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苏流年)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吾家妻宝 作者:抹茶曲奇 ==============   ☆、1|第001章 :璨璨 · 姜令菀睁开眼睛,捏了捏自己莲藕似的白嫩手臂,下意识蹙了蹙眉。 小小的玉人儿,不过四岁年纪,穿着一身樱红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脑袋上梳着两个精致的花苞髻,齐刘海下是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胸前垂着几根细细的小辫子,辫子尾端缀着璀璨的珠花,打扮的相当漂亮。 生得倒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可此刻却眉头深锁的,当真同她的年纪有些不符。 陶嬷嬷小心翼翼端着银碗进来,瞧着姜令菀这副模样,笑盈盈道:“六姑娘要吃的糖蒸酥酪。” 果然,听到“糖蒸酥酪”这四个字,姜令菀粉嘟嘟的小脸顿时就露出了笑容。她利索的从黄梨木卷草夔纹罗汉床上坐起来,瞧着陶嬷嬷将鎏金平錾花纹银碗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几上。 银碗中盛着乳白色的糖蒸酥酪。 上头点缀着些许红豆、葡萄干和碾碎的核桃仁,瞧着白白嫩嫩红红绿绿的,品相极诱人。这糖蒸酥酪凝如脂膏,冰凉可口,最适合这夏日食用。 陶嬷嬷见着姜令菀不过四岁,便拿起银勺准备喂她。姜令菀却是摇了摇头,从陶嬷嬷的手里拿过勺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虽然她此刻是小女娃的身子,可吃东西的力气还是有的。糖蒸酥酪的奶香甜味在嘴里蔓延开,伴随着红豆的甜糯和葡萄干的酸甜,清凉甜香,顿时令姜令菀食指大动。 陶嬷嬷瞧着姜令菀吃得开心了,这才露出了笑容。 现下正值六月份,外头酷暑难当,姜令菀素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冬日畏寒,夏日怕热,整个人金贵得不得了。除却身体上的感知外,姜令菀不喜这冬夏二季还有其他原因——冬日寒风凛冽,那风刮在脸上更刀子割似的,极伤皮肤;这夏季烈日炎炎,稍不留神就晒黑了,姑娘家一黑,容貌生得再好也是没用。 所以这夏日还是不出门为妙,待在屋子里吃吃瓜果甜食才是上上之选。 姜令菀小口小口吃着糖蒸酥酪,小小年纪就有这番仪态,连陶嬷嬷都有些吃惊。自从三日前六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原是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如今倒是乖巧了起来。 姜令菀是卫国公府嫡出六姑娘,她爹爹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姜柏尧,老国公爷没了之后,姜柏尧自然顺理成章世袭了爵位。姜柏尧十年前娶了安王府的昌平郡主,如今夫妻恩爱,共同孕育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极为甜蜜恩爱。姜柏尧是个宠妻子疼女儿的,是以从小就对这闺女格外的溺爱,加之姜令菀模样生得讨喜,在这卫国公府就是横着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璨璨。” 姜令菀埋头正吃着,却听外头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她侧过头,见丫鬟将珠帘撩起,一个穿着一身玉涡色绣兰花齐胸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生得眉眼乌浓、唇红齿白,脸颊微微泛红,眉宇间有着些许娇态,当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只是她举止间仪态得体,丝毫没有因容貌生得太过美艳而显得轻浮。 这便是姜令菀的娘亲周氏。 周氏口中唤的“璨璨”,则是姜令菀的小名。姜令菀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自是璀璨夺目,加之周氏希望日后女儿能长得漂漂亮亮的,便起了这个小名儿。 周氏走到榻边,低头瞧着银碗中的糖蒸酥酪已经吃了一大半了,这才命陶嬷嬷收起来。姜令菀一张圆润白嫩的小脸露出些许不满,却知道娘亲虽然疼她,素来不喜她贪凉吃太多,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陶嬷嬷将她手里剩下的小半碗糖蒸酥酪拿走。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望着,看得人心都软了。 周氏见女儿没有哭闹,倒是有些满意,莞尔一笑道:“璨璨若是乖乖的,下回娘亲自然会给你吃的,嗯?”说着她伸手撩起女儿额头的齐刘海,瞧着女儿额角的伤疤,便敛了笑,忍不住道,“到底是庶出的,没个教养,也亏得这伤疤浅,若是深一些……”一想到二房的那位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的心肠,周氏就忍不住心疼起女儿来。 姜令菀蹙了蹙眉。 她自然晓得这疤痕是怎么来的—— 三日前她在院子里追小猫,恰好碰见了二房的四姑娘姜令荑。姜令荑是个庶女,性子随了她的娘亲崔姨娘,唯唯诺诺的很是软弱。她一个人捉不到小猫儿,便让姜令荑帮她,在追逐的过程中,姜令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直接将她撞倒在地,这额头便磕到了。小女娃本就是细皮嫩肉的,自是顿时就破了皮。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无端端回到了自己四岁的时候。 姜令菀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经过这三天,她便是笃定了。 再说这姜令荑,前一世因为这件事情,她和姜令荑一直不合。而姜令荑那回的确不是存心的,虽然疤痕早就消了,可她对自己却一直存着愧疚,以至于后来她为了补偿自己,做了极大的牺牲。一想起前世自己对姜令荑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姜令菀便觉得自己当真是瞎了眼——连谁对她是真心的都不知道。 如今听着周氏这般念着,姜令菀便认真道:“娘,这事儿不能怪四姐姐,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周氏愣了愣,她晓得女儿的性子,素来都是最爱美的,如今这额头上伤着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怨上姜令荑了,未料女儿竟是这个反应。周氏听了,只觉得女儿心善,欣慰道:“璨璨,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待日后长大了,便知道人心隔肚皮。”就算是自家姐妹又如何,这里头究竟有几分真情还不知道呢? 姜令菀心中却道:她才不小,她上辈子可是活到二十岁呢。 姜令菀又道:“我同四姐姐虽然不经常玩,可每回我让她帮忙的时候,她总会帮着我。娘,我喜欢四姐姐,我想去和四姐姐玩,你答应女儿,好不好?”她想见见姜令荑,这辈子,她要好好和她做姐妹,不会让她再被别人欺负。 周氏倒是为难了,这女儿一向不大喜欢姜令荑,反倒同二房的其他两位走得近些。这三日女儿安心休息,倒是没有再提其他两位,反而对这位庶出四堂姐莫名其妙来了好感。起初周氏以为女儿是怨着姜令荑,故意同她说想和姜令荑玩,然后趁机欺负人家,可女儿再聪慧,到底是个年纪小的,这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这……还真是喜欢那个四丫头? 周氏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待璨璨身子好了,娘就带你去,嗯?” 听了这个,姜令菀才点了点头,冲着周氏粲然一笑:“谢谢娘。” 周氏受宠若惊,对上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嘴角微微一翘。 女儿摔了一跤,倒是乖巧了不少,难不成当真是因祸得福? 正当母女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姜柏尧进来了。 周氏瞧着自家夫君,便想着方才在书房里的那番胡闹,忍不住就红了脸,这耳根子红得充血。姜柏尧看着妻子娇滴滴的模样,眸色温柔,越发是喜欢的不得了,不过面上却是神色淡淡,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姜令菀心里嘿嘿笑笑,晓得娘亲和爹爹定是刚做完了坏事儿。如今她虽是四岁小娃娃的身子,可里头这芯儿却不是。只是她一想着爹爹和娘亲的感情这般好,也打从心底里开心。 姜令菀见着姜柏尧,立刻甜甜的唤了一声:“爹爹。” 姜柏尧生得气质儒雅玉树临风,如今成亲多载,自是平添几分沉稳,显得愈发的有魅力,姜令菀想着,日后自己长大了,能出落成那般的无双容貌,她这俊男美人的爹娘可是功不可没。姜柏尧一把将女儿抱起,坐到妻子的身边,大掌捏了捏女儿手臂的小软肉,细细打量一番道:“咱们璨璨生得真好看。” 姜令菀心里叫苦不迭,一张肉包子脸拧得紧紧的。 就是因为她这个爹爹,害得她打小就被影响了审美观,以为姑娘家白白胖胖才美。不过亏得她明白的不晚,不然她当真是要悔死了。不过现如今,她只是个小女娃罢了。小女娃生得白白胖胖的才可爱,反倒是瘦巴巴的不好看。所以重回到四岁,姜令菀决定在这个年纪吃好喝好,等日后长大了,可不能由着性子吃吃喝喝了。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在碟子里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吃了起来。 周氏瞧着女儿腮帮子鼓鼓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这才想到了什么,问着姜柏尧道:“国公爷,方才绿竹急匆匆的,可是出大事儿了?” 姜柏尧敛了笑,缓缓开口道:“今儿上午,荣王妃没了。” 周氏一听,倒是叹了一声,这荣王妃的确缠绵病榻多时。虽说卫国公府同荣王府来往不多,可不管怎么说,这荣王妃也算是她的表嫂。周氏柳眉微蹙,心疼道:“这荣世子不过十岁,这么小就没了娘,倒是个可怜孩子。” 姜令菀吃着藕粉桂花糖糕的手倏然一顿,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也僵了僵。 她没法不在意荣王府的事情。 因为荣王府是她上辈子的夫家。 而娘亲口中可怜的荣王世子并不是别人,正是她上一世的夫君——陆琮。   ☆、2|第002章 :佳婿 · 说起来这陆琮算是她的表哥,只是不大亲近罢了。 至于这荣王府,按理说到底是王侯身份,在晋城也该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是。只是晋城谁人都知,这荣王当年是最有竞争力的皇位候选人之一,只不过后来先皇立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德帝为太子。这承德帝即位之后,明面上没怎么为难荣王,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皇上是不待见荣王的。 所以荣王府也不像晋城其他的王府那般门庭若市,倒是比之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显得冷清,行事也低调些。 而上辈子,她压根儿就不喜欢陆琮。 陆琮比她大了整整六岁,稳重些的也是应当的。可姜令菀觉得,陆琮这人冷冰冰的,太过寡言少语,就算生得清风雅月之姿,也是个不易亲近的。 若不是那日阴差阳错被他所救,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嫁给他。 只是平心而论,陆琮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放眼整个晋城都找不出一张比他更俊的脸来。姜令菀是个肤浅的,当初若不是因为陆琮这张脸,也不会勉强答应这门亲事。 可成亲之后,陆琮倒是对她很好。 这让她对陆琮有了重新的认识。因他纵容自己,她自然也有些恃宠生娇起来,经常做一些糊涂事儿,如今细想,若不是因为那人是陆琮,恐怕她已经被休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甚至在嫁给他的这五年里,她都没有替他生过一儿半女。 陆琮虽宠她,不过想起有些事儿,她还是有些小小怨陆琮的。 这大周女子以体态纤细婀娜为美,上辈子她长大之后,便一直克制饮食,晓得饶是自己天生丽质,也得好生珍惜,不然就白白浪费了老天爷的这份恩赐。只是她打小就嘴馋,最爱吃那些容易发胖的甜食,可为了保持纤细窈窕的身材自然也不敢多吃。每次吃了一些糕点,就觉得罪过,只能出去运动一番。 后来嫁给陆琮,两人自然一道用膳。 陆琮在榻上是个坏胚子也就算了,用膳的时候,都故意使坏让厨子做她最爱吃的饭菜糕点,颇有一种要将她养得珠圆玉润的架势。她哪里肯啊?所以说那时候她真真是怨死陆琮了。偏生陆琮还经常拿她爱吃的玉团酥诱惑她。这玉团酥可是荣王府掌厨的祖传秘方,饶是宫里的厨子也做不出同一个味道来,而她是个禁不起诱惑的,自然是把持不住了。 吃完之后,她自是又悔又恼欲出去运动。可陆琮二话不说便拉着她一起进屋运动……想起这种运动,姜令菀到现在都有些脸红。 可除了这一点,陆琮对她好得的确是没的说。 她呢,从小就是个麻烦精。娇生惯养的,整日琢磨着该如何打扮,什么颜色的衣裳配什么样式的扇子,什么妆容该戴什么质地的耳坠子。这些外物上,她丝毫不马虎,更别说是自己这脸和这身子。她每日净面之后,要用玉屑面抹脸,隔两日用玉容散敷面,每次沐浴都要用特制玫瑰香胰子,就连净手,都要用玉容胰。又因她皮肤娇嫩,只能穿锦绣坊制作的衣裳…… 她这夫君倒是出手阔绰,只要她高兴,就使劲儿在她身上砸银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亏得这厮心宽,由着她性子败家。 可陆琮呢? 陆琮虽是王府世子,可|荣王府的地位却是摆在那儿的。不过后来这陆琮也是个有出息的,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少年郎就立下了赫赫战功。就连承德帝这个本不待见荣王的,都忍不住对陆琮这个荣王世子刮目相看,直夸他是栋梁之才。盖因陆琮自小习武,少年时就行军打仗,回晋城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不似军营中那般粗糙,却也有些不大讲究,只管干净便利就成。 所以她和陆琮完全是两个性子的,一个磨磨蹭蹭,一个雷令风行。 起初陆琮的确有些纳闷——怎么她每回出门都能磨蹭这么久?只不过姜令菀觉得,那是因为他身边从来都没有女人的缘故。 还记得有一回,两人晚上闹腾的厉害,早上自是起得晚了,可这说好了要去见陆琮的舅舅的。陆琮眼看着要错过约定时间了,就催促着她。她虽然磨蹭,可每个时间都是安排好的,这妆容穿着自然要细致,哪容得了陆琮催促啊?她一恼之下就扬言不去了,陆琮倒是有些生气,直接将素面朝天的她扛到了马车上。 她何时如此不修边幅的出门做客?便直接在马车上哭闹了起来。 那回是她和陆琮成亲之后第一次吵架。 之后两人虽然有些磕磕碰碰,可陆琮待她终究是好的。 总而言之,他这个夫君是无论如何都挑不出错的,反倒是自己,从未做过一丁点妻子该做的事儿。她自小就不喜欢绣活儿,就怕针刺到自己的青葱玉指。饶是陆琮同她说过好几回想要她亲手绣个荷包给他,她嘴上应下了,却从未动手过。之后陆琮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没有再提此事。 “璨璨,怎么了?”周氏看着发愣的女儿,问道,瞧着她手里拿着藕粉桂花糖糕,这才担心道,“可是噎着了?”说着便顺着姜令菀的背,命身旁的陶嬷嬷去倒水。 姜令菀回了神,一张包子脸勉强堆着笑意道:“女儿没事……”她垂了垂眼,声音比手里这藕粉桂花糖糕还要软糯,“只是觉得这荣世子真可怜。” 周氏松了一口气,的确可怜,可到底是生死有命。她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道:“说起来璨璨刚出生那会儿,荣世子还抱过你。” 还有这茬? 姜令菀倒是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前世她与陆琮这个表哥素来无交情,真正同他接触,还是因为她妹妹陆宝婵的事儿。这陆宝婵是陆琮的亲妹妹,小小年纪就情窦初开喜欢她的大哥姜裕,可她大哥却心系晋城响当当的名门贵女周琳琅。周琳琅是她表姐,从小就是生得乖巧,最是懂事讨长辈们的欢心,长大之后更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每回只要和周琳琅站一块儿,就越发突出她的娇生惯养来,是以她不大喜欢这个表姐,只觉得她很是做作。 可她不喜欢又如何? 到了最后,这周琳琅照样成了她嫂嫂,不过好在她很快便出嫁了,没让哥哥为难。反倒是这陆宝婵,可怜了对哥哥的一片痴心。 如今听着她刚出生就同陆琮接触过,姜令菀的确有些惊讶。 想起陆琮,姜令菀倒是有些心痒痒,可这会儿她不过一个四岁的奶娃娃罢了,能做什么?姜令菀眉头一蹙,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藕粉桂花糖糕。 也就能吃吧。 · 月色朦胧,银辉漫散。 卧房之内,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搁着一个陶莲花香炉,宝熏淡雅宜人。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嘎吱嘎吱的响着,深色绣棋盘格花纹帐幔低垂夭曳,床帏自成一个小小的天地。 里头姜柏尧同妻子周氏并肩叠股、亲密相拥。周氏本就生得一副倾城之姿,如今艳若桃李,娇|嫩|欲|滴,越发令姜柏尧怜爱不已。 一时事毕,姜柏尧要了水,夫妻二人清洗过身子之后,才相拥而眠。周氏此番还浑身酥软、眼垂面赤,满面潮红的依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担忧道:“璨璨摔了一回之后,倒是变了许多,妾身瞧着……有些不大对劲儿。”这一开口说话,嗓音都有些哑了,便知方才闹得厉害。 姜柏尧眉间温和,想着自家闺女那张可爱的包子脸,一脸慈爱道:“往昔你一直念叨着璨璨不懂事儿,如今璨璨乖巧些了,你又不满意了?” 周氏眉头一蹙,道:“也不是这个理。璨璨乖巧,妾身这个当娘亲的自然欢喜,只是这一下子转变忒大了。”又想起了什么,周氏抬起俏脸道,“今儿璨璨还说,要同二房那四丫头一起玩……一口一个四姐姐,叫得很是亲热,也不晓得咱们女儿这小脑瓜子里装得什么想法。” 小小年纪,就教人捉摸不透了。 姜柏尧对姜令荑这个侄女倒是没什么偏见。这姜令荑虽是庶女,却是老老实实极为本分的,想来那日之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不小心罢了,毕竟这姜令荑害了璨璨也得不到什么便宜。姜柏尧拥着妻子娇软的身子,在妻子嫣红的朱唇上亲了一口,心下又有些痒痒的,沉声道:“别想这么多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若你还不累,我们……” 见姜柏尧的眼眸又幽深了起来,周氏小脸一红,当即就轻轻在他胸前捶了几下,对着姜柏尧又羞又恼,娇声嘀咕道:“整日没个正形。” 姜柏尧笑笑,权当这是妻子对自己的溢美之词。 方一合眼,外头却传来一阵吵闹声。姜柏尧正准备抱着媳妇儿睡觉呢,顿时眉头一蹙,伸手撩开帐幔,对着外头守夜的丫鬟道:“怎么了?” “国公爷,是……是六姑娘过来了。” 璨璨? 这话音刚落,姜柏尧便看着穿着一身浅粉色绣兰花丝质寝衣的闺女迈着小短腿朝着床榻跑来,闺女浑身上下粉粉嫩嫩,生得玉雪雕成,跟个玉团子似的。姜柏尧松开妻子,起身将床帐勾于帐构之上,将跑到面前的玉团子抱在了腿上,在闺女的额头亲了一口。之后才低头对上闺女乌溜溜的大眼睛,柔声道:“璨璨可是做恶梦了?” 姜令菀也不想这么晚打扰爹娘的夫妻夜生活,可瞧着爹爹娘亲寝衣整齐,倒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打断二人的好事。 之前她一直念着荣王妃没了这事儿,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当真是难捱。 她晓得爹爹素来疼她,便努力利用自己这张可爱的包子脸,肉呼呼的藕臂揽着自家爹爹的脖子,拧着眉头,声音软糯道:“爹爹,女儿……女儿觉得荣世子太可怜了。爹爹下回去荣王府的时候,带女儿一起去,好不好?” 今儿陆琮的母亲没了,陆琮不过十岁的小少年,心里肯定很难过。虽然如今她回到了四岁,可在她的心里,这陆琮一直是她亲密无间的夫君。 她用得顺手,这辈子自然也不打算换夫君了。   ☆、3|第003章 :荔枝 · 姜柏尧就这么一个闺女,自是疼爱得不得了。如今瞧着闺女水亮亮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己,小脸肉嘟嘟的,哪里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将女儿哄好了,姜柏尧才亲自把女儿送回她自个儿的卧房,瞧着乖乖她睡下了,这才回了房间。 里头周氏还未睡,见着姜柏尧倒是不满:“国公爷怎么答应璨璨了?” 荣王妃没了,他们卫国公府也是沾亲带故的,下次自然要前去吊唁的。 姜柏尧将披着的外袍脱了下来搁到一旁的黄梨木衣架上,上了榻搂着妻子的娇躯,道:“怎么说荣王妃也是璨璨的表姨,荣世子亦是璨璨表哥,既然璨璨有心,我这个当爹爹的哪有不允之理?” 话说得有道理,可卫国公府同荣王府素来只是面上客客气气的,并无半点实际来往。再说璨璨年纪小,这白事总归是晦气的。 姜柏尧见妻子愁眉不展,便含笑抚着她的眉心,柔声道:“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睡吧。” · 爹爹既然答应了她下回去荣王府带上她,姜令菀自然也放心了。次日一早姜令菀便让人准备好了食盒装上糕点,打算去看她的四姐姐姜令荑。 这红木食盒统共三层。 打开第一层,里头放着的是果酱金糕,金灿灿的,颜色极好看;中间一层放着的是乳白色的糯米凉糕,甜糯香软,是姜令菀这个季节最爱吃的糕点之一;最底下一层搁着玫瑰奶油灯香酥,酥脆可口,瞧着就让人眼馋。虽知陶嬷嬷做事儿细致,可姜令菀还是亲自瞧了瞧,见着这些倒是满意的笑了笑。 陶嬷嬷捉摸不透这六姑娘的心思,看着这玉团般的小身子坐在绣墩上,包子脸上堆满笑容,便问道:“六姑娘可还需要什么?” 姜令菀认真想了想,之后一双小胖手撑着圆圆下巴,歪着小脑袋道:“昨儿爹爹不是拿来了两篮荔枝吗?我想给四姐姐和姨娘送一篮去。” 荔枝啊。 陶嬷嬷却道:“六姑娘不是最爱吃荔枝吗?”如今这天儿热,六姑娘最喜欢的水果便是冰镇荔枝了,可这荔枝是何等的稀罕?饶是娇生惯养的六姑娘,每回都舍不得给别人吃。今儿要去看四姑娘,这三碟糕点已经算是客气了,没必要再送一篮荔枝啊。 姜令菀想着以前自己的确挺自私的,凡事只顾着自己享受、舒坦,从来不晓得为别人想想。她冲着陶嬷嬷笑了笑,道:“陶嬷嬷,我想和四姐姐一起分享。” 上辈子姜令荑为自己做出了这么多,如今这一篮小小的荔枝又算得了什么? 见着六姑娘纯真无邪的笑容,陶嬷嬷自然也不说什么了。六姑娘一出生她就照顾着了,如今四个年头过去,这六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光国公爷宝贝着,她瞧着也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小小年纪,就晓得和姐妹分享,的确是难得。 听着这话,陶嬷嬷自是让丫鬟去准备荔枝。 姜令菀今儿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襦裙,这襦裙的质地柔软,图案精致,是寻常人家不知不喝一年都买不到一件儿的,可这种衣裙在她的衣柜里最是常见。姜令菀虽然回到了四岁,懂事些了,可到底改不掉这娇气的性子,自然舍不得苛待自己。 这早晨还算凉快。 姜令菀跟在陶嬷嬷身边,身后的两个丫鬟提着食盒和篮子。 二房在西园,因她二叔的妻子徐氏是个河东狮,便将崔姨娘的住处安排在西园偏僻的清荷居。而这清荷居太过偏远,姜令菀从未去过一回。 姜令菀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抬头瞧着有人在荡秋千,而后头穿一身碧色裙子的小姑娘正在推,一时院子里满是宛若银铃的清脆笑声。 边上的陶嬷嬷忙道:“六姑娘,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姜令菀没说话。这个她当然知道。 坐在秋千上、穿着紫色襦裙的是她的三堂姐姜令蕙,而后头在推的则是她的二堂姐姜令蓉。 她不想见着她们二人,可姜令蓉和姜令蕙倒是眼尖瞧见了她。姜令蕙立马从秋千上下来朝着她走来,姜令蓉也跟了上来。 姜令菀抬起一张包子脸,瞧着二人道:“二姐姐,三姐姐。” 姜令蓉比她大两岁,已经六岁了,个子自然也比她高出许多。她模样生得普通,只是这双眼睛稍大一些,别的倒是不怎么出挑,不过长大之后倒是个清丽佳人。而姜令蕙如今虽然只有五岁,这圆润小脸自然也是稚嫩的紧,却生得唇红齿白,皮肤娇嫩,因方才荡秋千,如今这脸颊微微泛红,很是娇美,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日后的确长得不错。 姜令蓉亲昵的唤了一声“六妹妹”,而姜令蕙却是惊讶的看着她身后丫鬟手里提着的荔枝篮子,冲着姜令菀一脸欢喜道:“这是六妹妹给我们的吗?” 小姑娘家家,自然喜欢吃荔枝。 姜令蕙会这么以为自然是有道理的,她这六堂妹是卫国公府的小祖宗,平日里也就同她们这两位堂姐走得近些,经常一起玩。如今拿着荔枝来西园,不是给她们的还能给谁? 姜令菀倒是直言:“三姐姐,这是我要给四姐姐吃的。” 姜令荑?姜令蕙当即就愣住了,之后一张圆润的小脸笑了笑,大抵是猜到了姜令菀的想法——上回姜令荑害得她这六妹妹摔了一跤,还磕出血来,如今她这六妹妹自然想整整姜令荑了。 不过…… 姜令蕙看了一眼丫鬟手里的荔枝,心道:六妹妹真是太蠢了。就算想整姜令荑,也不需要用荔枝吧?这荔枝多稀罕啊。当真是蠢到家了。 姜令蕙又抬眼看了一眼自个儿这六妹妹身上的穿戴,瞧着她花苞上簪着亮灿灿的珠花,脖子上挂着精致好看的长命锁,这身衣裙粉粉嫩嫩的,绣着好看的莲花,连袖子边上都绣着极漂亮的图案,眼睛一亮,顿时就有些羡慕。心里却不满道:六妹妹的爹爹是这个家的主,自然不需要稀罕什么东西了。 至于姜令蓉,只脸颊含笑,什么话都没说。小小年纪,倒是一副老成端庄做派。 姜令菀心里哼哼一声,早就知道了这二人的想法。 姜令蕙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却是个口蜜腹剑的,心里头不知道怎么骂她呢? 看着如今二人稚嫩的圆润小脸,顿时让姜令菀想起一些事情—— 上辈子,姜令蕙十四岁的时候说了一门好亲事,当时得意的不得了,却没想到姜令菀最后嫁的是荣王世子陆琮,这让姜令蕙一下子脸都青了,因为姜令蕙的夫君是陆琮手下当值的。因着这个,姜令蕙越发对她不满,却心存顾忌不敢惹她。后来,她和陆琮成亲四年都未生下一儿半女,可这姜令蕙却是个能生的,成亲不久就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又怀上了,挺着个大肚子在她面前炫耀。不过四个月大的肚子,非得用手撑着腰,身边丫鬟嬷嬷团团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会生孩子似的。 姜令蕙如此嚣张,她自然忍不住脾气同她发生了口角。想来这姜令蕙也是被她压得太憋屈了,脱口而出便是一句:“生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生不出孩子的。” 这话可把姜令菀气到了,直接一个耳光子扇了过去,姜令蕙顿时就吓得懵了。 之后姜令菀中途离席回府,气得连晚膳都没用。还是陆琮这个大男人耐心的哄着她,将她圈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着她吃。到底是女人之间的事儿,她不好同陆琮说,只是陆琮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会问她身边的丫鬟。后来呢,陆琮居然公报私仇,整得姜令蕙的夫君叫苦不迭,最后还是姜令蕙挺着大肚子专程登门道歉来的,一口一个妹妹,对着她道歉赔笑,这小脸都要笑僵了。 那晚她直接搂着陆琮的脖子不肯撒手,心里舒坦的不得了,谁叫他这么疼她呢? 现如今,她虽然是个四岁女娃,可她明白姜令蕙说的那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好在她这辈子的路还很长,只要她好好养身子,日后一定可以给陆琮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这辈子,她一定要比姜令蕙生得多,省得她再神气。 这般想着,姜令菀又瞧了一眼她这二堂姐姜令蓉。 姜令蓉面上看着老老实实的,害得她都以为这位二姐姐是个软包子,却不知这姜令蓉比姜令蕙聪明多了。虽然她整日同姜令蕙在一块儿,可每次有事儿都是置身事外,从来不会掺和什么,大不了就是做和事佬。这般乖巧懂事的,很是讨长辈欢心。 瞧着这姜令蓉也是姿容平平举止不出挑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后来居然嫁给了晋城响当当的大才子谢致清。那谢致清是何人?打小就是小神童,晋城不知道多少姑娘爱慕,私下传阅收藏他的诗词画作,更有两位郡主为他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 当初她未出阁之前,也是晋城贵女圈里的香饽饽。 而这谢致清也曾红着脸对她示好过,可那会儿她整日琢磨着香脂香膏,对男女之事丝毫不感兴趣,虽然这谢致清生得俊朗不俗,却还是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他。后来这谢致清倒是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大抵是读书人脸皮薄。再后来,谢致清高中状元,得承德帝赏识后,这官职倒是不小,谢家本就是名门望族,出了一个谢致清,越发是祖上有光。 而她再见到谢致清的时候,便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袭大红喜袍来卫国公府迎娶姜令蓉。 她原是没放在心上的,都快忘了他曾心悦于自己这件事儿了。 可有一回却无意间听姜令蓉和姜令蕙争吵,姜令蕙气恼的对着姜令蓉说了一句——“能嫁给谢致清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跟在姜令菀后面才捡了个大便宜”。   ☆、4|第004章 :姐妹 · 姜令蕙道:“六妹妹,那咱们一块儿去吧。”她也想瞧瞧这六妹妹如何整姜令荑的。 姜令菀回了神,不再去想上辈子的烦心事,可如今瞧着姜令蕙这张圆润的白净小脸,总归是喜欢不起来。若是搁在以前,她兴许还要斟酌一番,可如今倒是不用斟酌了……她只是个四岁的小奶娃罢了,可以恃宠生娇、随便发脾气呢。姜令菀道:“我想一个人去看四姐姐。”说着她又对着陶嬷嬷道,“陶嬷嬷,咱们走吧。” 这声音听着奶声奶气,却是果决干脆。 姜令蕙立刻皱起了眉头,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冲着姜令菀的背影威胁道:“以后再也不和你一起玩了。” 