有些无措,只能笨拙的拍着小家伙的后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不再哭泣。 事实上这样的方法也确实有效,随着秦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小家伙不住轻颤的小肩膀明显变得平缓下来,秦臻僵直着背脊,动都不敢动地用眼神示意周妈妈看看现在怎么样。周妈妈蹑手蹑脚地凑到秦臻背后瞄一眼,无声的告诉秦臻说孩子睡了。 秦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抱着孩子来到刚刚才铺好的床铺前把他放了上去,又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谁都别打扰他,”秦臻以一种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怜爱目光凝望着小男孩憔悴疲惫的小脸,“等他醒来后,记得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过来。” 周妈妈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位小少爷和自家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见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还是毕恭毕敬的应下来,表示她一定会着人精心侍候好小少爷。 秦臻对周妈妈那是百分百的信任,得了她的肯定答复后,当即撂开了手,在两个丫鬟亦步亦趋的陪侍下,回去享用家里大厨精心炮制的午膳。 要知道打从诊出身孕以来,她还不曾像今天这么饿过呢。 秦臻用膳用到一半的时候,临时有事被人从府门口叫走的齐修远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秦臻朝着他扬了扬勺子刚想说一句“回来啦”,齐修远已经边解着披风上的绳结边问秦臻孩子怎么样了。 秦臻纤细的柳眉登时就挑起来了,这态度可有些不对头啊,哪有回家不关心自己怀孕的妻子反倒先过问别人家的孩子的? 早已习惯被丈夫时刻放在首位的秦臻心里本能的就有些不舒坦。 如果是以前的齐修远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内就发现妻子的不对劲,不过这一回可和往日不同——他心心念念早就盼望着能够再见一面的儿子终于冲破时空的阻隔来到他面前(还随时都可能离去),齐修远怎么可能不争分夺秒的和自己亏欠了大半辈子的儿子好好相处……他还满心满眼的希望自己能够在儿子留在这个时空的时候,好好的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给儿子足够的父爱和家庭温暖呢。 ——如果不是圩市上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去摆平,齐修远绝不乐意离开自己儿子半步。 因此,见妻子拿眼睛瞄他却不吭一声也没什么危机感还自寻死路的又连着追问了好几句怎么没看到孩子。 秦臻强忍着磨牙的冲动,端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势假笑道:“刚刚才被我哄睡,看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好像很长时间没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齐修远听到这话,脸上登时就露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心疼。 这回秦臻是真想磨牙了,她不过是打个比方,这人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难受的都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吗? “我这就去看看他。”心知儿子在逃出府城后,确实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齐修远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从丫鬟口中问出妻子帮小家伙安排的住所后,就急匆匆抬脚走人了。 秦臻气恼地瞪了瞪丈夫满心焦急的背影,又烦躁地扫了扫桌上大厨精心烹调而成的佳肴,莫名的就有些胃口全无。 全然不知妻子已经被他无心的举动呕得够呛的齐修远已经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儿子所在寝卧的房门。 他刚想要靠近床边看看自己的儿子,一道锋利的赤光已经从床上小男孩的食指和中指间直直迸射而出,朝着他迅猛劈来! 齐修远心神一震,身形陡然一晃,赤光形成的刀刃飞速擦掠过面颊重重劈在屋外院落的一颗小树上! 嘎吱……嘎吱…… 齐修远只听得院落外,那早已经落叶凋敝的小树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闷响,轰隆一声,毫无征兆的折断于地。 与此同时,几乎是发自本能冲着靠近自己的陌生气息发动突然袭击的小男孩从睡梦中惊坐而起,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分明有一丝杀气在闪动。 万万没想到一个还未满七岁的孩子就能用出如此凌厉杀招的齐修远一时间有些怔愣在原地! 而这时候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小男孩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慌乱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赤着一双白嫩嫩的小脚站在地毯上,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远叔……” 听到这声不安又讨好的轻唤,齐修远只觉得自己心口被人用无形的尖针狠狠戳刺了一下,锐疼得厉害。 “家主!”这时听到声响的护卫也三五成群的纵跳着飞蹿过来查看原因。 齐修远直接用一句什么事都没有把他们打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男孩面前蹲跪下来,与他男孩噙着泪珠的大眼睛温柔对视,“抱歉,是阿……是远叔吵到你休息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小男孩惊讶地看看齐修远又瞄瞄院落里被他不小心砍断的小树。 齐修远顺着他的视线也往那边看,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你可真厉害,要知道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可用不出像你这样威力强大的赤灵指!” 小男孩的大眼睛因为齐修远的夸赞明显闪亮了几分,原本因为担心自己闯祸而泛起的泪雾又被他自己给眨了回去,“我是跟着我阿爹的修行笔记学的,”小家伙目不转睛地瞅着齐修远的每一个面部表情,“我四岁的时候我阿娘就把我阿爹的修行笔记给我了——她让我照着学,说我阿爹是这世上最出色的修者,我作为他的孩子,也要像他一样优秀!” “我相信你阿爹听了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齐修远把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小男孩重新抱进温暖的被窝里。 小男孩用力攥着齐修远的胳膊,“那你觉得我阿爹他会喜欢我吗?”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我从阿娘肚子里出来没多久阿爹就不在了,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到底像不像我喜欢他一样也好喜欢好喜欢我!” 儿子眼里的孺慕和希冀几乎让齐修远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伸手又紧了紧小家伙身上的被褥,哑声道:“没有哪个做阿爹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我相信,在你阿爹的眼里,你和你阿娘一定是他最珍贵最重要的宝贝。” “最珍贵、最重要的宝贝?!”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重复着。 “是啊,他肯定很遗憾没能陪在你和你阿娘身边。”齐修远这话说得绝对是发自肺腑。 “就算他不在,我们也不会忘记他的,”小男孩闻言,连忙一脸认真地说:“特别是我阿娘,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带着我去道君观给阿爹点灯——哪怕我们没钱,她也会想方设法的给阿爹点最贵的灯(就是道君观最上面的那一盏!),我阿公阿婆说,这世上很难再找出比我阿娘更好的娘子了,她很不容易。” 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说话,齐修远听了却心中发颤,良久,他才低声呢喃了句:“你阿爹可真是个幸运的人。” 是啊,幸运。 在元武大陆,因为各种原因丢掉性命的人多如繁星,人们通常把这种枉死之人称作‘天不收、地不埋’的可怜虫,没有人瞧得起他们,觉得他们注定会变成无人供饭的孤魂野鬼,再也求不到一个转世轮回的机会。 唯一能够化解的办法,就是去上元道君观点灯,因为创建上元宫、编纂出《元武宝典》的上元道君是拯救元武大陆崩毁的救世主,元武大陆就是因为他才能够熬过天地逆转所带来的巨变,重新涅槃,恢复勃勃生机。人们觉得,能够在上元道君观点上一盏长明灯,那么灵魂就将被上元道君所庇护,不但能够投上一个有元核家世好的福胎还能过上衣食优渥的富贵生活。 因此,只要是心中寻求安慰,想要为亲人做点什么的元武大陆人都会跑到道君观去为自己离世的亲朋好友点灯,不知不觉,这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俗,深深扎根于元武大陆人的心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不分贵贱,只要有心就能点的长明灯也逐渐变成道君观每任观主牟利的工具,在道君观的大肆宣扬下,人们开始觉得只有捐献的香火钱越多才能对自己的亲人更好,他们开始攀比开始对摆放在最高处的那盏长明灯趋之若鹜。 齐修远无法想象,那失去了丈夫只能依靠自己做苦活和娘家周济度日的娘子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够占据那首位直到她再也无法为他点灯为止! ——那可是在百川府的府城啊! 那可是权贵满地走,富商不如狗的百川府府城啊! “我阿娘说了,宁可委屈我们自己也不能委屈阿爹,我们都希望阿爹能够早点投个好胎!” 小男孩挺着小胸脯一脸认真的说。 不过说到后来,小家伙就突然瘪着嘴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哭出声来,“可是阿婆也走后,我就没钱给他们点灯了,不止是阿爹和阿娘就是阿公和阿婆也没有……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孝顺……我对不起他们……” 齐修远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满腔恸意,一把将哭得泣不成声的孩子用力抱进怀中,“对不起他们的不是你,是我……是你阿爹!是你那个自命不凡、蠢笨如猪的阿爹!他害了你阿娘、害了你阿公阿婆也害了你!” 小男孩被齐修远如此激动的模样给吓坏了,更让他感到惊慌失措的是齐修远眼睛里随时都有可能流淌出来的眼泪——他神色仓皇地伸出小手想要去帮他揩拭,因为饱睡一觉而显得红嫩可爱的小嘴也微微张翕着试图叫出一声阿爹来!   ☆、第36章 忽悠 齐修远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眼疾手快过——小家伙一句充满慌乱的“阿爹”还没叫出口,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后者的小嘴巴,语带焦急地说:“孩子,我明白你想要护着你阿爹的心思,可你阿爹他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把你和你阿娘给害苦了!” 齐修远神情凝重地继续补充道:“你瞧,他让你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让你阿娘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他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满心满眼的念想着他!” “……”那声充满孺慕和惶急的“阿爹”被卡在喉腔里的小男孩听了齐修远这一大通话后,慢慢地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从见到齐修远夫妇时就抛到九霄云外去的理智总算是被他找回来了。 小家伙带着几分纠结地仰面望着齐修远俊美且熟悉的脸容(从他学会走路以来,他的阿娘没少带着他到阿爹的画像面前拜拜),吐字清晰地问:“远……远叔认识我阿爹阿娘吗?我怎么从未见过您?” ——作为一个能从仇人手中成功脱险并且安然逃出府城的小说主角,小男孩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若非他自幼就展现出了超凡天资和惊人的智慧,那位在灵水镇隐居,眼光异常挑剔的上元宫长老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他,想方设法也要收他为徒,把他骗进上元宫里去。 从见到儿子的那刻起,齐修远就没打算过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几乎可以说是在玉佩里看着儿子长大的,他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脾气。 齐修远心里明白,若他眼下不给儿子一个恰当的解释的话,后者即便不会对他出手,但也会悄无声息的选择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时候,齐修远再想找到儿子,就太难了。 因此,在小家伙带着几分试探的询问他时,齐修远没有任何犹豫地双眼直视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绞握在一起的小家伙道:“孩子,假如你现在已经不困的话,远叔想给你说个故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小家伙听到这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道。 齐修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从前,有一个姓齐的修者,他天资超群,小小年纪就被检查出了元核的存在,他的族人们对他十分看好,他自己也很骄傲,一心想着崭露头角,好好的将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齐修远的眼神有些飘远,那是陷入回忆中所特有的特征。小男孩规规矩矩地坐在被窝里,专心听他说那所谓的‘故事’。 “这个修者之所以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是因为他有着一个十分卑下的出身,他是一个通房所出的庶子,在大元朝,也只比那些卖身为奴的下人们好上那么一点,在他没有检查出元核之前,他的家族里,没少人人欺压羞辱折辱他——他心高气傲,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鄙薄,检查出元核后,他拼命修炼,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傲啸九天,让那些折磨挖苦他的人好好看看,他齐修远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低微和卑贱!他也有尊严!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后来呢?”小家伙听出了神,急不可耐地催促齐修远继续。 齐修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后来……后来他飞速提高的修为引来了他嫡母的忌惮,为了保证他嫡兄的地位不被他动摇,他的嫡母浑然不顾他的激烈反对,为他求娶了一位没有元核的女子为妻,”听到这里的小家伙小脸骤然变得郑重起来,齐修远却彷佛没有发现般的接着往下说,“作为一位修为远超同龄人的天之骄子这位姓齐的修者根本就没办法接受有这样一个妻子,在被强压着拜堂成亲后,第二天天没亮他就毫不犹豫的以历练的名义出走了——这时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嫡母的阴谋!” “……我阿娘从没和我说过这些……”还未满七岁的小男孩喃喃自语地说,“我阿娘说我阿爹待她很好,他们感情很深,很幸福……” 齐修远像是没有听见小男孩的呢喃般,近似于自虐地继续开口道:“他离开府城没多久,就被人废了元核,震断了全身筋脉,他变成了一个废人,自暴自弃的恨不得自我了断!是他妻子刚出生的孩子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特别是在他发现他的儿子有着比他还高的资质后,他几乎是欣喜若狂,没有任何防备的将这个消息……”齐修远语气一顿,没有将他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禀告给小家伙祖父的经过说出去,而是神情晦暗的改了口,“传扬出去……结果,在儿子的满月宴上被陌生人杀害,徒留下被他辜负的妻子和刚满月的孩子!” 小男孩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就湿润了,豆大的泪珠从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滚落而出,渗透了被他盖得暖烘烘的福寿禄喜团纹被。 “他以为他这辈子就完了,再也看不到丁点希望——”齐修远颤着双臂将无声哭泣的小男孩搂进自己怀中紧紧拥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心中的仇恨和愤懑几乎冲破天际,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娇妻幼儿窝囊无比的离开人世!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幕后黑手,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逍遥法外啊!他想要报复啊!他想要好好的弥补被他疏忽冷待的妻儿啊,他想要告诉他们他很爱他们很在乎很重视他们,他想要给他们幸福啊!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能愤懑而绝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看着自己的灵魂脱体而出——” 在齐修远怀中的小男孩眼泪落得更凶,一双瘦得和鸡爪子有一拼的小手更是紧紧地揪攥着齐修远的衣领,生怕后者就这样离他而去。 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齐修远被小男孩充满担忧的呜咽声惊醒,他晃了晃头,将那些暗黑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的记忆重新尘封掩埋,刻意柔和了声调,转换了口风。他揉着怀中小儿的头,声音柔和而庆幸地说:“原本那齐姓修者以为这一世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上苍到底待他不薄,在他肉身被恶人所毁后,他的灵魂居然莫名进入了一块玉佩里。而这块玉佩正是他准备送给儿子的满月礼。” 小男孩听到这话倏然睁大眼睛,小手条件反射地松开齐修远的衣领,握住自己自幼就戴在脖颈上的那块羊脂白玉。 齐修远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动作般,脸上十分自然的带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进入那玉佩空间后,齐姓修者才惊讶的发现那玉佩居然能够蕴养受损的神魂,知道自己灵魂不会因为失去肉身而逐渐消亡的齐姓修者万分庆幸,那时候,他在心里想着,哪怕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已经死了,但他依然可以在玉佩里守着他的儿子慢慢长大,只可惜,他想得很好,他的仇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他们不但害死了他的妻子和为他妻子报仇的岳父岳母,还妄想着对他年幼的儿子洗脑,想让他认贼作父,为他们卖命到死!” 说到这里的齐修远眼睛里又有一阵红光在闪烁,“所幸,他的儿子不但天资超群还聪慧无比,不但很快就察觉到了他仇人的阴谋,还使计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狠狠的为他这个没用的阿爹出了一口恶气!”齐修远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眸子里同样露出几分羞赧和骄傲之色的儿子,口里却彷佛刚喝了一碗黄连汤一样,苦涩的厉害。 他没有对儿子说实话。 事实上,在他死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他从儿子偶尔握住玉佩只字片语中,如获至宝般的一点点推演拼凑出来的。为了不让儿子知道他在那块玉佩里的真实处境,齐修远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来混淆视听—— 早在他重生的那一刻,齐修远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决不能让妻儿知道他在儿子的那块玉佩里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磨难……那是他应该受得惩罚,他没有任何资格埋怨或委屈。 “他既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担忧。骄傲的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已经能够这般出众,担忧的是他的仇人绝非什么怜贫惜弱之人,如今他的儿子扫了他们的面子,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果不其然,他的儿子才为他出了口恶气,那些为虎作伥的家族护卫就用黑布蒙面,奉命过来对他的儿子痛下杀手了!”齐修远说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在儿子的玉佩空间里心急如焚,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追杀的逃离故土,流落到一个叫灵水镇的小镇上。在这个小镇,他的儿子认识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小船娘(两人真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小船娘为了救他的儿子牺牲了年轻的生命!他的儿子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和磨难后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决定和那些追杀他的恶棍们同归于尽,去地下找他的父母团聚!” 齐修远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他是这么想了,可他的阿爹舍不得啊,他的阿爹舍不得他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性命啊——为了阻止儿子的冲动,为了让儿子平平安安活下去,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齐修远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充满着慈爱和义无反顾的决心。“他用自己在玉佩空间里积攒的所有灵魂力量作交换,终于征得玉佩器灵的同意,将他儿子拉进了玉佩的世界里。” 听到这话的小男孩脸色骤变。 齐修远却仿若未觉般的继续说道:“在时隔数年后他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欢喜,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认他不能让他叫自己一声阿爹,只能和他说一个故事,一个……他的阿爹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一个他的阿爹从始至终都陪伴在他身边的故事。” “……为什么他的阿爹什么都不能说?”小男孩闷着声音出口询问道。 齐修远听到这话,眼神顿时有瞬间的闪烁。 “因为……因为对齐姓修者的儿子来说,他如今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终有一日,他会离开这个空间,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去。”总不能说他们这是在钻天道空子的齐修远垂下眼帘,避重就轻地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善意谎言。 “他不能够留下吗?”小男孩响亮地抽了抽鼻子。 “不能,”齐修远避开小男孩难过的大眼,狠心摇头道:“这个空间只有灵魂才能够驻留。若果他儿子留下的话,很可能会造成外界肉身的崩毁,这不是齐姓修者所乐意见到的事实。” “……可是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的真实!”小男孩一脸倔强的说。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齐修远在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道:“这就是玉佩所带来的特殊效果了。”他硬着心肠对怀中强忍着眼泪不往下掉的孩子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块玉佩拥有器灵的缘故,齐姓修者刚用自己的灵魂之力与玉佩的器灵交换,这个世界就自动自发的衍化出来了。齐姓修者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幻境终究是幻境——” 齐修远哑着声音道:“刚才你在圩市咬自己胳膊的时候,有感觉到疼痛吗?” 小家伙瘦小的身躯微微瑟缩了下,他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说:“可是他能够吃东西,他有味觉,他——”他不死心的继续为自己找能够留下来的理由。 齐修远强忍住满心的难过,强作欢颜道:“你所说的,同样是玉佩的能力之一啊,不只是味觉,他连嗅觉和触觉同样能够模拟出来啊,”要不然他也不会每一世的轮回都经历的那么痛苦。“它唯一没有模拟的就是痛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提醒误入这个世界的生魂,这里面所发生的、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时他们的一场幻梦,他们总是要清醒,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去的。” “那他们下次还能够进来吗?”小男孩见自己不能长久停留后,终于改弦易张的打起了别得主意。 齐修远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很是遗憾地摇头:“很遗憾,每个人只能够进来这么一次。”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这已经是他第九十九次轮回,等这孩子回到他原本的时空后,他玉佩里的那个自己再过不久就要借助玉佩的力量,逆转时空,重生回过去了。 小男孩这回是真的死心了,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的从他眼眶里不停的往外涌。 齐修远将他抱在怀中,微微仰头,试图让眼睛里那不受控制的滚烫的泪水重新倒流回去——他不愿意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落泪,那样……太懦弱又太可悲。   ☆、第37章 惹祸 对于一个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打转的孩子来说,没有哪个地方会比自己父亲温暖而宽广的怀抱更让人觉得安全和眷念。已经好些天不敢阖眼入睡的小家伙尽管心里还在为这仅有一次的机缘感到伤心,但依然抗拒不了生理的本能,慢慢的蜷缩在父亲暖烘烘的怀抱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沉入了安谧无比的黑甜乡里。 齐修远垂眸凝望着自己怀中瘦得几乎脱形的儿子,浑身的元力借由两人同出本源的血脉一点点渗透进小家伙因为耗竭过度而颇显黯淡的元核里——齐修远就这样抱着儿子一动不动的坐了整整一夜——耐心十足的为他蕴养和调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的小家伙甫一张开晶亮的瞳眸就与一双满溢温柔和慈爱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小家伙心头一跳,本能地想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又有些舍不得,一时间像块石头一样僵卧在父亲怀里,像个小傻子一样嗫嚅了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核里的元力几乎提取一空的齐修远难得在枯坐一夜后感受到了疲惫的滋味,脸容隐隐有些发白的他嘴角习惯性的牵起一抹宠溺的微笑,还伸手揉了揉小家伙乱蓬蓬的小脑袋瓜,“醒了?”他边问边主动切断自己输送过去的元力纽带,将那精纯浓郁的元力彻底留在儿子重新变得光明熠熠的璀璨元核里。 小家伙被他揉的耳根发红,心里雀跃无比的只知道拿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满孺慕的瞅着自己不知道在脑子里勾勒了多少回的亲阿爹,小家伙觉得,他的阿爹比他原本在画像上所看到的、比他阿娘和阿公阿婆所描绘的那样还要好看英俊的多! “醒来了就和我一起去你贞姨那儿用早膳吧,”被儿子用充满膜拜的星星眼瞧得心情大好的齐修远忍不住又拍了拍儿子的头,“你贞姨在吃食方面很有一套,只要是经过她改良过的食物都会变成美味佳肴哦。”做父亲的故意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夸张表情逗自己儿子。 小家伙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带出一抹怀念之色,“我也很久没吃过阿……没吃过贞姨亲手做的早餐了。”他张开双臂乖乖地让阿爹帮自己穿衣服。 还从没给这样的小人儿穿过衣服的齐修远很是新鲜(眼睛里掺不得任何沙子的他在那百世轮回中,也从未想过要拿别人的孩子当替身糟践),他笨手笨脚的帮儿子穿好衣服,又把他抱下床去洗漱。 整个小身体都被父亲抱在臂弯里的小家伙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他环抱住自己阿爹的脖颈,眉飞色舞的出了秦臻精心为他准备的住处。 他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侍婢端着铜盆和盥洗用具在恭恭敬敬的候着了。 知道这一切都是妻子吩咐的齐修远很是满意妻子的周道,和儿子洗漱完毕后,就迫不及待的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秦臻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着燕窝粥了。 “娘子,你今天起得可真早。”把儿子抱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的齐修远亲自用银筷夹了个蜜枣花卷放到小家伙面前的青花瓷碟里。齐修远在玉佩里可是不止一次听到小家伙用糯糯的声音冲着他的亲亲好阿娘撒娇,讨要着蜂蜜腌制而成的蜜枣做零嘴吃。 从丈夫牵着小家伙的手亲亲热热的走进来,秦臻就在心里想着他会对昨晚的夜不归宿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哪怕她已经从周妈妈那儿获悉丈夫一夜未归的真相也一样。),当齐修远拿起公筷夹八仙桌上的蜜枣花卷时,她心里还有几分高兴,觉得他这是想借此讨好和变相承认自己的错误,没想到前者银筷一转,那看上去白胖可爱的还镶嵌着数颗漂亮‘玛瑙’的蜜枣花卷已经落到了他旁边小家伙面前的碟子里。 秦臻眼皮一跳,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尊老爱幼乃人之本能嘛……我可不能自降格调的去和一个未满七岁的小孩子吃醋。 “昨晚肚子里的小宝宝乖不乖?有没有想他的好阿爹?”见妻子不语的齐修远挑了挑眉,又问了句。再问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拿碗舀一小碗银耳莲子羹搁到小家伙面前,柔声叮嘱小家伙慢点吃,注意别噎到自己。 看到蜜枣就走不动道的小家伙干咽了口唾沫,三下五除二就把齐修远夹给他的蜜枣花卷塞进了口里,只是还没来及咀嚼上两口,就听到自己阿爹再问阿娘肚子里的小宝宝乖不乖…… 小家伙的眼睛登时就变得异常明亮——哪怕这只是一个只存在于他们父子俩心中的幻境,但阿娘怀宝宝的事情可是真实的呀……这个时候的阿娘确实已经怀上了他呀……要知道这世上可没谁有他这么幸运的能够看到还在娘胎里的自己呢! 情绪十分激动的小家伙伸着小脖子就往自己阿娘那边瞅,却忘了自己嘴巴里还塞着大半个蜜枣花卷呢!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在饭厅里响起。 齐修远和秦臻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自己的位置上蹦起来,齐修远更是抢先一步地将小家伙捞自己怀里了。 “快!快给他拍拍背,肯定是噎到气管了!”浑然不顾身后椅子被自己趔翻的秦臻语气急促地说,洁白如玉的柔荑也不住的在小家伙的背上不停的拍抚,试图让小家伙把呛在喉管里的那一小块花卷给拍出来。 “你别急,我知道该怎么做!”生怕妻子由此急出个什么好歹来的齐修远连忙安抚自己坐立不安的妻子,手上也没闲着的在小家伙胸口处连点数下。小家伙体内的元核随着齐修远的动作猛然一震,卡在小家伙喉管里的元核当场就被他呕了出来,小家伙难看的脸色也随着呼吸的顺畅而变得好看起来。 秦臻长吁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小家伙从丈夫怀里抢过来抱她腿上坐了(被她抢了儿子的丈夫啼笑皆非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端了小家伙碰都没碰过的那碗银耳莲子羹连舀了好几勺亲自喂小家伙咽下去。 喉咙里火燎火烧的小家伙拧着小眉毛抗拒地把小脸撇开,小耳朵因为自己不小心犯得小错误而红得发亮。 “乖宝宝,来,试着喝两口看看,这银耳莲子羹熬得又滑又甜的,肯定好吃。”秦臻耐心地哄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这样的喂食动作对她而言,就彷佛做过千百遍般的自然无比。 已经很久没这样被自己阿娘柔声哄劝过的小家伙眼圈一红,再没了躲避的心思,乖乖张开自己红嫩嫩的小嘴巴,就着前者凑过来的瓷勺啊呜啊呜连喝了两口——顿时就觉得自己喉咙好过多了。 “慢点喝,别急,贞姨一点点的喂你。”秦臻对小家伙这副乖顺又可爱的小模样简直又爱又怜,自己的早餐都被她扔一边去了。反倒是齐修远舍不得自己怀孕的妻子挨饿,干脆拿过妻子那碗燕窝粥依样画葫芦的喂起了她。 这回秦臻可没有那种被摒弃在外的心酸感了,她似嗔似恼地斜了丈夫一眼,施恩般地张口将齐修远递到自己面前的勺子抿进口里(那孩子气的动作与她儿子的简直如出一辙!)。当然,在吃的同时,她没忘记让丈夫也用点——她秦臻可不像某些人一样,有了亲亲好侄子就把自己等在房间里的孕妻忘了个精光。 正所谓,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在齐修远一家和乐融融的用着早膳时,远在府城的齐家内宅则有一场即将殃及到他们的狂风暴雨正在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态势,疯狂酝酿中! “修玮这孩子真的是越大越不省心了,瞧瞧,你瞧瞧他这是做得什么好事!!”上辈子几乎可以说是把齐修远一家逼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齐家当家主母姜氏毓娘揉着自己的眉心,难掩恚怒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葱白如玉的柔荑用力拍击着自己面前一封才用拆信刀裁开了口的·从京城送过来的加急信件。 “夫人,仔细点手心,拍红了老奴瞧着心窝子都疼呢,”眼前贵妇甫一落草就被挑选到她身边服侍的姜妈妈心疼地握住自家小小姐的手,小心翼翼地揉了好几揉才慢声细语地说:“咱们的小少爷也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他这不也是着急了吗?” “再怎么着急他也不该抢夺别人的机缘!”齐姜氏忍不住抬手又是往桌上重重一拍,“明明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指不定他外祖家就能帮他踅摸到一株上品灵物了!他有必要抢别人的吗?真没出息!”齐姜氏如云发髻上的华美步摇因为愤怒而一晃一晃的。 “夫人,小少爷他毕竟还年轻……”姜妈妈苦着脸为自己的小主人说好话。 “年轻?他早就成年了还做这种顾头不顾尾的蠢事!”齐姜氏满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抢了也就抢了!居然还露出马脚被苦主发现,如今被追得狗急跳墙才想起我这个做阿娘的——我、我要不是只生了这么一个孽障,还真想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一张保养得宜的端秀容颜更是铁青的吓人。 “哎哟,老奴的好小姐哟,您就别再说这赌气的话了,还是快想想办法吧,对方可是老安王的外孙,真要查出来……咱们小少爷可就危险了!”姜妈妈一面给呕得胸口剧烈起伏的齐姜氏顺气,一面苦口婆心的劝她,“小少爷能在这时候偷摸着给您寄信过来,不就是因为他知道……”姜妈妈压低嗓门,“知道老爷靠不住,只有您才会无条件的念着他吗?您可千万别让他失望啊。” “问题是我这个做阿娘的先对他失望了!”齐姜氏余怒未消,“我真不敢想象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那是普通人吗?那可是老安王唯一的外孙,赵侯膝下唯一的嫡嗣!他居然也敢——”只要想到自己即将收拾的烂摊子齐姜氏就觉得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 “儿女都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夫人,老奴相信经过这一场惊吓,小少爷他一定会吸取教训,改过自新的!”姜妈妈比齐姜氏自己还要了解她,齐姜氏眉心一锁,姜妈妈的手指就赶忙来到齐姜氏的两处太阳穴有条有理地按揉起来。“再说了,现在也只有您能够救他了!” “我救他?我怎么救?我能怎么救?”齐姜氏挥落自己奶妈妈的手,偏头反问。“修者之间有句老话叫做夺人机缘者等同于杀人父母!上元学宫那样的地方哪怕是皇室中人也做梦都想着能够进去——如今,他把人家的机缘夺了用了?人家怎么办?人家怎么可能不找他拼命?” “夫人……”姜妈妈满脸哀求地望着齐姜氏。 “你总不能让我找一株与天香九莲同品级的灵物送偿到赵侯世子手中去吧?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就这样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高抬贵手,单单是我能不能找到都是个大问题啊……就这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要我上哪儿去变一株四品灵物还给人家?”越说心里就越气的齐姜氏抬手恨恨一扫,梳妆台上的各种珍品首饰昂贵珠宝已经噼里啪啦的滚落了一地。其中一块上好的祖母绿项坠更是当场就摔了个四分五裂。 姜妈妈看得心肝疼,做梦都想趴地毯上把这些珍贵的珠玉翠饰给捡起来放回匣子里,可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她家小少爷重要啊。姜妈妈强忍着心痛继续劝自己从小侍候到大的主子,“夫人,您就想个办法拿个主意吧,小少爷现在能够靠的也只有您了呀。” “他也就会在这上面耍点小聪明了。”齐姜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夫人……”姜妈妈胆战心惊地看着齐姜氏,生怕她就这样狠狠心,说出一句撒手不管的话来。 “不过会耍小聪明也总比自作聪明要来得好,”也不知道齐姜氏想到了什么,居然怒极反笑。“他应该庆幸他找对了求助对象——如果是找他那个冷血无情的阿爹的话,恐怕我们现在已经要启程赶往京城替他收尸了。” “夫人!”姜妈妈闻言激零零打了个寒颤,连忙慌不迭地哄劝道:“您还不懂咱们小少爷的心吗?他从小到大可一直都向着您这个做阿娘的呢,他心里清楚谁才是那个真正对他好的人呢。” 齐姜氏脸上的神情因为自己乳母的话而有所缓和,她锊了锊鬓旁一缕挣脱发饰而垂落下来的青丝,淡声道:“他心里清楚也好,不清楚也罢,我这个做阿娘的又不吐他们什么——自然不稀罕这些浮于面上的感激——妈妈,你过来。”齐姜氏冲着自己的奶妈妈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姜妈妈连忙避开脚下的各种珍贵首饰和宝石,弯腰将耳朵附到齐姜氏嘴边。 齐姜氏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和她说了一番话。 姜妈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瞪大了。 “夫……夫人,这能行吗?”姜妈妈困难地干咽了好几下喉咙,“要是让老家主和老爷知道……” “就算是知道他们也只有默认的份,”齐姜氏脸上既没有对自己公公的尊敬也没有对丈夫的仰慕,她的脸色异常冷漠,带着几分愤世嫉俗的味道,“做庶子的为做嫡出的兄长牺牲,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夫人……”姜妈妈望向齐姜氏的眼神满怀心疼。 “而且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没心机的,要不然怎么刚一出府城就传出他已经晋级绿阶的消息呢?”齐姜氏嘴角因为嘲弄而微微上翘,“上元学宫明文规定二十岁以前的黄阶修者都能够进入上元学宫就读,他小小年纪已经突破黄阶巅峰瓶颈跨入绿阶,我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被一个卑贱通房所出的庶子踩在脚下。” 姜妈妈听到这话不由得欲言又止。 “不错,我知道齐修远的真实身份不一般,可那又怎么样呢?是齐博伦这个做父亲的要作贱自己的骨血,和我这个做嫡母的有什么关系?”齐姜氏扬起纤细的眉毛,“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马上写信给修玮,让他在京城那边也跟着我的想法配合一下。” “夫人……” “收起你那些没必要的怜悯心吧,妈妈,别忘了,你从襁褓里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只要想到自己那个冷血丈夫给予自己的奇耻大辱,齐姜氏就很难遏制住自己满腔的恨意,她转首注视着外面缓缓升起的太阳,语气异常冷漠的自语道:“当初你阿爹把你抱过来活生生打了我的脸,那么就别怪我现在用你的这条贱命去换我儿子的活路!”   ☆、第38章 栽赃 自齐修远敛尽所有锋芒,一心逃离府城那滩浑水后,他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毁了他一生又被他儿子毫不留情斩杀的嫡母在他一退再退后,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还在酝酿着对他不利的阴谋。 此刻的他正难得孩子气的把儿子抱在怀里,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船舱外面,和儿子探头探脑的往船舱里看。 被炭笼烘烤的暖烘烘的船舱里,有一个用小竹条编制而成的小摇篮,小摇篮里有一个穿着百家袄的小女婴。 小女婴一面津津有味地吮咬着自己的大脚趾,一面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明亮大眼,抻着粉嫩嫩的小脖子努力往窗口这边瞅。 齐修远低头笑睇自己瞧得目不转睛的儿子,忍俊不禁地小声逗他:“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地那个小船娘?没有认错人?” “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小男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望向小女婴的眼神充满着痛悔和温柔。 齐修远被他语气里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痛所怔愣,一时间失了调侃小家伙的心思。 小男孩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窝在自己父亲怀里看小女婴,这一看就看到日头偏西,小女婴的父兄驾着一叶扁舟拖着今天的一大网收获满载而归。 一直都坐在船头剖魚准备晚饭的小女婴母亲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冲着越来越靠近的扁舟挥手,眼睛在看到后面那几大篓鱼后,露出欢欣无比的微笑。 “囡囡呢?”小女婴的父兄还没有下船就迫不及待问起自己的女儿和妹妹。 “在里屋睡呢,一直都乖得很。”小女婴的母亲笑眼弯弯的告诉丈夫和儿子。 在广赟江上,多的是以船为屋的渔民,他们大多来自灵水镇附近的小村落,以打渔为生。 齐修远眼瞅着小女婴的亲人就要到船舱里来看小女婴,连忙拍拍儿子的头,双腿一用力,父子俩个已经坐到了船舱舱顶。与此同时,船舱里也紧跟着热闹起来,小女婴被抛高高后的惊喜尖叫声在广赟江上回荡。 齐修远父子俩坐在船舱舱顶上,安静的听着里面充满温馨的交谈和欢笑声,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你贞姨她恐怕要担心了。”齐修远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瓜,提醒怀中神情低落而带着几分缅怀的儿子。 “蚌姐姐和我序过年齿,我比她要小一岁多,她的阿爹阿娘还有阿兄待她很好,只可惜,在她五岁那年,广赟江上有绿阶修者打斗,卷起惊涛骇浪数丈,她的阿爹和阿兄就此丢了性命,她阿娘也因为气急攻心而……从此,蚌姐姐就独自一人在这广赟江上讨生活……她过得很苦,很可怜,”抱着父亲脖子的小男孩声音干涩的彷佛是从喉咙里抠出般的艰难,“蚌姐姐最大的想头就是能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有个落脚的地方……那时候,她见我和她一样,也是没家没亲人的孤儿,特别心疼我,她想认我做弟弟,想收留我……我、我虽然很想答应她,但我不敢,我不想连累她……” “单单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必然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齐修远轻轻地拍着儿子不住轻颤的瘦弱背脊,抱着他脚踩并不存在的台阶,凭空走入不远处的一条小船里。“孩子,能够认识她,是你的幸运。” 整张脸都埋在父亲脖颈里的小家伙抽噎两声,“可我却害死了她……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已经攒够钱给自己买小船了……” “孩子,你不应该这样想,你这样想,你的蚌姐姐一定会很伤心的。”齐修远不愿意儿子小小年纪却沉浸在难过中无法自拔,他温声劝慰道:“她既然说了想认你做弟弟,那必然就是真心拿你当亲人看待,为救自己的亲人而牺牲性命,我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打个比方,如果是你处在你蚌姐姐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你会像你蚌姐姐一样,毫不犹豫的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吗?” “……何蚌姐姐拿我当亲弟弟看,我也拿她当亲姐姐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阿……远叔,我会!我会做和蚌姐姐一样的选择!”小家伙的语气很坚定。 齐修远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儿子,“既如此,你又何必再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让心甘情愿为你牺牲的蚌姐姐在地下伤心难过呢?” “……远叔,等我回去后,我会去京城的道君观给蚌姐姐点灯的,”小家伙咬着下唇说:“我要让蚌姐姐下辈子投个好胎!” 听到这话的齐修远忍不住又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以兹鼓励。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秦臻已经命人整治了一桌丰盛的晚膳在等着他们了。 见一大一小进来的她,眼露嗔怪地站起身,“这天眼看着就越来越冷了,你们还跑到江上去干嘛?也不怕冻坏自己让我焦心!”边说边把小家伙的手拢到自己掌心里摩挲。 不敢用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自己从外面裹挟进来的寒气侵冷到母亲的小家伙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昨天你不还说想吃广赟江边上的那家酒酿梅子吗?”齐修远低低一笑,将小家伙的手从妻子白玉般的柔荑里扯出来,将一封油纸包塞进去,“孩子大清早的特意为你去买,你不高兴也就罢了,还虎着脸训他。”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们吗?”秦臻没好气地将油纸包拆开,拈起一颗乌梅扔进口里,“那卖梅子的阿婆也真够倔强的,这么冷的天还不肯挪窝,坚持要待在江口上。” “人家那不是倔强,而是在等自己儿子。”乖乖张口让妻子喂了颗酸梅还含吮了口那葱指的齐修远搀着她在主位坐了,才慢悠悠地道。 “等她儿子?”一听八卦就精气神十足的秦臻顿时瞪大眼睛,“那阿婆还有儿子吗?我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是你没问才对,”又把儿子抱高脚圆凳上的齐修远在分别给妻儿舀了一碗开胃的热汤后,“那阿婆唯一的独子在外面做行商,已经四五年没回来,阿婆想儿子想得厉害,一心惦念着,这才跑广赟江上去摆摊,她老人家又不缺钱,乐意在江边上挨冻,你又能怎样呢?” “她儿媳妇也不劝吗?”秦臻疑惑的问,边问边夹了好几块嫩排骨搁小家伙碗碟里。 “也要能劝得住,”以前对这些家长里短敬谢不敏的齐修远现在也能配合着妻子说上一两句。“阿婆脾气犟得厉害,再说了,哪有媳妇做婆婆的主,她媳妇就是想管也没那个胆子啊,你可别忘了,不事舅姑也是七出中的一条。”齐修远提醒妻子道。 “那她孙子呢?她孙子也无动于衷?”秦臻不死心的又问。 齐修远啼笑皆非的看她,“你以为忤逆长辈就是什么好名声了?” “也就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江边上受冻了?若要是冻出个三长两短……”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那阿婆又不是没知觉的傻瓜,真要是温度降得厉害她不会自己添衣加碳或回家吗?”齐修远被妻子的煞有介事的模样给逗笑了。 秦臻闻言先是一呆,随后恼羞成怒地白丈夫一眼,“明明是你绕晕了我,到头来反倒说是我夸张!” 坐在两人旁边的小家伙难得见母亲这番神采飞扬的模样,一时间看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秦臻却被小家伙看得窘迫,只见她将瓷勺一扔,赌气般的说了句:“我不吃了!”就抬脚往外走。心里更是狠狠嘀咕:不知道孕妇的脾气一点就炸禁不起逗吗?居然还拿她当玩具耍,这是什么臭毛病! 齐修远看着妻子恼羞成怒的背影,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站起来对儿子说了句,“我这就去把你贞姨劝回来。”边说边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前面的妻子一把将她圈进怀里,低声哄劝告饶起来。 小家伙看着门口不远处那仿佛鸳鸯交颈一样亲昵相拥的父母,忍不住咧着小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米牙。眼前这一幕对他而言可谓是梦中才会出现的美好画面,在他看来,再没有什么比双亲幸福和睦,鹣鲽情深更快乐。 浑然不知危机已经迫在眉睫的齐修远一家在灵水镇是过得和乐融融。而远在百川府府城的齐家主母则因为儿子的事情殚精竭虑、动作频频,很快引起了自己丈夫的注意力。 齐博伦别看着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整个齐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他的父亲为了突破蓝阶壁障闭死关后,他就是齐家说一不二的存在。 如今,他的正妻刚有异动,他麾下那一干隐在暗处的影卫就将齐姜氏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毫无保留的汇报给了他。 “真没想到本座的长子居然蠢到了这种程度——窃盗他人的灵物来为自己牟利!更可笑的是夺了也就夺了还被人抓住把柄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坐在寒玉床上的齐博伦听着脚下影卫的汇报,脸上是说不出的荒谬和不可思议。 伏跪在冰凉大理石地砖上的影卫如同一块没有思考能力的枯木一样安静的低垂着头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们的主母就那么一个嫡子,会忧虑焦心成这样倒也正常,”齐博伦扫了眼脚下的影卫,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她既以收到来自京城的求救信,那么……你们有没有探出她接下来的打算?” 影卫连忙毕恭毕敬的回禀了。 “毓娘啊毓娘,没想到那孩子夹着尾巴乖觉老实了十多年你还不打算放过他,”齐博伦摩挲着下巴,一脸的失笑,“不过说来也是巧合……修玮什么人不抢偏偏抢了赵侯的世子……哈哈痛快!还真是痛快!既如此,那本座就帮你们娘俩一把!” 齐博伦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对影卫下令道:“把你们大少爷的那点痕迹尽数转嫁到你们二少爷身上去(别让安王和赵侯的人顺藤摸瓜踅摸到他身上来!),不过不要用你们主母那个蹩脚又愚蠢的借口……什么叫嫉恨嫡兄能进上元附属学宫而他不能,所以才想方设法抢夺赵侯世子的灵物?!” 齐博伦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以齐修远目前的修为,别说是上元附属学宫,就是上元学宫也要抢着他入门。”他一面思考着,一面用指关节轻叩自己旁边的檀木案几,“对了……直接让隐身在你们大少爷身边的死士暴露出来一个,主动落进赵侯世子排查灵物失窃的下属手里……唔,最好坚持个十天半个月的,禁不住拷打,再把齐修远给供出来(这样比较真实可信)——至于,齐修远为什么要抢他们主子的灵物、断他们主子的修行之路,哈,那就更简单了!直接把齐修远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赵侯世子吧!本座相信,赵侯世子在获悉‘真相’后,一定很乐意把这个玷污他们侯府的污点扼杀于萌芽之中的!”齐博伦说到这儿,嘴角勾出一抹充满快意的弧度! “属下谨遵家主令。”伏跪在齐博伦脚下的影卫面色没有丝毫波动的躬身领命,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在静谧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的练功房里。 “呵,”影卫离去后,齐博伦满眼柔情的遥望虚空一点,彷佛那儿有一个绝色美人正含情脉脉的与他对望一般。“我的好韵娘……你的两个儿子马上就要相遇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共戴天?会不会斗个你死我活的直到你忍受不住跳出来为他们调停为止?那时候……你说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呢?还有你那位前途远大的好相公,他又会怎么对你呢?坦白说……我真的好期待、好期待,期待得都快要发狂了!”   ☆、第39章 亲人 赵廷凯是个幸运的孩子。 他刚从娘亲的肚子里钻出来,他的父亲定北侯赵绩显就向朝廷请封他做了定北侯世子。 定北侯赵绩显是个宽宏而沉稳的人,他对礼教规矩十分看重,府里虽然也有几个妾室通房但从未越过自己的正妻去,对唯一的嫡子也是疼爱有加。特别是在嫡子检测出元核后,更是欣喜若狂的把赵廷凯捧上了天,使得赵廷凯成为了定北侯府仅次于他的存在。 定北侯一脉奉命镇守北疆数百年,威权甚重,作为定北侯唯一嫡子的赵廷凯在北疆的地位可想而知,不过在这样的众星捧月下,赵廷凯却没有长歪,不但没有长歪还成长为一个在北疆百姓心目中颇有口碑的好世子。 这一切都需要感谢他的母亲安灵韵。 安灵韵乃是当朝安王唯一的嫡妹,也是当今圣上敕封的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深受当朝太后的宠爱,及笄没两年就许给了太后的侄子定北侯,转年就诞下侯府唯一的嫡子赵廷凯。 由于双亲早亡的缘故,定北侯对自己嫡亲的姑姑很是敬重,长乐郡主刚一嫁过来他就把整个定北侯府交托到了对方的手里,长乐郡主有感于他的信任,对自己的这位新婚夫婿也很是用心,如此,你来我往的,两人的感情很快就亲密起来,定北侯府也被长乐郡主打理的井井有条。 长乐郡主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因为夫婿定北侯常年待在军营把儿子的管教权交托到她手里的缘故,对儿子的教养很是严苛。也正是在她的严加管教下,赵廷凯才没有被身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哄坏,相反越来越稳重可靠。 不过再可靠的人,在面临自己灵物被抢机缘被斩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在保持冷静和稳重! 在外祖舅舅的帮助下几乎将京城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把罪魁祸首找出来的赵廷凯心情十分躁怒,眼瞅着自己就要和上元学宫的录取名额擦肩而过的他扬手砸碎了紧攥在手里的酒杯,冷声对守在门口的护卫道:“再去给本世子找一下柳先生,看他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深知自家主子现在情绪有多暴躁的护卫们听到对方的命令,哪里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高声应诺,分出一人急急往外面去了。 “最好别让本世子知道你是谁!”赵廷凯听着外面急促远去的脚步声磨着后槽牙恨声咒骂道:“否则本世子一定要把你的皮揭下来做地毯踩!” “廷凯,你这脾气可有点糟糕啊,不就是一株天香九莲吗?至于就让你气成这样?”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充满戏谑的笑骂声,“要是让你外祖瞧见你这风度尽失的样子肯定会狠狠的把你斥责一顿!” “舅舅?!”满肚子火气无从宣泄的赵廷凯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安王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迎。 “你舅母说你已经好些天没认真用膳了,这可不行,”被迎到主位坐下的安王将自己手里的匣子搁到一边,冲着外面击了击掌,“来来来,今儿的午膳舅舅陪你一起用!” “……舅舅,我现在根本就没心思用膳!”赵廷凯看着端着精美膳食鱼贯而入的婢女头大如斗,“如今我只想找出那个抢我灵物的混蛋——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没心思用也得用!”安王抬手强按着外甥坐到自己身边,亲自给他盛了碗热汤,“你阿娘把你托付到本王手上,本王这个做舅舅的,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再说了,舅舅又没拦着你找人,你至于摆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吗?” “舅舅!我千里迢迢来京城求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进上元学宫吗?!那株天香九莲是我父亲好不容易为我寻来助我进阶的!如今却被人夺走!我如何甘心?!”赵廷凯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定北侯赵家的每一代嫡系子孙都是在十八岁以前就成功进入上元学宫的——我不想自己成为唯一的例外,让列祖列宗蒙羞!”赵廷凯的眼眶湿红了。 安王伸手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廷凯,放心吧,你不会让赵家的列祖列宗蒙羞的,原本舅舅还想着吊下你的胃口……没想到你这么禁不起逗,”安王摇摇头,将自己带来的那个木匣子塞到外甥手里,“喏,打开吧。”他满眼含笑的对着红木匣子努努嘴。 赵廷凯惊疑不定的定睛看他。 安王失笑,再次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王打开看看。” 赵廷凯看着自家舅舅充满笑意的眼睛,踌躇半晌,用拇指勾开了红木匣子上的金质搭扣。 只见里面赫然呈放着一块与天香九莲同样品阶的九孔云菇。 “……舅……舅舅?!这、这是……”赵廷凯猛然抬头,望向安王的眼神充满惊诧。 “怎样?有了它总不会再让你老赵家的列祖列宗因你而蒙羞了吧?”安王揶揄地冲外甥眨了眨眼睛。“哎、哎、哎……别哭别哭……你这是做什么?!廷凯啊,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掉金豆豆,别说你外祖父了,就是你舅舅我瞧了都跟着脸红啊!” “舅舅!外甥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您才好!”赵廷凯喉头哽咽的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舅舅面前,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感恩之情。安王此举几乎可以说是重新接续了赵廷凯的修行之路!此恩此德几同于再生父母! “你乖乖用膳,别再让家里人为你忧心就是感激本王了。”安王好笑地看着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喜极而泣的外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九孔云菇本王也只是借花献佛,你真要感激的话,就去找你外祖父去吧。” “外祖父?”赵廷凯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不错,这可是你外祖父腆着老脸从你外祖母的娘家镇国公府弄来的,要不是你阿娘在老镇国公眼里还颇有几分颜面,你也别想要这么幸运。不过,”安王话锋一转,“这回你可别在讲究个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了,待会用完膳就乖乖的沐浴更衣直接服用了吧,可别再给人可趁之机,又夺了去。” “舅舅、舅舅,您就别再嘲笑外甥了,外甥知道错了,下次绝不会再做这样没必要的蠢事了!”赵廷凯被自家舅舅奚落的面红耳赤,连忙迭声告饶。 事实上,他也确实吸取了教训,再不会像往日那样明明没有保住灵物的力量,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乱显摆、乱讲究了。 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外甥,咳嗽一声,故意板着一张脸严肃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用过午膳后,赵廷凯沐浴更衣,在自家舅舅的护持下将那一小块九孔云菇尽数吞服,安然入定。 相信等他清醒后,元武大陆上又将有一位橙阶修者摆脱秤砣砣的名号跨入黄阶修者的行列,同时成功获得上元学宫的录取名额,成为那诸多天之骄子中的一员。 就在安王为外甥护法的时候,安王的两个孩子安圼翧和安圼翎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往百川府这边策马飞奔。 “……哥哥……我腿疼……跑不动了!”几乎大半个身体都甩飞出马背的安圼翎皱巴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向自己旁边的哥哥求助。 “翎娘,再坚持一下!这可是咱们能逃去见远哥的唯一机会了!”安圼翧一边安慰自己妹妹一边从自己马背上腾空而起落到妹妹的马背上,“来,你把身体侧过来,哥哥抱着你跑!”知道妹妹说的腿疼一定是大腿内侧表皮破损的安圼翧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抱起,侧坐到马背上——其间,安圼翎尽管痛得眼泪汪汪倒吸冷气,但还是坚持的说,“哥哥,你快点,我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知道妹妹其实还很疼的安圼翧心里一酸,脸上却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等远哥看到我们一定很高兴,我们这么久都没有给他寄信,他一定很思念我们。” “还有贞娘姐姐,她肯定也很想我们!”侧坐在哥哥怀里的安圼翎扬着小下巴强调说:“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可是一再保证会给她写信的。唉……也不知道他们在那个穷山僻壤里过得怎样了!” “等我们过去看看也就知道了。”安圼翧见妹妹眉宇间的痛色有所减轻,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 “希望我们能顺利到达那个什么水镇!”安圼翎叹着气,“我就怕父王突然发现我们失踪,派人过来追我们——那我们可就惨了。” “……所以我们得抓紧点跑,”安圼翧表情一肃,又扬着马鞭狠狠地抽了两下马臀,“认真说起来,这回也是我们幸运,要不是表哥用来晋级的灵物被恶人抢走,父王要派手下排查抓捕——我们也没可能借此机会脱身出来!” 安圼翧不提还好,他一提表哥赵廷凯,安圼翎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得很愤慨,“哥哥!我们能跑出来是我们聪明,可和那个抢表哥灵物的坏蛋没什么关系!” “——我又没说跟他有关。”安圼翧无奈的扫妹妹一眼。 “哥哥!表哥这段时间吃不香睡不好,一心就想着把那个坏蛋找出来,母妃都说她瘦了好多,要不是担心远哥哥,我也跟着父王去安慰他了!”安圼翎鼓着腮帮子,恨恨道:“那人最好别让我碰上,要是让我碰上了——我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为表哥报仇!” “女孩子家家的别没事有事放狠话,”安圼翧伸手敲了下妹妹的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他语声一顿,没有任何征兆的猛拽马缰,骏马长吁一声几乎人立而起! “哥哥——”安圼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整个人都投进自己长兄的怀抱里,双手紧抱住安圼翧的腰尖叫出声。 安圼翧稳住马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叫,后面有人!” “父王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安圼翎的脸色登时就吓白了。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父王的人,”安圼翧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他眉心紧锁地环视周遭半晌,咬牙出口道:“不过我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翎娘,前面有片林子我们先躲进去——看看后面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再做别的打算!”总不能确都不确认一下就狼狈逃窜吧。 安圼翧边说边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往那片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密实的树林疾奔而去,而他自己的那匹骏马,尽管无人驾驭但依然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自己主人身后。 安圼翧兄妹刚藏好没多久,他们来时的那条官道上就出现了一匹看上去已经筋疲力竭的黄马,在马背上还俯卧着一个面色灰败嘴角流着鲜血的黑衣人。 安圼翧和安圼翎兄妹相视一眼,几乎齐齐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松了还没多久,后面紧追而来的十数骑当即让他们变了脸色! 那十数骑不是别人,正是安王麾下的云骑尉,他们只听受老安王和安王的命令,几乎每个人都有黄阶巅峰的修为。 “……哥哥!”安圼翎的声音有些哆嗦,她不敢想象自己和哥哥被抓回去后,父王会怎么惩罚他们。 “别担心,翎娘,他们要抓的不是我们,”很快察觉到真相的安圼翧安抚地攥了攥妹妹汗湿的手,压低嗓门解释说,“是刚过去的那个黑衣人!” “他们为什么要抓那黑衣人?”安圼翎不解地重复一句,不过她的眼睛很快就变得异常明亮起来。“哥哥!刚才那个……跟在云骑尉后面的那个……不是这次护卫着表哥一起上京的客卿柳先生吗?我前两天才在父王那里见过他呢,难道、难道刚才过去的那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抢表哥灵物的大坏蛋吗?!” 安圼翎话还没说完,她哥哥已经二话不说地抱着她飞身上马,朝着刚才那黑衣人和云骑尉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40章 离开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从没见过自己子女如此狼狈的安王,面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有些震惊。 “……”配合着柳先生一行成功将黑衣人擒下的安圼翧被父王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双腿都有些发软,但他还是坚持挡在妹妹前面,努力昂着头与父王充满探究的眼神对视。 “本王好像没允许你们私自出府!”安王看都不看地上那仿若死狗一样的黑衣人,锐利的眼神在安圼翧兄妹俩脸上划过,“谁给你们的胆子随意违抗本王的命令?!” “父……父王,”安圼翧兄妹肩膀齐齐一颤,半晌,安圼翧才斗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说着在来时路上,小声和妹妹套好的说辞,“我和妹妹只是想帮表哥一点忙,我们……” “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安王满脸的不屑一顾。 “……您也别小看三脚猫……三脚猫也有三脚猫的能耐!”安圼翧硬着头皮辩驳道:“如果不是我和妹妹,柳先生他们也未必能抓得到此人——不信您大可以向柳先生求证,问问儿子所言是否属实!”安圼翎也在旁边迭声附和自己的哥哥。 破天荒头一回被儿子呛声的安王挑了挑眉,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身着一袭青衫,气质温文儒雅的柳先生。 柳先生见状面带微笑道:“世子所言绝无半分虚假,今日若非世子敏锐,此人已经自裁当场。” “于校尉?”安王将眼神扫向柳先生旁边的云骑尉首领。 与自家主上目光一碰的云骑尉首领于元杰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将黑衣人被他们包围后一心求死却被自家世子成功阻止的经过详细描述一遍,其间,同样出了一把力的小郡主也被他恭恭敬敬的推奉出来,好一番的吹捧夸赞。 安圼翎尽管知道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讨好父兄和自己,但还是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不管怎么说这回她也算是为自幼就疼爱她的表哥尽了一份心力。 “总算你们表兄没白疼你们一场,”安王紧绷的下颔线条有所缓和,“既然人已经被你们抓到了,那这儿就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换衣服吧——瞧你们这乌七八糟的样!” 又是偷溜又是抓人的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安圼翧兄妹被安王一训,面上似乎一副窘迫尴尬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庆幸他们成功逃过一劫! 说来也是他们太过于冲动,不该一确认那黑衣人的身份就凑上去狂追——假若他们不追的话,现在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哪里还会像如今这样,被父王用充满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更让兄妹俩觉得悲催的是……错过这一机会,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一次幸运的逃出父王的‘魔爪’! 越想越懊恼的安圼翧兄妹皱巴着一张苦瓜脸老老实实的向安王告退,抬脚欲往外走,就在这时,赵廷凯如同一阵飓风一样狂刮了进来! “——舅舅!我听说你们抓到人了?!”赵廷凯的语气里充满着咬牙切齿的痛恨意味。 “属下等见过世子(赵世子)。”柳先生和云骑尉首领于元杰恭敬地向赵廷凯行礼。 每次一看到外甥就心情大好的安王唇角带笑,伸手点了点外甥脚下不远处的那团破布。 赵廷凯顺势往下望去,“这是……” “你仔细辨认辨认,看这人的身形像不像抢你的那几人之一?” 赵廷凯心神一凛,将那堆破布来回仔细打量了一番,安圼翧兄妹俩充满殷切的瞅着他,生怕他说出不是的话来……若真不是的话,那他们兄妹俩可就亏大了!白白为了个抓错的人坏了他们的逃跑大计。 “舅舅,我也没办法确认,当时他们都蒙着面孔,”赵廷凯的脸色很难看,“不知舅舅您有没有审讯过他?得没得出什么结果?!”对这疑似掠他灵物的罪魁帮凶,他可没打算讲什么君子风度。 “表哥,我们也是刚抓到他,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安圼翎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安圼翧的眼神里也充满希冀。 赵廷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我能认出来也不会找这么久了,柳先生,不知道你们是基于什么原因才肯定他是那些抢夺本世子灵物的人?” 柳先生朝着自家世子恭敬地拱拱手,言简意赅地说:“今日属下等在上元附属学宫附近做例行排查的时候,突然从房梁上发现了此人的踪迹,当时属下们只打算问问他的来历,没想到他自己做贼心虚,属下们刚一靠近,他就疾奔向马厩,强夺一匹骏马飞身而上,直往城外飞奔,属下们觉得此人不对劲,连忙穷追不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着牺牲四五人,才险险将他擒获。” “这么说他修为不低?”赵廷凯用脚尖挑起黑衣人的下巴,看到的却是一张异常平凡的面孔。 “是的,经过玉盘探测,属下们发现他已经有了黄阶巅峰的修为,随时都可能突破进入绿阶。”柳先生斯文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当时也是属下们掉以轻心,以为这黑衣人至多也就黄阶中级的修为,这才吃了大亏!要不是圼翧世子当机立断,恐怕这人已经成功自尽,死无对证了。” “舅舅,听柳先生这么一说,此人背后的主谋很可能不简单啊。”赵廷凯难掩憎怒地将黑衣人踢到一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再不简单也不可能越过咱们去,”安王看都懒得看黑衣人一眼,“不过既然他们敢冲着你下手,那么就要有被剁爪子的觉悟——如今,人都到你手上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还请舅舅放心,外甥知道该怎么做,”赵廷凯神情郑重地对安王行了一礼,“外甥向您保证,这一回绝不让您和外祖父失望。” “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安王很满意自家外甥的态度,挥手让他把脚底下的黑衣人带走,同时还吩咐云骑尉的首领于元杰时刻听从自己外甥的吩咐。 赵廷凯一行毕恭毕敬的退了出来。 赵廷凯先让柳先生和于元杰于校尉先走,自己则面带感激地对着自己的表弟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 “表哥!”安圼翧兄妹几乎齐齐蹦了起来! “若非表弟表妹仗义出手,表哥这奇耻大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洗清!”赵廷凯一脸正色,“这一礼,表弟表妹当得起。” “表哥,”安圼翧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从小到大你就没少照顾我和妹妹,我们帮你是应该的!”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想都不想的就追上去帮忙! “不管怎么说,表哥都领你们的情,”赵廷凯脸上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等表哥把那罪魁祸首找出来一雪前耻,表哥再在聚贤楼好好的摆一桌酒席,正式宴请你们一顿!” “表哥,那人嘴巴很硬,你问得出来吗?”安圼翎的语气有些担忧,今天他们一路回来柳先生和于元杰可是没少想办法从那人嘴里撬话,都无功而返。 “总会想出办法的。”赵廷凯伸手摸了摸自己表妹的头,眼睛里有冷光一扫而过。 “那祝表哥一切顺利,早日报此大仇,我和妹妹也要回自己院落好好打理一下了。”安圼翧带着妹妹和表哥告别,赵廷凯此刻也是归心似箭,表兄妹几个分开后,安圼翎的脸色几乎立刻就垮了下来,“哥哥怎么办,我们又回来了,还怎么去见远哥和贞娘姐姐?” “这也是意外,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安圼翧心里也很不好受,“如今我们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还有什么办法?那黑衣人已经抓到了,就像表哥说的,他们总能想出办法把幕后黑手给找出来的——”安圼翎一脸的唉声叹气,“到时候父王一定派人紧盯着我们不放!而且,没几天就过年了,在这当口,母妃未必肯放我们出府!” “就算我们人不能过去,信也是能寄过去啊,”安圼翧安慰妹妹,“过年的时候府里府外的总是有人进进出出,我们随时都能找人把信给我们寄出去的,再说了,不还有表哥吗?表哥这回欠了我们这么大一个人情,只要我们和他好好说,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那哥哥你可要抓紧了,”安圼翎被自己哥哥重新说的喜出望外起来,“回院子里我就给远哥哥和贞娘姐姐写信,哥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寄出去呀!” 安圼翧自然是拍着胸脯迭声保证。 在安圼翧兄妹心心念念的在京城惦挂着他们的远哥和贞娘姐姐的时候,远在百川府灵水镇的齐修远夫妇正带着他们的儿子置办年货。 由于这是他们在灵水镇过的第一个年的缘故,夫妻俩都很重视这个年所代表的意义,时间刚一进入腊月,整个灵水镇齐家大宅就变得忙碌起来。小家伙还是头一回和双亲一起过年,从齐修远封印下值后就一直紧跟着父亲不放,齐修远做些什么他也跟着做些什么,偶尔也会蹭到自己阿娘已经凸显出来的腹部前,小心翼翼地摸上一摸。 秦臻爱极了小家伙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每次他凑过来不是捏他的脸就是往他嘴里塞一块糖,然后看着他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的羞涩跑走。日子相处的久了,秦臻几乎拿小家伙当干儿子看了,一天不见到就想得慌。 “贞姨,过年就过年,你买这么多豆子做什么呀?”这些天在齐修远夫妇面前越来越放松的小家伙一手牵着秦臻的袖子,一手捞起面前大木桶里的黄豆一洒一洒的抛掷。 “当然是熬腊八粥啊,马上就初八了,到那天贞姨熬粥给你吃好不好?”秦臻一面亲自挑选着木桶里的黄豆,一面笑容满面的对小家伙说道。 “腊八粥?”小家伙仰着头,“什么叫腊八粥?” 秦臻神情倏然一怔,陡然想起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腊月初八熬粥以庆丰收的年俗,她不动声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微笑道:“腊八粥啊,就是用许多种五谷杂粮熬制出来的粥品啊,对脾胃有很大的好处呢,特别是像贞姨这样肚子里有小宝宝的,用了更是助益多多呢。” “真的吗?那我们得多挑一点!”小家伙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秦臻笑颜如花的许诺道,“到时候你一定会和贞姨一样喜欢的!贞姨向你保证!” “你们娘俩个再说些什么?这么高兴?”刚刚去外面买了两串糖葫芦进来的齐修远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把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他。 小家伙眼睛亮亮地攥着两串糖葫芦,低头去看自己只差没流口水的阿娘,心头一动,将其中一串递到了秦臻面前。 秦臻看得口里生津,见小家伙递了一串过来,哪里还忍得住,张口就要咬一颗下来!齐修远连忙阻止她,“贞娘,这个你不能吃,”他紧张道:“这冰糖葫芦是由山楂做成的,山楂历来有活血通瘀的作用,你吃了对孩子不好!” 齐修远这话一出口,小家伙忙不迭地把手撤了回去,秦臻顿时就咬了个空! 齐修远舍不得看妻子满脸失望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抚:“我们回去吃点别的好不好?” “问题是我现在只想吃冰糖葫芦!哪个要你买来诱惑我了!”只差没口水泛滥的秦臻恼羞成怒地白丈夫一眼,扭头就出了杂货铺的门。 齐修远急忙抱着儿子跟上。 秦臻冷着脸走在路上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家里还存着好几罐腌梅子呢,那东西也酸酸甜甜的,要不我们回去吃那个。”齐修远没有丝毫气馁地继续给炸毛的妻子顺毛。 小家伙也满脸认真地表示要和贞姨同甘共苦,贞姨不能吃他也不吃了,说着还要把手里的糖葫芦扔掉。 齐修远说话的时候秦臻还能够端着架子不理人,小家伙秦臻可舍不得!眼瞅着小家伙就要把糖葫芦丢掉的秦臻连忙阻止他说:“就是因为贞姨不能吃,你才应该多吃一点啊,就当是连着贞姨的份一起吃!”说到这儿,秦臻很不争气的又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气恼自己居然这样禁不住诱惑。 小家伙立马就被自己阿娘劝住了,实际上他也舍不得这两串由阿爹亲自买给他的糖葫芦,不过,“远叔,肚子里有小宝宝的人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吗?” 齐修远点头意有所指道:“是的,为了小宝宝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肚子里,做阿娘的有很多东西要忌口,而且一忌就是十个月,所以宝宝出生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顺阿娘哦,阿娘为宝宝的健康成长可是遭了不少罪呢。” 小家伙闻听此言,满脸郑重的对秦臻道:“贞姨,你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一定会很孝顺很敬爱你的!” 秦臻被他一本正经地语气逗笑,刚要说点什么,不远处就有人过桥往杂货铺和米铺这边飞奔而来,秦臻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不由得心头一跳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脸上表情颇有几分严肃的快步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扑通一声跪落于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高举到齐修远面前,“家主,刚刚收到的府城来信——六百里加急的马上飞递!” 齐修远神情凝重的将一脸不安的儿子放下,直接用手撕开了信件,里面的内容让他当即变了脸色。 “……相公?!”秦臻单手安慰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眼露询问地开口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信是修述写过来的,”齐修远的嘴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雯娘半个月前突然被人退亲了,脖子挂到悬梁上才被人发现!眼下人是救过来了,不过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秦臻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我必须尽快赶到府城去,”齐修远面无表情地用力捏攥着手里的信件,“贞娘,孩子和家里的一切可都交给你了!我会争取在除夕前赶回来的!” 单凭他的语气就知道一切已经没得商量的秦臻强压下心里因为即将离别而滋生的慌乱情绪,尽量用一种平静地语气说:“回吧,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三弟和四妹他们一定很需要你。” 齐修远看着妻子陡然变得黯淡的脸色,心头一揪,不忍再与她对望。 “远叔……”这时小家伙突然仰着头,伸手拽齐修远的衣袍袍摆。 齐修远连忙弯腰把他重新抱进怀里。 “远叔,”小家伙蹭着齐修远的颈窝,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三叔和四姑一直都很照顾我和阿娘,等你过去后,一定要好好的帮助他们呀。还有,贞姨和小宝宝我会照顾好的,你别担心。” 齐修远听着儿子小大人似的叮嘱,心底顿生暖意,他弯了弯眼睛,语气带笑道:“放心吧,远叔知道怎么做。” “嗯嗯,你也要记得你答应贞姨和我的,要早点回来啊,阿……远叔,我等着和你一起过个团圆年呢!”说到这儿,小家伙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抽噎。 “远叔答应你,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和你们一块过年的,”齐修远的声音也忍不住掺上了几分干涩。“说不定,就连你阿公阿婆,三叔四姑,远叔也会一起带回来呢!” “真的?!”小家伙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惊喜和雀跃,“那可就真是太好了!远叔,您说话可得算数啊,我和阿……我和贞姨会一直在家里等您的好消息的!” “远叔向你保证!”齐修远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当天下午,齐修远领着数名护卫,带着妻子强打起精神拾掇出来的行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灵水镇。与此同时,清波县的上元宫主管郑云也在齐修远的一封书信下,没有任何波澜的应邀住进了齐家大宅,成为了齐家大宅最受欢迎的存在。   ☆、第41章 腊八 齐修远的这次离开让秦臻很是不适应了一阵子。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和齐修远呆在一起。齐修远对她温柔又体贴,几乎可以说是把她放在心坎上的宠爱。秦臻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对这样一个对她真心实意的丈夫动了情。 往日里,齐修远一直在她身边转悠她还没感觉,如今齐修远才离开没两天,她就尝到了相思的滋味。 这味道可真不好受! 秦臻摸着自己旁边没有丝毫温度的寝被发出一声长叹。 “夫人,您醒了。”周妈妈面带微笑的凑过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捧有洗漱用具的丫鬟。 秦臻点点头,在她的服侍下起身来到桌边洗漱,从她出嫁起,就一直陪侍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将绣有百子千孙图案的帐幔勾到两边床柱的银钩子上,一个则弯腰替她整理凌乱的床铺和枕头。 “小少爷比您还要早起来一点,眼下正在练功房里早修,您要不要去看一看?”发现自家夫人这些天都悒悒不乐的周妈妈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一面建议还一面将拧好的湿巾子递到秦臻手里。 来到这个世界后,秦臻虽然已经入乡随俗的习惯让人服侍,但还是接受不了什么事都让仆婢们处理,比方说,她就很难接受像个废物一样让人帮她洗脸和沐浴……那种感觉,哪怕明知道伺候自己的是与她一样的女性,还是别扭的慌。 周妈妈来到秦臻身边也有不少时日了,自然知道她的习惯,因此,只是将帕子递给她而非亲自动手。 “好啊,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随手将帕子扔在铜盆里的秦臻强打起精神笑道:“今天是腊八呢,我可是早就答应过小家伙要给他熬腊八粥喝呢。”将周妈妈披到她身上的紫貂斗篷紧了紧,“对了,他既然起得早,你们有没有给他送早膳过去?孩子可禁不得饿,还有郑大人那里?”秦臻边问周妈妈边往练功房的方向去。由于齐修远也时常待在那儿的缘故,秦臻对这条通往练功房的路熟稔的哪怕是闭着眼睛走都能成功走到目的地。 “还请夫人放心,都送过去了,”落秦臻身后一步的周妈妈将今天的早膳食谱报给秦臻听。 秦臻听完点了点头,很满意周妈妈的安排,不过她还是做了一番提点,“小家伙对大红枣做的点心很是喜爱,你记得着厨房多备着点,别他要的时候反倒拿不出来。” 周妈妈闻言赶紧应了。 “至于郑大人,你们可得更上点心,他被相公请来可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容不得半点怠慢。”秦臻知道,若非这位上元宫郑大人的到来,她的相公还未必敢抛下怀孕的她和小家伙去往府城。 周妈妈连忙说家主在临去府城前已经特意吩咐过他们,还说他们心中有数,必然不会让家主和夫人失望。 秦臻对周妈妈一直都信赖有加的,听了她的保证自然也就撂开了手,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丈夫一再嘱托她要照顾好的小家伙身上了。 “贞姨!”满头大汗的小家伙从练功房里小跑出来,轻手轻脚地抱住了秦臻的小腿。 秦臻见状弯了弯眼睛,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给他擦脑门子上的汗水,柔声问他今天的早膳用得怎么样,进得香不香? 小家伙先是一板一眼的答了,然后又小大人似地反问起秦臻,当他听到秦臻还没与用早膳时,脸上立刻就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贞姨,你怎么能不用早膳就过来找我呢!肚子里的小宝宝饿了怎么办?”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秦臻的肚子,一张已经能看得到婴儿肥的小包子脸上充满着关切之情。 秦臻爱极了小家伙对她和肚里孩子发自肺腑的关心之情,见他用这样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教训她,不由扑哧一乐,“贞姨现在就去吃,宝宝要不要陪贞姨一起呀?”由于齐修远不告诉她小家伙的名字也不让她取一个昵称的缘故,秦臻只能用一些大众化的代称叫小家伙,所幸小家伙听了虽然害羞但也很乐意应承。 “贞姨,我比你起得早,早就用完早膳了,”小家伙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不过我还能陪你喝上一碗粥!今天是腊八,贞姨说了今天要亲自给我熬粥喝的。” “对呀,贞姨就是想到这个才没有用早膳就来找你了啊,”秦臻一副我没忘记我一直都记得的认真表情,“就算你远叔不在,我们也要好好的过个腊八!”在她原来世界的家乡,腊八可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哪怕她现在已经不在故土了,但还是很惦念很重视,毕竟这是早已经烙进了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同样发现这几天自家阿娘很有些郁郁寡欢的小家伙难得见秦臻这般活力十足的模样,自然全力配合,很快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陪着秦臻去用早膳了。当然,在用膳的途中,秦臻没忘记吩咐周妈妈让厨房先把她需要的各种食材泡下。 “……贞姨保证你喝了还想喝,那味道可不是贞姨夸大的,”秦臻边用早膳边给小家伙建空中楼阁,直把个小家伙馋的可口水直流在心里纳闷既然这么好吃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熬过给他喝。 等秦臻把早膳用了,周妈妈已经把一干食材都洗净泡好准备妥当了! 由于怕冻到自家主母的缘故,赵管事更是亲自派人把东西火炉等等全部转移到了里厅来任秦臻施为,其他仆婢们只要是手上没活的也不约而同的一起过来凑热闹。灵水齐家对仆役们很是仁慈宽厚(秦臻自幼又接受着人生而平等的教育),如今又将近年节,自然没有人去计较这小小的失礼。 小家伙看着自家阿娘一副大厨的派头忍不住就笑出了一口小米牙。 秦臻莫名的就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像平日里因为她出糗而忍俊不禁的齐修远,不由得就眯了眯眼睛。 小家伙被秦臻充满不善的眼神一瞪,已经能看到点肉的小包子脸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僵。 “别学你远叔那讨人厌的样,贞姨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就不会让你失望!”秦臻难得有些傲娇的抬高下颔,“到时候周妈妈你们也尝尝味道,看我说的有没有半句假话!”别的她不敢保证,但这腊八粥可是经她老妈的手亲自调制出来的,那味道别说家里的人喜欢了,就是她的同事们也没有不说好的!到时候她一定要让小家伙两眼冒星星的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秦臻点名的周妈妈连忙将她们的受宠若惊表露出来,同时也半开玩笑的以偷师的名义给自家主母打起了下手。 一时间整个里厅都显得和乐融融的。 秦家的腊八粥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据说是秦臻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这食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传媳不传女,一直都只有秦家的媳妇才能够学习,不过到了民国后期,这样的规矩也不怎么看重了,如此,才在与秦家接亲的人家里流传开来。 秦家的腊八粥只要开始熬煮就不能间断,而且每一次放入的食材都有规矩和定量,原本还以为这腊八粥很简单的厨房大厨们脸上的表情很快由轻松变得郑重起来。他们这些专门和厨艺打交道的还能看出点苗头来,其他人记住这个记不住那个,很快就眼花缭乱的把自己给绕晕了。 “夫人这腊八粥一看就很有来头啊,”一个大厨小声对身边的同僚说,“没想到只是熬粥也有这么大的名堂。” “确实不容易学,”另一个大厨一面嗅闻着逐渐变得浓郁的香味一面赞同地连连点头,“待会儿我们可以去求求赵管事,让他向夫人问问,能不能把食谱借给我们观摩一二,就这样子看,我还真没看出点什么名堂。” 秦臻的这一锅腊八粥一熬就熬到了傍晚,在旁边等吃的小家伙几人不但用了午膳,连晚膳都要进肚了! “贞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啊……我看它已经熟了好久了!”小家伙嗅着这几乎让他口水直流三尺长的腊八粥,眼睛亮闪闪地拽着秦臻的袖子问了又问。周妈妈等人面上不说但喉头也在忍不住地不停蠕动。 “这腊八粥可不比别的粥,”秦臻扬了扬眉毛,慢条斯理地用长柄大勺一点点拧动着越来越浓稠的五谷杂粮粥,“这粥熬得越久,味道才会越往里头浸,耐心等着吧,等待的果实是甜美的!” “可是我们已经等好久了!”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卖萌,“贞姨,马上就要用晚膳了,我可一点都不想填饱肚子再喝这香喷喷的腊八粥!”那样味道肯定就没有现在这么让他沉迷了! 秦臻被小家伙捧得眉开眼笑,她眯着眼睛透过浓浓的雾气凑近铁锅边沿,仔细端详了片刻,“既然你这样强烈要求,那好吧,周妈妈,给小少爷拿过碗来,我先帮他盛一碗。” “夫人,既然这粥已经熬好了,余下的这点小事就让奴婢们来吧。”周妈妈一脸恭谨的说。其他人也配合着让秦臻回座位上去——生怕她一不小心烫到了自己。 秦臻也知道周妈妈的顾虑,伸手牵过小家伙的肉爪子坐到餐桌前。 周妈妈和几个丫鬟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腊八粥给端上来了。 秦臻嗅闻着这熟悉的香气,眼眶莫名的就有些濡湿,她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单手托腮的去看坐在她旁边,已经拿着勺子准备开动的小家伙。 “这味道贞姨是铁定敢保证的,不过你喝的时候要注意点,要是烫了舌头和嘴皮子,那可难受的厉害。”秦臻满脸笑容地叮嘱。 小家伙舀了一勺香气扑鼻的腊八粥凑到嘴边呼哧、呼哧的吹了好几下,才啊呜一口含到了嘴巴里! 秦臻目不转睛地看他,迭声问:“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阿……贞姨,我发誓我从没喝过比这还好喝的粥!”一声阿娘险些叫出口的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又挖了一勺子凑到嘴边吹气。 “怎么样,贞姨说了没骗你吧,”秦臻喜笑颜开地冲着周妈妈他们摆手道:“你们也别愣着了,腊八粥就是要趁热吃,自己添吧……对了,也给那位郑大人送一碗,就说是我的意思。” 周妈妈等人连忙领命。 等到腊八粥发放下去后,外面很快就响起了一片感谢夫人仁慈的喧哗声。 秦臻听着外面的声音又望望在自己旁边快乐喝粥的小家伙,心身不由自主的又飘到了那个已经离开了有些时日的男人身上……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他能不能也像她们一样幸运的能够吃上一口热情腾腾的饭菜。 在秦臻想到齐修远的时候,齐修远已经扔下手里的被他攥握的直冒热气的缰绳,翻身下马走进了一间同样寒气肆意的驿站里。 一个将双手都拢在袖子里的驿丞忙不迭的迎了出来。 “立即把干粮和热水准备好,帮我们喂一下马,我们马上就要赶路。”一身尘土,面上难掩疲惫的齐修远将自己的水囊和一锭银元宝扔过去,径自对驿丞吩咐道。 驿丞手忙脚乱的接了,赶紧扭身去吩咐后面瑟瑟缩缩跑出来牵马执蹬的小卒子们。 等到一应补给都准备妥当后,齐修远二话没说的翻身上马,带着他的一干护卫疾驰而去。 “在这样的大冷天骑马赶路,还真不是一般的遭罪啊!”一个小卒子吸着清鼻涕满脸感慨的说。 “人家也是没办法,”驿丞龇了龇牙,“你们是不是忘记前几天的六百里加急了?” “这……这和前天的六百里加急又有什么关系?”另一个小卒子满脸疑惑的问。 “你们的记性也太差了,忘了那送信的是怎么说了吗?府城齐家的小姐不好了……这是要亲近的兄长过去见最后一面呢!” “您是说……” “不错,这就是我们上次说的那个分配到清波县灵水镇的齐家二少啊!他可是已经突破黄阶进入绿阶的强大修者啊,要不是为了他的妹妹,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赶路!” “啊,难道您说的那位妹妹是——齐家的那位四小姐?”小卒子眼睛一亮!这可是最近最轰动的新闻,没有之一啊! “不是她还能有谁呢?真是可怜啊,好好的一位名门闺秀……偏偏经了这样一场祸事,受了这样一场羞辱!”驿丞满脸的同情和得意。同情的是在大雪天还要赶路的齐家二少和无妄受灾的齐家四小姐,得意的是自己的消息灵通程度。 ——在驿站别的都缺,就小道消息不缺,只要瞅瞅刚才那行人身上挂着的腰牌,他就能一眼瞧出他们的路数。 “也不知道齐家二少能不能帮他的妹妹出口恶气!”小卒子踮着脚往齐修远一行远去的路上观望了望。 驿丞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一丝近乎胸有成竹的冷笑,“若不是为了给妹妹报仇,齐家二少又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就出现在这里——别忘了那送信的人才过去几天?我敢打赌!这齐家二少过去,就是为了给他妹妹张目的!”   ☆、第42章 真相 齐修远赶到百川府府城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弟弟齐修述。 少年人长得快,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齐修述整个人都拔高了不少,不止如此,就连性格都彷佛沉稳了几分。 看到齐修远的时候,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急蹿过来一把攥住了齐修远的胳膊,眼眶湿红的哭叫了声:“二哥!” 齐修远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冰冷地说:“什么都别担心,有二哥在呢!” 齐修述闻言拿袖子胡乱抹了抹脸,重重点点头。 “我先去见过父亲和母亲,待会再去看雯娘,你告诉她我来了,让她不要再做傻事惹我担心。”齐修远一面吩咐齐修述一面和他一起抬脚进府。 守在门口的护卫们见他们过来,不约而同的单膝下跪向齐修远见礼——这是以前的齐修远从未享受过的待遇,齐修述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与有荣焉。 “二哥,我早就和霓娘说了你会来,她现在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就是有点吃不下东西,看上去瘦了不少。”齐修述一面引路一面语带欢喜的解释说。 沿途经过的齐家护卫和仆婢们在向齐修远和齐修述见礼的同时,发现见到二少爷就像是有了主心骨的三少爷连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等我回来你再详细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修远边挥手让那些人起来,边扭头对自己后面跟着的护卫吩咐了两句,“你们嫂子特意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灵水镇那边的点心和特产,你现在拿去给雯娘,她看在我和她二嫂的面子上怎么着都要用一点的。” “我这就去拿些给她试试看。”齐修述如获至宝的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东西,这些天他可是眼睁睁的瞅着妹妹瘦成了皮包骨,心里说不出的挂怀忧虑。 齐修远和齐修述兄弟暂时分别后,齐修远问清自己父亲目前的所在地后,直接去了齐府的外书房。 候在外书房外面服侍的两小厮见他过来连忙口称二少爷的给他行礼,如今齐家无人不知齐修远的真实修为,对他不敢有丝毫的不恭和怠慢。 齐修远让他们向里面通报。 两小厮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齐修远温声问,脾性看上去和离开齐府前没什么区别,依然本分而温文。 “回二少爷的话,白云观的观主今早过来拜访家主,直到现在还没从外书房里出来呢,”其中一个小厮压低嗓门对齐修远解释说:“临进去前,家主特特吩咐小的们今天谁也不见,小的们不敢进去打扰。” “还真是不巧……”齐修远听到这话眼睛闪烁了下,面上却勉强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待会再来拜见。”他亲自从护卫手中将几个摞得高高的锦盒递给两小厮,“这是我特意从灵水镇带回来的特产,虽不是什么好物,但还是要麻烦两位亲手交到我父亲手上了——这也算是我这个做人子的一份心意。” 两小厮见状忙拍着胸脯满口保证一定会亲自送到,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将齐修远手上的锦盒接过来。 齐修远再次对他们拱了拱手,转身往嫡母所在的正院走去。 他到了正院没多久,里面就有面带羞涩的漂亮丫鬟过来传话说夫人让他进去。 齐修远进去后,假装没看见周围丫鬟们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撩起袍摆跪在蒲团上给齐姜氏见礼,然后把这次从灵水镇带来的各种土仪和礼物恭敬奉上。 “见过你父亲了?”齐姜氏面带微笑地微微倾身,抬手让他起来,姜妈妈在旁边用眼神示意两个丫鬟上前接齐修远送过来的礼盒。 齐修远把手里的锦盒交给那两个丫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说:“也是不巧,儿子过去的时候,父亲正在接待外客,于是就先往母亲这边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齐姜氏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倒是忘了今天正是白云观观主过来拜访的日子,”她失笑摇头,“这外面的人都说白云观的观主卜卦最是灵验,怎么就没算到主家今天会有子嗣归家呢!” “母亲,没关系,等老观主离去后,儿子再去见过父亲也不迟。”齐修远连忙说。 “你父亲这些日子也很挂念你,”齐姜氏脸上带出笑意,“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不仅孝顺父母,对弟妹们也疼爱有加,认真说起来,雯娘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真是她的福气,你兄长可比不上你——明明是一起发出去的消息,结果到现在还没赶过来。” “母亲此言差矣,从京城到百川府的距离可比灵水镇到府城的距离远多了,大哥没赶回来也实属正常。”齐修远垂下眼帘藏住眸底的那丝嘲弄,眼下的齐修玮正处于盗取他人灵物,突破橙阶巅峰壁障晋入黄阶的关键时期,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无上前途,为一个微不足道永远都是用轻蔑眼神高傲俯视的庶妹赶回老家? “他到底没你有心。”齐姜氏面上一副很是不悦的模样。 “母亲这样说就是冤枉大哥了,”齐修远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儿子和大哥不同,在灵水镇除了和娘子游山玩水外,日子过得十分清闲。而大哥则不同,他马上就要进入上元学宫深造,事务繁忙,自然没办法像儿子一样便宜行事。”齐修远满脸认真地说:“而且,大哥对我们三兄妹一直都体谅关爱有加,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大哥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也只有你才会违心说这样的糊涂话,”齐姜氏笑骂一声,“好了好了,母亲也不留你了,你回来后还没见过雯娘吧?她肯定很想念你,这些日子若非听说你已经往府城赶了,她恐怕连撑都撑不下去了。”说到庶女的齐姜氏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雯娘也不容易,你过去后好好开导开导她,别让她再做让亲人伤心难过的傻事了,母亲这回可被她吓得够呛。” 齐修远毕恭毕敬地起身应了,轻手轻脚退出正院。 齐姜氏望着重新被丫鬟放下来的帘子,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和我想的一样,他果然来了。” 一直都在旁边侍候的姜妈妈闻听此言微微福身,恭声迎合了句:“夫人真是算无遗策。” 出了正院,齐修远去了妹妹居住的曲水院,齐练雯的两个丫鬟见他过来几乎齐齐抹了眼泪,争先恐后地给他见礼,齐修远对她们点点头,去了妹妹所在的寝卧。 “二哥……”一张心形脸瘦得憔悴不堪的齐练雯在看到自己二哥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齐修述捧着拆开的点心在旁边一脸焦急无奈的看她。 “我们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齐修远故作生气地来到妹妹面前,屈起食指和中指去叩齐练雯的额头。 齐练雯被这熟悉的动作逗得心口一暖,微微坐直身子就扑进了齐修远的怀抱。 齐修远耐心地抱着她,用手指帮她顺着有些凌乱的青丝,“别怕,二哥回来了,有二哥在雯娘什么都不用怕!” “……二哥……我心里好难过……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以前给他绣的荷包做的衣裳他都说好,都说穿的如意妥帖……他怎么能说都不说的就来我们家退亲?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别哭,二哥会帮你教训他的,二哥会告诉他我们齐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齐修远附和着妹妹的话,嗓音格外的可靠和坚决。 “我给二哥和三哥丢人了……”齐练雯呜咽一声,将脸埋得更深,“现在大家都知道齐家二少有了个被退亲的妹妹,有了个没人要的妹妹……” “我的妹妹温柔又体贴怎么会没有人要呢?是洪家那小子没眼光,以后有的是他后悔的!”齐修远毫不犹豫地说,边说还边不动声色的握住齐练雯的手腕给她把脉,直到确定她的身体还算不错,只是因为不思饮食而有些脾胃虚弱才将那颗从收到信件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放回肚子里。 “二哥……” “雯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信心了?有二哥在你还怕嫁不到如意郎君吗?”齐修远的语气里故意带上了几分轻松,“二哥这次过来就是想把你和修述也接到灵水镇去的,等到了那里,作为镇守的妹妹,雯娘想嫁什么人没有!”齐修远可是很清楚这个妹妹对丈夫的要求有多低。只要能够真心对她好的,哪怕是没什么才干无片瓦遮身,她也愿意点头下嫁。这些年,不论是齐修远还是齐修述兄妹,都受够了被人冷待漠视的苦。 “二哥!我们真的能和你一起回去吗?”齐修述眼前一亮,顾不得再哄妹妹吃东西,语带急促的问自己亦父亦兄的兄长。齐练雯眼睛里也流露出充满希冀的光——如今的她做梦都想要离开府城这个伤心地。 “当然,你们二嫂连你们的院子都拾掇好了,就等着你们过去。”齐修远含笑点头,“不过那儿可不比府城繁华,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还要做什么思想准备,只要能够离开这座府邸,哪怕是住在破庙里我也心甘情愿!”齐修述快人快语的说,“雯娘,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吧?”他一面表态还一面扭头看自己的妹妹。 白玉般的颈子上有一条醒目勒痕的齐练雯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我已经受够了那些充满嘲笑和侮蔑的眼神……二哥,我要和你们一起回去!我想要离开这里!” “好,等到我要走的时候就带你们一起离开,不过……”齐修远话锋一转,“你们还没成年,按律法不能离开父母身边,这样吧,你们先用散心的名义和我一起回去,到时候不再折返也就是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特意去灵水镇再把你们接回来。” ——齐修远可是知道自己的那位嫡母对小妾通房所出的孩子有多冷漠和无视,她虽然从不亏待他们,但也从不曾真心给过他们一个好脸色。每次她看他们的时候,那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与看脚下蝼蚁的没有任何区别。而他们的那位父亲……从他们记事以来就不曾管过他们,有时候齐修远怀疑,齐博伦可能连他子女的具体长相都记不清。 齐修远的安排很快得到了齐修述兄妹的赞同,也不知道是不是确认自己马上就能离开府城的关系,再又说了几句话后,已经很多天没有扎实睡过一觉的齐练雯晃了晃身子,窝在齐修远宽厚而温暖的怀里沉睡了。 齐修远很快就发现自己怀中的妹妹睡着了,他冲着弟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把齐练雯转移到床上给她盖好被褥,兄弟两个轻手轻脚退出了齐练雯的寝卧。 伸手将门阖上的齐修远转身吩咐齐练雯的两个丫鬟仔细侍候好妹妹后,这才领着弟弟去了前厅。 “二哥这主意可真是太棒了!”齐修述喜笑颜开地夸赞道:“相信这时候就算母亲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拦着妹妹去外面散心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他们理亏!” “理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主座落座的齐修远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厉起来,“修述,你给我仔细说说,洪家为什么要和雯娘退亲!” 齐修远不问这个还好齐修远一问,齐修述就气冲牛斗,怎么压都压不住! “二哥知道雯娘为什么答应和你一起去灵水镇吗?”齐修述咬着牙说。 齐修远皱了皱眉,呵斥道:“卖什么关子,直接把原因告诉我。” 自幼就对自家二哥言听计从的齐修述被齐修远这样一训,反倒冷静下来。他伸手拿起旁边的那盏冷茶仰脖灌进口里,“外面的人都说洪家人肯定是发现了雯娘的错处才执意要退亲,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二哥,我说了你都肯定不信——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你以为是谁抢了雯娘的未婚夫?!” 齐修述眼睛里闪过一抹嘲弄之色,“我以前就说过我们的那位嫡母不安好心,可你和雯娘偏生不信,说她虽然不喜欢我们但也不曾亏待过我们,还坚持要我尊敬孝顺她!可实际上呢,她真的没亏待我们吗?二哥你有元核注定要踏入修行长生道,她却给你找了个没有元核的妻子!还是用一颗破障丹换来的(二哥!我没瞧不起嫂子,你别瞪我,我就是举个例子!),在二哥你的真实修为没显露出来之前,族里的那些混蛋可没少嘲笑你!再说妹妹!雯娘马上就要和洪家那小子成亲了!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可前不久却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洪家的小子看上了钟家的一位小姐,还非她不娶!你猜那位钟家的小姐和我们的好母亲是什么关系?” 齐修远面色微沉,“钟家?莫不是母亲的妹妹,我们那位钟姨母的女儿?” “除了她还能有谁!”齐修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当年雯娘只是不小心把茶水撒到她身上,她就记恨到现在——现如今连雯娘的姻缘也要抢过去!” “我记得钟姨母只生了两个儿子,并无女儿。”齐修远若有所思的说。 “就算是生了女儿她也不会舍得嫁到洪家那样的人家去,”齐修述直接给兄长解惑,“我说的那位钟家小姐是庶出,不过因为是长女的缘故在钟家很是受宠,比起在我们家可有可无的雯娘当然是那位钟小姐对洪家更具备吸引力。” “我齐修远的妹妹可不是任由他洪家挑肥拣瘦的!”心口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的齐修远用力掰断了自己座椅上的扶手。 “二哥!”齐修述高呼一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等我见过父亲后,你和我亲自去洪家一趟,”齐修远望向妹妹寝卧的方向,“我决不能让我放在手心里疼宠的妹妹灰溜溜的离开府城!” 就在齐修远打算为自己妹妹好好的朝洪家讨个公道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赵廷凯在频频审讯了数日后也终于取得了进展。 此刻的他正站在安王府的私人审讯室里,擦着自己手心染上的炭灰对身边依然气度儒雅的客卿柳先生道:“还是先生说得对,此人确实是死士出身,难怪我们怎么动用大刑他都咬紧牙关不愿意松口!” “不过是人就总有弱点,要不是公子见微知著,属下们也不会发现这人居然会畏火如虎成这样!”柳先生面带微笑的恭维自家世子。 赵廷凯脸上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总算没让舅舅失望,”他冲着里面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巴,恨声吩咐道:“只要把握好分寸,撬开他的口,你们想怎么折腾他都行!” “还请世子放心,”柳先生轻笑一声,“如今既已觉察此人弱点,属下就能保证此人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第43章 怅惘 齐修远回来后的第三天下午,齐博伦才在外书房传见了他。 做儿子的恭敬向他汇报了自己在灵水镇的行事以及对未来的种种展望;做父亲的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神色间很是冷漠——连次子怎么突然从赤阶巅峰连破壁障升到绿阶初级,他都没问上个只字片语。 齐修远早就习惯了父亲对他们的漠不关心,齐博伦似乎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他只差没明摆着告诉齐修远兄妹几个:我不喜欢你们,也没那个闲功夫搭理你们,你们最好给我识相点,别在我面前碍眼,惹我不快。 早就对齐博伦冷了心肠的齐修远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因为父亲的冷待而痛苦万分,面对齐博伦眉宇间几乎没有掩盖的漫不经心,齐修远如同例行公事般的汇报完毕,然后准备如往常一样的躬身退下。 这时,从没用正眼看过他的齐博伦却突然开口阻止了他告退的行为。 “对洪家,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齐博伦十指交叉枕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出声问道。 压根就没想到齐博伦会纡尊降贵的关心这种事情的齐修远一时间有些傻眼,只知道愣愣得与他对视。 齐博伦眼里闪过厌烦,“你回来后的这几天小动作频频,不是谋算着对洪家动手还能是什么?” 齐修远闻言面色微变,良久才道:“洪家背信弃义让妹妹闺誉受损,儿子这个做二哥的自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对雯娘还真是兄妹情深的很。”齐博伦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齐修远隐在袖子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攥成拳。 “不管你现在做到哪一步了都给本座收手吧——”齐博伦懒得再和齐修远绕弯子,径直开口吩咐道:“本座和洪家已经达成协议,洪家也答应作出补偿,至于你妹妹,齐家的女儿不愁嫁,本座已经吩咐你母亲重新给她挑选夫婿,相信很快就能踅摸到几个好人选。”要不是家里那个无知蠢妇画蛇添足的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把齐修远引回来,他也不会费心插手一个庶出女的婚事。 “父亲我已经答应过雯娘要好好的给她出这一口恶气,若非修述怕她想不开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妹妹可能已经不再人世了!”齐博伦语气里的轻描淡写让齐修远很有些受不了了,说话的口吻也不由得激烈几分。 “你没说这句话的时候本座还打算给她找个好人家,你一说这句话本座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齐家的女儿就没哪个像她这么懦弱的,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哪里配做我齐博伦的女儿!” “父亲!” “你也回来有几天了,想必也弄清了洪家那小子移情别恋的对象,你们钟姨母这些年来也对你们不薄,你们怎么忍心惹她伤心?再说,强扭的瓜不甜,洪家那小子既以全然对雯娘无心,你们又怎么好意思再巴上去?我齐博伦的女儿可不做妾!你妹妹要是还对洪家小子不死心的话,那么就直接去家庙里吃长斋吧,一个女儿本座还是养的起的。” “雯娘如今对那洪家小子恨之入骨,绝无半分余情未了的迹象,还请父亲放心,”齐修远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字字挤出来的,“儿子们如今想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只怕你们公道没讨成反倒让齐家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齐博伦没有任何保留的将自身威压悉数往齐修远身上凌迫而去,“元武大陆修为高深的强者多如繁星,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你一个小小的绿阶就能够在百川府为所欲为!” 这时候,齐修远才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父亲对他升入绿阶的事情也并非全如他表面所显露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本座不希望你再纠缠着这件事不放,不过,既然你已经突破黄阶巅峰壁障跨入绿阶那么就别在清波县那样的小县城蹉跎人生了,再过没多久就是上元学宫招生的日子,你也去报名吧。”齐博伦的语气里罕有的多出几分关切的味道。 如果是以前的齐修远听到父亲的这番话肯定会欣喜若狂,现在的齐修远却再没有了往日那种热血沸腾的心境,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齐博伦不是儿子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眼下的儿子再不如从前那样渴望着他的垂青,还是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命令道:“你有这个本事,本座自然愿意无条件支持你,相信以你这些年的努力,也很想要去往上元学宫就读,走出一条只属于你的青云之路吧。” 无条件支持你…… 齐修远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异常平稳的语气道:“父亲,很抱歉,儿子要让您失望了。比起人人欣羡的青云之路,儿子更想要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齐博伦一脸的怒其不争。 ——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出息’够了! 齐修远在心里说,面上却露出惭愧的表情。 “有件事恐怕父亲还不知道,”齐修远微微抬头,将自己充满喜悦的一双眼睛在齐博伦面前,“我的妻子贞娘在去往灵水镇的路上检查出了身孕,我马上就要做阿爹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实在是不忍心抛下他们母子而去!” “儿女情长的人,这一辈子都难成大器,作为你的父亲我感到很失望!”齐博伦避开齐修远那双与某个负心女人如出一辙的乌亮眼眸,面无表情的训斥道。 齐修远不好意思的对自己父亲笑笑,不过看他那坚定不移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是坚持自己原来的选择,并不打算改变初衷。 “在元武大陆实力才是生存的基础,相信以前的你也很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要不然你的修为不会在小小年纪就达到这样惊人的高度,既如此,你为什么要改弦更张,放弃自己原本的打算自甘堕落?”齐博伦的语气里充满不解。他自问对这个儿子还算了解,前者虽然总是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温顺模样,但他对力量的渴望曾不止一次的暴露在齐博伦眼前(这也是他没有对齐修远突破黄阶巅峰晋升绿阶而感到惊讶的原因),他想不通齐修远改变的原因。 “父亲,从前的我懵懵懂懂,并没有体会到生存的真正含义,我之所以一直努力修炼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齐修远摆出一副掏心窝子的架势,“直到母亲做主让我娶了贞娘为妻,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值得我去追寻,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打算改变,所以……很抱歉,父亲,我让您失望了。” 齐博伦做梦都没想到哪怕是置身于谷底深渊边沿也没有放弃上进的儿子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锐气尽失,他以一种极端错愕和探究的眼神来回打量着齐修远,“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你确定要放纵自己沦为平庸,任人宰割?!你确定这是你妻子想要的?!” ——做妻子的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修为高深强大到能够做她最可靠的保护神? “是的,父亲,我确定贞娘的想法和我一样,”齐修远垂下眼帘做出一副唯妻子之命是从的固执模样,“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我的安全更重要。贞娘也常说善泳者溺于水,我现在的修为在灵水镇已经足够自保,我很乐意就这样安心生活下去。”齐修远这话绝对是大实话,在经过那百世轮回他已经受够了那些颠沛流离痛苦不堪的日子,如今的他只想要安宁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 齐博伦看着一脸笃定,神采飞扬的儿子,突然就找到了他之所以变化如此巨大的原因所在! 当年的他因为韵娘的失踪而痛不欲生,在京城盘桓数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爱人所在,百般绝望下,被父亲手下的影卫强行押回百川府娶亲生子!直到妻子所生之子周岁才查到韵娘的真实身份,等他赶到京城想要找到那个狠心的女人问一问,问她为什么要给他留下一封断情书,问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得到的却是韵娘远嫁北疆的消息! 他几欲发狂却斗不过那高高在上修为深厚的安王父子,最后抱着一个被安王父子一脸鄙薄憎恶称之为孽种的襁褓,遍体鳞伤的在瓢泼大雨中踉跄离开了安王府! 那是齐博伦这一辈子最黑暗也最绝望的一天! 他回到百川府后,一颗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报复情绪,他把这个抱来的孩子当做外室子记在了自己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通房名下,充作庶子教养,还生生将他的岁数往下压了压,让修玮反倒做了哥哥,实际上,齐修远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才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最期盼最渴望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满腔的怨愤无从宣泄的缘故,他彻底无视了这个他心爱女人为他所生的儿子! 满心满眼都是报仇都是把韵娘从定北侯手上抢回来的齐博伦全身心的投入进修炼中,从没尝受过母爱的齐修远又失父爱,最后只能在两个弟妹身上寻找那仅有的亲情——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过继出去!他还是坚持要做自己的儿子! 齐博伦望着面前这个神色难堪却不改初衷的儿子,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涩……在他和韵娘都抛弃了这个孩子后,是秦贞娘的出现让他明白了什么才叫活着,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着! 父亲……我之所以一直以来努力修炼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直到母亲让我娶了贞娘为妻,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值得我去追寻,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打算改变,所以……很抱歉,父亲……我让您失望了! 想到齐修远刚才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想到他那充满歉意却又固执的神情,齐博伦那颗冷硬的几乎和坚冰相提并论的心莫名的就有了片刻的松动。他头一次正眼望向这个与他五官颇为肖似的只有一双眼睛与韵娘如出一辙的孩子,“……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那么,本座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不会再固执的干预下去。修远,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父亲……希望你永远都能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幸福快乐。” “父亲……”齐修远愕然抬头,与齐修远那双永远都充斥着冰漠和疏离的冷眸对视,喉头忍不住有些堵得慌。 “本座还有别的事要做,你要没事的话就离开吧。”齐博伦从旁边取过一份文件,出口赶人。 齐修远一怔,下意识的想开口说点什么。 “怎么?”面容已经重新恢复冰冷的齐博伦微扬下颔,语气平淡的问了句,“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本座说?!” 齐修远脸上瞬间闪过狼狈(为自己那犹然蠢蠢欲动的可悲渴望),他条件反射地挺直背脊,勉强稳住有些轻颤的声线,语气平稳地道:“儿子没什么要说了,这就告退。” 齐博伦面无表情的看着齐修远向他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 “修远,你从未想过我为什么要给你起名为远……远也,遥也,远不可触、遥不可及也。”齐博伦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声的泪水从指缝里不停流出,顺着手腕湿润了华服袖口。“韵娘……怎么办,我越来越恨你了,我真的越来越恨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们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含在口里捧在手里养大的孩子已经自己长大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也有了一个家,一个如同我们曾经所希冀的、所渴望的那样——会给他带来幸福和快乐的家?!   ☆、第44章 睚眦 因为齐博伦强制干预的缘故,齐修远没能去洪家替妹妹讨个公道,不过心中到底有几分亏欠的齐博伦对齐修述兄妹想要去往灵水镇散心的请求倒是很快就点头同意了—— 对此齐修远很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齐博伦是百川府的无冕之王,他若真要扣押齐修述兄妹的话,他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可想。 齐修述兄妹也没想到齐博伦会这么快就松口,一时间有些喜出望外!赶忙回去收拾行李,看那架势就好像生怕齐博伦反悔似的。 “谁知道父亲会不会在我们那位好母亲的唆使下又突然改变主意呢,为防夜长梦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齐修述私底下这样对自家二哥说,语气里充满着对齐博伦的不信任。 齐修远赞同弟弟的话,“我也想你嫂子了,她现在身怀有孕,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都是我的错,不是为了我,二哥你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离开嫂子身边。”齐练雯的声音里充满愧疚。 “你出了这样的事,二哥不赶回来还是人吗?”齐修远听不得妹妹这见外的话,“你嫂子听说了这事也急得不得了,忙不迭的催我过来,就怕你受委屈!只可惜二哥没用,还是没能替你讨个公道!”说到这个,齐修远眼睛里有杀气一闪而过。 “二哥你能过来,雯娘已经非常感激,”齐练雯发自肺腑的说,“雯娘很庆幸自己能有两个这么好的哥哥,这是雯娘一辈子的福气!” 妹妹的话让齐修远兄弟俩个心中动容,他们不约而同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此时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兄妹三个商量好后,齐修远拎着妻子给大伯和伯娘精心准备的礼物去了大伯所住的院落。 “你可把大伯骗得好苦!”齐博俭满脸嗔怪的站在门口迎接他。 齐修远一脸尴尬地连连拱手告饶,说他也是害怕走漏风声,才不得不违心隐瞒,还请大伯原谅则个。 “要不是知晓你的为难,大伯今天根本就不可能让你进门!”齐博俭佯作生气地喝道。“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带出一抹笑意,“你这一招韬光养晦也算是用的不错——若你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家里那几个族老绝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放你轻松离开!” 齐修远咳嗽一声,伸手摸摸鼻子,满脸讨好地笑道:“我就知道大伯大人有大量,定然了解小侄的苦衷。” “真正了解你的人是你伯娘,她可从头到尾的站在你这边,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来的福气!”齐博俭故作不快的说道。 “哪里来的福气,亏你这话也说得出口!”齐云氏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走出来,“要不是修远的帮助,你现在还抱着别人的孩子解馋呢!” “伯娘,好久不见,您身体最近还好吧?”齐修远连忙拱手向齐云氏行礼。 “自从用了你送来的那几个食谱,伯娘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齐云氏喜笑颜开,“不但胃口变好了,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比往常活泼得多,修远。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伯娘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齐修远闻言连忙表态道:“我要大伯和伯娘过得舒心,膝下有子可依,就是对侄儿最大的感谢了。” 齐博俭夫妇满脸失笑地摇头说:“就没见过比你还会说话的孩子。” 齐修远佯装懊恼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侄儿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子嗣了,哪里还是什么孩子!” “在长辈的心里,你们这些做晚辈的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贞娘现在的身体怎么样,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也乖不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怀孕了的关系,齐云氏对所有孕妇都充满着好感。 “贞娘的情况很不错,孩子也乖巧得很,就是食欲非常离谱,一天出个六七顿还觉得饿得慌!”齐修远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无奈。 “她现在是特殊情况,一个人吃的是两个人的份,”齐云氏面带不满的说,“她现在可是在为你生儿育女,你可别告诉我一点粮食都舍不得!”边说还边一脸警告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齐博俭连忙举双手双脚表态,“只要是你想吃的,说是人参燕窝,就是月里嫦娥做的月饼我也亲自帮你弄了来!” ——真是老不正经! 齐云氏两腮染晕的在心里啐丈夫一口,面上却摆出一副严肃认真地模样,“瞧见没有,跟你大伯多学着点!” 齐修远一脸苦笑,“伯娘,我哪里是舍不得给她吃,我是怕她把肚子喂得太大,生产困难——”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齐云氏被齐修远口无遮拦地一番话吓了一跳,连忙出声打断他,“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担心你娘子听了捏拳头捶你!” 齐修远拿手捂住嘴,做出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 “不过你这话说的也对,确实应该注意一下,”齐云氏扭头又瞪丈夫一眼,“瞧瞧修远对他夫人多好,你这个做大伯的怎么半点都没学到?!” 齐博俭头大如斗地伸手揩了一把脸,反正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的,齐修远感同深受地在旁边看他——要知道这不分青红皂白的罪在灵水镇他也没少受。 齐修远在大伯家盘桓了好一阵子才告辞离开,齐博俭夫妇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齐博俭看着自己一扫往日阴霾意气风发的侄子,情不自禁地就是说了句,“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吧。”站在他旁边的齐云氏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你大伯说的对,既然在灵水镇住得好,听伯娘的话,就别再回头了!”这些年她冷眼瞧着,也觉得小叔子的某些行径实在是让人心寒的厉害。 心里明白大伯和伯娘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齐修远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温暖的微笑。 “那怎么能行?”他弯着眼睛望向这对真心实意为他考量的长辈,语带调侃道:“大伯、伯娘,你们可还在这儿呢,侄儿怎么能放下你们不管。” 齐博俭错愕抬头,看到的是一双诚挚坦然又充满暖意和坚定的眼眸。 “总有一日,二弟会为错待你而感到后悔,”齐博俭嘴角牵起一抹充满感慨的弧度(齐云氏拿手绢摁了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濡湿的眼角),随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敛去,重新变得严正起来。“雯娘的事情已成定局,洪家既然答应补偿就别在节外生枝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儿拖得越久女儿家就越吃亏。” “……”齐修远眼波微闪,半晌才露出一个微笑拱手应承道:“还请大伯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你伯娘现在的身体不容久站,我们就回去了,等侄媳妇生产,你别忘记给我和你伯娘写封信报个喜,好歹也告诉我们是弄璋还是弄瓦。”齐博俭一面搀着妻子往回走一面回头对齐修远叮嘱道。 齐修远闻听此言,连忙迭声保证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大伯和伯娘,绝不敢忘记他们! 从大伯家出来,齐修远还没想好要去哪儿,跟随他一起从灵水镇过来的护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齐修远眼中有锋芒一闪而过,“有消息了?” 护卫低声回禀了两句。 “确定他今晚会过去?”齐修远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护卫毕恭毕敬地又补充了两句话。 “很好!”齐修远化右掌为拳重重击打在左掌心上,“事不宜迟,今晚就让她动手!” 怡红楼是百川府府城最红火的青楼,也是名符其实的销金窟!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多少王孙贵族纨绔子弟在这里醉生梦死,一掷千金! 这天晚上的怡红楼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灯火辉煌,人声熙攘。 冰寒刺骨的雪风并没与冷却嫖客们心口的火热,怡红楼大门口更是接踵摩肩,人来人往。 鸨母和龟公的大嗓门混合着烟花女子们娇若莺啼的柔媚声线如菟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过往的路人身上。一些把持不住的在路边踌躇片刻,就大力嗅闻着让人神魂颠倒的胭脂水粉味,三步并作两步地在鸨母和龟公的恭维下,揽上一到两个哪怕是在寒风冷冽中也依然敞胸露乳的艳妆美人步履匆匆的往怡红楼内猴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二楼的过道里。 也有一些正经儒生面红耳赤的在嘴里念叨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老话,一面避之唯恐不及地用力挣脱那些过来勾缠他们的白皙玉臂掩袖而走! 更多的是一些常来常往的熟客,每当他们一靠近怡红楼,那些与他们有过一晌贪欢的美丽女子们都像是迎接自己的夫主一样,欢欢喜喜的迎上来或挽住他们的胳膊或凑到他们耳畔柔情婉转的述说着她们的思念之情。每当这个时候,那些大方的客人们总是会志得意满的往她们敞开的胸衣里或塞上几个金银锞子或直接把她们搂抱入怀,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拥吻,引来旁边鼓掌叫好者无数。 “公子爷,你总算是来了,你知不知道燕奴有多想你,想得心肝都痛了!”一个站在鸨母身边,穿着绿色纱衣,冻得双唇发乌的二八女子眼睛一亮,朝着一个刚下马车的锦衣公子身上急扑而去。那公子大笑着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自己怀中,“爷的好燕奴,你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乳燕投怀啊,来来来,让爷瞅瞅,冻坏了吧?妈妈呀,我说你这可就不对啦,燕奴可是爷包下的,你怎么能让爷的小娇娇受这样的罪过,瞧瞧,瞧瞧,这样爷得多心疼!” “哎哟哟,洪公子,您这话可真冤枉妈妈了,”同样看到洪公子的老鸨挥舞着大红手绢迎上去,脸上更是笑出了一朵花,“是燕奴自己坚持要在门口等着您呢,妈妈哪里舍得,可是劝了她好几次,她都不肯听呀……” “是这样吗?乖燕奴?你就这么的想公子吗?”洪公子听到这话大为得意,伸手捏起燕奴的下巴就在对方面上香了一口。 燕奴嘤咛一声将脸娇媚地埋进了洪公子的掌心里。 感受着手指上的滑腻,洪公子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既然这么的想爷,那么爷今晚就好好的疼疼你,”洪公子拦腰将怀中柔若无骨的小娇娃打横抱起,“不过这回你可别再做到一半就抽抽噎噎的和爷说什么挨不住了的丧气话。” 几个跟随洪公子而来的小厮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公子爷……”陡然被恩客抱入怀中的燕奴面红过耳地拿手去捂洪公子的嘴,边捂边羞赧的四下打量周围,一副生怕别人听到洪公子刚才荤话的紧张样子。 “都是爷不好,惹得爷的乖乖燕奴害羞了,走走走,咱们进去,这就进去,爷答应你,这回也不说了,不说只做,不说只做哈哈哈……”洪公子被燕奴如同惊弓之鸟的慌乱模样逗得仰脖大笑,就这样径自抱着怀中的俏佳人往楼子里走。 烟花之地的时间与正经地方不同。 这儿的人习惯了昼伏夜出,白天瞌睡夜晚精神。每到夜幕降下,青楼里的靡靡乐曲和笑闹声就会越发的熙攘热闹,从楼子外经过,里面的喧哗轰鸣声响亮的连耳膜都可能把人震聋掉。 夜半时分,正是怡红楼里最喧哗热闹的时候,怡红楼的后门却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手握锋利匕首的窈窕女郎。 那女郎穿着薄得近乎透明的绿色纱衣,苍白如纸的如玉容颜上一双乌亮如星的瞳眸闪耀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出来后,一辆看上去没有任何特点的寻常马车就正正巧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女郎抬手撩开车帘,钻进马车坐下,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仍在往下滴血的匕首,嘴角弯起一个冰凉的弧度,随手将匕首抛到了马车不远处的污秽排水沟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从怡红楼里传出的一个消息震惊了整座百川府城! 百川府仅次于齐姜两家的洪家庶长子在怡红楼里被他的相好去势阉成太监,再也不能人道了!   ☆、第45章 招了 齐修述过来找齐修远的时候,齐修远正吩咐护卫给他拿妻子替他早就准备好给岳父母的礼物。由于秦氏夫妇前两天去朋友家祝寿的缘故,齐修远今天才找到时间去拜访他们两位老人家。 他看着自己跑得气喘吁吁的弟弟问道:“大清早的,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二哥,我刚才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齐修述的语气异常激动,“洪家那小子昨晚逛青楼,被服侍他的那相好割了老二,彻底废了!” 齐修远闻言,左眉微挑,“那洪家人岂不是暴跳如雷?他们打算怎么对付那个揣着熊心豹子胆,朝洪家大少下手的女人?” “说来也怪,那叫燕奴的阉了姓洪的那混蛋就消失不见了,现在洪家人也在到处找她!”齐修述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么说他们想报复也找不到人了?”齐修远失笑道。 “是啊,二哥,我巴不得他们永远都找不到!”齐修述大笑着说,“出了这样的大丑闻,我看洪家人还怎么在百川府立足!” “不要错估那些无耻之人的脸皮厚度,”齐修远不以为然地摇头,“认真说起来,这也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才为妹妹出了口恶气,以后洪家的事都和我们无关,一切都到此为止。” “二哥……”齐修述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 “洪家大少的事就别和妹妹说了,以免污了她的耳朵。等我把岳父岳母接来,我们就直接出发回灵水镇吧。”此刻的齐修远已经归心似箭。 好好叮嘱了弟弟一番,齐修直接提着护卫找出来的礼物去了秦府。 到秦府人都还没坐下,秦父已经用十分笃定地口吻道:“怡红楼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 齐修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语气很是平静地回了句,“妹妹受了欺负,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为她报仇还是人吗?” 秦母难掩震惊地看着自己女婿,没想到昨晚那个震惊百川府的案子居然是齐修远派人做下的。 “那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秦父满脸好奇,“比起大费周章的派人把他阉了,杀他不是要更简单些吗?” “是更简单些,但我不想就这么便宜他。”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岳父大人,在小婿看来,这样可比宰了他要痛快多了!” “你说的对,确实没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洪家那小子又是个自诩风流的,修远啊,你这一举可着实中了他的七寸!”秦父的语气充满感慨。 “他既然敢背叛我的妹妹,就别怪我这个做大舅哥的狠心——要知道,我齐修远的妹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如果那小子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一场劫难,恐怕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秦父忍不住咋舌。 齐修远放下手中茶盏,唇角因为愉快而微微翘起,“只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后悔药。” “算了,别人家的事情我们就别说那么多了,贞娘这段时间还好吧,身体怎么样?”哪怕经常和女儿通信,秦氏夫妇还是想从女婿的手里得到一个定心丸吃。 “还请两位放心,娘子的身体很不错,就是十分的挂念两老。”齐修远微笑道。 秦母拿帕子抹眼泪,“我们也想她,正琢磨着坐船去灵水镇看你们小俩口呢,没想到你反倒先来了。” “小婿这次过来也有接两位去灵水镇长住的意图,不知二老意下如何?”齐修远起身郑重作揖。 秦氏夫妇面面相觑。 “如今娘子身体日渐笨重,小婿又总有公务在忙脱不了身,正需两老过去主持大局,还请两老看在娘子肚里外孙的份上多多体谅一二,跟小婿回去。” 齐修远说了这么多话没有哪一句比外孙这两个字更具有蛊惑力,秦母听到这话一把攥住了秦父的胳膊,要多期盼就有多期盼的唤了声,“老爷!” ——从没和女儿分开过这么久的秦母这几个月过得简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眼下听女婿这么一说她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 “这些年我为了突破橙阶壁障心无旁骛已经很久没去外面走走了,眼下难得女婿邀我们,我们就去灵水镇看看吧!”秦父拍拍秦母的手背,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温柔的微笑。 秦母望向丈夫的眼睛当场就湿润了。 齐修远见此情形,肚里暗乐,连忙蹑手蹑脚地退出大堂,将空间交给望着彼此已经浑然忘我的岳父岳母。 秦父很满意女婿的识趣,他温声对因为无法修炼而越发显得苍老的妻子说:“要是灵水镇真的像女儿所说的那样好的话,我们就在那儿定居吧。” “老爷……”秦母满眼的难以置信。 “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又马上就要有外孙,当然是住在她们娘俩身边更方便些。”秦父微微一笑,“而且这样也能变相的告诉修远,他妻子还是有娘家的,容不得他随意轻慢欺负!” 秦母听到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尽会胡说!我可从没看过比修远还疼妻子的好丈夫!” “听娘子这话好像在抱怨为夫比不上女婿啊!”秦父的语气里难得多出几分调笑的意味。 “老爷!”没想到自家相公也会有这样一面的秦母大为窘迫。 “懿娘,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秦父握住老妻的手,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和感恩。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妻子为他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 “我阿娘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秦母回握住丈夫的手,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几分漂亮风韵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拖着走,你是我的老爷,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为夫这一辈子都记得娘子的好,只是感情是相互的,往后,换为夫来心疼娘子可好。”秦父字字发自肺腑的说。 秦母面上一红,将手从丈夫大掌抽出,语带恼怒地说:“你这模样要是给女婿看了,我们这两个老的还怎么做人?!” “哈哈,这你不用担心,女婿有眼力劲儿的很,早就不知道避到哪去了。”心知妻子有多看重长辈形象的秦父见妻子是真急了,连忙出口安慰。 “这话你说着也不嫌害臊,”秦母故意摆出生气的脸孔。“女婿难得来见我们一回,你不和他好好聊聊也就罢了,还让他避到别处去!这是要让女儿知道,她得有多难过啊,指不定就怀疑是不是我们不待见女婿了!” “……”秦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怒火冲天的妻子。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找女婿去,”秦母催促着丈夫,一面催还一面说:“我得赶紧去把行李拾掇好,谁知道女婿什么时候走!” “你也不用太着急,待会我会记得帮你问问他。”被老妻推着往后院走的秦父一脸无奈。 “那感情好,刚才我怎么就忘了问呢。”秦母很是懊恼地一拍额头,又赶忙催促着丈夫往女婿刚才离开的方向去。等到丈夫真的离开后,她面上的气恼之色登时如潮水般褪去。只见她在大堂里心不在焉的发了会呆,突然恢复了年轻时候的爽辣,毫无征兆地笑骂了句:“真是个乱没正经的老不休!” 京城,安王府—— “够了!够了!不要再拿火把靠近我了!我招!我什么都招!”浑身都被炙火烤得见不到一块好皮肉的黑衣人终于受不住了!失控地哀号在阴暗潮湿的刑室内回荡! 柳先生听到这话眼前一亮,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朝两边行刑的下属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那几个下属会意地又把火把凑近几分…… “不要!不要再靠近我了!不要——”这时一股刺鼻的尿骚气陡然传遍整个暗室! “很好,这回他是彻底崩溃了,赶快找个人去把世子请过来,对了,帮他也洗刷下,世子可受不得这味!”柳先生眼睛里闪过满意的光。 半柱香后,定北侯世子赵廷凯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柳先生满脸笑容地连忙迎上去。 赵廷凯握住柳先生的手微笑道:“辛苦先生了!” “为世子效力是属下的福分。”柳先生带着赵廷凯来到那浑身湿透不住轻颤痉挛的黑衣人面前。“您现在不论想问什么,属下保证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那本世子还真想要试上一试!”赵廷凯不顾地面的污水会弄湿自己云纹锦靴上镶嵌的夜明珠,直接用脚尖把黑衣人扑趴着的脸面踢正了过来,“告诉本世子!是谁指使你和你的同伙过来抢掠本世子的天香九莲的!” 黑衣人轻颤了下,面上闪过迟疑,苍白发紫的嘴唇更是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半句话都不愿意说出口! 赵廷凯的脸色登时阴沉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甲十一!你是不是还想和祝融好好的亲热一下?!”在自家少主面前失了顿失颜面的柳先生神情微变,亲自拿了一个火把靠近黑衣人! 黑衣人被揍得青紫红肿的几乎成缝的眼睛剧烈抽动了下,头颅更是拼命地往后仰! “你确定还要再死犟下去?”直接把火把压在了黑衣人头上的柳先生语气里也掺上几分薄怒,“甲十一,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不要再自误下去!否则我家世子可没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啊啊啊啊啊啊——”头皮被烈火舔舐的剧痛让双手被捆缚在背后的黑衣人发出凄厉地嘶嚎,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坚持也消失殆尽,“我说……我什么都说……我都说……”黑衣人在地上拼命打滚,身上被火烧伤早就化脓的伤口也因为他拼命的动作而不住有暗褐色的鲜血汩汩涌出。 赵廷凯厌恶的将脸撇到一边。 心里到底有几分窝火的柳先生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在污水横溢的地面上足足翻滚哀号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悠悠都说了句:“希望你这次不会再出尔反尔!否则……”余下的话柳先生没有再说,但那与冰水一起丢到黑衣人面前的火把已经充分展露了他的威胁警告之意! “我说……我什么都说……”面色惨白的彷佛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阶下囚终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折断了自己几乎烙印进骨髓里的忠贞灵魂! “柳先生问吧。”赵廷凯已经没那个闲心亲自讯问了,径自在下属们搬来的座椅上落座,作壁上观了。 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少主跟前丢尽颜面的柳先生眼中闪过冷光,“刚才我家少主问了什么相信你也听清楚了,既如此,你还愣着作甚么?还想再被烧一回吗?” “……”黑衣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先生你这次让本世子很失望!”赵廷凯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几乎二话不说地从座位上起身,大踏步就要往外走! 面上彷佛被人凭空扇了一巴掌的柳先生顾不得去向自己效忠的世子请罪,径自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给我把他绑到火堆上去!我今天要活烤了他!” 就在这时,就在柳先生暴跳如雷的时候;就在赵廷凯即将走出密室的时候;就在黑衣人要被拖上火堆上的时候,黑衣人再一次开口了,“是……是齐修远……是百川府齐家的庶出二少齐修远……是他指使的我们……” “世子爷!”柳先生听到这话急急扭头,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儒雅气度。 “柳先生,本世子听到了!”已经半只脚都踩在门外的赵廷凯重新掉转身形走到了黑衣人面前,“齐修远?百川齐家的齐修远?”赵廷凯重复了一句,“他为什么要抢本世子的灵物?!” “……因为他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你进入上元学宫……”黑衣人气若游丝地回道。 “不愿意?本世子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阻扰本世子的修行之路!”赵廷凯语带不善地逼问道:“你该不会是随便冤枉哪个人想为你幕后的主人脱罪吧!” “……小人……小人不敢欺瞒世子……”黑衣人用无地自容地声音说:“小人是家主放到齐二公子身边的影卫……一直听从齐二公子的吩咐……”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和本世子过不去?”赵廷凯的语气里依然充满着怀疑的味道。 “因为……因为……在前不久,他获悉了一个异常震惊的真相……”黑衣人有气无力地用比蚊子大不了的声音说,“他发现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真正身世?”赵廷凯皱眉重复。 “是的,二少发现……”黑衣人浑身抽搐着从口里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发现他并非家主和通房所出的庶出子……” “他是不是庶出子又和本世子有什么关联?”赵廷凯心头突然滋生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那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旁人,正是世子您的母亲——当今圣上亲自敕封的长乐郡主,太后娘娘亲下懿旨指婚的定北侯夫人!”   ☆、第46章 求证 甲十一这话一出口,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不说赵廷凯手下的那班人变了脸色,就是赵廷凯本人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 “我看你是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赵廷凯用力挥舞着自己的双臂,“还愣着作甚?没听见柳先生刚才说的话吗?立刻把他给我架到火堆上去!” “不!别这么对我……小人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掺假!”甲十一听到赵廷凯的话,不顾自己脏腑挪位的剧烈痛楚,撕声裂肺地拼命喊道,“还请世子爷明察秋毫,小人愿用自己的元核发誓!” 在元武大陆,用元核发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没有人敢在这上面造假。 甲十一这样一表态,赵廷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而那些跟随赵廷凯出来的护卫更是满脸绝望的对着自家少主单膝下跪,“还请少主恕罪,属下们只能来世再效忠您和侯爷了!”话音未落,他们已经齐齐横刀自刎! 柳先生面如土色地一脚踹在甲十一身上,“就没见过比你更精明的俘虏,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这一刻!” 甲十一被他踢得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由此可见柳先生这含恨一脚用了多大的力量! “世子爷,往后属下不能再陪在您身边了,还请您多多保重!”知道自己现在不自裁往后必然会死得更惨的柳先生惨然一笑,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刺腹而过! 柳先生死后,空气里又陡然跌出几个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他们同样没了呼吸! “仅仅因为你的一句话,不但让本世子的母亲名誉遭到损害,就连本世子的手下也由此全军覆没!”赵廷凯走到甲十一面前,抬手用力卸下对方下巴,“你最好别让本世子查出你在说谎,否则,本世子绝不介意亲自动手,将你刀刀凌迟!” 赵廷凯放完狠话后,神色冰冷的走出囚室,守在外面的四个护卫赶紧向他行礼。赵廷凯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进去好好的给柳先生他们收殓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北疆厚葬!” 护卫们先是神情一变,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拱手大声应诺。 赵廷凯又道:“前不久抓到的那个俘虏,你们给本世子好好看管着,别让他死了——一期间若出什么差错,本座唯你们是问!” 护卫们听到这话更是点头不迭,生怕自己稍微慢一点就步了柳先生几人的后尘! 等到他们进了囚室,望着那遍地尸骸更是咋舌不已,心中更是纳闷柳先生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触怒世子,引得世子不念半点情面的命他们自裁? 赵廷凯这个做世子的自然没什么义务为自己的属下答疑解惑,此刻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那个百川府的齐修远身上!他想弄清楚甲十一说得是真是假,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 “母亲自从嫁给父亲后,就没有离开过北疆,假若她真的还有一个孩子的话,那孩子必然比我年长,而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肯定知情!”赵廷凯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样去向他们求证,他们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告诉我——毕竟这关系着母亲婚前的名誉!” “不过,”赵廷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既然是那小子先招惹的我,那么外祖父和舅舅他们知道后,也不会就这样看着我吃亏!” 这样一想,赵廷凯心里顿时好过不少。 就在这时,不远的月洞门快步走来一个穿着绿衣的小丫鬟。 小丫鬟过来通知他说安王找他。 赵廷凯闻言心头一动(顿觉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没有任何迟疑的跟着小丫鬟去了自家舅舅的书房。 他过去的时候安王正在宣纸上写大字。 见他过来,安王嘴角就习惯性地牵起一抹慈爱的弧度,“刚才听说柳先生急急把你叫过去了,怎么,问出点什么——”他的话说到一半,突兀滞住了。 “廷凯?!”安王扔下手中毛笔,疾走到外甥面前,双手用力攥握住他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些天赵廷凯一直没审出个什么名堂,安王也在替自己外甥上火。 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红的赵侯侄子垂下眼帘久久不发一言。 安王心急如焚,他对这个由同胞妹妹所处的外甥可是十分疼爱,哪里舍得看他这要哭不哭的模样,百般询问都没能让外甥开口的他,心中大急,直接扬声让外面的人把柳先生叫来:“你不愿意和舅舅说,舅舅只能问别人了!” 赵廷凯见状苦笑一声,“柳先生在刚才已经自尽身亡了,您就是想问也问不到了!” “你说什么?”安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他为什么会自尽?” “因为他听了不该听得东西,”赵廷凯耷拉着脑袋,语气沉重地说,“不只是他,其他听到的人也已经当着我的面自我了断!” “他们都听到了些什么?让你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尽?”安王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赵廷凯伸手胡乱地抹了把脸,那模样看上去异常的难以启齿。 “廷凯!本王是你舅舅!你的亲舅舅!你有什么不能和自己的亲舅舅说?”安王看不得外甥这扭捏作态的踌躇样。 “就因为您是我亲舅舅,我才不知道该怎样和您说!”赵廷凯失控地嘶吼过去,如同一只被人囚禁的困兽。 “廷凯……”就没见外甥这么失态过的安王目瞪口呆。 “舅舅,”赵廷凯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安王面前,“您和我说实话,您告诉我……我阿娘她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儿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安王眼中闪过极微弱的怔愕,语带不悦地低声喝道:“你阿娘除了你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孩子!” 赵廷凯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舅舅,“您刚才不还纳闷柳先生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吗?这就是他们自杀的缘由——因为他们听到了定北侯府当家主母的丑闻!因为他们——” 啪! “赵廷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安王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外甥脸上,“居然配合别人来诬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亲生母亲?你还配叫她一声阿娘吗?!” 嘴角被舅舅扇得裂开而流血的赵廷凯强忍住几欲夺眶的热泪,声音嘶哑而固执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舅舅,您知不知道我父亲费尽心思为我寻摸来的灵物是被谁抢走的!” 安王面无表情地看他,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温情。 “是齐修远,”赵廷凯按住自己慢慢红肿的脸颊继续往下说:“是百川府齐家的那个二少齐修远!” “舅舅!圼翧和翎娘帮我抓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齐修远父亲放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影卫,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知道自己的身世,嫉恨仇视的我的存在,这才派他手下的那几个影卫过来抢夺我的灵物——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断我的修行之路!舅舅!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却毫不犹豫的对我痛下杀手!您确定您还要继续隐瞒我他的存在吗?!”赵廷凯的声音里充满着怨怼和不甘! “那个黑衣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定北侯的世子什么也变得这么偏听偏信了?”安王还从没用这样的语气挖苦过他最喜欢的外甥。 赵廷凯面容冷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王,“舅舅,不是我想要偏听偏信,而是那甲十一用自己的元核作保他之所言句句属实,您也知道元核对一名修者意味着什么!” “……” “舅舅!我只是不愿意再被蒙在鼓里!”赵廷凯的语气里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没人要把你蒙在鼓里,”被外甥的突然袭击弄得猝不及防的安王重新恢复了冷静,“本王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的母亲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你,定北侯世子赵廷凯!”安王斩钉截铁的说,“至于你所说的那什么姓齐的二少,本王连听都没听说过!” “连听都没听说过?”赵廷凯愕然重复,狐疑地与自家舅舅坦然无比的双目对视。 “不错,”安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王真没想到,本王的外甥会愚蠢到这个程度,仅仅是因为外人的一句诋毁就怀疑生养自己的母亲!” “……可是——” “可是那黑衣人用自己的元核作保,你就傻乎乎的信了?”安王打断赵廷凯的话,“真是荒谬!他已经落你手里,任你宰割。为了维护他的主人,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再说了,对一个死士而言,别说只是元核,就是生死,他们也能毫不犹豫的置之度外!” “既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何又在今天选择招供?”赵廷凯不服气地说。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你们折腾的随时都可能咽气了,之所以选择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让你找不到他的真正主人罢了。”安王一副笃定的口吻。 闻听此言,赵廷凯脸上的表情终于有几分动摇了。 安王见状趁热打铁,“你父母的婚事来自于当今太后的钦赐,如果你母亲真的在还没有和你父亲成亲之前就与别人有了私情,你外祖父和本王这个做舅舅的,怎么可能还厚着脸皮让她嫁给你父亲?” “舅舅……” “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纸永远都是包不住火的!”安王继续为自己刚才的话添砖加瓦,“真要是把一个和别人有了私情还有了子嗣的女儿嫁到太后的娘家去,那不是结亲是结仇,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在你眼里,外公和舅舅是那种为了和太后结亲而铤而走险的人吗?” 安王的诘问让赵廷凯无言以对。 “如果舅舅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可以去审讯室里亲眼看看,看你嘴中的那个甲十一是不是还活着!” “舅舅!”赵廷凯脸上的表情很有些讪讪然。 “不亲眼看看你肯定不会放心吧,既如此,你还傻站在这里矫情什么?!”安王故意不给赵廷凯一个好脸色的挥手驱赶他。 赵廷凯自己心中也确实还有几分疑窦,听自家舅舅这么一说,迫不及待地就冲出书房,往囚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安王看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面上狠辣一闪而过,只见他突兀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冷声下令道:“在赵世子到达囚室之前,将那个祸害给本王宰了——记住,不要惊动外面看守的护卫。” 说完这句话后,安王将刚才不小心弄污的宣纸团成一团扔到旁边的纸篓里,又重新拿了一张铺开。 这回,他还没写上两个大字,他那个眉眼间喜气飞扬的外甥已经飞奔而回! “舅舅!您说的没错!那甲十一确实死了!据那被护卫特意请来的府中大夫说,甲十一早就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毙命了!难怪他临死前还要来上这么一场!柳先生他们死得可真冤枉!”话是这么说,但赵廷凯脸上并没有什么惋惜之色。 ——不管甲十一所说是真是假,身为人子,赵廷凯都不会让那些不好的流言传到外面的人耳朵里去! “觉得柳先生他们死得冤枉就对他们的家人好生安排、多多抚恤,”安王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带着几分无奈得说:“刚刚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没想到你跑得那么快,转眼就没影了。” “舅舅,您要和我说什么?”赵廷凯殷勤地凑上来给安王磨墨,那讨好的模样配合着肿得老高的面颊还真有些惹人发噱。 “这句话,本王这个做舅舅本该不和你说,也不好说,但为了让你这个傻小子不再犯蠢,本王也不能不厚着脸皮提醒一二,”安王轻咳一声,“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到了规定年龄都要进行选秀,你母亲虽然贵为王室女不用充入后宫,但该有的程序还是无法避免的。” 安王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含糊,但‘验身’两个大字已经赫然在赵廷凯脑中金光闪闪的浮现了!与此同时,他还脑洞大开的想到了父母的新婚夜……以父亲的敏锐,他总不可能连母亲是不是……咳咳……也察觉不到吧?! “还请舅舅原谅外甥刚才的轻狂无状,”心里石头彻底落地的赵廷凯满脸感激地朝着自家舅舅深深作揖,“若非舅舅点醒,外甥恐怕现已大错铸成,悔之晚矣了!”以他的脾气若真的确认了那什么姓齐的是母亲的儿子,指不定现在已经带人往百川府去了——那时候,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你是本王外甥,本王怎么可能跟你记仇,”安王脸上重新浮现一个慈爱的微笑,“不过,做舅舅的也奉劝你一句,往后可别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冲动!” “是是是,外甥一定吸取教训,努力改过自新,再不重蹈覆辙!”赵廷凯点头如小鸡啄米。 安王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他看着被自己打的脸面红肿的外甥,到底有几分不忍心,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小瓶消肿化瘀膏扔过去,“瞧瞧你脸上是副什么德行,还不赶紧下去给本王好好抹了!” 赵廷凯闻言,连忙伸手接过,“那我就不打扰舅舅练字了,外甥告退!”也需要沉淀一下心情的赵廷凯再次冲着安王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舅舅,您知不知道我父亲费尽心思为我寻摸来的灵物是被谁抢走的?是齐修远,是百川府齐家的那个二少齐修远! “看样子,”目送着外甥离开后,安王疲惫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漠然自语道:“那个孽种不能再留了。”     ☆、第47章 追杀 “大伯,侄儿这一去,又有很长时间不能见您,还望您多多保重!”齐修远站在城门口,对着齐博俭深深行礼。 齐博俭看着已经坐上马车的秦氏夫妇和齐修述兄妹,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若非你们伯娘有了身孕,大伯也想跟着去灵水镇看看——看它是否像你所说的那样风景宜人,是个长久居住的好地方。”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等伯娘生产后,您有得是时间去灵水镇做客,到时候,侄儿夫妇必定会扫榻以待,以候您的大驾光临!不过,”齐修远话锋一转,“您可别忘了把伯娘和我的小兄弟一起带来,我和贞娘都很好奇小兄弟会长得像谁呢。” “小家伙都还在他阿娘的肚子里,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小兄弟了?”齐博俭被侄子仿若天经地义般的语气逗乐,忍俊不禁地莞尔一笑,“不过大伯借你吉言,希望这孩子真的能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个男娃。”还有什么比对一个膝下犹空的人说他马上就要后继有人更让他感到欢喜和幸福呢。 “大伯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齐修远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算命先生的架势。“在侄儿看来,伯娘不但会生男娃,那男娃在五岁的时候还肯定会觉醒元核呢!” “……修远啊,你这话可就过了,太过了……”齐博俭被侄子的大包大揽弄得失笑不已,“你伯娘这么大年纪还辛苦的给大伯孕育子嗣,大伯心中只有感激,哪里还舍得给她增添不必要的压力和负担?不管你伯娘这回生的是男是女,大伯心里都爱、都喜欢,至于孩子五岁的检测仪式上能不能检测出元核,大伯也不强求,毕竟这本来就是看老天爷的眼色行事,大伯没有元核,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您看得开!”齐修远佩服地冲着自己大伯拱拱手。 “不是大伯看得开,而是大伯不得不看开啊,”齐博俭叹了口气,抬眼望了望这城门口出出进进的人群,“别忘了你刚才对大伯许下的承诺,等你伯娘生了,大伯就辞了这宗祠的职位去灵水镇投奔你——等到了你家门口,你可千万别说认不得大伯是谁啊。” 齐修远哭笑不得,连说不敢。 “修远啊,你也别怪大伯听了你的话就顺杆子往上爬,实在是大伯受够了府城的一切,要不是顾念着你祖父还在这里,大伯早就带着你伯娘去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元武大陆强者为尊,天生无法修炼的齐博俭哪怕作为百川府齐家的长子嫡孙也照样会被人看不起,要不是齐家老祖到底心疼儿子,伸手帮扶了一把,齐博俭根本就没办法在齐家立足。 “小侄的陋居能被大伯看上是小侄的福气,只要您和伯娘愿意过去,小侄就定然不会让两位失望。”齐修远很是诚恳的表态。 事实上他也巴不得在灵水镇能够多几户亲人走动,经过这段时间的来往,齐修远已经大致摸清楚自家大伯的性格,知道他是个有能力又值得自己交托后背的人,为了往后的日子能够让妻儿过得更舒适惬意,他迫切的希望能够把大伯也拉到自己的战船上,和自己一起为未来的生活而努力奋斗。 侄子眼睛里的诚恳和欢迎被齐博俭尽收眼底,齐博俭定定看齐修远半晌,嘴角一笑道:“大伯一直以来就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选了灵水镇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做封地,不过大伯相信你也有你的道理,既如此……等你伯娘平安生产后,大伯就会带着你伯娘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灵水镇去,希望到时候,你能让大伯觉得……大伯的决定是正确的。” 没想到齐博俭这么快就听出他言下之意的齐修远心头大喜,连忙再次许诺道:“定不敢让大伯和伯娘失望!” 和自家大伯在城门口道别后,齐修远一行调转马头往清波县的方向而去。 由于是头一回出远门的缘故,齐修述和齐练雯兄妹两个异常激动,时不时地就会拽着车窗外兄长的袖子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而策马随行在马车旁边的齐修远总能满足他们。秦父和秦母看着自家女婿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老怀大慰,只觉得能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修为高深又耐心体贴的女婿还真是他们老俩口捡到宝了。 不过新鲜感这种情绪真的很难留存,转眼,兄妹两个就开始对外面那千篇一律的稻田和村落不感兴趣了。他们转而凑到秦父身边,兴致勃勃地听他讲一些修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 秦母看着女儿的小叔子和小姑子被老顽童一样的丈夫蛊惑的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的模样,就忍不住扑哧一乐。 齐修远听着马车里的笑闹声,心里也暖洋洋的想起了远在灵水镇的妻儿……也不知道他们眼下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发现他把他们的父母(阿公阿婆)带回来的时候,会有多欢喜多感谢他。 越想,齐修远就越觉得归心似箭! 就在这时,官道左侧的一缕杀气陡然被他捕捉! “有人偷袭——”齐修远瞳孔骤缩,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大家小心!” 拱卫在马车周遭的护卫不约而同从腰间刀鞘里抽出自己的武器。听到女婿示警的秦父也心神一凛,手中黄光猛然一闪,整个人腾跃而起,马车的车顶也由此被他顶出一个破洞。 说来迟那时快,齐修远前一刻才向身边人示警,后一刻已经有十数最低也是橙阶修为的蒙面黑衣人将马车附近围了个满满当当。转眼间就有数个护卫被黑衣人斩落马下,生死不知! “在下百川齐家齐修远,不知在下和诸位有何仇怨,”齐修远的身躯缓缓脱离马背,虚空而立地俯视着下方的黑衣人,“诸位要拦住在下的去路,与在下为难?”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刻意用粗嘎难听的嗓音对齐修远说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之所以要找你麻烦也是受人之托!你要识相的话,就乖乖横刀自刎,我们还能留你一个全尸!”黑衣人一面说一面同样脚下一点,直蹿虚空,他脚上那隐现的绿色光晕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修为——居然和齐修远的不相上下! “真是夸得好大的海口,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几位想要我齐修远的命,那就自己来拿吧!”齐修远冷笑一声,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长剑上已经没有片刻犹豫地朝着黑衣人直刺而去! “二哥!”眼瞅着自家二哥和那黑衣首领打起来齐修述心急如焚,忙不迭地就要冲到外面去帮忙,秦母赶紧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劝阻道:“别!千万别出去!你现在出去只会给你兄长添乱!” 被秦母这样一提醒的齐修述神情顿时一僵,齐练雯也怕得满脸是泪地凑上来劝他,“三哥,你就是出去又能做什么呢,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吧,二哥很强的,他很快就会打败坏人带我们去灵水镇见二嫂的!” 齐修述惨笑一声,“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二哥和秦伯父在外面为了保护我们而拼命吗?” “修者之间的战斗,凡人冲上去就是找死,”秦母的语气很是坚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给他们增添负担!”一面说还一面抬头去看即便身上已经挂彩但还是把马车护得牢牢的丈夫和女婿,“道君保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齐修远的修为比起那黑衣首领要高出一线,黑衣首领很快就被齐修远逼得节节败退,不过对方明显不讲究什么公平精神,见一个人拿不下齐修远就立马干脆利落地朝着身后一挥手,很快就有三个黄阶巅峰的黑衣人摆脱了与他们纠缠的护卫朝着齐修远围攻过来。 齐修远自然也不会愚蠢的说他们卑鄙,而是直接往口里塞了好几颗才在府城买了没多久的补元丹! 补元丹是修者随身必备的丹药中的一种,对快速补充元力有奇效,说不定哪天就救了自己一命。 服下补元丹后,齐修远已有几分下降的攻势从又转为凌厉,这些年来一直就没有放松过自己的齐修远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宁愿自损三百也要杀敌三千的魄力硬生生夯住了黑衣首领等人的围攻! 做梦都没想到齐修远竟然会如此顽强的黑衣首领眉心一锁,电光火石下骤然转身往马车所在的方向疾扑而去!既然没办法拿下正主那么抓他看重的人过来逼他自裁也是一种不错的手段! 黑衣人身形一动,齐修远就看出了他的打算,这时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是为他而来的齐修远抬手一剑斩落了其中一名围攻他的橙阶黑衣人,又逼开其他两名,然后扬声对不远处把马车护得密不透风的秦父喊道:“岳父大人,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您先带着岳母他们离开!齐家护卫,听我命令,别再缠斗,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我岳父他们离开!” 面部因为染血而显得异常狰狞的秦父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我和你岳母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怎么可能抛下你独自离去!”直接一脚将一个攀上马车的黑衣人狠狠踹落,秦父继续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夫人怎么跟贞娘交代?!” 知道自己不说清楚秦父绝不可能带着秦母他们逃生的齐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手中剑光频闪,几个踏步已经落到了马车厢上与秦父并肩而立,“岳父,等你们离开后我自然有把握逃生——相信岳父也注意到这些人的修为都没我高,我——” “蚁多还能咬死象呢!少给我花言巧语,”秦父半点都不为所动,“老夫是绝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危险的!” 秦母也在马车厢里喊道:“修远啊,你岳父说的对,你可千万别仗着一时意气做傻事啊!你得想想贞娘!想想贞娘肚子里的孩子啊!” 齐修远听了自己岳父母的话,心里是既感动又无奈,“还请岳父和岳母信小婿一回!小婿既然敢这样打算,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自信!”又对被秦母紧紧搂在怀里的弟妹说:“好好听你们秦伯母的话,别担心,二哥没过多久就能追上你们!” “修远!你要去哪里?!”秦氏夫妇急急问道! “你们要杀的人是我齐修远!尽找些老弱妇孺的麻烦,算什么英雄好汉!”齐修远脚尖一点,已经如龙卷风一样风驰电掣般地往远处疾刮而去! “追!”没想到齐修远会不按牌理出牌的来这一招的黑衣首领脸色一变,没有任何犹豫地腾空而起,往齐修远离开的方向急追而去! 他们接到的王令,至始至终都只是要齐修远一个人的脑袋,没必要再节外生枝的将刃口掉转向其他人来损耗自己的实力! 随着黑衣首领的一声令下,与齐修远的那些护卫斗得如火如荼的黑衣人很快脱身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追寻自己首领而去! “老爷!”秦母鬓发凌乱神情慌张地从马车里滚爬出来,一把抓住从车厢顶上方跳下来的丈夫的胳膊! “懿娘!修远是咱们的女婿又于我有恩,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追杀!”秦父将妻子冰凉的手指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下来,“我必须前去帮忙,这儿,就交给你了!”边说边抬头看向余下尚存的护卫们:“刚才你们家主所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现在,我以你们家主岳父的身份命令你们,赶紧包扎,以最快的速度护卫着我夫人和你们家主的弟妹们即刻离开!” 不但没办法保护家主反倒要家主引开敌人的齐家护卫们此刻正无地自容的厉害,听秦父这样一说,自然满口答应,迭声发誓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两位小主子和秦夫人! “不!我不走!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二哥死在一起!”从马车里紧跟着钻出来的齐修述反应异常激烈!齐练雯也哭得双眼通红,“我也不走,我和三哥一样要在这里等二哥!!” “胡闹!”知道事不宜迟的秦父哪里还有心思和两个小的纠缠,直接两个手刀就把他们敲昏了,“夫人,修述两兄妹就交给你了!这是修远临走前的吩咐,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他们!不管我和修远有没有回来,你都要把他们送到灵水镇,送到他们嫂子身边去!” “老爷!你去吧!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秦母胡乱擦了两把泪在丈夫的帮忙下把两个小的又重新塞回车厢,自己也回头坐了进去。 秦父也弯身倾了半个身子进去,只见他小心避过身后护卫们的耳目,将一块用黄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卡片塞到老妻手里,“这是为夫在升仙船上的身份证明,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县城,你们先在那儿停留两天,如果那些黑衣人没有追上来的话就还是照老安排走官道,要是……要是那些黑衣人还是追上来了,你们就想方设法的登上升仙船!” “老爷?那升仙船不是只有修者才能够上去吗?”秦母哑着嗓子,惶恐不安地紧攥着那黄玉牌说。 “放心,升仙船有义务庇护修者的亲人,只要你在大厅出示这块玉牌,他们就会让你和修述兄妹上去的!等到了船上,那些黑衣人就拿你们没办法了!至于外面的那些护卫,”秦父在老妻六神无主的目光中,咬牙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们就别管了……” “……老爷!”眼泪夺眶而出的秦母用汗湿的手将那块玉牌藏入自己贴身的亵衣口袋里,嘴唇哆嗦的点着头,“老爷,你也要好好保重啊……我和贞娘不能没有你啊!” 秦父鼻子一酸,用力抱了老妻一下,又很是认真地敲打了一番外面的护卫,这才以拼了老命的速度往自己女婿刚才离开的方向狂追而去!   ☆、第48章 三桥 压根就没想到岳父还是追过来的齐修远转瞬间就已经逃出了百川府的地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空中风驰电掣般的痛快飞行!因此哪怕是在亡命狂奔也觉得异常痛快! 当然,在逃命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在心里琢磨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对他下死手! 首先被他排除的就是他的父亲齐博伦和嫡母齐姜氏。 齐博伦虽然对子女漠视但却没理由对他动手,齐姜氏……虽然上辈子害得他家破人亡,但也是他不知道收敛自己,锋芒毕露的把嫡兄齐修玮压得黯淡无光才惹来了她的出手。没有谁比齐修远这个重生人士更清楚齐姜氏有多重视齐修玮,为了这个儿子,齐姜氏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辈子的齐修远用句粗糙的话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做人!以齐姜氏那目下无尘的高傲,根本就不可能把他放在眼底!而且,这段时间恰好就是齐修玮施暗手抢夺赵侯世子灵物的时候,当年由于这件事闹得很大的缘故,哪怕是因为元核尽毁而贬落到齐家底层的齐修远也听了那么几耳朵,还因为安王找齐修玮算账的事情而幸灾乐祸过。 如今的齐姜氏为儿子都自顾不暇了,哪来的时间找他麻烦! 因此,齐修远稍一琢磨后,就把他嫡母从他的怀疑名单中摘出来了…… 只是,既不是他那个永远都像冰块一样没有人气的父亲,又不是那个一碰到她儿子就疯狂报复的嫡母……那还能是谁? 齐修远在脑子里把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人物琢磨了一个又个,却发现自己这几年低调做人的很,根本就没结什么仇家! 既如此…… 还有谁会兴师动众的派出一个绿阶三个黄阶乃至十数橙阶和赤阶来杀他? 越想齐修远就越觉得脑袋疼。 只是没等他琢磨出个子丑寅卯,追杀他的那个绿阶首领已经阴魂不散的追过来了! 早就猜到对方会追过来的齐修远在空中猛然刹住身形,转头拎起七尺长剑就往黑衣首领要害处急刺而去!他必须在另外那两个黄阶赶到之前先把这黑衣人首领给枭首了,否则等他们会合后,还真可能应了岳父那句‘蚁多咬死象’! 那首领的修为明显比齐修远弱一线,如今这一穷追不舍又耗去了他不少元气,齐修远提剑刺过来的时候,他险些被刺了个正着!哪怕他在最后险险躲了过去,侧颈大动脉上也划破了一层油皮!黑衣首领惊出了一声冷汗! “既然追过来了就不要走了!”齐修远趁胜追击,一把长剑被他舞得杀气逼人! 黑衣首领在仓促吞下一颗补元丹后总算稳住了自己的节奏,不再躲避重新迎上去与齐修远斗了个旗鼓相当! 知道后面那两个黄阶随时会赶来的齐修远自然没心思和他缠斗,手上长剑虚晃一招就直直往黑衣首领的肋下迅刺而去!黑衣首领右脚猛然一跺左脚,借此机会往后急退再次避开了齐修远这一击杀招,同时,他手中长刀也铿锵一声与齐修远手中的长剑撞了个正着! “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齐修远眼中闪过冷冽的光,“再来试试这招如何!”只见数道绿色的火焰瞬间缠绕上了他手中的长剑,一股无法形容的澎湃压力从长剑周遭陡然迸发而出! 黑衣首领面色大变,条件反射的想躲——但怎么可能躲得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绿色火焰瞬间分化成无数剑芒往他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 齐修远眼瞅着黑衣首领就要死在自己剑下,还没来得及高兴,黑衣首领已经突兀万分地仰天嚎叫起来:“还请灵甫大人现身!救小人一救!” 听到这话的齐修远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黑衣首领右方的虚空望去! 只见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头戴兜帽身披灰色长斗篷的老人。 那老人的半张脸都隐没在兜帽里,只有一把长长的白须随着寒冷的北风翻卷刮曳。 “这么一点小把戏你都躲不过吗?真让老夫失望!”灵甫老人冰冷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与此同时,他和鸡爪子有一拼的枯瘦五指也呈鹰爪状朝向自己下方的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身前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块青色的屏障! 齐修远激射过来的剑芒悉数被挡了个正着——原本完全可以置黑衣首领于死地的剑芒被那青色的屏障一挡,陡然化作绿色的细碎光点消散于空气中。 从看到灰袍老人起就知道自己此番麻烦大了的齐修远趁着灵甫老人替黑衣首领挡下自己发出剑芒的时候,拔脚转身狂奔!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明知灵甫老人拥有青阶修为的情况下还不知死活的冲上去硬碰硬! 要知道修者只要一晋入青阶那就与过往完全不同了! 不但从此改称修士,在元武大陆也能够和耀武扬威的螃蟹看齐——自此横着走路! 自古以来,在元武大陆的修者口中就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跳下人桥跨地桥,跨过地桥踏天桥,踏上天桥始为仙,踏上天桥始为仙!” 之所以会有这句歌谣传世,是因为修者们在进入绿阶巅峰后再想要突破就和往常那样不同了!往常那样即便是突破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来也就是了!当绿阶巅峰到青阶初级不同!青阶到蓝阶,蓝阶到紫阶更不同!一上绿阶巅峰就要过三桥,一桥比一桥险,一桥比一桥恶! 过去了,那就是鲤鱼跳龙门,自此跃上九重天穹称祖道圣! 过不去,那就是泥鳅钻地洞,自此跳下万丈深渊非死即疯! 齐修远的祖父齐家老祖之所以还在蓝阶巅峰晃悠,就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没把握能够成功踏上天桥,而老安王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他没有像齐家老祖那样闭死关而是选择在元武大陆到处寻找突破的机缘罢了。 齐修远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面子居然会惹来这种人物的追杀! ——这可比嫡母的那些小打小闹要恐怖得多,也危险得多! “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也想跑?”见齐修远撒腿就跑的灰袍老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只见他手爪一捏,挡在黑衣首领面前的浅青屏障和残余的剑芒们瞬间撞击在一起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他又是对着逃跑的齐修远一抬手,一只巨大的青色掌印直直朝着齐修远的后背印去! 后面骤然传来的巨大压力让齐修远心头狂跳,下意识地扭身往后看去! 这一看,齐修远就悚然一惊! 那掌印轰然印下的威慑让他几乎软了双脚! 只是这时候他怎么能软了双脚?! 就是为了远在灵水镇等着他一起过除夕守夜的妻儿他也不能软脚啊! 深知此刻就是想逃也逃不掉的齐修远心下一横,猛然调动元核内的所有元力使用了在那百世轮回中学到的一种夺命秘法!那秘法能够硬生生将施展的人修为骤提上一个台阶!但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昂贵——乃是修者整整百年的寿命! 若是在玉佩的轮回世界里,齐修远肯定不会动用此法窝囊逃生,而是宁愿拼死一搏战个痛快! 但现在不同!现在的他有妻有子,怎么能做出与人同归于尽的傻事!而且,他的妻子乃是凡女,本来就与他的年岁不堪匹配,既如此,哪怕就是少上一百年也什么可惋惜的!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了,这世间能够增加寿命的灵物虽然少有但也并非罕见,只要有心,总有补回来的机会! 几乎可以说是当即有了决定的齐修远故意做出一副灰心丧气的认命表情,白玉般俊美的面孔也变得苦涩绝望的厉害! 灵甫老人狐疑地看着齐修远一动不动的呆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掌印落下,不由得有些错愕,黑衣首领见状,连忙吹捧道:“这小子瞧着就是个土包子,肯定从没见过像您这样修为不凡的修士,现在指定是吓懵了脑袋,连垂死挣扎都不会了!” “他的眼神可不像吓懵了,”哪怕是置身于高空也能够将齐修远的面部表情看个清清楚楚的灵甫老人若有所思地回答了一句,就在这时。他突然脸色一变,“不对!这小子再施展什么秘法!” 话音未落,齐修远已经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整个身体也骤然一闪往远处狂奔而去! 那轰然下落的青色掌印也由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深深的印入了一亩因为猫冬而荒芜的田地里! 知道目前的自己哪怕利用秘法跨越青阶绿阶巅峰壁障也不过是个冒牌货的齐修远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冲上去与灵甫老人拼命!他还不如用这陡然暴增的修为来逃命呢! “这该死的小子!忒得狡猾!”灵甫老人咆哮一声,灰色的袍摆猛然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黑衣首领见状忙不迭的紧跟而上! 在地面官道赶路的行人偶尔抬头,只能看到几个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变得有些灰暗的天空快速掠过——根本就不知道那黑点不是他们以为的鸟雀或别的什么,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满心满眼都是逃、逃、逃的齐修远在动用了自己元核内的所有元力后就卖老命的在半空中飞奔!他很清楚——眼下时间就是生命!除非他成功甩脱后面那穷追不舍的灰袍老人,否则等待他的就是妻儿痛断肝肠、自己丢了小命! 灵甫老人也没想到齐修远会突然速度变得如此之快——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已经锁定了齐修远的气机,哪怕齐修远躲进耗子洞里,他也能找上门去把齐修远给宰了! 只是这样没有目的的追法到底让灵甫老人感到恼怒!因此在注意到下方只有三三两两的凡人的时候,他都会还不犹豫地朝着前面那个像龙卷风一样拼命卷向远方的人影猛然一拍!每到这个时候,哪怕齐修远能够险险避过,下面的田地也会由此被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掌印覆盖!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跑会跑到什么地方的齐修远也顾不上了!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若非知道后面那追杀他的人没丝毫客气可讲,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换来一时片刻的休战机会! 只可惜,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原本还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的灵甫老人此刻已经被齐修远这彷佛戏耍逗弄他的行为气得三尸神暴跳!如果说以前他只打算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杀了齐修远了账!现在的他可改了主意!只要齐修远落到他手里——他一定好好的折磨后者一番再动手,以感谢齐修远的不识趣和对他深深的厚爱! 齐修远虽然没有回头,但灵甫老人那越来越凌厉的掌风还是让他猜到了自己要是落对方手里可能会有的下场!因此他一鼓作气地继续往前狂奔!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齐修远的修为毕竟是依靠秘法强制提升而来,再又往前狂奔了半个多时辰后,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往前一个趔趄!整个人也有往地面上栽的迹象! 灵甫老人见此情形哈哈大笑:“逃啊!你继续逃啊!老夫看你还怎么逃!” 没想到这秘法竟然能将他元核内的元力尽数耗空的齐修远也是面如土色! 只是他怎么能就此服输?! 他连着追杀他的是谁都还没弄明白了! 心下一横的齐修远干脆从袖子里将贴有补元丹三个小篆红纸的青花瓷瓶掏出来,边继续往前逃边用拇指撬开瓷瓶上的口塞,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里面余下的十数课补元丹都仰脖吞进了口里!这样一来,他元核内的元力总算又重新得到了补充——不过体内的筋脉却因为这无限制嗑药的行为而变得有些胀痛难当!不过胀痛可比丢掉小命好!知道孰轻孰重的齐修远又从自己袖子的内袋里摸出一个青花瓷瓶紧攥在手中,以防又像刚才那样元力用尽而往地面上栽! 这样你追我逃的凭借着补元丹齐修远竟然又支撑了半个多时辰左右! 这时候,附近的环境齐修远已经半点印象都没有了!不仅如此,他在府城所买的数十瓶补元丹也所剩无几了!更让齐修远感到绝望的是——原本只是胀痛的筋脉也因为这药力所挟带元力的冲刷有了撕裂的迹象——上辈子的他就是因为筋脉尽断才引起的元核崩毁!齐修远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眼瞅着已经逃生无望的齐修远垂眸将最后的四五颗补元丹倒入口中,聚起自己所有力量试图和后面那已经知道他弹尽粮绝的灰袍老人做最后一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齐修远眼角余光瞧见了一行戒备森严,异常豪华的车队! 那一行豪华车队莫名的就给了齐修远希望! 与其在这儿被这藏头露尾的灰袍老者一掌拍死,还不如飞下去向下面人寻求援助!也许对方会路见不平结个善缘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说……他这未满二十就绿阶中级的修为在那些世家人的眼中还是很有价值的!更别提他还有个正在闭关的老祖爷爷呢!哪怕是看在他爷爷的份上,下面的车队也没胆子见死不救! 心中大定的齐修远没有任何犹豫的往车队中间最豪华的那辆四轮马车急坠而去! 牢牢护卫在豪华马车周边的护卫们见此情形脸色大变,不约而同从腰间刀鞘抽出寒光闪闪的武器高声大喝:“保护郡主娘娘!”   ☆、第49章 思念 “已经可以确定那个齐修远是无辜的了?”京城安王府的某个小院落内赵廷凯若有所思的问即便是跪倒在他面前也脊背挺拔的劲装下属。 “是的,世子爷,”那下属对自家少主恭敬地抱了抱拳,一板一眼地答道:“您的灵物被窃夺的时候,那齐修远还在灵水镇没有挪窝,不仅如此……属下还去了一趟清波县的上元学宫,那儿的执事告诉属下,齐修远刚到清波县的时候,就去他们那里测试了一下等级,目前已是绿阶以上修为。”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必要垂涎本世子的天香九莲?”赵廷凯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这么说本世子还要好好的感谢一下舅舅,若非他的劝阻,本世子差点就冤枉了好人!” 劲装下属听到这话把头埋得深深的,没有说话。 “不过……那叫甲十一的死士也没理由谁都不攀咬就找齐修远的麻烦……我上次吩咐你们去查的东西,你们查到了什么苗头没有?”赵廷凯摩挲着自己清理的光滑无比的下颔,拧着眉头问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下属。 “世子爷英明,属下确实顺着齐修远这条线踅摸到了抢夺您灵物的真正凶手!他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同窗齐修远的嫡长兄齐修玮!他才是那个窥视您灵物并且付诸实施的人,而齐修远不过是他母亲推出来的替罪羊——那个胡乱攀咬齐修远的死士也是齐家的当家主母齐姜氏派来的!” “有句话说得好,为母则强,这齐家的主母为了自己的儿子还真是狠得下心啊,庶子难道就不是她丈夫的儿子了吗?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推出来做替死鬼!有趣有趣!趁着本世子现在有空,走!陪本世子一起去瞧瞧那个敢对本世子下手的齐家大少,本世子倒是真好奇他究竟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敢从本世子口里夺食!”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受的煎熬,赵廷凯就一阵火大,眼睛里也有浓烈的杀机一闪即逝。 很清楚自家世子眼下心里有多窝火的黑衣下属干脆利落的拱手听令,同时把自己的那一票同僚也悉数召了过来! “趁着舅舅这时候没有召见我,我们速战速决!”赵廷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斗篷就往身上披,边披还边问:“知道那小子的住处吗?” 黑衣下属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毕恭毕敬道:“早在查出那小子就是窃盗您灵物的罪魁祸首后,属下就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他就住在朱雀大街后面的白鹿巷内,那里面住的绝大部分都是像他那样来上元附属学宫就读的人。”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白鹿巷,直接骑马去!堵他个正着!”赵廷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敢抢我的灵物,我就要他的命!” 黑衣下属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出声劝阻道:“世子爷,还有句话属下没和您说,百川齐家的老祖天资纵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突破青阶壁障进入蓝阶了!如今听说正在闭死关企图跨过地桥,成功进入紫阶呢!” “你说什么?!”赵廷凯往外走的脚步陡然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错愕。 “齐家老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闭关,为人十分低调,您没有听说过他也很正常……只是,假若有一日让他知道您居然杀了他的嫡长孙……哪怕是齐修玮理亏,您也……” “我也很可能害人害己?”赵廷凯将属下未尽之意自己说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他有个爷爷是蓝阶老祖又怎样?本世子的外公还不是同样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称圣?!真要斗起来,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用力一挥被北风刮到眼前的披风,“无论如何,本世子都要好好的为自己出口气——要不然,在这京城、在这上元学宫,本世子将如何立足?!” 听自家世子这么一说,黑衣下属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只要自家世子不把人打死连累到侯爷,他才没心思管那夺人灵物的小人是伤是残呢? 赵廷凯他们要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什么的安圼翧兄妹。看到他们的赵廷凯暂时将自己找人算账的目的扔到一边,一手一个捞过来笑吟吟地问:“你们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吵什么架?” “表哥!”安圼翧和安圼翎兄妹齐齐叫道,边叫还边不约而同的告状,这个说哥哥不好那个说妹妹不对!赵廷凯被他们说得头大如斗,连做了好几个暂停的手势才道:“别急、别急,要说什么慢慢来,不要吵,你们这样吵表哥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啊。” “当然是站在我这一边!”安圼翎气鼓鼓地抢先一步开口说:“哥哥实在是太坏了,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他安排他做主!明明这回就该听我的才对(哥哥你又不是没看见贞娘姐姐的回信)!远哥哥好不容易来百川府一趟,只要我们坐升仙船,总能在他回去之前和他见一面——又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安圼翎虽然没有元核不能修炼,但安圼翧已在前不久突破赤阶巅峰成功进入橙阶。 “远……哥哥?”赵廷凯狐疑地接口,挥手制止了安圼翧想要辩解的举动,“远哥哥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定北侯府虽然远在北疆,但与京城的联系并没有断过,赵廷凯可半点都不记得安王府还和一个叫远哥哥的人有亲。 “远哥哥是我们在百川府意外认识的,他救了我……”见表哥阻止哥哥开口的安圼翎得意一笑,连忙把他们和齐修远的交往来龙去脉的描述出来。当听到那个人叫齐修远是百川齐家的庶子还给了安圼翧兄妹俩很强烈的感应时,赵廷凯的眼皮不由得狠狠一跳,与此同时,甲十一濒死前一面呕血一面说出来的那句话再一次浮现他的心头:二少的亲生母亲不是旁人,正是世子您的母亲——当今圣上亲自敕封的长乐郡主,太后娘娘亲下懿旨指婚的定北侯夫人! “……当今圣上亲自敕封的长乐郡主,太后娘娘亲下懿旨指婚的定北侯夫人。”赵廷凯无意识地将后面那句话呢喃出声。 “表哥?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呀?”安圼翎伸出手指在赵廷凯眼前比划了两下。 赵廷凯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而回神,“翎娘,你刚才说那姓齐的公子能够让你和圼翧发自内心地感到亲切……这是真的吗?” 安圼翧和安圼翎兄妹俩的脸色顿时一垮,“表哥!连你都不相信我们吗?我们真的没有说谎!” “表哥没有怀疑你们说谎,只是觉得……既然能有这么强烈的亲缘感应,那么他就很可能与我们家有亲啊?”赵廷凯摆出一脸充满期待的模样说。 “就是就是!我和哥哥也这样认为!”安圼翎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表哥呀,不是我和圼翧拿你打比方,可是远哥哥给我们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和你在一起没什么分别,每次只要靠近他,我们就会全身心的感到放松和安全,我们真的没有说半句假话!” 心脏几乎因为安圼翎这无心的一句话而刺穿的赵廷凯收回放在安圼翎肩膀上的手,扭头去看自己的表弟,“圼翧,真的是这样的吗?那个叫齐修远的……真的让你们觉得在他面前就像是在我面前一样?” 安圼翧看着赵廷凯异常苍白的面容皱了皱眉,“表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被哥哥一提醒的安圼翎也注意到了,连忙扶住赵廷凯的胳膊,担忧地也唤了声表哥。 赵廷凯闻言,调动体内元力,重新让面色恢复红润,“表哥没事,就是这几天为了找灵物没休息好,好好调养个几天就行了。” “那抢表哥灵物的坏蛋真该下十八层地狱!”安圼翎同仇敌忾地挥了挥小拳头,“表哥!上次我听人说找到罪魁祸首了?是真的吗?” 赵廷凯不动声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合呢,你们猜猜看,是谁抢了本世子的天香九莲,那人也是百川府的哦!” “也是百川府的?”安圼翧兄妹异口同声的重复。 赵廷凯含笑点点头。 “表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嘛,”安圼翎撅了撅粉嫩嫩的小嘴,“刚才我又不是没和你说,在百川府我们就表哥一个熟人!” 安圼翧听到这话很是赞同地点头,只是点到一半,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翎娘,我记得远哥的那个嫡兄好像也在上元附属学宫就读吧?前不久我们不是还见过他一回吗?” “不会吧?”安圼翎的嘴巴张大了,“表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不错,就是你们的那位远哥的嫡兄抢走了表哥的天香九莲,害得表哥差点进不了上元学宫。”赵廷凯在自家表妹充满震惊的眼神中缓缓点头。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半点都比不上远哥哥!”安圼翎恶狠狠地跺脚,“表哥!你现在出去该不会是想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吧?” “不错!他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赵廷凯脸上的表情很冷,同时心里也在猜测这两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表弟表妹在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会不会劝他不要对他们‘远哥哥’的亲兄长下手! “哥哥!我们和表哥一起去找那人的麻烦吧!”安圼翎见赵廷凯承认了,不由雀跃地欢呼一声,“我早就想好好的教训那混蛋一顿了!居然敢欺负我们的远哥哥!” “欺负?”赵廷凯惊讶地问了句。 “是呀,”安圼翎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远哥哥在百川齐家过得很不好,他们都瞧不起都欺负他呢。” “欺负?如果我的资料没有错漏的话,他现在已经是绿阶的修为了吧?绿阶的修为还会被人欺负吗?”赵廷凯故意做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表哥,是真的,”这回是安圼翧给赵廷凯解释了,“远哥是庶出的,他又无意与嫡兄的争锋,因此在齐家一直都低调做人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所以他们家里的人才瞧不起他欺负他。” “……听你这么一说,表哥还真想认识认识他了!”赵廷凯将眼中的异色敛藏,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好奇地弧度。 “等你们见了面后一定会很喜欢远哥哥的!”安圼翎听到这话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现在就在百川府,要不这样吧!表哥!等我们教训了那个混蛋后!你就带我去坐升仙船吧!我们别理哥哥那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 “翎娘!在说我坏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忘记我就在你旁边了!”安圼翧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我可不是什么瞻前顾后的胆小鬼!你忘了这封信是多久寄过来的?等我们赶到百川府去,黄花菜都凉了!”边说还边将那封信从怀里拿出来用力挥了挥! 赵廷凯伸手就将那信封夺了过来,“表哥?”安圼翧兄妹惊讶的看他。 “你们这样瞎胡闹的要是把信撕烂了该怎么办?”赵廷凯直接将信塞自己口袋里,“这信表哥先暂时帮你们保管了,走走走,不是要陪着表哥一起去找人算账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等舅舅回来,我们再想去可就去不成了!” “那等我们帮你报了仇以后……”安圼翎还不死心! 赵廷凯揉揉她的头发,嘴角弯出一个毫无温度地弧度,“表哥就亲自带你们坐升仙船去百川府,”说到这儿,他又看了满脸愤愤不平的表弟安圼翧一眼,微笑道:“如果在百川府我们没有找到人的话,就去清波县——相信在那儿,你们总能见到你们的远哥哥!” “噢!表哥!你真是太好了!翎娘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安圼翎欢呼一声,整个人跳到了自家表哥身上!安圼翧脸上也露出充满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灿烂笑容! 在安圼翧兄妹为即将见到久违的温柔兄长而喜出望外的时候,他们心心念念的人正像断了线的风筝,目标准确的直直往官道上的一辆豪华马车栽去!那拱卫在好话马车周遭的护卫们也不约而同横刀出鞘小心仰头戒备着对方的到来! 等到体内元力尽失的齐修远狠狠砸上尘土飞扬的官道的时候,十数把锋利无比的长刀也狠狠架在了他身体的要害上! 全身骨头都彷佛因为这一摔而悉数断裂的齐修远面不改色地冲着那被寒风刮得不断卷起的由雪蚕丝精心编制而成的车帘道:“在下百川齐修远,因为被仇敌追杀才不得不迫降寻求贵人庇佑,还请贵人菩萨心肠,能够帮在下一帮!在下感激不尽!”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齐修远就已经从马车上女性化十足的装饰猜测到这行车队为首的必然是个女人,而他也确实猜对了! 齐修远这边话音都还没落下,那边的马车丝帘已经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柔荑给掀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清丽女婢从里面探出头来,“娘娘说能够在这儿认识齐公子也是有缘,如果齐公子信得过的话,大可以暂时在车队里落脚,娘娘保证,只要有她在,没有人敢动公子一根汗毛。”一面说还一面似笑非笑地瞟了那依然没有收刀回鞘的护卫们一眼。 护卫首领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一挥手,率先一步将搁在齐修远脖颈上的长刀收回,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刀回鞘。 齐修远半眯着眼睛抬头眺望了望不远半空中仿佛因为忌惮什么而裹足不前的灰袍老人,心里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回是幸运的得救了!也正是因为清楚自己已经安全了的缘故,他两眼一翻,就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晕了过去。 “灵甫大人,眼看着这小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您怎么不上去直接把他宰了!”同样被齐修远的‘跑跑’神功折腾得够呛的黑衣首领气喘吁吁地问自己身旁的老人,几乎都无法保持漂浮在半空中的高人姿态。 “宰他?老夫看是把你宰了才对!”灵甫老人没好气地讽刺了句,“你难道没长眼睛吗?没看到那马车上的徽记?那可是定北侯府的徽记!”灵甫老人边说边抬手指了下那豪华马车的一处,“真要是让王爷知道我们当着长乐郡主的面杀人,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那我们就这样算了?”除了脸上布巾的黑衣首领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甘!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小子就算好狗命逃过了今天这一劫,也不代表他明天也能逃过,”灵甫老人慢条斯理地用自己枯瘦的和鸡爪子有得一拼的手慢悠悠地锊着长须,“他总不可能一直跟着长乐郡主的马车去京城吧?他们总有分开的一日!到那时,”灵甫老人冷笑着做了个枭首的动作,“就是我们送他去见阎王的时候!” 黑衣首领被灵甫老人这样一分析,顿时心服口服。他也不是个听不得劝告的,即便是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再等来自己的下属后带他们收手离开——当然,在离开的同时,他没忘记留两个一直跟着马车,时刻和他汇报。 此刻,半点都不知道自家相公是个什么处境的秦臻正一手抚着自己已经有点显怀的小腹一手牵着小家伙的手抬头看家里的丫鬟嘻嘻哈哈地凑合在一起贴春联和贴窗花。 “贞姨……远叔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都腊月二十三了,我好想他!”小家伙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的摇秦臻的手,打从他记事以来,就没和阿爹一起过个年,他也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哪怕这只是个哄骗的美好梦境也心甘! 秦臻被他这样一看,心里忍不住地就是一抽,这些天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也十分的思念自己的丈夫,特别是在丈夫已经好些天没有来信的情况下她就更担心了! 只是……这样的心理压力不应该背负到一个孩子身上。 秦臻眨去了眼底的湿润,嘴角露出一个安抚地微笑道:“放心吧,你远叔可是向咱们保证过一定会在除夕前赶回来的,咱们要相信他。” “……可是今天都二十三了!”小家伙用没有被秦臻牵着的那只手擦眼泪。 顾忌着自己肚里孩子的秦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捧着小家伙已经被她养得肉嘟嘟的小脸道:“贞姨的乖宝宝,指不定你远叔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咱们只要再耐心地等上一等,”拿过周妈妈递给她的手绢给小家伙擦眼泪,“贞姨和贞姨肚子里的孩子就指着宝宝你保护了,你可千万别自己乱了阵脚,辜负了你远叔对你的交代呀。”秦臻故意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小家伙打起精神来。 而小家伙被她这样一提,顿时也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信誓旦旦,小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合了两下,陡然红了小脸。 “……对不起,贞姨,我不该耍小脾气,还害得你担心,”小家伙握住秦臻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秦臻给拉起来,“您可千万别在往地下蹲了,要是……要是憋到小弟弟就不好了。”说到小弟弟的时候,小家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别扭。 秦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在周妈妈等人的帮助下又以一种十分缓慢的动作站起来说:“贞姨知道宝宝也是太想远叔了才会这样,贞姨不怪你。” 小家伙抿抿粉嫩嫩的小嘴巴,很是不好意思垂下头。 秦臻满脸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事实上,贞姨也和你一样很想念很想念你远叔呢,既如此,宝宝和贞姨一起等远叔好不好?等他回来了,咱们一起去码头上迎接他?” “我去就行了,”小家伙听到这话,一脸认真地仰起头说:“码头上的江风刮得很湿寒,要是冻到贞姨和贞姨肚子里的小弟弟就不好了!” 秦臻看着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真是怎么爱都爱不过来,忍不住地就俯身在他小脑门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心里更是万分感激丈夫把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留到她身边给她作伴。 而毫无征兆的被自己阿娘亲了一口的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张粉雕玉琢的可爱小脸上瞬间就红透了。   ☆、第50章 郡主 齐修远从晕迷中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一间布置的异常眼熟的客房。 这样的客房齐修远在驿站不知道住过多少回,心中很快就猜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皱了皱眉,强撑着盘膝坐起,开始调动体内因为得到充分休息而有所恢复的零星元力一点一点的滋养自己有些微破损的筋脉。齐修远不知道眼下是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位郡主娘娘会庇护他到几时,因此一定要尽快地恢复自己的实力。 只可惜,他的补元丹都用光了,要是还有的话,现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补元丹的药力仓促吸收是对筋脉有损,但只要小心服用,耐心推动体内元力循环将药力化开就没什么大碍了。 ……看样子这补元丹以后还是要再多配备一点,以应不时之需。 齐修远在心里想到。 这时,一个梳着丫髻的绿衣小婢端着铜盆走进来,见齐修远已经醒了,正穿着自己刚帮他换了没多久的单衣坐在床上忍不住就俏脸一红,放下铜盆来到齐修远面前敛衽施礼道:“小婢见过齐公子,请问您现在是否需要小婢服侍您洗漱?” 齐修远神情平静地婉拒她道:“不劳烦姑娘,在下可以自己来。” 绿衣小婢脸上闪过失落,但还是笑颜如花地蹲下身把崭新的靴子亲自捧到齐修远面前的脚踏上:“这是婢子和几个姊妹连夜给您赶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脚。” 齐修远这回没有拒绝,绿衣小婢又把崭新的衣物和腰带送到他面前,一看就是和脚上锦靴配套的,齐修远见状挑了挑眉,问了声:“可知我的随身物件都在何处?” 绿衣小婢听闻,连忙将客房唯一的木柜打开,将里面搁着零碎物件的托盘捧了出来,“还请齐公子检查一下是否有所缺漏。” “不用了,”齐修远摆摆手,随手将自己的钱袋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三五个梅花状的金银锞子抛给绿衣小婢,“感谢姑娘这段时日的尽心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唯以用此俗物,聊表一下感激之情。” 绿衣小婢面色青白交错地攥握着齐修远扔来的金银锞子,彷佛齐修远扔过来的不是打赏而是火炭一样尴尬。 齐修远彷佛没看出绿衣小婢的窘迫,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理好,直接问后者现在能否引他去拜会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心里清楚,若非那位什么郡主伸出援手,现在的他已经坐在阎王殿和判官喝茶了。 已经知道自己没资格攀上这位齐公子的绿衣小婢也是个识趣的人,当即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比起刚才的要公式化多了——对齐修远微微福身道:“郡主娘娘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您醒来,随时都可以去拜见她。”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事不宜迟,还请姑娘现在就领路吧。” 绿衣小婢捂嘴一笑,“公子也太急了,您已经两天水米未进,怎么着也得先用个早膳再过去呀。” “两天?!”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昏迷了一日的齐修远脸色大变,“那今日岂不是腊月二十六了?!” 绿衣小婢不解地看他道:“是的齐公子,今天确实是腊月二十六了。” ——贞娘,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在除夕之前赶回来的! 回想起自己对妻子的保证和儿子强忍泪水的大眼睛,齐修远心中划过闷痛,他怎么能让怀孕的妻子和随时都可能离开的儿子为他的久久不归而担心?他怎么能?! 越想越坐如针毡的齐修远哪里还肯听绿衣小婢的建议用个早膳,直接就提出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那位救他一命的郡主! “姑娘,我的妻儿还在家里等我一起团年,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齐修远的眼睛里充满恳切的味道。 绿衣小婢听得眼睛酸酸的,终于明白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绿阶修为的公子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示好不假辞色了!原来是家中早有娇妻稚儿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他回家团聚。 望着这眼露焦急之色的齐公子,绿衣小婢心中的那点功利心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还请公子不要着急,小婢这就带您去见郡主娘娘!”绿衣小婢再次对齐修远福身,急急忙忙地领着他往郡主所在的·驿站最豪华的房间而去。 “绿芙,一大早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前几日那穿着鹅黄衫子的女婢笑靥如花的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亲昵地和绿衣小婢打招呼。 “黄蕊姐姐,小妹是带齐公子来见郡主娘娘的。”绿衣小婢娇俏地双手合覆在腰间对身穿鹅黄衫子的女婢矮了矮身。“就是娘娘前两天救下的那位。” “哦,是那位齐公子吗?”名字叫做黄蕊的女婢眼睛一亮,彷佛会说话般的明眸悄悄地在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身上打了个转,拿手绢捂着嘴娇笑道:“婢子这就进去通报,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齐修远神色不动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蕊霞飞双颊,急急放下帘子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斜签出大半的身子收了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亲自出来请齐修远进去。 还没进入内间,齐修远就嗅闻到一缕馥郁如兰的暖香,再抬头,就看到一个容颜保养的光华如鸡子的华服美妇正用充满好奇的眼神望着他。 “在下齐修远,见过郡主娘娘!”原本只是想将救命恩人的面容记在心里以图日后报答的齐修远在看到美妇那双几乎似曾相识的眸子时,不由得就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委屈和悲怆感陡然涌现齐修远的心头,让他险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掉下男儿泪! “……你……”毫无疑问的,那美妇也有着与齐修远一样的感觉,“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在下……在下姓齐,名修远。”齐修远极力抗拒着那种想要扑到美妇怀中嚎啕大哭的冲动,咬着牙勉强克制住自己再次重复。 “齐……修……远……”美妇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柔嫩细滑如白瓷一样的柔荑不知什么时候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齐……公子,说句冒昧的话,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看着齐修远和她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眸,“我,我总觉得……你好像很面熟……很亲切?” 旁边的侍婢们来回看着自家女主人和那位齐公子彷佛久别重逢的激动模样,一时间险些跌掉下巴。 特别是绿衣小婢绿芙,她可以说是在这间房里最了解眼前这位齐公子的人,要知道从接触这位公子以来,他的言行举止一直都是彬彬有礼从容有度的,哪怕是婉言谢绝她的示好也做的可亲而自然,哪里有现在这副失态的模样! “请娘娘恕在下说句冒昧的话,不止您觉得在下亲切,”眼眶莫名已经泛红的齐修远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拧攥成拳,“就是在下自己也……也有和娘娘同样的感觉。”齐修远强忍着去揉被泪水刺得发痒的眼睛,强行在嘴角勾起一个上翘的弧度,“不过这也没什么惊讶的不是吗?毕竟在元武大陆历来就有投胎转世的传说,书生们也没少撰写有关前世有缘,今生重逢的话本,说不定,在下就和娘娘就是旧友重逢呢。” “旧友重逢?没想到本郡主十数年不离北疆,一离就碰上了个上辈子的朋友,有趣,实在有趣,”刚才因为血脉剧烈躁动而引起的强烈情绪已然散去的华服郡主脸上同样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黄蕊,等咱们从京城回来,这事你可一定要提醒本郡主和侯爷说说,看他听了还敢不敢厚着脸皮说话本上的故事都是糊弄人的。” 那叫做黄蕊的侍婢听到这话扑哧一笑,笑颜逐开地说:“娘娘和侯爷才分开多久就时刻惦念着侯爷了,真要是告诉侯爷,指不定侯爷该有多高兴呢。” “真是个就会贫嘴的猴精,”美妇嗔了自己的侍婢一眼,着婆子特意抱了锦墩来让齐修远坐下,才充满关切地说:“既然工资也说与我是旧友重逢,那么就别怪我这个做旧友的多管闲事、刨根问底了!不知公子是因何缘故被人追杀至此?” 齐修远闻言,脸上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不是在下欺哄您这位旧友,而是……在下也不知道追杀在下的到底是谁。” 美妇惊讶地看齐修远,齐修远满脸诚恳的回望她。 一种莫名的信赖和亲切感在两人周遭萦绕。 “这么说公子岂不是十分危险?”美妇皱着眉头,满脸担心的问。 “多谢娘娘挂怀,累娘娘为在下伤神,是在下的不是。”心中莫名暖意融融的齐修远冲着郡主拱了拱手,“还请娘娘放心,在下上次之所以会仓促跌入您的车队扰乱您的行程是因为在下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对在下动手——如今有了心理准备,那人就算已经是青阶强者,在下也浑然不惧。” “听你这语气是要脱离我的庇护,再次与那追杀你的人直面相对了?”美妇很是惊讶的说。 “在下出来前曾经向拙荆保证过,一定会在除夕夜前回家与她团年,在下不愿言而无信。”齐修远微微一笑,言下之意自然是他一定要离开的。 不舍的情绪瞬间攫住心头的美妇叹了口气,“没想到公子还是个多情种子。”她语气一顿,“既然公子执意要回家与娇妻团聚,本郡主也不好阻拦,这样吧,本郡主派一队护卫拿着本郡主的令牌护你返家!” “娘娘在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候还在官道上奔波,可见也是有要事未能完成,既如此,在下又怎能因一己之私事连累娘娘护卫累心劳累呢。”毕竟是素昧相识,哪怕对眼前这郡主观感再亲切,齐修远也无法做到厚颜要对方出手相帮。 “本郡主最烦的就是和人打官腔,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美妇的性格与她绝美动人的容颜截然相反,果断的厉害,当即就不顾齐修远的反对,一锤定音了。 齐修远在对方善意的凌迫下,只能苦笑着起身深深作揖以示感谢,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绝不能忘记郡主娘娘对自己的这番恩情。 “要不是我急着见儿子,就亲自送你回去了,”好不容易见齐修远答应下来的美妇脸上露出笑容,“不过我倒是真好奇你那位夫人到底是长得怎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让你宁愿冒着被人追杀的危险也要赶回去和她团聚。” “娘娘这话实在是太抬举拙荆了,”齐修远不好意思地朝着美妇拱拱手,“拙荆只是位非常寻常的妇人,与旁得女子没有任何区别。” 美妇闻言略一挑眉,“你的那位夫人难道也与本郡主一样,不能修炼吗?” 站在美妇身后的女婢们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地往齐修远脸上看去,眼睛里充满着浓浓的好奇。 “娘娘不需如此抬举拙荆,”清楚眼前郡主为什么要拿自己与他妻子作比的齐修远心口一热,很是诚恳地说:“是的,拙荆与您一样,也没有元核。” “你的父母怎么这么的不负责任?”美妇柳眉倒竖地一拍扶手(身后的女婢们慌不迭的凑过来劝着郡主娘娘息怒,担心气到身子之类的话),“明知你妻子没有元核还允许你们结合?这样不匹配的姻缘……往后若你妻子先你一步而去,你该怎生得好?” 美妇语气里的关切之意让齐修远心怀感激,只是他却没把那接受任何人用这样轻慢的语气说自己的妻子,哪怕对方给自己极大的好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娘娘误会了!这门婚事是在下自己求来的,能够娶拙荆为妻,对在下而言,是在下这辈子最大的幸运。”齐修远神色间异常郑重的表态道。 美妇满眼困惑地看他,“可你明知她陪不了你多久,你又非是那等色衰爱弛的狠心人,往后的日子……你该怎样度过?” “对在下而言,这并非什么为难的事情,”齐修远垂了垂眼帘,面上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因为早在迎娶拙荆的时候,在下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决定?”美妇不解重复。 “是的,在下早就决定,在下拙荆离世之时,就是在下追随而去的时候。”齐修远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的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眼前这位郡主说实话,只知道自己骗谁都不能欺骗她。 “上元道君在上!”美妇和她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女婢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们瞠目结舌地瞪视着哪怕是坐在锦墩上依然背脊挺拔的锦衣公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良久,美妇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刚才本郡主说你是个多情种子还真没说错,齐公子,听你这么一说后,我可更想见见你那位夫人,能嫁给你,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啊!”打从美妇出生到现在,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说有男修在妻子百年后要为其放弃长生殉情而去啊! “不,娘娘过奖了,”齐修远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于在下看来,能拥有拙荆这样的娘子,是在下最大的福气才对!” 美妇看着齐修远没有丝毫勉强的感恩表情,终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由于齐修远坚持要走,美妇只能留他用了个早膳就依依惜别。 在齐修远要离开的时候,她不但抓住这次护送齐修远回去的护卫们好生敲打一番,还很有几分暴发户气质的将刚才所说的那块写着【长乐】两个古篆字的令牌交到齐修远手上,“这块令牌是我身份的象征,你留着,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话,不论是把这令牌送到京城的安王府还是北疆的定北侯府,都会有人见你并且帮助你的!齐公……我叫你一声修远吧,修远啊,既然你说我们是故友相逢,那么就别再推迟这份故友的好意了行吗?” 美妇罕有这样放下身段的时候,当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把这块令牌塞到齐修远手里的时候,齐修远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不过,“……真没想到您就是圼翧和翎娘说的那位哪怕是住在北疆,也从未忘记给他们送生辰礼的姑姑,”也是被齐修玮抢了灵物的冤大头母亲。“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怎么?你还认识圼翧和翎娘?”美妇也就是长乐郡主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齐修远将他和安圼翧兄妹俩的渊源和长乐郡主说了一遍。 长乐郡主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出声了,“修远啊,看样子我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瞧瞧,你救了我的侄女,我又把你给救了,哈哈……好好好,等这次到京城我一定要把我们是怎样相识的事情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也会觉得非常有趣的!” “在下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缘分,”齐修远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娘娘怕是不知道,拙荆和令侄女翎娘还有一段别样的缘分呢。” “别样的缘分?”长乐郡主一脸好奇。 “不错,早在百川府的时候,翎娘就拉着拙荆结拜了。”齐修远轻笑一声,“如果拙荆知道在下这回出来还能认识圼翧和翎娘的姑姑,定然也会叹上一声无巧不成书。” “连翎娘那骄傲的丫头都能忍不住要和她结拜?”长乐郡主满脸诧异地重复道:“你这么一说本郡主可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我说修远,你是不是故意在吊本郡主的胃口?” “我就是再怎么吊您的胃口,您也不可能随我一起去灵水镇瞧上一瞧不是吗?” “你可别用激将法激我,”长乐郡主笑吟吟地说:“要不是担心我儿子,我还真可能和你一起去灵水镇看看!” 齐修远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下,“担心您儿子?娘娘的儿子出什么事了吗?” 长乐郡主眸中恼恨之色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个哪个天杀的居然看上了我儿的灵物,把它给抢了,我儿这回可伤心坏了!”她环视四周,压低嗓音道:“我这次去京城为的也是把他父亲重新给他踅摸到的灵物亲自送过去(要不是侯爷无旨不能擅离北疆,恐怕连他都要和我一起去京城好好的安慰一下廷凯那孩子了),免得耽误他进入上元学宫的时间!” 齐修远瞳孔一缩,“娘娘,您可真是太信任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个修者,您就不怕我见财起意,对您动了杀机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长乐郡主半开玩笑地斜了齐修远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只要是看着你,我就对你充满着信任,半点都不觉得你会伤害我会对我不利。” 怎么都没想到长乐郡主会和他有同样感觉的齐修远故意做出一副撞天屈的模样道:“娘娘这话可说的好没道理,明明我的感觉也和娘娘一样,难道这也是娘娘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吗?” “本郡主可从不对人使下三滥的手段!”长乐郡主骄傲地一扬下颔。 “在下对人也一向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齐修远不甘示弱! 两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的就笑了开来。 “既然不是你,又不是我,那么,”长乐郡主冁然而笑,“还真的只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是旧友重逢,是前世有缘,今生相聚了!” 齐修远望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长乐郡主,莫名的就觉得自己非常享受和对方相处的时光,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怎么眷念难舍,也到了该道别的时候! 齐修远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眼婆娑的长乐郡主,鬼使神差之下,竟然撩起袍摆单膝跪倒在长乐郡主面前,“此次一别,不是何时才能相见,修远惟愿娘娘健康长寿,玉体安康!” 长乐郡主强忍着将齐修远搂进怀里的冲动,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手绢摁了摁濡湿的眼角,强作欢颜地叮嘱道:“回去后记得代本郡主向你夫人问好,本郡主对她是真好奇,你在路上,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就与人硬拼,凡事以保命为要,你可别忘了,本郡主……还等着收你报平安的来信呢。” 齐修远强忍着几乎要冲眶而出的眼泪,另一个膝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跪落于地! 他就这样毕恭毕敬地对着长乐郡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翻身跃上长乐郡主赠送给他的高头大马,一勒缰绳在众多护卫的拱卫下扬尘而去! 长乐郡主看着他矫健修长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就毫无征兆地泪如雨下!   ☆、第51章 悲喜 安王年轻的时候脾气十分暴躁,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老安王没那个耐心纵容他,直接扔给他一箱子笔墨纸砚要他练着静心,就这样把他关了禁闭。 等到老安王觉得他的脾气没那么糟糕,扔进サ哪窍浔誓窖庖灿昧艘淮蟀牒螅胖匦掳阉懦隼础 只不过人是放出来了,这靠着练字静心的习惯也养成了。从那以后,安王就对自己的书房充满了好感,时不时的总要在里面待上一待。 府里的人也了解他的习惯,除非他亲自派人去传,否则绝不可能打扰他。 不过今天这个惯例注定要打破了! 一直都是把自己当壁虎看的影卫突然从虚空中冒出来跪倒在练字的安王面前。 安王手中的紫毫笔猛地一抖,宣纸上一个看了就让人整颗心都安宁下来的静字就歪了最后一笔。 安王眉心猛地一跳,低头往地毯上看去。 “出了什么事?”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薄怒。 影卫身形猛地一僵,低眉强作镇定道:“卯首领从有容府传来灵甫大人的口信,说追杀途中出了意外,需要王爷您亲自定夺。” “怎么?青阶的灵甫出马都没能解决一个刚刚升上绿阶没多久的小毛孩吗?”安王冷哼一声,身上陡然爆发的怒意如同实质一般压得影卫喘不过气。 影卫强忍着满心恐惧道:“回王爷的话,并非灵甫大人他们办事不利,而是追到中途那齐修远被人给救了!救他的人还是王爷您的妹妹长乐郡主!” “你说什么?!”安王拍案而起。 影卫从怀中掏出密信双手奉上,“这是卯首领写给您的密信,送信来的影卫说一切缘由经过和他们后来派人追踪郡主车队所查到的结果都在信中写明,还请王爷早做定夺。” 安王手指微动,影卫手中的密信已经腾空而起漂浮着落到他摊开的手掌上。没耐心用拆信刀的他直接将密信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影卫安静的伏跪在他脚下。 看完后,安王的眼睛定格在‘因郡主与他一见如故,亲派人护送他返家的缘故,属下等不敢轻举妄动’上,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心想,难道这就是天意? 安王脑子里全是妹妹小时候的模样,和她在产床上挣命时的那一声吼:父王!哥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无论如何! 妹妹的嘶喊还言犹在耳,此刻的他却要下令去杀妹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安王的脸上罕见的多了一丝犹豫。 沉吟片刻,安王终于有了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吩咐灵甫和安卯他们除了留两个人监视以外,都撤回来,等郡主的人离开了再说!” “属下遵命!”影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此时的赵廷凯院子里—— “表哥还是太心软了——怎么能揍了那坏蛋一顿就罢手呢?”安圼翎气呼呼地对坐在自己对面把玩一块翡翠玉佩的赵廷凯说:“他断你修行之路,你就是毁了他的元核,也没哪个能厚着脸皮替他讨公道!” 赵廷凯看着义愤填膺的表妹,眼睛里闪过无奈,如果让你知道我原先的打算是把他给大卸八块,恐怕妹妹你又会说我残忍了。 “让他当着同窗的面向我道歉,承认窃盗了我的灵物。这还不够丢脸吗?以后他可要背负着一个小偷的名声过一辈子啊!” “那也是他活该!”安圼翎满脸的愤愤不平。她哥哥安圼翧强忍着笑意咳嗽一声,将脸转到一边。 这时候赵廷凯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一脸古怪地打量着自家表妹道:“翎娘,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生气?” 安圼翎转了转眼珠子,娇嗔道:“表哥,我这可是为你打抱不平啊,你瞧瞧你那是什么眼神!” “打抱不平?我看是想好好的巴结我讨好我尽快送你们去百川府吧。”赵廷凯也是个聪明人,在看了安圼翧的明显反应后,很快猜出安圼翎如此积极的真正原因所在。 安圼翎被他一噎,恼羞成怒的瞪自家哥哥一眼,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表哥决定什么时候带我和哥哥去百川府啊,再拖下去都要过年了!” “你也知道快过年了,你觉得这时候舅舅和舅母会准许我带你们出去游玩吗?还有外公他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上次的灵药都是派安王府的影卫送的,“你和圼翧不给他老人家认认真真的拜个早年,你们以为舅舅过后会怎样对你们?” 安圼翧兄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不过…… “表哥!你明明都答应我和哥哥了,难道打算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吗?”安圼翎的声音里充满怨气。 安圼翧脸上看热闹的表情也消失了,转而变得严峻起来。 赵廷凯看着两人登时就垮下来的小脸酸溜溜道:“你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在乎你们那个远哥哥啊,为了见他连自己的亲表哥都不相信了!表哥答应过你们的事,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安圼翧兄妹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红了起来,不过安圼翎没忘记小小声地控诉一句:“在我们心里远哥哥也和亲哥哥一样啊,谁让你拿他来开玩笑呢——你明知道我们那么的想他!” 表妹带着几分怨怼的话让赵廷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我是答应过你们带你们去百川府找那个齐修远,可问题是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王府里戒备森严,我就是想把你们带出去也办不到啊!” “那表哥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做?”心里和妹妹一样失落的安圼翧强打起精神问。 “我的意思是先把这个年过了再说!等年过去我也要进上元学宫了,在那之前我向舅舅舅母申请,让你们和我一起去外面散个心度个假什么的舅舅他们指定不会拒绝,到那时,你们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你们的远哥哥了吗?” “不止是远哥哥还有贞娘姐姐,我们也想她!”安圼翎快人快语道。 赵廷凯神色一怔,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封从圼翧手里拿来就没有再还回去的信笺,想到那信里别有一番秀丽的簪花小楷,一时间就有些失神了。 齐修远在有容府外的官道上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岳父正拿着一张不知道找谁画的他的画像不停的问着步履匆匆的旅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画中人! 齐修远的眼眶当时就红透了! 他用力勒紧马缰绳,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身下马朝着秦父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边跑边还用响彻方圆数十里的声音喊道:“阿爹!阿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秦父浑身巨震,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迅猛回头,“修……修远!真的是你?!我没做梦吧!” 这些日子看着那一个个深深烙印在田野或官道附近的巨大掌印,他已经绝了女婿还活着的奢望,没想到……没想到老天爷到底待他秦某人不薄,居然又把他的女婿还回来了! “是我!是我!”齐修远浑然不顾秦父满身的脏污,一把和他拥抱在一起,“除了我和贞娘还有谁能唤您一声阿爹啊!” “真的是道君老爷保佑啊!你还活着!我女婿还活着!真的是道君老爷保佑啊!”秦父回抱着齐修远似哭似笑的一阵喊叫,语无伦次地全然看不到路上行人那仿佛掉了下巴的震惊神色! 感受着自家岳父发自内心的欢喜,齐修远心里也不由得暖洋洋的,翁婿两个就这样真情流露地狠狠发泄一通,这才把臂进了官道旁的一家茶寮(期间,齐修远没忘记好好安置长乐郡主派来保护他的那一队护卫。),点了热气腾腾的粗茶和寻常点心就迫不及待地述说起彼此分开后的情形。 秦父得知自家女婿这回能逃出生天完全是托了定北侯夫人、当今圣上钦封的长乐郡主的洪福,赶紧忙不迭地对着茶寮外大礼参拜道:“等回去后,一定让你岳母立个长生等等!修远你刚才叫我什么?!”秦父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问坐在他对面的齐修远。 “阿爹,我叫您阿爹,”齐修远微笑着重复,“女婿也是半子,我叫您一声阿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能够在明知道是送死的情况下还追出来找他,他就是叫上一声阿爹又有什么不对? “是是是,是天经地义,”秦父本来就因为见到女婿而红肿的眼睛顿时肿得更厉害了。只见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老泪,满面红光地迭声说:“你叫得,你当然叫得,能被女婿你叫一声阿爹,是我这个老头子的福气!” 从没有叫过别人一声阿爹的齐修远心里也有些小激动,不过再想到对方见到自己离开后很快就追上来的行为,就真的是既感动又无奈了。 “阿爹,我之所以放心离开就是因为有您在啊,您怎么能就这样扔下他们老老小小的——”就撒手不管呢? “你也说他们摆明了就是追着你来的,既然这样比起他们明显是你要危险的多……行啦行啦,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你阿爹我,你阿爹这不也是怕怀孕的女儿没了相公吗?!”秦父被女婿不敢苟同的眼神看得头大,赶忙打断他。 “不过阿爹这回也确实是闹了个大笑话,”秦父尴尬地摸摸脑门,端起茶杯,滋溜一声把茶水当美酒来嘬着饮,“说是来帮女婿助拳的,结果却把个女婿给弄丢了!这也就算了,嗨!实话说,你阿爹我还真不知道你阿娘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能不能找到升仙船——再顺顺当当的坐上去。要知道他们中间可没一个人有修为,这世上可多得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 “您不说我倒是忘了,”齐修远急急搁下手中筷子,“既然这样咱们还坐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追啊!” 儿子可做梦都想着再见他阿公阿婆一面呢——特别是后来艰辛拉拔着他长大的岳母——要是让小家伙知道自己这个做阿爹的不但没能把他的阿婆带回来还弄丢了那就等着水漫金山吧! 越想越着急的齐修远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催促自家岳父抓紧时间赶路。 秦父也惦念着老妻,“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有和她约定好,要是咱们连着两天都没回来就让她带着修述他们上升仙船,如今都腊月二十六了,他们现在铁定已经在船上呆着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秦父所说的那样,秦母三人确实上了升仙船,此刻正凭借着那块黄玉牌在三楼订了个小房间待着。由于他们是因为避难才破例没在修者的带领下上来的,这段时间没少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瞧他们,秦母被吓得汗毛直竖又担心自己害怕的模样吓到两个孩子,只能强作镇定。 如果这时候的秦父看到秦母,恐怕都不敢与自己的结发妻相认了!短短数天不到,在极大的心理压力和煎熬下,秦母已经憔悴的不堪人形! “三哥、伯母,那些护卫真的会没事吗?”齐练雯绞着手上的帕子,脸上的表情很不安。 “他们要是真跟着我们一起走才危险呢,”齐修述不厌其烦地再次安慰妹妹,“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比起和我们这些跟二哥有关系的人在一起,他们这些扮作寻常百姓离开的人可安全多了。” “不错,修述说的对,就是这么个道理。”秦母赞同的点头。 “三哥的意思不是我们不仁义的抛下他们,而是他们抛下我们了?”齐练雯紧皱的眉头散开了些。 “真歉錾倒媚铮鼻啬敢蛭饨亢┑哪q旱靡焕郑蛘煞蚝团錾牢床返某撩菩那橐膊挥傻糜兴汉停澳阃嗽诓柑岢龇挚呤保橇成夏侨缡椭馗旱那崴杀砬槁穑俊币幻嫠狄幻娼」媚锫Ы嘶忱铩 齐练雯闻言怔了怔,这回心里是真的半点负担也没有了。 “伯母,有句话修述不吐不快!”齐修述脸上的表情破天荒的有些阴郁。“您真不应该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他们走!明明是护卫却被履行自己的职责,反倒抛下主家逃命,怎么想怎么觉得让人作呕!” “修述啊,伯母也是没办法!”秦母长叹一口气,“人心散了,与其让他们满怀怨恨的保护咱们,还不如就这样放他们自行逃生。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把我们送到了你秦伯父所说的那个县城——要不是他们,我们现在可能连升仙船固定停泊的码头都找不到——怎么着也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秦母看着齐修述久久无法释怀的表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其实严格点的说,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老人不还有句古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这世上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们二哥和秦伯父一样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无惧生死的。” 秦母的这句话说完,这间简陋的房间彻底的安静下来。 良久,才响起齐练雯的一声啜泣,“我真的好想好想二哥,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不对?” 齐练雯的问题在座没有人能够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秦母才强打起精神道:“还记得伯母教给你们的话吗?见了你们二嫂该怎么说。” “放心吧伯母,我们会掩饰好情绪不让二嫂发现异样的。”齐修述沉声说。 齐练雯也狠狠点头,二嫂肚子里很可能就是二哥唯一的骨血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已经和惊弓之鸟没什么区别的秦母三人弹跳而起,秦母更是语气异常急促地说:“赶紧躲里屋去,我让你们出来你们再出来!” “伯母!”齐修述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可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男丁! “你还小!我答应过你二哥和秦伯父要照顾好你们俩,快点给我进去!”秦母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升仙船真的像丈夫所说的那样安全,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把这两个孩子交到女儿手中,不让女儿守了寡又被婆家因为齐修述两兄妹的事情而迁怒! 用力仰头试图将恐惧的眼泪逼回去的秦母抖着手拉开了长条形的门闩。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那小哥环视了下这简陋的环境,恭敬拱手道:“冒昧来访,还请老夫人见谅,听外面的人谣传,几位是去灵水镇齐家投亲的,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秦母带着三分纳闷七分警惕地看他,“是真是假和小哥有什么关系吗?” 那穿着上好绸布的小哥闻言连忙作抱歉状,“都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忘了向老夫人道清缘由。说来也巧,小的的阿娘就在灵水镇齐府做事,听说您也要去齐府这才冒昧地想请您帮小的一个忙把小的替家人准备的东西捎过去,您家里有修者,自然知道我们这些人寻常是下不了船的。” “你阿娘是谁?”秦母听着对方说的头头是道的模样忍不住出口问到,她和女儿来信频繁,对女儿家的下人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指不定这小哥的阿娘女儿就和她提过。 “说来也是齐夫人抬举,”小哥一脸感激地说,“小的的阿娘就是齐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周妈妈——” “什么?!你就是那个为了母亲和弟妹自卖自身孝感动天的王小魁?!”秦母满面震惊的脱口而出。 听到秦母叫出他名字的王小魁脸上喜色一闪而过,连忙对秦母抱拳作揖道:“当不得老夫人如此夸赞,不知道现在能否蒙您恩准,让小的进去说话?”这站在门口到底人多眼杂,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这时候秦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把人堵门口呢,连忙满脸抱歉的把人让进屋里来。 王小魁进屋后,秦母也把藏在里屋的齐修述兄妹叫出来,王小魁跪下给秦母三人磕头,“小的拜见老夫人和三公子、四小姐,这段时间夫人可一直都在牵挂着你们,每天都数着日子等你们归家呢!也不知道家主在哪儿,小的有要事要禀报他!” “……” 看着王小魁高兴不已的模样,秦母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往喉咙里灌了碗黄莲汤苦涩得厉害。 单单是和女儿家的下人说出那让人几乎无法承受的噩耗就如此的艰难,等到女儿面前,她还不知道会露出多少破绽呢! 秦母长久的沉默让王小魁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小的过来前,依稀听人说过一嘴……几位是来升仙船上避、避难的……难道?!”王小魁的脸色顿时变得比最上等的宣纸还要白上几分! 心里早就负荷不住这沉重压力的齐练雯见他这副震惊莫名的模样忍不住地就捂住嘴扭头痛哭出声。 王小魁被她这样一哭仿佛被监斩官判了死刑一样的只觉得自己刚刚才有了些许曙光的天空又一次黑了个彻底!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可怖绝望上数分! “老夫人,您能不能告诉小的是谁、到底是谁害了小的最敬佩的家主大人!”王小魁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双眼睛恨得几欲喷出血来! 秦母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光一样的坐到桌前的长凳上,语无伦次地说:“别说是你,就是我们自己也想弄明白啊!可问题是就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啊!” 齐修述强忍着满心的痛楚,在旁边将他们遇到袭击的来龙去脉说给王小魁听,希望王小魁能想出点有用的线索。 王小魁毫无形象的蹲跪在地上用力揉着脑袋,“据小的所知,家主他一直与人为善从不结仇啊,他怎么可能被人追——”王小魁的话戛然而止。想到了齐修远交给他的那些几乎源源不断的银色灵鱼,开始怀疑是不是谋财引发的害命! 秦母三人看着王小魁阴晴不定的脸色,不约而同地焦急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王小魁双手的指甲用力抠进掌心里,“小的确实想到了点什么——不过请恕小的无礼,小的的发现只能告知给夫人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尚未出生的小主子保住这仅有的一点家产,哪怕是豁出他王小魁的这条贱命也在所不惜!想到家主那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臣服的雍容风仪,王小魁心里就难受的厉害……那样出色的人物,怎么说说没就没了呢! “王小哥,我感激你对我女儿女婿的忠诚,只是以我女儿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听到这样的噩耗!不论你基于什么样的原因不得不保守秘密,你想到的那个线索,能不能请你等我的女儿生产以后再告诉她!”秦母的语气里充满恳求的味道。 齐修述和齐练雯两兄妹也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确实,这可真的是半点大意不得! “还请老夫人放心,小的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王小魁眼中闪过坚毅的光,再一次朝秦母等人恭敬磕头后,双拳紧攥的转身走出了这间朴素到堪称简陋的房间。   ☆、第52章 重逢 腊月二十九这天,清波县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场雪。 秦母带着齐修述兄妹下了让人如坐针毡的升仙船,坐上了从清波县去往灵水镇的渡船,船只是王小魁帮他们联系的,是专门跑清波到灵水的老船夫,行船的速度不快,但胜在稳当。 齐修述兄妹两个如果是以前,一定会把大半个身子都倾到船舱外对着外面的水乡景色,讨论个叽叽喳喳。 眼下的他们却无半点这样的心情,沉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话都懒得说。 秦母也没时间注意他们的异样,此刻的她,整颗心都被自己即将见到的女儿填满了。 当老船夫跟船的妻子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到渡口的时候,秦母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先走到甲板上往那影影绰绰的石头牌匾眺望。等到齐修述兄妹两个跟出来,她连忙又叮嘱了两个小的一回,生怕他们漏了口风引来女儿的怀疑。 齐修述兄妹已经不是头一回被她这样嘱咐,但还是异口同声地说:“放心吧伯母,我们知道轻重不会在二嫂面前出差错的。” 秦母这才发现自己有点神经质,她满脸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伯母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 “而是关心则乱,”齐练雯揽住秦母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我们懂您的心情,我们也和您一样关心二嫂。” 齐修述在旁边,一脸郑重地点头。 秦母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濡湿。 灵水镇码头渡口上,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踮着脚尖往江上探望,那充满希冀的眼神瞅得他身边人一阵鼻酸。 “小少爷,咱们出来的时候,夫人可是特特叮嘱过您,一定不能在风口上待太久,要是染上风寒就是对她的不孝顺了。”为了劝走小人儿,忠心耿耿的仆妇只差没打着女主人的牌子出声恐吓。 只可惜小家伙却执拗的很,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周妈妈,我穿得厚厚的,真的一点都不冷!”小家伙为了力证自己所言非虚,还拉着周妈妈的手捏了捏秦臻亲手帮他做的厚袄子。 “小少爷……”周妈妈的神情充满着拿小孩没辙的无奈。 小家伙弯着眼睛雀跃地笑,“今天已经是二十九了,我一定能等到远叔叔!我想让他第一个就看见我!” ——还有他承诺过一定会带回来的阿公阿婆!只要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亲人就在这江上的某条小船上,小家伙就激动的想要欢呼出声! “小少爷,家主要是知道您为了等他而罔顾自己的身体,未必就会感到高兴的!”周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自家的小主人。 小家伙却倔强地摇摇头,“只要我自己小心点,不生病,远叔叔就不会生气了。我这么、这么的想念他,”边说边比划一个大大的环抱动作。“他也一定会这么、这么的想念我!” “那您一定要注意保暖。”看着这样的小少爷,心知自己这回哪怕是把嘴皮子说破也没可能把他劝回去的周妈妈只能叹着气,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塞暖炉,生怕就真的冻到他,无法向女主人交差。 小家伙感受着暖炉带来的温度,冲着周妈妈又是甜甜一笑的哄她,让她别担心,保证自己一接到远叔叔就以最快的速度跟她回家。 周妈妈听得真的是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小家伙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午夜梦回总是会惦念起的身影,小家伙的眼泪当时就流出来了! 他红嫩嫩的小嘴条件反射地张开想要唤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一声“阿婆”,却又因为顾虑而重新闭紧了嘴巴。 ——不,不能心急,阿婆和阿公他们还不认识你呢!耐心点、耐心点,等阿爹把你们介绍他们,你在喊他们! 不过不能唤阿公阿婆不代表不能唤远叔叔啊,自己不惧风雪的等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迎他回家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家伙冲出渡口四面漏风的凉亭来到码头上对着那越来越近的小船又叫又跳:“远叔叔!我在这儿!远叔叔欢迎回家!远叔叔!” 小家伙充满喜悦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也传入了秦母等人的耳朵里。 “三哥,你瞧,那儿好像有一个小孩子!”齐练雯难得多了几分活力的手搭凉棚往灵水镇的渡口处极目眺望。 船娘在旁边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近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应该是等着接自己的亲人回家过年吧。” “是啊,快过年了,”秦母感慨一声,“是啊,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可真是有心了啊!” “伯母,您听听,那小孩是不是在叫远叔叔?”比起秦母和齐练雯,齐修述明显要敏锐的多,很快就从渡口小家伙那激动朝他们这边挥手的举动联想到了什么。 “远叔叔?”齐练雯惊呼一声,“三哥,难道那个孩子就是二哥和二嫂他们收养的那个?” 齐修述点点头,用肯定地语气说:“应该是他没错。” 同样在女儿的信里不止一次听女儿提起过他的秦母也不由得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这个被女儿夸得天花乱坠的小家伙是个什么模样。 这不看还好,一看秦母就吓了一跳。 无他,全因这孩子的眉眼轮廓与自己的女婿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女婿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秦母还真有些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女婿和别的女人偷生的! “远叔叔!远叔叔!”那码头上的小家伙在叫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心里一焦急,居然就这样左脚猛地往地面上一跺,朝着与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小船急蹿而来,秦母等人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动作,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咋舌,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于他而言,简直就和一个寻寻常常的小跨步没什么区别。 “小少爷!”周妈妈因为自家小主子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吓得够呛,等到船只一靠上码头,她顾不得还没停稳就几个踏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小家伙的胳膊语气急促地说道:“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要是掉到江里头去了,妈妈可怎么和夫人交代!” 如果是以前的小家伙,看到周妈妈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定会好好的安慰她并且为自己的冲动行为道歉。此刻的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而是扫视着这一走上来,就一目了然的船舱,声音哽咽的说:“周妈妈,远叔叔不在这上面,他还是没有回来。” 小家伙难过的声音听得在场大人们的心头也跟着一紧,齐修述抬脚走到小家伙面前蹲下,“你是这灵水镇镇守大人的侄子吧?” 我不是他侄子,是你侄子才对…… 小家伙看向自己三叔的眼神充满委屈。 “不知道你远叔叔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齐修述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我是你远叔叔的弟弟,你也可以叫我一声修述叔叔,我是特意跟着你远叔叔来灵水镇过年的。”边说边把王小魁帮他准备的礼物拿出来,“这是你远叔叔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他说这是他给你的道歉礼物。” “我才不想要什么礼物呢,比起礼物我更想要他回家!贞姨现在怀着小弟弟,每天都好想好想他呢!”小家伙嘟了嘟嘴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对强打起精神对齐修述说了声谢谢。 小家伙地童言稚语听得秦母三人险些落下泪来。 这时候周妈妈也从惊魂未定中醒过神来,她嗔怪地瞪了自家小少爷一眼,来到秦母和齐修述兄妹面前道了个万福,说她是秦臻派来迎接他们的人,又问家主大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秦母知道要瞒着女婿和丈夫的噩耗到女儿平安生产的她肯定需要周妈妈这等忠仆的帮助,她对齐修述兄妹俩使了个眼色,用充满高兴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周妈妈,我女儿在信里可没少提起过你,说你帮了她大忙,减轻了很多负担。” 经过这几天的配合已经能充分理解秦母意思的齐修述立刻明了地弯腰把将小家伙抱起来,踩着连接船只和码头的木板率先往船下走去,边走边逗着小大人一样的小家伙说话,齐练雯跟在他们身后。 ——至于他们的行李物件,王小魁到时候会专门安排船只送过来。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起老夫人您的夸奖。”被秦母拉着手走在后面的周妈妈面上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却忍不住猛然一沉,从秦母那强作欢喜的语气里她察觉到了不祥的味道。 “你比我原先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难怪能生出王小哥那样聪明的儿子。”秦母感慨于周妈妈的敏锐,喉头哽咽地压低声音把女婿在回返的途中遭人袭击,至今生死不明的消息告诉给周妈妈听。 周妈妈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晕厥过去。 秦母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深有感触,很高兴女儿女婿手下的人也并非都像那些护卫一样凉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家女主人知道,如今我已是筋疲力竭、六神无主。到了贞娘面前,还望你能替我转圜一二,免得让她发现破绽,累了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周妈妈被秦母这样一说登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家主对奴婢一家有大恩,奴婢知道该怎样做。” 秦母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的逼迫着自己不流出来的周妈妈心里也是一阵酸楚,“真是为难你了。” 秦臻收到母亲已经坐着马车(这些天以备秦父秦母等人的到来,秦臻在码头处一直派人备了马车等着,如今可算是派上了用场。)往这边来的消息时,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再没过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她也迫切的希望有亲人在身边呢。 为了以示自己的郑重,秦臻不顾丫鬟们的劝阻执意领着家中所有的仆役来到大门口等候。 “阿娘!修述!雯娘!这儿,我在这儿!” 秦母刚下马车,就看到自己因为怀孕而显出几分丰腴的女儿正浑身裹得严实的往这边看来—— 女儿眼睛里的焦急和欣喜看得秦母疾走数步上前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齐修述兄妹在旁边腼腆的叫秦臻二嫂。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见母亲落泪的秦臻一面忙不迭地抽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一面点头对齐修述兄妹说他们一路辛苦了,欢迎他们的到来。 “阿娘这么久没见你,一时间就没忍住。”秦母将眼睛里的痛色掩藏,声音嘶哑地说。 “老夫人这是喜极而泣呢。”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的周妈妈笑吟吟地亲自搀扶着秦臻的胳膊,“夫人,知道您也好些天没见老夫人了,心里肯定也想得厉害。可您再怎么想也不能忘了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啊,他还那么的小,可受不得丁点凉,您和老夫人要互叙别情也得到烧了地龙的屋子里去啊。” “阿娘,你瞧她,就惦记着她的小主子,半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秦臻故作生气地甩开周妈妈的手去抱秦母。 秦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屋里走,“人周妈妈可是满心满眼的为你打算,你可不能欺负她,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还这么调皮。” 听到这话的小家伙忍不住在大家绕过影壁的时候,抱住了秦臻的腿。 秦臻满脸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瓜,“自从有了这个小宝贝,我就已经提前一步感受到做阿娘的快乐了,来,宝宝,给你阿婆和叔叔姑姑们打个招呼。” 总算等到阿娘把自己介绍给阿婆的小家伙甜甜地挨个叫了。 秦母被他叫得心肝都化作一团,只差没把他当亲外孙一样看了,齐修述兄妹俩个也是满脸的笑意。 秦臻眉眼温柔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不过…… “不是说阿爹和您一起来的吗?怎么没见他的人?”她虽然直到现在都对那卖女儿的老头没什么好感,但就算看在秦母的面子上也要意思意思的问上一声。至于另一个早就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回来陪他们娘俩个过除夕的混蛋,秦臻就真的可以用自己原本世界的某个词‘呵呵’来形容了! 趁着自己现在心情好,直接把他扔到脑后面比较干脆! 秦臻这样气呼呼地在心里想到。 秦臻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在场所有知情者都忍不住心头一跳。生怕秦母扛不住把真话说出来。 不止是齐修述等人担心,就是秦母自己也以为她会在女儿问及丈夫的时候失声痛哭。 庆幸的是,到最后,她对女儿的关爱占了上风。 “他和女婿在一起呢,你也知道他们多和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秦母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 “阿娘,关于这一点,我早就领教过了。”秦臻噗嗤一乐,笑颜逐开地说:“您是不知道相公有多敬重阿爹,有什么对修者有用的好东西,宁肯自己不用,也要第一个给阿爹送过去。” 秦母口里发苦,“是啊……修远他一直都是个孝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阿爹才会抛下咱们母女不顾,毫不犹豫地豁出性命去救他啊。 百川齐府正院—— “看样子……我们还真的是小看了赵侯世子的能力,我自认为我布的局还算不错,没想到他居然能透过幻像看本质,轻而易举的就把修玮给揪了出来。”齐姜氏脸上的表情难得有几分挫败。 “夫人……”姜妈妈担忧地看她。 “不过,总算这赵世子还是个知礼的,懂得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只是让修玮公开道歉和归还同等级的一份灵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更为幸运的是,她还真的在娘家求来了一份与天香九莲差不了多少的灵物。 “夫人……少爷不说那赵侯世子还伙同他的弟弟妹妹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吗?”姜妈妈语带不甘地说,“也不知道少爷被他们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影响进上元学宫后的分级考试。” “那也是他自己活该!”齐姜氏在大是大非上看得很清,“你可别忘了你家少爷做了什么缺德事——能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销账,已经是赵侯世子大人有大量。再想要不知足的得寸进尺,别说外人看不下去,就是我们自己也该觉得脸红!” “那咱们原来的那些打算……”姜妈妈小声提醒自己的女主人。 “以最快的速度扫尾吧,我那妹妹因我的缘故废了她那张狂的庶长子只会对我感激,再不会有别的什么说道。”齐姜氏垂下眼睑打量着自己透着嫩粉的葱葱十指,“至于……那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孽种,这次能够逃过一劫是他的幸运,我们也没必要再穷追猛打的紧揪着他不放。”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知道自家女主人现下心情有多糟糕的姜妈妈心疼的看了齐姜氏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姜妈妈退下后,齐姜氏带着几分嘲弄地仰起头,再一次呢喃着重复道:“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啊。” 在齐姜氏收到京城讯息的同时,齐博伦也收到了安王对齐修远下手的消息。 “虽然很遗憾不能让你看着他们兄弟俩个自相残杀,不过……做舅舅的对亲外甥痛下杀手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齐博伦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的自言自语,“等到我那便宜大舅哥把他的好外甥杀掉后,我会把这个十分悲痛的消息传到你耳朵里去的——也不知道,到时候的你会不会为这个从没养过的儿子感到心疼,会不会恨你那冷血无情的大哥。” 时间总是不以人的意志而停留,哪怕秦臻希望这时间能够过得慢点、再慢点,大年三十这一日还是在一场如同鹅毛一样的大雪中悄然来临了! “这雪真的是越下越大了,”秦臻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扫雪扫得热气腾腾的仆婢们,若有所思地自语了句,“也不知道那家伙和阿爹还赶不赶的回来。” 秦母的心情和女儿的一样糟糕,不过她还是笑着说:“瑞雪兆丰年,这靠着种地过日子的盼得就是这一场好雪,总不能因为你想相公快点回家的缘故就不下了吧!” “阿娘,您能不能少调侃女儿一回,”秦臻面红耳赤地炸毛说:“什么叫想着相公快点回家啊,我才不稀罕他呢!”边说边还用跺脚地方式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你这心情一激动就跺脚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秦母被她不知道轻重的举动恼得头疼。 秦臻气鼓鼓地停了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个讨厌鬼,说了除夕回家结果到现在还没影子——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等他回来…… 秦母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酸涩的厉害,不过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好笑的模样说:“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刚刚还说不稀罕相公回家呢,现在又说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 “……马上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我让小厮去码头找修述他们回来。”秦臻被她噎得满脸通红,“还有周妈妈刚才说有事要我去处理,我先过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落荒而逃。 秦母望着女儿略显仓促的背影,连忙让两个贴身侍候女儿的陪嫁丫鬟跟上。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生死难料的丈夫和女婿;想起了女儿那刚才充满娇嗔和气恼的抱怨;想起了直到现在,还固执的守在码头边,不顾江寒雪冷等着丈夫和女婿他们归家的修述兄妹和那个乖巧听话的漂亮孩子。 想着、想着,秦母就再也承受不住那满腔的恸意和酸楚,悄无声息地背过身,偷偷抹起了眼泪。   ☆、第53章 归家 在那个叫湖光的小县城里,齐修述兄妹和秦母度过了堪称地狱的两天。尽管他们彼此都没有把话敞亮了说,但是在他们心里,秦父和齐修远早已经不是这世中人。 不过,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应该多给自己一点希望。 在小家伙吵着要继续去码头上等他的远叔叔时,齐修述兄妹哪怕知道这一去不过是白费功夫,还是情不自禁的响应了小家伙的举动——真心巴望着小家伙的期盼能够成真。 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整个码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还没有停止的雪花和蚀骨的寒风还在江面上肆虐。 “这雪再这么落下去,恐怕整个江面都要结冰了。”齐修述分别把暖炉塞给妹妹和小侄子。 “什么?!若这江都冻了,二哥和秦伯父他们还怎么回来?”齐练雯惊呼一声。 “四姑姑,我远叔叔会飞的,”小家伙敏感地反驳说:“他可以带着阿公飞回来!” 小家伙语气里的坚决让齐修述兄妹动容。齐修述笑着对小家伙说:“还是宝宝想得周全,不错,三叔怎么就忘了你远叔叔他会飞呢。” 齐练雯也凑合着兄长的腔调逗乐道:“咱们又不是修者,会忘掉这这一层很正常啊,不过宝宝还这么小就对修者的事了如指掌,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是说了阿爹一句会飞,也称得上对修者的事情了如指掌吗? 小家伙被自家姑姑无底线的夸赞羞得险些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同时也没忘记用小大人般地口吻说:“四姑姑就不要逗着我玩儿了,我知道您和三叔也是一时间忘记了。” 小家伙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自认已经和小家伙混得很熟的齐练雯忍不住把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用发现新大陆般的口吻说:“三哥,以前我还没发现,宝宝长得很有几分肖似二哥啊!你瞧,这眉毛眼睛的……好想从一个模子里烙出来的!” “要不怎么说宝宝与我们齐家有缘呢,”齐修述也是真心喜欢这乖巧懂事的小家伙,“不过孩子总这么宝宝、宝宝的叫着也不是个事儿,等二哥……他回来,我一定要劝他早点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说到‘等二哥回来’时,齐修述的语气本能地停顿了两秒。齐练雯晶亮的眸子里也不由自主的闪过悲凉。 从看到那份三叔叔转交给他的礼物起,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小家伙在齐练雯的怀里认真打量了两人数眼,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巴说:“三叔、四姑姑,你们和阿……和远叔叔分开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可是答应过我和贞姨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团年的——他说话可从没有不算数过!” “是啊,你远叔叔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小家伙还有些笨拙的试探让齐修述这个堪称七窍玲珑心的书生心神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小家伙夸赞起了自家二哥,“雯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想吃道君诞的福饼却没胆子找厨娘讨要的事?” 齐练雯不知道齐修述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附和道:“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可没谁想着给我们留,是二哥说他一定会让我们吃上,会让我们和大少爷他们一样也得到道君老爷的福祉。”齐练雯的声音有些哽咽。 齐修述脸上强挤出一个笑道:“那时候二哥好像是和小家伙一样大吧,也不知道那福饼是他从哪里弄来的——那个味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别说二哥你不会忘,就是我也不会忘啊,”齐练雯放下怀中孩子,仰了仰面试图把夺眶而出的眼泪眨回去。 她欠二哥的太多了……若不是因为她的事,二哥也不会去府城也不会被人追杀……原本……原本他可以看着小侄子出生,陪着小侄子长大的! 齐练雯不敢再深想去,她怕自己想着想着又像前几次一样失控的止都止不住,这要是让身怀六甲的二嫂瞧了产生怀疑,她就真的是死上一百次都不能赎罪了! “四姑姑,我远叔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就在这时小家伙突然拽着齐练雯的衣袖,目不转睛地抬头看她。 齐练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全身心都僵直起来——就好像被人扔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发冷。 齐练雯的表现让小家伙明亮的眼睛骤然变得黯淡下来。 “三叔,您别转着脑筋试图哄骗我了,其实从我收到你转交给我的那份礼物起,我就知道……就知道远叔可能出问题了——那礼物别的小孩也许会非常喜欢,我却半点兴趣都没有,远叔知道我的喜好,不可能送我六七岁小孩儿的玩具。” “……”齐修述兄妹满脸无言以对的看他。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你们怕我在贞姨面前说漏嘴吓到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我懂。可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知道厉害,不会去做那种无聊的蠢事的。”小家伙拿左手用力揪着右手的大拇指,他的两只手都在打颤,“三叔、四姑姑,你们就把真相告诉我吧,我保证会守口如瓶谁都不说的!” “宝宝……你除了外表还真不像个小孩子。”齐修述叹着气在小家伙面前蹲下来,“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三叔也没什么好瞒着你了,不错你——” “三哥!”齐练雯抖着嗓子叫了声齐修述。 ——再怎么不像个孩子并不代表就真的不是个孩子啊! “雯娘,这孩子有一身的好修为,就算我们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去查的,到时候,我们可拦不住他。” “还是三叔您了解小侄我。”小家伙一副小大人的腔调,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样的齐修述心想:哪怕这个世界如阿爹所说的那样并非真实,但三叔他们的性情还是和他原来知晓的一样。 “虽然三叔很想违心的说一句你的猜测是错误的,但事实上,一切正是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远叔他确实……确实出事了。” 齐练雯呜咽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站到一边不忍再听。 齐修述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声音把那天的来龙去脉又向这个半点都不像孩童的小侄儿讲述了一遍。 小家伙安安静静的听完,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颤的,“三叔就真的连半点线索都没发现吗?” 齐修述惨笑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天的我全然吓坏了,别说什么线索就是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二哥我都没弄明白。” “是我们拖累了二哥,”齐练雯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要不是顾忌着我们,二哥哪里要亲自去引开那群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牲。”这是齐练雯出生以来头一回说粗话,她却觉得非常痛快,没有半点觉得自己堕落的负疚感。 “这么说三叔和四姑姑你们并没有亲眼看见远叔叔的尸体了?”小家伙像是捕捉到什么好事,眼睛异常明亮的注视着齐修述兄妹。 齐修述兄妹被那冷冰冰的‘尸体’二字刺得浑身都战栗了下,但还是满脸肯定的对小家伙点点头。 小家伙脸上登时露出了希望的光。 “三叔和姑姑以后说话别再说一半了,”小家伙眼睛亮闪闪地说:“刚才你们可真的是吓坏我了!” “宝宝……”齐修述兄妹不解地看他。 “你们不要再这么难过了,我可以肯定我远叔叔他还活着!”小家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道。 齐修述兄妹瞪大了眼睛。 齐练雯更是迫不及待地问小家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如果说远叔叔为了保护你们而力竭而亡,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要说我远叔在离开你们后反倒丢了性命,这事我不信。”而且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阿爹的幻境,若阿爹真的没了,他怎么还会在这个幻境里逗留?意识到这点的小家伙脸上重新有了真切的笑意。 “……当时可是所有人都追上去了!”齐修述叹着气提醒自己魔怔的小侄子,“不止是二哥,就连秦伯父为了帮他也跟着折进去了。”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追上去了我才坚信远叔叔没事,三叔,您和四姑姑不是修者,不知道远叔叔在与人战斗上历来就是遇强则更强的典型——他不舍得离开我们的,他会回来的!”小家伙的声音异常坚决。 “听听,齐修述你好听听,你还没一个小娃娃了解自己的哥哥啊,”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传入在场三人的耳朵里。 齐修述等人身形猛震,齐齐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一个丰神俊秀的锦衣公子正含笑望着他们,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仿佛阔别了无数个寒暑的秦父。 齐练雯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齐修述的舌头仿佛被猫叼走了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家伙则没有任何犹豫地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砸进齐修远温暖宽广的怀抱里大声嚷嚷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远叔你准会回来!我就知道!” 齐修远爱怜地揉揉小家伙被江风冻得冰凉的小脑袋,“是远叔不好,让你和你贞姨担心了。走!咱们现在就回家!”边说边对身后的秦父说:“阿爹,前面不远就是我和贞娘在灵水镇的家,您可一定要好好参观一下,看满不满意。” 一面说还一面对齐修述和齐练雯扔了个跟上的眼神。 齐练雯抹着眼泪追上了齐修远父子俩的步伐,齐修述却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满脸的呆滞和不敢置信。 “只要你们住的舒心就好,我满不满意有什么重要,”秦父笑容满面的说。途经还是一脸状况外的齐修述身边时,不由得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揶揄道:“怎么?看到老夫没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折进去就这么的失望吗?” 齐修述面红耳赤地看着秦父,哼哧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时候齐家大宅那边也收到了消息,马车几乎是以飞一样的速度过来码头接人了。 齐修远抱着紧紧趴在他怀里的儿子上了马车,齐练雯拎着袄裙手忙脚乱地跟上,秦父和齐修述则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齐练雯眼眶红红的看着自己二哥,一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 齐修远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地说:“这才几天没见,妹妹就不认得二哥了吗?”边笑边用手温柔地给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小声哭得直打嗝的儿子拍背。 “这些天我们都好担心好担心二哥你……”齐练雯拿手绢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你和秦伯父到底去哪里了,我们在湖光县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们!”心理压力巨大的都快发疯了! 齐修远眼中闪过无奈,“如果二哥不告诉你,你恐怕怎么都想不到二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齐修远简练的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说了一遍,“从有容府回来我们第一时间就想赶到你们身边报平安——那时候你们都在升仙船上了吧?” 齐练雯点点头。 “不过我心里到底有几分顾虑,担心我们回来那些杀手也同样会追踪而来——”齐练雯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幸运的是郡主娘娘的那块牌子不是一般的能够唬人,我和你秦伯父在百川府逗留了大半天时间都没人冒出来朝我挥刀子,出了府城后,他们也照样没有冲出来,既如此,我自然不会再傻呼呼的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那位郡主娘娘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人。”齐练雯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是啊,要是没有她,我今天还真有可能回不来了。”齐修远想到长乐郡主那双满含不舍的泪眼,心里堵得慌。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二哥,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她!”齐练雯发自肺腑地说。 齐修远正色点头。 “老爷——”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充满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哭喊,齐修远撩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就见到自家岳母跌跌撞撞地甩开丫鬟的手匆匆过桥,用力抱住了她的丈夫,那力道几如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齐修远眨巴两下发酸的眼睛,往岳母身后看去,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爱妻也正满脸焦急之色的往他这边眺来。 齐修远心口一热,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儿子塞到妹妹手里,“待会不要和你二嫂说我们遇到袭击的事——等等,这事儿你们没有和贞娘说吧?!” “二嫂肚子里还怀着二哥你的孩子呢,我们哪里敢乱说话刺激她。”齐练雯条件反射地摇头否认。 “这就好,你二嫂现在可半点都禁不起吓。”齐修远满意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钻出去,撒丫子朝着自己亲亲娘子所在的方向飞奔。 齐练雯望着兄长猴急而雀跃的背影,低头搂紧怀里睡得酣沉无比的孩子,要多释怀就有多释怀的轻笑出声。 险些和妻儿阴阳相隔的齐修远看到妻子的时候心情异常激动,他刚想抱住妻子说上一番离别之情,却发现妻子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岳父岳母吸引走了! 齐修远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了蹦,还没来得及想出个什么好招数把妻子的注意力拉回来,妻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说话了,“真没想到阿娘也会有这么失态的一面,这才几天没见啊。”秦臻咋舌不已的感慨道。 人家那是劫后余生的真情流露…… 齐修远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阿娘几天没看到阿爹就激动成这样,咱们可是很长时间都没见面了——好娘子,你是不是也该向阿娘学习学习,好好表现一下?” “你刚刚叫我阿爹阿娘什么?”秦臻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我是他们的女婿,跟着我娘子叫他们一声阿爹阿娘有什么不对吗?”齐修远满脸的理所当然。 “你这样叫他们,他们会感动到哭的——”秦臻佯装生气地说,“本来我在他们心里就因为你的关系退了一射之地,眼下你还这样变着方的讨好他们……是想把我挤到什么地方去?”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齐修远一脸委屈,“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我才会变着花样的想要他们开心……这可能是为你长脸的大好事,你不高兴也就算了,还胡乱冤枉我!” “……齐大公子,你不是孩子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秦臻满头黑线地瞪他一眼,“大年三十才回家,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齐修远有苦难言。 “人家那卖梅子的阿婆都在腊月二十六等到了儿子归家,你倒好,正正巧的掐着吃团年饭的时间回来,是不是真以为我好脾气,不会生气呀?” ——你这样还叫好脾气吗? 被妻子的皮笑肉不笑吓得两股战战的齐修远毫无形象的就自己犯下的过错表示忏悔,服小作低的再三发誓以后绝对改过自新,再也不敢了。 总算从极度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的齐修述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的妹妹身边,面带古怪地说:“我可从没见过二哥这副模样……他看上去可没半点在府城时候的样子。” “一个是束缚自己本性的牢笼,一个是让自己全身心都放松的家,此间如果没有一点变化,那才让人觉得奇怪呢。”齐练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这样说道。 “你说的对,”齐修述仔细一想觉得妹妹说的很有道理,“我真高兴二哥还活着,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 这灵水镇齐家几乎可以说是围着二哥在打转,要是没了他,留下这一堆老弱妇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练雯笑眼弯弯地点头,“自从看到二哥,我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我真不敢想象要是让二嫂知道……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场面!”齐练雯压低声音,看着前面被齐修远逗得雨散云开的秦臻,这两天他们已经充分感受到二嫂对自家二哥的在意。 “幸运的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齐修述的语气里也带上一丝感慨的味道。“对了,即便二哥回来也别和二嫂说前些天发生的事,你要清楚,后怕对孕妇而言也是很折磨人的。” “放心吧三哥,二哥嘱咐过我,我不会随便乱说的。”齐练雯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齐修述兄妹两个说话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的秦母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涨红着一张脸佯装镇定地说:“老爷,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我和女儿可真担心你们赶不上吃团年饭。”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这不是赶回来了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妻狠抱一把的秦父脸面也有些发烧。 “你哪里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是什么日子……”秦母抬眼见女儿没注意到这边,拿手绢抹起了眼泪。 秦父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下一软,“我的日子,也未必比你好过多少,现在我没空与你细说,等到今晚守岁的时候我再详细给你讲讲。” 秦母被丈夫的话安抚住了。 她看着仿佛连体婴一样靠得极近说话的女儿女婿说:“贞娘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瞒着她呢。” “这很好,”秦父明白老妻的顾虑,“她现在怀的可是女婿的第一个孩子,咱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阿爹和阿娘在说什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把亲亲娘子哄好的齐修远满脸笑容的牵着秦臻的手来到秦父秦母面前。 “阿……阿娘?!”秦母因为女婿的一句话险些没咬断舌头。 “这些日子修远因为有要事要办,只能把妻儿弟妹尽皆交托于您,若非您的从中斡旋,这齐家大宅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这声阿娘您当之无愧。” 齐修远这话说得含糊但听得懂的却也不少,这些天没少接受秦母庇佑的齐修述兄妹更是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秦母自认为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些时日却不知道流过了多少眼泪,她看着满面诚恳的女婿和一脸迷茫的女儿,忍不住的又有些想落泪。 ——秦臻心里是真迷茫,不就是一声阿娘吗?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她又哪里知道在这元武大陆叫自己的岳父岳母一句阿爹阿娘到底意味着什么。 良久,她在丈夫的眼神鼓励下,嘴角露出一个再慈和不过的微笑,“既如此,那……那阿娘我就厚着脸皮应下来!” 秦母心里清楚,在往后的日子,她是真的能把眼前这个要多优秀就有多优秀的女婿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了。   ☆、第54章 动容 在元武大陆,除夕夜团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每一个生长这儿的人都知道团年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老一辈的人,对这个异常的看重。 “这人世间的事,果然难以预测的紧,当初送你上花轿的时候,我可从没想到还能有和你团年的一日。”帮着女儿在做只有当家主母才能做的福饼时,秦母语气里充满感慨。 “女儿的运气向来不错,说不定就是道君老爷听到了女儿不愿和阿娘分开的祈求,才特意把阿娘送到女儿身边来和女儿一起过节。”秦臻嬉笑着说。 “贫嘴!”被女儿逗乐的秦母伸出一根被面粉沾到的手指点了点秦臻的额头。“你这话要是给女婿听到了,他肯定会非常的伤心——”秦母嗔怪道,“我和你阿爹分明是他动了好多的脑筋才请过来伴你平安生产的,结果到了你口里,反倒成了道君老爷的功劳。” 齐练雯捂着嘴巴在旁边偷偷的笑。 “感谢阿娘为修远说了句公道话,”齐修远笑吟吟地走进来,“不过修远就喜欢娘子这口不对心的脾性,因此,阿娘您就别怪她了。”齐修远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对秦母连连拱手,在秦母没有注意到的角度却冲着秦臻做出‘看看、看看,我对你来好吧’的口型。 秦臻明知道他是在逗她,但还是被他气得牙根痒痒! 将最后一个福饼做好扔缠了红布的筐子里,秦臻板着脸对身后侍立着的丫鬟说:“送到厨房早些蒸了,出锅再送到这边来让家主写福字。”这福饼要事在没蒸前就写字,等正式放到大蒸笼里蒸的时候很容易弄糊了字迹,到时候就会显得很难看了。 交代完丫鬟后,秦臻踩着重重地脚步往外走,途经齐修远身边的时候更是出其不意地狠狠跺了下他的脚面。 尽管这一下对一个修者而言,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齐修远还是夸张地抱脚跳将起来,“啊啊啊……娘子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贞娘,你在瞎胡闹什么,修远啊,你没事吧,疼不疼啊?要不要阿娘给你拿点跌打酒擦擦?”秦母被自家女儿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凑上来问齐修远有没有事。 齐修远一副逆来顺受地模样低下头,含含糊糊地说:“阿娘,一点都不疼,真的!娘子她肯定也是不小心才踩到我的。” “……不小心?你看她刚才那重重的一脚像是不小心才跺得出来得吗?”秦母头疼地看着女儿,“贞娘,阿娘前不久不还叮嘱过你不能随便跺脚的吗?” “我没随便跺,下面不还有人垫着吗?”秦臻理直气壮的偷换概念。在唬弄自家老娘的时候,还没忘记凉凉地看齐修远一眼,“我的好相公对我向来是疼爱有加,相信他也很能谅解妻子身处孕期时的各种情绪反应吧?” “能,相公当然能理解!”知道这回自家的娇娇娘子是真炸毛的齐修远不敢再逗她,老老实实地垂下头,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的表态道。 既然可以理解,就别戳这儿挡我的道了,”过河就拆桥的齐二少夫人抛给自家丈夫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趾高气昂的挽着自己的小姑子兼新闺蜜走人了。 ——临了临了,齐练雯没忘记抛给自家二哥一个爱莫能助的怜悯眼神。 “修远啊,你可别告诉阿娘,往日里你就是这样和贞娘相处的?!”秦母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婿。 这夫纲也太不正了点吧。 齐修远面上露出羞惭的模样,含糊地说了句,“刚上元宫的主管郑云来找我告辞——我苦留不住——阿娘,我先安排船只送他回县里去。”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像是后面有什么猛兽再追似的落荒而逃。 秦母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啼笑皆非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齐练雯自从来了这灵水镇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她不需要在看那些表面同情内里嘲弄的眼神,也不需要再用坚强伪装自己。 她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因为这里都是真心关心她心疼她的人。 齐练雯觉得这里的日子真的是快活无比。而齐修远这个与府城截然不同的二哥也让她充满着亲切感和信任感。 齐修远对秦臻无条件的纵容,让齐练雯不由得心生奢望,也想嫁一个像自己二哥这么好的相公,齐练雯也相信,以二哥对她的关心绝不会随便找一个人就把她嫁出去的。 她可以在这儿快快乐乐的生活,不需要再像待在府城一样胆战心惊。 “雯娘,你在发什么呆,是不是不喜欢二嫂给你准备的这些首饰?”把小姑子带到自己房间的秦臻见对方只是坐着发愣,不由得关心的问道。 “不,它们已经非常好了,我很喜欢,二嫂的眼光真的是太棒了!”齐练雯眨巴着眼睛对秦臻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你喜欢就好,”秦臻兴致勃勃地说,“这都是我听说你要来,亲自帮你挑选的。我觉得你应该会觉得不错,等出了节,我再带你去前面的首饰楼好好挑挑,你别看这灵水只是一个小镇,却有不少的好手艺人在此隐居,只要稍微费点心,就能够受一把惊喜的滋味。” 齐练雯被秦臻说的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出节到处去探宝寻秘了。 很高兴齐练雯不是那等麻烦闺秀的秦臻笑颜逐开地说:“到了嫂子这儿,和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分别,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就算真的惹了什么祸事,你二哥也罩得住的。” 知道二嫂是怕自己在这儿住的不舒心的齐练雯噗哧一笑,“二嫂你就放心吧,妹妹不会和你们客气的。” “这就好!”秦臻松了口气,“来来来,吃团年饭的时候,都需要隆重打扮的——我这儿正好有一个梳头梳得不错的丫头,你也过来试试看她的手艺如何?” 齐练雯含笑点头。 不止是齐练雯喜欢这里的生活,就是齐修述也有同妹妹一样的感觉,甚至比起妹妹还要喜欢的多。 要知道在府城齐修述可没胆子在嫡母的眼皮子底下表现出自己的优秀,在自己的二哥这里,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而齐修远也是有个习惯放权的,从有容府回来后就交了一大堆积压的工作给他。 ——当然,这些工作都与镇守府无关,齐修远拎得清轻重,在齐修述没有正式入职前,他是不会将镇守府的工作交到弟弟手上的,免得遭人话柄。 美其名曰:做个弟弟的就应该为哥哥减轻负担。 齐修述也是心甘情愿被齐修远驱使,对这个小小年纪就保护着他和妹妹的二哥,齐修述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激之情,能够为二哥出点力气也是他的幸运。 “三少爷,家主派人过来请您去大厅中用团年宴。”一个五官清秀的小婢进来对齐修述福了福身,甜笑着禀道。 齐修述放下自己手中的毛笔,“大家都过去了吗?” 小婢笑眼弯弯地说:“除了夫人和四小姐都到了。” “那我这就过去。”齐修述换上二嫂给他置办的新衣,抬脚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他恰好与秦臻和齐练雯碰了个正着。 穿着一身湖水绿袄裙的妹妹让齐修述眼前一亮。 “三哥!”齐练雯欢喜的叫他一声。 “妹妹今天很漂亮。”齐修述真心实意地说,又对自家二嫂拱了拱手。 他能夸妹妹却不能赞二嫂,否则就是轻薄了。 反倒是秦臻可以和他说上一句,“三弟今天看着可真精神,一定能迷倒不少灵水镇的漂亮姑娘。” 齐修述被她夸得面红耳赤,慌不迭地说了句,“我先去大厅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强作镇定地疾走而去。 秦臻和齐练雯看着他窘迫而去的背影笑成一团。 大厅里这时已经摆上了一个巨大的圆桌,秦母正指挥着齐家大宅的仆婢鱼贯而入,她们纷纷端着托盘,托盘里是各色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其间,放在最中间的就是秦臻这个女主人亲手做的福饼,福饼上面被男主人用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贞姨……”小家伙过来扑抱住秦臻的腿,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秦臻,“您今天真的是太漂亮了,就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呀!” 秦臻被小家伙夸张的语气逗笑,伸手拧了拧小家伙挺翘的鼻子,“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着油嘴滑舌了,老实告诉贞姨,这话都是谁教给你的!”边说边抬头瞪向某个一直往这边看的混蛋。 小家伙转了转眼珠,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地说:“没人教我呀,是我自己这样觉得——我的贞姨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看的人!” “你贞姨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看的人,那你四姑姑我呢?难道在宝宝的心里四姑姑不漂亮不好看吗?”倍感有趣的齐练雯笑靥如花的过来起哄道。 秦父秦母等人饶有兴趣的在旁边看热闹,看小家伙会怎么回答。 小家伙顿时卡壳,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阿爹。 时刻注意着他动向的秦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去瞄齐修远。 齐修远咳嗽一声,到底舍不得儿子左右为难,挺身而出道:“雯娘,你就别醋了,孩子这话是我教的,在我心里,也确实没有比我娘子更好看更漂亮的人。” 齐修远没有半分为难的在众人面前表露心意。 秦臻耳根发红,懒得理会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蛋,破天荒的和秦父说了句话,“阿爹,你看的历书上有没有说哪个时辰开宴发放福饼最合适?” 知道女儿这是想转移话题的秦父咳嗽一声,“还要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已经和你阿娘提过了。” “那我们先上桌吧,”表白被自家娘子忽视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的齐修远殷勤地说,“娘子现在是特殊情况,可禁不得久站。” “这福饼历来就只有道君诞和除夕这天能吃,我可是盼了好久。”齐修述不忍自家二哥在众人面前丢脸,连忙打圆场说:“不知道二嫂在里面放了什么,我闻着可香极了。” 秦臻虽然气自己的相公总是没事有事的就气她,但是却没想过要给小叔子没脸,齐修述这样一问,她自然知无不言道:“这是你二哥在府城寻来的一种八品灵物,你别看着它品阶不高,但对不能修炼的人却有着极大的好处,不但能强身健体还能振作精神,你可别忘了,今晚咱们可是要守上一整夜呢。” “还是修远你想得周到,”秦父大笑着说:“这守岁对我们这些有元核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阿娘这种就难熬的厉害了——几乎每年守岁都会半途而废。” 秦母面上一红,含嗔带怒地道:“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说什么半途而废,积点口德行不行?” 秦父因为上次扔下秦母的行为到底有几分理亏,被秦母这样一说,登时就摸着头噤口不言了。 看着这样的秦母,齐修述兄妹顿时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家学渊源。 很快就到了秦父所说的好时辰,一家之主的齐修远站起来敬了大家一杯,“在坐的都是我齐修远最亲近的人,我也没必要打什么官腔,能说的也就一句——很高兴大家能够在这个除夕夜汇聚一堂,希望明年,大家还能坐在这儿与我一起举杯欢度佳节。” 话音未落,齐修远手中的酒杯已经半点酒液都无。 “修远这话说的实在,”作为长辈的秦父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齐修远碰了一个,“你是一个好女婿,我很庆幸自己把女儿嫁给你。” 秦母也说:“贞娘脾气是有些糟糕,但对你却是一心一意,你可千万不要负她。” 齐修述说:“在府城,我做梦都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很高兴二哥把我带来了这里。” “没有二哥,雯娘至今都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中,雯娘真心实意的感谢二哥,雯娘也要敬您一杯!” 小家伙也似模似样的端起了自己面前没有半点度数的果酒,一本正经地说:“远叔叔,这是我所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除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 秦臻听到这话扑哧一笑,“你才多大,就说什么一辈子了。” 齐修远却知道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一时间,眼眶也有些发红。 不过…… “娘子,现在就你的话还没有说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要福饼了。”齐修远一面将福饼发到除妻子以外的每一个人手里,一面冲着妻子笑得满脸的不怀好意。 这福饼的发放人历来都是一家之主或家中很有威望的人。每当福饼发放前,想要吃上福饼得到一年好福气的人都会主动和福饼发放者说上一两句话,不拘什么,但要让福饼发放者心甘情愿的把福饼给他。 有件事秦臻一直都没有想通,自己什么都好的丈夫为什么没事有事的就喜欢以逗她生气为乐呢? 看着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俊美面孔,秦臻不由自主地就磨了磨后槽牙。 “娘子……”齐修远一脸‘我是为你好’的催促自己的亲亲娘子。 秦臻看着这样翘尾巴的丈夫,突然就心血来潮的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只见她眯了眯眼睛,端起和小家伙一模一样果酒站起身作势要与齐修远碰杯。 没想到爱妻回这么配合的齐修远却莫名的觉得汗毛一竖。 “有些话我一直都没好意思跟相公说,借着眼下我阿爹阿娘和你弟弟妹妹也在场的机会,我想好好的和相公你说上几句真心话。” “……不……不知道娘子想和为夫说什么?”越来越觉得自家娘子反常的齐修远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哆嗦。 秦臻自然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安,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大了。 “就像阿娘说的,我确实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特别是在有了身孕以后,”秦臻垂下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还总是没事有事的就欺负你,虐待你……” 齐修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地就是嘴角一抽。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也总想着要好好改过,矫正一下自己的坏脾气,可你呢,明知道我做的不对,还不忍心纠正我,害得我对你越来越凶,越来越糟糕……” 秦父和秦母等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和看妻管严的没什么区别。 “我这回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相公,当着在场大家的面,我除了要郑重其事的向你道歉外,还有,要表明我地决心,”秦臻挺起胸脯,“以后我要向我阿娘学习,再不对你发脾气,凡事以你为先的做你好贤妻!”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希望你做什么凡事一我为先的好贤妻啊!我就喜欢你现在这副毫不矫揉造作的真性情啊! 齐修远在心里暗暗叫苦,秦母却已经满脸欣慰地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的好女儿,阿娘真高兴你总算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说说这世上有几个做妻子的会像你这样对自己相公?要是在别人家,像你这样对丈夫不恭的媳妇早就被夫家给休回来了,阿娘的好闺女,你往后可别再总仗着女婿疼你就欺负他啊。” 对丈夫不恭…… 不恭…… 秦臻在心里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地重复了下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头的黑线都可以下碗面条了! 不过为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还是做出一副很是惭愧的模样柔声说:“阿娘,您放心吧,女儿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回不说齐修远,就是齐修述兄妹俩个也从秦臻的口气里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逗着爱妻跳脚的齐修远看着妻子满脸认真的模样只差没呕得吐出一口血来! 深知自己现在若是不好好表现的话,某个倔强的娇宝宝一定会装上十天半月‘好贤妻好良母’的齐修远明知道前面是个等着他的大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了。 “娘子这话就说得可就太伤为夫的心了,”齐修远恭敬地把一个品相看着最漂亮的福饼递给她(这是他一早就相中好要给妻子的),“在娘子看来为夫是外面那等以磋磨妻子来彰显自己权威的丈夫吗?”齐修远满脸的义正辞严,“娘子现下辛辛苦苦的为我生儿育女受了一堆罪过,如今只是冲着我这个做丈夫的发发小脾气又有什么呢?又哪里值得娘子特意拿到席上来与我道歉呢?!” “修远……”秦母在旁边小声唤道。 ——这可是她女儿难得一次服软! 齐修远罕见的听懂了岳母的未尽之意,知道她是想让自己一鼓作气把妻子拿下! 只是岳母又怎么懂他无时不刻都不忍心让娘子难过的心情呢,因此他只是对秦母歉意的一笑,依然满脸真诚的看着秦臻。 怎么都没想到齐修远这个女婿会对女儿好到如此地步的秦母彻底的被齐修远给打动了。 只是她被齐修远打动了,不代表秦臻也被打动了。 在秦母被女婿感动的泪眼汪汪的时候,”她‘铁石心肠’的坏女儿却依然没有半分松口的意图。 她故作忐忑地与齐修远对视,“那相公的意思是——” 不费吹灰之地就从自家娘子眼中看到一丝狡黠兼挑衅的齐修远无奈一笑,“我的意思是娘子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不需要有任何的改变——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秦臻默默的咀嚼齐修远这句话,这回是真的被他给打动了。 不说才这个还处于封建时期的世界,就是在她原来的时代,能够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一句‘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也很少有吧。 秦臻撕开手中的福饼将其中一半递到了齐修远手里,这是齐练雯刚刚才和她说过的福饼吃法中的一种。 这个举动意味着秦臻以后愿意与齐修远这个男人祸福与共,生死同在。 ——这是最含蓄也最令人心动的告白。 齐修远看着自己哪怕身处孕期也无损半分容颜的动人娇妻,唇角上翘地把后者塞给自己的那半块福饼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到嘴边,三两口的吃了个干净。   ☆、第55章 五福 秦臻还是头一回和父母弟弟以外的人守岁,心中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不过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和大厅的热闹,秦臻觉得这样也不错——她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因此在心里默默的向两老拜了个早年又祝弟弟今年一定要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后,就不再纠结的和大家闹做了一团。 不过她到底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玩了一会儿,就变得昏昏欲睡了。 被丈夫拉到一个偏僻角落坐下的秦臻把大半个身子都压靠在齐修远身上,气恼道:“那灵物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一半有效!你看我现在都困成什么样子了!”边抱怨边打哈欠,“亏我还对它充满期待,做福饼得那么认真!” “对别人来说自然是好处多多,可你不同,你是不是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忘记了?”齐修远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笑意。 还真的把小家伙忘到脑后的秦臻表情一僵,恼羞成怒的抱怨,“我就没见过这么不体贴阿娘的孩子,也不想想今晚是什么日子,竟然还——哎哟?”秦臻突然双膝一软捂着肚子扑倒在齐修远怀里。 “贞娘?!”齐修远连忙伸手接住她,语气里难得带上一抹惊慌之色。 秦臻看上去不比他冷静多少,语无伦次地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按着自己的小腹,结结巴巴地说:“相……相公……它,它好像在动!” “什……什么?!”这回齐修远也跟着一块儿结巴了,他目露紧张地看着秦臻的小腹,“娘子……你……你刚刚说什么?它会踢你了?它真的会踢踢你了吗?!” 原本慌乱的秦臻被齐修远这样结结巴巴地一问反倒不再紧张,有句话说的好,没见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啊,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可没少听人说什么‘胎动’、‘胎动’的,这样一想,秦臻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镇定。 “咱们的孩子可真的挑了个好时辰呢,”秦臻笑颜如花地把丈夫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小腹上,“居然选择这个时辰胎动,真是个不简单的孩……哎哟,相公!又动了!又动了!” 此刻,秦臻的瞌睡虫是彻底跑没影了,齐修远也是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这时,恰好齐练雯抱着已经哈欠连天的孩子走过来说:“二哥、二嫂,宝宝他困了,我抱他回房去休——” 齐练雯话说到一半就面红耳赤的停住了! 她后退两步,含糊地说了句,“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离……”开。 秦臻一派落落大方地冲着齐练雯招手一笑,“来,刚才你的小侄子醒来在我肚子里踹了一脚呢,你要不要也过来摸摸看!” 齐练雯听到这话登时眼前一亮,齐修远眼带笑意地命丫鬟又给妹妹搬来一个锦墩,自己则把小家伙接到了自己怀里抱好,同时心里有些疑窦,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修者,怎么会这么快就困了? 齐修远有些若有所思,秦臻和齐练雯姑嫂则满脸希望的等待着下一次胎动。 这一回来的比上两回晚,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秦臻才小腹猛地一缩,脸上露出堪比太阳一样明媚的笑意。 “我摸到了!我真的摸到了!”齐练雯跳将起来,欢天喜地的尖叫出声! 她这一叫顿时压过了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把秦父等人都吸引了过来,听到秦臻胎动的他们脸上也露出灿烂无比地笑容,为齐修远夫妇打从心底的感到高兴。 反倒是齐修远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双眼紧闭仿佛睡得正香的的孩子……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一个世界上不会容许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 贞娘肚子里的孩子对外界有了反应之时,就是小家伙即将离去的预兆! 他还没有好好的和这个孩子相处过,还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教导过他回到原来那个残酷的·再没有半个真正血亲的世界该怎样存活! 他甚至让这个孩子因为他而担惊受怕——想到自己回来时小家伙赖在自己怀里偷偷淌入他脖领里的眼泪! 齐修远一时间有些魂不守舍。 贞娘是今年七月底查出的身孕,依照女子十月怀胎的规律,明年三月就是她生产的时候,也是儿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齐修远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 他看着怀中的小儿险些就这样淌下了男儿泪。 总算听女儿感觉到胎动的秦母非常激动,“你这动的还算慢了,不过我外孙子会挑好时辰,哈哈,居然在除夕夜胎动,等孩子长大,那可真是一项不错的谈资。” “只要孩子愿意动弹就是好事,管它什么时候动的,”秦父粗声粗气地嚷嚷道,“我可舍不得我的外孙子被别人说道!” 本来就是有口无心的秦母被他这样子一说登时脸色骤变!刚琢磨着要好好和秦父理论一阵时,齐修述已经蹦出来用虚心求教的语气打圆场了,很快就恭维得秦母眉开眼笑,原先因秦父而滋生出来的怒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秦臻和齐练雯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地悄悄冲齐修述翘了下大拇指以示夸赞。 大家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子时! 许是因为外面的厚雪还没有彻底融化的关系,灰蒙蒙的空天凑合着明晃晃的雪光居然有一种天将大亮的错觉,让人整颗心都为之颤动起来。 秦父伸了伸老腰,扭头对齐修远提醒道:“修远啊,到开五福门的时候了,咱们得赶紧准备准备了!” 不想这个时候让大家因为他的情绪而扫兴的齐修远强打起精神把外面的赵管家叫进来问他东西都准备好没有。 赵管家连忙说都准备妥当了。 齐修远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都到前头去吧!” 齐修述兄妹俩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打从他们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光明正大的参与到开五福门的仪式中去呢,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异常郑重。 “相公,你这是要抱着孩子一起去吗?”秦臻看着丈夫满眼疑惑地问。小家伙看着就困得厉害,外面那么大的鞭炮声都没醒来,比起让他去前面还是早点送回床上休息更好吧。 齐修远听到这话心里一苦,脸上却露出轻快的笑容,“这是小家伙和咱们过得第一个年,这开五福门的时候要是不把他叫起来他哭了怎么办?大正月的可不兴听到哭声呢。”一面说一面驱使自己体内的元核和小家伙的造成共振,一弹指的功夫不到,小家伙已经揉着惺忪的睡眼清醒了过来。 当他看到大家都在看他的时候不由得小脸一红,“对不起,远叔叔……我刚才突然觉得好想睡觉……好困……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会觉得渴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过你可得好好的感激一下远叔叔我,要不然你可就就错过了开五福门的好时候!”齐修远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小家伙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啬于表露自己情感的人,齐修远这卖好的话一说,被秦臻和齐练雯打扮的红通通的小家伙就像个可爱的小金童一样,一本正经地抱着小拳头坐在齐修远的臂弯里道了谢。 齐修远看着儿子这神采飞扬的可爱模样,在心中默默的就下了个决定。 他决定除非小家伙自己发现,否则他绝不告诉小家伙他即将离去的事实,而且,他还要借着这短短的数月时间对小家伙进行填鸭式教育,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先记住再说! 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将变得怎样水深火热的小家伙兴致勃勃地坐在阿爹怀里一起去了齐家大宅的府门口。 此时,这儿已经站满了齐家的仆婢和小厮们,他们兴高采烈地穿着主家新发下来的新衣裳毕恭毕敬地对着齐修远等人行礼。 齐修远等人点了点头让他们起来,秦父选了个背朝大门左上角的方位,认真比划了两下,对身后已经用竹竿挑着五串长长红鞭走过来的女婿点点头道:“这儿好,修远,就在这儿迎!” 齐修远来到秦父指定的位置,脚踏虚空徐徐上走,清朗悦耳的声音在灵水镇半空中回响:“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长寿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整个灵水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在笑,自豪的大笑:“在这里,在这里,长寿老人在我家!” 齐修远继续履行一个做镇守和一家之主的职责,“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富贵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东南方的贵人和西北方的富人也在笑,痛快的大笑,“在这里,在这里,富贵老人在我家!” 齐修远眉眼不动地继续往上走,明明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五福临门仪式,却挥洒自如地仿佛已经主持了无数遍! 第一次参与这种场面的秦臻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越走越高的丈夫,脸上是说不出的与有荣焉和自豪! “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无病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齐修远继续往下问。 今年一整年都顺风顺水无病无灾的灵水镇人在骄傲的响应自家镇守的呼唤,大笑着喊,“在这里,在这里,无病老人在我家! 齐修远唇角泛起一丝浓浓的笑意,“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子孙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这回等待已久的秦父等人在秦臻的面红耳赤的中;在小家伙的腼腆羞涩中,要多骄傲就有多骄傲的大吼出声:“在这里,在这里,子孙老人在我家!”与灵水镇其他有喜的人家的声音相合在一起,响彻天地! 就连齐修远这个主持仪式的人也忍不住跟着下面的大喊声无声应和——较真的来说,在灵水镇齐家他可是最有资格喊这一声的人呢! 这一声落下后,齐修远用低沉肃穆的声音继续唤着这最后的一福,“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善终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一些家中老人刚走不久的家里用略带哽咽的祝福声喊道:“在这里,在这里,善终老人在我家!” 话音未落,齐修远高高挑起到半空中的红鞭炮已经噼里啪啦的点燃开来,与此同时是齐修远响彻整个天穹的声音,“五福到,五福到,五福临门在今朝,五福老人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在我家!在我家!五福老人在我家!!!”紧跟着响彻天地的是所有人的呐喊声!那呐喊声与没有片刻止息的鞭炮生在天空回荡久久不绝。 齐修远待手上鞭炮放完,脚下如同踩着无形的阶梯一样缓缓走下,宛若天上仙人下凡尘。 “这一呼百应的滋味,恐怕非常的让人迷恋吧。”秦父满脸笑容的调侃自己的女婿。? 齐修远扫了眼情绪十分亢奋的娇妻幼子,轻笑附和道:“还确实有点飘飘然。”? “那你可得好好把持住,”秦父一本正经地说,“千万别忘了自己是谁。”? 齐修远懂岳父的意思,感激道:“您放心吧,我虽然有点飘飘然,但还没到昏头的地步——我知道该怎样调整好自己,不会被这样短暂的一呼百应所迷惑。”? 他才来到灵水镇不久,百姓们也不曾认识到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切都还处在磨合期间,他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够让百姓们信服他、尊敬他、为他马首是瞻。? 秦父很满意女婿的冷静,提了这一嘴后,就不再絮叨。? 五福仪式彻底结束后,齐家大宅的仆婢和小厮们纷纷过来给主家拜年磕头。? 秦臻让没有回去过年的周妈妈给大家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算作大家辛苦一年的年终奖。? 没想到自家主母如此大方的齐家仆从欢呼雀跃,至于齐修远这段时日陆续招来的客卿也有另外的福利在等着他们。? 小厮仆婢磕头离开后,齐修远等人重新回到大厅,各敬一杯酒拜了个早年这才纷纷散去。? ——期间,作为长辈的秦氏夫妇没忘记给家里的每一个人发红包,用他们的口吻来说:不管你们多大,在我们两个老的眼里都还是小孩,过年的时候能有够有个压岁红包压在枕头下也是你们的福气。秦臻更是一个人收到了两个红包,齐修远私下里逗儿子,“你贞姨可是贪污了你一个红包,要不要远叔叔帮你抢过来?”? 小家伙看自家阿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妖怪。? 把个齐修远自己都看得不好意思了,连说他只是开个玩笑。? 大年三十过后就是正月初一。? 躺在床上还没睡上几个钟头的齐修远就被家里的仆役们唤醒了,原来是灵水镇有头有脸的人家提着年礼过来拜早年了。? 一身浑厚修为在身的齐修远自然应对的妥妥当当,尽管秦臻这个当家主母没有出现,大家依然满意而归。? 不管怎么说,孕妇渴睡的道理在坐的诸位都是明白体谅的。? 当然他们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不体谅。? 秦臻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周妈妈带着秦臻用惯的两个贴身丫鬟过来服侍她。? 她们再一次给秦臻拜年。? 秦臻抓了把金瓜子给她们,在她们谢过赏后问她们有没有把她吩咐的压岁钱放到齐修述兄妹和小家伙的枕头底下,秦父秦母今早所说的那番话对他很是触动,秦臻觉得作为嫂子和姨母,她也应该分别给他们封个红包。? 周妈妈自然说一切都办妥当了,保证几个小的一起床就能够看见。?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秦臻笑了笑,“小魁是以客卿的名义入的相公门下,你可别忘记把他的福利捎回去。”? 周妈妈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表示她待会就到赵管家那儿去领。? 秦臻在周妈妈等人的认真服侍下洗漱完毕,精心打扮一番,换上才做好没多久的新裙袄去前面的大厅用餐。 ? 看到她过来得齐练雯弯着眼睛说:“二嫂现在觉得精神怎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臻点头笑道:“我现在足足能吃下两头牛。”? 齐练雯被秦臻夸张的说法逗得直揉肚子,“那我们正好一起吃,正好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姑嫂两个吃完,小家伙也牵着秦母的手从外面进来了。? “阿娘。”? “伯母。”? 秦臻和齐练雯站起身上前迎接问他们,问他们刚才去哪儿了。? 秦母说:“外面现在好热闹呢,我带着宝宝去和别的小孩玩耍,大家都很喜欢他呢。”? “宝宝本来就是个乖孩子,大家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情,宝宝呀,告诉贞姨,有没有认识几个玩得来的好朋友呀?”? “他们看上去都好幼稚一个,我不喜欢他们。”小家伙对做一个流鼻涕的小姑娘的小丈夫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阿娘?”秦臻满眼疑惑地看秦母,据她所知,小家伙从前可从没有这么毒舌过啊。? 秦母忍俊不禁地说:“那些孩子找宝宝一起玩过家家呢,宝宝不喜欢他们分给他的那个小媳妇。”? “小媳妇?!”秦臻的眼睛当场就亮了。? “贞姨!”小家伙被秦臻的星星眼恼得面红耳赤,“那不是我的小媳妇!”? “哦……那不是谁是啊?”秦臻故意逗与自己丈夫颇为相似的小家伙。? “……没有谁是!我也没什么小媳妇!”小家伙挣脱阿婆的手,一扭身跑远了!? 齐练雯跟着他跑了几步路,就看到他被自己二哥给抱住了。? “你们谁惹他生气了?”齐修远颠了颠被他们养的肥嘟嘟的胖团子问妻子等人。? 秦臻望着又往自己丈夫怀里挤了挤的小家伙把秦母刚才的事说了。说到小媳妇的时候更是又一次忍不住的喷笑出声。? “这孩子才多大啊,你们就想着帮他娶小媳妇了,难怪他跟你们急——”齐修远一副正义使者的口吻把小家伙给抱走了。? 等到脱离妻子几人的视线,他一脸八卦兼讨好的对儿子说:“宝贝儿,远叔叔前两天可没忘记派人用镇守府的名义给以船为家的渔夫们送年礼慰问哦,你的蚌姐姐家也在其中呢!”? 小家伙突然就了解了阿娘对阿爹这又爱又恼的心情,因为他实在是太欠揍了!? “远叔叔,难道您今天就真的空闲到一点事都没有吗?”小家伙气呼呼的问。? 这些日子已经深刻了解到自家父亲是有多在乎和宠爱自己的小家伙也有些气恼的蹬鼻子上脸。? 齐修远咳嗽一声,脸上颇为愉快地说:“今天是正月初一,别说是你远叔,就是皇帝老爷也都封了笔好好过节,这日子当然清闲的很。”? “既然清闲的很,那您就回去好好的陪一陪贞姨吧,这段时间她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想你想得厉害。”? 小家伙这不留丝毫情面的一句话顿时让齐修远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哪里还生得出逗弄儿子的心情。? “去吧,去好好陪陪贞姨,也陪陪贞姨肚子里的那个……小弟弟!”小家伙用两句话搞定、赶跑自家的混蛋老爹后,抿抿粉嫩嫩的小嘴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家大宅。? 他再一次的来到小船娘所在的那条老船船顶,听着里面热热闹闹的说话声,揪着自己新衣服的小口袋喉头哽咽的说:“蚌姐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原本那个世界的灵水镇,那个你没了,我阿爹阿娘、阿公阿婆也没人的的灵水镇……我好害怕……可是我谁都不敢说……我不想再让我阿爹为我伤心难过了!”? 小家伙就这样团成一个火红色的小球儿,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任由冰冷刺骨的雪风将他整个包裹,默默的坐了好久好久。? 也就是在此时,有容府的一处驿站内,整个除夕夜都率领着护卫们在官道上策马狂奔的赵廷凯一身雪花的看着自己脸上难掩惊讶和喜悦的母亲,笑容满面地说:“阿娘,儿子来陪您一块儿过年!”?   ☆、第56章 黑锅 在安灵韵的心里,儿子是比丈夫还要重要的人。 当看到儿子冒着风雪出现在驿站门口只为了和她一起过节时,哪怕性格刚毅如她也不住潮红了眼眶。 “阿娘一个人在这儿待得好好的,哪个要你大风雪的赶过来陪我过节?”安灵韵板着脸作出一副生气模样道。 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大过年的还在风雪天气里受冻,赵廷凯脸上的表情很是温暖,“阿娘,我有修为在身,冻不着的,不信您摸摸。”边说边把自己热烫的手递给母亲。 只是刚一碰到自己母亲的手,他的眉毛就因为不悦而拧紧了,“阿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冷?黄蕊,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侍候本世子的母亲的?”满脸不悦地赵廷凯对着安灵韵一直都娇宠着的婢女就是猛地一喝,脸上的表情颇带上了几分不善。 几个面若桃花的婢子被他这样一呵叱登时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连连为自己的侍候不周认错。 安灵韵头疼地看着儿子,“怎么几日不见你的脾气变得这般暴躁了?黄蕊她们把阿娘照顾的很好,阿娘的手之所以你摸着有点凉是因为阿娘刚去驿站后面的野梅林赏了一会儿梅,那儿的梅花如今开得正艳,要不是阿娘因为你的缘故在这儿滞留,还欣赏不到这样的美景呢。” “您就算要看雪也要拿个暖炉啊,要是着凉了不是要心疼死儿子吗?”赵廷凯一面用元力暖和母亲的手,一面满脸无奈的说。 “看梅花要的就是这股凉凉的劲儿,阿娘最好的就是这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灵韵对儿子关心自己的举动很是受用,“你这回匆匆赶过来,你舅舅舅母他们没生你的气吧?” “做儿子的来陪自己母亲过年,舅舅舅母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我的气呢?”生怕把自己养尊处优的母亲冻到的赵廷凯搀扶着母亲的胳膊往驿站里面走,沿途还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脚下踩稳、当心打滑”的话来。 安灵韵瞧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新鲜。 ——什么时候她这儿子也这么的会为人考虑了?瞧瞧这体贴入微的样子…… 安灵韵突然眼前一亮,这孩子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了吧?这是被未来儿媳妇给调教出来的? 在元武大陆,有元核的女子和没元核的女子,得到的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有元核的女子是自由的,她们不但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还能迎娶三夫四侍做自己的夫郎,她们是肆意的,也是骄傲的。 没元核的女子是卑微的,她们不但没有所谓的自由更遑论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们终身被三从四德所束缚,如同井底之蛙一样,永远不知道外面的天空到底有多大。 在安灵韵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儿媳妇会没有元核,因此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边说:“儿子啊,快告诉为娘,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是不是在上元附属学宫认识的?她长什么样?漂亮吗?” 赵廷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半晌都没弄明白母亲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上面来。不过看着母亲充满殷切的目光,他还是满脸无奈地道:“阿娘我连准备考试的时间都紧巴巴的,哪里来的时间认识什么心上人啊。” “那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体贴了?”安灵韵一副我才不相信你的口吻,“以前的你才不会这么孝顺体贴的搀住阿娘的胳膊,生怕阿娘不小心踏空跌倒呢。” 赵廷凯面色微变,哪里敢说自己是在为曾经冤枉过母亲的行为表示忏悔,心念电转下,他露出一个很是委屈地表情道:“阿娘也不想想儿子都有多少天没见你了,这几个月来可做梦都念着您呢,如今见到您忍不住关心一两下有什么不对吗?” 赵廷凯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把安灵韵感动坏了。 安灵韵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母亲,儿子满心满眼的只想着要好好孝顺她,她却莫名其妙的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安灵韵的性子历来就爽朗洒脱,不是个放不下长辈面子的人,赵廷凯这张委屈牌一打,她干脆利落的就对自己的胡乱猜疑表示道歉,不过她也没忘记对儿子阐述她想要抱孙子的渴望。 “就算你是个修炼狂,也不要忘记延续赵家的血脉,你的父亲为了稳固你的世子之位,至今都未让你那几个姨娘生下男嗣——这是他真心关爱你的表现,你可不要仗着他对你的好,就有恃无恐,将定北侯的数百年传承抛在脑后。” 赵廷凯点点头,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阿娘,您就放心吧,儿子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娶妻了?”安灵韵喜出望外的问。 赵廷凯松开搀扶母亲胳膊的手,郑重下拜道:“母亲为儿子操心了,儿子一切都听从母亲的吩咐。” “这、这可实在是太好了,你这臭小子总算是松口了!”安灵韵拿手指头戳儿子的脑门,“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和你阿爹有多着急?我们就怕你是个不近女色的,到时候,我们该怎样向定北侯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眼见着母亲越说越离谱的赵廷凯简直头大如斗,忙不迭地转移话题说,“外公和舅舅舅母都托我送了些礼物过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吗?” “你外公和你舅舅的礼物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是什么了,倒是你舅母的……让为娘很有几分期待。”安灵韵笑着说。 赵廷凯见自己这一招成功,连忙趁热打铁,“就算你猜出了外公和舅舅的,表弟和表妹的,阿娘你总猜不出来了吧。” 安灵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表弟表妹怎么也想着要给我送礼物了?以前他们可都总是在你舅母的安排下回礼啊。” 赵廷凯微微一笑,“以前舅母觉得圼翧和圼翎还小,他们的人情往来都是靠她一把抓的,不过今年在外公的提议下,那些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了,所以我才说您肯定猜不出他们送了你什么。” “听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好奇,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已经察觉到儿子在转移他注意力的定北侯夫人嗔怪的瞪了对方一眼,不过也没有扫他的兴,看着儿子命两个护卫将四个巨大的红木箱子抬过来。 老安王和安王的礼物没有任何意外的又是一件只有郡主才能穿的漂亮华服和象征着她身份的金钗。而安王妃的则要贴心的多,绝大多数都是平时姑嫂两个谈及的有趣物事和绣样(光安王妃送来的礼物就足足有两大箱子!)。安灵韵自幼就对女红有着异常狂热的迷恋,只可惜她实在没有这个天赋,努力折腾这么多年不但成亲的时候绣不出一对鸳鸯就连丈夫的一只袜子都做不出来。 ——安灵韵对此十分沮丧。 所幸,赵绩显不是个看重这些俗物的,比起安灵韵的女红他更在乎妻子别的优点,也乐得以一个男人最宽阔的胸怀去宽宥宠溺她。 骄傲如安灵韵也不得不承认太后给她挑了个好郡马。 “还是悦娘嫂子深得我心,知道我最需要什么!”安灵韵爱不释手的一张张翻看嫂子给她准备的京城最时新花样,“瞧瞧,这鹤纹多飘逸呀,我可一定要自己绣绣看!” 安灵韵的语气里充满的迫不及待,她身后的黄蕊等人则一脸的惨不忍睹——没有人比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更清楚自家女主子在女红上有多没天赋。 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打击她的积极性,对安灵韵而言这女红和她的逆鳞也啥法两样。 安灵韵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她的女红。 赵廷凯作为安灵韵的儿子,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母亲的底细,他攥拳轻咳一声,“阿娘,你还没有看圼翧和圼翎给你准备的礼物呢!” 安灵韵闻言失笑,“差点就把他们的给忘记了,你快拿过来让我瞧瞧。” 赵廷凯亲自打开了最后的那个箱子,箱子里面的东西让安灵韵脸上露出一个异常惊讶的笑容,“天啊,他们到底是请谁帮雕的人像!简直就是栩栩如生啊!” 只见箱子里面摆放的居然是安灵韵年轻时候在花中扑蝶的模样——就连雕像所穿的那条月华裙也是安灵韵做姑娘时最喜欢的。 “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赵廷凯看着母亲充满惊喜的模样笑道:“说来也是有趣,在京城的时候,我带着圼翎两兄妹去铺子里到处选礼物结果意外发现了这座雕像——本来我想自己买下送给您的(因为它和您实在太相像了),不过圼翧两兄妹坚持要以此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还把自己积攒好几年的月例都拿了出来,我真不忍心再与他们抢夺,只能将这样好的一份礼物让给他们来给您献殷勤。” 安灵韵伸手摸了摸这仿佛与真人没什么区别的雕像,“也不知道这是谁雕出来的,实在是太像我了……你们有没有查一查那个雕刻师。”在她即将到达京城的时候出现这样一座酷似她的雕像,这实在是有些让她没法不多想。 赵廷凯脸上的表情一肃,“我们自然不会忘记这个,雕像买下后我们就问了那家珍宝阁的掌柜,不过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说是一个戴着兜帽的人送过来自己寄卖的。” “继续查下去,直到查到那个雕刻师为止。”安灵韵皱着眉头对儿子下令道。 赵廷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加认真,“放心吧阿娘,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说完话后,他们去房间里用了迟来的团年饭,安灵韵看着只差没饿得狼吞虎咽的儿子,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温暖。 “刚才你说起圼翧和圼翎两兄妹,我就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安灵韵把她与齐修远结识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真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我和他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一见如故呢——更有趣的是他还是圼翧和圼翎的朋友呢。” 从母亲提到百川府齐修远的赵廷凯就变的食难下咽起来,不过看着母亲坦坦荡荡的模样,他又觉得那些不该有的猜测在母亲面前真的就如舅舅所说的那样和亵渎没有区别! “这些天我已经说不出多少回听到他的名字了,看样子我还真应该见他一件,指不定他真的就像圼翧兄妹说得那样和我们有什么亲缘关系呢。”赵廷凯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把手伸进女婢捧来的铜盆里净了净手又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干。 “和我们有亲缘关系?!”安灵韵满眼惊讶的重复。 赵廷凯不动声色地笑道:“难道阿娘你就从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让你一见如故吗?” “那你倒是说说,他会是谁家的孩子?”安灵韵被彻底勾起了兴趣,同时心中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我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和我道别的时候我更是难过的厉害,只差没就这样跟着他去呢。” 赵廷凯看着自家母亲这充满感慨的话和满是动容的神情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纠结实在是异常的愚蠢和可笑……在自己母亲的眼中,他可没有看出半点的心虚和闪烁,她的表现就和圼翧圼翎的没有任何区别。 心中情绪很是激荡的赵廷凯问母亲,“那个齐修远既然是百川府人,怎么会跑到有容府来呢?还那么碰巧的遇上您?” 安灵韵很满意自己儿子看事情的敏感度和警惕心,她对儿子解释道:“哪里是什么碰巧,说来你听了恐怕也会唏嘘,他根本就是被人追杀到有容府来的……”安灵韵把事情的经过讲述给儿子听,“要不是我刚好拉了他一把,这世上未必还会有齐修远这个人呢。”想到当时的凶险场景,就是安灵韵也忍不住一阵后怕。 “追杀……阿娘,您觉得是谁要和他过不去的对他下此狠手呢?”赵廷凯不知道自己是该为齐修远逃出一劫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母亲的多管闲事而感到愤怒。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要他的命,不过我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心里应该是有怀疑对象的,只是……不怎么好说。”安灵韵若有所思的对儿子说。 母亲这话一出口,赵廷凯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有怀疑的对象,却不好说…… 除了那个要陷害庶子给嫡子背黑锅的齐姜氏还能有谁。 赵廷凯突然就对齐修远有这样一个嫡母感到深刻的同情。 “廷凯……你这是想到什么了吗?快给为娘说说!”安灵韵也是个喜欢听八卦的,连忙催促儿子。 赵廷凯看着安灵韵,“母亲,您知道是谁偷了我的灵物吗?不是别人,正是齐修远的那个嫡出兄长齐修玮,他也和我一样,在上元附属学宫求学……”赵廷凯长话短说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安灵韵脸上的表情登时心疼坏了,“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明明是她儿子自己造的孽,却把黑锅背到别人头上,就算她容不得庶子,也不该做这种恶心人的事情啊!儿子啊,幸好你认真查了查,要不然修远那孩子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啊!”安灵韵将儿子好一通夸赞。 “我也只不过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哪里就有阿娘您夸赞得这么伟大。”赵廷凯忍俊不禁地说,被母亲大力表扬得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安灵韵看着儿子翘尾巴的得意样子,满脸笑容地说:“等下次你和修远见面了,我再让你弟弟好好谢一谢你,这窃人财物的小偷名声可不是那么好背的啊!” “弟弟?!”赵廷凯满脸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句。 “怎么?你不希望多个弟弟吗?既然你也说修远那孩子应该和咱们家有什么亲缘关系,那么认个干亲又怎么了?等到你见到他的时候,肯定也扛不住那种滋味地——那种哎呀,简直就是恨不得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好好疼爱的滋味!”安灵韵一脸感慨万千的表情。 赵廷凯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满地爬。 不过…… “弟弟?阿娘,难道那齐修远的年纪要比我小吗?”赵廷凯满脸好奇的问自己的母亲。 “嗯,他比你足足要小一岁多呢,“安灵韵满脸笑意地看着儿子,”是不是又像小时候那样失落没多出个哥哥呀。”小时候的赵廷凯对母亲的占有欲异常强大,最恼火的就是母亲在表弟表妹们生日或过年的时候给他们送礼物了,每到这个时候安灵韵都会用“你是哥哥所以要大方”的理由来搪塞他,因此赵廷凯做梦都想要个哥哥! 不过这回听到母亲用调侃的语气说什么齐修远比他足足小一岁时,他却激动高兴的简直要发疯了!赵廷凯是在北疆出生的,打从他母亲生下他以来就没有出过北疆,既如此……那甲十一所说的话自然不可能是真实的! ……看样子我还真的被甲十一那混蛋弄得杯弓蛇影了!赵廷凯看着自己满脸笑意的母亲想,幸好阿娘不知道我曾经对她的那些怀疑,要是被她知道了,哪怕她没有元核,也会想方设法的把我狠狠教训一顿,甚至十天半个月的不理他!想到这里,赵廷凯越发的感激自己亲爱的好舅舅……要不是他的从中劝阻,他还真可能犯下大错! 那甲十一看样子还是死得太便宜了一点,赵廷凯在心中暗暗磨牙,不过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甲十一死了,他主人还活着呢!齐修玮,你要是还有点小聪明的话就别和我考到同一个班级来,否则……接下来的日子有你好受的! 且不说这边赵廷凯是如何在心里恨得牙痒痒,那边的灵水镇,齐修远已经找到了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儿子。 “怎么就哭成了这幅样子?也不怕阿爹瞧了心里头难过?”齐修身影几个闪动就来到了船舱上头,一把将浑身都冻得有些发凉的儿子抱在怀里。 小家伙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想到阿爹会这么早就追过来,“不是让你好好的陪贞姨和贞姨肚子里的孩子吗?”他老气横秋的说,把自己的兔子眼埋进阿爹温暖的怀抱里。 “远叔叔也想陪啊,不过你贞姨身边一大堆的人,就是远叔叔也插不进去啊,反倒是我们的小宝宝,还在外面吹着冷风惹远叔叔我心疼呢。”齐修远捏了捏儿子粉嫩嫩的小脸蛋,语气里充满着疼宠的味道。 “……对不起远叔叔……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小家伙撅着嘴巴,“我就是心里想着蚌姐姐心里有点小难过……您瞧,蚌姐姐现在过得多快乐啊,大家都把她当宝贝一样的喜欢着,可是再过没几年,她就要被我给连累的……我……”小家伙的眼眶又有些湿润。 “宝宝,你这话就有些说得不对哦,你是不是忘记这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了?”齐修远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这话刚一说出口,不止小家伙脸色一白就是齐修远本人面上也闪过狼狈。父子俩个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良久,小家伙才强打起精神用快乐的语气道:“远叔叔不说我还忘记了呢,这个世界可是因为远叔叔而存在的,蚌姐姐以后有您关照她,她一定会过得很快乐很快乐的。” 齐修远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因为他没办法对怀中这个懂事听话的小家伙也说上一句:以后你也有阿爹我的关照,也会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小家伙自然不知道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已经因为这个世界的自己一次胎动而暴露,为了避免让自己敬爱的阿爹不会因为他的异样举动产生怀疑,他很努力的把自己内心的低落情绪压下去,尽全力将一张快乐的面孔展现在齐修远面前。 齐修远也抱持着不愿意让小家伙为他忧虑的心理,一时间父子俩个几乎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等到他们回到齐家大宅,两人的面色已经调整如常。 此刻的齐家大宅里,热闹且温馨,根本就不知道父子俩背负着怎样沉重负担的秦臻坐在众人中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笑容满面的朝着这颇为酷似的一大一小招了手招手把他们叫了过去,边叫边还对身边的母亲和小姑子说:“肚子里的这个要是有宝宝一半漂亮懂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里人被她充满希冀的夸张感慨声逗得哄堂大笑。   ☆、第57章 废了 正月的日子总是快得惊人。 明明昨晚还是热热闹闹的相聚在一起分享美味又寓意深远的福饼,第二天早上就到了十五元宵节。 元武大陆有句俗语叫:除夕的火,元宵的灯。 不论是火也好灯也罢,都是昼夜不熄的。 元宵节的这天晚上,齐修远带着家里人乘船去广赟江上看花灯。 这儿的船又如同圩市般一条接一条的紧连在一起,只要是走上去的人,都会觉得和平地上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这一盏一盏在寒冷的江风中鳞次栉比的灯火,猛然给人造就出一种人间仙境的辉煌景象。 秦父和秦母还有齐修述兄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奇妙的场景,一时间目不暇接地到处逡巡。 齐修远叮嘱齐修述看好儿子和妹妹后,就小心翼翼地护着孕妻去前面玩猜字谜赢花灯去了。 肚子已经比常人大上不少的秦臻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今天这一回很可能是她生产前的最后一次外出,齐修远这个做丈夫的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满载而归才对。 秦父他们也懂齐修远的想头,很是配合了他一把,一到广赟江上,就自动自发的和齐修远夫妇分开自己去找乐子了。 有修为已经成功进入绿阶中级的丈夫保驾护航,秦臻这个做妻子的人身安全自然能够得到保障,因此今晚她可谓是玩得十分尽兴。 等到从清波县特意请来的·穿着红荷绿叶纱裙的舞妓们单手托举着一盏只有她们手掌大小的花灯,赤着冻得青紫仿若美玉雕刻般的双足,温柔缱绻的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时,她已经明眸半眯半阖随时都可能睡过去了。 妻子如小鸡啄米,头颅频点的小模样逗得齐修远忍不住嘴角就是一勾,他伸手圈住爱妻的肩,压低声音问她要不要回家。 秦臻哪里肯! 这可是她生产前的最后一次出门,她可不想这么早的就回家去缩在被窝里百无聊赖的发呆呢。 瞧着自己话一出口就勉力睁大眼睛,仿若如临大敌般不住摇头的孕妻,齐修远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想关心一下她,她有必要作出这样一副夸张的好像自己欺负了她的模样吗? 事实上,在秦臻心里,还真觉得齐修远这是在欺负她,毕竟某人的前科早就多得数不清!没有谁比秦臻更清楚她的这个丈夫有多喜欢以逗她为乐了。 “你要是还想待在这儿看看也没什么,反正时间还早呢。”齐修远面上拢着妻子厚厚的斗篷安抚她,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把妻子抱回去的打算。 事实上,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再又磨蹭了半个时辰后,秦臻到底捱不过周公对她的深情召唤,彻底沉入了梦乡。 齐修远看着把整个脑袋都挤进自己肩窝里的爱人,嘴角露出一个无奈又饱含宠溺的微笑。 ——沿途,不少作盛装打扮的豆蔻少女被他这一抹笑容逗得心头小鹿乱撞。 这时,秦父秦母恰好从别的方向过来,秦母手里还提着一盏荷花灯,眼瞅着女儿枕着女婿肩颈在这灯火辉煌、人声熙攘中睡得酣沉的夫妻俩脸上不由得露出莞尔的微笑。 “贞娘既然睡着了,你怎么不直接带她回去?”秦母轻手轻脚地凑过来,捏了捏女的手心,见是温温热热的,才放下心来。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刚才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她执意不肯,还险些和我发脾气。” 秦母嗔怪地瞟女婿一眼,“哪个要你把她宠成这副不听话的样子?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可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齐修远不好意思地摸鼻子。 秦母不客气地继续往下说:“前几天除夕的时候,她不是说要好好的改改脾气吗?难得她有自己改过的意思,你不鼓励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就喜欢看她那副真性情的模样,现在你瞧瞧,辛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齐修远被岳母教训的苦笑连连,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让秦母决定以后再也不管他们小两口的闲事话来。 “阿娘,您误会了,在我看来,这一点都不辛苦,如若不是对我充满信任,贞娘又怎么会在这闹市中安然入睡呢?这是我的福气才对啊。” 秦父和秦母看着齐修远没有半点勉强的真诚表情,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宵节结束后的第三天,安灵韵在儿子赵廷凯等人的护卫下终于站在了京城的城门前。 她仰头凝望着巍峨耸立的京城城门久久不发一言。 站在她身边的赵廷凯看着母亲带着几分追忆的迷离眼神,心口忍不住就是一抽……他的阿娘打从十里红妆嫁去北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她一定非常的思念故土,思念这里的家人。 不忍再看母亲这充满感伤和复杂的眼眸,赵廷凯故意用一种促狭的语气开口:“阿娘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京城,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自己从前居住过的地方?” “你这是把阿娘当傻瓜看吗?”安灵韵白了儿子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怎样的过往,居然招手让一个护卫下来,自己翻身上马,“走,就让阿娘给你领一回路吧!” 话音还没落下来,安灵韵已经直直往御道的方向疾驰而去。 赵廷凯脸色骤变,京城门口的卫士们则是不约而同高喝一声,“大胆!”将自己一直攥握在手心里的武器高高举起拦住了安灵韵的去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官服,奉命驻守西城门的中年卫士疾走数步,“放肆!”他呵斥的不是安灵韵,而是对安灵韵亮枪刃的卫士们。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被卫士们用武器拦在御道前的安灵韵单膝下跪道:“下官京城南门卫龚再兴恭迎长乐郡主回京。” 安灵韵轻飘飘地瞟他一眼,“总算这南门口还有一两个长眼睛的……要不然……”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完,单膝跪地的龚再兴背后却被冷汗濡了个湿透。 赵廷凯几乎是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样驱使着马匹踏上御道,扬长而去。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中年首领近乎咆哮地声音:“到底是哪个给你们的狗胆?那可是长乐郡主,是圣上亲自下令可以在御道上肆意纵马奔驰的长乐郡主!” 这一刻,赵廷凯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上,长乐郡主的名号远比定北侯夫人这个要响亮的多。 安王夫妇在安王府的大门口等到了自己好些年没有看到的妹妹和小姑子。 当他们发现安灵韵这些年几乎没有变老,甚至容色比出嫁前还要夺目上数分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和欣喜。 “只要知道妹婿这么多年都对你很好,我和你嫂子就放心了。”安王难掩激动的把两个孩子扯到前面来,“这是你的两个侄儿侄女——认真说起来你还没见过他们——你出嫁的时候,你嫂子正怀着他们呢。” “哥哥,他们就和妹妹我想得一样漂亮,”安灵韵摸摸安圼翧的头,又捏捏安圼翎的手。 两个小家伙眼睛亮闪闪的叫姑姑。 安灵韵把见面礼送给他们,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下进了安王府,坐上了安王夫妇特意为她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安灵韵的人刚一落座,就问起了自己的父王。 安王一家四口脸上同时露出充满歉意的神色,安王更是出口解释道:“父王他老人家初三就离开了,我们想方设法都苦留不住。”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父王居然一点都不想要见见我……”安灵韵脸上的表情登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问起了近些年来安王府所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以及京城的种种消息。 洗尘宴上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缓和。 为了更快速的和两个侄儿侄女拉近距离,长乐郡主安灵韵主动和安圼翧他们聊起了百川府的齐修远。 没想到自己素未谋面得姑姑居然也会认识自己的远哥哥的安圼翧兄妹登时精神一振,眼巴巴的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安灵韵自然又含笑把和儿子说得那番话讲述给自己的侄儿侄女听。 安圼翧和安圼翎听了心里恨得牙痒痒,把那派人追杀他们远哥哥的大坏蛋翻来覆去的骂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安王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在心里纳闷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和子女都跟齐修远这么的有缘分。 就这样,安灵韵在安王府住了下来,这回她会一直住到儿子分完班为止再回去,当然,她没忘记把这次带来的灵物交到自己哥哥手上,让她去还给老安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是别再占他老人家的便宜了。” 安王听了这话,心中就知道妹妹对父王没有等到她来再走的行为有所怨怼,只是妹妹又怎么理解父王的心情呢,当年的那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依然在他们父子俩个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直至今日,都无法释怀。 每一个从上元附属学宫进入上元学宫深造的黄阶修者都需要经过一次分级考试。 分级考试对进入上元学宫的修者而言有着决定未来命运的重要作用。每一个修者都为着这一天而不住积攒力量,盼望着能够和那些凡人成功考中进士一样,一举成名天下知! 赵廷凯更是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甲班去的,他也有这个自信。 事实上,这次的分级考试,他也确实发挥的不错,很快在一众黄阶修者中脱颖而出。 只可惜,乐极生悲! 在他在考官赞赏的眼神中,满怀喜悦和骄傲的走出考场时,陪同他一起过来考试的表弟面色铁青地奔到他面前来,告知他表妹翎娘没有丝毫征兆突兀失踪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侯世子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头皮也是前所未有的麻栗了个彻彻底底。 出了节后,秦父和秦母就在齐修远夫妇的挽留下异常坚决的提出等女儿生产后,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去住,而且房子他们都自己找牙行联系好了。 “……我们要是一直赖在女婿家,镇子上的人会说闲话的。”私底下,秦母这样和女儿说,“而且,你也需要一个娘家能够堂堂正正的走动。” 秦母可不愿意哪天女儿女婿有冲突的时候,却因为人在屋檐下而底气不足的忍气吞声。 再加上他们这一搬也没住的多远,与齐家大宅也不过就是一座石拱桥的距离,近得很,秦母要是想女儿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走过来串串门子——端得是方便无比。 ——在秦父秦母心里,不管女儿女婿有多贴心孝顺,还是觉得自己买的房子要住得自在的多! 秦臻见他们主意已定,无从更改,也只能怏怏不乐的点头答应。 齐修述兄妹瞧了,心里很有几分异动,秦臻发现后很是生气,忍不住佯怒道:“你们可别乱打一些不靠谱的坏主意,没成亲的弟弟和妹妹跟着自己的哥哥住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二哥辛辛苦苦的把你们从府城弄回来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好好的将你们护卫在羽翼下?而且你们也不想想嫂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哪里离得来你们?!”秦臻故意把话往严重了说。 秦母也帮着女儿劝齐修述俩兄妹,不赞成他们的想法。 秦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修述兄妹还能怎么办?只能偃旗息鼓的不再提起。 灵水镇的生活安谧又祥和,是个养胎的好地方。心里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烦心事的秦臻被齐修远和秦母养得珠圆玉润的——肥得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不过好在再过个五十来天她就要彻底解脱了! “要不是他住的是我肚子,我一定要把他拎起来狠狠地揍一顿小屁股!”被秦母搀扶着在院子里遛弯的秦臻在肚里胎儿又一记毫无办点温柔可言的狠踹而深深地按住圆滚滚地肚子艰难的弯了弯腰。 “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你冲他撒什么气,他会踢你也是觉得待的窄了,琢磨着该怎么出来呢。”秦母没好气地对女儿说。 “……琢磨着该怎么出来?阿娘,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渗得慌。”秦臻在原来的世界堪称是恐怖片的发烧友,没少看一些婴儿破腹而出的恐怖片。 “这样什么好渗得慌的?”秦母的脑电波没和女儿的在同一直线上,“乖闺女,阿娘知道这段时间你一定非常的紧张和害怕,阿娘懂你的心思,毕竟阿娘也是过来人——可这孩子既然托生到了你的肚子里,就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想要你做他的阿娘,既如此,你也要好好的珍惜他,认认真真的把他生出来,其他的……什么都没必要想。” “可问题是这脑子里的事情不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啊!”秦臻皱巴着个苦瓜脸,即便是以她原本世界里的医术也有不少的孕妇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在产床上,更遑论这个缺医少药落后的只知道修炼再修炼的世界呢! 只要想到她有可能因为难产而丢掉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秦臻就不寒而栗。 偏偏她还不能和齐修远说(因为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齐修远的性格也越来越变得古怪了,前两天还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把忠心耿耿的赵管家从头到脚的训斥了个遍,所幸,大家知道他有多看重自己的结发妻,也明白他现现在的焦灼心理,也能够体谅他,这才没有在心中对他滋生出什么不满出来),只能硬生生的憋在自己心底。 “肚子里有孩子的人都喜欢乱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和阿娘说说这些天你到底再想些什么吗?”不止是秦母看出女儿这段时间有心事,就是齐修远在百忙之中也看出来了,特意拜托自家岳母去娘子面前好好的套套话,问上一问,要不然他这颗心可悬在半空中怎么开动脑筋都没办法让它下不来。 秦母理所当然的口吻让秦臻安心不少,她踌躇了下,往后面的屋子瞟了眼。 秦母会意,赶紧说:“女婿还在镇守府办公呢,没回来,连宝宝都被他带走了呢。” 秦臻这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阿娘,往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您说…我真的能够顺顺利利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吗?” “当然,大夫前两天不还过来把了脉吗?阿娘也觉得你的怀相很不错啊。”女儿这话一问秦母立马就知道自己女儿在担心什么了——要知道当初她怀贞娘的时候,也没少担忧自己会不会难产或者别的什么……这简直就是孕妇普遍的胡思乱想中的一个。 不过哪怕再普遍也必须要引起重视——而且还不能用大惊小怪的态度去化解女儿的心结。 秦母在心里不着痕迹地打了一回腹稿,笑吟吟对自己女儿说道:“阿娘看你自从有喜后就心大的很,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点都没烦恼的样子——没想到你这脑子里还是会想事情的啊。” “阿娘!”秦臻险些忍不住地又冲着秦母跺了跺脚。 要知道这个时候她怀孕可足足有七个整月了,真要是这样一跺,指不定就把孩子也给跺下来了。 秦母看着自己满脸生气的女儿,笑着摇摇头,“对咱们这些做女人的来说,生孩子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等到了该生产的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你自己也就知道该怎样做了——别忘了,到时候还有产婆和阿娘陪在你身边呢,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臻看着秦母一脸淡定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阿娘,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个什么不好,你觉得,你觉得相公他……他会是保大还是保小?” “你这孩子,还真是越说越不吉利了。女婿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厚这些日子以来你又不是没有感觉到,既然这样,你怎么还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担忧呢?”秦母的语气满是不解。 ……那是因为您根本就不知道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一个重生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到两人的洞房花烛夜,齐修远不顾她的抗拒,坚持要与她圆房的情景,秦臻心里就充满不安……而且她很确定,越靠近产期,丈夫的情绪就越怪异,秦臻已经不止一次半夜醒来看到丈夫眼神复杂的盯着她高高耸起的肚腹发呆了! 秦臻的心烦躁的厉害。 “阿娘的好贞娘,什么都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女婿对你的感情,话又说回来,”秦母的眼中闪过坚决,“就算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和你阿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传续香烟而牺牲你的性命——别忘了,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秦母这句发自肺腑的表态,深深的打动了秦臻,让秦臻整颗心都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秦臻也在心里庆幸,庆幸她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庆幸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够依靠的亲人。 在秦臻和秦母因为生产的事情而交谈的时候,齐修远一面在处理公文一面在和坐在他不远处小桌上打瞌睡的小家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书房里的气氛说不出的暖人心窝。 “远叔叔,您真的懂好多好多的知识呢,您给我说的这几种解决办法,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啊。”小家伙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消瘦,一双大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被人往里面塞入了两颗星辰。 “你现在年纪还小,”齐修远一脸好笑地安慰他,“听不懂是很正常的事。” 小家伙撅了撅小嘴巴,不服气的刚想要好好的反驳一下自己阿爹,镇守府内书房的门就被人猛地一把推开! 齐修述捏着一张纸面色异常潮红地闯了进来,“二哥,齐修玮的元核被人给废了!” 齐修远闻言霍然起身,撞翻了自己面前的长条桌案。   ☆、第58章 皇帝 齐修远从没想过自己的耳朵也会有一日变得如此的不靠谱——他居然听到他的弟弟修述说,那个如同泰山一样压在他们头顶,让他们得不!到片刻喘息时间的嫡出兄长齐修玮被人给废了元核?! 这怎么可能呢? 元核被废应该是他齐修远才能够享受到的待遇啊。 要知道上辈子哪怕齐修玮抢掠了赵侯世子用来晋升的宝贵灵物,后来还不是在齐家老祖的护持下逃过一劫!那样一个仿佛被天道都宠爱着的骄子怎么可能被人废去元核,从此长生路断? 齐修述见齐修远在撞翻了他面前的长条桌案后就只顾着发呆,不由得大为着急,忙不迭地把自己手里的公文塞过去说:“二哥,这是刚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您赶紧瞅瞅,然后咱们再商量着拿个章程出来。” “拿个章程?我们拿个什么章程?”齐修远一面把那纸张接过来一面随口问了句。 “当然是琢磨着该怎样才能得到父亲和族老们的认可啊,”齐修述迫不及待地说:“二哥,你该不会忘记了吧?齐家的家主和继承人一向都是由能修炼的嫡脉担当,若非如此,祖父和族老们也不会摒过大伯,把父亲推到家主的位置上去!” “父亲只有三子,”齐修述的眼睛因为他所说的这番话而闪闪发亮,“如今齐修玮被废,三弟我又天生没有元核,这齐家少族长的位置,当然是由二哥你来坐!” “你觉得我们那位好嫡母会无动于衷的放任我们去抢占他儿子的位置吗?”齐修远嘴角勾起一个揶揄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亢奋的几乎无法自制的弟弟。 齐修述脸上表情一僵,不过他马上振作起精神,“齐姜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就算她不愿意又怎么样?父亲和族老们还会听她的命令吗?再说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已经废了,族老们再愚蠢也不会为了个废物和二哥你作对啊!” “你是没有尝过齐姜氏真正的手段,”齐修远摇摇头,“修述,听二哥一句劝,先静观其变一段时间——暂时什么都不要做!” “可是咱们要是现在不做点什么,家族里的人可能根本就想不起你啊,”齐修述大声说:“二哥,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把齐修玮那个鼻孔朝天下巴抬得老高的混蛋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吗?你忘记他以前是怎么对我们了?” 在齐修玮还不知道掩饰自己真实性情的时候,他不止一次逼迫齐修远和齐修述给他当马骑,还用小马鞭狠狠地抽他们,边抽边叱骂他们是:贱婢生的贱种。 不论是齐修远还是齐修述,都忘不了妹妹壮着胆子深更半夜从狗洞里钻过来给他们抽抽泣泣涂药的场景。 这也是齐修远和齐修述兄弟长大后会这么疼齐练雯的原因之一。 齐修远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段几乎让他连呼吸都为之一窒的童年往事,只是,上辈子的他因为不甘而锋芒毕露得到的下场又是什么呢?即便他把齐修玮压得无法喘息光亮全无,他的好母亲不一一回敬到他身上了吗? 更可悲的是……就算他想争他也不能争啊! “修述,二哥当然没有忘记,二哥也懂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有的事情不是靠着一时冲动就能够顺利完成的。”齐修远将被他撞翻的桌子重新扶正过来,亲自拾掇地上乱成一团的笔墨纸砚和公文。他在借由这样的方式重新稳固自己有些混乱的神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二哥?”齐修述的语气里充满不解的味道,他不明白这天上掉的馅饼都落到自家二哥的嘴巴上了,二哥为什么还不愿意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把它张口吃下去。 “咱们现在知道的也不过是齐修玮的元核被废了,至于是怎么被废的又是被什么人所废一无所知,”齐修远抬手把儿子招过来,让他帮着自己把地上有关今年田地测量的报告一张一张码齐。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重新恢复理智,变得冷静而克制,“咱们要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府城彰显存在感,别说齐姜氏会想着把咱们挫骨扬灰,就是父亲……他也不会给你我好果子吃的。” 齐修远一提到齐博伦,齐修述的脸色就是一变,“二哥,你根本就没必要拿父亲来压我——你明知道这样唬不住我,在百川齐家,谁人不知这一任的家主是个对公务和修炼以外什么都不上心的?” “他不上心的只有我们三兄妹,”提到这个的齐修远心中还有些像是麻痹一样的疼,“修述,你别看着父亲表面上对咱们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在乎,实际上,齐修玮要真被人害得出了什么事,父亲他必然会发狂的要了那人的命!”齐修远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上一辈子齐修述与赵侯世子起冲突时,齐博伦那不分青红皂白护犊的疯狂模样,也永远都忘不了齐博伦那一句:我齐博伦的嫡长子别说只是一个区区侯府世子,即便是定北侯亲来,我也不会让他伤我嫡长子一根毫毛! 即便是定北侯亲来…… 齐修远忘不了齐博伦在提及定北侯时,眼睛里那几乎无法遏制的冷酷杀机! 哈!只因为定北侯的儿子得罪了他心爱的嫡长子,他就疯狂的哪怕拖着百川齐家全族也要和定北侯好好的碰一下拳头,称一下斤两!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元核被废而终日躲在屋子里郁郁寡欢的齐修远对自己的父亲彻底死心。 “二哥……”齐修述看着齐修远难掩晦涩的面部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似的。 “你说,他都已经偏心成这样了,我们还能怎么争?”齐修远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蹲下身和儿子一起收拾。 等到被撞落到地上的东西都重新归类好后,齐修述用带着几分轻颤地声音说:“这就是二哥执意要避到这样一个偏远小县城里来的原因吗?因为你早就知道咱们就是想争也争不过?” “在咱们的小侄子还没有服用登仙鉴元草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的,嫡长子废了,嫡长孙还在。”齐修远将摔开数条裂缝的砚台随手抛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把将自己儿子抱起往书房外走去:“咱们……且行且看吧。” 三天后,大伯齐博俭从府城寄了封信过来。 上面把齐修玮元核被废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讲述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心高气傲的齐修玮被赵侯世子逼迫着当众道歉后,心中可谓是恨之入骨。 只是念及对方的身份和上元学宫升级考试近在眼前,才咬牙隐忍不发。 只可惜,他决定忍着一时之气,但那些异样的眼光和充满着鄙夷的指指点点却不打算放过他——齐修玮被自己那些同窗逼得几欲发狂,恰巧,就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就在上元学宫考试的当天,他意外与那随着她那两个兄长狠狠踢踹了他好几脚的安乐郡主碰上了,对方还满眼鄙夷地冲他做了个‘小偷’的口型。 齐修玮此时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看着如娇花一样俏生生站在他眼前的安圼翎,他居然恶从胆边生!试图毁掉安圼翎的清白——齐修玮觉得,等他做了赵廷凯的便宜妹夫,赵廷凯就算想要杀他也必须先顾忌上三分! 只是他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安圼翎却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先是服软做出一副认命害怕的样子,齐修玮刚一松懈就扯着嗓子拼命尖叫,一弹指的功夫不到,就把附近正在到处找她的两位兄长给指引过来了——听说妹妹险些因此而受辱的赵廷凯和安圼翧表兄弟两个简直可以说是怒到极致!盛怒之下居然就这样硬生生的把齐修玮给废了!不止是齐修玮,齐修玮身边跟着的那几个护卫也没讨到好处,纷纷被断了一臂一腿! 要不是赵廷凯身边还有个理智的护卫冒死出言提醒了赵廷凯齐修玮还有一个尚在闭关的蓝阶老祖做靠山,如今的齐修玮已经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魂飞入酆都了。 当齐修玮被废的消息传到百川府,齐家的当家之母满心的仇恨无从宣泄居然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一根尾指,扬言要为儿子报仇雪恨。 是齐博伦一巴掌打醒了她,叫她不要犯蠢,他们家哪怕有着一位蓝阶老祖坐镇,也得罪不起身后站着整个大元朝廷的安王和定北侯。 齐博俭在信的末尾写到:你父亲已经亲自带着一大堆礼物去往京城代修玮向安王府和赵侯世子赔罪,顺道也把修玮从京城接回,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亲自带着一大堆礼物去往京城代齐修玮向安王府和赵侯世子赔罪,”齐修述将这一段重重读出来后,脸上露出一个异常惨淡的笑容说道:“二哥,你说的对,在咱们那位小侄子还没有服用登仙鉴元草以前,咱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最后面的几个字,齐修述咬得咯吱作响。 齐修远看着齐修述难掩失落和怨怼的模样,嘴角同样划过一抹苦笑,这样的失落和怨怼,别说是修述,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尝过多少回。 秦臻挺着个大肚子进来看到的就是他们两兄弟相顾无言的场景,她挑了挑眉,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样?” 齐修远摆摆手,把齐修述紧攥在手里的信纸转手递给秦臻。 秦臻接过来一目十行的很快就把信里的内容看了一遍,看完后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不解之色,“相公,既然我们已经从本家分出来了,那么……”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张,“这和我们应该没关系了吧?” “除非我们那位好兄长的儿子在五岁的时候检测出了元核,否则,不管我答不答应,都要重新蹚回那趟浑水里去。”齐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父亲目前只有我们三子,而齐家的齐家历来都是有修为的人担任。” 秦臻的脸色在听到齐修远的这番话后,不受控制的变白了——她以为打从他们离开府城的那天起,府城的一切就都与他们无关了! “贞娘,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回去面对的。”齐修远抛给齐修述一个眼神,齐修述会意地走出房间,齐修远握住妻子的手,“况且,就算我们不争不抢,以后的齐家家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没有哪个掌权者会愚蠢的让人威胁到自己的位置——哪怕威胁他的人无意与他争夺也一样——这也是齐修远明知齐博伦不会乐意别人夺了齐修玮的地位,还是不能不去争的原因所在。 齐修远历经十世磨难,好不容易能够重新走一遭,说什么他也不会愿意像头待宰的猪一样,随随便便的就被下棋的人给炮灰掉。 秦臻眉头紧紧地蹙着,手还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腹部。 良久,她才哑着声音说:“不管你做什么,我总是会支持你的,只是,相公,你若是真的要掺合进去的话,那么,就绝对不能做失败者!我无法容忍我们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要跟着我们四下逃命或变成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齐修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臻自然懂得这已经不是他们想退让别人就欣然接受的情况了。权力的斗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非生即死的。秦臻既然不想落到书中那个被管家欺辱只能羞愤撞柱自杀得可悲地步——就只能想方设法的尽全力支持自己的丈夫,只能希冀巴望着老天开眼,让齐修远能够顺顺利利的继承这齐家少主的位置! ——当然,若齐修玮的儿子能够检测出元核,那就真的是再好也没有了! 比起与人勾心斗角,争胜打死的,秦臻还是更喜欢在灵水镇的普通生活。 望着妻子眼睛里极力隐藏的恐惧和几乎凝成实质的坚决,齐修远嘴里发苦,他小心避过妻子隆起的腹部,将她搂入自己温暖宽广的怀抱,温柔地亲吻她的额,“贞娘,无论日后怎样,我总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秦臻紧绷的脊背因为这句异常坚定的话而放松,她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安安心心地嵌入丈夫地怀抱里,用充满信任的口吻说:“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在齐修远他们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时候,齐博伦一行已经策马站到了京城的城门口。而他此刻所站之地,恰好安灵韵也曾经勒住缰绳,仰首眺望沉思过。 对这座城门,齐博伦有很深刻的印象,曾经的他就是在这个门里像落魄的乞丐异样抱着一个襁褓踉跄走出,那时候,他发誓下一次走进来之时,必然是他把那负心女人绑走之刻。 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齐博伦心口忍不住就是一团火热。 “家主。”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齐博伦身边的护卫首领越众而出,小心唤了他一声。 齐博伦深深看了这城门一眼,不再有任何迟疑地往前一挥手,“进城!” 在齐博伦进城的时候,正在安王府书房里写大字的安王也收到了消息。 只见他眼中瞬间闪过狠辣,手中的紫毫笔更是被他断成两截。 安灵韵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宫了,在前面小太监的引领下,打量着这几乎没什么改变的景致,安灵韵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复杂。 “郡主娘娘,前面就是御书房了,奴婢不能进去,只能带您到这儿了。”小太监用他那独有的尖细嗓音对安灵韵行礼道。 安灵韵从袖笼里摸出一个荷包扔给他,抬脚走上了汉白玉铺就而成的足以照出人影的高高台阶。 一个脸上都是皱纹的老太监笑眯眯地迎过来,“这么多年没见娘娘,娘娘真的是越来越年轻了,看上去和刚出门子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平庸公公这话说得可真让人听不顺耳,”安灵韵脸上露出一个熟稔地微笑,脚步轻盈地走到老太监面前,“这话说着也不怕本郡主恼了罚您,”安灵韵抿抿嘴唇,“您还是赶紧给我通传吧,看望了皇帝伯伯后,我可要再去太后娘娘的慈宁宫转转呢,我好些年没见着她,心里可挂念的很呢。” “怎么?朕的长乐郡主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只挂念朕的母后不挂念朕吗?”一道充满着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竟是御书房里的皇帝等不及亲自走出来了。 安灵韵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蹲身给皇帝见礼。 没有元核,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的皇帝亲自把她给搀扶了起来,“朕的小郡主也是个狠心的,太后一赐婚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定北侯去了北疆,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这些年来,你在北疆还过得不错吧?怎么就记着给太后写信,却把朕给忘记了呢。” ——大元皇朝与往朝往代的不同。 除太祖以外,大元皇朝的皇帝都没有元核。 换句话说,当皇子在五岁时检测出元核时,就会被看作自动放弃继承权,从此进入宗正院以长生为主。 之所以会这样,来自于太祖的旨意,太祖觉得修者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凡间的事物,而一个因为修行而有着数百年寿命的皇帝对国家来说也未必是有好处的——国家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新血才为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国家也需要一个又一个性情各异却都可以称得上是明君的皇帝来做大元这艘巨船的掌舵者,当然,当这位船长有了失职的地方,自动进入宗正院的那些以长生为要的长老们也不会放过他,只要长老们投过半数以上的票数,得老祖首肯,就能罢免退位换新的上来。 因此,对大元皇朝的皇帝来说,这个皇帝的位置也未必就高贵到哪里去,至少,在所有皇族子弟的心里,皇位永远都和元核没法相比较,而强权也永远都没办法与长生相提并论。 “皇帝伯伯您可是个大忙人,韵娘哪里敢打扰您呢。”安灵韵笑吟吟地和皇帝闲话家常,面上瞧不出半分畏惧和不安的神色。 “韵娘这话可真有些妄自菲薄,只要是朕的长乐郡主,朕哪怕是在百忙之中,也不会觉得这是打扰啊。”皇帝笑着让人把安灵韵从前最喜欢吃的点心送上来。安灵韵也不客气的拈起就吃。伯侄两个就这样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皇帝才笑容满面的抬手放安灵韵往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而去。 皇帝看着安灵韵躬身退出去的恭敬模样,嘴角露出一丝感慨的微笑:“看样子是真的懂事了。” 皇帝对这个自幼养在膝下的小侄女是很有几分真心的,再加上安王父子又一向是以他为尊,聚贤楼都还是安王帮他管着,皇帝对他们自然很有一份好感。只是……这安灵韺怎么会突然拜托他以太后的名义把韵娘给接到宫里来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难道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还会对他和太后亲自养大的韵娘不利? 脸皮子都皱成了一个老核桃的平庸公公凑到自家老主子面前赔笑道:“廷凯世子都到娶亲的年龄了,郡主娘娘要是再不懂事才叫人纳罕呢。” “是啊,”皇帝感慨的点点头,“廷凯都要娶妻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平庸公公把头颅深深埋下,这个话题他可没那个雄心豹子胆轻易开口。 “对了,这几天安王府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朕?”皇帝又想起自己刚才的疑窦,出口问平庸公公。 平庸公公连忙把百川府齐家的少主冒犯安乐郡主,然后被安王世子和定北侯世子给废了元核的小事说出来。 “你说谁家的少主?”皇帝突然脸色一变,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几分冷厉。 平庸公公心里划过不解,但还是老实又重复了一遍:“是百川府齐家的少主。” 百川府齐家…… 皇帝在心中默默喃念,莫名就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电闪雷鸣的夜里,他一生都致力于晋入紫阶改回元姓的堂兄不顾他蓝阶老祖的尊严跪倒在他面前,泪如雨下的只求给他女儿一条活路的情景。 想着、想着,皇帝不由自主的就走神了。   ☆、第59章 大恸 安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暴躁易怒,被老安王关了许久的禁闭才学会了伪装自己的真实情绪。 是的,伪装。 本质依然爆烈如火的安王把自己的真性情深深埋藏进了冷漠威严的外表之下。 安王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了。 他看着端坐在他面前一脸谦卑诚挚的齐博伦,喉咙里就像是刚被人强迫着吞咽了一只死苍蝇般的恶心。他紧皱着眉头,万分庆幸他在收到此人来京的消息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把妹妹赶进皇宫又二话不说的怂恿儿女和侄子护送着妻子回娘家去了(安王妃的家族在大元皇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如今他们家正好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与赵廷凯年岁相当,安王妃这次回去也是有任务在身的)。要是让廷凯碰到这个人,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呢。 “很遗憾不能满足你想要亲自向受害人道歉的心情,”安王一脸假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多年不见却依然光彩夺目的让人无法呼吸的故人,他不得不承认,这姓齐的家伙真的有一副让女人痴迷的好皮相。“你来得实在不巧,就在前两天,我那被你儿子夺了灵物的可怜外甥已经因为承受不住毁人元核的巨大压力而跑到城外散心去了,他千里迢迢赶来的母亲也随他同去,当然,也包括我那同样因为前几天的事情而保守惊吓的儿女们。”安王假模假样的用一副很遗憾的口吻说道。 站在齐博伦身后的齐修玮双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攥成拳。 “那可真的是太不巧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齐博伦明知安灵韵被安王送进了皇宫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好打落牙齿活血吞,硬生生地按捺下满腔的恨意,脸上配合着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安王把玩着手上的礼单,“这可就说不准了,”他慢悠悠地笑,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嘲弄,“也许几天也许半年到一……” “如果我的记性没出差错的话,令甥应该前两天才收到上元学宫的录取函,”齐博伦满脸歉意地打断安王的话,“您可千万别告诉我令甥打算放弃辛苦考来的成绩就这样跑到外面去散心。” 安王面色微变,看着齐博伦英俊面庞上那佯装出来的惊讶和困惑,真恨不得丢掉自身的皇族风度对其报以老拳。 “王爷,鄙人也是做父母的,自然能够了解做父母的心情,”齐博伦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的继续往下说,“韵……定北侯夫人从北疆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总不会……连儿子的入学仪式都不参加就离开吧。”齐博伦又把安王刚才说的那句‘千里迢迢’还了回去,不仅如此,他还摆出一副三顾茅庐的架势,坚称除非见到安灵韵,正式向她为儿子齐修玮所做的事情郑重道歉,否则绝不启程返乡! 安王看着他满脸坚决的模样,眼中闪过狠戾,嘴角却输人不输阵的也勾出一个微笑,“本王的妹妹向来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本王也是为了你儿子好,才在你们过来的时候特意让王妃把他们带到别处去散心,没想到……没想到齐家主还真是个讲原则的人,居然要坚持让本王的妹妹出上那么一口恶气,”安王端起茶杯做出送客的姿态,“既如此,齐家主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过两天再来安王府走一趟吧——本王保证,你来见到定北侯夫人和本王的外甥。”说这话的时候,安王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直躬身垂脸站在齐博伦身后的齐修玮一眼。 从安王口中得到准确会面讯息的齐博伦也不打算死缠烂打,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向安王告辞。 安王神情冷淡地一端手上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恕不远送。 齐博伦就这样笑着退出了安王府的会客大厅。 齐博伦离开后,安王坐在主位上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毫无征兆地猛然扬手一挥,那写着‘百川齐家进上’的红艳礼单就和半盅尚未喝完的茶水在他脚下的地毯上滚作一团。 安王眼神漠然地注视着地上已经不复红艳精致的礼单,嘴角勾起一抹冰寒蚀骨的讽笑,“既然这么的想见本王的妹妹,很好,本王就成全你——看你到了她面前,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得意!”想到已经因为忘情丹而把齐博伦忘了个干净的妹妹,憋屈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安王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快意的微笑。 好不容易从安王嘴里套到一句准话的百川齐家当家家主可谓是心情大好。 只是这份好心情很快就被他满脸愤懑的儿子给破坏了。 他们前脚才刚踏出安王府的红漆大门,后脚因为被废元核而整个人都显得阴郁消瘦无比的齐家少主齐修玮已经满脸愤懑和仇怨的开口了,“……父亲,您为什么执意要和赵廷凯那个狗东西和他的娘赔罪?!明明是他先废了我的元——” 噼啪! 已经翻身上马的齐博伦直接一鞭子抽到了自己的嫡长子身上,“不是他‘先’废了你的元核,而是你‘先’抢了他的灵物!” 齐修玮脸上瞬间闪过狼狈。 齐博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他一鞭子抽倒在地的·如同臭虫一样·瘦弱不堪的嫡长子,眼睛里一丝怜悯都无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地说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连你那两个庶弟都不如!” 齐修玮的双眼因为齐博伦的这句话而猩红一片。 “给本座滚回百川府去,本座不想在京城再看到你!” 齐博伦这句话一出口,登时有两个护卫小跑过来钳住了齐修玮的胳膊。 齐修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不是不愿意给人赔罪吗?那就给本座滚回百川府好好反省去!”齐博眉心紧锁,直接对着那两个牵制着齐修玮的护卫道:“传本座的命令,着人即刻把大少爷送回百川府,本座不希望再在京城看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回去后直接把他送祠堂里去狠狠给本座抽上五十鞭,由大老爷亲自监刑——不许任何人求情。” 大老爷不是别人,正是甫一出生就因早产而被神医判定不能修炼且注定膝下空空的齐博伦长兄齐博俭。 “属下们谨遵家主令!”又有几个护卫从包围圈里走出,恭敬的对齐博伦行礼。 “父亲……您不能这样做……您不能……”齐修玮脸色苍白地大声嘶喊,“您这样会打死我的!”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元核,别说五十鞭就是二十鞭他也受不住啊!父亲还说不准任何人求情……难道……难道他是成心想要自己这个给他丢脸的儿子死吗?! “打死也是活该,”齐博伦脸上的表情异常冷漠,到最后更是直言,“做错事就要付出代,哪怕是我齐博伦的儿子也不例外!” “父亲……”齐修玮简直不敢相信齐博伦会如此狠心,在被护卫们拖着经过齐博伦身边时,更是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嘶喊。齐修玮不敢想象当他以这样一种难堪的姿态被绑缚到百川府的齐家那些捧高踩低的族人和仆婢们眼前时,他们会怎样的嘲弄他,又会怎样的侮辱他。他更不想像自己的少主之位还能不能保住,还能不能残留下半点威慑领导那些匍匐在他脚下人。 不愿意被安王府里的老对头看了笑话的齐博伦眼中闪过厌恶,再一次下令道:“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再继续呱噪!” 心口仿佛有什么在燃烧的齐修玮睚眦欲裂。 一个护卫从自己的衣兜里翻出了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塞进了齐修玮的嘴巴里——当家主毫无顾忌的下达了一个这样的命令时,他们曾经献给齐修玮的那些象征着自己尊严和生命的忠诚已经尽数消失。 在他们心里,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形象全无的‘前’少主更是半点份量都没有了。如今的齐修玮,不过是一个暂时还顶着少主称号的凡人罢了。 可悲的是齐修玮自己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齐修玮被送走的第二天,齐博伦等到了从‘城外’被安王召回来的安灵韵母子。 “这件事到底是谁先挑起的,相信在场的诸位都可以说是心知肚明的,既如此,相信齐家主也不会像某些厚颜无耻的人那样颠倒黑白,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本郡主被迫反击的儿子上来吧?”圣上钦封的长乐郡主带着三分商量七分威胁的笑道。 齐博伦看着安灵韵据理力争的模样,和她眼底的陌生和戒备,声音诚恳地说:“郡主娘娘恐怕是误会鄙人的来意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灵韵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那放肆的几乎形同实质的目光看得安灵韵面露不悦,这样的眼神对一位女性来说已经和冒犯没什么分别。 “误会?”安灵韵语气不善地反问了句。 “是的,郡主娘娘,鄙人是抱着极大的诚意,真心为求和而来,与兴师问罪无关。”齐博伦脸上的笑容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安灵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这姓齐的家主是过来为他的儿子讨公道和报仇的,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她儿子的元核被人废了——哪怕错的是她儿子——她也会毫不客气的将那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那可是儿子一辈子的前途和大事啊! 想到这里,安灵韵看向齐博伦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几分鄙夷——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因为畏惧强权而忍气吞声,委屈自己孩子的懦夫! 安灵韵眼睛里几乎连掩饰都不屑的鄙夷看得齐博伦打从心里的感到发寒。 他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能狠心到这地步,十几年前丢下他不告而别后,再见居然能用这样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与他交谈——她的眼睛里没有心虚没有惭愧没有爱恋也没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情绪,她有的只有疏远只有戒备只有冷漠只有……现在这种为他‘苛待’儿子而打抱不平的鄙夷。 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齐博伦险些失去理智地捉住她地肩膀拼命摇晃,质问她怎么能冷血寡情到这种地步,质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什么都不说的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他。 齐博伦总算是明白安灵韺为什么再稍作犹豫后就敢点头同意让自己见他保护的密不透风的妹妹,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和把握——而这一切却全部来源于面前这个满眼疏离和戒备的女人。 想起两人那些温馨甜蜜的过往,齐博伦痛苦的简直要发疯,他多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去顾虑不去考量的把这个狠心的女人抢走,他多想杀掉站在安灵韺背后的那个代表着女人背叛的野种! 他多想……多想…… 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强作荣幸的在安王充满警告和戒备的眼神中,陪着这个女人演一出几乎让他肝肠寸断的双簧。 他为儿子的所作所为表示深刻的歉意,她就儿子的一时冲动表示真切的遗憾…… 他和他曾经最心爱的枕边人谦卑有礼的躬身行礼,在老对头痛快而得意的眼神中哑声和王爷以及郡主娘娘告辞。 在即将跨过会客厅的门槛时,他鬼使神差地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他曾经捧在掌心里的爱人正满眼嗔怪的拿那只他不知道握了多少回的雪白柔荑亲昵的点那个孽种的脑门。 齐博伦忍住五脏六腑气血的翻涌,强撑着走出安王府,强逼着自己爬上马背,在众多护卫的拱卫下,挺直脊梁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行去。 哒哒哒哒…… 他的耳边除了马蹄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走啊走,走啊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齐博伦突然毫无征兆的身体往前一倾,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艳丽刺目的猩红,整个人也从马背上猛然栽了下去。 做梦都没想到家主会突然呕血摔下马背的护卫们面如土色,急急忙忙飞扑下去试图用自己的肉身做人肉垫子免得摔疼了自家家主——还有一些聪明的护卫则飞奔着去家里叫人(这儿距离他们目前落脚的白鹿巷也就两条街)和大夫——整条玄武大街都因为齐博伦的陡然晕厥而兵荒马乱。 齐博伦呕血的事情很快就被安王他们知道了。 由于侍卫是当着全家人的面禀报的,因此安灵韵也知道了。 正想方设法的与嫂子才给她准备的绣样作斗争的安灵韵放自己手中的针线,柳眉倒竖道:“就没见过比这还心胸狭窄的人,哥哥,你说我们怎么他了——当众吐血?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外面的人说我们安王府欺人太甚,逼迫的他郁积吐血吗?” 已经彻底把甲十一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抛脑后的赵廷凯冷笑一声,附和着母亲道:“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彰显自己的委屈了!” “不行哥哥,咱们不能授人以柄,明天我亲自带着两个太医去那姓齐的家里探望一下,也算是表明一下咱们安王府的态度!”这事就算不是她儿子惹出来的,也和她儿子有关,她可不想因为儿子的事情而连累自己的娘家。 本来很满意自己妹妹的态度(只觉得出了一口心头恶气)安王听妹妹这样一说忍不住眉心就是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不就是家里有一个蓝阶老祖的小家族族长吗?用得着你纡尊降贵的去探望他?明天我随便派两个人过去做出个姿态也就是了——你要真这样眼巴巴的去了丢的了不止是咱们安王府的脸!” 被自己的哥哥这样一提醒,安灵韵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急眼了,她晃了晃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绣样上,“哥哥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吧。”直接将心里莫名涌上的一丝慌乱忽略了过去。 齐博伦这一昏就足足昏了大半个月才醒来。 这时候的齐修玮已经回到百川府了。 不用说,齐修玮在百川府的日子自然不好过——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过来探望他外,后来他的院门口就变得门口罗雀了——等到再过上几天,那种齐修玮异常担心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异样眼神和嘲讽私语真的出现了——不仅如此,齐修玮还听到一个让他几乎要大开杀戒把百川齐府所有人都杀个精光的恶心谣言! 居然有人说家主要把曾经那个一直被他骑在身下作马骑的齐修远召回来做齐家的新少主! 齐修述怎么能够容忍这个!可谣言里所说的齐家家主历来都是由有元核能修炼的人担当的这句话让他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从回到百川府就以挨了五十鞭子无法动弹的名义(事实上,在受罚后的第二天,他就用妻子从娘家讨回来的灵丹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痊愈了,他虽然被废了元核,但筋脉还没有彻底萎缩,还能够服用一些对修者有用的丹药),避过向母亲齐姜氏请安的齐修玮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来回踱步了片刻,终于牙根一咬,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第60章 刺杀 姜妈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主子! 她激动坏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迎接,边跑还边异常紧张地问齐修玮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还疼不疼。 自幼几乎可以说是姜妈妈抱着养大的齐修玮对姜妈妈还是有几分香火情,哪怕被她问的有些心火上蹿,还是耐着性子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姜妈妈听齐修玮这样一说,顿时激动地抹起了眼泪,忙不迭地说着:“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 等来到正房门前,更是忙不迭地抢先一步掀开了门帘。 齐修玮看着仿佛玉像一样端坐主位上的母亲,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两下。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来见我了——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又想起我这个做阿娘的了?”齐姜氏不阴不阳地声音在安静的针落可闻的温暖室内响起。 齐修玮扑通一声,跪倒在齐姜氏面前。 齐姜氏眉毛都没颤一下,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脸色煞白如雪的儿子。 齐修玮虽然被废了元核,但俊美的容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损,相反浑身上下还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病弱之态,分外的触动人心。 面对这样的儿子,齐姜氏脸上却看不到半点被打动的模样——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声音异常冷漠地道:“你就是在我面前跪到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夫人!”姜妈妈双手交叉搁在胸口,眼睛里是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哀求之色。 齐姜氏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将脸撇到一边。 姜妈妈的眼泪顿时就流淌成了两条悲伤的小河。 “要哭就滚到外面哭去,我没那个心情听你鬼哭狼嚎。”齐姜氏满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姜妈妈却执意不肯走,她用力攥握着自己的手指,努力让女主子原谅她可怜的小少爷,“您就修玮少爷一个儿子,不疼他疼谁呢!”一面说一面拼命的给齐修玮使眼色。 早就预料到自己来到这儿必将遭到一番冷待的齐修玮结结实实地伏跪下去,给齐姜氏磕了好几个响头。 齐姜氏没有丝毫动容的看着他,“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母亲,儿子知道错了,还请您能够大人有大量,原谅儿子!”齐修玮压抑着嗓音如是说,眼睛已经因为母亲的冷漠而变成血红。 “知道错了?你什么地方错了?要我原谅你?”齐姜氏明知故问。 “儿子回家后,不应该寻找诸多借口只为避免与您相见,哪怕儿子再没脸见您,儿子也不应该……”齐修玮再一次磕头,“儿子知道错了!” “不应该?知道错了?!”齐姜氏从鼻腔里重重哼出数声,“恐怕是因为你现在有求于我,才不得不向我低头,对我说上这么一声……知道错了吧?” 齐姜氏的诛心之言让齐修玮额头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小姐……”姜妈妈更是因为齐姜氏的这句话而心急如焚——连已经很久没有唤出口的称呼都唤出来了。 在姜妈妈心里,自家小姐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惦挂着小少爷,巴望着有一天小少爷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她服软低头。 如今好不容易,小少爷真的主动过来找她,她又怎么能用这样一副冷漠刻薄的口吻把小少爷怄走呢! 要是小少爷真的就这样被她给气走了,她背地里还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也许是姜妈妈这句‘小姐’让齐姜氏有所触动;也许是她自己也想要就坡下驴的顺势原谅自己把额头已经磕得青紫的儿子——齐姜氏板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孔说道:“哪怕是知道你对我没几分真心,我还是不能就这样看着你不管,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没想到自己今天会这么容易就过关的齐修玮难掩感激的看了姜妈妈一眼,知道母亲这回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都是姜妈妈的功劳。 “阿娘……这几天家里传了一些很让我火冒三丈的谣言,说齐修远很可能替了我的少主之位,我心里十分不安,特意过来找您讨个主意。”齐修玮想起这些天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眼睛里忍不住又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那你觉得你的父亲有可能把齐家的家主之位传给一个卑贱的庶子吗?在诩哥儿还没有服用登仙鉴元草的情况下?”齐姜氏眉头都没动一下的反问。 诩哥儿是齐修玮的儿子,今年才三岁。 齐修玮面色陡变,眼睛也变得异常明亮。 从正院出来,齐修玮压抑沉重的心情明显有所缓和,不过…… “谁也不能保证诩哥儿在两年后能不能检测出元核,为了以防万一……”齐修玮若有所思地捏紧拳头。 ※ 齐修述自从来到这灵水镇,就觉得自己简直过上了神仙才有的幸福日子。 如今的他,既有了尽情施展自己能力的舞台,又有了梦寐以求的快乐和自由。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开始习惯灵水镇的生活,并且和这里的镇民们打成了一片。 这天傍晚,灵水镇又下了一场绵雨。 江南的春天总是阴霾又多雨的,齐修述从镇守府出来,转道去了隔壁不远的一间糕点铺子,在糕点铺子里认真挑拣了一番,提着三两个油纸包步履闲适的走上湿漉漉的青石板。 在途径一座石拱桥的时候,一股莫名的不安感陡然攫住了齐修述的灵魂,齐修述近乎本能地往地上一趴,石拱桥边沿的一座狮子雕像就被削掉了脑袋。刚刚从糕点铺子里买来的精美点心也变成了一大团细碎的粉渣。 齐修述脸色大变,条件反射的想躲,却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去,所幸,这儿到底是齐修远的地盘,齐修述刚一遭到袭击,齐修远那边就收到了消息——他连忙亲自带着护卫赶去救援(生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的给宰了!),却不想行到半路又被另一波黑衣人狙击。 以齐修远目前的修为,这些人都不够给他塞牙缝的,但想要解决这些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一耽误,齐修述那边无疑会更加的险象环生。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齐修远赶到的时候,齐修述尽管被众多提前赶到的护卫拼死保护,但依然被砍中胸口受了重伤——如今乍一上去和个血人没什么区别。 “二哥……”看到齐修远的齐修述眼前一亮,整个人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精神奕奕起来。 “修述,你没事吧?!”齐修远一个闪身蹿到齐修述面前,一把攥握住他的胳膊问到。 “我……半点事情都……没……没有,就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头晕。”齐修述用染血的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一点点’有多少后,就毫无征兆地栽倒在齐修远慌忙敞开的怀抱里。 既然弟弟已经被救回来了,齐修远自然不需要再和那些遗留的黑衣人缠斗,他一把将齐修述背负到自己的后背上,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记让护卫尽量留下一两个活口。 齐修远很快把齐修述背回了镇守府,之所以没有把齐修述送到齐家大宅去,是因为他还不清楚齐修述目前的情况,不想让妻子和妹妹担心。 老大夫很快就请过来了。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的诊断后,老大夫得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论。 “虽然伤口看着有些深,但却是很容易愈合的那种刀伤,服用了老朽秘制的丸药后,很快就能够痊愈——不过三少失血有些过多,他又是个没有元核的,以后很可能会有气血两亏之症,因此需要好好的调理一番。” 