听着身后姜令蕙的稚嫩声音,姜令菀不由得步子一顿,而后弯唇笑了笑。 嗯,这样正好呢。 反正她也不喜欢和她俩一块儿。 一旁的陶嬷嬷很是惊讶,看了一眼后面正在发恼的三姑娘,冲着姜令菀道:“六姑娘不是向来喜欢和二姑娘三姑娘一道玩吗?”这卫国公府内,六姑娘也就同这两位姑娘年纪相仿些,这般的年纪,自是最爱玩闹的,玩伴可是少不了。 姜令菀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神色迷茫的看着陶嬷嬷:“有吗?”之后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陶嬷嬷,我才不喜欢二姐姐、三姐姐。” 陶嬷嬷其实也不大喜欢那两位姑娘。特别是三姑娘,经常怂恿六姑娘欺负四姑娘,小小年纪就挑拨离间。 六姑娘与三姑娘离远些,自然是好事。 如此,陶嬷嬷也不再多问。 清荷居面前有一个荷花池,此番粉嫩嫩的荷花竞相绽放,在碧绿色的荷叶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娇嫩翠绿。姜令菀想,清荷居虽然偏僻,倒也是个清静之处。只是她素来喜欢热闹,上辈子她就好面子,凡事喜欢排场大的。 这方面,陆琮倒是狠狠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这大概也是她不想换夫君的原因之一。饶是重来一世,估摸着也寻不着第二个像陆琮这般令她满意的夫君。 姜令菀进了清荷居的院子,瞧见这院前种着两棵枣树,树旁有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丫鬟正拿着扫帚扫院子,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低头做事瞧着很是认真踏实。许是没想到会来人,那丫鬟看着丫鬟嬷嬷簇拥着的小粉团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行礼道:“六……六姑娘。” 此时里头的崔姨娘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崔姨娘穿着一身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下边是一条乳白色绣白玉兰长裙,头上虽不过梳着简单的倭堕髻,可这张脸蛋却是娇美清丽,楚楚可人。说起来这崔姨娘先前不过是姜家二爷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后因她容貌娇美,才被姜二爷收了房。如今瞧着崔姨娘,姜令菀便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细细一想,日后她四姐姐长大,同崔姨娘倒是有六七分像,特别是眉宇间的这股柔弱之态。是以,姜令菀顿时觉得亲切了起来。 崔姨娘惊讶道:“六姑娘?” 姜令菀迈着小步子走了过去,只不过如今她身量矮小,跟个小豆丁似得,自然要仰起头才能同崔姨娘对话。小小的人儿却极懂礼貌,客客气气道:“姨娘,四姐姐在吗?昨儿爹爹带了荔枝过来,我想给四姐姐尝尝。” 崔姨娘旋即一愣,袖中的手也下意识的攥了攥。 她如何不知道这六姑娘的性子?今日怕是要为难荑姐儿了。要知道这六姑娘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虽生得讨人喜欢,可欺负起人来倒是不手软,尽是些古灵精怪的法子,可旁人都奈何她不得。 崔姨娘念着女儿此番还有些神志不清的,心下一疼,忙道:“六姑娘,上回的事情,是荑姐儿不对,妾身向六姑娘道歉。” 姜令菀晓得崔姨娘是误会了。 她知道自个儿摔倒的那一日,崔姨娘特意带了姜令荑来东院求情,甚至在娘面前跪了下来。娘亲把她当成心头肉,又对四姐姐有些偏见,自然无动于衷,只在里头照顾自己不许她出去。只是爹爹大度,只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不碍事儿,这才让人送崔姨娘母女回来,并告知姜二爷别为难她们母女。 今日她来清荷居,崔姨娘定以为她是来算账的。 姜令菀晓得自己生得一张可爱的包子脸,顿时眼眸一动有了法子,忙笑盈盈的拉着崔姨娘的衣袖,道:“姨娘,我是来找四姐姐一道玩的。我是真心喜欢四姐姐的。” 崔姨娘半信半疑,瞧着这张酷似周氏的小脸蛋,越看越觉得玉雪可爱,怎么都让人生不出厌恶来。崔姨娘也没法子,只将人带进了屋子里。 屋子简陋,崔姨娘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便让人弄些甜瓜来。 这甜瓜切成小块,上头插着竹签子,吃起来也方便些。姜令菀倒是没吃,只觉得这清荷居的用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看了一眼盘中的甜瓜,心道这甜瓜许是崔姨娘自个儿都舍不得吃。 而且,她一进屋子就觉得有些闷热。如今已是早晨,都这般闷热,那到了晌午岂不是成了蒸笼了?姜令菀想着,待会儿就让人送些冰块来。再看这屋子里的摆件,都是半旧不新的。这窗前搁着一个陶瓷绘桃枝旧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新鲜的莲蓬荷花,上头还沾着晨露,大抵是刚从前面的荷花池里才来的。 好在布置还算干干净净的,温馨舒服。 只是这清荷居不但简陋,连下人也少,她统共就瞧见了一个嬷嬷两个丫鬟。 崔姨娘也不晓得姜令菀要做什么,瞧着这小小的人儿,白白嫩嫩,跟个玉人儿似的,眉眼精致,生得甚是漂亮。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每回都爱欺负她的荑姐儿。崔姨娘心道她断断惹不起这六姑娘,每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委屈。好在这六姑娘不算太娇纵,只是单纯的调皮,心眼儿却不坏。 可如今细细瞧着,崔姨娘倒是觉得这六姑娘有些不大一样了。分明是四岁的小奶娃,比她的荑姐儿还要小上一岁,可这举止神态却是得体许多,叫她有些不敢把她当小娃娃看待。 姜令菀没见着人,这才对着崔姨娘道:“四姐姐呢?” 崔姨娘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时心里很是踌躇。姜令菀却道:“是在里头吗?” 说着便让陶嬷嬷掀起帘子,自个儿迈着小短腿兀自走了进去。 姜令菀一进里间,就瞧着姜令荑坐在榻上。 见她进来,姜令荑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许是见着自己有些紧张,没说话。 姜令菀看着这张稚嫩的脸,一时也有些恍惚,仿佛渐渐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起来。上辈子四姐姐对自己心存愧疚,三番四次的帮着自己。甚至有一回她差点丧命,还是四姐姐不顾一切替她挡了箭。可四姐姐的身子骨自小就弱,生得纤细如柳,那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还是陆琮从宫里请来的御医,保住了她的小命,之后生生在榻上休养了好几个月。后来人虽无碍了,却一辈子都没法当娘亲,可她却半分都不后悔救了自己。如今见着这四姐姐,虽然比自己大上一岁,瞧着却是瘦巴巴的,显得这双眼睛格外的大,跟个铜铃似得。 姜令菀回神,眼眶有些热热的,却弯起唇甜甜的唤了声:“四姐姐。” 姜令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有些瘦瘦弱弱的,苍白羸弱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大眼睛瞧着姜令菀,翕了翕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姜令菀坐到她的身边,让丫鬟将食盒打开,将三碟糕点搁到小几上,又将荔枝篮子放了上来,然后抱着她纤细的手臂道:“四姐姐,这是我专程拿来给你吃的。” 陶嬷嬷又是一愣,心道:六姑娘不是素来不喜外人碰触吗?平日里就算是二姑娘、三姑娘都不会这般亲密。今儿是怎么了? 姜令荑此刻梳着丱发,发髻上只有两根粉色发带垂着,旁的无一装饰。身上这碧色绣竹叶裙子也是极旧的,这身打扮瞧着半点儿都不像是卫国公府的姑娘,不像姜令菀,小小年纪就爱美。姜令荑眼神愣愣的看着姜令菀亲密的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惊讶,之后才将目光落到了几上的糕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见姜令荑没有反应,姜令菀才道:“四姐姐不爱吃这些吗?” 这时一旁站着的崔姨娘倒是开了口,道:“六姑娘,荑姐儿昨日发了烧,如今……如今恐怕还没缓过神来。”说着,崔姨娘倒是忍不住红了眼。她这个女儿打小就底子差,体弱多病的,偏生还搭上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娘亲。 这倒是令姜令菀担忧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紧张道:“四姐姐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爹爹给你请大夫。” 瞧着姜令菀这般担心自己,一直不说话的姜令荑倒是开了口,道:“不……不用,我没事。”姜令荑的声音低低弱弱的,听着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奶猫。 姜令菀见姜令荑虽瘦巴巴的,这脸色还算不错,大抵是没什么大碍,便安抚道:“没事就好,日后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说着,她便朝着姜令荑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姜令荑看着眼前的六妹妹,只觉得两人从未这般亲近过,她这个六妹妹生得玉雪可爱,这张肉嘟嘟的包子脸甚是讨人喜欢,所以就算她欺负自己,她也没法讨厌这么可爱的六妹妹。 姜令菀一脸迷茫的继续无意识卖萌,喃喃道:“四姐姐怎么了?”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语气真诚道,“四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不该一直欺负你。四姐姐,你能原谅璨璨吗?以后咱们当好姐妹,好不好?” 姜令荑看着自家六妹妹这张无害的包子脸,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软了。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生过她的气啊。 姜令菀晓得姜令荑还有所顾忌,毕竟她欺负人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今儿梳妆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这张粉嘟嘟的肉包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觉得让人生不起起来,觉得倘若自己示弱,四姐姐肯定会心软的,遂可怜兮兮道:“四姐姐还是不肯原谅璨璨吗?”说着便委屈的努了努嘴,眼眶一湿,垂下小脑袋,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姜令荑哪里招架的住? 生怕下一刻这小娇气包哭出来,忙道:“你……你别这样……六妹妹,我没生你的气。” 姜令菀抬眼,小胖手攥着姜令荑的衣袖,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道:“那……四姐姐是原谅璨璨了?” 姜令荑赶紧点头。 姜令菀顿时笑逐颜开,道:“那四姐姐吃些糕点吧,可好吃了。”姜令菀生怕她这位四姐姐不信她,忙松手拿起一块玫瑰奶油灯香酥塞到自己的嘴里,奈何她这小嘴儿太小,只能塞一半。她咬了一半,一边吃着一边望着姜令荑道,“四姐姐这样总放心了吧?” 姜令荑看着姜令菀撑得这腮帮子鼓鼓的,瞧着像只小青蛙似得,滑稽又可爱,一时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本就有些嘴馋,目下见她吃得这般开心,也有些蠢蠢欲动,而下一刻却见姜令菀拿起一块糯米凉糕直接凑到她的嘴边。 姜令荑低头看了看这只小胖手,心下有些感动。 上头还有灯香酥的碎末,却一点儿都不显得脏,许是她生得胖胖的,这小手瞧着就是软软肉肉的。姜令荑顿时对这位堂妹多了几分好感,笑吟吟的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糯米凉糕,然后接过剩余的一半继续吃了起来。 见她终于肯接纳自己,姜令菀忍不住笑,歪着小脑袋看着姜令荑道:“四姐姐,好吃吗?” 姜令荑也眉眼含笑,道:“好吃。” 崔姨娘瞧着如此和谐的画面,一时眼眶都忍不住热了热。若是先前她对着六姑娘还存着戒心的话,那此刻是真的信她是真心对女儿好。她这女儿跟在她身边,没什么玩伴,每次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府中其余的三个小姑娘一道嬉笑玩闹,而她却只能远远站着、羡慕着。虽然六姑娘有时候爱欺负荑姐儿,可她晓得,其实荑姐儿一点儿都不讨厌六姑娘,反而十分喜欢这个堂妹。她总觉得自己年长一岁,该让着妹妹,就算被她欺负戏弄,这心里头也觉得很开心——总归是有人肯和她一起玩。 “姨娘,四姐姐,娘亲肯定找我了,我明日再过来。”姜令菀知道这会儿若是再不回去,娘亲就该着急了,便同姜令荑和崔姨娘道别。 小孩子之间总是能短时间培养出感情来,加之姜令菀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护着这个堂姐,自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姜令荑自然也能感觉到这小堂妹的真心和诚意,而且这小堂妹长得这么漂亮可爱,她本来就喜欢的不得了。 姜令菀转过身子准备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到姜令荑的面前,伸手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以前她不管做错什么事儿,只要这么对陆琮,陆琮顿时就满面春风了。 果然,姜令荑摸了摸自己脸上残留的口水,开心的笑了笑。 六妹妹终于肯和她一起玩了。 · 姜令菀是蹦蹦跳跳跑回去的。 如今她年纪还小,不用再用大家闺秀的举止约束自己,当真是再好不过了。以前她每回都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连吃糕点都是小口小口的吃,迈步子更是要从容不迫,要有淑女风范。 只是她一走到院子外头,便瞧见自家娘亲正蹙着眉头等着她呢。 姜令菀吐了吐小舌头,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便立马朝着周氏走了过去。周氏抱起女儿,静静的没吭声,就等着她自个儿开口说话。 可姜令菀却是个聪明的,知道周氏的软肋,忙搂住周氏的脖子,在周氏娇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软声软语道:“璨璨最喜欢娘亲了,让娘担心了,是璨璨不好,娘别生气。” “小滑头,就知道说好话哄娘亲。”话虽如此,可周氏面上已经染上了笑意,只伸手捏了捏女儿肉嘟嘟的小脸,故作凶恶道,“若有下回,看娘亲怎么收拾你。”话是凶巴巴的,奈何这张脸生得太美,瞧着一点儿都不凶恶。 姜令菀嘿嘿一笑,任由娘亲捏她肉肉的小脸,乖乖得像只小奶猫似的。 · 转眼就到了去荣王府奔丧的日子。 姜令菀特意穿了一身浅色的襦裙,头上不戴簪花,只用简单的绸带,瞧着极为素净。陶嬷嬷也有些惊讶,六姑娘最爱美,虽说今日要去奔丧,可小小年纪居然就晓得这些了。 姜令菀心里却道:不管怎么说,这荣王妃也是她的婆婆。 不过…… 姜令菀也有些小小忐忑,一时呆呆的看着镜中自己这张肉嘟嘟的包子脸。 ——也不知少年时候的陆琮,是何等的模样。   ☆、5|第005章 :少年 · 姜柏尧抱着闺女上了马车。 往昔这闺女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小小年纪就爱美,今日倒是穿得干净妥当。姜柏尧只道是陶嬷嬷心细,捏了捏闺女的小肉脸道:“待会儿璨璨可要乖些,不许胡闹,嗯?” 姜令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姜柏尧,卷翘的羽睫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粉嘟嘟的小嘴微启,乖巧的点点头道:“璨璨会乖乖的。” 姜令菀心下有些紧张,只乖乖的坐在自家爹爹的大腿上,一张稚嫩的小脸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在她的记忆里,陆琮对于荣王妃冯氏这个母亲很是尊重,倒是同荣王父子亲情寡淡。只不过荣王妃没了之后,荣王没有再续弦,身边最宠爱的不过一个侧妃潘氏。是以她嫁给陆琮之后,上头没有婆婆,也避免了一些争执。不然以她的性子,换做是哪个婆婆都是看不惯的。 “璨璨。” 听到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姜令菀抬眼,上来的这个小少年正是姜裕。 姜裕是姜令菀的亲兄长,如今不过九岁,正是上学堂的年纪,不过学堂的夫子经常来国公府告状,只言拿这小少年没办法,时常把姜柏尧给气着。不过姜裕打小就聪明,而且生得一副好相貌,素来护着妹妹。姜裕看着自家小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姜令菀肉肉的小脸蛋。 姜令菀看着自家哥哥这张稚气的脸,很是无奈。虽然如今她是个四岁的女娃娃,可这样被人捏来捏去的确有些受不住,便等着圆溜溜大眼睛,气鼓鼓道:“哥哥,再捏就被你捏肿了。” 妹妹一本正经,姜裕忍不住笑了笑。 谁叫妹妹这小肉脸这么嫩?肥嘟嘟的,教人看着就想捏几下。 周氏瞧着也笑,道:“裕儿别欺负璨璨了。” 这哪里欺负啊?姜裕松了手,道:“璨璨是我的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有我在,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璨璨,若是有人敢欺负璨璨,我就……”说着,姜裕便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拳头,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周氏板起脸道:“做功课认真些就行了,尽想着打架,像只野猴子似的。” 可姜令菀却知道,哥哥的确是疼她疼得紧,就算上辈子她嫁给了陆琮,成了荣王世子夫人的之后,他也只当自己是亲妹妹,没有半分“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的意味。出嫁前一日,他就对自己说,日后若是陆琮敢欺负她,他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不过陆琮倒是出乎意料的宠她。而且她这哥哥的确不是读书的料,上辈子最后从了武,同陆琮一道行军打仗,每次出征,害得她一面要担心自己的夫君,一面又要担心自己的哥哥。 说到哥哥,她便又想起了陆琮。 陆琮最明白哥哥在她心里的位置,所以有一回行军打仗中了埋伏,哥哥身处险境,是陆琮孤身犯险救了哥哥。最后哥哥不过受了轻伤,而陆琮却差点因此丧命。陆琮这人战无不胜,战场上刀剑无眼,却还是头一回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着哥哥带着奄奄一息的陆琮回来,她当真以为陆琮是为国捐躯了,面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最后陆琮醒了,她第一句话便是:“陆琮,若是你害得我成了寡妇,你就同你没完。”可心里却是怕极了。 陆琮却是含笑看着她,抬手捏着她的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只嗓音有些暗哑缓缓吐出二字:“不会。” ·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荣王府外。这府中办丧事,气氛自然是凄哀瘆人。姜令菀虽然把荣王妃当成自己的婆婆,可总归是没有相处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任由姜裕牵着她的小手同爹娘进了荣王府,由穿着一袭缟素的奴仆将他们引至灵堂前去吊唁。 姜令菀甚是紧张。这荣王府她整整生活了五年,一草一木自是熟悉,可目下她无心欣赏,只想着待会儿见着陆琮,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陆琮此人,不嫁他之前,皆道他是个不苟言笑、举止粗鲁的莽夫,成亲之后才晓得他也是个心细如尘的。只是有一点却是事实,那便是陆琮极少笑,板着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当真是白生了一副风华俊朗的好容貌了。 姜裕察觉到小妹软绵绵的小手手心有些凉,倒是侧过脑袋安慰道:“璨璨别怕。” 她只是紧张而已。姜令菀对上自家哥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心里嘀咕着。 不过进了灵堂,倒是让姜令菀失望了。 因为根本不见陆琮。 按理说陆琮是荣王妃的长子,又是她唯一的儿子,此番自该在灵堂才是,可姜令菀同爹娘兄长进来之后,用目光逡巡一番在场痛哭流涕之人,发现并无陆琮。荣王府子嗣不兴,也就只有陆琮一根独苗,她虽未见过十岁的陆琮,可只要瞧着这灵堂之中披麻戴孝的小少年,便是陆琮无疑。 虽未瞧见陆琮,可姜令菀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荣王侧妃潘氏。 姜令菀见潘侧妃穿着一袭缟素,髻上簪着白花,身上无一饰物,此番哭得歇斯底里楚楚可人,一口一个“姐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是荣王妃的亲妹妹呢。上辈子,荣王妃没了之后,荣王虽然没有续弦,却将府中中馈悉数交给了潘侧妃,除却一个正妻的名头,这潘侧妃早就已经是荣王府的女主人了。后来她嫁了进来,因她败家,可是同潘侧妃闹过好些争执。她本就不喜潘侧妃虚与委蛇的作风,加之陆琮时常出征,府中无聊,自是常同潘侧妃斗嘴消磨日子。不过说起来,这潘侧妃每回都被她气得瞪眼,估摸着心里怄得不行,可她没那个胆子动自己半分。 她若是敢动,陆琮非得找她算账不可。 还别说,这陆琮唬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分明生得姿容无双,可只要那面色一沉,便吓得潘侧妃面色苍白、两股战战,连声儿都不敢出了。 今日来,姜令菀自然没有做过空手而归的打算,见灵堂之内并无陆琮,心下失落,便琢磨着其他法子。而这时,她见一丫鬟匆匆跑到潘侧妃身旁,慌慌张张道:“潘侧妃,小郡主又吐了,这会儿烧得厉害。” 潘侧妃也有一女,但是庶出之女自然不可能被尊为郡主,这丫鬟口中的郡主,大抵是荣王妃所出的陆宝婵。想起陆宝婵,姜令菀便下意识看了看自家哥哥的脸,然后立马就有了一个主意,抬起小脑袋对着周氏道:“娘,郡主表姐病了吗?璨璨想去看看她。” 潘侧妃正要起身过去,听着姜令菀绵软糯糯的声音,又见这小女娃生得这般精致,目光倒是顿了顿。 周氏知道自家闺女同荣王府的这两位表哥表姐素来没有来往,目下听着女儿关切的声音,倒是惊讶了。她见潘侧妃正往他们这儿看,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女儿的话,怕是有些不大妥当,而且这小郡主的年纪不过比女儿长一岁,如今没了娘亲,倒是可怜。念及此,周氏便牵着女儿的手欲同潘侧妃一起去看小郡主。 姜令菀忙伸出小胖手一把抓着自家哥哥的胳膊,道:“哥哥,咱们一起去吧。” 姜裕素来不会拒绝自己的妹妹,遂跟着去了。 周氏领着一双儿女去看小郡主,潘侧妃知道这位是卫国公夫人,自然不敢怠慢。几人行至长廊,潘侧妃瞧了一眼姜令菀和姜裕,对着周氏道:“夫人这双儿女生得可真好,当真像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虽是极平常的客套话,可今儿说得倒是一点儿都不违心。 方才周氏见潘侧妃哭得伤心,如今这双眼睛尚且泛红,心下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此番又听她这般夸自己的儿女,自是心中欢喜。不过毕竟不熟,面上只是客套道:“哪里?平日里可皮得很,管都管不住。” 潘侧妃自然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瞧着周氏没有多少热情,夸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可想起这体弱多病的小郡主,潘侧妃便觉得自个儿当真是晦气。王妃没了,这小郡主哭得伤心,不肯吃饭,之后又病倒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儿,估摸着王爷也不会放过她。 好不容易熬到王妃没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日后她倒是不管,可眼下这小郡主绝对不能出事。想到这里,潘侧妃袖中的手捏了捏紧。 哪知几人进了院子的时候,便瞧着丫鬟嬷嬷一干奴仆全都站在院子里。 潘侧妃忙拧起眉头上前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们都进去照顾郡主吗?” 一嬷嬷上前,颤着声儿道:“潘侧妃,是……是世子让奴婢们出来的……” 世子?潘侧妃眸色一怔,旋即有了几分警惕。 姜令菀听到这二字,到底是压抑不住,忙挣脱开自家哥哥的手,提起裙摆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进去。 陆琮,陆琮…… 是陆琮在里面。 哪知她刚跑到门口,迎面而来不知什么硬邦邦的物什,害得她一下子撞了上去。她本就跑得急,这般猝不及防被撞到,自是一下子就被弹出一段距离,然后胖嘟嘟的身形一晃,一屁|股摔倒在地。 “唔……”疼! 姜令菀晓得自己生的圆润,这小屁|股上的肉也多,可这么些软软绵绵的肉,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实在是疼得厉害,而且鼻尖儿也疼呢。姜令菀一时控制不住,泪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大大的眼睛也泛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色。 “璨璨!”周氏惊呼,立刻过来将女儿抱起。 姜令菀蹙着眉头揉着自己的小屁|股,抬眼望去,却见罪魁祸首定定的站在她的面前。 见这个少年的模样生得格外精致,眉眼乌浓,唇红齿白,只这眼神中有些不符年纪的清冷,看得人慎得慌。   ☆、6|第006章 :牙印 · “璨璨,还疼吗?”马车上,周氏抱着怀里的女儿,微蹙黛眉柔声道。一旁姜柏尧的眉头也蹙得紧紧的,至于姜裕这个疼妹妹的,方才一时激动差点和那罪魁祸首动起手来,好在被拦下了。 周氏揉着女儿方才被摔着的小屁|股,心疼得不得了。这女儿一出生阖府上下都宝贝着,今儿若是换个人,她岂能善罢甘休? 可谁让那人是陆琮。 陆琮怎么说也是荣王府的世子,如今刚失去了母亲,难免悲伤,这才行事鲁莽些,况且……方分明是璨璨自个儿撞上去的。若是真说起来,也怨不得陆琮啊。 姜令菀一张肉肉的小脸没有半分笑意,小小的眉头也蹙得紧紧的,粉嫩嫩的小嘴儿更是撅得老高,瞧着几乎都能挂油瓶儿了。 这屁|股摔疼了、鼻子撞疼了,都不打紧,可最令她不舒坦的是陆琮的态度。 上辈子成亲之前,她与陆琮没什么交集,除却因哥哥和陆宝婵的事儿上说过几句话,旁的压根儿就没怎么接触。外人皆道陆琮性子寡淡,可成了亲之后,陆琮待她千般好,她自然也以为这是陆琮本来的性子。可后来才知,他不过是独独对自己好罢了。 因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当成宝贝;如今她未嫁给他,他就不宝贝她了吗? 姜令菀晓得自个儿这个想法有些无理取闹,毕竟陆琮这会儿还不认识她,可无理取闹怎么了?不都是他惯出来的吗?姜令菀撇了撇嘴,小脑袋往自家娘亲的怀里钻了钻,嘟囔道:“璨璨不喜欢表哥。” 瞧着女儿说话,周氏也放心了。她亲了亲女儿娇嫩的小脸蛋,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表哥。方才若不是你自己跑得快,也不会摔着,况且……你不是已经闹过了吗?”她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就容不得吃亏,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 闹?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 算是吧。 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嘴,想着方才的事儿,这才眉头舒展,心里舒坦了一些。 反正他也是个不怕疼的。 · 此刻荣王府小郡主的住处,潘侧妃终于送走了大夫,遂长长叹了一口气。拔步床上五岁的陆宝婵小脸有些微微泛红,可这唇瓣却是苍白。她瞧着身边的兄长,这才泪眼蒙蒙哭闹道:“哥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陆琮不过十岁的少年郎,见着孱弱的妹妹哭得可怜,启唇淡淡道:“母亲已经死了。”这些年他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虽敬重母亲,却觉得去了也是一种解脱。 这话一听,陆宝婵越发是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旁的潘侧妃心里却道:这世子爷真不晓得怎么安慰人。她堆着笑意走了过去,对着陆宝婵哄道:“郡主放心,日后妾身会好好照顾郡主的。”潘侧妃的容貌生得虽美,却美得不那么张扬,如今软声软语,自是平易近人。可饶是陆宝婵只有五岁,却是个聪慧的。她素来不喜欢潘侧妃,目下无论她说什么,她都觉得厌恶至极。 陆宝婵忙推着她,激动道:“坏女人!我不要你照顾,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婵儿。” 潘侧妃正被气得额头突突直跳,直道这小郡主是个小麻烦精,谁料下一刻就听见了荣王的声音。潘侧妃旋即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进来的荣王恭恭敬敬行了礼。 陆宝婵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荣王,见荣王过来抱她,便立刻嘟囔道:“爹爹,婵儿不想看见她,你让她走!” 荣王抱起女儿,只觉得这小闺女弱弱小小的,像是小猫儿,瘦弱的不得了。瞧着女儿这张酷似亡妻的脸,他到底是心疼,便侧过脸对着潘侧妃道:“你去前头忙活吧。” 潘侧妃心里气得不行,可她最明白这小郡主在王爷心目中的位置。平日里她的姝儿被小郡主欺负,王爷一贯是向着小郡主的,当真是偏袒的紧。 她朝着荣王福身行了一礼,低头的一瞬才目光狠毒,声音却柔柔道:“妾身告退。” 荣王容貌不俗,生得丰神俊朗姿容无双,只是失去妻子之后略显颓废,整个人也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他瞧着怀里的女儿,这才露出满满的柔和慈爱来。陆宝婵瘦瘦小小的身子依偎在自家爹爹的怀里,见潘侧妃走了才舒坦了一些。 如今娘没了,她只有爹爹和哥哥了。 陆宝婵侧过头看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哥哥,目光落在了哥哥的手上,忙伸手抓起哥哥的手,红着眼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陆琮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虎口处的牙印。 这牙印整整齐齐。 倒生了一副好牙。 怎么回事?陆琮心道:方才那女娃莽莽撞撞的,分明是自己不小心,却气鼓鼓的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一副甚是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怎么欺负他了。显然是被宠坏了。他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算被她碰触也生不出半分厌恶。那女娃小脸生得圆润像个小包子,让人觉得这份娇气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说起来,这咬得还挺用力。 陆琮不喜碰触,遂将手收回,若无其事道:“没事。” 陆宝婵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哥哥。 荣王也有些无奈。他这儿子分明不过十岁,可性情却比一般的孩子来得成熟,平日里不喜玩耍,最喜欢舞刀弄枪,亦或在书房里看兵书。对于方才的事情,荣王也略有耳闻,便对着陆琮道:“方才那女娃娃是卫国公府的六丫头,也是你的表妹。虽说没什么事儿,可总归是你年纪大些,改日我带你去卫国公府瞧瞧你表妹,也好赔个不是。” 今日姜柏尧一家来他府上,算是体现了诚意,而他儿子将人家小姑娘弄哭了,赔个不是也是情理之中的。再说了,姜柏尧宠妻爱女的名头,他也略有耳闻。 陆琮面无表情,点头“嗯”了一声。 荣王倒是惊讶。 他原以为儿子会拒绝,未料居然应下了。不过想着方才那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又瞧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女儿,越发显得他照顾的不周到来。 他也该将婵儿养得圆润些,才能对得起亡妻的在天之灵。 · 那一口咬得虽解气,可姜令菀心里却是有些憋得慌。今儿第一眼瞧着陆琮,虽见他稚嫩得紧,可她怎么说也同陆琮一起生活了五年,如何分辨不出这便是少年时候的陆琮?十岁的陆琮除却稚嫩一些,脸上的表情倒是同日后如出一辙,皆是张不近人情冷冰冰的面瘫脸。 她晓得陆琮生得俊朗,而今日见陆琮皮肤白皙,如此青葱的模样,倒是令她有些挪不开眼了。 虽从小丧母,可老天倒是没有亏待他。 上辈子,陆琮十四就去了军营。经过历练之后,清秀稚气的少年郎,自然晒黑了些,也多了几分男人的魅力。那个时候的陆琮啊,每每凯旋归来,不知是何等的风光。 周氏晓得今儿女儿受了委屈,抱着女儿喂着她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糖水,这才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道:“今日娘准璨璨去玩半个时辰,好不好?”女儿只有四岁,最是贪玩的时候,可周氏管教女儿不像姜柏尧那般过度溺爱,凡事都有个章法。 姜令菀听了,忙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道:“那我去找四姐姐一起玩。” 又是四姐姐?周氏原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可这几日,见女儿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清荷居送,便知女儿是真心喜欢那四丫头。周氏对姜令荑这个唯唯诺诺的庶女没有什么好感,可女儿这个年纪最是需要玩伴。姜令荑只要不伤害她女儿,这方面她自然也不会管得太严。 “娘……”姜令菀一双小手攥着周氏的衣袖,嗓音稚嫩,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心都软了。 周氏岂有不依之理,只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让她早些回来。姜令菀道了声“娘真好”,这才举止灵活的离了自家娘亲的怀抱,朝着外头跑去。 周氏瞧着女儿的背影,含笑摇了摇头。 这几日姜令菀一直同姜令荑在一块儿,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起玩闹甚是投缘。姜令菀也觉得,她这位四姐姐虽然病弱了些,可比起以前倒是开朗了很多。 目下她俩不过一个四岁一个五岁,可卫国公府的孩子,男孩四岁开蒙,六岁就进族学,而这女孩也极注重学识,到了六岁的时候,府中便会请女先生教学,到了八岁就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女红茶艺,诸如此类的。姜令蓉如今六岁了,前些日子已经请了先生,而终日同姜令蓉在一块儿玩的姜令蕙倒是一时半会儿没了玩伴。 姜令蕙见这几日姜令菀和姜令荑走得颇近,丝毫没有要捉弄她的意味,难免有些失望。她远远看着两人玩得开心,自个儿却是孤零零的一人,眼馋得紧。毕竟是五岁的小姑娘,自是有些忍不住,想同姜令菀她们一道玩。 哪知姜令菀见姜令蕙来了,只一把将姜令荑护在身后,一张白净的小脸冲着姜令蕙做鬼脸:“上回是谁说不想和我一起玩的?三——姐——姐?” 姜令蕙最爱面子,如今被姜令菀戏弄了,自是一生气就扭头就走。 后头的姜令菀抱着手臂笑得像朵花。 不过过了几日,这姜令蕙到是来了玩伴,正是表姑娘苏良辰。苏良辰的母亲曾是卫国公府的嫡次女,便是姜令菀的姑母。姜令菀的这位姑母一成亲就怀上了孩子,怎奈生产的时候碰着难产,生下孩子之后一撒手就去了。夫妻感情深厚,是以苏良辰的爹爹对苏良辰这个女儿也甚是不喜,觉得是女儿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姜令菀自然记得苏良辰。 上辈子苏良辰也是这个时候来得卫国公府,起初不过是过来住一段日子,之后住着住着,倒是有不挪窝的打算。好在老太太对苏良辰也算是疼爱,苏良辰又是个能讨长辈欢心的,自然在府中过得如鱼得水。 不过她倒是不喜苏良辰楚楚可人的小白花模样,只是一想到日后姜令蕙同苏良辰互相算计、撕破脸皮的好戏码,姜令菀就有一种想和四姐姐一道嗑瓜子吃糕点看戏的冲动。 这一日姜令菀回到东院的时候,周氏一把将她抱起,亲了亲女儿得小脸蛋道:“你表哥来看你了,说是同你赔不是来着。璨璨想不想去见见人家?” “表哥?”姜令菀扳着肉肉手指头认真数了数。 她有那么多表哥,娘亲说得是哪一个? 对上自家闺女疑惑的大眼睛,周氏面露微笑道:“是你琮表哥。” 陆琮?姜令菀心中一愣,心道:难不成他小心眼,还想咬回去不成?   ☆、7|第007章 :肉包 · 姜令菀揽着周氏的脖子,被抱到前厅,便见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荣王正同姜柏尧一道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荣王眉目俊朗,气质儒雅,十指修长,执着天青色汝窑茶盏,见周氏出来了,这才看着她怀里的小女娃。 姜令菀只瞧了一眼荣王,目光便落在了站在荣王身侧的陆琮身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身上细细打量着。 陆琮虽只比她哥哥长一岁,却高出许多。 姜令菀心中嘀咕:小小年纪就生得这般高,难怪上辈子自个儿比他矮上一大截呢。 姜令菀搂着周氏的脖子不肯撒手,一向活泼的她此刻却没吭声。知女莫若母,周氏如何不知女儿心中想什么,心道自个儿简直拿自己这闺女没办法,当真是让国公爷给惯坏了。 周氏小心翼翼将女儿放下,捏了捏女儿红润的小肉脸道:“璨璨乖,过去给荣王行礼。” 姜令菀看了一眼荣王。 说起来,上辈子荣王这个公公待她也是不错。不过后来她多年无子,倒是有些沉不出气了,为此还同陆琮吵过一回,只不过陆琮是决意不肯纳妾的。姜令菀走到荣王跟前,有模有样的行礼,奶声奶气道:“璨璨见过王爷。” “好孩子。”荣王见这玉团子似的小女娃同自家闺女年纪差不多,生得可爱,举止也有模有样的,一看便知教得不错。荣王会这般想,也是因为不够了解姜令菀。这姜令菀旁的不会,最会这些应付的表面功夫,投机取巧耍些小聪明,也难怪日后长大,教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是个端庄得体的世家嫡女。 荣王眉目柔和,显然很是喜欢这小女娃,她看着姜柏尧道,“上回的事,本王一直记在心上,今日特意带着琮儿来给璨璨赔不是。” 姜柏尧未料荣王会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过见荣王如此有诚意,心下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面上客客气气道:“那日之事,是璨璨不懂事儿冲撞了世子,理当我们璨璨赔不是才是。” 荣王忙抬了抬手,道:“元直兄这话就不对了……” 元直是姜柏尧的字。 “……璨璨不过四岁,本王这儿子怎么说也十岁了,若是让璨璨同琮儿道歉,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而且璨璨是琮儿的表妹。表哥表妹,便是一家人,自该护着些才是。”说着荣王便对身旁的儿子道,“琮儿,还不给你表妹道歉?” 陆琮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小不点—— 见她生得圆润像个玉团儿,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小脑袋上扎着两个花苞髻,齐刘海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乌浓水亮,像是洗过的葡萄似的。这张肉包子脸更是粉粉嫩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不过这位小表妹似乎有些不待见自己,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瞧了他一眼,便兀自低下了头,不愿意搭理他。 见陆琮一声不吭,一旁的周氏忙含笑道:“既往王爷都说了是一家人,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犯不着赔什么不是。说起来,世子也许久没有来咱们府上了,今儿来了,还是用了饭再走吧。”说着周氏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脑袋,道,“璨璨,带你世子表哥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 姜令菀也不晓得该如何同这位“表哥”相处,更不晓得带他去院子里玩什么。 她细细回想以前二人的相处,暗下琢磨着,想着想着,一张小脸不禁烫了烫。嗳,陆琮就是个不正经的,害得她这会儿都满脑子都是和他的那档子事儿,旁的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不过这的确是事实:陆琮和她在一块儿,除却那件事儿,其他的都顺着她的喜好。 陶嬷嬷跟在姜令菀身后,寸步不离的。她晓得这六姑娘的脾气,如今走在院子里,却同荣世子一句话都不说,显然是不待见人家。 不过—— 这荣世子生得还真是俊俏,就是不爱笑。 陶嬷嬷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虽只有四岁,她就开始琢磨起小姑娘的终身大事来了。心里念着:六姑娘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打小就爱美,凡事都喜欢漂亮的,日后选夫君,肯定注重容貌。这荣世子可是她见过最俊俏的少年,不过就是……同六姑娘的年纪差得有点大了。 姜令菀不知陶嬷嬷心里再想什么,只仰着头声音软软道:“陶嬷嬷,我有些渴了……想喝酸梅汁。” 陶嬷嬷忙道:“是。”而后冲着陆琮道,“那就麻烦荣世子替奴婢照看一下六姑娘了。” 今儿陆琮倒是好脾气,面上不显,却点了点头。 这陶嬷嬷一走,便剩下姜令菀同陆琮二人。姜令菀心里还气着,自是拉不下脸,可陆琮这人的脾气她也是晓得的,若是他在意自己,恐怕早就开口了,可若是同自己不相干的人,那就是对方等再久他都不会说些什么。 姜令菀一张包子脸拧成一团,心里甚是恼火,小粉拳也攥得紧紧的。 不知何时,自己这个枕边人在他心里居然也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姜令菀正烦恼着,却不晓得从哪窜出来一条大黑狗,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二人面前,摇着尾巴冲到二人一个劲儿的叫。姜令菀顿时就吓傻了,反应过来便是习惯性往陆琮的身后躲,一双小胖手攥着陆琮的衣袖,小脸瞬间惨白惨白的,轻轻推了推他:“陆琮,你、你快把它弄走……” 听着身后女娃娃的称呼,陆琮身形一怔,却没有动作。 姜令菀胖乎乎的小身子紧紧挨着陆琮的背,完全将陆琮当成了人肉盾牌。毕竟她心里一直记着陆琮对她说过的话——但凡遇到什么危险,只管往他身后躲就成。 “哈哈,怕了吧?胆小鬼。”姜令蕙从一旁的草丛里出来,瞧着姜令菀一副惧怕的样子,顿时解气的不得了。她冲着大黑狗招了招手,将它唤了过去。这大黑狗明显是姜令蕙养的,听着主人召唤,立马变得温顺,摇摇尾巴就过去了,趴在姜令蕙的身旁任由她揉着脑袋。 姜令菀顿时气得不行。 好啊,她居然被姜令蕙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给整了? 姜令菀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心里气得不行,却真的惧怕这大狗,一时半会儿又不敢向前。 她从陆琮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来,见姜令蕙一脸得意的站在大黑狗的身边,边上还有一个梳着丱发面容清秀的小女娃。这小女娃穿着一袭半旧浅碧色襦裙,身量同姜令蕙差不多,瞧着眉目稚嫩,可举止却有些稳重。 姜令菀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小女娃就是她的表姐苏良辰。 此刻姜令蕙心里痛快极了。这良辰表妹还真是给她想了个好法子,终于让她将姜令菀给整到了。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再戏弄她? 姜令菀觉得很没面子。除了害怕之外,她更难过的是陆琮居然光看着不帮她。一时心里的气恼压过了恐惧,姜令菀松开攥着陆琮衣袖的手,站到前面来。 不过四岁的女娃,怕大狗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如今大大咧咧站到前面去,倒是令人诧异她的勇气。 可姜令蕙却是玩上瘾了。 她从来都是被姜令菀捉弄,还未好好捉弄过姜令菀呢,这次自然要好好捉弄一番,够本才成。姜令蕙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笑眯眯道:“去,吓她。” 这狗虽然生得大只,实际上却不凶悍,只能用来唬人。毕竟姜令蕙也是五岁的小女娃,若是伤着了自然不好。不过能唬人就成了。今日让她好好吓唬吓唬姜令菀,也好杀杀她的威风,省得真以为自个儿是这卫国公府的小祖宗了。 姜令菀见那大黑狗上前狂吠,吓得一张包子脸都白了。 这时,她身旁的陆琮倒是有了动静—— 见陆琮不知从那里拿来的木棍,上前几步就猛地打向那大黑狗的腿,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少年。之后便见大黑狗哀嚎一声,正欲发作,可以对上陆琮的眼神,原本凶恶的大狗顿时变怂了,像小媳妇儿似的灰溜溜的摇着尾巴跑到了姜令蕙的身后呜呼哀嚎着。 姜令蕙也是吓傻了。 她没见过陆琮,可这会儿当真被陆琮这架势给吓到了,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木棍,又见他面无表情的,吓得立马就哭了,赶紧扭头就跑。 站在姜令蕙身旁的苏良辰,倒是略显惊讶的看了陆琮一眼,然后转身去追姜令蕙。 姜令菀还未缓过神。 待缓过神来,便是双腿一软,胖乎乎的小身子哆嗦着,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陆琮也知道这小女娃是受了惊吓,便将手里的木棍放下,低头静静的看着她,心里估摸着这会儿定是要哭了。 姜令菀呆呆的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陆琮。她一双眼睛本就大,目下红彤彤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可怜巴巴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哭。 她看着陆琮,伸出了一双小胖手—— 陆琮蹙眉,终于开口道:“怎么了?” 却听坐在地上的玉团子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己,声音软软糯糯道:“陆琮,抱抱……”   ☆、8|第008章 :抱抱 · 陶嬷嬷拿了酸梅汁就急急赶过来,生怕六姑娘等急了。 却瞧见六姑娘正被荣世子抱在怀里。 六姑娘一双白嫩小胖手牢牢揽着荣世子的脖子,小脑袋埋进他的颈脖处,丝毫没了方才对荣世子的不待见。 陶嬷嬷过去,见六姑娘大眼睛红彤彤的,甚是可怜,只搂着荣世子的脖颈不说话,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荣世子,六姑娘这是……” 陆琮也不过十岁,就算生得再高大,也只是个少年郎。姜令菀这四岁的小身子圆圆润润,于十岁的少年而言,分量算是不轻。不过好在陆琮的力气比同龄的孩子大上许多,如今抱着这小肉包半刻钟了,也没有喊重,更未将人放下。其实陆琮也有些无奈,方才这小肉包眼睛一红,端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两只小胖手臂已经缠上他的脖子了。 陆琮性子孤僻,最不喜与人有任何的身体接触,是以身边也没有什么玩伴,小小年纪人缘倒不是一般的差。 如今抱一个女娃娃,还是头一回。 陶嬷嬷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晓得这荣世子怕是个不喜人亲近的,便将酸梅汁递给一旁的丫鬟,朝着姜令菀伸手哄道:“六姑娘,让奴婢抱六姑娘吧。” 陶嬷嬷是姜令菀一出生就在身边伺候着的,自是格外亲近些,平日里姜令菀也喜欢让陶嬷嬷抱她。 哪知这会儿,姜令菀白嫩的小脸蛋一蹙,搂着陆琮的手臂更用力了些,颇有一副说什么都不肯撒手的架势。陶嬷嬷有些为难。她还是头一回见六姑娘这般缠人,平日里国公爷宠着六姑娘,六姑娘同国公爷亲近些倒是正常,可这荣世子……六姑娘也没见过几次面吧? 陶嬷嬷软声软语的劝着,晓得这六姑娘最爱吃甜食,便用吃食诱惑道:“奴婢带着六姑娘去吃糖蒸酥酪和绿豆糕,好不好?对了,六姑娘昨儿个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糖酪浇樱桃吗?咱们这就去吃,成不成?” 若这话当真是哄四岁的姜令菀,那便是百试百灵的,可奈何如今这小身子虽是四岁的,里头的芯儿却远不止四岁。上辈子她未嫁陆琮时,在卫国公府锦衣玉食,尝过的吃食也算得上是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了。可嫁给陆琮的那五年,她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味的佳肴——不过这陆琮倒是有本事,什么好吃的都能给她弄到手。 现如今,想用一碗小小的糖酪浇樱桃就让她撒手? 姜令菀的小手臂紧了紧,脸颊蹭着陆琮脖子上温温热热的肌肤,心道:她可不干。她又不是傻子。 这厢姜令菀搂着陆琮不肯撒手,而另一头,姜令蕙倒是受了惊讶。 姜令蕙一路哭,进了屋子就直往自家娘亲徐氏的怀里扑。 徐氏梳着宝髻,髻上珠环翠绕,耳坠明珠耳环,甚是阔气。瞧着容貌端正,姿容尚佳,只眉目稍浓,生了一副火爆脾气,让下人们不敢得罪。徐氏是出了名的河东狮,虽凶悍,可对几个儿女倒是好的没得说,这番疼爱比之寻常的母亲不遑多让。 周氏见女儿一张小脸泪水盈盈,当真是可怜巴巴,顿时心都疼了,忙搂着女儿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待哄了一会儿,才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姜令蕙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身子也哆哆嗦嗦的,显然是被吓着了。 徐氏蹙眉,却不好冲着姜令蕙发脾气,这才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小女娃。这小女娃是前些日子来府上的表姑娘苏良辰,小小年纪倒是稳重懂事,颇得老祖宗欢心。可徐氏却对苏良辰不大喜欢,只觉得她混身上下小家子气,她若是做蕙姐儿的玩伴,恐怕会让她这宝贝女儿也学到一身小家子气。 徐氏敛眉,道:“蕙姐儿不说,那就由你来说。” 苏良辰也晓得徐氏对她不满,今日此举,她本是为了讨好姜令蕙,奈何出了这岔子。徐氏一问,苏良辰顿时就想到了方才那个面容清冷却勇敢果决的少年郎,便将方才今日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氏。 徐氏见苏良辰小小年纪却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倒是高看了几分,可听了她这番话,却是怒火中烧,恼得不行。平日里,她也看不惯大房那六姑娘,生得娇娇气气的,时常捉弄她两个女儿。有一回她气不过,可二爷却让她息事宁人,毕竟这卫国公府当家的还是姜柏尧。 徐氏当时听了啐了他一口,直骂他没出息。 今儿她这闺女有勇气捉弄一番,徐氏倒是没有半分生气。这人啊,睚眦必报,日后才不会被欺负。若要温温弱弱的,她已经有一个蓉姐儿了,可不能再把蕙姐儿养成这性子。徐氏抱着女儿安慰了一番,用帕子擦了擦女儿的小脸,又命丫鬟打了水,将自个儿这闺女的小脸蛋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点了一下姜令蕙得鼻尖儿,道:“瞧你这怂样,跟你爹爹一个德行。” 姜令蕙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心里委屈得厉害。 徐氏又是一番安慰,柔声道:“今儿这事儿,娘待会儿会同老祖宗去说。错不在你,全是你良辰表姐的主意……” 苏良辰这才意识到什么,原是淡然的小脸顿时露出苍白之色,急急道:“舅母,我……” 徐氏瞪了她一眼,一下一下抚着怀里女儿小身子,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蕙姐儿平日里同六姑娘玩得好好的,你倒好,竟挑拨姐妹之间的关系。待会儿你自个儿同老祖宗解释。不过——老祖宗素来疼你,你尚且年幼,做错事儿知道改正便是,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不过若是再说错话……舅母可是会生气的……” 苏良辰听了徐氏的话,袖中的小拳头紧了紧,许久才点了点头乖巧道:“是……是良辰不对,和蕙表妹没有半点关系。”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乖孩子。” · 今日陆琮同荣王一道来,自是用了午膳再走。 这卫国公府用膳的时候倒是不讲究。老太太终日吃斋念佛,也不喜与儿子一道用膳,二房在西园都是自顾自的,是以今儿也就姜柏尧一家四口同荣王父子二人。 因姜柏尧与妻子鹣鲽情深,虽然是公侯大户,可用膳的时候却是其乐融融。平日里姜令菀同姜柏尧这个爹爹最亲近,盖因姜柏尧对宝贝女儿事事依从,将她视作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如此,姜令菀自然喜欢同姜柏尧挨着坐,有时候干脆坐到他的大腿上。只不过周氏却从小便开始教她礼仪、规矩,不许她这般胡闹。 而今日一道用膳,姜令菀一改往常,迈着小短腿跑到陆琮的身边,伸手就抓着陆琮的衣袖,冲着周氏声音脆脆生道:“娘,我要和陆琮一起坐。” 周氏也是一怔,心道:璨璨何时同荣世子这般亲近了? 不过面上倒是不显,只道:“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怎么能直呼你世子表哥的大名呢?璨璨乖,叫表哥,嗯?” 表哥啊。 姜令菀捏着陆琮衣袖的手顿了顿,觉得有些便扭。她晓得自个儿同陆琮算是表兄妹关系,可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喊表哥的次数屈指可数。成亲之后更是直接叫陆琮的名字。连着叫了五年,自是顺口了,这一时半会儿倒是改不了。姜令菀有些为难,许久才扬起一张包子脸,冲着陆琮软软糯糯道:“琮……琮表哥。” 陆琮端得一张眉目冷清的脸,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姜令菀有些失望。不过现如今,依着陆琮的性子和二人的关系,若是他同自己亲近,那才不正常呢。况且……热情似火的陆琮她又不是没见过。如今瞧着面容稚嫩的陆琮,倒是有了些新鲜感,反正他待自己总归是好的,不然方才也不会帮她、抱她。 荣王目露诧异。 他这儿子白生了一张好看的脸,人缘不知有多差,未料这般可爱的小女娃倒是挺喜欢他儿子。荣王含笑道:“琮儿这性子本王瞧着也着急,也难为璨璨受得住了。” 姜柏尧听了也是笑笑:“男孩子稳重些才好。” 姜令菀却是个护短的,忙停下啃牛乳菱粉香糕的小嘴儿,对着荣王道:“璨璨很喜欢琮表哥,而且璨璨觉得琮表哥的性子很好。”陆琮对自己人极好,旁人视若无睹,亲疏分明的很呢。 而且她最了解陆琮的性子了,日后包管陆琮宠她宠得要命。姜令菀想得美,觉得吃在嘴里的香糕也甜了些。 周氏看了一眼笑得灿烂的女儿,暗自嘀咕:也不晓得前些日子是谁在她怀里委屈,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不喜欢表哥呢,今儿倒好了,不过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就喜欢人家了。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变得也忒快了吧。 姜令菀个子矮,这坐得凳子自然也是专门定制的,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够不着自己爱吃的菜,遂歪着头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陆琮,道:“琮表哥,璨璨要吃大虾……” 陆琮看了她一眼,给她夹了虾。 姜令菀:“琮表哥,璨璨要吃炸汤圆。” 陆琮给她夹了一个汤圆。 姜令菀:“琮表哥,璨璨要吃鸽子肉。” 陆琮将鸽子肉夹到她的碗里。 姜令菀:“琮表哥……” 陆琮:“还要什么。” 姜令菀嘿嘿笑了笑,用勺子把自己碗里的油炸汤圆舀到陆琮的碗里,一本正道:“娘亲说过不能浪费。” 陆琮:“……” 用了午膳之后,荣王同姜柏尧一家道别,带着儿子出了卫国公府。上了马车之后才道:“璨璨当真是个可爱的女娃娃。”说着,便侧眸稍稍打量了一下陆琮,瞧着自家儿子还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荣王笑笑,心下却道: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 姜令菀白日受了惊吓,中午用膳又不小心吃多了,一下午都是无精打采的,到了傍晚,便上吐下泻发起烧来。周氏急得不行,看了大夫开了药方子之后才稍稍安心些,只瞧着榻上小脸发烫的闺女,心疼的不得了。 这时周氏又听了白日之事,心里当真是怨极了姜令蕙和苏良辰这两个小丫头。她又不傻,苏良辰来府上不过几日,如何想着捉弄璨璨?定是姜令蕙闹出来的。徐氏怕自个儿女儿受罚,才推了替罪羔羊出来。这么大的年纪,对付一个小女娃,当真是不害臊。 这笔账她自然记着,可现下最要紧的是璨璨的身子。 姜令菀也烧得有些糊涂了,整个身子像是靠在火炉边上烤似的,难受的厉害。迷迷糊糊的,她忽然想起些上辈子的事儿。细细想来,陆琮虽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从未算计过她,可心里的算盘却打得比谁都清楚。 他把她宠成这个样子,瞧着仿佛是傻子似得,可实际上却是聪明的。瞧瞧,现如今,就算重来一回,她也没办法换个人嫁了……因为她压根儿就找不到比他更宠自己的。 夫妻二人守着女儿许久,姜柏尧见妻子担忧,忙搂着妻子瘦弱的肩头,安抚道:“别担心,我摸了摸,璨璨这烧是退了,想来明日就没事儿了。” 周氏也松了一口气,替女儿擦完身子之后才将脑袋搁在姜柏尧的胸前,柳眉微蹙道:“如今璨璨还小,还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只是妾身一想到日后璨璨长大了,要嫁人,心里头就担忧的紧。” 妻子一张俏脸眉头微蹙,琼鼻朱唇明眸皓齿,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却多了几分成熟娇媚的韵味,反倒让她越发的娇美了。姜柏尧伸手抵着妻子的下巴,凑上去欲亲她红艳艳的小嘴。 周氏小脸一红,双手抵在姜柏尧的胸前,嗔道:“妾身正好端端说着呢,国公爷你……” 女儿没事了,夫妻二人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姜柏尧眉眼温和,啄了啄妻子嫩如花般的唇,道:“为夫也好端端听着。” 周氏觉得她这话是没法说了。 姜令菀终于感到舒坦些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瞧着自家爹娘亲密交颈相拥。 哎唷喂。 姜令菀赶紧阖眼。 爹娘也真是的,就算恩爱,也该注意些啊。 姜令菀又悄悄睁眼,见二人含情脉脉,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已经醒了。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识趣的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周氏微微喘息,低声道:“整日没个正行,若是被璨璨看见了……” 姜柏尧见妻子不悦,这才作罢,只最后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认真道:“平日里也未见璨璨对旁人这般亲近,今日璨璨对陆琮那孩子倒是喜欢,你方才不是担心璨璨的亲事吗?若日后长大了,璨璨还愿意亲近陆琮,那凑成一对也不错。” 姜柏尧对陆琮极有好感,他这女儿娇纵,可陆琮却打小就稳重。 况且,这荣王不被皇上待见也没关系,就是因为这个尴尬的身份,皇上更加不会对荣王一家如何,反而会任由他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是这陆琮若要一个好前程,恐怕是难了。可在姜柏尧的心里,他倒是不愿意女儿嫁一个前程似锦的女婿,只需真心待女儿好,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成。 “今日我同荣王一番言谈,晓得荣王是个明事理的。若是日后当了璨璨的公公,想来也不会为难璨璨。这陆琮没什么大好前程也不打紧,咱们卫国公府嫁女儿,又不是奔着人家前程去的,只要璨璨过得开心就成……” 周氏倒是不说话了。虽然如今女儿还小,可她早就想过这些事儿了。 此刻躺在榻上装睡的姜令菀倒是不害臊的乐滋滋的。 还别说,她这爹爹平日里虽然和娘亲腻腻歪歪的,当真有眼力劲儿的。 不过—— 爹爹,您这好女婿,日后可是有大出息呢。   ☆、9|第009章 :良辰 · 之前上吐下泻,如今身子舒坦些了,姜令菀才觉着肚子空空,遂微蹙眉心,翕了翕唇软软糯糯道:“娘……” “璨璨。”周氏听到女儿的声音,一颗心立马就提了起来,瞧着女儿慢悠悠睁开眼睛,忙问道,“璨璨乖,告诉娘亲,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令菀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娘亲,又瞧了姜柏尧一眼,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声音略显虚弱:“璨璨饿。” 原来是饿了。 周氏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便将女儿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蛋,而后命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红豆莲子粥端了进来,由姜柏尧一口一口喂着女儿吃。周氏晓得女儿爱吃甜食,如今闹腾了一下午,恐怕嘴里也没味儿,便特意吩咐厨子在粥里多加了一些糖,吃起来也甜滋滋的。 姜令菀穿着一身浅粉色绸制寝衣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张着小嘴由姜柏尧小心翼翼喂粥,先吹一吹,而后凑到她的唇瓣,小口小口的吃。 红豆莲子粥的甜糯软香在舌尖蔓延,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口腔,仿佛无处不透着甜味儿。她微微敛睫,觉得自己太过幸福。 上辈子她从未这般留心过,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如今想起来,她除了嘴巴甜哄得爹娘开心以外,旁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替他们做过。上辈子,哥哥娶了周琳琅为妻,刚开始还好一些,后来婆媳二人经常发生争执,三番五次把娘气着。可那会儿她已经嫁给陆琮了,到底是荣王府的世子夫人,时常回娘家有些不像话,而每回同娘亲聊天儿的时候,娘都不会同她讲这些闹心的事儿,只叮嘱她收敛自己的性子,好生当陆琮的妻子,最重要的是早日怀上孩子。 起初她压根儿就没记在心里,只觉得在荣王府不用拘谨,比她想象之中的要自在得多。至于生孩子……她每每瞧见那些怀孕的妇人,圆滚滚的肚皮像揣着个大西瓜似的,整张脸更是圆润润的,都生出双下巴来了。据说等月份久了,这双足也会浮肿。她素来爱美,瞧着自然望而生畏,陆琮更是念着她年纪还小,自个儿心性未定,所以不急着要孩子。 哪知道到了后来,她想生也生不出来…… 周氏道:“吃完好好睡个觉,明日娘再命人给你做些好吃的。不过这几日可不许贪凉吃冰镇的,璨璨可记着了?” 姜令菀乖乖点了点头。 现如今她最注意的便是自个儿的身子了。她就不信了,她自小就将自己的身子养得好好的,不贪凉不受冻,日后还生不出孩子来? · 姜令蕙和苏良辰捉弄姜令菀这事儿徐氏头一日就同老太太提了。 而姜令菀得知徐氏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苏良辰的头上,心下不禁有些好笑。 她这位二婶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哪能不知道? 二叔凡事忍让,可她这位二婶徐氏却巴不得自个儿的女儿强势专横些,不让别人欺负,只许欺负别人。 这苏良辰,想来也是活该。 至于老太太这边自然是心疼姜令菀这个孙女的。她心里明澄澄的,跟面镜子似的,自然知道这事儿定然不是外孙女良辰一人的主意。今儿徐氏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苏良辰的身上,老太太更是气恼她一个大人插手小孩子之间的事儿,还包庇女儿。可听着苏良辰认认真真的认错,老太太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只让苏良辰去瞧瞧姜令菀,顺道认个错。 说到底,老太太对苏良辰这个外孙女的印象终究是好的。毕竟苏良辰的母亲是老太太疼爱的幺女,从小就宝贝着。如今女儿撒手去了,留下一个女儿,她自然要照顾好。可当真要计较起来,老太太的心总是偏向姜令菀多一些。 头两日周氏不许姜令菀出去,只让她待在屋子里好生休息。苏良辰来找姜令菀的时候,也被周氏婉拒了。 第三日姜令菀去老太太的跨院请安,老太太搂着宝贝孙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捏捏孙女的小脸,对上孙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皱起眉头道:“怎么瞧着瘦了些?” 老太太毕竟上了岁数,眼窝微微下陷,可眼神却极为慈爱。今儿头上戴着黑底富贵花图案的眉勒,耳上缀着镶祖母绿菱花纹金耳坠,搂着孙女的手腕处戴着一个翡翠镯子,很是贵气、精神,瞧着亲切又慈祥。 姜令菀仰着头捧着自己的小脸,撅了撅嘴道:“老祖宗说得不对。您摸摸,璨璨全身都是肉,都成小胖子了,哪里瘦了呀?”她不过休息了三日,身上自然还是圆滚滚肉肉的,跟个团子似的,同“瘦”字可是半点儿都搭不上边呢。 听着孙女稚嫩的声音,老太太笑得开心,连连道:“胖些才好,胖些才有福气。” 姜令菀听了笑笑,继续同老太太聊着天儿。她是个嘴甜的,老太太又喜欢这孙女,一时厅内自然皆是祖孙二人乐融融的欢笑声。 坐在老太太左手边上的徐氏今日穿一袭墨绿色金丝绣莲花图案的襦裙,梳着倭堕髻,耳垂处的明珠耳坠一晃一晃的,很是扎眼,只瞧着脸色不大好,显然是看不惯老太太厚此薄彼。 而这会儿,边上的苏良辰倒是走了过来。 姜令菀听见她唤自己“菀表妹”,便转过头去看她。见苏良辰身上穿得正是那日的半旧襦裙,身上虽有简单的饰物,却没有一样能同姜令菀比较的。两人站在一起,虽说差不多年纪的女娃,可这身份一眼就瞧出大不相同了。 其实老太太终究是疼这个外孙女的,自然少不了替她置办漂亮裙子珠花之类的,可苏良辰却不太注重打扮,只觉得干净舒坦就好。可这副模样,若是落到外人眼里,不知情的,兴许要说他们卫国公府亏待一个小姑娘了。 姜令菀不喜欢苏良辰,不过如今老太太在场,周氏徐氏一干妯娌也在,还有卫国公府的其他两个姑娘,这么多人,她自然不好不理这位表姐,遂冲着苏良辰笑了笑。 苏良辰今年不过五岁,模样生得清秀可爱,比姜令菀略瘦些,小小年纪就落落大方,据说还是个断文识字的奇才。只是再聪慧又如何?身份摆在那儿,终究是个不受待见的。 不过—— 姜令菀蹙了蹙眉。 她上辈子这苏良辰虽然聪慧,却到底不是太出挑,更别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举止仪态了。 苏良辰小脸堆着笑,瞧着颇为无害可亲,对着姜令菀道:“菀表妹,这几日我一直想同你道歉……”她语气真诚,一双大眼睛看着姜令菀,道,“上回同蕙表妹的事儿,本是想开个小玩笑,没想到吓坏了菀表妹,是表姐的错,你能原谅表姐吗?” 小玩笑? 那般高大的大黑狗去吓唬一个四岁的小女娃,岂是小玩笑?若吓得是实实在在四岁的自己,岂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姜令菀可是记着上辈子这苏良辰还算是安分守己,没有傻到跟着姜令蕙来吓唬自己。如今倒好,爬到她头上来了,说句道歉就完事儿了? 姜令菀对苏良辰这位表姐越发是不喜,她同姜令蕙,下回有机会自会讨还过来。她又不是软柿子,才不能白白让人给欺负了。 不过想来,这苏良辰的确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她晓得老祖宗最喜欢知错能改的孩子,而且如今当着大伙儿的面同她说这个,她若是还不肯原谅,那么无理取闹的便是自己了。大抵会说她恃宠生娇什么的。 姜令菀瞧着面前的苏良辰,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嗫嚅道:“老祖宗……” 老太太晓得这孙女是个性子直率的,想来对外孙女良辰还有些不满。这事儿老太太也是偏袒孙女的,可如今外孙女如此郑重的道歉,算是极有诚意了,而且……不都是小孩子家家吗? 老太太道:“那璨璨原不原谅表姐?” 姜令菀对上老太太的眼睛,忽然想起上辈子——老太太在她嫁给陆琮的第四年便因病去世了,还是陆琮骑着马带着她回府,紧赶慢赶的,总算赶上见老祖宗最后一面。不过还是让她伤心难受了好一阵子。现如今,老祖宗瞧着还是这般精神,还有好长的活头。 姜令菀点点头,抱着老太太的手紧了紧,眼睛亮亮的,“璨璨原谅表姐。” 老祖宗听了,欢喜的道了一声:“真是祖母的小心肝儿。”她亲着宝贝孙女,看了一眼一旁的苏良辰,对着姜令菀道,“不过……你表姐只比你长一岁,可人家都在用功看书了,认识了好些字,都会背一百来首诗词了,璨璨可是要学着点儿。” 这倒是令姜令菀愣了愣,心道:苏良辰何时这般有能耐了? 可她转眸一想,若自己想要充当聪慧,也不是不可。可她晓得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重,早晚要“江郎才尽”。上辈子出阁之前,那些书籍都是娘逼着她学,硬生生囫囵吞枣似的,肚子里没多少真材实料。再后来,她嫁给陆琮五年,被陆琮惯的,日子过得太舒坦,那些东西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她还是安安分分的长大为好。 姜令菀忽然想到一事,对着老太太道:“等过两年,璨璨请先生了,一定好好用功读书,不然老祖宗失望。” 老太太如何不晓得这是哄人的话,若当真想着好好学习,哪里需要两年后?可老太太喜欢宝贝孙女,这宝贝孙女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她自是爱听的紧,忙道:“好,那祖母一定给璨璨请最好的先生。”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歪着小脑袋道:“那璨璨可以和四姐姐一起吗?” “荑姐儿?”老太太对于这个庶出的孙女没多大印象,加上平日里姜令荑乖巧安静,不像姜令菀嘴甜爱说,自然容易被忽视。 姜令菀点头道:“璨璨去找四姐姐的时候,总是瞧着四姐姐在读书写字,可认真了。四姐姐还和璨璨说,小姑娘家识字了,看得书多,懂得道理也多,日后才能讨人喜欢……老祖宗,下回请先生的时候,让先生教我和四姐姐两个人,好不好?” 姜令菀说这番话是有私心的。她知道老祖宗疼她,若是晓得四姐姐如此懂事,小小年纪就能好好的引导自己,那肯定会喜欢自己和四姐姐在一块儿的。四姐姐在卫国公府没什么存在感,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让老祖宗慢慢对四姐姐多些注意。她相信以四姐姐的性子,老祖宗早晚会喜欢的。 四姐姐庶女的身份改不了,可在卫国公府的地位,却是可以改变的。 老太太一贯疼孙女,却也担心孙女被宠坏了。本来想着,她这外孙女同孙女的年纪相仿,又是个懂事儿的,两人在一块儿也好做个伴。如今孙女虽然原谅了外孙女,可她也看得出来孙女对外孙女是不喜的。既然不喜,她也不逼着。如今听孙女提起荑姐儿,她虽未怎么留意过,可这些年瞧着倒是乖巧,从不惹事儿,而且能入得了孙女的眼,大抵是真心喜欢了。 老太太道:“既然璨璨喜欢,过两年璨璨就和荑姐儿一道读书习字,让荑姐儿好好督促你。” 苏良辰见自己这外祖母满心满眼只有姜令菀,心下也不好受,可她却是面上不显,安安静静在一旁,只眉眼稍稍垂着。 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上的周氏,听了女儿这番话,嘴角微微翘起。这些日子女儿一直在她面前念叨着四姐姐,而且她也曾观察过几次,女儿同四丫头是真的投缘。这四丫头虽然是个庶出的,却对女儿极为关心,不过只年长一岁罢了,就有大姐姐的模样了,比她那九岁的儿子可强多了。她那儿子只会动粗打架,委实让人头疼。 是以周氏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没什么意见。她正瞧着,余光不经意瞥见了老太太生怕的苏良辰身上,瞧着她小小年纪,身形瘦瘦小小的,这身上倒有一份不符年纪的稳重…… 周氏是过来人,知道这苏良辰虽不过五岁,可这心思倒是复杂。周氏心道:这样的孩子,璨璨还是少接触为妙。 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之后,周氏才低头瞧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青葱玉指抚着女儿精致的花苞髻,道:“璨璨不喜欢良辰表姐?” 姜令菀诚实的点头,道:“嗯,璨璨不喜欢。” 周氏听了微微颔首,而后道:“不喜欢,日后就少接触。璨璨这么喜欢四姐姐,往后想同四姐姐玩,娘也不拦着你。只是你想她了,便让丫鬟把你四姐姐叫过来,到咱们院子里玩,好不好?” 西园除了姜令荑,还有姜令蓉姜令蕙两姐妹。上一回闹出这那档子事儿,也亏得有陆琮在,对于姜令蕙,她终究是放心不下。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能让女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被人欺负。 姜令菀晓得周氏的顾虑,自是点头应了。 周氏越发觉得女儿乖巧懂事了,一把将女儿抱起,捏着她肉肉的小屁|股,笑容明媚道:“老祖宗真是瞎说,全是肉呢。” 又捏她的小屁|股。 姜令菀揽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害羞的扭了扭身子。 周氏在女儿的脸上香了一口,问道:“除了四姐姐,璨璨还喜欢谁?” 姜令菀晓得自家娘亲这幼稚的心态,便做出一副天真憨态以满足她的虚荣心,低着头扳着肉呼呼的指头认认真真的数,“璨璨最喜欢爹爹和娘亲、哥哥、老祖宗、陶嬷嬷、崔姨娘……”她一直数,数到自己无名指,忽然停了停。 “没有了吗?” “……还有的。”姜令菀弯唇笑着,小声道。 从左手数到右手,统共数了六个人,如今正轮到第七个。 她嘴角一扬,轻轻弯下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一脸满足道:“还有琮表哥。”   ☆、10|第010章 :偶遇 · 以姜令菀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任由自个儿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娃给欺负了。如今她成为一个四岁的奶娃娃,平日里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只需被娇宠着长大便是。可这日子过得太|安逸,总得给自己寻些乐子。那日苏良辰当着老祖宗和大伙儿的面同她道歉,她暂且是接受了,毕竟怎么说她总得给老祖宗一个面子。 至于姜令蕙,她却没这么大方。 姜令荑虽是个不爱惹事儿的,心里却也气恼姜令蕙,恼她居然这么欺负四岁的小堂妹。那日她回西院的时候,就看到西院两个青衣小厮将那大黑狗带了出去。她光是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有些吓人,更何况六妹妹,才四岁。 说起这个,姜令菀倒是没有一丝的恐惧。见她白嫩的小脸扬起甜甜的笑容,这小包子脸笑得像朵花似的:“我有琮表哥呢,才不怕。” 姜令荑有些奇怪,这位荣世子很少来卫国公府,而六妹妹平日走的近些的表兄妹不过是忠勇侯府的两位表哥薛峥薛嵘及两位表姐薛锦姝薛锦妤,旁的倒是没什么了。只是,她虽没有见过荣世子,可如此护着六妹妹,而且不过十岁就这般勇武,心下也多了几分好感。 姜令荑道:“那六妹妹想怎么做?”她是姐姐,就算不喜三姐姐欺负六妹妹,可六妹妹也不好做得太过,最重要的是,她怕六妹妹又吃亏。大娘竟然放心她照顾六妹妹,还这么照顾她和娘亲,便是对她的信任,她绝对不能辜负这番信任,定要好好护着六妹妹。 姜令菀知道姜令蕙瞧着气焰嚣张的,实际上胆子小又窝囊。虽说她捉弄一个五岁的小女娃有些不厚道,可她姜令菀是不愿意吃亏的。 至于怎么欺负,她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 姜令菀寻了一日,特意去西院找姜令蕙。姜令蕙是个记不住教训的,虽然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可因为苏良辰替她背了黑锅,她又被徐氏灌输了“闺女做得全是对的”的思想,越发不将那事儿放在心上了。如今瞧着姜令菀和姜令荑走在一块儿,心下有些不是滋味——这几日姜令蓉跟着先生读书识字,而苏良辰因为那件事情一直乖乖待在老祖宗的身边,又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每日只能和丫鬟一起玩儿。 目下看着姜令菀这架势,姜令蕙便知她是来寻自己的麻烦了。 姜令蕙道:“六妹妹想两个欺负一个?” 姜令蕙年纪小,生得倒是不算太傻,她晓得姜令菀的性子有些骄傲,好面子自然不会做出以多欺少的事儿了。 姜令菀却明白她心里是如何想着,也遂了她的愿,让丫鬟送姜令荑回清荷居。她自个儿是没事儿,可四姐姐毕竟是二房的,徐氏没法动自己,难免把气撒到四姐姐的身上,所以这事儿她不能让四姐姐掺和。 姜令蕙本就不把姜令菀放在眼里,只觉得她生得圆圆润润,比自己还矮上一截,她再没用总不可能被这么一个小团子给欺负了。 可接下来的事儿,却完完全全出乎了姜令蕙的意料。 姜令菀特意挑了个草地,趁着姜令蕙不注意,记着某人的话要先发制人,一把将人推倒在地,然后整个小胖身子坐了上去。姜令蕙第一反应便是挣扎,可姜令菀这圆润的身子也不是白长的。姜令菀死死的小屁股坐在她的身上,随手抓起一把泥就往她脸上抹。 姜令蕙有些吓傻了,“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你,呜呜呜……我要告诉我娘,我要告诉我娘……” 姜令菀笑得天真,抓了一下她的头发,微微颔首道:“我等着。” 偷偷摸摸捉弄人算什么本事。 她要欺负一个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欺负的。 不然人家还以为她是软柿子呢。 姜令菀瞧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姜令蕙,小脸上沾着泥,又顺手拔了几根草插到了她的发髻上,捏了捏姜令蕙的小脸,这才满意的拍拍屁股走人。 事后徐氏果然领着女儿直接告到了老太太那儿去了。 因上回的事儿,老太太有些不待见徐氏了,心里想着:只准自己的女儿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回来,这算是个什么理儿。老太太便道:“璨璨同蕙姐儿本就处得好,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儿,你一个大人怎么还和四岁的小女娃计较?” 这番话,明摆着就是偏袒姜令菀。 徐氏听了气红了眼,知道在老太太这边讨不回公道,只能带着姜令蕙回了西院。回了西院,徐氏看着一个劲儿哭的女儿,满脸鼻涕眼泪的,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哭哭哭,只知道哭,真窝囊!” 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欺负,也真够没用的。 · 周氏进了里间便看着自家闺女穿着一袭粉嫩嫩的襦裙,扎着俩花苞髻,捧着鎏金银碗低头小脑袋安静的在吃红枣糯米粥。她一走近,便见女儿抬脸,腮帮子鼓鼓的冲着她甜甜一笑,“娘。” 对上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周氏立马就心软了。 她坐到女儿的身边,拿出丝帕替女儿擦了擦小嘴边上的水渍,这才将人抱到了怀里,柳眉稍蹙,问道:“璨璨今日去找你三姐姐了?” 姜令菀睁着大眼睛,咬了咬嫩生生的唇,半晌才小声道:“娘要骂璨璨吗?” 这…… 周氏一愣,看着女儿明亮清澈的眼睛,声音也软了一些,“那璨璨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姜令菀垂眼想了想,之后才道:“可是娘希望璨璨被人欺负吗?那天如果不是琮表哥,璨璨兴许就没命了。娘你都不知道,那大黑狗有多凶。如果璨璨不小心被抓伤了,那一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了。 周氏心下觉得好笑,可听着女儿说起来,的确是胆战心惊。也是,这件事情三丫头做得太过了,若真的有个好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亏得那日有荣世子在,护着女儿周全。周氏没说话,把团子似的女儿搂得紧紧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宝贝的不得了:“璨璨,娘的璨璨……” 姜令菀乖乖的偎在周氏的怀里,晓得娘亲最心疼的便是自己,继续说道:“娘,那日在老祖宗面前,璨璨只说原谅了良辰表姐,可没说原谅三姐姐。这回璨璨如果不计较,以后三姐姐一定又会欺负璨璨的。娘,璨璨做得不对吗?” 姜令蕙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不是那种能记着人家恩惠的人。姑娘家要善良没有错,可这份善良也要用对地方。陆琮曾经对她说过,当他的妻子不需要善良,只需自己过得舒坦就成。当然,她也不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不过也无法容忍别人在她头上动土。 周氏对二房本就不满,可念着女儿年幼,这性子要好好教养不能太过纵容,欲好好教导一番。现如今,女儿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比她这个当娘亲的更为通透。她原本是想训斥女儿的,到了这节骨眼上,自然也没法训斥了,只抓着女儿白嫩嫩的小手,仔细打量一番,道:“那可有哪里伤着了?” 姜令菀咧着唇笑了笑,晓得娘是不生气了,便仰起头在周氏的脸上亲了一口,乖巧道:“璨璨没事。只要娘不生璨璨的气,璨璨就开心了。” 周氏被女儿哄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哪里还能再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啊?只搂着女儿肉呼呼的小身子,忍不住笑道:“小滑头。” 这段日子,周氏倒是觉得女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起初心中略存忐忑,如今全剩下欣慰了——女儿懂事了,有什么不好的?她想着许久没有带女儿一道出去了,便欲寻个日子出门买些东西。姜令菀一听可以出门,欢喜的不得了,忙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一口一个“娘亲真好”。 这一日出门前,周氏特意拾掇了一番。 沐浴罢,换上了一身折枝花上襦、乳白色水雾裙,梳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额间缀着红梅花钿,面上却不过略施薄粉罢了。这夏日容易出汗,妆容只许淡雅便成,只是这护肤上却是最要紧的。周氏特意往面上抹了一些香粉,使得这嫩滑的肌肤腻白无瑕、欺霜赛雪,饶是这般淡蛾轻鬓也遮掩其容色,整个人也嫩上几分,看着也清爽些。 没有女人是不爱美的,周氏天生丽质,加上擅长保养,打从十三岁开始便注重这些,如今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可瞧着仍是年轻貌美、娇艳欲滴。她晓得国公爷是真心喜欢她,并不是因为这容貌,可就是这样,她更想在他的面前呈现女子最好的一面。 周氏又抹了一层淡淡的口脂,刚放下口脂盒子,便听着耳畔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脆生生的唤着“娘”。 周氏转过头,正好看着自家闺女过来。 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容貌,小小年纪就生得眉眼如画,像个粉雕玉琢的玉团子。目下见女儿穿着一袭樱粉色绣莲花襦裙,花苞上簪着珠花系着绸带,胸前的几根小辫子尾端缀着小小的音色铃铛。虽是小短腿却跑得快,一时这精致的银铃发出响声,绸带飞扬着,越发显得她的小脸粉扑扑的,俏皮可爱。 姜令菀一头扎进周氏的怀里,而后像小狗似的在自家娘亲的身上嗅了嗅,眼睛晶亮的叹道:“娘身上好香,璨璨也要。” 周氏笑了笑,捏了捏女儿小巧的鼻子,道:“璨璨身上的味儿才好闻呢。” “是吗?”姜令菀有些不信。 上辈子她最喜欢的便是梳妆打扮,整日喜欢捣鼓一些香粉香膏,自然嗅出自家娘亲身上的这股香气是因为她身上的傅身香粉,这傅身香粉里的香料由青木香、甘松、藿香、零陵香四种组成。香粉以生绢袋盛,浴罢,傅身,调粉如肉色,涂身体香肌利汗,使得这肌肤如冰似雪,是以最适合夏日使用。 姜令菀又在自家娘亲身上嗅了嗅,暗道:当真是雪肌英粉腻,更生香。 至于她自个儿嘛,身上大抵就只有一股奶香味了。谁叫她现在不过是个奶娃娃呢。等她稍微长大些,就能鼓捣这些了。 趁着早晨日头不大,周氏便领着自家闺女出门,先是去糕点铺子买些吃的,然后才带着女儿去逛自己爱去的香料铺子胭脂铺子。 姜令菀捧着手里的玉萝酥和芙蓉糕,小脸满是无奈。她晓得娘亲嘴上说着带她出门,实际上是她自个儿想置办一些香丸胰子胭脂了。四岁的小女娃,自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娘才会先给她买吃的,好让她安静些。 可是于如今的姜令菀而言,这些香料胭脂对她的诱|惑绝对不比好吃的来得小。 姜令菀瞧着周氏同铺子老板娘讨论新进的胭脂,自个儿便在这胭脂铺子里瞧来瞧去,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脸上试胭脂,弄得一张白净的小脸都花了。铺子里的丫鬟们瞧着这般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又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不拦着她,由着她的喜好让她试。 周氏同老板娘讨论了半天,最后才决定要买什么胭脂,待买好要走之时,一回头却瞧见没有女儿的人影了。 这可把周氏给吓了一跳,脸都白了,连着喊了几声没找到人。 周氏急得不行,倒是有丫鬟好心上前提醒道:“国公夫人,六姑娘在对面呢。” 对面? 周氏忙转过身抬眼去瞧,却见对面书铺门口,穿着樱粉色襦裙的小女娃正站在一个小少年身边,见她伸出小胖手抱着小少年的手臂,仰着小脸笑得不知道有多灿烂。   ☆、11|第011章 :口水 · 陆琮低下头,见小女娃一张白嫩的肉包子脸红红艳艳的,像小花猫似的,大大的眼睛漆黑又明亮,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他眉目清冷,略微抬眼,见对面正是胭脂铺子,便想着许是同她娘亲一道来的。 姜令菀一双藕臂抱着他的胳膊,扬起小脑袋端出一派天真娇憨的笑容:“琮表哥。” 陆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只眉宇间稍稍柔和了一些。 就在这时,书铺里头传来“噔噔噔”的下楼梯声,陆宝婵一路小跑着走到自家哥哥的身边,身后有一嬷嬷紧紧跟着,生怕这小郡主给摔着了。许是荣王妃过世不久的缘故,这小小年纪的陆宝婵也不过穿着一袭浅色的襦裙,丱发两侧簪着小白花。因刚病愈不久,这小脸也略显清瘦,不过今儿看着倒是红润了不少,这身子想来是大好了。 陆宝婵见着自家哥哥身边圆圆润润的小妹妹,眨了眨眼睛道:“你是……” 姜令菀却认出了陆宝婵,冲着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声音甜甜道:“婵姐姐,我叫璨璨。” 璨璨?卫国公府的小表妹。 陆宝婵倒是听自家爹爹提过。她知道上回爹爹和哥哥去卫国公府,看得就是这位小表妹璨璨。陆宝婵瞧着这位表妹生得可爱,一张小脸像白白嫩嫩的肉包子似的,眼睛水亮亮的,顿时就生出了几分好感。至于姜令菀,原本就很喜欢陆宝婵。前世陆宝婵爱慕她哥哥,后来哥哥娶了周琳琅,这陆宝婵仍是痴心不嫁,直到她自个儿嫁到荣王府的时候,这陆宝婵还待字闺中。原先她以为因哥哥的事儿,她兴许会迁怒自己,毕竟这世上最难惹的两个人便是婆婆和小姑子。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宝婵对她十分友善。 姜令菀冲着她笑,打算这辈子从小就和她做朋友,不过她心里却是存着私心的,那便是她的哥哥。 哪知姜令菀刚打完招呼,却见陆宝婵的身后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那小女娃身上穿得裙子的颜色同她一个样,模样也生得精致可爱,她走到陆宝婵的身旁时候,姜令菀发现自个儿比她还矮上半个头。虽说女大十八变,这五六岁的小女娃模样同长大之后是两个样,可姜令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便是日后名满晋城的周琳琅,也就是她的嫂嫂。 也是,周琳琅未嫁给哥哥之前,同陆宝婵是一对相亲相爱的表姐妹,打小就关系好。陆宝婵只有一个兄长陆琮,府中的庶妹同她不投缘,是以她格外珍惜周琳琅这个表姐。就连她情窦初开之事,也是头一个同周琳琅分享。哪知这周琳琅却背地里将姜裕视作备选。 这些事儿,姜令菀也是后来才晓得的。 目下见着这六岁的周琳琅,姜令菀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只旋即敛了笑,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她自小就不喜欢周琳琅,这事儿她从不藏着掖着。小时候是因为周琳琅格外的懂事衬得她娇气,可同长大之后的事儿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毕竟小时候的事儿真要论起来,也是因她小家子气。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周琳琅嫁了哥哥之后,一面惦记着她的夫君陆琮,一面却水性杨花做出不守妇道的事儿,给她哥哥戴绿帽子。而周琳琅喜欢陆琮一事,这是她一开始就听说过的,可那时候她未将陆琮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管这些。直到后来莫名其妙嫁了陆琮之后,她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膈应。 不过亏得陆琮是个洁身自好之人,不管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为她守身如玉。 “璨璨。”周琳琅对她笑了笑,一张漂亮的小脸蛋瞧着格外讨喜。 姜令菀蹙了蹙眉头,敷衍般的道了声“周表姐”,然后小身子紧紧贴在陆琮的身旁,把陆琮的手臂抱得更紧些。 陆宝婵有些惊讶。心道:哥哥不是最不喜欢别人碰吗? 她的目光落在自家哥哥被小表妹抱着的手臂上,忙抬头打量哥哥的表情,见他一张俊脸虽然没有多少情绪,可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 这时周氏忙走了过来。 