老大夫的话让齐修远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步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面色为难的小厮。 齐修远皱眉看他,“外面出什么事了?” 小厮吭哧半晌,紧张道:“夫人和四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三少爷受伤的消息,现在已经到门口了。” “你说什么?!”齐修远猛地直起背脊,眼神异常锐利地往小厮脸上望去。 小厮苦笑一声,“小的不敢欺瞒家主,夫人和四小姐是真的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让贞娘和雯娘看到修述现在的模样一定会非常难过的,特别是贞娘,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 越想心中越觉得不安的齐修远帮齐修述掖了掖被子,大步流星的往镇守府前院的方向而去了——他必须在贞娘和雯娘找上门来之前打消她们探望修述的念头,当然,能把她们糊弄回齐家大宅,那就最好不过了。 在齐修远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该怎样应付自己的妻子和妹妹时,远在府城的齐修远望着淫雨霏霏的天空畅笑一声——父亲您统共才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就算我元核被废,为了您在家族里的权益不受到损害,我相信您,即便是绞尽脑汁,也会想方设法的扶我上位。   ☆、第61章 绑架 齐修远尽管将他和齐修述回家途中被人劫杀的危险性一降再降,依然把家里的女眷吓得不轻。在齐练雯的提议下,秦母决定带着女儿她们一起去道君观求个平安符什么的来给丈夫和女婿他们戴上。 因为刺杀事件,整个灵水镇目前的一举一动都在齐修远这个镇守大人的掌控之中。 岳母刚一提议,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几天因为他和修述险些被人杀害的事情,妻子可是好几天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如果这样能够给她求一个心安,齐修远自然不会反对。 不过,妻子挺着这样一个大肚子去道观里会不会有危险? “——哪里会有什么危险,道观距离咱们家才几步路啊,我们又是坐轿子去的,盘桓个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秦臻坚持要去道观里拜拜。既然这上元道君被元武大陆的人崇赞的神乎其神,那么就必然有着她所不不知道的道理。 虽然说临时抱佛脚有些让人不齿,但总比一下都不抱得好。 齐修远这个做丈夫的对她这个妻子不是一般的温柔体贴,她这个做妻子的,也不应该输给自己的丈夫——别的不行,一个平安符,她总能求回来的。 齐修远见妻子十分坚持,也不好扫她的兴致,只能一再拜托岳父大人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妻子。 “我说修远啊,贞娘可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她上心,还会有谁对她上心呢?”把个秦父都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秦母和齐练雯还有小家伙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秦臻,不让她有丝毫闪失的。 这两天一直都在努力审讯那几个俘虏的齐修远见大家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向他保证,不由得就觉得自己被那些黑衣人刺激的有些杯弓蛇影。他摇头一笑,很是抱歉的向秦父秦母拱了拱手,亲自把妻子送上了去往道君观的两人小轿——当然,他没忘记叮嘱此行的护卫首领,一定要恪尽职守,不能有丝毫怠慢之处。 护卫首领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秦臻一行离开后,齐修远回转镇守府,他先是在老大夫那里又确认了一次齐修述的伤情,随后才去了镇守府下面的地牢,继续撬问那几个捉到的活口。 只可惜,活口的嘴太硬,不管他怎样变着法的讯问(甚至连大刑都动上了),他们都一言不发。齐修远要是逼急了,他们就二话不说的咬舌自尽——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齐修远被他们折腾的简直头大如斗。 再又一次无功而返后,齐修远带着满身的火气从地牢里走出,这时候他才发现天光已经昏暗,夕阳西斜了。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地牢里待这么久的齐修远连忙往家里赶。 到齐家大宅府门口的时候,他顺口问门房:“夫人她们都回来了吗?” 门房恭敬的说没有。 “不是说半个时辰就回来吗?怎么会现在都没回家?”齐修远的眉头登时就拧紧了。 就在这时,今早上还被他好好嘱托了一番的护卫首领骑着马面色惨白如纸的疾驰过来,还没到齐修远身前就轱辘轱辘的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倒在齐修远面前。 齐修远的心里陡然滋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护卫首领用惊慌失措地语气道:“夫人和小少爷被人绑架了,秦老夫人和四小姐被打昏在道君观后面的小树林里——秦老爷让您赶紧过去。” 一向把妻儿视作自己生命的齐修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他抬起一脚蹬在护卫首领的胸口上,“不是让你们好好保护夫人吗?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他咬牙切齿地质问着,一双瞬间变得通红的眼睛里,弥漫着浓厚的几乎化不开的杀机。 护卫首领被这力大势沉的一脚踹得几乎晕厥过去,但他依然坚持住了摇摇欲晃的身影,跪在地上恭敬叩首道:“是属下们办事不利,还请家主大人责罚!” “责罚?我现在可没时间和你们纠缠不清,”齐修远满脸冷漠地翻身跃上赵管家亲自牵来的马匹,“你们将功抵过,配合着赵管家,给我带着你的下属们到处找人吧,哪怕是把个灵水镇翻个底朝天——你们也得帮我把夫人他们找回来!”齐修远话音未落,人已经迫不及待骑着骏马远走了。 护卫首领对着齐修远的背影再次用力把头砸向青石板,足足磕了十数个响头,才被赵管家阻止,拉着去到处找人。 齐修远赶到道君观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正趴在岳母的怀里不停的哭泣,岳父则满脸铁青的和道观的观主说着话,瞧那架势,分明就是已经恼到了极致。 “阿爹、阿娘,雯娘,”齐修远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绳扔给旁边的护卫,疾走到秦父等人面前。 秦父等人一看到齐修远顿时齐齐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惭愧。 “修远啊,这一切都是阿爹的错,是阿爹愚蠢,居然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害得贞娘和小家伙被人掳走!”秦父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也不是个放不下长辈架子的人,当着众人的面就向齐修远道歉。 很清楚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齐修远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摇着头哑声说,“阿爹,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一日防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既然想对我们下手,就总能找到机会,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贞娘他们给找回来——贞娘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我真的很怕她出事。” 齐修远的话让本来就担心女儿担心的要命的秦母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反倒是趴在她怀里,额头被人敲得青肿的齐练雯振作精神,从被秦母搂得紧紧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将一张纸条交给自己的哥哥,“我被人打昏醒来,就发现自己手中捏着这张纸。” 秦父见齐修远将那纸接过来铺平展开,连忙皱着眉头道:“修远,我不许你照字条上的办,我相信就算是贞娘也不希望你为了就救她而……” “自废元核?”齐修远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讽笑。 “修远?”秦父不解的看他。 “从那天我和修述被人劫杀起,我就一直都在思考是不是又是那一群在官道上对我穷追不舍的黑衣人——”齐修远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纸条,语气异常冷漠的说。 “那他们是不是?”提起那些黑衣人秦父就忍不住额头冒冷汗,那群人中间可是有一个随时都能把他们像碾蚂蚁一样碾死的青阶强者。 “开始我以为是——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了,”齐修远冷笑一声,“若不是手上没有能将我一举灭杀的人,这幕后向我动手的人又怎么会用绑架我妻子的偏门手段来逼迫我自废元核?” “听你的语气是弄清楚对你下手的人了?!”秦父精神一震,秦母和齐练雯也顾不上掉眼泪了,急急忙忙用殷切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女婿(哥哥)。 “不错,”齐修远直接将手里的纸条捏成粉末,“有件事恐怕阿爹您还不知道,我的好大哥,前段时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废掉了元核,而我的父亲却只有他、我,还有修述这三个儿子……” “我记得你们齐家只有拥有元核能够修炼的人才能够继承家主之位?”秦父不是个蠢人,齐修远这样一说,他几乎可以说立马就意会过来了。 “是的,”齐修远面无表情地说,“我那个大哥可真不是一般的愚蠢,事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做这种多此一举地的事情。 余下的话被齐修远吞没进口齿间。 以齐博伦对齐修玮的重视程度,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儿子还没有检测元核前就废掉他的少主之位。 甚至,齐修远在心里觉得,哪怕是齐修玮的儿子没有觉醒元核,齐博伦也会想方设法的让齐修玮坐稳他以后的家族族长宝座。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是谁绑架贞娘和宝宝,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找那个齐修玮要人了?”秦母急不可耐的问。 “除非我自废元核,否则齐修玮是不会把贞娘和孩子交还给我的,”齐修远眼中闪过冷光,小家一个护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坏,“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卑躬屈膝的去他手里讨人,早在我收到他被人废去元核的消息后,我就已经在派人盯着他了——只要顺藤摸瓜,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贞娘和孩子目前的所在地。”这才转头对秦父等人解释道。 秦父他们听齐修远这样一说,心里是彻底的松了口气,秦母也有心情把女儿替女婿求的平安符交给齐修远了。 “这是贞娘特意给你求的,原本打算自己亲自交给你的,没想到……”秦母又抹了一把眼泪。 这时,镇守府小跑来一个人通知齐修远地牢里的俘虏尽数自爆元核自尽的消息。 这时候齐修远才意识到那些俘虏们为什么死撑着刑讯不开口也不自尽了,原来他们为的就是拖住他! 齐修远拢着眉头突兀的问了齐练雯一句,“雯娘,是谁跟你说出了事就应该来道君观求平安符的?” 齐练雯困惑地看自己哥哥一眼,说了大宅里一个专门服侍她丫鬟的名字。 齐修远派人去把那个丫鬟找来,心里却深知那丫鬟必然已经不在了。 果不其然,半柱香后,赵管家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叫小香的丫鬟已经溺毙在齐家大宅后面的一口深井里。 齐修远看着自己满脸惊恐的妹妹,突然就觉得自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锊一遍齐家大宅的那六十八口家生子了。   ☆、第62章 寻踪 秦臻从晕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潮湿的地板上。在她的身边蜷缩着的是满脸青肿,嘴角还溢着一丝血痕的小家伙。 秦臻心里一急,想要挣扎着坐起身去看小家伙的伤势。 “贞姨!”她一动,小家伙也就跟着醒过来了。 “你没事吧,疼不疼?”秦臻看着小家伙青紫红肿的小脸蛋,心疼的险些没哭出声来,她可是把小家伙当儿子看的——如今瞧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怎么可能不难受。 “贞姨我没事,一点都不疼,”小家伙睁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爬到秦臻面前,脏污渗血的小手按住秦臻试图支撑着坐起的胳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难不难受,肚子痛不痛?” 秦臻被小家伙小大人似地关切口吻感动的心里暖烘烘的,尽管小家伙不让她坐起,但她自己还是坚持着坐了起来,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开了好几个口子的手去揉小家伙的脑袋,“刚才那个坏蛋踢过来的时候,不是被你给挡到了吗,贞姨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倒是你——可千万别骗贞姨。”秦臻的手摸索着来到小家伙的小肚子上(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光线昏暗的厉害),执意要撩开来瞅瞅看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贞姨,我真的没有骗您,”小家伙捂住自己的肚子,青紫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对了——”他像是想到什么,倏然站起身蹬蹬蹬地往不远处跑去。 “宝宝!”秦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慌不迭的想追,小家伙已经用双手捧着一些东西往这边小跑回来了。 “你怎么能随便乱跑呢,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秦臻一把将小家伙抱过来,试图搂进怀里——可她的大肚子阻止了这一举动! 秦臻眼睛里的关切之情让小家伙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彷佛回到了娘俩曾经相依为命的时候。 “阿……”一声阿娘险些就叫出口的小家伙连忙将手里的东西献宝似地捧到秦臻面前,“贞姨,您一定饿了吧,来,尝尝看,我都试过味道,没有毒的。” 秦臻看着包裹在靛蓝粗布里的面饼和肉块,屈起手指就在小家伙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哪个让你胆大包天的瞎试毒的?要是真中毒了怎么办?” “我估摸着那些人把我们捉过来是为了威胁远叔,”小家伙摸摸脑门,很享受阿娘对自己的关心,“要不然在道君观的时候直接把我们杀了就好,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把我们捉回来。”小家伙把面饼往秦臻面前推了推,“而且……我也担心您肚子里的小弟弟饿肚子啊。”刚才那一脚虽然被他挡了,但谁知道会不会给阿娘造成什么坏影响,他阿娘现在可是个受不得半点惊吓的孕妇呢。 秦臻看着小家伙一副把话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惭愧,明明她才是大人,才是那个需要想办法带着孩子逃出生天的人,结果眼下绞尽脑汁照顾人的……却是一个还未满八岁的孩子。她这个所谓的大人,反倒变成了累赘。 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说是煎熬的秦臻努力将那些负面情绪掩藏,强打起精神问道:“宝宝,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怎样才可以出去?” 她这样一问,小家伙的脸色明显就垮了下来。 “……被抓走的时候,我也被人打昏了,醒来就发现咱们在这个山洞里了。” “山洞?你说这是一个山洞?”秦臻惊讶地叫道。 “是啊,贞姨,现在是因为天黑了才看不出来,等明天早上你就会从……”小家伙朝着东边的方向比划了下,“那边的缝隙里看到一点点亮光……” “那你有没有从那缝隙往外看?”秦臻连忙问。 小家伙点点头,“我趴上去看了,那边瞧着像是一个湖泊,不过我也没办法确定。” “那我们明天再看看。”秦臻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高昂起来,她宽慰小家伙,“你远叔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失踪了——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救咱们的。”边说边将那蓝布里包裹着的面饼拿出来一个掰成两半,“你现在应该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吃。” 小家伙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摇着头笑说:“贞姨,您就别分给我啦,刚才我已经吃了,这个是我特意留给您和弟弟的。” 秦臻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不疑有他,那怕这面饼味道实在是有些粗糙的难以下咽,还是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的把它塞进了肚子里,秦臻知道,眼下可不是矫情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像齐修远那个傻瓜一样因为她怀孕胃口糟糕而到处给她踅摸食物只为她吃了开心。 想到丈夫,秦臻忍不住就叹了一口长气,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和孩子被绑架的消息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傻乎乎的为了寻找他们什么都吃不下。 秦臻和齐修远到底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十分的了解他。 事实上现在的齐修远还真的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的到处派人寻找她们的行踪。不只是他,就连齐修述也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帮忙了,“目前再没有什么是比找到二嫂更重要了,她肚子里还怀着二哥你的孩子呢!”在齐修远阻止他下床时,齐修述用充满坚决的语气这样说道。 转眼,秦臻和小家伙已经被困在这个无名的山洞里四五天了。 秦臻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给她们送饮水和食物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因为那人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下面被一层黑布紧紧遮蔽。 秦臻不是没想着假装要生产的把那人给诱骗到山洞里来,然后再让小家伙出其不意地擒下他拷问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家伙虽然只是赤阶巅峰,但他的武力手段就是齐修远也不止一次在秦臻面前夸赞过的),可那斗笠人却颇为的谨慎,不管秦臻在山洞里抱着个大肚子怎么哀嚎呻吟,他就是不进来,不但不进来还像是看猴戏一样的站在山洞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秦臻被那斗笠下如同实质般的冷漠视线盯得浑身发寒,抱着肚子纠结了一段时间后,只能讪讪然的消了这用伪装生产来把人诱骗进来的打算。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秦臻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偶尔,秦臻甚至能感觉到下腹处有一种扯坠的力道一波一波袭来,让她每每不受控制的泌出一身冷汗。 秦臻可半点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生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 不止是她感到焦灼,就是小家伙自己心里也慌得厉害。 自从在除夕那天晚上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拉扯力后,那种总是要把他拽走的莫名感觉就频繁出现了。 等他和阿娘被抓到这山洞里后,那种感觉就彷佛被放大了一般,前天晚上他起来去山洞另一边的净桶小解的时候,更是惊恐的发现他的他小腿肚以下的地方在发光……那种莹莹亮亮的幽光让他全身都寒凉了起来——这时候的小家伙……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离开。 这让小家伙感到绝望…… 如果说秦臻是不愿意把孩子生在这山洞里的话,小家伙就是不愿意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洞里——如果他就这样消失的话,不但会让阿娘感到恐慌就是阿爹……就是阿爹以后找到这里来了,也会非常的难过…… 小家伙不想要这样离开!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是高高兴兴的和阿爹阿娘告别,开开心心的向他们保证:哪怕以后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也会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就在秦臻和小家伙都有些因为这长久的黑暗而失去理智的时候,齐修远外派到府城的下属们终于传来了消息。 短短一个多月已经瘦得形销骨立的齐修远捏着手里的薄薄的一张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就是他要捉着贞娘和孩子要挟我自废元核的原因了——因为族里面都在谣传我即将替代他的位置,成为下一任的百川齐家少主!” “修远……”秦父等人充满关切地看着他。 “府城来的消息说齐修玮确实有派人到清波县灵水镇来,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藏身于何处。”齐修远揉着眉心,“贞娘随时都可能临产,我们不能再拖了。” “问题是我们把宅子里的人都问了个遍,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面色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的齐修述有气无力地说,“二哥,就算我们要找,也不知道该从何起啊。” “……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去一趟府城吧,”齐练雯小心翼翼地看着齐修远,“我们去求大伯,问他有没有办法让大……让齐修玮主动说出二嫂现在的所在地?” “从这里到府城就算我用飞的,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如今已经耽误不起了。”齐修远闭了闭眼睛,“阿爹,我想要用血脉寻踪术来确定贞娘和孩子的行踪,您……觉得可不可不行?” 秦父倒吸了口凉气,“血脉寻踪术?!” “是的,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贞娘和孩子,”齐修远的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变得异常坚决,“在贞娘生孩子的时候……我不能不在她身边……”而且,我也不能铁石心肠到让我受尽颠沛苦难的儿子在母亲的生产哀嚎中离开这个世界……   ☆、第63章 生产 血脉寻踪术是一种异常霸道的术法,只要修为升入黄阶巅峰就能够使用——不过它的代价却远非一般修者承受得起。 “修远,你对贞娘的感情……这段时间我都看在眼底,心里可以说是十分欣慰,也很高兴能够把女儿许给像你这样体贴妻子的好丈夫。但是,”秦父话锋一转,苦口婆心地劝齐修远,“我却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有句话,不该我这个做岳父的来说,可你既然叫我一声阿爹,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一时的冲动走错路!修远啊,大丈夫何患无妻,对修者而言,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修为、比长生更重要?” 秦父的这句话可谓是发自肺腑,他身旁的秦母尽管听得刺耳无比,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丈夫的话。 对元武大陆的修者而言,修为和长生就是他们的一切,为了获得强大无匹的力量,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割弃的。 如果是以前的齐修远,听了秦父这样的一番话,自然也会深以为然的顺着秦父给他搭得台阶就坡下驴,再不提什么牺牲自己去换妻儿性命的蠢话,但现在的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经过了那痛不欲生的百世轮回,妻子和儿子已经在他内心深处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狠着心肠就这样无所顾忌的弃他们于不顾。 齐修远看着秦父充满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阿爹,我很欢喜您能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知道,这对一个父亲来说……很不容易,”不管怎么说贞娘都是岳父大人唯一的女儿,岳父大人能为了我而放弃贞娘,恐怕内心也是有过剧烈的心理斗争的。齐修远在心里这样想到,语气也不由得变得越加的柔和,“不过,您却错估了我对贞娘和贞娘肚子里孩子的感情。”齐修远抬起头,一双深邃见底的黝黑瞳孔里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于我而言……他们是我的生命。” 秦母听到这话激动地睁大眼睛,不停地那手绢揩拭自己通红的眼角。她做梦都没想到会从女婿嘴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来! 贞娘和贞娘肚子里的孩子……于我而言,他们是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 为什么她家的老爷对她们母女俩个就没有这样的一片赤忱真心? “——修远!血脉寻踪术断的可是你以后的未来!”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的老妻满腔怨怒和酸楚的秦父还在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呵斥自己的女婿。 从老妻产下一女,五岁又没检测出元核起,秦父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就不怎么走心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齐家送来一丸破障丹做聘礼后,就毫不犹豫的把女儿嫁出去。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拖着走。 在秦父眼里,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与他自然也就没什么瓜葛。 那时候的秦父,并不怎么看得起齐修远,虽然也有些惊讶于齐修远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赤阶巅峰的修为,但仅仅是他一个庶出的身份和他嫡母齐姜氏娘家在百川府的地位以及齐家少主橙阶初级的修为,就让秦父对齐修远没了指望。 要不是齐修远夫妇在归宁那日拿出的珍贵灵物和齐修远在离开府城时所暴露的绿阶修为,秦父根本就没打算再搭理这对夫妇——大不了也就是当门寻常亲戚走。 正是因为齐修远把他自身的优势展露在了秦父面前,秦父才开始对齐修远这个女婿上心,特别是到后来齐修远对他所表露出来的那种发自肺腑的孺慕和在有容府的那一声毫不犹豫的‘阿爹’更是深深打动了一直以没有一个儿子后继香火为憾的秦父。 如今的秦父可以说是全心全意的在为齐修远着想,哪里受得了他做这自毁前程的事情。 “就算你把贞娘他们给带回来了,以后你的修为止步不前,永远滞留在绿阶,你还怎么保护他们娘俩?你那大哥既然敢用绑架贞娘他们的方式来迫你自废元核,可见是彻底的和你翻了脸了……如果你用了血脉寻踪术,以后修为再无半点寸近,对执掌了整个齐家的他来说,要杀你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血脉寻踪术耗费的是精血而非天赋和悟性,阿爹,我既然敢用血脉寻踪术找寻贞娘他们的踪迹,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齐修远安慰着只差没暴跳如雷的岳父,“这世上多得是补充精血的灵物,只要我们耐心找,我未必会在绿阶止步不前。” “……耐心找?恐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一种!”秦父负手围绕着齐修远转圈,绞尽脑汁地试图说服齐修远别干傻事。 “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齐修远的语气很平静,“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布置了不少暗手,齐修玮就算想要对我们动手也要掂量一下斤两。” “以你的天资就是称祖道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修远啊,阿爹真不希望你浪费了自己这一身天赋啊!”知道女婿这是心意已决的秦父只差没老泪纵横。他是真心把眼前这个好女婿当儿子看重的——重得甚至都超过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可他怎么就这么的不醒事呢!越想越恼怒的秦父只恨不得把院子里的那株五六人都环抱不住的大樟树用力抱起来到处舞上一舞,以宣泄自己的憋闷之情。 “称祖道圣确实很让人迷恋,但身边没有分享的人也是无趣,而且……娘子只是凡女,与我的寿命原本就相差了很大一截,我就算止步绿阶不前,于娘子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秦父目瞪口呆地看着齐修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从女婿的口中听到了一层……一层让他头皮都为之发麻的恐怖含义…… “修远啊,你可千万别和阿爹说……” 齐修远眼神没有任何动摇的缓缓对着秦父点头。 秦父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那个并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女儿在齐修远这个女婿心中已经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甚至都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 还被囚困在莫名山洞里的秦臻和小家伙可不知道齐修远因为久寻他们不到已经准备使用非常手段了。 这几天小腹下坠感已经越来越明显的秦臻也没心思在想别的了,从昨晚起,她就整个人都蜷缩在那一床斗笠人刚扔进来不久的被褥里,额头不停地渗出一颗颗的冷汗。小家伙跪在她身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别担心,我没事……”秦臻强打起精神伸出汗湿的手去摸小家伙的脸颊,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你远叔很快就要找过来了……我们只需要再坚、坚持一下……”秦臻死死地咬着下唇又熬过一阵几乎让她痛不欲生的阵痛。同时也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无论如何……相公和阿娘都不会放弃她不管的……他们一定会找到她……她一定不会死在这个阴暗潮湿的鬼地方!一定! 小家伙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齐家大宅的时候,他也没少听阿婆和周妈妈她们絮叨一些生产知识……如今,就算阿娘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阿娘这是要生孩子了! 刚认识到这一点的他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不管他再怎么早慧、再怎么能干,也弄不明白女人该怎么生孩子啊! 他慌得厉害,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鼻翼间已经有血腥味在缓缓弥漫的他心乱如麻地枯坐秦臻身边半晌,终于这些日子被关押囚禁的负面情绪彻底侵蚀了他的理智!他如同小豹子一样的狂叫一声,扭头猛然朝着那熟铁精焊而成的栅栏门就是好一通的拳打脚踢!边打还边嘶吼着:“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意识都有些模糊的秦臻听出了小家伙怒吼声中的那一丝惊惶和惧怕,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就从眼角流淌了出来,内心深处也忍不住涌出了几分不甘和凄苦之情……你不止一次的向我保证过,哪怕生产的时候没办法进产房陪我,也会待在外面守着我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如今、如今我真的要生了……你又在哪儿?你又在哪儿?! 正在为血脉寻踪术做准备的齐修远毫无征兆的就陡然双膝一软按着胸口跪倒在地毯上。 “修远!” “二哥!” 秦父等人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他!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秦母和齐练雯更是担心的哭出声来。现在的他们可禁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被秦父和齐修述连拖带拽地扯起来的齐修远面色惨白地按住自己的左胸,声线带着几分轻颤地说:“阿爹、修述,我想我们得抓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似乎感觉到……贞娘好像要生了……”   ☆、第64章 精血 秦臻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娇宝宝。 从小过着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的生活。 她的性情也确实恬静,这样的生活过得很舒心和自在。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现在的秦臻应该愉快的上几年班,然后嫁一个父母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老公,再生两个可爱的宝宝,这一生也就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可偏偏,她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一个以实力为尊,修者高高在上,凡人如蝼蚁一样卑微的世界。 从前的秦臻有齐修远护着,雷惊不着雨淋不到,对待所谓的修者之间的差距虽然也有所触动但却也没到印象深刻的地步。唯一感到彷徨的是她和齐修远年寿的不对等,而这一点,也被齐修远用同生共死的论调好好的安抚住了。 自从来到灵水镇,她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日子说不出的舒心和惬意。 再加上怀孕的关系,家里人都让着她护着她,就连小家伙也时刻把她当小孩儿一样照顾着。 秦臻心里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被人照顾惯了,不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她已经习惯做一只米虫,懒洋洋的依附着深爱着自己的人生存。 直到她去道君观为丈夫求平安符的时候被绑架! 直到她和小家伙被绑进一个暗无天日的石洞只能靠清水和面饼维生,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的安逸与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 如今的她,承受着越来越密集的阵痛,苦苦奢望着丈夫会像大话西游中的紫霞仙子所希冀的那样,作为一个盖世英雄,踩着七色云彩从天而降的把她救出苦海,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居然忘了靠山山倒、靠水水跑,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 只是……就算她想要悔改也来不及了…… 她注定在这暗无天日的石洞里带着她还没有看过一缕阳光的孩儿悄无声息的死去。 在铁栅栏处嘶吼咆哮了好一阵子的小家伙大脑总算又恢复了一丝清明,他重新回转到自己的阿娘身边,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嗅闻着鼻间越来越浓郁的血腥之气,他狠狠咬住下唇,伸出大拇指,用一种近乎要按破秦臻牙床的力道死死掐在秦臻的人中上! 这一掐让已经陷入半昏厥中的秦臻重新睁开了眼睛,她又异常嘶哑地声音说:“宝宝……贞姨坚持不住了……你……贞姨走后……你一定要……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等到你远叔来救……救你出去……” “贞姨!难道您就要这样放弃了吗?!您要放弃您肚子里的小弟弟了吗?”小家伙跪在秦臻身边,用带着哭腔地声音喊:“您不是说他是您最重要的心肝宝贝吗?您不是说为了他您什么都愿意付出吗?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努力的把他生出来?为什么要……要把他憋死在您肚子里?!” 小家伙的质问让秦臻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努力睁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不是……贞姨不想把他生出来……是……是贞姨实在是没力气了……”对一个孕妇来说,粗糙的面饼和清水如何能维系生活?如果不是小家伙一直暗地里把食物多让给她……她根本就不可能撑到今天! 更别提这山洞阴暗潮湿伸手不见五指的厉害——对一个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的孕妇而言,这和地狱几乎没什么区别! “再没力气您也要努力啊!”小家伙不顾下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他小心把节省下来的清水喂进秦臻泛白裂皮的嘴唇里,“贞姨,远叔叔他还在外面积极的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呢——要是等他找到我们的时候发现您和小弟弟没了……他会受不了的!您就是为了他,也要努力呀!” 小家伙的话就像一剂强心针用力扎在了秦臻的心口上! 是啊……就算是为了相公,她也要努力啊!相公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能让他失望?更遑论,他还曾经与她许下过同生共死的誓言啊! 为了她,他已经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长生!难道,她还要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让他也跟着自己短命吗?!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一样划过秦臻心头! 秦臻晦暗无光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夺目起来! 小家伙看着这样的阿娘,鼻头却忍不住有些发酸……他真的很怕……很怕阿娘这是和蚌姐姐一样的回光返照! “阿……贞姨,你一定要努力呀,宝宝在这儿陪着您呢。”小家伙用脏兮兮的小手给秦臻擦拭额头上的汗渍,用呜咽的声音说着。 他语气里的惶急和害怕让秦臻的心变得更坚定了! 她咬着牙,按照秦母和周妈妈曾经和她说过的那种方法,努力的把尚在肚腹里的孩子往下挤……当初她听这个的时候可以说是十分的认真,就怕自己因为一时间的不专心而丢掉小命。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能用各种手段确保母子平安的现世,她也不是那些拥有元核,生孩子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女修。 在秦臻的不懈努力下,秦臻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孩子在往下滑,她吁了口气,异常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瞳耀眼夺目的几乎灼伤小家伙的眼球,“贞姨……”小家伙颤巍巍地看着秦臻近乎扭曲的秀美脸容,问她还要不要喝点水。 这时候秦臻才注意到小家伙真的就如他刚才向她保证的那样,一直都在这儿陪她呢。 心里暖洋洋的秦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宝宝,别哭……贞姨不会有事的……这、这里血腥气呛得厉害……你离贞姨远一点。” ——事实上,她是害怕自己生孩子的惨烈模样惊吓到小家伙。 “不,贞姨,我要守着您!”小家伙固执的摇摇头,藏在破烂袍子下的双腿又在隐隐发出幽蓝的光芒,只是如今的他全副身心都在自己的阿娘身上,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傻孩子……你在这儿嘶……”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让秦臻浑身都痉挛了下,但她还是坚持把未尽的话说完,“会让贞姨分心的……乖……去前面守着……我怕……我怕那个坏人在我把孩子生下来后……抢走他去威胁你远叔……” 小家伙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震——突然就明白了那斗笠人为什么要用糙饼和清水吊着他们的命了……原来是为了等着阿娘把自己生出来! 小家伙的牙齿顿时咬得咯咯作响! “阿……贞姨,您别担心!我这就去前面守着,如果、如果那个斗笠人进来,我、我就和他拼命!”小家伙攥紧拳头小跑回了栅栏旁,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斗笠人每次过来的入口处。 总算把他支开的秦臻长松了一口气,不再分心,专心致志的生起了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没了依靠的缘故,秦臻的意志力反倒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哪怕此刻的她痛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依然死死咬住那床被斗笠人扔进来的破烂棉被,拼命努力着! 小家伙听着后面时不时响起的抽气和呜咽声,将头重重抵在了铁栅栏上,眼眶湿红地呢喃道:“……远叔叔……您可一定要快点找到我们啊……阿……贞姨现在疼得厉害呢……” 而此刻的齐家大宅后花园里,静谧的针落可闻。 手腕上已经割开了一个大口子的齐修远脸色颇为苍白的往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碗里滴血,在他的身后是捂住嘴唇无声哭泣的秦母,齐练雯还有周妈妈强忍着眼泪一边一个的搀扶着她,免得她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就这样彻底晕厥过去。 秦父板着一张脸和两眼通红的齐修述则站在齐修远旁边,神情严峻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由于滴入玉碗里的都是对修者而言异常宝贵的精血,齐修远很快就整个人都变得摇摇欲坠了。不过他依然在坚持着!毫不吝惜地调动着元核内的元力,把一滴滴地精血逼进玉碗里。 这时候的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娘子确实在生孩子了,要不然他的心也不会慌乱的这么厉害……齐修远永远都忘不了在他重生前所许下的那样誓愿! 这一世,他是为了妻儿而生! 只要是他们安好,哪怕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也无怨无悔! ——随着精血的逐渐增多,玉碗周围开始出现零星的裂痕,这是玉碗无法承受精血的力量所引发的正常情况。 看着这一幕的秦父等人十分的担心玉碗会因为承受不住齐修远精血的力量而碎裂!要真的那样的话……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因此,他们都在心里默默的向上元道君祈祷,祈祷一切顺利! “修远!好了!到了!到了!”一直都时刻注意着玉碗里的殷红血液的秦父语无伦次地开口道。齐修述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绷带和金疮药手忙脚乱地冲过来给齐修远包扎。 齐修远见他手颤抖的厉害,干脆自己把金疮药拿过来洒在手腕上,然后胡乱用绷带打了个结,强忍着头颅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的刺痛,迫不及待地将拇指和食指已经中指插入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玉碗里。   ☆、第65章 被擒 秦臻因为怕生产的景象吓到小家伙,特意用担心斗笠人会抱走孩子去威胁他远叔的借口把小家伙哄骗到石洞前面的铁栅栏处去守着——却不想,她是一语成谶。 在她死攥着棉被声嘶力竭地生产到尾声时,石洞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小家伙浑身都绷紧了,食指和中指处已经有赤光在蓄势待发。这是小家伙用得最习惯的杀招——赤灵指。 “呜哇……”浑身被脐带松垮缠绕的红通婴儿蜷缩在破烂的被褥里发出羸弱的小声啼哭。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产的关系,小家伙不止哭声怯弱,就是身形都要比寻常婴儿小上一些。 浑身的力气都彷佛被抽空的秦臻仰卧在破褥堆里,汗水涔涔的彷佛灵魂都随着婴儿的诞下脱体而出。 过了一会儿,她又挣扎着把胎盘产下来,如此,才算是彻底大功告成。 只是……这儿却没什么人会给她擦拭身体更没有人会用油滑细嫩的鸡蛋羹填饱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在婴孩从秦臻的下身处钻出来后,原本眼睛一眨不眨瞪视着石洞入口方向的小家伙却是双脚一软,险些就这样栽倒在地。 他困惑低头,原本就因为缺乏营养而憔悴的脸色越发的变得苍白如纸。 只见他双膝一下已经尽数化作虚无,只有幽蓝的碎光如同萤火虫一样闪闪发亮。 小家伙喉头一哽,几乎落下泪来! 不过…… 他扭头望了眼正艰难匍匐着把婴儿搂进怀中,用牙齿撕咬脐带的阿娘,又把眼泪吞回了肚子里。晶亮的眸子更是闪耀着异常坚毅的光——无论如何,哪怕丢掉自己的这条小命,他也要好好的把阿娘和……和这个幻境里的自己安全的送回阿爹身边!反正,在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他既没了阿爹阿娘又没了阿公阿婆,就算真的死了,也不会有人掉半滴眼泪——反倒是这个世界的自己……想到除夕迎五福那晚,大家眉飞色舞地高呼:“在这里,在这里,子孙老人在我家!”的模样,他就不忍心让家里的人失望。 “……就算我真的没了也没关系……正好去陪蚌姐姐……我欠蚌姐姐一条命呢。”小家伙抬眼望向那把整张脸都藏在斗笠里的黑衣人,元核内的元力猛然一吐,食指和中指就迸出了一道璀璨无比的赤光! ——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格外的耀眼炫目! 那斗笠人没想到这个还没他小腿肚高——从被他们擒住后,就一直像头失了护佑的小豹子一样,壮着胆子、龇着乳牙又吼又叫——的小男孩居然会有如厮手段,猝不及防下,差点就真的中了招! 不过就算斗笠人反应得快,躲过了这直朝他左胸处凌逼而来的杀招,但他面上的斗笠帷幔依然被割掉大半,从小家伙指尖迸射而出的赤光在削了半片帷幔后,更是去势不止,很快砸在了后面的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嗤啦声。 与此同时,斗笠人的真容也露出大半。 那是个面容瘦削棱角分明的中年人,有着一个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到颇有几分英俊邪气的味道。不过从那双彷佛淬了寒冰的眼睛就可以看出这中年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被关到这石洞里这么久,小家伙还是头一回见到斗笠人真容。 生怕这斗笠人是想把阿娘怀里的‘自己’给夺走的小家伙紧咬着牙关,手指上又一次冒出了赤光! “看上去没多大年纪,没想到已经有如此手段。”从秦臻和小家伙关进来到现在,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斗笠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漠然而寡情,带着一股让人浑身都禁不住打寒噤的冷意。 已经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的小家伙没心思和斗笠人周旋,指尖蓄势待发的赤色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往斗笠人的胸膛处疾射而去。 他现在唯一能阿娘和这个世界的自己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这斗笠人给杀了! 对齐修远充满孺慕的小家伙决不允许这个世界的自己被那些绑架他们的恶人拿来威胁自己的父亲。 就在小家伙决定与斗笠人拼死一搏的时候,远在灵水镇齐家大宅的齐修远等人也终于瞧见了丁点希望。 当齐修远把拇指、食指和中指插入那碗精血中时,三条血线顺着三指急冲到了手腕处,化作一个微型的小箭头。 齐修远看着手腕上的那个由精血凝化而成的小箭头,瘦削憔悴的脸上陡然闪现一抹狂喜之色,秦父和齐修述等人也如释重负地小跑过来一把捉住齐修远的手,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齐修远的手腕,嘴里絮叨着:“成了!终于成了!” 齐修远更是脚下一蹬,整个人冲天而起。 秦父见状,连忙紧跟而上,不过他到底没有齐修远这样的修为,只能在地面上不时仰头急追自己的女婿。他的身后,则跟着齐家大宅一大堆的护卫。 出镇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就变得烟尘四起。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婴孩产下的秦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小家伙已经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斗笠人战成了一团。 她的心脏几乎登时就狂跳起来! 小家伙满打满算都还要过一个多月才满八岁啊——这样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同样拥有元核的成人?更别提,小家伙的身后还有她和孩子这两个累赘?! 秦臻的眼眶顿时就涨红的厉害! 要不是下身还疼得直抽搐,她无论如何都会挣扎着起身去与那斗笠人拼命的! 小家伙也曾经为了活命与一直缀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恶棍们拼杀过,他懂得什么叫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再加上此刻的他心中已经存了死志,元核里的元力自然没有任何吝惜的拼命往外提取! 斗笠人因为惜命的缘故,尽管把小家伙伤得鲜血淋漓,却也没办法要了他的小命——如此,这一大一小反倒陷入了僵持状态。 不过,小家伙到底年幼,凭得只是一股心气,很快元核内的元力就耗了个精光,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这时候,秦臻也不知道是疼麻木了还是别的什么,总算能活动了! 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的她一把抠住被斗笠人扔进来给他们盛水喝的铜盆,在小家伙险些被斗笠人擒住的档口,用出全身力气狠狠扔了过去! 恰恰好地扔到了斗笠人的肩胛骨上! 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能做出这种事来的斗笠人被铜盆扔得一晃,小家伙见状,抬手就是一记赤灵指过去! 这回斗笠人可没法躲了! 锋利无比的赤刃狠狠砍在了斗笠人的肩膀上——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秦臻和小家伙的举动彻底唤起了斗笠人的凶性! 眼瞅着小家伙如泥鳅一样打滑,怎么捉都捉不住的斗笠人改弦更张,朝着目前还只能稍作挪动的秦臻疾扑而去! 小家伙面色大变! 秦臻也挣扎着想要爬起——只是她的身体只是稍微那么一动又重新变得凝滞起来……她不傻,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想逃也未必能逃得过!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 秦臻惨白着一张秀美苍白的容颜,把刚出生没多久只是拿破布包裹的儿子藏在了身后——左手死死攥握着一根竹筷——眼睛一眨不眨地与斗笠人对望!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斗笠人敢冲过来,她就算身体无力刺痛的厉害,也要戳瞎这人的眼睛!咬掉这人的耳朵! 秦臻相信,只要她把这斗笠人的眼睛给刺瞎了,这人就辨不清方向,只能任凭小家伙宰割。到时候……即便是她死了,小家伙也能把孩子送到相公身边去! 她想得是很美好,但现实却很骨感。 那斗笠人疾扑过来后,居然没有对秦臻做点什么,相反,他与秦臻擦肩而过了——只不过!在与秦臻擦肩而过的同时,他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呈鹰爪状对着秦臻背后就是一吸! 秦臻死死藏在身后破烂包裹就被斗笠人抢到了怀里!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秦臻的身前! 这时候,秦臻才清楚的意识到——这斗笠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她!这斗笠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秦臻的脸色立时变得比雪还要惨白。 “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秦臻挣扎着就要爬起来——被斗笠人擒在手心里高高举起的婴孩是她怀胎九月辛辛苦苦产下来的啊!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 生怕斗笠人突然撒手的秦臻几乎要疯了! 一双眼睛更是瞪得血红—— 没有一刻她比现在更恨自己的一无是处!如果……如果她有元核的话……如果……如果她也能像那些女修一样强大的话…… 秦臻仰首凝望着被斗笠人控制在掌心的儿子,眼眶里几乎没淌下血泪。   ☆、第66章 危急 “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行事还不怎么周全。”斗笠人俯视着失魂落魄的秦臻和欲哭无泪的小家伙,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个快意的微笑。“我家主人养你们这么多天,就用我手里这婴孩抵账吧……放心,我家主人心底仁善,会照顾好他的。”边说边单手给自己包扎,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小家伙突然爆发,从他手里又把小婴儿给抢回去的。 说的就好像是我们求着你家主人养似地! 秦臻和小家伙下意识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还是用粗饼和清水养! 不过,尽管他们对斗笠人恨之入骨,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之色——就怕激怒了这斗笠人,把孩子从空中给毫不留情地掼下来! 秦臻心里知道……如果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人也就没了大半了!秦臻可不敢想象……假若齐修远找来了,她却只能对他说自己没用,孩子没保住的窝囊话! 斗笠人见他抓住那刚出生的小婴儿后,不论是如泥鳅一样逃得滑溜无比的小男孩还是拿铜盆掷他的齐家二少夫人都变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不由得心头也是畅快,觉得自己这回应该能完成少主交付给自己的任务了。 他那张颇有几分英俊的脸上闪过狠戾,“按理说,你们这些日子还算老实,也没给我招惹什么麻烦,我应该放你们归家。”秦臻和小家伙眼睛一亮,“但遗憾的是,”斗笠人话锋一转,“我家主人想要齐家二少好好的痛上一痛,而怎么让齐家二少痛,我相信二少夫人和……这位小公子也心中有数吧?” ……怎么让齐家二少痛? 秦臻和小家伙脸色都是一白。 从斗笠人那泛着凶光的眼神中他们已经得出了答案。 秦臻的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刚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已经落到了斗笠人的手上,这也就算了,斗笠人还想要她和小家伙的命。 秦臻知道齐修远有多重视小家伙和她刚生出来的这个孩子……无论如何,秦臻都不允许斗笠人伤害到他们!可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女,别说保护这两个孩子……就是她自己,她都未必能保得住! 相公……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秦臻的眼眶不受控制的又有些泛红。 “你是想杀了我们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小身躯挡住秦臻的小家伙高高扬起下巴,用一种蔑视地眼神注视着斗笠人道。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斗笠人晃了晃手里的小婴儿,秦臻下意识地捂住自己颤抖的唇,眼睛顺着斗笠人摇晃的动作而动作。 “你就是表现的再明显,我们也不可能让你如愿。”小家伙犹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决绝地微笑,“这个山洞并不算大,相信我现在自爆的话……恐怕你的小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元核自爆是修者最后的手段,为的是与自己无法匹敌的敌人同归于尽! 斗笠人的脸色变得严峻了。 小家伙见状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就算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要你稍微做出半点对我们不利的举动……那么,我现在就自爆!” 与此同时,小家伙的左胸处也出现一抹耀目的金光在闪闪烁烁。 斗笠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家伙的元核……他居然真的把元核给逼出来了! 斗笠人看向小家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还这么年轻……确定要想不开的自爆元核吗?”斗笠人问小家伙,原本故意摇晃着的手掌也停止了晃动——看到这一幕的秦臻本能的松了口气,眼前却莫名的有些发黑。 “就算我不自爆元核你也会杀了我不是吗?”小家伙眼皮都不颤一下,“与其作为无能的羔羊被你宰割,我还不如化作凶狠的饿狼,与你同归于尽!” “……连齐二夫人你也不管了吗?她好像对你有恩吧?要不是她和齐家二少收留,你也未必能过上如今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斗笠人沉默片刻,飞快地瞟了小家伙身后的秦臻一眼。 “看样子,你对我们还真称得上是了若指掌,”小家伙头也不回地紧盯着斗笠人,嘴角勾起一抹酷肖齐修远的冷笑,“既如此,你又有没有调查过齐氏夫妇有多宠爱我吗?你又知不知道,只要是我的要求……他们就都不会拒绝?” 斗笠人高高的挑起一根眉毛。 “贞姨!”小家伙唤了秦臻一声。 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的秦臻紧咬着下唇同样以一种异常坚定的眼神瞪视着斗笠人道:“只要是宝宝做的决定,我和相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宝宝,你想做什么就做吧……贞姨全都听你的!” 小家伙闻言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热。 果然不论是原本世界里的母亲还是这个幻境里的母亲,都无条件的站在他身边、相信他。 斗笠人没想到齐家这位没有修为的二少夫人居然也会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勇气,一时间有些怔忡。 “我贞姨的话你也听见了,快做出你的决定吧,你是放我们走,还是就这样干脆利落的和我们同归于尽?”小家伙下巴忍不住又抬起了几分。 斗笠人看着秦臻和小家伙没有任何踟蹰的坚决眼神,颇有几分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虽然我也很爱惜自己的这条小命……只可惜……”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破烂襁褓就是一抛。 秦臻见状,登时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阿——贞姨——”小家伙一句阿娘差点就唤出了口。 他睚眦欲裂地回转身形,就要去检查自己阿娘的身体。 秦臻摇头抵住他回转的动作,声音嘶哑而绝望地说:“快、快去看你弟弟!” “……贞姨,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小家伙停住回转的身形,把几欲夺眶的泪水逼回眼眶,专注去逼自己体内的元核。哪怕是在最愤怒的时候,小家伙心里也有最清醒的认知……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绝不能去找斗笠人拼命,因为这样就真的中了斗笠人的计了。 为了不羊入虎口,小家伙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元核往外逼……他相信只要元核真的被他逼出来后,斗笠人一定会投鼠忌器……这从他刚才那犹豫踌躇的面孔就能看出来!这才是他们的最终杀手锏,唯一能够制住斗笠人的东西。 不过这回小家伙却失算了。 斗笠人几乎是以一种异常平静的眼神看着小家伙体内的元核被他越逼越上,直到被小家伙一口吐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 元核逼出来后,小家伙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那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幽蓝光点更是已经爬到了他的大腿上。小家伙此刻就顾不上这些了,他双手将元核捧到掌心做出一副随时都可能自爆的模样。 斗笠人看着小家伙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就长叹了口气,“小公子,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激动,作为一个黄阶巅峰的修者,我对自己的力道还是心中有数的……二少夫人也不需要担心,您的儿子还活着……我把他抛出去也是为了不被小公子你的自爆所殃及……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死了,我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听到儿子还活着的秦臻松了口气,只不过她刚刚生产又受如此惊吓……如今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小家伙只听得后面一声闷响,仓促回头,就看到自己的阿娘已经嘴角淌血的倒在破被褥里,生死不知了! “……贞姨!”小家伙充满惊恐的声音瞬间在幽暗潮湿的山洞里炸响。 被他托在掌心的元核也有了摇晃不稳的迹象。 比起死还是更想要活的斗笠人抓住这一破绽,直直朝着小家伙疾扑而来! 小家伙因为元核在手中无法引动元力的缘故——居然就这样被他擒住了! “不——”小家伙胆裂魂飞。 “还真是道君老爷保佑啊!”斗笠人痛快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山洞外闪现而进! 小家伙眼睛里的绝望之色因为此人的到来而尽数退去! 他充满狂喜地望着来人,语气激昂无比的唤了声:“远叔!” “是远叔不好……远叔来迟了!”脸色未必比小家伙好上多少的齐修远低头看了眼把他带到儿子面前就自动消失的血红小箭头,脸上强挤出一丝充满安抚意味的微笑,手中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斗笠人!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胜券在握的是偶遭遇伏击,斗笠人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他到底是已经习惯了搏命的老人,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节奏,几番格挡后,就与失去不少精血的齐修远斗了个旗鼓相当——甚至到后来还有占上风的趋势。 “当然是杀进来的!”早在割取自己的精血前,齐修远就知道自己的战力必然会有所减少……但比起找到自己失踪多日的妻儿,精血就算损失的再多齐修远也无怨无悔! 斗笠人在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占了上风,但齐修远毕竟比他多一个等级,也懂很多元武大陆的人所不了解的小手段,斗笠人很快就被他越来越疯狂的攻击弄的手忙脚乱。 再加上小家伙一直没忘记在旁边尽职尽责的‘敲边鼓’,斗笠人很快就力有未逮的被齐修远父子俩合伙拿下。 心里清楚这能够监守着贞娘娘俩的斗笠人必然不能说降的齐修远没有丝毫犹豫,刚把斗笠人拿下,他就一剑削掉了斗笠人的脑袋! 小家伙看着他干净利落的辣手举动,眼睛里不由得就冒起了小星星。 齐修远顾不得擦拭面上被斗笠人溅脏的痕迹,大步走到小家伙面前,刚要抱住他好好的安慰道歉一番,他的注意力就被小家伙手上的一团星耀给彻底吸引住了。 小家伙条件反射地想把自己逼出来的元核藏起来,可是他如何藏得住—— 生怕阿爹找自己秋后算账的小家伙心念一动,脑子里很快就想出一个主意来。 只见他眼圈通红地看着自己阿爹,嗓音哽咽地说:“……阿……远叔,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天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第67章 获救 单纯的小家伙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父亲的注意力——只是,对一个曾经被废元核的修者而言,还有什么比元核更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尽管小家伙的动作很快,但那抹璀璨而刺目的金色还是被齐修远捕捉了个正着! 齐修远看着那抹金色,整个人当场就懵掉了! “……你、你这个小混蛋!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一把将儿子藏在背后的手揪出来,眼眶几乎要迸裂般的瞪视着在儿子手上起起伏伏的灿金元核,险些就这样两眼一黑的晕厥过去。 “远叔叔……我……”从没有被父亲用这样凶狠可怖的眼神瞪视过的小家伙本来就因为元核被逼出而苍白的脸色更发白的几分…… “不准拿假话哄骗我!”齐修远板正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按着小家伙坐到冰凉潮湿的石地上,单手虚按在儿子的元核上方,开始牵引着它往小家伙泛卷着死皮的泛白双唇而去。 咕咚! 小家伙一面顺从无比的将元核重新咽回肚子里,一面老老实实的告诉父亲自己把元核逼出来的原因。 “……是远叔不好,让你和你……贞姨受苦了。”齐修远满肚子的火气因为小家伙的解释而烟消云散。他摸着小家伙的头,声音异常沙哑的道歉。 小家伙听到这话顿时一急,“远叔!我和贞姨并没有怪你——我们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救我们的!” “是,我是过来救你们了,可我也来得太晚了!”齐修远嗅闻着石洞里刺鼻的血腥味,和倒在破褥上生死不知的妻子,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阵绞痛。 “来得晚总比没来好啊,”小家伙笨拙地宽慰自己的亲亲阿爹,“再说了,您来得可及时了……要不是您,我现在已经把元核砸出去,和那个斗笠人同归于——”小家伙的语气一顿,脸上的表情也重新变得惊恐起来,“远叔!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看见小弟弟?!他刚才被刚才那个斗笠人给扔出去了!” “别急、别急,”齐修远见儿子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弟弟没事呢,我刚钻进山洞就瞧见他了,现在就把他藏在山洞前壁的一个小洞里,那儿隐蔽的很,你现在就去把他抱过来,我帮你贞姨检查一下身体。”说着给小家伙描述了下他藏婴儿的地方。 小家伙乖巧地点头应了,急急忙忙往山洞外走去。 途经那挡了他们好些天的铁栅栏,小家伙孩子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抬脚就欲狠狠的踹上一脚,以作泄愤!只是,他刚把脚抬起,就整个人都僵住了。 “宝宝?”已经来到妻子身边,执着她的手打算检查的齐修远不经意抬头就看到儿子抬着脚僵站在铁栅栏前,一副欲踹不踹的样子。 “……我这就去把弟弟给抱过来!”小家伙有些狼狈地含糊了句,急匆匆将自己根本就已经看不见的无形左脚收了回来,急匆匆左拐右绕的跑向石洞入口处。 “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从看到妻子和儿子就整颗心都落回肚子里的齐修远失笑摇头,他心疼地擦去妻子唇角溢出的血痕,从已经快要枯竭的元核里强行抽出一丝元力探入妻子的筋脉里。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齐修远的元力刚探进去,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反弹了出来。 “……”齐修远惊愕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妻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远叔,我把小弟弟抱回来了。”小家伙咧着小米牙,抱着破烂襁褓里的小婴儿走过来。 齐修远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又一次把元力探进妻子的筋脉里,这次和上次一样,送进妻子体内的元力再一次被反弹了出来。 这回齐修远是真的震惊了。 他眉心紧锁的看着妻子,心中慌乱的厉害…… 按理来说,凡人的筋脉对修者而言应该是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简单,以前他也不是没把元力探进过妻子的身体里,从没有出现过眼下的这种情况。 齐修远的心不由自主的就绷紧了。 “……修远!”秦父这时候循着女婿的脚步急跟过来。 齐修远看着岳父,“阿爹。” 秦父疾走到他面前,“修远,贞娘怎么样?她这是生了?孩子呢?我外孙在哪里?” “阿公,小弟弟在我这里。”小家伙连忙把怀里的小婴儿递到秦父面前。 秦父连忙把破烂襁褓里的小婴儿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抱入自己的怀里,“噢噢噢,阿公的小乖乖受苦了,噢噢噢……”他满眼疼爱的哄着红通通的小婴儿,边哄边掀开小婴儿的破烂襁褓往小婴儿的下身看……当发现下面有个小茶壶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是个男娃子!男娃子!修远啊!你这回可是后继有人了啊!”秦父的语气里充满着得意和畅快。 ——历经这样一劫,心里也惶惶的厉害的小家伙看到自己阿公本能的就产生了几分依赖心理,他也想要阿公能够安慰一下自己受惊的小心灵……但遗憾的是……秦父却并没有收到小家伙内心的渴望,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自己怀中的小婴儿身上。 早就知道妻子生的是一个儿子的齐修远却不像岳父这样惊喜,他现在整颗心都被昏迷不醒的妻子给占满了。 “宝宝,走吧,跟远叔回家去。”他把刚刚生产的妻子用那床破棉絮裹紧拦腰抱起,步履匆匆的往石洞外面走。 既然元力无法探进妻子体内,那么现在就只能去找大夫想办法,希望大夫那里能够给他一个安心的诊断结果。 小家伙跟着阿爹出了山洞,不由自主的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山洞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或横或躺或卧或趴的倒下了许多的黑衣人,他们看上去都已经没了性命——乍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触目惊心的味道。 “……我和贞姨关在里面的时候,可真不知道这外面居然有这么多人。”小家伙揪着齐修远的衣袍下摆,语带惊叹的说。 “他们死有余辜。”齐修远面无表情的说。望向黑衣人的眼神充满冷酷冰寒的杀气。 “好啦,修远,赶紧抱着贞娘回去吧,她这样子需要尽快治疗。”秦父很想知道自己外孙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见女婿抱着女儿和那个被他收养的孩子站在石洞入口处发呆,不由得迭声催促——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能比他的外孙更重要了! 心里同样对妻子充满关心的齐修远听到这话,哪里还站得住,连忙一边点头一边问家里的护卫有没有跟上来。 秦父告诉他就在山洞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候。 “这座山别看着矮小,实际上却陡峭的不像话……马匹根本就上不来。”将襁褓抱得异常稳当的秦父摇着头踩着不停往下滚落的碎石子往山脚下走。“要不是你动用了血脉寻踪术,恐怕我们还真的很难找到这里面来。” 如果说齐修远刚开始动用血脉寻踪术的时候,秦父心里还有些小意见,觉得划不来,现在的他在看到红彤彤的小金孙后,就觉得这实在是太合算了! 若不是女婿强烈要求动用了血脉寻踪术,他的小外孙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罪呢! 齐修远听着秦父的话,低头看着怀中几乎瘦脱了形的妻子,心里彷佛被针扎一样的疼痛。 莫名的,他就被想到了他当初劝秦父松口、不要阻止他的那句话——“只要有心,我们总有找到娘子他们的一日,只是真这样做的话,实在是太耗费时间……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我们太过拖延,没有及时把人找到……很可能就会造成终身的遗憾。” “贞娘……我很高兴……能够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赶过来……”齐修远望着自己怀中的妻子,无声的在心里说道:“假若你和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齐修远一行受到了秦母等人的热烈欢迎! 大家几乎是飞奔着来到秦臻和小家伙的身边嘘寒问暖,同时也用充满慈爱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秦父怀里的小婴儿——秦母更是不顾秦父充满抗议的表情,一把将自己的小外孙捞了过去,然后做了个和秦父抱到小家伙后一模一样的举动——掀开了小婴儿的破烂襁褓,欢天喜地的发现是个男娃! 秦母和秦父虽然做出了一个如出一辙的动作,但他们心底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秦父第一时间去探看小外孙的性别,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天生就觉得男娃要比女娃高上一大截;秦母第一时间去探望小外孙的性别,却是全心全意的想着自己的女儿——她受过被丈夫嫌弃没生男娃的苦,自然巴望着女儿不会步她的后尘,能够一举得男。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婴儿吸引住后,齐修远已经抱着妻子回了他们的卧房,周妈妈仓促寻来早就请过来的老大夫。 在老大夫给秦臻检查的时候,齐修远父子俩站在床边的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紧盯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生怕老大夫说出什么他们无法接受的话来。 所幸,老大夫并无此意。 很快就将自己的手指从搭在秦臻腕间的丝帕上收回的老大夫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尊夫人虽然在生产的时候受了点惊吓,但身体的底子却很不错,原本因为多日囚禁而瘀堵在胸臆处的那股郁气,也巧之又巧的顺着那一大口血逼迫出来——”在给秦臻检查之前,老大夫很是询问了齐修远和小家伙一回秦臻此刻昏迷不醒的缘由。“如今的尊夫人除了有些孕妇生产后常见的体虚外,并无大碍,相信只要喝上我开的几服药,再认真坐上两个月的月子,自然也就恢复如常了。” 老大夫的话让齐修远和小家伙齐松了一口大气。 齐修远更是毫不吝啬地做了一回善财童子,亲自扯落腰间一个鼓囊囊的钱袋,看都不看的塞进老大夫的掌心里。   ☆、第68章 觉醒(上) 齐修远请来的这个老大夫,医术在清波县都可以称得上有名,他本人更是大户人家的座上宾,一般人就算想请都请不到他。 既然他都开口信誓旦旦的保证了秦臻没有任何问题,齐修远自然也把心落回肚子里——有时间找齐修玮这个罪魁祸首算账了。 “我齐修远的性子虽然称不上冷血,但也不是任人打骂的懦夫,他齐修玮既然先算计到我头上,那就别怪我狠狠的报复回去!”在齐家大宅的外书房里,齐修远满眼狠戾的这样对弟弟说道。 “不知道二哥您现在有什么打算?”齐修述知道自己兄长这一回是气狠了,也分外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因此并没有什么做和事佬的念头,而是语气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的出口相询。 齐修远眼底闪过嘲弄,“还有什么比夺了他的少主之位更让他痛苦的呢?” 想到儿子和他说的齐修玮想要派人让他好好的痛上一痛,他这心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听到二哥这回打算一出手就钉人七寸的齐修述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他拳掌用力相击道:“二哥说得对,这回我们就好好的找他算一笔总账!” 真要计较起来,齐修述对齐修玮的恨意可不比自家二哥少多少。 齐修述的反应明显在齐修远的意料之中。 兄弟两个商量了好一阵后,才分道扬镳。 齐修述去了赵管事那里,齐修远自己则又转身回到了他和妻子所住的院落。 虽然老大夫已经斩钉截铁的保证他妻子平安无事,但妻子毕竟还没有清醒过来…… 齐修远回到院落里的时候,发现儿子正趴在妻子的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齐修远心头一软,走过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远叔!”小家伙转头叫了齐修远一声,眼眶有些红红的。 齐修远心疼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别担心,你忘了老大夫跟咱们说的话吗?放心吧,你贞姨会醒过来的。” “……可是这都两天了。”小家伙撅了撅嘴巴,声音很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别说两天,就是十天半月的,我们都能等。”齐修远温声宽慰道,他既是宽慰儿子也是在宽慰自己。 十天半月的…… 小家伙在心里默默重复,眼眶却更红了。 如今那幽蓝的光点已经来到了他胸口处……十天半月的……他怕是等不到了! “宝宝?”齐修远是个观察力很敏锐的人,见小家伙沉默成这样,不由得挑了挑眉。 作为一个铁杆爹控,小家伙哪里舍得自己阿爹在阿娘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又为他难过,因此只是瘪了瘪嘴巴,用小孩子特有的不满腔调道:“怎么要这么久!我希望贞姨现在就醒过来!” “傻孩子,”齐修远被儿子的态度逗笑,“你贞姨这些天怀着身孕又一直提心吊胆的睡不安稳,如今回到了自己家里,自然要休憩一下,好好的补补睡眠。” 小家伙立刻摆出一副被阿爹说服的乖宝宝样,“嗯,那就让贞姨再睡一会儿吧,不过明天就是宝宝的洗三……贞姨错过了不是会很遗憾吗?” “遗憾是肯定有的,”齐修远点点头,“不过其他孕妇在坐月子的时候不能见风,也都是由家人把洗三时的情况转述给她们……你贞姨虽然起得晚了些,但我们到时候完全可以把洗三的各种情况告诉她啊,那也是一样的。” “远叔说的对,我都听远叔的。”小家伙露出一个信服的表情。 齐修远笑着还要和他说两句话,秦母和齐练雯就走了进来。 “哎呀呀……你们怎么又过来了!”秦母一副嗔怪的口吻赶齐修远父子,“哪有女人坐月子的时候,男人跑进来看——谁知道你们在外面有没有带上什么脏东西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好好的七尺男儿,尽守着自己娘子做什么!” 齐修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解释了句自己只是有点不放心。 “有阿娘和你妹妹雯娘在,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秦母失笑摇头,“要我说啊,你可真是个糊涂的阿爹,就惦记着自己娘子却忘了刚出生没几天的儿子——别怪阿娘没提醒你,你阿爹可不是个会带孩子的人啊。” 被秦母这样一提醒,齐修远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就连他旁边的小家伙也激动的蹦了起来。 岳母(阿婆)不说他们还没有发现,岳父(阿公)确实不是个会带孩子的人啊,上回他们还看到秦父倒提着小婴儿的脚往摇篮里放呢。 贞娘(阿娘)费尽千辛万苦的把孩子生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岳父(阿公)当玩具逗弄的啊。 越想越觉得心慌的齐修远和小家伙连忙和秦母还有齐练雯告别,急急问清秦父的所在地就疾奔而去了。 他们在齐家大宅的后花园里找到了秦父和躺在摇篮里的小婴儿。 因为这孩子有元核的缘故,别看着早产了半个多月,但是体质却连老大夫都为之惊叹,直言就没看过这么健康的新生儿。 回到灵水镇后,小婴儿得到了全家人众星捧月的关怀,又有齐修远时不时的元力梳理,很快就褪去一层红肤变得粉雕玉琢起来。小婴儿虽然还不能动弹,但一双眼睛却骨碌骨碌的非常灵活,尽管视野里的东西都一片模糊,但还是看得目不转睛,一副很是被吸引的模样。 这些天齐修远的心里一直都惦挂着妻子,自然没有注意到儿子这明显的转变,如今突然看到小红皮猴子变成了白皙粉嫩的娇宝宝,一时间还有些愣神——几乎没有认出自己的儿子。 反倒是小家伙对这个世界的自己充满着好奇——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像他这么幸运的和自己小时候亲密接触的——他趴在摇篮边,从腰带上扯下一个香包朝着小婴儿来回的晃悠,嘴里还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小婴儿黑亮的眼珠子不停地跟这香包的摇晃路线而晃动,晶亮的乌眸看得小家伙也忍不住抿嘴直乐。 秦父见自己的乖孙孙和小家伙玩得开心,不由得也心情大好。他望着几乎是宝宝小跑过来的女婿,揶揄道:“跑得这么急作甚?难道还怕我弄哭了你的乖儿子吗?” “阿爹对念哥儿真可谓是爱若珍宝,小婿对您自然是再放心不过。”心里明明十分担心,面上却要摆出一副全然信任模样的齐修远很是恭敬地对秦父拱手。 秦父被他恭维的脸上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花言巧语,过来吧,过来看看你的儿子,从我把他从山洞里抱回来,你对他就不怎么上心……也不怕他长大后不听你的话。” 齐修远顺势走了过来,见粉嫩嫩的小婴儿眨巴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不停的随着儿子摇晃的精致香包打转,心里就忍不住暖成了一团。 就在齐修远陪着两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因为吐血而晕迷的秦臻却在梦境里徘徊。 她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长裙,又长又鬈的头发被水晶发卡挽紧,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奋笔疾书。她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娥眉因为烦躁而微微蹙紧。 之所以她的面上会流露出这样的一丝躁意,是因为旁边她的两个同事正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争吵。 她们就像两只互不相让的斗鸡一样,尖锐的嗓音刺得人耳朵都疼。 秦臻想要避到办公室外面去,可她的工作却没有做完,只能强迫自己忍耐。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秦臻两个同事的争吵升级了!她们开始运用女人与生俱来的武器——锋利的指甲和尖尖的高跟鞋轮番上阵!整个办公室都被她们弄得乌烟瘴气。 秦臻头疼得厉害,想要劝阻,但她又向来是个不惹人是非的性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未完成的报告,她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去楼下左转后面的凉亭里坐坐好了,反正那儿除了阳光绚烂了点,也有石桌和石凳。 想做就做的秦臻拾掇好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起身准备往办公室的门口而去! 就在这时,一只鹅黄色的上面画有一只流氓兔的马克杯直直朝她这边猛砸过来! 秦臻躲闪不及,被它狠狠砸在了太阳穴上! 猩红的鲜血流淌而出,秦臻只觉得整个大脑都懵了一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有了意识,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温暖紧仄但又潮湿的环境里,耳朵里还时刻能听到响亮的砰砰声。 秦臻试探性地瞪了瞪脚丫子,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一层肉膜给挡了个正着。 秦臻皱了皱眉,试图睁开眼睛看看这周遭的环境,然后惊恐的觉察到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缝住了似地,怎么都睁不开。秦臻整颗心都慌乱了!她记得自己被同事用马克杯砸了一下,可那砸的是头吧——怎么现在头上没感觉到什么痛楚,反倒是眼睛看不见了?! 越想越乱的秦臻对着这紧紧包裹自己的肉膜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第69章 觉醒(下) 人在密闭逼仄的环境里总是很容易紧张和胡思乱想。 秦臻虽然极力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有些歇斯底里。 她不顾一切地用尽自己能用的所有手段,试图挣脱这一层肉膜逃将出去! 她的心慌得厉害,同时心中也充满困惑。 在昏迷前……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小家伙还在石洞里和那个斗笠人对峙——怎么突然就来到了这样一个紧窄湿滑的鬼地方?! 越想心里越烦躁的秦臻忍不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踢打! 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想象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动弹不得。 秦臻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什么大型动物给吞进了胃囊里,因为还没被消化干净才残留一些知觉……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意……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宝宝你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困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秦臻心里的焦虑和烦躁几乎遏制,就在她拼命踢踹手捶着这讨厌的肉膜时,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痛声。 她在说:“哎哟!相公!相公!” 秦臻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紧跟着响起的是一个充满关切的男音,“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相公……刚刚孩子,孩子好像是在踢我!”女人用充满惊喜的口吻回答自己的丈夫。 “唉……娘子,为夫懂你此刻的心情……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男音的语气里充满感慨,“你忘了刘大夫说的话了吗?他让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再这样下去很容易魔怔的。” “什么魔怔不魔怔的!相公!我说的是真的!孩子真的在踢我!这回真不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不信你过来摸摸我的肚子!你来啊!” “娘子!”男人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奈的味道。 “相公!你就再信我一回吧!我发誓这回真不是我的错觉!”女人的声音已经近乎哀求了。 与此同时,秦臻听到了一阵衣服磨蹭的窸窣声。 秦臻想了想,又抬起脚丫子狠狠地往肉膜上踹了一脚! ……此时此刻,她心中已经滋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怀疑! 道君在上……她这该不会是又投胎了吧?! “……老、道君老爷保佑……”外面的男音用语无伦次地声音道:“娘子!是真的!是真的!咱们的儿子真的踢你了!它不是个死胎!它不是个死胎!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儿子不是个死胎!” “早就让你别信那庸医的话——那刘大夫的风评向来就不怎么好!我就说他肯定诊错了!现在你信了吧——差点就冤枉了咱们的小乖乖!要是我真一剂落胎药打下来,你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呢!”女音几乎是用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挖苦自己的丈夫。 而她的丈夫也甘之如饴的听训,不时发出一声乐呵呵的傻笑。 听着肉膜外面的交谈声,秦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她再有什么侥幸心理了! 不用说……她这回是真的穿越了! 而且还赶上了最万无一失的胎穿! 只是,她和她的丈夫感情很好,还刚生了一个孩子,日子几乎可以说是过得有滋有味的——根本就不需要再穿一回,感受一下重新从母亲肚子里钻出去的乐趣啊。 在此刻的秦臻心里,简直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只不过她就算纠结也纠结不了多少时间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又一次承担与血亲分离的痛苦时,她发现这包裹她的肉膜突然剧烈收缩起来。 那种收缩感几乎让秦臻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外面的那个女声也响亮的嚎叫起来,边嚎边用惊惶无比的嗓音说:“相、相公……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外面传来男子激动地呐喊声,“娘子!我这就抱你去产房!” 紧接着传来的是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秦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就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要知道她在生产的时候,也做梦都希望丈夫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啊。 秦臻听着外面越来越惨烈的哀嚎声,感觉到自己的这具小身躯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外挤!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狭窄逼仄的产道挤扁的秦臻在经过好一番的奋斗后,终于靠着血液的润滑和外面那个新娘亲的不懈努力滑了出来! 外面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让她本能的瘪了瘪嘴巴,这时,一双温暖的手凑过来用崭新的襁褓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冲着床上的产妇叫了声:“是位千金。” “千金?千金也好,”产妇的声音犹带虚弱,望向秦臻的眼神却带着满足的味道,“快、快抱出去给老爷瞧瞧。” 把她轻轻抱起的接生婆喜滋滋的应了声,准备去外面报喜,产妇却像是想到什么般的叫出声来,“等等!她、她为什么不哭?!不是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会哭的吗?!” “夫人不说老货都没注意呢——”接生婆被产妇一提醒,连忙倒提着秦臻的脚对着粉嫩嫩的红屁股就是响亮一拍。 “哇啊啊啊……”秦臻皱着小眉头扯着嗓门大哭起来。 “哭了、哭了就好!”产妇听着女儿的哭声险些没自己都哭出来。 这时本来就急不可耐的等在外面的产妇丈夫听到里面的婴孩哭声,哪里还忍得住,急忙催促着妻子和接生婆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你快去吧,”产妇接过旁边仆妇的手帕擦眼泪,“别让老爷等急了。” 满心巴望着能够由此发上一笔小财的接生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抱着秦臻往产房外面走去。 眼前视野一片模糊的秦臻瞧着接生婆殷勤地把她抱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前。 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把秦臻抢了过去,噢噢噢叫着问接生婆男娃还是女娃。 接生婆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暗叫不妙,一般连孩子的脸都不看就迫不及待问性别的新阿爹可都有那么点重男轻女的迹象啊……难道她的大红包这回没指望了? 心里顿时有些拔凉的接生婆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地说:“回老爷的话,确实是个女娃。” “女娃?”即便秦臻看不清这便宜父亲的真面目,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悦的味道。整张脸都埋在便宜父亲胸膛里的秦臻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小身子艰难扭动着试图把脸撇到外边去——反正她是个婴儿,即便是摆出一副对其不屑一顾的鄙视模样,对方也不会想都不想的判定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针对他。 “是的,是个女娃,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小姐。”接生婆不死心的努力夸奖秦臻,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打动这产妇的丈夫,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恰好这时候,一个丫鬟从产房里走出来冲着自家老爷福了福身,说夫人请老爷给小姐起个名字,又说夫人吩咐她——小姐才出生不久,在外面唯恐冻坏了人,让老爷看过后就让她抱回去。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听到是一个女娃的产妇丈夫再没了刚开始的惊喜之色,他听着丫鬟的话,皱着眉头说道:“既然是个女娃,那么就叫贞娘吧,贞静娴淑,希望她以后不会让我和她娘失望。” 别说秦臻,就是听了产妇吩咐出来的丫鬟也听出了这老爷口中的敷衍味道。 这老爷说完,就把刚还小心翼翼抱怀里的秦臻随手扔给夫人派将出来的丫鬟,让她把小姐送回去,又烦不胜烦的让小厮打赏眼巴巴直瞅着他不放的接生婆。 秦臻木着一张脸被丫鬟抱回了产房。 刚刚那只沙文主义猪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 秦……贞……娘? 秦——贞——娘?! 秦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自己的灵魂也从那具婴儿的躯壳里脱离而出,重新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旁观者。 她怔怔的看着那小婴儿逐渐在母亲的宠溺父亲的冷待下慢慢长大;怔怔的看着她被父亲因为一颗破障丹而许给齐家的庶出二少为妻;怔怔的看着她被丈夫疏远;怔怔的看着她怀孕产子丈夫死去;怔怔的看着她辛苦拉扯着儿子长大;怔怔的看着她因为儿子生命垂危向人求助而遭受嘲弄;怔怔的看着她不堪凌辱而撞柱自杀…… 就这样看着、看着……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帧帧闪过再闪过。 没有任何预兆的,躺在灵水镇齐家大宅主卧的秦臻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表情呆滞地看着这恍若隔世般的布置,这时候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居然也赶了一回时髦。 “先胎穿后重生……老天爷,您对我秦臻……还真不是一般的厚爱啊!” 秦臻自言自语地呢喃着,阖目将这两世的记忆重新归纳合并……如今的她,才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里端着一碗参汤的秦母看着自己面色憔悴苍白,呆坐在床上发呆的女儿惊喜的叫唤出声,“贞娘?!阿娘的乖女儿!你可总算是醒来了!明天就是念哥儿的洗三,要是你没见证,心里还指不定多么的难受呢!” 她嘴里欢喜的絮叨着,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床前,随手将参汤搁置一旁,双手前拥地用力抱住了自己可怜的女儿。   ☆、第70章 啊呜 齐修远和小家伙听到秦臻醒来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连连忙忙抱起摇篮里的小婴儿就往正房赶。 秦父关心着自己的小金孙,也连忙跟了过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面色依然带着几分苍白的妻子(阿娘)正低声和岳母(阿婆)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齐修远和小家伙一时就看住了,泪水都险些因为欢喜而流出来。 ——要知道这几天他们可是担足了心,生怕秦臻有什么不测,造成终身的遗憾。 “贞娘!” “贞姨!” 父子俩齐齐叫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臻床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喜气。秦父则是先对自己的老妻略微颔首,这才把视线转向面上还有些虚弱的女儿,问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秦臻先是恭敬的叫了声,“阿爹!”随后才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就这样和秦父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 被他们父女俩有些忽视的齐修远父子坐不住,连忙咳嗽几声,又一次和秦臻打招呼,像争宠的后宫嫔妃一样,焦急地想着把她的注意力拽回来。 秦臻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嘴角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她招手把小家伙捞到跟前来——这是她上辈子最辜负也最牵挂的孩子,是她的儿子——轻轻用手把他圈入自己怀中,眼含爱怜的亲吻他的额头。 被她招过来的小家伙还没一弹指的功夫,就感觉到自己额头有了一抹暖暖的温度。 他怔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秦臻——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阿娘第一次亲吻他!用这样温柔充满怜爱的方式。小家伙的鼻子莫名的就有些酸涩,他垂眼瞅了瞅已经到了他肩头处的幽蓝光点,喉头哽咽地弯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贞姨还没有瞧过小弟弟吧,明天他就洗三了,您瞧瞧,是不是比刚生出来的时候要可爱多了。” 齐修远顺势把孩子抱到妻子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妻子身上似乎多出了一些……他有些不确定的熟稔变化。 “他可真漂亮。”秦臻掀开襁褓看着已经睁开一双乌亮的眼眸,用好奇而天真的目光与她对视的小婴儿,窝心一笑。她明知道婴儿在这个时候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但还是有一种儿子正看着她的错觉。 “总算道君老人保佑,没有让我错过你弟弟的洗三,要真错过了,我还指不定会怎样伤心呢。”秦臻小心翼翼地抚摸小婴儿粉嫩嫩的小脸颊,眼神带着些许复杂的头一次与自己俊美无俦的丈夫对视。“相公,孩子的洗三宴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亲自去处理的?” 齐修远看着妻子的眼神,莫名的就觉得有几分不敢对视,他攥拳凑到唇边轻咳一声,唇角微勾道:“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在阿爹阿娘他们的帮助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又把眼睛看向小家伙,“宝宝也帮了为夫不少的忙。” “阿……贞姨就知道宝宝是个乖孩子。”秦臻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如春花般灿烂,手也忍不住又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见女儿神色间有些疲惫的秦母连忙用充满权威的口吻赶人,说秦臻需要休息了。 秦父与女儿本来就话少不亲厚,老妻这样一说,顿时如蒙大赦,说了声要秦臻好好照顾自己,就抱着自己的小外孙走了。 齐修远和小家伙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表示理解。 恰好这时,齐修述兄妹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齐修远和小家伙见他们要进去看秦臻顿时心头一乐,又欢天喜地的跟了进来。 秦母哭笑不得。 秦臻心里却暖洋洋的厉害。 齐练雯抹着眼泪和自家嫂子道歉,说要不是她主动提议去道君观求平安符,嫂子和小侄儿也不会受这么大罪过了。 已经听秦母说了来龙去脉的秦臻温声安慰小姑子,她对小姑子说:“古人有句话说得很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些坏人恶人既然起了对咱们不利的心思,自然就不会因为咱们不去道君观而放弃……只要他们想,他们总能找到绑架我们的机会,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臻的这番话实实在在的宽了齐练雯的心。 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有些食难下咽的齐练雯彷徨不安的脸上总算又有了少女独有的朝气和血色。 她心中虽然还有些抱愧,但比起前几日的烈火焚心,到底鲜活松惬了几分。 齐修远和齐修述兄弟俩个也十分感激秦臻的大度……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只有这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对他们也一向是敬爱孺慕有加。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秦母眼见着齐修述兄妹过来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齐修远父子又重混进来……可如今,眼瞅着女儿小脑袋瓜都一点点的往下扑了,她哪里还忍得住,几乎把这个女儿当失而复得的眼珠子看待的秦母也顾不得再给亲家面子了,直接挥着手赶人。 这回不用她赶,也看出秦臻惫倦的齐修远心中可谓是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岳母不快的态度,急急忙忙提留着儿子和两个弟妹就退出去了。 他们这一走,卧室里顿时就清静不少。 秦臻揉着因为前世记忆尽数恢复而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冲着自家阿娘就是感激一笑。 第二天是齐修远夫妇嫡长子念哥儿的洗三宴。 齐家大宅的正厅里热闹的不像话。 秦臻虽然因为坐月子的缘故还在房间里躺着,但小姑子和丫鬟们也时常会过来给她讲讲外面的趣事,小家伙更是半个时辰来了三趟……如此,她也没感觉到几分被排斥在外的寂寥之情。 念哥儿的洗三宴过去大概有一个多月后,齐修远兄妹的大伯齐博俭从府城寄了一封信来。信里用十分欢喜的语调告知了齐博俭妻室齐氏云榴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的消息。 秦臻摸着那从遥远府城寄来的喜蛋,嘴角勾起一抹欢喜的笑弧:“大伯和伯娘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要知道在上一辈子,齐博俭夫妇可以说是香火断绝,最后更是因为过继了一个十分不堪的嗣子而活活气死,堪称一大悲剧。 秦臻想到这里,不由得就去看自己的丈夫,原先她虽然失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也因着上辈子对网络小说的狂热而很快就觉察出了他的异常,猜到他也是重生的……想到上辈子这人阴郁又冷漠的脾气,和如今这温柔又体贴的态度,秦臻还真有些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这个小弟弟大伯他们可是盼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大伯的儿子居然要比我们的还晚生上半个多月。”齐修远笑着拿过一个喜蛋在桌子边沿轻敲了两下,剥了一个给秦臻吃。 喜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耽搁的久了,嫩嫩的蛋白上也染上了胭脂红,不过秦臻直到这染喜蛋的红都是能够食用的,因此落落大方的就着齐修远的手就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蛋黄。 白的蛋白,黄的蛋黄,交衬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 “来,你也吃吃看,看是不是很香?”秦臻眉眼弯弯的把剩下的大半个喜蛋捏到手里,半是调侃半是戏谑地推到齐修远薄薄的唇角边,俏皮地从唇瓣勾出一抹笑弧。 最喜妻子与自己亲近的齐修远佯作夸张的“啊呜”一口,就把那大半个喜蛋悉数吞进了嘴里,只见他喉结一阵滑动,喜蛋已经被他吞吃入腹——不过他的唇齿却没有从秦臻的葱指上离开,饶有兴致的轻咬吮吸了好几下。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秦臻只觉得刚捏了喜蛋的那几个手指指尖灼热的厉害,她嗔了他一眼,忙不迭地将手指从丈夫口里抽出来,结果带出了一丝暧昧至极的银丝。 秦臻瞪大眼睛,耳根都有些羞得发红。 这个时候已经坐了一个多月子的她,下身已经不再像刚生产时那样钝钝的疼,她抿着唇角,将脸撇到一边。 齐修远一脸得意地把闹别扭的妻子搂进怀中,在她泛着红的耳朵上就是一口,“蛋香人更香。” 想搬石头砸别人却砸了自己脚的秦臻顿时满头黑线,不过有了上一世记忆的她,对丈夫讨好她的行为却已经能够坦然领受再无抢夺别人相公的那种纠结愧疚感了。 再说了……上辈子的齐修远中二的厉害,对她即便是在物质上没什么亏待,但精神上却轻慢的厉害! 上辈子的那个她,丢了记忆不懂得争取,被三从四德束缚的死死的……如今的她,却不像上辈子那样逆来顺受——不好好磋磨、刁难一下这是非不分只知道拿冷眼睨她的坏蛋,她还真枉费了老天爷对她的这一番既穿越又重生的厚爱。 压根就不知道妻子已经磨刀霍霍对准自己的齐修远这段时间因为妻子怀孕的关系憋得厉害……如今即便是妻子的双月子还没坐完,但还是忍不住在秦臻的身上动手动脚。由于家里早早请了奶娘的关系,秦母也坚持大户人家的主母不应该自己喂奶,秦臻刚有了产奶的迹象,就被秦母用一种十分奇怪的办法重新倒了回去。秦臻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清楚自己这回提前生产身体损得厉害,因此也不太坚持要自己亲自喂奶。 假若做个二选一的选择题的话,比起儿子能不能吃到亲娘的奶还是儿子能不能有亲娘陪着一起长大,秦臻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二点。虽然以她和齐修远的特殊经历,确实不虞有娶了后娘有后爹的担忧,但上辈子怎么说都亏欠了儿子的秦臻还是希望这一辈子能够好好的陪着儿子长大,给他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 ……不过,想到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这个世界的·总是用一双充满孺慕的大眼睛,瞅着自己的小家伙,秦臻心口就不由自主的有些闷涩,这一个,她是注定要辜负了。   ☆、第71章 别离 在恢复记忆的秦臻对小家伙充满愧疚的时候,小家伙正趴在何家的那条破船上,像个梁上君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探头往船舱里面看。 他心心念念的蚌姐姐虽然还只是一个‘无齿小人’,但却已经有了小家伙记忆中的模样。 他痴痴的望着,大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 小家伙心里知道,等他离开这个幻境,他就再也看不到为他而死的蚌姐姐,也再也看不到家里那些他一直放在心坎上,真心崇慕的长辈。 没有人比小家伙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敏锐的人,为了不让父亲发现他心里的眷念和不舍,他只能悄悄避出来,傻望着自己心爱的蚌姐姐发呆。 他知道这个时候阿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阿娘的身上,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时常往阿爹身前凑,阿爹就不可能瞧出他的破绽。 小家伙在船舱顶棚一直趴到夕阳西斜,才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往齐家大宅跑去——只是他这回就算他想瞒都瞒不住。 因为再瞒下去,他恐怕连和齐修远夫妇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家伙回到家里没多久就发现那幽蓝的光点已经从他的肩头攀过颈项来到了下巴处。 他的半个下巴都已经消失无踪。 小家伙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他是真的要离开了——可是他心里真的好舍不得,舍不得阿公舍不得阿婆更舍不得阿爹和阿娘。 小家伙心里煎熬的厉害,他做梦都巴望着这幽蓝的光点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小家伙在心里怎样哀求、怎样祈祷,这幽蓝色的光点,还是以一种不容人反对的坚持,没过了小家伙的鼻梁。 小家伙看着鼻梁以下已经尽数化作光点的自己,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恐怕连和阿爹阿娘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阿娘才刚醒来不久,我真不忍心让阿爹阿娘他们为我难过——可我更不能不告而别,假若我真的这样做的话,阿爹阿娘他们只会更加的伤心和自责……觉得是他们忽视了我,才会没有发现我的离去——特别是,我还没有告诉阿娘我是她的儿子……我不甘心,真的一点都不甘心!’ 小家伙在心里这样想着,胡乱拿袖子抹脸上的泪水。 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正房而去。 因为秦臻已经坐了一个月子的缘故,这个第二个月子就不像第一个那样如临大敌——秦母也不像上个月那样盯得那么紧。 小家伙过去的时候,齐修远还没有离开秦臻坐月子的房间,两人如交颈鸳鸯一样纠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的娘子不论什么时候都香喷喷的,哪里就不好闻了?”被妻子手脚并用的往外推的齐修远满脸的抗议。 秦臻却被他死皮赖脸的样子逗得气恼不已,就在她准备揪着齐修远的耳朵狠狠拧上那么两圈的时候,她就看到自己儿子正眼眶红红的站在门槛那头瞧着他们夫妻俩打闹。 秦臻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这时候,齐修远也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儿子,他略一挑眉,“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小家伙抿了抿红嫩嫩的小嘴巴,看着眉梢眼角依然残留着笑意的父母,嘴巴微微翕动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宝宝。”秦臻叫了小家伙一声,把他搂过去,揉着他的脑袋耐心哄他。 小家伙是真的不忍心让齐修远夫妇因他而难过,只是他现在想瞒也瞒不了什么——为了双方不造成终身的遗憾,他只能实话实说。 “远叔、贞姨……我、我要走了!”小家伙心下一横——从秦臻怀中挣脱,蹬蹬蹬蹬后退数步——不去看齐修远夫妇面上的表情,闭着眼睛就大吼了句。 齐修远脸上的笑容僵凝在嘴边。 秦臻也觉得面前的一切像是猛然黑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木得厉害! 小家伙吼完后就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闭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阿爹阿娘的声音,不由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安。他怯怯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张异常苍白的面孔。 满打满算还只有八岁的小家伙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也不想离开,我也想留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可是我不能,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下!”小家伙的语气里充满着委屈的味道。 这些天因为妻儿被绑架的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的齐修远已经忘了自己在除夕夜的那份担忧和猜测。 他看着两眼通红的儿子,喉咙里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哽得慌。 “什么叫你想留却留不下,你给我们说清楚。”齐修远强作镇定的问儿子。 至于秦臻早就被小家伙扔下的这个炸蛋炸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有心情看丈夫向儿子套话。 “除夕夜的那天晚上,我突然之间觉得很困——身体还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拉拽的感觉,我十分的害怕,但又不想让你们担心就隐瞒了下来。”小家伙把事情的经过说给自己的父母听。“因为那种拉拽的感觉只是偶尔来上那么一回,我也没有十分在意,没想到,在我和贞姨被抓到那个山洞没多久,我就看到自己的两只脚在发出幽蓝色的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想让贞姨更加的为我担心,就逼迫自己不去看脚趾上的那种光,假装它们并不存在,只不过是我被囚禁后,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幻觉。” 小家伙的这番话让秦臻羞愧的几乎无地自容,在那个彼此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可没发现小家伙的半点异状。 “不过,那个山洞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淡了……我脚上的幽蓝光点又太醒目了——就这样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不停的蔓延……从脚趾到小腿肚、从小腿肚到大腿、从大腿到腰部、从腰部到胸口、从胸口到肩胛……从肩胛到下颔、从下颔到鼻梁……” 随着小家伙带着几分绝望的述说,齐修远和秦臻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惨白灰败。 特别是齐修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明明在除夕夜他已经觉察到小家伙离开的时间……明明那个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一定要尽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可能——努力的教导小家伙,结果却因为妻儿的被绑架而一拖再拖…… 齐修远嘴里彷佛被人灌了一碗黄莲汤苦涩的厉害。 小家伙还在瘪着嘴往下说,“等到这光点到了鼻梁上,我突然就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小家伙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他知道,在父母眼里这是一只正常的手,在他的眼里,却只是一团由幽蓝光点构成的虚无。 “等到这光点蔓过我的头顶……我就要离开了。”小家伙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干哑的不像话的嗓音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这……会不会是你的错觉?”秦臻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不,这不是误会,远叔……不,阿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您忘了吗?这还是您告诉我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一日要离开!”小家伙眼睛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用一双朦胧的泪眼去看自己的阿娘,他以为自己会惊吓到她的——毕竟,他突然叫了她的丈夫一声阿爹。 可她没有! 哪怕她全身都在战栗,都在发抖。 她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而是用一种异常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小家伙,“既然叫了阿爹,那么阿娘呢?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阿娘?” 小家伙先是满脸震惊的看着秦臻,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猛然瞪大眼睛,用一种带着哭腔地声音道:“是,贞姨!我是要叫你一声阿娘!可我叫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阿娘,你是我的阿娘!是我的亲阿娘!” 轰隆! 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陡然变得阴霾密布。 大朵大朵的乌云开始往这边飞快聚集。 “宝宝!”齐修远低喝一声。 “阿爹!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我不想听你在喊我宝宝了!你明知道我马上就要走了!”小家伙抽泣着说,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 “我叫你宝宝是因为我还想再拖上那么一点点时间,”齐修远伸手将浑身都带着一种绝望气息的小家伙搂进怀中,“儿子,就算你要走,阿爹也不会让你空着手走!” “阿爹?”小家伙困惑抬头。 齐修远看了看越来越暗沉的天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齐修远把手按在小家伙的脑袋上,与此同时,一颗璀璨明亮的元核从他口中吐了出来。秦臻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惊恐起来! “相公!”眼下的她可不是那个自以为刚穿越的星外来客了!她很清楚齐修远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感到十分的恐惧和不安! “这是阿爹唯一能给你带走的东西,念远。”齐修远眼神温柔的注视着自己满眼迷茫的儿子,将修炼了将近二十年的元力精华悉数往儿子那颗小元核里灌输而去!他的动作是那样快,小家伙几乎躲闪不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元力尽数灌入了小家伙的元核内! 小家伙的修为也从赤阶巅峰突破到了橙阶中级! 余下的那些小家伙无法消化的元力则被他尽数存储进了小家伙的元核里,以后这股庞大的力量,会随着小家伙修为的提升而不断涌出,从此,在小家伙没有到达绿阶巅峰以前,他的元力,将比同等级修者足足多出两倍。 ——而这也确实是齐修远能唯一让儿子带走的东西。 浑身的力气几乎悉数抽空的齐修远大汗淋漓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感受着他体内越来越澎湃的元力气息,脸上露出一个异常温柔的微笑。 而他自己也因为元力耗竭倒在了地上。   ☆、第72章 歇斯 对修者而言,元核、精血、元力,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因为没有元核就不能修炼,精血不足以后的发展就没了指望,至于元力,那简直和粮食与清水一样,是不可缺少的必备品——修为高深的修者可以十天半月的不进食不喝水,但要是元核里没了元力,那么……和要了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秦臻看着齐修远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元核内的元力尽数抽出灌输进儿子的元核里,心里可谓是大为触动。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自以为才刚穿越不久的傻瓜,父亲是修者,丈夫也是修者的她——很清楚元力对修者的重要性! 她本能的想要阻止自己的丈夫,但对方一句:“这是阿爹唯一能够给你带走的东西。”让她的眼泪几乎无法遏制……在听了这句话后,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阻拦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把他体内的元力尽数抽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因为元力枯竭而瘫倒在地面上。 “阿爹!”齐念远心里的那点微末怨气尽数消失,他泪流满面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阴霾密布的天空也在这时轰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秦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 她小心翼翼地把齐修远搀扶到床头柱靠好,踩着还有几分趔趄的脚步来到小家伙面前。 这个时候的小家伙已经全身都变成了一个幽蓝光点凝聚而成的影子了。 幸运的是——作为这个世界天道所认可的‘土著’,秦臻看不到齐念远如今的模样……她要真看到的话,恐怕会难过的哭瞎眼睛。在上一世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眼前这个眼圈通红的小男孩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当年……若非那管家欺人太甚,她避无可避,又被这个世界灌输了一大堆女子贞洁的封建思想,她也不会选择那样一条死路。 如果是现在的秦臻……说句不该说的话……她就是被那管家如何如何了又怎样? ——好死不如赖活着! 与其就这样丢了自己的小命,还不如好好抚养儿子长大,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般的找机会报仇! 只可惜,上辈子的秦贞娘已经彻底被这个封建的社会洗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棋有多傻。 齐修远有些不安的看着妻子往儿子所在的方向走去,生怕她会对那一句‘亲阿娘’刨根问底。 上一辈子,不管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终归负了自己的妻子也害了自己的儿子。 ——齐修远不敢想象要是妻子知道的上一世的一切,还会不会用这样充满依赖和温情的目光凝望他。 他心里慌得厉害,却不忍心责备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这不是儿子的错。 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这对母子错过最后的交心时刻。 因此……哪怕儿子会将他们父子之间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对他的阿娘全盘托出,齐修远也不会感到后悔,更不会一错再错的迁怒自己的儿子。 即便娘子真的因为他上辈子的所作所为,而对他产生怨怼,他也无怨无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取得娘子的谅解和宽恕。 齐修远心里明白,尽管爱妻从来就不对他说一些煽情又打动人心的甜言蜜语,但是,正如他深深恋慕着她一样,她也深深的爱着他。 “贞、贞姨……”看着秦臻朝着自己走来的小家伙,也就是齐念远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忐忑和不安,通红的大眼睛里还暗藏着几许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委屈。 “刚才不还叫我阿娘吗?怎么现在又叫贞姨了?”秦臻故作不解地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眼睛里同样有泪。 “我……”齐念远眼里闪过不甘和懊恼。 “我知道,我是你的亲阿娘,小傻瓜,阿娘没有不信你,”秦臻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虽然你直到现在才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不是我不想告诉您,而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齐念远不安的抿了抿嘴唇,“如果不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也不敢提前告诉您。”齐念远把齐修远告诉他的那番解释转述给秦臻听。 秦臻这时才了解了齐修远当初那句:“只要孩子还在我们身边,就永远不要问他名字”的原因所在。 秦臻眼眶发红,“是阿娘对不起你,”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阿娘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 齐念远霍然抬头。 齐修远脸上的表情也充满震惊。 “阿……阿娘……”齐念远张开手扑进了秦臻的怀里,用力抱紧了秦臻的腰。 秦臻温柔的摸着小家伙的头,哑声说:“是的,我是你的亲阿娘,是那个因为一己私欲而抛下你的坏阿娘。” “不,阿娘一点都不坏,儿子最喜欢阿娘了。”齐念远蹭着母亲的腰,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撒娇味道。 齐念远是个十分早慧的孩子,他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当年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又受了多少的委屈。 ——以母亲出众的容貌,她就是想要改嫁也不是不行,何苦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过得心酸不已。 当年,为了执着的给父亲点灯,母亲所付出的一切更是历历在目……对自己的母亲,齐念远永远都只有崇敬和仰慕——绝无半点责怪怨怼她的想法。 “阿娘的念哥儿总是这么的乖巧懂事。”秦臻红着眼睛,低头亲吻儿子的额头,“不过这些年,确实是阿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她又抬头去看那几乎要将天河之水尽数倾没人间的豪雨,“阿娘做梦都想要弥补你,只可惜,大错已经铸成,阿娘就是想弥补……也来不及了。” 秦臻心里异常的懊悔,懊悔自己的记忆为什么要恢复的这么晚。 “能够来到这个世界,能够看到阿爹和阿娘,儿子已经觉得很幸福很快乐——再强求,恐怕道君老爷都不愿意了。”小家伙用小大人般的口气对自己的母亲说,他那由幽蓝光点形成的双脚也有了离地而起的状况。 齐修远夫妇虽然看不到那些幽蓝光点,但儿子的双脚没有任何征兆的漂浮而起还是让他们心里狠狠地一咯噔。 “看样子……儿子这回……是真的要走了。”齐念远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 秦臻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样闷哭出声。 齐修远上前握住了妻子的肩膀,将她搂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却不知道再什么时候紧攥成拳,滴滴鲜血从拳缝中低渗进地面的地毯里。 整个小身子都在徐徐往上空攀升的齐念远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冲着齐修远夫妇不停的挥手……挥手…… 等他的小脑袋瓜都要碰到房顶的横梁上时,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冲着齐修远大声喊道:“阿爹!帮我照顾好蚌姐姐!一定要帮我照顾好蚌姐姐!” 齐修远强忍着满心的不舍和难过,同样用不逊色于儿子的声音大声喊道:“放心吧!阿爹向你保证!一定让何家人这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衣食无忧!甚至、甚至……这个世界的你要是和那位何蚌姑娘有缘分的话……阿爹定然替你做主,把她聘到咱们家里来给你做媳妇!” 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阿爹还要拿自己来玩笑的齐念远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和蚌姐姐明明是再纯粹不过的姐弟情谊,怎么阿爹就这么喜欢想歪了! 知道丈夫只不过是不想要哭着把儿子送走的秦臻抹了抹眼泪,也配合着丈夫的语气冲着越飞越高的儿子喊道:“放心吧,念哥儿,阿娘也向你保证……等那位何蚌姑娘一及笄,阿娘就遣官媒去给你们牵线!” 这回的小家伙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己一唱一和的父母,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原本窒闷憋屈的心境却确实有所缓和,苍白的小脸上也重新染上了红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家伙的身体穿过了屋顶,消失在齐修远夫妇的面前。 齐修远夫妇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卧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只见齐修远的三弟齐修述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二哥?!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小家伙在天上飞?!” 在他进来没多久,齐练雯手里也抱着自己的乖乖小侄子紧跟着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同样带着几分不解的色彩。 ——这也是他们住得近,又和小家伙有血缘关系,才能够看到小家伙飞离这个位面的场景。 不过秦父和秦母却因为去看他们新居的缘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没什么,那孩子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他、他只不过是回家了。”齐修远闭了闭眼睛,将眸子里的伤感和不舍尽数隐藏。他一面对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露出一个强挤出来的微笑,一面往自己的口里扔补元丹。 “回家了?他回家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二哥,你可别告诉我们小家伙的家住在天上啊?!”齐练雯听到齐修远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她和齐修述两个倒是没有齐修远夫妇那么难过。 不管怎么说,在他们心里,小家伙都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像他们兄长·意外从圩市捡来的孩子罢了。再喜欢,也不会盖过自己的亲侄子去。 “从天上走比较近。”齐修远含糊的说了句,眼瞅着儿子穿过屋顶的他没心思和弟妹们纠缠,一门心思的化开补元丹的元力,想着飞到天空去! ——能送多远就送多远! 哪怕天空此刻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也在所不惜!   ☆、第73章 底里 秦臻几乎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急忙攥住他的胳膊说道:“相公!带我一起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贞娘?”齐修远惊讶的看着妻子。 “我有句话忘了和他说了!很重要的话!”秦臻急得额头都开始冒热汗,语气里也充满焦急。 “既然这样,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去吧!”齐修远将柜子里的一张毯子凭空摄取过来,把还在坐双月子的妻子包的牢牢的,就这样右脚一点,往天空疾飞而去。 齐修述兄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举动,刚想要出口劝阻,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越来越暗沉的黑幕里。 眼瞅着自己距离脚下的灵水镇越来越远的小家伙瘪了瘪嘴巴,蜷缩着幽蓝光点的小身躯,抽噎着哭出声来。特别是途经广赟江的时候,他更是扯着嗓子用力的拼命的哭喊:蚌姐姐!蚌姐姐!我对不起你!蚌姐姐!蚌姐姐!再见了!再见了! 齐修远和秦臻刚飞上天就听到儿子的嘶吼和哭喊声,脸上的表情不由得都有些古怪,齐修远更是强打着精神说笑了一句:“难道咱们真的要聘一个小船娘做儿媳妇?” “现在可不是惦记儿媳妇的时候!”秦臻白了丈夫一眼,“你也快点!”边拍着丈夫的胳膊,边也冲着天空的那个幽蓝小点大喊出声。 ——如果说原本的齐修远夫妇还在怨恨儿子身上的幽蓝光点,现在的他们则是庆幸了……在这样的黑黢黢的环境里,再没有什么比那样一个幽蓝小点更醒目了。 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发泄心中的苦闷的小家伙听到下面的呼唤声,不由得浑身一震! 当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就这样抱着母亲不顾瓢泼大雨直冲而上时,本来就在不停流淌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他扯着嗓子双手合成喇叭状的往下喊:“别追了!阿爹!阿娘!你们回去吧!回去吧!”他可没忘记自己阿娘因为早产损了身子,现在都还在坐月子呢!被这凉气一冻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差错——齐念远可不希望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没了娘! 见儿子发现他们追上来的齐修远夫妇也是松了口气。 秦臻仰着头对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儿子嘶喊着:“念哥儿!阿娘有句话要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牢牢的记在心里!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阿娘,儿子听到了!您说吧!我记着!我发誓我一辈子都记着!”齐念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自己的母亲。 而齐修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取元核内的元力用一个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护罩将妻子笼罩了个结结实实——而他自己,还置身于瓢泼大雨中,很快就湿透了全身。 秦臻已经没时间计较这个了,她知道齐修远这样做也是为了节省元力,因此,她只是稍微调匀了一下呼吸,就顶着越来越强大的压力,把自己在那几本书里看到的主角碰上的关乎生死的劫难用歌谣的方式一句一句编喊了出来! 在她编这个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预言了先机或者触犯了别的什么禁忌——居然引发了变本加厉的雷霆闪电!那些闪电不停的往齐修远夫妇这边劈过来!一道又一道! 齐念远吓得脸都白了! 他扯着嗓子哭喊着让秦臻别念了! 可秦臻怎么甘心!她怎么甘心! 只要是做父母的,谁不愿意为自己的子女扫清前面的障碍,让他们走的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啊! 齐修远也意识到了妻子这歌谣的重要性,毕竟前面的那几句都是他待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时,听儿子亲口讲述过的!因此——哪怕那闪电劈得再凶!他还是义无返顾的抱着妻子继续往天上冲!冲!冲! 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 今天为了儿子!齐修远还真就要与这天地狠狠的斗上一回! 噼啪!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天空中响起——天道就像是感应到了齐修远夫妇对它的冒犯般,毫不留情的驱使着一道有一道凌厉的雷霆闪电往齐修远夫妇身上砸来!劈来! “相公!”眼瞅着妻子差点就被一道闪电击中的齐修远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毅然决然地挡了过去。 “别担心,我没事……我还撑得住……你继续……继续吧……”齐修远强撑着给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咬牙坚持到。 “阿娘!别说了!你们别追了!阿娘!”同样看到这一击闪电狠劈在那绿色光罩上的齐念远几乎没哭瞎眼睛。 秦臻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往下说,边说边命令齐念远什么都不要想的认真听。 就这样又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的秦臻终于把这临时编造的歌谣尽数念出。 心弦绷得紧紧的秦臻在最后一句歌谣喊出后,只觉得眼前已经黑成一片,大脑更是眩晕的厉害——至于齐修远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那条毛毯已经不知道落到下面哪个地方去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晕倒的时候! 秦臻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阿娘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都记住了吗?”浑身都冻得直哆嗦的秦臻咬紧牙关,继续提气扯着喉咙嘶喊。 她活了三辈子,就没有哪一日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像个疯子过。 知道自己不给个肯定的答复,父母绝不会放弃追着他飞的齐念远紧咬着牙关对着底下的双亲用尽自己全身力气地回应道:“听见了!阿爹!阿娘!我都听见了!我都听见了!” “那就背给阿娘听!从头到尾的背给阿娘听!”生怕儿子只是在唬弄自己的秦臻看了眼已经摇摇欲坠,失去神智,只靠着本能在支撑的丈夫,咬牙对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儿子,像头母狮子一样大声咆哮。 ——这个时候,元力已经尽数耗竭的齐修远随时都可能倒下了。 齐念远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把母亲刚才说给他听的歌谣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浑身都在痉挛,牙齿更是不停的打颤,但声线却再平稳不过。 秦臻竖着耳朵耐心的听着,听着,直到儿子把她刚才临时编的那个歌谣重头到尾的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差错,她的脸上才重新又浮现了一缕笑意。 她回拥住自己脸色已经变得青白的丈夫,望了望下面如同玉带一样七拐八扭的环绕着灵水镇的广赟江,眼中闪过坚决——秦臻语气很是温柔地对自己已经神志模糊地丈夫道:“相公,我该说的话,都说给咱们的念哥儿听了,现在……你可以不用再坚持下去了,来……和为妻一起回家吧。” 大脑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的齐修远听到妻子这一句‘不用再坚持下去’和‘回家’后,几乎是本能的一个放松,夫妻俩个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地面上急坠而去。 秦臻高高扬起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幽蓝光点,再一次,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吼出声:“儿子!就算阿爹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阿爹和阿娘——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会记住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好儿子!”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对这个世界的自己充满着羡慕和嫉妒的齐念远在听到母亲这最后的一句话时,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再一次有泪水涌出。 他紧紧咬着自己都看不见的下唇,极目远眺着那突兀熄灭的绿色光晕,强压下满心的慌乱和难过,低声喃念着:“阿爹、阿娘,儿子也同你们一样,这一辈子都不会将你们遗忘……以后,没有儿子在身边,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啊。” 齐念远闭了闭眼睛,任凭自己这散发着幽蓝光点的小身躯一点点的消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的时空缝隙里。 与此同时,天空那彷佛世界末日一样的恐怖景象也随着齐念远的离去而云散雨休——暗沉隐瞒的苍穹也重新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起来。 知道下面就是广赟江的秦臻几乎是以一种全然放纵的姿态,环抱着自己浑身湿透的丈夫往江中心砸去,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惧怕和彷徨。 对秦臻来说,为了儿子,别说是缺胳膊断腿,就是付出这条性命她也无怨无悔。 眼瞅着他们就要离江面越来越近的时候,秦臻倏然瞳孔一缩! 只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江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划过来一条颇有几分破败的小船。在甲板上,一个穿着朴素的船娘正惊恐的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婴往天空望来,双腿彷佛被什么焊死在船板上似地一动不动。 在船的那一头,传来一个渔翁和一个小男孩惶恐的惊叫声,他们在喊:“婆娘(阿娘),快带着囡囡(妹妹)跑啊!快带着囡囡(妹妹)跑啊!” 做梦都没想到从天上跌落会遇到这样一副场景的秦臻脸色煞白—— 生怕自己和丈夫就这样硬生生的砸在这对母女身上! 如今丈夫已然昏厥的秦臻双手用力紧抱着齐修远的腰,极力在天空就是翻了一翻身! 这样一翻,虽然还可能砸在甲板上,但总比害了人的好! 就在秦臻紧紧拥抱着齐修远试图奋力避开那对母女的时候,她的胸口处毫无征兆的开始泛射出绚烂夺目的金光,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充斥她的四肢百骸。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笃定,秦臻左脚轻踏右脚,凭空几个借力纵跳,已经环搂着丈夫,安安稳稳的落到了那条破船的甲板上。   ☆、第74章 佛脚 齐修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睡过一觉了。 自从妻儿被绑架后,他的心就一直高悬在半空中——哪怕成功的把人救了回来,还是不由自主的有几分心有余悸。 “相公,你总算是醒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充满关切的女声。 齐修远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吱嘎作响的木床上蹦了起来,语带不安地问妻子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手里的端着碗鱼汤的秦臻抿嘴一笑,“在一艘渔船上,相公,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发生过什么事了?” 齐修远被秦臻一提醒,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十分难看了。 他低头看了看被妻子包扎好的左手手掌,喉咙带着几分干涩地问:“念哥儿他……” 秦臻垂了垂眼睑,佯装平静地道:“走了。” ——那点因为发现自己居然也拥有元核能够修炼的喜悦如潮水般悄无声息的退了个一干二净。 齐修远的眼睛几乎立时就红透了。 秦臻不去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干巴巴地说:“我们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差点就撞到人了,幸好我反应及时——才没有酿成大错。” “反应及时?”齐修远敏锐的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秦臻又一次抿了抿唇角,“在我们马上就要撞到人的时候,我的元核突然觉醒了——相公,以后我能够和你一起修炼,一起为长生而努力了。” 虽然秦臻对于丈夫决定放弃长生与她生死与共的举动很是感动,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如今终于能够两全,秦臻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 ——若非儿子才刚走不久,她现在已经抱着丈夫又蹦又跳的欢呼庆祝了。 “……”齐修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回去用登仙鉴元草鉴定一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难得见丈夫一副蠢样的秦臻到底忍不住的弯了弯眼睛。 她是个豁达的性子,比起一味的沉浸在过去里无法自拔,她更愿意珍惜眼前的一切。 “娘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让我空欢喜一场。”齐修远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今的他正所心灵脆弱的时候,根本就接受不了半点刺激和打击。 “我就是再无聊,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啊。”秦臻嗔了丈夫一眼,“给你说个非常巧合的事情——你猜猜看,我们现在落到了谁家的船上。” 齐修远挑了挑眉毛,“既然你会这么问,咱们又没认识几个和船只打交道的人——除了与念哥儿渊源颇深的何蚌一家,还能有谁。” “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得到,”秦臻笑眼弯弯的说。“如果不是他们的船正好接到了我们,我们现在已经不知道被江水冲到哪里去了,相公你可要好好的感谢他们。”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刚刚才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广赟江上来?”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问道。 秦臻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相反把自己一次端在手里的鱼汤用调羹舀了一勺送到丈夫唇边,“你先尝尝看着鱼汤的味道怎么样。” 齐修远狐疑地看她一眼,张口咽下了妻子送到嘴边的鱼汤,“唔……味道不错,挺鲜美甘甜的。” “这就是他们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广赟江上的原因。”秦臻耐心地对丈夫解释道。 原来在这广赟江上,每到云散雨收的时候,都会出现一种淡蓝色的鱼,这种鱼吃起来口感颇佳,但是却很难捕捉,只有在下过雨后才会从广赟江的江心里冒出头来。 “这种鱼的价格十分可观,何家人又是打渔的老把式,自然不畏惧最后的那点风雨。” “这么一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齐修远感叹了句,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复杂。 知道丈夫这是又想起儿子的秦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此刻她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已经吩咐何家人送我们回镇上了——到时候我们也能借着感谢他们的名义,多给他们一些财物,让他们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都听你的。”齐修远明白妻子这是在爱屋及乌。 秦臻把碗里的鱼汤都喂完后,强压着上下眼皮直打架的丈夫又躺回吱嘎作响的木床上,“知道你现在还疲惫的厉害,你再睡一会儿吧,等到了镇上,我叫你起来。” “登仙鉴……” “放心吧,我懂的,等回家我们就测一测。”秦臻懂丈夫的意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就像是曾经拍儿子一样。 很快,灵水镇就到了。 秦臻把齐修远唤醒,搀扶着还有些头重脚轻的丈夫往甲板上走去。 何家人全家出动的过来相送,他们都很是感激秦臻拼着自己人受伤也要避开母女俩的英勇举动…… 如果是那些个心术不正的,对自己身下能有一两个垫背肯定求之不得啊。 秦臻摸了摸襁褓里的小蚌娘,想着自己儿子那一声声要多不舍就有多不舍得的蚌姐姐,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从自己如雪一般白皙的皓腕上摘下一个祖母绿手镯,“等闺女长大了,做她的添妆。”如果可能的话,也能够当做定亲的信物……秦臻在心里默默的想道。 何家娘子见状,受宠若惊的连说使不得。 秦臻却没心思和她推攘,直接用镇守夫人的名义强压着何家娘子收下了,又让收到消息赶来的小叔子齐修述很是大力的奖赏了他们一番,这才扶着丈夫上了马车。 他们回到齐家大宅的时候,秦父秦母已经焦急的等在家里了。 见齐修远夫妇过来,他们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来,问自己的女儿女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臻含糊的对家里人敷衍了两句,就迫不及待的在几个丫鬟的帮助下带着丈夫去好好的沐浴并且换干净的衣服去了。 等到一切拾掇好,元力耗空的丈夫也送到床上去好好休息后,秦臻才喘了口气,有时间坐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和大家说话。 秦父问自己的女儿,宝宝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回家也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秦母也说他们真的是被恐怖的天象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秦臻不知道该怎样和父母结束,干脆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昏睡的丈夫身上去,“阿爹、阿娘,别说是你们,就是女儿自己到现在也糊里糊涂的呢。”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秦父惊讶问。 秦臻点点头,满眼无奈地说了句:相公做事一向不喜欢解释。 对女婿素来是推崇有加的秦父立刻就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还呵斥女儿道:女婿不告诉你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你可别胡搅蛮缠的给他增加负担。 秦臻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这个‘吃里扒外’的阿爹,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两天后,齐修远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和妻子一样打算把转世重生的事情烂到肚子里的他,四两拨千斤的就打消了大家的好奇心,到最后他们也只是模糊的知道:齐修远认识的一个大人物,把儿子暂时交托到齐修远手里让他养着,如今只不过是接回去了。 因为和小家伙的感情还算不上有多深厚的秦父等人很快就将小家伙给抛到了脑后,秦臻见此情形,心中莫名的有几分怅然唏嘘的味道。 一心惦念着妻子体内到底有无元核的齐修远很快就从清波县上元宫郑云郑总管的手里换来了一株登仙鉴元草,“宰相门前七品官,你别瞧这郑云只是一小县的上元宫总管,但他手里的资源却应有尽有,区区一株登仙鉴元草对他而言只是小意思——他们是有损耗指标的,随便踅摸个借口,也就唬弄过去了。” 秦臻了然地点点头,将那株登仙鉴元草接了过来,神色间很有些紧张的味道。 脸上犹带几分苍白的齐修远鼓励的对妻子笑笑,“没什么好担心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反正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秦臻被齐修远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打动,她唇角上翘起一个愉快的弧度,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那株隐隐泛着微光的小草吞进腹中。 那登仙鉴元草入口即化。 秦臻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气流顺势而下很快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温热了起来——让她整个人就仿佛泡在温泉水里一样,暖洋洋的。 齐修远屏气凝神的关注着妻子的每一个动作,做梦都希望她真的能够感受到元核的存在——事实上对妻子能否修炼这一点,齐修远可比秦臻在乎得多。 ——要不是害怕自己的狂热给妻子造成太大的压力,此刻的齐修远绝不可能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一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的话来。 那百世轮回给齐修远带来了太多的恐惧,如果妻子真的能够修炼的话,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他就能把妻子领上修行道,从此做一对以长生为永恒目标的神仙眷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臻能够让齐修远放下对死亡的恐惧,作出放弃长生,与她同生共死的承诺,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若非齐修远爱惨了秦臻,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君老爷保佑,您老人家可一定要让我们夫妇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啊!” 越想就越慌的齐修远略一踌躇,居然在心中临时抱起了佛脚。   ☆、第75章 摊牌 登仙鉴元草是一种十分温和的灵物,哪怕是普通人服用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几乎是每一个元武大陆的人都要在五岁的时候服上一株——有反应的,至此一步登天,没反应的,从此沦为平庸。 秦臻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十岁以前,都去过好几回上元学宫参加检测仪式——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如今的她连孩子都已经生了,居然还妄想着能够出现奇迹。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对她充满鄙夷,觉得她浪费了别人的资源。 不过秦臻心里却对自己充满信心,她很确定自己那天在胸口上看到的不是错觉——而且,若非她突然爆发,她和齐修远从高空坠落,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这样一想,秦臻的整颗心都变得安定下来。 两世服用登仙鉴元草的种种场景也次第在脑海中浮现,让秦臻本就安定的心又笃定了几分。 齐修远眼看着妻子的神情变得从容而平和,不由得长长的松了口气——作为妻子最贴心的枕边人,还有谁比他这个做丈夫的更清楚妻子这副模样所代表的含义。 ——这代表则绝对的自信和胜券在握。 作为一个能把初生的元核勾逗出来的强大引子,登仙鉴元草自然有着让人惊叹的效果。 秦臻刚服下登仙鉴元草没多久,就感觉到一抹金光在识海中闪闪发亮——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照着丈夫刚才的指示,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那抹金光往近前拉拽。 与此同时,齐修远也惊喜的看到妻子的左胸口处开始有明亮的金光在闪烁,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妻子觉醒元核能够修炼的事情,齐修远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元武大陆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人在十岁以后觉醒过元核,这事暴露出去后,我根本就保不住你……而且我的那位好兄长一直都把我当做眼中钉看待,假若他还打算故技重施的对你下手,那么以你的实力足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狠狠的让他跌个大跟头。” 秦臻好笑的看着丈夫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就高兴成这样——现在的我,可连念哥儿的一半都比不上呢。” 说到被自己亏欠的儿子,夫妻俩个不约而同都有些沉默。 齐修远强打起精神说:“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保证你的修为会进步的飞快。”他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受了那么多的罪过,可不是闲着没事跑去玩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拭目以待吧。”秦臻脸上也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夫妻俩个又静了半晌,齐修远突然冲口说:“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 秦臻愕然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辈子都不是问呢。” “我怎么可能不问呢?”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就在我被你们救回来昏迷的那几天。”秦臻异常干脆地说。 “你……”齐修远犹犹豫豫的看着妻子。 “我?我什么?”秦臻装傻。 “你恨不恨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齐修远心下一横,咬牙问自己嘴角勾着一缕笑弧的妻子。 “你觉得我该不该恨你呢?”秦臻似笑非笑的看着齐修远。 想到妻子上一世所经历的那些苦楚,齐修远真的很难违心说上一句不恨。 “……” 他的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秦臻看着的她难堪的恨不能钻地洞的丈夫,心下忍不住就是一软。 “按理说,我确实应该恨你恨到骨头里,不过你这个人实在太狡猾——居然趁着我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不停的向我献殷勤,还对我说出同生共死这样的话来……” “我说的绝对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句虚言!”齐修远被妻子这半是嘲弄半是奚落的话揶揄得满脸通红。 “若不是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我还会站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秦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上辈子你对我可不是一般的狠心,这辈子要是不好好弥补,下辈子你就别指望我还和你纠缠在一起了!”说完,一把将齐修远替她准备的《元武宝典》,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齐修远看着妻子发间若隐若现的通红的耳垂,几乎不敢相信这天掉得馅饼居然也能落到他头上,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娘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但不计前嫌的原谅了他……还要和他相约来生吗?! 齐修远的眼眶有些发红,“我的好娘子……对我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坏丈夫你总是这么的心软……总是这么的心软……” ※ 两辈子加起来秦臻在元武大陆待得时间也不算短了——她一直都不能理解这里的人为什么这么的痴迷修炼,甚至为了修炼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直到她恢复了上辈子那些被人宰割的记忆和这辈子被绑架后只能坐以待毙的悲哀……她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只不过在她的心里,修炼依然只是自保的工具,可有可无。 直到她的元核在危急关头突然觉醒,知道她也依靠元核护了自己的丈夫一回,秦臻才彻底改变对修行的态度。特别是她第一次吸收着外界的元力往元核里推入时……那暖洋洋的舒适感和眼睁睁看着元力一丝丝收纳进元核的成就感让她几乎立刻就痴迷其中,这时候,秦臻才知道丈夫和儿子为什么每次一坐就能坐那么长时间——别说他们,就是她自己也可以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因为这实在是太舒服了。 又一次从修炼中清醒过来,秦臻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丈夫坐在床前满脸笑容的望着她。 “相公。”秦臻两眼弯弯地唤了他一声,脚步轻盈地凑上去勾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 齐修远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膝上坐下,愉快的回吻她。 自从这对夫妇彼此交心后,他们的感情就越来越亲昵的旁若无人。 “看样子我得想办法给你弄个练功房了,”齐修远摸着妻子滑顺无比的青丝,笑着说,“总是呆在卧室里修炼,很容易被人惊扰,要是不小心岔气可就不好了。” “可你不是说不让别人知道我也能够修炼吗?”秦臻满眼不解地问自己的丈夫。 “和你说是练功房,和其他人说自然是用别的名义。”齐修远笑着对妻子解释。“对了,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当初用阿娘给的酿酒古方酿出来的酒已经有好几坛可以打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秦臻顿时来了兴致,她在自己原本的世界,虽然称不上小酒鬼,但偶尔也会小酌一两口的。 “嗯,要是觉得不错的话,咱们正好可以用在阿爹阿娘乔迁新居的酒宴上。”齐修远拉着妻子起身,“如今那酒赵管事已经派人送到大厅里了,我也让人通知了阿爹他们一起过来。” “那我们就正好去和他们会合。”自从修炼后,不但耳清目明,行走之间也彷佛随时都能够飘到半空中的秦臻还有些把握不住步调,很需要齐修远拽着她走——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蹿到别的地方去,不但容易撞到头,还可能引来别人的怀疑。 齐修远夫妇他们过来的时候,秦父等人已经到了。 夫妻俩个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被秦母小心翼翼抱着怀中哄逗的儿子,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变化。 “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抱抱孩子!”秦母板着脸对女儿女婿说。她就不明白这孩子明明就是女儿女婿的亲生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的冷待他——从那个宝宝离开后就没有再好好抱过。 只要看到这个从一落地就被家里人护在心坎上的儿子,秦臻就怎么都不得劲,每次一看到那张——越长越开——已经能看到长大后轮廓的熟悉面孔,秦臻就不受控制的想到那个只有三岁却跌跌撞撞的用小木桶给她提水的和她相依为命的孩子;想到那个在道君观和她一起磕头,为丈夫祈福的可怜小儿; 秦臻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这个还未满周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她就是忍不住! 默默听着母亲的训斥,秦臻觉得……相公和她应该是同样的想法吧。 “阿娘……我们这几天也是有事才疏忽了这孩子,念哥儿可是我们生的,我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齐修远一面吩咐旁边的两个丫鬟给两个酒坛子开封,一面走到岳母面前亲自把肥嘟嘟圆滚滚的胖儿子给抱到了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天性在作祟,胖团子刚落到齐修远的怀抱里,就陡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纯洁无垢的黑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齐修远,齐修远几乎能看到这孩子瞳孔里的纹路。 ……已经好些天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孩子的齐修远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痴愣。 就在这时,一股逼人的酒香倏然传入众人的鼻翼,秦母瞪大眼睛道:“怎么会这么香气?!”这酒方酿出来的酒她也不是没尝过,根本就没有这样扑鼻的酒香啊。 秦臻见母亲满眼惊讶,不由打圆场道:“阿娘,你忘了你以前在府城门口说过的话了?这灵水镇别的没有,就是水好啊,这样好的水,又有我和相公精心挑选出来的稻谷做种,这酒不香才怪呢。”边说边让丫鬟们给家里人倒酒,连赵管事和周妈妈也很容易的得到了一杯。 齐修远、秦臻、秦父刚喝了口酒杯里的酒液,浑身就是忍不住的一震。 “修远……这酒?!”秦父的语气里充满震惊的味道。 秦臻也不动声色的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眼神深沉的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低声感慨道:“看样子,这灵水镇能够取名为灵水,也不是没有来历的。” 谁又能想象得到呢,这用古方酿出来的酒,配合着这灵水镇的水……居然能起到如此瞠目结舌的效果! 居然有丝丝缕缕的微弱灵力在酒液里不住摇曳沉浮。   ☆、第76章 磋商 “修远……这酒可绝对不能卖啊!要真卖的话,一定会引来祸事的!”把家里的仆婢尽数赶走,只留下赵管事和周妈妈后,秦父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对女婿说道。脸上没有半点喝到灵酒的欢喜之色。 如果您知道在后花园里还有一大堆的五品灵物银鱼被我偷偷的卖给了升仙船恐怕会立马就厥过去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的齐修远看着他简直可以说是紧张的神经兮兮的岳父,很是平静的在心里想到。 “放心吧,阿爹,既然已经察觉到这酒的功效,我自然不会半点考量都不做的就随便卖出去。”没想到又多了一个进项的齐修远只差没笑得见牙不见眼,“这酒里面虽然有灵气在浮动,但到底十分微弱,就是平常人喝了也没什么妨碍,相反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往后这酒就是咱们家的专用酒了,正好能够给阿娘他们享用。”齐修远像是想到什么般的对秦母拱手作揖,“说来我还要好好的感谢一下阿娘,若非阿娘给了这样一张珍贵的古方,又让我们拿灵水镇的井水来酿造,恐怕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奇迹。” “这阿娘可不敢居功,”秦母连连摆手,“只能说是道君老爷看得上你们,要给你们夫妻赏饭吃呢。”这时候秦母都没忘记提溜一下自己女儿。 齐修述也含笑道:“二哥和二嫂还真是好福气,坐在家里这银钱也会送上门来。” “问题是这钱用得烫手还很难保得住啊。”齐修远半开玩笑的笑道。这还真是幸福的烦恼。 “只要二哥你做了齐家的少主人,别说这灵酒,就是灵物二哥想要保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齐修述由始至终就没忘记撺掇自家二哥去百川府把坐在齐家少主位置上的嫡长兄给一脚踹下来! 齐修远闻听此言,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三弟,慎言!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二哥,您这话可就说错了,什么叫我乱说,明明就是齐修玮他自己作死坐不稳自己的位置。那么……二哥你拿过来有什么不对?”齐修述满脸的愤慨。“再说了!你也不想想他是怎么对二嫂和宝宝的!既然宝宝的家里人能够弄出那么大动静的把宝宝拉拽到天上给接回去……就知道他家里必然不凡,如果宝宝在二哥你手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咱们家里的这些人可全都玩完了!” 齐修远听弟弟用如此愤慨不平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一时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随便拿来糊弄岳父母和弟弟妹妹的说法居然会在他们心里造成如此深厚的影响。 齐修述板着一张脸看自家二哥啼笑皆非的表情,“二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二嫂他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断了齐修玮的一条腿就心满意足了!” “断了齐修玮的一条腿?!”秦臻等人齐齐惊呼出声。 齐修远头疼地瞪了自己口无遮拦的弟弟一眼。 “修远啊!你真的派人断了齐家大少一条腿?!”秦母的声音紧张的都快休克了!秦父的脸色也难看的厉害……这齐家在百川府可是个谁都不能招惹的庞然大物啊!自己女婿断了人家少主的腿,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走吗? 秦臻也满眼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相公,你真的……” 齐修远脸上表情很是平静的点点头,“他害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头,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做,才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齐练雯听哥哥这么一说,眼睛里顿时崇拜的满是星星。 “可、可是……”秦臻也大为感动,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有几分不安。 “如果不是担心惹得我的好父亲和好嫡母发狂——闹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齐修远神情很是坚决的对妻子说。于他而言,妻儿就是他的逆鳞,齐修玮敢对着他的妻儿动脑筋,他就敢要了他的命! 秦父听到这话,煞白的脸色有所好转,他一把将桌子上的酒坛抱起,咕咚咕咚,一大坛子酒已经被他喝了大半—— “老爷!”秦母见状焦急的唤了他一声。 秦父哈了口气,大笑道:“修远啊,你做的对!人家都欺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还选择一退再退,那不是理智,那是窝囊!齐家大少又如何?他既然敢对着咱们伸爪子,那就要有爪子被剁掉的觉悟!” 秦父难得豪气了一回,不过比起女婿的挫骨扬灰,他明显心里还有几分顾虑。 岳父能表态到这个程度齐修远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的他很是真诚的给出了一颗定心丸。 “还请阿爹阿娘放心,我不是那等只知道冲动行事的蠢货——这次即便是命人动手断了齐修玮的一条腿也是在暗地里行事,以我手下那些人的能力,我很肯定齐修玮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对他动的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些日子除了派人去把齐修远的妻子捉了要挟齐修远自废元核外,就专心致志的找高人帮他重续筋脉和恢复元核。 齐修玮虽然也知道自己重新踏上修行道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依然不愿死心。 习惯了作为修者的高高在上,又如何能够承受堕为蝼蚁的卑微渺小。 齐姜氏知道儿子心里的煎熬和痛苦,除了给予物质上的全力支持外,没有别的办法的可想。她也是出身于修炼世家,如何不知这断了筋脉废了元核的人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有什么指望——但儿子既然还抱持着那么一点零星的希望,她这个做阿娘的,自然也只能想方设法的让他如愿以偿。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齐修玮全心全意为恢复元核和接续筋脉而努力的时候,他居然意外的卷进了一场仇杀风波中。 原本只是寻常经过的他居然被人打断了右腿——不仅如此,那些跟在他身边为虎作伥的护卫更是悉数被宰了个一干二净。 齐修玮暴跳如雷,却找不到打断他腿脚的人,整个百川府更是险些没被他掀了个底朝天。 但不管他怎么查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相反触怒了百川府名义上的府主大人,被府主大人狠狠的警告了一回。 百川府虽然是齐家的地盘,但大元皇朝依然会按例派人出任府主,以示百川府仍在大元的掌控之下。 府主来到府城,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即便是府城的实际掌控者也要让他们几分——因为把府主得罪过狠了,就将面临整个大元皇朝的征讨和攻伐。 因此,府主一警告,齐修玮哪怕再不甘愿,也只能俯首告罪,将自己的人马撤了回来。 但他被人打断右腿又没找到幕后凶手的狼狈模样尽数被百川齐家的族人尽收眼底……众人嘴上不说,但对他的认可,无疑又下降几分。 在整个齐家都在为少主被强人意外打断右腿的震惊消息而哗然的时候,灵水镇与齐家大宅只隔了两座桥的秦府匾额正在大家嗨哟、嗨哟的号子声中,一点点的被两条长长的红绸拉拽着往两个石狮子正中央的顶门而去。 穿着一身新衣,隆重打扮的秦臻挽着母亲的手,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的转头和身畔的小姑子说上一两句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等到匾额在正确的地方放好,又被齐修远这个女婿亲自固定住后,齐修述带着几个齐家大宅的仆役不约而同点起了噼里啪啦、热闹无比的鞭炮。 一个又一个孩童争先恐后的凑到秦母特地从百川府带来的几个丫鬟面前,从她们端在手里的·贴了红纸的竹簸箩里抓糖吃。每一个孩子都会甜甜的说上几句吉祥话,听得丫鬟们也是眉开眼笑地不住空出一只手摸男娃的小脑袋瓜或揪小女娃的发鬏鬏。 秦家人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还不长,但只要他们的女婿是百川齐家的嫡脉、年纪轻轻的绿阶高手和灵水镇的镇守,就注定今天的乔迁宴上会出多出许多不请自来的人。 他们都提着厚厚的礼物,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微笑,一副和秦父秦母一见如故的模样。 这些人绝大部分出自清波县内,不过附近几个县也有人过来道喜。 秦府很快就被前来道贺的人挤了个满满当当。 几乎可以说是做了一辈子秤砣砣的秦父在府城可从未享受过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被大家一恭维又喝上了那么几坛子酒,很快就大着嗓门要多嘚瑟就有多得瑟的吹嘘起自己孝顺的女婿来。 齐修远被他夸奖的面红耳赤,妻子和弟弟妹妹们那略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也让他浑身的不自在。最后只好绞尽脑汁的把喝醉了的岳父大人请进了卧室休息,自己这个做半子的当起了东道主。 齐修远这旗帜鲜明的态度很快就让过来道贺的宾客们了解到了他对岳父和岳母的看重,对秦父和秦母的态度也不由得很是恭敬了几分——知道丈夫这是为父母张目的秦臻心里暖烘烘的,望向丈夫的眼神也少了些许调侃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乔迁宴结束后,齐修远夫妇代表着秦父秦母送宾客离开;齐修述和齐练雯兄妹则指挥着秦府老人和新买的下人一起收拾残局。等到送走所有宾客,一片狼藉的秦府也拾掇妥当,齐修远一行才在秦母的极力挽留下抱着孩子告辞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明月高悬,齐练雯抱着已经和周公爷爷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侄子,跟在自己的哥哥嫂嫂后面,嗅闻着空气里的浓郁水汽和不知道哪户人家飘溢出来的淡淡花香,心里莫名的欢喜的厉害。就连心中一直蕴藏着几分不甘和怨憎的齐修述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神色间一片安详。 齐修远不经意间瞥到妻子和弟弟妹妹神情安谧的模样,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温馨的时光总是让人迷恋。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77章 求援 齐修玮作为齐家的少主,哪怕已经不被人待见,又被废了元核,但齐家最好的资源依然尽数倾斜于他的身上。家族里的人不是没有异议,就连族老也觉得即便是要好好维护少主的尊严,可也不该把珍贵的资源浪费在一个毁了元核的废人身上——但齐姜氏的冷酷霸道和齐博伦的久久未归,让大家不敢有任何意见,只能捏着鼻子硬咽下这个又酸又涩的结果。 一直都作为家族中心的齐修玮可不知道在资源方面还有过这样的波折,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最好的一切,仗着自己筋脉还没有彻底萎缩,将珍贵的灵物丹药大肆浪费(连族人应得的分量也被他抢走),就如同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一样,任谁都不能从他的虎口里夺食。 很多需要灵物和丹药辅助晋级的族人因为他的缘故,晋级失败者无数。族老们头疼不已,只得纷纷写信给尚在京中为少主所做错误斡旋的家主尽快赶回——否则这百川齐家还真的要被齐修玮母子俩弄得一团糟。 关于齐姜氏的冷酷霸道和齐修玮的自私贪婪,齐博俭毫无保留的在信中告诉了自己的侄子。 他语带不快的这样写到:若非珏哥儿还年幼,受不得奔波之苦,大伯我已经带着你伯娘和你弟弟往清波县这边来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意再和齐姜氏等人为伍。 “连大伯那样温和宽宏的人都受不了我们那位好嫡母和好兄长了,足可见他们做的有多过分!”齐修述将齐博俭的信件往桌上一拍,脸上勾起一个幸灾乐祸的讽笑,“父亲最重家族,等他回来,看到姜毓母子把齐家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我看到时候他们还怎么蹦跶!” 这时候的他们正在镇守府办公,刚好收到百川府的来信。 齐修远看着满脸幸灾乐祸的弟弟,从嘴里不屑地吐出两个字:“天真!” 齐修述不服气的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就哪里天真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回,可你就是不死心——”眼瞅着弟弟一脸愤懑不平的齐修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就不想想这把齐家弄得‘乌烟瘴气’的源头是什么?” “源头?”齐修述愣了一愣。 “不错,若非父亲滞留京城久久不归,你觉得我们的好嫡母有那么大的胆子,放纵齐修玮胡作非为吗?”齐修远扬着眉毛,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高声质问。 齐修述被他说得表情一僵。 他条件反射的动脑筋认真想了想…… ——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看样子你是想明白了,”齐修远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弟弟,“既如此,你到现在还觉得等父亲回来,齐修玮他们会受到很大的教训和惩罚吗?” 齐修述苦着一张脸,“二哥,你就别奚落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又妄想了。”他烦躁都耙耙头发,“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是他的儿子,他却能做得如此的厚此薄彼?!” 齐修远听到这话,莫名的就想到上谱那日,在族谱上看到的那两个并肩而立·端端正正·渗透纸背的名字,嘴角忍不住的就是讥诮一勾。 在齐修远兄弟俩个为大伯齐博伦的信件而交谈的时候,齐修玮也终于收到了下属们功亏一篑还被尽数杀了个精光的消息! 他的脸色几乎立刻就变得铁青! 跪在地下的下属尽管有着赤阶巅峰的修为,但还是被少主狰狞恐怖的脸色而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废物!都是一群该死的废物!”齐修玮抬脚踹飞了那过来报信的下属,负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转圈。这回他可是把自己手下的唯一一个总喜欢用斗笠把自己藏得很深的黄阶巅峰都派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没用! “不行,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齐修玮脸色阴沉似水的自言自语着,“必须马上派人解决齐修远那个孽种,最起码的也要废了他的元核……要是等父亲回来……在那些捧高踩低的族老们的要求下,他很可能把那个孽种从清波县召回来抢占我的位置!甚至他都可能在我派去的人身上找到什么对我不利的线索……到那时我的地位可就更岌岌可危!” 越想越觉得不安的齐修玮又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往自己的母亲所在的正房去了。 这些日子齐修玮和齐姜氏之间僵凝的气氛已经有所转圜,他知道齐姜氏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因此很是往正房勤走动了一番,不止是他,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在他的授意下,时常去往正房陪伴婆婆和祖母,齐姜氏嘴上不说,但对她们的到来明显是十分欢迎的。这一点完全可以从热情不已的姜妈妈身上看出来。 当姜妈妈瞅见自己的小少爷往这边走来时,顿时高兴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走过去迎接他。等她听到齐修玮的来意时,更是两眼眯眯的笑开了花。 “哎哟,妈妈的小少爷,您来得可真是的太巧了,少夫人和小小少爷就在里面陪着夫人呢。” 齐修玮听到这话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他因为元核被废的缘故心情很是糟糕,儿子因为还未满五岁尚能给他一点好脸色,但对妻子除了拳脚相加外,还真不是一般的苛待和冷漠…… 她能够在他如此怠慢她的情况下,不但不回娘家诉苦,相反还听从她的吩咐时常带着孩子到母亲这边来联络感情。齐修玮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虽然刚愎自负但也知道反省。 夫妻总是一体,以后还是要对娘子好一些,不管怎么说,她能在这个时候都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 这样想着的齐修玮进了母亲的房间,悄无声息地抛给妻子一个充满感激和宽慰的眼神。 齐修玮的夫人一时间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知道丈夫过来绝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立即抱着孩子起身向齐姜氏告辞。 齐姜氏也知道自己儿子是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德性,因此点点头,让姜妈妈抓了一大把糕点和面果子让小孙子带回去吃。 在母亲的鼓励推搡下,诩哥儿奶声奶气地拱手和自己的祖母告别。 等到儿媳妇和小孙子都离开后,齐姜氏才板着脸对齐修玮道:“以你这无事不起早的个性,今天来找我必然是有原因的吧?” 已经不再像往日那样被母亲一刺就烧得面红耳赤的齐修玮撩起下摆跪倒在齐姜氏面前,“儿子惹了大祸,还请母亲救儿子一救!” 说这不等齐姜氏开口询问,就把他听到传言忍无可忍派人去绑架齐修远的妻子迫使齐修远废掉元核,结果功亏一篑,反倒下属尽数被齐修远斩杀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齐姜氏面无表情的听他把话说话,然后才冷着嗓音道:“如果我的记忆没出什么岔子的话,我清楚的记得我警告过你在诩哥儿没有参加元核检测仪式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齐修玮咬牙道:“阿娘您确实提醒过儿子,是儿子自己沉不住气……只是,只是儿子想,谁也不敢保证诩哥儿狐疑能在元核检测仪式上检测出元核……为了以防万一儿子才……” “既然你想得这么美,怎么现在还跪到我面前来求救?”齐姜氏冷笑一声,姜妈妈连忙讨好地给她奉了一盏热茶,眼睛里充满哀求的味道。 从来就没在自己母亲嘴里听到几句好话的齐修玮强忍住上蹿的火气,垂着眼帘把脊梁又往下压了压。 “既然要动手,就必须斩草除根!”齐姜氏接过姜妈妈奉上的热茶抬手就砸在了齐修玮旁边的地毯上——姜妈妈紧张地险些没晕厥过去,生怕自家小姐狠心的把这滚烫的热茶扔到自己的小少爷头上! ——要知道她可怜的小少爷可是被安王爷和定北侯家的那几个天杀的、阎王老爷收的废了元核,如今可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这一砸可如何是好! “是儿子考虑不周,打草惊蛇了。”在自己母亲面前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没有立锥之地模样的齐修玮老老实实的向齐姜氏反省他的错误。 “总算你还没有蠢到把这件事情瞒着我,”齐姜氏绷着一张脸说,“既然已经动了手,那么就想方设法的做到有始有终吧!” “还请阿娘教我!”总算从母亲语气中听到几分松动意味的齐修玮再度恭敬磕头。 “别再用齐家的人了,容易惹人疑窦,”齐姜氏让姜妈妈拿纸笔来,“我给你写封信,你去交给你舅舅——让他给你几个好手,再去一趟清波县!”齐姜氏的尾音里带出几分酷烈的杀机。 齐修玮如释重负地再次对着齐姜氏行礼,发自肺腑地说:“儿子谢阿娘伸出援手,救儿子一命!” 如果让父亲知道他不但惹是生非得罪了安王和定北侯两府——害他至今无法归家——如今又想废了他唯一还有元核的庶子……齐修玮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第78章 产妇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懒得抱一下,我们还能指望到老的时候有人孝顺吗?”秦母把小外孙搂在怀里,几乎是用一种斥责的语气对自己的女儿女婿说。 齐修远和秦臻头大如斗的看着她满脸愤慨的模样,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齐修远和秦臻承认,这些日子对儿子确实有几分疏忽,但他们也不是故意如此。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因为他们而吃了不少苦头的儿子不久前才回到那个无亲无靠充满着血腥和残酷的世界,他们哪怕面上佯装的再如常,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不知不觉,就对这个还在摇篮里的·众星捧月般的孩子带上了几分迁怒。 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却要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为什么一个可以在蜜罐里幸福长大,另一个却要在血腥里艰苦泡大? 想到那个乖巧懂事,为了他们愿意牺牲一切的孩子,齐修远和秦臻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眼眶的潮湿。 不过他们到底不是那种会被情绪轻易左右的人,因此,相信只要调整一段时间,他们就不会在做这种迁怒自己孩子的蠢事……毕竟不管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是,他们的母亲却不理解这一点。 对于一个几乎把孩子看做生命的女人来说,她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女儿女婿对外孙的冷漠——特别是这个外孙还是在艰难危险中好不容易才被女儿生出来的。 事实上……在秦母心中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担忧,她生怕女儿和女婿会把这次的绑架案迁怒到小外孙身上去,觉得他不是个幸运的孩子或灾星什么,如果他们真的这么认为的话,秦母一定会勃然大怒的把外孙抱得远远的!她宁愿自己养,也不想这苦命的孩子遭受本不属于他的责难和委屈。 齐修远夫妇可不知道他们一时间的心里不平衡会引来秦母如此多的联想。 因此,在秦母又一次强令他们保证一定要好好对待她的小外孙后,很是诚恳的点头答应下来。 齐修远更是对自己的岳母拱手作揖感激她对自己儿子的关怀和慈爱之情,表示他对自己这个妻子历经磨难生出来的长子也很是看重,说他以后绝不会在忽视轻慢对方。秦臻也对自己的疏忽表示了忏悔,说她实在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不过她向秦母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这些没必要的错误,一定会好好的照顾疼爱自己的儿子,不再让秦母操心忧虑。 秦母见他们的态度还算诚恳,犹豫了两下,才把孩子递给了自己的女儿。 她对她知错能改的女儿女婿说:“别看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但他们已经知道谁是他们的血脉至亲了,这些天念哥儿在我们怀里可是常哭的,怎么哄都哄不住,现在你瞧……噢噢噢,连粉红色的牙床都笑出来了——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很喜欢你这个阿娘呢。”秦母手把手的教女儿抱孩子。见她很快就学会了,不由的满意的点点头,还对秦臻鼓励道:“瞧,快瞧瞧,这就是做阿娘的本能,别看你没抱过几回孩子,等孩子真到你手上了,你马上就知道该怎么抱了。” 秦臻看着自己满眼欣慰的母亲,很不好意思告诉她上辈子她就不知道抱了多少回儿子了。 等到秦母见女儿熟练了,顿时用一种心满意足地口吻叮嘱自己的女儿道:“待会儿你也教教修远该怎么抱孩子,这可是他嫡嫡亲的乖儿子,他不会抱怎么能行呢!”边说还边用凌厉的眼神盯女婿,让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这些日子以来,齐修远对秦父秦母发自内心的恭敬和孝顺已经让老夫妇俩彻底的接受了他,对他也再不像在府城那样客气多礼了。 如今的他们相处的几乎和亲人没什么区别。 被岳母分派了任务的齐修远摸摸鼻子,点头答应下来。 认真说起来,他还真没抱过这么小的婴儿几次,确实应该多学学。 恰好这时候,秦府的丫鬟过来找秦母,说秦父有事情要找她,秦母才依依不舍的与女儿女婿们告别。 齐修远夫妇要送,被她给伸手拦住了,“这才几步路!不用!不用!” 秦母离开后,齐修远和秦臻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修远抢先一步开口道:“贞娘,这已经是另一辈子了,我相信就是念远那孩子,也希望咱们往前看的。”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前几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头……放心吧,我会尽快矫正过来的。”她低头望了望自己怀中正用一双乌亮大眼睛瞅着她不放的儿子,心中忍不住的就是一软,“你也和我学着怎样抱孩子吧,阿娘说的对,他可是你嫡嫡亲的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 “上辈子我实在是有些对他不起,这一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弥补。”想到上辈子的儿子在刚满月就失去了父亲,齐修远不由得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深邃的眼眸里已经是一片坚毅之色。 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恰好又是灵水镇的圩市,齐修远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圩市上看看走走。上一回瞧见儿子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的秦臻这一回发誓一定要好好的从头逛到尾。 齐练雯挽着自己嫂子的手,眼睛目不暇接的往两边瞅,那模样就和上一次来到这广赟江上的秦臻没什么区别。特别是刚到这广赟江上的时候,她和她的三哥齐修述更是被这用精铁粗链紧绞而成的船连船景象震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嘴里更是直说壮观。 秦臻明明自己也没在这儿多逛过几回,但已经有了做东道主的架势了,对着齐练雯就是好一阵解说。齐修远和齐修述兄弟俩个和十数护卫和丫鬟们满脸笑意的跟在他们后面。 就在这时候,秦臻又一次看到了那个鱼丸摊,她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眼睛也下意识的往上一回瞧见小家伙的地方望去。 那儿站了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却没了自己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那抹小身影。 “嫂嫂。”齐练雯担忧地摇了摇秦臻的胳膊。 秦臻强打起精神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上回你二哥就是在那儿见到的宝宝,我们瞧见他后,连圩市都没心思逛了,直接就把他抱回了家。” “……原来就是在那里啊,”齐练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二哥的那位朋友可真奇怪,把人接走的时候那么大场面,居然用飞的——可送过来的时候却这么的漫不经心,直接把人往这圩市上一扔就不管了。” 秦臻听齐练雯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和丈夫编造的那个‘宝宝’是被丈夫朋友接走的谎言。她掩饰性地拿手绢捂在嘴上咳嗽一声,“这摊子上的鱼丸可好吃了,来来来,走这么久也饿了,咱们买几碗过来吃。”边说边让丫鬟们去摊子上买鱼丸。 齐练雯的注意力登时就被那锅子里沉沉浮浮的白胖滚圆鱼丸给吸引住了。 丫鬟买了好几碗用小贩家的托盘捧了几碗过来。 齐修远不喜欢吃这个,直接从妻子碗里意思意思的吃了一个就算了,见他过来的秦臻一面咬着鱼丸一面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了句:“差点就说漏嘴了。” “下次记得注意点就好。”齐修远眼底闪过笑意,亲自又端了碗送到她唇边,浑然不顾周遭路人的视线。 吃完鱼丸又往前走,前面的东西都是老百姓们的必备品,各色各样的都有。 秦臻相中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雕花首饰盒,她欢喜地冲着小姑子招了招手,“雯娘你过来瞅瞅,瞧这首饰盒配不配你二哥上回送我的那套羊脂玉首饰?” 齐练雯凑过来惊喜地叫了声,“呀,嫂嫂,这首饰盒上的花纹和你那套首饰上面的纹路很相似呢。” “是啊,我也觉得巧的很呢,”秦臻一边让丫鬟付钱一边乐滋滋地说,“摸着也很光滑没有倒刺和棱角,嗯嗯,我闻闻,这木香味嗅着也不呛鼻,真的很不错。” 买了首饰盒后,她们又看上了几匹村民自家染的棉布,秦臻是个很喜欢拿棉布做里衣的人,见色彩染得均匀,上面的印花也不错,当即就要买下来。她的女红虽然还有些惨不忍睹,但缝缝补补什么的,已经被母亲和小姑子给练出来了——如今正是兴趣盎然的时候。 齐练雯和秦臻在一起处得久了,也知道她的喜好,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凑热闹似的跟着买了几匹,决定回去后就给哥哥嫂嫂还有三哥做衣服。 这棉布夏天穿得时候舒服又吸汗,齐练雯相信自己送的礼物肯定会得到家里人的喜欢。因此也挑得兴致勃勃。 那村民见自家染得布匹转眼就卖了大半不由得喜出望外,知道面前这几位必然不差钱的他眼珠子一转,就又从摊子下的竹筐里又小心拿出两匹用粗布包裹的锦棉。 这锦棉最适合给小婴儿做衣服,既贴身又不伤皮肤,秦臻见了连忙让丫鬟掏钱买下来,在认真仔细检查了一下后,又吩咐那村民要是还有的话就往镇上的镇守府里送,村民闻言顿时肃然起敬,险些连钱都不敢收了。 姑嫂两个在这接踵摩肩的人群中走走停停,不时交头接耳一番,脸上都是愉快的笑意;齐修远和齐修述兄弟两个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在人多的时候护上一护,脸上全是满满的宠溺和纵容。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稚童嘶声咧肺的哭喊声。 那声音在不停的哭喊着阿娘……阿娘…… 秦臻和齐修远对孩子叫阿娘的声音十分敏感,特别是这种带着哭腔的呼唤。 秦臻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握住她的肩头,“我们也过去看看。” 秦臻点点头和大家一起循着声音往前面走去。 没走几步路,就发现不远处拢着很多人在看热闹。他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很多人脸上都有不忍的神色。 “看样子这是要生了……” “这妇人的丈夫和亲人呢?怎么就留一个孩子在身边?” “瞧这情形,是要生在路上啊——可这里又没有产婆什么的!” 在护卫的帮助下,齐修远一行人挤进了包围圈。里面的场景,让秦臻到抽了一口气。 只见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正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不住呻吟,汩汩鲜血不停的往下流淌,染红了她丁香色的襦裙。 她的旁边跪坐着一个满脸无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男孩。 秦臻的眼眶当场就红了。 这一幕仿佛当日在石洞里的场景再现,让她禁不住有些触景伤情,又想到了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人还有没有再追杀他。 “相公,我们帮帮他们吧。”秦臻的眼睛里充满着乞求的味道。 齐修远不愧是最了解妻子的人,很快就从妻子百感交集的神情中觉察到她此刻的心情,他安抚地对妻子笑笑,用肯定的口吻道:“别担心,为夫向你保证,他们会没事的。”一面说一面让护卫抬来旁边摊位特意贡献出来的一块长木板把产妇放上去,又有人送来一床被褥——瞧着还是崭新的——给产妇盖上,急急欲往秦臻他们这次乘来的船上而去。 那小男孩惊恐地跟着他们,小手揪着母亲被鲜血染红的衣摆不放,“你们这是要把我阿娘抬到哪里去,我阿爹马上就回来了!” 小男孩那仿佛小大人似的模样让齐修远几乎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心口揪疼的他蹲下身安抚地揉揉小男孩的脑袋瓜,“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这是要把你阿娘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生产——” “可我阿爹……”小男孩的脸上先是闪过感激,很快又变得犹豫。 “放心吧,叔叔会派人守在你们刚才呆的地方,”齐修远爱极了这乖巧懂事的孩子,总觉得就像是自己儿子又重新回来了一样。“等你阿爹过来,叔叔的下属自然会领着他来见你们。” 齐修远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男孩自然不再反对,乖巧地跟着齐修远一行去了他们乘来的那艘船上。 途中,秦臻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思念之情,把小男孩紧紧抱到了怀里。 他们过去的时候,机灵的护卫已经临时找来了一个产婆。 这个时候,产妇已经疼得快要昏迷了。 在大家的手忙脚乱下,产妇被抬到了船舱里,也不知道产婆做了什么,里面很快就传来痛苦的呻吟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齐练雯听得浑身直哆嗦,“生孩子居然会痛成这样吗?” 齐修述也满脸的不自在。 作为过来人的秦臻拍拍小姑子不住轻颤的手背,“不是谁都觉得痛得厉害的,这得看个人的体质。比方说,有的人痛得厉害,有的人却觉得这根本就没什么。” 齐练雯苍白的脸色有所好转,她好奇的问自己的嫂子,“那你当时觉得怎么样?是痛得厉害还是没什么感觉?” “还行吧……”秦臻听着里面的惨叫声,皱着眉头说,“你也知道我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那时候我一心就想着尽快把念哥儿生出来,哪里还记得痛不痛的。” “嫂嫂,你受委屈了!”齐练雯想到若非自己被别人蛊惑,二嫂也不会在道君观被人绑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头。 秦臻不愿意在谈那些影响她心情的往事,再一次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背转头问自己的丈夫,那产妇的丈夫找到没有。 秦臻也是女人,知道自己在产床上挣命,丈夫却不在外面守着的苦楚。 “修述领着的护卫已经把整个圩市都翻遍了,没找到这沈娘子的相公。”齐修远的语气有些低沉,面上的表情也有几分严肃的味道。 ——刚刚进里面帮忙的丫鬟问到了这产妇的姓氏。 秦臻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你的意思是……” “这沈娘子很可能被她的相公给抛弃了。”齐修远叹了口气说。 秦臻和齐练雯几乎无异口同声地问:“抛弃?!沈娘子都替她相公生俩孩子了,她相公还要抛弃她?” “对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理解。”齐修远脸上也浮现困惑的神色。 “这么说,我们只有等沈娘子把孩子生下来,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秦臻又看了眼不住有嘶喊传出的船舱,若有所思的问道。 齐修远点了点头。 沈娘子生孩子一直生到月上中天,才精疲力竭的娩下一个皱巴巴的小女婴。 重重打赏了产婆后,齐修远一家才就着皎洁的月光,乘坐另一艘船回家,那刚生产完,就晕厥过去的产妇和她的俩个孩子也暂时跟着齐修远一行回了齐家大宅。 听说女儿女婿救了一个被丈夫抛弃的产妇的秦氏夫妇特意过来了一趟,秦母夸奖女婿说他们做得好,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这是再为她的小外孙积福。 秦父秦母离开后,秦臻捏着儿子的胖脸蛋磨牙说:“自从有了这个小混蛋,我在阿娘心里的位置就不停的往后靠了。” 齐修远看着妻子脸上甘之如饴的笑容,刚想要揶揄两句,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丫鬟过来告诉齐修远夫妇那位姓沈的产妇醒过来了。 秦臻立马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说:“快带我过去,我要立刻见她!” 在齐家大宅的客房里,齐修远夫妇看到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可怜的女人,她的儿子就趴在床头小心翼翼的和她说着话,一个小襁褓放在她的旁边。 见救命恩人过来的沈娘子连忙挣扎着想要下床给秦臻行礼,秦臻不是个在乎虚名的人,连忙疾走两步按住了沈娘子欲起的动作,“你刚刚才生产,身体虚弱的很厉害,怎么能向我行礼?!” “感谢您的宽宥,只是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若非贤伉俪伸出援手,如今我已经扔下俩个可怜的孩子撒手西归了!” 齐修远夫妇拗不过沈娘子的坚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毕恭毕敬的给他们行了礼。 不止是她,就连那个让齐修远和秦臻很是触动的小男孩也被他的母亲提溜了出来正式给他们见礼和表示感谢。 ——与此同时,沈娘子也把小男孩的名字告诉了齐修远夫妇。 小男孩姓徐名扬,沈娘子叫他扬哥儿。 一直到扬哥儿也行了礼,并且被秦臻和齐修远夫妇扶起来,强撑着的沈娘子,才敌不过满身心的疲惫,重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眼瞅着沈娘子睡着的秦臻自然不忍心再把她叫起来,径直问扬哥儿要不要先和他们去吃点东西,再来陪他的母亲。 秦臻一问,徐扬的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 秦臻噗哧一笑,忍不住笑弯了一双明亮的大眼晴。 扬哥儿被她逗弄得耳根子都红了,抿着小嘴巴说他要守着自己阿娘哪里也不去。 扬哥儿的选择让秦臻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慈爱,她没有再坚持自己原来的说法,而是温柔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阿娘,可你阿娘更不忍心看着你饿肚子,乖孩子,要不这样吧,我让人把食物放在门口,你要是想吃就到外面来拿——我向你保证,你阿娘所在的这个房间除了你的允许以外,我们谁都不让人进去。” 作为一家之主的齐修远也在旁边做认真状,表示妻子的说法一定能够得到有效执行。 夫妻俩的态度让扬哥儿瞪大眼睛,他来回看着两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充满着不可思议和震惊。 “怎么啦?”秦臻含笑问他。 扬哥儿掩饰性地低下头,刻意用一种孩子的天真口吻说:“我的阿爹和阿娘可从不像你们这样顺着我。” 秦臻听到这话不由得又是一乐,“所以他们才有资格做你的阿爹和阿娘啊。” ——只有亲生的父母,才能理所当然的严格对待自己的孩子而没有丝毫顾虑。 因为拗不过倔强的扬哥儿,秦臻只能安排两个丫鬟交替着服侍他和昏睡的沈娘子,这才和丈夫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79章 善因 沈娘子睡了一个黑夜加白天才清醒过来。 途中,她只是迷迷糊糊的被丫鬟们喂了几口热乎乎的肉汤。 至于扬哥儿却是整整一晚没有阖眼,第二天才胡乱蜷缩在母亲床下的踏板上眯了会眼睛。 齐修远等人知道他的举动后,很是为他的孝心动容——而秦臻更是觉得自己又见到了一个念哥儿,不由得对扬哥儿充满好感。 沈娘子是知书懂礼之人,甫醒不久,就托了丫鬟表示要见这宅子里的当家主母。 秦臻对她也是好奇,毕竟不是谁都像她们这样,即将生产还在外面挣扎求生,因此听沈娘子说要见她,就二话不说往沈娘子所在的房间去了。 秦臻不是此间人,虽然已经恢复前世记忆,但到底对这世间的尊卑礼法无甚看重,沈娘子说要见她就没有丝毫犹豫的过去了。 沈娘子看到秦臻,连忙将怀里的女婴重新放回摇篮里,挣扎着欲从床上下地,被秦臻按住了身体,“别动,你现在身体还虚得厉害呢,哪里能随便乱动。” “不向恩人叩拜大礼,民妇实在是惭愧难当。”沈娘子即便被秦臻阻止,还是坚持的趴伏在锦被上给秦臻行了一礼。不止是她,就连扬哥儿也随着母亲向秦臻叩拜。 秦臻手忙脚乱地把她们母子搀扶起来,又往沈娘子背后塞了好几个靠枕,让她能够靠得舒服一点。 沈娘子母子用充满感恩的眼神望着秦臻,恨不能再对她行上一次大礼。 秦臻被这母子俩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连着说了好几句勿需多礼都行不通后,只能佯装出威胁的口吻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类繁文缛节,你们再这样下去,就别怪立马走人。” 沈娘子母子听秦臻这么一说,才把刚才那副感恩戴德的神情收敛起来,但扬哥儿还是坚持拖了有他那么高的椅子送到秦臻面前,恭敬的请她入座。 秦臻看扬哥儿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自然不忍心拒绝,于是口中说着谢谢坐了下来,算是生受了对方这一腔浓厚的感激之情。 扬哥儿却没想到秦臻会对他一个孩子说谢谢,一时间眨巴着大眼睛竟然有些失神。 “咳咳……”这时候沈娘子突然捂着嘴唇咳嗽数声。 扬哥儿浑身一个激灵,醒过身来扭头重新又趴回母亲床头。 秦臻没有注意到扬哥儿的异样,很是温柔地对沈娘子说:“你有个乖巧听话的好儿子,真希望我的儿子长大后也会向他一样懂事。” 沈娘子脸上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任是哪个做父母的遇上这样的孩子,都是他们的福气……可是……咳咳……”沈娘子又咳嗽数声,“遇上民妇这样的阿娘,却是这孩子的不幸啊。” 秦臻怔愕地看她,“沈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沈娘子叹了口气,“民妇这次把夫人您请来,除了是感激您对民妇的救命之恩外,就是……就是希望能够恳求夫人一件事。” 秦臻见她满脸悲伤凄苦的模样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你说吧。” “民妇这次身子大损恐怕没几年活头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沈娘子削瘦苍白的手颤颤的抚上儿子的头,“还请夫人开恩,能够收留民妇母子三人,民妇来世毕当结草衔环,以报夫人大恩大德。”说着又是要挣扎着想要下地磕头。 秦臻见状连忙起身再次将她按住,“沈娘子不必行此大礼,咱们能够在圩市遇上也是有缘,如果沈娘子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住下来吧。” 听到秦臻愿意收容她们母子三人,沈娘子的眼睛里顿时流出喜悦的泪水,连说愿意卖身与秦臻,从此就在齐家做个妈妈服侍秦臻。而她的儿女以后自然也为秦臻的儿女们牵缰执蹬、做牛做马。 秦臻对扬哥儿充满好感,哪里忍心就见他跟随母亲入了奴籍,连忙道:“有道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听娘子谈吐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生,既如此,又怎么忍心儿女往后为奴为婢仰人鼻息?” 从听到母亲说让他们做牛做马就垂下眼帘藏住脸上表情的徐扬听到秦臻这番话倏然抬头,稚嫩瘦削的小脸上更是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就是沈娘子自己也没想到秦臻会这样为她们母子考虑,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怔忡的味道。 秦臻见她们着实可怜,如今又惶惶不安的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哪里忍心,自然柔声宽慰道:“刚我已经说了,能够在圩市救下沈娘子也是缘分,我家不说大富大贵,但养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我知沈娘子心中悲苦,也不问你出生来历,往后就好好在我家住下,抚育教养孩儿长大如何?” 沈娘子眼眶盈盈有泪,她哽咽着声音道:“民妇没什么不能告诉夫人您的……民妇出生于千山府的一个小县城,父亲于建宁十三年中了举人之后就屡考不中,后来索性断了这念头,入了家乡县衙得了个不入流的官职,虽是吏员,但也称得上是官家人了。因民妇父亲只得民妇一个女儿的缘故,自小把民妇充作男儿教养,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待得民妇及笄,就将民妇许给了这百川府湖光县的一个远房堂侄。民妇堂兄在百川府也算有些名头,对民妇也是极好,民妇嫁了堂兄转年就生下了扬哥儿——”沈娘子用慈爱的眼神瞅了眼自己的儿子。扬哥儿脸上也露出孺慕的表情,只是眼神却没有和沈娘子对视。“只是好景不长,民妇相公家的产业被他兄弟觊觎,民妇相公念及兄弟之情不忍骨肉相残,特特亲往兄弟家商谈一二,希望能取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却不想,民妇那小叔子包藏祸心,面对民妇相公的好言相劝居然动了杀机!将民妇相公砍下头颅——又派人过来追杀民妇和民妇的孩子……可怜民妇即将生产却要受此颠沛流离之苦……”沈娘子捂住眼睛痛哭失声。 扬哥儿瘪着小嘴巴,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别哭。 秦臻看着这一幕真真是气得咬牙切齿,“你那小叔子实在该杀!”如今踏上修行道的秦臻一发怒顿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数分,“你把他的茗姓告知于我,我定当帮你出这口恶气!”怎么说她丈夫在这百川府也算有点小势力,对付一个寻常百姓自然可以称得上是轻而易举。 沈娘子听到这话泪眼婆娑,直道能得蒙夫人搭救已经是感激不尽,实在不愿夫人在为她们家的私事操心。 秦臻见她坚持,自然也不好强求,只能对沈娘子这样说道:“我不知你有何顾虑不愿向我求助,不过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向我提出来,我定当设法为你们报仇雪恨。” 沈娘子对此感激不尽。 自此,这位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沈娘子和她的两个孩儿就在这齐家大宅住了下来。 周妈妈的父亲也是举人出身,听了沈娘子的身世很是同情,对沈娘子母子三人也是多有帮扶。 沈娘子一家在齐家大宅自然是过得如鱼得水很是舒畅,就连眉宇间的凄恸之色也减弱了几分。 