她见书铺门口这两个小女娃,又见自家闺女抱着陆琮的手臂亲近的不得了,心下也有些无奈,对着姜令菀有些责备道:“璨璨,怎么不同娘说就跑这儿来了?”毕竟才四岁,而且女儿又生得格外可爱,若是遇着人贩子那可就糟了。 “娘。”姜令菀抬眼唤了一声周氏,可这双小手却没有松开,奶声奶气道,“璨璨想和琮表哥、表姐们一起看书。” 周氏瞧了一眼女儿的小肉脸,心道:不过四岁,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看哪门子书啊? 只是周氏晓得女儿喜欢这个琮表哥,而且这书铺本就是个好地方,她也想让女儿从小就养成爱读书的好习惯,便替女儿将小脸擦净之后交给陆琮,麻烦他看着点儿,省得到时候又惹出事端来。陆琮虽然是个寡言少语的,可今日倒是好商量,点头就答应了。 姜令菀跟在陆琮的身后,小跑着,小短腿甚是有活力,随着陆琮“噔噔噔”的跑上了楼。 这儿晋城最大的书铺,统共有三层。陆宝婵知道哥哥不喜打扰,便同周琳琅在二楼乖乖待着,可姜令菀却是一路跟着,一直随陆琮上了三楼。 周琳琅抬眼瞧着姜令菀小小的身影,这才面带笑意对着陆宝婵道:“璨璨平日有些调皮。” 陆宝婵想起那小表妹的脸就觉得可爱,方才若不是站在哥哥的身旁,她真想上前捏一捏,看看是不是软乎乎的,“我觉得璨璨挺乖的。” “是吗?”周琳琅又往上看了一眼,此刻已经不见两人的踪影了,小声道,“可是……我怕璨璨会打扰到表哥——” 陆宝婵却是笑了笑:“你放心好了。璨璨表妹生得可爱,方才哥哥没有把人推开,恐怕心里也是挺喜欢这位小表妹的。琳琅表姐,咱们看书去吧,听说昨日进了一些好看的画册。” 周琳琅毕竟是六岁的小女娃,再如何的懂事,心思也藏不住。这会儿听了陆宝婵的话,一张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小嘴一撅,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书铺三楼上头横着十几个大书柜,书柜上整整齐齐的搁着书,琳琅满目,简直让人看花了眼。姜令菀一双小短腿跟着陆琮的步子有些吃力,待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小身子一个不稳就往前面栽去,也亏得陆琮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姜令菀抬眼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得寸进尺的搂着他的脖子赖在他的怀里,嘟囔道:“琮表哥,璨璨走不动了。” 这声音软软绵绵,叫人听得心顿时就软了。 这白嫩的藕臂把陆琮的脖子箍得紧紧的,陆琮低头看着这怀里小女娃的花苞髻,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更个小婴儿似得。 也是,除却个头大一些,这小女娃的确如小婴儿一般,嫩得像块豆腐似得。 陆琮见这小肉包一张小脸红彤彤的,额头也流汗了,便知她是真的跑累了,这才一弯腰,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来,放到了书柜旁边的木凳子上。 姜令菀乖乖的坐着,小短腿够不着地,便一个劲儿的晃啊晃。她看着陆琮去选书,闲得无聊,也不敢烦着陆琮,便将怀里抱着的两个纸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拿出一块芙蓉糕来吃。不一会儿,陆琮挑了一摞书搁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翻阅。 姜令菀瞧着陆琮这副认真的模样,便想起两人成亲的时候,那时的陆琮当真是“表里不一”、如狼似虎啊。 如今她回到四岁,看着十岁时候青葱稚嫩的陆琮,倒是一桩极享受的事儿。 “琮表哥,吃糕糕。”姜令菀拿出一块芙蓉糕凑到陆琮的嘴边,颇有些示好的意味。 陆琮执着书的手顿了顿,望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小胖手上,语气淡淡道:“你自己吃吧。” 哦。姜令菀晓得他不大爱吃甜食,也不勉强,便收回手将芙蓉糕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许久,陆琮倒发现边上没声儿了。 陆琮往旁边看,见这小肉包子正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肉嘟嘟的小脸紧紧贴着桌子,脸下压着扎发髻的粉色绸带和几根细细的小辫子。这小脸瞧着的确是玉雪可爱,可此刻略微张嘴,嘴边还淌着黏糊糊的口水。 陆琮蹙了蹙眉头,将头转了过去,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少顷,他却再一次转过头,从怀中拿出一块宝蓝色的汗巾,眉眼温和的,小心翼翼替她将嘴边的口水擦掉。   ☆、12|第012章 :嘴馋 · 姜令菀用小肉手摸了摸嘴角,发现没有流口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里头的芯不是四岁的,可这身子终究是四岁的奶娃娃,流口水这档子事儿也不是她自个儿说了算。成了四岁的奶娃娃,起初她的确有些不适应,如今倒是渐渐习惯了。而且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用讲究淑女风范,只要端着一派天真憨然的娇态,就算吃得满嘴都是,也是极可爱的。 姜令菀用力搓了搓自己的包子脸,清醒一些了,便转过头去看陆琮。 陆琮低着头,还在看书。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定性,当真是难得啊。姜令菀用手撑着圆润的双下巴,一眨不眨的看着。 陆琮的性子太过早熟内敛,仿佛没有童年似的,可是这样的人,若要对一个人好,那几乎可以将那人宠到天上去。而且这样的性子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的,自己人和外人泾渭分明。 她就是喜欢他护短那股劲儿。 “琮表哥……” 陆琮听到声响,侧身去看,见身边的小肉包怀里捧着两个空袋子,里头的糕点已经吃完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巴巴的看着自己。陆琮知道这般年纪的小娃娃最贪吃,眼前这只更是不用说了,毕竟这肉嘟嘟的小脸也不可能是凭空长出来的。在书铺待得时间够久了,陆琮拿起几本挑好的书,居高临下的看着椅子上的小肉包,道:“咱们走吧。” “嗯。”姜令菀晃了晃小短腿,发现这椅子太高,她完全够不着地。正打算嘿咻一下跳下去的时候,却见陆琮弯下腰将手撑在她的胳肢窝下把她抱了下来。 有些痒痒的,可姜令菀心里美美的。 陆琮待她终究是特殊些的。 她歪着脑袋,见陆琮面如表情,薄唇抿得紧紧的,这俊美的小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比起上辈子驰骋沙场之后的模样当真是可亲了许多。 俗语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用在下楼梯上也是适用的。这书铺的楼梯又高又陡,姜令菀一个四岁圆润身子加上一双小短腿,下去还真当有些吃力。 陆琮见她一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迈着小步子,一手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的,这才握紧着了她的小手,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这小肉包子的手的确和她身上一样,软软绵绵的,跟没骨头似的。两人走到二楼,才同陆宝婵和周琳琅汇合一道下楼去。 下了楼之后,周琳琅的母亲安王妃来接人了。 安王妃生得高挑纤细,穿着一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一头乌发梳成双刀髻,两鬓点缀鎏金蝴蝶纹银钗,髻上戴着云脚珍珠卷须簪,耳垂处坠着赤金镶红宝石石榴耳坠,这身打扮当真是富贵派头。若是换个人,这金啊银啊的往身上堆,肯定是俗不可耐,可谁让这安王妃容貌端丽,再多的金银首饰也压不住这张美丽的脸蛋。 “娘亲。”周琳琅欢快的忙跑了过去,扑进了安王妃的怀里。 陆宝婵也礼貌的开口喊了人。 安王妃搂着宝贝女儿,抬眼看着这书铺里的陆琮陆宝婵两兄妹,眉眼也染着笑意,可这目光落在陆琮牵着的小团子身上,倒是顿时凛冽了几分,眉头也一下子蹙了起来。 姜令菀晓得安王妃不待见自己,可怎么说这安王妃终究是她的舅母,遂仰起头甜甜道:“舅母。” 安王妃“嗯”了一声,表情淡淡。 姜令菀心里镜子般明澄澄的,知道安王妃这个舅母不待见自己,也是有原因的。想当年安王妃和她娘亲都是晋城响当当的大美人,安王妃美貌张扬,她娘亲低调惊艳,都是各有千秋的,不过大伙儿皆道是她娘亲胜安王妃一筹。美人总是不待见生得比自己美的或者能够同她一较高下的,安王妃是天之骄女,性子难免高傲些,所以同她娘亲一直不对盘。 这本来也没什么。 直到后来——安王妃和她娘亲同时看上了她爹爹姜柏尧。 安王妃热烈奔放令人招架不住,可她爹爹却独独钟情于娘亲,早就拜倒在她娘亲的石榴裙下了,酸溜溜的情诗不晓得写了多少,后来更是顺利的抱得美人归。两人夫妻恩爱,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娘亲成亲不久就怀上了孩子。可饶是爹娘已经成亲了,安王妃对爹爹还是余情未了,一直心心念念着。说起来这安王妃也是个彪悍的美人,嫁不成她爹爹,干脆就嫁给了她舅舅,成了她爹娘的大嫂。 所以说,安王妃这位舅母,每回瞧见自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许是冤家路窄,这安王妃前脚刚进来,周氏后脚就进来了。周氏见着安王妃,倒是客客气气的喊了声“嫂嫂”。周王妃也一改冷淡之态露出了笑容,看了一眼陆琮身边的姜令菀,对着周氏道:“今日难得遇着,倒是有缘,琳琅早前就嚷嚷着想吃八宝兔丁,要不咱们一道去一品居用个午饭?” 周氏笑笑,把女儿抱了起来,道:“倒是和嫂嫂想到一块去了。我家璨璨也嘴馋,一直念叨着一品居的八宝鸭。” 姜令菀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家娘亲的肩头,眉头蹙得紧紧的,乖巧的数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出声儿,心里暗暗嘀咕:她何时说过想要吃八宝鸭了? 她又不是陆琮……小鸭子这么可爱,她才舍不得吃。 姜令菀晓得娘亲平日里行事稳重,可若是碰着有关爹爹的事儿,那就有些不稳重了。虽说爹爹之前从未接受过安王妃,可女人一旦吃起味来,那可是完全不讲道理的。这一点,她还是能理解的。譬如之前周琳琅觊觎陆琮,虽然是周琳琅单方面的,可她心里总是不是滋味。 只是—— 姜令菀笑吟吟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娇气道:“璨璨想和琮表哥、婵姐姐一起,好不好?” 那头周琳琅听了,也扬起小脸,目光期待的看着安王妃。 陆琮替她照顾女儿,周氏本就想请他一道用饭的,而安王妃一直都很欣赏陆琮这个孩子,若不是他是荣王府的世子,说不准就将他当成未来女婿看待了。 陆宝婵一听有吃的,顿时眼睛亮晶晶的,拍手称好。 于是二话不说,一行人立即去了一品居。 因在座除了安王妃和周氏,其他几个都是小孩子,自然不用讲究男女有别。姜令菀一心想和陆琮挨着坐,周氏也知道女儿的心思,便将女儿安排在陆琮的身旁。至于周琳琅,看着也眼馋,刚想坐到陆琮的另一边,姜令菀则是同陆宝婵招了招手,指了指陆琮另一边的位置,语气友好道:“婵姐姐,坐。” 周琳琅见陆宝婵已经坐下来,便撅了撅嘴,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只能不情不愿坐在陆宝婵的身旁,眼巴巴看着陆琮。 姜令菀看着周琳琅的表情,心里舒坦的不得了。不管将来这周琳琅是如何的名满晋城,如今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娃罢了,什么情绪都呈现在脸上。她想和陆琮亲近,人陆琮还不想搭理她呢。 还有,不管是十岁的陆琮还是二十岁的陆琮,都是她的人,她眼巴巴望个什么劲儿啊? 菜很快就上来了,姜令菀这小脑袋一时也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一双大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这盘的八宝鸭—— 鸭形完整饱满,色泽红润,里头鸭肉酥烂,口感鲜嫩,汤汁浓稠味鲜,腴香浓溢。上头还浇着用蒸鸭原卤调制的虾仁和青豆,更是锦上添花,令人垂涎三尺。 姜令菀顿时有些眼馋,拿着勺子的小胖手也不自觉的伸了过去。 可惜四岁的小团子人矮手短压根儿就够不着,只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见她小身子摇摇晃晃的,就差扑上去了,一旁的陆琮瞧着,立马伸手把这团子扣住,大手恰好覆在了姜令菀软软圆圆的小屁|股上。 陆琮知道她要夹什么。 他一面护着她胖乎乎的小身子,一面替她舀了一勺八宝鸭肚里头的糯米饭,正打算放到姜令菀的小碗里,却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冲着自己“啊”的一声张大了小嘴。   ☆、13|第013章 :糖水 · 翠盖珠缨的华车早在一品居外头候着。 用过午饭,安王妃便携女儿上了马车。 她见着身旁的女儿,耷拉着小脑袋,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 安王妃放下手里的半透明刺木轻罗菱扇,将宝贝女儿抱到了怀里,亲着女儿白嫩的小脸蛋,道:“卫国公府那位不过是个小胖团子,哪儿比得上我们琳琅招人喜欢。”安王妃指端涂着鲜红的豆蔻,衬得这青葱玉指格外的纤细莹白,十指纤纤捏着自家闺女的下巴,含笑端详道,“瞧瞧,咱们琳琅小小年纪就生得如花似玉,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长大之后肯定比娘还要好看。到时候啊,那胖团子就算打扮的再好看也及不上咱们琳琅一根头发丝儿。” 周琳琅不过六岁,可心性比一般六岁女娃要早熟一些,目下心里难受,听了安王妃的话,这才眨了眨好看的杏眼,声音软软道:“真的吗?” 她知道自己乖巧懂事,长辈见着没有不喜欢的,可是…… 周琳琅垂了垂眼,小手搁在膝上,攥着衣裙委屈道:“可是表哥为什么只喜欢璨璨,不喜欢琳琅?” 周琳琅也有一个七岁的亲哥哥周季衡。 可周季衡每回瞧着姜令菀就围着她团团转,和忠勇侯府的薛嵘二人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姜令菀身后,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又哪里及得上陆琮沉稳勇敢?周琳琅小小年纪,最是崇拜勇敢高大的男孩子,而且她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无人不称赞,就连身边的一些堂哥表哥都对她甚是喜欢,唯独陆琮待她视若无睹,她心里自然不舒坦了。 同龄的男孩女孩中,皆是喜欢她胜过姜令菀的,可今日陆琮却对姜令菀这般好。 周琳琅一张小脸生得精致,眉眼十分漂亮。因年纪小,脸上略显婴儿肥,却不像姜令菀那般像个小肉包。她努了努小嘴,眼睫微颤,颇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安王妃甚是宝贝这女儿,哪里舍得她哭啊? 她晓得女儿的性子和自己一样,都是样样要强的,凡事都希望做到最好。 “琳琅放心,等以后啊,娘保证那荣世子肯定会喜欢你的。”那胖团子算个什么东西?敢让她女儿受委屈?安王妃心里也不舒坦,只是想着,如今那荣世子不过十岁稚龄,再过个几年,略懂男女之事了,那肯定瞧不上那胖团子。 她女儿多好啊,打小就是美人胚子。 周琳琅素来相信自家娘亲的话,听了之后便乖乖的偎在安王妃的怀里,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 总有一天,表哥肯定喜欢和她在一块儿,不理姜令菀的。 · 周氏晓得女儿贪吃,今日格外注意了些,瞧着女儿黏着陆琮,倒也有些哭笑不得。也亏得女儿只有四岁,若是长大些,那就是女儿家不矜持了。只是周氏一想着今日见着安王妃这个嫂嫂,心里就堵得慌,不过在女儿面前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回了府,周氏将女儿交给陶嬷嬷照看着,自己回屋午睡。 周氏回了卧房,坐在绣墩上,心下气鼓鼓的,哪里睡得着啊? 这会儿姜柏尧倒是走了进来。 姜柏尧身姿高大颀长,穿着一身石青色杭绸直缀,面如冠玉,气质儒雅,俊脸端着温和的笑意,眉目也染着柔色。 今日妻子在外头用的午饭,姜柏尧也没什么胃口,便独自在书房待着,吩咐下人待夫人回来之后立马知会他。姜柏尧撩起珠帘,见妻子端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一声不响的,像是在生闷气。他忙走了过去,从身后搂住妻子纤细婀娜的身子,亲了亲她的脸颊:“璨璨惹你生气了?” 夫妻十载,周氏最熟悉自家夫君身上的气息,两人之间也素来不藏着掖着,便如实道:“璨璨倒是乖,只是……方才碰见嫂嫂了。” 姜柏尧顿时知晓妻子为何气恼,可心下却是冤枉极了。他将妻子圈在怀里,鼻端闻着妻子身上的馨香,黑眸含笑,无奈开口道:“就为着这个?” 周氏不满姜柏尧的语气,美眸瞪了她一眼:“国公爷是在怨妾身小家子气了?” “为夫哪敢?”这么一定大帽子扣在头上,他也受不住。姜柏尧是个宠妻如命的,见不得妻子受一丁点的委屈,见妻子不悦,忙将人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抚上妻子娇美的小脸,道,“这没头没脑的醋,也能吃这么久。阿锦,你是不是不信我?” 阿锦是周氏的小名,私下里,亦或是情到浓时,姜柏尧便爱唤妻子的小名。 周氏也晓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她实在见不得她嫂嫂那股劲儿,看着就来气。她垂了垂眼,道:“是妾身小题大做了。” 姜柏尧眉眼温和的笑了笑,一双狭眸春水盈盈,俯身含住妻子的粉嫩双唇,见她要拒绝,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子,往自己的心口摁,喘息道:“阿锦,我这心里头一直就只有你一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有你。” 这等肉麻的情话,周氏听了也欣喜。旋即红霞满天,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姜柏尧见妻子眼波流转粉面含羞,这副娇态看得他心头痒痒,便将近在咫尺的唇再一次压了上去,辗转吮吸,深入游弋,顿觉绵软滑腻,香甜芬芳。周氏被吻得气喘吁吁,晓得瞧着架势,恐怕会控制不住。果然,姜柏尧吻了一会儿,便开始毛手毛脚起来。周氏推了几下无果,反倒被吻着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里头走。 “国公爷,不成。”周氏有些害羞。 这大白天的,实在是太…… 可姜柏尧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阔步走到黄梨木雕花架子床,将妻子平放在上面,窸窸窣窣除去衣物之后,便搂着妻子的纤腰一通揉搓,将身子叠了上去。 一时芙蓉帐内,颠鸾倒凤。 云收雨歇之后,姜柏尧拥着妻子的身子满脸餍足。周氏檀口微张,娇汗涔涔,正喘着气,身上黏糊糊的,虽只盖了一床湖蓝色滑丝薄被,却也觉得热得厉害。她羞恼的捶了捶自家夫君的胸膛,小手却被他一手握住,凑到嘴边一通亲吻。 周氏满面潮红,晓得他是个厚脸皮的,只能怨他不正经,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姜柏尧轻轻点了一下妻子的鼻尖,道:“咱们都有裕儿和璨璨了,还胡思乱想呢?估摸着是整日太闲了,要不再替璨璨添个弟弟妹妹?” 有璨璨这个小麻烦精,周氏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而且那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就有夫子登门告状,她哪有心思再要一个? 周氏没说话,方才闹腾的厉害,这会儿腰还算着呢,只微微蹙了蹙眉。 姜柏尧察觉到妻子的小动作,笑笑道:“为夫替你揉揉。” 周氏忍不住笑出了声,夫妻二人又浓情蜜意的在榻上温存了一番。 两人一道沐浴净身,待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夫妻二人才重新上榻午睡。周氏虽然有些累,可想到方才的事儿,便忍不住同自家夫君分享:“璨璨对荣世子倒是喜欢的紧,如今年纪小一些还好,若是再长大一些,可就不成了。” 姜柏尧还是十分欣赏陆琮的,听着妻子的话,道:“你都说了璨璨还小。璨璨那性子,你我最清楚不过了,过段日子不见陆琮,指不准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周氏觉得自家夫君说得在理,也不再多说。 陆琮的性子不错,是个沉稳可靠的,虽然沉默寡言,可今日却喂璨璨吃饭,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么好的男孩子,若是换个身份,就算如今给两人定下娃娃亲,她也是愿意的。 · 之前在书铺睡过一会儿,这会儿午觉自然是睡不着了,姜令菀索性去了清荷居找姜令荑。 崔姨娘见着姜令菀,倒是没有头一回的拘谨,笑盈盈道:“璨璨。” 姜令菀抬头甜甜的唤了声“姨娘”,刚想问四姐姐,却见姜令荑已经听到声响出来了。姜令菀笑了笑,从身后陶嬷嬷的手里接过几本崭崭新的书籍递给了姜令荑,“这是璨璨送给四姐姐的。” 崔姨娘瞧着姜令菀手里的书,不禁有些感动。 崔姨娘是识字的,早前在姜二爷的书房伺候着,没少做些红|袖添香的风流雅事。她虽然身份低微,可一直希望女儿日后能够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姜令荑接过姜令菀手里的书,原是安静内敛的小女娃,如今性子稍稍活泼了些,道:“我好喜欢,谢谢六妹妹。”姜令荑虽然只有五岁,可的确喜欢书。她一双小手在封面摸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开来,一双大眼睛亮亮的,极有神采。 姜令菀看着也开心。 姜令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小胖手将里头的绢花拿了出来,“这个也是送给四姐姐的。” 崔姨娘见姜令菀手里的石榴红洒金珠蕊海棠绢花,瞧着极为精致。崔姨娘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晓得这绢花不便宜,便道:“璨璨,这几本书姨娘让荑姐儿收下了,这个绢花太贵重了,荑姐儿不能收。” 姜令菀晓得崔姨娘的顾虑,粉嫩小脸含着灿烂的笑容,道:“姨娘放心,这绢花璨璨也有一对,是娘专程给璨璨和四姐姐买的。璨璨和四姐姐是好姐妹,这绢花当然也要一人一对。” 崔姨娘愣了愣,有些惊讶道:“国公夫人她……” 这些日子她看出这六姑娘是真心喜欢她的荑姐儿。可她却明白,国公夫人不大喜欢她们母女二人。是以每回荑姐儿去东院的时候,她都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乖乖的,好生同六姑娘相处,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如今一听这绢花是国公夫人买的,崔姨娘不仅有些受宠若惊了。 姜令菀踮起脚,抬起鲜藕般的白嫩小胖手将绢花戴到姜令荑的丱发两侧,然后将手里的百蝶穿花锦缎荷包塞到姜令荑的手里,“四姐姐这样真好看。四姐姐晚上不戴了,可以装在荷包里头,省得丢了。四姐姐喜欢吗?” 姜令荑捧着书,拿着荷包,对上姜令菀水亮亮的大眼睛,欢喜的点了点头,“喜欢。只要是六妹妹送的,我都喜欢。”姜令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六妹妹这般关心。 姜令菀道:“四姐姐喜欢就好。对了,老祖宗答应璨璨,下回给四姐姐请最好的先生。” 崔姨娘愣了愣。这个她也听说过,只是觉得大抵是老太太宠着六姑娘随口敷衍的,毕竟她的荑姐儿是庶女,按着府中的规矩,只有嫡女才有资格请先生专门授课,学习琴棋书画。这六姑娘是一番好心,她是知道的,可惜总归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再如何的受宠,这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分量。 姜令菀见崔姨娘神色黯淡,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此刻说再多也没用,到时候等到了年纪,她一定不会让崔姨娘和四姐姐失望的。 姜令荑听了很开心,兴奋之后才关切道:“六妹妹渴吗?娘亲刚煮好了梨糖水,可好喝了。” 崔姨娘晓得这六姑娘身子金贵,每回来都不敢随意给她吃东西,生怕到时候闹肚子,那她们就是有九条命也赔不起的。如今听着女儿开口了,才道:“都是姨娘自己弄得,就怕璨璨吃不习惯。” 姜令菀却极捧场,仰着小脑袋道:“璨璨最喜欢喝梨糖水了。姨娘,给璨璨多加点糖,要甜甜的。” 面对这张可爱的小包子脸,崔姨娘也忍不住笑,忙道了一声“好”,而后转身去准备梨糖水。 姜令菀和姜令荑挨着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捧着莲纹青花小碗,喝着梨糖水,不知有多开心。姜令菀手里握着勺子,嘴里满是甜甜的梨糖水,仿佛要甜到心里去似的。 她低头看着勺子,忽然想起今日午饭,那个动作笨拙的小少年,一口一口喂着她吃糯米饭。 以陆琮的性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的确是为难了。 只是—— 多喂几次就习惯了嘛。   ☆、14|第014章 :咂咂 · 姜令菀这会儿倒是怨极了自己这副四岁的小身板,方才明明在清荷居同四姐姐玩得好好的,一回到自个儿的院子,肚子就疼了起来。陶嬷嬷瞧着脸都吓白了,忙命丫鬟去请周氏。 因之前姜柏尧闹腾的厉害,周氏这午睡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本是红光满面的,可一醒来便听自家闺女肚子疼,顿时担忧不已,忙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周氏一进屋,瞧着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浅色帷幔勾在两侧的帐勾上,女儿小小的一团安静的睡着,身上盖着浅粉色叠丝薄衾,这般瞧去,像只小奶猫似的。女儿见着自己,遂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唤道:“娘。” 周氏“嗳”了一声,赶紧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摸了摸女儿软绵绵的小手,蹙眉道:“怎么这么凉?”她侧头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陶嬷嬷,道,“可命人请大夫了?” 陶嬷嬷点点头,也急得不行:“奴婢已经派青竹去请了,这会儿大抵在路上了。” 周氏微微颔首,搂着女儿娇娇软软的小身子,眉头拧成一团。她见宝贝女儿喊肚子疼,这才将手伸进女儿的被褥中,从女儿的寝衣下摆探了进去,轻轻揉了揉女儿软绵绵的小肚子,柔声道:“可是这儿疼?” 姜令菀点点头,声音软软道:“璨璨疼。” 周氏心疼的不得了,问陶嬷嬷:“璨璨可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陶嬷嬷摇了摇头,道:“奴婢一直好生看着,未见六姑娘乱吃什么,对了……”陶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姜令菀道,“方才六姑娘去清荷居同四姑娘一道玩,在崔姨娘那儿喝了一碗梨糖水——” 周氏一听就变了脸色。 姜令菀瞧着势头不对,忙道:“娘,姨娘的梨糖水很好喝,而且四姐姐也喝了,四姐姐没事儿,肯定不是梨糖水的问题。娘,你答应过璨璨会喜欢姨娘和四姐姐的。”她好不容易才让娘对崔姨娘有了改观,而且也有些喜欢四姐姐了,若是因为自己的事儿功亏一篑,那可是亏大发了。 周氏见女儿这般护着崔姨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可她实际上却气恼的很,心里想着:若是有人敢伤害她的女儿,她绝对同他没完。周氏摸了摸女儿肉嘟嘟的小脸,道:“璨璨乖,娘没说是崔姨娘,等待会儿让大夫好好看看。” 姜令菀忙乖巧的点点头。 可她心里却清楚,若是待会儿弄不清楚,娘肯定会迁怒崔姨娘的。 姜令菀心下正担忧着,没过多久大夫便来了。大夫看完了之后,问了今日吃的食物,才道是糯米吃多导致。四岁的小奶娃本就身子弱,这糯米吃多了自然会难以消化,这才引起肚子疼。听了这话,姜令菀立马道:“娘,你听到了吧,不关姨娘的事儿。” 周氏听了之后自然点点头,把怀里团子般的女儿搂紧些,道:“是娘错怪崔姨娘了。” 虽然肚子还疼疼的,可是姜令菀却很开心。她双手抱着自家娘亲的手臂,逮着机会赶紧说道:“娘,璨璨真的很喜欢四姐姐,而且四姐姐和崔姨娘待璨璨很好。以后娘也要对她们好一点,好不好?” 周氏对上自家闺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时没出声儿。许是肚子还疼着,这张原是圆润粉嫩的小脸此刻有些苍白,瞧着她心肝儿直疼。周氏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点头道:“娘答应璨璨。” 姜令菀听了很欣喜不已,冲着周氏笑,然后看着榻边的爹爹和哥哥,对着姜裕道:“哥哥也是。以后不准欺负四姐姐,不然璨璨就不喜欢你了。” 姜裕一听妹妹生病了,着急得不得了,搁下笔就来了。如今见妹妹说话中气十足的,也不担心了,习惯性伸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包子脸,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欺负小姑娘家呢。”那四妹妹娇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似的,他才没那闲工夫欺负她呢。 姜令菀不满自家哥哥蹂|躏自己的小脸蛋,遂撅了撅小嘴嘟囔了几声。 姜裕看了直笑:“璨璨真是个小肉包。” 她家哥哥虽然只有九岁,可这眉眼生得清俊,日后长大了,也是一个俊朗不凡的翩翩佳公子。虽然哥哥文采不佳,可胜在武艺不凡,以后同陆琮一道上战场杀敌,是何等的威风潇洒。 这会儿瞧着懂事的哥哥,又让她想起上辈子——这么好的哥哥,却被周琳琅迷得七荤八素,执意要将人娶进门来。娘和安王妃素来水火不容,又怎么可能接受周琳琅当自己的儿媳?娘亲反对,爹爹素来听娘亲的话,加之认为儿子娶周琳琅实在不妥,自然也反对了。结果她这哥哥倒好,不顾卫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在爹娘院子外长跪不起,都把娘气着了。最后爹爹看不过,一向性子温和的他也忍不住拿起藤条打了这个不懂事的儿子。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到最后退让的还不是娘吗? 她也劝过哥哥,让他听爹娘的话。 可她哥哥却是个一根筋,说什么都要娶周琳琅,连她的话都不肯听了。那会儿她是个娇纵脾气,见哥哥不听话,自然也恼得很,便去找周琳琅理论。可周琳琅却一脸的高傲:“你能嫁给陆琮,为何我就不能嫁给你哥哥?姜令菀,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人人都要顺着你的心意?” 那时她当真想气得拿鞭子抽她。 回府的时候她恰好遇见陆琮。陆琮见她只带着丫鬟出来,担心她出事儿,便想送她回府。那会儿两人已经定了亲了,他这个未婚夫婿担心她的安危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刚刚同周琳琅闹过,心里气得发昏,更是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了陆琮的身上。那时她在想,如果不是因为她要嫁给陆琮,说不准周琳琅也不会费尽心思迷惑哥哥。可如今想来,陆琮何其无辜? 姜令菀垂了垂眼。 她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可他偏生一贯的包容自己。 其实陆琮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之所以觉得他脾气好,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耐心和纵容都给了她。 姜令菀缩成一团,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 姜柏尧拿着白瓷小碗,呼呼吹了几下之后,小心翼翼给宝贝女儿喂药,“璨璨乖,把药喝了。” 姜令菀一闻到这药味,小眉头就蹙得紧紧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姜柏尧,小嘴却不肯张开。 姜柏尧和颜悦色哄道:“璨璨如果把药喝了,爹爹就答应璨璨一件事,好不好?” 这下姜令菀倒是来了兴致,小嘴一翘,道:“那什么事都可以吗?” 姜柏尧会这么说,一是为了哄女儿,二是觉得女儿不过四岁,提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大抵是关于吃食之类的。姜柏尧端着一张温和的俊脸,点头道:“是呀。璨璨尽管说,爹爹一定答应你,不过前提是——璨璨要乖乖把这药喝完。” 那还不简单。 姜令菀的小胖身子利索的从自家娘亲的怀里钻出来,小手从姜柏尧的手里接过白瓷小碗,一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下,而后冲着自家爹爹咂咂嘴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那璨璨要琮表哥。”   ☆、15|第015章 :表哥 · 姜柏尧素来说话算数,而且这闺女年纪虽小,却是个不好唬的。这几日宝贝女儿的小嘴边上挂着的不是“四姐姐”就是“琮表哥”,起初还没什么,这次数多了,连姜柏尧这个爹爹都有些吃味了。周氏见自家夫君如此幼稚,不禁有些发笑,忍不住打趣儿道:“你呀,简直越活越过去了。” 姜柏尧则是笑笑,顺道耍起无赖:“为夫的确越活越过去,年轻又力壮,阿锦最清楚不过了。” 听了这般荤话,周氏耳垂赤红,知道自个儿说不过他,便说起另一茬:“国公爷当真打算去请荣世子?” 姜柏尧道:“答应璨璨的,我这个当爹爹的自然要做到。先前荣王便同我提过,说他这儿子沉默寡言,性子太稳重,半点都不像十岁的孩子。难得荣世子对咱们璨璨不一样,荣王更是希望日后能多些来往。阿锦,你说咱们璨璨小小年纪就这么讨人喜欢,日后长大了,不知有多少男孩子爱慕呢……”说起这个,姜柏尧便有了一种当爹爹的自豪感——他姜柏尧的闺女,当然是最可爱最招人喜欢的。 这一点上夫妻二人意见一致。 至于女儿要见陆琮,姜柏尧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再说了,如今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用避讳,多些来往未尝不是好事,就当是多了一个疼爱的兄长。至于以后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 · 而这厢,姜令菀一听爹爹答应叫陆琮过来陪她,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仿佛连肚子都不疼了。 她伸长了脖子盼啊盼。 盼了整整一日,没盼到“琮表哥”,倒是盼来了“嵘表哥”。 这位嵘表哥名唤薛嵘,比姜令菀大上一岁。薛嵘的娘亲曾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之后嫁给了忠勇侯府嫡长子薛展聆,起初成亲三年都未有子嗣,后来这肚子倒是争气,一口气生了一双龙凤胎。这对龙凤胎,正是薛峥薛嵘两姐弟。今儿一听薛嵘过来了,姜令菀就不禁顺道想起薛峥这个表姐,因这个名字,她这个表姐打小就是个彪悍的小姑娘,比薛嵘这个弟弟更有男子气概,算是这晋城的小霸王。而且薛峥是个护短的,上辈子她和周琳琅争吵的时候,薛峥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周琳琅给拎起来……这股彪悍劲儿,令姜令菀至今都心存敬佩。 只是她这表哥薛嵘嘛,从小就被自家姐姐保护的很好,生得又是唇红齿白雌雄莫辩的,她嘴上虽唤他一声“嵘表哥”,可心里却将他视作好姐妹。所以二人长大之后,这薛嵘对她吐露爱慕之情,她活生生被吓了一跳。 “璨璨,璨璨表妹。” 薛嵘不过五岁,今儿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越发衬得一张小脸白皙莹透,青葱水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更是明亮的不得了。他跑得快,身后的丫鬟生怕他摔着了,小心护着,可薛嵘却是兴奋的不得了,动作利索的爬上了黄梨木卷草夔纹罗汉床,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凑到姜令菀的面前,关切道,“璨璨,听娘亲说你病了,还难不难受?” 姜令菀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瞅着面前的薛嵘,没说话。 五岁的薛嵘生得唇红齿白格外秀气,眼睫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比小姑娘家的还要纤长浓密,这小脸更是嫩生生的,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这副小模样倒是和她有的一比了。姜令菀晓得,她这位嵘表哥长大之后也是这副小白脸模样,若是换身女装,压根儿就没人能认出他是个男孩子来。不过若有人敢说他像小白脸,她那护短的峥表姐立马一拳头送过去。 上辈子薛嵘喜欢她,她实在没法接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说喜欢你,想娶你。 这……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这辈子,她从小就要和他保持距离,省得到时候他又哭鼻子了。 毕竟,她要嫁的人可是陆琮啊。 薛嵘见小表妹对他爱理不理的,有些小失落,眼神暗淡了些,不过很快又扬起了笑意,冲着姜令菀道:“璨璨,我家里养了两只小猫,白白的胖胖的像雪球一样,你想不想要,咱俩一人一只?” 姜令菀双手拿着手里的芙蓉糕,听了薛嵘的话想都未想便摇了摇小脑袋。 往昔小表妹总是活泼淘气的,还喜欢捏他的小脸,今日倒是安安静静,都不开口和他说话了。薛嵘以为是她病还未好,不禁有些心疼,遂挨着她排排坐,想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儿,毕竟他俩好些日子没见面了。薛嵘很喜欢这个小表妹,这小表妹不但生得好看,而且吃东西的时候小脸鼓鼓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姜令菀见薛嵘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吃东西,以为他馋了,这才从描金刻花蓝琉璃盘里拿起一块香糯可口的芙蓉糕递给了他。 薛嵘立马接过,一道和小表妹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姜令菀见他乖乖吃东西,不说话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低头发了一会儿呆,便听得耳畔的薛嵘疑惑的“咦?”了一声,仿佛不是在同她说话,而后声音脆脆继续道:“你是谁啊?” 谁? 姜令菀闻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珠帘外头的白袍小少年。她一见是陆琮,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像燃了两簇小火苗似的。 姜令菀立马放下手里的芙蓉糕,赤着脚丫子“噔噔噔”跑了过去。而后一把抱住陆琮的手臂,扬起小脑袋看着他,声音软软糯糯道:“琮表哥。” 爹爹没有骗他,陆琮真的来了。 “嗯。” 陆琮低头,瞧这小肉包今日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襦裙,小脑袋上仍旧梳是两个精致的花苞髻,比之往昔少了些装饰,只扎了两根浅色的发带,顺着她的小身板往下瞧,见她一双小脚丫光着,许是怕凉,此刻正大大咧咧踩在他的脚背上,粉嫩的趾头微微蜷着。   ☆、16|第016章 :簪花 · 今儿徐氏穿着一身芙蓉色鸡心领锦缎褙子,元宝髻上堆着珠翠,这身打扮是一如既往的贵气。此刻正领着小女儿姜令蕙在院子里玩儿。她见女儿天真可爱,自是朱唇染笑,只略微抬眼,瞧着不远处抄手长廊走过一个白袍小少年,便对着身边的丫鬟道:“那是何人?” 徐氏身旁这位身姿高挑容貌清丽、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名唤金珠,正是徐氏身边最信任的下人。 金珠抬头瞅了瞅,对着徐氏道:“回二夫人,那是荣王府的小世子。”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自打上回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荣王府吊唁荣王妃之后,仿佛同荣王走得颇近。昨日六姑娘闹肚子,想来今日这荣世子是来看六姑娘的吧。” 姜令蕙也认出了陆琮,顿时敛了笑,小眉头蹙得紧紧的,双手拉着自家娘亲衣袖,撅着小嘴告状:“娘,就是他……他上回拿着木棍打大黑狗,可凶了。” 徐氏眯了眯眼。 这个她自然知道。上回女儿同苏良辰一道捉弄姜令菀,是这位荣世子出手护着。这荣世子陆琮今年不过十岁,小小年纪便如此勇敢果决,日后大抵也是个可塑之才。只是徐氏也知道荣王府的尴尬身份,皇上不待见,这荣世子再有能耐又有什么用呢? 若没有上回那事儿,徐氏对这么一位勇敢的小少年,自是欣赏的。可这小少年欺负她女儿了,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 只是—— 不管怎么说,这荣世子的身份都是摆在那儿的。她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过是这卫国公府后院里的人,自然拿他没辙。 姜令蕙讨厌极了陆琮,心里想着:那日若不是他,六妹妹肯定被她吓得尿裤子了。 姜令蕙抬起小脸,委屈道:“娘,最近六妹妹老是和四妹妹在一块儿玩……” 崔氏那小贱人的女儿? 徐氏的眉眼凛冽了三分,一想到崔氏那张故作柔弱的脸,心里就一肚子的气。她低头捏了捏姜令蕙的小脸蛋,嘴角一弯道:“什么四妹妹?下人所出,又有什么资格当你的妹妹。蕙姐儿乖,娘这回好好替你出出气,嗯?” “嗯。”姜令蕙开心一笑,窝到自家娘亲怀里,甜甜道,“娘真好。” · “琮表哥是专程来看璨璨的吗?”姜令菀歪着小脑袋,一张包子脸上笑容甜甜的,这眉眼弯弯,更是像月牙一般。圆滚滚的身子则是偎在陆琮的手臂侧,亲近的不得了。 这会儿陶嬷嬷进来了,瞧着自家六姑娘赤着脚就下来了,忙过去抱人,嘴里碎碎念着:“六姑娘怎么下来了?若是着凉了可不得了。”四岁的奶娃娃身子弱,这六姑娘还算同龄的孩子中身子好的,最近却也是小病不断。六姑娘是国公爷的心头肉,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若是再出什么岔子,那他们这些当下人得可是难辞其咎了。 姜令菀身子一扭,巴巴得看着陆琮:“璨璨要琮表哥抱。” 晓得六姑娘嘴边一直念叨着这位琮表哥,陶嬷嬷一时也没法子,只得朝着面前这位小少年,面露难色:“荣世子,这……” “琮表哥。”面对陆琮,姜令菀顿时没了平日的娇纵之气,一下子变得乖乖的。 陆琮也不晓得这小肉包为何这般喜欢自己。今日卫国公府派人捎了信儿,说是这小表妹昨日病了,有些挂念他。荣王也甚是喜欢这小璨璨,自是让陆琮过去瞧瞧。目下陆琮见她人好好的,小脸粉粉嫩嫩,看不住半点病态,而且这小嘴边上都是糕点屑末,想来胃口也极好。 陆琮虽然不冷不淡的,却也是个爽快性子,稍稍一俯身,一手托住她圆圆的小屁|股,一手护着她的身板,直接将人抱到了罗汉床上。 这罗汉床上还坐着一个穿着墨绿色袍子的小男娃,模样生得十分秀气。这小男娃陆琮倒是见过一回,也是认识的,正是忠勇侯府的小公子薛嵘。 薛嵘这会儿心里不舒坦了,撅着肉嘟嘟的小脸不说话,像是在闹脾气。 姜令菀仿佛没注意到这位小表哥的异样,只小手拉着陆琮的袖子,声音脆脆道:“琮表哥,坐。” 陆琮坐下。 姜令菀双手缠上陆琮的手臂,道:“琮表哥,昨天琮表哥给璨璨喂了太多糯米饭了,璨璨吃了肚子疼。” 小肉包说这话的时候一张小脸很是委屈,这令陆琮有些哭笑不得。昨日也不晓得是谁,张大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儿,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还要”,怎么都吃不饱。而且,这光是喂饭还不够,还要伺候她擦嘴。这会儿倒是怨起他来了。 陆琮倒是难得关切道:“还疼吗?” 姜令菀笑笑:“璨璨看见琮表哥来了,就好多了。琮表哥,你帮璨璨揉一揉好不好?” 陆琮本是过来瞧瞧,却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能闹腾。他不过十岁,这小肉包也只有四岁稚龄,自然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他伸手贴在她的小肚皮上,发现这小肉包的确是软软绵绵的,仿佛比她的小脸还要软。姜令菀有些怕痒,想让陆琮帮她揉肚子,又忍不住咯咯直笑,一时屋内满是银铃般悦耳的清脆笑声。 哼。 薛嵘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将小脑袋扭到一旁,不满的吃着手里的芙蓉糕,心里委屈极了。 揉完了,姜令菀很是捧场的夸道:“琮表哥真厉害。琮表哥一揉,璨璨立马就不疼了。” 大抵是这小肉包太过可爱,连一贯性情寡淡的陆琮眉眼也稍稍柔和了一些。姜令菀悄悄打量着陆琮的神情,自是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上辈子陆琮也不晓得是看上她哪一点了,把她当成宝贝宠着,掏心掏肺的对她好,这辈子他俩来一段青梅竹马,打小就亲密无间的,待长大了,陆琮肯定更加疼她呢。 姜令菀这如意算盘打得极好。 虽说上辈子她对陆琮有所亏欠,可到底也想继续被他宠着。她娇纵的时候陆琮尚且包容忍让,更何况是她乖巧的时候呢? 薛嵘看得不舒坦,剩下的小半块芙蓉糕往嘴里一塞,然后利索的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姜令菀的身边,一把抱住自家小表妹,红着眼嘟囔道:“璨璨是我的……” 谁是你的了? “璨璨是我的表妹。”薛嵘双手用力抱着姜令菀的小胖身子,扬起脑袋看着陆琮,“你不许抢!” 姜令菀有些欲哭无泪。 薛嵘虽然长得秀气,到底是个男娃,又比她长上一岁,力气自然也比她大多了。她这胖身子在薛嵘的怀里扭了扭,正想开口求救,却见陆琮一双手已经伸了过来,直接将他俩分开,而后轻轻松松把薛嵘拎了起来,放到一旁。 姜令菀愣了愣,下意识看陆琮的表情。 见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连方才那一丝小小的柔和都没有了。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却也有不好的地方,譬如此刻,陆琮虽待她好一些,可在他的眼里,她终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只是以后嘛……这陆琮虽然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可一旦吃起醋来,那可是一缸一缸吃的。 薛嵘气呼呼的看着陆琮,委屈得一塌糊涂。 姜令菀望着自家嵘表哥这副小媳妇儿样,倒有些心疼了。瞅瞅,巴巴的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也难怪峥表姐这般护着他了。 最后陆琮只留了小半个时辰。 姜令菀本想留他用午膳的,就连周氏也开口了,可陆琮却是婉拒了,说是还有功课没做完。姜令菀心下不是滋味,却也晓得陆琮肯来看她已经算是破格了。她每回瞧着陆琮神色淡淡的模样,只要念起他上辈子的好,总觉得也不算什么。她软磨硬泡让陆琮答应下回再来看她,两人还拉了勾,这才放心。 不过另一位嵘表哥倒是令她有些头疼。 薛嵘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颇有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架势。只是这陆琮一走,薛嵘待她的那股殷勤劲儿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薛嵘道:“璨璨,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冰块脸啊?” 冰块脸,说谁呢。姜令菀心里默默护短,对着薛嵘这张粉嫩嫩的小脸,一脸天真道:“琮表哥很厉害呢,上回帮我教训了大黑狗,可威风了。” 话落,一贯畏犬的薛嵘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不吭声了。 整个下午,薛嵘就像是小尾巴跟在她的身后,姜令菀有些无奈,可一回头就瞧见这小表哥可怜的眼神,她就没发赶他走了。因她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去清荷居找四姐姐一道玩。 薛嵘自然也跟着去了。 两个小团子到了清荷居。姜令菀原本是欢欢喜喜的,待听到里头似有低低的抽泣声和斥责声,这才迈着小短腿赶紧跑了进去。却见里头徐氏和姜令蕙也在,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气势很足。 而崔姨娘却是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护着怀里的姜令荑。姜令荑一张瘦巴巴的小脸显得格外苍白,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四姐姐。”姜令菀立马跑了过去,瞧着这副场景,顿时怒火中烧,抬眼看着徐氏道,“为什么要欺负姨娘和四姐姐?” 她虽气恼,可到底年纪小,这声音仍是奶声奶气的,压根儿就没什么气场。 徐氏低头看着面前这粉团子,眉目温和,含笑道:“二婶哪里是欺负她们母女?是她们自个儿做错了事儿。璨璨还不知道罢——你这位四姐姐偷了蕙姐儿的簪花。瞧瞧,这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以后长大了还得了。二婶正要将此事告诉老祖宗呢。”   ☆、17|第017章 :打脸 · 她这二婶竟这般欺负人! 四姐姐如今不过五岁,小小年纪若是担上了一个偷东西的名头,那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姜令菀努力让自己冷静些,晓得这肯定不是四姐姐所为,今日会发生这事儿,大抵是因为上回她欺负了姜令蕙。姜令蕙被二婶宠坏了,她拿自己没辙,就挑四姐姐这个软柿子捏。一个大人,居然栽赃嫁祸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说出去当真是丢尽他们卫国公府的脸面。 亏她这位二婶做得出来! 徐氏见姜令菀不吭声儿了,晓得这丫头平日再如何的鬼灵精,终究是个四岁的小奶娃,能有什么能耐?她不去理会,忙命丫鬟和嬷嬷将崔氏和姜令荑带到老太太的惠安堂去。 薛嵘也知道今日这事儿闹大发了,唇红齿白的小男娃此刻抿着唇没出声,无害的眨了眨大眼睛。平日他和小表妹走得近,从未见过她对姜令蕙这个四姐姐上心,就算见着了也不过是欺负人家,便以为小表妹对姜令蕙不在意,忙执起小表妹软软的小胖手,道:“璨璨,咱们走吧。偷东西的都是坏孩子,咱们不要和坏孩子一起玩。”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薛嵘这张肉嘟嘟的白净脸蛋,玛瑙般的乌溜眼眸满是认真:“四姐姐不会偷东西的。”说着便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薛嵘蹙起小眉头,而后也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 这卫国公府虽说在规矩上不算太苛刻,却也容不得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此番穿着一身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的老太太坐在主位之上,平日里瞧着倒是和蔼和亲的,此刻听了徐氏的话,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徐氏暗暗打量老太太的神色,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惋惜道:“儿媳本来不想叨扰老祖宗的,只是儿媳觉得这事儿自个儿做不了主,不晓得该如何处置才好。” 姜令菀急急赶来,见着老太太,立马过去行了礼,软软糯糯唤了一声“老祖宗”。大抵是这事儿的确闹心,老太太见了姜令菀,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没了平日的欢喜。姜令菀瞧着这架势,恐怕徐氏已经将事情都说了,她忙跑到老太太的身边,扬起小脸嘟囔道:“老祖宗,四姐姐不会偷东西的。什么劳什子簪花,四姐姐才不稀罕呢。” 老太太揉了揉小孙女的白嫩小脸,将人搂到怀里:“璨璨乖,先听你二婶说。” 徐氏命身后的丫鬟金珠呈上簪花。 金珠手里拿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里头正是一对鎏银南珠簪花,看起来颇为贵重。 姜令菀一眼就认出,这荷包是上回她送四姐姐的,可这簪花却是姜令蕙戴过的。 徐氏道:“这是儿媳上月才给蕙姐儿买的簪花。今日,儿媳寻思着蕙姐儿许久没戴了,便想拿出来给蕙姐儿戴,未料寻不着。正巧前几日荑姐儿来过蕙姐儿的屋子,之后这簪花就莫名其妙丢了,寻了下人的屋子也寻不着……老祖宗也晓得,这蕙姐儿素来没有什么心眼儿,东西不见了也没有察觉。可儿媳想着,这簪花虽不是稀罕物件,可今儿少件簪花不去追究,明儿兴许不知又会少什么镯子项圈儿,所以才想着去荑姐儿屋子里瞧瞧,寻不着那也免去了荑姐儿的怀疑,哪知却从床头翻出一个荷包来,里头装着的便是蕙姐儿的簪花。” 瞧着老太太不说话,徐氏又低声道:“这事儿本来该儿媳处理的,只是……只是荑姐儿不比下人,终究是咱们卫国公府的庶出姑娘,是以儿媳只能来找老祖宗,想着老祖宗明示,怎么处理才妥帖些。” 崔姨娘是个软弱性子,如今见了老太太,便是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怀里护着姜令荑,一时脑袋空空,压根儿不晓得该怎么做。 姜令菀却是急死了。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这才娇声娇气对着姜令蕙道:“四姐姐,你说着簪花不见了,是何时不见的,可还记着具体日子?” 姜令蕙见姜令荑崔姨娘这副害怕的模样,心里解气的不得了。小孩子素来不知遮掩情绪,这会儿一张小脸满是笑意,也是一旁的徐氏捏了捏她的小手,才吃痛蹙起眉头。她见姜令菀站在老祖宗边上,也不敢放肆,只老老实实道:“大概是……前日吧。老祖宗,过去好几天了,蕙姐儿也记不清了。不过四妹妹来过之后这簪花就不见了。” 崔姨娘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说话,这盆脏水可要真的泼在她们母女俩身上了。崔姨娘道:“老祖宗,这簪花妾身从来没见过,而且荑姐儿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徐氏斜眼道:“那又如何解释这簪花会在清荷居,难不成是自己长翅膀飞回去的?” 崔姨娘道:“这……” 徐氏却继续咄咄逼人:“你说荑姐儿不会偷,那是你偷得不成?” 崔姨娘吓白了脸,“妾室不敢,妾身不会做这种事儿。” “娘……”崔姨娘怀里的姜令荑声音低低弱弱的,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家娘亲的脸,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徐氏瞧了一眼,没有再看。 这时姜令菀从老太太的怀里出来,粉粉嫩嫩的小脸堆着笑容,像个圆润软糯的小团子,十分讨人喜欢。她走到金珠的身边,抬头道:“金珠姐姐,这个簪花可以让璨璨看看吗?” 金珠下意识看了看徐氏。 徐氏点点头,晓得一个四岁的奶娃娃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姜令菀踮起脚尖接过金珠手里的荷包和簪花,细细打量了一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双大眼睛立刻亮了亮,连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些。之后却做出一派天真憨态,低头用小鼻子嗅了嗅,像只小奶狗似的,咧着嘴“哇”了一声,夸张的叹道:“这簪花真香啊。三姐姐,这是什么味儿啊?真好闻。” 姜令蕙自豪的挺了挺小身板,对姜令菀投去一个“真是没见识”的眼神,道:“这是今日早上娘亲特意给我薰的栀子花香,可香了。” 话音一落,一旁的徐氏脸色一变,握着姜令蕙的手用力掐了掐。 “娘——”姜令蕙吃痛的喊了一声,委屈巴巴的。 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蹙着小眉头望向老太太,手里拿着簪花蹦蹦跳跳跑到老太太的边上,小胖手又热情的将簪花递到老太太的鼻端,一双大眼睛满是天真无害,“老祖宗,是不是很香啊?”之后略微垂眸道,“二婶婶真好啊,今天早上还亲自给三姐姐的簪花薰了香。我娘亲才不会呢,她说小孩子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不需要熏香的,璨璨觉得肯定是因为娘亲太懒了,嫌麻烦呢。璨璨真羡慕三姐姐。” 一派天真无害的话语,像是真的羡慕姜令蕙有个好娘亲,可老太太却不傻。她一开始就存着疑虑,如今听着这姜令蕙前言不搭后语,越发是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徐氏赶忙道:“蕙姐儿年纪小,记性一贯不好,这簪花……” “记性不好难不成连今日发生的事儿都能记错?” 徐氏顿时没声儿了。 “……老二媳妇,平日里你不帮衬着你大嫂也就算了,同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老太太对两个儿子算是偏疼的,徐氏这个河东狮,她早就瞧着有些不顺心儿了,如今弄出这种糊涂事儿,越发令老太太不喜。 老太太又瞧了一眼崔姨娘和姜令荑。 这崔姨娘穿着一身素色襦裙,小脸白净,妆容素淡,生得柔柔弱弱的性子,一看便是个容易拿捏的。老太太晓得,这崔氏早前就在二儿子身边伺候得好好的,做事妥帖,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荑姐儿就更加不用说了,虽是庶女,却记着自己的身份,小小年纪就乖巧懂事,从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先前璨璨同二房两个嫡孙女在一块儿,有些被惯坏了,可没少捉弄人。自打璨璨和荑姐儿走到一块儿的时候,居然格外的懂事起来了,上回还给她揉肩膀,说是从她四姐姐那儿学来的,还嚷嚷着以后天天给她捏,听得她这颗心都酥了。一来二去,这宝贝孙女提荑姐儿的次数多了,她自然也上心了。 姜令蕙终究是个四岁女娃,大眼睛满是迷茫的看着徐氏,显然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翕了翕唇道:“娘……”不是说老祖宗会狠狠教训四妹妹的吗? “住嘴!”徐氏已是怒不可遏。 姜令蕙被吓了一跳,小身子一抖,顿时眼眶红红的,吓得都不敢出声儿了。 老太太不说话,一时这屋子里也没人敢出声。 今日这事情虽然胡闹,可崔姨娘到底只是个妾室,老太太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徐氏这个正室留点面子的,而且这种小伎俩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估摸着会笑掉大牙——他们卫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起身,没有看徐氏,淡淡道:“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丢人的事,我看着就烦心。”一旁的嬷嬷瞧老太太生气,忙抚了抚老太太的背,将人扶进里屋。 徐氏气得额头突突直跳,袖中的拳头捏紧了一些,气恼的领着姜令蕙出了惠安堂。 这会儿姜令菀才赶紧走到崔姨娘身边。 姜令荑本就生得格外瘦小,此刻一张小脸苍白得都没血丝了,水灵灵的大眼睛还红着,瞧着格外的可怜,显然是被吓坏了。姜令菀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发现没帕子,这才扭过头看着薛嵘:“嵘表哥,你带汗巾了吗?” 薛嵘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宝蓝色的汗巾,上头还绣着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姜令菀拿着汗巾替姜令荑擦了擦脸,很是心疼,奶声奶气道:“四姐姐你放心,以后璨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崔姨娘的手颤了颤,静静拥着怀里的女儿。 今日虽是虚惊一场,可到底也是惹恼了徐氏,以后这日子想来也过不顺畅。只是这事儿惊动了老太太,徐氏念在老太太的份上,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寻她们娘儿俩的麻烦。这么一想,崔姨娘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她瞧着面前娇小圆润的小女娃,眉眼生得格外漂亮,一如往常,可她总觉得这六姑娘当真是有些不一样了。方才那话若真是六姑娘随口问三姑娘的,害得三姑娘说漏了嘴,那么这位六姑娘可真是她荑姐儿的福星。 崔姨娘抱着姜令荑回了清荷居,姜令菀这才将汗巾还给了身边的薛嵘,小眉头却又紧紧蹙了起来。 薛嵘收回汗巾,显然没有察觉到姜令菀的担忧,只心里吃味儿,忍不住脱口而出嘟囔道:“璨璨,你怎么对荑表妹这么好啊?”