不止是她,就连扬哥儿也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生有缘,他对秦臻充满着好感和依赖,居然除了服侍照顾自己坐月子的母亲外,就成了秦臻的小尾巴,时不时的跟在秦臻后面打转。 这样的扬哥儿更是让秦臻想到了自己那已经离开的儿子,对他的感情自然又浓厚了几分。 如此,见这两人的相处,真可以说是不是母子甚是母子了。 而沈娘子也不觉得秦臻是夺了她的儿子,很是乐见其成,时常把儿子推到秦臻这边来言称:如今她因为坐月子的缘故无法挪动,只能暂时由自己的长子来服侍秦臻,以作感恩之情。 秦臻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沈娘子那边不来找扬哥儿回去,就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扬哥儿在秦臻这儿呆的久了,不但和齐修述兄妹混得极熟,就是齐修远也对他也颇有几分另眼相看的味道。 不止如此,秦臻刚生出来还未满周岁的那个小乖乖对扬哥儿也十分上心,一刻钟不见就要寻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扬哥儿就开始叫念哥儿弟弟了,对念哥儿的照顾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要甚上几分。 一次偶然,他更是脱口叫了秦臻一声阿娘。 当时齐练雯也在场,听扬哥儿这样一叫,忍不住就是一声感叹:“难道哥哥和嫂嫂注定该有个义子陪伴在身边尽孝吗?” 秦臻更是一把将扬哥儿搂入怀中,欢喜不迭地对后者说:“你这声阿娘我可就真受了,待会我就去找你亲阿娘,问她愿不愿意让你给我做个养子,常伴身边。” 情不自禁叫了声阿娘的扬哥儿被秦臻抱在怀中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里也闪过浓浓的惶恐和不安之色,直到秦臻用充满快活的语气问他愿不愿意做个养子常伴她身边他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不过他即便是再想做齐夫人的养子也不能说出来,只能等……等他母亲的决定。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 扬哥儿带着满心的惶恐之情,跟着秦臻去了沈娘子现居的房间。 沈娘子听到秦臻的来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生怕自己应慢一句,秦臻就反口不愿意扬哥儿做她的养子了。 征得沈娘子同意的秦臻很是高兴。 对认亲这件事十分看重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开春而异常忙碌的丈夫——说她想要收扬哥儿做养子。 齐修远对妻子的想法可谓是了若指掌。 他理解妻子思念儿子又对儿子满怀愧疚却无从弥补的痛苦心情。 正是因为懂,他才不忍心拒绝满腔期望的妻子,因此在面对妻子充满希冀和渴盼的眼神时,微微一笑道:“这也算是你们的缘分,既然要认作养子,那么就大办吧。” 没想到丈夫这么好说话的秦臻弯了弯眼睛,“相公你就放心吧,我虽然十分喜爱扬哥儿,但也不会本末倒置的越过咱们自己的儿子去,我知道等他长大后该怎样做。” 齐修远含笑点头,半是揶揄半是提醒地说了句:“总算你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呀,我就是忘了你也不会忘了咱们的儿子啊!”秦臻没有听出齐修远的话外音,很是气恼地跺了两下脚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书房找周妈妈商量办认亲酒的事情了。 齐修远看着妻子急匆匆的背影,无声的轻叹一口气,“我就怕你本末倒置,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啊。” 半个多月后,沈娘子出了月子,在众多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秦臻收了徐扬做养子,以后秦臻驾鹤仙游,他也能得到秦臻嫁妆的一部分。 徐扬在司仪的引导下给秦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秦臻亲自给徐扬里外换了身新衣服,又送了他一块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挂在脖子上,这才算认亲仪式正式礼成。 虽然秦父秦母很不乐意女儿收什么样子但却拗不过女婿对女儿的无条件纵容,只能捏着鼻子过来参加认亲的喜宴。 不过两老人虽然过来了,但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甘愿。 秦母更是仗着与女儿关系亲厚,又坐在女儿旁边的缘故,一把揪着她大腿的一块软肉小小声的用不悦的语气问她没事有事干嘛要认个养子过来和她的小乖孙争家产,要是这叫徐扬的小家伙长大后对弟弟起了异心怎么办?你可别忘了他们家从根子上就坏透了! 秦母也是个爱听八卦的,自然从齐家的人嘴里听说过徐扬的叔叔把他家产业尽数夺去,还砍了他爹的头颅,又把他们母子三人追杀的抱头鼠窜的故事。 “歹竹里面未必就出不得好笋,我可以向您担保,这是个好孩子。”秦臻大腿虽然被秦母揪得生疼,但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凑到自己阿娘身边很是保证了一番。 秦母对秦臻所说的保证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想要从她亲外孙口里夺食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眼瞅着女儿这些日子因为那叫宝宝的孩子离去而郁郁寡欢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懒得搭理了,秦母就只能暂且忍耐……等她的小外孙和女儿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后,在和相公撺掇着女婿把这所谓的养子给发配到别的地方去——最起码的不能再抢她乖孙孙的好处。 秦臻可不知道自己母亲在盘算着这样的主意,她心满意足的看着穿着一身崭新锦衫满眼孺慕往她这边看来,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 上辈子的她不是个好母亲,胆小又懦弱,还没办法接受现实……受了点委屈就二话不说的自尽……这样的她,别说外人,就是她自己都看自己不起。 如今,念哥儿已经离开,回到那个无亲无故的世界,她即便是想要挽回点什么也做不到…… 想到儿子那一声声充满着不舍的阿娘,秦臻的眼眶不由得就有些湿润了。 而被大家众星拱月般拱卫在宾客们中间夸赞的徐扬一眼就看到自己新任的养母满眼温柔和慈爱的注视着自己,眼睛里带着喜悦的泪花,他早已经冷得瞧不见一丝热气的心口也重新有了温度。如果不是大家正包围着他不放,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养母身边去,告诉她,他不会辜负她对他的厚爱……他一定会好好的孝顺她,好好的保护她! 认亲仪式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开后,沈娘子一脸心满意足的抱着小女儿回去了。其间,她没忘记摸着儿子的头,一再叮嘱他要抱持着一颗感激的心,好好的报答镇守大人和镇守夫人的大恩大德。 扬哥儿垂下眼睑,恭恭敬敬地点头应诺。 秦臻听了沈娘子的话却觉得有些不中听,“我收了扬哥儿做养子可不是图他以后的报答,而是真心的喜爱他。” 沈娘子脸上露出一个腼腆而真诚的微笑,“夫人,民妇知道您对扬哥儿的心,也发自内心的感激,只是,若未蒙您和镇守大人伸出援手,民妇母子三人已经被民妇那狠心的小叔子杀了个精光,民妇母子因为贤伉俪才险险能够得以存活,如何能不时时刻刻的感佩于心,心心念念着往后要好好报答两位?” 秦臻对着时刻惦记着报恩的沈娘子很是无奈,又拗不过她,只能又瞧着她抱着女儿按着儿子的脑袋瓜重重对她磕头行了礼。 原本对着母子三人很不待见的秦父和秦母见沈娘子满脸感恩戴德的模样和不住朝着秦臻磕头的赤诚态度,反倒对她们观感好了一些。秦父更是压下嗓门对老妻道:“贞娘就念哥儿这一个儿子,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养兄认作哥哥来帮扶以后,倒也不错。” “我就担心那孩子脑后有反骨,以后反客为主。”秦母皱着眉同样小小声的说,“他那叔叔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听我说起过。” “没关系,我问过女婿,那孩子没元核只是个凡人,在我们手上他翻不起浪。”秦父一边宽慰妻子一边说,“你看他瞧贞娘的眼神,是不是充满着孺慕和感恩的厉害?他能够带着身怀六甲的母亲逃到这灵水镇来,瞧着也未必就逊色于那个离开的宝宝,往后有他帮衬着念哥儿,也是一件好事。” 秦母对自己的丈夫向来是颇为信服,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去了对徐扬的猜忌之心,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不过内心深处到底还留着一丝丝因为在乎外孙而滋生出来的警惕。 在秦父劝着老妻放宽心不要多做计较的时候,沈娘子已经换了口风,向秦臻谋求一个差使做做。 用她的话就是实在是没法厚着脸皮在镇守府吃白饭,还说若秦臻不给她找件事情做的话,她这就掩着颜面带着女儿悄然离开。 秦臻见她说的坚决又怕她把自己新收的养子也带走,只能满脸无奈的问沈娘子有什么擅长的手艺,她好替她安排。 沈娘子感激涕零地又要磕头,被秦臻用力一把拽了起来,“如今我已经是你儿子的养母,你再这样做可是打我的脸了!”刚才那一跪不好避,这一跪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接下了。 知道秦臻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沈娘子眼前一红,她不再坚持着要给秦臻磕头,而是双手放在腰间敛衽施了一礼,表示她以后再不会做出这种让秦臻为难的举动。 秦臻听她这么一说很是高兴,“我最讨厌的就是磕头虫,哪怕是因为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为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也不喜欢,以后我是扬哥儿的养母,你也别再喊我夫人了,叫我一声贞娘就行——我们当朋友亲戚走动吧。” 沈娘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惶恐而犹豫。 秦臻满眼无奈地看着她解释道:“我也是为了给扬哥儿拔身份,如今他做了我的养子,你这个做亲娘的还毕恭毕敬的唤我一声夫人并且向我磕头行礼,你觉得这镇守府里的人,会尊重他这个二少爷吗?” “二少爷?”沈娘子惊讶的重复,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位镇守夫人的儿子还未满周岁吧?!难道仅仅因为她的儿子是养子就要排在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后面,还要叫他一声兄长吗?沈娘子的神情不由得有些难看。 秦臻的脸色也有些微变,她沉默片刻,才在沈娘子母子俩个不解的眼神中,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地说:“这府里原本还有一个大少爷,只不过如今回家了,他人虽然不在,但家里人还是都记着他的,因此,我才决定让扬哥儿行二。” “原来如此。”沈娘子母子俩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为提到儿子的缘故,秦臻的心情有些糟糕,她皱了皱眉头,没心思再讲儿子以前的事,又问了句沈娘子想要做份什么活计,还说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最擅长什么。 沈娘子眼中闪过异色,面上却是充满感激地道:“回夫人的话,民妇没什么别的手艺,就是在煲汤上还有几分称道——民妇的母亲也煲得一手好汤,民妇都是跟着她学会的。” “既然这样,那以后你就去厨房工作吧。”秦臻二话不说地出口安排,又担心沈娘子以为自己不重视她的这门手艺,又想了想道:“今晚你就给我们煲上一瓦罐汤送上来吧,到时候咱们都尝尝你的手艺。” 总算是顺顺当当的走到这一步的沈娘子只觉得一副重担从肩膀上悄然滑落,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对着秦臻再次敛衽施礼,信誓旦旦的保证定不负秦臻所托。 而她的儿子却在她说出跟着母亲学了一手煲汤的好手艺后,深深的埋下了头。   ☆、第80章 酷暑 沈娘子既然敢夸下海口说她最会煲汤,这手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沈娘子将一瓦罐寿鱼煲端上来,即便是在那百世轮回中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齐修远也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秦臻和齐练雯更是迫不及待的让丫鬟帮她们盛了一小碗上来,用瓷勺舀起一调羹忙不迭送入唇中。 让人无法形容的鲜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与此同时那滑嫩的不可思议的鱼肉也争先恐后落到了舌苔上——秦臻和齐练雯这姑嫂俩个含着这口寿鱼汤几乎舍不得咽下去,而她们夸张的表情也彻底勾动了齐修远兄弟俩个的食欲,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们也让丫鬟们盛了一碗寿鱼汤上来。 ——期间,齐修远状似不经意的瞟了眼赵管家,见赵管家不着痕迹地轻轻摇头才把捏在手里的汤勺送到口里去尝味道。 两人在喝了一勺寿鱼汤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惊叹起来——齐修述更是破天荒的和沈娘子说了一句话,“就夫人你这手艺简直能和皇宫里的御厨相媲美了!” 沈娘子闻言,腼腆摇手道:“您真是太过奖了——事实上,民妇除了煲汤什么也不会。” “这一手煲汤的绝艺已经很让人惊叹了——”秦臻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捡到了个宝,语气里充满兴奋的味道。“要是还会别的,让其他的厨师怎么活?” “二嫂说得对,徐夫人,你这一手煲汤的手艺还真是绝了,我们能喝到实在是幸运,可就别再过谦了。”齐练雯是彻底被这一瓦罐汤收买了。 齐修远也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错。 被秦臻压着肩膀强行坐在她身边的徐扬却十分的安静,脸上没有半点为母亲骄傲的表情。 自从沈娘子大显身手后,秦臻就干脆把炉灶上面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沈娘子,还给她开出了十分高的月例。 再加上沈娘子又是个温柔愿意忍让的性格很快就跟齐家人打成了一片,齐家人也开始习惯每天临睡前送到面前的这碗汤——都觉得自身气血都被沈娘子补健旺了不少,对她很是感激。 这天晚上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又在灶上煲了汤的沈娘子一面拿手绢揩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和旁边胖胖的厨娘交谈——两个人都谈得很投机。 叩叩叩。 厨房的门板上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沈娘子和胖厨娘回头一看,就瞧见一个穿着锦衫的小少爷正抿着嘴朝她们看来。 沈娘子脸上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一边拿围裙搓去手上的油污一边满面不安地问他:“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陪着夫人吗?怎么上阿娘这儿来了?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情?” 胖厨娘连忙安慰她说二少爷乖巧听话的很,绝不可能惹是生非。 可沈娘子还是有些不安,拎着儿子就去了厨房后面齐家自己打理的菜园子里。 一到菜园子里,沈娘子脸上的焦急之色就消失无踪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问他找她有什么事情。 徐扬把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母亲……收手吧,这些日子齐家人对我们还不算好吗?你怎么忍心下毒害他们?” “别以为你叫我一声母亲,我就真的是你母亲了。”沈娘子嘴角泛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我为什么要收手?他们对我再好也杀了我的相公!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父亲——我为什么要收手?” 徐扬脸上的表情闪过难堪,他抿了抿唇角,咬牙说:“我不管你心里有多大怨气,总之……总之你不能再对他们下毒!若是你再这样做的话……那、那我就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其实不是我儿子?那悲惨的身世也是欺骗他们的?我知道你贪恋你那位好养母给予你的亲情,但是,我下的这毒又对你那位好养母没什么效果——你何必这么紧张?” “如果没有我那位好养母,你根本就连门都进不来!”徐扬俊秀的小脸上满是不服,他压低嗓音警告道,“我希望你能够惜福一点!” “你希望我惜福?我还希望我自己有资格能够惜福呢!”沈娘子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次出来是服了毒药的!要是在限定期间里没有把任务完成——你是想被绞肠丹活活疼死吗?” 被沈娘子一提醒的徐扬脸色顿时有些惨白。 不管面上怎样像个小大人,心里归根究底都还是一个年幼的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齐夫人确实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上回是我的丈夫听从少主的吩咐做了错事,才会把怀胎十月的齐夫人绑到山洞里去囚禁,他的行为确实不可取,可是……这回我也挺着个大肚子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哪怕她对我再好,我也还给她了!”沈娘子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残酷的味道:“她的丈夫害我失去了相公,变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寡妇,既如此——我自然也要一报还一报的让她也尝尝这做寡妇的滋味!” 这些日子秦贞娘所过的日子可谓是大大的刺激到了她,凭什么?凭什么她们都是女人,日子却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凭什么?凭什么她小小年纪就要依靠自己艰难求存,及笄后嫁给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冷漠丈夫?这齐夫人却能幸幸福福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倍受丈夫的疼爱?甚至她的父母都可以抛下自己的产业跟随她的脚步来到她所在的地方陪着她落居?! “你不能这样对她,”徐扬被沈娘子脸上的狰狞吓得浑身战栗,他咬着牙强撑着不落荒而逃,“就算我不是你的儿子,她对我再好你也无所谓……可她对你女儿也不错啊!还亲自给你女儿做衣服哄她睡觉!” 没有女儿的秦臻确实把沈娘子的女儿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 “我没有让她做免费的保姆!”沈娘子冷笑着说:“她自己要作践自己由着我摆弄又怪得了谁?!” “如果她知道你对她是这样一副蛇蝎心肠,绝不可能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徐扬气恼地说:“她才是一个好母亲,不像你一样,连自己的儿女都能够拿出来博取同情!等玟姐儿长大后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阿娘……你觉得她会怎样看你?!” 沈娘子可以不在乎徐扬厌憎鄙夷的眼神,却没办法接受自己亲生女儿的! 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她可以面不改色的利用她,可这些天相处的日子久了,却让她深刻的明白这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生命的延续! “不要让玟姐儿对你失望!”徐扬见沈娘子的眼神有些动摇,连忙趁热打铁。 良久沈娘子才用冷冰冰的语气道:“少主派了这么多人来这灵水镇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任务回去,可见这齐修远也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过没关系,反正少主也只是吩咐我们把齐修远的元核给毒废了——而不是要杀了他——饶他们一命也未尝不可!” 做梦都没想到沈娘子真的会听他的话放灵水镇这齐家人一条活路的徐扬险些没喜极而泣! 要知道这位可是整个百川府都赫赫有名的毒娘子,只要她想要对哪个人下手,那个人就注定会被她给活活毒死! 沈娘子看不惯徐扬这惊喜的表情,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她皱了皱勾画的纤细动人的弯眉,突然变了脸色,提着裙子蹲到徐扬面前,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说:“阿娘也知道你舍不得阿娘,可阿娘还有正事要做,你养母也对你疼爱有加,你就乖乖的别闹脾气,快回到她身边去吧。” “……”徐扬脸色骤变的看着沈娘子这副慈母表情,只觉得鸡皮疙瘩不停的往身上爬。 “智童子,我知道这齐夫人对你很好,但是你也要知道什么叫分寸,少主我们确实能够糊弄一二,但是……你可别忘了他后面站着的是谁!” “……你放心吧,我会辅助你把事情办完的。”徐扬板着一张俊秀的小脸,面无表情地说:“不管怎么样,少主都是齐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那养母的好丈夫确实不应该觊觎更不应该想着掠夺!” “你知道就好!”沈娘子满意的拍了拍徐扬的脑袋瓜,目送着他转头离开了菜园。 沈娘子在煲汤上的绝艺就如同夜晚会放光的萤火虫一样绚烂夺目,再加上秦臻又是个喜欢夸耀自家人的,很快周遭的邻里好友们就都过来向秦臻讨人——就连县里也有人提出了要求——希望也能够去他们家大展一回伸手,并且请沈娘子上门也教上他们家的厨子一教。 尽管沈娘子现在寄居在自己家,秦臻却不愿问都不问一声的就自己做主。 因此她把沈娘子找了过来问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沈娘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显然,她没想到秦臻居然会过问她的意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虽然没有签卖身契,但也算是秦臻手下的仆婢了。 这样的尊重对一个永远都只会服从再服从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和不习惯。 不过……为了自己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沈娘子绞着手里的绣帕,吭吭哧哧地说除非夫人坚持要她过去,否则她一点都不想到别人家里去做厨娘——说她会感到害怕。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秦臻自然不好意思再勉强对方,更何况她来自于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实在是无法接受把人像物品一样送来送去。 因此她很干脆的拒绝了那些想要把沈娘子请过去教学的人,不过因为丈夫是灵水镇镇守的缘故,她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在拒绝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只要愿意学的人都可以到齐家来,除了秘制的配方,沈娘子无条件传授她那一手叫人拍案叫绝的手艺。 而这个附加要求则是沈娘子自己提出来的,沈娘子这样和秦臻说:能够得到镇守大人的庇护是他们母子三人三生修来的福气,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而让镇守府的名声有所损害,她就无颜再在这儿住下去了。 沈娘子的善解人意让秦臻十分感动,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是亲厚几分。 安谧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炎夏。 秦臻是个怕热的人,哪怕家里摆了许多冰盆依然热得够呛。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和丈夫一起修炼,也不知道齐修远在哪里弄来了一本《寒冰诀》让她试着修炼。 这《寒冰诀》哪怕秦臻没什么天分练不到大成,但也能让她在炎热的夏天不那么难受。 再加上这里又是水乡,比起别处的温度到底还是要低上几分,这才让秦臻幸运的熬过了夏天最炎热的那一段。 亲爱的冰箱! 亲爱的空调!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做梦都在想着你们啊! 秦臻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一面拿团扇给自己扇风,一面听周妈妈给她汇报这半个月的收入和支出。 ——在石桌的旁边摆着一个小摇篮,摇篮里是一个穿着蓝褂子的小男婴。婴儿此刻正咧着嘴舞着一个挂满铃铛的银脚镯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婴儿语。秦臻想到他的时候,会帮他推一推摇篮,每次都能换来小家伙更开心的笑容。 周妈妈知道自己的女主人十分怕热,因此说话也尽量的言简意赅。 秦臻边听边给自己扇风,偶尔还会用毛笔计算两笔。池塘里的青蛙和癞蛤蟆在呱呱的叫。 如果是没有恢复记忆前的秦臻用毛笔写字简直就是个惨不忍睹的悲剧,不过如今恢复了记忆的她反倒写得一手娟秀端方的簪花小楷了。对此秦臻十分嘚瑟,觉得前世没了记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古代闺秀应该学会和知道的东西,她虽不算全部知道可也晓得了个七七八八。这对于她融入这个世界有着极好的效果。 在秦臻和周妈妈主仆两个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从秦家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一个丫鬟亲自捧着一盏汤送了过来。 秦臻看了就觉得喉咙烫得慌…… 现在人都热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喝热汤。 她刚想要拒绝,那丫鬟已经献宝似地告诉她这是沈娘子新发明出来的凉汤既补身又解渴。 秦臻听丫鬟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让前者把汤品端了上来。 手刚一接触到瓷罐就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凉意,秦臻忍不住将汤罐捧了送到热得发红的脸颊上贴了贴,“哇啊,真的很凉快啊!”连忙把汤罐放到桌子上掀开,用绘有花纹的瓷勺送到嘴里含吮了一口。 带着点酸甜味道的冰凉甜汤登时让秦臻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美目。 “沈娘子真的是太厉害了,这凉汤好喝极了,周妈妈,待会儿你可别忘了自己也喝上一盏!”她一面吩咐提醒着周妈妈,一面又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对了,赶紧的,让沈娘子在做几碗送到镇守府去——四小姐那边也别忘记。” 丫鬟眉开眼笑地对秦臻道:“夫人,沈娘子已经吩咐过奴婢们,奴婢们都已经送过去了。” “沈娘子想得可真周到,”秦臻感慨了一句,“还有扬哥儿,扬哥儿你们也得给他送一盏,沈娘子公私分明的厉害,如果我不提的话她肯定不会给扬哥儿送。” 为了徐扬的学业能够跟上,秦臻特特给他请了一个夫子教他继续读书,如今就在外书房。 丫鬟听了连忙蹲身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看着秦臻吩咐丫鬟去给徐扬送汤的周妈妈面上很有几分动容的说:“夫人对二少爷可真好。” 简直就关心的和亲儿子没什么分别了。 “他现在也算是我的儿子了,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秦臻失笑摇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将汤罐凑到摇篮旁边,从罐子里舀了一勺子凉汤要往儿子嘴里送。 周妈妈见状连忙制止道:“夫人,小少爷现在除了奶水可什么都不能吃……这东西又凉得很,您千万别忘他口里喂。” 秦臻闻言只能把递过去的勺子又收了回来咬入口中,含含糊糊地对着小脸红彤彤的儿子遗憾的说了句,“儿子呀,你可要快点长大啊,瞧瞧,现在天都热成什么样了,你却只能喝乳娘的奶水。” 周妈妈失笑地看着自己的女主子,哄劝道:“等小少爷再大点就能喝啦,小孩子不愁长,很快就长大了。” 孩子都生了却还被人哄的秦臻脸上一红,连忙又坐直了身体,继续做出一副算账的样子。 周妈妈眼神温柔的望了眼自己的女主人,主仆两个又你一言我一语的算起了帐。 等到她们把账算完,齐修远和齐修述也回来了。 他们忙碌了一整天疲惫的厉害。 秦臻连忙吩咐丫鬟端水来给他们洗脸和捧上凉茶。 齐修远爱极了妻子因为他而忙得团团转的模样,问她孩子今天乖不乖,她又做了些什么? 秦臻笑靥如花的和他说了,其间特特夸奖了一番沈娘子发明的凉汤,强烈要求今晚还要上桌。已经从外书房回来的徐扬闻言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齐修远努力奋斗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让妻儿过得平安喜乐吗?因此很是愉快的答应下来——还特意让赵管家打赏沈娘子。 对妻子来说沈娘子是谈得来的友人,对齐修远而言却只不过是一个还没签卖身契的寻常仆婢罢了。 秦臻眼瞅着赵管家吩咐一个小厮去送赏赐,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觉得这和侮辱没什么区别,不过与前世融合后的记忆却告诉她这样才是正确的。 用完了晚餐,齐修远和秦臻回了卧房。 夫妻俩个愉快的唠叨了一会家常,又逗了逗儿子,这才躺倒床上睡觉。 也不知道齐修远哪里来的精力,明明回来的时候还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一到床上就变得生龙活虎。 秦臻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压倒了,因此又是半夜的被翻红浪。 第二天秦臻自然就起晚了。 作为过来人的周妈妈听夫人的两个丫鬟说夫人起晚了,登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脸面发红的吩咐厨房给秦臻上了一碗养生粥。 说来也怪,秦臻刚把那养生粥送入口里就吐了个精光。 周妈妈几乎是弹跳而起——惊喜万分地躬身搓手望着自己的女主人,声音异常关切地问道:“夫人,您该不会是又有了吧?!” 难道这是三年抱俩的节奏?! 秦臻脸上的表情一呆,直觉回了个不可能! 她出了月子还没几个月呢,怎么可能又怀上?! 就连上辈子也没有——等等! 吐得撕心裂肺的秦臻倏然抬头,上辈子的齐修远这个时候早就在阎王殿落居了,怎么可能让她怀孕——又不是鬼胎! 秦臻先是本能的吐糟了一两句,但很快的娟秀的脸上就变得气恼起来! 不会吧! 她才摆脱了整整十个月的监禁又要再来十个月?! 秦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起来,与此同时更是把齐修远翻来覆去的骂了个底朝天! 要不是那混蛋管不住自己她又怎么会受这罪过?! 看着周妈妈满脸喜悦的表情,秦臻皱着纤细的蛾眉说:“妈妈,您该不会是忘了那老大夫是怎么叮咛咱们了吧?我这两年都不适合怀孕的!” 听自家夫人这么一提醒,周妈妈脸上的欢喜表情登时就消散无踪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夫人这次生产身体亏损的厉害,老大夫三番五次的叮嘱这几年绝不能再要孩子啊! 想到这一点的周妈妈连忙提议尽快把男主人从镇守府里叫回来。 秦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心里异常烦躁的挥挥手,随口说了句你快派人过去吧! 周妈妈连忙跑出了卧房,很快整个齐家大宅的人都知道才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的齐家二少夫人很可能又一次怀孕了!   ☆、第81章 惊疑 秦臻有可能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齐家三兄妹的耳朵里。 齐练雯因为就住在家里的缘故是第一个知道秦臻怀孕的人。 她刚开始的时候激动坏了,但很快就想到了老大夫曾经的嘱托,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从喜悦变成了焦急。 因为十分在意自己嫂子的缘故,齐练雯几乎所有用小跑的撞进嫂子的卧室里。 “嫂嫂,我听说你又有身孕了,这是真的吗?”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们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道君老爷保佑,希望这一切只是嫂嫂你的错觉,”齐练雯双手合十的祷告,“老大夫可是再三提醒我们,这几年不能让你怀孕生子的。” 小姑子语气里的浓浓关怀让秦臻弯了弯眼睛,“在大夫过来把脉前,一切都是虚的——我的好雯娘,别担心,总会有个结果的。” “希望是个好结果。”齐练雯惴惴不安地说。 她十分清楚哥哥对嫂嫂的看重程度,如果嫂嫂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会承受不住的。 事实上齐修远对秦臻的关怀真的超过了一切——听说妻子有可能再度蓝田种玉的他扔下手里的工作,带着弟弟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家。 他也不顾弟妹就在旁边看着,一把攥紧妻子的胳膊,颤声说:“贞娘……你真的……” 秦臻因为丈夫关怀的态度而窝心不已,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世界,丈夫最惦念的却还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她如何不感到高兴和喜悦。 秦臻将手中齐修远的箍攥中挣脱出来,很是的温柔地在回握住,“别担心,周妈妈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等他过来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又有孩儿了。” 秦臻因为齐修远十分关心他的缘故,语气颇有几分轻快,齐修远却紧紧锁住了自己的眉头,“孩儿不孩儿的不重要,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秦臻含笑点了点头。 这时候秦父和秦母也收到了消息,他们兴高采烈的来到齐家,“真没想到我们的女儿这么有福气,居然能够三年抱俩!” 两位老人的脸上是满满的喜悦和得意。 齐修远和妻子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样把真实情况告诉两老——当初未免两位老人担心,齐修远夫妇联手隐瞒了秦臻的真实情况,如今却因为那善意的谎言有几分骑虎难下。 秦父和秦母并不是那等只知道高兴却不懂得思考的人,他们很快就注意到女儿女婿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表情。 秦父扬了扬眉毛,“这三年抱俩可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咱们家又不是没钱,养不活这两个孩子,你们为什么做出这种愁眉苦脸的模样扫大家的兴致?” 在秦父心里没有谁比他的乖外孙更重要,在他看来女儿既然能生,那么自然是多多益善,怀几个生几个。 知道自家岳父有一点重男轻女的齐修远稍作犹豫就把秦臻的真实情况和老大夫的医嘱告诉秦家老俩口。 秦父和秦母就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修、修远啊……你确定你不是在唬弄我们老俩口吗?我明明记得老大夫上回还说贞娘的身子养得很好,家里人确实很费了一番心思!”秦母磕磕巴巴的说,语气里充满着震惊和难过,泪水更是因此而情不自禁夺眶。 秦母因为种种原因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的只生了一个女儿,心里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儿孙绕膝的人——如今女儿明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却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流掉,她如何能够甘心呢? “阿娘,您觉得我会用自己的孩子来唬弄你们吗?”齐修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秦母眼睛里的泪水落得更欢了。 秦父提起桌子上的瓷壶,铁青着一张脸往杯子里倒了半杯余温尚存的茶水,咬牙切齿地道:“话不能说的这么早,也许老大夫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再仔细问问看!”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保住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外孙,这孩子的体内也有着他的血脉呢! 在大家的望眼欲穿中,老大夫背着个红木药箱大步走了进来。 齐修远等人连忙迎了上去,把他请到床上的秦臻面前来。 周妈妈在齐修远的示意中说:“我家夫人今晨刚刚起来就觉得心口憋闷得慌,隐隐作呕的厉害——我们怀疑她是不是又有身孕了,还请大夫您给好生看看。” 老大夫点点头让秦臻把手伸出来。 旁边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连忙往自己的女主人皓腕上搭了一块轻薄丝滑的绸帕。周妈妈赞赏的看她一眼。 老大夫把手指按在秦臻的手腕上,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 全家人屏气凝神的等待着他的诊脉结果。 屋子里的气氛紧绷得吓人。 良久,老大夫将手收了回来,在大家充满紧张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对齐修远这个做丈夫的当家人说道:“尊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任何不适。” 齐修远听到这话先是松了一口大气,但很快又将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那我娘子她有没有……” “按理说应该没有,”老大夫慢悠悠地摸着山羊胡,“但也可能月份还浅暂时把不出来——不管怎么说先往下看吧,至多再过个两个月我就能够确定了。” “怎么还要两个月?”秦父的声音里充满着焦躁的味道,他现在就想要个准确的结果。 秦母也是满脸的失望。 老大夫因为有着一手高超医术的缘故,脾气也不怎么好,被秦父这么一质疑,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一抹挖苦的讽笑,“如果您能把道君老爷请来,我保证他今天就能给你们一个结果。” 秦父被老大夫这样变相的一噎,心里顿时大为光火,一个小小的凡人居然也敢跟他这个修者呛声,实在是有些不知死活。 齐修远瞅着岳父气得眼睛里直冒火的模样,连忙挺身而出打圆场,“还请云大夫不要见怪,我这岳父大人也不过是太担心自己的女儿了。” 老大夫哪怕脾气再怎么暴躁,也要给已有绿阶修为的镇守大人一份面子,因此他板着一张老脸说道:“尊夫人目前情况非常不错,等到二月后,我再过来给尊夫人检查。”说着就要背着自己的药箱子离开。 齐修远连忙让等在外面的赵管家奉上诊金,姓云的老大夫见此情形直接摆手道:“今天我可什么都没做,不需要这么多的诊金,直接派马车送我回去就好。” 齐修远见状连忙说:“若非您的帮忙,我们现在还在胡思乱想,这是您应得的,您可不能不收。” 老大夫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强迫他,因此板着一张脸道:“镇守大人,我行医数十年一直都秉持着一颗医者之心治病救人!该收的诊金,我不会推诿,不该收的,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自打嘴巴的收下——你再这样磨叽下去,就别怪我下次不登你家的门了!” 齐修远见老大夫态度异常坚决,只能无奈作罢,但依然坚持的吧老大夫送到府门口,又趁着岳父不在当场的关口,频频向老大夫告罪——齐修远心里明白,这世上谁都能够得罪就是不能够得罪大夫,否则小命都可能难保。 云老大夫见齐修远不顾他的镇守之尊,不停的为他岳父的冒犯行止道歉,心里也是动容,“今天看在遵守大人您的面子上,我就不再多作计较了,只是你那岳父的嘴实在遭人嫌的很厉害,下次我过来可不想再看见他。” 齐修远见云老大夫主动提出下次还要过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迭声许诺道:“还请您放心,我保证下回您过来的时候不会再看见我那不招您喜欢的岳父。” 齐修远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对他而言岳父远没有妻子重要。 云老大夫很满意齐修远的态度,点点头钻进轿子里,拱手告辞。 把云老大夫送走后,齐修远回到和妻子两人的也卧房,秦父他们还没有离开,还在等齐修远回来。 秦父等人见齐修远过来,连忙围拢到他身边问老大夫后来又说了什么没有。 齐修远自然摇头。 秦父满脸不悦地道:“怎么说我们也是他本人衣食父母,居然对我们这么得不客气!” “谁让你质疑他的医术呢,”秦母是唯一在场能说秦父的人,“这清波县可就这一个老大夫拿得出手,要是他真的跟你计较,不管咱们女儿了,那可怎生得好?” “这大元朝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只要耐心寻访总能踅摸到比刚才那老头更厉害的!”秦父满脸的不服气。他对女婿说道:“修远啊,你好歹也是一镇之守,总不能被一个老头子辖制吧?” 齐修远也不是个喜欢低三下四求人的性格,不过现在就算是想再找别的大夫也来不及去了,因此他只能这样对自己的岳父说:“这世上好大夫确实不少,但愿意背井离乡的却不多。不过我们也的确需要一个常驻家中——毕竟家里现在老的老小的小——这样以后看病检查什么的也方便一些,还请阿爹放心,我会认真派人寻访的。” 秦父很满意女婿的态度,宽慰道:“这一时起的念头,要找个好的自然不容易,不过只要耐心点,总能找到个好的。” ——等到新的大夫过来,又靠在他们门下吃饭,他也就不需要再受这股窝囊气。 见自家大人已经定下了要找一位优秀大夫常驻家中的赵管家等人也十分的高兴,他们也是人,也要吃五谷杂粮过活,平日里因为舍不得钱,身上有些不舒服什么的也就硬捱了过去,哪里舍得看病抓药——如今家里有了自己的大夫,他们这些做仆役的自然也能够跟着受益。 于是事情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开了个头,接下来这等待得两个月秦臻只要是嗅到或者吃到点不如意的东西就会呕吐,到最后居然只能靠清水和粗饼为生——秦臻对此哭笑不得,她望着因为她疑似怀孕又搬回来的母亲说:“难道是上回我怀孕的时候吃那些粗饼吃多了,弄得现在只要怀孕就只能吃这个?” 秦母对女儿的说法大为心疼,连忙安慰道:“哪里就像你说得怎样,你只不过是这回孕期反应强烈了些,和只能吃穷人用的粗饼和清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沈娘子煲的汤你也喝得下几口不是吗?” 她的女儿既然能够三年抱俩,那自然就不是个没有福气的。 秦臻被母亲信誓旦旦的口吻逗得抿嘴直乐,有来上辈子的记忆,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女子能是否有福气十分看重。 不过,能够修炼的女子自然不在其中——毕竟能够在十万名女子中脱颖而出已经是她们最大的福气。 秦臻看着满脸紧张的母亲,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叹。 她知道秦母心里有两个最大的遗憾。 一个是她只生了秦臻这一个女儿,让丈夫家的香火断了根;一个是这唯一的女儿还没有继承丈夫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没有元核不能修炼。 若非兹事体大,秦臻做梦都想着把自己能够修炼的事情告诉母亲。 “以后再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不知道女儿此刻对她充满愧疚的秦母板着脸警告道:“这可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秦臻乖乖的点着小脑袋瓜,表示她记住了——不过在心里却想着,总有一日要让母亲知道自己也是她心里最向往,最崇敬的女修者。 秦父百般期待的好大夫还没寻访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近在眼前。 云老大夫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提了两个月后过来,还没等齐修远派人去请,他已经背着药箱站在了齐家的大门口。 齐修远大为感动,忙不迭地亲自把他迎了进去。 接到消息的秦臻在厅堂里等着他们。 云老大夫甫一进门,就瞧了瞧这厅堂里的人,十分满意没有看到那个碍眼的老头,一撩灰色的袍摆坐到秦臻身边。 ——事实上在今天准备把云老大夫请过来的时候,齐修远特意伙同岳母,想方设法的辅助弟弟齐修述把岳父给忽悠出去了。如今的他们应该在算命馆请里面的瞎子老道给他的俩个小外孙算命呢。 照例是让人惴惴不安的诊脉经过——齐修远看着悠然闭目作一副养神姿态的云老大夫,紧张得差点没休克过去;秦母和齐练雯等女眷除秦臻以外都情不自禁的双手交叉在胸口向道君老爷祈祷。就连扬哥儿也推着摇篮里的弟弟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让人几乎窒息的诊脉工作终于结束了,齐修远没胆子出口去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老大夫,希望他能够给出自己一个如意的答案。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交道,云老大夫已经知道这镇守大人有多么的疼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见他用这样充满着不安和紧张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得就是锊须揶揄一笑,“对别人来说这应该是个糟糕的消息,可是对镇守大人比来说嘛——我就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不知不觉后背内衫已然尽数湿透的齐修远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就这样摔倒在地。 秦母脸上则露出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神色;反倒是齐练雯和周妈妈满脸惊喜的长松了口气。 他一把攥住搀扶他的赵管家,用十分亢奋的语气说道:“快、快付诊金,最高的那一档!还有把库房里的那株五百年的老水参拿出来送给云老大夫。” 对诊金的多少并不怎么在意的云老大夫听到五百年的老水参不由得就猛然蹦了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这老水参也只有在您的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齐修远满脸感激地把丫鬟捧来的盒子和一个重重的大钱袋递到云老大夫手里,“您就好生收下吧,要知道您今天可真帮了我大忙!” 云老大夫见齐修远神色间满是真诚,他到底扛不过五百年老水参的诱惑,略一犹豫就接了过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收下老水参的云老大夫在叮嘱了秦臻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作为清波县最好的大夫,他可是个没得多少空闲的大忙人。 齐修远照例把云老大夫送到了府门口,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模样,云老大夫忍不住的就点了他一句,“男人总是比女人要想的宽一些,也是在你看来能保住尊夫人的性命就是最大的幸事,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并不会在乎,但尊夫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过,你可要好好的安慰她一番,特别是告诉她等她身子养好后,你们还是会再有孩子的。” 从这一番话中不难看出云老大夫也是个疼爱妻子的人。 齐修远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端正态度对云老大夫深深地拱手作了一个色揖,这才回转身形去安慰自己的妻子。 云老大夫没想到齐修远居然会在府门口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阵激动—— 他知道,有了齐修远这个做镇守大人的一番表态,往后那些过来向他求医的人,再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背景对他呼来呵去了,一时间不由得心情大好。 想了又想,才一脸肉疼的从自己的药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绿瓷瓶让站在门口的护卫交到齐修远手里给齐夫人服用,说这丸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调理好秦臻的身体,以达到尽快孕育子嗣的目的。 等到齐修远收到那个瓷瓶,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云老大夫确实把好东西藏得够深,若不是他真想要与对方结交,既恭且敬,对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把这宝贝拿出来。 按理说既然诊断出没有怀孕那么秦臻就不应该呕吐得这么频繁,再加上云老大夫又说秦臻的身体颇为康健,大家的心里也就不由得越发纳闷了。 重新搬回自己家的秦父看着女儿吐得如此凄惨的模样人不住说道:“是不是那个庸医弄错了?假若没有身孕贞娘又为什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秦母也是满脸的担忧,“既不是怀孕又非肠胃出了问题,贞娘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相公的一些下属两天前总算是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大夫,如今已经往清波县这边的方向赶了,说不定他能够检查出点什么。”前些日子因为没有怀孕心里到底有几分遗憾却又被丈夫好好宽慰了一番的秦臻用丫鬟递过来的水漱了口,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气喘吁吁的说。 “总算是找到一个好大夫了?希望他是个靠谱的!”秦父由衷的说,他可非常的担心自己的小外孙就这样可怜巴巴的没了阿娘呀。 又过了十数天的功夫,时间由炎夏转为深秋。 灵水镇的气候已经变得水汽湿重寒冷的要穿夹袄。 这天傍晚,灵水镇的齐家大宅门口出现了一个骑着毛驴的青袍中年人。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深刻五官和一双带着疲惫沧桑的眼睛。 赵管家亲自出来笑容满面的把他迎接了进去。 刚刚才回到卧室,在妻子的帮助下脱了外袍的齐修远听丫鬟说青袍中年人来了后,复又急急将衣服重新穿好,以最快的速度也迎了出去。 这些日子他可因为妻子食难下咽,不论吃什么东西都会呕吐的事情担心的够呛,虽然云老大夫给的那瓷瓶里的丸药确实有些效果,但治标不治本,只要一刻不吃,又会闻到什么吃到什么就想吐——眼瞅着妻子越来越削瘦越来越憔悴的齐修远可谓是心乱如麻,做梦都希望能出现一个神医把他可怜的妻子拯救出苦海。 齐修远在厅堂里见到了那仪表不凡的青袍中年人。 甫一看到他,齐修远的脸色就是一变,瞳孔也有瞬间的紧缩! 这人居然是也是一个修者,而且修为和他不相上下,齐修远顿时整颗心都变得紧绷了!   ☆、第82章 暴露 同一阶层的高级修者总是能很轻易的辨别出彼此的身份。 当齐修远发现他费尽心思请来的大夫居然是一个和他同等级的修者时,心里本能的有些错愕和警惕。 而那浑身弥漫着落魄疲惫气息的青袍中年人在面对齐修远不着痕迹的戒备时,却是淡淡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想到区区一个偏僻小镇的镇守居然也是绿阶修者这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预料。”他主动开口暗示自己的无害和满心的惊讶之情。 “……这百川府的绿阶修者委实不多,既然要来我这求职,那么怎么可能不了解一下主家的能力和背景?”齐修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眼睛里的戒备和警惕没有丝毫减少。 ——他是故意摆出这样一种姿态,为的就是把眼前这人的真实目的给套出来,而事实上他也成功了,亦或者说对方根本就不打算隐瞒他什么。 “我还是头一回来百川府,对这里的一切并不了解。”青袍中年人没有因为齐修远面上故意表露出来的戒备和警惕而愤怒,相反,他很是平静的对齐修远如斯解释道。 齐修远看着他诚恳坦率的面孔,皱眉道:“头一回来百川府?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青袍中年的脸上因为齐修远的问话而闪过一丝踟蹰。 “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恐怕没办法聘雇你。”齐修远一见就知道这中年人很需要这份工作,干脆使出了杀手锏。 青袍中年苦笑一声,“我常年沉浸于医道,一身修为都可以说是用丹药堆促而成。因为太过沉湎的缘故,我忽视了自己的娘子,让她心生寂寞红杏出墙,与千山府聂皇商的外甥有了勾连……我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恚怒之下,把这对狗男女一剑诛杀!如今正在被聂皇商下的赏明令大肆追捕中。” “因此你才想到跨省找个偏僻的小镇暂时落脚藏身,等风头过了再说?”齐修远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望向青袍中年的眼神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同情……看这人言行举止也颇有几分章法,应该是个克制冷静的人,能让他什么都不顾及的将那对奸夫淫妇一剑诛杀,恐怕心里也是恨到了极致,忍无可忍! 青袍中年又是一声苦笑,“不是暂时,如果大人愿意收留的话,以后在下就在您府上一辈子不走了。” “……你可是个修者!而且还是个绿阶修者!”齐修远罕有的说话有些磕绊。 “您没有去过千山府,不知道聂皇商在那边的地位和强势,”青袍中年摇头道:“如今我杀了他的外甥,挑战了他的权威,他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我——若是我的修为是实打实的还好,能够去上元宫随便做个执事寻求一下庇护,可我不是,我只是个空架子……除了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医术外,什么都没有……”青袍中年的脸上是十足的惭愧。 齐修远看着他落魄的彷佛山穷水尽的模样,到底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在他的儿子也因为被人追杀而颠沛流离的时候,他也希望能有人帮儿子一把,让他不至于求助无门,只能自己苦苦支撑。 “如果你能够帮拙荆治好那呕吐之症,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我家的客卿名额,不止如此,我还会想方设法的帮你想办法让聂皇商收回他下达的赏明令。” “让聂皇商,收……收回他下达的赏明令?!”青袍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齐修远。 “说来也是巧合,”齐修远意味深长地瞟青袍中年一眼,“我恰好有两个朋友与聂皇商有着十分密切的交情,有他们的周旋,相信聂皇商很快就会收回他下达的赏明令了。” 没想到自己随便抓阄抓来的主家也会和聂皇商扯上关系的青袍中年一时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假若这人真的能帮他摆平和聂皇商之间的恩怨,那么他还真可以说是走狗屎运了! ——至于治病什么的…… 一个区区凡女的病症,有什么可伤脑筋的?自然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的青袍中年那疲惫欲死的眼睛里总算又有了那么一点零星活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齐修远的每一个表情,字字忐忑地问:“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齐修远望着他彷徨又充满希冀的专注视线,没有任何迟疑地道:“一言为定!” 两人商量妥当后,齐修远随便点了一个丫鬟让她把后院的夫人叫到厅堂里来。 秦臻这些天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的大夫,没有一个人能够解释她目前这种频频呕吐的情况。秦臻的心里十分烦躁,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听到丈夫又让她去前厅看大夫,顿时心中就生出了几分逆反心理。 明知道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找去? 值得庆幸的是,齐修远对自己的妻子还是十分理解的,在把丫鬟派来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让丫鬟转告秦臻一句话:这次的大夫和前几次的都不同,是个能修炼的,而且修为还和他不相上下。 秦臻听丫鬟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得激动起来。 是个修者?修为还和相公不相上下?! 这意味着什么?! 貌似她从犯了这呕吐的病症以来,还没有见过有修为的大夫呢!也许他真的能够诊断出我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这些日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的秦臻忙不迭的站起身让周妈妈和丫鬟侍候她梳妆打扮——在家里再怎么惫懒都行,出去见外客的时候,怎么都不能让自己做镇守的夫君丢脸啊。 秦臻看着镜子里尽管脸容削瘦却颇有几分病态美的自己下意识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秦臻到厅堂里的时候,齐修远正在和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交谈。 那中年男子的面貌颇有几分英俊,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秦臻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大夫?!直到她走近,无意间嗅到那人身上的浓郁药香时,才确认了这一点。 “来,夫人,为夫给你介绍一下,”齐修远见妻子一来就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瞅着那中年男子不放不由得心里就有了几分醋意,他咳嗽几声,把妻子的注意拉拽回来,“这位是洪先生,是为夫特意请过来给你看病的。” 秦臻点了点头,先是向着洪先生敛衽行礼,随后才来到丈夫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要多熟稔就有多熟稔的把右手递了过去,旁边还有个丫鬟配合默契地往她手腕上放帕子。秦臻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有些多此一举,但念及自己现在能够修炼的事情还没有曝光,必须如同寻常的女子一样讲究三从四德,贞洁操守,也只能无奈忍下。 那洪先生见着秦臻和丫鬟配合默契的动作,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变得有些柔和,“看夫人这熟悉的举止,应该见过不少大夫了吧?” 洪先生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和秦臻交谈,那态度与刚才面对齐修远的迥然不同。 齐修远看了有些暗怒,秦臻却知道这是一个优秀医生必备的素质——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病人抛开心里的焦虑和担忧,舒舒坦坦的放松下来。 秦臻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是啊,这些日子我可真的是遭了不少罪呢。” 洪先生微微一笑,用笃定的口吻说:“等过了今天,夫人就不需要再为这点而焦心忐忑了。” 一面说一面把手指轻轻按在了秦臻的脉搏上。 齐修远明知道他们隔了一层绢帕但肚子里的恼意和醋火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沈娘子的声音。 这些日子因为秦臻食难下咽的缘故,沈娘子可谓是绞尽脑汁的想要煲出能够让秦臻喝下的好汤,再加上眼下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正被洪先生把脉的秦臻也听到了外面沈娘子的声音,不由得眼睛一亮,微微摇动螓首用充满期望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丈夫。 被妻子这样一看的齐修远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几乎没有丝毫考虑的就向着站在厅堂门口的两个小厮挥了挥手,放沈娘子进来。 穿着一身绿色襦裙,手里用托盘端着两个精美小瓷罐的沈娘子笑靥如花的走了进来。 许是在齐家待久了的缘故,如今的她性情也大方了些许,不再像刚过来时那样腼腆畏缩。 “老爷,夫人,民妇给两位来送今天的汤品。”沈娘子朝着齐修远夫妇蹲了蹲身。 齐修远瞟了眼自己迫不及待地妻子,低笑一声,让沈娘子给送到面前来。 恰巧这个时候,沈娘子与洪先生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洪先生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陌生人的生疏和好奇,沈娘子那双永远都彷佛含着一层雾的水眸里却有惊惧震恐之色一闪而过。 “槿娘我可等你好久了。”秦臻亲昵地对沈娘子眨了眨眼睛,“快把今天的汤品端上来吧,我现在可就靠着你这一瓷罐子汤过日子了。” “夫人这话可真的是太高抬民妇了,民妇煲的汤能够得到您的赏识,是民妇的福分。”雪白的皓腕上带着一个翠绿玉镯的沈娘子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罐放到秦臻旁边的小几上。 “你呀,就是太拘谨了!”秦臻摇了摇头,夸张的嗅闻了一口在厅堂内弥漫的浓郁汤味,“哎呀,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喝上一口了,这些天我除了糙饼和你熬的汤什么都不能吃,实在是饿得有够呛。” 齐修远眼里闪过对妻子的怜爱和心疼。 “夫人要是想喝汤的话,还得再等一会儿,”洪先生插口说:“还请夫人把另一只手给我。” 秦臻点点头,又换了手,“洪先生,你可以慢慢来,我不催你。”又看了眼丈夫,对他道:“相公,就算我现在不能喝,你也可以喝啊,这汤滋补的很,你可千万别浪费了槿娘对我们的这份心思。”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将搁到自己旁边的那瓷罐汤掀开来,看到这一幕的沈娘子忍不住就是心头一跳,隐晦瞄向秦臻的眼神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快意。 等到齐修远喝到一半的时候,沈娘子朝着齐修远夫妇稳稳一福,随后对秦臻说扬哥儿马上就要下学了,她想过去接他。 秦臻虽然认了扬哥儿做养子,但却没有霸占他不让他和亲娘接触的想法,因此很是爽快地点头应了,“等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你可别忘记也给他添一碗汤,孩子以前受了不少的罪,需要好好的补补。”也不知道她可怜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也有好心人惦挂着给他送上一碗暖肚的汤。 想到儿子眼眶就忍不住湿润的秦臻不由得眨巴了两下眼睛,目送沈娘子离开。 沈娘子恭恭敬敬地再次向齐修远夫妇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厅堂。 等到脱离那两个小厮的视线后,沈娘子拔脚就往自己所在的房间疾奔而去。 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进了房间却一眼就瞧见了扬哥儿正站在摇篮前,眉眼弯弯地冲着里面的小女婴做鬼脸逗她玩。沈娘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时候扬哥儿也看到了跑得鬓发散乱胸口不住起伏的沈娘子,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对着沈娘子随意行了一礼,不冷不热的叫了声母亲。 ——自从徐扬改口叫秦臻阿娘后,就没有再真真正正的叫过沈娘子一声阿娘,都是用充满着疏离和公式化的母亲代替。 “你现在不应该还在外书房吗?”现在距离申时末还有一段时间,徐扬应该在外书房里被齐夫人请来的夫子拘着读书才对啊。 “今天夫子有事,提前给我放了假。”徐扬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母亲已经过来了,那我就去阿娘那边了,她应该给我留了晚膳。”边说边小心把自己特特为妹妹雕的小玩具放到小女婴的枕头上。不管他再不喜欢沈槿娘的行径,她到底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沈娘子眼睁睁的看着徐扬往门口走。 眼见着他就要跨过门槛时,她突然一把拽住了徐扬的袖子。 徐扬疑惑的把已经跨出大半的左脚收了回来,不解的看她。 沈娘子语气异常干涩地说:“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么……现在就跟着我和你妹妹走吧。” 徐扬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的衣袖从沈娘子手中硬攥了回来,一副彷佛天都要塌下来的绝望模样。“少主他召唤我们了?” “不,”看着这样的徐扬,沈娘子不知道为何心中顿生几分不忍,她摇着头对徐扬说:“少主并没有传信过来,不过……我们现在确实要尽快逃走了!” “逃走?为什么?我们的任务不是还没有做完吗?”徐扬后退两步,眼睛里充满抗拒和不安。 沈娘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喜欢齐夫人,可是……如果让齐夫人知道我们对她从没有安上半点好心甚至要谋害她的丈夫,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 “你告诉过我你做的很隐蔽,没有人会发现的!”徐扬强忍住嘶吼的冲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向我保证过的。” “如果是以前我确实很肯定即便是我们废了齐修远的元核他也不知道察觉,只以为这是意外而非人为……可现在不同了!”沈娘子的语气异常激烈,“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齐夫人一直都在不停作呕又找不到原因,齐修远因此找来了许多大夫,以前的那些还没什么,反正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普通大夫——可这回他请来的不同!他这回请来的是千山府有名的神医洪一针!洪一针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又心地善良的很,经常在千山府附近的村镇免费义诊,而我就恰好幸运无比的见过他一眼!” ——沈娘子对秦臻真真假假的说了不少谎话,但有一点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千山府人,所以才能够在送汤的时候一眼就认出那青袍中年不是别人,正是千山府最有名望的神医洪一针! “就算那个姓洪的是什么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又怎样?他不还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吗?怎么诊断得出你下的那东西?而且……我阿娘她只是个凡女,那毒药又专门是针对元核的——既然这样,她就是沾了那毒药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不是吗?”徐扬愤愤不平的说,双脚更是被什么钉住一样一动不动,生怕沈娘子就这样把他带走了! “普通人?孩子你太孤陋寡闻了,”沈娘子脸上露出一个悲哀的笑,“洪神医哪里是什么普通人,他也是个有元核的修者啊,而且对能够作用到修者身上的毒药更是了若指掌……智童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确实要尽快离开了!真要是被齐修远他们抓住——如今我药都已经下了一大半——后果不堪设想啊!” 徐扬的脸色因为沈娘子的话而越发的苍白。 他紧咬住下唇倔强的一句话都不肯说,明亮的大眼睛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泪水所蓄满。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人,他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个安稳的家……难道这一切都要失去了吗?! 沈娘子见他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到底不是徐扬的亲生母亲,做不到对他全心全意的包容。 “若不是刚好在这屋子里看到了你——对我女儿又还算不错——我根本就不打算把这个消息通知你,”沈娘子不耐烦地说,“眼下我们所做的那些事情随时都可能暴露,你要是不走我就带着我女儿先走了——我可不想为了你的一时冲动陪葬!真不知道就你这样的人,怎么还会被主人起名为智童子!” “我不是智童子!我是扬哥儿!”徐扬握紧拳头低叫道:“我也没做对不起阿娘他们的事情,我——” “如果不是你的帮助,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收留我们?!你是不是忘了少主为什么要把你也派过来了?”沈娘子高高的挑起蛾眉,眼睛里充满着鄙夷的味道。 徐扬此刻的脸色已经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当然没有忘记少主为什么会把他派过来……不正是因为他和那个叫宝宝的孩子有几分相似,而齐修远夫妇又格外的疼爱他甚至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徐扬死死的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不住往下流。 沈娘子眼神讥诮的看着他,“你要是不走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智童子,别忘了你的真实身份,像我们这种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有什么资格渴望甚至是靠近光明?” 沈娘子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回到周妈妈给她精心安排的房间,胡乱踅摸打包起了齐修远和秦父秦母打赏给她的一些财物,当然,她也没忘记把秦臻送给她的那些代表着姐妹情深的贵重首饰带走! 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卷成一个包裹的沈娘子将它背在身上,又把自己这些日子养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抱了起来,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的亲了一口,“来,阿娘的乖孩子,陪着阿娘一起去浪迹天涯吧!”既然已经死了丈夫又离开了那个永远都充满着杀戮和阴暗的世界,她也应该过一些普通人的寻常生活了。 这样想着的沈娘子脚下步履都不由得就轻快了些许。 途经徐扬身边时,沈娘子脚步一顿,“我知道我这些日子对你实在是不怎么好,但即便是我不说穿,你也能够感觉得到——齐夫人对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是在把你当替身,当那个已经离开的大少爷的替身!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对她如此依恋到无法割舍?智童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跟我走,我不说对你视如己出,但也会好好的把你抚养长大,总比呆在这儿丢了小命好,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既然你把那个洪先生说的那么厉害,那就快点走吧,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徐扬或者说智童子,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对沈娘子说道。 沈娘子满眼错愕地看着他,漂亮的面容有稍微的扭曲,“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走?” “我知道阿……我知道齐夫人对我这么好只不过是一种移情在作祟,是为了弥补那位已经离开的兄长,可那又怎样?她是第一个对我伸出关怀之手的人,哪怕我从小就在黑暗和阴影里艰难存活,哪怕我没资格向往温暖,哪怕我没权利靠近光明……我也要试上一试!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智童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 “你这一试很可能丢掉的就是自己的小命!智童子,你才活了几岁啊,小小年纪就不要命了吗?”沈娘子看向智童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怪物一样。 “与其行尸走肉的活着,我还不如用我这条贱命认认真真的赌上一赌!”智童子眼神平静地与沈娘子对望,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一个大礼,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行礼。“能够来到这个家里是我的福气,我实在是不舍得离开,所以……只能辜负您的好意了。” 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的沈娘子紧紧搂抱住自己怀里的小女婴,声音嘶哑而颤抖地说:“希望你能够赌赢,希望……齐夫人不会辜负你对她的这片真心!” 沈娘子咬了咬牙,抱着孩子背着包袱扭身往自己早就看好并且踩点过无数次的逃生之路匆匆离去了。 智童子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缓缓伸出已经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而酸麻不已的手背抹去了嘴角那一抹猩红的血痕。   ☆、第83章 神医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优秀大夫,还是一个拥有元核的修者,洪一针自然遇上过不少疑难杂症——他又是个愿意钻研医道肯下苦功夫的人,因此医术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自然而然的就变得一日千里。 在他眼里没有解决不了的医学难题,只要是有心,他总能给他的病人摆脱痛苦,重新恢复健康——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对医道的执着,让他在年满三十五岁那年被千山府的百姓们心甘情愿的冠上了神医的名头,从此在千山府所有大夫中位列第一位。 对于一个把疑难杂症当作挑战的神医而言,洪一针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过。 他皱着眉毛,面色沉凝地一再给秦臻把着脉,良久都没有把手指从垫了绸帕的秦臻手腕上下来。 齐修远在旁边看得火气上涌,眉心急跳,正想着这是不是个庸医在唬弄自己的时候,洪一针终于把手指给收回来了。 不过,还没等齐修远心里高兴一下,洪一针已经面带微笑的再度开口了。 他对秦臻这样说:“还请夫人再换一只手。” 齐修远本来就黑如锅底的不由得变得更难看了,望向这洪神医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善的意味。 在心里一直都拿妻子当天仙看待的齐修远已经觉得这洪神医是不怀好意的想要占他夫人便宜了! 也就是在齐修远摩拳擦掌的预备客串一回答疑解惑的好夫子,认认真真的给洪神医上一堂‘别人的媳妇你不能想’的课程时,洪神医带着几分怀疑和思考的望着秦臻道:“不知夫人能否如实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知道这时候的丈夫有一套望闻问切手段的秦臻虽然疑惑这是修者的神医为什么要切了脉才问她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说了句:“您问吧。”只要能尽快解决她目前这种伤脑筋的频繁呕吐问题,哪怕是对方问她大姨妈,她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臻在心里很是有点豁出去的如此想到。 洪一针可不知道眼前这位端庄秀丽的夫人已经打算把女子最隐晦的葵水都直言相告了,他摸着下巴那三缕长须,咳嗽一声道:“夫人,您是否也和尊夫还有在下一样,同为修者?” 秦臻愕然抬头,本能的扭头去看丈夫。 他不是说如今她元力微弱,哪怕是在厉害的修者——只要她自己什么都不说——也看不出她的底细吗? 洪一针立马就瞧见了秦臻这一下意识的举动,不由得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听洪一针刚才那么一问,齐修远已经猜到妻子目前的状况和她堪堪觉醒不久的元核有关,他皱了皱眉毛道:“拙荆体内确实有元核的存在,不过因为元力低微的缘故,一直不显于人前,还请问先生是如何发现的?” ——齐修远没有把妻子新近才觉醒元核的真相说出来,相反模糊了概念。 秦臻见状也配合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洪一针见自己以后的东主摆出这样一副不耻下问的架势,连忙殷勤地对齐修远夫妇解释道:“如果是寻常修者自然瞧不出夫人您也是修炼者中的一员,在下之所以能够获悉这件事,也要归功于刚才对夫人的把脉和细查,夫人体内的元力虽然微弱,但却意外的精纯,因此在下很快就感觉到了。” 齐修远闻言,不动声色地问:“这又和拙荆频频呕吐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我已经请不少大夫给她检查,大家一致认为既不是怀孕也不是肠胃出了问题,对此我倍感忧虑,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齐修远的这一句话是向洪一针表达他对妻子的关切之情的——希望以此促使后者认真对待,不要随意轻慢。 洪一针自然听出了齐修远这句话中暗藏的意思,他很是恭敬的拱了拱手也不卖关子,“如果在下所料不错,尊夫人,应该是中毒了!” 洪一针这话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中毒?!”夫妻俩个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不解之色。 秦臻更是满脸惊恐地一把攥住丈夫的胳膊,“相公!会不会是在那石洞里……”她从嫁给齐修远后,就寸步不离他的身边,除了那次被绑架……如果她真的是那次被人下毒,那么……她的儿子也……秦臻后背忍不住生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齐修远的脸色也异常难看,他和秦臻不愧是夫妻,几乎是不约而同想到了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儿子! 齐修远夫妇眼睛里的难以置信和惊慌失措让恻隐之心猛然飙升的洪神医连忙拍着胸脯表态道:“别担心,千万别担心,这毒我能见过也解过,尊夫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齐修远听到妻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时候心里十分高兴,但很快的这种高兴就变成了煎熬……妻子是没事了,可儿子呢?!儿子也中了这种毒啊!儿子那边该怎么办?!越想心里就越痛苦的齐修远恨不得能够破开空间的限制重新回到儿子的那个世界把儿子给重新带回来让洪神医诊治! 秦臻的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甚至比丈夫还要痛苦十分!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她可怜的念哥儿也不会中毒,想到儿子这段时间也和她一样煎熬,她浑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她在这边有许许多多的人疼爱关怀,他们会绞尽脑汁的安慰哄劝着她,也会到处踅摸一些她能够入口的东西让她不至于胃囊空空到灼烧的难受…… 可念哥儿呢?!念哥儿那边有谁?谁会关心他?谁会照顾他?更遑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穷追不舍的追兵……喉咙彷佛被什么堵住了似地的秦臻情难自控地就流出了眼泪。 洪一针以为这是喜极而泣,很是高兴地又锊了锊胡须,心想:幸好这毒自己也曾经仔细研究过,只要好好的给齐夫人调理并且治好她,相信爱妻如命的东主也会实现他的诺言,帮他解决掉来自千山府的麻烦。 “经过我的仔细诊断发现尊夫人中毒的时间并不算长,至多也不会超过四个月,因此,完全有机会将内里毒素尽数拔出——这可真的是天大的幸事啊!”洪一针趁热打铁的告诉齐修远夫妇:这害人的丸药若下了半年以上,那么就是神仙也难救。 他还告诉齐修远,“尊夫人之所以会呕吐的这么厉害,就是因为那毒素渗透进元核后引发的剧烈反应。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药丸的名字原本就叫做废元丸,为的就是废掉受害者的元核。” 齐修远夫妇听到再过两个月就神仙也难救了,顿时脸色都白了——不过他们很快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个三个字,齐修远迫不及待地问:“洪先生,您说这毒是近几个月下的?” “近四个月?”秦臻也紧跟着强调了句。 “是的,最多不超过四个月。”洪一针很理解齐修远夫妇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感,毕竟在听到齐修远可以帮他周旋时,他也十分喜悦。毕竟他还年轻,还有许许多多的有关医学方面的知识没有弄懂,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钻研医道——这也是他会用丹药强行提升自己修为的原因,因为对修者而言,修为越高也代表着寿命越长,如此,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努力深造。 洪一针信誓旦旦的保证让齐修远夫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因为他们清楚的记得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如果一切真的如洪神医所说的那样,秦臻是在这四个月内被人下毒,那么……他们的儿子绝不会有事! 不过…… 秦臻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洪一针,“洪先生,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丸药有没有潜伏期?会不会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下了您却没有察觉?” 洪一针没想到齐夫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不过转念又思及这齐夫人也是修者,顿时很是坦诚地用笃定的口吻对秦臻说道:“这废元丸我研究了足足五年多,我很清楚它没有潜伏期。” “没有潜伏期?没有潜伏期?!这实在是太好了!”秦臻突然呢喃了两句,毫无预兆地拿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容,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往外不住涌出。 齐修远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既然妻子身上这毒不是在绑架的时候被那斗笠人下的……那么……齐修远眯了眯眼睛,突然伸出右手撩开了自己的袍袖,脸上带着几分冷峻地道:“还请先生也给我把一把脉。” 洪一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秦臻的脸色则变得极为的难看,“相公……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她磕磕绊绊的说,语声里带着几分不安的味道。 “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齐修远安慰地对妻子笑笑,将手臂放到了妻子刚才放到软枕上——当然,这回的他可不需要被什么绸帕盖住手腕了。 既然是未来东主提的要求洪一针洪神医自然打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应付,重新将手指放到了齐修远的脉搏上。 厅堂内又是一阵让人足以窒息的静谧。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洪神医神情凝重的将手指从齐修远的左手上拿下来,又让他换右手。 秦臻来回看着两人,洁白的齿贝不自觉地撕咬着颇有几分苍白的嘴唇。 “大人,您的怀疑是正确的,”洪一针再又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将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他满脸严肃地看着齐修远道:“就和您刚才所担忧的那样,您的身体里也有废元丸的毒素残留,不过因为您修为高深的缘故,这点微末毒素对你并没有什么影响。” 齐修远听了这话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夸奖,他皱着眉毛垂着眼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味道。 秦臻对自己的丈夫可谓是十分的信任,见他久久不语,不由得开口问道:“相公,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对我们暗下杀手,”齐修远冷着一张脸说:“自从上回你和念哥儿被绑架的事情发生后,我心里就一直自责,家里的仆役被我连续清理了好几批,等等——”齐修远的声音突然拔高,他眼神异常锐利地问自己的妻子,“贞娘,你还记不记得那姓沈的寡妇和她儿子是什么时候到咱们家里来的?” 没想到丈夫会突然问到这个的秦臻脸色不由得就有几分难看,她拧着纤细的蛾眉没好气地瞪视着自己丈夫问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她吧?”怀疑一个热情洋溢,殚精竭虑为他们准备美味汤品的善良女人?! 齐修远眼看着妻子一副倔强护犊子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想想那沈娘子是什么时候来我们家的?咱们又是怎么中毒的?” 秦臻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紧抿这下唇说:“洪先生说的可是四个……”她的声音猛然一顿,和丈夫一起想到了沈娘子来到齐家大宅后做的那个月子。 “她明明十分的关心我……见我吃不下饭还绞尽脑汁的给我做东西吃,她……” “家主大人,护卫首领有急事求见。”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赵管事不疾不徐的声音。 齐修远眯了眯眼睛,让那护卫首领进来。 护卫首领依次向齐修远和秦臻行礼又拱手唤了句洪先生,他在这齐家大宅也算是一号人物,虽然家主还没有明文宣布,但他已经知道这位洪先生往后必然也不可小窥——需要好好的结一段善缘了。 齐修远挑眉问那护卫首领找他何事。 护卫首领单膝下跪道:“您让属下监控的那位沈娘子刚才易着容抱着孩子拿着包袱企图悄然逃出府邸,被属下等人一举擒获!” 齐修远闻听此言朝妻子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地视线,“如果真的只是寻常妇人又怎么会易容?又怎么会时间恰好的在这个时候企图逃出府邸?” “恰好在这个时间?”秦臻愣愣的重复。 齐修远边挥手让护卫首领退下,边长叹一声道:“从那位沈娘子仓促出逃的举动可以看出,她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他又瞟了瞟距离他不远处的那那位千山府洪神医,“洪先生,有道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眼下看来,你今日恐怕是要在这儿遇上一位老乡了。” 洪一针能够在年未满半百的年纪成功被人捧上神坛自然不是个傻子,他只是略一思索就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那对大人夫妇的恶贼人正是因为瞧见了在下,才会……” “不错,看样子洪先生在千山府的名头确实是响当当的啊,只是不经意见了你一面就惊恐成这样,今天我还真要好好的感谢先生啊,若非先生无意间的敲山震虎,我也没办法说服我那倔强的娘子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洪先生的真本事,齐修远待他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亲厚起来。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洪一针见齐修远用颇为赞赏的眼光瞧着他,心里不由得美得鼻水冒泡,不过他也是个冷静的,连忙对齐修远拱手道:“大人您可别再夸奖在下了,在下再听下去都要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从刚才那位护卫首领的汇报来看,您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那恶贼的不对劲,因此才会防范有加,使得自己中毒如此之轻吧?” 秦臻听到这话,面上忍不住就是一怔。 齐修远见此情形连忙咳嗽一声道:“哪里就有你说到那么夸张,不错,我是觉察到那沈娘子有些不对劲,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又胆子对我们夫妇俩个下毒,至于你所说的中毒如此只轻,除了是因为我修为还算不错以外,还有就是我对汤品其实并不怎样喜爱,只是偶尔尝上一回。” “那……那沈娘子送到镇守府的那些呢?”秦臻心里刚刚才冒出来的小疙瘩顿时就有了化开的迹象。只要是丈夫的解释合情合理她就愿意接受,否则她真没法接受丈夫因为怨恨她引狼入室而眼睁睁的看着坏人对她下毒而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崩溃的。 “为夫都分给镇守府的下属吃了,既然那废元丸只对修炼者有效,那么他们喝了应该没有大碍。”齐修远见妻子问他,连忙语速极快的解释道。 洪一针洪神医见状也在旁边帮腔道:“那废元丸里面的毒素虽然霸道,但是对普通人的健康却有着些许的促进作用——这都是我一一试验过的——只不过不能多用,否则容易损了阳寿。” 秦臻见他满脸诚恳生怕她不相信的模样心口忍不住就是一软,“哪个要你这样慌不迭的解释了,眼见着你只是稍微的中了一点毒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齐修远看着冲着他娇嗔的妻子,还真有几分女人心海底针的感觉。若非她用那双充满控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为了避免妻子继续追着他胡搅蛮缠,齐修远连忙问洪一针解毒的方法,至于那沈娘子和那个不停照猫画虎的学他儿子行事的扬哥儿……他也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洪一针见自己未来的东主询问于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修远听他说只要用六品以上的灵物做引,在配合世上的数百种珍贵药草搓成药丸连续服上半年就能够彻底拔出已经侵入元核内的毒素,而且对修者的修行还有些微的补益作用。 洪神医都这样说了,齐修远夫妇紧皱的·完全可以夹死蚊子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齐修远更是说:“这些日子以来那沈娘子可是把咱们家的各路主子一网打尽,指不定岳父大人那边也中了毒,我这就带洪先生去秦府看看!” 秦臻虽然对自己那重男轻女的父亲并不怎么待见但也知道丈夫如此关心自己父亲也是给自己长脸是重视自己的表现,因此自然是起身相送,再没有洪神医刚才说那番‘防范有加,中毒如此之轻’的悲愤慌乱模样。 听说未来东家要带自己去给东家岳父检查的洪一针很是高兴,知道这是东家逐步信任自己的表现,因此二话不说的就站起身准备和齐修远过去。他如今已是神医,随意在树上削下来的枝桠都能够作针灸之用,就算两手空空也是无妨。 齐修远见妻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生怕自己把她抛弃的彷徨不安样,心里不由得暖烘烘的厉害,再没有了见妻子被洪神医把脉而胃里反酸了。他眼神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耐心地叮嘱她道:“不要冲动行事,就算是要审那个沈娘子和扬哥儿也要等我回来再说——知道吗?” 听齐修远这么一提,秦臻才霍然想起那曾经让她觉得酷肖极了儿子的扬哥儿,她泛着白的唇瓣下意识的翕动了两下,齐修远一眼就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扬眉道:“娘子,若非咱们幸运恰好请到了洪神医,你觉得两个月后咱们是什么下场?失了父母的念哥儿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秦臻被齐修远这样叠声两问,面上的表情忍不住就是一白。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苦笑一声,“是我作小儿女态了,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她知道丈夫之所以不让她去是因为知道她现在情绪抑郁的厉害,再加上那频繁呕吐的毛病还没有解决,浑身乏力的厉害,他这是在心疼她呢。 齐修远很快就带着洪神医回来了。 只不过是在照壁处的时候两人分道扬镳。 齐修远来见自己心爱的夫人,得到了主家认可的洪神医则急不可耐的捧着齐修远分派给他的各种原材料去做那专门针对废元丸的解毒丹去了。 一直都在寝卧里坐立难安的秦臻一见丈夫进来,就忍不住从床上蹦起,却又因身体乏力而往地毯上栽——齐修远三步并作两步急冲上前就环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明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欠佳,怎么还这么的胡蹦乱跳?” 秦臻苍白瘦削的脸容上飞过一抹红晕,她仗着与丈夫的深厚情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让他不要贫嘴,赶紧告诉她父亲到底有没有事。 齐修远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感叹的笑意,“阿爹的直觉可比咱们敏锐多了,那沈娘子虽然从不忘记把汤水亲自送到秦府去,但阿爹他就是看她不顺眼,每次沈娘子前脚一送,后脚他就砸地上了,所以他现在的身体简直可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 秦臻听丈夫这么一说先是心里一松,但很快面上就带出了几分自嘲的苦笑,“平日里我对阿爹还总有几分轻慢的意味,总觉得他有些举动不得章法……没想到这回他凭借本能做的极好,我却仗着家里人对我的喜爱而引狼入室。” “娘子……”齐修远关切地将妻子搂抱进温暖的怀中,试图安慰她。 秦臻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和被她牵连的倒霉丈夫,深吸了口气,把他推开道:“你就别再安慰我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把我越宠越坏的,走吧,相公,我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那沈槿娘一样,想要问问她,我们家到底和她有什么仇,她要这样的对我们?!”   ☆、第84章 杀亲 对妻子历来就可以用千依百顺来形容的齐修远自然不希望妻子因为一直微不足道的蝼蚁而郁结于心,见她满脸愤慨之色,自然是二话不说地鼓励道:“娘子,咱们不需要去亲自见他们,直接把他们提审过来就好。” 秦臻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凝。 齐修远见她脸上的表情倏然一白,不由有些紧张,温柔的问她怎么了。 秦臻明知道齐修远这句“怎么”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恶意,但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但害己还害人。 刚刚他说要和沈槿娘好好的聊上一聊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字字句句都出自肺腑真心,但是……心里面的那道坎却怎么都迈不过…… 秦臻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面不改色的和你称姐道妹一面笑靥如花的给你下毒! 秦臻只要想到那个毕恭毕敬,满眼温柔的端着汤罐朝她缓缓走来的柔媚女子,就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寒……在理智回来后,哪里还有胆量去直面她?秦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见到对方后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既然对方没有半点羞愧之情的在汤煲里给他们家下了将近四个月的药,就能够看出她的狠心和决绝! 不过秦臻心里是真困惑……她不知道他们家到底哪里得罪了沈槿娘,让她要豁出一切的利用儿子和肚子里的女儿做筹码来博取他们的同情……想到那个天真的对沈槿娘和她的孩子充满同情的自己,秦臻就恨不得用巴掌给自己脸上来一下!她甚至还蠢到认沈槿娘的儿子做养子——她疯了吗?!特别是忆起若非周妈妈阻止,她已经把那掺有废元丸的汤水送到了同样拥有元核的儿子口里,秦臻就不寒而栗! 不过想到儿子,她反倒整个人都变得冷静下来。 她在心里这样说道:前世作为一个老书虫的自己也没少看那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小说;也没少假设过如果自己碰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今她既然真的碰上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就不应该有所彷徨和犹豫! 秦臻啊……秦臻……她对你的亲儿子下手了!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那可是你负了一辈子的儿子啊!难道这辈子你还打算重蹈覆辙的因为你的天真愚蠢而让他受委屈?! 秦臻眸底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过了倔强的光。 她握住丈夫的手,用一种不容许自己反悔的坚决语气说:“你把她叫过来吧,无论如何我总要问清楚,最起码的——我要给你和那些因为我而险些被毒害的人一个公道。” “娘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太善良了,看到遭难受苦的人就不忍心,”齐修远把妻子拥在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脊背,“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妻子是为夫的福分,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没人会责备你,也没人敢责备你——你可别忘记了,你的身后还站着我呢!还站着我这个做丈夫的呢!” 齐修远的声音也很坚决,秦臻听了却莫名的想流泪,“可我总是给你拖后腿……”她声音哽咽地说,“我就没帮上你一点忙,还要你保护还要你照顾,我,我……” “娇妻、娇妻,娘子你也不想想什么才叫娇妻,”齐修远把妻子鬓旁的一绺发丝轻轻地锊回她耳后,目光温柔的直视着她,字字缱绻而真挚地说:“捧在手里娇宠的,放在心坎上宝贝着的,才叫做娇妻。而你,就是我的娇妻!” 秦臻听到这话,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她呜咽一声把自己紧紧地嵌进了丈夫的怀抱里,原本因为前世的事情,她还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抱持着些许不信任和怨怼的心理,总觉得上辈子她掏心挖肺的对待他,他却那样冷漠无情的对待自己,心理总是不平衡的厉害…… 总想着哪天找回场子,好好的出上一口恶气! 可是如今,听到这个男人用这样温柔缱绻地语气哄逗她,用这样深情款款的眼神凝注她,秦臻突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幼稚的可以,在原来的世界被父母宠溺着,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上辈子也受了点罪,可到了这一辈子,却比上辈子还要被人宠上几分…… 秦臻虽然总是装作一副没发现的样子,可丈夫时时刻刻停留在她身上的爱怜眼神怎么能不让她动容,怎么能不让她心生火热,“相公,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烂好心还是个惹祸精,总给你添麻烦,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要紧扒着你不放,永远都不离开你!” “为夫求之不得!”齐修远望着双眼通红却满眼爱意的妻子,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和畅快,他轻柔地用手抬起她因为几月食不下咽而清减了许多的下颔,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被泪水沾得湿透的唇。 齐修远夫妇在厅堂里见到了双手被绑缚在后面的沈娘子。 她还是穿着那条绿色的襦裙,一头黑鸦鸦的青丝凌乱地披散着,偶尔有几缕垂曳在带着些许青紫红肿的秀美容颜上,瞧着分外的惹人怜惜。 沈娘子是被两个护卫粗鲁的推搡着进来的。 她跌跌撞撞,绑缚着她的绳索将她高耸的胸部和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衬托得格外的惊心动魄,让人的双眼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在她的身上长久驻留,眷念难舍。 事实上那两个用力推搡她的护卫未必就没有借此机会吃她油水的想头,只不过是到了厅堂里才变得有所收敛,单膝跪落在齐修远夫妇面前给他们见礼,并且说无兆逃跑的沈槿娘已带到。边说还又用力推了沈槿娘一把——这一下可有够狠,只见得沈娘子身体稍微一个趔趄,又因为双手被绑缚着无法维持住平衡,就这样硬生生的往地面下磕,而她往下倒的地方恰好就是一方雕花矮几,沈娘子真要是这么磕上去不止鲜血直流,恐怕还可能破相。 这些日子与沈娘子已经建立了深厚感情的秦臻见她随时都可能见血,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按桌倾身而起想要去扶住她,却不料右手毫无征兆的被丈夫按在了桌面上! 秦臻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他,齐修远不着痕迹地对她轻轻摇了一摇头,深邃的黑眸里带着几分劝诫的味道。 秦臻一看他的眼神,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一咯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哐当’!前面传来一声巨响,额角鲜血淋漓的沈娘子已经以一种仿若大虾的姿态狼狈的蜷缩在地上,秦臻看着她汩汩流血的额头,心里顿时拧绞成了一团。 “夫人……这是在为民妇心疼吗?民妇可不值得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以一种异常狼狈的姿态挣扎着爬起坐到地毯上的沈娘子冲着秦臻就是嘴角一翘。 看着这个因为她时常呕吐而焦急万分的想方设法哄她吃东西给她做好吃的的狼狈女人眼眶忍不住就是一红,声音里也带出了一丝难受和哭腔,“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毒?!你明知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做姐妹的!你怎么能……” 原本嘴角还带着一缕微笑的沈娘子听秦臻这么一说不由得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她头一次用不曾有丝毫掩饰的仇恨眼神怒视着齐修远道:“你到底和夫人编排了我些什么?!我下毒的对象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人!” 秦臻倏然抬头,满眼震惊的望着沈娘子。 沈娘子同样用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神回视着她,“贞娘,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对你下毒!”这是秦臻坚持让沈娘子叫她贞娘无数回后,沈娘子第一次这样叫她。而事实上她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对秦臻充满着羡慕和怨愤的心理,但随着时间的涓滴流逝,她越发被秦臻的善良和温柔打动,特别是对她这样一个从来就没有朋友的人来说更是对‘朋友’这个两个字格外看重! 若非真正关怀着喜欢着秦臻,她也不会在秦臻得了那样一个莫名病症后强忍着内心的担忧,认真宽慰着秦臻,绞尽脑汁的帮她准备能够入口的食物。 秦臻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模样,嘴角划过苦笑,“你没有对我下毒就能对我的相公下毒吗?深受寡妇之苦的你,难道也要我和你一样落到这样一个地步吗?” “那你又知道是谁让我感受到做寡妇的痛苦的吗?秦贞娘!别用这样充满控诉的眼神看我——我没欠你!我一点都没欠你!”沈娘子被秦臻眼里的苦涩和恨意刺痛,她咬着牙挺直背脊,大声反问道! 秦臻闻言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震! 沈娘子默默地看着这样的秦臻,嘴角也不由得勾出一丝苦笑道:“夫人,民妇还是习惯叫您夫人,只有这样叫您,民妇才不会被您所表露出来的友情所迷惑,民妇知道您一向聪明,总是能够举一反三,相信民妇刚才的那句话已经让你猜到了点什么吧?不错!民妇的丈夫——就是被您的好相公一剑枭首毙命的!那时候的民妇……正怀着民妇的女儿,您最喜欢的玟姐儿!” 沈娘子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给濡湿了。 秦臻看着这样的沈娘子,半晌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反倒是齐修远讥诮地瞟了下坐在地上唱念做打的沈娘子,慢条斯理地转头对身边彷佛被沈娘子给镇住的妻子道:“贞娘,我的好娘子,你自己的相公是什么样子的人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在你心里,你的相公可是那等子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人?” 齐修远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问,秦臻就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啊,她自己的丈夫她还不知道吗? 他怎么可能是个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人! 沈娘子要多失落就有多失落的看着秦臻眼睛里的难以置信和震惊重新变回了满满的信任和骄傲——那是一种对自己的爱人深信不疑的骄傲。 “槿娘,不可否认,你说的话确实很容易打动人心,但我相公有句话说的很对,自己的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清楚!我嫁给相公这么久,不说对他的脾性知之甚详,但也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如果我的相公真的……真的把你的相公给……给怎么样了,那么,我相信,这一定是你相公的错!”秦臻略一犹豫,就用一种理直气壮的口吻这样说道。 齐修远在听了妻子的这番话后,还真有几分如在梦中的感觉——什么时候他一向坚持原则的妻子也变得帮亲不帮理了? 秦臻被自己的丈夫看得很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唇,继续对沈娘子道:“这些日子以来咱们相处的很是合拍,我也很喜欢你的两个孩子,”说到孩子她下意识的往沈娘子身后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没看到扬哥儿还是该难过没有看到扬哥儿,“我自认为对你的两个孩子还不错……但你却——” “我却怎么了?我对三少爷还不好吗?我对他的照顾和关怀已经超过了我的女儿!”沈娘子粗暴地打断了秦臻的话,她已经被秦臻这种彷佛鄙夷般的控诉眼神给激怒了。“如果不是你的相公害了我的丈夫,如果不是我要报仇,我至于来到你门下卑躬屈膝跪在你面前向你讨食吗?”怒极之下,沈娘子已经懒得再在秦臻面前一口一个民妇了,她直接和秦臻吵了起来。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了沈娘子良久良久,才语气带着几分干涩地说:“我对你的孩子们是真心的喜爱和怜惜,你对我的儿子却只是照顾和关怀……有件事因为兹事体大的缘故我一直都没和你说,槿娘,你这次下毒害的不止是我相公一个人,你还害了我还险些害了我的孩子!”只要想到自己险些把那掺了剧.毒的汤水亲自喂到自己儿子的嘴巴里去,秦臻就整个人都不寒而栗,恨不得从沈娘子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在汤里下的毒只对修者有效。”沈娘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望向秦臻的眼神头一次多了几分不屑和彷佛像是在看疯婆子的异样……那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只为了激怒秦臻!既然已经被齐修远这个硬生生砍了她丈夫脑袋的仇人又捉了回来,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妄想什么寻常人的生活……只可惜了那颗她千辛万苦头来的绞肠丹解药。沈娘子想到这里,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臻默默的看着沈娘子冷漠的瞧不出半点反省意味的神情,沉默半晌,扭头朝自己的丈夫望去。 一眼就看懂她意思的齐修远缓缓点头,反正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就算是知道了他夫人的秘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只对修者有效,是啊……只对修者有效,”秦臻将头转回又重复了一遍。在沈娘子充满疑惑的眼神中,平静的与她对视道:“我和我的儿子都有元核,我们都是修炼者。” 沈娘子听到这话瞳孔忍不住就是一缩。 “到现在,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没欠我,没欠我的儿子吗?”秦臻就这样默默的看着沈娘子彷佛被雷劈一样的震惊表情,幽幽地说道。 “夫人!您可休想拿这样的话糊弄我,这灵水镇的人谁不知道您只是个普通人?至于您的孩子……那就更可笑了!他连周岁都还不到,您怎么就知道他的体内有元核呢?!” “槿娘,咱们也认识有好几个月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糊弄你而甘愿撒谎的人吗?”秦臻目不转睛地与沈娘子对视,眼睛里没有片刻的闪烁和慌乱。 沈娘子沉默片刻道:“这么说……你这些天频繁呕吐是因为……” “是因为我体内的元核没有办法承受你亲自施下的孽果,正在想方设法的试图破坏你的阴谋,重新让我这个身体的主人恢复健康。”秦臻语气异常平静的说。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想过要对下毒,也从没有付诸行动过。”沈娘子想到前段时日秦臻吐得厉害还坚持着要帮她照顾两个孩子的情景,神情异常坦荡的说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秦臻的语气依然平静,“但你依然把我害了个够呛,也险些让你外甥的未来也重新起了波澜。” “小外甥……”沈娘子喃喃自语着。 秦臻泪眼盈睫地注视着她道:“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那番话吗?你给了我一个优秀听话的儿子,那么……我也要还你一个前途远大的好外甥!” 在秦臻心里,再没有比她自己儿子更优秀的人了,做丈夫的也不例外。 “前途远大?”沈娘子错愕重复。 “是啊,这孩子才刚出生就检查出了元核,而且还不需要登仙鉴元草的辅助,你觉得当今世上有几人像他这样的有出息?”秦臻绝不介意在自己的儿子脸上贴金,而且儿子也确实在刚出生就觉醒了元核——这可是齐修远亲自检查的。 “既然你说他是我的外甥,那么……我也不忍心让他夭折在这里,”沈娘子叹了口气,突然仰起头说:“原本为了报仇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却在仇人的家里认识了你这样的一个怪人,不但不嫌弃我粗鄙,还要与我做朋友,让嫡子给我做外甥,我何德何能,”沈娘子闭了闭眼睛,语气有些嘶哑,“如今落到了你们手里,我也没什么狡辩的话可以说的,我认栽了。” “认栽?”秦臻简直不敢相信沈娘子会这么快认输。 “是啊,认栽,让外面那些护卫把我的女儿抱过来吧,你们要的解药就被我藏在她的襁褓里。”沈娘子继续道。 这回不止秦臻感到惊讶,就连齐修远也略微的挑了挑眉毛,这沈槿娘还真不是一般的配合啊,他们都还没找她问解药呢,她已经自动自发的自己把藏着解药的地方给说出来了。 齐修远半信半疑地让外面的护卫把沈娘子的小女儿用提篮提了进来——这也是沈槿娘用来带着女儿逃跑的工具,如果不仔细看,人们根本就无法察觉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个呼呼大睡的小婴儿——又让护卫解了绑缚在她身上的绳索。 “立刻把解药拿出来,如果真的有效的话,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齐修远突然用一种十分威严的腔调开话了。 沈娘子脸上却倏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是有点欲望的人都巴望着自己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过安安稳稳的生活,我自然也不例外……只可惜道君老爷并不厚爱我,比起让我幸福,它更愿意让我饱受痛苦和折磨……”沈娘子闭了闭眼睛,把手伸进提篮里,齐修远夫妇看着她的动作。 沈娘子的手来到了婴儿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她眼睛里闪过决绝,陡然用力! “沈槿娘!你疯了吗!”秦臻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 亲自掐死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沈娘子脸上露出一个惨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秦臻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那锋利的匕首已经稳稳当当地插在了沈娘子的左胸口处!秦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是提着裙子疾奔到了沈娘子身边,齐修远抓都抓不住。 “你疯了吗?沈槿娘!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怎么也下得了手!”秦臻一把将沈娘子环入怀中,泪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夺眶而出。 沈槿娘靠在秦臻温暖的怀抱里,脸上再一次露出一个微笑,只不过这一回是快乐的、是解脱的,“你别怪我,贞娘……我知道我要是把孩子留下,你一定会视如己出,会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看待……可我不能……玟姐儿的父亲我的丈夫是你相公所杀……我实在是不忍心她认贼作父……也不想她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感到左右为难……而且以她现在除了吃奶什么也不懂,没有我和她阿爹,她怎么可能活下去?既如此……还不如跟着我一起走……” 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相公有多冷血无情…… 就算我真的把女儿留下,她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局! ——沈槿娘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眼睛里带着无奈也带着苦涩。 以你对你相公的崇慕尊重和言听计从,你根本就护不住我可怜的女儿。 你根本就护不住! 所以我只能把她带走,只能把她带走。 “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你带走了玟姐儿,扬哥儿怎么办?扬哥儿也是你的孩子啊!”秦臻用手绢按住沈槿娘胸口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她知道这一刀插得太决绝,就是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沈槿娘用视野已经有些模糊的眸子注视着哭得泣不成声的秦臻,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原来像我这样的人,在临死的时候,也是会有人哭的,真好,这可真好! “傻……傻贞娘……都到这时候了,还被我骗得团团转……”已经有些回光返照的沈娘子勉强举起手给秦臻擦眼泪,她灰败的脸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许红润的味道,“扬、扬哥儿他不是我的儿子……他不过是我……我背后的主使者想要报仇找来的道具……咳咳……我知道……知道你以前还有过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但他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走了……” “你很伤心……所以我才借着他和我肚子里的玟姐儿接近你……咳咳咳……不过……他对你倒是真的好……我要带他走他一直都不肯……还说……还说即便是你以后知道真相不要他做儿子了,他也不要离开你身边……打死都不离开你身边……” 秦臻听到这里,眼泪又有些忍不住。 “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好讨厌你……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幸福的人呢……明明同样都是女儿家……我是真的不甘心……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值得……”沈娘子让秦臻把已经被她掐死的女婴放到她怀里来,秦臻忍着眼泪做了。“你值得让别人对你好……贞娘……以后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人了……假若……假若人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会再来找你……到时候……我做你真正的好姐妹……不再……欺哄于你……”话音未落,沈娘子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秦臻木呆呆的坐在她们母女两个面前,彷佛灵魂都已经出窍。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妻子身后的齐修远默默蹲下身,拭去了她眼角滚落的一滴泪。   ☆、第85章 舍身 沈娘子毫不犹豫的抱女自尽让秦臻一时间魂魄都有些飞散。 齐修远也惊讶沈娘子的决绝,但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她以为说徐扬不是她丈夫的儿子,他就能饶他一命吗?那也就太可笑了!当沈娘子出口说出那句幕后主使者时,不用沈娘子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甚至连那废元丸的出处他也清楚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齐修玮也有这本事,从明火执仗变成了暗度陈仓。 “看样子……我那嫡母也不甘寂寞的想要插上一脚了……”齐修远闭了闭眼睛,将彷佛失了魂魄的妻子拦腰抱起转身往卧室走去,只是还没走到两步路,却被妻子一把攥住了胳膊。 “贞娘?”齐修远低头去看面色犹带惊惧的妻子。 “把我放下来,我要去看看……去看看扬哥儿……”秦臻咬着牙说:“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扬哥儿,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儿,他的母亲也毫不犹豫的用她自己和女儿的命来换取他的活路——你可千万别——” “在没有见过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齐修远把妻子放下来,安慰地搂搂她的肩膀,让她什么都不要担心。 秦臻咬着牙,语气坚决地让他同意不再找扬哥儿的麻烦,让扬哥儿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她对齐修远说:她到底认了扬哥儿做养子,不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她的养子动手。 齐修远罕见的没有答应妻子的要求,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原话,必须要见过扬哥儿再说。 秦臻知道齐修远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沈槿娘母子三人险些害了她和儿子,所以才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 她懂丈夫的一片心,所以才不愿意强硬的迫使他放下对沈娘子母子三人的厌憎,而是想着徐徐图之。 扬哥儿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每次看到他秦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儿子,因此她相信,只要让扬哥儿和自己相公多多相处,他的想法必然就会改变的。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在秦臻坚持着要去沈娘子等人原先所住的院落看看时,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半靠在床沿边,穿着一身崭新袍衫,嘴角带着一抹温暖笑意,阖目而逝的人。 秦臻看到这一幕双腿就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而齐修远在一把搀扶着她的同时,还拿起了放在桌上茶壶旁边的一封信。 信是写给秦臻的,基于一种尊重妻子的心理,在抽出信纸确认了信件无害亦无毒后,他才将那厚厚的十数页信纸转交给妻子。 秦臻双手又是麻木又是哆嗦的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 里面详细的介绍了他和沈娘子的来历以及乔装改扮来到灵水镇的任务和他们的幕后主使者所对秦臻丈夫抱持的恶意以及他对自己过往少主在获悉他们任务失败后会再做些什么的猜测。 在信纸的最后一页,这偷偷服毒自尽的孩子告诉秦臻:他因为年岁小又天资聪颖被人从流民中选入姜家培养,三年后就做了暗间的智童子服用绞肠丹开始执行任务,来灵水镇的这个任务是他执行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告诉秦臻他自幼无父无母,也没感受过什么亲情的温暖,是秦臻让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母爱,他深深的尊敬孺慕着秦臻,却又为自己眼睁睁看着假娘伤害养母的丈夫而感到愧疚难当……在知道阴谋已经暴露后,他才没有选择和假母妹妹逃生,他想用自己这条贱命来换取秦臻对他的原谅和不抛弃。 在信纸的最后末尾他更是用带着几分稚嫩的字迹写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能够得到阿娘亲手缝制的一身衣物,扬哥儿死而无憾! 秦臻怔怔然的把这封信看完,泪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从眼眶里潸然滚落。 在旁边同样把这封信一点点看完的齐修远长叹一口气,把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妻子抱起,“回去吧,我向你保证,会把他厚葬。” 秦臻把脸闷进齐修远的胸膛里,声音嘶哑而哽咽地说:“往后,他跟着我姓秦,叫秦扬,等到坟墓立起来的时候,我要到他的坟前去烧纸,我要告诉他,我原谅他,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他。” 齐修远听到这话眼睛有瞬间的闪烁,但他依然轻柔地啄吻妻子的额头,低声说了句:“好啊,一切都听你的,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 得到齐修远肯定答复的秦臻松了口气,这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却没什么胃口,直接去了寝卧休息。而齐修远也要为今天的事情善后以及对匆匆得到消息赶来的亲人们做出恰当的解释。 却不想在他们说话说的功夫,周妈妈神情惊惶的小跑进厅堂来告诉他们,夫人发起了高烧,怎么都退不下! 齐修远听到这个消息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如非齐修述眼疾手快的搀扶,已经摔倒在地。 “快!快去前院把洪先生请过来!”齐修远语气急异常慌乱的说,手脚都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秦父等人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如今的他们已经知道秦臻也中了毒,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毕竟经过齐修远这段时间的鲜明态度,他们已经充分感受到齐修远对秦臻的重视程度,很是担心齐修远会因此秦臻的身体状况而想不开! 洪先生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大夫,齐修远又是他的东主,略一召唤,他就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在齐修远等人的簇拥下来到正房的寝卧里。 秦臻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我的儿啊!你的命则怎么就这么的苦!”看到女儿变成这个样子的秦母只觉得有人在拿刀挖她的心,痛得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齐练雯和周妈妈也满眼泪水的站在旁边陪着她一起哭。 就连跟着秦臻陪嫁到齐家的那两个贴身丫鬟也哭得厉害——惶恐不安的怕自己的女主人就这么没了! 洪一针对这些扰乱他检查的哭声很是头疼,干脆利落的下了逐客令,让干扰他的人暂时退到外面去不要打搅他的诊断。就连秦父和齐修述也被齐修远暂时给·强行赶走了! 怎么都没办法忍住眼泪的秦母等妇孺忙不迭的往外面退,这个时候她们还真没办法忍下自己的眼泪。 稍作诊断洪一针洪神医就有了结果。 他叹了口气说:“情况不妙啊,从这脉象上来看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原本要下足半年才会爆发的毒素提前爆发了!” “那您的解毒丹……”齐修远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口里更是一阵腥甜! 刚刚才在齐家落脚的洪神医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大人,在下来到您门下才多久,就是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快到如此地步啊!” 齐修远摇摇欲坠的看着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模样的洪一针,脸色异常惨白地道:“拙荆身娇体弱,若那毒……侵入元核在进入五脏内里,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还请先生一定要施以援手!还请先生一定要施以援手啊!” 如今可以说是身家性命都牵系在眼前这位镇守大人身上的洪一针脸上的苦笑愈发浓郁,“大人,不是在下不施以援手而是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他一面说一面又回头看了眼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秦臻,脸上满是无奈地道:“就算在下能够暂时依靠针灸的方式把废元丸的毒素暂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可那也治标不治本啊!除非……除非……”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脸上的表情异常犹豫。 “除非什么?!”齐修远宛若抓到救命稻草般的一把攥住洪一针的两边肩膀! “这……”洪一针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踌躇的看着齐修远欲言又止。 齐修远见他表情挣扎,连忙语速急促的对洪一针说:“只要您能想办法把我妻子从阎王殿拉回来,那么,我可以对天起誓一定为您化解与千山府聂皇商的恩怨,从此把您当家里的上宾看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和不尊重!” 齐修远迫不及待的诚恳态度让洪一针脸上的表情有所动摇。 他长叹一口气道:“如今能够救尊夫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个修为最少不下于黄阶巅峰的修者把尊夫人体内的毒素尽数转移到他身上去,然后再以在下的针灸为辅助,定然能让尊夫人转危为安!” 齐修远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怔忡,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倏然抬头道:“那还等什么呢,先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说着就没有任何迟疑的大步流星走到秦臻床前,一把抓住了妻子热烫的几乎可以将人灼伤的柔荑,“还请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做!” 洪一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架势,“大人,您可千万别告诉在下……” 齐修远眼神平静的与他对视道:“既然这过毒关系着我夫人的身家性命,那么,自然只有我自己亲自来,才能够放心!”   ☆、第86章 悔恨 齐修远义无反顾想要为妻过毒的行为把洪一针震惊的够呛。 他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心意已决的齐修远,老半天才醒过神来,试图让未来的东主改变主意。 “这过毒的行为险之又险,稍一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错,大人身为一镇之守又是百川府齐家的二少,难道连一个黄阶巅峰的修者都找不出来吗?” “你自己也说了稍一不慎就可能酿成大错,既如此,谁又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夫人过毒?”齐修远脸色很是平静地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夫人,自然不希望拿她冒险。”他甚至不愿意将自己要为妻子过毒的事情告诉外面的亲人——因为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妻子除酣睡以外就这样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 “可您已经中毒,虽然只是轻微,但要是把尊夫人的毒过到您的身上,很可能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到时候恐怕就悔之晚矣了,而且在下认为,尊夫人也未必会希望您因为她而牺牲自己!” 洪一针苦口婆心的想要劝齐修远改变主意,齐修远自身却是心意已决。 再加上齐修远已经快刀斩乱麻的在秦臻所中之毒还没有解开的情况下,就二话不说的提出让洪一针归入他的门下,如此,洪一针更没办法忤逆他了。 就这样,事情已成定局。 已经扶着妻子双腿盘坐在床上自己也跟身而上的齐修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自己新招纳的客卿说了句:“开始吧。” 数十根银针已经从瘪瘪的针囊里取出摊开在眼前的洪一针满脸苦笑的看着齐修远道:“大人……过毒仪式一开始,再想要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齐修远脸皮子都没有抽动一下的再次重复:“开始吧!” 这一回他的声音比起上一回明显要坚定铿锵的多。 洪一针长叹一口气,心下一横地开始指点齐修远怎样过毒。 齐修远照着洪一针的指示,坐在妻子对面割开了妻子和自己的手心,按部就班的一点一点的将妻子体内缠绕在元核上的深紫毒素一点一点的往自己体内的过度。 随着毒素的加深,齐修远逐渐有了晕眩的感觉,手脚也变得乏力。胸口更是有什么在堵着似地让他恨不得大吐特吐一场……这样的滋味不是一般的难熬,而只有到如今,齐修远才知道妻子这些日子经受的是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想到这里,他的动作忍不住就快速了几分。 这过毒仪式除了最基本的修为配备外毫无怨尤希望对方平安的心理也缺一不可。 在齐修远近乎献祭的动作下,秦臻体内的毒素一点点的被抽取,原本红得让人刺目的脸容也重新变得白皙而柔嫩。 齐修远因为双眸紧闭的缘故并没有发现妻子脸色的变化,但对面逐渐活跃起来的勃勃生机还是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有些发紫的唇角缓慢勾起一个喜悦的弧度。 而这个弧度被洪一针洪神医看在眼底却是分外的苦涩和内疚。 他无声的长叹一口气,继续用平稳而让人信赖的声音驱使着齐修远将他妻子体内的毒素尽数抽走! 当最后一点毒素过入齐修远体内,两人的手掌自动自发的松开了,手心里的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齐修远的脸色乍然变得青白红交错。 洪一针提着嗓子看着齐修远陡然睁眼哇的一声将一口黝红混合着深紫色的鲜血吐了出来。 随即,齐修远用带着几分干涩嘶哑的声音对洪一针吩咐道:“等夫人醒来,不许告诉她我替她过毒一事,现在……我先好好的睡上一觉。”话音未落他已经毫无预兆的歪倒在床上。 根本就不需要再替秦臻做什么针灸巩固的洪一针满脸惭愧地看着已经陷入昏睡中的齐修远呢喃道:“大人,真的是十分抱歉,在下也不愿意……也不愿意用自身医术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只是,姜夫人将被聂皇商追得狼狈逃窜的在下救下,又想办法帮在下斡旋与聂皇商之间的恩怨,并且……还将在下唯一的儿子也救了回来……在下,在下也是没办法。” 洪一针也只能在齐修远夫妇昏迷的时候才能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倾倒出来。 只是,他却不知道秦臻是个三世为人的怪胎,精神力远比寻常人要高上许多——根本就不像他原本估计的那样要在一个多时辰后才清醒过来——在齐修远将所有毒素尽数转移到他自己体内后,秦臻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也听到了那几乎让她心脏都几乎漏跳一拍的‘姜夫人’这三个字。 秦臻与齐姜氏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冲突,上辈子却被她害得惨的不能再惨,对她自然可以说得上是印象深刻,在从这位自己夫妇俩百般推崇的洪神医口里听到‘姜夫人’这三个字,秦臻自然不急急忙忙的睁开眼睛了——相反,她活灵活现的重新假装出了一副还在昏迷中的模样。 而洪一针也确实不疑有他,还在满脸感叹的嘀嘀咕咕…… 对一个常年埋首于医道中的大夫而言,自言自语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的习惯性举动。、 因此洪一针还在一脸叹惋的喋喋不休。 “在下知道您是个真君子,要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将妻子身上的毒素过到自己的身上——哪怕在下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把那恐怖后果依数向您道明,你也没有丝毫犹豫!不过,在下即便受人恩惠又遭人所胁也不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大人您醒来后,虽然废了元核,没办法在修炼,但是这样对您来说也未必是坏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成了凡夫……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视您为眼中钉,可以与世无争的在这灵水镇过着安谧宁静的日子了。” 听到这里,秦臻如何还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千山府洪神医也是齐姜氏母子使下的阴谋! 只要一想到他们夫妇俩居然被仇人的连环计哄骗的团团转,她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行! 不能再这样假装昏迷下去了!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洪神医擒下来问清楚! 怎么能够接受丈夫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妻子连累的失了元核?! 明明引狼入室的是她,凭什么要她的丈夫来承担这悲惨的后果! 成为了凡夫也就可以过安谧宁静的日子了? 真是荒谬! 齐姜氏母子亡她丈夫之心不死,如果她的丈夫真的没了元核失了修为,他们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把自己全家都踩到尘埃里去! 心里既然有了谋算,秦臻自然不会在姑息养奸、坐以待毙! 等到洪一针将拿来做摆设的银针一一收起,转身收入针囊里的时候,秦臻陡然爆起! 一掌朝着洪一针猛拍过去! 与此同时扯着嗓子朝着外面嘶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虽然有着绿阶修为但只是个花架子的洪神医居然被秦臻一掌拍倒! 守在外面等着最终诊断治疗结果的秦父等人听到秦臻充满愤怒和惶恐的喊叫声时,连忙争先恐后的撞开门冲了进来!见秦臻正追着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洪一针打,秦父连忙三下五除二的将他擒住,迭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二哥!” 至于齐修述兄妹已经往自己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兄长扑去了! “修远!”秦母也是满脸惊恐的望着自己彷佛没了知觉的女婿——对他们老俩口而言,女婿可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不能有事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父眼见着女儿一身单衣发鬓凌乱的模样呵斥道。 秦臻白着一张脸刚要说话,洪神医已经抢先一步,避重而言他的开口了! “回亲家老爷的话,夫人是因为知道了大人使用过毒之术救她,而迁怒于将此法告诉大人的在下!” “过毒之术?!”秦父大吼一声,“你说修远用过毒之术救你?!” 秦臻脸色发白的点点头。 “你疯了吗?!也不制止他!你的性命哪里有他的一半重要?!”秦父气急败坏地的朝着女儿咆哮。 这话别说秦臻听了不舒服,就是对自己二嫂隐隐有几分怨怼的齐修述兄妹也觉得听着很不过耳。 原本为着女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秦母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叹息道:”要不是你一时心软惹来的祸事……” 秦臻垂下眼帘找不出任何辩解的理由。 “修远对你向来是掏心挖肝,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定然是他逼着人家洪神医帮你过的毒,你不但不感激还朝着人家洪神医追追打打,拳打脚踢,还有个做妇人的样子吗?!”怒到极致的秦父只差没把自己唯一的闺女骂个狗血淋头! 秦臻被他骂得脸色重新变得通红,秦母瞧了却心惊胆战,“儿啊,你可千万别气啊!刚好过来可别害得女婿又为你折腾一次啊!” 这话听了让秦臻脸上的难堪更胜一筹,不过这回她却不打算在面对自己父亲的责难了。她抿着嘴,没有任何预兆的倏然抬头,在秦父又要破口大骂的情况下,扬手对着自己身边的圆桌就是一拍!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红木精造而成圆桌被拍了个粉碎,就连上面的茶壶和四个杯子也骨碌骨碌滚到了地毯上。 秦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秦母和齐修述兄妹也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相公会落到这一步确实是我的过错,既然错了我就会想方设法的努力弥补,早些让相公好起来……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相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和这位医术高明的洪神医也脱不了干系!” 秦父下意识地低头去瞧被他勒着脖领钳制在手中动弹不得的洪一针。   ☆、第87章 奋起   眼见着父亲被她狠狠一掌镇住,秦臻冷冰冰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她耐着性子把刚才听到的话重复一遍,秦父等人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个彻底——看向洪神医的眼神也充满着恨不能当场除之而后快的杀气。   早就知道自己这回凶多吉少的洪神医苦笑一声,将脸撇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知道自己冤枉了女儿的秦父面色很有些不自然,但早就习惯了女儿乖巧听话的他还是板着一张脸道:“你打算怎么做?”   已经从这句话里听到一丝服软的秦臻也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沉着一张秀气的脸容让小叔子把用禁元绳把洪神医五花大绑到镇守府去好好审问一番。   虽然不知道和丈夫修为不相上下的洪神医为什么能这样轻易被自己父亲擒下,但能够抓住就是好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撬开这洪神医的嘴,问一问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够把又一次为她牺牲的丈夫唤醒。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在温柔纯善的二嫂眼里看到杀气的齐修述心神一凛,连忙拱手应是。   等齐修述把洪一针带走后,擒下就重新回到床边看着丈夫憔悴而瘦削的脸,低声哽咽道:“你怎么就用那么的傻?”   从看到自己女儿把那个红木桌子拍成粉碎后,秦母就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直到齐修述把洪一针提溜走,她才磕磕绊绊地试探道:“阿娘的好女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   听老妻这么一问,秦父也忙不迭竖起耳朵,就连对二哥充满担心的齐练雯也满脸的好奇。   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中居然把修为暴露的秦臻顿时一怔,不过再看向丈夫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她抿了抿嘴唇道:“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们二老,事实上我是能够修炼的,十岁那年在府城的上元宫我虽然没在执事们和你们两位的面前觉醒元核,但是在回到家后没多久,我就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点微弱的金光在闪烁——不过那时候我年幼又倔强,见阿爹瞧我十岁都没有觉醒元核就大发雷霆,一时气愤之下就将这事隐瞒下来,没想到这一瞒就是整整八年,连我自己都忘记我也是个有元核能修炼的人了,直到嫁给相公以后,无意间诊脉被他发现,我才想了起来……”   每一个修者都知道点零星医术,把脉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绝大部分修者都专注于修炼的缘故,像洪一针这样把全部精力都投身于医道之中的人少之又少,秦臻又是个健康宝宝,未出阁前罕有请大夫的时候,这样以来,就算她撒下弥天大谎,也不虞被人发现。   秦父秦母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女儿,良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秦母才失态的捂住嘴唇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我就知道我生出的女儿绝不可能和我一样只是个寻寻常常的凡女,老爷,这都是你做得孽啊,明知道那个时候的孩子就喜欢和大人唱反调你还那样逼迫于她……结果这一浪费就是整整八年啊!”   ——若非女儿幸运嫁了个好夫婿,这人岂不是就糟蹋了!   “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没想到你……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秦父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腔愤怒的大声斥责道。   “早在太祖开国的时候就颁布过女修一切自主不与凡女等同的圣旨,就算我不告诉您我有元核能够修炼,您也没资格责备我!”   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拿这个来压自己的秦父满眼愤怒和失望,可是一切就如秦臻所说:就算他再怎么愤怒,在女儿暴露了她女修的身份后,也拿女儿没办法了。   “要不是看在修远还没清醒的份上,我现在定然拔就走,再不会与你这孽女有任何牵扯!”秦父愤愤道。   秦母却满面的惊恐,生怕女儿被盛怒的丈夫逐出家门!   ——对出嫁女而言娘家无论何时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哪怕嫁了人许了夫婿的女修也一样。   对于秦父话语里隐含的逼迫她道歉俯首的威胁秦臻听都懒得听,反正她的修为已经暴露,丈夫又对她爱进心坎,有没有娘家也无所谓——再说了,以秦父对她的冷漠,在她真的受了委屈后,也未必会为她出气张目。   因此她很是平静的看秦父一眼,就唤了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样的周妈妈和俩个丫鬟到屏风后给她换衣服,变相的逐客!   秦父见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拂袖而去,秦母左右为难的看着这拧拗的父女俩,头疼的小跑到床前给女婿盖了盖被子又叮嘱了秦臻几句,这才转头追着秦父去了。   秦臻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嫂嫂。”他们走后,齐练雯走到秦臻身边,怯生生的叫了她一声,大眼睛里充满着仰慕和崇拜。   秦臻仿佛看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无奈道:“如果可以,我绝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他。”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父亲,这些年来除了脾气不好外,也没缺少过她的吃穿。   “我懂嫂嫂的意思,”齐练雯用一种很理解秦臻的口吻道:“你只是不想和秦大伯过多纠缠,想要更多更宝贵的时间把我二哥给救醒过来!”   秦臻用有些惊讶地目光扫齐练雯一眼,缓缓点头。   第二天中午,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用了几口午膳,齐修述满脸难看的带着一叠厚厚的供状来到秦臻面前,他的身上还带着些许残留的血腥味。   秦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完了那一叠供状,见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元核必废,能不能够清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时,眼前忍不住就是一黑,整个人都差点晕厥过去。   “小叔,你确定他招的都是实话吗?”秦臻手指骨节因为紧攥着供状而微微泛白,眼睛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惶恐。   这样的嫂子让齐修述心里很不好受,他垂下眼睑不论秦臻怎么问都不吭一声。   有时候不发一言就是回答,喉咙腥甜的秦臻险些没呕出血来,她呆坐在厅堂里,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   也就是在这时候,赵管家亲自过来汇报说外面有人递了拜帖,说故人来访。   秦臻眉心紧锁着刚要拒绝,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弹坐而起迭声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没过多久,乍一看着就让人觉得出身不凡的两男一女步履略快的朝厅堂这边走来,那唯一的姑娘家在看到秦臻后,更是欢呼一声,小跑着扑进秦臻怀里,要多响亮就有多响亮的尖叫一声,“贞娘姐姐,怎么样,惊喜吧,瞧见我们是不是非常惊喜?!”   “是啊,非常惊喜呢翎娘,也不知道姐姐我是不是在做梦。”秦臻看着她仿佛红苹果一样漂亮可爱的脸容,醒来后嘴角头一次翘起了一个象征着微笑的弧度。   长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贞娘姐姐你当然不是在做梦啦,我和哥哥真的从京城过来找你和远哥哥啦——我们真的过来啦!对了对了——”小姑娘转头把那个年纪要大一点的英俊公子拽到秦臻面前,用一种近似于献宝的口吻说:“这是我表哥,这一回就是他带我们过来的!”   定北侯世子赵廷凯深深的看了秦臻一眼,对她拱手为礼道:“齐夫人,冒昧来访,还请多多原谅,我们打扰了。”   秦臻见状连忙起身回礼说欢迎之至谈不上什么打扰。   安圼翧也过来和秦臻见礼。   安圼翎却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趴在自己结拜姐姐的怀里就叽叽喳喳地问远哥哥在哪里,还有她现在就要看小外甥长什么模样。   秦臻让周妈妈把儿子抱过来对丈夫却避而不谈。   在场的除安圼翎是个马大哈外,其他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安圼翧见妹妹已经被抱来的小侄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后,连忙问怎么没看到远哥?   秦臻听安圼翧用如此关切的声音一问,眼泪顿时像决堤一样汹涌而出。   这回安圼翎可顾不上自己的小侄子了,忙不迭扑过来问秦臻问什么哭,语气里充满着担忧的味道。   秦臻抽噎着把这些天来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分外可怜。   “他们可真是够该死的——我要让皇爷爷把他们千刀万剐!”打小就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安圼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安圼翧的脸色也十分的很难看,他问秦臻道:“远哥现在在哪里,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安圼翎也抽嗒着鼻子连连点头,赵廷凯在旁边给她递手绢。   秦臻听安圼翧这么一问连忙告诉他说就在正房的寝卧里躺着,但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一边说一边带安圼翧他们过去。   因为不放心哥哥而自己亲自过来照顾的齐练雯见这么多人走进来吓了一跳。   秦臻连忙给他们相互介绍。   没想到二哥竟然和安王家的世子和郡主是好朋友,嫂嫂还和郡主结拜做了姐妹,忍不住大吃一惊。   安圼翧兄妹对自己远哥唯一的妹妹也还算是给面子,颇有几分热情的和她说了几句话,齐练雯顿觉受宠若惊。   在他们互相见礼交谈的时候,赵廷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定格在床上面容苍白,双眸紧闭却自有一番逼人俊美的齐修远身上——他看得很认真,几乎想要看到齐修远那张俊美的脸皮里面去!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齐修远的容貌尽管像极了他在京城看到的齐家家主齐博伦,却没有半分自己母亲的影子,不由得心怀大畅道:“我知道这废元丸谁人能解!”   “什么?!”一时间大家的视线尽皆落在赵廷凯的身上。   ☆、第88章 曙光   心中可谓是充满自责和痛苦的秦臻听赵廷凯这样一说顿时浑身一震,一双美目条件反射的就往赵廷凯望了过去——里面的渴望和乞求实在是让人动容。   赵廷凯被她这么一看魂魄都忍不住的就是一颤,此刻已经再三确认了这齐修远与自己母亲没有半分挂相的他,深吸一口气,很是坦诚地对眸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泪水的秦臻说道:“这废元丸的毒素虽然霸道,但据我所知,还是有人能够解除的——不过,那人亦正亦邪,又远在千山府这时间很累可能赶不上。”   秦臻听到这话俏脸一白,齿关也下意识的扣紧。   安圼翎则眨巴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廷凯,满脸惊讶地问道:“表哥,你说的那位……该不会是……邪医仙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赵廷凯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几分忌惮的弧度。   “找谁不好偏要找她……邪医仙可不是咱们能随便招惹的!”安圼翧满脸的敬谢不敏。   “再不能招惹也得试上一试啊!”安圼翎气恼地跺脚,“不管了,咱们先去千山府找聂伯伯帮忙,他和邪医仙打过几回交道,说不定人家就愿意施以援手呢!”   “翎娘……”秦臻拉了拉安圼翎的衣袖。   赵廷凯见她满脸纳罕想问又有些认生的模样刚想要抢过自家表妹的活计,耐心的给对方解释,安圼翎已经叽叽喳喳的抢先一步开口了。   “什么都别担心,贞娘姐姐,有我们呢!”安圼翎大包大揽地拍已经开始发育的小胸脯,“邪医仙的医术不是一般的高超,只要她愿意出手,远哥哥就必然会平安无事!”   “……可是,可是赵公子刚才说……那位邪医仙亦正亦邪……”秦臻担忧地咬住下唇。这名号听着就让人浑身都不自在啊!   “贞娘姐姐,你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我表哥说的这位大夫有点不对头了是不是?”安圼翎苦着一张脸问。   秦臻拧着黛眉有些忐忑地点点头。   安圼翎叹了口气,毫无形象地拿两手挠自己的鬓发,“姐姐,也不知道远哥哥有没有和你说过宁惹阎王莫惹医仙的话?”   秦臻绞尽脑汁地开始翻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希望能够找到点线索什么的……怎么说她都是三世为人,指不定就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不过遗憾的是——她只差没把脑子想破,也依然没想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安圼翎见秦臻娥眉紧蹙的难受模样,连忙出言宽慰道:“姐姐,邪医仙行事虽然有些无法无天,但只要得了她的认可,她就会尽心尽力的为我们办事,绝不会有半点推诿之处。”   “嫂子,翎娘说的很对,邪医仙的口碑确实不曾让人失望过,而且她医术高明,远非寻常大夫能比。”安圼翧也在旁边安慰秦臻道。   他们兄妹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让秦臻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只要那邪医仙讲理就好,秦臻就怕他不讲理!   安圼翧见秦臻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连忙转头对赵廷凯道:“表哥,救人如救火,既然咱们已经决定去找邪医仙给远哥诊治,那么……现在就往千山府去吧!”   安圼翎也双手合十做祈求状:“表哥,如果没有聂伯伯相帮,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行踪不定的邪医仙啊……而且聂伯伯他最喜爱的就是我了,好表哥,事情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一个说救人如救火,一个说宜早不宜迟,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赵廷凯满眼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表弟表妹们,“邪医仙向来规矩繁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能由病人的至亲或挚爱答应她的要求,完成她的条件——咱们就算过去又能顶什么用呢?如今能够帮到齐公子的……在座的只有齐夫人一人。”赵廷凯也知道齐修远与齐家本家的龌蹉,以邪医仙的邪性,百川齐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在乎的人。   “我们当然知道邪医仙的规矩,”安圼翎一把挽住赵廷凯的胳膊,撒娇似地冲他笑得谄媚,“我们这次过去也只不过是充当一个敲门砖的作用罢了,而且……”有些没词的安圼翎扭头找哥哥求助。安圼翧攥拳凑到唇边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慨然道:“当初在百川府祁山远哥仗义出手,救我们兄妹于水火,如今,自然也该我们兄妹好好的回报一二了,而且,妹妹已经和齐嫂子结拜,怎么忍心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带着远哥去往千山府求助呢?!”   “是啊,我既不忍心也不放心呢!”安圼翎继续抱着自己表哥的胳膊蹭,“还有一件事表哥却是不知,我那聂伯伯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商人最招人讨厌的秉性,媚上蔑下,如果贞娘姐姐就这么过去,即便是有咱们的亲笔信,他也未必会甘冒奇险的把贞娘姐姐引见给邪医仙——毕竟谁也不清楚那邪医仙会不会因为聂伯伯的打扰而给他来那么一下!”   兄妹俩个一唱一和,秦臻也满眼的恳求和拜托,终于打动了本来就称不上什么铁石心肠的赵侯世子。   “我们家的人向来是有恩必报的,”赵廷凯扭头又看了眼确实与自己母亲没有丝毫相似的憔悴公子,深吸一口气道:“好吧,这回我就陪你们好好的走上这一遭!”   “哟喝!表哥!你真的是太棒了!”知道自己兄妹此行尽皆掌握在表哥手上的安圼翎欢呼一声,过河拆桥的将赵廷凯的胳膊一扔,乳燕投怀般的重新钻回了她结拜姊妹的怀里,“贞娘姐姐!这回我们陪着你一起去呢,你别担心,妹妹向你保证,远哥哥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秦臻听着安圼翎充满宽慰的话,眼眶忍不住又有两滴泪水顺着腮帮子滑落。   从见到秦臻就不由自主有几分心动的赵廷凯见美人落泪,心中也忍不住一抽,险些就这样走上前去为她揩拭,不过他到底定力非凡,很快就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在齐修述和闻讯赶来的秦父等人的亲自带领下往内里几进的客房休息而去。   做梦都希望丈夫能够尽快好起来的秦臻第二天一大早就拾掇好了自己的行李随时准备出发。   这时候的赵廷凯三兄妹虽然还是满身的旅途疲累,但他们还是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决定和秦臻往千山府走上那么一遭。   眼看着齐修远被几个护卫抬着上了马车的秦臻胡乱揩了两把泪水,握住母亲和小姑子的手叮嘱她们一定要帮她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念哥儿也不清楚是不是知道自己的阿爹阿娘就要与他分开了,在那边捏着拳头不停地哭,藕节一样粉嘟嘟的小胖腿也在襁褓里一蹬一蹬的。   安圼翎看的心肝都软成了一团,险些就提出让小侄子和他们一起去的话来——不过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咬着牙将脸撇到了一边,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压低声音对自己的两位哥哥道:“等从千山府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的陪陪小侄子,他还这么小就要和阿爹阿娘分开……真是太可怜了。”   赵廷凯和安圼翧很是触动的点点头。   ——他们既然能与齐修远引发血脉共鸣,作为齐修远长子的齐念远自然也不例外。   可以说,在赵廷凯三兄妹第一眼瞧到念哥儿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被他给俘虏了。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和齐修远父子并无什么血缘关系,赵廷凯三人几乎会以为这孩子是他们嫡亲的晚辈,与他们血脉相连。   依依不舍的和母亲还有小姑子告别,又嘱咐小叔子好好的打理灵水镇的一切,秦臻再抹了把眼泪,双手交叠在腰间对秦父秦母敛衽行了个礼,转身就要上车。   秦父面无表情的望着女儿泪眼婆娑的模样,冷着嗓子道:“救不回修远,你也不要回来了!”   ——因为灵水镇需要一个自家修者坐镇的缘故,哪怕秦父再怎么担心自己的女婿也不得不留下来辅助齐修述保住自己得意女婿的这份偌大基业!   秦臻上车的身形陡然一僵。   “老爷!”秦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冲着秦父吼了一句。   赵廷凯等人满脸不可思议地尽皆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秦臻的亲生父亲说出来的。   而这些日子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秦父的封建和霸道的齐修述兄妹脸上也有不忍之色一闪而过。   已经大半个身子都钻进马车里的秦臻没有再停留的在马车里端正坐了下来,她先是看了看依然昏迷不醒的丈夫,然后面色很是平静的转头与马车外面的秦父对视,她坦然道:“这儿是我的家,这儿有我的儿子和亲人,即便此行没什么结果,我依然会回到这里,与相公永远相伴。”说完她不去看秦父的反应,扬声让前面的车夫启行。   赵廷凯听到这话眼中不自觉的闪过惊讶。   齐修述则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疾走两步急促问秦臻还关在地牢里的那个千山府神医洪一针怎么办。   秦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恨声答道:“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洪一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直接派人把他擒押到清波县的上元宫去——让郑大人废了他的元核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拔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有什么办法花言巧语的肆意哄骗他人!”   ☆、第89章 孤行   在齐修述等人的印象里,秦臻是一个温柔善良的连蚂蚁都不忍心的踩踏的人。   如今听她用毫不犹豫的语气说废去元核,断掉手筋脚筋还有拔掉舌头的命令让人不自觉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大家知道她也是气狠了,因此颇为谅解,齐修述更是二话不说的应承下,表示他一定会亲自带人把洪一针送到清波县的上元宫去——可见这回他也深恨对他兄长下手的人。   嘱咐完毕后,秦臻强迫自己不再看母亲怀里的婴儿半眼,咬牙再次说了句启程。   马车一点一点的缓行起来。   这时,秦臻才看到安圼翎用充满惊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翎娘这是被姐姐我吓到了?”   安圼翎一看这个笑容不由得慌乱的连连摆手,“贞娘姐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知道你以前从不这样,你这回也是太生气了!那人敢这样对远哥哥和你,他也是活该!对!活该被惩罚!”   秦臻瞧着安圼翎一副不论缘由总是向着她这一边的可爱模样,嘴角强行勾起的那抹弧度也变得真心温暖起来,“按理说那洪一针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应该心怀感激,可他不应该把主意打到我相公身上——哪怕是听人命令也不行!”   秦臻语气里毫不犹豫的坚决让安圼翧等人心中动容,同时觉得齐修远没有任何迟疑为秦臻过度的行径很是值得——毕竟从秦臻此时的态度来看,她已经做好了被邪医仙刁难折磨也要救自己丈夫的心理准备。   因为赵廷凯和安圼翧以及身处昏迷中的齐修远都是修者的缘故,他们有资格乘坐升仙船,从灵水镇出来坐上去往清波县的小船又在清波县的码头坐了去往百川府的升仙船。   在去往百川府的升仙船上,安圼翎用佯作镇定的口吻对秦臻道:“姐姐,等我们到了百川府府城的时候,不要下船直接往千山府而去好不好?”   “我本来就没打算下船啊。”秦臻望了眼丈夫所在的卧室,心不在焉地说道。   ——就算是要见这府城的亲人,也要等回来再说。   现在的她可没半分心思应酬。   “……哦,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安圼翎有些忧心忡忡的露出一个笑脸。   安圼翧脸上的表情也很有几分不好看。   秦臻疑惑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这个,这个……我们有点担心……担心在百川府码头会碰到……碰到我父王母妃派过来的人,”安圼翎沮丧地拿两手食指对戳着,“到时候他们把我们抓回去就不好了!”   ——这回他们出来的时间可不算短了,指不定就有可能在哪个补给点撞上父王派来的人,到时候可就真的是惨大了!   “……你、你们是偷跑出来的?”秦臻被安圼翎的话吓了一跳。   安圼翎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讪讪然。   她咳嗽一声,很不好意思地吭哧道:“呃,这个……嗯……那个……那个其实我们也不算是偷跑出来的,”她吐着舌头习惯性地冲着秦臻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表哥前段时间因为在学宫考核的成绩异常优秀,所以才有了一段长假,我们就缠着他带我们到百川府来了。”   安圼翧见秦臻满脸好奇,遂也跟着解释道:“表哥的修为比我不知道高出几个层次,若非表哥带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走出父王和母妃的视线。”   “是啊,就算这次出来我们也是打着去城外郊游的名义呢,不过这回肯定是露馅了,”安圼翎叹着气咬了口王小魁亲自捧来的九品灵果说:“我可真怕一下船,父王派来的人就堵在码头上啊!”   ——身后站着安王和定北侯两座大靠山的赵廷凯等人一上升仙船就得到了最好的待遇!   “真要是堵住的话就只能好说歹说的讲道理了,”安圼翧满脸无奈的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不能让嫂子她一个人带着远哥去千山府,那也太不容易了。”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为你们转圜的,”赵廷凯见秦臻的脸色因为自家表弟表妹的话而寸寸发白,连忙出言表态道:“相信有我在舅舅和舅母总不会太过反对——怎么着齐公子也于咱们家有大恩,不能见死不救!”   “表哥!一切就都拜托你了!你真的是太好了!”安圼翎的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赵廷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安圼翎年纪虽小对自己父王母妃的秉性却知之甚详!   果不其然,在百川府境内四下航行为修者服务的升仙船刚一抵达百川府府城的码头,就有数十个劲装大汉踩着踏板疾走而上。   趴在舱窗口的安圼翎小脸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垮,“哥哥,是云骑尉,是云骑尉的首领于元杰!他居然亲自跑到百川府抓我们来了!”   安圼翧听妹妹这么一说连忙把她拽下来,“翎娘,别趴在窗口上了,咱们得赶紧藏起来!”   赵廷凯啼笑皆非的看着兄妹俩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乱扑腾模样,“行了,就算是想藏你们又能藏到哪里去?于首领既然直直的往这一艘升仙船上来了,可见他早就获悉了咱们的行踪——咱们与其小家子气的躲躲藏藏,不如主动跟他回去,好好的和舅舅舅母他们谈上一谈。”   “可是……”安圼翧兄妹哭丧着一张脸,“可是父王母妃他们不喜欢我们和远哥来往啊!每次我们一提到远哥他们就暴跳如雷!”   赵廷凯听到这话本能的心头一颤,“暴跳如雷?他们为什么要暴跳如雷?”   “我们也不知——”   安圼翧兄妹话还没说到一半,船舱的门已经被人猛然推开了!   大家下意识的往门口望去,只见穿着一身绯红云骑尉劲袍的于元杰冲着安圼翧等人就是微微一笑。   安圼翎啊呜啊呜的尖叫数声,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把自己藏在了秦臻身后,苦着一张小脸把脑袋从自家好姐妹的身后探了出来,“于首领,你能假装没看见我们吗?我们保证马上就离开!马上就离开!”   心里倍觉自家·掩耳盗铃·的妹妹很有几分丢人的小王爷安圼翧,拿手遮挡住自己的面孔做无地自容状,安圼翎见此情形不由得气恼的娇嗔一声。   “很抱歉,小郡主,属下不能。”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扫过房间的于元杰恭敬一笑,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表哥……”安圼翎可怜巴巴的去看自己唯一的大救星,希望他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成功说服他们凶巴巴的父王和母妃。   安圼翧的眼神也充满着乞求的味道。   知道大家所有希望都落到他头上的赵廷凯很是镇定的站起身,“于首领,我们这就和你回京城。”   安圼翧兄妹耷拉着脑袋跟着站起,心里真可谓是懊恼之极。   ——他们这明明是要去报恩,是做好事,为什么反倒像是做了贼的小偷一样胆战心惊。   赵廷凯看着自家垂头丧气、愤懑难平的表弟和表妹,叹了口气道:“连表哥的话你们都不信了吗?”   “要是不信我们又怎么会跟着你站起来呢,”安圼翎撅着小嘴巴不满道,“我们跟于首领回去,贞娘姐姐怎么办?”她回头去看双手揪着裙摆满脸不安的秦臻,“还有远哥哥,他还昏迷着呢,靠那几个护卫我可一点都不放心!”   “我会派人留在这儿保护齐夫人和齐公子的。”赵廷凯说,“只要我们快马加鞭,还是能很快赶回来救人的!”   眼见着赵廷凯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安圼翧兄妹也不好再说其他,只能把秦臻夫妇安置在百川府的一间客栈里暂时与秦臻告辞,不过在临别之际,安圼翎握住秦臻的手宽慰她道:“我表哥在父王面前一向很得脸面,只要他开口相劝又有我姑姑相助,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够赶回来的!贞娘姐姐,你只要耐心在客栈里等上半月——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定论,她就是想再说点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廷凯等人在那位于首领的拥簇下离去。   秦臻站在他们给他订得客栈门口,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夫人,您现在是不是要暂去客栈歇息一二?”最多也不过是赤阶巅峰的护卫首领对着秦臻拱了一拱手道。   这位护卫首领姓周,叫周一忠,与赵管家一样来自于齐修远的亲自培养,前段时间才把赵管家召回,因此十分可信。   因为自己也是修者的缘故,秦臻即便是跟随着一干男性上路也不担心有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女修中三夫四侍的多得是,有的更是只差没建立起一个后宫出来,说不出的浪荡和风流。   “不,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你乔装打扮悄悄给我送到齐府去!”秦臻垂下眼帘沉吟半晌道,“记住,切勿打草惊蛇,一定要亲自交到家主大伯的手上。”   “还请夫人放心,属下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周一忠很是恭敬的拱手应诺。   秦臻不再迟疑,转头回到客栈去写信,边写她边彷佛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圼翧、翎娘,嫂子知道你们是一片诚心,只是嫂子已经等不了了,你们远哥一天不醒来嫂子就一天在心里煎熬,这回即便是没有你们的助拳,嫂子也一定要把你们远哥给救回来!一定要救回来!”   一面自语着一面将信写好交给周一忠带走的秦臻捂住嘴巴,喉头哽咽地背靠着房门慢慢滑落于地,“我不能让念哥儿没有父亲,绝不能!”   ☆、第90章 疾驰   早在很多年以前,齐博俭就绝了享有天伦之乐的心思。他虽然不是天阉,还能够给女人带来快乐,但却这辈子都甭指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孩子——对此齐博俭十分的不甘心,可是他再怎么不甘愿又能怎么样呢?老天爷要让他没有孩子难道他还能骂天不成?   值得庆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他和妻子已经决定彻底死心的时候,他的侄子给他带来了希望!   刚开始的时候,齐博俭对侄子带来的药方除了刚开始的激动以外,是一百个不信任的,若不是惦挂着侄子的颜面他也不会照方抓了药来胡乱喝喝看。   反正为了求子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苦汁子受了多少罪——可是谁又能想到呢?这没有让他上半点心的药方居然带来了奇迹。   短短几个月不到,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消息的妻子居然真的怀孕了!   齐博俭夫妻俩个真的是高兴坏了,几乎如在梦中。   早就对那几个妾室碍眼不已的齐云氏更是二话不说的就用几副嫁妆把她们尽数嫁了出去,身为云家女又有了丈夫唯一血脉的她有足够的资本做这样的事情而不招人话柄。   而齐博俭对妻子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意。于他而言那几个小妾不过是延续后继香火的工具,既然抬上来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扫出门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云氏对丈夫的想法很是了解,不过她即便清楚丈夫并不在乎后院那几个玩物,但心里到底有几分如鲠在喉,哪怕外面的人怎样非议她,她都要把那些破坏她家庭的狐狸精们赶出去。   所幸,她的侄子帮了大忙!   正是有了怀里的这块肉,她才能做的那样理直气壮,而且,对女人而言,做母亲几乎是她们天生的本能!   ——不管嘴上再怎么说着不在意、没关系,但女人年纪越大就越受不了自己膝下空空。   因此,如今有子万事足的齐云氏甫一收到从府外传递进来的信件,就赶忙亲自揣了,放下自己的宝贝儿子,步履匆匆地往相公所在的祠堂去了。   ——因为儿子还年幼的缘故,齐博俭夫妇不忍心带着他远行,所以至今还在府城齐家逗留。为了行事方便,齐博俭也没有辞掉自己在祠堂里的差使。   从来就没见过妻子往祠堂这边过来的齐博俭有些吃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满脸紧张的迭声问是不是儿子怎么了。   和丈夫一样把儿子当心肝宝贝一样看待的齐云氏抿嘴一笑,“还在他的小摇篮里睡着呢,睡得很香。”   “那夫人你怎么……”松了口气的齐博俭满眼惊讶地看着妻子——后者可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你看完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齐云氏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穆。   齐博俭狐疑地把信接过来,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目三行的看了起来。   齐云氏在旁边耐心的等他看完。   “真是胡闹!”齐博俭重重地一拍身侧的墙面,“他这样做,简直就是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替他人过毒,他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长了吗?!”   “相公,现在可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侄媳妇还等着你帮她想办法呢——我们得尽快送他们走,千万不能被二弟妹和修玮那孩子发现他们的行踪!”齐云氏催促着丈夫。   ——这些日子以来,齐修远一直都与自己的伯父一家互通有无,因此灵水镇所发生的事情齐云氏也知道一二。生怕自己孤零零的侄媳妇就被齐修玮的人逮了个正着,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里。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想?”齐博俭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二弟现在还待在京城没法回来,没有他这个做家主的先开口,我又能想出什么辙来?!”   齐云氏看着丈夫头大如斗的纠结模样,沉默片刻提醒道:“如果没有修远相帮,我们的珏哥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说句不应该说的话,修远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夫人,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记得修远对我们的恩惠,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在看着别人的孩子眼馋呢。”齐博俭叹了口气说。   “你记得这个就好。”齐云氏对自己的大侄子可是说不出的感激和欣赏。   “修远对我们夫妇俩可谓是一片赤忱,如今他有难,我绝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齐博俭咬着牙关,“父亲曾经给过我一面玉牌,拿着它就能够去府里的上元宫求助——往日我最忌讳的就是去那等与我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如今为了修远,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上一遭。”   齐云氏震惊的看着丈夫,“相公你说的那面玉牌难道是公公特意留给你护身的那块?”   齐博俭满脸苦笑的点头,“如今为了修远,说不得也要用上一用了。”他一面说一面把贴肉藏着的一块羊脂玉牌取了出来。   仔细说起来,这块玉牌还是齐家老祖在把族长之位传给齐博伦的时候交给齐博俭的——为的就是让齐博俭作护身之用,免得齐博伦一个想不开觉得自己得位不正,占了哥哥的便宜,趁着老父闭关或外出的关口要把哥哥给偷摸宰了!   作为齐博俭的原配发妻,齐云氏自然知道这块玉牌的来历,面上的表情不由得就有些犹豫……   这块玉牌她和丈夫原本指望着传给儿子的,她和丈夫是没有元核不能修炼,可她的儿子未必啊,指不定她的儿子就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到时候这块象征着上元宫承诺的玉牌可就有大用了。   齐博俭好笑的看着妻子挣扎的模样,“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要不是修远,珏哥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儿子,这块玉牌也必须用!”   “相公?”齐云氏满眼疑惑。   齐博俭叹了口气,“夫人,如果儿子在五岁的时候检查出元核,他总需要一个能够让他安全长大的靠山的——即便是我已经释怀不在意了,族里面的有心人也未必会忘记我才是这百川齐家的长子,而珏哥儿他则是……”   “也是天经地义的长子嫡孙。”齐云氏白着一张脸重复,“更别提修玮那孩子已经被皇家人废了元核。”   “所以说,修远咱们是一定要救的,”齐博俭眼中闪过不舍和坚决,“哪怕是失了这块玉牌也在所不惜。”   一天后,如困兽一样困守在客栈里的秦臻收到了齐博俭夫妇的回信。   里面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忍痛不来探望昏迷的侄儿了,伯父伯母在家里遥祝侄儿夫妇此行顺利,早日归来,到时候大家再好好的热闹一番。   下面是邪医仙目前所住地址和一封百川府上元宫亲自开具的荐函。   秦臻握着那荐函,眼眶里的泪水怎么忍都忍不住。   ——作为元武大陆一家独大的大势力,只要是上元宫想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到的——齐博俭刚一拿出他父亲留给他的那块玉牌,半天的时间不到,一份荐函和详细地址就被一个年纪轻轻的执事端到了齐博俭的面前。   如此,齐博俭夫妇才算是完成了自己侄媳妇百般恳求托付给他的任务。   满心满眼都牵念着为自己过毒而昏迷不醒的丈夫的秦臻一拿到地址和荐函就迫不及待的退了房重新登上了去千山府的升仙船,这回即便身边没了安王和定北侯家的贵人凭借着那封上元宫开具的荐函,秦臻等人依然在升仙船上享受到了最好的待遇!   因为他们来去匆匆的缘故,齐姜氏和齐修玮居然半点都不知道秦臻夫妇曾经在百川府府城短暂落脚过——对神医洪一针充满信心的他们直到现在还以为齐修远此刻定然是在为自己废掉的元核痛不欲生呢。   尽管升仙船航行的速度非常的快,秦臻还是觉得慢得抓狂,心急如焚的她简直恨不得肋生两翼的抱着丈夫飞到那邪医仙面前求对方救命去——不过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几番折腾后,只能咬牙强逼着自己忍耐!   这时候,只有丈夫稳定均匀的平和呼吸能够短暂的安抚住她焦灼紊乱的情绪,让她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转眼就是半个多月过去,千山府府城已经近在咫尺。   连百川府都没有好生逛过的秦臻无心留恋千山府繁华喧嚷的壮丽风景,下了船后,她连站都没有站稳,就以迅疾的口吻急命周一忠租了一辆稳当宽敞的马车,匆匆往地址上所写的方向疾驰而去。   ——往日里连颠簸自家相公一下都心肝抽抽的秦臻此刻也顾不上了!   她就这样毫无形象地把齐修远紧紧环搂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对着外面赶车的车夫迭声催促:快!快点!再快点一点!   拱卫在她周围纵马狂奔的护卫们也因为她的迭声急命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官道上只有车轮高速行驶过的轱辘声和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   在秦臻往邪医仙所在的方向疾驰飞奔的时候,被云骑尉首领于元杰明着保护实则监视着的赵廷凯表兄妹三人也重新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乘坐上了安王特意着人来接的马车。   ☆、第91章 山巅   对安圼翧兄妹而言,父王几乎可以说是最可怕、最凶残的存在。   ——特别是他们忤逆过他后,就越发的对前者感到恐惧,惴惴难安。   坐在回安王府的马车里,安圼翎垮着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垂头心不在焉的拨弄着一条粉色的珍珠手链。这是她前年过生日的时候,母妃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都戴在腕上,并逐渐养成了有事没事拨弄它的习惯。通常她会这么做的时候,都是因为心里的慌乱和不安在作祟,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孪生哥哥的神色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相反,因为性别为男又是哥哥的缘故,他即将遭受的狂风暴雨明显要比妹妹猛烈的多,也凶残的多。   家里只有他一个的赵廷凯几乎把这对龙凤双胞胎当自己的亲弟妹看待,因而十分不忍心见他们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有我阿娘在,舅舅舅母他们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你们下狠手的,你们就放心吧。”他温声安慰着双胞胎,“而且你们这次之所以会跑到百川府那么远的地方去,也是因为表哥我的怂恿啊,若非我的撺掇你们也不会做出这样惹舅舅舅母生气的事情来。”   眼看耳听着表哥要为他们背黑锅的安圼翧兄妹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表哥,你这样说我父王根本就不会相信的——他知道我们和远哥哥的关系,只要从于首领口中知道是从百川府找到的我们……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安圼翎重新将拿在手里的珠链锊回手腕上,“不过表哥你有句话说的很对,相信有姑姑在,父王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我们下狠手的!”安圼翎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感恩动作,“幸好姑姑现在还没回北疆,要不然我们就惨了。”   “不错,父王对姑姑的话一向听得进去,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姑姑从宫里请出来,又好好的在母妃耳边敲敲边鼓,说不定还能够幸运的逃过一劫。”安圼翧揉了揉眉心,眼睛里充满着希冀的味道。   “唉……也不知道这回我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安圼翎要多沮丧就有多沮丧地捂住秀美的脸容,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倏然抬头,“表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们这次被抓回去,再想出来恐怕就很难了,可是——可是贞娘姐姐还在百川府等我们呢!远哥哥还需要尽早的送到邪医仙那里去救命啊!如果、如果我和哥哥这回真的被父王给关住了,就一切都拜托你了!你可千万别见死不救啊!”   被妹妹一提醒的安圼翧也连忙拿恳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表哥,希望他能够慷慨一回,好好的发发慈悲!   “放心吧,舅舅就算真的把你们给关住了,他也不可能关我的,到时候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百川府去的——就算我去不了,我也会派人拿着我父侯的名帖去,相信有我父侯的名帖在,聂皇商无论如何都要给个面子!”定北侯对大元皇朝来说简直就是擎天之柱一样的存在,对于他的名帖,除了拥有实权的皇室和修为高深的强者没有谁敢轻易慢怠。   安圼翧兄妹见赵廷凯二话不说的做了保证顿时也松了口气。   安圼翎掀开马车的车帘望了眼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吐出一口长气呢喃着重复道:“希望父王这回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贞娘姐姐还在百川府等着咱们呢!”   几乎可以说是带着一种上刑场的心态走进安王府的兄妹几个并没有如他们原先所担忧的那样被父王(舅舅)不留丝毫颜面的狠削一顿,相反,安王连见都没有见他们,就直接让家里的总管将他们押回了自己的院落,没有丝毫道理可讲的禁起了足。不止如此,就连唯一的外甥赵廷凯他也没有放过,直接用上元学宫藏龙卧虎需要好好修炼的借口,请来十数个修为不在绿阶以下的修者过来充当免费老师,对赵廷凯进行了密集又疯狂的教导。赵廷凯被折腾的欲·仙·欲·死,哪里还有时间去百川府充当救世主?!   安王妃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丈夫三下五除二的就摆平了自家的几个熊孩子,还没有半分惊动在宫中常住——以久别重逢为名陪伴太后的小姑子。   安王看着爱妃瞠目结舌的模样难得解释道:“齐博伦那个狗东西还在京城滞留不去,他名义上是为了儿子在京城求医问药,实际上是个什么狼子野心几乎路人皆知,如果我真的为圼翧几个去百川府的事情大发雷霆反倒真的如了他的意思,中了他的下怀!我可不想要妹妹在宫里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既然她已经把前尘往事尽数忘却,那么就彻底的断个干净吧!”   安王妃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犹豫片刻道:“可是圼翧和圼翎那两个孩子的脾性你也知道,倔强的厉害,咱们越反对的事情他们就越要对着干——我很担心他们有朝一日咱们辛辛苦苦瞒着的这个大秘密会不会被他们糊里糊涂的捅出来!而且,你也听于首领说了,廷凯他已经和……和那个孩子见过面了,你说——你说他会不会觉察到点什么?!”   “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点什么,现在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听从我的吩咐?”安王摆摆手,满脸阴郁地说,“要不是齐博伦和他那个所谓的嫡长子造的孽,廷凯根本就不可能对他阿娘产生怀疑!”   “王爷……”安王妃把手放在丈夫的胳膊上,轻轻拍动着安慰他。   安王眼中闪过狠戾,恨声道:“若非忌惮着韵娘有遭一日恢复记忆,会记恨我这个做大哥的,我真恨不能派人去往百川府,把齐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   这边安王满心的憋屈和愤懑无法形容,那边的秦臻一行已经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此刻正站在高不见顶的山脚下,手搭凉棚的往上方眺望。   “这里就是那位邪医仙所住的地方吗?”秦臻喃喃自语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对身后同样风尘仆仆的护卫首领周一忠道:“走!我们现在就带着家主上山!”   “是,夫人!属下遵命!”周一忠单膝点地行了一礼,随后冲着跟随而来的护卫们一挥手,马车后面悬挂着的几样散碎木具就被他们拼凑成了一架瞧着十分轻便的软轿。   在护卫们的仔细抱扶下,依然沉湎在深度昏迷的齐修远被小心翼翼抬了出来放到了软轿上,与此同时,秦臻也坐了上去。   千山府多山,山高且陡峭,坐在软轿里的秦臻虽然比当日在祁山脚下看到的滑竿要安全得多,但身侧越来越深不见底的山涧还是看得她浑身发颤,头脑晕眩,怕得要死!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只需要把身体那么往外一歪,就会坠入无底深渊,摔得比砸落于地的西瓜还要惨怖几分!   越想就越头皮发麻的秦臻干脆掩耳盗铃的把自己往齐修远身边又挤了挤,脸也顺势埋入了丈夫的肩窝里!   嗅闻着这逐渐被药汁掩盖的熟悉体味,秦臻眼眶禁不住有些发红。   她咬了咬牙,越发攥紧了丈夫的衣袖,嘴唇更是在无声喃语着:相公……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你救醒过来的……一定……不论付出神马的代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秦臻的担心,一直都紧随在软轿后面保护的周一忠出口道:“夫人,您别看着这山路崎岖陡峭,但这样找到了诀窍和节奏,比起平路还要稳当几分呢!”   迫不及待想要转移注意力的秦臻连忙问有什么诀窍——如今眼瞅着距离那大名鼎鼎的邪医仙越来越近,她死寂一片的心又重新有了鲜活的迹象。   周一忠刻意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讲给秦臻听,其间还夹带着几个让人心情放松的小故事。   秦臻紧绷的肩膀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下来,不过她还是没胆子往自己旁边看,往日里从未发现自己还有点恐高迹象的秦臻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往身边熟悉的味道和周一忠的小诀窍和小故事那边挪,这样的效果也算不错,最起码的,她也没有刚上山时那么的恐吓和惶惶然了。   因为这次跟出来的护卫都有修为的缘故,哪怕他们还在赤阶徘徊,也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山顶上。   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还没有发现这座山的宽敞,等到爬到山顶才发现这上面朗阔的可以!   在薄雾笼罩下,秦臻发现这里不但坐落着一座足有七进的宽敞大宅子——也不知道这四合院的建筑材料是怎样弄上山来的——旁边还种着许许多多她根本就认不出来的花花草草,味道格外的好闻。   嗅闻着这让人浑身都忍不住放松下来的香氛,秦臻两腿哆嗦的从软轿上走下来,抬首往那高高的门匾上望去,只见那门匾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一个大大的邪字!   秦臻瞧了喉咙下意识的干咽了两下。   没想到此间主人居然如此推崇这个邪字!   窥一斑而之全豹,从这个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邪字上秦臻心里隐隐滋生了些许不妙的感觉。   不过既然人都来到这里了自然就没有再后退的余地。   秦臻深吸了一口气,让周一忠上前敲门。   叩叩叩。   右手伸进狮嘴门环里的周一忠重重地叩响了红木大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顶上格外安静的缘故,秦臻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第92章 邪医   等待的滋味总是让人倍感煎熬,哪怕大宅子里的人很快就走过来开门了,秦臻心里依然觉得慢的可以。   所幸,那宅子的大门很快就拉开了。   里面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探出头来,满眼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面前一看就是主事者的漂亮妇人,“你们找谁?”说着又去瞧后面已经被两个护卫小心抬下来的·还深陷在晕迷中的·俊美青年。   小丫鬟的声音糯糯的,听起来自有一股子天真纯稚的气场,让瞧见的她的人禁不住的想要去揉揉她的小脑袋瓜。   这些日子因为丈夫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笑了的秦臻见到小丫鬟忙不迭上前两步,用充满希冀的眼神对她道:“我们是来求医的,请问……请问医仙大人在家吗?”   心里更是头一次真心诚意的祈求起了大家口中的道君老爷——她是做梦都希望丈夫能够早一天清醒过来用那双已经让她深深沉迷的黑眸注视着她啊!   作为邪医仙手底下仆役,小丫鬟自然见惯了这种用充满期望又充满担忧的病人亲属,她眨巴了两下明亮的大眼睛,用有着好几个肉窝窝的小白手将红木大门给推开了。只见她笑眯眯地对秦臻道:“夫人来得巧,我家主人今天正好在家呢!”边说边对着秦臻端正一福,“还请夫人稍等,小婢这就去请示主人。”   有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秦臻很快就听出了这小婢的言下之意,知道她这是要去问问那邪名赫赫的邪医仙是否打算要拨冗见他们一面。秦臻见状连忙将怀中已经捂热的拜帖毕恭毕敬地呈递给了小丫鬟——目前这小婢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和希望。   秦臻尽管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她身上到底还存留着现代人的价值平等观,从被主人分配到门口来迎客的小婢还是头一回见人用这么坦诚而无半点轻蔑鄙薄的眼神看她——不由得心情大好——要知道以前那些来求医的在见到她时从不正眼看她,最多也就抛出一锭金元宝随便打发贿赂她。   作为邪医仙门下的侍婢小丫鬟什么没见过?再说她住在这山上又常年不能下山,即便是月俸也都只能攒着没处花,因此再多的金银元宝她也不稀罕,反倒是秦臻这憔悴的容颜和真挚的态度打动了她。   只见这还留着婴儿肥的可爱小丫鬟笑眼弯弯地把秦臻呈递过来的拜帖接过去,“还请夫人稍待片刻,小婢马上就回来。”   秦臻还没来得及和这小丫鬟说上两句充满感激的话,对方已经连门都没关的小跑走了。   秦臻看着小丫鬟小跑走的匆忙背影,不由在心里想到:看样子邪医仙手下的人并不像他本人那样难相处!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她这回要求的却是邪医仙本人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惴惴。   正好这时可爱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小跑回转过来,秦臻一看她登时心神都绷紧了——生怕从小丫鬟口里听到一句我家主人不愿意见你的话来。   所幸,这只不过是她的胡思乱想。   小丫鬟一来到秦臻面前就用百灵鸟一样欢快的嗓音给秦臻报喜,“主人今天心情很不错,夫人这就带着……带着您夫君跟小婢进来吧。不过……”小丫鬟话锋一转,面上闪过为难。   秦臻连忙问她不过什么——来到这里她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只要邪医仙能够把她昏迷已久的相公唤醒,哪怕是要她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她也无怨无悔。   小丫鬟自然看出了秦臻的心急如焚和迫不及待,她也不卖关子,依然用脆脆的嗓音和秦臻说:“我家主人性情怪癖,最讨厌的就是无关人等进她的房子,因此……因此恐怕要夫人自己想办法把……把尊——!”小丫鬟话还没说完,秦臻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回转到齐修远身边一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小丫鬟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臻这一举动。   即便是抱着一个大男人面上也没有丝毫为难的秦臻快步走到嘴巴长得可以塞进一个鹅蛋的小丫鬟面前,对她急急一笑道:“还请姑娘这就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一直到秦臻蹿到自己面前来才醒过神的小丫鬟连忙把象征着健康的红嫩的樱桃小口给捂住了,“我这就带夫人过去!”她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注视着秦臻——真没想到这位一看就气质出众的夫人居然也是位十万里挑一的女修啊!相信主人见了她一定会另眼相看的!对秦臻充满好感的小丫鬟在心里如是想到,连脚下的步伐都忍不住轻快几分。   在去往邪医仙所在方向的回廊和鹅卵石小径上经常可以碰到穿着与小婢同色襦裙的漂亮丫鬟。她们几乎和小丫鬟一样都有着一张清丽秀美的脸蛋,笑得满脸纯稚和可爱。   秦臻只要看一看她们就知道邪医仙喜欢的是哪种姑娘。   只可惜她原本并不知道,要不然她也能尽自己所能的把自己打扮的天真一点活泼一点。即便不能博取对方的好感也能让对方出手医治她的丈夫。   就在秦臻懊悔不迭的时候,瞧着就纯稚可爱的小婢在一个小会客厅门口停下了。   她对依然把丈夫抱了个稳稳当当的又福了个礼,笑眼弯弯地告诉秦臻说她的主人就在里面,她就不多陪了。   秦臻下意识的想要小婢陪她一起进去,可又怕自己妄自行事引来里面邪医仙的不满,只能带着几分踌躇的抱着丈夫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秦臻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黄色衫裙的窈窕背影,秦臻望着她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发傻。   ——竟然是个女子?!   邪医仙呢?他既然已经答应见她又怎么不在这间会客厅里。   “你过来……是想要我救谁?他又是怎么出的事是个什么症状?”听到身后脚步的黄衫女子缓缓回头往秦臻面上看去——甫一看,她纤细的蛾眉就高高挑起了,望向秦臻的眼神更是充满着诧异。显然,她没想到这对过来求医的夫妇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做梦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邪医仙竟然会是一名女子的秦臻呆了半晌,才在对方不耐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她抿了抿唇角,面上有些忐忑的把她的丈夫因为救她而晕迷至今不醒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邪医仙神情平淡的听秦臻说话,让人瞧了就不自觉带出几分战栗的锐利视线慢条斯理的在秦臻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说不出的探究和古怪。   秦臻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咬着牙真心实意的恳求对方的垂悯和帮助。   邪医仙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听着她把话说完,才带着几分不屑和调弄地弯眉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她问秦臻为什么刚刚进屋时看她的眼神那么惊讶,就彷佛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似的。   秦臻做梦都巴望着邪医仙能够尽快给齐修远诊断,但她也明了这事决不能操之过急——若是触怒了对方就不好了。   因此秦臻耐着性子给邪医仙解释她之所以会如此惊讶的原因。   当邪医仙听到秦臻是因为来得仓促居然连她的详细情况都没有认真了解过一二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变得饶有兴致起来,“听你这么一说,你和你相公的感情还真不错……你相公毫不吝惜自己的为你过毒,你也能不顾一切的带着他马不停蹄的跑到我这里来找我救命!不错!不错!”邪医仙大点其头。   秦臻见状连忙见热打铁的对邪医仙行礼恳求她救自己的丈夫。   邪医仙看着她脸上满满的彷徨和不安不由得扬眉问道:“为了一个臭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秦臻错愕的看她。   “你能轻松把你相公抱起,可见也是个修者,既然是修者那又何苦再做他人后花园里的一朵?”邪医仙慢悠悠地打量着秦臻脸上表情的每一个变化,“比起任人摘下碾碎的花朵,你不觉得做一个栽花人要快乐自在的多吗?”   “听仙子您这么一说,您应该是一个快乐又自在的栽花人了,您的后花园里必定种目繁多美丽无比吧?”秦臻突然抬头满脸笑意地对邪医仙说道。   邪医仙蛾眉先是一蹙,但很快就散开了。   她笑靥如花地注视着秦臻道:“不错,我确实是个栽花人,而且我的后花园里也确实多姿多彩、曼妙无双。”   秦臻静默片刻,笑道:“是了,这就是您觉得做栽花人快乐自在的原因了。”   邪医仙那漂亮的弯眉又是一蹙。   秦臻却仿若没有察觉般地道:“可我不同,我的花园很小,只容得下一株花,而我的相公也和我一样……我们的花园里只种着彼此,再装不下其他的人。”   “只种着彼此,再装不下其他的人?”邪医仙仿佛出神一般的重复了半晌,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般,将自己的情绪尽数掩藏道:“后花园里多姿多彩的人我已经见过繁多,难得出现一个只愿意在花园里栽种着彼此的人,很好,很好,”秦臻发现这位邪医仙似乎很喜欢说叠字。“我就助你们一助,把你相公抱到我面前来吧,我给他诊个脉,看还能不能救。”   总算见邪医仙松口的秦臻脚下险些一软的瘫倒在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小心抱着丈夫,将他送到了邪医仙面前。   邪医仙抬头定睛瞅了瞅秦臻充满希冀和忐忑的眸子,嘴角微微上翘的把齐修远无力垂落的左手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随后将手指缓缓搭上去,在秦臻越来越紧绷的神情中,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第93章 条件   秦臻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人把脉的等待过程——特别是相关于挚亲的时候,那更是倍感煎熬。   不过等待的果实终是甜美的,一直都细心关注着邪医仙每一个表情的秦臻很快就在前者的嘴角发现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看到这个的秦臻简直激动的想要欢呼——她知道这抹弧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已经有了成功治愈自己相公的把握!秦臻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濡湿,不过她强行按捺住了满心的喜悦的酸楚,耐着性子等到最终的结果出来。   邪医仙的名头上虽然冠了个‘邪’字,但她对医术的赤诚和对病人的负责还是让敬佩的。   她这一回把脉足足把了半个多时辰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手。   秦臻几乎是提着一颗心,目不转睛地瞅着对方——如同一个死囚,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情况不是很好。”终于睁眼的邪医仙倏然抬头与秦臻对视。   秦臻的心脏彷佛被人异常突兀的拽了那么一下,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什……什么叫情况不是很好?”她的声音在不自觉中已经带出了一丝哭腔。   邪医仙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叹了口气,“如果你们能够早半个月赶到我这里来,那么想要拔除他体内的废元丸毒素对我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如今,”邪医仙语气一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毒素已经彻底涌入了心核……是的,心核,我们医者习惯把修者体内的元核称作心核,因为它几乎可以说是修者的命根子,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仙子,您说我相公体内的毒素已经彻底涌入元……涌入心核,那他,他还能不能救、还能不能清醒过来?!”秦臻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紧攥着丈夫的那一只手却在不受控制的痉挛颤抖。   “醒是绝对醒得过来的,”邪医仙先给了秦臻一颗定心丸,“不过不采取一些拔根措施的话,即便是醒过来了……也很可能变成一个病秧子,寿命也会有所减少。”   “可、可我相公是一个修者啊!一个绿阶的修者!”秦臻的声音里充满疑惑。什么叫寿命也会减少,对修者、特别是对天赋超群的修者而言,寿命向来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只要他们破开一层壁障那么他们的修为寿命都会大大的增加,这是元武大陆众所周知的事情啊。   “这也正是我要提醒你的,”邪医仙眼睛没有任何闪躲的注视着秦臻道:“齐夫人,你相公醒来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堕落凡尘。”   秦臻听到这话瞳孔下意识的就是一缩。   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堕落凡尘,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没办法接受!   “废元丸的毒素不是一般的霸道,哪怕是稍微沾上了一点点就要脱掉一层皮,更别提……你相公把你体内的也尽数吸收了过去——”同样身为修者的邪医仙当然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残忍和可怕,但作为一个医者,她还是要实话实说。   “难道……仙子您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秦臻声音干涩而嘶哑……她简直不敢想象等丈夫醒过来后知道他从此变成一个凡人会有多难过——对他来说,那已经高达绿阶的修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他最重要的资本和努力向上的动力啊!   如今已经越来越深爱着丈夫的秦臻简直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丈夫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变成一个……一个人人口中的大笑话!特别是想到上辈子丈夫因为被人废去元核后所表露出来的绝望和一蹶不振……   如果不是还惦念着邪医仙有一丝一毫的改口可能,秦臻此刻已经抱着丈夫没有任何形象的嚎啕大哭了!   邪医仙看着秦臻那彷佛溺水的人在看到最后一根浮木的乞怜表情,眼神有瞬间的动摇,她沉默片刻望着强忍着泪水逼迫着自己不崩溃的伤心夫人,语气沉闷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秦臻的眼睛猛然变亮了!   只差没跪下的她眼巴巴的瞅着邪医仙道:“什……什么办法?!”她激动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绊了。   “这个办法虽然能从根本上让你的相公恢复正常,但代价也不是一般的昂贵,而且……随时都可能功亏一篑,徒劳无功,即使是这样,你还想要继续问下去吗?”   “我还记得我们刚才的那番谈话,我记得我和您说过,仙子,我和您说过我和我相公是彼此花园里的一朵,唯一的一朵,为了他我没什么不能问、没什么不敢做的!”   “没什么不能问……没什么不敢做……”邪医仙看着秦臻坚定的眸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两句。   “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了。”邪医仙沉吟了片刻,突兀对秦臻问道:“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做心血香莲的灵株?”   “心血香莲?”秦臻眼中闪过迷惑,她仔细翻阅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连上辈子都没有放过——很遗憾,她一无所获。“抱歉……”她语气有些不安的回,“我没有听说过这种灵株……不知道……不知道仙子您能不能给我解说一二?”   邪医仙看着这张因为自己相公而卑微的几乎低入尘埃里的秀丽面容,眼神又是一阵闪烁,不过很快她就变得坚定起来,“在灵物鉴的首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天下灵物分九品,一为尊来九为末’,我刚才所说的心血香莲就是其中二品灵物的翘中魁首,同时,它也是能够让你相公彻底痊愈的药引——不过,这种灵株十分古怪,需要修者用发自肺腑的真故事去打动,只有被真故事打动,它才会开花,也只有开花才能够让修者刺破心口取出三滴心头精血滴入花蕊……如此,才能让这株心血香莲的品阶得以提升,结出一种叫做心莲的果子,这种果子,就是我想要的药引,而且它每次最多也只能结出三个,恰好就是那三滴心头精血的数目,”邪医仙眼神深沉地凝注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的秦臻,“这心血香莲十分难缠,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位列二品异常的傲慢,一般的故事很难轻易打动它,不止如此……如果坚持了七天还没有让它成功开花的话,往后的二十年它都会以一种隔绝外间一切行为,把自己彻底合拢包闭起来,再也不会理睬外面想要让它开花的人。”   “只有最真心的故事才能够打动它吗?”秦臻若有所思地呢喃,有些惊讶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拟人的灵物。不过即便是它在怎么傲慢又如何,她来自于一个信息异常发达的世界,所谓的赚人热泪的故事不知道听过、看过有多少,想要打动一株灵物简直就是绰绰有余!想到这里秦臻的眼神变得坚定。   “是的,非常难,而且很容易失败,”邪医仙看着秦臻坚定的面容,语带复杂的说,“所以,我必须劝导夫人,希望夫人能够三思而后行!”   秦臻脸上没有任何迟疑的表情,“仙子手中定然有一株心血香莲吧?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和我说这些。”   邪医仙保养的白皙滑嫩的面皮剧烈抽动了下,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是,我手中确实有一株,但它从来就不曾开花过!”邪医仙说着又点点自己的心口,“我也曾经尝试过不止一次,但遗憾的是,对方连剖开胸口献出精血的机会都不给我。”   没想到邪医仙居然会自己亲自上阵的秦臻眼中闪过惊讶,沉吟片刻,她脸上露出一个紧张却坚定的微笑,“既如此,咱们还等什么呢?仙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够开始了!”说着她不由自主的又看了自己斜倚在雕花红木椅上的相公……你都能够不顾一切的为我过毒了,我又为什么不能为了你而牺牲一切?!   一阵久长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夫人……如果你……你想要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二十年前已经失败过一次的邪医仙哪怕是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滋味,   “我没有任何理由改变主意。”秦臻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现在想要的,只不过是他能没有任何问题的健康醒来——我欠他良多,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还上那么一点……坦白说,我真的很心甘情愿。”   “……”   “仙子,既然您也曾经不顾自己生命的去试图唤开那株心血香莲,可见那可以充当药引的心莲果对您十分重要,既如此……您又何必再犹豫呢?”秦臻眼睛没有任何动摇的注视着邪医仙说。   邪医仙垂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这回心中主意已定的秦臻有耐心等待邪医仙最后做出的决定了。   “那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很难熬……你……”邪医仙脸上出现明显的意动,但又有些踟蹰。   从来就不觉得能以‘邪’字冠名的医者会对她产生什么同情和歉疚情绪的秦臻很是平静的打消了她的踌躇,秦臻是这样说的,她说:“仙子,能够从您口中听到能让我相公平安醒来的办法,我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比起束手无策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相公在醒来后因为失去元力无法修炼而痛不欲生,我宁愿和您赌上一赌……您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浪费您这二十年间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不会!”   邪医仙眼露错愕的看着秦臻。   秦臻没有丝毫闪烁的与她对视:“是的,仙子,对我而言这心莲果同样重要!”甚至比你心里所以为的还要重要得多——后面这句话秦臻没有说出口。   邪医仙又沉默了良久,才像是有了决定般的对秦臻说道:“只要你能够成功唤得心血香莲开花,甚至让它结出三个一品的心莲果……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相公恢复健康,不仅如此……我还能给你们夫妇三块邪医令,只要是拿着邪医令来到我这山上的人,我许诺会没有任何刁难的无偿救治。”   秦臻默默的听邪医仙把话说完,然后嘴角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您给出的条件实在是让我无从抗拒,”三块不受任何刁难的邪医令,还保证会无偿救治,这和三条珍贵无比的性命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既如此,我再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了——能为您这样慷慨的医者服务,是我的荣幸!”   ☆、第94章 无悔 秦臻既然答应了邪医仙自然就不会食言,即使她还不知道邪医仙所说的那种滋味有多不好受和难熬。 既然秦臻已经答应了邪医仙要想方设法的帮她唤开心血香莲,邪医仙当然毫不犹豫的松口把秦臻夫妇留了下来。 