才不过几日,他这小表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会儿喜欢那个什么琮表哥,一会儿又喜欢这个四姐姐,他都挤到第几位去了? 薛嵘心里的不愉快又涌上来了,抓着姜令菀的白嫩小手,嘟着小嘴一个劲儿的缠着她:“璨璨,你最喜欢我,对不对?你上次明明说过的,最喜欢我了……” 有吗? 姜令菀回了神,眨了眨水亮亮的大眼睛。 仿佛……有些小小的印象。 ——“嵘表哥,璨璨最喜欢你了。待会儿姑母来的时候,你就和姑母说这花瓶是你打破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   ☆、18|第018章 :俊俏 · 徐氏这事儿虽然没有闹大,可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姜二爷晓得之后也忍不住同徐氏发生了争执。徐氏是个泼辣性子,往常事事压着姜二爷一头;而姜二爷是个风流性子,因娶了这么一个河东狮,这些年面上瞧着也是收敛了不少,可实际上还是老样子。男人到底是要面子的,事事忍让总有忍不住的时候。至于徐氏,先前在老太太那儿碰了钉子,回了院子之后又碰着自家夫君的责任,这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两人这么一闹,一来二去的,姜二爷气不过拂袖就走,直接去了崔姨娘的清荷居。 事实上姜二爷虽然风流,可对崔姨娘还是有些情分的。 崔姨娘是个温顺乖巧的性子,事事都不争不夺,不像徐氏什么事情都要管,非得捏在自己的手里才安心,两人一比较起来,倒是越发突出崔姨娘的好来。是以姜二爷在徐氏那儿受了气之后,到了崔姨娘这儿,就觉得这里简直是温柔乡。 那日老太太瞧着崔姨娘怀里的姜令荑生得瘦瘦小小,一张小脸几乎没什么肉,不像姜令菀生得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一看就知道被照顾的很好。老太太是个信佛之人,心中向善,存着怜爱之心,便叮嘱自己的二儿子对姜令荑也要关心一些,虽是庶女,可终究是自家闺女,不能厚此薄彼的太过,日子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姜二爷本就对这给庶女存着亏欠,目下老太太都发话了,自是应了,而后立马便将一些好东西源源不断往清荷居送去,又添了几个丫鬟嬷嬷,一时这原是清冷的清荷居也热闹了起来。起初徐氏还想闹腾,可到底也不算太蠢,晓得这般闹下去,便是生生将自个儿男人往崔姨娘那边推,于是这性子也收敛了一些。 姜令菀去清荷居看姜令荑的时候,见姜令荑穿着一身浅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丱发两侧垂着粉绸发带,还簪了两朵红艳艳的绢花,连带着这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这一个月来,姜令荑倒是稍胖了些。 这还得归功于姜二爷这个爹爹,瞧着女儿瘦巴巴,一副病弱的模样,便专程请了大夫好生给女儿调养身子,加上这一个月的吃食改善了不少,这五岁的小女娃自是开始长肉了。 崔姨娘也是,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瞧着这清丽娇柔脸蛋泛着红晕,红光满面的,便晓得没少被滋润。 姜令菀见崔姨娘和姜令荑好好的,也就放心了,只是一回到东院,这小脸就忍不住耷拉了下来。陶嬷嬷瞧着自家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便稍稍蹲下身子瞧着旁边的粉团子,柔声道:“六姑娘可是饿了?” 姜令菀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敢情她在陶嬷嬷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吃货? 姜令菀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肉包子脸,想着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陆琮了。上回陆琮临走之前,分明答应会经常来看她的,岂料竟食言了。可细细想来,以陆琮这个闷葫芦性子,怎么可能会主动来看她呢?姜令菀心里又气又闹,小眉头越蹙越紧,心想:她先前对陆琮表现的太过热情,这陆琮会不会嫌她聒噪了? 姜令菀咬了咬唇。 若是他敢嫌弃她,信不信她这辈子换个夫君! 只是这念头也不过是生气的时候想想,一静下心来,她还真找不到比陆琮更好的。兴许是有的,只要她用心去找,毕竟她上辈子那二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晋城不乏文武双全家世颇佳的青年才俊,她也晓得日后哪几个会有大出息,可一想到她自个儿要用别人用过的男人,就浑身不舒坦,总觉得怪恶心人的。而且比较来比较去,还是陆琮最疼她,在陆琮身边,她过得也自在。 姜令菀晓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陆琮待她掏心掏肺,若是她因这些小事就盘算着另嫁他人,那实在是忒没有良心了。 · 转眼又到了月底。 这秋高气爽的,倒是适合出门。 老太太寻思着领着国公府的女眷一道去相元寺礼佛。姜令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偎在老太太的怀里,声音软糯道:“老祖宗,璨璨也要去。璨璨要求菩萨保佑老祖宗长命百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分明是自己想出门玩儿,这小嘴却像是抹了蜜似的,每个字都听得人心里舒坦。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捏着小孙女的小脸蛋道:“璨璨真孝顺,老祖宗一定带璨璨去。” 姜令菀听了心里欢喜,道了声“老祖宗真好。” 这两个月她日日待在府里,实在是闷得慌。虽说她渐渐适应了四岁小女娃的生活,可总归不可能真像四岁那般天真无知的过日子。起初同姜令蕙斗斗嘴皮子倒是觉得有趣儿,可她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什么新鲜事儿,超过两次也就腻了。 至于陪老祖宗礼佛,这事儿姜令菀也是不大喜欢的。 上辈子她每次回娘家,娘头一件要问的事儿就是她肚子有没有消息,之后就在她耳边念叨着快些要个孩子。到了后来,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孩子了,却莫名其妙的一直怀不上,之后她听说相元寺的菩萨很灵验,晋城有好些贵妇都去求过子,而且百试百灵,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铁树都能开花似的。她脸皮薄,可最后还是觍着脸去了,而且甚有诚意,连着半年每个月都去拜菩萨,可倒头来还是没怀上。 那会儿她气恼的很,又委屈又难受,陆琮却还笑话她,搂着她一个劲儿的笑,说道:“早些就同你说了,你想要孩子,去求菩萨还不如来找我。” 心诚则灵。这辈子她好好的,这菩萨也从小就拜,足够诚意了吧。 到了去相元寺的那一日,姜令菀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周氏也是个爱美的,出门前肯定要拾掇一番,可今儿她都拾掇好了,却见自家闺女还坐在绣墩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一个劲儿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手拿着鎏银镶珍珠簪花,右手拿着蝶花吊穗银发簪,仿佛是在犹豫不决。 周氏走了过去,捏了捏闺女肉肉的脸颊,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爱美,长大后还得了?”说着便拿起一旁的赤金璎珞圈给女儿带上,又将女儿手里的两样首饰搁到妆奁里,青葱玉指随意在妆奁中挑选了一下,拿出一对粉色肉丝串明珠发带在女儿的花苞髻上系上,又拿起玉梳理了理女儿额前的齐刘海。 闺女小小年纪就生得好看,跟个玉人儿似的,这小脸虽然圆润了一些,可越发显露出小孩子的娇憨来。她凑上去,在闺女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抱着女儿出门。 姜令菀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乖乖趴在她的肩头。 卫国公府外头统共三辆马车,周氏抱着姜令菀上了头一辆,和老太太一道坐,至于二房则是坐在中间那辆马车上,别的一起奴仆则坐在最后一辆。 姜令菀被抱上了马车,瞧着老太太的身边坐着苏良辰。今儿苏良辰仿佛也特意拾掇了一番,穿得整整齐齐的,这双丫髻上也簪了一朵红梅珠花。苏良辰乖乖的开口叫人,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 姜令菀撇撇嘴,也唤了声“良辰表姐”。 其实说实话,上辈子她同苏良辰没什么往来,虽说是表姐妹,可苏良辰却同姜令蕙走得近些,姜令蕙更是把她当成亲姐妹似的。而且这苏良辰有些小家子气,时时刻刻都保持一副清高姿态来,每回她见自己穿戴精致讲究,就露出嘲讽的眼神来。一直觉得念叨着姑娘家的蕙质兰心才是最重要的,像自个儿这种每天想着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的,也难怪和她不投缘了。 可今儿,苏良辰却待她格外热情。 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饿不饿,活脱脱一对想亲相爱的好姐妹,仿佛两人的关系有多好似的。 车轮子轱辘轱辘的很快到了相元寺半山腰,这上头马车是上不去了,只能徒步。姜令菀被自家娘亲抱下马车。 老太太被李嬷嬷搀下马车,朝着前头望了一眼。见那树下立着一个宝蓝色锦袍的小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格外俊俏,遂目光慈爱,忍不住叹着:“这小少年生得可真俊啊,比咱们裕哥儿生得还要好,不晓得是谁家的?” 姜令菀趴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听到声儿有些好奇,也想瞅瞅这位比她哥哥生得还俊朗的小少年。 姜令菀将小脑袋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 哪知这一瞧就挪不开眼了。 哟,不是谁家的,正是她家的。   ☆、19|第019章 :惦记 · 陆琮的容貌的确生得太俊,这张脸也不晓得是怎么长的。 如今小小少年郎,身上倒是青涩稚嫩,可日后征战沙场凯旋而归,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玄色战袍,腰带佩剑,脚蹬墨靴,那般的英姿叫她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姜令菀瞧了几眼,却很快垂下了眼。 之后陆琮朝着老太太走来了。陆琮虽然性情寡淡,却是个尊重长辈的,对着老太太自是恭恭敬敬的。 上两回陆琮来卫国公府,老太太恰巧都没碰着,如今才知面前这位格外稳重的俊朗小少年是荣王府的世子陆琮,忙满脸慈爱道:“生得真好啊……”之后转过头看着周氏怀里的姜令菀,道,“璨璨不是很喜欢荣世子吗?怎么今儿不叫人了?” 周氏想着这些日子女儿没有再把这位琮表哥挂在嘴边了,便道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不过一个多月,就将这心心念念的琮表哥给忘记了,就连薛嵘这位素来关系好的,也对人家不冷不淡的。周氏面容娇美,轻轻捏了捏姜令菀的小肉脸,小声提醒道:“璨璨乖,快叫表哥。” 姜令菀将小脑袋抬了起来,见陆琮正朝着她看呢。她抿了抿唇,小手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软软糯糯的叫道:“表哥。” 陆琮也察觉到了这位小表妹的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陆琮是在等人,见着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青竹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这才难得露出几分孩童模样,挺了挺腰板,喊了一声:“舅舅。” 姜令菀闻声去瞧,见那男子约莫三十左右,生得儒雅清致,可眉宇间却透露这一股英气。 这便是陆琮的亲舅舅,也是大周战功煊赫威风凛凛的冯大将军——冯怀远。 姜令菀记得,等陆琮十四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位冯大将军一道出征打仗的。这位冯大将军于陆琮而言,不但是亲舅舅,更是恩师。他是陆琮这辈子最敬重的人。 冯怀远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如今脱了战袍换上一身普通袍子,倒像是个儒雅的书生,半点都没有莽夫模样。冯怀远瞧着这卫国公府的一干女眷,朝着老太太打了招呼,这才看向老太太身后的周氏。 周氏穿着一袭藕荷色折枝牡丹圆领褙子,衬得她欺霜赛雪的玉肤越发的莹透了几分,正是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怀里抱着一个小粉团子,静静站在那儿,就叫人觉得美得像一幅画。 周氏瞧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冯怀远望向周氏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一时双眸染笑,露出几分可亲之色,语气温和道:“这是璨璨吧,今年……今年可是四岁了?”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着冯怀远,倒是乖乖巧巧没出声儿。 先前她不知道,可后来她才晓得,这位冯大将军曾是她娘亲的爱慕者。冯大将军是个痴情种,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一辈子都没娶妻。 周氏倒是坦荡荡的,瞧着冯怀远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对着女儿道:“璨璨,叫舅舅。”冯怀远算是周氏的表哥,姜令菀叫声舅舅也是应该的。而且上辈子她又嫁了陆琮,这声舅舅是怎么都跑不掉的。 “舅舅。” 听着姜令菀乖乖叫人,冯怀远爽朗大笑,一个劲儿道:“真是好孩子。” 之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 这位冯大将军与相元寺的无尘大师是忘年交,今儿便过来同无尘大师叙叙旧。冯怀远见周氏客客气气的,自是晓得她有意同自己避嫌,便同老太太道了别,携陆琮上山去。 老太太边上的徐氏一身穿戴珠光宝气的,瞧着则是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这位冯大将军早就过而立之年了,据说还没成亲呢……”她顿了顿,看向周氏,双眸含笑道,“据说是心上人嫁人了,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娶。当真是个痴情种。” 周氏听了脸色变了变。 姜令菀晓得这段日子二叔老是往清荷居跑,二婶婶心里堵得慌,自个儿不痛快,非得要让别人也不痛快。她忙扬起笑脸,大眼睛带着天真憨态,冲着徐氏好奇道:“二婶婶知道的真多啊,璨璨觉得刚才那位舅舅好威风,二婶婶还知道什么,再说说,璨璨还想听。” 一个妇道人家这么毫不遮掩的议论外男,老太太听了立马蹙了蹙眉头,连数落都懒得数落了,直接对着身旁的李嬷嬷道:“走吧。” 徐氏气得直跺脚。 姜令菀笑得欢,亲昵的搂着周氏道:“娘,璨璨自己走,好不好?” 女儿如此乖巧听话,周氏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她将女儿放了下来,牵起她的小胖手一步一步的迈着台阶。姜令菀倒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圆润的小胖身子走起来有些吃力,走了十几个台阶,才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见着那苏良辰不晓得怎么跑到陆琮前头去了,正走在冯怀远和陆琮的中间,仰着小脑袋同冯怀远有说有笑的。 生得乖巧的小姑娘自是讨人喜欢,况且方才冯怀远一副很喜欢小孩子的模样…… “璨璨可是累了?”周氏见女儿不走了,又见她双颊粉粉的,鼻尖儿渗着小汗珠儿,正打算弯腰抱女儿。 姜令菀忙道:“没事。璨璨自己可以走。”可说这话时,腮帮子却是鼓鼓的。 周氏微蹙黛眉,也有些云里雾里,压根儿不晓得这宝贝女儿怎么一下子不开心了。 姜令菀非常不开心,而且心里堵得慌。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陆琮都只独独待她一个人好,可如今她终归是个奶娃娃,不指望陆琮对她存着别的心思,只想着两人表兄表妹的,来段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亲,然后陆琮继续宠她,欢欢喜喜过一辈子。可这苏良辰是闹哪样?姜令菀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这会儿就冲上去宣示主权,可方才她故意不搭理陆琮,此刻也拉不下这张脸来。 姜令菀撅着一张粉嫩嫩的小嘴,翘得老高老高的,生怕别人不晓得她生气了。 她走了一会儿,抬了抬眼,见苏良辰还在冯怀远边上,虽然同陆琮靠得不是很近,可她瞧着还是觉得碍眼。 姜令菀爬着台阶的小短腿停了下来,对着周氏道:“娘,璨璨不想上去了。”她见自家娘亲要问什么,忙假装捂了捂肚子,小眉头一蹙,“璨璨肚子疼。” 这可把周氏给吓坏了,一把搂着女儿关切的询问了起来。 今日上山的人不多,走在前头的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陆琮也听到声响转过了头。俊朗的小少年面无表情,一双黑眸瞧着下面那撅着小嘴的粉团子,见这小肉包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这才对着冯怀远道:“舅舅,琮儿去看看表妹。”不等冯怀远说什么,便朝着下面走去。 周氏搂着女儿,见陆琮过来倒是有些吃惊。 陆琮小小年纪倒是一本正经,问道:“姨母,表妹怎么了?” 周氏见怀里的女儿动作顿了顿,抬头瞅了一眼陆琮,然后低头不悦的嘟囔了一句:“璨璨没事。” 陆琮虽然年纪小,可真没事儿和假没事儿还是看的出来的。他瞧了一眼这小肉包子,然后对着周氏道:“要不姨母先走吧,琮儿会带表妹上去的。” 周氏这下子倒是恍然大悟了。 敢情她这女儿不是喜新厌旧,而且一直惦记着呢。   ☆、20|第020章 :执念 · 周氏晓得陆琮是个性子稳重的,也就放心将女儿交给他,自个儿随着丫鬟嬷嬷上山去了。 石阶两侧种着桂树,如今正值秋日,丹桂飘香,风一吹过这香味儿越发的浓郁芬芳,只沁到人心里头去。陆琮低头看着面前这小肉包,瞧着她花苞髻上垂着的粉色发带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半晌,陆琮见她不像往日那般活泼俏皮,耷拉着小脑袋安安静静的不像话,这才慢慢将身子蹲了下来,看了一眼她肉嘟嘟的小脸,然后伸手覆在她软软的肚皮上轻轻揉了几下。 姜令菀是个怕痒的,登时就笑出了声儿,之后咬着唇眼巴巴的看着陆琮。 陆琮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放开,只问道:“还疼吗?” 姜令菀晃了晃小脑袋。她只不过是装肚子疼而已,又不是真疼。 陆琮素来不晓得如何哄人,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四岁的奶娃娃。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总得的她不开心大抵是同他有关系。陆琮蹙眉思忖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才道:“这一个月我同舅舅去了宜州,带了些小玩意儿,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 姜令菀听了顿时就抬起了脸,睁大眼睛诧异道:“琮表哥去了宜州?” “嗯。”陆琮点了点头。他最敬重的人便是舅舅,日后想做的事情就是跟着舅舅征战沙场,可他的年纪到底小了些,而舅舅说过只有他满十四岁才会带他进军营。这段日子舅舅难得有空,他自是跟着他多学一点。 那她岂不是冤枉他了?姜令菀懊恼不已。 她以为他一个多月不来看自己,是食言了,未料是出远门了。以他的性子,还不忘给自己带小礼物,足见是将她搁在心上的。虽说是表兄表妹之间的感情,可总归是惦记的。姜令菀顿时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就算她四岁,陆琮照样对她上心。 只这么一说,姜令菀拧着的小肉脸忽然就笑容灿烂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璀璨如星子,歪着脑袋轻启粉唇道:“那……琮表哥只给璨璨一个人带吗?” 陆琮倒是个实诚人:“还有宝婵。” 陆宝婵是他的亲妹妹,如今两人刚失去的娘亲,这兄妹之间的感情自是越发珍贵。姜令菀再如何的小气,也犯不着同陆宝婵这个小姑子争风吃醋,相反,她倒是觉得陆琮有人情味儿。别看他这个人面上冷冰冰的,可怎么惦记在意的人,心里头都是记着的,这心思可细着呢。 姜令菀喜上眉梢,立刻从一只安安静静的小肉包变成了一只傻乎乎笑盈盈的小肉包,不自然的挪了挪小身子,觍着脸同陆琮走近了一些。因陆琮此刻是半蹲着的,恰好与她平视,所以她伸出双手,可以轻轻松松勾着他的脖子。她看着陆琮的眼睛,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嘟囔道:“璨璨以为琮表哥说话不算数呢……明明答应有空就来看璨璨的。” 两人离得近,陆琮可以清晰的闻到这小肉包子身上的奶香味,让人觉得舒舒服服的。 陆琮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姜令菀立刻蹙起了眉头:“……”怎么陆琮也开始捏她的脸了? 若是往日她哥哥姜裕捏她的脸,她肯定是不肯的,可这会儿她心里原谅了陆琮,而且他捏起来轻轻的,还有些舒服,这才任由他捏着。成了四岁的小娃娃,这性子仿佛也受了感染,不悦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令菀故意呲着牙,低头“啊呜”一下咬住了陆琮的手指,她下意识瞅了瞅陆琮的眉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见他的表情格外温和,这才稍稍松了松牙齿,不敢太用力,咬完之后才冲着陆琮傻呵呵的乐了…… 真好。 变成小娃娃真好啊。 走在上头的老太太也回过身瞧了一眼,见自家小孙女同荣世子二人处得开开心心的,这才嘴角噙笑道:“咱们璨璨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会儿周氏搀着老太太,见陆琮小心翼翼的牵着自家女儿的小手,一步一步迈着台阶,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 一行人在相元寺拜了佛,晌午用得是素斋饭。姜令菀瞅着面前白瓷小碗里没有荤腥儿的饭菜自然没有什么胃口,只扒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她放下小勺子,歪着小脑袋对着周氏道:“娘,璨璨想去找琮表哥。” 方才两人就在一块儿,到了用饭的时辰才肯回来,如今怎么又惦记上了? 周氏道:“你琮表哥如今正在用饭,待会儿娘带你去,好不好?” 姜令菀撅了撅嘴,有些不乐意。 苏良辰乖巧的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用饭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她是个不挑食的孩子,乖乖的吃完了一碗饭,听了周氏母女二人的话,才甜甜道:“舅母,让良辰带菀表妹去找表哥吧。” 姜令菀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抬头看了一眼苏良辰,心里暗暗嘀咕:这陆琮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表哥了? 老太太也挺喜欢陆琮这孩子的,见自家孙女缠着人家,而且这相元寺后院是个清静之地,今儿人少,按理说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对着周氏道:“既然璨璨喜欢荣世子,那就由她去好了,多派两个丫鬟嬷嬷跟着,不会出什么事儿。” 周氏垂了垂眼,到底还是不放心,遂放下碗筷亲自带着女儿出去,苏良辰也跟了上去。 “菀表妹,走慢点,当心摔着了。” 苏良辰不过比姜令菀大了一岁,如今好心叮嘱着,像极了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她见姜令菀走得快,想伸手去拉她的手,那只刚一拉到,却见这小表妹立刻抽了出来。苏良辰晓得这个四岁的女娃娃被卫国公府阖府上下给宠坏了,只将手缩回,垂眼的一瞬眼神才略微冰冷了一下,之后却立马恢复了平日乖巧懂事的模样,继续跟了上去。 姜令菀对这位良辰表姐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虽然苏良辰对她表现了友好,可她是个斤斤计较的,心里还记着方才那档子事儿。其实苏良辰不过五岁,按理说也不可能对陆琮存着什么心思,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既然觉得不对劲儿了,她自然不可能还同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虚与委蛇,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犯不着遮遮掩掩的。让她晓得自个儿不喜欢她,若是识趣儿,便离自己远一些。 这会儿冯怀远同陆琮刚用了斋饭,二人一道在相元寺后院的莲花池旁散步消食。 冯怀远生得颀长高大,而陆琮不过十岁,站在冯怀远的边上,这身量倒是不够看了。小少年眉宇清俊,虽然面上少有表情,却还是隐约带着些许柔和。冯怀远想着方才那小女娃缠着陆琮,他这素来人缘极差的外甥还是头一回这么讨小姑娘喜欢,不禁叹道:“璨璨仿佛很喜欢你,倒是稀奇了。” 陆琮眉头一蹙。其实他也不知小肉包子为何这般喜欢他。 冯怀远想着那小女娃的眉眼,生得精致如画、玉雪雕成般,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低声道:“璨璨同她娘亲小时候生得很像,不过璨璨的性子更活泼些……”他转过头,看着陆琮,“你若是年纪再小几岁,日后你俩长大,说不准能凑上一对儿。” 说到这个,冯怀远的眼神又柔了几分。这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格外的美好。 哪知冯怀远一抬头,就看见迎面而来的周氏。周氏身姿婀娜,娉娉袅袅般,正略微低头同手边的女儿笑着,这般的笑靥如花,倒是让冯怀远一下子看痴了。 姜令菀瞧见陆琮,立马迎了上去。她迈着小短腿走到陆琮身边,而后仰起头冲着冯怀远喊了一声:“舅舅。”之后伸出小手扯了扯陆琮的衣袖,道,“琮表哥,陪璨璨去拜菩萨吧。” 她刚才只顾着和陆琮玩儿,都忘记拜菩萨了。 她要和陆琮一起去拜菩萨—— 为了求子。   ☆、21|第021章 :情敌 · 相元寺香火鼎盛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这求子相当灵验。 她同陆琮拜完了菩萨之后,这才牵着他的手在放生池边走。放生池水波粼粼,里头有着大红色的锦鲤,成群结对好不欢乐。姜令菀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水中的游鱼戏石,一旁的陆琮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可每回她蹦蹦跳跳的时候总会在第一时间护着她,让她压根儿都不用担心自己会摔倒。 姜令菀瞧着池中二人的倒影,自己这张稚嫩圆润的小肉脸的确像个鼓鼓的肉包子,至于陆琮,是一如既往的好颜色。 姜令菀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瞧了瞧,发现除了随行的陶嬷嬷,旁的倒是没人。 苏良辰也没有跟来。 姜令菀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苏良辰毕竟年纪小,瞧着自己就巴巴的贴上来,叫她觉着有些烦。只是细细一想,这苏良辰小小年纪长得倒是不错,没有像她特别的圆润,圆溜溜的大眼睛,白皙娇嫩的皮肤,脸颊处略有一些婴儿肥,加上笑容乖顺,很难不叫人喜欢。 那陆琮呢? 姜令菀侧眸瞧了瞧,伸手扯着陆琮的衣袖。 陆琮这身袍子样式虽然简单,可这料子倒是上佳,摸起来很舒服。上辈子她虽然没有替陆琮做过什么,可她刚同他成亲的时候,瞧着他不修边幅的,衣裳压根儿就不怎么讲究,只瞧着干净舒服就成,他到底是她的夫君,她是个好面子的,自家夫君这般好的容貌气质,自然不能浪费,便按着他的尺寸给他制定了好些晋城贵族公子中最受欢迎的袍子。只是袍子好,这花出去的银子也多,据说那一个月她给陆琮置办衣裳花出去的银子,顶得上过去两年的。 那会儿她同陆琮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也做过最亲密的事儿,可终究还是不熟。再说了,陆琮待她虽好,可在外人面前,只要一张脸沉下来,倒是挺吓人的。她头一回就花这么多的银子,那潘侧妃也被她的大手大脚给吓得白了脸,最后她没法子,只得战战兢兢同陆琮说了这回事儿。 哪知陆琮却是笑笑,还夸她有眼光。 姜令菀是个受不得夸的,被陆琮这么夸赞,一时尾巴都翘起来了,然后笑盈盈的窝在陆琮的怀里同他介绍她给他搭配的衣裳袍子,而他只是搂着她,静静听她讲,眉眼柔和,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陆琮对她的好她觉得理所应当,如今回到了四岁,每每瞧着陆琮,都会忍不住回忆起他对自己的好来。只是她晓得自己对他没有男女间的那种感情,不像爹娘那般,是互相喜欢,为对方着想的。她只是想继续霸占陆琮对她的好。可是谁不想被人宠着?况且她觉得如今她对陆琮已经够好了呢。 陆琮见面前的小包子眉头蹙得紧紧的,才问道:“怎么了?” 姜令菀张开双臂抱着陆琮的手臂,像个黏人的小团子。她想开口问问陆琮对苏良辰的印象如何,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是问不出口了。 这压根儿就不是她的作风。 上辈子她没尽什么妻子的责任,却也不会胡乱怀疑陆琮。姜令菀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抬头示意陆琮将脑袋低下来。 陆琮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极配合的略微弯腰。 姜令菀松开抱着陆琮手臂的小手,抬起右手直接伸到陆琮的领口中,摸到了温温热热的肌肤。 陆琮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双眸子瞧着面前这小团子,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姜令菀弯唇笑笑,音色绵软道:“找到了。” 她从陆琮的领口中将那块羊脂玉佩掏了出来,小手摸了摸,而后看着陆琮道,“琮表哥,璨璨想要这个。” 