不过周一忠等护卫却被她以极其粗暴的手段赶下了山——原因不过是周一忠等人不放心自己的主子想要在山腰或距离山顶不远的地方暂时落脚。 对秦臻来说,没有什么比丈夫的清醒更重要,因此她哪怕觉得邪医仙的所作所为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一回‘帮凶’配合着邪医仙把周一忠等人赶下了山脚。邪医仙对秦臻的识趣行为十分满意。 而周一忠等人也不是傻瓜,明白夫人驱赶他们的无奈,在秦臻开口后,他们没有再多做逗留,干脆利落的就下了山——不过他们并没有像邪医仙所要求的那样有多远滚多远,而是在距离山脚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起来,不仅如此,他们哪怕人数不多,但还是用尽全力的把能够山上的几处要点封锁了起来,以免有闲杂人等闯上去惊扰了那坏脾气医仙的治疗——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在邪医仙出手救治他们家主之前,他们尊敬的家主夫人还要先遭受一回罪过。 为了让秦臻能够安心唤开那株心血相连,不用秦臻主动开口,邪医仙已经抢先一步稳住了齐修远因为长久耽搁治疗而有些糟糕的局势,这些日子呼吸一直都似有还无的齐修远在经过邪医仙的一番施为后,虽然还没办法睁开眼睛,但气色明显要变得好了起来,秦臻对此分外感激,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打动那株傲慢的心血相连,让它因为她的故事而开花。 因为秦臻这段时日频繁赶路身心俱疲的缘故,邪医仙难得体贴的让秦臻好好的休整一下再正式开始, 知道邪医仙是害怕浪费这二十年来唯一一次机会的秦臻很是识趣,一边继续陪伴着丈夫和他说话,一面将邪医仙开出来的苦涩补膳没有丝毫犹豫的往自己口里灌。 秦臻的努力配合似乎让邪医仙看到了希望,不但对秦臻的态度越加良好,就连齐修远都被下令搬到最好的客房里去了——秦臻对此面上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却异常清醒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够成功唤开心血香莲的前提下,如果她失败了,这个以‘邪’为称的医仙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赶下山去,甚至会因为自己毁了她二十年的希望而暴跳如雷的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秦臻心里偶尔会感到些许的恐惧,可她却没有丝毫退路可走。 因为秦臻没有办法想象在丈夫清醒过来后,她只能用卑鄙冷血的语气告诉他:对不起,虽然我很感激你愿意为我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但是我自己却没办法做到……因为我害怕…… 只要这样一想,秦臻脸上就火辣辣的,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无论如何,都不要辜负相公对你的一片心!无论如何!” 抱着这样的心理,秦臻在休息了半月后被邪医仙亲自带到的了一间巨大的花房里。 甫一进来秦臻就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只见这里面到处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而且这些花朵——哪怕是刚刚觉醒元核没多久的半吊子秦臻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还都是让外面修者垂涎三尺的灵株! “仙子,您的手笔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这么多的灵株……您是从哪里找来的!”秦臻咋舌不已的问,眼睛里却清澈的瞧不见任何贪欲。 邪医仙从把秦臻带进这花房就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注意她的每一个表情,待看到秦臻面上没有丝毫掩盖的惊叹和欣羡时候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特别是在她发现秦臻的眼底只有纯粹的羡慕却无贪嫉时,更是满心的愉快。 带着一种近似于献宝的心理,邪医仙对秦臻道:“这些都是我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不过……怎么说我都是元武大陆鼎鼎有名的医仙,来我这儿求医的简直多如繁星,这些人为了成功打动我,让我出手相助,送来的灵株可谓是一株比一株品相更好,而我也就这么一点爱好自然不会做过多的禁止,相反……我很乐意对方用灵物来换取自己的活命。” “原来如此,”秦臻点点头,有些庆幸自己能够在不奉献灵物的情况下让邪医仙出手相助,要知道以齐家人的冷血和寡情,他们绝不可能拿出什么珍贵的灵药拯救自己已经分出去的后裔的——哪怕这后裔年纪轻轻已经是绿阶修为也一样!秦臻可没忘记他们这回之所以会栽一个这么大的跟头,是因为什么!想到那些还在逍遥法外的人,秦臻眼中闪过厉光,以目前的情形,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逃避的理由——既然不争即死,那么就算是抢了那齐修玮的少主宝座又何妨?! 秦臻之所以能够用一种慷慨的姿态原谅沈娘子和扬哥儿,不就是因为他们只是凶徒手里的那把刀而非凶徒本人吗! 一直都在用眼角余光关注秦臻每一个表情的邪医仙突然见秦臻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睛里也闪过恨光,不由得怀疑前者是不是想要反悔甚至临到临时对她这个逼迫她受苦的大恶人感到仇视甚至是怨恨?! 眉棱骨骤然有些轻颤的邪医仙一面领着秦臻往心血香莲的所在地而去,一面漫不经心地问:“贞娘,看你面上这苦大仇深的表情,难道是后悔了不成?”这些日子两人已经熟稔起来,而邪医仙也知道了秦臻的闺名,不再像刚认识时那样,冷淡疏离的唤着秦臻齐夫人。 作为一个邪气到骨子里的医仙,邪医仙向来就不喜欢委屈自己,既然心中有了疑惑必然是要问出来的——当然,如果秦臻真的反悔的话,她有的是办法收拾对方! 秦臻没有注意到邪医仙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她嘴角勾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不,仙子,您误会了,对您给我的这个机会,我可以说是充满感激,哪里会有反悔的念头呢。” “那你刚才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邪医仙带着几丝凉意的眼神重新变得缓和,不过里面的疑窦并没有尽数散去。 秦臻苦笑一声,“我只是想到了那陷害我和我相公的大恶人……若非他的无良和卑劣,我相公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楚。”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说说。”眼见着离心血香莲越来越近的邪医仙按捺下满心的迫不及待,不动声色地道。 没想到邪医仙也会有这样温情一面的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她也没有过多犹豫,就把她丈夫和大伯之间的恩恩怨怨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这里是千山府,距离百川府有数千里之遥,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没可能传到百川府去,而且这邪医仙怎么看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些天为了她可以说是憋苦了! 作为一个见惯了世间百态悲欢离合的医者兼修者,邪医仙已经听过不好因为家产或者权势而大打出手甚至下毒刺杀的故事,因此她心里很是平静,不过面上却露出同情之色来,她对秦臻说:“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心软了,否则必将种下苦果。” “如今可不就是种下了苦果吗,”秦臻苦笑一声,“我欠相公良多,仙子,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唤开您所说的那株心血香莲,无论如何!”秦臻在说话的时候,柔荑下意识的紧攥成拳,眼睛里的神采也异常的坚定和决绝。 邪医仙对此自然求之不得,她急走几步来到一块类似于门帘的青布面前,一把将它掀开,勾到了旁边翘起的兰花银钩上,她笑着对秦臻道:“心血香莲就在里面,贞娘,我们现在就进去吧。”说着双目含笑的站在门洞口与面色稍显苍白的秦臻对视。 秦臻嘴角弯出一个有些干涩的弧度,没有任何犹豫的,她抢先一步走进了门洞里。 进去后秦臻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喘:“老天!” 她的声音里充满着震惊和不可思议。 紧随着她走进来的邪医仙背负着双手走到嘎吱作响的木质天台上微微一笑道:“心血香莲最爱这天将破晓的一缕晨阳,你瞧,它就在那儿!” 秦臻顺着她如葱根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望去,只见一盆鲜红似血的红花就在那儿摇曳生姿。 秦臻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了一下,转眸去看旁边已经满脸迫不及待的邪医仙,“仙子,请问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邪医仙看着她已经恢复平静的秀丽面容,心中莫名的就有些触动,她沉默半晌不答反问道:“贞娘,你真的决定要……” “心莲果是我相公能够恢复健康的唯一药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仙子,还请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吧——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秦臻的眼神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这些日子我与你相处的十分愉快,不论你这次能否成功,我都答应你不会随意迁怒,”邪医仙略有些踌躇的说,“甚至会想方设法的对你相公目前的情况进行最大的补救,”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对方的心理压力减到最轻,“贞娘,一切……就都靠你了!”   ☆、第95章 执着 秦臻做梦都没想到上辈子把打飞的当做家常便饭的自己居然也有恐高的一天! 当她穿着一件雪白的纱裙赤裸着双足坐在那彷佛随时都可能腐朽脱落的木板上时,秦臻只觉得两腿都在哆嗦——不过已经没有后悔余地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暗暗对自己道:从邪医仙的语气里就能够看出她有多重视这盆心血香莲,既然这样,她肯定不舍得瞧着这盆二品珍物悲催的因为木板的不结实而掉落到山涧里去! 是的! 山涧! ——秦臻甚至都能看到山涧里漂浮的十数朵大小各异的白云! 此刻的秦臻就身处于一块镶嵌在山巅东峰凸出去的木板上,而那盆漂亮的猩红灵株就被一种十分精巧的木质装置轻卡在她的不远处。 秦臻抖着双脚一步步往那心血香莲的方向而去,与此同时,她的眼角余光也不止一次的瞄到那深不可见底的黑黝深渊,秦臻几乎想要跪趴在地上叫救命!这时候的她已经清晰的认识到,如此只有一层木头防护栏的伸展平台根本就没办法和待在飞机里相提并论…… “也不知道支撑着平台的木楔子有没有松动或者脱落……”秦臻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指不定她在那盆心血香莲前坐了没几天,这木板子就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然后轰啦一声,她已经勉力飞身扑抱着那盆珍贵的二品灵物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的往深渊里栽去了! “……也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多深,”秦臻自言自语着,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往下面看的冲动,“真要是摔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变成一堆肉泥了!”想着想着就打了个激灵,“什么叫最爱这天将破晓的一缕晨阳啊,这爱好简直害人不浅!”秦臻磨着牙抖着脚终于在搁有心血香莲的盆前盘腿坐下了——她应该庆幸屁股下还能有一个蒲团垫着吗?不过……赤着双脚穿着白色纱衣真的能够增加开花的成功率吗?还是这心血香莲不但喜欢听故事还拥有和人类相通的审美观?! 心里抓狂神色间却满是无悔的秦臻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朵紧紧包裹着的花苞讲起了故事——在她讲故事的时候,邪医仙也亲自拖来一张凳子坐在她身后,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另类的陪伴和监督。 秦臻是一个货真价实没有打半点折扣的真正书虫,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就用充满温柔和磁性的声音给她念《白雪公主》和《格林童话》了。 等到她出生刚懂点事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就像是不要钱似的把各种图片书籍往家里搬,再大一点地球上只要有那么一点名气的名著都成了她的座上宾,她享受着在书海里遨游的痛快,家里的书架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再到后来,为了珍藏女儿从小到大看到大的藏书,秦臻的父母更是特意空出了一个房间来给女儿做书房,几乎每一个走进秦臻书房的客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着还未成年的孩子已经拥有了十几个书架的藏书了呢! 等到再长大点,有了电脑,学会了什么叫拨号上网,查找到了十数本自己怎么都没收集全的书籍,秦臻就越发的如鱼得水了,在网络的世界里,她快活的就像钻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一样,很快就从书虫进化成了网虫,若非父母看得紧,那时候的秦臻必然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宅女,除了书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庞大的阅读量,让她口中的故事几乎张口即来——而且每一个都能够轻易的打动人心! 就是邪医仙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捞来的这齐夫人居然会这么的会讲故事,她几乎是用一种充满狂热的目光来回打量着秦臻和秦臻面前合拢的红色花苞。 “没想到这回疾病乱投医,随便找出来的人会这么的厉害……”邪医仙无声的感慨道:“说不定这一回我真的能够看到心血香莲开花……真的能一解宿愿!” 邪医仙边这样想着边满眼希冀的注视着那花苞的每一个动作! 由于秦臻也是修者的缘故,哪怕穿得轻薄,七日不食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再加上秦臻也太久没有回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她几乎是以一种兴致勃勃的姿态没有任何停顿的对着那猩红的花苞讲出一个又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不过遗憾的是花苞至始至终的没有动静,秦臻脸色的从容自信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惊疑忐忑起来。 不是秦臻自负,她很清楚自己讲的这些故事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曾经引发了多么让人震惊的泪洒狂潮……秦臻几乎不敢相信这心血香莲会如此的无动于衷。 就连邪医仙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怎么回事,这些故事即便是以她的冷硬心肠也忍不住有所触动,这朵心血香莲怎么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 秦臻的性情固执又倔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丈夫的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半途而废,见自己一连讲了好几个故事都没能打动心血香莲后,她在邪医仙的紧张和皱眉中倏然住口了。 她以一种若有所思的姿态沉默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才重新开口。 这回讲的故事邪医仙可不只是轻微的触动了,相反,她居然也在秦臻不受控制的哽咽中濡湿了眼眶。 邪医仙没想到这齐夫人居然这么的会讲故事……怎么的会捕捉人心里最软的一块地方,然后用针扎得整个人都变得憋闷无法释怀起来。邪医仙相信,如果这时候听故事的不是她和心血相连而是其他人的话,恐怕这块平台都会被人们的眼泪所腐蚀掉。 作为一个挑剔甚至有些不近情人的邪医,邪医仙头一回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那花苞包得极拢的心血香莲,嘴里轻轻喃念道:“这样的好故事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听得到的,心血香莲啊,这回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点面子……开花吧……开花吧……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久,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遗憾的是,心血香莲照旧没有丝毫动静。 这回别说邪医仙,就是秦臻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要知道她现在所讲的这个故事可是整整影响了他们一整代人,甚至有人因为这个故事的悲催结局而承受不住的自杀身亡!到最后,这本书更是因为感染性太强而被标成了禁书——除非心理医生等一些专业且不受影响的人除外,对不能轻易接触! 秦臻是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好故事都没能打动心血香莲,她脸上的表情终于带上了几分气馁的颜色,等到再过两天,她甚至对邪医仙产生了怀疑:这花不论再怎么有灵性也不可能真的能听懂人说的故事吧?是不是邪医仙哪个地方误会了——也许这心血香莲想‘听’的并不是故事,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如是想着,秦臻的故事又一次停住了。 这回邪医仙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因为她知道秦臻这陡然的停留必然是有原因的……瞧瞧,刚刚的那一停顿不就讲出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故事吗?! 不过这回邪医仙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秦臻哪怕心里有了点谱子,但这毕竟太模糊了,又沉吟了片刻后,她实在是没那个胆量浪费时间,略一思考就又讲起了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档次比起上次那个更是要高出一筹——很快就把邪医仙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 就这样,秦臻把一个又一个的好故事从自己肚子里拿出来,一个又一个…… 但让人抓狂的是——心血香莲依然没有动静!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秦臻喉咙都有些说得发哑了! 要知道这七天里她可是不能吃东西又不能喝水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干咽喉咙的方式给自己一点点安慰。 邪医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秦臻的认真和她越来越沮丧又怎么都不甘心放弃的倔强情绪,邪医仙望着秦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就叹了口气。 ——这位夫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她实在是没办法让心血香莲开花的话,我也没资格对她进行批判,因为即便是二十年前的我自己,也未必能做得有她好! 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邪医仙把心里的患得患失彻底抛开,用心琢磨着在没有药引的情况下该怎么给这位齐夫人的丈夫治疗了。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这天已经是最后的一天了,秦臻的嗓子也在早上的时候彻底宣告失声。 邪医仙叹了口气,站起身想要罢手把秦臻唤回来。 秦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用干涉的几乎无法发出任何音节的喉咙呜咽了起来! 这样的呜咽除了秦臻自己没人能够听懂。 邪医仙看着秦臻类似于垂死挣扎的表现,黯沉了沉眸色,将自己差点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她就这样耐心十足的看着秦臻一手按着喉咙一手紧攥成拳的对着心血香莲语气颇为急促的说话再说话!即便是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即便是听不懂任何一个音节,邪医仙依然清楚的从秦臻这个无声的故事里听出了让人动容的强烈情感! 在一阵如同连珠炮一样的干吼后,秦臻浑身上下像是彻底脱力一样的瘫倒在蒲团上。 看着这样的秦臻,邪医仙心里罕有的闪过不忍,即便她还是为自己又将等一个二十年感到恼火,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没资格对几乎嘶喊的喉咙都要冒血的齐夫人有所迁怒,因此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试图穿过门洞走上平台去安慰秦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傲慢冷漠的对秦臻不理不睬的心血香莲缓缓的敞开了它鼓囊囊的花苞!   ☆、第96章 功成 花开的那一瞬间秦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按照邪医仙告诉她的步骤没有丝毫犹豫的剖开胸口取出三滴心头血滴在了轻轻颤抖的花蕊中。 总算绽放的心血香莲在精血滴入花蕊中后,拟人般的晃了晃,就像是一个突然喝到了琼浆玉露的老饕一样,花瓣都一颤一颤的摇曳着红光——秦臻目不转睛的屏息注视着这一幕,心中好奇这花到底要怎样的结果。 就在这时,好不容易被秦臻说开的猩红花瓣又有了合拢的迹象,秦臻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要飞身扑过去阻止——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阻止。 “贞娘,不要冲动,心血香莲这时候合拢花瓣是因为它要结心莲果!”邪医仙见状连忙高声呵止! 对秦臻此刻的失态行为她简直可以说是感同身受,毕竟她也和秦臻一样经历过这样的煎熬和折磨,只不过一个即将成功,一个功亏一篑罢了。 被邪医仙这样一叫,秦臻总算是从心理失衡中清醒过来,她收回微微有些前倾的身体抿着唇角重新坐回了蒲团上,强忍着声带的不适,面无表情的等待。 知道秦臻此刻的心情必然有些糟糕的邪医仙扔了一个朱红色小瓷瓶过来,“里面是我自己配置的金疮粉,赶紧涂在伤口上,这种药粉对外伤很有奇效。”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心血香莲身上的秦臻听邪医仙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呢,她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扬手把小瓷瓶攥入手中,然后小心揭开被鲜血染红地锦绸纱衣,将小瓷瓶的瓶塞单手震开,瓶口倾斜的对准伤口食指轻叩,里面蔷薇色药粉慢慢撒出,正正巧的敷在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瞬间遮捱过了创口的刺痛和灼辣感,秦臻无声的长吁了口气,紧蹙的眉头顿时有了几分松缓的迹象。 等待的滋味总是让人觉得难熬,但总比连难熬的机会都没有来得更好——更何况秦臻已经口干舌燥的枯坐近八天(锻炼出了足够的耐心),对现在的她而言,等待并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秦臻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算来一次论持久战时,那重新紧紧包拢的花苞陡然绽放开了,与此同时,它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地上飘落,很快,栽有心血香莲的盆边就落满了仿佛猩红地毯似的厚厚一层,秦臻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片片肥厚鲜亮的猩红花瓣掉了个精光。 一直都时刻关注着心血香莲每一个动作的邪医仙见此情形激动地嗓门都些涩哑了,她强忍着满腔激动对秦臻大声说:“快,快站起来!我们要的心莲果就在那正花蕊的中心!快!”邪医仙的声音充满着激动和狂喜。 秦臻撑着有些发麻的双腿站起身往那花盆而去,果不其然,甫一凑近她就看见在那已经枯败萎缩的花蕊中间确实有三颗心形状的玛瑙色果子在她闪闪发着红光。 秦臻痴痴的看着那三枚心莲果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样的疲惫,如果不是凭借一点毅力在支撑,恐怕这时候的她已经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去了——也许幸运的话脑袋还能磕到蒲团上,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平台这边秦臻因为大功告成而激动的胡思乱想,门洞那里邪医仙也因为秦臻微微侧向她这边的激动面容扎扎实实的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脸上的笑容怎么忍都忍不住,“傻贞娘,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心莲果拿出来呀——这果实只有你这个精血的主人能拿,别人一碰就会化为飞灰。” 秦臻被邪医仙提醒了,她强压下满心的悸动,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把那三枚心莲果小心翼翼地拈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上。 邪医仙几乎是闭住呼吸的望着她往自己这边走来,双拳因为激动而紧紧攥在一起。 秦臻拿着三枚心莲果缓步走走到了邪医仙面前。 邪医仙连忙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甘露水亲自奉了一盏捧到秦臻面前。 秦臻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了过来。 这甘露水被邪医仙放了很多的润嗓之物,喝起来凉滑而美味。 秦臻很快就发现自己麻痒的嗓子变得清亮舒适起来。她忍不住欣喜地弯了弯眼睛,再次把右手摊开到邪医仙面前,“侥幸不负仙子所望,三枚心莲果尽皆在此,还请仙子笑纳。”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干涩和沙哑,但邪医仙听了却如同纶音一样美好。 她痴痴地凝望着秦臻白皙柔荑里那亮闪闪的玛瑙色,“好、好、真的是太好了!”眼眶都不自觉带上了几许潮红的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思量的许诺道:“走!贞娘!跟我去药房——我这就帮你相公配废元丸的解药!” 辛苦了七天七夜就是等这一刻的秦臻眼眶也不由得有些发红,她又咽了咽喉咙,也不推诿,很是感激地用嘶哑的嗓音说了句:“那就麻烦仙子了!” ——这时候的两人都没有说一些劳累了七天去好好休息一下的客套话,因为她们彼此都很清楚现在的她们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如果不是你的帮助,到现在心血香莲还只是一株不懂得开花的废物呢,”邪医仙一面领着秦臻往来时路走,一面不时的拿眼睛瞥秦臻紧紧攥住的右手心,生怕她一不注意就把只有婴儿小拇指大的心莲果给弄丢了。“来来来,趁着我准备药材的功夫,你给我讲讲……明明到最后你都不能说话了,这心血香莲怎么反倒开出了花?我看你那时候思考了很久,把站在后面离你不远的我都急了个够呛!” 跟着邪医仙往药房走的秦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那时候也是着急得狠了,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用了自己才悟出来不久的想法。” “能给我说说是什么想法吗?”邪医仙是真好奇,为了让这盆心血香莲开花她不知道查了多少资料拜托了多少人甚至亲身上阵都没办法得偿所愿,如今好不容易见秦臻完成了她的夙愿,自然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比不过秦臻。 对于她的问话秦臻并没有藏私的意思,小命还捏在邪医仙手里的秦臻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抿着还有些苍白的唇角腼腆地笑,“我和那株心血香莲说了很久的话,喉咙说干了它都不愿意理我——甚至连叶子都不可肯动一下,恰好那时候又快到仙子你所说的七日之期了,我很害怕自己折腾了七天不但没能让它开花反倒浪费了心血香莲二十年唯一的一次机会也辜负了仙子您的期望……心慌之下,我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别的感触,我觉得……我觉得心血香莲根本就听不懂我所讲的那些故事——” “听不懂?”邪医仙眉心一跳。 “是的,不是我自负,我十分确定我的那些故事绝对可以打动人心,”因为这在她原本的世界早就被无数人见证且确定过,秦臻在心里这样想到。“但是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心血香莲却根本无动于衷——起先的时候我只是感到懊恼和焦躁后来我却突然的意识到……也许这心血香莲听得不是故事,它‘听’的应该是修者出自肺腑的虔诚和恳求……修者因为拥有元核的缘故能够散发出寻常人所没有的能量,而这种能量通常会随着修者的情绪变化而变化——最后我认为,这心血香莲要的就是修者这股能量!” “所以……”邪医仙彷佛已经有些明白了。 “所以我不再讲别人的故事,而是讲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哪怕这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幸运的是,我的猜测是对的,当我把我和我相公之间的一些事情用颇为丰沛的情感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时候,心血香莲一点点的对着我开放了!”秦臻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又摸了摸喉咙,显然对那时明明已经没办法说话却还要努力扯着嗓子呜咽的情形心有余悸。 邪医仙见秦臻这副模样,神情歉然,“抱歉,那个时候我怕打断仪式,所以就没给你送甘露水,后来等花开了,我却只想到你胸口的伤,却忘记了你已经七天七夜没有进食饮水了。” “我能够理解您当时的心情,我也和您一样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会出现什么差错,”秦臻很是宽容地笑笑,“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运气极佳,心血香莲也没有让我们失望。”秦臻不敢想象假若自己失败后将面临着什么……只要一想她就不寒而栗,哪怕是到了现在做那种可怕的假设,她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战栗,因为恐惧而战栗。 “贞娘,我的幸运来自于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我直到现在都只能捧着那盆心血香莲牢骚满腹呢,”邪医仙不给秦臻低调的机会,语气诚恳而感激,“走吧,前面就是我经常配药的药房,废元丸的解药对我而言并不困难,只是药引难寻,等到进了药房后,麻烦你把那三妹心莲果放到特质的精木匣子里去,那种匣子可以保证心莲果在脱离了你的血气后还能够成功留存——不过在我需要它入药的时候,还请你过来帮把水——毕竟这心莲果只有你能够碰触。” 秦臻听到这话登时表态道:“能够为仙子效劳是我的荣幸。” 邪医仙很喜欢秦臻对她这种谦恭却不失从容的态度,她嘴角微微上翘,眸带欣赏地对秦臻笑道:“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三天后,邪医仙成功配出废元丸的解毒丹。 秦臻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将那鸽蛋大小的苦涩药丸嚼碎,一点点哺进丈夫的口腔里。   ☆、第97章 苏醒 齐修远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尽管这时候的天色有些昏暗,他还是清楚的看清了这房间里的各种精美摆设。 他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开始在脑子里翻检昏迷前的记忆——没过多久,他就很快就想到自己是为了给中毒的妻子过毒而昏迷。 不过……他清楚的记得他昏迷的地方应该是在他和妻子的卧房里! 想到这儿,齐修远脸色骤变的挣扎着想要下床,口里也焦急的高喊出声:“贞娘,贞娘,你在哪里?!” 就半睡半醒的躺在外面小床上的秦臻听到里面的呼喊几乎是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往里间疾走而去——途间因为跑得太快太猛的缘故还险些摔倒。 “相公!相公!你终于醒过来了!”秦臻泪眼婆娑地扑进了齐修远怀里。 齐修远看着只差没瘦脱形的妻子眼眶忍不住的就是一红。 他用力环住妻子纤瘦的腰肢,声音干涩地说:“这些日子……真的是辛苦你了。” 齐修远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眼瞅着妻子为他折腾成这副模样,心里真是要多煎熬就有多煎熬。 “只要你能够清醒过来,就是再辛苦我也不怕!”秦臻笑眼弯弯地注视着丈夫,半点都不愿意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头!她就像是突然患了皮肤饥渴症一样,把自己整个人都往丈夫怀里拱,偶尔还会热情十足的去啃他的下巴和嘴唇! 齐修远做梦都没想到妻子会有这样一面,一时间颇有几分目瞪口呆。 不过他很快就醒过神来,把主动送过来的肥羊从头到尾的啃了个精光! 两人胡天胡地了大半天,秦臻才像是陡然恢复了理智般的呻吟一声,把自己瘦得一巴掌就能够盖住的面容深深埋进了两手手心里……老天爷……我怎么会做出这么……这么荒唐大胆的事情!相公他不会被我吓成了傻瓜吧?! 越想秦臻就越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几乎不敢与丈夫的目光对视了,就怕他在深深厌恶她的同时以为她是个不懂得矜持为何物的浪荡女! 所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甫一清醒就被妻子拉入缱绻漩涡的齐修远带着几分餍足的把背对着他的妻子抱在怀中,一面亲吻着她的颈背一面用一种意犹未尽地沙哑嗓音说:“没想到我遭此一劫也不是全无好处,久别重逢,没想到娘子居然能这么的热情!”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惊讶和鄙薄的意思,相反,充满着喜悦和天掉馅饼的快乐。 秦臻脸面发红地试图挣脱后面让她浑身战栗的啄吻,她闷着嗓音道:“什么久别重逢,要知道这些天我没有一刻不陪在你身边,做梦都希望你能够早点清醒过来!” 妻子委屈又带着几分余悸的嗔怪听得齐修远满心歉疚,他收了刚才的轻佻,神色凝重的把妻子掰正了过来,与她还有些泛红的眸子对视,“给我说说我昏迷以后的事情,我想知道、想听听。” 秦臻早就料到齐修远会问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她蹙了蹙眉,就把自己原来打得腹稿没有丝毫停留的说了出来。 齐修远安静的听完,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地笑:“贞娘,为夫知道你是怕为夫担心才不把真实情况告诉为夫,只是你不可能瞒为夫一辈子,为夫总会知道的。” 秦臻面无表情地回望齐修远,“什么叫总会知道?我难得想隐瞒你一回,你就不能好好的装装傻吗?” “装傻?贞娘,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你把委屈往肚子里咽!”齐修远的眼睛里有怒色和气恼在浮动,“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么当初在我昏迷的时候就不应该做傻事——家里的老人和小辈还需要你顾着呢——你也不想想这值不值得!”齐修远还是头一次觉得在他心里千好万好的妻子有些任性和没有担当。 “当初你为我过毒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值不值得?”秦臻没有丝毫犹豫地呛了回去。 齐修远满眼无奈地凝望着妻子坚定又带着几分倔强的眼眸。 “相公,感情来自于夫妇双方的付出,在你愿意为我而牺牲所有的时候,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长久的昏迷而无动于衷?!”秦臻泪盈于睫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眼眸里的浓郁情感即便是旁人看了也忍不住心生动容。 “我的好娘子,你说的很对,我们是夫妻,在我心疼你的时候,”齐修远眼睛里的责怪重新变成温柔,他伸手重新把妻子搂入怀中,亲吻她的鬓发,向她道歉。“你必然也同我一样,心疼着我。我不应该想都不想的就在心里责怪你任性没有担当。” 没想到齐修远还在心里这么腹诽自己的秦臻不由得有些磨牙,她怒瞪着自己因为长久昏迷还有些苍白瘦削的丈夫道:“真正任性没有担当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我抱着你出来的时候至少还记得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哪像某人说昏就昏!把大家担心的要死要活!” 齐修远罕有的被妻子挖苦的面红耳赤。他摸了摸鼻子,刻意压低声线用一种深情款款的语气道:“我之所以会先斩后奏也是因为太爱你了!贞娘,为了你我愿意牺牲一切!” 秦臻被齐修远饱含深情和温柔的眼神看得双脚发软,面上却强自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即便是油嘴滑舌也是为了娘子你啊!”齐修远继续扔糖衣炮弹。 秦臻紧皱的眉头慢慢因为齐修远的做小伏低而松缓开来。 一直都关注着妻子面部表情的齐修远赶忙趁热打铁,“好娘子,既然我们都把话说开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的经历了?”他生怕秦臻还想要隐瞒,一把攥住后者的手满眼认真地道:“贞娘,夫妻之间要的不单是彼此付出,还要彼此坦诚信任!” 秦臻默默看着齐修远隐隐带着几分恳求的俊美面容,略一犹豫,就把齐修远昏迷后的事情不再有任何保留的说了出来。 齐修远神情很是动容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圼翧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忙不迭托了大伯带着几个护卫到千山府来——你也不怕中途遇到什么可怕的危险!!”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碰到什么可怕的危险,”秦臻苦笑一声,“相公,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昏迷在我身边时我有多恐惧,当时的我,几乎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浑身上下都懵得厉害!要不是翎娘他们来得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又把脸埋进丈夫温暖的怀抱里。 眼眶通红的齐修远用力抱紧哪怕依偎进他怀里还在不住轻颤的娇躯,亲吻她的额头和耳鬓,“贞娘,相公向你发誓这是最后的一次,以后……相公再不会让你受着等惊吓颠沛流离之苦!” 眼眶同样濡湿的秦臻把脸往齐修远肩窝里埋得更深,她声音哽咽地对前者道:“我不需要你对我怎么发誓……只要日后……日后……你别再这样吓我,健健康康的活在我身边陪伴我就好!” 这样……即便是再怎么颠沛流离,她也无怨无悔。 妻子语气里的恳求和希冀听得齐修远心神触动,为了让妻子彻底安心下来,不再患得患失,他很是认真的向妻子保证,一定会说到做到。 知道这回的劫难几乎可以说尽数由她引来的秦臻听了齐修远的保证后也不再纠缠着不放,她伸手打量了下丈夫还隐隐带着些许疲惫的面容催促他再好好的睡上一觉,而她则亲自去往主院拜访邪医仙,感激她把自己的丈夫成功救回来!当然,她没忘记让齐修远检查一下元核,以确认废元丸的毒素是否真正彻底拔除了。 齐修远按照妻子的吩咐深入元核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实已经全好了,”他语声愉快地对秦臻道:“元力的循环也十分顺畅,再没有当初给你过毒时的凝滞和剧痛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秦臻听到这话只差没高兴的把邪医仙给供奉到神坛上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出被窝捡起她被齐修远扔的到处都是的衣物,匆匆忙忙地穿了起来。 对邪医仙这个人也算是颇为了解的齐修远看着妻子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由得皱眉提醒道:“邪医仙的脾气十分古怪,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秦臻嗔怪都斜了齐修远一眼,“放心吧,我和仙子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我这次过去也是要好好的感谢她——若非她慷慨的伸出援手,我现在还身处于水深火热中无法自拔呢。”想到这些天所经受的苦楚和心理压力,秦臻真是高兴的想要飞起来,此刻的她做梦都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邪医仙——她要告诉邪医仙她的相公醒了,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以外,真真是健康的不得了! 秦臻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齐修远却眼神晦暗地凝望着她窈窕轻盈的背影阴沉了一张俊美的面容,“齐修玮,若非你像一条疯狗一样紧咬着我不放,我和我娘子也不会遭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这次回去要不好好的教训你一下,我还真是白活了这一遭!”   ☆、第98章 往事 秦臻找到邪医仙的时候,她正坐在一个小八角亭内发呆,秦臻还看见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精木匣子——看其形状,应该就是邪医仙上回提到的那个。 秦臻提了提裙摆,刻意踩重了步子。 坐在凉亭石凳上发呆的邪医仙把脸转了过来,与秦臻带着几分喜悦和紧张的眸子碰了个正着。 邪医仙扬了扬眉毛,“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是来向您道谢的,仙子,就在前不久,我的相公已经醒过来了——虽然因为久长的昏迷,身子骨还有些虚弱,但精气神却完全不一样了!” 面对秦臻充满感激和喜悦的注视,邪医仙神情很是平静地道:“没什么好道谢的,我救你相公也只不过是个交易,你帮我取得心莲果我帮你治好你相公。” 邪医仙语气里的疏离味道几乎溢于言表,秦臻面上却没有什么尴尬沮丧的神色,她几乎是厚着脸皮主动在邪医仙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仙子,不论您怎么说,我对您的感激之情都不会有半分的减少——”若非知道邪医仙性子乖戾,她已经握住对方的手一阵猛摇了。“如果没有您,我现在一定还沉沦在无底深渊里无法自拔呢。” “我说过这只是交易!”邪医仙对着石桌一挥袍袖(那精木匣子就落到了她袖子里),陡然站起的要往八角亭外走去。在她就要离开之际,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用异常冰冷地口气说道:“如今你的相公既然已经苏醒了,那么就别再在山上逗留,尽快通知你们家的护卫上来接人吧。” “仙子,您曾经和我说过心莲果只有唤开心血香莲的人并且把精血滴入花蕊中的人才能够使用——既如此,您又为什么要这么焦急的驱赶我们呢?”秦臻望着邪医仙的背影,眼睛里充斥着浓郁的不解之色。 ——秦臻心里是真惊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充分感受到这余下两枚心莲果对邪医仙的重要性。 秦臻觉得,不管从哪方面看,邪医仙都不像是那种已经不稀罕心莲果的人。毕竟为了得到这几枚果实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面对秦臻语气里的疑问和不解,邪医仙神情冷淡地回了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你真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这座山乃是我的禁脔,我不喜欢外人在这座山久留。”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三面令牌往后一掷,就稳之又稳的落到了秦臻面前的石桌上,“这是我答应你的邪医令,你的丈夫又已经康健清醒,自然没有再逗留此地的必要。” “如果我就这样随着我相公离开的话……那您以后找我……不是很麻烦吗?”秦臻迟疑了一下,又问,“从千山府到百川府的距离……完全可以称得上遥远两个字。” “再遥远又如何?那两枚心莲果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把你再找到千山府来?”邪医仙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回头怒吼出声。 秦臻神情微震,“没有任何用处?”她喃喃重复,眼睛里充满惊讶的颜色。 邪医仙脸色铁青的与她对望,“不错!没有任何用处!”邪医仙再次重复,字字咬牙切齿。 一阵久长的沉默后,秦臻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请恕我冒昧,明明前几日您还对心莲果十分的看重,怎么今日就……”秦臻语声踌躇地顿了顿,又坚持续道:“我是因为您才有现在的幸福和快乐,仙子,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够为您排解烦忧,真心希望您能和我一样的幸福快乐!” 邪医仙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臻充满恳切的表情,声音干涩道:“我已经没什么幸福快乐可言了。”她苦笑一声,“如果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一个关于我和心血香莲的故事?” “贞娘求之不得!”秦臻没有任何犹豫地对邪医仙起身敛衽行礼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臻的态度给了她安慰,原本已经半只脚踏出八角凉亭的邪医仙又走了进来。 她重新坐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秦臻殷勤地提起石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犹尚温热的清茶。 邪医仙接过没有丝毫迟疑的仰脖一饮而尽,她喝得太过快速,险些因此而呛到。秦臻连忙又从自己袖子里拿了一块丝帕递过去。邪医仙苦笑着接过,用丝帕抹去自己嘴角的湿痕。 “这些日子为了让心血香莲开花,你也应该吸收了不好有关于它的知识,”邪医仙把玩着秦臻递给她的那块丝帕,眼神带着几分悠远的说:你也知道,心血香莲所结出的心莲果是一种十分贵重的灵药,也是……十数种配方的重要药引——“ 秦臻听到这儿精神一振。 “我之所以培育它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能够得到一枚心莲果……之所以会对它念念不忘,则是因为……则是因为……我曾经亏欠过的一个人。”邪医仙苦笑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的难过和悲伤已经被她尽数掩藏,留下的,只剩木然和苦涩。 “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幸运的检查出了元核,从此尽享众星捧月的滋味——为了能够从我这儿得到一丝觉醒元核的血脉,周遭只要知道我觉醒元核的人就会把他们的子嗣送到我这里来,希望与我培养出深刻的感情,然后让我心甘情愿的诞下他们的血脉。” 邪医仙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我的性子因为很早就觉醒的元核变得狂妄自负,在我看来,那些别有目的来到我面漆那卑躬屈膝讨好我的人真不是一般的令人作呕,我把他们当玩具一样折腾,想到哪个就召见哪个,反正我也有那个资本,不过……” ——秦臻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咋舌,她自然听出了这‘召见’二字所蕴含的真正含义所在。 “不过在他们侍寝前,我都不会忘记给他们灌上一碗避子汤……” “避……避子汤?!”秦臻险些没因为这个词而呛到。 邪医仙望着这样秦臻,脸上总算又了点零星的愉快颜色,她轻笑一声道:“不错,避子汤。” “可……可那不是针对女人的药汤吗?怎么……怎么对男人也有效?”秦臻说的话还有些磕绊。 “我自幼就对医药感兴趣,”邪医仙脸上带着几许怀念的笑道:“当年为了能够尽情宠幸那些男人而没有后患,我废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把能够作用到男人身上的避子汤研配出来——当时的我,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生下自己不想要的孩子,可谓是憋得够呛。” 秦臻的脸色顿时爆红,如同一个乍然熟透的红苹果。 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感慨的微笑,“贞娘,我们与那些凡女不同,作为女修的我们向来是男人追捧的焦点,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直到现在还只有一个男人,甚至对他死心塌地到这种程度。” “在我对他死心塌地的同时他对我何尝不是一样?”秦臻在震惊过后却对邪医仙的言行举止不敢苟同,“就像我们曾经的那场谈话一样,我们只愿做彼此花园里的一朵。”秦臻的语气很坚定也很决然。 邪医仙怔怔听完,缄默良久,才又习惯性的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比我幸福。”她的眼神再一次放空,“如果我也能够在发现自己动心的同时保持坦诚,说不定……我和……我和我喜欢的人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喜欢的人?”秦臻小心翼翼地接口。 “是啊,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与那些送来与我耍玩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他也是被他的家族送来的,我甫一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很合我的意思,对他不由自主的就宠爱了几分,而他……对我也是真心诚意,把我放在心坎上一样的爱慕着,我享受着这份爱慕却不愿意也不屑于回应……”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即便是我再觉得他合我心意,我也不愿意回报他同等的感情,因为他只是个寻常男子而且……在花丛里游荡过的人,再想要专一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邪医仙闭了闭眼睛,“不过既然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不错,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哪怕我对他的感情视而不见,但依然频频招幸于他,到后来……我甚至动了想要和他生个孩子的念头。” 秦臻听到这里已经很肯定邪医仙是真的对那男子动心了,要不然以她的骄傲也不可能滋生出这样的想法! 要知道一个女人主动的想要为一个男人孕育子嗣,除了心动和深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缘由。 “我原本以为对我的决定他会受宠若惊感佩万分什么的,可是他没有,相反,他像是被触了逆鳞一样的头一次拒绝了我的求欢——甚至就胡乱裹了一床被单逃出了我所在的卧房。” 秦臻目瞪口呆的听着邪医仙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也是够蠢,居然在攥住他后就是一声大吼,我问他难得本姑奶奶好心要给你一个孩子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副满心愤懑的表情给姑奶奶看?!”邪医仙脸上又是一个苦涩的笑容,“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的愚蠢?” 秦臻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就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地轻咳一声,亡羊补牢的又猛然摇头。 “你无需为我遮掩,贞娘,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尝到了冲动自负的苦果。”邪医仙又面色沉郁地闭了闭眼睛,“在我喊出那句话没多久,他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毒……而那毒……绝非一个寻常男子能够承受……那个时候……眼见着他奄奄待毙,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他并不是不喜欢我给他生孩子……而是不希望孩子出生在没有感情的家庭环境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他之所以会来到我的身边,并非他的家族安排,而是他自己……他自己在一次偶遇中对我动心,实在无法自拔,才求着他父母用那样的一个名义把他送进来——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接近我……”邪医仙喉头干涩,“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为了让他能够不离我而去……我想方设法的给他配药延续他的生命,就这样挣扎了半年多……”   ☆、第99章 痛悔 秦臻这时候不用邪医仙多说,已经清楚的认识到邪医仙不是心血来潮的要给她讲故事,而是想要借由给她讲故事的理由把她已经憋闷到几乎要发疯的情绪通过这样的方式彻底宣泄出来——意识到这一点的秦臻变得沉默,除了用一双鼓励的眼睛注视邪医仙以外,她再没有做出什么过多的举动。 而这样善解人意的秦臻也确实让邪医仙感激,她垂了垂眼帘对秦臻继续道:“经过半年多的努力,他终于再一次被我打动——我的苏楠是个傻瓜,对我总是心软的厉害——对治疗也变得积极起来。我面上不显,心里却说不出的欢喜,总觉得我们之间又有了转圜的余地和希望。只可惜……”邪医仙眼神有些放空地呢喃,“只可惜,道君老爷到底看不惯我对他的辜负,在我们的感情总算又有所升温的时候,他体内的毒素彻底失去了控制!”邪医仙的脸色变得越发的惨淡和苦涩。 面对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的邪医仙,秦臻再一次体贴的选择了用宽慰的眼神凝注着她,而这样的眼神也确实让邪医仙的心理得到安慰。她捂住自己几乎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娇美面容,声音嘶哑地说:“若非友人伸出援手,我险些留不住自己最爱的人,险些造成终身的遗憾。” “友人?”秦臻适时的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这样做能够让邪医仙小弧度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改换一下憋闷低迷的心情。 “是啊,友人,”邪医仙脸上的表情带出了几分感激的颜色,“我这位友人在千山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不过到了你们百川,恐怕就声名不显了。” “您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他是家喻户晓还是声名不显呢?”秦臻故意说了句俏皮话,“仙子,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样出色的人,才能够被您这样骄傲的人承认为友人。” “骄傲?我看是傲慢吧?”邪医仙脸上的笑容越发变得真实。 “……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秦臻佯作出一副居然被看穿的尴尬模样,讪讪然捂唇。 邪医仙这回是真的被秦臻给逗乐了,嘴角也抿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秦臻见邪医仙的心情总算又有所好转后,连忙趁热打铁地的说:“您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对您伸出援手的友人是谁呢。” “他姓聂,是当今钦命的四大皇商之一,在千山府的地位很是不凡,我与他自幼相识,感情远非寻常人能比,而且他对我也并无那等龌蹉的想头,一心一意只想着与我做朋友,”邪医仙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我对苏楠感情的人——事实上,在我游戏花丛时,他不止一次劝过我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自私的,由不得与他人共享,是我傲慢自负,”邪医仙惨笑阖目,“听不进忠言……” 秦臻沉默的看着神情晦暗的邪医仙,轻声道:“听您这么一说,那聂皇商还真非寻常人能比,他真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是啊,他和你们一样值得人敬佩,”邪医仙眼神诚挚地对秦臻道:“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起了一定要把你相公安然救回的念头吗?” 秦臻配合的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邪医仙静默片刻,眼神有些悠然的道:“你对我说你们的花园很小,只容得下一株花,那就是彼此,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异常震动——那时候我在心里想,如果……如果我也和你们一样,我也和苏楠一样,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我和他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邪医仙语气里的愤懑和自厌让秦臻只能保持沉默。 “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满心满眼的想着改过……我是真心的……可是……可是苏楠却不信我了……苏南却不信我了……”邪医仙捂住自己的面孔,泪水从指缝里不停的往外流淌。 这是秦臻第一次看到邪医仙以一种如此脆弱的姿态难过的流下眼泪。 “您既然说他是个心软的人,那么……他怎么可能不要您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臻小心翼翼的问。 “误会?”邪医仙苦笑一声,“没有误会。” “为什么您那么肯定不是误会呢?”秦臻又问。听了邪医仙刚才的那一番自白,秦臻觉得那个叫苏楠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个会轻易对邪医仙放手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明明伤透了心又在短短半年间被邪医仙打动。 “苏楠命悬一线的时候,我那聂弟接到通知赶来,把他想方设法送到他在京城交好的一位皇朝供奉那里,虽然没办法彻底解掉苏楠身体里的毒素,也能够延续他的性命,不让他英年早逝……我虽然舍不得苏楠,但也知道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因此,哪怕再不舍我也不得不把他送走……”邪医仙的语气十分沉痛。 秦臻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作为一个嗜书如命的老书虫她几乎瞬间就从邪医仙的这番话里觉察到了点不妙的讯息……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不妙表达出来,而是佯作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邪医仙,“把他送走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帮苏楠延命的那位供奉性情古怪,最恨人打扰……”邪医仙脸上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不过我虽然不曾见过苏楠,但每半年他都会派人送封信给我……里面说的都是我们曾经印象深刻的往事……我……我几乎可以说是靠着这些信活着……” 秦臻听邪医仙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古怪,为了不被邪医仙发现她的异样,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既然他还能给你写信,这么说那位供奉还真有两把刷子——您那位姓聂的朋友也很厉害,居然能结识这样厉害的人。” “是啊,我很感激他,”邪医仙胡乱揩拭了把还有些被泪水濡湿的面颊,“若非他的帮助,我也不可能等到这心血香莲开花并且结果的一日。” “心血香莲对苏公子也用吗?”秦臻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一咯噔,她突然就有些猜到邪医仙为什么要说“没有误会”了。 “是啊,很大用,”邪医仙坦诚地说,“心莲果是很多种珍贵丸药的药引,也正是因为它的强大效用,它才能排进《灵物鉴》的二品之列。” 秦臻想了想道:“您刚才扫入袖子里的精木匣子……是心莲果吗?” 邪医仙垂了垂眼帘,苦笑着答了句,“不错,正是那剩余的两枚心莲果。” “既然对苏公子有效,您怎么不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心莲果炼制成对苏公子有效用的解药呢?”秦臻踌躇了半晌,才出口问道。 “苏楠中毒太深,一般的解药对他已经没有效果了,我必须亲眼看到他才能够重新斟酌药方为他调配,”邪医仙闭了闭眼睛,“可惜的是……我飞鸽传书到京城,得到的却是拒绝的答案……苏楠……苏楠写信来告诉我……他已经习惯了苟延残喘的日子,而且……而且又有了真心相伴的爱人……他不愿意……不愿意再回来看我这张寡情冷血的脸……也……也不愿意我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邪医仙的话几乎可以说是从喉咙里字字抠出来的,而秦臻面上却没有半分同情的颜色……因为她已经猜到那位姓苏的公子为什么会寄来这样一封信,同时也在心里感慨那位聂皇商对邪医仙还真不是一般的厚爱啊……居然伙同那位很可能已经离世的苏公子撒下一个弥天大谎只为邪医仙能够好好活下去。 秦臻不忍心破坏那位苏公子以命换来的牺牲,因此,她在沉默半晌后,就小心翼翼道:“……既然苏公子能够找到倾心相待的人……那么,那么仙子你就……” “我就放手对不对?”邪医仙惨笑一声,“可我怎么甘心……” “若非您的伤害苏公子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秦臻又踌躇片刻,狠下心肠道:“恕我冒昧,我觉得……仙子和苏公子就此分开,反倒是对苏公子的解脱……” 邪医仙看着秦臻这副难以启齿又不得不启齿的模样,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惨白灰败……她知道秦臻说的是正确的,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也没办法就这样放着自己的挚爱投入他人怀抱,也没办法就这样失去自己堪比性命一样的存在。 “苏公子不求回报的爱了您这么多年,爱得遍体鳞伤心碎神伤,如今……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再重来一回,再重新感受一回纯粹的没有任何痛苦的爱情……您……您应该祝福他才对啊……哪怕是没办法祝福,也、也不能阻止干扰他啊……” “你说得对,我确实对他不起,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打扰他给他祝福……只是……只是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我的缘故而饱受痛苦,如今既然我已经得到了心莲果,无论如何,我要为他解毒!我要最后看他一眼!”邪医仙咬着牙满脸不甘的说。 ……最后看他一眼,问题是……你很可能看到的只是他的坟墓好不好! 秦臻在心里叹气,面上却摆出一副纠结的模样,“仙子,您刚还不说……苏公子不愿意再见您吗?” 邪医仙脸面一黑,“就算……就算他不愿意再见我,我也要给他解毒!我要他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这样……您就再写封信过去吧,问问苏公子目前的状况,到时候您照着他的身体状况配置解毒丹不就行了吗?”秦臻虽然觉得曾经的邪医仙不是一般的渣,但也不忍心见着她获悉真相后痛不欲生,因此又补充了一句,“那位供奉大人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给苏公子延命,那么肯定也很清楚苏公子目前的情况吧?” 秦臻的这番话几乎可以说是把邪医仙的侥幸心理掐灭了个一干二净。 邪医仙看着秦臻带着几分闪躲的表情,脸上带出一份了然的苦笑,“果然……向你们这种对感情忠贞的人是看不上我这种花心滥情的坏人的,”她又闭了闭眼睛,像是要强行说服自己般地道:“你说的很对,像我这种人确实没资格再获得幸福……待会我就给他写信……让那位供奉把他目前的情况发过来给我……我……我在想办法给他解毒……即便是……即便是他以后与我再无瓜葛,我也要让他下半生身体康健,平安无忧。” 秦臻看着双眸紧闭强忍痛意的邪医仙,心中触动地喃声道:“仙子,很高兴您能够想开,相信……相信苏公子……”泉下有知,“也会为此而深深感激您的。” “……感激我?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感激,我需要的……是他能够回来……能够回到我身边……”邪医仙睁开通红的双眼,兀然起身,脚步略带几分趔趄的走出了八角亭。 秦臻看着她狼狈踉跄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长气。   ☆、第100章 感恩 秦臻与齐修远之间向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回到两人暂时落脚的客房后,秦臻就附耳把她刚才和邪医仙的一番谈话以及她的猜测没有任何保留的转述给了自己的丈夫,想要听听看他的意头。 齐修远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已经能够半坐而起的齐修远即便手脚依然有些乏力,但他依然占有欲十足的把秦臻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抱得紧紧不放。 秦臻知道他是因为她所讲的邪医仙和苏公子的故事而心有余悸,也知道他有多么的珍惜他们这一辈子,有多么的想要弥补上辈子对她的疏离与冷待。 秦臻懂齐修远此刻的心情,也受够了丈夫昏迷不醒自己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家里绝望的苦。因此,哪怕赵廷凯兄妹几个食了言,没把他们送到这千山府来,秦臻也深深的感激着对方。 ——因为若没有赵廷凯等人的提及,秦臻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邪医仙这个人,也不知道为她过毒的丈夫还能有一丝丝活命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恩的心理,让秦臻在获悉了自家相公的真正身世后,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把赵廷凯兄妹几个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妹看待,充分的在他们仨人身上诠释了一把什么叫真真正正的‘长嫂如母’——即便这不是赵廷凯想要的也一样。 眼瞅着妻子乖顺的依偎在自己怀里,齐修远心里暖洋洋的,他吻了吻妻子带着百合花香氛的如云发鬓,轻笑着夸赞她道:“我的好娘子,你做得很对,假若你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乱抖搂出去,不但邪医仙会由此而一蹶不振,就连那聂皇商也会恨不得食你之皮,噬你之肉!”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可怕。”秦臻黑着一张脸没好气的说。 “可怕?”齐修远闻言又是一笑,他又把妻子往怀里紧了紧,“如果你真的把这事情糊里糊涂的抖搂出来,咱们夫妻俩个能不能出这千山府还是个未知数呢。” 齐修远还回还真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就齐修远目前羽翼未丰的三脚猫模样,即便是送到人聂皇商的嘴边上去,恐怕都不够人家一口吃的。 “我没把我的猜测告诉邪医仙可不是忌惮那聂皇商的威风,”秦臻磨着后槽牙愤愤说,“我只是不忍心瞧看着他和苏公子的一番谋算因为我这样一个旁人而生生白费了,而且……如果我真的把我所猜测的真相告诉邪医仙的话,她很可能真的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就此一蹶不振!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她的一身无双医术可不就白白浪费了。” “娘子说的可真是太对了,既如此,往后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不得已的隐瞒了相公的救命恩人而自责啊,相信那位苏公子也希望你能够永远的隐瞒下去的。”齐修远用温柔的语气哄秦臻。 秦臻这时候才知道齐修远为什么要吓她。 她抿了抿嘴唇道:“在相公的眼里,我是那等子钻牛角尖的人吗?”她满脸坚定的冲着齐修远扬了扬下颔,“既然刚才在八角亭里我选择了沉默,那么往后我也不会因为我自己曾经的沉默而后悔,所以你就别在瞎操心了——不过,咱们要赶紧走倒是真的,要再这么留下来,以邪医仙的聪慧,很可能会觉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齐修远对秦臻的担忧很是赞同,他对秦臻道:“娘子说的很对,这事宜早不宜迟,咱们明早就向邪医仙请辞。” “正好她今天也说了让我们早点下山,”秦臻附和道:“到时候我们就以担心家里老人和孩子的借口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等我们走了,就算她真的有所疑虑也不可能就这样追到百川府去——而且,只要不当面,我们什么借口糊弄不出来?” 夫妻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一拍即合。 第二天,齐修远不顾自己还有些酸乏的身体,带着妻子主动到邪医仙面前请辞。 邪医仙因为爱人另寻新欢的缘故很有些心神不宁,自然没那个闲工夫装腔作势的留客,因此她很是干脆的在大厅里举办了践行宴又送了不少珍贵的丹药亲自把齐修远夫妇送到了下山的路口。 ——当然,在此期间,她没忘记让秦臻帮助她彻底炼化了那两枚心莲果。 不管怎么说,那心莲果只有促使心血香莲开花结果的人才能够碰触。 秦臻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因此也没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儿女情长模样,很是干脆的和丈夫下了山——在山脚,跟随而来的周一忠等护卫已经静候多时了。 周一忠等人眼瞅着家主健健康康的模样自然心情大好,几乎可以说是把全副身家都依托在齐修远身上的他们自然希望自家主人能够如那松柏一样万古长青。 因为是坐着软轿下去的齐修远的精神还算不错,再加上他体内的元力也重新开始了正常循环,因此他很是肯定了周一忠等人的忠诚,并且半点都没有卖关子的表示等回到灵水镇就一一论功行赏,周一忠等人自然欢呼雀跃不已。 为了避免临到临时又被邪医仙给请到山上去,齐修远夫妇做出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片刻都没有在山脚下的小县上逗留,径自往行来路狂驰而去。 齐修远夫妇离了邪医仙所在的势力范围自然狠狠吁了口长气,只是还没等他们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一张让他们很是忌惮的邀请函送到了他们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齐修远夫妇不止一次谈及的那位·鼎鼎有名·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聂皇商。 “我们可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秦臻虽然嘴上说着半点都不忌惮聂皇商的威风,实际上内心深处到底有几分不安和忐忑。 齐修远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聂皇商为邪医仙真可以称得上是殚精竭虑了,放心吧,他就算找我们,于我们而言也算是有利无害——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郑重其事的下帖子来请了。” 秦臻对齐修远想来是充满信任的,齐修远这样一说,秦臻脸上的表情就明显变得放松起来。而齐修远也爱极了秦臻这副对他深信不疑的模样,因此又温柔体贴的搂抱着妻子狠逗了一回。 等到夫妻俩个的情绪恢复如常,连日赶路的疲乏也被温热的洗澡水驱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拿了聂皇商亲笔写下的邀请函往聂皇商所在的府邸而去了。 聂皇商对齐修远夫妇很是重视。 齐修远夫妇刚把聂皇商亲手书就的邀请函和齐修远亲手写下的拜帖递进去,他就很快派人来请了。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穿着一身重枣色袍衫的聂皇商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聂皇商先是就自己冒昧相邀的事情表达了一番深刻的歉意,不过他也没忘记解释之所以会这样不告而请是源自于对齐修远夫妇俩的真切感谢。 他半点都不像一个真正的商人,相反,他坦诚的厉害,直接开门见山的对秦臻拱手为礼,以谢他的不说之恩。 齐修远夫妇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此行必然无恙,但也没料到这大名鼎鼎的聂皇商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时间还真有些接触不良。 聂皇商仿佛也瞧出了齐修远夫妇的错愕,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道:“能够认识两位是老夫的福气,老夫对两位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若非善意隐瞒,只怕老夫曾经所做部署都会功亏一篑,无论如何,老夫都必须要好好的感谢贤伉俪。” 齐修远闻言连忙出声表态,“能帮到皇商您这样仗义的人,也是我们夫妇的福气。” 把所有主导权都交给了丈夫的秦臻听齐修远这样一说,自然也配合的连连点头。 聂皇商带着几分诚恳地看着齐修远夫妇道:“这次多亏贤伉俪帮了老夫大忙,也不知道老夫该怎样报答才好?” “您能够为朋友仗义出手,我们夫妇这对受邪医仙恩惠的人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齐修远自然知道聂皇商的人情远比所谓的报答要重要得多,因此很是干脆的做出了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 而聂皇商也确实最喜这样轻利益重情谊的人,他大笑一声道:“如果齐公子不嫌老夫冒昧的话,以后……老夫就叫齐公子一声修远可好?” “能够得蒙聂老垂青,在下夫妇感激不尽。”齐修远起身恭敬作揖,秦臻也配合着自家相公的举动起身敛衽行礼。 聂皇商看着眼前这一对配合默契的璧人,长叹一声道:“外人都晓得我仗着与邪医仙之间的联系敝帚自珍,却不知道与你们口中的邪医仙早在幼年就已经相识,因为她比我年长两岁的缘故,我甘心情愿的叫她一声长姐,而她也配得上我这一声长姐,对我由来是疼爱有加,我感激她的这份情谊,却又不忍心看着她因为天资超群而见不到真心待他的人。尊夫人聪颖灵慧,相信早就因为我那长姐的叙述,猜出了点什么——不管怎么说……旁观者清啊。”聂皇商又是一声叹息。 齐修远夫妇脸上的表情却不约而同变得震惊起来。 聂皇商看着这样的齐修远夫妇坦然道:“我那长姐一向不理俗物,山上的一切别看着都要听从她的命令,实际上他们却尽数在我掌握之中,所以尊夫人与我长姐的那番谈话早在几天就已经被山上的人用飞鸽传送到我的案头上。” 聂皇商的这番说法几乎让齐修远夫妇目瞪口呆,哪有人监控自己的亲人还监控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两位可千万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聂皇商摇头道:“我也是……我也是我那苏兄弟出了问题才不得不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我长姐……我长姐于情太过愚钝,领悟太迟如今已造成终身遗憾,只是我与苏兄弟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就看着她因为自责和愧悔堕落下去……因此,别无他法,只能用了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 “那位苏公子已经……”秦臻到底忍不住开了口。她想知道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聂皇商轻叹一身,“是的,刚离开山脚下没多久……他就咽了气。”聂皇商的嗓音有些干涩,“这些年寄给我那长姐的信也都是他偷偷摸摸写下的,用的还特地是数十年不变的灵氲笺。” “苏公子对令姐的感情还真是……”秦臻喃喃道, “真是让人惊叹是不是?”聂皇商苦笑着接续了一句,“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到底哪里来的毅力……明明自身体内毒素已经入了肺腑,竟然还能写下这么多的信件,甚至保持着笔力的稳健……不过信写的太多也有了终了的时候,庆幸的是……在信件就快寄完的时候,我那长姐终于找到了能让心血香莲开花的人,齐夫人,你的坚持和执着和对修远的感情也让老夫由衷的敬佩!” “您真是太过奖了。”秦臻脸面发红地摆摆手说。 “如今我也算是得了解脱,往后只要好生布置,相信长姐定然不会再过多怀疑,从此安安心心的过好我那苏兄弟临终都祝愿着她能够过上的好日子。” 聂皇商的语气里充满着希冀的味道。 秦臻却在心里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觉得事情并没有聂皇商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和顺利。 事实上,即便秦臻人已经离开了邪医仙所在的势力范围,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邪医仙那双通红而沉恸的眼眸,耳畔仿佛还能够听到她用充满干涩和犹如困兽挣扎的声音,她在说:“你让我放手对不对?!可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第101章 震怒 当一个商人想要让自己的客人宾至如归的时候,他总是能做到最好。 聂皇商这样的商界魁首自然也不例外。 齐修远夫妇抱持着一颗谨慎之心而来,带着新收获的一位珍贵友人愉快而归。 尽管齐修远夫妇不止一次的表示他们并不需要什么报答,聂皇商还是依照自己的衡量为齐修远夫妇准备了好几大车的礼品——熨帖的连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也没有忘记。 聂皇商的周道让齐修远夫妇不禁动容,同时也在心底感慨前者情报网的厉害,这才多久,已经把他们的身家背景亲朋好友查了个底朝天。 齐修远对于聂皇商彻查他们的行为倒没什么冒犯的感觉——毕竟换成是他的话,也不会在不了解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与其相交。反倒是秦臻心里有几分不快的情绪在滋生,即便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辈子,也依旧没办法接受自身肉体就这样被人理所当然的强行侵犯。 不过,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弱者是没有矫情的权利的。 因此,哪怕心里再怎么觉得不满,秦臻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很是为对方的慷慨道谢了一番——不管怎么说,聂皇商送出来的礼物确实不是一般的拿得出手!比方说他送给秦母的延寿丹就让秦臻发自内心的想要感谢他!秦母待秦臻这个女儿虽然总越不过丈夫去,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会站在女儿这一边的,因此秦臻也想要让她能够尽可能的多延长一些寿命! 曾经也身为普通人的她很清楚与丈夫寿命不对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丈夫却一如往昔的悲哀。 秦臻虽然没办法让自己的母亲也像她一样拥有元核,但也真心的可盼着母亲能够长命百岁,能够平安康泰。 因此在看到聂皇商送给母亲的礼物后,秦臻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是有所感激的。 再加上私下里齐修远也很是坦诚的告诉她:如果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做出和聂皇商一样的举动后,她才算是彻底释怀。 告别了聂皇商后,齐修远夫妇再次踏上了归程。 因为这些日子害得妻子受了不少惊吓的缘故,齐修远在给家里送了他们平安的信后,就带着秦臻乘坐马车慢悠悠的往百川府所在的方向而去——他特地放弃了升仙船的福利,就这样带着妻子如同旅行一样的回家。 秦臻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灵水镇虽然是个落居的好去处,但是一层不变的总呆在那里看一样的风景也没什么趣味,如今能够和自己深爱着的丈夫过一过只属于他们俩的二人世界,秦臻心里当然是满心的欢喜和愉快。原本因为心怀忧虑而憔悴瘦削的秀丽脸容也重新变得红润娇艳起来,嘴角翘起的弧度更是从始至终就没有放下过。 齐修远面上做出一副陪着妻子游山玩水好好补偿的兴头,实际上在暗地里却已经琢磨着该怎样找罪魁祸首算账了!当初洪公子敢辜负他的妹妹,他就二话不说的使人阉了他做太监!如今齐修玮把他们夫妻俩害成这样,他不好好的回报一下还真对不起自己在儿子满月玉佩里所遭受的那百世轮回之苦!而且眼下不想方设法的废了齐修玮,谁知道以后他还会想出什么外招来坑他们!吃一堑长一智,被人坑一回是冤,被人坑两回、三回就是蠢到家! 就在齐修远磨刀霍霍向嫡兄的时候,一直都赖在京城打着为嫡长子周旋打点的百川齐家现任家主总算要回家了! 他走得异常仓促,昨天还在京城的聚贤楼里与人喝酒,今天就已经离京城有数百里之遥。 他坐在行驶的颇为稳当却异常快速的朴素马车里,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面容清秀到近乎平凡的女人。那女人双眸紧闭仿若沉睡又仿若昏迷,大半张脸都没在齐家家主的颈窝里,一身藕绿色的裙衫让她看上去很是袅袅动人。 齐博伦时不时伸手去碰触怀中人的清秀的容颜,眼底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和痴慕。 百川齐家家主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安王府的注意,事实上,在所有人的眼里,齐博伦至今都没有离开——他还呆在齐家在京城的房子里,整日整日的与人应酬往来,试图将儿子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减少到最低。 直到数天后,从宫里传来消息,被太后亲自派来的慈宁宫老太监张总管问安王夫妇前几日说了只是回来给嫂子做生辰小宴的长乐郡主怎么一去不回了?!还问郡主到底什么时候回宫里来,太后几日不见,如今正想得慌。 安王听慈宁宫的太监总管这么一问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安王妃也是面色骤变! 她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话,安王已经不动声色地轻掐了她一把。 “王爷?”慈宁宫的太监张总管也是从小太监做起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如今见安王夫妇尽皆变了脸色,不由得也有些焦急,“莫非郡主娘娘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贵体有恙?” 安王面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长乐很好,身体也无恙,本王只是没想到她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如此的贪玩。” ——在皇家人面前,安王一直把自己的妹妹叫做长乐,以示对皇室的感恩和敬服。 “贪玩?”老张总管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是啊,她前几天刚回来没多久,就被本王家里那两个小淘气撺掇着跑到城外去郊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真让人伤透脑筋,如今倒是让公公你空走一趟了。”安王揉了揉眉心,“不过公公也勿需焦急,本王这就书信一封,让长乐早点回宫里去陪太后娘娘。” 很高兴圣眷不衰的郡主娘娘一切无恙的张总管连忙做出一副很是体谅的表情道:“郡主娘娘也有很多年没有回京城了,想要到处走走也是理所应当,咱家这就回去禀明太后去,也免得她老人家胡思乱想。”作为一个太后刚一入宫就服侍着太后的老太监,张总管即便是说上几句僭越的话也不妨事——要知道即便是当今圣上到了老张总管面前也要敬上一分,当初圣上年幼的时候,老张总管没少趴在地上给圣上当马骑,因此圣上也敬他一份忠,没事有事的就要给些体面。而这老张总管也不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圣人们越是隆宠有加,他就越是低调越是谨小慎微,因此大元朝的勋贵后裔、文武百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安王对此自然很是感激了老张总管一番,又妻子携王妃送了老张总管一路,等到后者的背影消失在假山转角处,才彻底铁青了一张犹然英俊夺目的面孔。 “来人!”他咬着牙对空中低喝了一句,“给本王以最快的速度去一趟白鹿巷的齐宅,看郡主在不在那里,一路谨慎,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王爷,韵娘真的在白鹿巷吗?她明明、明明把什么都忘记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安王妃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语无伦次、六神无主了。 “未必是她自己愿意去的,”安王脸沉似水,“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差错的话……韵娘很可能是被齐博伦那个狗东西用给你做生日宴的名头给诓骗出来绑架走的!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死心——要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扔下他在百川府的那一大摊子事,不管不顾的赖在京城不——等等!”安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霍然站起。 “王爷?”安王妃满脸不安的望着自己丈夫。 安王没有任何预兆的击了击掌。 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面巾的男人突兀出现单膝跪落在安王夫妇面前。 安王妃知道这是自家王爷手下的暗势力,因此很是从容地对其点了点头,继续拿眼睛瞅安王。 安王冷着一张脸对黑衣人道:“给本王说一说齐博伦那个狗东西这段时日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黑衣人像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念出了一长串百川齐家家主齐博伦的行程表来。 如果让秦臻听到这黑衣人的汇报,恐怕要真真切切的感受一下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比起聂皇商那随随便便的一查,安王这刨根究底的盯查无疑要让人可怕恐惧的多。 安王面无表情的听完了黑衣人的汇报,良久,他才抬手示意黑衣人离开,嘴角勾出一个苦笑的弧度,“爱妃,这一回我们恐怕是掉以轻心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齐博伦……齐博伦那个狗东西很可能已经不在京城了!” “什么?!”安王妃听到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不在京城了?!刚才王爷你手下的暗卫不还汇报了那齐博伦的具体行程吗?!” “不是乔装就是改扮,”安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庆幸的是太后娘娘对韵娘是一片真心,几日不见就找过来了……要不然我们恐怕还要蒙在鼓里好长一段时间——白鹿巷那边没必要去找了!我这就派人沿着百川府的几条路线急追过去!” “王爷,您怎么就肯定他们一定会回百川府呢?”安王妃满脸疑惑的问道,她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如此的笃定。 浑身都带着一股子尊贵之气的安王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讽笑,“因为只有把韵娘带到了百川府,他才有把握控住他,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他的地盘,想要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还没有到达百川府之前找到他们!我相信我的妹妹——以她的骄傲绝不可能和绑架她的人同流合污的!” “可……可要是韵娘她恢复了……恢复了那些过往的记忆怎么办?要是她记起了和齐博伦之间的过去怎么办?!”安王妃还是有些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妹妹服用的忘情丹是父王亲自从上元宫求来的——它的药效没那么容易能解!”安王神情冷漠,“再说了,就算解了又如何?!如今他们已经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再没有转圜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韵娘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安王妃喃喃道。“要不然她的下半辈子恐怕都会因此而被毁个一干二净!”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轻易接受自己被家人下药活活与深深恋慕着的人拆散,甚至连儿子都与之分离十数载的痛苦和煎熬的! “爱妃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安王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大发雷霆道:“韵娘是本王的妹妹,是定北侯的夫人!是圣上钦赐的长乐郡主!她往后的人生只会越过越好,怎么可能被毁个一干二净!” 安王妃知道安王这是因为妹妹的离奇失踪而迁怒于他,也没心思和他计较,只是满心忧虑的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小姑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尽快找回来!希望小姑子一辈子都不要恢复与齐博伦之间的那些记忆!希望一切又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希望这一切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就在安王夫妇因为安灵韵的失踪而方寸大乱的时候,在老张总管刚刚走过的假山侧凹里,有个人面色青白交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单手紧抠住假山山壁的一角,双眼已经被震怒和难以置信染成了猩红一片!   ☆、第102章 追击 赵廷凯远超寻常人的身世养成了他骄傲的性格。 在母亲安灵韵的精心教养下,虽然称不上目下无尘,但也可以说得上是傲气非凡。 安灵韵对于儿子这点小毛病倒没有纠错的想头,因为在她看来,赵廷凯身为她长乐郡主的儿子,就算是高傲几分又何妨?! 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安灵韵比起其他郡主来,自有着一种堪比公主一样的尊贵气度—— 这样的气度对屡遭打压甚至已经失了皇姓的王侯贵族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也正是因为安灵韵的出色,老安王才会心甘情愿的把她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娇宠成了掌中宝。而现任安王对她这个妹妹倒是一片赤忱之心,只不过妹控的有些过火容不得妹妹脱离自己的掌控罢了。 骄傲的母亲养出一个骄傲的儿子那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而也正是这份骄傲让赵廷凯狠狠的栽了个大跟头! 对外公和舅舅可以说是全身心信赖有加的赵廷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最孺慕的亲人居然也有颠倒黑白哄骗自己的一天! 若非他看到慈宁宫的老张公公正巧往这边来,未免应酬下意识躲进假山的凹洞里,他是不是会一辈子都被他的好舅舅、好舅母蒙在鼓里?!他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勇武不凡的父亲定北侯戴旁人眼中的绿帽子,做一个愚蠢透顶的冤大头?! 赵廷凯恨得睚眦欲裂,牙齿咯咯作响,却又不能仅凭一己冲动就跳出去向舅舅舅母质问!他知道以他目前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是凑到舅舅舅母面前理论,单单是刚开上一句口就会被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暗卫当场擒下了!再说——与其在王府里与舅舅舅母胡搅蛮缠,他还不如暂时退避,然后找个借口溜出王府去找自己的母亲!不管母亲与那……与那齐修远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复杂纠葛,如今的当务之急都是尽快把母亲找回来! 赵廷凯深爱着母亲,也相信他的母亲绝不可能毫无理由的背叛自己的父亲——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母亲问她一个究竟——他是她唯一的儿子,赵廷凯不信安灵韵到了这个时候还会随便出言哄骗唬弄于他! 这样想着赵廷凯悄无声息的把自己往凹角里藏得更深,他知道他必须等舅舅舅母他们离开后才出来,要不然很容易被那些藏在暗地里的暗卫们发现,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以舅舅的敏锐,一定会觉察出他偷听了他和舅母的谈话……到时候,恐怕他的人生自由又没了保全! 赵廷凯用这样的理由不停的安抚自己焦躁不已的心。 等到假山那头舅舅舅母的声音逐渐远去他才舒展了一下有些盘蜷的僵硬的身子又耐心的等了等,这才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压根就不知道外甥已经对他们极力隐瞒的往事晓得了个一鳞半爪的安王在书房里调兵遣将,对齐博伦没有任何感情的他对每一个手下都是如是吩咐的:不能伤及郡主的一分半毫,至于绑架郡主的那个人只要碰上就不能有任何迟疑的就地格杀! 齐博伦与他那有实无名的舅兄打了不少回的交道,从他把自己心爱的女子绑出来他就知道对方总有察觉真相的一天,也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派遣实力高强的手下过来追杀!就看他们是来早还是来晚了! 因此这去往百川府的路上,齐博伦没有任何盘桓与迟疑,几乎是昼夜不息轮换着马车赶路! ——为了这一天,他早就设想排练了诸多准备!就盼着能一举得手,把他的爱人从那深宫重苑里盗出来! 所幸,他怕安灵韵半路醒来不愿意跟着他离开,狠了狠心一直把她迷晕到现在! 这天下午,他们已经到了距离百川府不远的一个小县城,齐博伦看了看因为长久昏迷而瘦削了许多的怀中人,垂了垂眼帘,终于在一家客栈面前停了下来。 如今已经距离家中不远,早就安排好的死士也尽数赶来接应,长途跋涉这么久的他,也能够好好的松一口气了! 齐博伦找的这家客栈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刚抱着安灵韵下了马车,里面的伙计就殷勤的迎了出来,半点都没有因齐博伦二人的风尘仆仆落魄憔悴而有所鄙夷。当伙计看到彷佛昏睡又仿佛晕厥在齐博伦怀里的安灵韵时,还殷切地问了句:“尊夫人,是否旅途不适,要不要小的请个好大夫过来瞧瞧!” 越临近家门心神就越发紧绷的齐博伦在小伙计凑过来的时候本能的有些戒备,但对方一句尊夫人却深深喊入了他的心坎!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锭银元宝已经被他抛到了眼疾手快迅速接过的小伙计手上。 “哎呦!没想到小的也能接到您这样的大主顾!”伙计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殷勤地把齐博伦二人迎入客栈里。 齐博伦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又让伙计送来了吃食和热水,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被他迷昏过去的安灵韵上了咯吱作响的楼梯,当然,为了避免引来有心人的怀疑,他语气异常平静的告诉小伙计他的夫人并不需要请大夫,只不过是旅途劳累睡着了。 既然人家不想请大夫,小伙计自然也不可能逼着请,因此很是说了一箩筐祝尊夫人早日醒来的恭维话,随后才匆匆忙忙的去灶间找人要吃食和热水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锭大元宝的缘故,小伙计很快就亲自端了六荤二素一汤敲开了齐博伦所在上房的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木桶的汉子!他们看上去身材魁梧,脸面憨厚而带着几分愚钝。 齐博伦的眼睛落到那两个汉子身上,小伙计一面小心的把各种菜肴摆放到桌子上,一面顺着齐博伦的眼神也看了那把木桶抬到屏风后面的汉子一眼,他要多殷切就有多殷切的解释道:“这是小的掌柜家的两个侄儿,呃,这个嘛……因为脑袋有些问题,所能只能做些砍柴背水的粗活,还请老爷不要嫌弃这个。” 齐博伦自然没可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虽然有些惊讶寻常人也能养出这样的体魄,但他自持修为不弱,因此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就抬手又打赏了三个银元宝让伙计领着这两个粗汉出去了——由于安灵韵就在床上躺在的缘故,他不愿意让别的男人与他们共处一片空间里,哪怕是些在他眼中卑微无比的下等人也一样。 被齐博伦看做卑微下等人的两个壮汉甫一下了楼梯,脸上的憨厚表情就变得异常兴奋激动起来。 他们匆匆把齐博伦打赏给他们的银元宝扔给小伙计,两人做出一副勾肩搭背的模样悄无声息的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说话。 “刚我匆匆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床上的女子,那人确实很可能是郡主娘娘,”其中一个壮汉压低嗓门说:“那齐博伦虽然迷昏了郡主娘娘,去了头饰换了她的衣物,但是她身上的一些零碎物品却没有摘去。”壮汉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幅安王专门找安灵韵丫鬟叙述然后画出来的画像,里面其中的一块系在腰间的翡翠压佩恰好与壮汉在上房床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既如此,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动手?!”另一个壮汉明显以刚说话的那一个马首是瞻,“王爷在京城等的火燎火烧的,我们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而且宫里也不止一次的派人来王府询问——在这样拖拉下去,王爷恐怕就瞒不住了!” “现在动手?不行!现在不行!”前一个壮汉听同伴这样一说,连忙把头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那齐博伦一看就修为不凡,就咱们这两个小喽啰,别看着长得五大三粗的,真要凑上去恐怕也只是送菜的份!既然已经确定了郡主娘娘的行踪,那齐博伦也选了咱们的地头儿落脚——那么咱们完全有时间等到灵甫大人过来再动手!有他老人家在,准保万无一失!” “……你说得对!”起先提议动手的壮汉顿时被自己的同伴给说服了! 他点着大脑袋瓜,“那我们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们留在这个小县城里呢?我看那齐博伦行色匆匆,恐怕不会在这客栈里久留!” “你说的很对,本座确实不会在这客栈里久留!”一道冷冽淡漠的声音陡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二壮汉听到这话猛然怪叫一声!条件反射的想要逃跑!两人的脑袋瓜子已经没有丝毫预兆的猛然爆裂而开! 齐博伦收回作鹰爪状的五指,回身就把放在自己不远处的安灵韵给打横抱起! ——哪怕是在上房敏锐感知到了这两壮汉的不对劲,他依然选择了抱着安灵韵从客栈一处僻静的窗口抱着跳下来窃听,也不愿意把她放在上房里离了他的视线。 “小李哥、小王哥,又有客人来了!你们还不快到灶房里来扛水啊!” 齐博伦听到那熟悉的伙计声,面上有三分杀意七分冰冷的一闪而过,“没想到安灵韺的走狗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看样子这个地方不能久待——必须要尽快离开!”小心把自己心爱的女子重新搂入怀中,齐博伦连马车都不要的悄然离开了客栈,随后又重新易容在车马行又租下了一辆马车这才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 ——值得庆幸的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此行连自己最信任的手下都没有带上,所有赶车的马车夫都是临时在车马行旁边随意短聘的!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隐瞒他的行踪。 至于客栈里的其他人即便齐博伦很想杀鸡宰鸭的剁个干净,但到底怕走漏了风声,引来更多的追踪!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壮汉的真实来历和意图,他们很可能是用银子砸出来的所谓亲戚身份——为的就是守株待兔,等着他入瓮呢! “安灵韺十多年前你罔顾我对令妹的一片赤忱爱慕之心,毫不客气的把我们拆散!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再从做足了充分准备的我手中把韵娘再度夺出我的怀抱!” 坐在疾驰的马车里,齐博伦紧紧拥抱着怀中爱人,咬牙切齿的如斯恨声道。   ☆、第103章 路遇 齐修远和秦臻夫妇都不是那等自顾自己而把亲友抛在脑后的人。 因此在即将进入百川府范围时,夫妻俩个默契十足的选择加快行程往家的方向赶去。 “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会不会说话了,有没有在想我们。”噙着喃喃自语地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眼瞅着在没多久就要过中秋节了。尽管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嫦娥奔月,也没有所谓的吴刚伐树,秦臻在心中依然不由自主的弥泛起了浓浓的思亲之感。 齐修远理解妻子此刻的心情,他也和秦臻一样,也开始思念自己被岳父岳母养得圆滚滚肥嘟嘟的儿子了! “哪有那么快就能说话的,”曾经几乎可以说是亲手照看着弟妹长大的齐修远捏了捏妻子的鼻尖,“没满周岁之前,不管孩子说些什么你都不要当真,我以前帮乳母照料修述和雯娘的时候,修述还好,满周岁没多久就知道叫哥哥了,可雯娘却慢的很,都快三岁了还只会啊啊啊的发出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音节,我当时担心的够呛,我们已经不被父亲看在眼里,如果雯娘再不会说话,她以后的生活绝对令人堪忧,即便是有和修述这两个做兄长的保护也不长久,毕竟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 ——为了确保人口的稳定增长,大元皇朝甫一建国的十大必行政策中,其中一条就是鸳谱之盟,表明男十五女十三符合法定成亲条例,而男过二十女过十八就要缴纳剩身税,一年比一年高,直到人们抵受不住成亲为止。 “就在我忧心忡忡的时候,雯娘在她三岁生辰那天突然就叫了我一声哥哥,我欢喜坏了,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齐修远想到曾经的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从那以后,雯娘就正常开口了,我那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相公,你可真是个好哥哥。”秦臻发自肺腑地说。同时有些羡慕齐修述和齐炼雯居然拥有一个对他们这么好的兄长,不过这个兄长变成了她的丈夫也很不错,至少往后齐修远的下半辈子都名正言顺的只属于她和儿子两个人了。 “我也会是个好父亲。”齐修远握住妻子的手郑重许诺。 秦臻眼中闪过温柔,唇角微翘道:“我知道。” 就在齐修远夫妇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的时候,骑马护卫在马车左旁的护卫首领周一忠过来提醒他们前面有一个小茶寮,要不要暂时去那儿小憩梳洗一下。 所谓的梳洗就是上厕所。 基本上在大元官道每隔不远的地方就会出现这样一间茶寮或者驿站什么的,只不过驿站只许权贵官员家眷入住,而茶寮却海纳百川的只要有银子就能够进去歇脚。 齐修远拿眼睛瞅秦臻,征询她的意见。 秦臻点点头,“正好我也想洗个脸。”她含蓄的说。 ——这些日子她可真是受够了马车里的马桶以及把丈夫赶走后如厕时那窸窸窣窣的让人面红耳赤的恨不能钻地缝的小解声。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齐修远对外面的周一忠吩咐了几句,等到马车在茶寮前停下,亲自搀扶着妻子踩着木板做成的踏脚往茶寮走。 这时候秦臻发现这茶寮前的马车不止他们一辆,旁边还有一辆拢了青布幔帐·足足比他们的小了一半·的寻常马车。 “看样子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开一间茶寮,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秦臻望着里面三三两两几乎把整个茶寮都坐满了的行人若有所思的说。 “如果没的赚头,谁会那么傻的在这寥无人烟的地方开茶寮。”齐修远小心地扶着妻子进了茶寮,一个笑颜逐开的小伙计三步并作两步般的蹦跶了出来问齐修远夫妇要点什么,又殷勤的把他们引到了一方无人的八仙桌前。周一忠等护卫在观察了一番地形后,拱卫在齐修远夫妇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把齐修远夫妇护了个满满当当。 经过这一磨难已经是绿阶巅峰修为的齐修远哪怕并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但也很是受用,毕竟正是由于他们的保护让他减少了许多没必要的烦恼。 茶寮里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物,都是一些寻常的能够垫胃的东西,不过他们的花生米炒的不错,吃起来焦味生香,秦臻一连拈了好几颗。齐修远看了却有些不放心,让她悠着点,“喜欢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伙计多买点,但你也不能多吃,当心上火。” “如今我和你一样也是身体素质远超寻常人的女修了,就吃那么几颗花生米,怎么可能上火。”秦臻对此不敢苟同。自从因为怀孕的缘故忌口一段时间又因为要救晕迷丈夫的小命而日夜兼程不知道吃了多少难吃干粮的缘故,现在的秦臻只要是碰到好吃的就一定要过个嘴瘾才甘心——反正现在的她也确实如她自己刚才所辩解的那样身体远超常人,一般二般的寻常食物绝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不应该的伤害。 “过犹不及的道理还要为夫来教你吗?”齐修远故意做出一副板脸的模样,“茶寮后面就是更衣间,你不是说要好好打理自己一下吗?” 秦臻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嘟嚷了句:“讨厌的独裁鬼!”然后不死心地又拈了几颗扔进嘴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裙子往后面的更衣间走去了。 这更衣间可不是普通的茅厕,进一次要半两银子! 不过里面也物超所值,绝无什么不该有的秽物或者难闻的让人作呕的臭气。 舒舒服服的在更衣间里盘桓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秦臻才清清爽爽的回到茶寮。 齐修远朝她招手,桌面上摆着一盘切开的咸水鸡和几样零零碎碎的小菜,只要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增。不过刚刚被秦臻光顾了一回又一回的花生米倒是消失无踪了。 等到秦臻走到两人所坐的方桌前,齐修远安慰妻子说:“我已经和伙计说了,他正在打包,到时候你可以在车上慢慢吃,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臻用筷子扯了一小块已经切松的鸡肉下来沾了沾小木碟子里的配料,心里欢喜面上却拿乔道:“不过是尝个鲜,哪里就需要你这样郑重其事了?说不定我过两天就不喜欢了呢。” 齐修远爱极了妻子这副口不对心的俏模样,若非大庭广众,一定要抱着后者好好的啃上几口。 而作为对方枕边人的秦臻自然也看出了齐修远的司马昭之心,不由得心情大好,也要让你尝一尝看得着吃不到的滋味。 “客官您要的九九鲜来啦。”这时一端着托盘的活计一面报着菜名一面从齐修远夫妇身边走过。 秦臻嗅闻着那浓郁的食香,不由得耸了耸鼻子,“九九鲜?那是什么?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不是好吃是好喝。”齐修远对妻子道:“咱们也点了,待会你可以试试,这九九鲜是用山珍闷在瓦罐里特意熬制而成的,而且一熬就要熬上大半天的时间,直到山珍彻底入味才会用竹勺从大缸里舀出来。” “那我可得试试看。”秦臻一副食指大动跃跃欲试的模样。 眼瞅着妻子因为他的缘故而神色越来越红润快活的齐修远心中也是大乐,刚要凑着妻子再说上几句有趣的俏皮话,刚刚伙计离开的方向却传来一阵惊呼声。 齐修远夫妇下意识的往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普通袍衫的寻常男子正含了一口鲜汤往他怀里的女人口中哺去。 秦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做梦都没想到这样大胆开放的行为举止也会在这大元朝出现——一时间还真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齐修远面色有些沉凝的望着那个与齐博伦有几分相似的侧影道:“他们不是要故意哗众取宠的,娘子你瞧,他怀里的那个女人应该没有知觉或者说……是昏迷的。” 秦臻听齐修远这么一说顿时心神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再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仔细望去,这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动容了,“相公……你说我们是不是能帮帮他们。”她想到了因为丈夫昏迷而求告无门险些崩溃的自己!越想她就越恨不得早点让那对夫妻和他们一样幸福。 “娘子,你的意思是……”齐修远眼中闪过惊讶。 “我是说……是说我藏在包袱最底下的那三块邪医令。”秦臻配合地压低嗓门,“我想给他们一块。” 齐修远顿时理解了秦臻的心理,他眼神温柔地凝望着自己的好妻子说:“我的好娘子,那几块东西是你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你想要怎么处置为夫都无条件赞成。” 秦臻眼睛里顿时像镶嵌进了两颗最明亮的星子,“那么我们现在就——” “现在不行,”齐修远打断她,“待会儿我们跟着那对夫妇走一小段路,等到没有旁人了再说——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别看邪医仙把令牌给你的时候一派大方,实际上这令牌即便是在修者的世界也是千金难求!” 秦臻闻言连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还用充满歉意的眼神望着丈夫,她险些又给他惹祸了。 齐修远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又亲自给她夹了一块鸡肉片送到她嘴边,秦臻笑眼弯弯地就张口咽了下去,同时在心里分外感激把邪医仙的存在告诉她的赵廷凯三兄妹,要不是他们的消息,她现在恐怕还沉浸在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之中。 这样想着,秦臻忍不住又看了那旁若无人喂食汤水的男人一眼,喃喃自语道:“相公,我们一定要帮他!一定要!” 只要一看那两人就能够充分理解到妻子曾经所受苦楚的齐修远没有任何犹豫的重重点头。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那抱着妻子哺喂汤水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拿帕子给怀中人擦了擦嘴角,随后就这样打横抱起匆匆往茶寮外走去。 齐修远夫妇见此情形下意识地急站起身,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疾步追去。 即便是大庭广众之下也面不改色为怀中人喂食的男人在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时,眼中瞬间闪过杀意,他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个仿若昏迷不醒的憔悴女子。 在他转头视线对上齐修远夫妇脸面时,瞳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是一缩。 齐修远夫妇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误会了。 秦臻仗着自己是女子,在外人看来比较无害的缘故,连忙对男子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之所以追上您是因为我们知道您需要帮助。” 浑身都带着几分落魄沧桑气息的男子用一种异常难听的粗噶嗓音说:“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助的。” 没想到眼前人问都不问一句就硬邦邦拒绝他们的秦臻有些错愕,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的夫人看样子情况很不好,我们过来是因为有办法让她好起来。” 全身上下都在告诉每一个他很普通的男人突然与齐修远夫妇对视了。 他看的不是一直尝试着与他沟通的秦臻而是齐修远,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你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解和困惑,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和戒备。 “因为……”齐修远被男人探究的眼神看的心头一震,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双眼睛一看,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稔感和愤懑感觉。他皱了皱眉,瞄了眼旁边热心满满的妻子才出口解答道:“不久前我也和你的妻子一样,因为一场事故而晕迷许久,我的妻子废了很大的心思,吃了很多的苦才把我给救回来,我很幸福也很幸运,我希望……与我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也能够这样的幸福和幸运。” “你们误会了,我夫人没有任何问题,她只不过是晕车晕的厉害所以我才一直抱着她走罢了。”男人将视线收回,“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们的热心,你们真是对让人佩服的好夫妻。”说完男人就抱着他相貌同样寻常的夫人乘上了的那辆小而朴素的·被青布遮得密不透风的小马车。 既然他都坚持到了这个程度,齐修远夫妇自然没可能死缠烂打,只能满眼无奈的看着他们离开。 “相公……”秦臻扯了扯齐修远的衣袖,试图换回他的注意力,“你说那位夫人真的没事吗?” 总觉得男人的背影像极了自己那个寡情父亲的齐修远望着小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被妻子拽醒了神,他下意识地笑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看那人对他夫人充满关怀和紧张的态度,也不像是会冷眼瞧着妻子受苦而无动于衷的人。” 秦臻顿时被安慰了。 “幸好我还算沉得住气,没有一开始就把邪医令给拿出来,要不然很可能人没帮到,反倒害得咱们惹上了麻烦。” 齐修远忍俊不禁的先是夸奖妻子真有先见之明,然后又问她还要不要再用点吃的,如果不要的话,他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秦臻二话不说的点头说:“现在就走吧,早点到府城我们也早点去拜会大伯和伯娘他们,认真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伯母生的小侄子呢,也不知道像不像咱们的念哥儿一样可爱。” “大伯和伯娘的容貌都不错,他们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齐修远带着妻子重新坐上他们所在的马车,“到了那边你可别忘记陪着我一起给他们俩个敲边鼓,尽早的把他们也哄骗到灵水镇去。” “知道啦知道啦,”一到马车上就觉得心情大坏的秦臻摆摆手胡乱应承了两句,“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的那位小堂弟叫什么名字?我记得大伯有在信里告诉我们。” 秦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很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在她想到若无大伯写给她的邪医仙的所在地以及百川府上元宫亲自开具的那封荐函,恐怕到现在她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撞悠呢,因此心里很是心虚和歉疚,觉得自己很有点凉薄寡情的味道。 齐修远被妻子这仿若做贼心虚般的尴尬表情逗笑,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好娘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健忘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呀。” “……我只是一时间忘记了又懒得自己想而已,”秦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齐修远佯作出一副受不得激的模样,“不就是珏哥儿吗?!大伯为了给他儿子起个好名字可没少绞尽脑汁的动心思。” “原来是珏哥儿啊,没错就是珏哥儿!”一得到名字立马卸磨杀驴的秦臻干脆利落的把这事抛在一边,“相公……我们真的要去齐府吗?不能在外面设宴邀请他们?”如今的秦臻几乎可以说是把那个地方当成龙潭虎穴了。 “真要是过门而不入的话,会被人看不起的,而且对大伯和伯娘的名声也会有碍,除非我们偷偷派人把他们请出来相见,”齐修远定睛望着妻子,“娘子,你觉得我们是窃人钱财的小偷吗?这样的见不得人?” “……我只是怕……怕你那个好哥哥在知道你居然醒过来后又打什么歪主意!”秦臻垮这一张漂亮的俏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不是担心节外生枝吗?” “比起担心他打什么歪主意,我更想要看看他在看到我后的每一个表情,”齐修远磨了磨后槽牙,“娘子,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真正应该胆战心惊的是一直死不悔改对我们下手的齐修玮!” 秦臻看着齐修远充满坚定和冷冽的双眸一时间很有些无言以对。 就这样,秦臻被自己的丈夫说服了,不再像原先想着避齐修玮的锋芒,相反,决定要壮着胆子迎难而上了! “相公,你执意要光明正大的带着我去见大伯和伯娘他们,应该是原因的吧。”秦臻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又转头问丈夫。 这时候的齐修远却在水灵瓜子,一颗一颗的剥下来放到秦臻碟子里——这种瓜子和秦臻刚刚在茶寮里吃的不一样,不但没火气而且还滋补身体,具有微弱的滋养新觉醒修者元核的作用。 “不错,你也知道,我父亲只有三个儿子,修述只是个普通人,齐修玮又因为自己作死被废了元核,现在齐家唯一有资格继承父亲家主之位的就是我——事实上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当初齐修玮被废后,家族里就陆陆续续有很多人给我写信,他们都是过来效忠的。” “这很正常,有句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秦臻对此表示理解,这可以说是典型的烧热灶,为的也是以后在齐修远手下日子好过点。不过…… “相公,齐修玮那个该天打雷劈的不会是因为府城有许多人给你写信效忠,才想方设法的要害你吧?!”秦臻的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 “就算家族里的人没有写信过我,他也不会放过我的,”齐修远的声音带着几分冰冷的味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可能会放过我——当然,修述也一样,哪怕他从来就不正眼看我们一下。”没有谁比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清楚他的那位嫡兄有多自私和狠戾。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这么过分的人!”秦臻只要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所遭受的那些委屈和苦楚就恨得牙痒痒的,“这回去本家你一定要好好的拆穿他的阴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怎样卑鄙无耻的人!” 齐修远听到这充满愤慨和恼恨的话,语气异常平静地说:“还请娘子放心,这口恶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再憋忍下去!”否则他就真没那个资格做妻子的丈夫、做儿子的父亲了!、 “我信你!”秦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表态道:“相公,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无条件配合,无条件的相信你!”她又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面对秦臻充满信任的许诺,齐修远没有说话,而是满眼温柔地把她搂进了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第104章 牵连 秦臻是个言出必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丈夫好好陪他闯一回龙潭虎穴,自然不会在半路上打退堂鼓。 不过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官道上那辆与他们相距不远却缓慢停下的青布马车给吸引住了! 她探着身子往那边看,在确定了那就是他们在茶寮外见到的那一辆后不由得有些着急,“相公,你说是不是那位夫人出什么事了?!”一面说一面还恨不得就这样提着裙摆跳将下去好好的探究一二。 齐修远大为头疼,已经深刻感觉到了对方对己方的排斥与抗拒的他用力按下妻子想要钻出马车的举措,耐着性子哄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如果真的有事,他们也不会把马车停在路边上了。” 既然对方不领情齐修远自然不乐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更何况,那人的身形背影实在是太像他那个永远都用漠然眼神冷睨着他的父亲了!即便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齐修远靠得近了,还是会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条件反射的就想与那人拉开长远的距离,最后就此擦肩而过为好! “这附近又没有医馆药铺什么的,相公,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秦臻依旧不死心地拉拽着丈夫的衣袖,“像以前,我可是做梦都希望能有人帮把手呢!” 齐修远拗不过自己捧在手心里宠溺的妻子,只能满脸无奈的松口,“若是无事我们就尽早赶路,争取在日落前进入府城。”若不然就要在府城郊外随便找个客栈歇脚了。 秦臻如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不迭。 就这样,夫妻俩个把马车停到了那辆青布小马车旁边,周一忠等护卫拱卫在他们身侧,作紧备状以防万一。 他们刚一走近,马车里就有人仿佛触电一样地蹿了出来。 在看到齐修远夫妇时,那人明显皱了皱眉,一股‘我不欢迎你们,不想与你们为伍’的态度溢于言表。 秦臻很讨厌对方这张冷漠脸,她垫了垫脚尖试图往马车里瞅,“你夫人没什么事吧?我们只是看你们的马车停在路边上想要帮上点忙。” 面上彷佛被冰霜凝冻的中年男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重新往马车里钻进去,他还是那句老话:他的妻子没事,也没什么需要齐修远夫妇帮忙的。 秦臻听得简直可以说是牙痒痒,但又拿对方没办法,只能悻悻然得重新和丈夫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临走,她带着几分气恼地嗔道:“相公,对你们男人来说是面子重要?还是妻子重要?!”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齐修远一面扶着秦臻上马车,一面也跟着坐了进去。 “我只是替那位夫人感到委屈!她明明身体不适,可她的相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就无动于衷!我们明明有办法让她苏醒过来的!难道在刚才那人的眼睛里,他的面子远比与他相依为命,因为昏迷而醒不过来的妻子更重要吗?!”秦臻的语气里充满愤慨。 “这只是你的猜测,贞娘,”齐修远把剥好,盛了一小碟的水灵瓜子塞到妻子的手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是不是忘了人家在茶寮和咱们说的话了?” “什么话?”秦臻面露不解。 “他不是告诉我们说他的妻子晕马车晕的厉害所以才萎靡不振吗?”齐修远斜瞄了眼不远处还停留在官道边没有动身的小马车,“指不定是人家的夫人又颠到了,所以才暂时停下来好好的休憩一下。” “可是再怎么受不了颠簸之苦也不可能一直都闭着眼睛啊——”秦臻还是不信,不过经过这几个硬邦邦的闭门羹,她到底将自己满心的热忱压了下去,不再像丈夫刚醒来时所许诺的那样也要像帮助他们夫妻渡过难关的好心人学习,以后她碰到这样的事情,定然不吝啬那少少的三块邪医令,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如同赵廷凯兄妹他们那样,给绝境中的人一条生路! “算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自己的妻子,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我们就算瞎凑上去也没什么效果,”依然觉得那位夫人肯定有什么不妥的秦臻只是短短的一蹙眉,就把自己心里的那点软心肠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归根究底,她也只不过是丈夫成功清醒,情绪难以自控后的一时兴起。 齐修远很高兴妻子终于想通,他搂了搂秦臻的肩膀,眼带温柔地说:“这些日子你为了我可真是吃够了苦头,等到府城见了大伯和伯娘,我就带你去到处走走看看,也给你自己还有家里人买些好东西回去!这样也能宽宽阿爹阿娘他们的心——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在外面受苦。” 秦臻对此深以为然,她也不愿意家中长辈因为他们夫妻俩的缘故而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夫妻俩个几乎是一拍即合,刚准备要动身——后面就传来响亮的轰鸣声。 齐修远夫妇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去,就看见十数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包围了后面那辆青布小马车。刚才的那一声轰鸣巨响就是马车被猛然推翻撬倒的声音。 “老天!”秦臻瞪大眼睛,满脸的惊恐。 “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齐修远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对护卫首领周一忠比划了一个手势。周一忠会意地带着三个护卫抢先一步探路,其他人则留在马车旁边保护他们的女主人。 “相公!”秦臻的语气充满彷徨,生怕那些黑衣人是齐修玮和他那位母亲派来追杀她们的——不过他们明显找错了对象,居然追到了那辆情不马车的头上。 “总要去看看的!”齐修远温声安慰自己的妻子,显然,他也认为那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疏离和戒备气息的夫妻是遭受了他们的连累。 齐修远和周一忠几人赶到的时候,那看着只是寻常的男人居然和那十数黑衣人斗了个如火如荼,不仅如此,就连他尚在昏迷的妻子也被他护了个满满当当。 直到这个时候,齐修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很可能是他们误会了——那群蒙面黑衣人想要追杀的对象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 齐修远顿时大感懊恼。 只是这回他就是想带着周一忠等人后退,做个事无挂碍的旁观者也来不及了! 眼瞅着齐修远一行扑过来的蒙面黑衣人把齐修远和他们追捕的人看作一伙,很快就分出数个与齐修远和周一忠等人对上了。 所幸,他们虽然估准了周一忠等人的实力,却估错了齐修远的。 作为一个已经晋级到绿阶巅峰的修者,就这样猛然蹿上来的蒙面黑衣人于齐修远而言还不够塞牙缝的——几个干脆利落的动作,那飞扑上来的蒙面黑衣人就这样被他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击昏了个干净! 中年男人那边的压力顿时大减。 他也没对齐修远等人说上几句感激的好话,很快就趁热打铁的把那边的十数黑衣人宰了个精光,同时,他又往齐修远他们所在的方向快步飞纵而来——周一忠等人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急急把他们的衣食父母护在了中间,刚刚收鞘的长剑又重新寒光凛冽地抽了出来。 那男人仿若没瞧见周一忠等人的举动似的,飞纵到齐修远等人面前也不说话,直接一掌掌把齐修远击昏的那些黑衣人杀了个精光! 齐修远这时候才知道这个背影酷肖自己父亲的人是想要灭口。 等到这些人尽数杀尽后,男人从马车里把自己的妻子抱了出来,他冷着嗓音对齐修远道:“还请贤伉俪带在下夫妇一程,等到百川府在下夫妇必有厚报!” 尽管齐修远并不在意对方会怎样的报答自己夫妻,但中年男人充满压迫力的眼神还是让齐修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齐修远总觉得他似乎不能抗拒这中年男人的命令,相反,莫名的就对他滋生出一种想要亲近想要讨好的心理。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修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经过齐修远允准的中年男人将妻子小心翼翼抱进了秦臻所在的马车里,秦臻连忙过来想要帮把手,却被对方以一种占有欲十足的姿态闪避开。 莫名其妙又讨了个没趣的秦臻磨了磨后槽牙,把空间让开了。 反正他们都是修者,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限制。 不过在把妻子安顿好后,中年男人又重新下了马车,只见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就把他们用作代步的青布小马车点燃了。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黑烟瞬间滚滚往苍穹之上扶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齐修远也钻进了马车里。 秦臻如蒙大赦,连忙往丈夫身边依偎了过去——要知道现在可不是矜持的时候啊,他们的马车上可是上来了一个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恐怖分子啊!   ☆、第105章 失窃 秦臻虽然觉得既杀人又放火的中年男人不是什么善类,乍然瞧上去更有几分骇人——但她的心性到底不坏,只要相公好好的陪在她身边,没过多久,她就消掉了那份惴惴不安的戒惧心理,时不时拿眼眸往中年男人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妇人身上瞄去了。 作为一个把妻子爱进了心坎里的好丈夫,即便秦臻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齐修远也不忍心去制止一二。相反,他仿若没有察觉般的任由妻子偷偷打量那中年男人怀中的憔悴妇人,不仅如此,还强压下心头的莫名悸动,将脸撇到一边。 在感情的世界里,狠受了一番磋磨和苦痛的齐博伦早已养就凉薄又寡漠的性情,别说秦臻这个庶媳,就是他宗族认可的嫡亲长媳他也不曾给其一个正眼瞧瞧——因此,于他来说,儿媳妇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存在。 当秦臻不止一次地把好奇的目光瞟往这边来时,饶是以齐博伦的冷情,也不得不有所感慨。 坦白说,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也是一个宠妻如命的情种! 即便齐修远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的多看重他的妻子,但只要从这齐秦氏的言行举止中就能够看出,他们夫妻俩之间的感情应该可以称得上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若非如此,这齐秦氏也不可能在她丈夫面前表现的这样跳脱灵动,没有半分拘谨卑怯的模样——更遑论,即便是在他和韵娘这两个陌生人面前也表现的如此从容坦荡。 压根就不知道这披着一张易容皮的中年男人就是自己公公的秦臻还在时不时的探头往男人怀中的昏厥妇人望去——她对那妇人是真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为身体有恙陷入昏迷还是真的如她相公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旅途疲惫才恹恹昏睡。 对于秦臻的好奇心理齐博伦自然没那个义务解答。 这段时日为了护着怀中人儿平安回返自己的地盘他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就连晚上睡觉也只敢假寐不敢深眠——就怕自己一个疏忽功败垂成,再也没有像今回这样的好机会。 眼瞅着马车距离百川府府城的方向越来越近,即便是天塌不惊如齐博伦心中也难掩激荡! 这冥冥中果然有着一些人们所未知的奥妙,哪怕是夺天地造化作用于己身的修士也无法彻底参透。 齐博伦环抱着自己此生最为重要的挚宝在心中默默感叹。 谁又能算到这世间会有如此巧合呢——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心心念念的爱人重新揽抱入怀,心中更是抱了必死的信念!如果这回不把韵娘带回,那么他宁愿携其与自己一起下地狱!就在他被安灵韺那群阴魂不散的走狗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他和韵娘的儿子恰恰好的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见就是老天爷也不忍心我与你再度分离了! 齐博伦垂眼凝望着怀中容颜寻常又瘦弱的憔悴妇人,嘴角勾起一抹再柔和喜悦不过的弧度。 百川府的府城很快就到了——齐修远望着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的巍峨北城门,掀开车帘以一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口吻对妻子感慨道:“娘子,你瞧,我们总算快到家了!” 秦臻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相公,再过几天我们总算能抱到儿子了,也不知道这些天我们不在他有没有想念我们。” 齐修远闻言哑然失笑,“娘子,咱儿子才多大啊,现在的他,可除了吃奶,什么都不会呢。” ——齐博伦没想到齐修远两口子会突然提起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孙子,条件反射的就动了动耳朵,低头往怀中的爱人看去……那可是只属于他们俩的孙子呢。齐博伦仿佛永远都被寒冰冻结的冷冽眼眸在不自知的时候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新奇和喜悦。 几乎可以说是把儿子当心肝看待的秦臻听到这话登时不乐意了。只见她扬了扬眉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佯装气恼道:“小时候你上族学的时候,难道先生没教过你什么叫不懂就要问吗?谁告诉你吃奶的婴儿就不知道想念人了?!” “是为夫以偏概全了,不知娘子有何高见?”齐修远诚恳道歉,作虚心求教状。 作为几个孩子的父亲齐博伦虽然万事不理,但也对婴幼儿的一些常识有所了解,因此对于两人之间的这个话题并没什么兴趣,不过他倒是颇有几分感慨这对夫妻亲密无间的相处方式,要知道在两人成亲以前,齐博伦可从未想像过这强行结合在一起的愤懑夫妻如今会把日子过得如此的投契和甜蜜。 ——这是曾经的齐博伦梦寐以求的。 年少轻狂时,他也没少做过‘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的美梦。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再没有回头去认真怀想的可能。 这边齐博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那边秦臻被齐修远哄得眉开眼笑。 “高见什么的没有,不过常识什么的,倒还真知道一点,”秦臻忍笑摆出一副翘尾巴的架势,“你别瞧着小婴儿面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实际上这个时候的他们直觉再敏锐不过,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对父母的气息分外敏感?” “娘子的意思是……”齐修远做恍然大悟状。 秦臻嗔怪地斜睨他一眼,“我给你打个比方,假若你刚出生的时候一直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突然有一天换了一个人抱你,你说你会不会想念刚开始那个熟悉又温柔的怀抱?会不会在心里思念她——哪怕你不知道那种感情叫思念也一样?” 齐修远神情复杂的把妻子的话听完,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掩饰性的笑容道:“娘子,你这个比方打得可不怎么样,我小时候可从未被母亲抱在怀里‘一直’疼爱过。”他垂了垂眼帘,对外面过来请示的周一忠做了个手势,让他去与城门口的守卫交涉,前面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大堆城门卒守在那儿,一副戒备森严的警惕模样。 ——从看到北城门口那密密麻麻的城门卒时脸色就有些铁青的齐博伦听齐修远这么一说,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意会过来的重新低下了头,把注意力定格在自己怀中人的身上。 不经意踩了丈夫痛处的秦臻脸上顿时闪过内疚,她不顾马车里还有外人坐着,握住丈夫的手想要道歉。 齐修远回握住她,安抚似地轻笑道:“虽然我没那个福气好好感受一下母爱的滋味,但如今有了你们,我再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好娘子,我不曾得到的一切注定无法再弥补了,但是我却能给我儿子更多的、更好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秦臻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就怕丈夫钻没必要的牛角尖。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一忠重新退了回来,对齐修远拱手禀告前方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城门卒检查的原因。 齐修远皱着眉头听完周一忠的汇报,若有所思道:“仅仅是一株六品灵物,聚贤楼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原来就在前两天,聚贤楼新近得到的一株六品灵物不知道什么缘故走漏了消息,被人偷盗而走!聚贤楼的人反应过来,连忙匆匆封锁了四方城门到处寻找那窃了他们珍贵灵物的偷儿——如今正忙得不可开交。 秦臻也有些惊讶——如今的她可不是那个记忆还没有尽数恢复·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寻常六品灵物确实很难让她放在心上,要知道就他们家的后花园小池塘里,就有着一大堆数都数不清的五品银鱼呢。 周一忠见此情形连忙出口解释道:“禀家主,那被贼偷窃走的六品灵株并非寻常灵物,而是鼎鼎有名的千金笑!” “什么?!千金笑!”齐修远脸色大变,原本懒洋洋靠在马车厢厢壁上的腰背也挺直了起来。 秦臻却没听过这千金笑,连忙让丈夫解惑。 齐修远将心中激荡之情掩下,因为震惊而骤变的脸色重新恢复如常。 见妻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齐修远在心里酝酿了一下道:“这千金笑对男修没什么作用,但对女修……你别瞧着它只是区区六品,关键时刻却是能护持着女修一步登天的!” “一步登天?”秦臻顿时就了解了丈夫刚才的表情为什么会突然大变了。 “不错,不论是在何等境界,只要女修触到修为的瓶颈或壁障,就能服用千金笑!到时候不论是瓶颈还是壁障都能一冲而过!”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破障丹都没它有用啊。”秦臻感慨了一声。 “破障丹只对绿阶以下的修者有效,而千金笑却能够对青、紫阶以上的女修起作用!”齐修远面上明显带着几分意动的色彩,“贞娘,这千金笑若非只有女修能够服用,其药效比起二品的心血香莲也不遑多让啊!” “这就难怪失主会着急的火烧眉毛了!这哪里被偷的是一株灵药分明就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嘛!”秦臻满脸感慨的咋舌道。 “希望聚贤楼能尽快把这千金笑找到吧,这城门再怎么封锁,也不可能超过五六日去,否则被京城知晓,不管这聚贤楼后面有着怎样的背景,说不得也能被御史告一个僭越了。”齐修远虽然对那千金笑有些意动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也不可能去做出那等子抢人挚宝的恶劣行径来。   ☆、第106章 惊闻   齐修远作为百川齐家的嫡脉庶枝,即便已经脱离了齐家的权利中心,但只要他姓齐,在百川府就是能够横着走的存在。   因此在他报出名姓后,为首的城门官忙不迭的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小卒子们无条件放行——脸上更是一派谄媚讨好的模样。   齐修远在马车从城门官身边行驶过时,从里面抛出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以作感谢。   城门官眼疾手快的接过,一张瘦猴脸因为钱袋的份量而笑开了花。   进了城后,齐博伦抱着怀中人和齐修远告辞,留下了半块看着就颇为精致不凡的羊脂麒麟玉佩,又告诉了齐修远一个地址,申明只要齐修远自己或派人拿着这半块玉佩来他刚才所说的地址,他定然没有半分推诿的为齐修远办三件难事,不论齐修远让他去的是刀山还是火海。   齐修远本不想接,但眼前这神秘人总给他一种莫名的威慑感,让他本能的无从抗拒他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命令。   眼瞧着齐修远收下他玉佩的齐博伦再没有作丝毫逗留,当一辆看着很是普通的马车敞开着车窗与他们所在的大马车擦肩而过时,齐博伦就像是一条灵活无比的游鱼一样,抱着他怀中人,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蹿进了那辆一看就十分寻常的小马车里,很快的,那辆小马车上的粗布车帘就被人放下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他手下传的信。”齐修远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辆与他们与他们距离越来越遥远的马车,手里把玩着对方交给他的那半块羊脂麒麟玉佩。   “他什么时候给手下传的信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秦臻努力给她的好相公泼冷水,“能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杀人放火的人,瞧着就不是一般的狠角色,我们还是少接触一些为妙!”她刚才无意识与那中年人碰了碰眼神,对方眸子里的无机制冷漠和探究看得她险些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如今好不容易到百川府的府城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尽快递帖子去通知一下大伯和伯娘,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都在念叨着他们吗?”她也要好好的感谢一下齐博俭夫妇,若非他们伸出援手给她送来了上元宫出具的荐函和邪医仙所在的具体地址,恐怕她现在还蜷缩在客栈里面六神无主的痛哭流涕呢。   乍然被妻子提醒的齐修远顿时把心里的那点小好奇扔到爪哇国,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娘子说的对,等寻到落脚的客栈,为夫就派人去大伯那里递帖子。”   为了避免他那个好嫡母在看到他后,因一时嫉恨而对有可能危及到她儿子齐修玮地位的他下手,他只能暂退一射之地,尽全力不让对方因见他碍眼而对他出手。   收到侄子帖子的齐博俭很是在妻子面前为侄子叫屈了一番,不过他也理解侄子如此考量的原因所在,只能含恨忍下,对弟弟的怨怼和对弟媳妇的恼怒更是忍不住又深刻了一层。   第二天上午,齐修远夫妇在他们原先住过的客栈里与他们唯一可以说得上是‘称职’长辈的大伯见面了。   齐博俭一把攥住自己侄子的手,激动的几次喉头哽咽,久久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齐修远理解齐博俭此刻的心情,他强忍着满心的激动之情,上前与齐博俭见礼。   秦臻亲自端了茶点上来,然后悄然退下,把空间让给这久别重逢的伯侄俩个。   齐博俭用一种和看自己儿子没什么区别的眼神看着齐修远,忙不迭地把弯身朝着他行大礼的侄儿搀扶起来,不住拍着侄儿的肩膀,用担忧又充满关爱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知道大伯这是在确定他情况的齐修远窝心一笑,“大伯,您别担心,侄儿现在的情况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您也知道那邪医仙在医学的态度,如果不是肯定了我已经尽数痊愈她也不可能轻易把我放下山来。”   邪医仙的名头除了秦臻这个不靠谱的假土著,在修行世家还真可以称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此同时,对方的行事态度和行医规矩大家也零星半点的知道一些。   齐修远这样一说,齐博俭那颗高高悬在半空中的心登时就落回了肚子里。   “这些日子,我和你伯娘担心你可担心的够呛,所幸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我们在盼着你平安,记得给我们寄几封信来——”齐博俭佯装气怒,作磨牙状(当然他也没忘记把妻子要照顾儿子无暇分身过来的消息告诉侄子。)   齐修远对此表示理解,他频频冲齐博俭拱手作揖,实心诚意地对自家大伯道:“都是侄儿不孝,累得您和伯娘为侄儿牵肠挂肚。”   齐博俭长叹一口气道:“俗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和你伯娘真可谓是亲眼见着你长大,眼瞅着你枉遭无辜之殃,心中如何能够好受?”   “大伯……”   “若非你弟弟年幼,又被我和你伯娘宠的离不得父母双亲,我早就亲自带着你去往千山府找邪医仙求医去了!”齐博俭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分占便宜的打算。   齐修远领会得了,心里也深深触动。   “大伯,您与伯娘对侄儿的一片真心这些年来侄儿一直看在眼里,同时也十分感激,”齐修远再次深深作揖,“说句厚颜的话在侄儿心里您与伯娘与再生父母无异——”   “修远!”早在很久以前就把这个侄子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的齐博俭一时间激动的无法自抑。   “正是因为了解您与伯娘对侄儿的这一片真心,侄儿才深怕有一日您与伯娘会遭了侄儿的连累!”齐修远握住齐博俭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的手,“侄儿很庆幸您二位没有冲动而是选择留在百川府等侄儿归来——大伯,侄儿那位好嫡母虽然面上总是摆出一副不把您和伯娘放在眼里的架势,可实际上您与伯娘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假若您与伯娘真的因为侄儿大动干戈,恐怕她很快就会知道侄儿的行踪,以及侄儿突然来到府城的缘由,到时候……”   “到时候她恐怕会想方设法的阻止侄媳妇带着你离开府城……甚至派杀手除掉你一了百了……”齐博俭惨白着一张脸补充,“反正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求医,就算是突然暴毙也能够推到你所中之毒上面去……修远啊修远,大伯和你伯娘险些就害苦了你啊!”   齐修远见齐博俭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连忙上前就是好一阵安抚,齐博俭心里惭愧的利害,几乎无颜见这个把他当亲父一样看待的好侄儿。   所幸他的好侄儿有着一副让人称道的七窍玲珑心,很快就瞧出了他心里的别扭和不自在,转移注意力道:“大伯,这段时日我一直都牵挂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带着伯娘和珏弟上我那儿去——要知道你们的住所我都早早让你们侄媳妇安排好了,就等着你们去入住呢。”   齐修远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等于说到了心坎上。   眼睛瞬间就变得闪闪发亮的齐博俭喜笑颜开的告诉自己侄儿,“早就预备妥当了——自从你出了那事儿我和你伯娘就决定等你从邪医仙那儿回来,就随你去灵水镇,你和贞娘毕竟年轻,对阴谋很不敏感,若非如此,也不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我们都急着早点过去给你们小俩口好好把把关呢。”   齐博俭夫妇的拳拳盛意让齐修远大为感动,如此以来,伯侄俩个再没有什么客套话,当即就定下了回返灵水镇的归期。   “为了避免我那多疑的弟妹再起什么没必要的幺蛾子,我们等出了城郊再汇合。”忧心节外生枝的齐博俭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如果让她知道我和你伯娘抛家弃业跟你走,肯定会认为这里面又是一场她所不知道的大阴谋。”   齐博俭话音里的讽刺之意让齐修远心中感激,知道他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伯侄俩个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了一会儿,算是把这事彻底定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厮。   那小厮凑到齐博俭耳畔说了两句话。   齐博俭条件反射的长身而起。   “大伯?”齐修远不解的看着自家大伯难掩惊讶的表情。   他的旁边是齐博俭才让他叫进来的秦臻——齐博俭觉得秦臻是个不错的侄媳妇,这次齐修远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她是最大的功臣,齐博俭想好好的褒奖她一番。   齐博俭脸色颇有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一对瞧着就很是登对的小夫妻,深吸一口气道:“修远,大伯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你父亲他……他从京城回来了!”   这回不止是齐博俭就是齐修远也从座位上跃将起来,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紧张和戒慎。   “他回来也好,”齐博俭耐心安慰自己如临大敌的紧张侄儿,“以后家里有他坐镇,修玮那没良心小混蛋就算想做点什么也需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第107章 失控 对齐修远而言,父亲这个词,简直可以说是童年阴影般的存在——只要提到就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特别是在少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孺慕后,他就越加的不想再与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着的人有所接触——只可惜,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肆意妄为的以自己为中心任性过活。 在知道了自己父亲从京城折返,而他又因为特殊原因来到了府城…… 不论齐修远愿不愿意,他都要带着妻子回一趟祖宅,毕恭毕敬的向那对与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妇请安了! ——齐修远头疼欲裂! 恨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带着妻子就飞奔出城再也不往背后看上哪怕一眼! “他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选在今天!”齐修远抱着妻子愤愤抱怨,就在刚才他答应了大伯明天一大早就去齐家祖宅向远道归来的父亲请安,免得被人抓了没必要的把柄。 秦臻安慰地帮他按揉太阳穴,试图以此来缓解丈夫心里的紧张。她知道,自己那位冷漠寡言、高高在上的公公在丈夫心里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说句夸张点的话,就是提起公公这个人,她的相公就会控制不住的噩梦连连! “贞娘,我难受,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他……”齐修远眉头紧皱的能够夹死蚊子,“他也未必想要见我……这些年来,他从不曾拿正眼看过我一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去自讨没趣!”自从离开府城过上了不被那人压在头顶上的舒坦日子,他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再去受罪——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秦臻也不愿意勉强自己的丈夫,但她知道即便是齐修远现在再怎么挣扎抱怨明天他还是会乖乖的带着她往祖宅的方向去的——她的相公由来就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果不其然,在赖着妻子狠狠抱怨一番后,齐修远铁青着一张俊美的脸孔道:“我那好父亲虽然向来把他的好嫡子捧在掌心里疼宠,但他到底还是个让族人信服的好家主,凡事都记得以大局为重,咱们这次回去受到刁难的可能性不大,相反,在诩哥儿参加元核检测仪式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只会挖空心思的巴结我们,当然……”齐修远眼神发冷地攥了攥拳头,“我们也要仔细注意来自于齐修玮的疯狂报复——以他的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绝不可能眼看着我们拿他做踏脚石稳稳上位的!” “他既然做了初一,我们当然就敢理直气壮的做十五!”秦臻闻听此言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怕的颜色,“若非他一直对我们狠下杀手,我们也没那个踩着他上位的心思。再说了,拿他当踏脚石,我们本来就问心无愧!”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所受的种种苦楚和煎熬,秦臻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满心的怨愤之情更是久久都无法释怀! ——再说了,他们既然已经决定抢齐修玮的位置(想方设法的让他一无所有),与他摆明车马的撕破脸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早撕晚撕也没什么区别! 齐修远听着妻子咬牙切齿的话,脸上露出一个充满着快意和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好一句问心无愧!娘子,你说的可真是太好了!” 一切就和齐修远想像的那样,他们夫妻俩个刚一在齐家祖宅大门处出现,几个认出了齐修远的门房和护卫就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的迎了出来。 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饶是秦臻瞧了也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齐修远好笑的看着妻子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娘子,你可千万别看着这些人处在齐家的最底层,就不愿意拿正眼多瞧他们——”他一面牵着妻子的手往自家大伯所住的院落方向走,一面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撒钱,钱袋倒是没有也一并给他们撒了去,因为这是秦臻做得第一个,哪怕针脚粗疏的厉害,齐修远也爱不释手。“实际上,这些人远比你以为的要聪明的多,别的不说,在趋利避害上,齐家的老少爷们可没几个比得上他们。” “听你的语气倒像是对他们充满好感?” “好感?也许吧,我小的时候因为奶娘或刻意或无意的疏忽,总是饱一餐饥一顿的,每当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拿过年时得到的各种金银锞子拿给他们换东西吃。”齐修远眼中闪过怀念和讽刺,“后来修述和雯娘也学会了,不过,被那些狗刁奴坑的厉害。” “所以才要你这个好哥哥出马呀。”秦臻被丈夫语气里的嫌弃逗乐。 “能够帮到他们也是我的福气。”齐修远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在夫妻俩个走过一处半月形的拱门时,齐修远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说:“我少年时孤高且叛逆,仗着一点天资任意为所欲为,结果惹来嫡兄嫉恨嫡母忌惮,换来一个惨不忍睹的结局——今生刚回来时我很难控制住心里的怨气和仇恨,是修述和雯娘的存在让我冷静下来重新变得理智而克制,贞娘,我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们,若无他们的变相调节,我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就暴露了自己的不对劲,让我那好嫡母捏住把柄,被当做妖怪一样烧死了。” 这个世界是他的本源,根本就做不到如那玉佩里的百世冷眼旁观,总是能超脱几分出去。 “我也很感激他们,”若非此刻是众目睽睽,秦臻一定会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往后我们要对他们兄妹俩个更好。” 在夫妻俩个你一言我一语轻声交谈的时候,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走过来对他们说家主请他们去二少爷夫妇去一趟外书房。 “夫妇?!父亲是让我们俩个都过去吗?”半点都不愿意送羊入虎口的齐修远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 要知道原本他还打算先把妻子放到伯娘那里等到他见过父亲后,再和妻子一起去正院拜见,齐修远觉得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妻子的安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府城齐家于他们夫妇与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 奉命过来通传的丫鬟显然没办法理解齐修远此刻的喜悦她不解的看了齐修远一眼,用银铃般的嗓音重复道:“是的,二少爷,家主让您和二夫人一起过去。” “既然这样,贞娘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不要让父亲大人等急了!”齐修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 丈夫的关心让秦臻十分受用,同时也很高兴不用独自一人去与那从来都用鄙薄嘲弄眼神瞧她的婆媳相处,只不过…… “相公……公公往日里可从来不与我们这些做儿媳妇的接触,今儿怎么会……”秦臻的心里本能的有些不安。 齐修远倒觉得没什么。 他语气十分平静的对妻子道:“以他对齐府的掌控力度恐怕已经知道齐修玮暗地里对我狠心出手的事情了,他把我们俩个都叫过去,很可能是为了封口和补偿……”齐修远像是想到什么般的话声尾音陡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给我们就收着!”既然已经决定要让齐修玮一无所有,再卑躬屈膝的做几天大‘孝’子也无所谓。 想到那个永远都用冷漠憎恨的眼神俯视着他的男人,齐修远唇角闪过一抹讥诮的讽笑。 ※ 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齐修玮的地位虽然在百川府因为元核被废而一落千丈,但他到底出自齐家的嫡长一脉,且不说他的父亲百川齐家的当代族长齐博伦为了他而久久逗留京城尽全力补救周旋,单单是他那个为母则强的母亲,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招惹挑衅的——百川府谁人不知千年世家姜家的人向来把护短当做本能。 ——姜家的骄女更是因为娘家的坚实后盾从来就不愁嫁! 齐姜氏自然也是如此。 她虽然已经外嫁多年,但只要她姓姜,姜家的人就不会放下她不管,不但是她,就是她的子嗣也会由此而受益一二。 由此,从齐博俭兄弟俩个的婚姻上来看,齐家老祖无疑是废了大力气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不论是闺中翘楚的云氏好女还是珍若千金的姜氏骄女都不是等闲人能够轻易求娶到的。 有这样一对强大的父母护航,齐修玮哪怕是时运不济被废了元核,在百川府也是能横着走的存在。 因此,齐修远夫妻刚进齐府的大门,齐修玮就收到了消息。 正抱着美妾娇娃醉生梦死的齐修玮在一听到庶弟的名字就变了脸色! “他来这里做什么?来接收我的位置吗?”齐修玮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父亲向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召见他?!还是说就连他也瞧不起我这个废人,要让那个贱种顶替我了?!” 齐修玮像只困兽一样在房间里拼命转圈咆哮,边转边把奏乐的跳舞的侍候的尽数赶了出去——歇斯底里般的一阵打砸后,他终于冷静下来,胡乱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出众面庞,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往母亲所在的住处去了。   ☆、第108章 错解 秦臻几乎可以说是受宠若惊的跟着丈夫一点点的走进这齐家女眷的禁地里。 ——这地方别说是她,就是她那个永远都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的婆婆都没有踏足过。 不能修炼的女性在元武大陆历来就要低人一等,不但要遵循三从四德禁锢思想和自由,还要被这大势所趋的男权社会驯养调教成应声虫般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顺贤女子。 因此,即便是齐姜氏在齐家的地位堪称一手遮天,她相公齐博伦常年所待的外书房和练功室依然与她无缘,齐姜氏别说是踏足其间,就是在心里偷偷想上那么一想也都可以说是不符合规矩的,是极其失礼的。 秦臻低眉顺目的跟在丈夫身后,对周遭的一切佯装异常紧张般的视而不见。 踏入书房,鼻翼翕动间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气——秦臻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很快就从那股墨香中感知到了它的价值连城。 这样的松烟墨对书写者而言已经不是写字而是享受了。 秦臻又小小的嗅了口那让人头脑一清的墨香,小弧度的挪了挪自己的双脚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往丈夫后面藏,免得与那比地狱阎罗还要恐怖的公公不经意对上那么一眼…… 不是秦臻胆小如鼠,实在是对方气场太强大,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想要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的窒息压迫感。 秦臻不管怎样做心理建设也没办法直面对方的存在,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狠心把自家相公推出去顶缸——反正虎毒不食子,她公公再怎么不待见她相公,也不可能真就冷血无情到对自己的亲儿子痛下杀手吧?! 这样一想,秦臻顿时就整个人都心安理得了。 她尽她所能的把自己藏得更密实了。 到最后坐在黑檀木书桌后面的齐博伦连她的脑袋顶都瞧不见了。 齐博伦最看不得人这副胆战心惊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眉心微拧,望向齐修远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几分不喜。 面对他的不悦齐修远的反应是配合着妻子的举动把她捂得更密不透风了。 与齐博伦碰撞在一起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闪躲的意味——明明是你百宠千娇的儿子对我居心叵测,害得我险些丢了性命,我娘子千辛万苦的把我从阎王殿重新拽回人间,我不心怀感激也就罢了,还顺着你的态度挑剔她……我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你这样一个根本就看不上我的父亲而疏抛把我嵌入灵魂里满心恋慕的妻子?! 齐修远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的举动已经把他心里的想法表露无疑。 齐博伦看着这个眼底孺慕尽数被他消磨一空的儿子,心里十分的平静。 感情这种东西,来自于双方的共同呵护。 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个儿子不理不睬冷淡有加,儿子会对他冷了心肠也实属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计较的。而且以他齐博伦的骄傲,也不稀罕这样一份在别人看来异常宝贵的父子亲情,他在情感上经历过的痛事实在是刻骨铭心,如今的他除了重新归于他怀抱里的韵娘,再想不到其他人。 今天把齐修远夫妻叫过来,也不是齐修远原本猜测的又给嫡子擦屁股,相反,恩怨分明的他只是想好好回报一下齐修远夫妻前两天对他的帮助——即便他已经给了齐修远半块代表着他身份的玉佩也一样。 ——向来凭着本心任意行事旳齐博伦却没有想过,对于一对嫡嫡亲的父子而言,这样的‘恩怨分明’有多无情和可悲。 心中有了计较的齐博伦不再像是初见新儿媳一样的公婆挑三拣四,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齐修远看着他一副郑重其事想要长谈的架势,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忍辱负重的大‘孝’子,那么就是再退让几分又何妨? 不过这一次必然也是最后一次。 等忍了这一回,不论父亲再怎么为了他的好嫡子霸道施压,他都不可能退让妥协——除非他这位好父亲是存心不想要他这个做儿子的活下去了! 齐修远眸里的屈辱和不甘都被齐博伦看在眼底。 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把他叫过来的初衷,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也从不在乎这些子女的心理感受……这回之所以想着弥补一二,也是看在韵娘的份上,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都是他和韵娘唯一的子嗣,是他们俩个的儿子。 想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挚爱,齐博伦脸上的棱角线条也不由得温软几分。 齐修远瞧了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以为他这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冷漠父亲这回是要为了他的亲亲好嫡子更换招数打柔情牌了。 作为一个被儿子充满防备和质疑的父亲——齐博伦的心态很平静。 他抬手让齐修远坐下来,又让秦臻去隔壁的小隔间里待待,那里面有很多书籍,足够秦臻打发时间。 秦臻当然求之不得。 在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进那隔间里时,秦臻心里莫名闪过了一个古怪念头……莫非,她这由来不把他们夫妻俩个放在心里的公公是因为担忧她独自一人被婆母和妯娌刁难,才看在她相公的面子上把她也召进这外书房暂避? 这个念头在秦臻脑子里小小一过就被她自动自发的掐灭了——秦臻觉得她那好公公就算真的抱持着这样一种想法把她召到这外书房来,也是为了避免她那婆母因为一时激愤对她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污了百川齐家的声誉和他嫡长子仅有的那么一点脸面…… 自认为想通的秦臻很快就扔掉了心里那点小感激和受宠若惊,大大方方地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还算顺眼的书籍翻看起来。 秦臻抛下心里彷徨埋首书中的时候,齐修远则木着一张脸听自己父亲用难得有几分和蔼意味的口吻与自己交谈。 出乎齐修远预料的,在嫡兄面前永远都是尽责二十四孝好爹的强势父亲并没有提及他那个狼心狗肺连自家骨肉也能够狠下杀手的好嫡子,相反,他告诉齐修远这次把他叫过来是为了以一个父亲的私人名义把应给的给他——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跟着他一走就再没打算回来的齐修述俩兄妹的。 齐修远望着齐博伦推过来的那一叠象征着无上财富的各种契约纸几乎以为对方吃错了药! 不过他很快就像是领会到了什么认为齐博伦是想拿这些东西打消他与齐修玮相争的野心,老老实实滚回灵水镇安分守己去! 无法遏制的怒火几乎瞬间就让齐修远的眼睛变得血红! 已经深刻意识到他与齐修玮注定不能和平共处、不死不休的齐修远垂了垂眼帘,站起身走到齐博伦面前将那一沓厚厚的契约纸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声音也没有丝毫打颤的对自己父亲的慷慨表示由衷的感激之情。 等到一系列的客套话后,齐修远恭恭敬敬的向自己体贴仁慈的‘好’父亲提出告辞,说要带着妻子去拜见母亲和大伯夫妇……还有去祖父闭关的地方给他老人家诚心实意的磕个头。 齐博伦看着腮帮子绷紧,把心中真实情绪深深埋藏在眼底的儿子,挑了挑眉,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地抬手放他们夫妻离开。 秦臻合了书籍重新归于原位,跟着自家相公走出了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压抑的外书房,悄悄握住他袖子里冰冷汗湿的大手问他出了什么事。 在妻子面前从来就不会多加掩饰自己的齐修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把他‘好’父亲的打算附耳轻声告诉他难掩忐忑和不安的妻子。 秦臻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怎么都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父亲的心也忒偏了!他知不知道他那个好儿子是个见人就咬的神经病疯子啊!就知道要你让让让!相公,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该不会不是父亲的儿子,是外面捡回来的吧?!要不然他怎么这么的厚此薄彼?!”就算是再怎么重规矩,就算是再怎么维护嫡出,这样也太过火了吧!既然这么的瞧不上庶出子女,那么当初成亲的时候为什么不承诺嫡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纳什么妾啊! 秦臻暴跳如雷! 被妻子好一顿义愤填膺维护的齐修远手心总算又重新有了温度,他回握了握妻子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论他怎么打算我总不会听从的,贞娘,就是为了你和念哥儿,我也不会再后退半步!”如今他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不争即死,他怎么会为了那一点点稀薄虚假的父爱而忘掉真正在意他需要他的人! “你能这样想就好……”作为齐修远的枕边人,秦臻很清楚自己的这个丈夫有多在乎他的父亲,上一世若不是想要得到后者的认可他也不会不管不顾的与嫡兄争成那个样子……结果不但没有得到父亲的另眼相待,相反引来嫡母的忌惮……迎来悔恨一生的灭顶之灾! 秦臻是真怕丈夫又犯他那执拗的毛病,如今听他说的坚决,自然也把高高悬起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第109章 心怜 齐修远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既然心中有了决定,那么,无论前路多难多困苦他都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而且自认为已经把狠心父亲盘算揣摩透彻的他也不认为自己还会犯傻到被前者卖了还喜笑颜开的帮其数钱。 是,齐博伦是齐修远的亲生父亲,这没人能够否认。但齐修远也是齐念远的亲生读书,这同样毋庸置疑。 齐博伦为了他心爱的嫡子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他的另一个儿子齐修远被羞辱践踏,那么齐修远同样能为了他目前唯一的的宝贝儿子齐念远放弃掉这份如同鸡肋一般的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的父爱。 越是这样想,齐修远的心就越坦然。 等到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抵达齐府正房所在地时,齐修远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甚至有闲心在踩着仆役捧来的脚踏下车的时候轻轻攥握了下妻子白嫩滑腻的柔荑以作无声的宽慰。 丈夫熨帖的举动让秦臻整个人都觉得窝心和愉快,她微侧秀气白皙的芙蓉玉颜,眉眼弯弯地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夫妻俩个默契天成的相视而笑。 “相公,别担心,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在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之际,秦臻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轻笑着说。 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齐修远却莫名的有了几分窘迫的古怪情感,他咳嗽一声,背负着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大老爷的架势抢先一步往正房主厅走去(他的嫡母齐姜氏将在那儿接受他们夫妻俩的拜见),秦臻就像个受欺负的腼腆小媳妇一样被齐修远宽阔结实的背影挡了个正着,偶尔才能让正房的丫鬟们看到一截藕裙犹抱琵琶般的一闪而过。 丫鬟掀开帘子进门后,齐姜氏像是久候多时般坐在主位上朝他们看过来。 “儿子儿媳见过母亲,愿母亲福寿康宁,青春永驻。”齐修远夫妇见状,拱手作揖的拱手作揖,裣衽施礼的裣衽施礼。 “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还不赶紧过来让母亲好生瞧瞧这番在外面有没有吃什么苦头,瘦是没瘦!”齐姜氏满脸慈爱地身体微微前倾,张开双手迭声唤夫妻俩起来,让他们不用多礼。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明明对彼此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说因为儿子(嫡兄)的缘故与对方仇深似海,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能‘亲亲热热’的让秦臻这个旁观者起鸡皮疙瘩——若非她对这对母子俩之间的恩恩怨怨知之甚详,恐怕也会如旁人般误把齐姜氏当个温婉大度的佳嫡母;把齐修远当个乖巧听话的好庶子,觉得他们母慈子孝的堪作大元朝众多世家嫡母与庶子之间的表率。 不过装的就是装的。 哪怕再虚与委蛇的惟妙惟肖,套话说完后依然会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这时候就需要秦臻这个贤内助兼好儿媳出场了。 只是短短三言两语,婆媳俩个的话匣子就‘热情洋溢’的打开了。 齐修远见此情形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而秦臻也因为有丈夫在旁边护持有恃无恐的缘故,更是狠刷了一把存在感让齐姜氏连连感慨外面果然历练人,瞧瞧、瞧瞧,她腼腆害羞的儿媳妇才跟着她的好儿子分出去多久,如今就很有了一番当家主母的气度和风范,举止大方妙语连珠的她都不敢认了。 ——齐姜氏身边几个得脸的婆子和丫鬟也跟着凑趣,配合着闹往常在这正院没有半点存在感的二少奶奶。 秦臻被她夸得拿帕巾子捂脸上作害羞状。 齐修远配合的恭维齐姜氏是她目光如炬给他挑了个可堪造就的好媳妇,说这一切都是齐姜氏的功劳。 齐姜氏被他捧得乐不可支,正房的气氛说不出的融洽和活跃。 这样你来我往的好一番长聊后,齐姜氏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口放庶子夫妇去大伯子那里去了,当然,在一人给了一匣子礼物后,齐姜氏没忘记用佯装气恼的腔调表示若非大伯和长嫂一再来请她可半点都不舍得这时候就放他们夫妻俩个离开。 齐修远闻言只得连连告饶,恳求齐姜氏看在他们夫妻俩还没有看过小堂弟的份上让他们早点一饱眼福,他们可做梦都想知道小堂弟是长得像阿爹还是阿娘呢,秦臻也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齐姜氏被他们夫妻俩的夸张表情逗得前俯后仰,一面拿着姜妈妈递过来的丝绸帕子压眼角,一面忍俊不禁的挥手赶他们让他们赶紧走,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不忍心耽误了他们那颗好奇心。 齐修远夫妇这才如蒙大赦的退了出来。 临了,齐修远仿若不经意般的扫了眼齐姜氏背后的那八扇富贵花开屏风。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坐在主位上的齐姜氏就沉下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芙蓉玉面,将手中丝帕一丢,狠狠扫落身畔矮几上的青花瓷盏,里面带着清淡灵草香气的茶水顿时弥漫了整个室内。 噗通、噗通! 刚刚还喜笑颜开逗趣捧哏的婆子丫鬟们顿时如同下饺子一样,满面惊恐的跪满了一地。 “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畜牲,我这个做嫡母的可以说是把脸面都扔到泥地里给人践踏了!”齐姜氏恨铁不成钢的嗓音随着茶盏滚入地毯里的沉闷声中响起。 与此同时,一个脸色青白交错,带着几分纵欲过度萎靡的俊美男子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明明是你自己自甘堕落要巴结讨好那个绿阶巅峰能继承这偌大齐府的贱种,干嘛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 男子赫然抬头,一张足以让任何女人为之目眩神迷的俊美面孔因为仇怨和愤懑扭曲的让人不寒而栗!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说出如此戳人心窝子话的齐姜氏险些一口气吸不上来就这样厥过去!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的胸脯因为愤怒而剧烈起服,把室内其他人尽数赶走的姜妈妈嗷呜一声也跟着自家小姐嚎了出来! “妈妈的好少爷!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你这是要你阿娘心疼死啊!”姜妈妈一边说一边拼命的给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打眼色,一边扭头抱住自家小姐的腿拼命安慰,“小姐!妈妈的好小姐,少爷他不是存心要伤您心的!他只是憋屈的狠了,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的紧,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啊!”说着说着又说回了她的好少爷头上,“小少爷,你可是小姐唯一的儿子啊!她不向着你向着谁啊,要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自降身份的去对一个卑贱低下的庶子和颜悦色!她是姜家的小姐是齐家的当家主母啊!”姜妈妈紧紧环抱着自家小姐的腿,为她难受的的嚎啕大哭! 齐姜氏任由自己的乳妈妈抱着自己为自己心疼的哭,一张端秀犹存的芙蓉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一片漠然冷寂。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姜氏用异常狠戾的声音开口了,“这里是我的屋子,你给我滚出去!有多远便给我滚多远!” 齐修玮僵立在原地,并没有如齐姜氏所说的那样滚出去,他的心里就仿佛烧了一团火,煎熬痛苦的厉害!刚刚躲在屏风后面,如同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藏匿着的他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刑场般的正在被人刀刀凌迟! 他作为百川齐家少主的自尊! 他身为家主唯一嫡子的骄傲! 仿佛都在刚刚那一刻尽数化为了乌有! 他彷徨的厉害恐惧的厉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唯一能够做的,居然是伤害这个一直在为他殚精竭虑精心谋算的母亲!他的亲阿娘!他目前……仅有的依靠! 齐修玮本就红透的眼睛里逐渐有了水雾在缭绕,他用力掐了掐自己微微痉挛的十指指尖,任由锋利的指甲没入因为养尊处优而细嫩白滑的掌肉里—— 几乎可以说是拿自家的小少爷当心肝看待的姜妈妈立刻白了一张哭得狼狈不堪的老脸,“少爷!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齐修玮揪着被他在屏风后面折磨的如同咸菜一般皱褶横生的锦衫袍摆噗通一声跪倒在齐姜氏面前——姜妈妈见此情形忙不迭膝行着让开——喉头哽咽的把脸埋在齐姜氏腿上哑着嗓音,轻颤着叫了声阿娘。 齐姜氏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她低头俯视着这个宛若受伤幼兽伏在她膝上的儿子,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当年在产房艰难产子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生的有多辛苦啊,她的丈夫不在意她,即便是听到了她即将生产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迟疑的选择继续闭关,徒留她一个人在产床上挣命…… 她生了两天两夜——血都差点没流干,才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从肚子里带到这人世间,那时候她已经筋疲力竭的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但她依然坚持着让乳妈妈把他抱到自己面前来让自己看一眼,她知道襁褓里这皱巴巴的小东西就是她今后在齐家落地生根的保障是她骨血相连的心肝宝贝。 雍容朱颜已经彻底被泪水打得湿透的齐姜氏视野模糊的把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儿子头上用同样带着几分丝嘶哑哽咽的声音对跪伏在她怀里的儿子轻声说:“你是阿娘的命,为了你,阿娘没什么不能做、不敢做的——所以,不要怀疑阿娘对你的一片心,也不要苦了自己,儿子啊……咱们来日方长!”   ☆、第110章 愉悦 齐博俭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不刻意养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性情。为了不与已经袭了家主之位的二弟起没必要的冲突,他更是早早就表明了态度,刚一成亲,就带着嫡妻齐云氏住进了距离祠堂不远的一个三进小院落里,在齐家老祖问起来时,还美其名曰这里离祠堂近,方便他侍奉先祖。 齐家最不缺少的就是人精,齐博俭这一举动无疑就是为了给自己弟弟让路——只可惜他的弟弟却是个冷心冷肺的,对自家嫡亲兄长的体贴善意一径选择无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修炼中。 对于弟弟的冷漠,身为长兄的齐博俭却看得很开,他虽然因为早产身体孱弱的缘故早早就远离了百川齐家的权力中心,但家里的一些隐私于他而言却不是什么秘密。 比方说自己二弟因为一个女子而性情大变到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修炼狂…… 要知道曾经的齐博伦虽然性子也因为超群天赋而高傲,但对齐博俭这个同父同母的嫡长兄还是很亲热信赖的,当初他在上元宫求学的时候也没少写信回来与没有检测出元核又身体孱弱的兄长讲述学宫里的种种趣事以减轻兄长无法入元武圣地的遗憾;更因为少年慕少艾的缘故不止一次和兄长私语他与一个漂亮女娘相知相许的甜蜜故事……齐博俭几乎以为那个被弟弟夸得天花乱坠的女子会成为他的弟媳妇,齐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他也由衷的在心底为自己的弟弟祝福——毕竟,对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子而言,真的很难找到真心眷慕的知心人。齐博俭也自信以他们父亲对他们几兄妹的宠爱,也绝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齐博俭满心期待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弟弟写来一封字迹凌乱泪痕斑斑的信件。 在信里,弟弟用彷徨又绝望的口吻述说与他私定终身的爱人不知为何突然失去踪影,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如今他学业已成,按理应该回到老父身边尽孝,扛起家族的重担,却因为惦念自己一心恋慕的爱人,只能暂缓归期,乞求兄长为他转圜一二,无论如何……他发誓都要带着他的爱人一起归乡。 五岁就没了母亲的齐博俭历来把自己嫡亲的一对弟妹当眼珠子在疼,弟弟如此恳请他如何能不伸出援手,于是在齐博俭的周旋下,齐博伦又在京城逗留了半年,直到齐家老祖忍无可忍命死士强行齐博伦带回,又火速给他订了姜家的女儿姜毓娘,并强压着他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做儿女的总是拗不过自己的父亲——更何况在这孝道大于天的大元朝。 齐博俭虽然很同情自己的弟弟,做梦都想着还能够帮把手,但面对盛怒的父亲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天比一天萎靡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失魂落魄。 齐博伦即便是被父亲强压着成了亲,但也时刻没有忘记他突然失踪的爱人,尽管他人已经离了京城,手下的那几十号人手却一直没放弃寻找。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嫡长子齐修玮满周岁的时候,齐博伦终于得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也知道了他爱人的真实身份…… 思念成疾的齐博伦想方设法重返京城试图找爱人问个清楚……却不想却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最后只能愤懑难消的抱着一个襁褓重新回到百川府,那个因为与爱人莫名分离又被父亲强压着成亲的骄傲男儿生生断了自己的傲骨和心底最后残留的一抹温情,从此变得阴晴不定冷血无情起来。 齐博俭几乎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弟弟身上的变化,心里如何能够不心酸不难过? 只可惜,这时候不论他做什么,他的弟弟都无心再与他向往常那样交心了。 齐博伦将他的心封进了厚厚的冰窖里,除了他自己再也无人能够窥探到其中的真实情感。 他是个出众的男人是个合格的家主是个修为出众的修者,却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丈夫更遑论一个好父亲。 齐博俭看着站在他面前与弟弟越来越酷肖的侄儿一时间心中还颇有几分唏嘘和感慨。 “这些日子我和你伯娘一直都牵挂着你们,”齐博俭执起侄儿的手亲自把他领进了家门口,“赶紧给大伯和你伯娘说说你们这些时日的经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糟了很多罪过?”齐云氏也拿充满关切意味的眼神往齐修远夫妻俩个看过来。 为了避免长辈担心齐修远夫妇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捡一些能说的讲给齐博俭夫妇听。 齐博俭和齐云氏即便知道侄儿夫妻定然是瞒了他们很多但也明了两个小辈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的因由,齐云氏为了避免自家相公刨根问底辜负了侄儿侄媳妇的一片孝心,连忙让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喜雁把她和丈夫的心肝肉抱过来给他的堂兄堂嫂看。 “相信这些天儿你们也惦记着这个胖小子,”齐云氏一面拿帕子揩眼角一面用充满喜悦地声音催促道:“修远,来,你快来抱抱你堂弟,若是没有你,这胖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旮旯里等投胎呢。” 早就在自己儿子身上练出了一手炉火纯青抱娃功夫的齐修远要多熟稔就有多熟稔的把被齐博俭夫妇喂养的圆滚滚胖嘟嘟的米分团子轻手轻脚的接了过去。齐修远用右手食指挠米分团子厚厚的双层下巴,两眼含笑地说:“珏哥儿,我是你二哥齐修远,你可要快点长大哦,二哥等着你叫哥哥呢。” 齐博俭夫妇满脸笑容的看着面容越发显得俊美夺目的侄儿耐心的用手绢给自家儿子的胖下巴擦因为啊啊叫不停往下流的晶亮涎水。 齐云氏感慨地对秦臻说:“我还真没想到修远居然这么会抱孩子,贞娘你瞧,修远抱得比他大伯还好呢,我每次把珏哥儿放他大伯怀里,他大伯都会紧张的僵成一块大石头,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秦臻看着齐云氏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喜悦模样,眉眼弯弯的凑趣道:“大伯这是在紧张小堂弟呢,要知道小堂弟可是您和大伯的第一个孩子,大伯就是看得再重也不为过。” 秦臻这话简直可以说是道进了齐云氏的心坎里,特别是在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这有了第一个,自然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齐云氏只需遥想一下未来与丈夫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眼睛都不由自主的变得濡湿了。原本还有几分保命玉牌被用走的怨怼也尽数化作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齐云氏是个明理的人,她很清楚,若非侄儿千辛万苦寻来的药方子,她和相公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在梦里幻想下含饴弄孙的滋味了,因此望向齐修远夫妇的眼神也就越发的变得温和可亲起来。 许是想着要投桃报李,在秦臻不住夸赞自己儿子的同时,齐云氏也很是好奇的提及了被齐修远夫妇远放在灵水镇的小侄孙念哥儿,问那孩子现在如何了,还说他们夫妻俩个精心准备了礼物,急不可耐的想瞧瞧他们的小侄孙长什么模样。齐博俭也是满脸的赞同和期待。 齐博俭夫妇满怀期待和喜悦的模样被齐修远和秦臻看在眼底,心里自然也颇有几分感慨万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博俭夫妇远比齐博伦和齐姜氏更像是做祖父母的人——齐修远夫妻自跨进这百川齐府的大门,还是头一回有人提到他们的儿子,并且发自肺腑的表露出一副把他们儿子放在心坎上疼爱的架势。 即便齐修远和秦臻的眼皮子称不上浅薄,但也被齐博俭夫妻俩的满腔赤诚给深深打动了。 原本就没打算卖什么关子的齐修远当即接口道:“念哥儿能得蒙您二位的喜爱真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大伯,这回我和贞娘再跨这齐府的门槛,就是为了把您和伯娘还有珏堂弟给接回去……不知道您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想头?” ——是跟着我们回去,还是又换转了别的主意。 余下的话齐修远没说透,但齐博俭却听了个心知肚明。 只见他先是与妻子齐云氏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随后毫不客气地对自己的大侄儿说:“修远啊,即便是你没开这个话匣子,大伯也要腆着脸皮问问你对我们一家三口是个什么章程了,你放心,祠堂里的那份活计我已经和族老们辞了,反正你祖父还在潜心闭关,也没谁有那个资格阻拦我一二,恰巧你父亲当时又在京城,鞭长莫及,这事儿还真让我办成了。” 齐修远闻言眼睛一亮,“大伯的意思是现在就能带着伯娘和小堂弟和侄儿夫妇一起走了?!” 秦臻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倾了倾身,当初她还在灵水镇的时候没少收到齐云氏的来信,对方可不止一次的在信中点拨教导她,对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她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如今听闻后者夫妇要随他们一起回到他们的‘世外桃源’中去,自然也颇为的喜出望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两位长辈。 秦臻满脸期待的模样让齐云氏心中熨帖极了,她拍了拍侄媳妇的手,斜睨了丈夫一眼,让他别卖关子,有话说话。 眼中得意满满的齐家大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媳妇儿这么一瞪眼,不由得咳嗽一声,忙不迭地说道:“大伯也想和你们一起走,不过我们在一起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惹来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你和侄媳妇先行一步,去距离郊外不远的驿站等上我们一两天,到时候大伯在拖家带口的来寻你。” “那小侄就听从您的吩咐,在城外静候佳音了。”齐修远也被齐博俭语气里的喜悦和笑意逗得忍俊不住,他配合地直起身子,一本正经的作揖为礼。 如此,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   ☆、第111章 谋算 回到百川府城,在拜访了齐府后的第三天,齐修远主动找到父亲齐博伦提出告辞。齐博伦对此没有任何疑义,直接开口放行。 齐修玮收到齐修远夫妇要离开的消息面色大变,只觉他们这一去无异于纵虎归山,眸色瞬间变得阴沉晦暗无比。 就在他想要在齐修远夫妇归家的路上做点小动作的时候,齐姜氏特特派她的奶妈妈过来劝诫他,让他稍安勿躁,不要冲动。 姜妈妈这转述的话刚一出口齐修玮就条件反射地砸了他端在手里的茶杯。 只见他阴郁着一张俊美的面容咬牙道:“妈妈,为了废掉齐修远我前些时日可没少下狠功夫,没想到还是让他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跟齐修远这样的贱种根本就没必要玩什么花样,单单只要做到一点就足够了!” “……”姜妈妈只是个困在后宅的仆婢,眼界狭隘而逼仄,如今眼瞅着自家含在口里怕化,捧在手心里怕摔的骄傲小少爷让那个曾经被他踩在脚底尽情践踏的野种磋磨成这副癫狂模样,哪里舍得下心,听齐修玮这么一说,面上就不由自主显出几分意动的神色来。 齐修玮一直都知道姜妈妈在他母亲心里的分量,也清楚她绝对能耐助自己一臂之力,只见他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阿娘为了顾全大局,一直都叫我冷静,让我忍、忍、忍,”齐修玮一脚将一张红木雕花圆杌踹飞,“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少爷……”姜妈妈难受的看着她仿佛困兽一样的绝望少爷。 齐修玮拿手盖住自己的面孔,语不成声地继续述着愁肠,“妈妈,我真的快要被齐修远那个贱种逼疯了……只要想到他一个卑微下贱的庶子却因为能够修炼而踩在我头上做了这偌大齐家的家主!只要想到我的诩哥儿从此要跪伏在他儿子的脚下唯他儿子马首是瞻,我就恨得发狂——妈妈,你说!你说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你说!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被我这个阿爹连累,从嫡孙正统变成所谓的分支长子?!” 齐修玮的高声迭问让姜妈妈无言以对。 她望着眼眶湿红仇恨的齐修玮,咬咬牙道:“少爷,您要真有什么好主意就给老奴说道说道吧……只要可行,老奴哪怕是豁出自己这条老命,也要让少爷您如愿以偿!” 不管怎么说,她小心翼翼服侍着长大的小少爷都不能让一个贱婢通房的儿子随意糟蹋! 齐修玮见自己唱念做打终于撬开了姜妈妈的口不由得心下也是一松——如今的他外表光鲜里子却已经糟糕的一塌糊涂,早没了曾经的一呼百应。 眼下只不过是凭借着他母亲齐姜氏的面子和一点老本艰难度日。族人们也尽皆知晓他早没了投资的本钱,哪里还肯为他卖命? 特别是大家发现他的父亲从京城回来后一直都没有召见他……那些趋炎附势的王八蛋就更不把他当人看了! 想到自己这些时日遭受的种种屈辱,和那些王八蛋听到齐修远那个狗东西连带着他那个婆娘被半路灭杀后的难以置信和如丧考妣,齐修玮就痛快的厉害,只恨不能现在就听到那狗东西的死讯——假若这事儿真的办成了,他绝不会吝啬去齐修远那个狗杂种的坟前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越想越觉得心怀大畅的齐修玮把紧紧遮捂着面孔的手拿下来,喉结几番滑动后,颤声道:“妈妈真愿意帮我?您就不怕我阿娘事后知道了找您大发雷霆吗?” 姜妈妈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家小少爷这副患得患失的可怜模样,连忙边保证边替自家小小姐在她同样从小疼到大的小少爷面前描补,“还请少爷把心放回肚子里,千万别误会夫人,她是最心疼你的人,若不是有着重重顾虑,她哪里舍得让少爷您受委屈?!夫人对老奴一直都体恤有加,就算老奴真做了什么不得她心意的事情她也不会多怎么生气的。” 对于这一点姜妈妈是很有把握的,虽然她从不在自家小小姐面前拿乔作态,但百川府谁人不知齐姜氏有多看重姜妈妈这个看着她长大又跟着她陪房到齐家的奶妈妈。 齐修玮闻言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姜妈妈。 姜妈妈催促他问他到底有个什么章程,赶紧说出来合计合计。 齐修玮眼底有狠辣一闪而过,他靠近姜妈妈那张皱成橘子皮的老脸,阴声道:“妈妈,这一次我们就好好的跟那贱种玩一回什么叫釜底抽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的百川府城郊—— 坐在马车里的秦臻一面伸手掀开车帘,一面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她看似闲适实际上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紧绷气息的丈夫问道:“相公,你怎么突然让马车停下来了?” 齐修远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脸上露出一个冷漠而残酷的笑,“如果为夫没有猜错的话,再过不久,我的好兄长就要迫不及待的派人给我送来一份大礼了。” “什么?!”秦臻猛然直起了腰背,动作快的险些让额头碰了马车顶棚。 齐修远见妻子惊吓至此,连忙一把将她捞入自己怀中抱了,才冷着声音道:“我与他早成不死不休之局,他怎么可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放任我们离去?这和放虎归山又有什么区别。” “……相公,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齐修玮会派人来伏击我们?!”秦臻的声线因为难以置信而拔得极高——没开玩笑吧?!他们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他居然还死不悔改变本加厉的找他们麻烦?! “不是伏击是伏杀!”齐修远回望妻子因为难以置信而愕然睁大的眼睛,“我的好娘子,你天性纯善总是不忍心把人想得太坏,但这世上就是有这等得寸进尺之人!他们半点都不会因为你的仁慈而感到惭愧悔恨亦或者痛改前非,在他们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他们就如同毒蛇一样,噬咬一口,入骨三分!” “相公,你这回是打算一举除掉这个祸害吗?”秦臻望了望沿着官道三三两两出城的人们,“这些路人会被会被我们波及到?我们是不是还该再走远一点?”百川齐家内部的恩怨纠葛不应该让这些无辜的行人买单。 “这些人的存在于我们有利,”齐修远懂得妻子的顾虑,但是他并不打算依照她的想法行事,“贞娘,我们需要足够的目击者。” “相公,我相信这世上没人愿意做这样的目击者,换位处之,你是愿意自己做这样的目击者?还是我和念哥儿?!”秦臻反握住丈夫的手,“我们能够再重活一回真的很不容易,是老天爷的恩赐,在我看来,再没有什么比积福更重要了!”即便是为了已经回到那个冰冷世界的儿子,他们也不能做出如此凉薄的事情出来,而且……“相公你刚才还用不赞同的语气批判只为一己私利残害他人的齐修玮,如今就要做和他一样的人吗?” “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说服我。”齐修远看着神情异常坚决的妻子,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微笑,“你说的很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确实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齐修远促狭地朝着妻子调弄似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我的好娘子,为了避免殃及无辜,看样子,我们需要让车夫再往前行上那么一小段路了。” 只不过该出现的目击者还是不能少……要不然如何能够取信那些老顽固又如何能堵住他那偏心老爹的嘴呢!一念至此,齐修远忍不住又眯了眯闪烁着冰冷寒芒的深邃眼眸。 “相公能够知错就改,为妻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秦臻扑哧一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得配合道:“别说是往前行上那么一小段路,就是刀山火海,为妻也愿意陪着相公一起闯!” ……就是刀山火海,为妻也愿意陪着相公一起闯! 齐修远在心里默默咀嚼着妻子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的说出的这番话,心窝里不由自主的暖成了一片。喉咙莫名有些干咳的他接连咳嗽数声,掩饰性地将拥在怀里的爱妻又搂紧了几分,低头去吻她微微开阖的唇,掩饰性地含糊道:“娘子是不是趁为夫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了糖糕?讲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甜呢?甜的为夫……都忍不住想要尝上一两口了。” 自从前世恢复记忆后,就再没有于情事上与丈夫较真的秦臻在齐修远凑过来亲吻她时,只是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就一派大方自然的仰面迎了上去,如皓雪一般洁白无暇的双臂也在不知不觉间搂上了对方的颈项。 一番缱绻温存后,秦臻依偎在齐修远怀里微微喘息,前襟已经被某人拉得大开的她一边拿拇指和食指狠捏某人结实的窄腰,一边嗔怪不依地恼道:“明知道危险就到家门口了,你怎么……怎么还这么的不知轻重!”越说越怒,手下的动作也就不由得越狠了几分。 半点痛楚都没感觉到的齐修远配合地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可怜状,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服软的迹象,“哪里是为夫我不知道轻重,明明是娘子太过诱人……让为夫实在是把持不住!”若不是顾忌两人还在这马车上,娇妻的声音会被外面赶车的马车夫和护卫们听了去,他定然会毫不客气的与爱妻颠鸾倒凤一回…… “你!”秦臻被齐修远这厚颜无耻的话气得俏脸涨红,手下的动作忍不住又狠重了几分! 齐修远眼瞅着妻子恼成这样,哪里还舍得与她犟嘴,连忙将她的纤纤柔荑从自己腰间轻掰了出来,又百般疼惜的啄吻了又吻,“都是我的错,不应该故意和娘子你抬杠,我知道娘子之所以会这么热情的回应……我……咳咳,是认真的回应为夫,是因为相信为夫,知道为夫已经把种种危险都扼杀在了萌芽之中,绝不会让娘子你受到丁点伤害……” “少往自己面皮上贴金了!再帖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秦臻板着一张芙蓉面,从琼鼻里哼出一声,把脸撇到一边,懒得再搭理这不正经的混球! 齐修远见状,连忙凑上来又要好一阵伏小作低,外面就陡然传来了护卫首领周一忠的暴喝声,齐修远面色一寒,一把攥住秦臻的肩膀沉声道:“娘子,你就呆在这马车里哪里都别去,等为夫收拾了外面那一堆虾兵蟹将,再来与你说话。” 秦臻眼中瞬间闪过担忧,但很快她就变得从容自若起来。 只见她抿了抿被齐修远亲得红肿的唇瓣,语带嗔怪地说了句,“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想出去也不成啊,你还是尽快拾掇了那些东西,早点回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去驿站等大伯他们呢。” 齐修远看着语声镇定,双手却轻颤着去拢被他刚才撕扯开衣领的妻子,眼眶忍不住的就是一涩,“还请娘子稍待片刻,为夫去去就来!”说完,不再留恋,身形猛然往马车外蹿了出去! 秦臻定睛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骤然掀开的马车车帘,和马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密麻麻站满的数十黑衣人,狠狠咬住自己红肿刺痒的下唇,鲜血顺着被牙齿噬咬开的唇纹创口点点顺着白皙秀美的下颚滚落下来。   ☆、第112章 亲厚 很清楚妻子现在有多担心自己的齐修远决定速战速决,他和周一忠等护卫配合的十分默契,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数十黑衣人缴了个干净。 等到他重新回到马车上,秦臻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虽然她很清楚以丈夫目前的修为寻常人很难奈何得了他,但依然担心的厉害。 见齐修远钻进马车,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就要扯开他的衣服四下检查。 齐修远哭笑不得地牢牢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层层白毛汗的妻子揽抱在怀里,“那些个小虾米还不够你相公我塞牙缝的,别担心,我没事,真的,连点油皮都没划破。” “你不让我亲眼检查一遍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放心。”秦臻眼眶红红地瞪他一眼,“你不能仗着自己修为高身手好就任意欺哄与我。” 齐修远对妻子的关心很是受用,但更舍不得她焦心难过,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轻咳一声,故意用一种调笑的口吻说:“娘子想脱为夫的衣服为夫自然求之不得却之不恭,只是……”他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的扫视了下这马车四壁,“这地界儿却很有几分不对……我的好娘子,你可千万别告诉为夫你打算在周护卫他们面前就——” “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秦臻气怒道:“你到底给不给我检查?!” “要检查也得到前面的驿站去啊,娘子,到了那儿为夫任你处置。”知道妻子是真急了的齐修远只得无奈认负,同时运起元力在背后几处创痕周遭悄然过血揉瘀起来,很快那几处火辣的让人刺目的红肿就慢慢消了个干净。如今与妻子好的蜜里调油的齐修远很清楚妻子有多在乎他,即便是他没有受伤只是稍稍被刀背磕碰了两下她瞧见了也会心疼,而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她为他难过。 秦臻见齐修远松了口,自然也不再过多纠缠,不过…… “相公,外面的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她将头转向外面那被周一忠等护卫掰了毒牙束缚了手脚的黑衣人。“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吗?” “会有人过来接手的。”齐修远的脸色露出一个讥诮的笑,“齐修玮当初没有失去修为的时候因为性情傲慢霸道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齐家多得是人想落井下石看好戏,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只要我递个消息,想要闹大那也只不过是时间的事情。” “……可是,公公他很可能把这事情给压下去的。”秦臻起初听齐修远这么一说心情也是大好,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得沮丧起来。她可没忘记自己那位公公有多偏心自己的嫡长子,为了后者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护犊子的厉害。 “这件事他就是想压也压不下去的,”齐修远冷笑一声,“齐家只有可以修炼的嫡系子弟才能够拥有继承权,我那好父亲只有三个儿子,齐修玮废了,修述又是个天生没有元核的,如今能够继承齐家的人只有我,即便我是个庶子也是嫡系最纯粹的血脉。”齐修远脸上忍不住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百川齐家最不缺少的就是趋炎附势的人,他们既然想加入我的麾下,那么投名状自然不可缺少,眼下这个,就是我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他们不想方设法做到最好才怪。” 齐修远见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又不疾不徐道:“认真说起来,这回齐修玮也算是狗急跳墙自乱阵脚,若非我们出现戳了他的眼珠子,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大失常态的蠢事来,你想想他以前耍得那些手段,再想想现在的,是不是判若两人?” 秦臻被丈夫这么一提醒顿时就想到了因齐修玮而枉死的沈娘子母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阴郁和沉凝。 齐修远对秦臻的形容举止格外敏感,很快就想明白了妻子情绪陡变的原因,他垂了垂眼帘,将心里因自己好‘兄弟’滋生的戾气尽数敛藏,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这回他会落到我们手里也是作恶太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娘子可切莫有什么心理负担。” 秦臻被齐修远这么一提醒,脸上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几分嗔怒来,“在相公眼里我就是这么不晓事之人吗?为那样一个人渣伤神?他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想到自己相公因为自己一时不慎所遭受的苦楚和儿子小小年纪就要与他们夫妻分离的难过,秦臻心里就恨得牙痒痒,哪里还有心情去折腾什么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娘子能这样想就很好。”齐修远就怕自家宝贝娘子又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过多伤怀,影响身体。 秦臻明白齐修远也是为她考量,因此并不见怪,她望着外面被绑缚鱼贯押走的黑衣人,紧锁蛾眉道:“相公,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我们回去的归期又要拉长了?也不知道念哥儿现在怎么样了?我也想念母亲和修述雯娘他们了。” 知道妻子有多思念家中亲人的齐修远眼中闪过歉意,他也想早点归家与亲人团聚,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还不到时候…… “娘子,打蛇不死,遗患无穷——就是为了在灵水镇的家里人,我们也要好好的剁齐修玮一只爪子再离开。”最起码的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不再像过往那样像条歇斯底里的疯狗一样抓着他们玩命噬咬。 齐修远强忍着歉疚对气色怏怏的妻子说:“你也知道,这一回即便齐修玮名声尽毁,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大的要紧,他是废了,可他身后还站着两座坚不可摧的大山呢。” “是啊……坚不可摧!”秦臻很是无奈地重复了句。 ——自家相公说的没错,齐博伦和齐姜氏确实是两座他们现在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滋生的庞然大物。 齐修远把妻子很是温柔地搂进怀里,“娘子,别难过,正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们总能等到他们护不住那狗杂种的那一天。”经过那百世轮回,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决心和忍耐力。 秦臻看着满眼坚决和宽慰的丈夫,喉头莫名的有些发堵。 几乎可以说是把丈夫放在心坎儿上爱慕的秦臻不忍心丈夫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还要安慰她,因此很是振奋了一下精神,微翘嘴角道:“等那个混蛋知道我们不但一根毫毛没掉还抓了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也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说到消息躲在齐夫人的怀抱里,呜呜咽咽的叫阿娘了。”秦臻一面说一面拿两根食指顺着眼角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的往下比划了两下。 齐修远被自家亲亲娘子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噗嗤一乐,人也下意识的顺着妻子的说法去幻想齐修玮此刻有可能出现的狼狈模样,与此同时,他心里的那点子郁积也在不知不觉间尽数化为了乌有。 百川府郊外的驿站因为临靠府城的缘故比起其他寻常地方总是要富丽堂皇几分,占地面积也十分的宽广——当然,里面的行旅更是穿梭如织。 齐修远夫妇的马车刚到驿站门前停下,几个驿卒就忙不迭的上来迎接了。 他们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让人宾至如归的笑意。 齐修远半护着妻子往其中一个院落走,周一忠在后面出示身份证明等一系列的文件同时命护卫们把他们即将落脚的院落把控起来。 秦臻这一路已经形形色色住过不少驿站和客栈,因此对这样的环境布置并不好奇——如今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浴桶里好好的泡上一泡——刚刚黑衣人过来袭杀的时候,她虽然明知道以丈夫的修为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到了瞅着还算精致的院落,秦臻挥退了过来在驿站做短工想要过来服侍她的仆婢,一把拽着丈夫的衣袍前襟步履匆匆的进了内室。 齐修远眼底闪过笑意,他顺从地被妻子牵了进去——然后被对方没有丝毫见外和客气的推倒在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床铺上。 “为夫的亲亲好娘子,为夫身娇体弱,还请娘子怜惜则个。”齐修远故意掐着嗓子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战兢模样。 秦臻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在自己面前有些不着调,但也没想到他会厚脸皮成这样,一时间还真有些瞠目结舌。不过这样也意味着他对自己的亲厚和信任,因此不但不以为意,还玩心大起地配合道:“少给本夫人油嘴滑舌,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可别怪本夫人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当场撕了你的衣服!” 齐修远闻言赶忙用双手捉住衣襟做惊恐状。 秦臻懒得与他纠缠,径自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往床头一扣,就开始扯他的衣襟和腰带。 齐修远摆出一副羞愤不已的模样拼命挣扎,秦臻满头黑线的把他脱了个精光,然后很是欣慰的发现对方看上去并无什么大碍,不过…… “你别老是仗着自己修为高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要不小心真受了伤,那可如何是好!”一面说着一面想要重新帮他把衣服穿起来。 齐修远被秦臻窸窸窣窣的动作已经弄得蠢蠢欲动,见她想要重新把衣服给自己穿回去,哪里肯答应,干脆脱了刚披上没多久的那层小绵羊皮,一把将自家的宝贝娇娘子捞进怀里,从头到尾啃了个精光。 秦臻被他偷袭了个正着,俏脸染晕的生怕被外人知晓他们白日宣淫,因此很是挣扎了一番,但到底拗不过对方的调情手段与灵魂都彷佛相依偎的缱绻温情,很快就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温情漩涡里。   ☆、第113章 骇然 齐修远夫妇在驿站没住多久,齐博俭一家就急匆匆的过来与他们汇合了。 双方甫一碰面,齐博俭就乐不可支地抓住侄子的肩膀一阵好拍,他大笑着迭声道:“一切就和你这鬼灵精设想的一模一样!这回你可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齐博俭向来对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大侄子没好感,特别是在他没有丝毫人性的频频对自己的亲兄弟动手后就越发的不待见他了——如今见齐修玮吃瘪,如何能不心怀大畅,如何能不为他无辜遭难的另一个侄子感到激动呢。 齐修远只要一看齐博俭这态度,就知道他前几天的谋算必然是成功了。他眼底闪过一抹快意,一边上前一步伸左手作引路状,一边笑容满面的对齐博俭道:“大伯您里边请,里边请,到里边您再给小侄好好的讲讲府里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相信一定鸡飞狗跳有趣的很。遐想着齐修玮此刻焦头烂额模样的齐修远脸上忍不住笑得更欢了。 齐博俭一点都不介意侄儿脸上这明晃晃的幸灾乐祸,他咳嗽一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呵斥道:“急什么,我和你伯娘紧赶慢赶的,不就是为了早点过来,让你少些惦念嘛。” “大伯,在您面前侄儿可从没隐瞒过自己的真实想法,您也知道我与我那好兄长之间可以说是满肚子的龌蹉,如今眼瞅着他总算是摔跟头倒血霉了,我能不好奇的满肚子野兔蹬嘛,您早点给我解惑,我这颗心也能早早的安下来啊。” 儿子还在襁褓中的齐博俭对这种类似于父子之间的亲昵逗趣很是享受,他也没卖什么关子,进了小院的堂屋就端着一盏侄子亲自捧过来的茶水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齐博俭即便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涉足百川齐家的权力中心,但他在消息的灵通程度上,无疑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是百川齐家发生的事情,除非他不想知道,否则没什么能瞒得住他。 当齐修远听自家大伯用充满愉快的声音把齐修玮这几天所经受的种种遭遇毫无保留的告诉他时,心底那几乎无法按捺的怨愤之情彷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般一点点往外涌出,再也无法在他心头留下半点阴霾和负担。 “呼……”齐修远长吁了口气,发自肺腑地呢喃了句,“他也有今天!” “这世道历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眼下在府中落井下石的人可谓是多如繁星,若非你嫡母百般周旋千般护持,你那好兄长恐怕连本家都待不下去了。”齐博俭美美的呷了口茶感慨道。 “不知道我父亲对此事目前是个什么态度?”齐修远手里也端了一盏茶,但却没有喝。 “说来也怪,”见侄儿提到嫡亲弟弟的齐博俭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慎重,他将茶盏搁在桌子上,摩挲了两把下颔,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父亲往日里对你兄长可护犊子的厉害,任谁也不能欺辱了他半分,这回明明他心肝宝贝的祸事都摆到他面前来了,他却什么表态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族人们义愤填膺的为你抱不平!” “什么表态都没有?”齐修远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在一旁面上逗着小堂弟玩耍,注意力却尽数放在这边的秦臻神情也是微微一怔忡,拿在手里不住摇晃的拨浪鼓也险些掉到地上——被小珏儿眼疾手快的用两只胖乎乎的小腿儿夹住了。 齐云氏被秦臻这心不在焉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她扑哧一乐,将夹在儿子两条小藕腿中间的拨浪鼓抽了出来,闷笑道:“你心里心在摊了一堆的事,哪里有心情陪珏儿玩,想听就过去听吧,你大伯开明的厉害,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的。” 齐云氏这话说得绝对是大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齐博俭远比寻常人要豁达睿智得多,对待女子也不像寻常人那样苛刻的眼睛里只能看得到女修的存在。 相反,他从不赞成世人对不能修炼的女子弃若敝屣的态度,他觉得,即便是不能修炼的女子也有属于她们的美好和尊严,她们也是这元武大陆的一份子,不应该被束缚在娘家的闺阁里和夫婿的掌控中。 齐云氏正是看中他这份对女子宽宥且善待的风度才义无反顾的在齐家老祖提亲后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同意,把自己嫁给了他。 事实上,齐博俭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嫁给齐博俭后的齐云氏日子过得比在娘家还要自在几分,除了一直没有子嗣外这点让她揪心难过外,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遗憾。 秦臻被齐云氏这么一说哪里还忍得住,借着给伯侄两个添茶倒水的名义就凑到跟前去了。 齐修远见妻子过来立马就了解了她此刻的心理,不由得莞尔一笑,主动将只喝了一小口的茶杯似模似样的推了过来。 秦臻顿时被他这一举动羞恼的霞飞双颊,但到底是忍着羞赧在丈夫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夫妻俩个自以为眉眼官司打得隐蔽而不留痕迹,却不想已经尽数被齐博俭夫妇收入眼底——那边也好得蜜里调油的老夫老妻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就感到欣慰,特别是齐博俭更是在心中不住暗道上元道君保佑。 庆幸侄儿在没有父母亲缘后还能拥有这样一份真挚的夫妻感情。 要知道当初侄儿被强迫着娶这样一个寻常修者的女儿时(还是用一颗破障丹换回来的)他还很是为侄儿感到不平和同情呢——那时候的他又如何能想到侄儿夫妇今天的恩爱和幸福呢。 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大伯此刻有多百感交集的齐修远见爱妻坐到自己身边来更是精神大振,他努力琢磨着父亲齐博伦如此大失常态的缘由,总觉得这里面必然有着他们所不知晓的阴谋在其中。 “齐修玮会养成今天这副无法无天的性格,我那位好父亲绝对要占一大半的功劳,就像大伯您刚才说的他历来护犊子的厉害,为了齐修玮都不惜放下自身公务要事赶到京城去替他转圜周旋,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了!”齐修远冷着一张脸如是说道。 齐博俭对此很是赞同,“大伯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着咱们不知道的猫腻,只是……你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修玮那个小畜生有什么好处吗?” “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齐修远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过我父亲向来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他既然会按捺住对心肝儿子的心疼而坐视他被人围攻,就肯定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考量。” “相公……”秦臻见齐修远气得额间青筋都爆出来了,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愿意让妻子担心的齐修远深呼吸了几下,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攥成拳的双手,满脸正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伯,我们再在这驿站住上几天——我今晚打算重回一趟百川府,去府里探探我那好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你父亲现在已经是绿阶巅峰的强者!你这样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齐博俭闻言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我不同意!” “大伯,认真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一下齐修玮,若非他像条疯狗一直死咬着我不放,我也不可能以如今这点年纪达到目前这般的成就!”齐修远在齐博俭面前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修为,只见他单手攥拳对着空气悍然一击——齐博俭瞳孔骤缩,手中茶盏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落地。 “这!这!”齐博俭虽然因为早产孱弱又没有元核的缘故没有办法修炼但他在修行方面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单单是齐修远这一拳就被他看出了许许多多的门道! 他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被自己侄子一拳打出来的空气螺旋漩涡,心情亢奋激动的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妻子齐云氏也嘴唇翕动哆嗦的险些没有抱住自己怀中的幼儿—— 在座的,只有早就知道自家相公目前真实修为的秦臻还能够保持冷静,弯腰把从齐博俭手中滚落地面而碎成几瓣的青花瓷盏给拾捡起来。 “大伯,相信您现在愿意放侄儿再去那府里走一趟了吧?!”生怕自己的修为把亲大伯给吓出个好歹的齐修远赶忙说。 “上元道君在上,修远啊,你这回可真是给了大伯一个天大的惊醒啊!”齐博俭急促呼吸了两下,“你才多大啊!居然就……居然就……总有一天博伦要为苛待了你而感到懊悔莫及啊!”没有一刻齐博俭比现在更庆幸自己做出了携家带口投奔侄儿的选择!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这样一个甚至都没有得到家族资源大力倾斜的年轻人居然已经有了别人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才有的修为! 绿阶中级! 他真的没眼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第114章 夜探 做梦都没想到侄子能强到这个地步的齐博俭再没有了阻止侄子的理由——尽管他依然担心自己侄子的安危,生怕对方在偷摸进府的时候发生什么不必要的纰漏,被他那个好弟弟逮个正着。 为了以防万一,齐博俭难得如同一个惹人嫌厌的八婆一样絮絮叨叨个不停,恨不能把他所知道的有关齐府的密道机关尽数塞到侄子的耳朵心坎里去。 “你父亲行事总是有着他自己的稳妥考量,我们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看不穿猜不透这很正常,你这次哪怕是两手空空回来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别什么秘密没探出来,反倒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齐博俭的苦口婆心齐修远很是理解,他也不是那等子听不得劝的叛逆纨绔,因此还是乖巧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就怕他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的大伯又改了主意不让他去齐府一探了。 秦臻难得见丈夫这副小儿女的乖顺模样不由得大为稀奇,眼睛时不时的落在丈夫的身上,嘴角也隐隐翘起了一个揶揄的弧度。 ——作为齐修远的枕边人,没有谁比秦臻更清楚齐修远的能力,她认为她的相公此行即便是一无所获也定然能够全身而退——秦臻坚信,区区一个齐府还困不住她秦臻的丈夫。 由于秦臻并没有掩饰自己神色的缘故,齐修远很快就从妻子的表情和嘴角的那抹弧度瞧出了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他攥拳轻咳一声,带着警告性质的瞥了前者一眼,提醒前者不要在长辈面前得意忘形。要知道眼下在座的可都是他齐修远的长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自己的亲侄儿被侄媳妇戏谑逗弄的。 秦臻被丈夫这么一提醒顿时尴尬的红了耳根……也是,她怎么能把私下里和丈夫相处的那一套拿到人前来呢,幸好相公提醒的早……要是被大伯和伯娘瞧见了,指不定以为她多轻浮浅薄呢! 认识到这一点的秦臻慌不迭亡羊补牢似地摆出一个正襟危坐的闺秀架势,浑身的气质也变得温婉柔顺起来。 齐修远眼角余光瞧着妻子仿若川剧变脸般的架势不由在心中暗笑,面上却还是一派恭敬谦卑的态度听从大伯和伯娘你搭一句我和一句的教诲。 夕阳西下,明月升空。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蒙着口鼻的齐修远悄无声息的离了驿站往府城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与此同时,秦臻和齐博俭一家三口目前所住的院落烛火也次第吹熄,彷佛院中的所有人都随着夜幕的暗垂而进入周公所建构的安眠乡。 齐修远很享受这种在暗夜中独行的感觉,这样能够让他更清晰的思考和更冷静的抉择未来要走的道路。 高的几乎让人脖子都能仰到酸胀的城墙并不能阻碍他的道路,已经升入绿阶的他有足够的元力享受在空中肆意翱翔的乐趣,悄无声息的用几颗碎石子点了数个城门卒的睡穴后,齐修远满意的看着他们抱着长枪打起了呼噜。 ——这些日子因为那株失窃六品灵物一直没找到的关系城门卒们因为疲惫而控制不住的频频打瞌睡倒也可以称得上是是人之常情。 大元朝虽然没有宵禁的说法,但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除了烟花巷也少有灯火通明的地方。 这就给了齐修远极大的方便——自幼生于斯长于斯的齐修远对于百川府的府城哪怕是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稍稍避开几队巡逻的守卒和几个迷瞪着眼扯着副破锣嗓子喊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更夫,齐修远在挂着一块大红镶金匾额的府邸侧面停下了脚步。 齐修远看了大石狮子两侧那几个睡眼惺忪的门房一眼,如同一缕没有任何痕迹的青烟一样悄无声息的翻身跃入了齐府的府邸内里。 此刻的齐府还有零星几点烛火在闪耀,齐修远没有搭理,径自往他父亲可能在的书房潜行而去。 齐修远的父亲齐博伦性情古怪,即便是娶亲多年又纳了不少妾室,却罕有在她们房里过夜的举动,哪怕是行了鱼水之欢,他也会在事毕后把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重新回到书房或者练功室里去——显然,比起温柔乡,他更青睐能够给他带来丰富知识和强大力量的私人场所。 一切正如齐修远所估料的那样。 齐修远在避开了十数护卫后,于齐府的内书房里找到了他那位永远都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他的父亲。 齐修远还是头一回见齐博伦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只见对方任由一头湿漉漉长发松垮垮披在肩头,外衫衣襟也扯开了大半,露出里面绣纹华美精致的亵衣,半截锁骨从中透了出来,稍稍定睛一看就能瞅到那锁骨上让人瞧了就倍感暧昧的牙印。 已经做孩子他爹的齐修远自然不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雏儿,当他注意到那在烛光下异常晃眼的齿痕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修远无法想象,这世上哪个女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他父亲的身上留下如此暧昧的·几乎可以说是昭告主权的印记?! 看着这异常醒目的齿痕,齐修远几乎是出自本能的笃定这印痕绝对不是他那位面慈心苦的好嫡母留下来的! ——他觉得假若齐姜氏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恐怕这偌大的齐家早就没有他和修述练雯这些庶出子女的活路。 在极度的震惊过后,齐修远强命自己屏住呼吸悄悄潜伏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这一行还颇有几分不确定的齐修远潜意识的认为这一枚齿痕必然会成为发现他父亲一改常态的突破口。 根本就预想不到外面竟然会有人窥视他的齐博伦就这样披头散发一派慵懒闲适姿态的翻阅着桌面上一沓厚厚的卷宗那卷宗似乎有着让人颇为痴迷的魔力,齐博伦一拿到手中就舍不得放下,时不时还会被其中的某段逗乐,露出一个充满快意和残酷的笑容。 这样的齐博伦让齐修远感到格外陌生,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居然会变成这样一副让人简直无法形容的疯狂模样,就好像什么血海深仇得报般的歇斯底里! 就在齐修远为齐博伦的大失常态感到不安的时候,守在外面的护卫进来通传,说夫人想进来见家主一面,还捧了一盅亲手熬得补身汤。 只是听护卫这么一说,齐博伦父子俩就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没心思与对方纠缠不清的齐博伦浑然不顾对方自己发妻的身份,语气异常冷漠的说了句不见。 唯齐博伦马首是瞻的护卫闻言面上没有丝毫波动的退了出去,遵照齐博伦的命令对站在书房外亲手捧着一盅补汤的齐姜氏进行委婉的驱赶。 护卫们之所以把驱逐当家主母的恶劣行径做得理所当然,除了齐博伦的态度外,自然是因为背后有齐家已经奉行了数百年的规矩在支撑。 百川齐家众所周知——如非家主主动召见,任谁不论何等身份都不能擅自靠近书房数丈以内,否则必遭严惩。 如今可以说是齐姜氏自己先犯的忌讳,仰仗着齐博伦糊口的护卫们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把齐姜氏放在眼里。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齐修玮失势的因素在里面——要知道在这世家大族中捧高踩低本就是人之常情。 忍着羞辱送上门来服软却被人践踏还吃了个闭门羹的齐姜氏眼底闪过仇恨和怨憎,她垂了垂眼睑,将一直如救命稻草般捧在掌心里的补汤用力塞到旁边姜妈妈的怀里,提裙抬脚就要往里闯! “夫人!”没想到自家小小姐会什么都不顾的往里闯的姜妈妈脸都吓白了。 守在书房门口的护卫们也因为齐姜氏的行为而变得有些紧张了。 把自己藏得更严实的齐修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同时在心底感慨齐修玮的好福气……要知道他可从没享受过这等没有丝毫杂质的拳拳母爱。 想到那个因为努力产下自己而血崩而亡的母亲齐修远心中不由得浮出几分感伤和叹然……齐修远心想若他的母亲也在这里的话相信也会像现在的齐姜氏一样不顾颜面不顾自尊的拼命护着他吧。 “夫人,您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属下们就不客气了!”护卫们看着一派悍然气势的齐姜氏很是无奈的出声警告道。 “不客气,我倒还真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齐姜氏不顾姜妈妈在后面的拼命拉拽,面无表情的继续往书房外面的台阶靠近。 “夫人……”做梦都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家主夫人会情绪激动的和他们硬碰硬的护卫们见状简直头大如斗。 “我是齐家的当家主母,我看你们谁敢拦我!”为了儿子齐姜氏不介意做一回胡搅蛮缠的疯婆子! 她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说什么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一些卑微无耻的贱仆糟蹋! “他们不敢,本座敢!”一道冷漠又充满着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在书房门口响起。   ☆、第115章 对峙 齐姜氏愕然抬头。 齐修远猛地屏住呼吸。 “……相公,修玮也是你的儿子啊,”齐姜氏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书房门口的齐博伦,用十分干涩地嗓音说,“是我们齐家的长子嫡孙啊!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看着他被人羞辱磋磨,你怎么能——” “他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齐博伦语气凉薄地说,“你实在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吧,谁让你对他宠溺太过,无端毁了一颗好苗子,生生惯坏了他。” 古人有句话说得极好,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此刻的齐姜氏就处于这种境地里。 她几乎是惨笑着对齐博伦道:“老爷,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好歹也要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啊,看它又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也厚颜无耻的就这样放任你血口喷人?!” 齐姜氏这回明显是全豁出去了,“无端毁了一个好苗子,生生惯坏了他?!真正毁他惯他的人是你!是对他一直忽冷忽热兴趣来了就把他当狗逗弄的你!” “夫人!”齐姜氏的奶妈妈紧张的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倒霉催见证了这番夫妻对峙的护卫们恨不能自欺欺人的捂着耳朵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姜毓娘,本座看你是被你那不孝子刺激的得了失心疯了!”面对齐姜氏的泣血控诉齐博伦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本座没那个闲工夫与你在这纠缠,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齐修玮这回犯了众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死了为他推诿狡辩的心吧。” “该死心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你!”齐姜氏紧咬牙关,恨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姜家的女儿!齐博伦!你做梦都别指望拿我的儿子为你那个苟且私通留下来的贱种做嫁衣!” “放肆!”齐博伦闻言大怒,袍袖猛然一振,齐姜氏就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殷红的鲜血顺着她额头蜿蜒而下。 潜伏在隐秘处的齐修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同时在脑子里拼命琢磨他嫡母所说的那个让齐修玮做嫁衣的‘贱种’是谁。以他对齐博伦的了解,实在不敢想象怎样的女子能让他放弃原则的去与其私通—— 等等! 齐修远的目光落到了齐博伦已经合拢的衣襟处,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难道…… “小小姐!”眼瞅着自家小姐被姑爷打翻在地的姜妈妈痛叫一声,扔了手里汤盅就慌不迭急扑了上去,老泪纵横。 齐姜氏不顾自己刺痛的额头创处,冷笑着道:“怎么?一被我戳穿了你的龌鹾隐私,就恼羞成怒了?!” “夫人,您就别跟老爷犟嘴对着干了!您瞧瞧您都伤成什么样了!”生怕齐博伦又对着自家小小姐来一袖的姜妈妈面如土色地张开双臂试图将齐姜氏整个人都护起来。 躲在暗处的齐修远看着这一幕,头一次觉得齐姜氏这对可恶的主仆也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 齐博伦直接无视了姜妈妈的举动,眼神异常冰寒地盯视着齐姜氏道:“妇人太过伶牙俐齿总是让人心生厌恶,齐姜氏你再血口喷人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他齐博伦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更遑论不动凡女的规矩。 “不客气?!齐博伦,你又什么时候对我这个结发妻子客气过?!”齐姜氏在姜妈妈的勉力扶持下强撑着站起身,“所幸,你还知道唤我一声齐姜氏,知道我冠了你的姓氏,为你操持家里生儿育女。”齐姜氏闭了闭眼睛,将眸底的濡湿和怨恨尽数掩藏,“我是公公亲自去姜家求娶过来的儿媳妇,今日我想保住我自己的嫡亲儿子,没有人有资格阻拦!” “本座的父亲嫉恶如仇,他不会包庇一个恶事做尽的嫡长孙。”齐博伦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假若你识实务的话本座还能给你一条活路,偏偏你和你那傻儿子一样,一样的愚不可及!”如今韵娘已经被带回了他身边,他当然要给他和韵娘的儿子最好的,而且一个因为愚蠢而被废了元核的儿子也确实没有再培养看重的必要。 把这话说完后,齐博伦不觉得自己还有在与姜毓娘搅缠折腾的必要,直接一挥衣袖把书房的大门给关上了——至于那些听到了他们对话的护卫和仆役,他相信他们没那个胆子把听到的东西流传出去,除非他们不想活,也不想自己全家人活了。 眼看着书房大门被齐博伦毫不客气挥袖关上的齐姜氏双腿一软,跪倒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地面上,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语气惨笑着对门里的人轻轻呜咽了句,“老爷,那也是你的儿子啊,是你的嫡子啊!” 齐姜氏枯坐青石板地面良久才被姜妈妈又哄又劝的拉拔走了,主仆俩个最后留给齐修远和护卫们的只是两道又长又淡薄的影子。 她们离去后,护卫们又重新恢复了原本站岗的挺拔姿势,只不过脸上的萎靡和疲惫尽数化为了被殃池鱼的苦楚和忧虑。 对于那些悲催的护卫们齐修远直接选择了无视,既然已经知道了齐博伦性情大变得因由自然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他最后看了眼窗内又拿起卷宗愉快翻阅的齐博伦,没有任何犹豫的潜行而出。 在马上就要翻出齐府的时候,他与一个同样穿着黑衣劲装的高大男子撞了个正着——那人有些一双戾气四溢的眼眸,陡一撞见齐修远就二话不说的挥舞着长剑疾攻过来! 齐修远很是担心他与黑衣人的争斗会引来齐府巡逻护卫队的注意,因此刻意压低嗓门对前者说了句“跟我来!”就头也不回跃墙而出往城门口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那黑衣人见此情形,略一犹豫就紧追着齐修远的脚步往城外去了。 作为一个距离绿阶巅峰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的天才修者,三五个回合不到,那在齐府墙头与他撞了个正着的黑衣人就被他一举成擒。 因为归心似箭的缘故齐修远并没有与黑衣人多作纠缠直接封了他的元力逼问他的身份和夜探齐府的原因所在。 那黑衣人尽管被齐修远封了元力但却没有丝毫妥协的迹象还打算顽抗,齐修远见状轻蔑一笑,他轮回百世耳闻、学会的刑囚手段可谓是多如繁星,对付这样一个一看就是菜鸟的玩意儿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几番施为后,对方就承受不住的讨饶了。 “虽然大家都说以齐府的势力没可能看上一株六品的千金笑,但说不定我就在这齐府找到了呢——就算齐府的主子们看不上,不还有拥有元核的仆役吗?”黑衣人一副义正辞严的口吻。 “听你这语气好像就笃定了这齐府必然会查出点什么出来?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齐修远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被他扯了面巾露出一张俊俏面孔的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齐修远总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有些亲切,就好像在哪里看过似的。 黑衣人被齐修远这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头皮发麻,全身又条件反射般地刺痛起来,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不甘情不愿的解释道:“我们聚贤楼最不缺的就是大陆上的各种小道消息,百川齐家的少主因为窃夺他人灵物被苦主废去元核的传闻我们也零星知道个大概,我觉得这有其主必有其仆,说不定这株六品的千金笑就是被齐家人所偷——毕竟他们是有前科的嘛。” 齐修远看着一副‘我是神探’模样的黑衣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他那个好父亲知道齐家的名誉已经被他的好儿子败了个精光是何等的表情? 不过齐修远转念又是一想,如今的齐博伦连正眼都不愿意瞅上齐修玮一瞅,相信他即便是知道这件事也无关痛痒吧——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一个狠心人,说不在乎了就不在乎了。 既然已经探出了对方的来历和目的,齐修远没打算再多管闲事,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堪比狼外婆一样的微笑,“这位小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搅你擒贼了,相信你此去一定能马到功成——不过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齐家人可是满肚子的坏水,小哥此去还是要小心也上,可千万别查案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齐修远热情的把自家大伯叮嘱的那番充满关切的唠叨又转赠给了黑衣小伙。 黑衣小伙没想到这魔王似的人居然也会有如此好心的时候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傻眼。 齐修远看出了对方的错愕和不解,很是平淡的拍了下黑衣小伙的肩膀道:“我与齐家有仇,只要看到他们倒霉我就会心情大好,所以你应该庆幸我们是站在统一,若不然,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齐修远怎么说也转了这么多世,为了自身安全杀人灭口什么的,他做起来还是没几分心理障碍的。 黑衣小伙表情呆滞的看着满脸理所当然的齐修远,半晌找回了自己的发声器官,“不知道……不知道您和这百川齐家的人有什么仇怨?!” “这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了,小哥,好奇心是很容易害死猫的。”齐修远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又拍了对方几下肩膀后,脚下一跺,整个人腾空而起,往驿站所在方向疾驰而去——这时候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齐修远走后,满脸稚嫩天真带着几分菜鸟生涩气息的黑衣小伙默默将右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带着几分凝重的呢喃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我明明用灵草屏蔽了血脉方面引起的亲缘感应,依然觉得他格外的亲切……格外的让我信任?!”   ☆、第116章 说谎 齐修远的平安归来让这个晚上一直提心吊胆牵挂着他的秦臻和齐博俭松了口气。为了避免被隐在暗处的监视者发现齐修远曾经离开过,他们只能按捺住自己想要连珠炮询问的渴望强迫自己进入梦乡,一切等天彻底大亮后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藏着事的缘故,驿站的驿卒们前脚刚拉开驿站迎客的大门,后脚齐修远院落的几个主人就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 “相公!”秦臻眼睛亮闪闪的攥住丈夫的胳膊,今儿凌晨的时候她为了以防打搅到爱人的睡眠可是忍的十分的辛苦,如今自然想让清醒过来的丈夫满足一下她几乎满档的好奇心。 正拧着铜盆里的巾帕准备洗脸的齐修远眼底闪过宠溺,他把妻子拉过来用自己已经拧干的帕子帮她擦脸,边擦边笑道:“等到大伯那里为夫再满足娘子的好奇心可好?如今为夫的嗓子可干渴的够呛。” 秦臻闻言连忙将已经被丈夫擦得清爽湿润的脸容从帕子的紧密包围圈里挣脱出来,“既然渴了怎么不早说?”一面嗔怪的瞪自家相公一面忙不迭去拿桌子上的茶壶给丈夫倒茶,不过——“相公,这是下人们今天泡好送过来的吧?有没有隔夜?” “只要是娘子倒的茶水,就是隔夜的为夫也喝的心甘情愿啊。”齐修远笑吟吟地接过妻子端在手里的茶盏就要一饮而尽。 秦臻哪里肯给他喝剩茶,气呼呼一掰他手腕就泼了,“隔夜的剩茶喝了容易伤脾胃,你可别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瞎胡闹——我这就让人给你泡新茶来,你先洗漱吧。” “我要娘子帮我洗。”齐修远把大头拱进妻子的颈窝里撒娇,边拱还边不住挑逗似地咬她耳垂。 秦臻头皮发麻身体发酥,气急败坏的想要睁开,齐博俭夫妇那边的丫鬟过来相询,问齐修远和秦臻起床了没,他们那边已经准备了丰富的早餐想请侄儿夫妇一起过去食用。 长辈相邀做晚辈的岂有不应之理? 齐修远和秦臻不约而同扔了嬉闹的心思,紧赶慢赶的更衣洗漱起来——等到他们打理完毕,齐博俭夫妇已经在前厅久候多时了。 “人这年纪一大,觉也就不自觉变得越发浅了,大伯没打搅到你们休息吧?”齐博俭满眼慈爱的看着只要站在一起就说不出登对的侄儿夫妇。 “大伯,哪有的事,”齐修远拉着秦臻在桌子上坐下来,“您派人去的刚刚好,倒是这么大一桌的丰盛早餐让伯娘费心了。”一面说一面朝着齐博俭身边抱着珏哥儿亲力亲为喂米糊糊的齐云氏郑重其事的拱拱手。 “你伯娘我也不过是讨了掉嘴皮子的光,修远你别怪伯娘越俎代庖伯娘就很高兴了。”齐云氏非但不愿居功,还故意揶揄了齐修远一句。 齐修远也配合的连说小侄不敢,小侄不敢。 秦臻也忍俊不禁的凑热闹说她要好好的向伯娘学习,争取有朝一日能像伯娘这样面面俱到让人充满信任。 一顿热热闹闹趣味盎然的早餐过去后,齐修远一行转移阵地来到厅堂隔壁的小花厅明着是打发时间,实际上却是想要问明白齐修远昨晚在齐府的经历。 齐修远对卖关子不感兴趣,他也不掉大家的胃口直接把昨晚自己偷摸见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亲人们听——当然,有关在父亲锁骨发现牙印的事情因为在座有女眷的缘故他只是一言带过,但饶是如此秦臻和齐云氏也难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们实在无法想象要怎样出色的女人才能够在齐博伦那样的人身上留下痕迹——正好他也想知道昨晚嫡母所说的那个与他父亲私通苟且的女人到底是谁。 从侄儿用充满困既然这样惑和惊叹的语气提到那个与弟弟暧昧不清的女人时,齐博俭就条件反射的瞳孔一缩——作为当年那段往事的知情者之一,他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满眼好奇和求知欲的侄子。他喉头干渴,想随便找个借口唬弄过去,却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道坎,最后只能掩饰性地含糊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与你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厚,他又是个把自己隐私看得极重的人……” 齐修远看着齐博俭带着几分闪躲的眼神,沉默了片刻,低笑一声道:“他能把那女人藏得密不透风,足可见那女人的重要性,大伯不清楚也很正常,”边说边端起旁边的茶盏仿佛喉咙异常干渴般地连喝几口,“索性我昨天也不是白跑一趟,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齐姜氏母子在父亲那里是彻底失宠了——” 很高兴齐修远没有捉着上个话题不放的齐博俭心下也是一松,罕有的说了句不符合他真实性情的话,“如今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修远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啊。” “大伯,您就放心吧,侄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齐修远眼中闪过决绝,这送上来的好机会都不牢牢抓住,他也就没必要再姓齐了。 齐博俭相信自己侄子的能力,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又再三叮嘱了两句,“我那二弟媳妇逼急了她可疯狂的厉害——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齐修远自然点头如小鸡啄米。 齐博俭最喜欢的就是侄子这副听得进长辈言的乖巧模样,又唠叨了两句才和齐修远商量回灵水镇的时间。如今的他早就决定在灵水镇落居,避开府城的一系列风波自然希望离开的越早越好,更别提他还有妻小在身边呢——真要是因为不小心出了事,恐怕他就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对大伯心里的担忧很是了然的齐修远当即就拍板了离开的日子,“早走早安全,抓紧时间赶路说不定还能赶上中秋节一家团圆呢。” 等到一系列繁杂琐事都商量完毕后,齐修远和秦臻站起身亲送齐博俭一家三口回房——他们走后,齐修远如同晴空万里一般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阴霾密布。 “相公?”秦臻带着几分错愕的看着他骤然大变的面部表情,心里本能的有些慌乱。 齐修远见四下无人把她拥进怀中用很是干涩沙哑的声音说:“大伯刚刚在说谎,他知道那个与我父亲有暧昧关系的女人是谁。” “不会吧,相公?大伯他怎么会对你说谎呢?他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眼下还拖家带口的什么都不要的跟你去一个小镇落脚!你这样随便怀疑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秦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反驳。 “我也希望不是……但大伯刚才的态度实在是太可疑了,而且,贞娘,我怀疑……我怀疑……”口唇里仿佛生咽了一颗苦胆的齐修远继续往妻子心里砸重磅炸弹,“那个女人很可能跟我我有关。”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丈夫,半晌才从齐修远怀里挣脱出来,用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不住喃喃道:“这就能够理解大伯为什么要对你说谎了……相公,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面对圼翧、圼翎时的激烈反应?那时候我不是怀疑你……” 这回不用秦臻详说齐修远已经听懂了妻子话语里未尽的含义,他眼神有些放空的望着花厅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苦笑一声道:“娘子,假若我当真不是平姨娘所出,而是父亲最心爱女子生的孩子……那么这些年来,父亲又怎会狠心待我至此?!别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在我们寥寥无几的数次相处中,我从他眼中看到的只有憎恶和仇视甚至……杀意。” 平姨娘是曾经伺候过齐博伦的通房,因为生下齐修远这个儿子的功劳升了等,得了一个能进齐府宗墓的姨娘身份——在齐家可以称得上是半个主子般的存在。 只可惜,齐博伦松口为她提位份的时候,她已经因为难产死了整整五年,最后只以她尚懵懂不知世事的儿子名义牵头由府里的三等管家操办,做了场简单法事,迁了骨骸入宗墓了账。 秦臻沉默的听齐修远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说这些话,心口一时间有些堵闷的慌……她在为自己的夫君感到委屈……也在为自己这样出色却享受不到父母半点亲情的相公感到难受。 作为一个疼爱的妻子的好丈夫,齐修远对秦臻的心情变化极为敏感,当秦臻用充满歉疚和关怀的眼神悄悄朝他不住瞥来时,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真是个傻丫头,”哪怕妻子已经做了阿娘他还是没有丝毫障碍的用亲昵的语气唤她一声丫头,那里面的宠溺和缱绻可以让每一个听到的女子忍不住泛红耳根。“如今有了你和念哥儿,他对我的态度是好是坏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半分影响——这次若非要接大伯他们一家和我们回灵水镇,我连这府城的大门都不愿踏入。”至于齐修玮那个只知道在暗地里使坏动阴招的玩意儿他只要调遣几个投靠他的族人,照样能把他整得哭爹叫娘。 秦臻闻言,略微思考片刻,倏然握住丈夫的手认真道:“相公,你也别想着把我托付给大伯他们了,这回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别在这府城待了。” 原本齐博俭伯侄俩个是商量着让齐博俭等人先行齐修远断后——商量这个的时候齐修远还打算在府城多看几天齐修玮的惨象和结局再走呢,也不知道在宗庙里关着等待处置的他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要这么稍稍一琢磨,齐修远就心情大好的恨不能舞上数时辰的剑。 “如果是几天以前,你说一起走那为夫也就同意了,毕竟为夫也和你一样思念灵水镇的家里人,不过眼下却是不能了——”齐修远反握住秦臻的手,轻轻拍抚,“贞娘,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楚那个被父亲暗中护藏女子的真实身份,不管她是否与我有所关联……” “可……可要是她不是你的……”秦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磕绊又带着些许担忧,作为齐修远相濡以沫、两情相悦的爱人,她实不忍心眼看着对方最后落得个空欢喜的下场。 “贞娘,我想你误会我了,”齐修远望着妻子满怀担忧的眼神温柔一笑,“通房之子与外室之子于我而言并无什么分别,”在提起自己的身份时,齐修远面上没有半分卑微和惭愧之色,他的神情异常冷静,“我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第117章 暂别 齐博俭对两个侄子之间的恩怨心知肚明—— 早就立场鲜明的站在齐修远这边的他虽然觉得齐修远这种一定要亲眼看着对方倒霉的坚持有点无奈,但也拗不过他,只得自己先行一步。 当然,很清楚那个与自己弟弟曾经纠葛不清的女子是个什么身份的他,也很担心侄儿因为某种原因卷进他父母之间的恩怨里无法脱身,因此很是以长辈的身份强迫着他只要确定了齐修玮最后的处罚结果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与他们汇合,为此他还咬着牙狠狠往侄儿心里对小侄孙的充满歉疚的伤口上撒了几把盐:“就没见过比你还狠心的爹,孩子才多大你就把自己弄得昏迷不醒要自己夫人爬山涉水的去找神医救命!如今好不容易醒转恢复过来,不急着回家去好好弥补被自己丢了好几个月的孩子也就罢了,偏还要待在危险的地方因为心里的一点芥蒂看热闹……” 绞尽脑汁琢磨着把侄儿给糊弄回灵水镇的齐博俭却不知道正是他这大异常态的表现让他的侄儿坚定了暂时不回去的决心,就连秦臻也坚持着要和齐修远共进退——齐修远不答应,想要秦臻跟着齐博俭夫妇一起回去——他自己仗着一身高深的修为哪怕是看热闹也不怕事大,可真要让妻子留下,那可就有些绑手绑脚了,哪怕妻子现在有了元核能够修炼也一样——他觉得有周一忠等护卫保护着他们又有升仙船上王小魁的暗地护持,相信他们一行一定能平安回到灵水镇。 面对齐修远‘娘子,我是为你好’的无奈表情,秦臻心里还真是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担心在长辈面前暴露了本性,她一定会半点都不留情的在丈夫的耳朵上狠狠扭个几圈! 齐博俭管得了侄子却管不到侄媳妇头上,见他们两个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干脆借着去吩咐护卫和仆役们准备行李的借口把空间让给了小夫妻俩个。 对于齐博俭的善解人意秦臻很是感激! 等到对方一走,秦臻就一个饿虎扑食整个人扑进了齐修远怀里,双腿也紧紧缠钳住他劲瘦的窄腰,“我出来的时候……我那位重女婿轻女儿的混蛋老爹说如果没把你平安救回来,那么我也别回去了!如今你就让我这样跟着大伯他们回去……你是希望我有家归不得吧?!” “……什么?阿爹他怎么会?”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说法的齐修远有些目瞪口呆。自从那日秦父不顾自身危险的沿着他被追杀的危路疯狂寻找他的时候,齐修远就真真正正的把秦父和秦母当做了自己的亲生爹娘看待。 他们对他的也同样如此,他能够清晰的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他们对他的喜爱和关切之情。 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关切和喜爱让齐修远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家的温暖,这些日子在外面漂泊,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家中的亲人,期待着他们见到他们夫妻时惊喜的表情——却不想,爱妻用这样一种充满控诉的语气对他说:你是希望我有家归不得吧?! “你因为我的一时好心险些丢了小命,我阿爹又是个把你当亲儿子看的,自然生气的厉害——”秦臻见丈夫动容,连忙趁热打铁,“如果我就这样跟着大伯他们回去,阿爹表面上会摆出一副热忱欢迎的态度,可心里还是会为你感到忧心忡忡甚至迁怒于我……相公,我与爹娘多日不见,你总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重逢又因你而心生怨怼吧?!” “好话歹话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怕我接受不了查清楚后的真相,想要陪我一起面对吗?”齐修远看着星眸圆瞪做出一副委屈表情的妻子,眼睛里的柔情几乎可以溢出水来。 秦臻被他这彷佛看穿了所有的温柔眼神瞧得有些心里发慌,她掩饰性的抿了抿嘴唇,“反正不管这回你怎么说,我都坚持一起出来一起回去!相公,我要与你共进退!”最起码的,也要在你最难过最彷徨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你若执意留在我身边,我虽然觉得有些亏欠岳父岳母和我们的儿子,但是……我心里还是极其的欢喜的,贞娘,我很高兴……这时候你愿意什么都不管的把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我身上,”齐修远将秦臻搂在怀中,眷念地亲吻她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如云青丝,“只要有你在,不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我相信我都能够从容不迫的坦然面对。” “这就是我坚持要留下来的原因了,”秦臻唇角也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一个好妻子,怎么能在丈夫非常需要她的时候,不陪在他身边呢。” ※ 齐博俭夫妇在听说了齐修远两人的最后选择后表示理解,为了以防秦臻心里有疙瘩,齐云氏还特意在私下里找到秦臻与她谈话,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宽宥和谅解。 “这些年,修远兄妹三个在齐修玮手上吃了不少苦头遭了不少罪过,如今好不容易眼见着他跌落尘埃众叛亲离,修远会想着亲眼见证这一幕也算是人之常情,他也是憋得狠了,希望你能够理解,不要因为这个而和他怄气。” 秦臻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伯娘,如果我要和相公怄气,这回也不会主动陪他留下来了,我心里懂他的委屈和愤懑,也全意仰慕心疼他,自不会因为这个而特意与他为难。” 在齐云氏松了口气的激赏眼神中,秦臻站起身对其郑重其事的福了一礼,续道,“只是因为相公的任性,怠慢了两位长辈,按理说大伯和伯娘是头一回去灵水镇,又是带着全家搬迁落居,我和相公很该亦步亦趋的陪在两位身边的……如今却只能让两位独行,实在是抱歉的很……还请两位不要怪罪才是。” 齐云氏没想到秦臻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心里很是欣慰,“关于这个你就不要有心理负担了,孩子,伯娘说句冒昧点的话,这些年来,我与你大伯几乎可以说是把你相公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我们之间很不必讲那些没必要的客套话,如今能够听到你一句仰慕和心疼,我这心啊,也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要知道,这夫妻相处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喜爱我,我疼惜你的,有来有往才能好到蜜里调油、鹣鲽情深啊。” 齐云氏心满意足的去和相公交差了,秦臻也把她与齐云氏私下里的谈话转述给了丈夫听。 默默听完两人对话的齐修远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只见他抬眉一笑,“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已经拥有的足够多了,再贪心,恐怕连道君老爷都看不下去了。”他不是那等性情懦弱接受不了现实的人,如今的他业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静待暴风雨的来临。 两天后,齐博俭和齐云氏一行按照原本的考量启程往升仙船所在的方向而去。 由于齐修远暗地里与升仙船有了业务往来,他又是目前百川府甚至整个大元朝最年轻的绿阶中级修者,升仙船的幕后大佬也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即便齐博俭夫妇都没有元核,但也享受了一把修者的待遇,以周一忠的名义登上了升仙船,能够就此平平安安的坐船直达清波县码头下船——到时候灵水镇齐家自然会派人来接,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绝无半点异常波澜可兴。 齐修远正是因为肯定这点才没有强作小儿女之态,就这样站在驿站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他相信,持有他信物的大伯一家三口定然能在升仙船上好好享受一把宾至如归的待遇,绝不会有半点委屈可言。 长辈们的离开让小辈们整个人都放松了。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厚道,但心理负担还真是减轻了不少。”在用午膳的时候齐修远半开玩笑的对秦臻说。 秦臻同意他的意见,“每次大伯不经意看我和伯娘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本能的感到紧张,生怕自己在他们面前失态……不过我想这应该是相处的少的缘故,等到回了灵水镇我相信一切会慢慢都好起来的。”比方说她现在和小叔子以及小姑子的关系就一日千里,完全可以说是把彼此当做最关心的亲人一般看待。 “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相处,大伯和伯娘都是好说话的人,如今又有了珏哥儿,贞娘,你和伯娘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齐修远温柔的安慰妻子。 秦臻看着他把天麻百合灵鱼汤喝完,抿了抿同样泛着浅浅油光的双唇,“今晚……你真的还要去齐府一趟吗?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前几天有大伯他们陪着等她都有些提心吊胆,如今就她一个人…… 从爱妻的眼中瞧出担忧和慌乱的齐修远眼眸有瞬间的闪烁。 他把象牙筷子搁放在青花瓷碗旁边,用一种安抚的轻松语气说道:“别担心,贞娘,我保证我很快就回来……我过去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幸运的跟踪我那好父亲一次……说不定我今晚就能够找出那个在父亲锁骨上留下痕迹的神秘女人。”妻子是自己的枕边人,说起话来自然不像大伯夫妇在旁边一样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秦臻被齐修远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我们这回总能找到一个答案的。”齐修远亲手给妻子又盛了碗汤盯着她慢慢端起来喝下,才牵着对方的手去了卧室换夜行衣。 秦臻默默的看着他换好又用黑巾蒙了口鼻,想说她也去又知道去了也只是拖丈夫的后腿,最后只能咬牙让丈夫早点回来,她在家里一面修炼一面等他。 齐修远闻言,眼神温柔地拽下已经蒙上口鼻的巾帕,凑过去亲吻妻子米分嫩的小口,低笑着调弄了句,“娘子真乖,为夫好喜欢。”   ☆、第118章 落定 齐修远在妻子面前摆出一副举重若轻的从容模样,实际上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刚说要跟在对方后面查找出对方姘头的真实身份,对方就自动自发的在前面带路引着他过去。 事实上若非这件事实在是关系重大,他已经做了甩手掌柜让属下人去帮他查探。 遗憾的是家丑不可外扬,齐修远哪怕是有颗再怎么令人称道撼服的大心脏,也没办法接受自家隐私在别人口中传得沸沸扬扬,那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痛下杀手,狠心灭口的——因此即便是知道自己会一再无功而返,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亲力亲为。 压根就不知道儿子在后面虎视眈眈的齐修远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是舒畅快活——特别是在他从京城那边的下属汇报中得知安灵韺此刻的暴跳如雷、水深火热时,心里更是罕有的乐开了花。 “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哈哈哈,你也会有今天!”齐博伦在书房里痛快的大笑着,仿佛要借此狠狠地宣泄一番这么多年的怨气和愤懑心情。 不过,他哪怕再失态也没有放松警惕——自从知道安灵韺那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派了无数死士密探往百川府这边来他就按捺下了对心爱人的思念,不再频繁的时刻找机会去看她了。 齐博伦无法想象如果他的韵娘再一次被人从他手中夺走,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他想,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一定会疯魔的! “即便是亲手把你扼死在我怀中,我也不会再放你离开我的身边。”齐博伦一拳捶在桌上,昂贵大气的书桌被他锤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块镇纸险些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摔落到地毯上去。“你也别怕,韵娘,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陪着你的……我也会陪着你的……” 齐博伦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这样呢喃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被木屑划了数道红痕的手去碰自己的锁骨……那儿还在隐隐作痛,那上面更是留着他挚爱之人反抗他的证据。 “明明彼此许诺要天长地久,生死相许的……怎么就突然换了一副心肠……狠心的什么都不要了!”齐博伦喃喃着,眼眶湿红而狠戾,“我的好韵娘,我拜过天地,私定过终身的好娘子,你到底要有多冷酷无情,才能够说出不认识我,我们只是陌生人的话?你让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拼命努力着盼望着你回来的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藏身在外面的齐修远能够看到齐博伦的嘴唇在翕动,不过他的声音太轻,嘴唇开阖的口型也不明显,因此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齐修远这一守就是整整一夜,直到天将破晓,他才如同一缕轻烟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的蹲守齐修远整整坚持了四五天,又碰见了好几回那找六品千金笑的黑衣小哥,不过这回齐修远没和对方照面,直接避开了事。 眼看着齐博俭的最后处理结果就要讨论出来,齐修远不由得有些待不住了,根本就没办法确定那神秘女人是否真的与他有关的他已经开始疯狂的思念自己儿子——他不知道自己再这么瞎耗下去有没有用——就在这时,齐修玮的最终处理结果出来了。 由于他既废元核又几次三番对自己庶弟暗下杀手·没有丝毫容人之量·的缘故,他被族老们联合,正式剥夺了百川齐家少主的身份,又当场受了三十杖刑,与此同时,人也不能再在祖宅住下去了,他被族老们发配到百川齐家最远也最偏僻的势力范围中去了,不仅如此,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族老们还一起同意了对前少主的软禁方案—— 往后的齐修玮就必须在那样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囚禁到老死了,不只是他,就连他的妻妾也被牵连的要与他同去——不过他的儿子诩哥儿倒是被齐姜氏想方设法拼命保下来了——齐博伦已经在这份处理书上签了字,也盖了象征着族长身份的玺印,显然,他对这份处理方案没有任何异议。 这份最终的处理结果出来后,齐修玮愤怒的简直要杀人,相信他的元核此时如果没有被废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一干老当益壮的长者们尽数屠个精光。 但不管他再怎么愤怒都只是徒劳,他嫡嫡亲的好父亲已经没有半点意见的在最后的处理结果上签字盖章,对他这个嫡长子眉宇半分的顾惜和怜悯——最后他只能颓然的被人拖下去受了一场堪称羞辱的酷刑。 所幸,族老们还有所分寸,顾及齐博伦夫妇的身份没有当众行刑——否则的话,以齐修玮的骄傲,很难说他会不会在一时激愤下当场了断。 清楚事情已成定局的齐姜氏同样恨得浑身发抖,但她的理智却告诉她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在儿子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带着妻妾被护卫们捆绑着当即就要送出府城的档口,齐姜氏把姜妈妈紧赶慢好拾掇出来的金银等物打作一个包袱塞到儿子怀里——由于族老们催得紧,根本就不给齐修玮他们收拾东西的时间,如今只能靠这点暂时用急,等人走了在派下人带着各类行李追上去——安慰他留着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等诩哥儿五岁的时候你就能回来了,在……在那地方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有什么事情就给阿娘写信,阿娘会想办法帮你的!”说着说着,齐姜氏就忍不住淌了泪水,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儿子何尝受过这等委屈,何尝有过这等狼狈落魄的时候。 姜妈妈也在旁边哭不停的说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心软,不该胡乱瞎纵容小少爷,是老奴害了小少爷…… 心里明白年纪幼小尚不知事的儿子是自己唯一指望的齐修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包袱转递给同样哭得双目红肿泪眼婆婆的妻子,回握住齐姜氏冰凉刺骨的手,“儿子不孝,又让您受累了,往后诩哥儿就全靠您照顾了。” “我是你阿娘,什么受累不受累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瞪阿娘派人去接你,一定要沉下性子来等阿娘,记住了吗?!”齐姜氏不怕这一路护卫们敢狗胆包天的苛待她儿子,她还没死呢,就怕儿子沉不住气,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二话不说的下了杀手——真要是那样,她恐怕就哭都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反倒彻底冷静下来的齐修玮很是认真的点了头,又叮嘱齐姜氏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再和齐修远起冲突,“儿子算是看出来了,那贱种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除非你一次把他拍成了齑米分,他总能想办法出来隔应你刺激你……若非与他频频作对,儿子也落不得今天这地步。” “你能够想明白就好。”齐姜氏拿手帕擦眼角。 齐修玮压了压嗓门,“我记得阿娘您曾经说过的话呢,来日方长,来日方长……阿娘,我这回是真听心里去了!” “总算你还知道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齐姜氏这回是真放心了,以她的能力,只要儿子不再作死拖她后腿,她总有把他捞回来的那一天! 母子俩个说了很久的体己话才分开,旁边监视着的护卫们不敢有丝毫意见的在旁边等候—— 正所谓,虎倒,威犹在。 身为百川齐家的当家主母和百川姜家的嫡出姑太太,齐姜氏还没哪个护卫敢轻易慢待,特别是这些人在获悉了前不久那些个与齐姜氏发生过冲突的护卫们的倒霉下场后。 从始至终,这对离情依依的母子都没有提及这家里最重要的一位成员,就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等到终于要走的时候,那个用鼻孔蔑视着秦臻的齐家少主夫人抱着一直紧搂在怀里不肯撒手的儿子跪倒在自己婆母面前恳求她一定要照顾她的儿子,又梨花带雨的就自己以后不能在婆母膝前尽孝的遗憾表示忏悔等等等等。一面说一面抖着手把养得米分雕玉琢的儿子举起来送到齐姜氏面前。 齐姜氏一面示意姜妈妈去抱孙子,一面亲自把恸哭得半点形象都无的儿媳妇扶起来,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是修玮他害苦了你。” 如今只能被人唤一声齐少奶奶的齐洪氏哽咽着说能与夫君共进退是她做妻子的幸事,她只是舍不得她还什么都不懂的儿子…… 在一片凄风苦雨中,齐修玮带着他如同被霜打雪埋过的妻妾冷冷清清的离开了。 后面是泪如雨下的母亲和刚抱出来不久,奶声奶气哭喊着要阿爹阿娘的稚子…… “小小姐……”姜妈妈让人把诩哥儿抱到后院去免得吹了深秋的凉风生了病,又抹着眼泪去搀扶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的齐姜氏。 齐姜氏眺望着那越来越远的马车,声音嘶哑凄厉地哭倒在自己奶妈妈的怀里,“妈妈,我悔啊……我真的好后悔啊……如果当年早知道他齐博伦是个这样狼心狗肺的畜牲,即使他再优秀,再天资超群,我也不会点头进他齐家的门啊!” 深知隔墙有耳的姜妈妈哪里敢听自家小小姐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连忙用帕子去捂她的嘴,拖着浑身都哭得瘫软无力的她往正房的方向走,边走边哭,边哭边劝。 如今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忠仆陪伴的齐姜氏无疑是可悲又凄凉的,但齐修远却没有半点同情她的想法,曾经不止一次被这对主仆暗害的险些丢掉的小命的他在见到这一幕只会觉得大快人心,高兴得不的了——不过现在的他可没心思为这么一点小事情去浪费自己的情绪了——就在刚才,在齐修玮和他的一干妻妾被驱赶着现在就离开百川府的时候,易容作仆役打扮的齐修远发现他那一直宅在家里不曾挪窝的父亲……有动静了,如今待在他书房里里做他替身的,是齐修远前两天才在齐博伦跟前瞧见过的一个橙阶巅峰护卫——意识到这一点的齐修远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第119章 追踪 齐修远没有一颗熊心豹子胆,深知父亲对那神秘女人有多看重的他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能不被一路谨慎检查身后有无跟踪之人的父亲发现。 对方的每一次不经意回头或倒退都是对齐修远的一次巨大考验——生怕自己不小心被对方发现的他紧张的几乎要窒息——齐修远无法想象父亲发现他这个做儿子的在跟踪他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毫不犹豫的对他痛下杀手。 尽管这样的想法有点让人头皮都感到发寒,但齐修远就是肯定对方在发现他后,必然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直接灭了他的口——当然,前提是他任打任挨,没有半分反抗的话。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齐修远只能小心再小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日不见心爱女人,想得厉害的缘故,齐博伦在数施手段后,终于整个人都放心下来——不但脚步快了几分,连那不经意回头的举动都减少了些许。 齐修远见此简直是如蒙大赦,如今的他虽然也和父亲一样,修为爬升到了绿阶巅峰的层次,但到底比不上父亲十数年如一日的厚积薄发,父子俩个真要是对上的话,还真不知道会不会两败俱伤,被别人捡了便宜。 在齐修远一面努力追踪,一面胡思乱想的时候,齐博伦在一条巷弄旮旯里停了下来。 齐修远对这一片地形还算熟悉,知道里面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路,因此耐心在外面等候。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个穿着一身褴褛布衫的中年男子从刚才齐博伦拐进去的那个角落里虎虎生风的走了出来。他有着一下巴的络腮胡,面皮上带着一条长而狰狞的刀疤,腰间还配着不知道从哪里踅摸来的一把生锈长剑,走起路来更是意气风发,让经过他身边的人本能的选择避让开来。 齐修远眼神有些闪烁的看着对方在一家车马行租了一匹黄褐色的马匹往城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出色到了何种地步,让高傲冷漠如您,也能做出这样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出来……”齐修远喃喃自语,“这样能够把您的心掌控的牢牢的女人,真的会与我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吗?如果真的有……这些年……您又怎么会如此对我?!” 齐修远心里的困惑和不解几乎无法形容,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在略略纠结过后,他又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不过这回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学着齐博伦的举动租赁马匹,相反,而是选了一辆看着就颇有几分暴发户味道的马车,又专门请了一个车夫为他驱策,这才一派大方自然的紧追上去。当然,在马车里他没忘记把自己化装成一个腆胸叠肚去城郊外庄子收账的管事。 沿途,齐博伦很快就发现了这辆与他几次并肩又落后而行的马车,他眯了眯深邃冷漠的眼眸,往马车里面望去。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正趾高气扬的同样往他这边看来,眼睛里的鄙夷和蔑视与齐博伦瞳眸里的狐疑傲慢对了个正着。 单单只是看这一眼,齐博伦就确定了对方的无害和趋炎附势的卑劣性情,他从鼻腔里嗤哼一声,将头撇到一边,彻底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在他不屑一顾扭头的瞬间,齐修远后背唰地泌出了一层意味着紧张和后怕的寒栗冷汗。 百川府城外的庄子不少,产出也还算丰厚,因此官道上经常能看到出城收账的管事和账房等人,齐修远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就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他也学着齐博伦的态度,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把头用力甩到另一边,不仅如此,还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搬了数本账册来看,一副‘我是斯文人,不与汝等武夫为伍’的清高样。 齐博伦没想到自己在去探望爱人的路上也能碰到如此奇葩,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同时难得的在心里闪过一丝促狭的情绪,琢磨着如果让这肥头大耳的管事知道他与之对着干的落魄武夫不但是个修者,还有着绿阶巅峰以上的修为,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表情,会不会像颗球一样从马车上滚下来哭丧着一张肥脸磕头赔罪连连。 如是想到的齐博伦心情颇有些愉快,原本的那几分因为被人冒犯而倍感不悦的情绪也略减轻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把韵娘从安灵韺手中夺回他身边后,他一直如火山一般压抑着随时都可能喷溅爆发的愤懑情绪就在一点一点的得到缓释纾解……若是以前碰到如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以他的脾性,绝不可能让对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如此,这蠢肥猪即便是死,也会死得很难看。 可如今呢,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他却从这个胖子的身上感觉到了愉悦和宽宥……罕有的愉悦……罕有的宽宥…… 想到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爱人,齐博伦的眼神骤然变得温柔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齐·胖管事·修远表面上一副对齐博伦嗤之以鼻的模样,实际上所有注意力都定格在前者身上——齐博伦突然温柔下来的眼神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不需要任何人做过多的解释,齐修远就知道他这位好父亲定然是有想起了他千捧万宠用金屋藏起的那位美娇娘。 齐修远用眼角余光默默偷瞥着这样的父亲,对那位撞大运得了齐家家主青睐的女人越发的感到好奇,当然,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患得患失…… 又大概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官道旁边出现了一条小岔路,小岔路旁边是一座看上去比较稀疏的林子,偶尔还能从树梢枝干上瞅见零星熟透了的沉甸野果,几只只有小儿拳头大的鸟儿用尖尖的喙有一口没一口的挑着最甜的地方啄凿,偶尔还会唧唧喳喳叫上个两声。 齐修远知道到了这里不能跟了,他也没打算再跟,因为他已经弄清楚齐博伦此行的目的地了——从这条小岔路走,前边只有两个大庄子和零散几个小庄子,齐修远虽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齐博伦金屋藏娇的地方,但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完全可以一个又一个的踅摸过去。 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很是淡定的吩咐车夫继续往官道上走了,齐博伦眼看着那肥胖管事的马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心里的最后一点戒备消散于无形。 折腾了好些天总算找准地头的齐修远松了好大一口气,在付了车费又重重打赏了一番后,齐修远随便找了城郊一家野店订了间上房待了下来,准备等夜阑人静再去那几个庄子里探探看。 他也没想着去打扰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爱妻,免得对方时刻都在为他牵肠挂肚,忧心忡忡。 就这样按捺着性子等了好几个时辰,始终高悬于半空中的艳阳才终于有了西斜的倾向——齐修远松了口气,一面端着野店里的粗陋凉茶胡乱灌了两口,一面扔出碎银说他要结账。 做客店生意的,都伶俐的紧,哪怕是这种山郊野店,也没有人蠢到去问齐修远这么晚了怎么还结账的问题,野店老板点头哈腰的结了银钱,亲自把齐修远送到店门口,热情洋溢的欢迎他再来。 已经换了那身收账管事打扮的齐修远闻言,即便知道那老板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但依然含笑迭声应诺。 几番你来我往后,齐修远离开了这偏僻狭小却异常干净整洁的野店,悄无声息的藏在一处山坡后面换了早先藏在这儿的夜行衣,身形猛然朝前一纵,往齐博伦刚才所进的那条小岔路疾驰而去。 齐博伦金屋藏娇的这片地方风景十分的不错,又地处偏僻,真要说起来还很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当然,这里面也有个前提,那就是被他藏的那个女人要宅的住,即便是每天和仆婢们脸对脸没有任何交际也甘之如饴。 齐修远觉得这女人应该是个不喜热闹又爱清静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几年,不过,这里面自然也不能排除中间也过几次搬家的可能——毕竟他父亲不傻,不可能认为把一个女人藏一个地方十数年不挪窝也不被人发现。 齐修远耐着性子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潜摸进里面察看,都是一些寻常的佃农和农妇,没瞧见伺候人的仆婢或护卫什么的,齐修远顿时有些着急,生怕今晌午在他离开后,他父亲齐博伦又奸猾狡诈的摆了他一道—— 比方说明着进了小岔路口,实际上在他走后就退出来去了别的地方。 齐修远有些心乱,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怒气冲冲的从一座看上去格外不起眼的庄子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脸上依然贴着一条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味道,紧缩的眉头和冒着火光的深邃眼眸足可见他的狂怒之情。 还从没见过齐博伦这副模样的齐修远心里咯噔了一下,悄无声息的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所幸如今天已黑沉,庄子旁边又不缺少足有人小腿肚高的凌乱杂草,匍匐着藏在里面又屏住了呼吸,除非刻意拿灯笼或者用劲气去横扫,否则很难让人注意到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齐博伦就以那样一种怒火冲天的姿态离开了。   ☆、第120章 惊骇 齐修远调匀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没有再管他,径自潜入了这看上去很是平凡的庄子里。 一进去,齐修远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不但各类摆设布置的极为合理,单单是一些东西的价格就远非一个寻常小庄子匹配的上的,认识到这一点的齐修远是彻底把心落回了肚子里——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回是真的找准地儿了! 抱持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激动心情,齐修远一间一间找起了人,这庄子并不大,因此很快的,齐修远就在其中的一间偏房里发现了异样。 他在那偏房外嗅到了一种很熟悉的香料味道,那是他妹妹很喜欢的一种香料,经常用来熏衣和被褥,秦臻也很喜欢,偶尔也会燃上那么一小撮,换换两人卧房里的味道。 这种熏香的价格极为昂贵,远非寻常人能够使用,齐修远只是稍稍用鼻子那么一闻,就知道自己这些天忙忙碌碌的目标就在眼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个纵跃跳到了屋顶上,蹑手蹑脚的开始掀瓦片,为了避免被里面的人发现,他只掀了两块,而且拣选的是比较偏僻不被里面烛火照耀到的地方。 等到一切弄完,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屋脊趴下身,凑到掀开的瓦片往里面看——只见一个穿戴着华美衣饰的漂亮美妇正半靠在床沿边恹恹欲睡,她的双手双脚被一种银色的链子死死绑缚在床柱上,根本就无法动弹,不仅如此,她的口唇里还被人用纱巾堵了个严实,就彷佛像是怕她咬舌自尽般的缠绕在她脖颈和后脑勺上,如此行止简直让齐修远目瞪口呆! 更让他感到错愕的是——那被绑缚在床柱上用昂贵丝巾塞了口唇的美妇他还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正是他曾经因为彼此一见如故所说的那位‘前世有缘’——长乐郡主!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只觉头顶被一个炸雷悍然劈下的齐修远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辛劳寻访纠结猜疑尽皆成空! 这样一位身份尊贵,气质高华的郡主娘娘,如何会自甘下贱的做他父亲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又如何可能是……他这样一个卑贱通房所出庶子的亲生母亲?! 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齐修远就怔怔的趴在屋脊上傻乎乎的看了对方半晌,良久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逃也似的蹿上天空,往自家娘子所在驿站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了! 齐修远回到驿站的时候,秦臻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听到响动,立马欢天喜地的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这时候过来的只会是她的丈夫。 “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前几天不到凌晨齐修远根本就不可能回来,秦臻都已经快喜欢他这种与正常人迥异的无奈作息了。 齐修远见妻子满脸担忧的注视着自己,心口一软,刚要开口,对方就神情很是忐忑紧张的问道:“相公,你找到人了是不是?”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找到了,不过为夫觉得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个神秘的把我父亲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是谁。” “什么?”秦臻没听懂丈夫的话。 “贞娘,我们这回恐怕是误会大发了。”齐修远也没心思卖关子,把他在庄子偏房看到的那一幕毫无保留的告诉妻子。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丈夫,震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你……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当今亲口赐封的长乐郡主,太后亲下懿旨下降定北侯府的定北侯夫人,偌大一个北疆最高领袖格外崇慕敬重的嫡妻正房,怎么会突然变作她公公的卑微外室?这实在是太滑稽、太荒谬了! “我与那位娘娘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对其风采却印象深刻……娘子,我很确定,那位被堵了唇舌绑了手脚的妇人就是长乐郡主。”齐修远的语气十分肯定。 秦臻久久没有说话。 夫妻俩个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彼此,时间都仿佛在他们面前静止了。 半晌,秦臻才带着几分困惑的问丈夫,“长乐郡主到底与公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她绑到百川府来……还有,你说公公锁骨上有……如果那是长乐郡主咬出来的,可见她面对那……反抗的是十分激烈的……以公公的出众仪表和地位,他什么样的好女子得不到,为什么要……” “这也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齐修远用拇指和食指狠狠压了两下眉心,“我都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产生的交集。” 秦臻看着头大如斗的丈夫,沉吟半晌,突然用一种很是怪异的口气低声道道:“相公……你说有没有可能……” “可能什么?”齐修远前倾了倾身体。 “公公和长乐郡主在没有成亲前有过一段……” “感情纠葛?”齐修远看妻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蹦将出来的精怪,“你可真会想。”他啼笑皆非的戏谑道,“你接下来该不会要告诉我其实我是父亲和长乐郡主的儿子吧?正因为他们感情出了差错,长乐郡主才会嫁给定北侯而我父亲也对我芥蒂甚深,把所有罪过都迁怒到我身——”齐修远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样呆楞在驿站小院的卧房里与妻子面面相觑。 “你与圼翧还有翎娘一见如故,又对长乐郡主充满了无法解释的孺慕和尊重……相公,你就当真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秦臻幽幽说道,神情间的怜悯和心疼让齐修远全身都忍不住发凉。 “我在被追杀的时候,她正好亲手去给她儿子补送进阶的灵物……在与她的来往中我从不曾隐瞒过我自己的身份……她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也亲口问过我的生辰……如果她真的是我的亲娘,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齐修远喃喃自语地说,喉结在脖颈间无助的上下滑动着。 “相公……”秦臻小心翼翼地握住齐修远的手。 “娘子……我想去亲口问问她……哪怕被人嘲笑为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也甘之如饴。”齐修远惨笑着回握妻子的温软滑腻的柔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梦,有个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父亲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还很可能即将得到一个抛弃自己的生身母亲……” 话音未落,只听得窗户一阵哐当声响,对方已经突兀消失在卧室里。 秦臻望着还在不住轻颤不止的窗扉,深深的为自己丈夫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他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回摊上这么一对奇葩的父母?! ※ 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儿子离开自己的齐姜氏只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被名为暂时软禁实则远远贬出百川齐家权力中心的儿子给带走了!她抱着自己唯一的嫡孙,两眼呆滞的望着远方,浑噩迟钝的连思考都不知道该怎样思考了。 以前儿子一直让她在后面跟着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他一离了自己的视线,还是以那样一种饱受羞辱的方式……齐姜氏就觉得剜心挠肺的疼——她不明白往日即便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但表面上依然愿意给她几分薄面为她作脸的丈夫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寡情。 她心里难受的厉害,想哭又再哭不出来了,只能像个疯婆子一样搂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听着他的嚎啕大哭声,看着打从她出生起就陪伴在她身边的奶妈妈一个又一个的往自己脸上重重扇耳刮子——啪、啪、啪啪,她知道奶妈妈一定疼得厉害,她应该制止她再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可她的嘴唇就像是被什么粘黏住了一般,连个气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这张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沧桑老脸,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她耳根子软的奶妈妈没有接受儿子的怂恿,而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的荒谬请求……会不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会不会,她即便废了元核一蹶不振,但对她依然还有几分孝顺赤诚的儿子就会留在她身边,就会哪儿都不去?!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把齐姜氏当亲闺女看的姜妈妈在见了齐姜氏这副失魂落魄的凄凉模样哪里受得了,已经毫不顾惜的把脸扇得红肿不堪的她咬着渗血的牙根膝行着扑抱到齐姜氏跟前,求她为怀里的小孙孙考虑,“……这可是小少爷唯一的希望了啊,要是他在被恶人钻了空子……”姜妈妈狠下心肠恐吓她魂不守舍的小姐,边吓还扯着嗓子哭号。 齐姜氏被她说得脑门子突突的疼,但归根究底的,理智是重新回归了。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迁怒到自己怀中这小小的人儿,她指了两个值得信赖的陪房把小孙子带到后面去休息,又让她们吩咐厨房给他做碗蛋羹又专门命人调了盏润喉的薄荷露送到后面去给他润润喉咙。 姜妈妈一边拿手帕抹眼泪一边满心欢喜的眼瞧着自家的小小姐重新振作起来——知道眼下就这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对她的齐姜氏让姜妈妈去她的陪嫁箱子里去翻那几盒从姜家陪嫁过来的消肿化瘀膏,让她自己找到了就赶紧涂,姜妈妈觉得那太贵重舍不得,被齐姜氏以命令的姿态吼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齐姜氏揉了揉自己依然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咬着牙凭空对着空旷冷清的厅堂道:“齐博伦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仔细去查查看,看看他为什么突然对我们娘俩变得如此的不留情面,一副要置之于死地的样子,这里面,肯定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和阴谋!” 空气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应了,随即在靠近门口房梁的方向突兀的泛起一阵浅而淡的涟漪,一个仿佛人般的虚影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齐姜氏眼神僵板木然的看着那父兄亲自转赠给她的影卫消失在空气里,嘴角勾起一个狠戾而疯狂的惨笑,“齐博伦,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你最好别让我——”   ☆、第121章 诱哄 齐修远因为一时冲动跑到那小庄子所在的地界就感到后悔了。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很可能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也不知道满心愤懑委屈的他如何才能开口问她一句:这些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如今又为什么会被……被我父亲绑回来?! ——明明你是当今天子和太后最宠爱的郡主,更是定北侯最敬慕的侯夫人,身边有的是人保护。 这些充满疑问的话几次三番涌到喉头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就像个傻瓜一样,痴痴的望着庄子偏房内那一抹昏红烛光,久久都不愿意眨眼。 有句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凉。 深秋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湿漉漉寒冰冰的凉意,齐修远躲在偏房门外的角落花圃里,头发和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夜行衣虽然是绸质的,但被雨一打一黏,顿时贴身的厉害,就彷佛整个人都被无形中勒住了一样,总想扯开来换件干燥的。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一个看上去还有点小清秀的妇人擎着油纸伞,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给被绑缚在床柱上的长乐郡主用晚膳。 齐修远见状连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情形。 “夫人,这人不吃东西可吃不消,您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们老爷这些日子对您也不算坏,你在他脖子咬了那么大一个窟窿,血都流半身了,他也没说什么,捂着脖子就回去了——他是真把您当自己的媳妇儿在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奴婢们家里在府里头也算是有几分颜面的,就大家说啊,就是府里头的那位正夫人也没您得老爷心呢!” “呸!以后少说这些肮脏话来侮辱本郡……本夫人的耳朵!”里面传来一声异常恼怒凌厉地女声,“你家老爷强抢良家妇孺迟早有一天会被官府抓住,凌迟处死的!” 怎么说她都是堂堂一国郡主,那齐博伦既然敢绑她就要有死无全尸的觉悟! 躲藏在花圃里的齐修远听着里面人生硬的改口,心中顿时生出几乎虎落平阳的感觉来,同时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对方给救出去——不论是看在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还是即使父亲再怎么过分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的情况下。以齐修远的见识,自然知道长乐郡主的这番话没打半分诳语,长乐郡主真要是被人找到的,以国家机器的庞大和威力,他父亲最后的下场绝对讨不了好…… 当然,那是最糟糕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一个没有元核不能修炼的郡主,再怎么得今上和太后宠爱,也是要顾虑自己得名节的,更别提,她还有个未来要继承定北侯府的儿子呢,就是为了她儿子着想——思及这里,齐修远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可没忘记长乐郡主有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儿子,当初也正是为了他,她才会踏离多年不出的北疆千里跋涉跑到京城去——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傻乎乎的等着皇家的供奉找到这里来,以他对这位郡主娘娘的了解,即便是他不出马把对方救出来,对方也一定会没有任何迟疑的选择自救的! 只是……齐修远不明白,若非两人有着一段世人无法明了的过往,他父亲又怎么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夺人妻?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吗?!再说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着一份隐藏在彼此心头深处的真挚情感,如今的长乐郡主又为什么能够没有半分痛惜和难过的说出凌迟处死的话来?她就不为她曾经的恋人感到心疼感到忧虑吗?! 齐修远越往深里想就越觉得脑门生疼。 不过里间的人可不知道外面还有个听壁角的,在狠狠的发泄了一番心头的恼恨和憋屈后,长乐郡主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们老爷对谁起心思不好,偏要对我……我不但儿子都十八九岁了,就连媳妇都怀有身孕好几个月了,如今我想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想得慌……你说你们老爷他缺不缺德啊?!强抢他人妻子已经够无耻了!还要对一个马上就要做祖母的人胡作非为!”长乐郡主在里面顶着一张风韵犹存的迷人容颜哽咽地说,“我太太平平的过了几十年,难道临到老了还要被人糟蹋吗?!” 长乐郡主这话算是戳进了妇人心坎里,压根就不知道对方不但没有孙子,就连儿媳妇的影子都还没瞧见零星半点的她长叹一声道:“夫人,这事是我们老爷不厚道,他可真害苦了你。”同样身为女性,几乎不用脑子想,清秀小妇人都能够知道眼前这雍容美妇被夫家发现她被人挟持后的下场,望向长乐郡主的眼神也分外的同情。 生而尊贵的长乐郡主何尝被这样一个寻常的仆妇用此等怜悯的眼神看过,心中陡然蹿上恨意之火的她面上却配合的露出一副凄苦无助的模样来,“如今我被他囚禁在这里,家中也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我相公与我结缡十数载,从没闹过一次红脸,我儿子孝顺儿媳体贴,如今她又身怀六甲,怎得不让我想得心揪念得心慌……” “夫人……”清秀小妇人越发的觉得眼前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贵气的美妇人可怜了。 “我夫婿与娘家的身份尽皆不低,他们总有找到我的那一日,只是……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我也只有悬梁和吞金这两条路走了……大家族的女人没了名节丢了清誉……往后的日子我可该怎么过啊!”长乐郡主用额头去撞旁边的床柱,边撞边哭,声音嘶哑而绝望。 面容清秀望之可亲的小妇人被她这举动唬了一跳,连忙去拉拽她,让她不要做傻事。 长乐郡主却恨声道:“若非我此刻动弹不得,我宁愿撞柱而死以表清白!等着吧!你家老爷迟早有遭报应的一天!他以为他躲在这百川府就没人奈何得了他吗?等我家的人找来,怒极之下,他们定然会为我报仇——到时候别说这么一个小庄子,就是整个百川府的人都可能为我陪葬!” “夫……夫人……您……您可千万别拿瞎话哄骗奴婢啊……”清秀小妇人被长乐郡主这一番话吓得连话都说不顺溜了,磕磕绊绊的就彷佛咬了舌头似的。 “瞎话?!我之所言可谓是句句属实,”长乐郡主狠狠咬着牙根,“你若是不信,就等着往后看吧!” “夫……夫人……”清秀小妇人手足无措的看着长乐郡主,全身都因为她刚才所说的话而吓得不住打摆子。 “看在你这些日子也算精心侍候我的份上,我也不瞒你……”长乐郡主背靠着床柱,眼神锐利而高傲的与小妇人惊慌失措的水眸对视,“我祖父是当今少有的蓝阶老祖之一,你说……若是让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孙女被人绑架了……你家老爷和你们这些帮凶的下场会如何?!你自己认真的掂量掂量!” “蓝……蓝阶老祖?!”小妇人惊骇的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你家老爷因为一己私欲要把你们全家都拖入万丈深渊,这几天我也注意到了,你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他们还懵懂不知世事,你要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因为主家的错误没了性命吗?”长乐郡主目视穿着一身青色薄袄·刚出了月子不久的·梳着圆髻的小妇人,“作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把他们生下来的亲阿娘,你忍心吗?” 长乐郡主的眼神彷佛如同实质一样,那穿着青色薄袄的清秀妇人被她这么迭声一问,居然蹬蹬蹬连退了数步。 “还有你的相公和公公婆婆,你的相公这些时日虽然从没有靠近过我这偏房,但从你婆婆和你平日里的说法来看必是个好的——更难得的是,他对你这个妻子也不错,你连生了三个女儿他不但不生你的气,还想方设法为你在公婆面前转圜说和,如此体贴良善的丈夫,你忍心他就这样英年早逝?甚至死的凄惨无比吗?你的公公婆婆也很不错,寻常人家的儿媳妇要是像你这样开了三朵花才结果,恐怕早就休回娘家去了,可他们却对你格外的体贴,你自己也说,不但一句打骂没有,甚至连一个白眼也无……这样慈爱好心的公婆,你忍心他们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吗?!”长乐郡主咄咄逼人,望向小妇人的眼神彷佛也充满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失望和鄙夷。 “夫人,您别再说了,”面容清秀的小妇人左手用力攥着丈夫给她买的那个劣质玉镯,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哑声开口说道:“像我们这些在大户人家讨食的仆婢们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就算是……就算是老爷让奴婢们去死,奴婢们也必须死得干净利落,不能有半点怨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长乐郡主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给触动了,青袄小妇人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上了几分不甘和苦楚。 没有检查出元核不能做女修的女子是可悲,但却悲哀不过世代卖身为奴的家生子,全家性命尽在主家掌握中的青袄小妇人一家,除非疯了,才会为了长乐郡主的几句话就做出叛主的事情来!不错,他们一大家子如果就这样枉死了是很可怜,但他们除了自己这个小家外,还有一个大家在外面与他们密不可分,比如说她娘家的那一大堆亲戚,比如说她夫家的那一大堆亲戚——这些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如何能恶着心肠,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亲人因为他们而连坐? “你们是真的没有半句怨言?还是不能有半句怨言?”长乐郡主耐着性子道:“如果你们愚忠的想要为一个欺男霸女的主人效死本郡……我无法可说,但如果你们并不是心甘情愿这样,那么……你们完全可以把我放走,我向你们保证,事发后定能护你们周全——你们家的那个老爷绝不可能拿你们怎么样!” 青袄小妇人闻言一脸苦笑的摇头。   ☆、第122章 撞柱 “到时候我还能做主给你们自由,让你们全家脱了这奴籍,从此过寻常百姓的乐呵日子!”没想到青袄妇人还是不为所动的长乐郡主不由得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夫人,只要是家里老人有些个眼力介儿的,就知道这脱了奴籍做自由人的好处,奴婢家的公公也不止一次的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承蒙主家恩典,给奴婢的儿子赎身——您的许诺对奴婢而言真的……充满无法抗拒的诱惑,但是……”青袄小妇人的眼睛落到绑缚着长乐郡主的银链上,“您错估了您对老爷的重要性,您身上的这几根链条,除非有专门的钥匙打开,刀砍不断火烧不坏,除非来个修为高深的大人物硬生生以蛮力断开,否则……” 青袄小妇人余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长乐郡主却彻底领悟了她怀中未尽的含义……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的她无力的望着绣着金丝牡丹的帐幔,心如槁灰的想到:难道真的要让这妇人把她在这儿的消息透露出去?让她这个被外男掳走的长乐郡主变作整个大元朝都津津乐道的桃色谈资? 只是稍微那么一想,她就不寒而栗的恨不能当场自我了断! 长乐郡主幼承庭训。又受了多年贵女教育,对自己的名声无疑是非常看重的——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希望夫家的人知道她目前的处境——眼看着小妇人福身离开的她望着已经重新变得空寂下来的房间,吐了口长气,百般苦闷无奈的叹息道:“如今只希望兄嫂已经发现了我的离奇失踪,正在想办法替我隐瞒……否则,还真是万劫不复。”想到这些年来一直琢磨着要抓她把柄和错误的对手们,长乐郡主清凌凌的眸子里带出了几分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阴霾之色。 从外间默默听着两人交谈的齐修远已经充分意识到他与妻子的猜忖尽数落空了——里面身份尊贵的郡主娘娘与他那位强夺人妻的混蛋父亲绝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以齐修远轮回百世的阅历来看,他绝不相信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言不由衷他还觉察不了。 而且不论是从长乐郡主的表情还是语气里,都能看出她对齐博伦的排斥和憎恶,那样的排斥和憎恶明晃晃的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淋漓尽致的表露出来——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齐博伦为何会兴致勃勃而来又怒气冲天而去了。 齐修远通过掀开的瓦片,看着那个疲惫又无力的美妇,心中不由恻隐。 一切就正如她所说的一样,这简直与无妄之灾没什么区别——人家太太平平过了几十年,临到要享福做祖母的时候,反倒要遭上这么一回大罪…… 想象着人们察觉当朝郡主被人掳走后又可能出现的热议以及郡主夫家极可能要承受的非难和压力,饶是作为一个男子的齐修远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父亲在把人掳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方的名誉会因为他而变得一文不名呢?还是说他早就打定主意在驯服了眼前这位高贵且矜傲的郡主后,就偷梁换柱,给她一个别的什么身份替代?!只是,什么样的身份会比郡主比一位当朝侯夫人更高贵呢?! 齐修远没办法理解他父亲为何能如此自信…… 不过,长乐郡主怎么说都救了他一命,又是圼翧和翎娘的亲姑姑,他完全可以找个机会把对方给救出去…… 这样想着,齐修远的眼神不由得就有些闪烁又有些意动。 ——于他而言,不论是给他那铁石心肠的好父亲添点堵,还是报答长乐郡主的救命之恩,都是很有意义、很值得去冒险的一件事情。 许是念及至此分了心的缘故,他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两下,本来就是虚虚掩盖在口子处的瓦片登时就是一松,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谁?!”怎么都没办法甘心认栽的·正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之计的长乐郡主猛然抬头往头顶望去。 齐修远身上的汗登时就出来了……这小庄子上暗中保护乃至于监视的影卫虽然没有一个修为比他高,但也都是橙阶巅峰的好手,正所谓,蚁多咬死象,他们真要是一窝蜂朝他扑过来,他还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知道此刻不宜久留的齐修远不敢再有丝毫留恋,轻轻漂浮着把那瓦片小心按原位掩好后,一个鹞子翻身,远纵天际而去了。 长乐郡主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忍不住狠抽自己一下! ——指不定刚才发出响动的就是兄长派来救她的人,她没事叫什么叫?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心中暗自懊恼的长乐郡主只能眼看着那小妇人满脸紧张的去而复返,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与此同时,偏房周围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长乐郡主连脑子都不需要过一下,就知道那必然是监视她的人在听到她刚才那一声喝后,在到处排查嫌疑人……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如今只希望那人能够逃得远远的,不被她牵连才好。 不过,眼下她自己也需要好好描补一下。 眼中闪过一道利光的长乐郡主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摆出了一副自暴自弃颐气指使的态度出来,“你们这庄子未免也太破烂了吧?被风随便刮一下就偌大的动静——是不是不让人休息了!” 深知对方此刻心情有多糟糕沮丧的小妇人哪里敢触她霉头,自然是连连告罪不提,那些原本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影卫们也不敢再旁若无人的弄出太大动静了,而是很快就排查完毕,然后又着了个庄子里洗衣担水的粗妇传了最后的排查结果给小妇人,说只是屋顶上的瓦片有所松动,如今已经镶配妥当,保证再不会打扰到夫人的休息,让夫人原谅。 听着小妇人如释重负的解说,长乐郡主的脸色没有半分的好转……难道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刚刚在屋顶上弄出响动的不是兄长派来救她的人?! 这样一想,长乐郡主的心里顿时滋生出了巨大的失落感——当一个人的情绪几度发生剧烈变化后,她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变得冷静理智下来!长乐郡主虽然天生聪颖敏慧,但也无法抵抗这巨大的情绪低潮,当即被银链捆缚的双脚一蹬,“这样要本郡……要我怎么休息啊?!你看过人靠在床柱子上好几天的啊?!”她一副气急败坏急于宣泄的狂怒模样,“现在我腰酸背痛的厉害,你最好给我想个办法——否则,否则别怪我——” 咚! 只听得一声沉闷重响,长乐郡主已经偏着脑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把额头重重磕在了床柱上! ——显然,人在想自我了断的时候,即便是把她捆得再结实,她也能找到机会的。 临昏厥前,她听到青袄小妇人充满恐惧和慌乱的惊叫声。 ……怎么着也要让你们知道我并不是个没脾气的,被特殊锁链锁着逃不了吗?好啊,我不逃我死还不行吗?!你们锁得住我的人,总锁不住我的命吧?! 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宣泄心理,长乐郡主头一次安然无比的放纵自己陷入黑甜乡中。 她相信……以她如今这鲜血淋漓的惨怖模样,即便是那齐博伦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会有所忌惮,觉得晦气吧? 这小庄子上的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情有可原,他这个心里清楚明白的,她要真死在他的一己私欲下,他能不有所忌讳紧张才怪! 至于,刚才小妇人那很是欣羡感慨的那一句“您错估了您对老爷的重要性”她更是过耳即忘。 这些日子,她与那齐博伦也算打了几回交道,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美色所迷之人,相反,他看她的眼神诡谲复杂的让她不经意瞟见了都忍不住浑身发寒……长乐郡主就对方为什么要绑架她·还以这样一种龌蹉的名义·思考琢磨了许久,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对方是在报复!就他嫡长子被废元核一事在以此为借口疯狂报复! 每当这样想,长乐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儿子不做好事窃夺他人灵物,他不感到羞愧歉疚也就罢了,反而倒打一耙迁怒到他们身上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再说了,因为顾虑齐家的那个还在闭关的蓝阶老祖,她家廷凯即便是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依然选择了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不但没有就对方窃夺他灵物的卑劣手段进行打击报复,相反只是让对方当着众多同门的面给他道歉已经算是很网开一面了——若非对方贼心不死,要对她侄女翎娘行不轨之事,他们又怎么会在一时激愤之下废了他的元核,断了他攀博长生的根基?! 在长乐郡主看来,齐修玮之所作所为,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就怨不得任何人——不过……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父亲,做儿子卑鄙无耻,做父亲的也不遑多让! 话分两头,这边长乐郡主因为一时情绪急剧变化而撞了床柱,那边即便是深陷昏迷还被长乐郡主腹诽连连的当事人已经回到了府城,如今正去了易容换了原本衣物扔了另外买下来的一匹黑马的缰绳,神情阴郁的往府邸里大步走去。 已经哈欠不止打算着换班的门房和护卫们慌不迭地上前来给他行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了家主不快,遭受无妄之灾。 齐博伦历来就不把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径自去了练功房想要好好的发泄一把在某个狠心女人身上引发的憋闷郁气! 只是还没等他摆开架势,一个影卫已经悄无声息的从空气中蹦了出来,扑通一声就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他面前了。 瞧见这架势的齐博伦心口条件反射的就是猛然一跳!   ☆、第123章 夜奔 齐博伦在长乐郡主面前完全可以取得史上最佳口是心非奖。 这些年他明明想她想得要死,努力发展家族,努力变成一个修炼狂,为的就是能够把她从她那个王八蛋哥哥和绿毛龟相公手里抢过来。 如今,人好不容易又落回他的手掌心里了,他又下意识的开始掩藏自己的真实心理——他每次去见长乐郡主的时候,心里都欢心的冒米分红泡泡,可真到了佳人面前就唰地一下冷了脸,神色间还不止一次的摆出一副‘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你,但我就是要得到你,你就应该属于我’的霸道张狂样。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刺伤了长乐郡主那颗同样骄傲无比的女儿心! 明明是你这脑袋被驴踢的疯子莫名其妙把我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结果你不忏悔道歉也就罢了,还做出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欠揍样给谁看?!这不是存了心要与她对着干吗? 越想越呕的长乐郡主若非被那怎么都挣脱不开的锁链捆缚了四肢,她一定会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的任何一件东西,毫无贵妇风范的狠砸过去!不把对方砸个脑袋开花,她就自请去了头上的那一堆金光闪闪让人垂涎三尺也敬畏十分的名头。 长乐郡主此番会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可见心里也是憋闷刺激的狠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撞柱了事!没办法,如今的她除了撞柱也只有咬舌自尽了——比起硬生生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长乐郡主还是觉得撞柱子要痛快得多! ——当然,这回是毫无疑问的真撞,而不是诱哄青袄小妇人时的似是而非。 满肚子怨愤和憋屈的长乐郡主自我了断了,把她当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看待的百川齐家当家家主当即就收到了消息! 听着地下影卫的汇报,历来性情冷静理智如铁石一般的齐家当家家主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起来,已经绿阶巅峰修为的他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一个踉跄就往他身后的红木宽椅里栽去了。 耳朵眼儿彷佛被什么堵住了的他以一种近乎呆愣的姿态注视着面前双唇不住翕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影卫,良久才用很是喑哑干涩的声音沉闷的问了句,“人怎么样了?还……还……”他还了半天,却没勇气问出那个“活”字。 早就知道自家家主有多在乎那位神秘妇人的影卫哪里敢怠慢,“大夫正在检查,夫人撞得实在有些凶狠……” “你们怎么不拦住她?!”齐博伦强压着怒火嘶声咆哮,“我把你们放在她的身边不就是要你们好好保护她吗?!这就是你们‘尽忠职守’好好保护出来的结果?!” 影卫满脸羞愧的伏跪在书房内的精美地毯上,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确是他们的失职,是他们辜负了家主的期望。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快给本座准备马匹!本座要即刻赶回去!”如今的齐博伦哪里还舍得与自己心爱的女人怄气,如今只恨不能插上两双翅膀直接飞出这偌大齐府去! 只是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在府里做出冲动妄为的事情来,他要是这么冲天一飞,痛快是痛快了,他心爱的女人也很可能因此而彻底曝光在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 齐博伦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女人离开他身边。 对他而言,长乐郡主安灵韵依然成为了他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个执念! 这边,齐博伦在心急如焚的与影卫互换身份准备再度易容往府城外的小庄子上赶去,那边担心被庄子上影卫逮个正着的齐修远已经回到了与妻子所住的驿站里。 他过去的时候,秦臻依然在修炼,这些日子以来,秦臻已经深刻感觉到了修为对她的重要性,如果她如今也和丈夫一样是橙阶以上的修为,丈夫绝对会很乐意与她一起行动,感受一把夫妻之间双剑合璧的愉快滋味。 见齐修远过来的秦臻忍不住笑弯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从怀里抽出绣帕去给他擦汗,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填填肚子。同时也在隐晦的观察丈夫的表情,想从他的神色里读出几分有用的讯息来。 齐修远现在没什么胃口,换了夜行衣的他一把将香喷喷的抱入怀里,脸上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感慨的把他在小庄子里听到的那番谈话从头到尾转述给妻子听。 不用齐修远过多解释,秦臻已经从这番转注中听出了丈夫之所以既释然又感慨的因由所在。 “这么说公公与那位长乐郡主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只是……他为什么要把长乐郡主给绑回来呢?相公,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齐修玮报仇,如果真要是这样,公公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就这样看着齐修玮被族老们发配‘边疆’的。” “父亲做事向来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们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出来也很正常,”齐修远对此却不打算再过多琢磨探究,如今他想着的是釜底抽薪,“娘子,你说我们把郡主娘娘就出来怎么样?!”他眼睛亮闪闪的问妻子。 秦臻表情怔愣了一下。 齐修远续道:“长乐郡主不但曾经救过我的性命,还是圼翧和翎娘的亲姑姑,我实在不忍心她大好华年就毁在父亲的谋算之下。” “不知她救过你的命,她儿子也帮过我们很大的忙,”秦臻将当初齐修远陷入昏迷大家手足无措,被赵廷凯提醒才获悉废元丸谁人能解的往事娓娓道来,“相公,知恩却不图报,那是畜生才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若非他们母子俩的帮助,我们的日子哪里能如现在这样安谧快活,你想去就去吧,我在驿站里等你,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千万别又给公公的手下人给抓回去了。”秦臻相信自己丈夫的能力,也笃定前者定然能带着长乐郡主平安归返回。 齐修远感念妻子的体贴,抱着她就是好一阵耳鬓厮磨,最后夫妻俩个商量明晚再潜一次小庄子,偷偷把长乐郡主救出来,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两人更是仔细斟酌了明日的救援和逃亡路线,秦臻更是把两人的随身包裹都拾掇妥当,打算齐修远他们一回来就带着长乐郡主以最快的速度坐上升仙船。 “百川府是公公的势力范围,眼下我们只能委屈一下郡主娘娘,把她带到灵水镇去,那儿才是我们的根据地,想要藏一个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秦臻这样对丈夫说。“不过,她虽然是圼翧和翎娘的姑姑,但性情如何我们还不能确定,把她救出来后,咱们一定要与她约法三章,让她答应我们,日后即便要疯狂报复,也别牵连到咱们身上来!” “娘子你考虑的十分周到。”齐修远恭维不止。 “你此去与虎口夺食没什么区别,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我可不想马上就到家门口了,还要为你担惊受怕,心碎神伤。”秦臻没理会丈夫的讨好,瞪他一眼,“我答应了阿爹阿娘一定要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你可千万别让我失了信,否则,我不介意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一面说一面还拿手佯装出一副要揪他耳朵的架势。 齐修远乖宝宝似的把耳朵递到她软乎乎香喷喷的手心里给她揪,秦臻终于被他这一傻乎乎的举动逗得扑哧一乐,眉角眼梢重新又现出了几许笑影。 在夫妻俩个你一句我一句进行大讨论的时候,齐博伦已经策骑一匹快马连夜出了城。 按理说如今的百川府因为那株失窃的千金笑正把严的厉害,寻常百姓过了人定是别想再出城门了,但作为百川府第一大世家的当家家主齐博伦怎么没些特权?!直接一块象征着身份的牌子就扔了过去——眼力劲儿远非寻常差役能比的城门官慌不迭地指挥着手底下的小喽啰打算打开大门让前者出去——齐博伦见了哪里直接打断了他们小跑着要献殷勤的举动,让他们直接开了小门让他出去。 城门卒闻言虽然遗憾不能讨好到齐家家主身边的贴身护卫,但是也为能够减轻自身负担而感到兴高采烈——要知道这城门也不是那么好开的,没有十几个人用吃奶的劲儿又推又搡的,根本就打不开。 心急如焚的齐博伦没空暇理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当城门左下角的一扇小门甫一打开,他就如疾驰的快箭一样奔射而出。城门卒们望着他背影暗暗咂舌,心中忖度:也不知道这齐家今晚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要让家主的贴身护卫连夜出城,还把路赶得这般的急迫。 已经上下眼皮子都在不住打架的城门官可见不得手下们这副思考家国大事的严肃表情,直接赶小鸡似的驱赶着他们重新把小门给关严实了——既然刚才那位大人没说让他们给他留门,那么他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只是还没等他指挥着小卒子们把小门关上,后面又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五官俊美的高大男人骑马急蹿过来! 城门官猴脸一沉,当即呵斥道:“哪里来的?不晓得城门上的规矩么?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跑——” 唰! 话还没说完,脸面已经被一块玉佩重重砸歪到一边,险些连后槽牙都给砸松! 突然受到袭击的城门官捂住腮帮子哀叫连连,刚要呼喊着小卒子们过来用绊马索把高大男人绊下来,对方已经阴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容颜冷笑一声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再拦本世子,就别怪本世子当场取了你的狗头!”话音未落人已经紧追着前方的齐博伦而去。 城门官后知后觉的把那紧压在面颊上几乎要深深镶嵌进去的玉佩取了下来,就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看,登时就忍不住轻“呀”了一声,只见他手中,一块羊脂白玉蟠龙佩正在火把光芒的折射下宝气氤氲,灼灼生辉。   ☆、第124章 棋差 且不提那城门官瞧了蟠龙玉佩是何等惊骇,单说齐博伦在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大掌就迫不及待对着马背没有半点顾惜的重重一拍,与此同时,整个身体也借此冲劲犹如旱地拔葱一样腾空而起,暗沉夜幕间,只有蓝衫人影稍稍几个闪烁,就彻底消失不见——空留下一匹被主人遗弃的重伤马匹歪倒在泥地里哀哀嘶鸣。 没过多久,另一劲装青年紧随而至。 只见他气急败坏地瞪视着泥地里那不住哀叫的高头大马,恨不能挥舞着马鞭狠狠抽上两下宣泄自己此刻满心的郁愤之气。半晌,他大概是觉得与一匹蠢马怄气有点掉价,又倍感憋屈地仰首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苍穹望去,只恨自己修为不到家,不能径直循着刚才那护卫的路线直接追到天上去!如果他如今的修为也已经攀升到橙阶巅峰以上的高度,自然能够循阶而上,二话不说的把已经彻底消失无踪的护卫从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狠拽下来,痛痛快快逼问收拾一顿!指不定这一趟他就能问出自己母亲目前的所在地! 因为顾虑着母亲名誉而特意甩开手下一众下属股神依然跑到这百川府来的赵小侯爷后槽牙紧咬的一勒缰绳,调转胯下马匹重新往百川府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途中更是恨声连连:“若非那该死的城门官半点眼力介都没有,此刻的本世子已经逮住那连夜出城的齐府护卫了!该死!齐家的当家家主会让一个绿阶修者大半夜的跑到城外面去……肯定有着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阴谋!该死!该死!” 不往深里琢磨还好,越往深里琢磨就越按捺不住满腔怒火的赵廷凯决定暂且放过对齐府的盯梢,径自去找那趋炎附势的城门官出气去了! 自幼就被人忍让着、讨好着的赵侯世子,眼下半点都没有‘要不是那狗眼看人低的城门官阴错阳差阻拦了他一拦,此刻的他很可能已经被那修为高出他一大截的齐府护卫因为杀人灭口而倒霉丢掉小命’的觉悟和庆幸。 全身心都在旧情人身上的齐博伦压根就不知道旧情人的儿子骑快马追着他跑了一路——要不是他会飞,他那旧情人的儿子都有可能顺藤摸瓜的追踪到他金屋藏娇的老窝去,这次真不是一般的危险。 齐博伦到的时候,青袄小妇人的公公和相公栗栗危惧地上前来请罪,生怕掌握他们全家生杀大权的家主一时怒不可遏,把他们全家八口人尽数发卖了!只要稍稍那么随便一假想,这老实巴交的父子俩额头就不由自主的渗出杨梅大点的冷汗。 连正眼都没功夫给这两人的齐家家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边大步流星往偏房的方向走边问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知道偏房里那位尊贵夫人关乎着他们全家小命的父子俩哪里敢不重视,慌不迭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汇报给威严自生的家主大人听——就怕他们一个不小心说晚了让家主大人感到不快。 他们心里的恐惧和患得患失齐博伦是无法理解的,当然,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理解小人物的心理。他只要知道他的韵娘如今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就尽然够了—— 至于这两父子战战兢兢所补充的“夫人虽性命无甚大碍,但额头上的伤口却着实撞得有些狠重,极可能留疤破相”的噩耗对他来说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说句矫情点的话,他齐博伦爱的从来都是安灵韵这整个人,她的容貌、她的才情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为其妆点光彩的一部分,有亦可无亦可,还不到痴之若狂,重中之重的地步。 齐博伦不以为意的态度实在是让这父子俩有些纳罕,在小庄子上人的私下共识里,他们都觉得自家这位英明神武的家主是因为看中了偏房内夫人那几乎让人瞧之窒息的美貌,才甘冒大不韪的把她劫送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供他嬉乐的!如今那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夫人因为一时激愤而自毁家主他最在意的绝美容颜,家主不但不感到高兴,相反,还把所有注意力都关注在夫人身体有无大碍上面去……难道,这家主还真如儿媳妇(媳妇)所说,喜欢的是夫人这个人,而不是夫人的那张脸? 此刻的偏房内药气弥漫,大红鸳鸯枕上的绝色美妇面色苍白若纸的仰卧着,额头被一层巾帕缠绕,偶尔能看出星星点点的血痕从里面渗透出来。青袄小妇人与她婆婆绞着双手侍立一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大夫的每一个举动。 见得齐博伦进来,她们赶忙跪下为自己的侍候不周请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也避让到一旁让齐博伦能够更清楚的看到床上神色昏沉憔悴的美娇娘。 齐博伦与安灵韵认识这么多年,就没瞧过她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一时间怔怔站在原地,连怎么迈步都忘记了。 良久,他才用异常沙哑地嗓音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撞柱自杀?!”言到后来,声音里已带出几分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冰寒蚀骨的肃杀。 青袄小妇人浑身抑制不住的痉挛了下,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口,被她婆婆猛然匍匐在地请罪的举动给猛然制止了。 “回老爷的话,夫人这几日的情绪一直低落的厉害,时不时就会发一顿无名火。今儿早上她还和仆妇的儿媳妇聊天聊得好好的,欢喜得很,今晚上就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直说身上这锁链捆得她心烦意燥的,让仆妇儿媳妇想办法给她解开,可这锁链是老爷您特制的,仆妇儿媳妇也没办法——就在仆妇和家里老头子商量着是不是让儿子去城里找您请示的时候,夫人突然就撞柱了!”青袄小妇人的婆婆说到这里浑身都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着,不止如此,她的牙关也在磕磕碰碰个不停,足可见她是怕到了极致。 “我的韵娘性情由来骄傲无比,能够忍到今天才发作,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齐博伦苦笑一声,强忍着心口处那不住弥漫的悔恨和针扎似的疼痛,“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陪着。”他缓步来到床前,伸手去碰触床上人因为疼痛而汗津津的芙蓉脸容,想当年,她头一次为他洗手做羹汤时,她不过是被油锅里的油星子轻轻触了下柔荑,她都疼得眼睛里直冒水光,圈搂着他的脖子就是好一阵的撒娇,怎么都不可能从他身上下来……如今,她头上撞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她却半点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出来了,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不肯……端得是何等倔强。 青袄小妇人的婆婆眼瞅着自家家主陷入无边的沉思之中,连忙给老大夫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被儿媳妇抖抖索索的扶了起来往外走。 等到院落里,青袄小妇人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娘,您怎么能替我给——” 啪! 青袄小妇人的婆婆直接给了她一嘴巴子,“老婆子哪里是为你!是为我还在襁褓里未满月的孙子!”她婆婆气急败坏地压低嗓门冲着儿媳妇吼,“让你没事有事凑到贵人面前去巴结讨好,那也是你能够随便讨好得了的人……幸好这回道君老爷保佑,贵人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你怎么说也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瞎混闹!” 自知理亏的青袄小妇人捂着面颊红肿着眼老老实实的挨训。 她婆婆铁青着一张脸呵斥着她,“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厨房里命厨娘准备几个拿手的好菜,老爷这大晚上的跑到庄子上来,也不知道用没用了晚膳!顺便也让厨娘做点清淡的,指不定贵人醒了也会被老爷劝着吃上两口呢。” 贵人都恨不能把老爷生吞活剥了,怎么可能被他劝着吃什么东西。 青袄小妇人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但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显露出来,低垂着眼帘,要多温顺就有多温顺地应了句,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自从齐博伦把他心爱的女人从府城掳回,她就一直对他怒目而视,从不给他半分好脸色——齐博伦心里委屈又难受,但又怎么都做不到与她真的生气,最后只能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的一再选择自我退让,避到其他地方去弹压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化解的沸腾怒焰。 如此种种,齐博伦也很久没有再看这张铭刻于心的绝美面容了。 为了避免搅醒爱人的睡眠,他起身亲自动把桌上灯罩里的灯烛剪暗了些,这才重新回到床边,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唏嘘地对双眸紧闭,长睫卷翘的迷人美妇低喃:“你我相知多年,曾经也有过好到恨不得融作一个人的地步……现如今,怎会落到眼下这相顾无言的结局?”他拿出随身携带,叠得整齐妥帖的深蓝色手帕一点点地给床上人揩拭时不时泌出的零星汗渍,“还是说……我真的如你兄长曾经嘲弄讽刺过的那样,只是你一时兴起的玩意儿……你……根本就不曾把我放在心上过?!”齐博伦将手帕攥得死紧,“可是,你要我如何相信,一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会只是因为所谓的‘一时兴起’而忍受十月怀胎之苦,为我诞育子嗣,延续香烟?!你要我如何相信?” “既然脑子不对劲了,那就要积极看大夫,积极配合治疗,像现在这样因为病情自暴自弃,胡乱牵连他人是不行的!”额上的巾帕已经渐渐不再渗血的绝色妇人霍然睁眼,瞳孔里的讥诮厌憎瞧得齐博伦浑身一震,原本还紧攥在手心里的手帕也无意识从他掌中滑落,恰恰巧的贴服在美妇高耸鼓囊的胸房上。 长乐郡主安灵韵见状大怒,瞬间霞飞双颊的她不顾额上创口的剧烈痛楚,强强支起身子,抓过那手帕就往齐博伦面上恨恨砸去,“本郡主就没见过比你还龌蹉下流的色胚子!” 帕子这东西轻若无物,即便是团成一团也未必能扔的多远,齐博伦面色铁青地看着那手帕在两人中间摇摇曳曳的落了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扑身而上,将安灵韵重重按在了床铺之上!   ☆、第125章 不能 “本座倘若不做点什么,还真配不上你给本座冠的这‘色痞子’的头衔!”怒极反笑的齐家家主瞪视着怀中即便被他紧紧钳制,却依然不该骄傲的女人,低头就要往她泛着白的口唇重重吻去。 ——几个儿女的相貌都可以夸上一句出众的齐家家主五官之俊美不凡比起他的儿女还要尤甚数分,若是寻常女子被他这样亲近,即便不任由他施为摆弄,也会不受控制的红了耳根,流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来。 只可惜,皇室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相貌出彩乃至于绝色的美人儿,不说别的,安灵韵的兄长和丈夫在大元朝就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在他们还未成婚之前,也不知道遇上过多少回掷果盈车的佳话。 因此在齐博伦把脸凑到她面前来时,安灵韵不但没有什么羞涩欢喜的小儿女情怀,相反,她呕得险些没吐出两口殷红的鲜血来! 于她而言,齐博伦的此行此举已经可以当得上一句忤逆犯上! 所幸,对方刚才把她压制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手法解了身上的锁链,因此自幼就没吃过什么大亏的长乐郡主即便深知这绑架压制她之人乃是高高在上的绿阶修者——拥有着她所无法匹敌的实力——依然把从父兄和相公那儿学到的三脚猫功夫没有半分犹豫的狠狠涌了出来! 安灵韵的激烈反抗让齐博伦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他是真没想到安灵韵会这样对他——肋骨被前者手肘撞得刺痛难当的他难掩震惊地注视着绝美容颜因为剧烈运动而陡然泛起嫣红的妇人,“你……你居然对我动手?!”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无法言说的愤懑和狂怒。 房间里因为齐博伦陡然高涨的磅礴怒气,一时间静谧的有些吓人。 一击得中的安灵韵毫无形象的从齐博伦因为难以置信而无意识放松的钳抱中,连推带爬的滚下床去,不甘示弱地恨声反驳道:“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郡主,怎能任由你肆意轻薄?”说到这里,安灵韵的眼眶明显泛红,“我劝你最好悬崖勒马,尽快把我送回京城去,免得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把你送走?”齐博伦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孙子都快满周岁了,你还要跟我避嫌吗?” 一脸气急败坏的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想要把安灵韵拉上床来,带着隐晦担忧的眼神,更是时不时的落到安灵韵额头的伤口处,生怕她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给碰到或者扯痛了。 “这些疯言疯语,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安灵韵对于齐博伦话语里所泄露出来的讯息根本不为所动,人也不住往后缩了缩,“嘴上的便宜占多了,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整个人都险些没缩到偏房摆放着茶盏和各色精致点心的桌子底下去。 齐博伦面色铁青的与安灵韵对视,如同实质一般的锐利眼神逼迫的人条件反射的就想要向他讨饶。 而安灵韵即便是额上的伤口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昏沉,但依然强打起精神寸步不让的与前者对瞪——瞧那打肿脸硬要充胖子的倔强架势,哪里有半分想要示弱的迹象。 这样的安灵韵让齐博伦简直就有如耗子拉龟,无从下手。 从对方此刻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齐博伦用力攥了攥拳,强自按捺下满腔的怒意,板着一张俊美逼人的面容道:“我是不是再占嘴上的便宜,你自己心中有数——我高贵无匹的郡主娘娘,你远比我所能够想象得到的,还要狠心和薄情,我,齐博伦,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完这句话,为了避免自己在做出什么憾恨终身的举动,齐博伦从床上翻身而起,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他一走,如蒙大赦的安灵韵那挺直的背脊就彷佛被什么硬生生折断一般,整个人都颓落在地面上,原本因为与齐博伦对峙而有了些许血色的面容又重新变得灰败惨淡起来。 齐博伦一离开安灵韵的视线,原本因为怒火而变得失控的理智又重新有了回归的迹象。 背靠着偏房门口的框柱,齐博伦揉了揉自己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对小心翼翼来到他面前行礼的青袄小妇人婆媳俩个略略颔首,言简意赅地下令:“把夫人从地上扶到床上去,好好照顾她,注意别让她再受伤。” 婆媳俩个胆战心惊的应了,小心翼翼地从齐博伦身边走过,慌不迭地到偏房里去伺候人了。 房门口又重新恢复了针落可闻的寂静。 齐博伦不懂女儿心。 他在很多年就没有了母亲。 他父亲齐家老祖是个和他如出一辙的修炼狂,除非必要很少把视线投注在自己的几个子女身上。 父规子随,不知不觉的,齐博伦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管生不管教,还美其名曰让他们自己成才。 不过,好歹,齐家老祖还记得为他的儿女们认真踅摸一门好亲事,让他们不至于在这方面矮了别人一截。 但是,齐博伦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父亲之所以会破天荒的这么做,不是为了所谓的替子女着想,而是想着出一口恶气,至于是为了什么而出气,那就是另一段掌故了,此时暂且按下不谈。 由于家中没个女主人,男主人又历来不管事的缘故……齐博俭和齐博伦兄弟俩个到了该知人事的时候,也没有谁会热心肠的给他们精心挑选出几个通房来,反倒是他们的两个庶出弟弟,早早就在他们姨娘的安排下懂得了什么叫鱼水之欢,什么叫延续香火。 安灵韵是齐博伦的第一个女人。 当年他们在京城白鹿巷齐家的宅子里,不但没有任何媒妁之言的私自拜堂成亲,还胆大包天的借着几本从书铺里买来的春宫图以洞房花烛的名义偷尝了禁果,也是到那个时候,齐博伦才知道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美事,让人流连忘返,情难自已的百般痴迷,千般俯就。 齐博伦之所以会这么多年都对安灵韵恋恋不忘,除了对她的深厚感情和在安王府所受到的奇耻大辱外,未尝没有安灵韵是他第一个女人的缘故在其中。对男人而言,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第一个人,总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 正是因为这份难以忘怀,让齐博伦过去多年在重新与安灵韵重逢后,没有任何挂碍的就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尽数倾泻在对方的身上。与此同时,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应该是和他一样的,一样的对彼此刻骨铭心,一样的对彼此难以忘怀。 如今,这份理所当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刚才在与那双充满着戒备和仇恨的眼眸对视时,齐博伦是忍了许久,才没有用充满委屈地口吻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当年明明是你不要我,明明是你抛弃了我,为什么你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如今我不计较你曾经对我的无情和狠心,还一门心思的把你从你兄长和相公那儿抢回我身边,你不感动也就罢了,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你明明是我的妻,你明明与我定过终身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现在的你却能做出一副从不认识我的模样,如同贞洁烈妇一样毫不客气的和我撇清关系,还把我贬作为所谓的色胚登徒子?! 齐博伦觉得即便是当年在大雨瓢泼电闪雷鸣中,抱着一个襁褓,被安灵韺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从安王府驱赶出来也没有像此刻这般难受憋闷的让他只觉得心口都在滴血。 怎么都想不到他与自己心爱女人之间的羁绊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被一颗忘情丹断了个干净的齐博伦在极度的沮丧后又重新强迫自己振作起来,重新寻找凿破坚冰的可能——齐博伦坚信,他的韵娘之所以变成眼下这副样子,定然是来自于她亲人和……给他戴绿帽子的定北侯蛊惑,他相信以他和安灵韵过往的真挚情感,总有一日他会再度打动那个在他生命中烙刻下深深印痕的美丽女子。 “再没有与你重逢以前,我对自己充满信心,总觉得再见到你后,我一定能好好的让你尝受一下背叛我之后的下场,我会狠狠的报复你折磨你,让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悔恨难当……” 齐博伦凝望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隐没在云层里的皎洁圆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临近中秋的缘故,这月儿也圆的越来越动人心魄。 “却不想,我在真的见到你后,想到的只有你曾经对我的好,与我如今对你都不曾有分毫改变的爱……这份爱意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你下手……我单单是瞧见你美丽如昔的容颜,就控制不住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的冲动……” 齐博伦嘴角带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我是这么这么的眷慕你、渴望你……韵娘,我的韵娘,我此生最珍贵最重要的宝贝,你怎么能不爱我?”说到这儿,他的声音越发的干涩苦楚,“你怎么能……狠心的把我驱逐出你的世界?” 几声急促而愤懑的诘问过后,齐博伦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子里的光已经变得坚定无比也癫狂无比。“你不能,你永远都不能!”   ☆、第126章 逆转 自从齐修远夫妇盘算着要充当一回英雄跑去小庄子救人后,齐修远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总有些惴惴。 对于一个几乎可以把自己的老爹捧奉上神坛的孝·曾经·子,齐修远怎么也没法想象与对方针尖对麦芒的场面——只要稍微那么一想象,齐修远就会下意识的感慨一句冲动是魔鬼。 不过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么他也不会改弦更张,再说了,他对那位好父亲的孺慕和真心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涓滴不剩。而且,如今的他,早不是曾经那个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缺爱宝宝——显然,比起那渴望而不可及的父爱,妻儿所给与他的情感无疑要更重要也更珍贵的多。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做出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来。 因此在确定了救援的种种方针后,齐修远就带着妻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驿站,当然,他们没忘记在他们住的院落里留下一纸交代行踪——为了避免给驿站里的人增添不必要的谈资,齐修远在信中告诉驿丞,他们夫妇二人有要紧事需要以尽快的速度离开,因此没时间与驿丞告辞很是惭愧,同时也不忘留下几锭银元宝充当他们这段日子打搅后的花销——虽然以他们的身份在驿站里落脚根本就不需要花费分文,但谁又能料到他们是不是又会住到这个驿站里来呢?齐修远如此这般行事,未尝不是考量着结个善缘在里面。要知道某些时候,这些小人物的力量实施起来,足以让无数大人物咂舌惊叹。 出了驿站后,齐修远带着今天早上特意去城里租聘的一辆轻便马车载着妻子直接去了升仙船所在的渡口,此时的他们已经易了容,变作了一对姓刘的夫妇。之所以改姓刘,是因为夫妻俩个觉得等他们把长乐郡主偷出来,不论是齐这个姓氏还是秦这个姓氏,都颇有几分敏感,查过来也很可能惹人注意,相反,刘这个姓氏来自于秦臻的外家,在百川府也没什么耳熟能详的名号,姓这个无疑会减少许多没必要的麻烦。 不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做了别的打算,比方说,这回他们不会以齐修远的名义上船,而是以秦臻的——齐修远在发现妻子觉醒元核后,可谓喜出望外,为了妻子能够更快的追上他的进度,与他并肩共进,他更是毫不顾惜灵材的把适用于秦臻的灵物尽数寻来与她进补,秦臻的修为也因此蹭蹭蹭的往上蹿,如今已屡破壁障,成功迈入橙阶的门槛——这样一来,他们虽然只能够在二三层活动,但这样充斥着众多普通修者来回上下的地方,对他们这种想要藏匿己身躲避搜捕的人来说,无疑是很有作用的。而且,众所周知,齐家二少的妻子只是个寻常的普通妇人,没有人会脑洞大破天际的把她和一个前途高远的女修联想到一起。 这回过来迎接他们的伙计不是王小魁,而是另一个看着比往昔王小魁还要瘦弱几分的少年。 齐修远一看到来人,就自动表现出一副唯妻子马首是瞻的架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神色间带着七分惊惶三分兴奋。秦臻见状也配合的从脸上显露出一个大女人似的傲慢表情,她高昂着头,大步流星的往面容清秀身形瘦弱的伙计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对身后仿若土包子一样的丈夫说:“这里的人都很讲礼数也很客气,你别摆出这样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丢我的人。”边说边在少年恭敬的问好中,把一只雪白滑腻的柔荑学着往日丈夫的做法,似模似样的搁放在检测修为的白玉盘上。 当少年发现这瞧着其貌不扬的女子竟然已经是橙阶修者时,不由得有些咂舌! 在这船上已经呆了好几年的少年也养就了一双利眼,自然瞧得出这位大人虽然容貌瞧着只是寻常,但年纪绝不可能大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紧随在她身后的那个高大男人到底有什么优点,居然能得这样一位年轻大人得青睐!如是一想,少年望向齐修远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带出几分羡慕嫉妒的意味来。 这样的眼神对齐修远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还从未像此刻这般仿若菟丝子一样攀援依附妻子的齐修远大感有趣,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不可闻的弧度,小碎步似的挽住秦臻的胳膊,一副依赖满满的模样撒娇道:“娘子,为夫知道错了,还请娘子原谅则个,不要为此介怀为夫才好。”边说边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去瞅秦臻。 秦臻险些被他这举动逗得笑喷失态,为了避免自己当场露馅,她攥拳凑到唇间掩饰性的轻咳一声,略带几分恼羞地回嗔了句,“我什么时候介怀过你了?”她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向丈夫那双随时都可能让她笑场的‘含情目’,“你别没事有事的就知道胡思乱想!” 齐修远闻言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闭着嘴巴不说话了,不过手还紧紧的抱着秦臻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下。 秦臻也任由他抱,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样。 从来到这船上当伙计,就没见过哪位年轻女修会如此纵容身边人的少年不由得越发的对眼前这个好运的男人感到羡慕嫉妒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世道上的女子过得太苦太卑微,每一个觉醒元核的女子都罕有把真心托付到其他男人身上的情形,除非是双方对等的情谊,否则女修对待自己的夫君或者小侍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很少有闻言软语的时候——就算真的哪天和颜悦色了,也不过是逢场作戏,逗个乐子罢了。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修,更因为其他女子的遭遇而把男人恨到了骨头里,总觉得他们都是一些罔顾女子真心的白眼狼,负心汉,根本就不值得所谓的待遇,而且,比起男修对待寻常男子的高高在上,她们还时不时的去选择代入普通的女子身份,转换处境的去想如果自己没有得蒙上元道君恩赐觉醒元核跳出俗世框给女性的重重不公和欺凌,是不是她们也会如那些寻常女子一样,过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不得自由的痛苦日子?! 只要这么一想,她们就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对待男子的态度也不自觉变得更心狠手辣几分。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阅历的增长,满心郁愤的女修会逐渐转变对男子的看法,她们不会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而是从事实从实际出发,这样的女修在对待自己的配偶或者小侍时就温柔体贴的多了——甚至因为女性的身份,比起男修对自己凡俗妻子的高高在上要善解人意的多。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有一条路走到黑的女修,不过这样的女修大多经受过男人给予的伤害,不论是来自于亲族还是来自于情郎,都让她们无法释怀——所幸,女修的身份能让她们尽情的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也让她们爱极了虐待折磨各种负心薄幸男人的乐趣,要知道在元武大陆,被女修不留丝毫情面折磨致死的负心汉不要太多。 兴许是欣羡感佩于这对夫妻俩即便身份不对等但依然好到蜜里调油的动人情谊,眉目清秀的小伙计格外殷勤的给他们挑选了一间僻静又不失整洁的好舱房,临离开前,还不止一次的对秦臻说只要有事就可以摇铃叫他,他马上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听从吩咐。一面说还一面用隐晦的爱慕眼神去偷瞄秦臻,幻想着自己也被这位温柔又年轻有前途的女修看重,从此一步登天,脱了这卑贱伙计的皮囊,享受一把上等人的滋味。 清秀小伙计眼睛里的渴望与奢求秦臻没有看懂,一直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齐修远却品出了点让他不悦的味道。知道妻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不打算对其挑明的齐修远决定让小伙计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对待情敌就应该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不留丝毫情面——甫一进入舱房,他就不顾外人在场的把大脑袋搁亲亲娘子的颈窝里去了,边搁还边用一种小奶狗一样的声音亲亲娘子撒娇说:“为夫的亲亲娘子,你的宝贝相公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是不是应该要有点什么表示呀?” 没想到这家伙到了舱房里还装模作样的秦臻一时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就会意过来的露出一副宠溺的表情,“怎么?又要我亲自给你下厨?这儿可不是家里,我也不清楚船上有没有我熟悉的食材和厨具。” “我不管嘛,”齐修远的大脑袋继续在娘子暖呼呼的脖子上一蹭一蹭的,“我就要你亲手做的!除了你亲手做的,别的我都吃不下!” “相公……”秦臻头疼地唤了句。 “昨晚上你还向我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到了今天就连一顿晚膳都不愿意替我做了,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欢为夫了?!”齐修远说这话的时候只差没潸然泪下。 实在是接受不了丈夫这副德行的秦臻只觉得鸡皮疙瘩满身爬,但到底拗不过他,抬头用询问的眼神去望听了齐修远撒娇就盘桓在门口久久不曾离开的清秀小伙计。   ☆、第127章 娘娘 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伙计在心里默默喃念,望向秦臻的眼神益发火热,但再怎么火热他也只有死心的份儿,从这位大人既纵容又宠溺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有多么的喜爱她的这位丈夫——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在一位修者面前恃宠若娇到这程度,足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密不可分,有多……让人欣羡难捱。 能够在升仙船上呆住并且站稳脚跟的人,头一个需要铭刻在心的规矩就是‘懂眼色,识时务’。 已经从齐修远的态度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忌讳和防备的清秀小伙计颇为遗憾的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就难求,他就不要再横插一脚了罢,而且从眼前大人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喜爱这位骄傲公子的,他要真不识趣的凑上去,恐怕就会招人不喜了——指不定还会因此而惹上不必要的杀身之祸。 如此这般一想,清秀小伙计心中刚刚滋生出的一点情思被他自己断了个一干二净。 眼瞅着那虽面貌平凡但眉宇间只有一股子英气的年轻女修眼带询问的朝他看来,清秀伙计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公式化的谦卑微笑:“请大人放心,升仙船致力于为修者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只要修者心念所达,升仙船无论如何都会让修者满意而归。” “既然这样,相公,你就在船舱里乖乖等我,顺道补个眠,今天在马车上恐怕也颠簸苦了——等我把晚膳做好就过来唤你起床。”秦臻右手攥拳用力击打在左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就这样干脆利落的跟着清秀伙计去了。 齐修远倚在门口伸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气,做出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样冲前面只剩下个背影的娘子嚷嚷了句:“我讨厌清淡!你别再给我做素菜了!再做我可就真发火了啊!” 已经走得老远的秦臻也不回头,只是帅气的举了举手,语带笑意的回了句:“听到啦,你放心,为妻知道你今天受了大苦头,今晚一定好好喂一喂你那挑剔的五脏庙,让你享受到饱。” “哼!希望你说话算话!别又拿那所谓的素肉丸子素肉煲糊弄我!”齐修远无视被他们的话声引来的诸多视线,翘着下巴趾高气昂的又打了个哈欠,重重把门给关上了。 清秀伙计虽然早就了解了一把面前这位大人对她相公的百般宠溺,但还是被后者得寸进尺的态度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一脸紧张地往秦臻脸上望去,生怕在她脸上瞧出什么不好得神色来——他可是知道这些大人的迁怒脾气,别说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指不定,她就因为舍不得生自己相公的气,而迁怒到他们这些小人物身上来,那可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秦臻可不知道这个落她身后一步,满面恭谨的伙计在心里腹诽她。 听着后面响起的用力关门声,她忍不住在心中扑哧一乐——只觉自己丈夫这演技还真可以说的是是爆表,瞧瞧,普通人哪有他这样的本事,把一个任性骄纵的小男人演的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连升仙船这些眼睛厉得和鹰隼有一拼的伙计都成功忽悠住了。相信此刻的他已经借着关门的举动往那小庄子上潜伏而去了。 这样一想,秦臻的神色间就自然而然的带上了几分焦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抱了会佛脚,巴望着自家相公此行顺利,千万别王见王的刚好和她那位冷心冷肺的公公撞了个正着! “大人……”清秀小伙计突然停下脚步,有些忐忑不安的轻轻唤了秦臻一声,生怕对方因为恼怒而把火气撒在他头上。 秦臻没注意到他带着几分忐忑苍白的神色,定睛顺着他的视线往那热火朝天的大厨房里看去,“就是这儿了吗?麻烦你带路了——请问我可以使用哪些厨具?能不能专门给我准备一个灶?”边说边从一个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随意摸出几枚做了各种花卉形状的银锞子扔给对方——这是他们在聂皇商那儿得到的一些小玩意儿,秦臻瞧了觉得十分精致可爱,忍不住就特意留了好些放在荷包里零用。 清秀小伙计小心翼翼接了,他偷窥着秦臻坦荡又平和的寻常面容,下意识的在心里长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恭维讨好的微笑来说道:“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小的这就进去让大厨总管帮您特特匀出一间小厨房来给您使用,这样您就不需要去和大家一起挤着了。”也不需要去嗅闻那各种菜香味混杂在一起的浓郁呛鼻味道。 “小哥考虑的真的是极为妥当,如此,就麻烦小哥了。”秦臻对于清秀伙计的安排十分满意,确实,如今的她易容以女修的身份在升仙船上活动,虽然比起往日里那女眷身份自由得多,但她也不愿因此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和一群赤膊油腻大汉挨凑在一起插科打诨,那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心中明白即便是女人做了修者也依然拥有着一颗敏感女儿心的清秀伙计咧嘴一笑,知道他这马屁是拍到大人的心坎里去了,赶忙乐滋滋地行了个礼,往热气蒸腾的大厨房里疾走过去,同时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句,这大厨房和大厨房外面的环境温度简直就是两重天,一位前途远大的高贵女修居然能仅仅因为她丈夫的一句话就心甘情愿跑到这里面来自找罪受…… 思及那用下巴看人的骄傲男人,清秀伙计很是感慨了一句对方的幸运和福气。 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好好的珍惜大人对他的一片真挚情谊,要知道在这升仙船上他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分分合合恩怨恩怨,他实在是不忍心眼瞅着这样一位还有着女性温情和柔善的尊贵女修被自己的丈夫辜负,从而也变得如其他女修那般愤世嫉俗,心狠手辣。 已经趁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悄然蹿出升仙船的齐修远压根就不知道有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伙计正在为他有可能哪天会辜负如此好的一位女修大人而忧心忡忡。此时的他已经把所有注意力的都放在了小庄子上的那个偏房里——心知自己稍一不慎很可能不但救不了人还把自己夫妻拖累进去的他几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绷戒慎心态,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小庄子外头。 刚一靠近小庄子,齐修远就觉得不对劲——彷佛里面的影卫多出了不少似的,不仅如此,他们的神色也很是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眼瞧着这一幕的齐修远不禁心里一咯噔,顿生不详预感……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这样一想,齐修远整个人都急了起来,也顾不得再想其他,脚尖几个纵点,连个影子都瞧不清半分的蹿到了曾经待过的屋顶瓦片处。 庆幸的是那瓦片还如他昨天所刻意摆放的那样以一个小弧度的斜角倾歪着,他微微松了口气,探头往里望去。只见昨日手脚尽数绑缚在床柱子上的长乐郡主已经被人松开了上半身的绑缚,不过双脚依然被两条银锁链紧紧锁在床柱上,让人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 齐修远起先还不知道长乐郡主是因为什么而解放了双手,但很快的,他就瞧见了对方额头缠绕的布巾,上面星星点点的暗褐色血液让他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了!这种一瞧就是撞柱撞出来的伤痕如何能不让他感到异常愤慨……他做梦都没想到他那位瞧着就是一派正人君子风度的父亲也会对女人用强! 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凭什么这般作践不情愿的良家妇人? 他就不怕他这荒谬透顶的举动引来外界的诸多非议吗? 还是他已经被长乐郡主彻底迷糊了心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齐修远在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对自己把长乐郡主救出去这一举动产生了犹疑心理……不是齐修远临了胆怯,而是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会如此这般的在乎一个女人……甚至到了用强的地步,他不敢想象假若他真的把长乐郡主救出去了,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如何耸人听闻的天罗地网。 不过……人已经到这里了,自然也就可以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希望一切都只是我想多了,希望对长乐郡主我那位好父亲不过是一时兴起,希望我们这回能够平平安安的返还灵水镇去,希望……希望…… 齐修远再做了好一番心理安慰后,于夜阑人静,伸手不见五指之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长乐郡主所在的偏房内里。 头上创口即便上了药依然疼痛难当的安灵韵此刻并没有阖眼入睡。 她眼神怔忡的注视着百子千孙帐上那活灵活现的各色米分雕小童,神情恍惚的厉害。 也不知道她的儿子知不知道她这个母亲已经被人掳走了……也不知道……她此番若能真的得脱虎穴,她的儿子和丈夫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只要稍微那么一想,安灵韵就怎么也没办法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因为每每那么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丈夫和儿子充满厌恶和鄙夷的目光,面对这样的眼神,饶是性子坚韧倔强如长乐郡主,也忍不住一再红了眼眶,涩了喉咙。 “娘娘……娘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耳朵里听到了一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轻呼声。 安灵韵心神陡然一震,下意识地扭头往床外看去。   ☆、第128章 喜泣 深知在这个鬼地方除了那齐家家主齐博伦外再无人知晓她身份的安灵韵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险些就这样喜出望外的应和一声:“本郡主在这里!” 幸运的是,她仅剩的一点理智阻止了她这愚不可及的举动,浑身都激动的不住轻颤的她重新安静下来,垂着眼帘,静候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一弹指的功夫不到,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蒙着黑色口巾穿着夜行衣的高大男子。 长乐郡主心里一咯噔,面上也不自觉带出几分不安来。 黑衣人似乎瞧出了她的紧张,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的把脸上的面巾拽扯下来。 安灵韵怔怔望着这张极为陌生的面孔,良久才无声翕动着泛着惨白色泽的口唇,问了句,“你是……” 黑衣人眸子里的笑意更浓,还带出来几分宽慰的味道,只见他无声对安灵韵比划了个“出去在说”的手势。 安灵韵见状顿时就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她转念一想,再坏也不可能坏到像如今这样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被人强暴的好! 因此她不再犹豫的急急点头,一双灵气十足的漂亮美目充满祈求的注视着黑衣人。 这样风华尽颓的长乐郡主让黑衣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谁又能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也会落到如今这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里——若非他们夫妻还铭记着对方对他们的恩情,一直都想着报答,恐怕长乐郡主这一辈子都别指望着能够逃出生天。 黑衣人,也就是齐修远心中的所思所想长乐郡主自然无从得知,如今的她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双脚的银色锁链上…… 昨日她就是因为这条锁链而一时想不开生生走了绝路。 眼下好不容易有人过来救她了,她真的很害怕又因为这条锁链阻挡住自己奔向自由的道路,因此看向黑衣人的眼神又从祈求变作了恐慌,生怕对方面上流露出惊愕惭愧的神情来—— 毕竟她根本就不清楚眼前这黑衣人是否称得上是青袄小妇人用惊叹语气提起过的‘修为高深的大人物’。 许是心里惶惶的够呛,安灵韵下唇都被她自己咬得不自觉泛出了紫。 特殊经历所造就的广博阅历让齐修远一眼就看出了安灵韵脚踝上那银链子的奥妙所在。 他在安灵韵的胆战心惊中轻皱眉头……这链子现在可不好解,动静太大了——还是等到外面在处理吧。 这样盘算着的他没有再过多犹豫,左右环视了下四周,相中了一个用沉香木精雕细琢而成的三层首饰盒,将它从梳妆台上轻手轻脚地捧下来。 安灵韵愣愣的看着他的举动。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抱歉的微笑,无声说了句“冒犯”,端捧着首饰盒来到捆缚着安灵韵双足的床柱前,表情严肃的端详起来。 安灵韵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大概是过了几秒钟的功夫,齐修远心中有了决断——他先是对着安灵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掌心劲力微吐,单手对着床柱就是猛然一劈——安灵韵见此情形险些没尖叫出声。 床柱被齐修远骤然爆发的力道劈空了一截,早预料到这种情形的齐修远神色不动地对安灵韵使了个眼色。 安灵韵呆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抖着手把那紧缠在床柱上的链子一节一节小心翼翼地往断口处锊——星星点点的汗珠子随着她的举动不停的往额下淌落。 齐修远耐心的等到安灵韵把链子尽数松完,才把那一直端在另一只手上的首饰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床柱中间被他猛然劈开的断口处,略一固定,表面看上去又显得稳稳当当了。 原本提心吊胆生怕黑衣人会一个不小心脱了手的安灵韵见那床柱子如往常一样竖得稳稳的,顿时又把高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终于脱了禁锢但双脚还被束缚着无法行走的安灵韵既然已经决定赌上一把跟神秘黑衣人走,自然不会再做那没意义的矜持行为——因此对方刚做了一个要背着她离开的举动,安灵韵就二话不说的趴齐修远身上了——当然,途间她没有忘记把那锁链握得紧紧的,就怕自己一个疏忽弄出声响来惊动了外面看守的人。 对一个绿阶巅峰修者来说,安灵韵这点体重还真有些不够看——身形几个纵跃,他就如同没有半点负重一般的带着长乐郡主逃出了已经囚禁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庄子。 安灵韵浅浅嗅闻着外面带着几缕深幽花香的凉爽空气,泪水一点一滴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有几滴还掉进了齐修远的脖子里。 齐修远对此很有些不自在,但也理解的对方此刻的心情,什么话都不说的埋头赶路——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回到升仙船上去,这时候谁都无法预料小庄子里的人是不是已经发现安灵韵失踪的消息,正在大派人手找寻。 万不想到了这一刻还功亏一篑的安灵韵很快从尽情的宣泄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背着她沿着江岸疾奔,偶尔还会飞上一小段的黑衣人,强作镇定的用沙哑的嗓音问他这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齐修远清楚这长乐郡主是担心才脱虎穴又进狼窝,登时用一种轻快的语气答道:“娘娘直到现在都没认出我来吗?也对,我现在易了容,别说是娘娘您,恐怕我那与我朝夕相处的娘子也很难认得出。” “你……不知您是何许人士……”安灵韵被齐修远自来熟般的态度给惊住了,同时也在心中肯定这人与她夫家和娘家应该没什么瓜葛,要不然他说起话来也不会如此的从容坦然。 “娘娘贵人多忘事,恐怕早就忘记去年在有容府官道上被您救下的那个‘前世有缘,今生重逢的故友’了吧?”脚下步伐没有半刻停顿的齐修远神色间带出了几分感慨的味道。 “啊呀——”安灵韵惊呼一声,险些从齐修远的背上蹦下来,“修……修远怎么是你?”她直觉问了这么一句,不过很快就变得恍然大悟了,“我怎么就忘记了呢,齐博伦是你亲爹啊!这些天我怎么一直没把你们并在一起好好琢磨琢磨呢。” 齐修远脚下的步伐因为安灵韵的这番言辞而越发的显得轻松自在起来,原本一直下意识紧绷着的肩胛骨也无意识的有了几分放松的味道。 “您没把我们放在一起琢磨是我的福气,”齐修远看着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升仙船,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我很高兴您没有把……把那人的过错都通通计算到我身上来。”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要知道本郡主可从不喜欢玩父债子还那一套。”已经猜到齐修远是要上船的安灵韵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以她对升仙船的了解,只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以把自己藏匿的妥当,那么这眼前的一劫定然能安然度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灵韵忍不住迎着那越来越明亮的灯火,面上绽放出一个极为欢喜极为兴奋的笑。 安灵韵知道,这一回她是彻底安全了。 他们悄无声息摸进船舱里的时候,秦臻还没有回来,还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他们的晚膳。 为了让安灵韵不再因为他此刻的这张脸感到陌生,齐修远干脆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暂时性的撕扯下来,把真正的容貌展露给安灵韵看。 果不其然,安灵韵对这张脸明显要放松的多——也许是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安灵韵对陌生男性戒备的厉害,虽然她极力隐藏,但还是在不经意中把这种排斥和恐惧流露几分。 这样的安灵韵,让齐修远很难不感到同情,为了转移前者的注意力,他特特寻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道着家常,似乎想要借此种方式,让她彻底的放松下来。 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安灵韵感念齐修远的好意,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心态,努力逼迫着自己变得放松下来——安灵韵心里清楚,不是谁,都会像齐修远一样细心的体谅到不安和恐惧,身为郡主和定北侯夫人的她时刻都面临着一场无法躲避的硬仗,她不能退让,只能勇往直前,除非她想要让父兄、丈夫和儿子因她而蒙羞。 齐修远对安灵韵说:他的妻子对救了他一命的长乐郡主一直都尊敬崇慕有加,做梦都想着见郡主娘娘一面,好好的向她道个谢。 安灵韵强迫自己放松还有些本能惶恐惴惴的心,面带微笑的说:“我对你的妻子也十分的好奇,极想知道到底怎样出色的女子,能够叩进修远你的心扉,还长长久久的住下来——如今总算是要实现这个愿望了。” 安灵韵说得诙谐,齐修远听得有趣,一时间主宾都相谈甚欢。 ——因为感激齐修远在危难时刻,伸出的援手,安灵韵特地不再用“本郡主”自称,当然,这里面也未尝没有以此拉近双方的距离在内的想法。 长乐郡主此种行径做得虽然谈不上委曲求全,但还是让见到的人感慨良多。 齐修远主动跟安灵韵解释告诉她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和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的原因。 安灵韵表面上摇着手说,不需要齐修远费心如此说明,但骤然松开的眉头却告诉后者他这种做法的重要性和正确性。 事实上,双方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即便是再马大哈的人,也不可能宽心到什么都不明白不清楚的就跟着才见过一回的·熟悉的·陌生人走。 若不是看在齐修远是她熟人又彼此都救过对方的份上,长乐郡主已经通过皇室安插在升仙船上的暗子义无反顾求救了。   ☆、第129章 温情 经过齐修远的那番解说,安灵韵总算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开始有闲心与齐修远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了。 也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好,心里还不断的产生一种对彼此什么都可以说的奇怪亲昵感,让安灵韵难得摒弃了那些委婉客气的虚伪言辞,以一种极为坦然且好奇的语气问齐修远怎么知道她在那个小庄子上。 齐修远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古怪起来,不过他也没做过多的隐瞒,直接把他和齐家的种种恩怨毫无保留的道了出来——凝神听完的长乐郡主心底莫名浮现了几分难受的情绪。良久,她才用怜惜的声音说:“你这么这么的好,他们怎么能那样对你。” “也许是因为我不过是一个通房所出的卑贱庶子吧。”齐修远半开玩笑的说。关于他的身世他早八百年前就不在乎了,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却能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 不过想起前段时日他对获悉父亲金屋藏娇后的种种患得患失和冀望期许,脸上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自嘲的惭色。 明明都是个有妻有子的成年人了,结果还渴望着所谓的亲情和母爱……真是让窘迫的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为了不更进一步的在威严天生的长乐郡主面前出丑,齐修远带着几分尴尬和讪讪的隐藏了他和妻子曾经对长乐郡主的诸多揣测——毫无疑义,那些暗地里的揣测和猜忖在碰上长乐郡主后,已经变成冒犯。 人在与人交谈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秦臻亲自提着一个香气四溢的食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两位女性对彼此都可以说是久仰大名,秦臻感谢对方上一回在有容府的官道上救了自己的丈夫,安灵韵也对齐修远夫妇高风亮节的侠义举动十分感激——于是,在两人的积极态度下,他们很快变作无话不谈的万年交,虽然这个万年交从表面上来看,可一点都不相称。 “您能够去灵水镇走走看看是我和相公的荣幸才对,怎么能够说是打扰呢。”秦臻一面在桌子上摆晚膳一面扭头和刚刚去隔间匆匆梳洗了片刻的安灵韵道:“平日里,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我们可是想瞧都瞧不见呢。” 安灵韵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连说秦臻夸张了,夸张了。 齐修远好笑的看着她们两个互动,心里莫名其妙地涌现一种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感动情绪——就仿佛这副画面,于他而言,已经是毕生所求。 “等到用了晚膳,再让相公想办法带您去外面把脚上的链子给弄下来——”秦臻已经从丈夫口里明白了安灵韵脚上这条银链子的麻烦程度。“我们现在住在底舱,这儿的隔音环境可比不了上面。”她一面宽慰着对方,一面用公筷给对方布菜。 秦臻对这位郡主娘娘是发自肺腑的感恩,若无她的帮助,她很可能早就成了一名寡妇,即便是往后恢复过往的两世记忆,也无力回天。 “说句有些丧气的话,这锁链在我脚上捆了这么久,我早就习惯了——即便是再捆多长一点时间也没什么,我等得起。”眼瞧着秦臻从厨房回来的安灵韵可谓是喜出望外。。 尽管她对齐修远的感官颇佳,对方又是救了自己的人,但还是会感到紧张和发自本能的戒备。 如今,同为女性的秦臻的回归,则为她带来了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原本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骤然放松下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秦臻体贴的问她要不要去卧房里好好休息下,等夜色再深点,就把她带到外面去除了那条银链子。 知道接下来还要躲避追兵追捕的安灵韵也没有过多矫情,很是干脆地点头。 秦臻亲自把她送进隔壁空着的偏卧——倒不是他们夫妻俩个不愿意把主卧让出来,而是他们不想太过郑重其事,给对方造成更深重的心理负担——又寻了她没穿过的衣裳给她换洗,所幸两人的身材都十分的苗条,安灵韵又是个保养得极好的,即使是穿了秦臻的衣物也不显突兀。 “我们随时都可能要逃命,穿着外衣裳。总比临到临时再来换得好。”秦臻一面把衣裳递给她,一面解释。 无法想象自己穿着亵衣,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疯婆子一样玩命奔逃的长乐郡主心有戚戚焉的连连点头。 升仙船不论哪一层都不缺少充足的热水供应,安灵韵即便脚上还绑着妨碍她行动的锁链,但依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驱乏的热水澡,然后心满意足的蜷窝进暖烘烘的被褥里。 在这样一个已经带上了几许寒凉的深秋,能够在逃命的途中享受一把热乎乎的浴洗和暖和和的床铺,无疑是极为享受和幸运的。 修者的耳朵总是要比寻常人灵敏很多,齐修远夫妇很快就听到里面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 秦臻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娘娘睡着了。” 齐修远看着妻子娇俏可人的欢喜模样,知道她这是爱屋及乌的他心窝泛柔,长臂一伸把秦臻捞进他温暖宽广的怀抱,温柔地轻轻啄吻她的面颊,“这些日子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他压低嗓门由衷的说,黝黑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惭愧。 “我们是夫妻,”秦臻神情温柔的与他对视,“而夫妻,从来就都是一体的。” 齐修远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重重吻住了怀中人那怎么都吻不够的浅米分唇瓣。 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三更,齐修远偷偷带着长乐郡主离开了升仙船,又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折返回来。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明明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长乐郡主神情激动亢奋的不像话,一进到船舱里就迫不及待的拿了那链子给秦臻看。 秦臻很是惊讶的看向丈夫,“怎么不丢了?” “这链子的材质十分罕见,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齐修远边解释边从安灵韵手中拿过那链子缠绕成一团,“等到回去融了可以分成好些份掺到武器里面去,寻常修者碰上,轻易别想砍不动它。” “那你可得藏好了。”秦臻叮嘱丈夫,要是被过来搜查的追兵发现,那乐子可就闹大了。 齐修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道:“放心,只要是我想要藏起来的东西,没有人能够轻易找到。” 秦臻这才把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凌晨。 天刚朦朦亮。 正在江面上平稳航行的升仙船突然引起剧烈骚动。 一直就没敢阖眼而是闭目假寐的齐修远精神陡震,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船舱里的窗户处,小心翼翼掀开一小截窗帘,倾斜着身体往窗外探看。 恰巧这时候秦臻也从卧室出来了。 “相公?”她带着些许惊疑的唤着。 “别担心,是有人过来检查了。”齐修远安抚地拍拍妻子的肩膀,“快把郡主娘娘叫起来吧,我得赶紧把她藏到别的地方去。” “可现在外面都是搜查的人!”秦臻的声音因为焦急不自觉有所拔高,又慌不迭把音量放小了,“你们怎么能躲藏到哪里去?” “这升仙船多得是藏人的地方,来的又只是几个橙阶巅峰或黄阶初级的小角色,想要藏一个人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齐修远一副自信满满的口吻。 长乐郡主安灵韵也是个关键时刻站得稳脚跟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就听从齐修远的安排,跟着他悄无声息的走了。 没多久,秦臻就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熙攘热闹的人声,她心里一咯噔,很怕别人问她相公到哪里去了,又怕她相公过来的时候正好与他们撞个结实。 所幸,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心急如焚时的胡思乱想,在那些搜查的人快到他们的船舱门口的时候,她的丈夫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一样,从窗口处没有丝毫征兆的蹿了进来。 秦臻脚下一软,险些就这般坐倒在地。 “娘子这么紧张可不行,”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的齐修远给秦臻顺背,边顺边抱着她往主卧的房间里走——临到卧房门口,电光火石间,秦臻急叫了一声,“等会!” 齐修远拿询问的眼神看她。 “偏卧里的床铺睡了人,被褥什么的一定是乱糟糟的,等搜查的人进来了,我们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们夫妻喜欢分房睡吧?”秦臻语气急促,犹如连珠炮的说。 齐修远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放下妻子就要去偏卧里收拾床铺被秦臻阻止了。 “相公我去,正好我要去给那些人开门,你可别忘了,现在我才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在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后,秦臻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也有那个闲工夫说上几句俏皮话了。 ——当然,她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冷静下来,完全是来自于丈夫给她的足够底气。 秦臻相信,即便是她哪里出了纰漏,她无所不能的丈夫也能够带着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回到灵水镇去。 “你赶紧回到床上去等着为妻的临幸,咳咳,可千万别忘了你自己扮演的角色啊。”边说边笑的秦臻去偏卧里收拾残局了。 齐修远满眼温柔的注视着妻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如她所愿的褪了衣裳,把自己塞进了犹有余温的被褥里。   ☆、第130章 暴虐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巧合。 这边秦臻刚把偏卧拾掇妥当,那边房外就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因为这升仙船上绝大部分都是修者和修者亲眷的缘故,外面过来追捕的人哪怕身后靠山再怎么强大,也没那个胆子去狐假虎威,肆意妄为。 秦臻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鬓,抬脚往门口走去,用一种带着居高临下的声音,极其不悦地高声喝问外面的人到底是谁,这么大清早的过来打扰,有什么要事? 外面过来追捕的人明显被秦臻的态度惊吓到了——他们几乎怀疑自己站的不是二三层底舱的走廊,而是五六层绿阶修者才能够踏入的尊贵地界。 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才派出一个代表出来,用格外慎重的语气道:“回大人的话,在下几人皆是百川齐家家主大人的贴身护卫,此行冒昧来访,是为寻找一个盗窃家主贵重宝物的小偷。” 单单是听他们这么一说,秦臻就知道所谓的贵重宝物不是别的,正是已经被丈夫藏好的长乐郡主安灵韵。 她轻皱眉头,不再废话的将门用力拉开,露出一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寻常面孔,“客随主便,我这儿既没有你们说的贵重宝物,也没闲工夫去收留得罪你们家主的那个小偷,要搜你们就搜吧,不过注意一下轻重,不要把我房里的人吵醒了。”说完就把大门让了出来。 没想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女修,大为错愕的护卫们当即估量出了她的价值,连忙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首,一个劲地表示一定不会打搅到舱房里的尊贵客人。 陪同他们过来的升仙船底舱管事也不止一次的为他们的打扰感到抱歉。 秦臻无视了那管事,双手抱胸,冷冷的把他们一行让进来,神情漠然的注视着在房间里像工蜂一样忙碌的护卫们,“你们这百川府,近些日子认真说起来还真是多事之秋——这才多久,府城里的宝物就接二连三的失窃,难道真的是哪个神偷跑到百川府来作案了吗?” “对于这一点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看到主卧里有一半裸男闷头大睡的护卫们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们不敢过问,也没资格过问。” “能够有自知之明,这是好事,可以规避许多没必要的危险,”秦臻看着他们一无所获的搜查完,“你们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不妥当之处,要是没有查到就赶紧退下吧,不要打搅到我相公休息。”秦臻下逐客令了。 齐家的护卫们不敢有丝毫不满,卑躬屈膝的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就此退出了齐修远夫妇所在的船舱。那升仙船的管事也是满脸愧疚的说这是他们的不周到,待会就会送上灵物过来补偿。 本欲沉着一张脸,目送他们离开的秦臻听到这话,登时越发的不耐烦起来,“就好像谁稀罕你们那点可怜巴巴的灵物似的——若不是我师傅执意要求我好好遵守着船上的规矩,我早就为你们的冒犯给出一个足够你们铭记终身的教训了!”话音未落,她已经毫不客气的用力把门关上了。 半点都没想到这女修会如此不给升仙船颜面的的底舱管事面如土色的退下了。 ——两脚刻意放慢步伐的护卫们听了秦臻的话后,也齐齐变了脸色,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的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而去。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尽快去找一下总管,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举措。 已经彻底被秦臻吓住的底舱管事却不知道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秦臻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跃而起,毫无形象地撅着生下念哥儿后越发圆润漂亮的翘臀,竖起耳朵,扒拉到门缝上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的齐修远看到这一幕莞尔一笑,扬手就在秦臻圆润上翘的臀儿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 “呀——”秦臻捂着米分臀跳将起来,用充满谴责的眼神蹬视着自己的丈夫,哪里还有刚才面对齐府护卫和底舱管事的冷漠和高高在上。 “娘子表现得真的是太棒了,”齐修远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语气恭维自己的妻子,“为夫真的是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所说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是……就是我打我……打我那里?”秦臻俏目圆睁,只觉得自己牙尖痒痒的,做梦都想着要恶狠狠的咬对方一口,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 齐修远见状不由得喷笑出声,半晌才在妻子几欲杀人的抓狂注视中迭声告饶道:“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应该用这样轻佻的态度轻薄娘子,还请娘子不要生为夫的气才好。”话是这么说,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 有道是物极必反,秦臻被丈夫调戏的狠了,反倒重新变得淡定下来,“你想让我别生你的气也行,”她眯着眼睛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齐修远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妙。“来啊,看在我刚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也像我刚才那样把屁股翘起来,让我好好的拍上一拍怎么样?”一面说还一面煞有介事的凑到丈夫面前要推着他往门口走。 齐修远险些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贞……贞娘你怎么……” “不是要让我别生你的气吗?”秦臻差点没被丈夫那饱受刺激的震惊脸给逗乐,拿帕子盖了会儿脸容,才重新摆出一副傲慢的架势出来。 齐修远蹬蹬蹬往后连退数步,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我这就去把郡主娘娘给接回来,他们已经搜索过的地方一般不会再来第二回。”说着人已经胡乱披了件外衣蹿到窗户外面去了。 秦臻望着自家相公落荒而逃的矫健背影,大感解气地抬了抬洁白如玉的秀气下颔,“哼,让你跟我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灵水镇镇守为惹毛了自己宝贝娇妻而头疼不已的时候,另一边的小庄子上已经变得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到处都是人被活活杖毙的血糊糊。 到处都是人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哭声。 到处都是栗栗危惧步履仓促的脚步声。 获悉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心头挚爱的齐家家主此时此刻已经丢掉了自己的所有理智。一门心思的就是尽快把自己的心头肉给找回来——哪怕是把整个百川府都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夫人不能修炼,仅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从这栖梧庄逃出去的,她一定有帮手!你们要给我仔仔细细一寸寸土地的找——别怕闹大也不怕惹出什么祸事出来,一切后果尽由本座承担!”直接将厅堂里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气无视的齐家家主对脚下跪了一大片的属下随从们冰冷着嗓子下令道。 已经被自家家主突如其来的暴虐恐吓的魂不守舍的众下属们战战兢兢的恭声应是。 半点都没有将属下们的惊恐表情放在心上的齐家家主又阴冷着嗓音补充道:“本座给你们的画像决不能轻易示人,除非你们看到与画像里极为相似的妇人,才允许你们拿出来比对一二,关于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谨记在心!如果哪一日让本座知道这幅画像在外面广为流传,你们也别想再要自己的项上头颅了!” 众下属们闻言心神一凛,忙不迭异口同声的保证:定不敢让家主大人失望,一定会把夫人毫发无损的给找回来。 他们心里明白,假若那逃走的夫人没有成功找回,他们的下场比起这庄子上的人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显然,下属们的此种保证戳中了齐博伦心底深处那块无法言说的软肋。 当听到那句“一定会把夫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时,齐博伦骤然起身,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伏跪在底下的众人开口大声许诺道:“只要你们能把夫人平安找回来,不论是谁,本座都将赐予他无上的恩宠——让他与他的亲人终此一生都享用着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众所周知,百川齐家的家主从来不打诳语,他所作出的所有承诺历来是千金不换! 面对足以让人发疯的利益和家主狠戾凌厉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威压,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狂热起来,再又一次向伟大的家主表完忠心后,齐博伦的一干亲信精神抖擞气势如虹的离开了这原来叫做栖梧的麻雀大小庄园。 众人离去后,齐博伦重新回到那已经被他折腾的如同狂风肆掠过的偏房——途间经过倒卧在地的青袄小妇人婆媳俩个的破烂尸身——瞪视着那让他恨得睚眦欲裂的床柱断痕,咬牙切齿道:“我的好心肝,我的好宝贝,即便是把这百川府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你给找出来!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131章 痛快 早已认定禁脔的再次逃离让向来冷静睿智的齐家家主失去了理智。 如今的他,变作了一头只会无差别攻击疯狂凶兽,除了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重新找回来这一个执念外,再顾不上其他。 他的下属们也因为他高额的悬赏和强制的命令而拼命在百川府四处寻找与家主所赐画像中的绝色妇人。 他们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而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憔悴不堪。但即便是辛苦至此,他们也不敢停下搜寻的脚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一停,很可能丢掉的就是最宝贵的生命。 齐家护卫的疯狂对百川府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特别是在大家知道齐家家主追捕的根本不是小偷而是他私底下偷置的外室时,更是引来轩然大波。 大家都在说,百川齐家的名誉都因为这起事件而折损不少。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个足以引发百川府大地震的传闻。 对齐博伦这个人可谓是了解甚深的知情者更是不止一次的替齐博伦说好话,他们坚信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英明家主绝不会为了一个妇人而失态到这种地步——他们觉得这里面必然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重要隐情,他们谴责那些胡乱造谣的好事者,公开放话警告最好别让他们知道刻意玷污危害齐家家主名誉的人是谁,否则他们一定会对其进行疯狂的报复!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齐博伦在他的亲朋好友和追随者的心中还是有着很不错的口碑的。 在百川府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这起桃色绯闻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一个让外界很是同情和怜悯的女子正毫无形象的仰着头大声狂笑——她的声音尖锐且刺耳,即便是大笑也惹不来人们的半点附应,相反,她的笑如同哭泣的夜枭一样惨烈决绝的让人心底发寒。 “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人在看我的笑话,可我一点都不感到难过,相反,我快活的简直要发疯……”齐姜氏双手紧握的放置在胸口处做祈祷状,“妈妈,你说我要不要趁机加一把火,让外面的人也知道知道那位让齐家家主性情大变,要美人不要家族的神秘外室到底是谁……外室……哈哈哈哈外室……堂堂一国郡主居然成了一个卑贱无比的外室!” “夫人……”见自家小小姐实在是失态的不成样子的姜妈妈连忙压低嗓门提醒她隔墙有耳。 “如今府里绝大多数的人都被他赶到外面去找人了,我就是声音再大点又如何?”齐姜氏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讽笑,“就算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告刁状,也要他齐博伦有那个闲工夫过来处理我啊。” “小小姐……您别这样说话,老奴听了心里难受的紧。”姜妈妈哽咽着喉头拿手帕抹眼泪。 齐姜氏沉默片刻,脸色露出一个异常惨淡的笑容,“当初知晓齐博伦心里有着那么一抹珍贵的白月光后,我做梦都想要知道那个抢我丈夫的女人是谁——只可惜,齐博伦对他的心肝宝贝看得极其重要,我查了许多年也没什么头绪……唯一知道个一鳞半爪的是,那个女人的身份很高贵已经被她的亲人嫁给了别人——呵,当时的我还真的可以说是蠢得无可救药……不过当时的我又怎么能想到呢,又怎么能想到那与齐博伦有着暧昧瓜葛的无耻荡妇居然是……居然是当今圣上亲自敕封的长乐郡主,是太后亲下懿旨赐婚的定北侯夫人,哈哈,谁又能想到呢?!” 齐姜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姜妈妈听的一字一句将过往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一道来。 “那个女人即便是嫁了,在齐博伦心里的地位也没有减少半分……他就像是上辈子欠了那个女人似的,宁愿冷暴力的折磨他们两个的儿子,也不愿意出口骂上那女人一句坏话……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总想着把自己丈夫的心从一个水性杨花的放荡女人手手里夺回来——我是他齐博伦明媒正娶的妻子,想要得到他的心真的是再天经地义也没有了。” 齐姜氏闭了闭眼睛,声带有些沙哑,“我放下自己世家女的骄傲和自尊,一心一意的侍奉他、讨好他……得到的是他把我贴身婢女拉上床的结局……若不是我眼疾手快给那贱婢下了绝育药,必将成为我一生的耻辱,犹如蛊毒一样夜夜啃噬着我的心。” “那个时候的我天真又愚蠢,还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敲打我,只以为是那个贱婢不晓得自尊自爱,擅自偷爬了男主人的床……” “夫人别说了……您别再说下去了……老奴听得心窝子都在为您疼啊!”姜妈妈老泪纵横。 齐姜氏没理睬她,自顾自的往下说:“直到又过了一段时日,他见我总领会不了他的意思,怀疑我装傻。干脆就直接跟我挑明……他告诉我他早就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论我怎么讨好他都不可能对我动心,让我别再做无用功,还说我的言行举止让他恶心……哈哈恶心……那时候的我多难过啊……怎么都没办法想通……傻傻的钻牛角尖,对那个幸运又自甘下贱的女人不屑鄙薄又羡慕嫉妒的发狂……” “我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一直一直都想知道的要命,这几乎变成了我的一个执念——因为我那好夫君太过小心的缘故我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前几天,因为修玮的事,我甘冒奇险的派出身边修为最高深的影卫去寻找齐博伦突然连敷衍都不愿意再与我们母子俩敷衍下去的原因所在——原来,他把他那个已经嫁人的旧情人给重新抢了回来,就藏在府郊外面的小庄子上……我高兴坏了,正琢磨着要好好的和那个幸运的女人过上几回手,打打交道,她就异常幸运的被人给救走了。” 齐姜氏似模似样的叹口气,做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来,但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却浓厚的几乎要形如实质,“这就是他齐博伦念念不忘百般不舍得心爱女人……她在他们情窦初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抛弃他,又在他好不容易把她掳回来后,极其冷酷残忍的再一次将他遗弃……她是多么的狠心啊,我是多么的羡慕她啊……”齐姜氏由衷感慨着。 姜妈妈沉默的看着她表情扭曲而疯狂的小小姐,语气格外艰难地道:“家主大人的耐性一向很好,那……那位郡主也不可能逃得出百川府的封锁范围——她迟早会被家主大人逮住的。” “迟早被齐博伦逮住?”齐姜氏失笑摇头,“妈妈你看事情也实在是太不全面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位养尊处优的郡主娘娘在这百川府有着一个天然的帮手和助力?” “谁会是……等等,夫人,您该不会说是……可是那害了少爷的小贱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啊。”姜妈妈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以前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齐姜氏神情冷淡的说:“那小贱种你别瞧着这些年他一退再退一副吃了狠亏的可怜样,实际上,这齐家分家的庶子有哪个过得像他一样痛快自在?那位郡主娘娘有这样一个好儿子相助拳,逃出这百川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啊。”齐姜氏心情颇佳的感慨说。 “不过,”齐姜氏话锋又是一转,“齐博伦的人品是糟糕的有够呛,但他的聪明是毋庸置疑的——如果齐修远那个小贱种还有点脑子的话,就应该趁着齐博伦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长乐郡主和全家人逃出百川府去——否则等齐博伦回过神来,迎接他的一定是这辈子都无法遗忘的可怕噩梦。” “夫人……”姜妈妈担忧的看着她喜笑颜开的小小姐。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需要养精蓄锐,妈妈,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场父子相残的大戏了,只是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会站到哪一边,为姘头还是为抛弃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摇旗呐喊……真想要亲眼见证一下啊。”齐姜氏发出一声畅快无比的喟叹,满足异常的将姜妈妈捧过来的一盏润喉露端得是幸福无比的呷了一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夫人犀利无比的三字总结让在下叹服,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在下很乐意满足一下夫人的好奇心,带着夫人一起去灵水镇亲眼见证这一钞父子’相残的好戏。” 一道带着几分冷厉阴森的嗓音毫无征兆的在齐姜氏耳边响起,齐姜氏在极端的震惊和恐慌下摔掉了自己手中的白瓷茶盏。 此时的升仙船上—— “齐家的人要是再这么查下去必然会引起公愤的,瞧瞧这是第几回了,来了一波又一波。”秦臻现在窗口处看着又一队准备上船检查的齐府护卫。 这段时间他们不论是在江面上航行也好,在城镇里补给也罢,总是会有穿着齐府衣物的护卫神情疲惫冷漠的上船来检查——他们口干舌燥的和升仙船的管事们谈话,他们卑躬屈膝的把整个升仙船一次又一次的翻个底朝天,再筋疲力尽的告罪离去,下回又有新的同僚继承他们伟大的‘事业’,如此周而复始。 “父亲现如今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想要把长乐郡主给带回到他身边去——贞娘,越靠近清波县,我们身上的担子也就更重,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因为不小心而功亏一篑——我们只需要再坚持几天时间了,等到了清波县我们就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 要知道清波县灵水镇可是他的地盘,他有着足够的掌控力,到时候即便是齐府的护卫们找到那里,也只能说是是龙给他盘着,是虎给他卧着。 “郡主娘娘这段时日被你像麻袋一样扛着到处躲藏都没有叫苦,我这个呆在船舱里好吃好喝的米虫有什么好抱怨的。”秦臻拍拍齐修远的胳膊,又往窗外看了眼,吐着满腔憋闷郁气说:“马上就要搜到我们这来了,相公,赶紧打起精神来,我们需要做准备了。”   ☆、第132章 前路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也不知道收到我们信件的大家会不会来码头上接我们……特别是念哥儿,我可连做梦都经常梦到他呢。”驾轻就熟的又一回把那群眼睛里都在冒红血丝的齐府护卫糊弄走后,秦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在旁边耐心给妻子剥着湖光县特产的金丝桔的齐修远扬了扬眉毛,“放心吧,大家肯定也想我们想得厉害,听到我们就要回来了,他们哪里坐得住。” “相公你说的也对,”秦臻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从清波县到灵水镇的渡船只能说还算是宽敞——实际上里面的布局却一目了然——到时候我们把娘娘藏到哪里去?” “放心吧,经过这些天日以继夜的搜查寻找,那些护卫们定然也有所懈怠,”齐修远温柔的安慰妻子。“等到了清波县,为夫会专门找人过来给郡主娘娘乔装打扮,相信那些护卫们也不会像前几日那样,歇斯底里地去狠揪他人面皮,以防被搜之人浑水摸鱼,易容逃跑了。” “他们真的是疯了。”秦臻叹了口长气,“被公公给逼疯的。” 齐修远对于妻子的这种说法没有任何异意,他抬首眺望船舱外边的景色,神情漠然地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们应该庆幸早早就上了这升仙船,如今我那父亲除了对升仙船背后的主人还有所忌惮……其他人他是半点都不放在眼里了。娘子,有件事我没有和你说过,就在前两天,一个与齐家有着通家好的世族长辈带着美妾在祁山上游玩,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把那美妾误认作了郡主娘娘,执意要凑上前确认,结果惹来那位长辈大怒,直接跑到齐家去兴师问罪——按理说这确实是齐家的不对,父亲他即便不为此感到歉疚,也应该好好的作出一个姿态告罪一二,结果呢,他连敷衍一下那长辈也不肯,还变本加厉地把那位长辈的美妾强行抢夺了过来——只因为那美妾确实与长乐郡主,眉宇间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 秦臻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如今的父亲,除了郡主娘娘以外是什么都不想要了——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有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的父亲,我那个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父亲,真的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有夫有子的女人,心甘情愿地抛弃一切,只为她留在他身边。”齐修远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从前的我怎么会觉得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呢?”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公公还没有遇上能让他用自己的所有,乃至于生命去痴慕的女子吧。”秦臻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动容,不过她的理智却并没有因为这份动容,而减弱几分,他是这样对自己丈夫说的,“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倘若这份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怨愤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相公,虽然我这样说你很可能会觉得难受,但设身处地的去想一下,我想任何一个秉性不错的女子都没办法接受这份所谓的爱慕……它太疯狂也太可怕,我很赞同你曾经对我转述过的娘娘说的那句话——我太太平平的过了几十年,难道临到老了,还要被人糟蹋吗?!” 齐修远闻听此言,瞳孔忍不住就是一缩,正在撕扯着金丝桔桔瓣丝络的手也是一颤,弄得原本弦月一样玲珑可爱的桔瓣凹显出一个很难看的口子,里面的桔汁都因此而流渗而出,污了齐修远一手。 “是的,糟蹋!”秦臻目不转睛地与丈夫对视,再次重复,“相公,对一个一心求着生活安稳,阖家幸福的聪慧女人而言,这样深厚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爱,与糟蹋没什么区别——更遑论去感恩戴德,积极回应了。” 如果不是还在顾念着丈夫的情绪,秦臻早就一句“这样禽兽不如的和瘟神没什么区别的男人,哪怕是送给我,我也是不稀罕的——只会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没修什么福德,要不然今生怎么会碰上这样一个要多奇葩就有多奇葩的神经病!”说出口了。 秦臻一番话让齐修远不由得脑洞大开,难得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的娘子去娘家走亲戚,结果却在半路被一个爱慕她的王八蛋给掳走了,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还有那个王八蛋明明做错了事情,不但不想着要怎样悔改补救,还摆出一副很是痴情难过的面孔去恶心好不容易被好心人救走的他娘子…… 一种无法形容的仇恨愤慨心情顿时在他心口迅猛滋生,齐修远咬着牙道:“他既然要做晚节不保的事情,我们也没那个闲工夫,去为他伤脑筋——而且,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分家出去,他的事情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联——若不是齐修玮自己作死,我们根本就连关注他齐家的必要都没有。” “相公你能这么想,为妻就很高兴了,”秦臻拿出手绢给齐修远擦流到他手上的桔汁,“如今这百川齐府的声誉已经被公公弄得一团糟,齐修玮也已经付出了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我们真的很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到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上面去了——眼看着我们就要到清波县了,我们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我们的亲人身上来了。” 齐修远反握住妻子的手,神情释然的微笑道:“娘子真的是我的贤内助,你说得对,如今的我们确实可以放下心来,安然享受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你话说得倒是格外动听,可谁又知道是不是你的真心话,那么大一个家族的族长之位你总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吧。”秦臻故意逗自己的丈夫。 齐修远淡定一笑,“当初若不是一心想要把齐修玮打压下来,我也不会想到要争取父亲的那个族长之位——如今的齐修玮与发配边疆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只要仔细防范,他自然别想要再谋算到我们身上。既如此,我又何必再为那个亏待了我的冷酷家族殚精竭虑,做牛做马?” 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轮回的那百世,齐修远的身份几乎是每一世都不尽相同。 他高高在上过,也低落尘埃过。 上至真龙天子,下至流民乞丐,他都一一体验了个遍。 无上的权柄他尽情享受过,卑下的耻辱他也彻底领教过——如今过尽千帆的他,心中所祈愿的、所渴望的,就是护佑家人平安,就是和妻子白头到老。 心中有着明确目标的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世俗家族的所谓权利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也最渴求的幸福和完满? 丈夫眸子里的真诚和坚定让秦臻嘴角弯起了一个再幸福不过的弧度,“相公,其实我这些天以来一直都想告诉你一件事,经过了上辈子那些痛苦又让人难忘的过往,对妾身来说,能否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已经不再重要,在妾身心里最想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生活在一起,不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过自己幸福安谧的小日子。” “如果这是娘子你的愿望的话,那么,相公向你保证,它一定会实现的。”没想到妻子所思所求会与自己殊途同归的齐修远笑得欢悦且开怀。 秦臻看着自己心情大好的丈夫也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不过,她像是想到什么般微蹙眉头,“避世隐居,远离红尘繁华是我们夫妻俩共同的选择,我并不觉得往后会怎样感到后悔,唯一担心的是我们的孩儿……他们是新初升的太阳,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过那样平淡无波澜的生活——那对我们是一种享受,对他们很可能是煎熬、是折磨。”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考虑过了,”齐修远给了妻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齐家嫡系一脉如今只有我能修炼,即便是我将来推却齐家的家主之位,族老们也不敢在让别人承继这个位置,只能将其空悬——如此,等念哥儿长大,他完全就可以把这个位置拿过去,百川齐家怎么说也是拥有着蓝阶老祖的修者世家,做这样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念哥儿怎么说都不亏了。” 秦臻默默听完丈夫的这番话,一时有些无言,半晌,她才用一种格外无奈的语气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惦记着那个位子,你自己还死不承认。”瞧瞧,这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吗。 “怎么,娘子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齐修远被妻子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强作镇定地把脸侧到一边。 “我怎么可能不满意,我是再满意也没有了。”秦臻噗嗤一乐,“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到了我们碗里的东西,即便是吃不下或者懒得吃,也应当要任凭我们安排。” 她又不是那传说中的什么纯善圣母花,怎么可能为了一些所谓的怜悯同情之心放下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利益? “娘子这话可真是说进了为夫的心坎里,”齐修远爱极了妻子她那顾盼生辉的从容风姿,不禁拊掌大笑道:“不错,正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第133章 暗醋 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府城远了的缘故,这一带齐氏族人对主家传递下来的命令并不怎么热衷——当然,并不是他们不愿意发齐博伦布告里所刊登的那场泼天富贵,而是他们很清楚,除非家主那位如今已经声名远扬的外室脑袋被门夹了,否则绝不可能不在外面逃,反倒朝着百川齐家势力范围的腹心里钻。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至于一些自诩智谋人士放的臭响屁,就更不值得人们拿眼皮子稍稍关注那么一下了。 齐家在百川府经营这么多年,盘根错节的早已经形成一个让人颇为震撼的庞然大物。 家主那外室若无内应想要在百川府齐家掌控最为严厉的腹地范围不知死活的瞎蹦跶,简直就和痴人说梦没什么分别。 ——而以齐博伦的强势冷酷,也不认为有哪个族人会不知死活的藏匿家主大肆搜捕的人,除非他们是老寿星公上吊,不想活了。 正是因为考量到这一点,这附近的齐氏族人尽管心里再惋惜,再馋的口水直流,也只能佯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架势,悻悻然作罢。 对于族人们的那点小心思齐修远夫妇当然知之甚详,他们也正是钻了这点小空子才能够一路顺当的匀速往清波县的方向而去。 “我觉得古人有句话说得极好‘虱子多了不怕痒’,公公恐怕还真是彻底豁出去了——你瞧,这场大搜捕都持续多久了,居然还没有消停,难道他真的打算正直壮年就为一个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厌憎的女人下台吗?” 秦臻一面懒洋洋的和丈夫八卦,一面将一颗又一颗刚刚洗干净的葡萄往自己檀口里放,一面还会给坐在桌前处理积压公文的丈夫口里塞上两颗。 就在前两天,王小魁趁着与人换班的时候把一些齐博俭和齐修述拿不定主意的公务传到齐修远手里。 ——他必须要尽快处理,大家可都在等着他的最终决断。 秦臻他们现在吃的葡萄也是王小魁亲自洗了送过来的。 说来有趣,齐家大伯到了灵水镇也算是如鱼得水,不但接过齐修述早就倍感吃力的担子,还打理的井井有条。 秦父因为不姓齐只是镇守大人岳父的缘故,对灵水镇的政务和隐秘是需要避嫌的,幸运的是,他也不是个权欲心重的,如今更是有孙万事足。 他含饴弄孙都嫌时间不够了,哪里还会吃力不讨好的去触齐家人的霉头。 因为齐博俭是拿着齐修远的条子过去的,大家都知道他是镇守大人临时任命的灵水镇副镇守,等齐修远夫妻回去,就要给他转正的,因此都很是欢迎和服从。 不管怎么说,齐博俭都是齐家的人,齐修远让他在齐家的自留地里做一个小小的副镇守,哪怕是空降,也可以说是屈才了。 而且,他也确实是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人,以前在府城若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风波,他也不会敛尽风华,安守在家庙里做一个惹人轻慢的庙祝。 如今到了侄子的地盘,侄子又是个心胸开阔敢用人的,他当然要好好的大显一番身手——别的不说,给尚在襁褓中的金疙瘩挣上一份家业,也算是理所应当吧。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齐修远将妻子剥了皮的葡萄略微嚼嚼,吞了,“父亲是个骄傲的又有谋算的人,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善后,我们很没必要为他担心。” “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替他担心,不过是好奇罢了。”秦臻嘟了嘟嘴,“我不知道娘娘在王小魁那里待的怎么样,会不会觉得不自在或闷得慌。”她这些日子与长乐郡主可谓是一见如故,两个人呆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特别是在两人共同的短板女红上,她们的话匣子只要一拉开,就再别想看到合拢的迹象了。 齐修远即便是对长乐郡主充满好感,在面对对方一再‘故作无辜’抢他宝贝儿注意力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恨的牙痒痒,心底深处更是直恼眼下为了躲避追捕,条件实在艰苦,要不然,他一定会把这两人阻隔的有天和地那么遥远。 饶是秦臻脑袋瓜子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她丈夫会斤斤计较到连女子的醋也吃,因此她被丈夫忽然变沉的脸色唬了一跳,“相公,怎么了?是娘娘出什么事了吗?” 娘娘、娘娘就知道娘娘! 再这样下去你恐怕连自己相公是谁都不知道了! 齐修远在心里气急败坏的炸毛。 秦臻满眼担心地与他对视。 “娘子多虑了,郡主有王小魁在旁边照看自然一切无忧,他是个谨慎又忠心的人,不但口风严密,行起事来也妥当周全的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家里与灵鱼相关的种种要事交到他手里这么久,就没出过半点纰漏——齐修远早就决定以后要更加的对其委以重任。 秦臻的注意力登时被转移了。 “这点王小魁像他阿娘周妈妈,周妈妈也是个温顺妥帖的人,她是我管家的好帮手,我轻易离不得她。” “能够把他们母子几个囊入我们彀中,是我们的幸事,等到回去后,王小魁那几个弟妹也需要好生培养,指不定还能有点别的收获。”眼瞅着妻子把某讨厌郡主忘干净的灵水镇镇守大人心情大好,故意扮了地主老财数铜板的架势‘彩衣娱亲’。 秦臻被他逗得乐不可支,整个人都直往地上倒,被齐修远一把捞住了。 “真应该让阿爹阿娘也来看一下你这副守财奴样……噗嗤……你这是要将人家一大家子都一网打尽啊。” “我相信他对此只会是求之不得,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引发我想要‘一网打尽’的兴趣的。”齐修远爱极了妻子笑颜如花的娇俏模样,抵着她的额头满眼温柔的继续逗她。 秦臻被他充满爱意的专注眼神盯得耳根带红,掩饰性地把脸后仰了仰,又将一绺垂落鬓旁的青丝卷到手心里无意识地卷了又卷,这才强作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从琼鼻里冷冷地地哼出一声,“大言不惭。” 知道心肝宝贝一逗过火就会炸毛的齐修远连忙凑到对方好一阵作小伏低,给足了梯子下,才把自家姑奶奶给重新哄回转了过来,不再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时间这东西在生活平静无澜的时候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中秋节了。 归心似箭都不能形容此刻心情的秦臻站在升仙船船头,扶着栏杆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清波县码头,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湿红一片。 齐修远扶握住她的肩膀,无声的给她力量。 “中午回家了,也不知道大家现在怎么样了。”秦臻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在里头,听得齐修远整颗心都为她揪着疼。 “是为夫太过自负,为娘子招惹了一场无妄之灾。”他的眼神里充满愧疚。他知道娘子有多在乎亲人有多恋家,却因为他而颠沛流离、背井离乡。 “相公这话是故意羞我吗?”秦臻的声音还有些低哑,“明明我才是那个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见自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居然惹来妻子更加伤心的齐修远不由心头大悔,正想着该怎么把难过的妻子哄得欢喜起来,远比寻常人要锐利的眸子已经看到了码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立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喜出望外的他连忙让妻子往码头上看,“娘子,你快瞧,快瞧码头上都站着谁!” 秦臻纳闷的顺着他的提示往码头上看去——她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只见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几乎都来齐了,都在朝着这边不停的挥手,她还听到了小叔子的大喊声,他在喊:二哥!二嫂! 秦臻本来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刷的一下就全流出来了。 “相公!”秦臻揪住齐修远的衣袖,用祈求的眼神看他。 齐修远会意,在船头和码头众人的惊呼声中,搂住妻子哪怕已经生产但依然纤细袅袅的柳腰腾空而起。 刚从饭馆来到码头没多久的秦父秦母等人就瞧见他们这回迫不及待想要过来迎接的亲人如同天上才有的神仙眷侣一般于空中飞来。 “贞娘!阿娘的宝贝女儿!”秦母呜咽一声,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对翅膀,顷刻就飞到女儿女婿身边去。 自从女儿带着昏迷不醒的女婿走后,她破天荒头一回的恨上了自己恭敬服侍了几十年的老爷,恨他狠心,跟他无情,晚上也频频做噩梦,总梦到女儿在求医途中出了事或者女婿不治女儿因为她父亲的临行警告一时想不开殉了情——空留下一个连阿爹阿娘都还不会说的懵懂稚儿。 每每这么想,秦母就恨不能锤心肝哪里还愿意拿好脸色对丈夫。 秦父对女婿虽然极为看重,但也不是个不顾女儿死活的——那日放了狠话,他面上不显,但到底心中也有几分悔意,所幸,道君老爷保佑,女儿这一行虽然辛苦但也算平平安安到了目的地,到后来,更是夫妻俩个连笔写了家书过来宽慰他们,如此,秦父的那颗也一直都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如今眼瞅着两人踏空而来,饶是历来讲究个严父慈母的秦父也忍不住跨前两步,冲着已经往地面上落的齐修远亲亲热热的唤上一句:修远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为父想你们想得好苦! 齐修述兄妹俩也在码头上又蹦又跳,等到齐修远夫妇彻底落了地,他们干脆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一人拉住一个不松手了。 大家好一阵亲热。   ☆、第134章 鱼毯 齐修远夫妇心里最牵挂儿子,等到初初时候的欢喜过后,连忙问儿子最近过得怎么样,是胖了还是瘦了,会不会开口了,吃没吃辅食了。 他们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就站在码头上问了好长一段时间。 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灵水镇留守的家里人也懂他们的心情,除了齐修述带着几个仆从去接收自家二哥二嫂此番远行的行李和众多各地特产礼物外,都是齐修远夫妻问一个问题,他们就回答一个,边答还边多补充两句别的。 “你伯娘当家理事是一好手,一过来就把个家打理的服服帖帖,他们两口子对念哥儿更是当亲孙子看,珏哥儿有的,念哥儿也会有,有时候比珏哥儿那儿的还要好几分。雯娘年纪也大了,该考虑出阁的事情,她也和这清波县附近的官员太太们混熟了,大家都推崇她,听说她把侄女带在跟前养后,哗啦啦,那可不得了,一窝蜂全来提亲了,说什么云氏女的教养绝对是顶呱呱的,雯娘就是学了三分,也够他们家受用终身了——都坚持要把雯娘给娶到家里去!修述那边也有几位夫人太太过来暗示,不过我们琢磨着婚姻大事还得等父母做主,雯娘上次在婚事上受了委屈吃了大苦头,咱们私底下再怎么仔细的访,耐心的挑都不为过……可修述不行,他是男丁,还是很该让他父母亲做这个主的。”拉拔着女儿的手不肯放的秦母说了老长一段话。 恐怕现在的他们可没那个闲情逸致为一个向来都不怎么看在眼里的庶子相看人家。 秦臻想起齐博伦夫妇脑袋上的那一头包,在心里默默腹诽。 齐练雯红着脸依偎在自己嫂嫂身边,因为亲家太太聊起自己婚事的举动而窘迫不已。 秦臻即便没功夫与她交谈,依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秦臻对这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子是打从心底的喜欢。 “这回你大伯、伯娘本来也想凑一脚过来接你的,不过事有不巧,你大伯这些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家里俩个孩子也需要人看,所以你伯娘干脆也不过来了,反正他们说的也对,你们前些天才分开了,哪有我们这些个好几月没见的想得慌。”数月不见女儿的秦母心情亢奋的都要变成一个大话唠了。 心里也一直惦挂着她的秦臻没有丝毫厌烦的和她说母女之间的私房话,历代举动宽一个牵挂忧心女儿都快要疯魔了的母亲的心。 女眷这边说的是家长里短,男士那边可不是。 秦父沉着一张脸问齐修远所谓的他父亲晚节不保痴迷一个私逃外室还大肆搜捕的消息是否属实。 “外面的人一会儿传着说是受不得你父亲虐待的可怜外室,一会儿说是价值连城的灵物或珠宝……我们这些在下面的人都弄糊涂了——你大伯也因为这起子事忙得够呛,连回家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直到这两天才算是松泛了点,能够回家睡个囫囵觉。” “这事是我带累了大伯,”齐修远苦笑一声,“等我回去就给大伯减轻负担,万不敢让长辈为这等不必要的事情操心劳累了。” “不必要?”秦父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 齐修远吐了口长气,言简意赅的把自己父亲做得头疼事一一回禀了,只除却隐去那‘外室’是长乐郡主,此刻业已被他们带到清波县来的这一桩。 秦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女婿,一时间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后来上了去往灵水镇的小船,他还如同祥林嫂一般喋喋重复,“你父亲他可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他不像啊……” “老爷子,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收拾好行李包袱回来的齐修述嗤笑一声插口进来。 他早就对自己那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父亲死了心,因此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避讳,“以前人们没察觉是因为他隐藏的好,如今不过是东窗事发罢了。” “修述!”齐修远不悦地扫了弟弟一眼。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二哥你瞪我做什么?”齐修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这个做父亲的既然做得出,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说得出口!” “子不言父过,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没想到弟弟还敢顶嘴的齐修远神色一沉,既然警告他听不进去,扬手就要付诸于武力。 “相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秦臻见齐修远想对小叔子动手连忙高声喝止。 秦母和齐练雯又是困惑又是担忧。 齐修远扬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压低嗓门对齐修述又补了句,“等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父虽然觉得亲家公这回行事实在是有碍观瞻,但还是同意自己女婿周正稳当的态度,不错,父亲再怎么糟糕也不是做儿子的能够随便评判的——更别提齐修述他还是个没有元核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呢。 一向对自己二哥尊敬有加的齐修述知道齐修远这回是真生气了,因此哪怕他心里还一拱一拱攒着火,也强压下满肚子的牢骚和愤慨,跑到船头吹冷风去了。 见他跑走大家也不管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今年的中秋节上头——秦母兴奋的很,连说了好几回她特特亲自做了好几个月饼给女儿女婿回来吃,“都是和吉利词配套的,什么花开富贵啊,早生贵子啊,管保你吃了还想吃。” 齐练雯也配合的说她也用月饼模子拓了几个,不过没伯母和伯娘做得好。 秦臻被她们说得也起了兴致连说回去她也要亲自做上几个,到时候再让相公帮她画到纸上去裱好,以后年年中秋都能够拿出来赏玩。 “就你会指使人,女婿在外面辛苦了这么多天,你不体贴心疼人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儿的乱折腾他!”秦母嗔怪女儿。 秦臻佯装委屈的哀嚎出声,“阿娘,我真不是你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吗?你们怎么对自个儿女婿比对女儿还好?” 齐练雯捂着唇在旁边偷偷直乐。 秦母满头黑线的拿食指用力戳她额头,“真要可以捡的话,我一定会认真挑个好一点的,哪里会瞧得上你!” 秦臻听得委屈也被戳得委屈了,瘪着嘴撒娇似的扭头去看丈夫。 齐修远见状忙不迭地就奔过来解围,一副要把妻子捧上天还嫌不够的痴汉模样。 被女婿扔到一边的岳父大人看到这一幕嘴角就是狠狠一抽。 眨眼功夫就瞅见女婿挤过来的岳母大人看着这一幕却心里高兴面上无奈的以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对齐练雯半真半假地抱怨:“还真是什么锅就配什么盖,以前你嫂子在娘家,哪敢神气成这样!都是你二哥宠出来的坏脾气!” “这是哥哥嫂嫂的福气。”知道秦母这是在口是心非的齐练雯自然不可能接茬,相反很是熟稔的捧了自家哥嫂一回。瞧那驾轻就熟的态势,可见不是一两回了。 齐修远夫妇默默看着秦母被齐练雯哄得眉开眼笑。 齐修远用欣慰语气说:“雯娘长大了,想必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没少用这样的方式宽岳父岳母的心。” 秦臻重重点头,“我们要好好的谢她。” 从清波县到灵水镇的风景哪怕看过不止一回也依然的让人难以忘怀……因为这是一条游子归家的水路。 出了清波县县城所在的水域,就进了灵水镇广赟江的地盘,沿途的渔民就有的变得熟悉起来了,偶尔还会有眼见着郡守和郡守夫人平安归来的渔民一个鲤鱼打挺纵跃到江里深处抱出一条鱼鳞闪闪发亮的大鱼往齐修远他们所在的船上扔,边扔边行礼,还多得是响应的人。 秦母看着这瞬间满甲板弄得人都没办法下脚的‘鱼地毯’,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今晚中秋宴上的鱼是尽够了——待会回去就让厨娘赶紧做了端上来,你们也好些时候没吃这哪怕是整个清波县都赫赫有名的灵水鱼了吧。” “是啊,太久没吃,我都想得慌了。”秦臻也不矫情,落落大方的承认,脑子里更是一连串有关鱼的菜谱名香喷喷滑嫩嫩地缓慢飘过去。 从来到秦臻身边就没再回岳父那儿的齐修远闻言嘴角勾出一个宠溺温柔的上翘弧度,“不止娘子想,为夫也一直都惦记着呢,今晚咱们夫妻俩就吃个痛快!” 秦臻闻自然是做出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大力赞同响应。 夫妻俩在表完态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的就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齐练雯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这仿佛默契天成的恩爱夫妻,眼底闪过浓浓的羡慕。 秦母慈爱地摸她的头,“以后我们的雯娘也会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好夫婿,像你哥哥嫂嫂一样幸福到白头的。” 已经懂得什么叫情愫暗萌生的娇俏女郎听着长辈对她未来的期许和祝福,忍不住霞飞双颊,羞红了一张如玉般清丽动人的芙蓉玉颜。   ☆、第135章 中秋 古人有句话说得极好,近乡情更怯。 在外头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惦记着家里的秦臻真上了岸,过了悬有‘灵水’两个古篆字的牌坊门又坐了马车,听着车声辘辘的压过好几座石拱桥,才到得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他们的家。 坐在马车里的秦臻掀帘目视着熟悉的几回梦里相逢的水乡旧居,乌凌凌的眸子里重新染上了些许水色。 只是这回还没等她悲春伤秋很是感慨一番,她的注意力已经尽数被那正在大门口等候着他们的一行人给吸引住了。 秦臻嘴唇哆嗦了下,当即就要跳下了马车,去抱她伯娘紧抱在怀里的小襁褓,她欢喜的厉害,整个人都要激动得哭出声来了。 齐修远见状,急忙去扶不管不顾的妻子,让她当心,不要一个趔趄摔到马车下面去。秦母也被女儿的举动吓了一跳,“贞娘,就是再想儿子,你也不能这么毛躁啊,真要是摔倒了,吓到孩子怎么办?” 秦臻虚心认错,眼睛却还一错不错的盯着齐云氏怀里的襁褓。 同样作为一个新生儿的母亲,齐云氏懂得侄媳妇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眼瞅着侄儿把侄媳妇从马车上踩着脚踏下来,就抱着孩子凑到他们夫妻俩个跟前去了。 “是个格外乖巧的孩子,一点都不认生,白天不管谁抱都不哭。”齐云氏把孩子交到秦臻手里,“刚让乳娘喂了奶还没多久,现在精神头正旺着呢,不信你瞧,哦哦哦……”齐云氏拿食指勾小家伙幼嫩米分米分,不停挥舞的小胖手和小胖腿,时不时地就软软地挠他一下,惹来他惊奇无比也快活无比的“呀呀”声。 “这些日子真的是辛苦伯娘了。”秦臻一脸感激,望着儿子的可爱小模样,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真正辛苦的是你阿爹阿娘他们,”齐云氏并不居功,“我和你大伯才过来多久,你可别瞧着念哥儿现在一副好说话的乖巧模样,等到睡觉的时候,他就只肯要姥爷姥姥了,其他人谁陪都不乐意,攥着个拳头就不停的哭。让人听得心都难受的缩成了一团。” 秦臻只是听齐云氏这样简单一形容,心里就难受的厉害,更遑论亲眼看他哭个止不住,因此连忙对自己的父母说着感谢的话。齐修远也和妻子一起说。 “一家人之间还用得着说这样的客套话吗?”秦母佯装出一副不虞的面孔,“我和你阿爹就这一个外孙,再怎么疼爱都是应该的。” 已经被老伴无视很长一段时间的秦父难得听前者提起他,心里顿时倍感高兴,难得的,也和女儿说了一句暖心话,“你们在外面奔波劳累,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自然就要在家里好好的给你们减轻后顾之忧——别担心,我和你阿娘骨头还健壮着呢,别说是一个小外孙,就是十个八个的,我们也不会感到吃力。” ……您这是把自己的亲女儿当母猪一样冀望吗?还十个八个的! 秦臻满心腹诽,面上却越加的露出一副感激动容的神采。 不过…… “总是这样麻烦您二老也不好,如今我和相公回来了,怎么都要把他这折腾人的坏习惯给纠正过来。” 齐修远点头附和妻子的话,“娘子说的很对,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的再纵着这小东西耽误您二位的宝贵睡眠了。” “老年人觉少又轻,我们巴不得念哥儿多多打搅呢,哪里会耽搁什么宝贵的睡眠。”秦母舍不得乖孙孙,连忙出言反驳。 秦父也是一副谁要敢和他抢外孙他就和谁拼命的架势,“这些天我们照顾念哥儿,也照顾习惯了,半点都舍不得和他分开一会——正巧你们都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把念哥儿抱过去,也是给你们减轻负担,这有什么不好的。” 秦臻见此情形,哪怕是再想着把孩子抱回去,也不敢开口了。 齐修述两兄妹同情的看着哥嫂——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算是摸清楚了秦父秦母的脾气,别看着这老两口长着一副慈眉善目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固执起来十头牛都别想把他们拉回转过来。 眼见着妻子被岳父岳母的双剑合璧恐吓的偃旗息鼓,齐修远只能太阳穴生疼的自己想办法——岳父岳母舍不得他儿子,他自己这些天还想得厉害呢——只不过还没等他琢磨出一个什么方案出来,他大伯齐博俭要多巧合就有多巧合的从镇守府回来了。 听了他们的一番谈话,他揽着秦父的肩膀劝他,“老哥哥,你也该体谅体谅儿女的一片心,他们和孩子分开这么久,如今正想得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何苦做拆散人父子母子的事情?等到日后时间久了,他们小俩口又忙,孩子不又回到你们手上来了吗。” “还是老弟你考虑的周全,”秦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对,修远啊,孩子今晚我们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个了,不过你们可切记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要是孩子半夜里哄不住也没关系,直接又抱到我们这儿来,我们不嫌麻烦。”说到后面,口风不知不觉的又改换了个彻底。 新上任没多久的灵水镇副镇守啼笑皆非的拿拇指和食指捏眉心。 齐修远夫妇虽然也觉得秦父此举很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但还是毕恭毕敬的答应了——至于到半夜孩哭没哭,要不要送到岳丈家去,就是他们夫妻俩个的事了。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才在齐云氏的提醒下回屋洗去一身尘土,然后神清气爽的去宅子后面的花园里赏月过中秋。 “今年的月亮,比去年要明亮得多。”齐云氏一面拿月饼照月,一面和秦臻姑嫂俩个说话,“你快瞧瞧看,月亮里是不是有几个影子在动。” ——秦父等人则在亭子里喝着小酒谈着这时候只有男人才会倍感兴趣的政事新闻。 秦臻和齐练雯眯着眼睛认真看,边看边点头。 齐云氏立刻给大家讲了一段有关月中仙的故事,大家听得入神。 秦母见状也起性凑了一回趣,给讲了另一个脍炙人口的老故事,是秦臻从小就听惯了的。 “阿娘还真是会老调重弹,这个故事都讲了多少回了,居然还没有讲厌烦,反倒是我这个听的倒真听烦了。”秦臻边逗弄着怀中的胖儿子,边故意和自己母亲抬杠——瞧她那驾轻就熟的惫懒神色,分明与某人的如出一辙,甚至还有几分青出于蓝的态势。 还从没被女儿这般逗弄过的秦母呆望了女儿半晌,才做出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来说:“小时候的你,对阿娘讲的故事可是百听不厌的,没想到长大嫁人当了母亲,反倒嫌弃起来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只能说是我的眼界变开阔了,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被阿娘你哄得团团转了。”秦臻强忍着满腹的笑意继续说,到后来到底有几分撑不住,滚到小姑子暖香馥郁的怀抱里去了。齐云氏也抱着肥嘟嘟的儿子笑个不停。 “便宜话哪个不晓得说,有本事你这个眼界变得开阔的镇守夫人也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讲个好故事来听听啊。”秦母一副我被冒犯了的生气模样,眼睛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 “讲就讲,一个故事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秦臻做出一副翘尾巴的骄傲公鸡样,注意力被吸引到这边的齐修述把刚含在口里的桂花酒给喷了。 “那你到是讲啊,还在这磨蹭些什么。”秦母不依不饶。 齐云氏和齐练雯也忍着笑催秦臻。 秦臻抓耳挠腮的把自己当猴子使。 娘子军们则一脸紧迫盯人的虎视眈眈。 良久。 秦母大笑,“要实在讲不出那就老实认输吧,怎么着你都是我亲闺女,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秦臻见大家的胃口已经被吊得足足的,古灵精怪地弯了弯眼睛,“阿娘难道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等待的果实才是甜美的,一个好故事总是要充分地蕴量,您可别告诉我您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我看你是故意借此拖延,想要就这样滑不溜丢的糊弄过去。”秦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做不屑一顾状。 看着这样的岳母,齐修远顿时就明白了妻子平日里总使用的这一招是学到谁的。 “女儿真没想到自己在阿娘心里,居然是这样狡猾的人,”秦臻哀怨地拿手帕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既然这样,我们就故事里见真章吧。” 秦臻清了清嗓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悦耳清脆的女音把秦臻那一世被诸多文学家赞颂为中秋之绝唱的千古名词给颂念出来。 大家听得一时间都有些痴迷。 就连秦母也险些忘记要找女儿的茬。 直到秦臻把这首词念完,端了茶水来喝,秦母才醒过神来继续和女儿抬杠,“你不会就拿这么几句不知道从哪里瞧来的东西打发我们吧?” 秦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阿娘你能不能耐心点,我还没说完呢!” 齐云氏和齐练雯眼睛亮闪闪的让他赶紧往下说。 齐修远他们也都停止了谈话,把脸转到这边,仔细聆听。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的女子名字叫嫦娥,她嫁给了一个连天上太阳都可以射下来的神箭手做妻子……”这回秦臻没打算在卖关子,径自讲起了自己原本世界一个众所周知的中秋故事。 就在这时候,花园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小魁。他轻手轻脚的来到齐修远旁边,附耳与他说了两句话,齐修远神色一紧,与他一道站起身往花园入口处去了。 此时的大家听故事都听得极入迷,没注意到他的离开,只有他大伯齐博俭状似无意的扫了他一眼。 齐修远来到花园外面,穿了一身朴素秋袄,披了件厚厚黑斗篷,易了张普通面容的长乐郡主正笑吟吟地朝他望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修远啊,你娶到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好媳妇啊。”   ☆、第136章 东坡 “娘娘恐怕是误会了,”齐修远拱手为礼道:“在下对内人的文赋水平可谓是知之甚详,她平日里也就能胡乱应景的作上几首还算朗朗上口的打油诗,其他的是万万也不能的——更别提像今晚她所念出来的这一首堪称千古绝唱的旷世佳词。” “……既然你都说你妻子所念的是一首堪称千古绝唱的旷世家词……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样的好词是谁做出来的?!为什么我打从出生起就未曾听闻过?”长乐郡主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视着齐修远,只差没直白的说上一句你是在故意逗着本郡主耍乐吗? 齐修远啼笑皆非的看着满脸不悦的长乐郡主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这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竟然也是一位狂热无比的诗痴加词痴。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曾打半句诳语,娘娘不信的话就待会直接问没人去吧。”一面说一面唤来丫鬟服侍着长乐郡主去为她早就安排好的房间梳洗。 长乐郡主头也不回的去了,在心里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的问一问贞娘,看她是怎么说——安灵韵可不相信这样的千古佳句是一个声名不显的无名小卒写出来的。 齐修远无奈的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头疼的在她身后叹气,他与爱妻做了两世夫妻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妻子是个什么水平——郡主这饱含期待一去,无疑注定是一场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看到安灵韵高兴非常的秦臻在讲完故事后,神情很是坦荡地说:那一首词是一位姓苏的东坡先生所作,她也是无意间幸运的得到了对方的词稿,又为了举证而念了别的两首,不论是‘谁怕,一蓑烟雨任凭生’还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都让大家惊叹连连,只恨不能立刻见上一面。 齐博俭更是当场表示自己一定要抽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位伟大的词人,还揪着他侄子的衣襟高声命令他一定要给自己准假。其他人也是纷纷响应。 齐修远满头黑线。 秦臻眼神本能地四下乱飘。 细心的安灵韵问秦臻东坡先生是哪里人士,如今又在何处落居,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过去拜访? 显然,在听了秦臻颂念的另两首词后,安灵韵已经相信前面的那首水调歌头非秦臻作了。毕竟这三首词听着就是同出一源,充斥着无与伦比的豪迈之气,如何是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儿家做得出来的。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多个谎言来描补……为了避免大家以后还紧追着她不放,秦臻作出一副唏嘘嗟叹表情道:“先生是洒脱之人,惯习过离群索居的日子,前两年又生了一场大病,将众多手稿洒入民间就此撒手西归了。” “痛哉,惜哉,天不假年。先生怎么能如此狠心,这般年纪就弃我等而去。”情绪激动的齐博俭险些没把自己的袖子都给哭湿透了。 其他人也是一副嗟叹不已的模样。 看得秦臻整颗心都虚透了。 所幸大家还记得他们今晚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很快就把这事儿搁到一边,重新赏起了月,唠叨起了久别重逢后的家常——当然,不管是齐博俭夫妻还是安灵韵亦或者秦臻的小姑子都没有忘记找秦臻借用一下秦臻手里的东坡先生词稿,说是待会儿要自己也亲抄一份仔细品味。 秦臻囧囧有神的答应下来,脑子里却在琢磨着等到回了卧房要问问丈夫有没有把纸张做旧的法子,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 欢乐温馨的美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个依趴在阿娘怀中的小婴儿就睡熟了——不仅仅是他们,其他人也有了频频打哈欠的迹象。 作为一家之主的齐修远亲自给在座所有人都满上一杯桂花酒,随后一仰而尽,干脆的说今天就闹到这儿了,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原本就算齐修远不开口,也要提醒他时间不早的齐博俭登时第一个附和,连说这样的聚会随时都可以举办,很没必要为此而折腾个通宵,亏神又亏身。 因为家里面的人绝大部分都不是修者,大家只是稍稍一犹豫——即便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就打算这么散了。 一直对早睡早起这件事非常执着的齐云氏睡眼惺忪的边走边和秦臻商量着办管家权交接的事情。以她的眼力介儿还不可能把这点小权小利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陪着丈夫在宗祠里低调这么多年了。 秦臻也没贻笑大方的作出一副矫情的模样婉拒,说着什么还需要伯娘多给侄媳妇管几天的矫情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她才是这所府邸,这个小镇的女主人,因此把这一亩三分地好好管起来是她不可推却的职责。 商量完交接的事情后,齐云氏刚要随着丈夫回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房,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神色间带着几分郑重地道:“这位是……贞娘,你还没给我们好好介绍一下呢。”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那神秘的东坡先生吸引了,连他们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陌生人都没有注意到。 秦臻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极其自然的露出一个微笑,避重就轻地说:“这位是云夫人,与我一见如故又无处可去,相公特地邀请她随我们回来与我做个伴。” 秦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隐蔽地瞟了长乐郡主一眼,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 且不管齐云氏听了这个解释是何等想法,秦父秦母和齐修述兄妹几人的面色已经不约而同变得凝重起来……他们还真没想到女儿(嫂嫂)在经过沈娘子母子那一劫后居然还想着要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女婿(二哥)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依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纵容她。 秦母性子急,当即就要上前一步反对,上回那波折已经要了她半条老命了,如今要是还来一回,她可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顶不顶得住。 想要先听听二哥有什么解释的齐练雯见此情形连忙挽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一时情急,惹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秦父他们也是这个意思,都拿眼睛看齐修远,想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居然还敢纵着妻子做引狼入室的作死举动。 ——哪怕是他再怎么的宠爱自己的妻子,这样也太过头了一点吧。 大家都很忧虑,怕他还真学了他父亲的坏习惯,把一个女人骑在自己肩头好好的捧上天,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的安灵韵觉得很是有趣……同时又在好奇,刚刚还看着热情洋溢的人怎么在贞娘说了那几句话后就变成了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紧绷模样——就仿佛她突然从一只小白兔变身成了大老虎一样的可怕。 安灵韵来了兴致,认真观察每一个人的微表情,反倒把他们不欢迎自己的态度给彻底忽略了。 齐修远也被大家气急败坏的神情逗得直乐,知道他们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因此神情很是郑重的说:“云夫人是我和娘子的救命恩人,在我陷入昏迷的时候,娘子求助无门,是云夫人伸出的援手,我终身感激她的善意,在听闻云夫人有难时,我们夫妻两个自然是义不容辞,死不旋踵!” 秦臻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家相公面不改色地偷换概念,短短三言两语,就站到了道德的最高点。 不错,‘云夫人’对他们确实有救命大恩,不过那是在相公被人追杀时候的事情,家里人也都知道定北侯的夫人救了他们的亲人,不止一次地表示要给郡主娘娘设长生牌位。 眼下为了避免人多口杂,叫长乐郡主在他们这儿躲藏的秘密传出去,他们只能让对方暂时改名换姓。如此,所谓的救命之恩,也就搭不上边了。 岂料,齐修远还能用这样一种灵活机变的方式说服家里人。秦臻相信,在听过这番话后,大家对‘云夫人’的态度必然会一百八十度个大转弯,这就是她秦臻的家人,这就是对他们夫妻所思所言尽数挂心依从的家人。 秦臻不由得整颗心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这个女儿说话做事总是没有半点章法可言,倒是要女婿你多多担待了。”脸色重新变得缓和的秦父也不忌讳对一个女流之辈作揖行礼,神情严肃的为他们刚才的不当态度表示歉意,又斥责女儿毛躁,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对他们说清楚,如果他们早知道云夫人与他们家有着这样的渊源,他们早就笑脸相迎,努力做到宾至如归了。 在秦父的带头下其他人也对安灵韵就他们刚才的言行举止道歉——齐博俭夫妇虽然没有参与到其他人的愤懑气恼中,但也从众的道了歉。 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郑重其事的长乐郡主一时间还真有些措手不及——索性她也说个见过大场面,很快就镇定下来,说她也知道自己此行有些挟恩图报的嫌疑,她自己也感到惭愧,只是对生和自由的渴望大过了一切,才会厚着脸皮向齐修远夫妇求救,真的是十分抱歉。 “您再说这话就是在打我们的脸了,”秦父几乎尴尬地举起袖子去遮盖自己面部,“我们并不是存心要针对您,而是曾经……我这个让人操心生气的女儿也做过把陌生人领回家来的错事,是的错事……”秦父板着脸把秦臻曾经识人不清、引狼入室的事情说了,“我这个女婿,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在我女儿面前半点原则都没有,我们都很担心他又被他妻子撺掇,所以才会摆出这样的一副群情激愤的模样来,还请夫人您多多谅解,不与我们计较才是。”   ☆、第137章 闺乐 齐博俭觉得他要对秦父刮目相看了——刚结识对方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有顽固的严肃老头,没想到却是如此的拿得起放得下。 要知道寻常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很难像他这样能够坦诚的直面自己的错误,并且不以为耻的努力改正。 抱持着这样一种感动的心理,齐博俭难得没有作壁上观,主动走出来解围。 他是个行事颇有章法的,很快就稳稳搭了好几级台阶给双方下,最后皆大欢喜。 秦父等人不再为他们的怠慢还感到歉疚,安灵韵也就是所谓的云夫人也稳稳当当的在灵水镇齐宅住了下来。 秦臻见齐博俭的调解手段颇有几分眼熟,在心里琢磨了一回,发现可不就是相公往日几里惯用的手法。 她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抱着孩子回到两人所在的卧房,笑盈盈的调侃道:“看样子相公为了当好这个镇守,没少向大伯取经啊,难怪我瞧大伯刚才的言行举止,恁的眼熟。” 齐修远边解自己腰带上的玉扣,边半开玩笑地说:“我小时候对大伯那举重若轻的从容风范很是欣羡,一直都暗地里观察他的言行举止,耳濡目染之下,行事有几分像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他又不是那等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幸运儿子,即便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好榜样,也是千难万难。 可以说,拥有齐博俭这个带着满身君子之风的大伯是齐修远的福气。 齐修远在他儿子的满月玉佩里轮回百世都没有消磨掉他大伯不经意间留给他的印痕,足可见其对齐修远的影响力有多深厚。 把孩子放到摇篮里的秦臻亲自过来给齐修远解衣裳,“我知道,大伯对相公你而言,和父亲没什么区别——往后我们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方不负他对你的言传身教。” 秦臻心里明白,没有什么比一个小男孩在建筑正确的三观时,遇上一个可靠的男性榜样更重要。 “如今我们就住在一个地方,想要好好孝顺长辈随时都有机会——不过我想,对大伯和伯娘来说,应该没什么比珏哥儿更重要。我们对珏哥儿好,也就是在孝顺他们。” ——不管怎么说齐博俭和齐云氏都这么大年纪了,他们又没有元核,天生没办法修炼,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珏哥儿娶妻生子,因此,他们这堂兄堂嫂的态度就变得很重要了。 齐修远觉得,这很可能就是齐博俭夫妇破釜沉舟跟随他们来灵水镇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偌大一个齐家,他与贞娘是唯一不会在他们驾鹤西游后贪墨欺哄珏哥儿财物的人。 齐修远不止一次为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感到动容。 一番没什么营养的私房话后,齐修远夫妇最后看了眼床边摇篮里的小儿,躺在床上慢慢阖上了眼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船上呆久了,即便素已经到了陆地上,秦臻还觉得有些摇摇晃晃的睡不着。 所幸,她很快就想起一件别的事,就算想睡也不能睡了。 她一把将这段时间折腾了个够呛,已经睡沉的丈夫推摇醒来,哭丧着个脸说:“明天娘娘他们就要找我要东坡先生的词稿了,你说我大晚上的到哪里去找给他们。” “谁让你有事没事臭显摆呢,”齐修远拿胳膊枕着头,一副悠悠闲闲的几乎让人想揍他的轻佻模样,“那位东坡先生,是我走后才出名的词坛大家吧?” 秦臻闻言表情不由得一囧,根本就不好意思告诉对方:你实在是想太多了,东坡居士是词坛大家,不过不是你们这元武大陆的,而是我真正的老家地球古天朝的。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猜了,秦臻也不介意误导下去,“还要过好些年东坡先生的词稿才会被一个砍柴人从山里带出来呢……我也是一时得意忘形……好相公,你快点给你的亲亲好娘子拿个主意吧——如果能帮你娘子特特做旧一本词稿出来,那就更好了!” 齐修远很享受自家娇娘子撒娇腻歪的俏模样,他弯了弯眼睛,拿食指去点自己自己的嘴唇,其用意不言自明。 秦臻羞恼地瞪他一眼,“我可是你儿子的亲阿娘呢!” “为夫也没说娘子你不是啊,”齐修远懒洋洋地笑,“这和你找我帮忙,我找你收取报酬有什么关心吗?” “你真是个讨厌的臭无赖!”秦臻气呼呼地把脸撇到一边。 “是啊,臭无赖,一个你正有所求的臭无赖。”齐修远忍住满腹笑意,一本正经地说。 秦臻想要抓狂,“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啊,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帮?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做白工,想要找娘子你收取一点报酬罢了。”齐修远笑得一脸无辜。 “……我在船上的时候,曾经把你比做过地主老财……如今认真想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一语中的啊!”秦臻咬着后槽牙笑,啊呜一口就啃在了齐修远高挺的鼻子上,距离齐修远刚才点着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 齐修远看着妻子带着点狡黠的俏皮眼神,连忙发出一声惨叫,故意做出一副鼻子被秦臻咬得疼得受不了的模样。 边装还边忘摇尾乞怜,“好娘子……好娘子……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放过你相公的可爱鼻子吧……它要是被你咬没了,你就要心疼了呜呜……” “放心,我一点都不心疼!”秦臻含含糊糊的说。牙齿还磕在那鼻子上,只觉得肉肉的还挺好嚼的。 齐修远被她不知是亲是咬还是吮的动作弄得所有精神力都拼命的往那一点集中,只觉得鼠蹊以下的某个部位正在逐渐不受他控制的缓缓苏醒,双手也鬼使神差的彷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往妻子宽大丝滑的绸质睡裙里一点一点往里探捏,深邃的眸子里也逐渐有零星火苗在时缓时快的不停跃动。 浑身都被他摸得发软发痒的秦臻没想到自己一时气怒的本能举动会放出一匹对她垂涎三尺的色狼,霞飞双颊的她连忙松了口就想要往后退,齐修远已经先一步箍勒住她的腰肢,如燕子衔泥一样把妻子的双唇衔了个稳稳当当。 眼瞅着一场盘肠大战就要发生,原本在摇篮里睡得稳若泰山的小婴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在床上的剧烈响动惊醒了他,居然用力攥了攥两个小米分拳,蓄了把势头,扯着把嫩嗓子就嚎哭起来。 已经纠缠的密不可分的镇守夫妻俩浑身突地就是一僵。 表情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的与彼此对视,面上还带着因情欲而起的潮红色。 “……快……快去看看孩子吧。”秦臻拿枕巾蒙了脸,腰部力量一纵,人已经翻身到大床里头去了,只露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 齐修远紧盯着妻子那彷佛放着光的洁白美背,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再往上摸,他喉结剧烈的滑动了两下,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双足往摇篮里的小婴儿走去了。 早先还在赏月的时候,他就已经悄然和妻子达成了共识,不论儿子晚上闹成什么样,他们都不会把他送到他姥爷他姥姥那里去的。不是他们做父母的狠心,而是他们是修者,有着远超于寻常人的精气神。再说了,即便是他们不能修炼,只是普通人,那也年纪轻轻的很不该把孩子的负担加重到自己的老岳父和老岳母身上去。特别是老岳母,她若还想多着她老伴一段时间,很应该从现在就开始保养身体了。 第二天,作为一家中贵客的云夫人小心翼翼地从秦臻手里接过一沓薄薄的东坡先生手稿,叹息连连地说:“世人愚钝,不知珍宝就在眼前,暴殄天物,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啊。” 秦臻也赶忙做出一副唏嘘不已的模样,感叹道:“我在意外得到它的时候,也想过去书铺子找匠人修订一下,但大家都说纸张已经破损的不像话,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确实不宜大动,”长乐郡主摩挲手稿破烂封皮良久,才轻手轻脚又眷念难舍地把手稿重新放回秦臻带来的黑檀木匣子里,“我先带回去抄上一份在还来给你,贞娘,这很可能是东坡先生存世的唯一一份真迹,你和修远俩个定要好好保管才是。” 秦臻连忙做出一副严肃庄重的表情让安灵韵放心,“我也很喜欢东坡先生的诗词,自觉地读起来豪气干云,齿颊留香,能够拥有它也是我们家的福分。” “切记不可使明珠蒙尘,一定要好好养护,往后倘若还有机会的话,我定然会再次过来拜会欣赏的。”安灵韵的脸色也很是肃穆庄严。 秦臻顿觉压力山大。 安灵韵拿着手稿迫不及待去抄阅鉴赏了,秦臻则像是和人干了一架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鼻子处带着一点明显红痕的齐修远过来问他怎么了——他刚从镇守府回来用午膳。 “要不是郡主娘娘身边能人多的跟星星一样数不清,我已经把这书稿送给她了。”之所以不送,自然是怕被人发现这词稿是做旧的,到时候即便伶牙俐齿如秦臻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也许郡主娘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齐修远如今很不喜欢那个总和他抢媳妇的长乐郡主,因此在妻子一提到对方就赶紧转移自家宝贝娘子的注意力,“大伯他可真是个能人,我今天去镇守府发现他所处理的公文,就没有一宗是不符合我心意的,有的时候,他更是会想出一些哪怕是我都拍案叫绝的处理方法,镇上的工作以后有他相帮,定然能帮我减轻不少负担。”齐修远说得是眉飞色舞。 秦臻赶紧祝贺他又囊彀一大才。 齐修远由衷感慨: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秦臻险些被这不恰当的比喻呛到气管,哪有人说自己亲大伯是肥水的。 压根就不知道自家相公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受了足足一百世罪的秦臻在心里很是怀疑了一把自己五谷不分的丈夫该不会连肥水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第138章 惶忧 仇恨让人失去理智。 齐姜氏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外男绑在马车里形容狼狈的吐个死去活来。 恐惧和难堪在她心里滋生弥漫。 她想撞马车的车壁自杀又想到了已经被隐形流放的儿子和不知道姜妈妈能不能帮她照顾好护得住的孙子。 这鬼世道死了总比苟活着要简单容易的多。 人只要一个动念,就可以放弃自己的小命,反倒是活着太难……特别是放弃尊严和骄傲的苟活着。 她是姜家女呀! 是齐家的当家主母啊! 如何能落到这样一个可悲又荒谬的下场。 会有人来救她吗? 又会是谁来救她呢?! 如今她只希望,她那眼界狭小总喜欢做蠢事的奶妈妈能蒙道君老爷垂怜的聪敏上那么一回…… 她在齐家早就没有了立锥之地,随时都可能被她狼心狗肺的丈夫休弃,如果她被绑架的事情闹大……她别说想办法救儿子了,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保不住了。 齐姜氏不傻,她很清楚自从姜家女的名声直追云氏女后,她的长辈们就动了把这名头扩大化的心思,他们希望不止百川府有身份的人家以娶姜家的女儿为荣,其他的地方乃至于京城也同样如此——也正是因为抱持着这样一个只有家族内部才知晓的目标,姜家人会无条件为自己的女儿撑腰以彰显他们对姜家出嫁女的重视,与此同时,姜家女在站稳脚跟后也有回报家族的义务,不论是乌鸦反哺还是严于克己都必须做得尽善尽美。 她们不能让姜家的出嫁女因她们而蒙羞,也不能让姜家的在室女因为她们不恰当的言行举止而掉了档次,她们辛苦极了却没有一个敢于反抗如牵线木偶一样乖顺的做着家族的棋子,为姜家女越来越金光闪闪的匾额代言。 “我和嫁到外地的姊妹们不同,又是嫡出……娘家人没理由这么快就放弃我……除非他们确定我被外男绑架的事情传出去了或失了贞洁……”齐姜氏逼迫自己努力思考目前的处境和怎样脱身才是上策。“就算是看在齐家当家主母的这个名头上,他们也不会放弃我的……姜氏不论在外面闯下多大的名头,多被人看重,百川府都是他们永远都没办法舍弃的根!而且,绑架我的人也没有在我和姜妈妈面前掩饰他的来意,他是要带着我去‘灵水镇看好戏’的,这样有个具体目标,家里人派出的影卫只要快点、认真的找我一找,估计也不会多费什么没必要的功夫。”这样想着齐姜氏乱糟糟的心绪好过了一点。“如今只希望奶妈妈不会做画蛇添足的蠢事,把我被绑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果她真因为一时情急那样做的话……恐怕我就真的连半条活路都寻不到了。” 想那几个被丈夫休弃,遣返娘家后遭族规惩戒的姑姑和堂姊妹,齐姜氏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谁又能想到呢,即便是在闺阁中也稳压众人一头的她,如今要把自己的下半生尽数托付在一个出身卑贱,大字不识的乳母手上。 “也怪我自己考虑不周全,唯有的几个影卫还尽数派去保护修玮和跟踪监视齐博伦那个畜牲——哪怕是随便留下一个防身——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患啊!”大感失策的齐姜氏在心里为自己的愚蠢捶胸顿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她又想到了自己目前唯一的希望,“奶妈妈啊……我吃了你那么多的奶,是你含辛茹苦哺育着长大的,你可千万别再坑我了啊,这回就脑子灵光点吧!”半点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乳母身上的齐姜氏一面百般无奈的在心中对上元道君默默祈祷,一面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的叹了口长气。 齐姜氏在等待中煎熬,安灵韵却坐上了去往广赟江圩市的小船——曾经在百川府府郊小庄子上经历的那场噩梦已经离她远去。 安灵韵私底下和秦臻说就是她在北疆的日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得舒心惬意——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活。 秦臻忍俊不禁的说这时候他们的荣幸。 作为一国郡主,像圩市这种地方长乐郡主是从不曾踏足过的——她对什么都好奇,东转转西看看,没过多久跟随她的护卫和丫鬟手上就提满了东西。 秦臻发现妈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颇有野趣。 安灵韵说:“回去带给念哥儿和珏哥儿玩。” 秦臻面上点头说几句劳您惦记的场面话,心里却暗暗发噱的好奇像小风筝这样的玩意儿该怎么引起两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儿的兴趣。 齐练雯手把手带小侄子带得久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莞尔有趣地抿嘴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这回安灵韵觉察到不对劲了,她把刚选好的一个小拨浪鼓扔给身后跟着的一个护卫——丫鬟小碎步上前拉开荷包的活绳结账——用狐疑的眼神来回打量这姑嫂二人。 今天的圩市,在家照顾孩子的秦母和正在搬家的齐云氏都没有过来凑热闹——秦臻倒是想留下了帮伯娘的忙,但被齐云氏用这段时间你奔波劳累糟了大苦头,如今也该好好休息的名义不让秦臻插手,对待齐修远这个侄子也是同一个态度。 齐练雯沾了他们的光,也由此跟着嫂子和贵客出来溜达溜达。 安灵韵那狐疑的眼神更是逗得姑嫂俩个乐不可支,只差没滚作一团。 性子向来就很有几分刨根问底的安灵韵见秦臻姑嫂俩个只知道发笑,顿时很有几分炸毛,亲自点了一个随身侍候的丫鬟问:“你们家夫人和小姐在笑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被点中的丫鬟表情一愣,不过也知道贵客的问题不能怠慢,在迅速地用眼神询问过自家夫人后,毕恭毕敬的把夫人姑嫂俩个为什么会笑的这么开心的缘由说了出来。 安灵韵恍然大悟道:“这倒是我疏忽了,也对,念哥儿和珏哥儿还小呢,这些玩意儿,他们就算想折腾,也没那个条件。” 见安灵韵有几分沮丧的秦臻与小姑子碰了下眼神,两人默契十足的一人抱住安灵韵一天胳膊,秦臻笑吟吟道:“比起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我还是更喜欢这圩市上品种多样的小吃,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就随着我俩一路从头吃到尾,吃个尽兴如何?” 长乐郡主顿时很有几分意动。 齐练雯也在旁边配合着嫂子撺掇,把那些一文不名的小吃,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 投胎技能满点的安灵韵从小就是被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的,她不注重口腹之欲,但口味却不是一般的挑剔。 “那我们就去试试看吧,希望你们的热情推荐不会让我失望。”长乐郡主摆出一副高傲且权威的表情,以掩盖自己刚才不小心闹出的乌龙。 秦臻假装没瞧出她的尴尬,兴致勃勃地配合道:“我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的,这儿的零嘴小吃,别的不说,琳琅满目、新鲜干净是整个清波县都闻名的,食材处理的极为老道,上回我过来的时候,因为怀孕忌嘴,很多美味的小食都不能多吃,如今总算可以大块朵颐啦!”正好她那管家婆一样的相公也被堆积如山的公务绊住了手脚,根本就没办法过来监视遏制她。 “也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少银子收买你,让你这样不遗余力的推崇他们。”安灵韵抽出被姑嫂俩个抱住的胳膊,佯装不满地率先一步往小吃摊走去。 秦臻姑嫂俩个见状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紧跟了上去。 秦臻一面看着头发胡须尽皆花白的老者炸香喷喷的小鱼干,一面对着安灵韵不依不饶地抗议,“夫人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偏颇,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从我相公做了这么个芝麻小官以来,他就恪尽职守不敢有一丝懈怠,治下的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温饱足矣,作为这样一个优秀好官的妻子,我怎么可能拖他的后腿,阻碍他上进了。”秦臻一本正经的如是说道。 正端着一碗酒酿丸子的齐练雯嚼嚼嚼,听到这番话,险些没可乐的把嘴里的碎丸子都喷出来。 “油嘴滑舌。”安灵韵被秦臻唱作俱佳的苦瓜脸和认真脸逗得喷笑一声,刚才那点尴尬窘迫,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珍海味吃的多了,长乐郡主居然还真中意上了这圩市上名目繁多的零嘴小食。 尽管她们已经沿着长长的小吃摊走了一个来回,安灵韵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把几个吃的很满意的摊子再来一回,不过这次是为了打包回去继续享用。 很高兴没下面子的秦臻自然满口答应不迭,“也多带几份去给阿娘她们尝尝,特别是那几斤鸡蛋火腿馅儿的月饼,火候掌握的可真好。” 齐练雯也点了好些咸口的拿回去孝敬长辈和哥哥们吃。   ☆、第139章 佯闹 她们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换了一身常服的齐修远没好气地瞪视着自己的妻子,“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坏阿娘,念哥儿都哭着找你好多回呢。”边说边把还在不住抽噎的小孩儿递到妻子怀中。 秦臻大感歉疚地抱着儿子好一阵哄逗,那些精心挑选回来的零嘴小食却是不敢给儿子吃的。 安灵韵连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秦臻是因为她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齐练雯也就她们的乐不思蜀表示忏悔,保证以后再不敢犯。 “哪里就值得你们这样郑重其事的道歉了。”今晚还留在这里用晚膳的齐博俭夫妇抱着儿子款款走来,刚才说话的就是齐云氏。“你们又不是天天都跑到外面去,特别是雯娘,更是难得出一回门,自然要玩个尽兴。家里有的是下人,谁带孩子不是带,修远啊,不是伯娘批评你,你对贞娘在这方面的要求,可真有点苛刻啊。” 齐修远哪里肯承认自己是那种老婆一离开自己视线就心慌意乱恨不能立时找回来的耙耳朵。 只见他面色严肃的咳嗽一声,“我也不想拘得她太紧,她是我娘子又不是我还未投胎过来的小闺女。” 秦臻听到这里忍不住气恼地剜他一眼。 “只是伯娘,有件事您不知道,您别瞧着您侄儿媳妇一副稳重可靠的样子,实际上不靠谱的很,还半点自制力都没有。我不盯着她,还不知道她会瞎胡闹到什么程度呢。” “你才胡闹,你全家都瞎胡闹!”秦臻气急跺脚,一把将儿子塞小姑子怀里,拔脚就往外跑。 齐修远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惊呆了——只知道傻乎乎的望着她的背影,连要赶紧如追都忘记了。 还是安灵韵提醒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如同一阵迅猛的狂风刮出去了。 “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吵起来了呢。”齐云氏头疼地也望着小俩口的背影说。 长乐郡主安灵韵却像是扳回一城般的轻笑出声,“齐夫人,你很没必要着急,他们夫妻两个很快就会回来的,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侄儿修远,他是吃我和他妹妹的醋呢。” “他没事吃你们两个的醋做什么?”齐云氏没听懂。对这个与她同姓呢本家却很是亲近。 “伯娘,二哥他就是这样一个小气的人啦,”齐练雯在旁边搭腔,她和安灵韵一样对哥哥嫂嫂一前一后跑出去的举动半点都不担心。“以前我还没有察觉,后来才发现只要我们和二嫂待得近了点或者说了久点的话,二哥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脸色和厨房里的锅底有一拼——黑得厉害。” “真真是个促狭鬼,哪有这么编排自己哥哥的。”齐云氏被堂侄女逗笑,拿食指戳她额头。 齐练雯很享受这样的亲近动作,还撒娇似的蹭了蹭齐云氏的手指头,齐云氏默默看着,望向小侄女的眼神带上了几缕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情。 得了妹妹提醒的齐修远,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到,就追上了已经过了桥往灵水镇码头方向狂奔而去的妻子。 发现她目的地的齐修远被她这一举动唬白了一张清俊的面孔,“娘子,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你别生气,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告诫,娘子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不应该当着旁人的面就批评的她,还抖落她的小辫子让她没脸面。 “哪个有闲工夫和你说这个!”秦臻挣扎着从齐修远怀里出来。 齐修远连忙搂得更近,嘴里喋喋不休的道歉。 秦臻见这样实在不是个事儿,干脆用手一把堵住了他的嘴,“我没生你的气!你什么都别问!现在赶紧跟着我!”边说边如同一条动作伶俐非常的游鱼一样从齐修远滑出继续往码头处的方向疾奔,当然,这次她没忘记抓着丈夫的手一起跑。 她要是没做这个动作的话,心里发慌的齐修远定然会再次把她牢牢困在怀里,直到两人把话说清楚了才松开,如今被自家娘子这么把手一牵,他反倒迷糊了,“娘子……你这是……” “不是说了让你别问吗!”秦臻白了他一眼,又往前小跑了一段路,才拖着齐修远躲到米铺旁边堆着的一叠厚厚麻布袋后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修远拧眉望她,心里渐渐有点谱了。 秦臻见他不再闹腾,心里也是舒了口气,连忙把双唇凑到丈夫耳边低低与他喃语,“刚才在家里大厅里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发现咱们屋梁上趴了一个黑衣人,也不知道是谁。那时候家里都是些不能修炼的女眷和尚在襁褓里的幼儿,我怕惊吓到他们,因此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那人突然从房梁上悄悄遁走,我才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跑出来,我想,不管你知不知道房梁上有人见我生气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来的!”秦臻脸上露出一个暖心的笑,“他现在就在前面,不过应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服换了个面穿了,所以看着与寻常的镇民没什么区别,不过我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毕竟像他这么身材高大的人,整个灵水镇也找不出来几个。”没瞧着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含羞带怯的不停地朝着他看嘛。 齐修远闻听此言,沉脸皱眉,“你看到他换衣服了?!” 秦臻气急,“难道你就会关注这个吗?!重点是这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家?!我们是别打草惊蛇的把他放走,还是干脆把他逮回去审讯!”越说越气的秦臻只差没伸出纤纤玉指去狠揪永远抓不住重点的·痴汉·丈夫的耳朵。 “齐修玮已经被我们给废了,应该没那个兴风作浪的条件,”齐修远摸着下巴,带着妻子继续往前追踪,这回是以他为主导,秦臻被他带得很是轻松,再没有刚才紧张急迫的焦虑感了。“至于他的母亲会不会继续作妖,那就很难说了……毕竟,齐姜氏不蠢,她很清楚只要我这个能修炼的庶子还杵在族老们的视线里,她的心肝儿子就别想从齐家传说中的流放地里放出来……不过,”齐修远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颇有几分怪异熟稔感的黑衣人,“这应该不是齐姜氏的人,相反……他很可能是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熟人。” “老熟人?”秦臻惊讶,“难道他是友非敌吗?” “是友非敌?那可未必,”齐修远摇头,“我自认为自己做事还算光明磊落,应该招惹不到像他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娘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为夫现在就把你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回去提醒大伯和岳父他们注意防范,我继续去追踪此人,把他为什么会跑来灵水镇监视我们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臻也知道以自己眼下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只能给丈夫拖后腿,因此很干脆的说:“那你注意安全,我这就去找我阿爹和大伯他们。” 齐修远点点头,寻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把秦臻放下,又情难自已的捏着自己小娇妻的下巴吻了口她米分嘟嘟的唇瓣,道了声“娘子对不起”,才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紧追着那已经换了一身灰色短打装扮的高大男子而去。 “不务正业的大坏蛋!”秦臻摸着彷佛还有些发烫的嘴唇嗔恼了句,小心谨慎地注意了下周围,这才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闲适模样,扶扶头上刚才跑得有些摇摇欲坠的白玉芙蓉花簪,袅袅动人的往秦宅所在的方向去了。她打算先去通知父亲,然后再让父亲去镇守府找大伯齐博俭。 秦父虽然做了多年的秤砣,好不容易才在女婿的帮助下千难万险的跨过壁障,但他对修炼的层层积累和打斗的各种经验体悟是秦臻望尘莫及的。 秦臻觉得,即使镇守府那儿有对他们不利的人守着,她父亲也能够全身而退。 等到通知完父亲后,她就可以带着母亲安安生生的守着儿子在周一忠等护卫的保卫下,静静等候最终的结果出来了。 齐修远跟着那穿着灰色短打的男子出了镇门,又瞧着他打算寻一艘小船离开,正在和船夫或船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谈价钱。齐修远眯了眯眼睛,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易容面具藏身于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细细在脸上抹了,又换了一件同样不打眼的衣裳跟了上去。 因为自己会飞的缘故,齐修远并不担心对方会脱离自己的视线,因此,在对方搭上了一条看上去年代久矣的小渔船时,他也提着不知道从哪里踅摸过来的酒坛子歪歪扭扭的上了另一条船——其间还故作不经意的一个趔趄撞了对方一下狠的——而且一到船上就蒙头大睡。 他这艘船的船主是个老实人,眼瞅着齐修远躺在他船上的甲板上呼呼大睡,不由得大为头疼又不敢大声驱赶……毕竟齐修远这身高在江南水乡还是很有些威慑力的,不过,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成,老船夫做了好一阵的心理建设,才忐忐忑忑地凑到齐修远身前问:“不知道客官想要小老儿把您载到哪里去?” 齐修远酒呼噜打得震天响,就是不答话。 深秋的季节,老船夫的额头却起了汗珠子,他们最近的生活虽然因为新镇守的耐心扶助而有所好转,但是平日里于柴米油盐还是有几分捉襟见肘的,就靠着这条船来添补……如今碰上这么一个酒气熏天的大汉,很可能一天的宝贵时间就浪费了,这不是要了他小老儿和一家人的命吗?!想到在家里吮着小手指头奶声奶气要肉肉吃的小孙子,老船夫狠狠心,鼓足了自己毕生以来的全部勇气去推搡齐修远,边推边扯着嗓子大声嚎:“客官,您是要小老儿把您送到哪里去?!” “张老头,当心当心,醉鬼打人可没个轻重,注意着点你这把老骨头!”旁边同样是以打渔为生的船夫船娘连忙告诫他,让他今天就自认倒霉当一回免费的床铺算了。 其他船上的客人或渔夫船娘也跟着不停的劝。 可这姓张的老渔夫如何甘心,又嚷嚷了几句,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儿险些没就此难受的哭出声来。   ☆、第140章 金豆 齐修远为自己惹得老渔夫如此难过的事情感到歉疚,心里打定主意下船后要好好补偿他,面上却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呼噜继续打得震天响…… 以他对那人的了解,那人应该是一个很有侠义心肠的人,不可能碰到这样的事情却视若无睹——因此仍然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在齐修远又躺了一阵子后,那坐在另一艘渔船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一道常人看不见的劲气从对方那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激射过来,艺高人胆大的齐修远面上没什么异常神态,心弦却早已经绷得死紧。 在劲气即将刺入他身体的一瞬间,齐修远不着痕迹地弹了弹手指,他指尖迸射而出的劲气就与灰衣人迅猛无比的撞到一起。与此同时,齐修远也从甲板上一跃而起,醉醺醺的做出被冒犯的狂躁模样,高声咆哮:“哪个装神弄鬼的兔崽子敢用暗器对付爷爷我?” 穿着一身不起眼灰色劲装的高大男子垂着眼角,状似厌烦地把脸撇到一边,让渔夫开船。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能够理解灰衫男子此刻的心情—— 确实,自己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的,却莫名其妙碰上这样一个大喊大叫的酒疯子,耽误了归家或出行的时间。 若不是看那醉鬼酒气熏天,身材魁梧很不好惹,旁边眼瞅着老渔夫欲哭无泪这一幕的看客必会有热血上头的为老渔夫讨个公道。 不说把那酒疯子打个鼻青脸肿她爹妈都不认识,最起码的也该狠狠把那醉鬼揪下船去再狠狠踢上两脚,免了老渔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苦楚。 只恨这醉鬼形貌实在是很有些凶厉,让众人做了好长的心理准备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这比人家小了足将一半的小身板蹦跶出去见义勇为。因此,即便大家心里分外同情这遭了无妄之灾的老渔夫,也不敢在面上把不虞愤慨之色表露出来,只得骚眉耷眼的强迫自己做了回目不能视、充耳不闻的瞎子聋子,假装看不到老渔夫面上的委屈惶急也听不到老渔夫无助的伤心嚎哭。 眼看着情况就要陷入让人百般无奈气恼的僵局,就有不知名的侠士仗义出手! 听着那醉鬼怒气冲天的咆哮声,认识到这一点的旁观者们面上作出噤若寒蝉的害怕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和与有荣焉。连带着,对那酒疯子的惧意也仿佛减轻了许多似的,灰衣青年刚催促艄公开船,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响应。 原本因为热闹,堵塞的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码头登时就变得松泛开来,行人们难看的脸色也重新变得如常。 就这样,一场风波眼瞧着就要消弭于无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酒疯子又毫无征兆的发起羊癫疯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跳蹿到那灰衣青年的渔船上去了。 鼻头还哭得又红又肿的老渔夫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同行,无法理解这世间上的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那醉鬼明明登得是他的船,结果现在又蹦到别的船上去了。 老渔夫困难的咽了咽喉咙,想就这样狠狠心把自己心爱的老伙计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开走……可是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而且大家都是在广赟江上讨生活的人……谁不认识谁?真要就此毁了他们家祖辈多年积攒的好名头,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在略略踌躇半晌后,老渔夫对不远处瞬间头颅一个变成两个大的老艄公说:“老伙计,那是我的客人,等会我把船划过去,你和你那位客人帮忙搭把手帮小老儿送过来吧。” 老渔夫这话一出口,因为事情又有了新变化而驻足的看官们顿时肃然起敬。那老艄公也激动的瘪起了没几颗牙齿尚存的嘴,“老……老兄弟,这、这可怎么的好……” “跳到您船上的那位本来就是我的客人……我总不能累得老兄弟你替我顶灾,这秋寒刺骨的,谁在这江面上讨生活也不容易啊。”老渔夫话虽然说得还有些煎熬磕巴,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些话是出自肺腑的,是认真的。 老艄公对老渔夫的提议自然很心动,可他心里也知道这醉鬼会跳过来是他自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和老渔夫可没什么关系,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要知道在这江上讨生活的人可不就老渔夫一个看重自己家的名誉。 有句话说得极好:金杯银杯不如自己的口碑。 口碑要是坏了,以后再想要弥补,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再这样的纠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锁剪着醉汉双手将他狠狠压制在木质地板上的灰衣青年开口了,“老人家,您的这位客人就让他安心的待在我这条租的船上吧,我力气大,能制住他,也会给他补船租和亲自送他回家的。” 如此,可算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 一个摆脱了麻烦精,一个什么都不做,就能够赚两份的船资。 如蒙大赦的老渔夫嘴里念叨着“好人啊”、“好人”,载着别的客人离去了,老艄公这边也在灰衣青年的催促下出发了——这时候其他船上、码头上还没走完的人突然重重一击掌道:“哎呀呀,咱们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刚刚的那位灰衣壮士定然就是暗地里出手教训那酒疯子的神秘侠客呀,啧啧啧……” 伴随着这后知后觉的一句话,众皆哗然。 在好事者为他们的有眼不识泰山而懊悔不迭的时候,那老艄公已经载着两位客人往清波县的方向飞驰。 老艄公行船极稳,坐在上面的人几乎感觉不到船只航行时破水而过的震动。 灰衣青年环视着这广赟江两边的美景,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就仿佛这让人流连忘返的迷人景致得罪了他似的,乍一望过去,眼眸里都带着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下去的愤懑和杀意。 也许是这愤懑和杀意太过悚然且不加以掩饰。让老艄公心中本能的有些惶恐和不安。 他在心里头,暗暗叫着苦,原以为这真的是每一个船夫都极其喜欢的好乘客,没想到其也古里古怪的厉害,那眼神即便不是刻意去盯他,老艄公还是觉得整个背部都麻飕飕的厉害——他又不好去跟人抗议,说你这样瞪着我让我浑身发寒,没办法安心摇桨。 心中说不出愤愤然的老艄公只能强迫着自己往好处想……最起码的,等到了地头,他确实能赚个两份船资,那发酒疯的可怕醉鬼也确是被这位爱用眼神恐吓人的客官钳制的好好的,绝无有反抗挣脱出来的迹象。 这样想着,老艄公的心绪登时变得平和起来,偶尔也乐得往江里撒上一网,得些旁的小钱给自己和儿子打两壶小酒,再给孙儿孙女们买些小食甜甜嘴了。 船只在飞快的航行中,很快就到了清波县码头。 这地方的人比起灵水镇可真是不知道多了都少。 到处都是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人群。 挤在里面很快就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了。 灰衣青年从袖袋里摸出一锭小银元宝,老艄公唬了一跳,连声说使不得,灰衣青年却懒得与他周旋,把银元宝扔老艄公怀里,就提着还醉醺醺的酒疯子走了。 齐修远一副已经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模样被拎在灰衣青年手中,那轻描淡写举重若轻的架势就仿佛他提留的不是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而是一点寻常物事罢了。 得了一大笔横财的老艄公见推辞不过(也舍不得推辞),不敢再带着这样一锭宝贝银疙瘩在这龙蛇混杂的清波县码头久待,急忙忙一撑竹篙,既欢喜又忐忑的仓促促远去。 走得仓促又匆忙的老艄公却是不知,他今天和自己的老同行可是算是赚大发了——等到他们两个今晚收工回去就会发现,在那酒疯子曾经躺过或停留过的地方,都留着几颗拇指肚大小,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明灿灿亮闪闪的金豆子,那价值比起灰衣青年的银元宝还要犹胜数筹。 穿了一身寻常灰衣短打的男子阴沉着面孔,提着一醉得蔫耷耷的酒鬼走在路上,还是很有几分骇人的——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行人,都会下意识踮齐脚来,侧身从他们身边让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撞到这两位煞神,被对方借此作妖讹一个倾家荡产。 这种被人当做瘟神一样的待遇让灰衣青年越发感到恼火,但他还是勉强忍耐住自己不与这些升斗小民计较。 他阴沉着一张面孔把手中醉鬼提到县里头的一家客栈里,让小二把这路上遇到的醉鬼架进去,又付了一天两夜的住宿费,自才对掌柜的说道:“此人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一个醉得东倒西歪的酒汉,我不知道他姓谁名谁,也问不出他的来历,只能先把他放到你们这儿,等他酒醒再让他自行家去——还请你们多多包涵。” 掌柜的也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泡在酒缸里的糊涂虫,因此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像您这样做好事的人真真是值得我们清波县所有人为之学习尊敬呢。还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位客官照顾妥当,等他酒醒,在放他回家——不知恩公可愿意留下名姓,说不定这位客官酒醒后,就心存感激的想找到您,好生报答呢。”   ☆、第141章 算盘 灰衣青年对掌柜所说的报答明显不以为然。 元武大陆的人习惯把人的酒品和人品联系在一起相提并论——从这醉酒大汉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对方定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什么叫等他酒醒后报答,在灰衣青年看来,等他酒醒后报复才差不多。 要不是看那两个老渔夫实在是难受得可怜,他也不会伸出援手。 而灰衣青年之所以会选择伸出援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面还有一点微妙的无法形容的亲近好感在其中。 谁能想到呢,他居然会对一个醉鬼产生同情和亲近之心。 正是因为这份古怪奇特的情感促使的他即便是看这醉鬼极端的不顺眼,也还是破天荒的想做做好事,帮对方一把。 当然,在做好事的同时,他也有想转移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打算。 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是糟糕的有些不像话。 他这些时日,因为无意间听的舅父和舅母的壁角,知道了一些他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已经有几分难以负荷,但心里到底还倔强的抱持着一种对自己母亲的信任,不管不顾地跑到这百川府来,就是为了寻母亲得到一个她亲口说出的真相。 如今他已不需母亲再和他说什么,因为他在刚才,在灵水镇、在广赟江中心的圩市上,看到了与齐修远妻子和妹妹相处甚欢的母亲。 她看上去欢喜极了,眼角眉梢的笑意,从头至尾就一直都没有减少过。她如同一个慈爱的祖母一样关怀着齐修远的儿子,惦记着给他的儿子买礼物,还亲自挑选,哪怕闹了乌龙,被齐修远的妻子和妹妹嬉笑也不生气,还纳谏从流的,改换礼物。 灰衣青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深深孺慕着的亲生母亲用力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疼痛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这些日子母亲被绑架的恐慌和焦急,尽数化作了无法言说的怨怼和仇恨。 你在乐不思蜀与你红杏出墙生出来的儿子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另一个因媒妁之言而堂正生下来的儿子,正在到处寻找你的消息。他生怕你受到伤害,在梦里也不止一次的为你可能遭遇到的可怕境况感到恐慌……他还要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隐瞒住你丈夫你失踪的消息…… 他不顾自身安危,终日奔波,累得筋疲力竭…… 难道为的就是看你和你的另一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儿子和乐融融的过着你们幸福快乐的小日子吗? 你甚至都想不到给您可怜的另一个儿子,报个平安!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担心你,有多牵挂你…… 还是说你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不是你和你心爱的男人所生下来的孩子?! 这样的诘问,一个又一个在灰衣青年心底浮现,与之一同浮现的,是那指甲染了漂亮蔻丹的美妇,笑靥如花用寻常木勺舀酒酿丸子,赞不绝口的画面。 被俩店小二小心翼翼抬到客栈天字号客房床上安寝的齐修远一时间很有几分傻眼。 他还以为这青年一定会把他狠揍一顿,再随便找一个旮旯角落打发呢……没想到居然自掏腰包给他订了房,还是天字号的上等房。 一直就对这在百川齐府的小青年很有几分莫名好感的齐修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自语道:“没想到这人还有着一副助人为乐的善心肠……” 将店小二随手搁在寻常四季屏风的外衫迅速穿起来,“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监视我的家人……但只要你对我们没有恶意,即便往后你我因各种原因刀锋相向,我都会想方设法保你一命——权作你这次大发善心的报酬。” 齐修远如斯自语道,如一缕清风紧随住灰衣青年的脚步而去。 恰巧,此时有一个店小二端了热水来给齐修远净面,刚侧身用手肘推开门,就看到一缕幽魂似的东西从二层楼高的窗户口飘出去了。 小二的上下排牙齿不受控制的打起架来,特别是在他发现刚刚还在床上躺着的醉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踪迹时,忍不住扔了手中铜盆惨叫一声:“有鬼啊!”就蹬蹬蹬蹬惊恐万分,屁滚尿流地滚下楼去了。 再次循着灰衣青年所走的路线急追而去的。齐修远可不知道他把一个可怜的店小二吓得够呛,还间接影响了整座客栈的生意。 他不动声色的跟在灰衣青年后面,看着他以一副俨然混熟了的姿态走进其中一条巷弄的最深处——沿途还有不少住在两边的街坊邻居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 看到这一幕的齐修远,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好奇,他们回清波县才多久,这跟踪他们而来的神秘人就已经在这里扎了根。 这巷弄里的房子围墙都垛得极高,除非攀爬很难望见里面的景象——不过这对会飞的齐修远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天一擦黑,他就潜到墙里头去了。 刚飞身进入,齐修远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拎了食盒去给人送东西。齐修远眼皮子一跳,忍不住靠近几分。 只见那仆妇直接把食盒拎到了一间偏僻的很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头——那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与齐修远有着众多芥蒂恩怨的嫡母齐姜氏! 齐修远目瞪口呆半晌,罕有地拿手揉了好几下眼睛,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眼花。 就在齐修远为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东西震惊不已的时候,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也出现在了清波县。 为首的是一个容貌冷峻的中年男子,他浑身带着一股让人为之心折的威压和尊贵感,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垂下头来,不敢再有丝毫冒犯——只觉得那双眼仿佛有着无限魔力一般,让人即便是稍稍与其对视片刻,也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自惭形秽感。 “把那个与郡主联系上的暗子给本王叫过来。”一走进清波县最大的客栈还没坐下喝口茶水,面容冷峻威严的安王就迫不及待的沉声发出命令。 虚空中有人应了声,半炷香的功夫不到,一个看着其貌不扬的矮小男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安王面前。 安王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把矮小男人知道的那点消息掏了个干净,确定再没有任何疏漏后,挥手命暗子退下了。 “难道还真的是孽缘不成?救韵娘的人是谁不行,偏生要是那个孽种?”安灵韺捏着眉心,“还是这根本就是那对父子串谋起来的一出诡计?一囚一救的想要让韵娘知道那些早就尘封已久,根本就不应该再提起来的真相?!” 越想越觉得正确的安王一把拍碎了座位上的扶手,“真的是半点皇家的血统都没继承到,就知道跟他那个狗杂种父亲狼狈为奸!看本王这次如何拆穿你们父子俩的真面目!”安灵韺沉着脸在天字号客房里踱了好一阵子的步,“父王找上元宫求来的那颗忘情丹药效猛烈,根本就无药可解,本王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只要韵娘一天不把那些记忆想起来,她对齐博伦父子俩的说法就一天不会全信……再说了,如今的她有夫有子,就是为了廷凯,她也不会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安灵韺心里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妹妹,在最初的焦虑后,他决定稍稍休整,明天一大早就去那灵水镇把妹妹接回京城去。 ——若不是如今天色已晚,夜已深沉,他真恨不得现在就赶到灵水镇去。 “他们既然要装好人,那本王就大大方方的摆足了阵势去接韵娘——”安灵韺若有所思的这般思考。 到时候当着妹妹的面,他倒要好生看看那狼狈为奸的龌鹾父子能找出什么借口来阻止他把自己的嫡亲妹妹给接回去! 知道这事宜早不宜迟的安灵韺又略略思考斟酌了一番,算是彻底敲定了明天去灵水镇的行程,以及到时候海如何行事等等等等,这才胡乱用了两口护卫送来的晚膳,洗簌掀开被褥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与自己牵肠挂肚的妹妹距离已经近在咫尺的安王安灵韺算是放下了一半悬在半空中的心。而另一个因为心爱女人被神秘人救走而寝食难安的齐家家主也收到了有关安王已经在清波县最大客栈落脚的飞鸽传书。 齐博伦早就知道安灵韺进了百川府。 那时候的他因为找人找得焦头烂额,心乱如麻,听到安灵韺进了百川府的消息后,登时如溺水的人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拽着不放……不但没有就安灵韺他们不告而入百川府的行为感到挑衅或使绊子,相反,他不顾一切的对其大开方便之门—— 为的就是巴望着他如地鼠一样把自己藏匿得密不透风的爱人能够在获悉她亲哥哥已经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找她的消息,主动现身与他哥哥联系。 到时候凭借他对整个百川府的掌控力度,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顺藤摸瓜…… 只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齐博伦手下的精英跟了安灵韺一行一路,都没有等到半点安灵韵主动找安灵韺联系的迹象——直到今天,直到今天!   ☆、第142章 煎熬 齐博伦紧攥着那张已经被他力道捏成齑米分的字条,“还真是一叶障目啊……”他叹息着说,“韵娘,我的好韵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佩服你才好了……” “一个被你抛弃这么多年,狠心不闻不问的儿子,短短数日。你居然也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他捏控在手心里,让他甘冒奇险的与我这个生他养他又给他成家立业的亲生父亲作对,你的魅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我的好韵娘,我的心肝宝贝!连自己的儿子也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蛊惑!” “就不知道你打得是什么牌了——”后知后觉的·几乎快要气疯了的齐家家主冷笑着喃喃自语说,“亲情你是别指望了,你连一口亲娘的奶都没喂过他……不过没关系,你还有一副让人销魂蚀骨的好身子不是吗?” 随手拭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齿缝里溢出来的艳丽血痕,齐博伦笑得愤懑癫狂,“哈哈……也不知道你们母子俩在床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肮脏德性,是怎样的呻吟喘息、颠鸾倒凤;也不知道你们母子俩在兴奋苟合,风流快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本座这个被儿子戴了绿帽子的可怜虫!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齐博伦疯狂大笑片刻,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一般,大叫数声,陡然撞出屋顶一个大洞,飞上已经有点点星子在闪烁的无垠苍穹。 他的下属们噤若寒蝉的偷偷仰面抬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博伦吹着已经很有几分冰寒刺骨的冷冽秋风,在半空中漂浮踌躇片刻,到底按倷不下心头越来越重的愤恨和杀意,阴郁着一张冷漠扭曲的英俊面孔,往清波县所在的方向疾飞而去。 被家主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突兀行径唬了一跳的忠心下属们见此情形连忙争先恐后地顺着齐博伦刚才飞走的方向策马急追而去。 至于其他几个藏匿在暗处会飞的,反应比他们还要快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如同几条甩不脱的尾巴一样护缀在齐博伦身跟着去了——他们都是百川齐府的供奉,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家主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让偌大修炼世家不会因为家主的突兀枉死而悲催败落。 齐修远跟着灰衣青年从灵水镇出来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他还会原路跟回去。 在自己临时落脚的地方,放松身心小憩了一下的灰衣青年天还没有大亮,就坐上了去往灵水镇的小船。 所幸这个时候正是渔夫撒网的好时候,广赟江上人来船往,齐修远即便是缀在对方后面,也不虞被对方发现。 从灰衣青年的言行举止中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灵水镇来了,那驾轻就熟的上梁动作,和迅捷藏匿下来的稳妥,无一不在告诉跟在他后面的齐修远他踩了多少次的点以及对这个地方又熟悉到了什么程度。 齐修远看着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的灰衣,不现在是黑衣青年了,越发的想要弄清楚对方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与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恩怨或瓜葛。 想到那囚禁在清波县小院落里嫡母齐姜氏,齐修远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成了一个小结。 齐修远想把黑衣青年抓过来狠狠从头到尾认真仔细的拷问一顿,又担心打草惊蛇惹来不必要的祸患。反正这人如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以齐修远的骄傲,半点都不相信对方会脱出自己的掌控,翻出什么大浪来。 这样一想,已经到了家门口的他也不再过多纠结,吩咐俩个伸手还过得去的下属监视着藏身在房梁上的人后,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他与妻子的私人空间,也就是这座大宅的正房主卧。 也许是天光已然大亮的缘故,他的妻儿都不在卧室里,齐修远唤人抬了热水进来净身沐浴,一洗全身的疲乏和心里的震惊后,重新换上妻子新给他做的秋裳,一派大方自然的去了前厅——就好像他昨晚一直在家里似的。他也相信,以妻子和他的无需言说的默契,自然会早早就替他遮掩。 果不其然,见到他的家里人脸上都很高兴,半点都没有他怎么突然冒出来的惊奇感,反倒是热情十足的招呼他过来吃早餐。齐修远注意到其中有几样是广赟江圩市上特有的,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齐练雯注意到他的眼神,连忙不好意思的替他端了碗百合莲子粥过去,“二哥你费尽心思把广赟江上的好手艺人请来给嫂子做东西,嫂子心里真的是再感激也没有了——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嫂子特意让他们今天给咱们大显身手,不也是给二哥你面子吗?现在灵水镇哪个不晓得镇守大人疼媳妇,到处找好手艺人给镇守夫人改善口味。” “有些人还以为贞娘是怀孕了呢,特意送了些对孕妇有好处的补物来,”安灵韵也在旁边笑吟吟地搭腔,“修远来灵水镇没多久,就如此的深入民心,可见将来必然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呀。” 听了她们俩个的话,不需要旁人再过多解说的齐修远已经知道这定然是妻子为他描补所施展的手段了。 半点都不介意在百姓面前做个耙耳朵的齐修远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送进嘴巴里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夫人和妹妹就说了这么一大串是何道理?手艺人请来了为的自然是为的大家一起共享,哪有专为某一人服务的?齐某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小气啊,不过贞娘和念哥儿还有修述他们到哪里去了?这么一大早的就不见了踪影?” “瞧你这话说的,担心你娘子听了捶你,到时候可什么好手艺人都别指望她再给你一个好脸色了。”安灵韵摇头失笑,齐练雯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既然两位也知道我那娘子生起气来很难回转,是不是能看在我们刚刚和好的份上提点小的两句,小的定然感激不尽。”齐修远半开玩笑地作了会揖,目光却不着痕迹的往房梁上扫了一眼—— 不是错觉! 在长乐郡主与他交谈的时候,那黑衣青年确实不止一次用充满愤恨杀意的眼神瞪视他! 难道…… 这黑衣青年此番就是为长乐郡主而来? 可他既已在他们家混熟,自然也很应该清楚,她们是长乐郡主的救命恩人,长乐郡主现在也是自由的,可以任意来去——他没理由用这样充满仇恨的眼神瞪视他啊。 齐修远一时间有些恍神。 不知道哥哥的注意力已经被旁的事物转移的齐练雯被齐修远刚才那句佯作伏小作低的“小的”逗得捂住肚子咯咯直笑;安灵韵也不止一次的去拿帕子捂口唇和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我们是跟你开玩笑的,这事儿真要说起来你娘子也不能气到你身上去,毕竟你那老岳丈也确实固执的让人头疼……” “这又和我的岳父大人有什么关系?”齐修远脸上作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房梁上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二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今天是秦伯父的寿辰,虽说是小寿,但也是来到这灵水的第一个生辰,嫂子和秦伯母商量着想大办呢,三哥现在也跟着采买在外面踅摸好东西呢。”笑够了的齐练雯赶紧给自家哥哥解惑。 安灵韵脸上则带出了几分不自在,“我们本来也准备和贞娘一道过去的,没想到后来却出了一点意外……连带着雯娘也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齐练雯面颊耳根也因为安灵韵的这番话而微微泛红,很有几分忸怩的味道。 ——元武大陆对女性的经期是忌讳多多,月事因为前段时间的惊吓颇有些不准的安灵韵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人一放松,原本一直瘀堵不出的小日子,也就姗姗来迟了。 因着寻常妇人月事时不能胡乱走动,免得添了晦气的古板规矩,安灵韵即便是想给秦臻搭把手也不行(倘若她执意要以目前的状况跑到秦家去,那就不是帮忙是结仇了),还连带着齐练雯也不能过去的只能在这儿陪她这个贵客。 齐修远是个聪明人,对妻子的疼爱也让他很清楚安灵韵口里那含含糊糊的‘意外’代表着什么,非但没有刨根问底,还体贴的转移话题问起了有关寿宴是打算如何举办的事情,又问齐练雯大伯和伯娘又是个什么态度。 如此,安灵韵和齐练雯俩个才算是彻底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做了别人女婿的齐修远在用了早餐到了秦宅即便是听岳父说了很多回“哪里就需要如此这般的兴师动众”、“真的是瞎胡闹”等话,也依然不改初衷的坚持要和岳母、妻子站在统一战线,半点都不给秦父说服洗脑的可能。 齐修远和他的老丈人不同。 也许是上辈子把妻儿辜负得狠了的缘故,他对妻子和儿子真的是说不出的耐心——他会关注妻子所在意的事情也会不顾自己所谓男人颜面的亲手给儿子换尿布。 很清楚今天的寿宴是为了让新搬过来的秦、齐两家人更好的与当地百姓熟识的镇守大人对岳母和妻子的考量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利用他的身份帮了大忙。 ——齐云氏也主动过来掺合了一脚,她也想借此机会为他相公拓宽一下人脉……别的不说,今天会过来参加寿宴的,必然都是这清波县的实权派,时刻都要和她已经升任为副镇守的相公打交道的。。 早就在暗地里预备的秦母在女儿女婿的帮助下简直如虎添翼,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说不出的痛快和喜悦——连被秦父紧搂在怀里的念哥儿也看着这样的姥姥,兴奋得直拍肉嘟嘟的小手心,说了不少嘻哈哇呀的莫名婴儿语。 齐修远见大家都忙的喜气盈腮,脚后跟打头,自然也很想着要凑上去帮自家亲亲娘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想……还没等他挽着袖子投入其中,家里就来人了。   ☆、第143章 凌压 来的是一个穿翠绿裙子的小丫鬟,秦臻认得她,是才跟了小姑子不久的一个二等小丫鬟叫翠翘的。她还有另一重齐修远夫妇很看重的身份,王小魁的妹妹,周妈妈的大女儿。 见她过来的秦臻和齐修远都有些惊讶,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们很清楚,以郡主和雯娘的妥帖,若无必要,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打搅他们。 绿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上神情激动又紧张,她哆嗦了半天,才声音打着磕绊的告诉齐修远夫妇,家里来了一位气势非凡的贵客,带着一大堆的护卫,说是做兄长的亲自来接他们姑奶奶回家的。 齐修远面露惊讶,“来得好快!” “兄长——”秦臻边给丈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物边问。“云夫人的兄长就是当朝的……是圼翧和翎娘的父亲吧,我记得他们兄妹俩说过,他们的父亲气势迫人,行事很有几分苛刻霸道……也不知道他们这回也跟不跟过来了。” “他们跟过来的可能性极小,”齐修远也帮着妻子扶了扶如云鬓发上的珊瑚蕊珠钗,“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好事情。”家里的姑奶奶被人给绑架了,不藏着掩盖着还到处宣扬出去,那才是真有鬼了——别的不提,当朝安王自己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哪里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名誉受损,连带着连累自己的女儿。 “希望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要把脾气迁怒到我们身上来。”秦臻紧张的都想要临时抱佛脚。 “刚才你自己都说他苛刻霸道了,就这样你还能指望他不迁怒到我们身上来吗?”齐修远顺口反问了句。 秦臻登时面如土色。 “父债子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过去后,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会控制住自己的底线,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见妻子被自己吓到的齐修远,连忙亡羊补牢,“再说了,有娘娘在,他就算想对我们做些什么,也要好生斟酌一二。除非他想以后被外界的知情者说成是恩将仇报——他自己是可以图一时痛快,对我们下死手,可他的儿女呢,圼翧和翎娘怎么办?他们往后的名声他也不要了吗?” 齐修远只用寥寥数语就把秦臻说服了,原本整个人都有些紧张的她瞬间变得镇定下来,在走回家的路上——秦家离齐家近的可以——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只见她翘着下巴说:“比起父债子还,我还是更欣赏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根本就没必要怕他。”真要是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才显得他们理亏呢。 这样一想,秦臻不由得整个人都显得更淡定了——齐练雯慌里慌张跑出来迎接的时候,她还安慰性十足的拍抚了几下她紧绷的后背。 齐修远却有些不快妹妹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就这样把客人扔在家里跑出来了?这是谁教你的礼仪?”他板起面孔,毫不客气地呵斥。 齐练雯肩膀一缩,有些委屈,又有些理亏。 “二哥,我没有失礼的抛下客人独自一人跑出来,是三哥叫我紧张,这才叫我出来等你们?”齐练雯挽住秦臻的胳膊,耷拉着脑袋轻声说。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确实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狗肉上不了席面的。想着想着,眼眶忍不住就有些发红。 在元武大陆也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说法,在丈夫教妹的时候,秦臻哪怕是再有意见也不能随意插口。 不过齐练雯后来的解释让秦臻眼前一亮,连忙借势出口询问道:“修述不是跟着采买的人去采购食材了吗?他可是自告奋勇要过去的,难道这么快就泄气了?” 知道嫂嫂这是在为自己解围的齐练雯感激一笑,“三哥过去才知道那采买的管事实在是奸猾狡诈的可以,原来需要采购的食材,他们早就联系好了,今天过去也不过是简单的点一下数,三哥觉得无聊的够呛,又气恼自己被一个小人物糊弄,干脆做了甩手掌柜,直接回家——谁想,正巧就碰上们云夫人的兄长。”说到‘云夫人的兄长’,齐练雯的脸色明显有一些不自然,还带着几分隐约的忌惮和害怕。 齐练雯不是这个会掩盖自己真实情绪的人,齐修远夫妇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夫妻俩个默契十足的碰撞了一下眼神,露出一个十分担心的表情,叹息道:“也不知道修述在里面招呼的妥不妥当,有没有失礼之处。” “三哥表现的很好,一直都不卑不亢,是我不争气,看到那位云大人的眼睛心里就惶惶的厉害……就好像是有锋利的刀子在割我的皮肤一样,疼极了。”齐练雯犹豫了下,还是在兄嫂关切的目光中,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二哥、二嫂,我觉得那位云大人对我们的感官十分糟糕,他根本就不是存心来感谢我们的,我……我……我有时候,甚至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可怕的憎恶和杀意!”说到这儿,齐练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噤。 “什么?!”秦臻失声惊呼。 “雯娘,告诉二哥,你确定吗?你确定你没有感觉错吗?”齐修远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种眼神,我经常在母亲身边的姜妈妈眼里看到,她从来就不屑于掩饰对我们的厌恶和恨意。”齐练雯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的姨娘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对母亲齐姜氏一直都有着一种移情的心理,哪怕知道对方一点都瞧不上她看不起她,还是情难自制的往她身边靠近,仿佛这样做,总有一天能打动嫡母的铁石心肠,把自己当她的亲生女儿看待……可姜妈妈的眼神不止一次地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她的妄想! 正是因为这种眼神在她的记忆里太过鲜明,今天再度被人用这样的眼神一扫,齐练雯只觉得头皮都为此炸裂开来了。 齐修远定睛看了看犹自心有余悸的妹妹,冷笑一声道:“娘子,看样子,这位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的云大人是来者不善啊。” “就算他真的是来者不善,又如何?”秦臻抿了抿被秋风吹得有些冰凉的下唇,冷静道:“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儿是他们最看重,也最宝贵的家,不论谁想来破坏,都必须从他们夫妻俩的尸体上面踏过去!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若是这条强龙这么大想要借着无边权势欺压他们这群卑微的地下爬虫,他们即便斗不过他,也要倾尽所有的崩掉他一口牙! 最起码的,他们要用现实告诉他,再卑微落魄的人也是有着他们自己的骄傲和脾气的…… 想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迁怒折辱他们,那么,就更应该要有面对他们玉石俱焚的觉悟! 妻子眼睛里的韧性和倔强让齐修远眸底闪过温暖的笑意,“娘子,怎么都不需要担心,一切都有为夫在呢。” 他受尽百世折磨和苦楚,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妻儿被他人羞辱践踏的。 主要是看到这双充满温柔的眼睛,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力气的秦臻当着小姑子齐练雯的面,握住了丈夫的手,“不管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在最后的那一刻,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如今她也说不出是庆幸把儿子留给了阿娘还是懊恼他们一家三口不能在这样的危急紧要关头在一起。 他们在外面逗留了好一阵子在进去,坐在下首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密布汗珠的齐修述如释重负的站起身,“二哥,二嫂,你们总算是过来了,这位是云夫人的兄长云大人,云大人,这两位是在下的二哥和二嫂,也是救了您妹妹的人。” “我不姓云,我姓安,”只要看着这张与齐博伦那个狗杂种颇为酷肖的作呕面孔,就忍不住满腔厌恶,想将手中茶杯狠砸过去的安王安灵韺冷着一张十分好看的俊逸面容,对齐修远道:“我和我妹妹的身份相信你们夫妻俩也是一清二楚……我不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一些原本就不应该被他们所知道的隐秘……看在你们没有见死不救的份上——” 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在自导自演。 安王冷冽如寒冰的眸子里闪过鄙夷和嘲弄,“我给你们的弟妹一条活路……只要他们用自己的灵魂向道君老爷起誓,起誓他们这一辈子都不说出这些日子有关与我妹妹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再头也不回的乖乖离开这儿,另选一个偏僻地方隐姓埋名——他们就能够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怎么样,齐镇守,这交易很划算对不对?” “大哥?!”原以为兄长这次过来是想着要好好报答的齐修远一家人的安灵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懒得与自己的宝贝妹妹纠缠·也不忍心与她争吵惹她伤心的安灵韺不耐烦的眯了眯眼睛,“把姑奶奶带到一个安静的房间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两个护卫从安灵韺背后走出,单膝点地应了句是,对安灵韵恭声说道:“还请夫人莫要见怪。”就要听从自家王爷的吩咐把秀颜气得艳红似血的郡主娘娘给架走。 眼见着安灵韵就要被硬拽下去的秦臻心里一沉,充分体会了一把翎娘曾经吭哧吭哧对她所说的那句“我……我父王,他是个很……霸道的人。”是什么意思! 至于齐修述兄妹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哥哥嫂嫂他们不是救了人,做了好事的吗? 怎么到了他们这儿,反倒像是做了坏人被苦主捉了,此刻正怒火中烧的找他们寻衅报仇呢?!   ☆、第144章 见王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大哥会来这一招的安灵韵罕有地暴跳如雷。 她根本就不理会那俩个想要用力她又不敢过于粗暴惹来她兄长不快的倒霉护卫,气急败坏地不停挣扎。 安灵韵觉得自己大哥实在是荒谬透顶,就算她是被齐修远的父亲齐博伦给绑到这百川府来的,可是这和齐修远没关系啊。 他们父子俩的感情有多生疏有多糟糕,这些日子她知道的还少吗? 大哥怎么能把她的事情迁怒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去! “安王爷对待救妹恩人的态度真真让人叹为观止!”从看到安王起就本能滋生出一种对抗心理的齐修远终于开口了。他用一种近乎挖苦和嘲弄的语气和安王说话,深邃瞳孔里的挑衅更是一览无余。 齐修远在他儿子的满月玉佩里糟了不少罪,辛苦这么多年,却什么东西都没有从那个诡谲瑰丽的神奇世界带过来——唯一对他还有所助益的,就是那几分残留的精准第六感。 这份残存的第六感给齐修远带来了极大的帮助。齐修远即便不依赖它,但也百分百的相信它——因为在玉佩的世界里,这份莫名其妙·越来越强大的第六感帮过他无数次忙,逃过无数次死劫,齐修远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它,信任它。 而这份感激和信任也没有被辜负。 在齐修述刚给他们彼此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的第六感就第一时间向他报警了——无法形容的危机感几乎瞬间就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乃至于灵魂。他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的憎恶他?偏生在这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厌憎中又隐秘掺杂着几分无法形容的怜惜和心疼…… 齐修远彻底地被安王那复杂多变的情绪给弄糊涂了,怎么都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所幸,他的冷静和理智最终解救了他。 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是敌是友,简单啊!彻头彻尾,毫无保留的挑衅一回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齐修远就是笃定在长乐郡主面前,安王哪怕再想要结果他的小命,都会勉强自己克制下来。这与不愿意在妹妹面前见血无关,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可惜他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呵,本王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了,你知道上一个这样冒犯本王的年轻人是个怎样可悲的下场吗?”安王没有和齐修远那双唯一像极了妹妹的眼睛对视而是慢条斯理地垂眼掰弄自己的手指,语气里那凉飕飕的寒意让听到的人忍不住浑身都战栗的打哆嗦。 正也因为齐修远毫无顾忌的叫破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一口一个的本王也跑出来了——口里自称着“本王”的安王和用“我”自称的安王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人物。 他只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声哼笑,再加上那句贵气天成的本王,就让人条件反射的想要跪倒在他面前,想方设法的去博取他的青睐。 也就是这句安王爷,让至今都蒙在鼓里的齐修述兄妹俩弄清楚了‘云夫人’的真实身份。 难怪二哥二嫂在把人就回来的时候强调云夫人于二哥有救命之恩……当时的他们还有些半信半疑…… 如今可不就真相大白了。 家里人谁不知道当初在有容府官道上长乐郡主路见不平对他们二哥伸出援手,他们二哥早就在道君老爷那儿住了好些日子了? 思及此处,齐修述兄妹心里的那点被人恩将仇报的憋屈感顿时就消散不少。因云夫人而生出的几分愤懑怨怼也尽数化作了委屈和无奈。 不管那安王再怎么凶残暴虐,他都是长乐郡主的亲兄长,长乐郡主在陷入困境中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他求救,而不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们兄妹俩个之间的关系十分不错。 既如此,做哥哥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受到严重伤害,难以遏制满腔愤怒,又不舍得挖妹妹心里的伤疤,只能气急败坏的嘲弄羞辱他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这类天潢贵胄打从落地就养就了一身高高在上的矜傲脾气,对他们而言,把自己心里的不快和恼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迁怒对他们齐家人来说是不是有些过火了一点? 齐修述在心里很有几分愤愤然的想到—— 这安王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讲理,他们又不是那伤害了她妹妹长乐郡主的大恶人,他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们撒气?! 再说了,要不是他兄嫂仗义伸出援手,眼前这位不拿正眼看他们·浑身都弥漫着骇人煞气的安王爷能不能找到他失踪已久的·不知道在哪里遭受惨痛折磨的郡主妹妹还是未知数呢! 到底是少年心性。 被安王凌厉无比的气势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齐修述控制不住自己的在肚腹里恨声挖苦讽刺,仿佛只有这样,他憋屈异常的心才能够好受一点。 只不过这份愤恨心绪很快就因为另外一个人的突兀出现化为乌有。 特别是在听了对方所说的那一番话后,齐修述更是震惊窘迫的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深深藏起来。 “真是难得,什么时候我们高高在上的安王爷也会如此这般温柔体贴的为旁人考虑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俊美中年步履从容的缓步迈进了大厅。 见到来人的安灵韵停止挣扎,面色异常煞白恐慌的往后急退两步。 安王看着瞬间变得面无人色的妹妹,神情冷峻的直接无视了来人的存在,寒声命那俩个小心翼翼钳制着安灵韵的护卫把人带下去。 安灵韵对齐博伦已经有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听兄长再次发令,犹豫了一下,把脸转向齐修远夫妇。 齐修远夫妇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既然齐博伦已经追来,那么以他的能耐自然查清楚了那个把长乐郡主救走的神秘人是谁。 既如此,彼此之间的遮羞布自然而然的也就撕开,再没有没必要再左摇右摆,瞻前顾后。 因而,齐修远在隐晦地给了妻子征询的一眼后,就打算旗帜鲜明的冲着安灵韵点头,表示他们哪怕与她兄长安王爷起了龌鹾,也定然会站在她这一边,赞同她离开。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来人就发出一声冷笑,“想这么就一躲了之?也要看本座答不答应。” 安灵韵强制镇定的停下想要后退的脚步,在心里暗示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那个对她来说孤立无援的小庄子,她的亲人她的忘年交都在这儿,他们不会坐视她受到伤害,他们会保护她。 安王眯了眯眼睛,望着来人笑了,“百川齐家还真是越来越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先是绑架当朝郡主,如今更好,连本王的行踪都敢肆无忌惮监控!”安王眼神轻蔑而冷厉地上下打量眼前人这依然俊美的不可思议的臭皮囊,“齐家主就如此这般的笃定,本王拿你没辙?” 齐修述兄妹俩听安王这话一出口顿时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他们可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对长乐郡主心怀不轨的……坏人居然会是他们的父亲! 几乎下意识的,他们想到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百川齐家家主外室出逃’的桃色新闻…… 难道那位传说中的外室就是……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齐修述兄妹突然就很能够理解安王对他们刚才的刻薄态度。 将心比心一想,别说是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就是他们自己也没办法对玷污了自己妹妹名誉的恶棍亲人有什么好脸色吧? 如果不是二哥二嫂知恩图报,冒着得罪父亲的危险把人救出来……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盛怒的安王剁成肉酱了! 难怪从头至尾他都不曾给他们这些善待长乐郡主的人好脸色……在安王的心里,不管他们做得再好,都是将功补过吧。 “王爷的手段本座也见过不止一回了——”从来都只管播种不管教养的来人,也就是齐家家主齐博伦自然不会把俩个他视作空气的庶出子女看在眼里,他的所有注意力一直都全数放在面色冷漠的安王安灵韺脸上。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无比的微笑,“棒打鸳鸯更是您的拿手好戏……只可惜,这一回恐怕不能让您再像往日那样如愿以偿。” “哦?不知齐家主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安王面不改色。 “自然是从您乖巧听话的外甥身上说起。”齐博伦面上一副有问必答的表情,眼睛里却带着挑衅的光芒。 安王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一缩。 “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从见到齐博伦的那一刻,就神经紧绷的厉害的安灵韵顾不得自己满心的怨恨和恐惧,嘶声质问。 那充满仇恨的眼神看得齐博伦面色微变。 不管他面上装得再怎么淡定从容,在面对安灵韵的时候,他总是患得患失,心怀忐忑。   ☆、第145章 娓娓 “小侯爷一切安好,”齐博伦将脸撇到一边,不去与安灵韵那双充满愤怒和怨恨的眼眸对望,“他太好奇,又没有好奇的资本,会被我的下属察觉并且抓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臻等人这时候注意到齐博伦与安灵韵说话时用的是“我”自称,还带着几分讨好谦卑的味道。 这样的齐博伦让认识他了解他的人都难掩脸上的惊讶之色。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安灵韵难掩面上愤恨的说:“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 “放过他?那就要看郡主娘娘会作出何种选择了。”齐博伦很喜欢这种把爱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只要郡主娘娘有牺牲自己的觉悟,我保证,娘娘的儿子连头发都不会掉一根。” “齐博伦,你这样胆大包天的挑衅皇室,就真的没想过自己以后的可悲下场吗?!”安王实在见不得齐博伦那副嚣张得意的面孔。 “可悲?”齐博伦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于本座而言,这不过是想要得回美人心的必要条件之一。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郡主娘娘,别说是挑衅皇室,就是推翻这偌大帝国,本座也做得出来。” “我看你是疯的失去理智了。”安灵韵面色煞白地说。 ——正常人如何会毫不遮掩的把推翻大元朝的造反话说出口!就算他有一个正在闭关的蓝阶老祖父亲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蚂蚁咬死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齐博伦的子女们也像是看什么奇珍生物一样的看着他们一脸狂狷的父亲,喉咙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掐勒住一般,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他们也在心里怀疑,他们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如长乐郡主所说的那样:已经疯癫的失去了理智。 “不错,韵娘,我是疯了,为你而疯。”齐博伦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安灵韵满溢惊恐和憎恶的眼眸,深情款款的轻笑出声。 看着这样的齐博伦,秦臻等人还真有几分怀疑对方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如此这般的针对我?”因为有同胞兄长在身边的缘故,安灵韵总算问出了埋藏于心中很久以前的困惑,“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儿子和侄儿废了你嫡子的元核,你难掩心中愤恨,才故意用此种方法折辱我!可是我后来收到的消息却告诉我并非如此……”如果齐博伦真的是为了他儿子才迁怒于她的话,也不会在囚禁她的那段日子对他的嫡子齐修玮只字不提,更遑论后来还眼皮子都不眨巴一下的看着他儿子被族老强行送走。“既然这样,你为什么——” “备受天家看重的长乐郡主,深得丈夫信任的定北侯夫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和我这个匍匐在你身下的可怜虫装傻充愣吗?”齐博伦看着满眼疑惑排斥的安灵韵大笑出声,“当年若非你先易名改姓的招惹与我,我又怎么会上了你的恶当,至此泥足深陷?!” 听到这话的安王安灵韺眯了眯泛射着冷冷寒光的眼睛。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安灵韵强压下心头的满腔怒火,“我什么时候易名改姓招惹过你?你别满口胡言的败坏我的名声!” “你就是在怎么装傻也掩盖不了曾经委身于我的事实,”齐博伦冷笑一声,已经不屑于与安灵韵争辩,“既然你对那段往事是如此的讳莫如深,当初就应该狠下心来,不留任何后患的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扼杀于萌芽之中!”齐博伦的眼睛在齐修远身上一扫而过。 齐修远夫妇没有任何预兆的心头猛然一跳。 “如今留下这么一个活证据,我们端庄贤淑的定北侯夫人恐怕就是想赖也赖不掉。”齐博伦捏了捏鼻梁,对着后面招了招手。 两个穿着黑衣,蒙着口巾的影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高大男子扔到地上,“你对自己刚出娘胎就扔掉的儿子不心疼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个可不一样,这个可是由你亲自拉拔长大的,为了他,你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相信不会舍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吧?” 齐修远夫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叫对‘对自己刚出娘胎就扔掉的儿子不心疼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 齐修述兄妹的表情也有些惊疑不定,他们似乎也从自己父亲的这番话里发现了点什么足以引起十八级地震的可怕讯息。 安灵韵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地上那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人给吸引住了,“廷凯!”她语气异常慌乱的叫着儿子的名字,挣脱俩个护卫的钳制就要扑向那个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的狼狈青年。 大家也不见安王有什么动作,已经急匆匆往儿子身边跑去的安灵韵就被他一把揪在了背后,“你现在过去,只不过是自投罗网。”他声音异常冰冷的说。 “大哥!”安灵韵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忧惶地哭腔。 齐修远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安灵韵,心里毫无征兆的就涌现出一股委屈难受的复杂情绪。 秦臻悄然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本王的妹妹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胡乱觊觎的,齐博伦,你以为你随便胡诌几句荒诞滑稽的谎话,其他人就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吗?”安王冷笑道:“众所周知,我妹妹只有一个独子,姓赵,名廷凯!你再一意污蔑下去,担心我在你尚未出关的老祖父亲面前告你一个强抢民妇,诽谤皇室之罪!” 齐博伦没有理睬安王语气里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他伸脚踩了踩地下狼狈烂泥即便已经狼藉一片,但依然能够瞧出几分英俊的面孔,目带挑衅嘲弄地注视着安灵韵瞬间变得扭曲愤恨的白皙脸容,“当年我因为天资颇佳,被父亲送到京城的上元学宫求学,”齐博伦闭了闭眼睛,又朝后面挥了挥手,又有一个影卫送了把檀木的官帽椅给他坐,“那时候的我意气风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齐博伦又是一声轻笑,“在那里,我邂逅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她活泼开朗,言行可人,我对她几乎是一见倾心。” 安灵韵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交握住自己的手,她本能的预感到齐博伦所说的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是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在她有生以来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眼前人的存在。 “她对我也颇有几分好感……”齐博伦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不曾从安灵韵带着几分苍白困惑的脸容上移开。他打从心底的佩服对方装腔作势的能耐……瞧瞧,瞧她这表情还真是无辜迷茫到了极点呢。只可惜,女性特有的妇人之仁并没有完全从她身上褪去,最起码的,就如他刚才所言——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就摆放在他们眼前,只要他们的儿子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没有任何抵赖否认的可能。 “我们很快就两情相悦,互许终生。”齐博伦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灵韵,靴子的尖头在地下烂泥的脖颈处慢悠悠的摩挲,带着几许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凉杀机。 “自从拥有了她,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做梦都想着去她家拜访,想要在她的家人面前诚心诚意的求娶她,让她做我独一无二的正妻,厮守白头。”齐博伦又是一声低笑,“可她总是对我说不着急,不着急,再等等,我们再等等……我心里虽然患得患失的厉害,但到底舍不得与她争执,只能强迫自己忍耐……就这样,一晃就是几年,我在上元学宫的求学也告一段落,家里的父亲更是连写了几封急信来催,我心慌的厉害,又问她我什么时候能去她家里拜访,她还是满脸敷衍的让我等、等、等……” 这时候在场众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入了神,安灵韵却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地厉害。 “我没办法,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她,即便早知道她这是在拖延,还是又做了回缩头乌龟——直到我终于从上元学宫毕了业,拜别完了所有与我关系亲厚的师长,打定主意,哪怕是逼迫着,也要让她带我去见她的家人时——她在我们居住的爱巢里离奇失踪了,唯一留下的,是一封以后再无瓜葛的与君决绝书。”齐博伦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居然有所湿润,“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几年我糊涂的厉害——简直就是有情饮水饱——与自己心爱的女子耳鬓厮磨这么久,却连她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厅堂里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 “我把她爱进了骨子里,哪里舍得她就这样弃我而去,因此,即使家里催得越来越厉害,也固执的滞留京城,到处寻找我认定的妻……我知道我决不能失去她,决不能没有她的。” 齐修远三兄妹从未想过他们的父亲居然也会有这样痴情入骨的一面,一时间还真有些怔懵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找了足足大半年,也没有踅摸到半点线索,可我依然不死心还在不停的找,不停的找……那个时候的我,就像郡主娘娘您刚才说的一样,与疯子没什么区别。”齐博伦意味深长的,对安灵韵说,靴子的尖头依然晃悠悠地定格在赵廷凯的颈口处。“我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派遣了下属千里迢迢过来绑我回家……那时候的我因为四处寻人,惫殆修炼,让人擒了个正着,就此被抓回了老家。” 厅堂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此起彼落的压抑呼吸声。 “我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容不得人有任何忤逆,我刚回到家中就被他强迫着与人拜了堂。为了逼我就范,他更是命人在合卺酒里下了药,硬生生的掰开我的嘴唇灌下去——”安灵韵脸色极其煞白的听着,心里更是莫名其妙的堵闷得慌。 “那药对修者来说实在是劲烈的厉害,仅仅一夜,我父亲逼迫我娶的那位门当户对的好妻子就蓝田种玉,有了我的孩子。” 那些对外人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极为难堪的往事被齐博伦毫无保留的娓娓道了出来。 安灵韵怔怔然的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齐博伦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竟然能离奇的领会到他眼底的悲凉和委屈……他是在她面前委屈。 ——安王几次想要制止齐博伦,想要他闭嘴又因为自己任人宰割的外甥而不得不打落牙齿活血吞。 她觉得心里有什么奇妙的、沉郁的、难受的几乎化不开的东西要从她的灵魂深处蓬勃挣扎而出了。   ☆、第146章 道来 当齐博伦咬牙切齿的说出‘蓝田种玉’这四个字时,只要是个人就能够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厌憎和愤恨。 看着这样的齐博伦,齐修远三兄妹只觉得整个心窝子都是凉飕飕的。 谁又能想到呢,曾经被他们羡慕到骨子里的嫡出兄弟齐修玮在父亲的心里居然是个如此地位! 如果让已经被倒霉发配的齐修玮知道他尚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遭了亲父的厌弃,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心情,这样想着的齐修远兄妹莫名在心底滋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 “我虽然被父亲强迫着娶了妻,生了子——但心,还悬挂在不告而别的爱人身上。”齐博伦长吐了一口气,“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极力在心中替她辩白,放在京城的影卫也一直没有召回……我等啊等,等啊等,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那位好夫人即将临盆的时候,我收到了从京城来的好消息。” 齐博伦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眼睛还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安灵韵。 “我对父亲强命我迎娶的正室没有任何感情,听到心爱的女子有了消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即就用了闭关的名义,金蝉脱壳,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京城。” 面对他如此冷漠到近乎残酷的叙说,安灵韵不由得对那在产床上苦苦挣命的女子产生了几分怜悯……她生廷凯的时候,侯爷可是抛下军务寸步不离守在门外的。 “我在路上一直在假设我与她重逢后的景象,她会如何与我解释?又会如何向我述说她对我的思念,我又该如何斩断父亲强逼给我的那段孽缘?我想了许多许多……”齐博伦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低落下去,沉闷的嗓音里莫名带出了几分冷冽讥诮的味道。 “到京城后,我很快弄清楚了她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姓安,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是镇国公嫡嫡亲的外孙女。”齐博伦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她……也对,这样的天之娇女想要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就不知道,她在看着我为她失魂落魄、煎熬难捱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是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还是另有苦衷?”齐博伦闭了闭眼睛,神情似哭似笑地说:“曾经也可以说得上是傲骨铮铮的我就抱持着这样一种可悲又可怜的心态上了京。” 安灵韵喉咙条件反射的有些发干,她无意识的干咽两口,眸子却怎么都没办法从那双满溢悲伤眼眸上移开。 虽然早就知道齐博伦语气里说的那个漂亮女孩儿是长乐郡主,但当这层窗户纸真的戳开时,还是让不知情的秦臻几人心生震动——他们可从未想过齐博伦和安灵韵还有这样一层瓜葛。 “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我还来不及去找与我曾经互许终生的姑娘问个究竟,就得到了太后懿旨赐婚于定北侯和长乐郡主的消息——”齐博伦说到这里的时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也不知道心中是不是,已经怨恨到极致,唇角都溢出了血来。 他嘴角的血痕就如同黄蜂尾上的毒针一样,刺灼了安灵韵的眼眸。一直都摆着一张嘲讽蔑视面孔的安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眼神带着几分怪异的上下打量齐博伦这仿若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神情。 齐练雯看着这样的父亲只觉得整颗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住一般,揪慌得厉害。她怕极了这样的齐博伦,偏生又无处可躲,只能想方设法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往三哥后面又小小地挪动两下。 不止是她,就是秦臻也被这样状若疯子的公公给吓了个够呛,若不是丈夫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强分出一缕心神来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宽慰,她现在已经毫无形象的坐倒在地。 “这个消息对从百川府千里迢迢赶来的我而言与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齐博伦已经无视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急于求证的愤懑和慌乱让我失去了分寸……我居然就这样冒冒然的闯进了安王府!当时的我一门心思所求的就是见到她,以及让她给我一个答案……我不想再像个愚蠢的白痴一样被她玩弄于鼓掌,我要一个真相!”齐博伦眼底的义无反顾让人心悸。 “有句话说得极好,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与她好歹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我不信她就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忘记我……因此,在安王府花厅里等待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带着几分即将久别重逢的雀跃的……那时候的我实在是有够天真——甚至还盘算着只要她愿意和我离开,哪怕让我倾其所有我也心甘情愿——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我自作多情,我没有见到我早就爱入了骨子里的女孩,我见到的是她的兄长——仗着人多势众险些把我这条贱命都留在安王府的便宜大舅哥……”齐博伦的眼睛头一次与安王的对碰了一下,安王的眼睛却落到了依然被他踩在脚下的外甥的狼狈面容上。 “我那好舅哥因为顾忌着我父亲蓝阶老祖的身份,不敢一了百了的直接把我灭口,但他也狠狠羞辱了我一顿,不止告诉心爱的女人不愿意再与我见面,还命人扔了一个哇哇大哭的襁褓给我让我即刻滚出安王府,说这是我与人苟且,私生下来的孽种,他们安王府没那个责任和义务代我抚养,哈哈!”齐博伦神情惨然的大笑出声,“与人苟且?孽种?!要知道这孩子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生出来的——他们在侮辱我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侮辱他们金尊玉贵的郡主娘娘!” 安灵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齐修远夫妇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无疑,他们都从齐博伦的这段话中意识到了什么足以让他们整个人生都为之颠覆的大秘密。 一直都勉强自己保持冷静的安灵韵更是险些难以自控的去质问自己的王兄,去质问他……她是不是真的……真的……与眼前人生下过一个孩子?还遗弃了他们父子俩。 安灵韵神情呆怔的看着满眼控诉的齐博伦,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慌感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如果……如果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如果他没有说谎……安灵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午夜梦回,我一直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天,”齐博伦凝视着安灵韵惨白的脸容,“我忘不了那一夜的倾盆大雨,也忘不了那一夜孩子的啼哭……更忘不了我那一夜承受的痛苦和绝望——为了报复,也为了宣泄,我把那个曾经希冀盼望了许久的孩子记在了一个卑贱通房的名下,还特意给他改小了年龄,”齐博伦脸上的笑容变得痛快起来,“我让这个原本应该众星捧月,被所有人尊敬仰望的孩子活活堕进了尘埃,再也别想有出头之日。”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齐博伦再说别的什么了。 齐修远呆若木鸡的僵立在原地,整个人都丧失了思考能力。 当然,秦臻也不比他好多少…… 秦臻上上辈子虽然是个阅尽千帆的老书虫,也早就怀疑她家相公的身世绝对有猫腻!但是……就长乐郡主与他们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的大方姿态,实在是看不出她与齐修远有任何不一样的牵系啊! 秦臻自己也是一个母亲,她无法想象在与儿子分别近二十年后,再相遇时,心脏能够强大到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平常表现来——真要是她碰到这样的情形,恐怕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过去了! 而且,以她对长乐郡主的了解,对方也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演技颇深的人。 再说了,从长乐郡主现在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此时此刻也难以置信,震惊莫名的厉害啊! 总不可能她因为某种原因,狗血的失去了记忆,根本就忘记了她曾经和自家公公有过一段让人留恋苦痛的过往,甚至还共同孕育过一个儿子吧?! 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的秦臻在心里要多头疼就有多头疼的腹诽嘀咕道。 同他们夫妻俩一样,齐修述兄妹两个也震惊的够呛,全然遗忘了安王刚才的恐怖威胁,直起身子来来回回的看着这终于‘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 安灵韵强忍着扭头去看齐修远的渴望,“虎毒不食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故意去作贱他?” 通房之子?! 她安灵韵的儿子居然会被人·还是被他的亲生父亲糟蹋成这样?! 安灵韵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疼……疼得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先作贱他的那个人是你这个做阿娘的!”从绑架了安灵韵以来,还是头一回听她用这样堪称熟稔的口气与他说话的齐博伦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是你先不要我们父子俩的!是你——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看着他这双与你肖似的眼睛有多难受?!你为什么要背弃我们对彼此许下的承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怨恨你?有多——” 爱你。 齐博伦眼底几乎形如实质的浓烈情感让好不容易开口的安灵韵再次陷入了久长的沉默。   ☆、第147章 信任 齐博伦对安灵韵的感情已经可以说是深刻到卑微。 单单只是听安灵韵说了一句话——还是没有半点温情的责备——他也欣喜若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此,在齐博伦见安灵韵又变成了原先那副缄默冷淡的态度时,心里可谓是异常的忐忑和慌乱。 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又一次开口说道:“韵娘,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是你狠心肠的先抛弃我们的孩子……我才会在一时激愤难以自控的情况下,把对你的仇怨和忿恨报复在他身上……如果,如果你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既往不咎,尽我所能的好好补偿我们的孩子,只要你回来!” 齐博伦语气里拳拳之心让人很难不动容,但安灵韵听了,虽心里难受的紧,可理智上却没齐博伦所以为的那般触动。 她毕竟没有和齐博伦共同的那段记忆,即便他说得再苦再痛,她也很难感同身受。 不过,齐博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提到的那个孩子,还是狠狠戳中了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安灵韵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她没办法想像自己曾经居然做过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恶事。 而且…… 如果这齐博伦所言句句属实的话,那被她抛弃的孩儿只能是——只能是她救过,也救过她的那个让她有着极大好感的‘旧友重逢’! 她是那么的喜爱他,心里还不止一次的为他曾经所遭受过的苦楚感到怜悯和抱不平…… 可如今,如今她却愕然而惊恐的发现:那孩子这些年来所遭受过的痛苦居然也有她的一份——甚至,她给予他的更浓墨重彩,更犹甚于其他人! 这个认知几乎让安灵韵崩溃!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齐修远的亲阿娘的话…… 向来胆量奇大堪比男儿的安灵韵突然失去了再想下去的勇气。 “韵娘……”见安灵韵依然沉默的齐博伦眼睛里泛出了猩红的色泽,“韵娘,你信我,我向你发誓,只要你愿意回到身边,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这么多年的煎熬,这么多天的寻寻觅觅,已经足够让他失去理智千八百回了!今日不论面临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要把他心爱的人带回到自己的身边去!他要紧紧的搂住她,他要紧紧的把她嵌入自己的骨头里! 被齐博伦步步紧逼的安灵韵嘴唇无声轻颤了下,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似的,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能强迫自己壮着胆子去看那对瞧上去格外等待的夫妻……那是她从不曾知晓过的儿子和儿媳妇……安灵韵痴痴地望着他们,身体仿佛失去了掌控般,一动不动的,只能任由水雾在眼眶里不住弥漫而开。 齐博伦喋喋不休的保证和许诺听在秦臻耳朵里却险些没气炸了肺! ——说的就好像我相公很稀罕你这渣爹补偿似的! 她在心里恶狠狠的腹诽道! 瞧这纡尊降贵的高傲模样,难怪婆婆会二话不说就把他给蹬了! 有句话说得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心里很笃定长乐郡主绝不可能作出抛夫弃子这种卑劣事情的秦臻几乎可以说是想都没想的就站到了自己的·真婆婆·这边。 她相信这里面绝对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情,因此在安灵韵几乎是以一种战兢的姿态往他们看过来时,毫不犹豫的给了对方一个充满安慰的眼神。 她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大脑轰轰做响,心头乱如团麻的齐修远。 尽管此时的他连思考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力让自己不因冲动而混淆真实判断,客观而理智的看待问题。 智商没有因为极端的愤怒和震惊而下降的齐修远以最快的速度,根据他所获悉各种讯息总结了一把目前的情形——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与妻子殊途同归的结论:这里面必然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隐情,因为从长乐郡主平常的言行举止来看,实在是半点都瞧不出她会是个玩弄他人感情,抛夫弃子的坏女人。 因此,他也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与妻子一样,也对着神情彷徨而忐忑的安灵韵微微点了下头,嘴角还很隐蔽的浅浅勾翘了一下。 那是一个带着鼓励和信任的弧度。 夫妻俩几乎可以说是默契天成的表态,让整颗心都仿佛掉进了无尽冰水里的安灵韵眼睛里又重新有了些许活气。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被动挨打下去了,最起码的,她应该给有可能也是她儿子的那个可怜孩子一个交代,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想到这里,安灵韵重新振作起了勇气,破天荒头一回的转过头来与齐博伦对视。 齐博伦从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我记事的时间极早,家中长辈也颇为关爱,早早为我启蒙,”安灵韵深吸了口气,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掐入掌心,“我这许多年所接受的闺训早已经深入到了灵魂内里——”安灵韵的声音带着点浅浅的颤栗,但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的格外动听,“我之所以说这个,并非言之无物,而是要为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作证!” “自从被齐家主绑到这百川府,我不知道听了多少你与我之间的往事,”安灵韵背脊微微挺了挺,声音越发坚定的让人心生触动,“那些往事经了齐家主的述说,就仿佛注入了神奇的仙法,足以让每一个听到的女子肝肠寸断,我也是女子,听了会有所伤怀已然很正常——只是,也仅止于此了齐家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博伦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紧绷的味道。 安灵韵静默片刻,叹息一声,“齐家主的故事很能够打动人心,但于我却是无足轻重,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你所说的那些浓情蜜意,苦痛不堪的煎熬往事。” ——情绪里很带着几分复杂的安灵韵没有注意到被齐博伦踩在脚底下的儿子悄无声息的弹动了下手指。 齐博伦瞳孔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 “这些天我一直把你叫做疯子,不是发泄或别的什么,而是我真的以为你疯了,得了癔症!”安灵韵的眼睛与齐博伦寸步不挪的对视着,“在我看来,你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仅仅因为自己的一点臆想,就把我害成如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你甚至还变本加厉的绑架我的儿子来威胁我……你确定你没疯?你确定自己还是个正常人吗?” “你说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与你说得的那些过往是怎么一回事?”齐博伦没有理会安灵韵语气里的控诉和不满,目光炯炯声音嘶哑地说。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你所说的那一切我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安灵韵定了定神,依然没把视线从齐博伦身上移开,“而且,以我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可能疯狂到为一个男人而作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 安灵韵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坦荡,看着这样的她,齐博伦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到他到底是一个堪称聪明绝顶的人物,很快就从安灵韵这几乎可以说是笃定的坚信中意识到了什么,“难怪……难怪……韵娘,是我的错,我误会了你,我居然就这样什么都不查的误会了你……” “你……”安灵韵神情古怪的看着又哭又笑仿若彻底疯癫的齐博伦,“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安灵韺你这个禽兽养的!”齐博伦头一次没有理睬安灵韵的问题,而是毫无征兆地暴跳而起,脚下的赵廷凯也被他重新踢回了影卫的控制之下,“你可真是大手笔啊!你们安王府可真是财大气粗啊!连忘情丹那样的稀世绝药也踅摸的到——还那般胆大包天的敢给自己的亲妹妹服用?我就这么的不招你们待见?要你们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拆散我们?!” “忘情丹?!”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惊呼了一声。 这厅堂里的人虽然有好几个连元核都没有,到有关修者的一些小道花边,他们也是知之甚详的——比方说,话本里经常被拿出来使用的忘情丹就是其中最经常出现的一例。 多少沉湎于话本凄美故事中无法自拔的痴男怨女在看到‘忘情丹’这三个字,恨不能把书籍撕个米分碎的,对所有爱看话本的人来说,这忘情丹简直就是棒打鸳鸯,拆散有情人的超级大杀器啊! 君不见,话本中有多少深爱着彼此的有情人因为一颗恶毒透顶的忘情丹而彻底错过了彼此,从此相遇相见不相识。 正是因为这忘情丹实在是太过出名,秦臻等人听了才愈发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又能想到呢,这话本里发生的事情居然跑到现实世界来真实上演了——这也未免太滑稽、太荒谬了! 在大家震惊不已的时候,安灵韵也本能脱口道:“……你说我吃了忘情丹?这怎么可能?!”   ☆、第148章 恩怨 “你吃没吃,恐怕只有安王爷能给我们一个答案了!”朝着安王一掌疾拍过去的齐博伦咬牙切齿地说。那眼睛里的愤恨和憎怨瞧得人打从心底发寒。 安王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扬手与齐博伦对了一掌。举重若轻的,就把齐博伦凌厉扑来的攻势给遏止住了。 眼见他们就要打做一团的安灵韵语带焦急地迭声问道:“你和父王母妃,当年该不会这么的……” 被妹妹怀疑的安王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这样一个满口胡言疯子说的话你也信?还是你真白痴到愚蠢的以为忘情丹就和话本里的普通大白菜一样,任谁都可以拿出好几颗来?” 安灵韵顿时被自己毒舌且不留半点情面的兄长挖苦了个面红耳赤。 “韵娘,我没有疯,也没有臆想症!”齐博伦见一击不中也不纠缠,直接身形一转往安灵韵抓去,“既然已经知道你是被他们强喂了忘情丹才忘记了你我曾经相爱的事实我就一定要帮你想起来。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以齐博伦对安灵韵的迷恋和痴狂,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以看作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没想到他会突然抓过来的安灵韵非但没有被他话语里深情款款打动,相反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拼命往自己兄长身后退去——她怕极了这囚禁过她的人,生怕自己会再次落入他的魔掌之中。 “韵娘?!”见安王一个跨步又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纳入保护圈的齐博伦整个人都有点暴躁。 安灵韵瑟瑟发抖。 安王线条优美的唇角则划出了一缕冰冷的讥笑。 原本琢磨着要来个声东击西的齐博伦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出师未捷身先死’,终于暴怒,他一把用力将炮灰赵廷凯重新拽回自己身边,狠劲掐住前者的脖子,对安灵韵喝道:“你再不过来,我就活活把你儿子掐死!我说到做到!” 安灵韵面色煞白的看着他,两腿无意识地就往前迈了一步,被自家兄长一把攥住胳膊,“你现在过去才是真的害廷凯没了活路!” “大哥——”安灵韵浑身都在哆嗦,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脸由惨白变作缺氧的青紫之色,“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把人放下来,”安王突然朗声开口,“本王把当年的真相,毫不隐瞒的告诉你。” “本座又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齐博伦紧箍住赵廷凯脖颈的大手下意识的一松,眼睛里的怀疑却没有减少本分。 “本王的亲外甥都还在你手里掐着呢,你觉得本王敢说假话欺哄与你吗?”安王冷笑一声,看向赵廷凯的眼神却充满关切。 “还真是同人不同命,”齐博伦像是甩一袋垃圾似的把赵廷凯重新扔回地面——秦臻见此情形,眼底闪过不忍,她对这告知了她邪医仙存在的赵侯世子还是心存感激的,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不甘示弱地回给安王一个充满挖苦意味的讽笑,“明明都是你的亲外甥,一个护在心坎里只差没当做眼珠子在心疼,一个却恨入骨头里,哪怕从来就不曾在你面前碍眼过,也要毫不留情的斩草除根。” 齐博伦这句话里的暗喻意味实在是太足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给镇住了。 就连安灵韵也顾不得在躲在兄长的庇护下,眼中冒火的质问齐博伦这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博伦似笑非笑地扫了安王一眼,“这人世间总有一些冥冥注定的巧合,比如说,因为某些原因而被迫分离的母子必然会有重逢的一天——当初在有容府,韵娘看着修远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定没想过,这个被人追杀的青年修者会与你有着不可分割的母子缘分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齐修远眼睫毛轻轻一颤……当初被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时,他可从没想过这追杀他的人居然会是他的亲舅舅,而他的父亲明明对这件事知之甚详,却无动于衷的选择冷眼旁观。 只觉得喉咙里被人硬塞了一个苦胆的齐修远用劲攥紧了妻子的手。 秦臻由着他握着,心里说不出的为他难过。 “我们这个儿子,还未出娘胎的时候就不被人喜爱,但是他的福运却极佳,总是能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逢凶化吉。当初在有容府,若非他幸运的碰上了你,他早就没有了活路——据我所知,你的好兄长,针对他所颁布的可是一出没有丝毫留手的绝杀令。”齐博伦的声音里充满着愉悦和痛快的意味。 齐修述和齐练雯听得头皮发麻,只恨自己投胎前为什么不好好擦亮眼睛,结果投到这样一个精神失常的变态脚下。 “作为一个父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追杀而无动于衷,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很值得称道的事情吗?”安灵韵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和失态的咆哮,恨声说道:“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我不配为人父母?那你呢?你又配吗?”没想到安灵韵到这个时候还避重就轻只针对他的齐博伦咬着后槽牙,“把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说扔就扔的你,又很配吗?” 安灵韵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别拿你自己做过的错事和我妹妹相提并论,”安王冷笑着开口,“你是明知道齐修远是你的儿子却见死不救,而我妹妹,却是因为在产床上挣扎数日奄奄一息,才在昏迷中被我们趁机抱走了儿子——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抛弃自己的亲骨肉!” 亲骨肉?! 齐博伦没有撒谎! 齐修远真的是她的儿子?! 安灵韵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这样晕倒在地。 “既然没想着要抛弃自己的亲骨肉,又为什么要把孩子扔还给我?”齐博伦喉头沙哑声音狠戾,“还是一切都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你们趁着她虚弱不堪昏迷不醒的时候,给她灌喂了一颗忘情丹?!” 安灵韵闻听此言,下意识地往自己兄长看去,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错,我们确实在韵娘昏迷的时候给她喂下了一颗特意从上元宫求取过来的忘情丹,她也不是存心要耍弄你,更遑论故意抛弃你们父子俩——事实上,在你临别陆续拜访你那些师长的时候,韵娘在京里的同仁堂查出了身孕,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把自个好消息告诉你,却因为太过激动,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暗地里一直在寻找她的王府暗卫发现——收到消息的我第一时间赶到白鹿巷,不顾她的激烈反抗,把他强行带回了安王府。” “桌子上那封断情书……”齐博伦说话的嗓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是我写的,”安灵韺在妹妹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眉毛都不动一下地说:“我与妹妹自幼关系亲厚,对彼此的字迹可谓是熟稔于胸,不值得我能模仿她的笔迹,她也能模仿我的。” “……我自问我的身家背景也不算太过糟糕,你们为什么要如此的排斥我们之间的感情?”这回不论是安王还是齐博伦都不拿腔作调了,他们以极快的语速,对峙着,交流着。 “你与她定情那么久,就从没深想过,她为什么一直都坚持着要等把出喜脉再带你去见她的父母吗?”安王一脸鄙夷的不答反问了句。 齐博伦神情有些愣怔。 “……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此时的齐博伦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求知欲的孩子一样纯稚天真。 其他人也都觉得好奇,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了!”安王长叹了口气。 “上一辈?”齐博伦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差错。这又和上一辈有什么关联? “不错,这也是韵娘为什么会找上你,又与你有了这段孽缘的根由所在。”安王突然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 “……你说韵娘她是故意找上我?故意与我结识的?”齐博伦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安灵韵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主动招惹齐博伦的‘罪魁祸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世间想要找出一个像你这么愚蠢的人也不容易,”安王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你的父母都是修者,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你的兄长为什么会没有元核?还生来病弱的险些连子嗣都生不出来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博伦目瞪口呆的看着安灵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绊了。 “这一切都是你父亲造的孽!他害苦——”安王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地把扬手往下一劈,又两个陌生的黑衣人毫无征兆地出现,与齐博伦那两影卫打做一团! 齐博伦脸色大变,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似地急忙去捉被他扔在脚下·已经被遗忘多时·的定北侯世子赵廷凯,对方却仿佛早就静候良久的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要多迅速就有多迅速的往自己亲舅舅那边扑了过去。 安王也早已飞身上来接应,遍体鳞伤的赵廷凯被他一把紧搂进怀里。 “舅舅,”赵廷凯神情激动地高唤了安王一声,“外甥又给您添麻烦了!”嗓音里充斥着委屈和羞愤的味道。 安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部,刚要劝慰他两句,耳边一阵疾风刮过,妹妹安灵韵已经被当机立断·狡诈如狐的齐博伦给再度抢掠而走。   ☆、第149章 针尖 在心里永远都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放在第一位的齐博伦在安灵韵重新落入他怀中后,顿时情难自禁的呜咽出声,险些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捏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上一吻。只有上元道君才知道,他有多思念这个女人,多感恩这一刻的失而复得。 “阿娘?!”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把母亲给搭进去的赵廷凯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这配合着他那张鼻青脸肿的狼狈面孔,还真的是说不出的可笑。 安灵韵看着被自己兄长护在怀中的儿子顿时长松了口气,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二儿子平安更重要。至于她自己,经过今天的这一场风波后,她已经有了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 ——既然兄长说是年少时的她先招惹的他,把他害成现在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用自己的这条性命还他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她也没办法在带着这满身的污水回到与她相敬如宾十数载的相公身边。 说来可笑,她与赵绩显结缡这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所谓的男女之间的爱恋滋味。 原以为自己是幼承庭训之真意,尽得贵女之风范,才没有放纵自己对丈夫产生出那种足以蒙蔽人心志的失控情愫。 却不想,她是早在很久以前,就把一颗含苞出绽的女儿心毫无保留的交托给了其他人——且,纵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你快放了我阿娘,我、我用别人和你换!”赵廷凯明知道齐博伦对他母亲的看重,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嚷嚷了句。 齐博伦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拦腰打横抱起安灵韵就要往厅堂外面走。而安灵韵面对他的如此行径居然也没有剧烈反抗——就这样任由他大步流星地抱着离开。 没有人想到齐博伦会现实成这样,得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就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半点对上一辈恩怨的好奇都没有。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执意拆散你们两个吗?韵娘已经嫁作他人妇,就算你现在把她带走又怎样,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她的丈夫和儿子身边去的。”安王沉声对两人的背影开口说道——面上瞧不出一点妹妹又落入虎穴里的恐惧和不安感。 “她是我的人,她只会留在我的身边。”齐博伦将怀里的安灵韵抱得牢牢的,“上次要不是有人吃里扒外,我也不会与她分开这么久。” 自从知道爱人是被她父兄强行灌服了忘情丹,才被迫与他‘相见不相识’后的齐博伦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满腔恨意和怨怼也重新有了释怀的迹象。 他毕竟还深深的眷慕着她——只要给他一个小小的台阶,他就会迫不及待、心甘情愿的走下去。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说成是吃里扒外的齐修远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很平静地看着这仿佛如交颈鸳鸯般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中说不出感慨的默默呢喃:这就是我的父母,这就是让我能够得以出生的阿爹阿娘。 多么的不可思议呀…… 我怎么就会有这样一对父母……这样一对,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旧日情人。 “她不是你的,她冠上的夫姓是‘赵’,你没资格,也没有任何权力把她带走!”赵廷凯咬牙切齿地说:“阿娘,阿爹还在北疆等我们归家,我们是他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选择背叛他。”赵廷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母亲像柔弱无比的菟丝花一样,缠绕在不是他父亲的男人身上。 “廷凯,阿娘不会背叛你的父亲,阿娘这次即便是跟着他离开,也是想要恢复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你也知道阿娘是个什么性情——最讨厌的就是至亲的欺哄和隐瞒。”安灵韵用一种十分坦诚的口吻,对自己的儿子解释道。 “您知不知道您这样跟他一走,名声就全毁了!”赵廷凯的声音充满着愤怒和控诉的味道,“父亲和我也会因此而蒙羞,还有妹妹,翎娘是那般的喜爱尊敬你,你忍心让她因为一个名誉不好的姑姑而姻缘受阻吗?阿娘,别受那绑架你的坏人蛊惑,回来,回到我们身边来!” 赵廷凯随机应变的能力不比他同母异父的兄长差多少,他所说的这几句话无疑戳中了安灵韵的死穴。 是啊,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年少时所犯下的错误而牵累他人? 她,如何能让自己的儿子和侄女以后矮人一截?单单是一个淫奔的母亲和姑姑,就能让他们坠入无底深渊。还有她那沉默寡言从来就学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相公,北疆实际上的掌控者,因为妻子的放荡而遭人耻笑,被当做绿帽乌龟一样鄙视。 不错,她是欠了齐博伦父子的债,这点毋庸抵赖,但,假若她真的因为一时冲动,而跟着齐博伦离开,她所亏欠的就不止是齐博伦和齐修远这一对父子了。 这样一想,安灵韵充血的大脑重新变得冷静下来,原本仿佛认了命一样的姿势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直都时刻关注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化的齐博伦自然瞧出了她眼底的动摇。 齐博伦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令人心惊的红色,“已经落入了我怀中,你以为我还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走你吗?” “你困得住我一时,困不住我一世,只要我真心想要离去,你就休想拦住我。”安灵韵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恼怒的味道,她受够了被眼前人当做禁脔一样折磨的屈辱。 齐博伦面无表情的与她对望,嘴角勾出一个冰寒蚀骨的弧度,“你说的很对,只要你想逃跑,我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你的——不过没关系,我还能用别的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他嘴角的线条扭曲而疯狂。“比方说,我能够一口一口的把你吞吃入腹,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这样,你就算想逃离我身边,也不能了!” “你……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安灵韵被这样状似疯虎的齐博伦给镇住了。 其他听到这话的人,脸色也极为的不好看,望向齐博伦的眼神就和瞧见一个怪物没什么分别。 “韵娘,你知道吗,”齐博伦却彷佛没有瞧见那些异样的眼神一般,依然神情专注地与自己怀中的爱人交谈,“你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总喜欢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不告而别,就好像逃出什么龙潭虎穴般的喜出望外……从前的我不明白曾经时刻都要趴在我怀中才能乖乖安眠的你为何会变得如此狠心,如今的我却已然明了,这一切都是你父兄造成的罪过,因为你,我不会找他们报仇,但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在逃离我的身边,所以,我的好韵娘,好好的留在我身边吧……就像你曾经对我许诺过的那样,把我当做你这一辈子的归宿。”齐博伦疯狂的眼神因为回忆起他们曾经的甜蜜往事而重新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你我早已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不认为我还有什么理由呆在你身边——还是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一个早已经遗忘多年的人放弃自己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份,做你见不得人的卑微外室?你是哪里来的厚颜和自信?”安灵韵冷着一张苍白的脸容讽刺道。 “我阿娘说得极对,齐家主,你总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让自己最心爱的人背负上那样一个不堪的名声吧?”赵廷凯如获至宝的大声附和,“你也别说什么休妻另娶,当朝备受天子和太后宠爱的长乐郡主绝不可能做你的继妻,以后被人拿‘填房’的名头来羞辱!更不会当你子女的便宜母亲,所以你就断了这念头,死了这条心吧!” 齐博伦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子俩,刚要出声辩驳,对面的赵廷凯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用力击了击掌,“刚才齐家主嘲讽我舅舅行事不能一碗水端平,如今我也来挖苦挖苦齐家主你!”赵廷凯可谓是把齐博伦恨进了骨子里,“齐家主因我母亲逃脱你魔掌的行为而把百川府翻了个鸡飞狗跳——为了把我母亲从人海茫茫中炸出来,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要是在别人看来,很可能就是痴情种的典范了!但是您这位痴情种在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时候,又凉薄寡情的可怕了。” 安王略带赞赏地瞟了眼自己的外甥,很欣赏此刻掌控全局的稳妥模样——比起齐博伦生的那个野种还真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 赵廷凯抬手示意两个黑衣人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清波县转送过来的齐姜氏推到众人面前,“令妻失踪已有多日,身为丈夫的齐家主却连令妻失踪的事情都不知晓——如此冷漠无情,岂不让人心生凉意?” 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齐姜氏的秦臻大为惊诧,同时也震动于对方飞速衰老的程度——这才几日不见,对方已经苍发满头,容色萎靡。 “古人有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我亲自把令妻送到齐家主面前来,齐家主是不是也应该体谅一番我的苦心,把我的母亲放回我身边?”赵廷凯又把齐姜氏往前推了一推,“一边换一个,很公平不是吗?” 赵廷凯这句‘很公平’和安王安灵韺前不久所说的那句‘很划算’还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效。 ——还真是外甥像舅。 齐修远等人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句。 面对赵廷凯的正色表态,齐博伦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语气异常平静地说:“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对父亲强迫着我迎娶的妻儿没有任何感情,他们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很遗憾,赵世子,你寻错了能够威胁我的对象和把柄。”   ☆、第150章 麦芒 “她怎么说也是你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你确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赵廷凯还从没见过比齐博伦还要冷血无情的人。 从被强缚着来到这里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齐姜氏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似乎是在等齐博伦最后的审判。 齐博伦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语气异常平淡的说:“不要了。” 齐博伦话音未落,齐姜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已经迅猛挣脱了赵廷凯的控制,朝着身边不远的梁柱狠撞过去——那义无反顾的发狠动作看得人浑身发冷。 “母亲!”早已经唤成习惯的齐修述兄妹条件反射地失声惊叫。 曾经饱受他们母子陷害的齐修远夫妇却只是微微皱眉,保持了平静。 安王对一个王府暗卫使了个眼色。 那暗卫收到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双臂挡在梁柱前面,齐姜氏恰恰好的就撞到了对方结实板正的胸膛上,一个惯性十足的反弹,她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倒在地上,痛得蜷做一团。 齐姜氏重新被暗卫揪回了安王和赵廷凯这边。 安王对齐博伦说:“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人是群居动物,与世隔绝的生活过得久了,只会让人越来越孤独和寂寞……到时候很难预料他们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对韵娘真的是一片诚心的话,就不该这样不管不顾的把她带走,你这样不是在爱她,是害她。” 齐博伦可以不在乎齐姜氏的死活,却不能不在乎安灵韵的。因此在略微斟酌后,他重新停住了脚步,但安灵韵还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论安灵韵怎么挣扎都脱身不得。 “你的话确实说服了我,”自从安灵韵到了他身边,全身戾气都仿佛尽数消弥的齐博伦坐在椅子上,把安灵韵搂放在自己大腿上说:“我也确实对所谓的‘上一辈’恩怨有几分兴趣——不过这兴趣大不过我怀中人万分之一,所以,即便是你要给我们解惑,也不能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绝不会介意让你在失去一个妹妹的同时又失去一个外甥——我说到做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位绿阶修者,如果豁出命的去与人同归于尽,在场谁都拦不住他。 齐博伦眼睛里的决绝让安王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安王沉吟片刻,慢吞吞道:“没有人愿意冒险激发一位绿阶强者的怒火,就算是为了他们俩个,我也不会轻举妄动。” 安王也算是看出来了,这齐博伦简直就是一个没有正常人感情的疯子,他只在乎自己的妹妹安灵韵,其他人的死活,不论是妻子也好,儿子也罢,都与他无关紧要。 安王觉得,哪怕是齐博伦的妻儿惨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触动——至多也不过是紧张会不会由此坏了妹妹的心情。 韵娘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安王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上一辈人的往事缓缓道来。 原来老安王和齐家老祖在上元学宫求学的时候是一对关系极为亲密的友人,他们不约而同爱上了一个漂亮善良又天赋颇佳的女修。 齐家老祖凭着花言巧语成功得到了对方的欢心,却在与其成亲后又恋慕上别的普通凡女。 女修虽然心地善良但性格也十分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生齐博俭的时候动了胎气险些流产,好不容易把齐博俭保住却早产了。 齐博俭也因此不能修炼甚至将来子嗣堪忧! 女修因为儿子的事情对齐家老祖恨得要死想带着孩子和离离开——她是女修在和离方面没有凡女的诸多顾忌和顾虑——却因为修为弱齐家老祖一线而被其拘禁扣押。 又被又悔又怒的齐家老祖生下了齐博伦。还美其名曰:这是女修必须给他的补偿,因为齐家需要一个健康的有天赋的继承人! 女修对齐博伦这个儿子是又恨又爱。 她既担忧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长子,又总是被自己曾经信任爱慕有加的丈夫逼迫,在长子五岁、次子三岁那年,终于不堪受辱,想方设法用毒断了齐家老祖孕育子嗣的能力后,自杀身亡! 临死前,女修托人想方设法传了一封信给老安王把自己这些年所受折磨苦楚毫无保留道出,且恳求老安王在两个儿子有难时能够伸出援手帮上一把。 在绝笔信的最后女修写到曾经因为安王是皇室中人不敢倾心怀以待结果陷入薄情寡义人之手,真真是悔不当初……如果能够回到从前…… 为了友人和爱人的幸福强行说服自己放手祝福的老安王见信大哭一场! 徒步从京城奔行百川与齐家老祖大战三天三夜,割袍断义还抢走了女修的尸身! 妻子死去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失去她的齐家老祖也对老安王恨之入骨两人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因为他们已经青阶巅峰的修为,皇室没办法坐视他们损害国家实力,请出蓝阶老祖调停,两人被迫停手,女修葬回娘家所在家乡上元宫墓园,回复本姓再不以齐家夫人自居。 自此,老安王和齐家老祖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真的吗?我们的父辈居然……居然还有过这样一段让人,怎么样都无法释怀的往事?”安灵韵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齐修远等听了这段往事的人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他们对自己的祖父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对修炼充满着狂热,十年二十年的不会出现一次——谁又能想到,他曾经也辜负了一颗赤忱无比的女儿心,害了他们的亲祖母。 明明是一位女修,有着远超寻常人的寿命,却因为终身所托非人而芳华早逝。 安灵韺苦笑一声,“父王行事向来坦荡大度,从来就不会因为所谓的颜面而特意掩盖视听,所以他并没有对我们隐瞒这段对他而言堪称痛苦的往事。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他这行为,居然阴错阳差的让他们的儿女走到了一起。” 安灵韺深深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韵娘你虽然没有元核,但娘胎落地起,就备受家人的疼爱,从没有吃过一点苦头,你在听了我们家和百川齐家的恩怨后,心中大为好奇,居然趁着我们不注意,派人找到了齐家后人的行踪,更是私自对他动了情,还妄想着用生米煮成熟饭来逼迫我们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事实。” 虽然早已经知道爱人当年为什么一直坚持着要等怀了孕才带他回去见家长的真实原因,如今再听一回,还是让齐博伦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和喜悦。他把安灵韵又往怀中紧搂了搂,若不是这周围有太多的眼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吻上怀中小女人泛着甜香的樱唇,他是多么的喜爱她啊,喜爱的早已经失去了自我。 “妹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没有认真考虑过父王会不会因为你肚子里有了一个人的孩子就改变自己的原则——特别是在知晓齐家人是副什么样的德性的情况下。”安王对连体婴一样趴在自己妹妹身上的齐博伦采取无视的态度,“而且,齐家老祖因为那位女修的缘故,与父王芥蒂已深,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安王府的郡主——哪怕你这个郡主在皇室备受宠爱也不例外。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火速逼迫齐家主与姜家女成亲生子,让一切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不被双方父母祝福的感情即使是再深厚再打动人心,也无法让人感到完满。 一阵久长的沉默。 在棒打鸳鸯这条路上·不动声色·走得越来越远的安王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亲妹妹,“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父王为什么常年出门在外行走,很少回到京城与我们团聚,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寻找到突破蓝阶巅峰的机缘,快齐家老祖一步,彻底压过对方——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更是不惜减少于我们相处的时光。而齐家老祖之所以选择闭死关,也是同样的道理。” “修者有云:跳下人桥跨地桥,跨过地桥踏天桥,踏上天桥始为仙,踏上天桥始为仙!父王会急不可耐的想着先齐家老祖一步踏上天桥,肯定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吧?”安灵韵喃喃道。她虽然因为没有元核的缘故没有办法修炼,但是对有关修者的事情还是十分的感兴趣的。 “不错,父王之所以想要快齐家老祖一步,就是因为当年他们在大战一场被皇家供奉调停后,曾经许下誓言,待得两人突破蓝阶巅峰就要再次一决胜负!了断彼此之间的所有恩怨。”安灵韺神情郑重地点头说道,边说还边意味深长的看了齐博伦一眼。 作为死对头的齐博伦自然当场看出了他这一瞥眼神的真实含义。任你纵有千般手段万般能耐,也不可能斗得过两位盛怒之中的蓝阶巅峰老祖。 因此,该要分开的人,还是要分开? 与其到时候痛苦煎熬,难以割舍,还不如现在就悬崖勒马,快刀斩乱麻。   ☆、第151章 投诚 安王的这番隐晦暗示可谓是现实无比,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善意。 确实,一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以齐博伦目前的实力来看,想对抗两位蓝阶巅峰老祖的强力施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两位老祖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在公共场合,表达一番对现任百川齐家家主的不满,齐博伦就要坠入根本就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因为,那些想要巴结两位老祖的有心人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定然会花样繁多的出手对付齐博伦给两位老祖出气,还美其名曰:让胆敢冒犯老祖的小跳虫好好感受下得罪老祖后的可悲下场。 对于安王带着三分威胁七分挑衅的警告齐博伦是不以为意的——因为,早在安灵韵重新落回他怀里后,他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极为纯粹的人,他,所求的,也只不过是安灵韵一个,其他的,他都不在乎,也都无所谓。因此,他自信即便是两位老祖与之施压他也是不怕的。特别是听安了王说的那段往事,他更加的自信了。 不管他的父亲和老安王是,多不希望他和安灵韵在一起,他们都不可能要了他的命的——齐博伦受过感情的苦楚,自然知道爱情这东西只要当了真,入了心再想要随意丢弃也就不能了。他们就算在怎么不喜他,厌恶他,但只要想到他是他们心爱女人唯一能够修炼的儿子——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退让几分,这是人性最起码的本能,不以修为论高低。 如此这般一想,齐博伦越发的显得平心静气起来。 而他这样的态度却是安王,所不能,容许的。 “本王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因为一个冷血恶棍的私欲而堕入泥土中去的!”早就有备而来的安王终于和齐博伦撕破脸皮,“想要带走本王的妹妹?那就先留下你这条狗命吧!” 照旧把怀中人抱得牢牢的齐博伦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这里是百川府,是齐姓的地盘,你以为仅凭这么几个人就能困住我齐博伦?” “困不困得住,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安王面色不变地说。 绑着齐姜氏孤身而来的赵廷凯也挺起了脊背,“今日,你休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绑走我母亲!” 齐博伦嗤笑一声,“既然安王爷和赵侯世子想陪本座打发时间消遣一下,那么,本座就与二位好好耍乐耍乐。”话音未落,更多的黑衣人站满厅堂。 齐修远和秦臻这两个屋子的主人直接被他们无视了。 生怕双方打斗起来刀剑不长眼的安灵韵顿时激动地挣扎起来。 齐博伦温柔地箍住她,“韵娘,为夫舍不得你待会儿左右为难,所以,听为夫的话,乖乖睡一觉可好?为夫保证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你……你想做什么?你不能……”安灵韵眼带惊恐地看着齐博伦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一股淡淡的冷香骤然袭来,安灵韵只觉得自己脖颈处被其悄然一拂,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夫、为夫!你简直厚颜无耻!”赵廷凯险些没被齐博伦的自称气歪鼻子——随手从自家舅舅腰间抽出一柄宝剑就冲了上去。 赵廷凯即便知道他就算扑过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但依然没有丝毫犹豫的义无反顾。 安王知他急怒甚深,不忍喝他,免得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修为无法寸进,因此赶忙命了两个暗卫前去转圜,并不阻止。 齐修远把秦臻他们几个受伤,也也动了起来,带着妻子和弟妹躲藏到一处角落里。 齐练雯扯着齐修远的衣袖,“二哥,郡主娘娘……”她小声提醒着齐修远。 齐修远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转头去看即便是只有三脚猫功夫但也振作精神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爱妻。 “相公,不论你怎么做,妾身都支持你。”秦臻理解齐修远此刻的心情并不过多的对他施加压力,而是温柔的给予鼓励的眼神。 “既然已经知道她是我的……我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父亲带走——她自己也说了,她没有与父亲相处的那些记忆……两人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更何况,如今她有夫有子,有一个十分美满的家庭我们实在是很没必要插上一脚。”齐修远近乎语无伦次的呢喃着,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秦臻对此只是用力攥了攥他的胳膊,“到底是父子一场,相公,哪怕心里再不好受你也要注意分寸,万不可伤了人。”不错,她那神经病公公确实对他们从没有丝毫的好脸色,但他到底是自己相公的生身父亲,真要是就这么伤了他,以后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一家人给唾死。 修者确实由着寻常人所没有的自由和权利,但也不代表三纲五常尽数抛却了,别的不说,当朝皇室就绝不会乐意见到一位随时都可能晋升为修士的修者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杀手!因为,当父权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君权也可能变得无足挂齿了。 单单是听妻子这么一提,齐修远就明了了前者的言下之意,他略微点头,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蹦入混乱的战场中去了。 在他们过去的时候,秦臻却带着弟妹抖着熊心豹子胆往安王那边挪——如今在场的人都知道齐博伦是副怎样的德性,断不会有人多此一举的拿他们来做威胁之事浪费时间。 不过,这人杀红了眼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秦臻可不希望自家相公一个力有未逮,没护住他们几个,她可怜的乖乖儿就没了亲娘或叔叔和姑姑。 因此,她很是厚了一回面皮,奔安王那里寻求庇护了。齐修述兄妹俩被她的此种行为吓了个够呛,又不敢不听她的命令,最后只得耷拉着个脑袋,磨磨蹭蹭地跟着自己嫂子挪了过去。 安王是真没想到秦臻会到他这边来,负手观战的他见这三人被护着他的暗卫拦阻了个正着,不由得扬了扬眉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秦臻表情要多镇定就有多镇定的对他笑了一笑,她指了指已经扑进战团的齐修远说:“王爷,我家相公过去帮忙了,我们几个家眷手无缚鸡之力。特来寻求庇护。” 安王看着面前裣衽施礼的清丽妇人,就像是在看一朵巨大无比的奇葩花。 齐修述兄妹窘迫地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确实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 秦臻对安王异样的眼神直接选择无视,她一脸认真地说:“外甥媳妇与令爱,噢,也就是表妹关系匪浅,是拜过把子得到……得到过郡主娘娘同意的,所以,舅舅您看……” “……”还是头一回瞅见这种类型的女子的安王一时间有些无言。 秦臻趁着他怔愣的功夫,一把推开拦阻他们的几个暗卫,就跑到安王身边去了。 齐修述兄妹俩实在是很不想过去,但被自家二嫂扭头那么狠狠一瞪,也只能无视了还躺在地上的嫡母,仿佛身后有什么怪兽在追似地猛蹿过去了——所幸中间没人拦他们,否则他们可没那熊心豹子胆和安王府的暗卫对着干。 到了安王身边,饶是齐修述兄妹也不得不承认,安王身边还是挺安全的,至少前面再怎么打斗也不会打到他们这里来,通常是一过来又被拱卫在附近的暗卫以最快的速度引走开。 “还请舅舅放心……我们都对我那公公没什么好感,是一心一意站在您和郡主娘娘您这边的,还有您外甥赵小侯爷,他也帮过我们大忙,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绝不会扯后腿,我们保证!”秦臻一脸信誓旦旦地凑到暗卫身边表态道。 几乎被秦臻的自来熟惊了个无语凝噎的安王良久,才声音低沉的开口道:“你胆子倒还真不小,难道就不怕本王突然翻脸把你们仨抓起来吗?本王对你相公可没什么好感,曾经还不止一次派人追杀过他。” 被他恐吓的秦臻眼皮子都没颤一下,神情很是坦然地说:“舅舅教训外甥是应该的,外人就是再有意见也没资格反对。” “本王不是要教训他,本王是要他的命。”安王嗤笑一声,故意用一种冷若冰霜的声音道:“荣华富贵可不是你们想要就能够唾手可得的,拥有齐家血脉的外甥,本王一点都不稀罕。” ——就算为了韵娘的名誉,齐修远的真正身世也注定一辈子都曝不了光,只能隐藏在地底最深处,否则整个安王府都要因此而被他们母子俩连累的吃挂落。 秦臻表情奇怪地看安王一眼。 那眼神和安王刚才看她的几乎如出一辙。 “你这是什么见鬼的眼神?”安王语气不满的质问,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齐修述兄妹为他们胆大包天的嫂子在心里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第152章 痴恋 “舅舅是把我们当成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了吗?”秦臻直白的反问道,“如果舅舅是真这样认为的话,那么舅舅您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之所以尊敬您亲近您,与您是不是当朝王爷没什么关系,而是爱屋及乌——这些日子我们与您的妹妹,也就是郡主娘娘相处的极好,她没什么高人一等的架子,待人也温温柔柔的,家里的俩个孩子也特别的习惯她抱,特别是我的念哥儿,到她怀里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隔辈亲。” 秦臻的语气里带着感慨的味道,“我们一点都不图您什么,在这灵水镇的日子我们过得挺畅快挺欢喜的——郡主娘娘也不止一次的好来说想要在这儿住一辈子呢——说是乐不思蜀也不为过,所以您很没必要担心我们会以此为借口缠上你们王府。” “念哥儿?”安王重复了遍孩子的名字。不管承不承认,这都是他们安王府一脉第一个孙辈。 “是啊,念哥儿,认真算起来,小家伙还要叫您一声舅公,郡主娘娘可喜欢他了,成天抱着都舍不得放手。”秦臻笑靥如花的说,眼睛时不时扫向包围圈里的丈夫——他已经逐渐靠近齐博伦和安灵韵那个小圈子。 “你都管本王叫舅舅了,怎么还叫韵娘郡主娘娘?是心有怨怼不愿意改口吗?”安王也注意到那和自己外甥配合默契的俊美青年,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秦臻没想到安王会问这个,她顿了一顿,“我们对郡主娘娘一直都抱有极大的好感,尊敬她,喜爱她……如今乍然听到她与我们的关系……心里一时间有些过不了坎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只要他们母子俩能够解开心结,不论何时何地,外甥媳妇都能够二话不说地捧上一杯媳妇茶去敬她。”秦臻一副为相公马首是瞻的贤妻模样。 “他这些年……在百川府过得怎么样?”在王妃抗议抱怨了无数回他的厚此薄彼、极不公平后,安王破天荒头一遭的问起了齐修远的事情。 秦臻听到这话,脸色异常平静,“即便是我不说,您自己也猜得到不是吗?”没等安王反应过来,秦臻给自己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使了个眼色,“我嫁过来没几年,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修述和雯娘,也就是一直和相公相依为命的俩个弟妹,他们什么都知道,您可以问问他们。” 知道这回只要答得好就毋须像安王此前编排的那样去隐姓埋名过孤独日子的齐修述兄妹见嫂子壮着胆子给他们打开了局面,即使心中依然紧张,但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起了小白菜,地里黄的故事。 就在齐修述兄妹用充满感慨和悲伤声音的给安王讲故事的时候,怀抱自己心爱女子的齐家家主齐博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个与赵家小畜生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的亲儿子:“本座生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要背叛本座吗?”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浓郁的诘问味道,“你就这么的不愿意本座与你亲阿娘在一起吗?” “父亲这话说得恁地可笑,您都说我是卑贱低下的通房之子了,如今我又怎么会冒出一个如此高贵身份的亲阿娘出来?”身为绿阶巅峰修者的齐修远很快就掌握了这场对决的主动权,率先对齐博伦发起进攻的赵廷凯反倒成为了他的副翼。 赵廷凯对此情形很是不快,但为了能够尽快把母亲抢回来,他只能勉强自己按倷心绪,同时也为自己的技不如人感到羞愧,毕竟,认真说起来,这位便宜兄长也就比他大了一岁多,两人的修为却天差地别。而且,这还是在对方缺少各种进阶物资的情形下。赵廷凯思及此,心中很有几分窘迫和脸红。 “如果当年我早知道你阿娘是服了忘情丹才会把我们父子俩抛弃,我定不会那般狠心对你。”如今知晓往年真相的齐博伦到底对自己这原本应该金尊玉贵却阴错阳差堕落尘埃的‘长’子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 “这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信任她,”齐修远的招式十分的凌厉,在赵廷凯的配合下更是如虎添翼,“如果那时候的你真的把她爱进了灵魂里,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和羞辱就忘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的初衷离开京城!” 齐博伦近乎震愕的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熟长大的儿子。 “你要是在那个时候把她抢回百川府,我绝对不会说你一句坏话,哪怕再面对今日这等局面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这一边,只可惜,你做了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你是个胆小的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如果那个时候把她抢回百川府。”齐博伦低低重复着,眼神里居然带出了几分畅想意味,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 “小心!”就在齐博伦倏然走神的时候,一道身形突兀出现在了战圈中央。 站在安王身边的秦臻等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姜氏已经扑到了齐博伦侧面,赵廷凯从安王腰间抽去的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正狠狠插在齐姜氏的侧腰腹处,一截刃尖已经出了头,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齐博伦皱眉抱着安灵韵后退了一步。 安灵韵还在昏迷。 没想到自己这一剑居然刺中齐姜氏要害的赵廷凯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连把剑重新抽回来都忘了。 齐修远神情复杂地看着整个人都慢慢下滑,侧倒在一片血泊中的齐姜氏,怎么都没办法想像她居然有朝一日会为她已经恨到骨头里的丈夫去死,而对方却连个正眼都不看她,只顾得上去擦拭怀中人脸上不小心溅到的鲜血。 齐姜氏勉力仰脖痴痴地望着小心翼翼拿手绢给怀中人擦拭血污的丈夫,眼神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尚未出嫁的那一刻,那个穿着一身浅米分色襦裙的娇俏女郎挽着自己母亲的手,含羞带怯地把白皙端丽的面容侧转到一边,用珠落玉盘般悦耳的嗓音喜孜孜甜蜜蜜地对自己不断抚须为她而感到骄傲的父亲说:阿爹,我嫁,我要嫁给他,我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我相信他会是个对我很好的丈夫;我相信我一定比其他的姐妹们强;我相信我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姜家女! ——我相信我一定是最幸福的姜家女? 这句充满骄傲和自信的话在脑海里浮现,齐姜氏,也就是姜氏毓娘的眼角悄然滚落一滴无声的泪珠。 “相……相公……看在我……看在我把你挡了一剑的份上……把修玮从那个穷乡僻壤里捞出来吧……我走了……诩哥儿就没有人护着了……”姜毓娘强打起精神,半支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骨儿,捉住丈夫的袍角苦苦哀求。 “本座可没有逼迫你挡这一剑,”齐博伦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拿乔作态,“齐修玮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本座没有任何理由为他徇私枉法!” “噗——”因为齐博伦这句不近人情的话,姜毓娘一口血喷了出去,强支起地身体也彻底软倒了下去。 浑噩间,她仿佛看到她的丈夫脸色大变地扔掉那个早就该下地狱的狐媚子,面色仓皇的朝着她疾扑而来,他颤着声音说他对不起她,颤着声音说他被狐狸精蛊惑了心志才会不得已辜负她…… 姜毓娘听他这样深情款款的道着歉,心里欢喜的险些没痛哭出声。 她放任自己柔顺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从未有过的柔顺,她听到他用哽咽地声音说:“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你别再嫁给我了。” “修,”姜毓娘泪眼模糊地看他,用异常低弱的嗓音呜咽道:“修……修玮……” ——我们的嫡子,我们唯一的嫡子。 “我向你发誓,往后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齐博伦’语气格外郑重的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濒临死亡时所特有的错觉,姜毓娘总觉得丈夫的声音似乎比起如今年轻清亮了许多——不过不管是不是有所变化,都与她这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关系了。 如此想着的姜毓娘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残存力气,含含糊糊地仰面呢喃了句:下辈子不嫁你了。 然后嘴角含笑,心满意足地依偎在迷途知返的丈夫怀中,永永远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向你发誓,往后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赵廷凯看着彻底没了生息的齐姜氏,慢慢阖上她的眼帘,再次一脸郑重的重复了句。 ——差点,就差一点,他就要背上弑母的罪名! 赵廷凯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刚才他刺向齐博伦的那一剑险些就要落到他母亲安灵韵的身上,要不是巧之又巧的被齐姜氏误以为会刺到齐博伦身上,而拼死相挡了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因此对齐姜氏充满感激的赵廷凯即便知道那被齐家族老贬斥的齐修玮是个恶心透顶的人渣,还是没有半点迟疑的在姜毓娘那双充满恳求的——已经看不清事物的——红肿眼睛望来时,选择了让对方了无牵挂的撒手西归。 就当是对方无意将他拉出泥沼的报酬吧。 赵廷凯在心中默默想到。   ☆、第153章 进阶 由于差点误伤自己亲生母亲的缘故,赵廷凯心里的愤恨燥怒情绪有所遏制,在配合齐修远行事时,也不像刚才那样莽撞了?如此,配合默契的两人自然发挥了最大作用。很快就逼迫的齐博伦几次发自本能的想暂时放下怀中的安灵韵自保。 安王没想到他这个便宜外甥居然会如此厉害,一时间还真看的有些目不交睫。 秦臻也为自己的丈夫感到骄傲,但到底被齐姜氏的死夺去了所有心神,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地上谁都能轻易踩上一脚的尸体上。 “父亲真的是太狠心了。”齐练雯不忍再看。齐姜氏虽然对齐修远恶到了骨子里,对齐修述和齐练雯这两兄妹到不怎么在意,反倒是齐修玮欺负的多些。 “他的眼睛里看得到的只有入了他眼的人,齐姜……姜夫人可以说是白牺牲了自己。”秦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她还是头一次同情一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仇人,也不知道齐修玮收到消息后,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在姑嫂俩个因为齐姜氏的死和齐博伦的凉薄而愣神怔忡的时候,前面已经可以说是锁定胜局的齐修远突然身形一软,整个人往地面上倒去。 赵廷凯见此情形唬了一跳,几乎是本能的问了句:“喂!你怎么了?!” 齐修远脸面涨得通红,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要管我,趁胜追击!” “你站都站不稳了,就凭我一个怎么趁胜追击啊?”赵廷凯现在是见识到齐博伦的厉害了,哪里敢冲上去硬碰硬——要是对方从刚才的意外中得到了什么灵感,故意抱着他阿娘往他剑上撞,他还活不活了? “舅舅!我相公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伤了?!”一直都稳坐钓鱼台的秦臻见齐修远突然扑街顿时整个人都炸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灵甫先生,上去把人捞过来,如果本王没有看错的话……他这是要进阶了吧?”安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将将刚满二十岁不久的青阶修士,这可能吗?! “王爷慧眼如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小哥确实要与老夫站在同一行列……真是让人震惊不已的天赋啊……” 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安王背后。如果让此时的齐修远看到他,定然能认出曾经就是这个青阶老者把他追杀的天上地下到处乱蹿。 当初若不是在有容府恰好撞上了长乐郡主亲往京城给赵廷凯送灵物的车队,他的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好好呆着都是未知数。 奉了安王命令的灵甫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蹿入包围圈,一手一个把齐修远和赵廷凯拎了出来。 ——同样距离青阶只差临门一脚的齐博伦自然也看出了齐修远目前是个怎样的情形,眼见着精灵甫老人飞身过来的他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命令人阻止他们脱离战圈,相反,他还极其隐蔽的放了放行……怎么说都是他和韵娘的儿子……他们曾经渴盼已久的心肝宝贝。 赵廷凯还牵挂着自己阿娘,扭着身体就要继续扑回去——哪怕打不过,盯着人不让走也是好的啊。 至于齐修远他现在已经盘膝坐在地上陷入最深沉的入定中去了。 看着这样的丈夫秦臻简直心急如焚,此刻的相公可是半点打扰刺激都经受不得的啊,要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被人刻意惊得走火入魔或别的什么——秦臻焦急的脸色都变得惨白如纸。 齐修述兄妹俩个也在旁边干着急,却束手无策。 刚刚还在问齐修远情况的安王却又重新变得老神在在起来。 他问灵甫老人能不能把齐博伦两人出手留下。从齐博伦的举动来看,他已经有了想离去的迹象了。 灵甫老人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很是无奈地说:“回王爷的话,不能。” “他那边也有供奉在隐藏着吗?”安王会意。 “是的王爷,还不止一个。”灵甫老人沉声道 所以说,这一回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修者过了绿阶巅峰的坎入了青阶初阶的门槛,那就必须要遵守修士之间的规矩了。当俩个修士各为其主的时候,如非必要的他们是不能轻易出手的。 因为修者一旦进阶成修士,就有了排山倒海、呼风唤雨之能。 他们真要动起手来,整个百川府都不够他们玩的——妥妥的要变成一堆废墟! 变成废墟也就罢了,还要赔上巨额罚款以及被蓝阶老祖捉到京城去重重审判,身为青阶修士怎么能妄自大打出手,难道不清楚元武大陆就这么点地方吗?真要是被你们这群可恶的暴力份子给毁个干净,大家都在哪里?漂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去受活罪吗? “郡主的事情暂时先放下吧,谅他齐博伦也不敢做什么郡主不愿意的事情——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是本王的外甥安修远!”安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再次开口道:“这么年轻的青阶修士可不多见,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拜托灵甫先生你了,有什么需求,尽可以去本王那里支取。” 灵甫老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表示他定不负王爷所托。 安王对灵甫老人还是充满信任的。得了他保证后,就让秦臻找人用帷幔暂时把齐修远围起来,企图用这样的方式阻隔其他人打扰到齐修远进阶的可能。与此同时,他还亲自对依然被众多影卫护得牢牢的齐博伦说道:“就算你不在乎自己儿子,不代表韵娘也不在乎,等她醒来知道你破坏了她儿子从修者蜕变成修士的最关键一步,你觉得她到时候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你?” 赵廷凯略略踌躇地用眼角余光瞟了满脸焦急的秦臻一眼,也干巴巴地开口说道:“我阿娘对自己儿子的学业和修为一直都很关注,若非如此,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北疆赶到京城来给我送灵物,因此,齐家主还是退让一步的好。” 齐博伦对安王舅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的行为觉得好笑,不过他们所说的话也确实入了他的心……不错,以前韵娘不知道修远是她儿子的时候,他确实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如今再要这样做可不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真要是惹怒了好不容易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心肝宝贝,他到时候还真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博伦对着已经停手但依然与安王府的暗卫对峙着的影卫略一颔首,带着他们率先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退出了齐家的厅堂所在。 安王和赵廷凯见他们一走,自然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也带着他们手下的那一众暗卫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外面的封锁圈自然也就撤了。 已经在外面被挡了很久的秦父秦母和齐博俭夫妇当即神情慌乱地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还没有散去的秦臻等人和厅堂里莫名出现的突兀帷幔。 “贞娘!”秦母和齐云氏叫了一声,就要往秦臻那边扑,结果却不小心脚下踩到了一血腥气十足的湿滑软物。 她们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一张血肉模糊,似曾相识的面孔。 “弟妹?!”齐云氏到底比秦母要熟悉齐姜氏,几乎是刚愣了会儿神就觉出了脚底下人的真实身份,猛然一个趔趄,更是吓得只差没惊呼出声,“这、这不是弟妹吗?!她什么时候也到灵水镇来了?而且还,而且还——”齐云氏一把攥住丈夫的胳膊,惊骇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同样觉得面熟的秦母被齐云氏一叫破脚下人身份,脸色都吓白了,急急忙忙就往女儿那边扑,“贞娘啊,你婆婆,你婆婆这是怎么了?怎么就——” 眼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正在进阶的丈夫身上的秦臻哪里有心思给自己母亲解惑,只能给了小姑子一个眼色,让她帮忙。 齐练雯虽然也担心哥哥,但到底还掌得住,连忙给秦父等人解释起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是亲人长辈,这些事本来就越不过他们去。 “道君老爷在上……”秦母拍抚着自己胸口,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怎么都没办法想象那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云夫人就是在整个大元朝都声名赫赫的长乐郡主、定北侯夫人!更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还是女婿的亲阿娘! 秦父对于这些零碎八卦却是不敢兴趣的。他是个武痴,比起女婿的母亲居然是当今亲自敕封的长乐郡主,他更注重已经被帷幔围起来的……据说在进阶的女婿本人! “这是要从修者进阶成修士啊!这是要一步登天啊!”秦父乐得只差没见牙不见眼。 早就知道侄子的母亲身份必然不一般的齐博俭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侄女所说的有关他之所以会生来孱弱的隐秘也没有如齐修述兄妹原以为的那样感到愤怒或者出现别的什么恶劣情绪。 他把这些暂且都抛在了一边,按住自己妻子的肩膀,让她不要再大失常态的惊惶下去,“听雯娘的描述就知道……弟妹是为了博伦而丢掉性命的,她是我们百川齐家的媳妇,又是当家主母,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尸体被人随便踩踏,因此,榴娘我们必须……”齐博俭语气微顿,他知道自己妻子与弟媳妇这些年是颇有几分龌蹉一直在酝酿在碰撞的。 “相公,我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吗?”在丈夫的安抚下总算又冷静下来的齐云氏急喘了两声,“我这就派人去寿材铺踅摸一下板子,看有没有还瞧得过眼的,若实在没有,那就只能找附近的人匀一匀——”看着这样的齐姜氏,饶是心智强大如齐云氏,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来。要知道当年她们可是一前一后进的门啊,谁知道原来远比她要得意十数分的齐姜氏会落得如此一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齐博俭神情郑重地说:“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的不要委屈了她……弟妹跟着博伦……是遭了大罪了。” 想到侄女刚才带着几分颤栗的描述和这些年亲兄弟对弟妹的薄凉寡情,齐博俭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第154章 拧拗 被安王带回客栈的赵廷凯心情只能用歇斯底里来形容。他在舅舅面前从来就学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安王几乎可以说是把他宠上了天。 “我听到齐修远的妻子管你叫舅舅了,怎么,狐狸尾巴藏不住想露出来了?”刚一进客栈天字号客房的门,赵廷凯就按耐不住的挖苦出声。 安王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外甥,“舅舅这些年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自己还感觉不到吗?偏要说这些呕气话来气舅舅。” “你敢做我当然就敢说!”赵廷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过是一个青阶修士,就让你堂堂安王爷彻底丢了魂魄?你还叫他安修远!就这么想他做你儿子吗?”赵廷凯两眼通红,显然心里十分的伤心,“阿娘也是,明明今天才知道他是她的儿子,就摆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来母子情深——你们一味巴结讨好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廷凯……”安王无力的唤着自己外甥的名字。 “不错,我是没他聪明,会讨你们欢心,也没他那等傲人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要被人尊称为修士——你们觉得我给你们丢脸,也算是理所应当,技不如人,我也没什么资格抱怨。”赵廷凯垂下眼帘,“索性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就算再怎么比不上齐修远也没关系,他即便是抢了我的阿娘和舅家,我也不会落到一个无处容身的下场。” “赵廷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你母亲什么时候说了不要你的话?你又何必一样没事钻牛角尖与我们抬杠!”安王也有些恼了,一身的气势真要发作起来颇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摄人之感。 早就见惯了他这一面的赵廷凯连声音都没有磕绊一下,“谁让你们偏心太过,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本王假若真的要偏心于他,当初就不会亲自发下绝杀令,你这样胡乱猜忖,实在是让舅舅感到心寒。”安王沉声说道。 “既然这样,今天你为什么又要站到他那一边,还给他冠上安姓?”赵廷凯满眼地嘲弄。“——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本王的外甥安修远!这话可不是别人逼着你说出来的吧?” “廷凯,你也算得上是半个安家人,当年太.祖退位时,曾颁布的最后两道圣旨相信你也还清楚的记得吧?”安王寻了一圆杌坐下,神情郑重的与赵廷凯说道。 赵廷凯挑来挑去眉头,眼露惊讶地说:“舅舅里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想——” “太.祖皇帝颁下的那两道圣旨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安王由衷的长吁了口气。 第一道圣旨中心含义为:大元皇朝的皇帝之位只能由没有元核的元氏子孙即位。 ——而在五岁检测出元核的皇子,则会被看做自动放弃继承权,从此进入宗政院以长生修行为主。 太.祖之所以会下达这样一道旨意,是因为他觉得修者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凡俗事物。而一个因为修行而有着数百年寿命的皇帝,对一个国家来说更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在太.祖看来,国家需要一个又一个性情各异却都可以称得上是明君的皇帝来做大元这艘巨轮的掌舵者。 当然在这位掌舵者有所失职的时候,自动进入宗政院,以长生为要的长老供奉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只要长老们投过半数以上的反对票数,征得太.祖首肯,就能够将其罢免,换新的上来。 因此,对大元皇室中人来说,这个皇帝的位置也未必就高贵到哪里去。至少,在这些皇族子弟的心里,皇位永远都没办法与元核相比较;而所谓的帝皇强权,也永远都没办法与长生相提并论。 太.祖的第二道旨意是针对所有皇室子弟颁布的,中心内容是:只有突破青阶巅峰屏障,跨进紫阶初级门槛的修士才能够重新姓回国姓,恢复皇爵地位。 否则只能以当朝天子赐予他们的封号为姓。 不仅如此,改以封号为姓的皇室子弟还将从他们这一代开始再降一格,并且代代削爵,直到削成平民为止。 毫无疑问,太.祖之所以会这样做,为的就是督促检测出元核的宗室子孙不可惫懒纨绔,因为全家的命运都将承继在他们的肩膀上,往后成龙成虫,都全看他们自己的努力。 “我与你外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就是为了终有一日,能够鲤鱼再化龙,重回这元武大陆之巅。”安王英俊的面容带出几分慨然之色,“为了达成自个目标,不论是我,还是你外祖,都没什么不能够退让的。” 比起家族荣誉,个人恩怨自然不足挂齿,激不起半点涟漪。 “外公距离紫阶初级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他完全可以自己达成心愿,为什么要借助外力?”赵廷凯的语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不甘愿。 “当今世上,不只你外祖距离紫阶只有一步之遥,齐修远的祖父齐家老祖同样如此——他们在蓝阶巅峰盘桓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想过他们为什么直到今日都没有突破吗?”安王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满脸愤懑不甘的外甥。 赵廷凯表情下意识的就是一怔。 “今天你母亲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念过一句修者的歌谣:跳下人桥跨地桥,跨过地桥踏天桥,踏上天桥始为仙,踏上天桥始为仙——修者一上绿阶巅峰就要准备过三桥,一桥比一桥险,一桥比一桥恶,过去了,那就是鲤鱼跳龙门,自此跃上九重天穹称祖道圣。过不去,那就是泥鳅钻地洞,自此跳下万丈深渊非死即疯!”安王的眼神,带出几分幽远和唏嘘,“有句话说得极好,江湖越老,胆量越小。你外祖在过了一桥又一桥,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生了心障,卡在这蓝阶巅峰彻底动弹不得了。” “齐修远现在跳的就是人桥吧,舅舅,你说他能成功吗?”赵廷凯呢喃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真的在问安王,还是在问他自己。 “如果他成功的话,我就会想方设法把他记入我的名下,从此承继安王府的所有。”安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坚定坦然。 “舅舅——”赵廷凯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你外祖在这里,他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安王对着外甥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舅舅,我看那齐修远性情十分桀骜清高,他未必肯接受你们的好意。”赵廷凯一脸正色的说。 “廷凯,你与齐修远相识时间不久就能够从蛛丝马迹觉察出他的基本性情,舅舅真心为你感到骄傲——只是你想事情还是有些理所当然,齐修远性情桀骜清高是不错,但他也并非没有弱点。你因我今日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齐修远妻子试探性伸过来的橄榄枝,而大发脾气,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安王脸带笑容的看了自己外甥一眼。 赵廷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着自家舅舅躬身作揖道:“还请舅舅给外甥解惑。” “齐修远的妻子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妇人,她今日刻意走到我身边来,名义上瞧着是向我们投诚,实际上却是为了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安王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有这样一个贤内助在齐修远身边,既使他在傲慢在桀骜不驯又如何?他身后有的是能为他心甘情愿善后的人。”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镇守的夫人,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各取所需。”赵廷凯面子上嗤之以鼻,心中却颇有几分震动。 “就凭她的相公小小年纪就已经摸到修士的门槛,而且随时都可能进阶。”安王摸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呷了一口,“廷凯,宁辱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你可千万别小看齐修远自个人,在舅舅看来,这是一条一遇风云就腾飞的潜龙啊。” “既然您把他说的这么厉害,他又何必还托庇到我们门下来。”赵廷凯赌气似的抢过安王手里的冷茶用元力加热,又塞给他。 “他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安王感慨了句,美美地端着外甥加热的茶有喝了一口。“齐修远实在是太过年轻,有句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世上多的是想看他中途夭折的人。” 赵廷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自家舅舅。 “认真说起来,我们还要好好的感谢一下齐博伦那个狗东西,”安王恍若未觉的继续往下说,“若非他把所有心思都悬挂在你阿娘身上,我们也未必能捡到这个漏,这么年轻的青阶修士,可不是大白菜想买就能有啊。” “青阶、青阶,他能不能过了那第一桥还是未知数呢!”赵廷凯就见不得自家亲舅舅对一个外人赞不绝口的样子。 只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进来一个神情激动的王府护卫,对方单膝点地的跪在安王面前给他报喜,说齐镇守就在刚才成功突破绿阶巅峰壁障,成为元武大陆最年轻的青阶修士。 与此同时,清波县上元宫所在的方向也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钟响,这是整个清波县都在为齐修远庆祝,为元武大陆能够出现如此精彩绝艳之人道贺。而这钟声还会随着清波县的响起一县县一府府的传到京城去,到那时候,就是整个大元朝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修者成功跨过绿阶巅峰的壁障,进入青阶初级的门槛了! “大丈夫,当如是啊!”安王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由衷感慨了一句。 赵廷凯冷着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孔摔门而出。 安王看着他怒发冲冠的颀长背影,吐出了一口长气,“傻小子,舅舅几番激你都是在为你着想,望你能够知耻而后勇,你可千万别因此而一蹶不振啊。”   ☆、第155章 戏水 此刻的齐府,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家中人不论尊卑大小,都由衷的为齐修远感到高兴,与有荣焉。 秦父扯着喉咙,大声嚷嚷着要以镇守府的名字办流水席,把镇子上所有的人都请过来。 秦母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咱们今天才因为你过寿的原因请了大家一回,人回去还没多久呢,又要被你给招过来,算哪门子道理?而且……亲家母虽然对咱们女儿女婿不怎么样,但到底人死为大——在这个时候办酒,与刻意惹人话柄有什么区别。” “还是亲家您考虑的周全,”齐博俭微笑着附和,“现在确实不是办酒的好时候,咱们在这灵水镇根基浅薄,张扬的过了火反到把好事变成了坏事。再说了,修远夫妇如今已经顶门立户,到底要不要办酒,或该怎么办,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拿主意,我们很没必要越俎代庖。” 齐博俭这句话有条有理的顿时把所有人都给说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他们想低调就能够低调的。 就在齐修远还在临时搭建的帷幔中调气收势的时候,曾经和齐修远夫妇打过几回交道的清波县上元宫主管郑云,浩浩荡荡的袋子一大群人过来拜访了。 他们的脸上带着恭敬又谦卑的笑容,险些也没把秦父几个讨好的捧上天去。 秦父等人不堪其扰,又不好因着一时冲动把人赶走,只能强打起精神周旋。 好在郑云等人也一直都被人捧的高高的,在说了好一阵子的官面话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秦父等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往日里和郑云可以说是多有来往的秦父更是感慨万千地说:“老郑啊,我还是习惯地现在这模样,舒坦!咱们都是老朋友老交情了,很没必要装腔作势来那头疼的一套啊,你再坚持这样讲究,小心我以后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齐修远能够在外出的时候特意邀请郑云来帮他看家,就可以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不浅。 郑云哈哈一笑道:“老爷子,您的女婿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如今这偌大一个大元皇朝还有谁不知道令贤婿的大名,又有谁不夸奖您一句慧眼识珠。” 秦父被郑云恭维地大笑不止,“哪里是我慧眼识珠,分明是他们夫妻俩个上辈子自己修来的缘分啊,刚把闺女嫁出去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投契,明明认识的时间不久,却难舍难分的片刻都不愿与对方分开。”知道这时候定然会有人过来摘桃的秦父不遗余力的宣扬女儿女婿是怎样怎样的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郑云对秦父心里的小九九自然知之甚详,他笑吟吟地说:“古语有云,糟糠之妻不下堂,镇守大人对令爱一往情深,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真情。” “这话你说的我爱听,修远对贞娘也确实没说的,”秦父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如今他们俩连儿子都能够走路了,我又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在说了,修远在和贞娘成亲的时候,可是当种许诺过今后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修远是个信守承诺的谦谦君子,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大家失望。”秦父慢悠悠地说眼角余光状似无意的扫过那些悄然把庚帖塞回袖子里的·跟随郑云而来的富户。心里发出一声冷笑,想要来挖我老秦家的墙角,也要看自己够不够那个格儿。 坐在一旁的齐博俭看着秦父三下五除二的给他闺女挡了十数朵烂桃花,不由得觉得十分有趣,端了茶盏凑到唇边掩饰嘴角泛出的点点笑意。 至于女眷早就在郑云他们过来拜访的时候,就悄然退到后面去了。 齐修述担心自己兄长,想第一时间获悉兄长目前的处境,因此亦步亦趋的跟在嫂子身边,根本就没凑这回热闹。 郑云他们坐了大半个时辰,在确定齐修远这回不打算办大酒后,很是遗憾的告辞离去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齐修远就撩开了那围绕着他的帷幔,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家里人争先恐后地叫着他的名字,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秦臻更是有什么都顾不上的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了自家相公结实有力的窄腰,哽声道:“相公,你今天可吓坏我了。” 齐修远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他自己此刻也后怕不已,做梦都想着能够紧抱住爱妻扎扎实实的睡上一觉。但到底顾虑着大家的情绪,微笑着对所有人说道:“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大家很没必要过于担心,劳损了自己的精力。” “二哥你这话说得倒是简单,”齐练雯罕有地辩驳了自家兄长一句,“若非父亲和安王爷还有点人性,愿意因二哥你退让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雯娘说的很对,二哥,我就没瞧过被人干扰,还能够顺利进阶的青阶修士,你这是走了极大的狗屎运啊!”齐修述故意把话说的粗鲁不堪,心里得紧张却没有零星半点的减少——足可见刚才是吓了个够呛。 “修远啊,这次确实是你过于托大,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你父亲和安王爷斗红了眼睛,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将会是个什么结果?你的妻子和儿子还有我们这些跟随依附你的人,该怎么办?”齐博俭脸上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假若你真的因为这一起冲突而走火入魔,断了前程,这一片由我们亲手打造的世外桃源,又有谁来维护?那些尊敬推崇你的百姓们又将会落到谁的手上,过什么样的日子?” “大伯您别再说了,我知道自己错了,”齐修远苦笑着向关心自己的亲人告饶,“我向诸位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此等低级错误,往后行事也一定会考虑周全,绝不会让大家为我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修远既然已经承认错误,你们就不要紧揪着不放——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也很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散发散发,大家就别在扰乱他的心神了,让他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吧。”秦父是真心疼这个女婿,二话不说的就跑出来打圆场。又吩咐女儿好好照顾她相公,“有什么事情就唤我们,我们就在前面的小花厅里。” 秦臻低眉顺眼地应了。 与相公一前一后往夫妻俩的寝卧去了。 等到进了卧室,齐修远一把扯掉身上因为进阶突破而被脏垢和污血弄得乱七八糟的衣物扔地上,赤条条的入了寝卧隔壁的浴室里。这儿有专门的活水,而齐修远一个动念就能够让浴池里的水温变得舒适无比。 齐修远在浴池里来回游了好一阵,发自肺腑的感慨了句:“还是岳父大人善解人意啊,我早就想着要来浴池里好好濯洗一番了。” 秦臻站在浴池边上,笑靥如花的看着他在浴池里像条灵活的美男鱼一样肆意折腾,眸子里是柔柔暖暖的笑意。 看着这样娇艳动人的美丽的妻子,齐修远喉头滚动了动,一本正经地朝着浴池边沿伸出手说道:“娘子今天也紧张得出了好几身汗吧,要不要也进来好好的洗上一洗。” 他的声音低哑而磁性,带着几许蛊惑勾人的意味。 秦臻的唇舌有些发干,脸面也飞上了霞红,“才不要上你这登徒子的恶当!”她撒娇似的说,红唇微微嘟起,口不对心的仿佛在悄然索取些什么似的。 齐修远闻言脚尖一点浴池池壁,语气充满遗憾的说道:“娘子还真会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夫一心为娘子考虑,娘子却如此看待为夫,罢罢罢,这一池活水就让为夫一人独享吧。”齐修远随手拿过旁边的一个瓜瓢,舀了一勺水慢条斯理地浇在身上。 秦臻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水流的滚落而动,眼瞅着那水流顺着丈夫的锁骨处蜿蜒曲折而下,一点点的滑过结宽广的胸膛又到让人目眩神迷的结实腹肌,再慢悠悠的一点一点没入水池里面去。 难得瞧见妻子这般花痴一面的齐修远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舀了水往身上泼。 秦臻看得口干舌燥两腿发软,只觉这男色实在是诱惑的紧,端得叫人把持不住。 “娘子真的不下来吗?这水温极其的符合娘子的喜好,相信娘子下来都会舍不得走了。”齐修远声音温温柔柔的,仿佛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样一点点地往秦臻身上不停的绕啊绕,勾啊勾。 “要是念哥儿找我了怎么办?”喉咙越来越觉得干渴难捱的秦臻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是有阿爹阿娘他们在吗,你放心吧,他们会照顾好咱们儿子的。”齐修远不动声色地再接再厉。 秦臻抿了抿唇角,褪了身上衣衫,露出窈窕有致的娇躯,强作大方地嘟哝了一句,“你不许动手动脚。”就闭着眼睛跳进了暖烘烘的浴池里。 “娘子怎么能狠心霸道的不许为夫动手动脚呢?”齐修远一把将从天而降的神仙美女捞自己怀里,喜笑颜开地抬起白皙秀气的下颔就用力吻了上去,“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为夫又不是那传说中的柳下惠!”   ☆、第156章 絮语 在浴池里胡天胡地了好一段时间,秦臻才昏昏沉沉的被齐修远抱回里屋的大床上。也不知道他的修为是不是,真的已经蜕变到毫巅,秦臻湿漉漉的如云秀发只是被齐修远那双大手微微一碰,就变得干蓬蓬了。 秦臻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两滚,打着哈欠趴自家相公的胸膛上,问他过第一桥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不可怕。 齐修远满眼温柔地执起她不停在他胸膛处画圈圈的柔荑,含笑说:“每个人过桥的方式都不尽相同,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不过,只要抓住其中最关键的一个要点,就什么都不怕了。” 秦臻闻言,连忙兴致勃勃的问他是什么要点。 齐修远捉着妻子的手,暗示意味很浓地碰了碰自己因为在浴池里泡得久了而泛着殷红的唇。 秦臻嗔怪地瞪他一眼,到底好奇心占了上风,身体微微前倾的如蜻蜓点水一般地在齐修远嘴唇上啄了一口就打算退开。 齐修远怎么可能就这样如她的意愿,猿臂一伸,就重新把妻子箍勒回去,强迫着给了她一个几乎险些让她为之窒息的深情热吻。 只差没被他亲的背过气去的秦臻一面剧烈喘息着,一面拿拇指和食指去捏他腰间的肉。只可惜,不管她怎么捏他都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的冲着她笑个不停。 秦臻有些被他逗上火了。 见好就收的齐修远故意清了清嗓子,把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说:“过第一桥最重要的关键点就是坚持,不论在突破期间遇到何种问题,都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选择继续坚持下去。” “坚持?”秦臻的注意力顿时又被自己无良的丈夫吸引了,哪里还顾得上和他呕气,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不放。 “是啊,坚持,我在过第一桥的幻境中经受了许多常人绝对无法忍受的遭遇,所幸我都慢慢坚持了下来,如此,才能够幸运的度过了对修者来说畏之如虎的第一关。”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齐修远并没有说实话。第一桥的幻境确实远非寻常人所能够忍受——可他却不是所谓的寻常人。 因为早在他儿子的满月玉佩里,他早就经受过比这还要惨怖得多的可怕画面,那画面比过桥幻境中的还要栩栩如生,让人满心痛不欲生。 如此,对其他修者犹如天堑一样的人桥障壁,齐修远几乎可以说是一跳即过,端得是轻松无比。 秦臻解了好奇心也不再过多纠缠,反正在她的心目中,自家相公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 “相公,按理说你破了这大元朝最年轻修士的记录,是应该好好庆祝的,可我却觉得这一回我们还是低调一些来的好。”秦臻和丈夫商量家事,“元武大陆上的修者可谓是多如繁星,这么多年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了这第一桥上,他们对你肯定看不顺眼,若是哪日心里不平衡,联合起来对你使绊子可怎生得好。” 齐修远知道妻子这不是杞人忧天,上辈子即便他没有到如今这样的高度,也碍了别人的眼,年纪轻轻的就家破人亡,坠入无底深渊。因此他很赞同妻子的选择。 “娘子说的很对,咱们现在确实还不到翘尾巴的事,不只那些没能突破的绿阶巅峰修者看不过我,已经突破的也未必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后起之秀,压到他们头上去。” “嗯,我就是想到了这一点,今天才没经过你允许做了一件事情。”秦臻像是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丈夫一眼说。 齐修远挑来挑眉毛,问她什么事情。 “在你和赵侯世子配合着抢人的时候,我带着修述和雯娘去安王那边投诚去了,我……我还叫了他一声舅舅。”秦臻眼神闪躲着不敢看齐修远的表情。 心里就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的齐修远一时间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半晌,他才神情异常复杂的问妻子,“娘子怎么想到要去靠拢他?” “……我只是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秦臻吭哧吭哧地说:“以前郡主娘娘不知道里的真实身份,他当然可以毫无顾虑的对你痛下杀手,可现在不行了,郡主娘娘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除非他想要与自己的亲妹妹反目成仇,否则,他只能想方设法的好好弥补护佑你,再也不敢有别的什么小动作。” “我以为你更倾向于让祖父和父亲做我们的靠山。”以百川齐家的名头,只要他们有心,未必就护不住一个冉冉升起的天才修士。 “经过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已经充分感受到公公是怎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物,他对你没有半点父子亲情,有的只有迁怒和利用,这样的人物,我实在不敢把我们全家的性命都交托到他的手中去。”秦臻十分坦诚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而且他对郡主娘娘实在是太过看重,甚至已经过了头,没有丝毫理智可言——谁又能想到,以后会不会有人捉了郡主娘娘来威胁他杀了你?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相信他绝不会有半点留手!” 秦臻只是稍稍那么一假设,都会出上一身冷汗,“而安王不同,他虽然心狠手辣,但到底还是一个正常人,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放下更为重要的家族利益,比方说,我今天只是试探性地伸出橄榄枝,他就二话不说的接了过来,还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给你改换了一个姓氏,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是他的外甥,叫你一声安修远。” 秦臻看着神情复杂的丈夫微微叹了一口气,“相公,不管妾身心里如何考虑,一切都要以你的认可为前提,如果你不愿意与安王府有过多的牵扯,也没关系,不管怎么说,像你这样的妖孽天资整个元武大陆都寥寥无几,只要你在外界透出零星半点的话风,就会有无数人捧着金山银山来找你,因此,相公你不需要有任何为难,遵循自己本心的真实想法就好。” 对秦臻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家相公的舒适快乐更重要,她绝不愿意做让他为难之事,也一点都舍不得。 “娘子这样会彻底把为夫宠坏的。”齐修远夸张的做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动作,把毛茸茸的大脑袋塞到妻子的颈窝里撒娇的蹭了蹭。 秦臻弯着唇角配合着搭腔道:“相公是怎么知道妾身心里的念头的?不错,妾身一直都致力于要把相公你宠坏呢。” 齐修远满眼温柔的亲吻妻子仿佛嵌入了无数星子在其中的眼眸,含笑说:“娘子对为夫的一片赤忱,为夫感佩于心,只是为夫不能仗着娘子厚意盛情,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放在娘子柔弱的肩膀上。” 秦臻听到这话眼眶不禁有些发红。 齐修安慰地吻了吻她轻颤的眼睫毛,续言道:“娘子说的不错,为夫如果对外界透出讯息,确实会有过江之鲫的人争先恐后般的涌来,但他们想要的、希望得到的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全无半点感情可想。对他们那样的庞然大物而言,我们就如蝼蚁一样微不足道,真要就因为一时意气而送上门去,苦了的这会是我们自己。” “相公……”秦臻声音嘶哑地呢喃。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安王府与我的关系都摆在那里,不可能就这样说无视就无视掉。郡主娘娘对我们不错,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伤她的心,虽然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再见到她时,能不能开口叫上一声阿娘。”齐修远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弧度,“因为我与安王府的血缘牵绊,即便我们真的就这样托庇于他们门下,安王也不敢过多的压榨我们——说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话,我的未来远不止青阶修士这一格,就是为了我以后的出息和潜力,安王一脉也都只有巴结讨好我们的份儿。谁让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又和圼翧和翎娘交好呢。” “当年我就觉得圼翧和翎娘定然与你有着不一样的瓜葛,你还不以为意,怎么样,如今自打脸面的滋味如何?”秦臻见丈夫心情沉重,故意用调笑的口吻炒热有些压抑窒闷的气氛。 “确实很不可思议,”齐修远眼睛里带上笑容,“他们叫了我这么久的哥哥,我却从没有想过,我居然真的是他们的亲表哥。” “这就是缘分啊,”秦臻笑靥如花地继续和丈夫逗趣,“要不然偌大一个百川府城,怎么就偏偏是你救了被人绑架的雯娘呢。” “圼翧和翎娘也一直都很坚持,说我一定和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血缘牵绊,也不知道他们在知晓我居然是他们亲表哥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想到那俩个永远都只会把快乐和喜悦带给众人的小家伙,齐修远心里就满满的都是愉悦的味道。 “还能会是怎样的心情,当然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呀,”秦臻想了想,从齐修远身上爬起来,要翻身下床。 齐修远一把环搂住她的腰,问她要做什么。 “我去给他们俩个写信,把这件事做告诉他们,顺便问他们要不要过来玩。”相信有两个小的在,安王就是再怎么想耍手段也会顾虑上几分儿女的心情——可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齐修远叹了口气,“眼下安王与我父亲斗得正厉害,你把圼翧和翎娘叫过来不是明摆着给安王送弱点和破绽吗?他到时候不恨死你才怪。”   ☆、第157章 冷厉 秦臻听到这话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这,相公,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们还要斗上一回?” 齐修远一脸无奈地点点头,“安王是不会坐视自己的妹妹被人掳掠而无动于衷的,今天若不是我恰好进阶,他们一定会争夺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为止。” “郡主娘娘做为中间的夹心馅饼,真的是太可怜了。”秦臻由衷感慨了一句。很庆幸自己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蠢事——要真把安圼翧兄妹俩个给叫来了,那可真跟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了。谁知道已经爱长乐郡主爱红了眼睛的齐博伦会对安王的两个嫡出儿女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来。 夫妻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着家常,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等他们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初冬的灵水镇已经冷得要穿夹袄子了。秦臻迷迷糊糊地偎在丈夫怀里,将他搁在自己米分乳儿上的大手挪开,换了件鸳鸯戏水的水红色肚兜,又套了条鹅黄色的亵裤,这才钻出被褥穿别的衣裳和袄裙。 手被她一挪就清醒过来的齐修远也跟着坐起来,看她更衣。 秦臻被他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面红心跳的,故意板着一张俏脸,晾了他好一阵子,才凑上去帮他换衣服——途间两人又是好一阵的耳鬓厮磨,秦臻刚上身的衣裙也险些又被齐修远剥了个干净。 齐修远看着秦臻身上这身绣有蝶恋花图案的大红色袄裙,若有所思地笑道:“自身应该是新做的吧,往日里好像没见你穿过。” 秦臻把散了的飘带又重新系紧,没好气地嗔了他一句,“你当然没见我穿过,这是我阿娘新给我做的——为的就是今天给阿爹贺寿的时候穿呢,没想到,却是双喜临门。”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也有一身,我这就帮你给找出来。”说着就挣脱出齐修远的怀抱,去衣箱里给他翻新衣服去了。 后来夫妻俩个一身新裳,登对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就没见过比这还要般配的小两口。”齐云氏发自肺腑地说。 秦母也为自己的手艺和眼光感到自豪,“他们俩个说是金童玉女也不为过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闺女上花轿时候的情形,那时候的她们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秦臻从恋恋不舍的秦父手里接过已经被奶娘喂得饱饱的儿子,见他也穿了一身漂亮的小夹袄忍不住噗嗤一乐,“真是辛苦阿娘了,女儿可真没想到你连这小东西的也做了。” “我可是念哥儿的亲外婆,哪里能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情来,瞧瞧,穿成这样走出去,谁看不出你们是一家三口。”秦母眉飞色舞的说。 齐练雯也在旁边搂着秦母的胳膊撒娇卖乖,“伯母制衣的手艺就是雯娘见了也佩服欣羡不已呢,往后还要请伯母不吝赐教才好。” 秦母大包大揽地笑说:“你想学伯母就认真教,你嫂子在绣花制衣上是个没天赋的,能够收你这样一个听话的好学生,也是我的福气。” “阿娘看得起雯娘,要把一身的技艺传给雯娘是她的福气,可也没必要拿我来做筏子呀,”秦臻闻言,半真半假地抗议,“我又不是不愿意学,而是这绣花针上辈子与我确实结了大仇,瞧见我的手就恨不得狠扎上那么几十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秦臻故意拿儿子竖挡到自己面前,做唉声叹气状。 念哥儿挣扎着“呀呀”说了两句谁都听不懂得婴儿语。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促狭鬼!”齐云氏被她逗笑得喘不过气,一把将小侄孙抢过去,塞齐博俭怀里让他看着,这才忍俊不禁地说:“虽然已经不打算大宴宾客,但这到底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自家开一桌总是要的,要是你们没别的事情的话,就到前面去坐席吧,大家可都等了你们老半天了。” 秦臻被齐云氏说的耳根发红,欲盖弥彰地抢先一步挽着她的胳膊就往前厅的方向走,“正巧侄媳妇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伯娘,您让厨房准备了什么好菜?” 在众人去往前厅坐定,秦父亲自端了酒杯,祝女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那对原本最应该,也最有资格祝福的父母却在广赟江那头的一个叫玉溪的小镇针尖对麦芒的僵持着。 齐博伦看着被安灵韵洒落了一地的饭菜,脸上表情很是郑重的说:“我是不会和你生气的,我知道你现在之所以这样对我,是因为吃了忘情丹的缘故,如果有朝一日,你想起了我们之间的过往,定不会再这样伤我的心。” “忘情丹,无药可解。”安灵韵冷语冰人的说。 “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培养新的感情,只要你还陪我在身边。”齐博伦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的说。 “问题是我一点都不愿意和你培养新的感情。” ——更不愿意厚颜无耻的掺合到别人的家庭里去。 这时候的安灵韵还不知道齐博伦的正妻已经在混乱中被她儿子一剑刺死了。 “韵娘,不要说这些让我难过的话,”齐博伦强行把安灵韵搂进自己怀抱里,“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念你,我……” “你的想念就是在生了一个嫡子后又来两个庶出子女吗?”安灵韵极尽挖苦之能事,“那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想念我。” “……韵娘,当时的我以为你背叛了我,才会——”齐博伦语气焦急的想要解释。 安灵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的相公在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第一句话就是这辈子要许我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哪怕我生了廷凯后,再不能孕育子嗣,他也从没想过要再纳妾室延续香火——你除了拥有元核能够修炼以外,还有哪里能够比得上他?据我所知,除了一妻四妾以外,你连通房都有十数个吧。再说了,我对门当户对看得极为重要,也许在你瞧来,修者身份是很大的一个优势,于我而言,却并非如此——寿命的不对等,注定将来只是悲剧,以我的骄傲自尊,没办法接受自己鸡皮鹤发,丈夫却风姿卓然宛若十八少年!你连与我‘白头偕老’都做不到,我又怎么会愚蠢到对你动情?!”安灵韵这话堪称辛辣,听得齐博伦只觉的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以前的你,对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态度。”齐博伦喉咙干涩地说。在安灵韵刻意说到‘洞房花烛夜’时,他险些像个可怜的承受不住打击的孩子一样,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声喊出:“别再说了,我不想听”的示弱哀求话来。 “那只能说是当时的我有情饮水饱,太过天真也太过愚蠢!”安灵韵话语犀利,“这些年来,你之所以对我念念不忘,与所谓的深情厚谊并无关联,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 “你就一定要用这样冷酷无情的话语来折辱我对你的一片深情吗?”齐博伦喉咙发哑,眼睛里几乎有水光在闪烁。 “如果当初是你抛弃了我,而非我遗忘了你,我相信现在的你一定和你的妻子过得很好,说是相敬如宾,尔煞情多也不为过。”安灵韵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颔,“你也别责怪我冷酷无情,实在是我没办法相信一个嘴巴里说爱我入骨入髓,实际上又不断纳妾蓄婢的男人的所谓真心。”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把她们尽数遣散了去——对我来说她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是。”齐博伦受不了安灵韵这副近乎刻薄端秀面容,恨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把她这样的一张恼人面具撕个米分碎。 “从这里就能够看出你的凉薄,她们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把人赶走,有没有想过她们以后会过怎样可怜又可悲的日子。”被主人家遣散出来的又破了身的妾婢,出了齐府的大门,能讨到个什么样的好。 “我会把她们尽数安排妥当,韵娘,只要你跟我说,我就会努力去改过。”齐博伦把安灵韵抱得紧紧地,“我不管你是怎样看我,凉薄也好寡情也罢,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安灵韵没想到齐博伦这么快就破掉了她故意设下的迷障,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你锁得住我的人,难道还锁得住我的心吗?不管以前的我是多么的喜欢你、爱慕你,现在的我都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忘情丹忘掉的不止是我对你的感情,还斩断了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那段孽缘,你怎么就听不懂、想不明白呢?!” “我不是听不懂,也不是想不明白,”齐博伦闭了闭眼睛,“韵娘,我不怕你威胁我,你说我只能锁得住你的人,锁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感到难过,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就算你的心不给我,你的人也总在我手里的。” “齐博伦,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疯子!”安灵韵咬牙切齿地说。 “我的好韵娘,你也不是头一回说我是个疯子了。”齐博伦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就仿佛安灵韵说的这句话不是讽刺是甜言蜜语一般。 “你就不怕我自我了断吗?”安灵韵见不得他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如果我死了,你总不可能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吧?”   ☆、第158章 委屈 安灵韵的这番话让齐博伦的面皮有些许的扭曲。他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摆脱自己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害怕,真担心自己心爱的女子就真的因为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喉头发堵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刻意用一种求之不得的语气说道:“只要是能够和韵娘你在一起,别说是十八层地狱,就是十九层、二十层我也敢去义无反顾闯一闯的!” 安灵韵虽然早就知道齐博伦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厚,可是在真的听到他用这没有丝毫迟疑地语气说‘别说是十八层地狱,就是十九层、二十层我也敢去义无反顾闯一闯’的时候,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涩的。 当初不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的种种过往,才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没半点好声气给他。 如今知晓自己是因为被父兄强行灌喂了忘情丹,才会彻底把他忘了个干净——心里不由自主的就生出几分亏欠的心思出来。 不管当初恩怨几何,归根究底,是她先负了他。 从兄长的语气里就能够听出当初是她因为好奇齐家人才会查到齐博伦的行踪去招惹他,又对他动了心的,也是她先一步不告而别又扔下他和孩子的——如今,真相大白,不论她找什么样的借口说服自己好过一点,都没有办法抹消她亏欠这父子俩的现实。 因此在又听了齐博伦一回表忠心后,安灵韵垂着眼睑,哑着嗓子说:“当年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安王府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只眼要开出来便是,我一定想方设法的满足你,但是,这里面有个前提——” “那就是你把补偿给我后,我们就彻底两清了,我不能再去北疆打扰你过风光无限的好日子,我儿子也要把他亲阿娘是当朝长乐郡主的秘密烂进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是不是这样?” 安灵韵就仿佛无形中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的表情异常的苍白。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千里迢迢把你从京城绑回来,期间不知道在你哥哥的密集追杀下吃过多少苦头,你要我放手我怎么可能甘心?再说了,我心心念念的惦挂你这么多年,想你想得几乎把自己真的折磨成了一个疯子,如今你好不容易落我手里,你说我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才会把你放回你那姘头身边去给我戴绿帽子?” “我与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灵韵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的说。 什么姘头,绿帽子的,这简直就是在诚心侮辱她! “你与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还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呢!”齐博伦被安灵韵呛的语无伦次,“你别以为你忘记了就能够赖掉我们也是拜过天地的事!当初我顾忌着你的名誉,一直都不愿意与你私定终身,总是想着要见过双方父母,名正言顺的把你娶回家在做别的事情!可你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份你我的婚书,上面还换了姓氏——害得我一直以为你的真名叫朱灵韵,结果只差没把个京城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你——又特特请来了街坊邻居做见证与我拜了天地……这也就算了,等到了晚上,你更是要多粗暴就有多粗暴的把我灌醉强了!我都没责怪你强抢良家民男,你还故意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挖苦羞辱我?!” 被安灵韵几次三番因为失忆而倒打一耙的齐博伦终于不顾自己颜面的暴跳而起——安灵韵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年少时居然做出那般荒唐无比的事情! 伪造婚书? 强抢民男? 还……借酒行凶? 安灵韵震惊的只差没就此晕厥过去! “那封婚书我至今还收藏着呢,你就是想抵赖也没办法!”齐博伦强忍羞怒的恨声说道。显见这回是真的气昏了头,什么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安灵韵无语凝噎地望着对方那张比两个儿子还要出众地多的俊美面孔…… 难道这就是她要霸王硬上弓的根源? 安灵韵当然没办法抵赖。 朱灵韵、朱灵韵,她外祖镇国公可不就姓朱吗? 年少之时,仗着宫里和家中长辈地溺爱,她更是没少用朱二公子的名义在外面行走。 只要是京里消息灵通点的老人恐怕都还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走马章台,肆意妄为的朱二公子。那可是安灵韵想忘记也忘不了的妥妥黑历史啊。 看着面前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齐博伦,安灵韵心中莫名生出一个极其古怪的想法,如果她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欺骗他,也不是故意让他难以寻觅,他会不会心里好过一点,不在这么生她的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了安灵韵并不是存心抛弃他们父子的隐秘,齐博伦浑身上下的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如从前那样仿佛谁都欠了他几万两银子般的阴森可怖。 这样的欠了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安灵韵的萌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捏捏摸摸逗逗看——如果齐修远也在这儿,一定会与她有共同语言,因为他在面对秦臻的时候,也总是会无语的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然后把人都炸毛了,再绞尽脑汁的安抚讨好。 这样的情态对安灵韵来说实在是陌生极了,她想控制住这样大失常态的自己,却错愕无比的发现,单单是齐博伦一个委屈难过的眼神就让她不受控制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重新变得开心起来,不在像现在这样难过委屈?! 意识到自己古怪的安灵韵几乎想要吐血……当初那个对齐博伦充满戒备和仇恨心理的自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及笄不久,丢了一段记忆就变得人见人夸宛若贵女模板的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这种仿佛小流氓调戏良家女的诡异心态又是从什么地方滋生出来的?! 总不可能是那所谓的忘情丹在靠近了被遗忘的当事人后开始慢慢失去效用了吧?可上元宫的丹药不论哪一种,都能够做到保质保量,不会有有半点瑕疵的啊。 安灵韵是越想越头大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安灵韵为自己的不对劲而头疼不已的时候,安王手下的暗卫已经找到了自己妹妹和齐博伦那个狗东西的行踪。 “这一次本王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将你一举成擒!”安王扬手一拳,干净利落地重重砸在桌案上。 信心十足的安王想到齐博伦那张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俊美面孔,眼底用阴郁之色一闪即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暗卫从空气中蹦出来向安王汇报了赵廷凯偷偷去了灵水镇的消息。 “好歹也是兄弟,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安王喃喃了句,“廷凯,不要让舅舅对你感到失望。” 不管怎么说,赵廷凯都是北疆未来的实际拥有者,如果总是长不大的意气用事下去,那也太对不起长乐郡主等精心培养他的人了。 齐修远听说赵廷凯来了灵水镇还在宅子外面等他后,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居然是他佯装醉酒,赵廷凯带着他去清波县又亲自把他送进客栈上房里的场景。 心里还真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是的,在昨天齐博伦刚让他手下的影卫把赵廷凯丢出来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现在想来,那一夜他之所以会在百川齐家和自己碰个正着,不是去查什么灵物盗窃案,而是去找他被齐博伦囚禁的亲生母亲长乐郡主吧。 “——母亲。” 齐修远无声的将这两个读起来就让人心生暖意的词默默咀嚼了两遍。 “相公……”秦臻充满关切地看着齐修远。 已经不是头一回被妻子如此安慰的齐修远眼中划过笑意,“就是见一面,他不可能拿为夫怎么样的。”他也不信赵廷凯会不智到在几乎大元朝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这里的时候,以定北侯世子的身份对他动手——除非他不想要前程了。 秦臻也知道自家相公说的有道理,斟酌了两下问:“相公你要不要提个食盒去?路上说的尽兴了,可以随便用点东西垫垫肚子。” 齐修远啼笑皆非,“娘子,咱们这灵水镇还没小到连一家酒馆都找不到。” “这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呢,相公,这是你亲自命人准备的,亲自!”秦臻一脸认真的强调了一遍。 齐修远这才恍然大悟。 秦臻又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他都是你亲弟弟,以前也阴差阳错提醒我救了你的命——不看僧面看佛面,相公,就当是看在郡主娘娘的面上,你也要温和一点的好好跟他相处。” 齐修远虽然觉得妻子有点小题大做,但还是点点头算是应了,提着婢女刚送过来的——还弥漫着热乎水蒸气的食盒就出了大门。 穿着一身墨蓝绣金边竖领长袄的赵廷凯就等在前面的桥头上,正遥遥往他这边看过来。 齐修远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紧张,他捏了捏食盒那刚出大门就变得凉飕飕的握柄,悄然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那瞧着就玉树临风、气质出众的贵族青年走去。 此刻的赵廷凯哪里还有半分上次在渔船甲板上瞧到的憨朴平庸模样。   ☆、第159章 隐晦 “我对你一直都可以说是久仰大名的——”赵廷凯一派大方自然的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酒杯倒了一杯水酒仰脖就灌了下去,半点都不担心齐修远会不会对他心怀不轨的在膳食酒水里下毒。 这个时候的他们坐在广赟江旁边的一叶扁舟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我是独生子,家里就我一个,所以对舅舅家的俩个表弟表妹说不出的喜爱,恨不能把他们捧在掌心里呵护。他们也很喜欢我这个做表哥的,不管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我,时刻把我放在心上。”赵廷凯又倒了一杯酒,这次倒的是两个杯子,还冲着齐修远扬了扬下巴。 齐修远微微一笑,拿起另一个玉杯与他捏在手里的轻轻碰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饮而尽。 “可是前不久,我却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别人的名字,一口一个的修远哥哥叫的我火冒三丈。”赵廷凯又饮了一杯酒,“我对那个所谓的修远哥哥十分不快,一直都想好好会会他。”说到会会他的时候,赵廷凯朝着齐修远勾起一缕挑衅地笑意。 齐修远面不改色地说:“你也可以见我哥哥,我不介意。” 赵廷凯顿时喉咙一堵。 “圼翧和翎娘也一直在我面前提到你,你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确实时刻都把你挂在嘴上。”齐修远继续说道。 “只可惜,我想要的从来就是独一无二,最讨厌的就是与人分享。”赵廷凯似笑非笑地瞥了齐修远一眼。 齐修远眨巴了两下眼睛,也笑了,“这可真是巧了,我也是个性格霸道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赵廷凯闻听此言,不由得放下酒杯,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齐修远——再没有了刚才如同借题发挥一样的遮遮掩掩。 “是你的,就永远都是你的。”齐修远面带微笑地将手中酒再度一饮而尽,“没有人会抢。” “明明是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也不会抢吗?”赵廷凯眼露不解之色的问道。 齐修远惊讶地看着他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诧异于他的坦诚。 赵廷凯刚把这话问出口,就觉察出了自己的冒昧,心中顿然生出几分懊恼的情绪来。 不过两人体内流动的那一半元氏皇族的血液还在不停的宣示着它们的存在感,不管赵廷凯怎样强迫自己控制,在面对齐修远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将防备之心彻底放下。 所幸,齐修远此时的心情应该是和他一样的。 他们之间的血缘感应注定了两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为敌的最终结果。 这样也不错,如果我真的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阿娘夹在中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几乎可以说是被安灵韵手把手拉拔着长大的赵廷凯不论他的阿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在最初的震惊和生气后,他总是会无条件的站在她那一边。 没办法,谁让她是他最孺慕的亲阿娘呢。 被赵廷凯的坦诚惊愕住的齐修远沉吟良久,也同样回以坦诚的对赵廷凯说道:“如果是幼儿期的我,对你所说的那份梦寐以求自然会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我有妻有子,他们陪伴着我经历过无数的苦难和心酸,如今在我的心里他们的位置最重要,很难再容纳下别的人了。而且……”齐修远语气一顿,脸上带出一抹淡笑,“我现在到底不是那等吵着要奶吃的小屁孩,就是再怎么渴望……唔你所说的梦寐以求,也不可能再到痴之如狂的地步了。” 齐修远的话成功的让赵廷凯黑了脸。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心话告诉那位梦寐以求吗?她听了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做儿子的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哪个母亲能够接受得了。而且什么叫吵着要奶吃的小屁孩——这坏蛋是在暗示些什么混账玩意。 齐修远被赵廷凯色厉内荏的气恼模样给逗乐了。 他攥拳凑到唇边轻咳两声,“我与……嗯嗯,梦寐以求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她位心胸宽阔,善解人意的好长辈,我相信她绝不会因为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而感到伤心难过的。” “梦寐以求、梦寐以求,她虽然没养过你,但好歹也生了你一场,你就一定要这么狠心的连一声阿娘也叫不出口吗?”赵廷凯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齐修远这回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大笑出声了。原本还预备着要苦苦压抑着的愉悦亲切感也彻底放纵它们倾闸而出。 “我不是不愿意叫,也不是叫不出口,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当着她的面正正式式的叫上她一声。”齐修远一脸正色的对赵廷凯解释道。 “你刚还不说她在你心里不重要吗?又何必要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赵廷凯故意找茬,眼底却带出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不是不重要,而是我已经长大了,有了更重要的人。”齐修远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亲缘由来浅薄,能够有今日这样的生活,已经该知足惜福了。”而且,在那百世轮回中,他也不是没感受过父母亲情,这一短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补足。 如今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世,有惊讶有错愕有感触,却再不会有正常人所应该有的欣喜若狂和喜极而泣。 “我……我们的阿娘是个好母亲,和她相处的久了你就会知道,永远都别伤害他,就算在你心中她不是最重要的,在她心里,我们俩个却是最重要的。”赵廷凯一脸严肃地说。 齐修远被他的郑重感染,一面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一面认真承诺道:“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去伤她的心,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她,保护她。” 赵廷凯眼睛一眨不眨的与齐修远对视。 齐修远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半晌—— 赵廷凯将视线移开,把玉质的酒杯扔进食盒里——里面精心烹调的美味佳肴他一箸未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抬脚就往岸边的方向走,边走边对齐修远说:“圼翧和翎娘调皮捣蛋起来,寻常人是没办法制住他们的,你愿意给我减轻负担,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还有,姜夫人的葬礼举行时间告诉我一声,我只要抽的出时间,就一定会过去参加的。”他可没忘记自己昨天在姜夫人临终前对其许下的承诺。 “我大伯和伯娘已经商量着把棺木运回山景县了,那里是百川齐家的祖籍所在地,等到要走的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一声。”齐修远也不挽留,就这样看着赵廷凯矫健修长的背影从舟子前沿跃纵到岸边又往船坞的方向去了。 由于他们就待在广赟江边的缘故,这儿多的是行往清波县的船只。 赵廷凯走后没多久,齐修远的眼神在岸边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定格半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安王以为他还是曾经的吴下阿蒙吗?这么几只小跳蚤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的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警告自己与赵廷凯的来往都在他安王的监视掌控之下? 解决了尚处于中二期的讨厌小屁孩,齐修远受到了爱妻的热烈欢迎。 在把丈夫和又一个小叔子在广赟江上的谈话和各种言行举止掏了个底儿掉的秦臻要多八卦就有多八卦的问自己丈夫,“那亲缘感应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刹都刹不住?”感觉上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了。 “确实玄妙得紧,”亲身经历过其威力的齐修远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越压抑越反弹的厉害。” 认真说起来,他还真拿这亲缘感应没辙,只能被动接受。 不过安王又怎么能毫不留情的对他下狠手? 还是他真的已经恨自己这个害苦了他妹妹的冤孽恨到了能屏蔽亲缘感应的地步? 压根就不知道每一个皇族宗室继承人都会在长辈的带领下,偷偷练习抵抗忍耐亲缘感应以防万一的齐修远大为纳闷。 ——赵廷凯因为只有一半元氏血缘的关系,将来又不会继承安王的位置,自然没这个练习的必要。而且未来的他是要继承北疆定北侯的侯爵之位的,那儿偏僻荒芜,说是鸟不拉屎、鸡不下蛋也不为过,会有几个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跑到哪里去自找罪受? 不过再过没多久,安王就会主动告诉他为什么他老人家就是想剁他齐修远都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道君老爷在上,太.祖他老人家还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这该省了多少回生灵涂炭啊!”秦臻发自肺腑地双手合十,对依然尚在人间却不知道藏身到哪个地方的太.祖拜了拜,又问东西既然一口没吃那怎么没带回来?还连食盒和杯子都丢了? 齐修远听了她的问话眼神顿时有几分条件反射地游移。 秦臻挑了挑纤细的蛾眉。 青阶·怕老婆协会第一人·修士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开口交代道:“我去渔家还舟子的时候,恰好看到……何蚌他们家的船从我身边过,所以……”就把整个食盒都搭给人家了。 秦臻顿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第160章 叹惋 得到齐修远进阶修士和齐姜氏死讯的齐家本家很快就来人了。来的是两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姜家也来了人,分别是齐姜氏的长兄和最小的幺弟。齐修远和齐博俭、齐修述去了灵水镇码头亲迎他们。 两位族老对齐修远进阶的事情表示出了极大的激动和喜悦,还特意给齐修远送来了十数箱有可能用得着的灵物和丹药,并且还大包大揽的说:家族会是齐修远永远的支持和后盾,祝他再接再厉,再创新的高峰。 齐姜氏的死去反倒被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即便齐博俭很是坦诚的告诉所有人齐姜氏是为他不争气的兄弟齐博伦而死也一样。 不止是齐家的族老们对齐姜氏态度冷漠,齐姜氏的俩个兄弟也明显要更关注齐修远一些,他们还自称自己为舅舅,也送来了十分昂贵的恭贺礼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齐修远虽然心中有几分唏嘘,但面上也没做出什么太过夸张的义愤出来。 毕竟,他与齐修玮母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大家几乎可以说是心知肚明。 在开了好几桌宴席后,族老们带着齐姜氏的棺木扶陵起行了。齐修远和齐博俭还有赵廷凯送了她最后一程。期间,不论是族老们还是齐姜氏的俩个兄弟都没有提起齐博伦这个人,就仿佛这位曾经在整个百川府都积威深重的齐家家主莫名其妙消失的无影无踪似的。 齐姜氏的葬礼将在祖籍举行,到时候齐修玮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诩哥儿会得族老们特赦,暂时从‘好好醒一醒脑子’的偏远穷困地方回到这花花世界来。不过葬礼结束后,他们依然会被重新押赴原来所在的地方。 于齐家的族老们而言,一个一蹶不振的前·废物少主和一个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的庶出修士,孰重孰轻已经一目了然。任谁都不会脑抽的做出丢掉西瓜捡芝麻的蠢事。 而对姜家的两位以家族利益为第一要务的兄弟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让齐修远承亲口承认他们姜家乃是他齐修远最信任也最亲密的舅家更重要。 压根就不知道齐修远真实背景为何物的姜家人相信,以齐修远目前的成就,是不可能自跌身价的和一个卖身为奴的通房家攀亲戚的——除非他脑子被门给挤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更是不惜花下血本,送出了让人几乎瞠目结舌的重礼。 在所有琐事尽数处理完毕,齐、姜两家的人也重新登上去往祖籍山景县的渔船——由于灵水镇到清波县这一路水道逼仄的缘故,他们要到清波县再重新换乘大船。 “也不知道大哥知道他母亲已经……会是如何的打击。” 更不提族老们这几天已经不止一次的暗示齐家家主的位置非二哥莫属 齐练雯站在两位兄长身边,看着远去的渔船,忍不住发出一声呢喃——做为庶女的她也需要来送嫡母最后一程。 “齐修玮平日里造孽过甚,再怎么可怜,也不值得人同情。”齐修述对妹妹同情敌人的行为采取严厉的批判态度。 齐修远正在和齐博俭商量事情,没注意到两兄妹这边的谈话。 齐练雯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诩哥儿有点可惜,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侄儿,如今在府城少了嫡母的庇护,父亲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日子堪忧。” “你管他过得什么日子,”齐修述比起妹妹可冷情理智得多,“当初,姜毓娘和她儿子派了沈娘子和、和那什么智童子过来折腾我们的时候,可半点都没为咱们的念哥儿想过呢!”齐修述对齐姜氏母子可谓是深恶痛绝,“妹妹你在同情诩哥儿以后没了庇护的时候,怎么把刚出生没多久就和父母分离的念哥儿忘了个精光?” 齐练雯之所以会惦记着诩哥儿以后生活的不如意是想到了曾经在百川府齐府艰难求生的自己和两位哥哥,没想到却引来自家三哥如此激烈的反应。不过经齐修述一提醒,她倒是想起了前不久去哥哥嫂子房里看到的那一幕,只穿了件夹袄的嫂子把小侄儿抱在怀里,摇晃着,诱供着,试探性地把胸脯往小侄儿嘴里塞的动作。 齐练雯知道自家兄嫂有多在乎念哥儿这个宝贝儿子,当初孩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嫂子就不止一次的表示对孩子的每一个变化她都要亲眼见证,对孩子的每一个需求她都要想方设法的完成…… 可是因为齐修玮母子的关系,为了救她昏迷不醒的兄长,她只能洒泪挥别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风尘仆仆、颠沛流离的去外面求医问药。 齐练雯喉头发堵。 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所谓同情和怜悯异常的矫情可笑起来。 齐修述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转过弯来了。 “二哥二嫂待我们不薄,我们可不能做那等子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事,那样会让全心全意对待我们的他们伤心难过的。”齐修述一脸认真的提醒妹妹。 齐练雯很是郑重的保证了。 送走了特意过来的族老一行后,齐修远收到了安王的帖子——由赵廷凯亲自跑腿送过来的——他‘老人家’一直都呆在清波县没走。显见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把妹妹救回来,就哪里都不去了。 齐修远对安王没什么好感,但这一回却是非去不可。因此也没有做无所谓的拖延,接到帖子就跟着赵廷凯走了——半天都不担心,对方会不在把他引过去后,直接伏杀了。 兄弟两个坐在渔船上,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就你看风景我钓鱼的,也算自得其乐。 赵廷凯背负着舅舅让他交好这个同母异父兄长的重任,在吭哧吭哧半晌后,在从灵水镇到清波县的水路已经走了一半的时候,他终于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与齐修远开口说话了。 说的还是一些有关修炼上的困惑和迷茫之处。 齐修远平日里除了和岳父还有自家亲亲娘子外,还真没有和人沟通过有关修炼上的事情。 他也是个好为人师的,教授的又是自己的挚亲,因此毫无保留的把赵廷凯的困惑一一解答了。还特意讲述的通俗易懂,赵廷凯听起来没有一丝的障碍和磕绊。 原本也只是没话找话才问到齐修远这里的赵廷凯这一回是真的如获至宝。 有句话说得好:不想上进的修者不是好修者。 从齐修远身上难得踅摸出一点好处的赵廷凯就觉得接下来的时间很不够用了。 等他们到了清波县,赵廷凯还有些意犹未尽——眼睛不停的围绕着齐修远打转。 齐修远忍住去摸他头的冲动,免得对方炸毛,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有什么不解的疑问,都可以去灵水镇找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兄弟俩个站在客栈门口——因为要常住的关系,安·土豪·王爷已经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赵廷凯这样的问齐修远,他对他明明就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 “大概是因为看到你,我就像是看到了圼翧一样吧。”齐修远还是忍不住地拍了拍赵廷凯的肩膀,“我就你们这几个弟弟,不管你们认不认可,我心里总是亲近着你们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齐修远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客栈内里的拐角处,这些暗卫还真不是一般的学不乖。 ——我心里总是亲近着你们的。 齐修远无意说出的这句话在赵廷凯对心理引起了剧烈的反响。 他在很小的时候,一直都希望母亲能够给他生个哥哥,等到长大后才知道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过,也不清楚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他还真的多了一个哥哥,一个愿意亲近、对他好的哥哥。 赵廷凯抿了抿唇角,把心里的那点激荡尽数隐藏,佯作出一副很是淡定的表情说道:“舅舅还在里面等我们呢,我们快点上去吧。” 尽管他没有回应齐修远的示好,但用如此蹩脚方式转移注意力的行径,还是让齐修远充分感受到了对方隐藏在平静面具下的热情,齐修远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地拱手为礼道:“待会到了楼上,如果我与令舅有什么谈不拢或冲突的地方,还请……能够转圜一二。” “名字起了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不愿意受他这一礼的赵廷凯条件反射的就是一躲。等躲开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他,漆黑着一张脸嚷嚷道,“请——能够转圜一二,”他色厉内荏的鹦鹉学舌,“谁知道你请的那个人是谁?” “自然是我的弟弟赵廷凯了。”心里暗笑的只差没乐得满地打滚的齐修远面上笑容温和的注视着他,语气亲昵地调侃道:“也不知道廷凯弟弟愿不愿意帮修远哥哥这个忙?” “别把我当圼翧和翎娘那俩个小东西一般唬弄!”只觉得鸡皮疙瘩满身爬的赵廷凯怪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地就跑上楼去了。 齐修远含笑注视着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条斯理的跟了上去——也不知道他刚才表演的这一出戏,楼上的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161章 商讨 到了楼上雅座,安王确实已经等候多时。 桌子上的菜肴也都尽数凉透了。 知道这是特意做给他看的齐修远堪称从容的就自己让对方久等的事情表示了真挚无比的歉意。 这样油盐不进,丝毫不以他的下马威为耻的齐修远让安王几乎想要下意识的揉弄一下胀痛的太阳穴,这次为了将齐博伦一举擒获,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认真休息过了。 “不知王爷这回找在下有何要事?”齐修远在安王的抬手示意下,在客座上坐了下来。赵廷凯略微踌躇了下,选择坐在他的身边——算是变相的表示他愿意在两人谈崩后为之转圜的态度。齐修远对此很是感激的冲着他微微一笑。赵廷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红了耳朵。 眼见着自己外甥被对方的高超段数吃得死死得的安王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借此重新把主动权拿了过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本王已经查找到了齐博伦与——你们两个母亲的行踪。” 赵廷凯闻听此言,几乎是下意识地问:“我阿娘怎么样?她还好吧?” 齐修远的脸上也露出关切的神色。 安王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的面部表情,特别是齐修远的,“找到他们的暗卫说,你们的母亲精神还很不错,他们现在就住在广赟江那头的玉溪镇上。说来也怪,齐博伦并没有限制你们母亲的自由,暗卫不止一次的看到她一个人独处,而齐博伦并不在她身边。” “所谓的一个人独处,恐怕也只是表面上的。”齐修远对自己那个变态父亲知之甚详,“我敢肯定,在王爷你暗卫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肯定有其他人在潜伏着,只要郡主娘娘稍有异动,恐怕这点表面上的自由,都没有了。” 安王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让齐修远继续往下说。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上一回在百川府府郊小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后,我父亲不可能再把郡主娘娘放在一个没有丝毫保障的地方,因此,他一定派了很多人在周边看守。”齐修远言简意赅的把自己上回是怎样把安灵韵‘偷’出来的往事说给舅甥俩听。“这回我们要救人,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要是人没救出来,反倒把我父亲给激怒,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不错,提醒的很周全,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安王一副求教的口吻问齐修远。 如果是其他人被一个王爷如此这般虚心请教,恐怕早就飘飘然的不知道身在何地。 齐修远却表现得十分宠辱不惊。 他对安王微微一笑道:“王爷这是在与在下开玩笑了,您的心里明明已有章程,怎么还来问在下应该怎么做呢?” ——就是再自视甚高的蠢货,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喧宾夺主,惹来更多没必要的猜忌吧。 安王竖起大拇指,大笑着说了句“后生可畏”。哪里还要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所刻意表露出的不屑一顾和剑拔弩张。 “本王这次特意把你叫过来,除了因为你也是韵娘的儿子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本王这次不打算再对你父亲有任何留手,他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安王神情严肃地说:“希望你能够理解,不要因此而对我们产生芥蒂。” “在我父亲心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对我没有丝毫父子亲情,我也不会一意孤行的把他放在心上,因此,你们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因此对你们产生任何没必要的芥蒂。”齐修远没有任何犹豫的说。 当初齐博伦明知道安王要对他下手,却幸灾乐祸的选择旁观,如今的他也不过是做了与齐博俭同样的选择。没什么好感到内疚惭愧的。 赵廷凯与他父亲的感情不错,很难理解齐修远的这种心态,不过他相信齐修远不是那等冷漠无情之人,因此并没有因为齐修远的选择就看不起他,而且他对齐博伦实在是没有半点好感,巴不得他倒大霉,因此也掺合着对齐修远说:“那样的狠心父亲,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他要是真为此而见了道君老爷,对你来说才是解脱呢!” “廷凯!”安王警告似的唤了声外甥的名字——这样的话不是他有立场说的。 赵廷凯摸了摸鼻子,比划着做了个“我不说话了”的噤声手势。 “廷凯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说话总有些口无遮拦,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于他。”安王警告过自己的外甥后,对齐修远打着圆场。 “廷凯弟弟心直口快,我喜欢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怪罪于他。”齐修远笑眯眯地看了赵廷凯一眼。 赵廷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哪个是你的廷凯弟弟,自说自话的也不嫌害臊。” “不知道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齐修远假装没有听见赵廷凯的抗议,表情慎重的问安王。 安王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齐修远他已经派人潜伏进了他们暂时落脚的民居里。 “只要联系上韵娘,就大事抵定了。”安王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齐修远却有些犹疑,“我那父亲警惕性远非常人可比,王爷潜伏进去的人真的不会出什么差错吗?” “本王派过去的那个人,是谁都想象不到的,”安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苏荷起来也是齐博俭自己作孽,平白把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推到了咱们这边。” “舅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廷凯忙不迭的问。 “修远,你对你父亲的那几个妾室知道多少?”安王问齐修远。 齐修远愣了一愣,“我们一年半载的都难得碰上一面,这次营救计划与她们有关吗?” “确实和她们其中的一个人有所关联,你父亲有一个妾室姓张,听说很受宠爱,曾经还差点为你父亲产下一个儿子,却因为不小心触怒了他而被打发到庄子上反省,结果却莫名其妙胎死腹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您是说姨娘吧,府里以前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等等!我记起来了,她的眉眼像极了郡主娘娘,难道——”齐修远满脸惊讶地看着安王。 安王点点头说:“这就是你父亲会宠幸她的缘由,只可惜,她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太过张狂浅薄,由此引来你父亲齐博伦的厌弃,即便是有孕在身,还是令人惋惜的玉殒香消。” 安王语气很有几分感触的微微一顿,“因为她是你父亲主动开口讨要到身边去的——她自己也颇为乐意,觉得此番做了你父亲的小老婆,自然是一步登天的节奏——她的父亲也就是张老汉,虽然舍不得女儿,但也不敢反抗,只得眼睁睁瞧着女儿进了那深宅后院。所幸他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刚到了你父亲身边就有了身孕,原本以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昨天还是众人巴结讨好的姨奶奶,今天就变成了被打发到庄子上的弃妇,还没有任何说法的一尸两命。” 安王看着齐修远平静如常的脸容,继续说道:“张老汉带着儿子去府里讨公道,儿子在推搡争斗中被人不小心打死了,自己也瘸了一条腿,回到家里又收到一个噩耗,婆娘因为承受不住子亡女丧的痛哭,两脚一蹬,归了西。” “这也太惨了!”赵廷凯发自肺腑地唏嘘了一句。 齐修远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要做到在他和妻子的上辈子里,也没比这张老汉好过多少。他之所以对岳父岳母如此敬重,不就是因为上辈子他们也曾为女婿一家拼掉了所有,乃至于家破人亡吗。 “张老汉对你父亲的恨意,早已经入了骨髓里,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能有什么本事与你父亲这样的权贵相抗衡?最后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拖着条瘸腿,拿着被当家主母赏还的卖身契和几十两银子凄风苦雨的回了老家。” 齐修远静静的听安王说完,霍然抬头道:“这一切都是我那位好嫡母的阴谋吧?” 安王也不推搪,坦然道:“不错,你父亲宠张姨娘宠得太过火了,张姨娘又轻狂嚣张的不懂得收敛,还有了身孕,你嫡母不赶紧快刀斩乱麻的对她出手,难道还眼睁睁的看着她爬到自己头上来吗?” “说来说去都是美色惹得祸,”赵廷凯翘着个二郎腿,很得瑟自己的父亲没这个臭毛病,“如果你父亲管得住他自己的下半身,舅舅他自然就找不到这样一个好帮手,无牵无挂,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的好帮手可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啊。”赵廷凯由衷的咋舌,佩服连旮旯角落里的人都能够挖出来的亲舅舅。 “那张老汉的心里必然已经存了死志,这对我们来说好又不好,好得是不担心他中间半途而废,不好的是怕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一心就想着报仇,而坏了您的布局。”齐修远的语气异常冷静地说。 “百川齐府说到底也是千年修行世家,没那么多空子给我们钻,能找到这样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安王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格,很是干脆地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王是绝不愿意再拖延下去!”只要想到妹妹还在齐博伦那个狗东西手里,安王就恼怒交加的恨不能爆血管! “舅舅说得好,我也没办法在忍耐下去!”赵廷凯一拍桌子,“拣日不如撞日,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往那玉溪镇一行!” 齐修远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第162章 触动 就在齐修远一行商量着往玉溪镇这边过来的时候,安灵韵和齐博伦之间的关系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齐博伦再没了在安灵韵面前的癫狂和霸道,整个人都变得愤懑委屈起来。 安灵韵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齐博伦这样一改变态度,反倒无意间戳中了她的萌点,让她身上的冷漠气息都变得温和起来。 齐博伦对安灵韵的每一个变化都十分的敏感,当即顺杆爬的把自己那不讨喜的一面藏的密密实实,经常性的会拿两人之间那些安灵韵所不知道的往事,出来呛她。当然,有便宜不占的是蠢蛋,他也没忘记自己胡编造几个在安灵韵面前刷更多的好感度。 他的表现和态度,无一不在向安灵韵阐述他对她的在乎和委屈——明明当年是你先招惹了我,结果先放手的那一个也是你。 如今身为受害者的我,好不容易找到先放手的你,想要与你重修就好,你倒好,翻脸不认人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 我因为顾虑自己的颜面,一直都强打肿面孔充胖,子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变本加厉的得寸进尺——“你之所以这样神气活现,不就是仗着我还喜欢你,不愿意离开你吗?” 齐博伦的这番话让安灵韵彻底的无言以对。齐博伦有句话说得很正确,失去记忆,并不代表过往的一切都尽数抹杀,曾经做过的,伤害过的,即使遗忘,也依然流存于人的心中,久久无法释怀。 安灵韵看着被这段感情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齐博伦,真的没那个厚颜说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的话来。 已经不是头一回生出想要弥补这父子俩的安灵韵对放弃了强势,心甘情愿把主导权放在她手上的齐家家主真的半点没辙。 众所周知,长乐郡主念旧又长情,即便是小时候已经无法再佩戴的首饰也会妥妥贴贴的收藏保管起来。对死物都如此看重,更何况人乎? 人在审美上的喜好总是很难改变,曾经的长乐郡主会对当时的齐家二少爷动真情,现在的定北侯夫人再喜欢上齐家的当家家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为了重新打动自己所爱的人,骄傲自负如齐博伦也心甘情愿的让自己低入了尘埃。 他会用温柔的目光时刻围绕着她打转;他的情话对着她永远都是张口即来;他会不顾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亲自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洗手做羹汤;他会单膝跪在地面上为她穿起摆放在床前脚踏上的精致绣鞋;他会;他会;他会…… 他做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极致,为的只不过是她能够稍稍被他打动,给予他梦寐以求的回眸一顾。 安灵韵看着这样的他,不得不问上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根本就没办法回应你的这份好。” 面对安灵韵溢于言表的困惑,齐博伦选择示弱。 他用一种苦涩而哽咽的嗓音说:“不管我承不承认,你兄长所说的那番话到底刺入了我的心。你没了我们之间的共同记忆,恨我入骨,我们的父辈之间又有着那样一段注定化解不开的恩怨,我已经对我们的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也不敢再有别的点滴奢望。如今我对你所做的这一切,也只不过是想告诉随时都可能离开我的你,这辈子,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 ——这一辈子,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 齐博伦这仿佛笃定般的宣誓让安灵韵久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原本对那段失去的记忆可以缩说是可有可无的她,突然就在心头涌现出了一种无法遏止的好奇——她想知道年少时的那个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优秀又自傲的男人爱到这样一个几乎失去自我的地步?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在想,如果她当年嫁的那个人不是赵绩显而是他……她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作为一个从来就把自己的感官放在第一位的尊贵郡主,安灵韵不得不承认,她被诱惑住了。 早就被安灵韵的油盐不进打击的够呛的齐博伦没想到事情还有如此峰回路转的时候,当他注意到安灵韵对他态度的软化和下意识的亲昵时,心里的快乐和喜悦几乎无法遏制。 他觉得他和她的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白鹿巷,回到了那只有彼此两颗心紧密相贴的岁月里。 在两人临时落脚的民居里,齐博伦带着安灵韵在厨房里准备他们的晚膳,齐博伦把一项简单切菜的动作完成了让人惊叫连连的花样。 “也不知道你对空心笋,到底哪里来的热情,吃了这么多年都不觉得厌烦。”齐博伦一面说着话,一面往铁锅里面放油,还把安灵韵往他后面拽了拽,免得锅子里的热油迸溅出来烫到她。 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的护持行为让安灵韵眼眶都莫名的有些湿润,她定睛看着他驾轻就熟把切好的空心笋往锅子里扫的举动,神情带着几分复杂地说:“你们齐家好像也没穷到要自家当家家主来亲自庖厨的地步吧?你……你的动作怎么会这般熟练?”就好像曾经做过千百回似的。 齐博伦闻听此言,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又有些的瞅了她半晌,才用一种克制住的平静语气道:“曾经的我也和郡主娘娘你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后来是碰到了一个性情霸道又蛮不讲理的心上人,才学会的这一手活计——当年她还故意调侃我说,有了这本事,以后就算不回去继承齐家的家业,也饿不死。” 安灵韵突然有些不敢去看齐博伦的眼睛。 “只可惜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齐博伦仿佛没有瞧见安灵韵的不自然,语带自嘲地说:“别的厨师可不像我一样,偏门偏的离谱,我做菜的手艺是不错,但遗憾的是——却只会做她喜欢的,也只有她喜欢的,我才会心甘情愿去研究、去努力做到最好。” 听完他这一番剖白的安灵韵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个时候,在王府里……你怎么就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呢?你怎么就不想方设法的把我们娘俩都带走呢?如今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齐博伦炒菜的动作定格住了。 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铁锅里的空心笋一点点的、慢慢枯焦的缩成一团。 良久,才背对着安灵韵喉头哽咽地说:“那是他太蠢!他蠢得简直没资格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错过了自己这辈子最心爱的人,注定要剜心锤肝的痛苦一世!” “我不能对不起侯爷和廷凯,侯爷虽然常年待在军营,但他那是为了守护整个大元朝的百姓安危,他给了我能够给予的一切,我不能让他的名誉因为我而有任何的受损和瑕疵。”安灵韵嗅闻着空心笋烧焦以后的难闻气息,声音艰涩而决然地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齐博伦,放我走吧,放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吧。” 这还是他们重逢后,她第一次主动唤他的名字,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情绪——因为,她这是在要求他放她离开。 只是,她怎么就这么的天真无邪呢? 他怎么可能把好不容易绑到他身边的她又傻傻放走?他怎么甘心?又怎么可能舍得这样做?! “韵娘,不管你怎么说,我说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齐博伦把烧焦了的空心笋铲出来,又涮了锅,重新倒油进去,“如果你实在要离开我的话,就把我杀了吧,我宁可死在你手上,也不会再眼睁睁的就这样把你放走。” 如果是以前的安灵韵,就算是要她亲手把齐博伦给杀了,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安灵韵不是养在深闺里的柔弱娇花,在丈夫定北侯赵绩显于城外与人作战的时候,她也不顾众人的拦阻,亲自登上过城墙擂鼓助威,还刺死过两个攀上城墙的鞑子。 对她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如今的她,却没有了往日的坦然,单单是假设着自己对这样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动手,她就浑身都止不住的心生寒意。 怎么能够对他动手?怎么能够在他早已经淌血不止的伤口上再重重地来上一刀?! 齐博伦见安灵韵久久不语,忍不住又认真无比的重复了句,“韵娘,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你就杀了我吧,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好,我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你的,真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对你心软吗?”安灵韵突然就觉得这厨房逼仄的吓人,几乎要把她挤成肉饼一般的窒闷难熬。 “对我心软?韵娘,我怎么敢奢望这个?”齐博伦把炒好的空心笋盛在盘子里端出来,“我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你的最后一点仁慈罢了。” “你……” “韵娘,我真的受够了那些自我折磨又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受够了。”齐博伦又涮了锅,“因为你,我已经行尸走肉这么多年,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怜悯之心的话,就给我一个人解脱吧。” 知道齐博伦这是在诚心乞求的安灵韵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只 能够要多沉默,就有多沉默的看着齐博伦把饭菜端上桌,又亲自给她洗了手,又按着坐在桌前用了晚膳。 “我以前对你强迫我学厨的举动可谓是深恶痛绝,总觉得你这是在故意羞辱,可是到了后来,你突然不告而别的离开我,我又觉得,能够给你洗手做羹汤,看着你笑眼弯弯的一口口吃下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些年,即便我对你误会甚深,但一直都没有放下对你喜爱菜色的钻研,盼的就是有一天你我重逢,即便是我把你囚禁起来,你也能从我给你煮的食物中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不至于因为我囚禁你的可恶行径而越加的痛恨仇视于我……只可惜,还没等我实施自己的打算,你就被我们的儿子给救走了——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齐博伦的口吻里带着几分自嘲苦笑的味道。 安灵韵低头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佳的足以让曾经的她口水直接三尺长的珍馐美馔,半晌,才用足以割裂人心脏的干涩语气开口说道:“我在北疆这么多年,就是再怎么念旧,口味也早就换了,如今的我,比起这些南方的清淡佳肴,反倒更喜欢北疆的粗犷重味。” 齐博伦虽然早就知道安灵韵有着任意刺伤他的力量,可是当这一切真的不留丝毫情面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依然难过的无以复加。 明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心爱之人对他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的齐博伦当机立断搅动自己元核内的元力,没有任何犹豫的迫使自己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星星点点的洒落在他精心制作的美味珍馐上。   ☆、第163章 闭关 安灵韵虽然早就知道她在齐博伦面前有着十分巨大的影响力。 可是在真的看到对方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伤心难过的口吐鲜血的时候,还是难掩心中震憾。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好,才会把齐博伦这样出众的人迷惑到这样一个地步。 因为齐博伦突然吐血的缘故,安灵韵不好再说让他放她走之类的话,反而耐心待下来照顾他。 因为齐博伦是因为气急攻心才会损伤的元核,玉溪镇唯一的一个也有橙阶修为在身的老大夫对此十分看重。 “和元核有关的问题可千万不能马虎,要慎重以待,大人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绿阶巅峰的修为,虽然比不上江对面那位未满二十五岁就跨入修士门槛的灵水镇守,但也远超其他人了,因此一定要加倍努力,不能有丝毫的不经心啊。” 面上是百般不情愿的被安灵韵强拖着出来检查,实际上内心里却异常受用和欢喜的齐博伦听老大夫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都镇住了。 “你说江对面的灵水镇守突破绿阶巅峰屏障,进阶成修士了?” ——一心惦挂着和亲亲爱人培养感情的齐博伦早就把自己正在进阶的儿子忘了个精光,如此才会在他成功进阶后大为惊诧。 “是呀,这可是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咱们整个百川府都与有荣焉呢。”老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 齐博伦的心理却说不出的复杂——他居然真的在修炼上被自己的亲儿子给超过了?! “没想到修远居然这么厉害。”出了老大夫开的医馆,安灵韵由衷地感慨一句。这孩子年纪才多大,就已经攀爬到寻常修者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他对修炼方面的事情一直都非常的热情,又懂得藏拙,在他分配到灵水镇以前,都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是绿阶修为的修者,如今他能有这样一份让人跌掉下巴的成绩,也算是理所应当。”为了把自己心爱的人永远留在身边,齐博伦几乎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两人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成了他的可利用对象。 齐博伦这些年来,明面上对齐修远这个儿子是漠不关心、不屑一顾——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齐博伦的掌握之中。 他之所以这样不吝啬人力的监控着齐修远可和什么保护喜爱没什么关系——而是在希冀着那个抛弃自己的狠心女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心血来潮的偷偷探望一下被她抛弃多年的儿子。 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爱人会被她的父兄强灌忘情丹的齐博伦对安灵韵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那个冷血无情的狠心女人从那个抢别人心上人的定北侯手里抢过来,彻头彻尾的羞辱报复一遍!然后再把人锁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隐秘环境里,除了他以外再见不到别的人! 他一定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并且发誓以后再不敢犯的好好弥补他! 这几乎可以说是齐博伦这么多年来闭关苦修的全部动力。 只可惜,动力也是压力。 越在乎安灵韵齐博伦就越没那个胆子迈出跳人桥的那一坎。 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毕其功于一役。 齐博伦会这般的瞻前顾后、想七想八,不是在妄自菲薄,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自信——努力修炼,有朝一日逃离父亲的控制,突破世俗的压制,把自己心爱的——另嫁他人的——爱人重新抢夺回来是他此生的执念! 如果他中途不幸失败…… 如果再没有机会抢回她的话…… 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用怎样的借口,继续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行走下去。 不过齐修远的突破到底给了踟蹰不前许久的齐博伦一点触动——没办法接受自己被儿子超过的他,在经过几番纠结后,中午不再犹豫的决定紧随其后的突破绿阶巅峰壁障。 他半开玩笑地这样对安灵韵说道:“做老子的怎么都不能输给自己儿子啊,再说了,谁知道他这么卖力修炼是不是为了把你给抢走啊,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我哭都来不及。” 他说的戏谑,面上的神色却异常的坚决。 安灵韵见他心意已决,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很认真的祝他一切顺利。不过,在最里面有个前提,就是要把先前的伤势认真养好了再说。 齐博伦对安灵韵的叮嘱十分受用,即便他的元核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他也一本正经的答应下来,还很愉快的把老大夫开出来的苦汁子当什么山珍海味在享用——半点都没有让安灵韵瞧出苦肉计的苗头。 想到就做的齐博伦去新开辟出来的一间练功房闭关了。他知道这一次闭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十分郑重,尽管心里还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又重回身边的爱人,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走进练功房。 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比下去。 也不能让安灵韺那个王八蛋有更多说嘴的地方。 在这个居首为元,独尊唯武的世界,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最珍贵、最重要的宝物。 齐博伦进入练功房闭关的第五天,一直都在外院徘徊的张老汉终于用安王留给他的密记联系上了安灵韵。 知道兄长和儿子绝不可能抛弃她不管的安灵韵在发现张老汉留下的密记时,心里罕有地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相反,还无意识的感慨了一句:终于来了。 安灵韵凝望着紧闭的练功房大门,无法想象等齐博伦出来发现自己失踪,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到处去寻找吧……”已经没办法在眼睁睁的看着齐博伦因为她而失魂落魄、形销骨立的安灵韵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挣扎和茫然。 “当初从北疆出来的时候,曾经和侯爷约定过除夕之前是一定要赶回家去的……如今已经在外面逗留了这么久,在这么拖延下去,可就说不过去了。”安灵韵喃喃自语着,“我与他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过多的瓜葛,就这样子分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每一天都有的。只是……” 安灵韵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齐博伦决定闭关的前一天晚上所说的那番话:“韵娘,我跑去闭关,把你留在外面等待,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信任——我希望你不会辜负它,也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能与你共尝。” 与此同时,浮现在她心头的,还有一双几乎让人浑身都在战栗的黝黑眼眸。那双眸子的主人用仿佛会说话的眼神深深凝视着她,他在用忐忑又乞求的眼神说:韵娘,不要让我对你彻底失望。 “历来就有人说从修者到修士的蜕变就如同妇人产子一般,与踏进鬼门关没什么不同——他到底是我另一个儿子的父亲……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分心。” 安灵韵喃喃自语着,“而且我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过一次,谁知道他会不会留下什么我不知道的后手。我还是等他出来吧,我总要和他把所有话都说清楚的。”她在心中很认真的说服自己,以一种往常从未有过的自欺欺人。 齐博伦坐在只有一块蒲团的练功房里,在一切准备妥当,即将开始突破的最后关卡,声音突兀而带着几分狠意的问:“夫人怎么样,现在还在外面守着吗?” “禀家主的话,夫人除了进食洗漱等正常需求外,一直都在外面守着,没有半分想要逃离的迹象。”一个平静的近乎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 “很好,认真盯着她,要是在我闭关的时候再有什么差错,你们提头来见!”齐博伦这回满意了,不等那神秘人声的回应,就认真闭上了眼睛。 玉溪镇唯一的一家客栈上房内—— “张老汉已经和韵娘联系上了,不过韵娘并不打算现在离开,她说她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安王脸色有些阴郁的说道。 “什么意思?”齐修远和赵廷凯这两兄弟有些没听懂。 “齐博伦收到你突破的消息后,也跟着闭关了,看那架势也想着要突破绿阶巅峰壁障——韵娘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居然要等到他出关在讨论离开的事实。”安王看着齐修远解释道。 “郡主娘娘是被他抓了什么把柄,还是被威胁了?”齐修远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这本王就不知道了,”安王皱着眉头,“韵娘的态度十分坚决,张老汉劝了她好几次也不见效,你要不要潜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管齐博伦待不待见齐修远,当着安灵韵的面他总不可能对两人的儿子下杀手,因此齐修远的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我今晚就过去查查看。”齐修远没有推诿,他也想知道这里面又起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变故。 赵廷凯表示他也要潜进去看看,“有张老汉做内应,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把我阿娘先救出来,再和齐博伦算账,则不定我们还能顺便弄他个走火入魔。”这个时候的齐博伦可是比块豆腐还要脆弱,还是一碰就散的那一种。 “谁又知道齐博伦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呢,你不准去!”安王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己外甥。如果齐博伦此举只不过是放个烟幕弹,守株待兔的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赵廷凯可就危险了——齐博伦对这个情敌的儿子不可能留存半点怜悯之心,就算当着安灵韵的面不把他怎样,也很难确保他会不会在背地里把人弄死。 齐修远觉得安王考虑的很周到,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164章 玉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修者进阶为修士的缘故,齐修远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元核的控制力越发得加强了,如今说是如臂使点也不为过。齐修远对于这一点可谓是说不出的高兴。毕竟对他来说,修为是建立在美好生活上的最重要一层基础——再没有身什么比他自己越来最强大,越来越能够更好的保护家人更让他高兴 因此原本就对修炼颇为痴迷的齐修远忍不住又狂热了几分。若非秦臻时刻都在紧盯着他,以免得他过犹不及,他恐怕连今夕是何年都忘记了。 因为今上午答应了安王要去齐博伦他们暂时落脚的民居探查一二,齐修远特意放下了这几天一直在做的元力巩固增加大业,换上已经尘封已久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蹿出客栈侧门。 玉溪镇虽然和灵水镇只有一江之隔,但不论是面积还是历史还是执政人都与灵水镇有着天堑一样的差距。 玉溪镇的镇守和齐修远一样,也是从府城的放下来的旁支庶出,因为手上没几个钱物,又不懂得讨巧卖乖,才倒霉催的落到这样一个人见人嫌的破败地方。 齐家内部的人都知道,要分配到这样一个鬼地方,也别指望着上进了——除非途间有狗屎运,得蒙什么贵人看重,拉拔一把——要不然,就只能老老实实蜷在这儿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自从‘发配’到这玉溪镇后,那老实旁庶就全没了精气神,整日整日的缩在镇守府里饮酒作乐,偶尔实在憋屈的狠了,就说些族老不公都是狠心蠹虫的牢骚话。等到酒醒后又惊恐得紧,定要惶惶不可终日好些天才重新定下神来,不再忧惧着族老知晓他说的老牢骚话,特特派人过来捉他去府城问罪。 有这样一个镇守在自个儿脑门上顶着玉溪镇百姓的日子自不消多说。 同样身为一镇之守的齐修远走在这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萧条的小镇上,心里诡异的泛出几分骄傲之感。倘若他眼下是在灵水镇行走,眼前所目睹的种种定然与这玉溪镇截然不同。 要知道为了方便百姓和创造税收,他可是联合着大伯齐博俭狠抓了一把治安问题,如今的灵水镇安居乐业的虽然还不到那传说中路不拾遗的地步,但姑娘小姐们大晚上的在外面走动,既不需要烦恼不长眼的登徒子突然蹦出来扫兴,也不需要担心被该杀千刀的无良拐子给突然捉了去。她们可以尽情享受夜市的乐趣。他们的镇守大人向他们保证了会让他们衣食无忧,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希望这玉溪镇镇守早点看清楚现实振作起来,否则苦的只会是他治下的百姓。”齐修远带着几分叹息的感慨了两句,刚想着要飞跃进齐博伦和安灵韵暂时落脚的普通民居里,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无奈的事情,扭头往旁边的一个阴暗角落扫去,“尾巴都露出一大半了,还有什么好躲藏的?” 藏匿在角落里,已经等候齐修远多时的赵廷凯露出一个有些讪讪然又有些理直气壮的表情说:“我没有自己一个人进去,特地在这里等你。” “要不是你还长了点心,没有冒冒然的闯进去,你以为我现在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吗?”齐修远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这样对赵廷凯说道。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要不要现在抓紧时间潜进去看看。”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和齐修远的感情会好成这样的赵廷凯很不习惯对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丝毫掩饰的关切之情,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 齐修远知道这是心里不自在了,也不穷追不舍,只是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让赵廷凯紧跟在他身后,千万别自己擅自行动。 “我父亲这些年来聘请雇佣的好手也可以称得上是多如繁星的,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是送到人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因此,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就好——即便是为了不让郡主娘娘担心,我也会认真护你周全的。”因为怕赵廷凯越发的感到别扭,齐修远特意把安灵韵扯出来做他之所以如此关心赵廷凯的由头。 赵廷凯又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齐修远心中的真实用意。 心里很是触动的他面上却做出一副口不对心的烦躁模样摆手说:“知道啦,不会让你在我阿娘面前吃挂落的。”一面说还一面抢先一步地蹿到这间看上去其貌不扬实际上内里却暗藏着无数杀机的民居里。 齐修远没想到赵廷凯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自己跑到前面去了,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就变得有几分无奈,不过到底不敢耽搁,自己也紧随其后的翻了进去。 所幸,赵廷凯确实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等到齐修远进去就自动自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齐修远有些沉郁的脸色这才因为他的举动而有所缓和。 这幢民居面积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齐修远和赵廷凯逛了个底朝天。 他们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 在民居天井里侧的一间房门口瞧见了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颇为担心和牵挂的纤瘦身影。 赵廷凯激动的就要上前,被齐修远一把拉攥住了。 “别过去!” “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赵廷凯会意,收敛了自己有些外放的情绪,几乎是用气音在询问齐修远。 “后面的花坛里趴了俩个已经进入绿阶巅峰的修者,他们要是联手,拿下我简直绰绰有余。”齐修远的神情有些阴沉地看着那两扇房门,“看样子他是真的闭关了,要不然也不会大材小用的让俩个绿阶巅峰修者来守门——他这是在专门防备着我们过来呢。” ——除了这两个刻意显露出来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已经进入青阶多年的修士也藏身其中。如果真的触怒了他们,最后倒霉的只会是他和赵廷凯!到时候,他们还能不能出这幢民居都是未知数。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廷凯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救走的母亲,心情异常的焦躁。 “无功而返不是我的作风,再等等看。”齐修远按了按赵廷凯的肩膀,“咱们总能够找到机会的。” “可是再不过多久就要天亮了。”赵廷凯强压着火气提醒。等到天亮再想要做点什么就更难了。 “廷凯,知道快天亮的可不止咱们俩个。”齐修远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听哥哥的话,再等等。” 哪个要叫你哥哥! 赵廷凯几乎是习惯性的在心里反驳,不过到底耐着性子安静下来,趴在寻常人绝不可能瞟过来的旮旯死角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齐修远看着这样的赵廷凯忍不住心下动容——这样的母子亲情是曾经的他可望不可及的,如今即便是没有参与其中,仅仅是在旁边围观,也莫名的感觉幸福。 在齐修远有些走神的档口,一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但精神却格外矍铄的老仆妇过来劝安灵韵去她自己的房里歇息,还说既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出问题,家主的情况应该已经彻底稳定,夫人不需要再过多担心。 赵廷凯几乎是面色铁青的瞪视着那老仆妇,压低嗓音气急败坏地怒斥道:“什么叫家主的情况应该已经彻底稳定,夫人不需要再过多担心?我阿娘怎么可能会担心那个王八蛋?!她巴不得他早点翘辫子才对!” 齐修远却没有赵廷凯这么生气,相反,他从安灵韵略带着几分忧虑和彷徨的神色中觉察出了一些对他而言极为不妙的讯息…… 作为齐博伦唯四儿女中的一员,齐修远自然很清楚自己父亲对女性的魅惑力有多强大……只要是他动了心思的,就没有不心甘情愿栽他手上的。 以前长乐郡主不知道他父亲与她之间的真正瓜葛,一直都对他抱持着绝强的防备心理才勉强没有沦陷……如今,她已经知道他父亲为她做了多少,又是怎样深深的爱着她,即便是再怎么的抗拒,恐怕也终有一天会被他父亲花样翻新的讨好行为打动。 齐修远简直不敢想象在安王发现自己妹妹又一次被齐博伦那个混蛋拐走后会是一副怎样暴跳如雷的态度,又会用什么样的凶残手段再拆散他们一回。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假若他们真的又旧情复燃,恐怕一切都会变得难以收拾。 齐修远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半点都不愿意再出现什么他不愿意见到的波澜,因此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在老仆妇把安灵韵劝回卧房后,就带着赵廷凯迫不及待地潜伏过去。 齐修远在不与齐博伦众多下属对上的时候,来去还是十分自如的——安灵韵又是个妇人,还是与他们家主有着暧昧瓜葛的妇人,在她走进卧房的门,并且亲自动手阖上后,自然不会有人甘冒天下大不韪的去监视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而且这世间的女修到底不多,混得好的又修为高深的更是犹如凤毛麟角。 齐博伦能找出这样一个有赤阶巅峰修为的老仆妇出来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过在齐博伦看来,有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聊胜于无吧。 因为这老仆妇的修为实在是拿不出手的缘故,即便是齐修远带着赵廷凯潜进安灵韵的卧房里,也没有人察觉。 安灵韵也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今晚会过来似的,坐在桌前等着他们。 齐修远看着那张熟悉的端秀面容,心中却莫名涌现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触来。   ☆、第165章 阿娘 赵廷凯却没注意到自己这个新出炉兄长的小心思,噗通一声就跪倒在自己母亲跟前,瘪着嘴闷哭出声。 当初若不是他行事不密落入齐博伦那个畜牲手里,他可怜的母亲也不会再次倒霉透顶的落入魔掌——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安灵韵和齐修远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还不曾有一回像现在这样紧张、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揉着抱她腿哭的儿子的大脑袋温声安慰,却不敢去看齐修远那张与齐博伦极为酷似的英俊面容。 以前的她是有多蠢,才没有从齐修远那双与她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里觉察出零星的蛛丝马迹……明明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心疼他,想要照顾他……她怎么就不曾有一回深深细思过她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同? 想到这个儿子这些年所受过的那些苦楚,安灵韵心里就堵得慌……她多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的向他说声对不起,多想像对廷凯一样,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的捏捏他的面颊揉揉他的头,告诉他她有多欢喜能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好儿子,又有多想弥补他,照顾他,疼爱他……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可是临到临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怯懦的抱着另一个与他相比较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在蜜罐里幸福泡大的儿子尽情表露属于母亲的特有柔情。 赵廷凯扎在安灵韵撒了很久的娇,又到了好长时间的歉,才心满意足的从前者怀里挣扎出来,后知后觉地扭头去看被他遗忘了的便宜兄长齐修远。 当赵小侯爷看到对方几乎是以一种全身绷直的状态僵立在他们母子俩不远处时,不由得心情大为欢畅,也难得开恩了一回,给这对气氛异常尴尬不自然的母子牵线搭桥起来。 “当初在广赟江上你可是说过再见我阿娘一定会郑重其事拜见她,征得她的认可和喜爱的,怎么?现在打算赖过去——说话不算话啦?”名义上是在呛人实际上却是在帮着这相顾无言的俩母子破冰的赵廷凯阴阳怪气地说出以下几句话。 齐修远从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感激赵廷凯。在对方的提醒下,他很快配合地上前一步,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倒在安灵韵面前。 安灵韵的眼泪几乎当场就流出来了。 要不是她还清醒的记得外面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在监视,她已经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为自己这么多年的遗忘和亏欠。 自幼享受着独生子女万千宠爱的赵廷凯自然见不得自己阿娘为别的人难过哭泣,不过他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放出在不晓得他和齐修远的渊源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的同情他居然有着那样一个倒霉的嫡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裹挟着顶缸和陷害。 如今弄明白了他与自己之间的关系,也很确定对方品行不错、值得深交的赵小侯爷在略微踌躇犹豫了下,就决定眼不见为净的把脸撇到一边去了。 “赶紧起来,你赶紧起来,”安灵韵眼泪都顾不得擦的就要亲自把齐修远扶起来,“这些年明明是阿娘对不起你,我怎么有资格让你再跪我呢。” “您也不是要成心忘记我的存在,”齐修远顺着她的动作站起身,闷声宽慰她说:“怪只怪天意弄人。” “做阿娘的把自己儿子忘了个精光,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都说不过去的——更遑论,你还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安灵韵紧捉住齐修远的手不放,情绪激动的几次泣不成声。想起自己偶尔从大家口里听到的那些有关齐修远一鳞半爪的过往,安灵韵就恨不能活撕了齐姜氏!就算她把一切都忘记了,她和齐博伦之间的牵绊也在他们成婚之前,她有什么资格迁怒但她的儿子身上来?就因为她儿子没娘好欺负吗?! 念及铁石心肠坐视儿子遭罪的齐博伦,安灵韵也恨不能狠狠地扇他几巴掌!管以前是不是她霸王硬上弓强要了他,他都不应该也没资格那般作贱她安灵韵的儿子! 安灵韵不顾长子已经到了有妻有子,连儿子都快学会说话的年纪,一把将齐修远的脑袋拉扯下来就是一阵好揉。 齐修远被她揉的面红耳赤。 赵廷凯暗笑不止。 “没有谁能够欺负我安灵韵的的儿子而不付出代价,修远,你别难过,阿娘会为你报仇的,不论是你父亲也好、齐姜氏也罢,阿娘都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的!” 齐修远和赵廷凯有些惊愕看着说话掷地有声的安灵韵。 安灵韵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问他们怎么了。 赵廷凯闻言,神情很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吞吞吐吐的把他不小心误杀姜氏毓娘的事情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说给自己尚且被蒙在鼓里的母亲听。 安灵韵静静听完,良才用一种带着几分唏嘘的语气感慨道:“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阿娘——”赵廷凯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己母亲。 “能够为自己所爱的人的牺牲自己,对姜夫人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既然你已经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他儿子一家,就断不能食言而肥。只是不知道修远你……又是个什么态度?” 安灵韵可没有忘记自己长子与那齐修玮恩怨颇深。 “人死如灯灭,齐修玮少了齐姜氏在后面做后盾,就是再怎么仇恨与我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廷凯弟弟想做什么就做吧,毋须顾忌我。”齐修远是个永远都朝前看的洒脱人,如何会放任自己被一只无需挂齿的苍蝇长久黏糊住。 “修远哥哥性情豁达宽宏,吾辈不如也!”赵廷凯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尖细着喉咙与齐修远抬杠。 那句修远哥哥更是喊得又甜又腻,还带着‘少女’所特有的娇羞。 齐修远对此简直哭笑不得,安灵韵也满头黑线。 “廷凯既然不愿意为兄叫你一声廷凯弟弟,那么以后为兄叫你一声凯弟可好?凯弟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为兄一声远哥,为兄一定会很开心的。”齐修远很认真的征求赵廷凯的意见。 “就不能你叫我一声廷凯我唤你一声修远吗?什么远哥、凯弟的,我们又不是圼翧和翎娘那样的小孩子,需要靠称呼来亲热彼此的关系。”赵廷凯心里很受用齐修远尊重他愿意征询他意见的态度,但依然习惯性的和他唱反调。 齐修远即便对赵廷凯这样时刻找他茬和他抬杠的态度感到无力,但还是耐着性子,笑容满面地哄劝着口不对心的傲娇小侯爷,“我与凯弟你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别近二十年,为兄虽然一直都极力弥补,但近二十年的鸿沟却不是一时片刻的就能够轻松跨过,因此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时时刻刻把赵廷凯是我弟弟这个认知挂在嘴边,这样我才能够更清楚的认识到我有又多了一个能够后背相托的亲人,我的嫡亲弟弟。” 赵廷凯被齐修远的这番话给镇住了,他从未想过齐修远之所以坚持着要一直叫他廷凯弟弟,怎么都不愿意改口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时时刻刻把赵廷凯是我弟弟这个认知挂在嘴边上…… 又多了一个能够后背相托的亲人,我的嫡亲弟弟…… 赵廷凯突然哭得自己心口处有一团火在烧似的,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炙热起来。 他色厉内荏地咳嗽数声,“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嘴巴长在你自己身上,你就是再怎么叫我又能奈你何?!” 齐修远闻言眼睛里闪过浓浓的笑意,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安灵韵已经用什么感动的声音说话了。 “看到你们兄弟俩个相处的这么好,阿娘真的是欢喜极了,只是,修远啊,廷凯是你的亲人,阿娘也是啊,阿娘也是你能够后背相托的存在啊,你怎么能把阿娘撇到一边呢?” 齐修远被安灵韵这几乎和撒娇没什么区别的话语逗弄的面红耳赤。 虽然他早就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觉得自己肯定能够在安灵韵面前坦坦荡荡的叫一声阿娘,只可惜,想像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原本信心满满当当的齐修远真到了安灵韵面前反倒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尽他所能的把这一匝给岔过去。 只是他的这个小打算到底在安灵韵那充满渴望和希冀的眼神下彻底落了空。 齐修远发现他根本就没办法无视那双强作镇定又充满着祈求和忐忑的眼神。对一个自幼被人捧在掌心里恭维讨好的王府郡主和侯爷正妻来说,‘你怎么能把阿娘给撇在一边’的话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示弱了吧。 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苦楚才能够浴火重生,也不知道他心里对突然多出来的这样一个母亲是多么的冷漠和不甘愿…… 她只知道他是她儿子,她只知道她想对他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 齐修远将心里最后一点愤懑和悲凉压下,脸上也习惯性地勾出一个温暖的弧度出来,“我怎么敢……把自己亲阿娘撇到一边呢。之所以没提起您,是因为,我根本就不舍得自己的阿娘与我后背相托啊。”齐修远温柔而认真的微笑着,“我和凯弟的阿娘,只要乖乖呆在儿子们撑出来的保护圈里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生活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也没有半点必要去在意。” 骄傲如安灵韵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一个眼窝如此之浅的人。不过是儿子随口说的几句便宜话就让她欢喜的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齐修远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到另一个女人的眼泪而心疼,哪怕她在他刚落地的时候就因为不可抗力的缘由遗忘抛弃了他。 母子俩个很不自在的对望良久才被赵廷凯提醒着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在没过多久,天就要亮了,你们可千万别傻乎乎的看着彼此拖延时间,齐——远哥你要是有什么想跟阿娘说的,就快点说吧,免得说到天亮都说不完,正好被人逮个正着。” 齐修远和安灵韵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到现在确实不算联络感情的时候。 齐修远轻咳一声,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告诉安灵韵,又询问他为什么不就此大好时机离开齐博伦的掌控。 安灵韵的脸色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变得尴尬,甚至还有一点很难被人发觉到的窘迫。 赵廷凯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异样,径直开口道:“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又用什么威胁你?” 齐修远尽管知道有可能不是这样,但还是用充满殷切的眼神望着安灵韵。 安灵韵微微翕动了两下嘴唇,想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一时间竟然只有无言。 她的态度让赵廷凯明显的变得不安起来,“阿娘!”他叫着安灵韵,看那蠢蠢欲动的架势,似乎是想把安灵韵强行带走。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只能是他的母亲。安灵韵很快就从赵廷凯的表情里觉察到他的想法,居然满心戒备地后退两步。 赵廷凯觉得自己被母亲无心的举动给刺伤了。自幼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他顿时变得口不择言,“阿娘你可千万别对你儿子说,你对一个绑架犯动了心,打算抛夫弃子?!” 从没想过儿子有一天会这样说自己的安灵韵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也不怕修远听了在旁边笑话!” “你这个当母亲的做得出来,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说得出口!”赵廷凯一脸恼怒,“阿娘,你确定自己精神还正常着吗?居然抛弃对你一心一意的父亲,选择一个家里妻妾成群的风流种?他娘子为他而死他都没掉半滴眼泪,甚至还觉得厌烦——你觉得自己比齐姜氏手段高明几分?” “是谁给你的权力任意污蔑自己的亲生母亲!”安灵韵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她也是个不容人挑衅的脾气,如今被亲儿子用这般刻薄的话羞辱嘲弄自然也跟着气炸了肺。 “我是不是在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赵廷凯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愤怒激红还是被难过染红,“我不管你心里是怎样打算的,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离开,我不能让你玷污父亲的名誉和安王府的家风,他们不像我是从你肚子里钻出来的,他们没有亏欠你!”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抓安灵韵的胳膊。 赵廷凯在齐修远面前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弱鸡一只,但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面前却完全是绰绰有余。 因此他一把就抓住了安灵韵的胳膊,拖着他就要往外走。他知道齐修远这些天一直没做声就是在默许他的举动。 “赵廷凯,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跟你们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怎么能擅自替我做决定?”安灵韵气急败坏地挣扎着,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叫喊,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另一个刚刚相认的儿子,希望他能够阻止他弟弟一意孤行的荒谬举动。 齐修远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非但没有阻止弟弟的举动,反而压抑着声音问安灵韵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 “你明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一直都在等着你的回归。” 齐修远语气里的不解和坚决让安灵韵眼底闪过无奈,她知道她必须给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恰当的解释,否则,他们真的会不顾她意愿的强行把她带走。 “这些天我弄明白了很多尘封已久的往事,在知道那些事情后,我实在没办法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跟着你们离开。”安灵韵声音很低很干涩,“他现在正在闭关,过修者蜕变成修士的最关键一桥,我不能让他为我分心,再狠心害惨他一回。” “男人对女人的谎言,向来都是张口即来,阿娘你怎么就知道齐博伦跟你说的那些所谓的尘封过往是真是假?”赵廷凯冷声讽刺,“而且,你又不是他那正在棺材里躺着,随时都可能下葬的正妻,他进阶与否,和你这个定北侯夫人有什么关系?!” “赵廷凯,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劝你不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灵韵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房间?你的什么房间?你在这里住了才多久,就把这里当成家了?”赵廷凯的胸脯剧烈起伏,“阿娘,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一有奸夫,就毫不留情的把儿子扔到一边!”他的眼睛越发的变得猩红狠戾,“远哥,按你的提议,我叫你一声远哥,把你当我的亲兄弟看,你今天若是能够帮我一个忙,我这辈子都叫你哥,你若是要撮合你的父亲母亲,狼狈为奸的做一个孝顺好儿子,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别怪我铁石心肠不给兄弟情面!”赵廷凯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带着自己母亲离开的,因此只能够强压下满腔的愤懑之情,向齐修远求助。 齐修远看着他那副死鸭子嘴硬的倔强模样和红通通的眼睛,叹了口气,声音很有几分无奈地对安灵韵说:“娘娘,王爷还在客栈里等着你和我们一起回去,不管我父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再没有查证确认之前,对于我们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我,”安灵韵皱着眉,“你们怎么就这么倔强,我又没有说我以后不回去了。” “可您现在已经有了不回去的念头,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有一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也不肯走上去——因为您心里清楚,真要是这样跟我们走了,您与我父亲就彻底无缘了。”以他这些日子对安王的了解,为了以防万一,后者一定会忙不迭的把长乐郡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北疆去。等到北疆定北侯的地盘,除非齐博伦人品大发的再破青阶巅峰晋升为蓝阶老祖,才有可能与安灵韵重逢,否则他冒险追过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安灵韵面色异常难看的看着自己仿佛洞察一切的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女子就没有不沦陷到他手里的——娘娘会对他动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齐修远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安灵韵说道,一面说还一面隐晦地抛给赵廷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廷凯虽然嘴上不服气他,但心里还是信任的,因此强压下自己满腔的怒火,紧攥着母亲的胳膊僵立在原地不再强行做着要把她走得动作。 “修远,我想你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有对你父亲……”安灵韵的声音格外的艰难,就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娘娘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只希望您能够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如今的您,已经不再是安王府里那个无忧无虑被家人娇宠着的小郡主,您已为人.妻,为人母,即便是不为自己的名誉着想,也应该为您的夫婿和孩子多多考虑——他们才是会全心全意陪伴你、爱护你的人。”齐修远看着脸格外苍白的安灵韵,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希望娘娘不要怪我越俎代庖,我只是不忍心您将来因为自己这时候的一时冲动而悔恨终生。” 赵廷凯听着齐修远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劝说,只差没激动的拍案叫绝! 比起他的粗暴强势,明显还是齐修远这位好远哥的温声细语更能够打动人心。就不知道他阿娘会不会把齐修远的这番话真正听到心坎里去。不在做出什么让他们父子觉得伤心难过的事情出来。 齐修远的话就像是一根锋利无比的金针一样狠狠扎进安灵韵的心窝里,让她本来有所触动的心重新变得紧缩起来。她拧着眉毛,态度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不管他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我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过,等到他平安从练功房里出来,即便是你们不过来接我,我也会自己回北疆去的。我知道自己的根扎在哪里,不会做什么悔恨终生的傻事的。” “为什么您就一定要坚持等他出来再离开呢?难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吗?”齐修远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安灵韵,一边用警告的眼神暗示赵廷凯不要添乱。 安灵韵闻言,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低声开口:“他进去的时候亲口对我说过,这说他对我的最后一次信任,如果我再次辜负他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第166章 入彀 “您……您是因为他的威胁才选择留下吗?”齐修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味道。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这位母亲会是一个轻易被人用言语威胁恐吓住的人。 “他是个很疯狂的人,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而拿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冒险。”安灵韵的眼睛在赵廷凯和齐修远脸上缓慢扫过。 赵廷凯听安灵韵这样一解释,阴沉似水的面容顿时有所转缓,他到底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信任,对她说过的话也深信不疑。 齐修远却没有轻易被她打动。 “这恐怕不是您坚持要留在这儿的所有理由。” 安灵韵眼中闪过意外。 良久她才轻声坦诚道:“我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又喜欢刨根问底,除非把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彻底弄明白,我是不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回北疆的。修远,你和廷凯都是我的儿子,即使我并没有陪伴着你一起成长,但你体内的血缘也应该会告诉你,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骄傲的人,她受不了被人蒙在鼓里,也不愿意做任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哪怕对方是她的至亲,也不会有丝毫例外。” 齐修远听了安灵韵这番几乎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话,才真切的意识到他和安灵韵确实是母子俩。因为他们在性情上有些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 “你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冒险,”齐修远皱着眉头说,“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他突然和您翻脸吗?而且,您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确保着自己在他出关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之所以不怕他翻脸,是因为本能的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而哪里来的自信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安灵韵温柔又满怀信任的眼神落在齐修远那张很是俊美的面容上,“修远能够把我成功救出去一次,自然也就能够救出去第二次——阿娘对你充满信心。” “问题是我自己却半点信心都没有,”齐修远黑着一张脸说:“我上次能够成功把您救出去倚仗的是他们对我没有半点防备心!如今的您身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我和凯弟这回能潜进来已经可以说是万幸,下次还能不能这么走运,只有道君老爷知道!因此,我的观念是和凯弟一样的,趁着我父亲在闭关,您就先跟我们离开吧。” “就算阿娘您对自己曾经失去的那段过往充满好奇,也没必要就紧揪着齐博伦一个人不放啊,别的不说,母亲未出嫁前的丫鬟,还有那些白鹿巷的所谓邻里肯定知道些什么,您根本就不需要和齐博伦那个羞辱您的绑架犯虚与委蛇嘛!”在自己阿娘面前心眼儿忒直的赵廷凯根本就没意识到安灵韵口里所说的‘好奇’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想方设法留下来的借口,努力绞尽脑汁的给她出主意想辙。 安灵韵对儿子的表现窝心又惭愧,但却没打算改变主意,还义正言辞地说:“你哥哥的父亲才是那段过往的直接亲历者,阿娘根本就没必要舍近求远的再去问别人。” 赵廷凯闻言脸上有些好看的表情又拉了下来,“你哥哥的父亲?以后你和远哥说我阿爹你相公是不是也会用你弟弟的父亲来指代?你还真懂得一碗水端平啊,半点都不厚此薄彼佩服佩服!”赵廷凯只差没当着安灵韵的面拍几下手掌。以显示自己满腔的愤怒。 安灵韵头疼的看着这个只差没气得脑门直冒烟的儿子,“你能不能不要像只刺猬一样,看见谁都想扎一下?你这样咄咄逼人,还把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我只是在为我阿爹不值!”赵廷凯红通通的眼眶里眼泪都差点没滚出来,“他辛辛苦苦保卫着你们家的大元江山,可不是为了来给你羞辱糟蹋的!” 安灵韵已经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儿子彻底没辙。已经知道齐修远这回不会站到她这边的安灵韵面无表情地思考半晌,终于退了一步,“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在没有确定他平安之前,不能把我送回北疆去!” 做梦都没想到母亲居然会为了一个陌生男人和自己亲儿子谈条件的赵廷凯激愤的几乎恨不得聋了才好! 他怎么都弄不明白,前几天还对齐博伦抗拒非常的母亲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一副仿佛中了蛊入了魔的可怕模样。如果不是顾念着对方是他的亲生母亲,赵廷凯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吼出一句:您是不是患了失心疯的话来。 ——满心震惊的赵廷凯又怎么知道此刻的安灵韵心里有多焦躁。在齐博伦进入练功房之前,为了避免安灵韵又一次不告而别,他特意动用了一种很冷僻的秘术用来暗示安灵韵在没有他同意的情况下,绝不能擅自离开他左右,如此,安灵韵才大失常态的在齐博伦闭关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守着。 当然,这秘术之所以能够成功施展,依靠的还是安灵韵对齐博伦的那点微博感情。 当安灵韵每次想着要离开齐博伦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会自动回放齐博伦走进练功房里的那一个决绝又深情的眼神。 那个深情眼神的主人仿佛一直都在她心里说着这样几句话:你离我死,你留我活。 即便是安灵韵有着一颗再怎么冷硬坚韧的心脏,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儿子的父亲,因为这样的事情见了阎王。 因此,不知不觉得,她就也就被牵制住了。 在不知晓她心理活动的人看来,可不就和中了蛊入了魔没什么区别。 比起赵廷凯那一脸的不可思议,齐修远倒是很平静的就答应了安灵韵的要求——反正他只要把人平安救出去就好,其他的,有的是人烦心。 安灵韵没想到齐修远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他们还在玉溪镇上呆着就好,她总能找到机会回来看齐博伦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让那双深情眼眸的主人失望。 赵廷凯很不满意齐修远这种胡乱许诺的行为刚想要反驳,就被齐修远一个眼神制止了。与此同时,他耳朵里还传来一个悦耳又磁性的好听男音:先把人唬弄回去再说,到时候王爷是个什么章程就与我们这两个,做儿子的无关了。 赵廷凯先是被耳朵里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就从安灵韵平静的瞧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里觉察出对方应该是没有听到齐修远直接传送到他耳朵里的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青阶修士的标志:传音入密?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廷凯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再臭着脸了,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恰好这时候外面也传来一长两短的三声猫叫。 齐修远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这是快到换防的时候了?” 赵廷凯也耐着性子听了两回,点头附和说:“应该是张老汉在提醒我们。” 张老汉和安王派过来的人联系时,曾经说过要以各种猫叫作为暗号。而眼下的暗号明显对他们有利。 “一长两短是表示换防的那个人喜好杯中之物,如今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了吧?”齐修远揉着眉心,琢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舅舅是这样说的,那人肚子里养了条灵酒虫,一天不喝酒留受不了,偏生他这个做主人的又是个一杯倒,才明明有了不错的灵物辅助,却一直得不到晋升。”赵廷凯又应了句。 齐修远说:“灵物认主这种事向来可遇不可求,他没酒量又怎么样,灵酒虫还是选择认可他,这就是他的机缘,别人再怎么羡慕嫉妒恨也没用。” “我管别人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反正他这一回是方便了我们。”赵廷凯没心思纠缠这个,他现在就巴望着能够把自己大失常态得母亲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离齐博伦越远越好——因此,很是催促了齐修远一番。 恰巧齐修远自己也打着速战速决得主意,兄弟俩个一拍即合,也不顾安灵韵此刻是个什么想法,背了人就往外面张老汉提醒的后门纵去。 那里唯一拿得出手的看守人只有得了酒虫青睐的那一个,目前也不过是绿阶初级修为。 当然,以对方未满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是绿阶初级修为,对寻常修者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天才般的人物,可是到了齐修远这个真正的妖孽面前,这所谓的得酒虫青睐得幸运天才修者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带着安灵韵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乎橙阶和黄阶得修者或闭目养神或窃窃私语得守在那里,唯一的一个绿阶,也就是那灵酒虫,缩在后院里得一棵大树下抱着虬结挣扎出地面得弯曲树根呼呼大睡,嘴角还可以看到可疑的水渍在蜿蜒。 赵廷凯见状松了口气,侧眼去看齐修远。 齐修远对他微微点头。 赵廷凯把安灵韵从齐修远背上抱扶下来自己负着,然后看着齐修远猛然一跺脚,惊起那些走神修者得注意力,然后‘慌不择路’往外蹿去。 那些修者见此情形连忙紧跟了出去。 后院这块地方除了老树根下的酒虫修者的呼噜和隐约刮来的细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赵廷凯吁口气,直接无视那酒虫修者的存在,背着安灵韵就往已经拉开的门口跑。 一个手里拿着笤扫的老人佝偻着腰背往这边疾走过来。 赵廷凯几乎立刻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刚想要开口打声招呼,对方手里的笤扫已经瞬间变成杀人的凶器,直直朝着赵廷凯胸口扑来。 生怕把自己阿娘又一次丢了的赵廷凯单手背着安灵韵,神情严肃的与那老人动起手来。 赵廷凯心里十分纳罕,不是说只是个寻常的被人欺辱的老汉吗?怎么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截? 险而又险地避过数次杀招,安灵韵已经紧张的老早就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赵廷凯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齐修远能够快点把人甩脱过来了。 因为怕吵醒那睡在树根下面的酒虫,赵廷凯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和齐博伦有些深仇大恨吗?怎么现在反倒帮着他为虎作伥?” “定北侯世子原来是这般的愚蠢吗?明显的陷阱也看不出来?”张老汉嘲笑着,“不错,我女儿确实怀着身孕被家主赶去了庄子上,不过这不关家主的事,是那便宜货不惜福,耐不住寂寞偷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想赖在家主头上——如今家主愿意给老汉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老汉已经很为家里险些被牵连的十几口人感激了!” ——特别是为了他的小乖孙能好好的活着,即使是是要了他这条老命,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张老汉都这样说了,赵廷凯如何不知道这是齐博伦设了套子故意在等着他们钻,一时间心中大为气恼。 所幸他此刻还有理智,直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母亲等齐修远折返回来。 希望他能够快点回来,要不然就得给我们娘俩收尸了! 赵廷凯在心里叹了口气,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对齐修远而言,把人追兵甩掉真不是件什么大事,一个又一个分儿击破后,他就回到了那民居附近,到处寻找赵廷凯母子的行踪。 当初在安灵韵暂时落脚的屋子里,他们就商量着等齐修远把人引开后,赵廷凯就背着人到民居外寻个不起眼的角落等他过来接。 齐修远在民居附近绕了好一阵都没找到赵廷凯的人,反倒听到不远处的民居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齐修远听了这打斗声不由得眼皮微微一跳,对自己那个狡诈父亲可谓是十分了解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嘀咕了句:该不会是有不小心被他坑了一把吧?! 从小到大已经被齐博伦那幕后黑手不知道坑了多少回的齐修远脸色大变的往民居飞奔。 他赶到的时候,赵廷凯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齐修远的他破天荒头一回的叫了一声,“远哥,你总算是回来了!”语气说不出的欢喜和心甘情愿。 齐修远朝他微微点点头,拿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老者,疑惑于他的身份。 赵廷凯阴郁着一张脸告诉他这是张老汉,还说他们这一回是被齐博伦耍了个彻底。 “就算知道他耍了我们也没关系,反正娘娘已经到手。”齐修远没赵廷凯那么生气,他早就被齐博伦折磨的麻木了,这点小把戏还没办法让他露出什么唉声叹气的模样来。“我们先把娘娘送到王爷那里去。”齐修远伸手要把安灵韵接过来,等到人送到安王手上这事情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也没那个兴致做红娘把这一对旧情人重新撮合在一起。 “这么着就想把人带走,也要看我们这些看守的人同不同意啊。”那被说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虫修者不知道什么伸着懒腰站起来了,赵廷凯只觉得眼前一黑,舅舅的那些所谓情报根本就一份都不能够信。 从被齐修远他们几个‘吵醒’,到打着哈欠伸懒腰得到时候,齐修远身上的气势可谓是,一节一节的往上攀升,原本只是绿阶初级的修为也像是打了激素一样唰唰唰地往上涨。 看到这一幕的赵廷凯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郁闷。 齐修远也忍不住苦笑一声,“看样子咱们哥俩有可能栽这儿了。” “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既然敢和本座作对,自然就应该付出代价。”一道冷漠又高傲的声音突兀响起。 赵廷凯震惊莫名地看着他,“你不是闭关突破修者到修士壁障去了吗?还是这根本就是你放的烟幕弹?” “这么多年地厚积薄发对本座来说一蹴而就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破绿阶巅峰壁障的感觉还在心头留存,齐博伦居然罕见的回答了赵廷凯的问题。又满眼笑容地张开双臂说着“韵娘,快到为夫这里来”让安灵韵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中去。 赵廷凯如临大敌地一把攥住她的衣袖,生怕她真的一时脑抽跑到仇人地怀抱里去。 “韵娘——”齐博伦眼神深邃地叫着安灵韵的名字。 安灵韵只眼一看那双眼睛就受不住,在挣扎了几分钟后,就要挣脱儿子地钳制,抬脚往齐博伦那边走。 赵廷凯脸色大变地叫了齐修远一声哥,紧张无比的向他求助。 齐博伦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没想到齐修远这么快就会得到赵廷凯的承认,连哥哥都唤出来了。 齐修远,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安灵韵讲道理的时候,略微一犹豫,就学着齐博伦上回的动作,直接一掌把安灵韵给劈昏了。 “你敢!”齐博伦大怒。 “我们没什么不敢的!绑架他人.妻子的齐博伦家主大人!”赵廷凯没好气地和齐博伦呛声。 齐博伦抬手一挥,这本来只有小猫两三只地后院就站满了人,还很快就把齐修远和赵廷凯围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你们俩个没一人能够逃脱!要怪就怪你们的好舅舅要拿你们做饵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廷凯脸色不善的瞪视着齐博伦。齐修远的神情却很有几分若有所思。 “安灵韺啊安灵韺,你可真沉得住气,俩个外甥都要小命不保了,还躲在旮旯里做缩头乌龟,连头都不敢冒出来一个。”齐博伦大声对着虚空嘲讽安王。 “没办法,要对付齐家主您这种人就得非常时行非常手段啊!”安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容满面的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灵甫老人。 “舅舅!”赵廷凯欣喜地叫唤他。 安王安抚的对外甥点点头,示意灵甫老人把一个大包袱解开了扔地上,“这里面的都是你们家里人的贴身物品,你们可以自己认认,再想想要不要再跟着这样一个被女色所迷的家主为虎作伥?” 包围着齐修远和赵廷凯的齐府供奉和护卫们的神情都有些变得紧绷和彷徨起来。 安王一脸古怪的冲着齐博伦笑,“齐家主啊,你抓紧时间和本王妹妹培养感情的时候本王也没闲着啊,瞧,这可都是本王呕心沥血的成果——完全都是拷贝自你的手段……你说,你的这些忠实走狗在自己的亲人遭受到威胁的时候,还会不会吸附在你周身不离不弃呢?” 齐博伦面色骤变的瞪视着安灵韺。 安王笑得更加开怀,那是总算扳回一城的得意,“当然,你还有影卫和死士嘛,他们才会是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可是三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啊,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所以啊,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还是主动自裁怎么样?也算是彻底了断咱们之间的这段恩怨?” “安王爷得意成这样是确定本座没有半点后手?”齐博伦冷笑着说。 安王眼睛都没眨一下,神情异常平静地说:“齐家主的手段本王历来都佩服的紧,说是层出不穷也不算夸大,只不过——”安王抬脚就往包围着齐修远等人的包围圈里走。 齐博伦手下的那些供奉和护卫犹豫了一下,居然无声让出一条路来。 看到这一幕的齐博伦自然知道大势已去。 “齐家主对本王的妹妹还真是痴情的紧,简直就是爱权势更爱美人的典范,本王既然能用齐家主下属的亲朋好友控制住齐家主的下属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能够依样画葫芦的作用到齐家主本人身上。”安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就不知道自己妻子死在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齐家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威胁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和选择呢?”   ☆、第167章 雁雁约 “你也说了她是你妹妹!亲妹妹!”齐博伦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一个又一次被你蛊惑的亲妹妹!一个又一次想要把整个安王府都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好妹妹!”安王同样面色铁青的重复道。 齐修远从他的这番话中,顿时听出安王对于齐博伦和安灵韵这段时日在玉溪镇的相处情形是知之甚详的。也正是因为这份知之甚详而让他做出了釜底抽薪,一举擒敌的决定! 与此同时,齐修远也知道安王对安灵韵恐怕是彻底没了以往的那份兄妹感情,对他来说,这个妹妹早就不配他倾注感情而是货真价实的耻辱。 “你就算不顾及韵娘,也不可能连自己的俩个外甥都无所谓吧?他们要是看到你对他们的亲阿娘下手,你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心情?”齐博伦的眼睛落到齐修远和赵廷凯身上。 “他们只会为拥有这样一个阿娘而感到耻辱,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可笑心情!”安王面不改色的笑说了句。 齐博伦对此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用仿佛实质的锐利目光扫视着两人,眼睛里仿佛再说:你们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受到伤害吗? “只要能去除掉你这颗可恶的毒瘤,即便是舅舅对我阿娘做些什么也没关系!”赵廷凯冷着声音表态道。而且他也确信他舅舅绝不会真的伤害到他的母亲。 齐博伦见赵廷凯这里已经没有怂恿的余地,就转头去看齐修远。 齐修远苦笑一声,“父亲,您就别再做所谓的垂死挣扎了,如今胜势尽在安王爷之手,您直接告负认输吧,好歹还能够留下一条性命。” “本座不需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做说客,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你母亲!更不可能相信,安灵韺会在本座所谓的告负认输后真的高抬贵手。”齐博伦的语气里充满着讽刺的味道。 心里很清楚,如今的他们,已到不死不休之境地! “还是齐家主看得深远,”安王假模假样地朝着齐博伦拱拱手,“修远啊,当初在清波县地客栈里,你不是也很支持舅舅的决定吗?怎么到了这儿又心软了?你忘记他曾经是怎么对待你了?” “他到底生养我一场,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在我面前,”齐修远的神情有些沉郁,“如今的他已经被您斩断爪牙,连与您交手的资格都没有了,不知道您可不可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修远啊,只要他一天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和阿娘就不得安宁啊,听舅舅的话,狠狠心,这道坎儿也就过去了!”安王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显然不打算改变原本的主意。 不仅如此,他还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出来,“这里面有几颗用来刑讯的绞肠丹,齐家主自诩情圣,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而无动于衷吧?” 边说边把通红的丸药取出来,放到被齐修远一掌劈昏的安灵韵嘴边。 赵廷凯的眼皮子剧烈跳动两下。 齐修远也有些欲言又止。 齐博伦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灵韺,“你想要本座怎么样?” 他心里明白,安灵韺深恨他,即便是要他自裁,也不会让他在死得干脆利落。 齐博伦不愧是和安灵韺斗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齐博伦这样一问,安王脸上的笑容就明显变得愉快起来。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只能是你的敌人这句话果然没错。”安王几乎可以说是笑容可掬的看着齐博伦说,“很高兴齐家主已经有了自觉愿意做一个怜香惜玉的好情郎。”早就被这两人私底下的相处给刺激的愤怒到极致的安王连最后的一点颜面都不打算给齐博伦,直接一脸嘲弄的冷笑道:“齐家主仗着一张俊美多情的好面皮不知道糟蹋多少可怜的女儿家,如今本王要替天行道,好好的为那些可怜的女子教训一下齐家主,不知道齐家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齐博伦的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安灵韵身上良久,语气格外平静地又问了句相同的话,“你想要本座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毁了这张让人作呕想吐的脸!”安王嘴角上翘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似嘲笑似挑衅的看着齐博伦——如同看一只可怜的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挣扎的蝼蚁。 “好。”面对安王充满讽刺和挑衅的神情,齐博伦没有任何迟疑地将手指往自己脸上挖去,动作端得是干净利落,迅捷无比。 就在齐博伦那张几乎让世人瞧了为之屏住呼吸的俊美面孔要变得鲜血淋漓、狰狞不堪之际,一直都被赵廷凯半扶半抱在自己怀里的安灵韵似乎有了感应似的剧烈挣扎起来。 齐博伦的动作也由此猛然一僵。 充满关切的眼神看向赵廷凯怀里依然昏迷不醒的安灵韵。 “这是心灵感应吗?”安王饶有兴趣的看着随时可能睁开眼睛的妹妹。“貌似你们俩个之间确实有这样的牵绊啊,本王记得那年你收到本王特意传给你的讯息赶到京城安王府的时候,本王这被美色所迷的花痴妹妹尽管已经失去了对你的所有记忆,还是会莫名其妙的捂着胸口对本王说‘王兄,韵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的好快’,哈哈,心跳的好快!”安王笑得一脸恶意。 齐博伦却由此而听得睚眦欲裂。 “妹妹别着急,兄长准备的大餐还在后面呢,足够你和你的远郎好好享受的。”为了以防万一亲自把安灵韵从外甥手里捉到自己怀中来的安王愉快得越发的不可自抑。 赵廷凯傻望着这样的舅舅,心里莫名的就是一阵揪慌。 齐修远的脸色也是说不出的难看。他对齐博伦虽然没有了曾经的那份孺慕之情,到也不忍心瞧着他这般被人折辱,一时间心里纷扰的厉害。 “本王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安王一脸感叹地如是说:“几乎可以说是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如今能够幸运的等到,也算是一件乐事。还请齐家主能够体谅我的这份心情,好好的陪我玩上一玩。如此,本王说不也能够大发慈悲一回,不至于让你在遗憾中死去。” 对于安王所谓的‘大发慈悲’齐博伦几乎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不过为了配合他想要宣泄的心理,以及牵挂还在他手里攥着的韵娘,齐博伦只能配合着做出一副激动的表情出来。 在场诸人都知道他的激动和喜出望外是装出来的,而他之所以勉强自己这样配合,却是为了此刻还在安王手里的安灵韵——意识到这一点的大家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安王最看不得的就是齐博伦这副为了安灵韵能够付出一切、牺牲所有的样子。 因此,他用牙齿厮磨着咬肌,讽笑着说:“本王突然改变主意了,对你们这些修士而言,容貌远没有修为重要,即使你毁了容又如何,还是会有许多女人争先恐后的巴过来上你的恶当!”安王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快,“这样吧,为了一个普通凡女愿意牺牲自己所有的情圣大人,自己动手把自己体内的元核给废掉吧!既然已经爱到了失去自我,除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又何必再留着一身高深的修为碍你心肝宝贝儿的眼呢,说不定她做梦都想着要跟你‘一起’幸福到白头呢。” 安王说到‘一起’的时候,故意把这两个字母说得极重,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让人们毛骨悚然的森然味道。 没有人比修者更清楚元核的重要性。 当赵廷凯听到自家舅舅要狮子大开口的逼迫齐博伦自废元核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齐博伦就算再怎么喜欢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做这样荒谬可怕的事情! 然而这一回,他却估计错误了。 当齐博伦听到安王说要他自废元核时,眼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就把右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那里是元核的容纳所在地。 整个后院都因为安王的这个要求和齐博伦二话不说就把手放在胸口上的举动而静谧下来。 大家呼呼地喘着粗气,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形同对峙的两人。 齐博伦闭了闭眼睛,手掌开始浮现淡淡的青色的光芒,眼瞅着他就要二话不说的震碎自己体内的元核,一道气若游丝的女音突然想起。 “齐博伦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谁让你擅自做蠢事伤害自己的?!” 齐博伦整个人都震了一震,不论安王要他毁容还是自废元核都没有丝毫动容的平静神色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韵……韵娘你,你恢复记忆了吗?”他声音颤抖磕绊的询问,眼泪都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本郡主要是再不恢复记忆,恐怕自己的小心肝都要被人欺负的连活路都没有了!”安灵韵咬牙切齿地说。 “小……小心肝?”赵廷凯目瞪口呆的重复。齐修远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扭曲。 安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惊慌失措,“你怎么可能恢复记忆?忘情丹的作用明明就无药可解!” 安灵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如果是别人服用了这忘情丹,自然无药可解!可本郡主是别人吗?”她扬手把安王的胳膊从自己腰间重重打落,抬脚就往齐博伦的方向走去——安王居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阻拦。 “本郡主与小心肝当年一见钟情,在百川府上元宫青雀长老的主婚下互定鸳盟,婚书都在小心肝那里收着呢——至于本郡主那一份,估计不是被你们焚烧就是撕毁了。”安灵韵大步走到齐博伦面前,一派大方自然地把自己塞对方怀里。 齐博伦几乎可以说是如获至宝地搂紧了她。 “舅舅,我阿娘说的是真的吗?她和齐博伦是明媒正娶,不是无媒苟合?”赵廷凯难以置信地转头目视安王道。 安还沉浸在震惊中,根本就没心思解答外甥的疑问。 “无媒苟合?安灵韺你就算要给本郡主找个红杏出墙的对象,也不该找这样一个蠢货的阿爹啊?他哪里有我和小心肝的儿子一半聪明伶俐?”安灵韵紧锁着眉头,刚恢复记忆就狠扇了一心向着舅舅把亲娘丢一边的叉烧儿子一巴掌! “吃了忘情丹的你根本就不可能恢复记忆!”安王神色阴沉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博伦虽然被自己回归的爱人捧得满心欢喜,但也想知道爱人服下的忘情丹是如何解的,连忙如同过去很多年时那样,急巴巴的用充满好奇的眼睛瞅着她。 安灵韵最抵抗不住的就是齐博伦的这个眼神,一时间说话的口吻都变得温柔似水。 “小心肝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齐博伦虽然被她这一句小心肝叫的面红耳赤,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爱人的恶趣味,也知道该怎样配合。 “小心肝还记得咱们洞房花烛夜喝的那碗滴了彼此血液的雁约酒吗?”安灵韵眼神格外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齐博伦神情略微一怔,“你说的是——那碗将来在你老去后,立时就能追上的雁约酒吗?” 安灵韵含笑点了点头。 齐修远等人却被齐博伦话语里所表露出来的巨大信息量给镇住了。 “雁约酒是青雀长老的拿手好戏,非真爱夫妇不赠。”安灵韵的手旁若无人的在齐博伦俊美的面上轻轻抚摸着,“大雁有真情,一死一生殉,绝无独活时。当年的你虽然年纪尚轻,但也可以说的上是前途远大,却依然没有丝毫犹豫的,与我一起饮下雁约酒——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欢喜啊,又怎么能想到我们的感情竟然会被有心贼人为破坏,落了个你娶我嫁,一分别就是整整二十年的可悲下场!你说,我们之间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安灵韵从苏醒后第一次被热泪染红眼尾。 “韵娘,为夫的好娘子,我们饮下了雁约酒,我们能同生共死的!”齐博伦近乎笨拙地蹭蹭安灵韵抚摸他面颊的手,那儿有一个小小的血痂,是他刚才打算毁容的时候,力道过猛,不小心抠伤的。 “相公,我的好相公,你的娘子我现在难过愤懑的恨不能大开杀戒!”安灵韵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安灵韺,你可真够狠心的,连自己的亲妹妹居然也敢毫不留情的利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雁约酒已经把你妹妹我和你不承认的妹夫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即便今年他没有跑到京城去绑我,我依然会在雁约酒的血誓作用下,毫无征兆的恢复记忆,重新回到他身边——而这也是雁约酒最重要的效用之一,没有谁,哪怕是上元道君,也不能拆散一对真真正正的有情人!” 一直都在旁边极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齐修远听着安灵韵几乎可以说是掷地有声的宣誓,心中的错愕和震荡几乎无法形容。 这些年来,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份有几分难言的弱气。不得自己父亲喜爱,又由通房所出的庶出子,这不是个会让人尊重的身份——天生就要被人轻蔑和看不起。 后来虽然爆出他的母亲并非那难产而死的爬床通房,但无媒苟合后的奸生子这个名头也压到了他头上——即便知道的人从来就没有说穿,但齐修远依然觉得五内俱焚,认为这简直比是通房所出更让他感到羞耻和难以见人。 如今有了安灵韵的这种说法和正名,即便他已经过了在乎这些的年纪,但他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激荡——望向这十指相扣两人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激动。 如果安灵韵句句属实的话,那么。他就是根正苗红的齐修远原配嫡长子,根本就不比齐修玮和赵廷凯要矮上一截! “本王能够把你和他的孩子留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面对安灵韵的咄咄逼人,安王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要平静镇定的多。瞧那架势,应该是已经适应了妹妹毫无征兆恢复记忆这一起突发事件。 “兄长的意思是本郡主还应该感激你的仁慈吗?”安灵韵怒极反笑。 “父王这些年来,虽然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对自己的儿女还是十分关心的——当初你因为查出自己有了身孕,行事不周密暴露了自己的行踪,父王当即暴跳如雷,严命本王去白鹿巷把你捉拿回府,最好还想个办法,让你的小情郎因为一场不会惊动许多人的意外悄然身亡。”安王慢条斯理地和妹妹唠叨着家常,“当时的你对齐博伦已经充满感情,孩子也一意坚决要生下来,我们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晓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秉性——我们哪怕是心里在不同意,也只能妥协。但是,你却错估了我们对齐家人的不屑和厌恶,在你认为我们,同意你生下孩子,就是接受了你和齐博伦的时候,父王和母妃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你嫁出去,而且嫁的要多远有多远,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你能任凭我们安排而不反抗。效率高的父王在定下决议后,当天下午就从上元宫求来了一枚忘情丹,也顺利地让你在疲惫生产后服下。我们以为这样已经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雁约酒这等奇物——” “更没想到本郡主自己挑选的男人,在对待感情上不但与他的父亲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还对本郡主说不出的认真和痴情!” “在挑选丈夫的眼光上你确实很不错,但是父王给你挑选的定北侯赵绩显也不遑多让,这些年来,他对你也很不错不是吗?”安王脸上已经没了当初逼迫齐博伦自毁容貌和自废元核的疯狂,“而且,你们成亲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你一往情深,不曾有半点辜负,这样你还感觉委屈吗?” “本郡主当然感到委屈!”安灵韵咬牙切齿地说:“本郡主的心很小,只容得下自己唯一也最爱的那个人,他就是本郡主的小心肝齐博伦!别人再优秀,在深情,又与本郡主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王兄你也没必要拿本郡主的小心肝这些年来不但没有为本郡主守身还妻妾如云来刺激本郡主——当年之事不管是否出自本郡主本意,先辜负的那个人都没资格由此去迁怒另一个人,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本王可从未想过本王的妹妹居然是一个如此大度的人,”安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这么说高傲如长乐郡主,也打算放弃自己的尊严,去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吗?” “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注定要让我一退再退,毫无尊严可言,那么她只可能是我怀中这个,”齐博伦突兀开口,“我会把这些年跟着我的人尽数遣散,从今往后,就守着韵娘过一辈子。” “小心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前我不在你身边,可以由着你胡作非为——如今我回来了,你要是对我有零星半点的不忠,就别怪我——”安灵韵眯了眯眼睛,斜眸在齐博伦一扫而过。 齐博伦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只差没当场叫出一声‘郡主娘娘饶命’出来。他对安灵韵十分了解,对方既然敢说出口,自然也做得到! “听你的口吻,是不打算回北疆了吗?”安王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以为恢复了记忆等你,就可以把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尽数抛在脑后。全当他们不存在吗?” “放心,本郡主没你想的那么不负责任,”安灵韵骄傲地扬起下巴,“等本郡主好好的和阔别已久的相公以及还未好好相处过的儿孙们联络一番感情后,自然会在原本就拟定好的归期内回到北疆去。” 知道儿孙指的是自己和念哥儿的齐修远莫名的心情有些小激动。 齐博伦却因为安灵韵的一句“回去北疆”而刷白脸色。 “小心肝,别摆出这样一副饱受打击的难过的样子,本郡主会心疼的——”安灵韵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这次去北疆,你也要跟我同行的!” “长乐郡主的厚脸皮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安王鼓鼓掌,“原来我们的郡主娘娘要的不是相公三妻四妾而是自己三夫四侍啊——只可惜,郡主娘娘不是修者,好像没这个执行的条件啊。” “兄长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吗,难道忘了本郡主刚才说过的话了?纵世上有弱水三千,本郡主也只愿取一瓢痛饮!”安灵韵落落大方地对齐博伦表白道:“之所以坚持要去一趟北疆,也是想跟定北侯好好的说清楚!齐博伦,你的韵娘把你爱进了心坎里,无论何时都不忍心让你受委屈!” “韵娘……”齐博伦几乎以为自己如今所经历的这一切是在做梦——因为它实在太美好,也太不可思议。 “我已经让你难过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你受委屈——相公,我们这回即便是要在一起也应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这是曾经的齐博伦梦寐以求、渴盼已久的。可他也知道这很困难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难办,但是在听到的时候,依然会感到高兴,依然会有所期望……   ☆、第168章 完结 安灵韵看着齐博伦患得患失的表情,语带温柔且坚决地说:“如果以后我不是郡主,你还会不会爱我一如往昔?” “我认识你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齐博伦声音有些沙哑地认真说:“我要的,从来就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安灵韵对齐博伦的态度很满意,她笑靥如花的挽起齐博伦的胳膊转身往齐修远犹如。 齐修远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想要后退一步,但后脚跟即将发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安灵韵突然毫无征兆地抱紧了他,“这些年你父亲对你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让你幸福。” “我的幸福已经有我娘子能给,”齐修远沉默半晌,“你们只要自己过得好,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 “阿娘这次回去,是要和我阿爹和离,抛弃我们父子吗?”赵廷凯看着那‘亲亲热热’的一家三口,强迫自己不伤心的落下眼泪。 “廷凯,我只是选择忠于自己的感情,也愿意为这份感情付出高昂的代价,”安灵韵语气异常诚恳地说:“我唯一能给给予你父亲的,就是一份不曾有任何欺骗的真挚坦诚。” “舅舅——”赵廷凯不愿意面对这样对他冷漠到近乎冷酷的母亲,“舅舅!” 他又叫唤一声,语气里充满绝望和仇恨。 ——显然,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他与齐修远的处境已经在他们所不自觉的时候悄然逆转。 “为了一个男人,你打算把自己的一切都尽数抛弃吗?”安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明知道会连累自己的亲人也在所不惜?” “一个我爱的男人。”安灵韵语带决绝地强调说,“从我所谓的家人在我艰难产子之际,毫不犹豫的趁火打劫,给我服下忘情丹又另许他人后,我们就不再是所谓的亲人了。” “大家不会放纵你做蠢事的,安灵韵,我们能给你服下第一颗忘情丹,自然也能够服下第二颗、第三颗!”安王的气息再次变得凶暴起来。 “就算是你们再怎么巧施手段,我也总有恢复记忆,再次清醒过来的那一天,哥哥,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你就休想要把我和我最爱的男人分开!”安灵韵眼带讥诮和愤怒的注视着自己的兄长,“而且,做妹妹的也奉劝你一句,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狗急了还知道跳墙呢,你们要真把我逼急逼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唯一敢保证的,就是一定会让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安王沉默地与那双几乎有怒焰在里面疯狂燃烧的冷冽眼眸,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受的厉害。 他知道,安灵韵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放狠话。 良久,他才用异常干涩地嗓音说:“……如果你坚持要回北疆摊牌,你想过即将面对的可怕后果吗?” 安灵韵惊讶的看着安王,没想到会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妥协和软化的意图。 她颦着眉几乎以为他又要有什么别的阴谋。 但安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样子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答案。 安灵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兄妹俩幼时亲密无间兄友妹恭的幸福时光和对方执意要破坏她幸福的诸多手段和逼迫她爱人毁容自废元核的冷酷! 安王看着妹妹如坚冰一样漠然的神色,长叹一口气,在所有人的震惊中突兀抬手,“你们都退下吧,今日之所见所闻不得有何任何泄漏之处,否则提头来见!” 在所有人尽数离去,徒留他和灵甫老人后,他又定睛去看自己的妹妹,眼神坚定而执着。 安灵韵深吸了口气。 终于不再像是和他抬杠似的本郡主、本郡主的叫,而是用一种很坦诚很质朴的平淡口吻道:“哥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和父王不愿意我和博伦在一起是为我好。你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那样一个站不稳脚跟的父亲,必然也会有这样一个无法给自己妻子幸福的儿子。曾经的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怀疑,总担心着这样全心全意的去投入一场感情会不会在未来受到伤害,可我是个死心眼,既然认定了就不会再放手!庆幸的是,我选的这个人并不像他的父亲,相反,他也和我一样死心眼,有了我,心里就再没有别的人能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安灵韵嗅闻着齐博伦身上熟悉的几乎午夜梦回都会每每浮现又让她怅然若失的温暖气息,嘴角勾起一个异常温暖的弧度,“我当然知道我去了北疆有可能面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你们给我找到这个夫婿,确实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好男儿,有着极为高贵的品格,我与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没对他动情,但也确实是把他当最亲密的家人一样看待的。” 齐博伦很受不了自己心爱的人用这样一种堪称亲昵的口吻谈论另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做了她近二十年的丈夫,依然觉得恼火的不得了。 安灵韵对齐博伦的每一个反应都很敏感,眼睛里几乎瞬间就流淌出温暖的笑意,她旁若无人地垫脚吻了吻齐博伦的面颊,“心肝儿不要吃醋,我心里最爱的只有你一个!” 齐博伦的脸色瞬间爆红。 原本听到阿娘夸赞阿爹而心中欢喜的赵廷凯瞬间黑了脸,也有些震惊于自己的母亲居然有一天会像一个流氓一样调戏一个男人……而那个平日里高傲不已的男人也居然心甘情愿的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处于弱势地位。 “只要我和他说清楚,他会理解也会谅解的。”安灵韵对于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理解这个,更遑论谅解!”安王却觉得安灵韵只是在敷衍他。 安灵韵蹙了蹙眉,“有句话我本来不想说穿,但哥哥你执意要不依不饶……那好吧,”安灵韵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回忆往昔的神情,“赵绩显在没有与我成亲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感情甚笃的表妹,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本是打算要互订鸳盟白头偕老的。只可惜,天意弄人,赵绩显的表妹在及笄那年,于上香途中,遭遇边冦犯境,就此香消玉殒。赵绩显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发下宏愿要用自己的一辈子镇守北疆,护佑北疆百姓平安的。” 听到这话的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瞪大眼睛。 赵廷凯更是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家那个几乎每年都会被父母带着他去拜祭的表姑居然会和父亲有着那样一段过往。 “侯爷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当初在与我成亲的第一天,就把他和他表妹之间的事情告诉了我,还对我说他的心里只有表妹在容不下别人,希望我能够原谅——我当时虽然觉得很荒唐滑稽但却莫名的也跟着松了口气,赵绩显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我,成了亲后就一直守着我一个,再没有近别的身,如此,我们也算是相敬如宾的走了下来,日子过得也算是如意。”安灵韵说这话的时候也算是变相的给小儿子作出解释,即使小儿子不是她与自己心爱的人所出,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块疼了十几年的肉,自然也舍不得他钻牛角尖苦了自己。“以前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能够表现的如此豁达,还自我标榜为史上再难寻觅的贤妻良母,如今才知道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因为我也另有所爱罢了。” 毫不脸红说着情话的安灵韵把脸塞自己的小心肝怀里蹭了蹭,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神色变幻莫测的安王,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和戏谑地挖苦说:“哥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极力推荐赵绩显做安王府的乘龙快婿,恐怕今时今日的我还不能够这般轻易脱身。” “……”安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得心情。 “我此次回去和赵绩显说清楚后,为了安王府和定北侯府的安危,只有诈死这一条路,所幸廷凯是个儿子,若是个女儿我就伤脑筋了,毕竟三不娶里最重要的一不娶就是丧父长女不娶。”安灵韵心情大好地眨了眨眼睛,“儿子啊,以后你阿娘明着上虽然是去见道君老爷了,但实际上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可千万别在遇上的时候选择视而不见啊。” 赵廷凯面色铁青的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安灵韵也没好言好语的安慰他,她相信总有一天赵廷凯会理解她的选择的。 她安灵韵是天之骄女,自幼几乎可以说是被整个皇室捧着呵护着骄傲长大,追寻的坚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如今她因为父兄的横插一脚已经遭难近二十年,再不为自己好好活一回,即便是进了坟墓里,她也会百般不甘愿的蹦出来抗议! 打发了兄长和幺儿后,安灵韵重新把注意力投向自己的长子,她对齐修远温柔地微笑着,“孩子,不介意阿爹和阿娘去你家里做一回客吧?我这些天可是一直都在思念着你们夫妇俩个和念哥儿啊。” 齐修远看着安灵韵满怀期待的讨好神情和旁边戾气全消只知道用深情的几乎化不开的眼神宠溺的望着怀中人的齐博伦,心情很有几分说不出复杂和感慨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句干巴巴的官方话:“求之不得。” ※ 秦臻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不够用的一天。 她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彷佛交颈鸳鸯一样黏糊在一起的公婆俩,半晌才找回了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神智,拿询问的眼神去问站在他们旁边一脸苦笑的丈夫。 齐修远对妻子做了个‘稍后再说’的口型,一脸不自然笑容的把两人迎了进去——当然,他没忘记根本就不愿意来·想跟着舅舅直接去京城的赵廷凯这个弟弟。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真心拿对方当弟弟,他就不会临到半途的时候就把对方扔到一边。而且赵廷凯虽然性格上有些傲娇,但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半点都没有贵胄子弟的纨绔气息。 眼看着他们联袂前来拜访的秦父秦母还齐博俭夫妇只差没跌破眼镜。 他们极其不自然的看着这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旁若无人的玩弄彼此手指的两人,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所幸,齐博俭作为齐博伦的亲大哥,还能够说出几句场面话来,特别是真心诚意脱口说出的那句“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让齐博伦和安灵韵两人心情大好,原本就很愉悦的表情更欢喜了几分。 等到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后,齐修远很是恭敬的恭请他们去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院落休息,还说以后这儿就是专属于他们的落脚之处了,随便他们怎么安排。 等到两人很是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相携着离去后,大家几乎是一跃而起,除赵廷凯外都扑过去一把揪住齐修远就语气要多急促有多急促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自己的亲人齐修远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自然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大家听。大家的表情顿时都变得感慨和唏嘘起来。 作为齐博伦和安灵韵感情半个见证人的齐博俭更是用一种‘简直就可以说是命中注定’的语气叹息道:“以前我就觉得二弟和……长乐郡主这一对是拆不散的,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喜欢她啊,为了她简直整个人都疯魔了,理智全无!若不是父亲当年强硬的压迫着他成亲,恐怕他还真有可能一直就守着要把郡主给抢回来的执念孤身终老!” “今天看了郡主的真容我才发现咱们府里二弟的好几个姨娘和通房都有几分肖似郡主啊,”齐云氏也一副新大陆的口吻,“不是眉毛像就是鼻子和嘴巴……真没想到二弟居然是一个这么痴情的人!”语气很是咂舌。 齐修述和齐练雯此刻还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家二哥的身世居然会如此的曲折离奇,不过他们也很高兴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他们也不需要去被驱赶着隐姓埋名过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惨淡日子了。 “我和亲家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他的脾性在府城也算是有所耳闻,我就说他不是个花心浪荡的会为了一个外室大费周章的人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痴情啊!”秦父用一种很欣慰的语气说。很高兴自己的女婿又重新变成愉快的婚生子了。 秦母也在旁边用感慨的语气说:“他们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以后我们说话注意着点,别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让他们不自在。” 他们可不会有半点的不自在。 齐修远摸着鼻子在心里苦笑了一句。 瞧那两人的作态,哪里像是在意别人眼光和言论的人。 最后秦臻用很是欣慰的语气总结:自家新出炉没多久的公婆是打算栽在彼此身上一辈子都纠缠着不放了。 在所有人热情讨论的时候,齐修远注意到只有一个人郁郁寡欢,眉角眼梢都瞧不见半点笑影。 不是别人,正是赵廷凯。 齐修远理解赵廷凯此时的失落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凯弟,不论长辈们以后会如何,你是我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赵廷凯神情很有些恍惚地点点头,没有接他的话,显然心情还是很不好受的紧。 半个月后,安灵韵和齐博伦还有赵廷凯启程回北疆。 齐修远夫妇抱着儿子在清波县码头目送着他们登上了去往有容府的升仙船。 ——临行前,齐博伦把一块玉佩挂在了念哥儿的脖子上,这是他在清波县住了大半个月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释放善意。齐博伦是个天性凉薄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交托给了他的唯一,他唯一心爱的女人。 安灵韵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显然很喜欢瞧齐博伦别扭又因为想要讨好她而对个小婴儿努力示好的不自在模样。 至于安王,早就在从玉溪镇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乘船离开了清波县。 离开时,他特意把齐修远和赵廷凯找过去说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的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舅甥三个到底说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齐修远和赵廷凯从清波县回来,不论是齐修远还是赵廷凯的神情都变得释然轻松了很多。 陆续送走了这些把他们的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所谓大人物,齐修远和秦臻几乎是不约而同长松了口气。 齐修远满眼笑意地凝望着妻子道:“认真说起来自从我们搬到这清波县,为夫还没认真带娘子逛过这县城呢,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到处去走走看看如何?也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首饰或布匹,你也该置办新的头面和衣物了。” “既然相公如此主动,妾身自然却之不恭。”秦臻扑哧一乐地抱着儿子欠了欠了身做欢天喜地状。 一家三口直接抛下跟随他们过来伺候的下人们,悠悠闲闲的在县城的几条玲琅满目的主干大道上逛了起来。夫妻俩个脸上都是愉快的笑意,不止是他们,就连他们怀里肉嘟嘟的小家伙也挥舞着小肥手和小肥脚哇呀呀呀的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得懂的婴儿语。 “我已经和安王谈过了,他同意我等到青阶修为彻底稳定再去京城上元宫深造,他相信我自己单独修炼反倒要比在京城被各种应酬自在也进步快速的多。”拉着妻子走入一家首饰店的齐修远一面与妻子交谈着,一面取了一根荷花簪往妻子的如云的青丝里簪。 秦臻感受着他轻柔又不失稳健的动作,嘴角抿出一抹愉悦的弧度,“这是好事呀,我很高兴你这回没有跟着他会京城,要不然我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当然,儿子也是——他也会很舍不得很舍不得你的。” “能被娘子和儿子如此依恋是为夫的荣幸,”齐修远扶正妻子白皙滑腻的秀美脸容,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端详,又道:“还有就是关于……父亲刚刚卸下的家主之位我已经有了别的考量,娘子,我决定要把那个位置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秦臻一面正着脸色让丈夫端详头上的荷花簪是不是适合自己,一面不解的重复。 “比起被那样一个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留恋之处的家主之位束缚,我还是喜欢与娘子在这灵水镇过你侬我侬的安谧生活。齐家的家主之位如果不是当年祖父大人行事不端,大伯也不会丢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如今我把这烫手山芋交还与他,如何就不能称得上是一句物归原主?” “可是大伯不能修炼,齐家从来就不允许没有元核的嫡系子弟上位继承家主之位。”秦臻犀利的指出。倒不是她有多稀罕那个位置,而是担心以齐博俭病弱的身体根本就坐不稳。 “所以这位置即使我再不喜欢,也会在坚持着再坐个几年,”齐修远坦诚说,“虽然我不稀罕,但也不乐意眼瞅着它被旁系夺了去。”毕竟曾经跌落尘埃,落魄窘困的他不止一次被那些附庸在齐修玮身后的旁系子弟羞辱欺压,“等到再过几年,珏哥儿大了,能够去上元宫检测的时候,估计我也就解脱了。” “可是谁又能保证珏哥儿就一定能够检测出元核呢?”秦臻拧了拧眉毛,有些惊愕于丈夫的笃定。毕竟珏哥儿这个孩子在上一辈子是压根就不存在的。 “检测不出来再生也就是了,我想大伯和伯娘一定很乐意多几个孩子承欢膝下。”齐修远对于这一点很坚持,“总而言之最后坐上这家主之位的决不能是诩哥儿!”他对齐修玮一脉简直深恶痛绝,再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瓜葛。 秦臻脸色怪异地看着齐修远,“相公,难道你就从没想过我们自己的儿子吗?念哥儿也是个绝好的人选不是吗?我们都知道他五岁的时候一定能检测出元核,而且也一定会是个好家主!”做父母的谁不想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自己儿子手上,特别是对这个儿子他们有有着诸多的亏欠和委屈。 “娘子,百川府对咱们的儿子来说太小了,”齐修远能够理解妻子为儿子着想的心情,“如果真的把这齐家少主的位置给了念哥儿,于他而言只能是弊大于利。而且,上回在客栈里,安王也特意与我讨论了一下咱们儿子以后要走的路——” “他想对我们儿子做什么?”秦臻的神情立刻变得戒备起来,要知道她对安王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当初若不是为了丈夫,她也不会勉强自己去与对方虚与委蛇。 齐修远被炸毛的妻子逗笑,他把荷花簪从妻子头发里抽出来放在一边,又另挑选了一根稳稳送入云鬓,才一脸感慨地说:“我因为父亲的迁怒和齐姜氏的私心浪费了自己的天资,一直都引以为憾。如今既然已经清楚我们的儿子将来注定会有着青出于蓝、远胜于我的天赋,我又怎么忍心把他囚困在这小小一个百川府的浅滩里得不到施展呢!娘子,京城的上元学宫才是咱们儿子该待的地方!” 他在秦臻充满震惊又激动的眼神中温柔地逗弄着妻子怀中的小婴儿,语气坚定而充满期许地道:“比起一个小小修行世家的普通家主,我更希望上辈子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在生死存亡中挣扎的他能够成为整个元武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存在,我更希望他的这一生在我的竭力扶持尽心保护下,能够取得远超上一世的成就,光彩夺目,举世无双!”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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