陆琮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这玉佩他自小贴身佩戴,极少有人知道。 姜令菀知道这块玉佩对于陆琮的意义,以她目下同陆琮的关系,他是不可能将这块玉佩送给她的,可她就是想试试。她摸着不放,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看着陆琮,启唇道:“琮表哥,璨璨想要。” 以前,她想要的,他都会给。 那现在呢? 姜令菀眼巴巴的,像是平日瞧着爱吃的零嘴般眼馋。 陶嬷嬷是特意跟着六姑娘的,这荣世子虽然稳重却终究不过十岁,带着四岁的六姑娘兴许会出事儿,这才听夫人的话好生看着这两位小主子。她瞧着荣世子对六姑娘照顾有加,倒是一位疼爱妹妹的好表哥,如今见六姑娘巴巴的盯着人家荣世子的玉佩,倒是令陶嬷嬷赶忙上前抱起了六姑娘,柔声哄道:“六姑娘乖,回头奴婢给六姑娘挑块好看的玉佩戴上,嗯?” 六姑娘是卫国公府的小祖宗,要什么样的玉佩没有,而且六姑娘小小年纪就爱美,平日里那些玉佩都搁着不戴,只喜欢带些项圈项链。小孩子嘛,就是喜欢金灿灿亮闪闪的首饰。 姜令菀看了陆琮一眼,失落垂眼,然后搂着陶嬷嬷的脖子,转过身将脑袋抵在陶嬷嬷的肩头,嘟囔道:“陶嬷嬷,璨璨要娘亲。” 想来是玩累了,陶嬷嬷将怀里的小团子抱紧了一些,瞧着陆琮含笑道:“荣世子,那奴婢带六姑娘去找夫人了。” 陆琮看着陶嬷嬷抱着人走了,垂眼若有所思的瞧着胸前挂着的玉佩,然后将玉佩放了进去。 · 姜令菀回屋去找周氏,发现今日这安王妃携着一双儿女也来了相元寺烧香祈福。安王妃的打扮一如既然的富贵阔气,穿金戴银的,生怕别人不晓得安王待她有多好似的,可这张脸,亦是一如既往的娇美明媚、美得张扬。 至于她身旁周琳琅,瞧着姜令菀很是乖巧的唤了一声表妹。 瞧着这对母女,姜令菀就头疼,偏生方才在陆琮那儿生了闷气,这会儿更是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了。 女儿神色恹恹的,周氏估摸着是玩累了,这才从陶嬷嬷的怀里接过女儿。 安王妃见周氏怀里的姜令菀,不禁蹙了蹙眉,越发觉得这娇生惯养的小胖团子及不上自家闺女的一根头发丝儿,当真是半点教养都没有。 安王妃母女不喜姜令菀,可有人却对这位小表妹喜欢得不得了。 安王妃的边上,那位穿着一身宝蓝色袍子的俊俏小公子,正是安王府的嫡长子周季衡。 周季衡同自家娘亲和妹妹不一样,一瞧着姜令菀,就像是小狗瞧着肉包子似的,一双眼睛顿时就挪不开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几个孩子一道聚在一块儿,姜令菀生得可爱娇憨,自是有许多小表哥喜欢她,可能站在姜令菀身边同她亲近的却只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这七岁的周季衡,而另一人,便是才五岁的薛嵘。 别看那薛嵘只有五岁,论争宠周季衡完全不是他的敌手,所以每回二人跟在这小表妹屁股后头转悠的时候,薛峥那张唇红齿白又会卖萌的小白脸占足了便宜。 今日薛嵘不在,周季衡瞧着这肉嘟嘟的小表妹,心里雀跃无比,可面上却是乖巧安静。周季衡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觉得春风满面,格外舒心。 姜令菀见周季衡在看自己,小脑袋立马缩了缩。 怎么今儿不想见到的人,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来。 她知道日后周季衡会心悦于她。 她记性不好,上辈子记得的烂桃花统共就三朵,一是晋城翩翩佳公子谢致清;二是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视作好姐妹的薛嵘;这三嘛,就是面前这位小小年纪就文质彬彬的安王府小公子周季衡…… 谢致清高中状元之后娶了姜令蓉,成了她的二姐夫; 薛嵘死缠烂打、卖萌撒娇,可她到底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这一辈子只将他当成好姐妹; 周季衡哪哪儿都好,是晋城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儿,家世人品样貌样样挑不出错,只是有了安王妃这个娘和周琳琅这个妹妹,她是打死都不可能嫁给他的。 只是—— 她因为同周琳琅作对,年少不懂事,曾经玩弄过人家纯情小公子的感情……以至于后来她一提到周季衡,陆琮就使劲儿折腾她。   ☆、22|第022章 :季衡 · 周季衡虽只有七岁,可自小被教养得很好,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见小表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缩回了脑袋,晓得大抵是他俩半年未见,小表妹有些不记得他了。周季衡有些难过,知道卫国公府同忠勇侯府走得近,薛嵘那小子自然逮着机会就去卫国公府找小表妹……薛嵘那死皮赖脸的劲儿,他最清楚不过了。 周季衡走到周氏旁边,露出暖意融融的微笑,道:“璨璨,咱们一起去玩儿吧。” 周氏虽不喜安王妃这个嫂嫂,可是对周季衡这个侄儿倒是没什么成见。这也难怪了,周季衡生得眉眼俊秀,小小年纪就颇有大将之风,行事举止落落大方,而且每回都极照顾她的女儿,比她那只会胡闹的儿子可强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表兄妹的感情素来就好,女儿也喜欢这个表哥。 闻言,周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问道:“璨璨想去玩儿吗?” 女儿才刚回来,指不准是玩累了,不过小家伙一提起玩儿就来劲儿。 姜令菀缩了缩脑袋,刚想开口说不想去,哪知周季衡却道:“璨璨,我听说后院的池里养了好多小乌龟,璨璨就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七岁的周季衡的确生得很好看,叫姜令菀这个看人净看脸的有些招架不住。她垂眸想了想,然后才仰起头对着周氏道:“娘,璨璨想和衡表哥玩儿。” 周氏捏了捏女儿的小肉脸,道:“那好,乖乖跟着衡表哥,不许顽皮欺负人家。” 姜令菀点了点头,小胖身子从周氏的怀里下来,随周季衡一道出去玩。 老太太看着青梅竹马的二人,不禁眉眼一柔,道:“这表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年纪也匹配,日后若是长大了……” “衡哥儿就是这性子,待弟弟妹妹素来就好。”安王妃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虽然面上笑盈盈的,可一双眸子却瞧了周氏一眼。 周氏有些被气到。 她虽然喜欢季衡这个侄子,可日后这表兄妹的感情再好,她也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她又不傻,若是女儿摊上安王妃这么一个婆婆,那她的璨璨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老太太也是一时欢喜,如今察觉到二人的表情,倒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了,于是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瞧着安王妃身旁的周琳琅,夸赞道:“琳琅仿佛又漂亮了一些,生得跟小仙女儿似的。” 被夸奖了,周琳琅抿着唇微微笑了笑,心下颇有些得意。 · 周季衡一出门,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他见身边的小表妹有些心不在焉的,分明是一张白嫩嫩的肉包子脸,偏生要摆出一副老成的忧愁脸,瞧着她走路都不看脚下,这才伸手握着了她的小手,道:“璨璨,我抓着你,小心摔着了。” 姜令菀素来不喜人碰触,虽说如今是小娃娃,可她还是觉得不舒坦,偏生周季衡眉眼温和,一脸的关切。 姜令菀抽了抽手,发现抽不回来,也就作罢,奶声奶气道:“衡表哥,咱们去看小乌龟吧。” “嗯。”周季衡开心的点了点头。 七岁的孩子,再如何的稳重,如今牵着自家小表妹的小胖手,眉眼的笑容哪里抑制得住?往日每回他和小表妹待在一起的时候,那薛嵘总会过来插上一脚,最后就成了三人行。而且薛嵘脸皮厚,撒娇耍赖最拿手,可是偏生小表妹就是吃他那一套,开心的捏着薛嵘的脸,夸他可爱。 今日薛嵘不在,周季衡又念着这么多日子没能和小表妹好好相处,便想着法子逗小表妹开心。两人在池边看小乌龟,周季衡为了表现自己,更是亲自捉了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蹲在地上一起玩。 原先姜令菀因陆琮不给她玉佩这事儿心里堵得慌,如今见周季衡使劲儿讨好她,她心里就有些愧疚了。上辈子周季衡对她的爱慕可谓是日月可鉴,连她都觉得,如果周季衡没有这么一个娘亲和妹妹的话,嫁给他也不错。至少周季衡的人品摆在那儿,日后成了亲,大抵也会待她不错,而且周季衡长得好看,至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她瞧上去还觉得挺舒坦的。 周季衡见小表妹开心,也眉眼弯弯的,心下欢喜不已。 如果此刻屁股后头生着尾巴的话,肯定会欢乐的晃来晃去。 他伸手捏了捏小表妹肉呼呼的小手,软绵绵,舒坦极了。他嘿嘿笑了笑,觉得小表妹圆圆润润的,哪哪儿都好,越看越可爱呢。等他长大了,就娶小表妹当娘子,然后一起睡觉。周季衡越想越美,抓着姜令菀的小手不放。姜令菀蹙了蹙眉,略微抬头,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排木槿花树。 木槿花是浅紫色的,有单瓣的重瓣的,生得不像牡丹芍药那般华丽,不过如今花团锦簇,瞧着倒也是娇艳夺目。周季衡见小表妹的眼神往木槿花树上看,便晓得小表妹最喜欢好看的花,忙眼睛一亮,道:“璨璨想要吗?” 姜令菀点点头,冲着周季衡笑了笑:“璨璨要。嗯……要最好看的那朵。”她站了起来,小胖手往花树上一指,声音脆脆道,“就要那一朵。” 周季衡立马道:“好,我这就给你去摘。” 这会儿周季衡身后跟着的青衣小厮上前一步,小声道:“公子,让小的去吧。” 这是给璨璨的花,怎么能让别人摘呢? 周季衡摇了摇脑袋,略微蹙眉道:“你就在这里站着好了,不许过去。我去给璨璨表妹摘。”今日难得薛嵘不在,正是讨小表妹欢心的时候,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只可惜周季衡的个头虽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可终究只有七岁,就算跳得再高,连最底下的花都够不着,更别说是中间那朵开得最灿烂的。 此刻姜令菀手里正捧着方才周季衡给她的桂花糕,腮帮子吃得鼓鼓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周季衡一蹦一蹦的,跟个小猴子似的。 姜令菀心里连连念着罪过。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恃宠生娇来着,如今想来,好像做得的确有些过了。可这种事情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周琳琅也不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 姜令菀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刚想同她可怜巴巴的衡表哥说她不要了,却见陆琮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 见陆琮不急不缓走到周季衡的旁边,略微抬手就轻轻松松将中间那枝木槿花给折了下来。 周季衡顿时傻眼了。 可接下来,却见陆琮又连着折了好几枝,弄了一捧,这才转过身子走到了姜令菀的面前。陆琮瞧着面前这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小肉包,略微俯身,将手里的一捧花结结实实塞到了她的怀里。 姜令菀一张小肉脸有些愣住。 却见陆琮眉眼淡淡道:“……够不够?”   ☆、23|第023章 :娇羞 · 此刻姜令菀这张肉包子脸上多了一抹不符年纪的小娇羞,谁让她上辈子就是喜欢陆琮这股霸道劲儿。 分明模样生得斯斯文文的,可到底是征战沙场数年、练得一身好武艺的,脱了衣裳那副精瘦的身子看起来特别爷们儿。她不喜男子太过清瘦,可若是像话本中那些孔武有力、浑身精肉、一口气就吃五碗饭的莽夫,她是断断看不上眼的,总觉得五大三粗,站在边儿上跟堵墙似的。 可陆琮不一样。 陆琮生得结实却不会太过,而且只要换身锦袍,配上那副如画的眉眼、清冷的气质,丝毫瞧不出是个武将,可气场却很足。女人嘛,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站在陆琮身边,不但有安全感,而且特别长脸。 她有虚荣心,陆琮就满足她的虚荣心。 这一点,不晓得晋城之中有多少人羡慕。 姜令菀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整整一大捧。她方才只是不想周季衡握她的手,这才想着让他去摘花,可如今这花抱在怀里,她还挺喜欢的。姜令菀嘴角稍稍翘了翘,忽然想到了什么,瞧着陆琮努了努嘴,软软糯糯道:“琮表哥,还不够……” 她将花搁到一旁,伸出双手歪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他。 本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如今粲然一笑,不晓得有多招人喜欢。陆琮见着,原是清冷的眉眼也顿时柔和了三分。他弯腰将这小团子抱了起来,只觉得她生得绵软圆润,娇弱得不得了。 陆琮将人抱在怀里,双手略微调整了姿势,托着她的小屁股把人抱紧了一些,防止她摔下去。 姜令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看向陆琮的脸,而后捧着他的脸使劲儿搓了搓。 陆琮的身后穿着一身半旧青色长袍的少年正是陆琮的小厮,名叫杜言。杜言跟在陆琮的身边也有三年了,年纪比陆琮这个主子稍长两岁,模样也生得干净秀气。他晓得自家主子性子孤僻,待下人却很好,是个外冷内热的主儿,而且他觉得日后这小主子定然是个有出息的,自是对陆琮忠心耿耿。可他却没想到,他这素来清冷的主子,也有被人家奶娃娃搓脸的时候…… 瞧着世子这张被搓得扭曲的俊脸,杜言垂眼,不厚道笑了笑。 这姜六姑娘还真调皮。 不过—— 世子待这位姜六姑娘,仿佛有些不大一样。 可细细想来,这位姜六姑娘生得这般可爱,自是招人喜欢,世子待这位小表妹特殊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安王府的周姑娘也生得娇美乖巧,也不见得世子待人家有多好。杜言又瞧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安王府小公子,心道:这姜六姑娘小小年纪,就是个小祸水呢,长大之后那还得了? 而姜令菀一双小胖手刚刚拿过桂花酥,上头沾着桂花酥的屑末,就这般搓了上去,直接将陆琮这张脸都给沾了屑末。陆琮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瞧着是个难以亲近的,可她却不怕,她晓得陆琮这里头可是热着呢。再说了,若是他敢对她不好,小心日后她不嫁给他,娶不到娘子,看他和谁哭去。上辈子他是救了自己,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才成的亲,可这辈子她是可以躲过的……若是躲过了,他和她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姜令菀眼睫微微覆,而后捧着陆琮的右脸颊凑了上去,张嘴就啃了一口——这是小小的惩罚,因为他不肯把玉佩给她;而后她又“吧唧”亲了一口。 这才是奖励。 小女娃温温软软的唇瓣就这么贴了上来,令陆琮都有些惊讶了。脸颊有些湿的,陆琮晓得定是沾了这小肉包的口水,他面色淡然,可脸上却半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做完了坏事儿,姜令菀从陆琮的怀里掏出汗巾给陆琮擦了擦脸,然后才道:“璨璨喜欢牡丹,琮表哥可要记住。” 她不大喜欢木槿,所以就算今日周季衡给她摘了那朵开得最灿烂的,她也不喜欢,可今日这花是陆琮摘的,她却有些小小的喜欢了。不过说到底,她最喜欢的还是牡丹,富贵华丽,美得张扬。 唯有牡丹真国色。 她若是想要,不需旁的,就只要这一抹国色天香。 周季衡瞧着陆琮突然出现,一下子就转移了小表妹的注意力,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瞧着小表妹开心,心下不舒坦,却也晓得表妹年纪小,当然喜欢像陆琮这种高高大大的,况且……况且他知道陆琮相当厉害。陆琮比他年长三岁,却早就开始习武了,而且这副模样生得好,就连他那眼高于顶的妹妹都喜欢跟在他的身后。 今日这事儿,若是换做薛嵘,恐怕早就开始哭鼻子撒娇了,可周季衡性子稳重,见着这一幕,也不过是暗暗垂眸,心里难受。如今小表妹和陆琮亲近,没关系,反正还有以后呢。等以后他比陆琮厉害了,小表妹肯定就喜欢她了。到时候他让姑父姑母将小表妹嫁给他,他就把小表妹藏在王府,只能他一个人看,不许陆琮再接近。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他每天多吃两碗饭,肯定比陆琮长得更高。 这么一想,周季衡的腰板直了直。 · 这厢客房之内,老太太正在同安王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 安王妃怀里的周琳琅拿着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小小年纪就一副好仪态。老太太看在眼里,也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心道:这安王妃倒是会教人,把一双儿女养得这般好。老太太想着自己的嫡长孙和嫡孙女,略微蹙眉。孙儿顽劣成性,三天两头儿就闹事儿,孙女倒是个乖巧贴心的小棉袄,可生得难免娇气了一些,怕日后会被宠坏了。只是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宝贝孙女那张嫩生生的小脸,没法不去宠。 安王妃也瞧出了老太太严重的满意之色,心下又得意了三分,低头对着自家闺女道:“琳琅乖,不许吃了。小姑娘吃多了不好,会变胖的。胖了可就不好看了。” 周琳琅一听到“不好看”这三个字,立马脸色一变,忙将手里的半块桂花糕搁到了手边的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然后略微仰头,由安王妃替她擦了擦脸和手。 这会儿周氏正执着青花缠枝纹茶盅喝着清茶,一听这安王妃话里话外都针对自家闺女,一张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老太太也不悦了几分,可到底也不好说些生什么,这扭头对着周氏道:“璨璨出去也有一会儿,怎么还没回来?你叫人出去寻寻。” 周氏点头,刚想命人出去寻,便见周季衡同随从的奴仆走了进来。 周氏愣了愣,瞧着周季衡身后没人儿,忙起身道:“璨璨呢?” 话音刚落,周氏听得一阵悦耳的银铃声儿。 周氏旋即松了一口气,她自然晓得这声儿是来自女儿胸前垂着的小辫子那末端处的小银铃。周氏转头,便见自家女儿笑脸盈盈的抬脚迈进了门槛,边上还牵着人家的手。周氏见是陆琮,顿时有些了然。 不过她这女儿的心情仿佛很好,一进屋就扑到自个儿的怀里,甜甜糯糯唤了一声:“娘。” 安王妃瞧着陆琮,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见自家儿子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女儿更是委屈巴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24|24 · 周琳琅沉着一张小脸随自家娘亲回了厢房,抿着小嘴憋了许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琳琅生得精致秀气,乌溜溜的杏眸,粉扑扑的小脸,水嫩嫩的小嘴,平日里小小年纪就有一番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总归是六岁女娃,情绪终究是难以控制,这会儿金豆子也掉个不停。周琳琅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却在陆琮这儿屡屡碰壁,稚龄女娃自是受不住。 一进屋子,安王妃便将周琳琅搂进怀里。 安王妃瞧着女儿这张泪水盈盈的小脸,心都拧成一团了。她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可这事儿搁在自家宝贝女儿身上,当然是女儿顶顶重要。安王妃从怀里拿出一块粉底金丝绣海棠丝帕给女儿擦了擦脸,对着女儿这双水汪汪、红彤彤的大眼睛,无奈道:“你呀,娘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吗?哭是没用的。” 周琳琅小肩膀抽了抽,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道:“可是……可是表哥只喜欢璨璨……”她声音绵软的嘟囔道,“娘说过,表哥以后只会和琳琅玩儿,不会和璨璨玩儿。” 安王妃摸着女儿垂在背脊上的柔顺长发,道:“娘何时骗过琳琅?听娘的话,只要从小就养成一番淑女做派,日后娘再请最好的先生教琳琅琴棋书画,咱们琳琅生得好看,日后出落的亭亭玉立,谁人瞧着都喜欢。” 被安抚了半晌,周琳琅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一些。 可一想到方才…… 周琳琅吸了吸鼻子,不满的嘀咕道:“可是表哥从来没有牵过琳琅的手,也没有抱过琳琅……” 安王妃“噗嗤”笑出了声儿,一张娇丽的脸顿时美艳不可方物。她伸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子,道:“小小年纪,当真是不害臊。咱们琳琅乖巧懂事,难能像那个小胖团子整天粘着人家,估计你那表哥心里也烦着呢——” 这话周季衡就不爱听了。 周季衡旋即蹙起了眉头,两道浓眉似是能夹似一只苍蝇了。 他护短道:“娘,别这么说璨璨。”他的小表妹好着呢,笑起来的样子最可爱了,他还没有见过比小表妹更讨人喜欢的女娃娃。 安王妃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看着自家这个儿子,只觉得比女儿还要令她头疼。 她这儿子怎么说也是安王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着呢,可每回见着那小胖团子,就像是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安王妃晓得自己这个比喻不大恰当,可心里实在是气得慌,儿子都七岁了,无人不夸赞聪慧,却还和忠勇侯府五岁的小公子薛嵘争宠,巴巴的围在那小胖团子的身边,最气人的是——还争不过人家五岁的小娃娃。 安王妃冷着脸道:“以后你同那胖团子离得远一些。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尽给娘丢人。” 周季衡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听安王妃这么一说,立马道:“娘,我喜欢璨璨表妹。我觉得璨璨表妹又可爱又机灵,以后衡儿长大了,要娶她当娘子。娘,到时候衡儿和爹爹去说,你不许反对。” 安王妃被气得发堵。 这原本乖巧的儿子居然敢忤逆自己了?安王妃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咬着牙道:“只要有我在,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娶那个臭丫头的,这事儿你想都别想。还有,你爹爹也是听我的。”安王妃气得胸前起起伏伏、怒不可遏的。见儿子不悦,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腔的怒火道,“衡儿,你现在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好看的小姑娘,等以后长大了,娘一定给你选一个最漂亮最乖巧的娘子好好伺候你。” 至于周素锦的女儿,哪有资格当她的儿媳妇? 安王妃一想到那胖团子圆润的小脸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姜令菀的容貌随了她娘亲,可这眉宇,却像极了她爹爹姜柏尧。 · 这安王妃一走,周氏立马就觉得浑身舒坦。 她拿起青花缠枝纹茶盅喝了一口茶,嘴角弯弯看着自家女儿同陆琮一道吃着绿豆酥,相处得相当融洽。周氏略微蹙眉,也觉得奇了怪了。这荣世子是个性子孤僻的,却唯独对她家璨璨疼爱有加,居然连璨璨这娇气的性子都受得住,当真是纳闷。 陆琮陪姜令菀坐了一会儿,之后冯怀远命一小厮来寻人,陆琮才同老太太和周氏道了别。 姜令菀颇为不舍,陆琮倒是难得的好心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面色淡然道:“等我回府就命人将礼物送去国公府。” 姜令菀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嗯。璨璨等着呢。” 待陆琮走了,周氏才一把将女儿搂到怀里,小声问道:“什么礼?璨璨可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嗯?”她这女儿年纪小,做事儿自然不晓得分寸。 可姜令菀心里却早就把陆琮当做了自己人了,哪是娘口中的“别人”?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把玩着自家娘亲的青葱玉指,声音绵软道:“琮表哥去了宜州,给璨璨带了手信。娘,璨璨可以收吗?” 周氏一听不是些贵重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叹道:“你琮表哥真是有心了。” 姜令菀听了,仰着小脑袋嘻嘻的笑。 心里念着:陆琮不对她上心对谁上心啊?以后她可是他的娘子。 徐氏坐在一旁,倒是没说话。 她素来看不惯姜令菀,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就顽劣娇纵,尽晓得欺负她这两个女儿。 至于徐氏这两个女儿—— 姜令蓉安安分分坐在徐氏的身边,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姜令蕙却是撅着小嘴,一副不悦的模样。姜令蕙是个欺善怕恶的主,素来胆子就小,上回陆琮当着她的面打了那条大黑狗,这令姜令蕙的心里一直有阴影,甚是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看得徐氏颇为心疼,越发怨极了姜令菀和那荣世子。 姜令蕙将小身子往自家娘亲的怀里挪了挪,像只猫儿似的,白着小脸唤了一声:“娘……” 徐氏拍了拍女儿的背脊,柔声道:“可是累了?” 姜令蕙摇了摇头,小脸的表情怯怯懦懦的。 老太太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欲带着这一家子女眷回府,岂料刚着手准备的时候,这天儿说变就变,一下子就乌云密闭,下起滂沱大雨来。 瞅这雨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相元寺香火鼎盛,自是为前来礼佛的香客准备了厢房。今日来得大多是女眷,又有几个小的,若是冒雨赶路,生怕会出事。老太太心下琢磨了一番,这才决定在相元寺的厢房住一晚,等明早雨停了,再回府。 姜令菀倒是不在意。她听说陆琮也留宿,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周氏倒是看出了女儿的雀跃,只不过外头下着大雨,她自然不会让女儿冒雨出去。女儿目下不过四岁,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身板,若是着了凉,可不是件小事儿。 姜令菀倒是乖乖的,没有再提。 晚上母女二人睡一间房。 姜令菀由陶嬷嬷伺候着净面洗手,然后撸起裙子让陶嬷嬷伺候着洗了小脚丫。四岁小娃娃的脚丫子自是白皙娇嫩,粉嫩嫩的趾头颇为俏皮可爱。待陶嬷嬷用干净的巾子擦拭完之后,才将姜令菀抱到了榻上。 姜令菀圆润的小身子在榻上滚了几圈,然后双手撑着下巴唤着自家娘亲:“娘。” 周氏净面之后又抹了一层玉屑面,瞧着镜中自己的小脸莹润白皙,白里透红,才满意弯唇。她听女儿唤着自己,忙上了榻搂着女儿娇娇小小的身子,俯身就亲了一口,含笑道:“娘许久没陪璨璨一块儿睡了。” 姜令菀笑笑。 她爹爹缠娘亲缠得紧,哪里忍受得了“独守空闺”?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她和娘亲回不去,要在相元寺留宿,估计爹爹今晚是孤枕难眠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如胶似漆呢,当真是让人羡慕。姜令菀笑吟吟的扑到自家娘亲的怀里,小鼻子嗅了嗅,叹道:“娘真香啊。” 大抵是那玉屑面里掺了蔷薇露,闻起来格外舒坦。 这会儿周氏散了发,一头乌发浓密细柔,衬得小脸精致无双,雪肤红唇更添娇媚。身上穿着一袭杨桃色蝶纹寝衣,寝衣之下身子玲珑有致,曼妙婀娜。 娘亲生得美貌,又会拾掇自己,也难怪爹爹宠爱得不得了。姜令菀窝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忽然想起同陆琮的往事来。陆琮瞧着严肃正经的,可有时候也会巴巴的榻上等她,等她来了,就一把将她抱住,像大狗似的埋在她的颈间,啃上几口,低低叹道:“璨璨,好香……。” 外头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啪嗒啪嗒落在屋檐下,冷飕飕的凉风从窗隙灌入,叫人有些睡不踏实。起初姜令菀有些睡不着,后头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闻到一股香味儿,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次日雨停。 草叶葱绿欲滴,滋润无比,桂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香气氤氲,气息空灵,叫人顿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周氏醒来,便想叫醒女儿。转头一瞧发现自个儿身边早已没了女儿的身影,这才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唤人。 陶嬷嬷携几个绿衫丫鬟急急忙忙赶了进来。 瞧着周氏披头散发的,发如墨,肌如雪,点点红晕胜秋雪,本是一副慵懒美人初醒图才是,如今这美人眉梢紧蹙,面色焦急,才问道:“夫人,何事如此惊慌?” 周氏一把抓住陶嬷嬷的双手,急急问道:“璨璨呢?璨璨是不是出去玩了?” 陶嬷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翕了翕唇道:“夫人,奴婢……奴婢未见着六姑娘……”陶嬷嬷往着榻上一看,见上头早就没了六姑娘的踪影。瞧着夫人的模样,刚想说是不是六姑娘一大早偷偷去找荣世子了,毕竟六姑娘同荣世子走得近,可她往着榆木落地挂衣架上一瞧,却见六姑娘的樱粉色绣梅花襦裙正好端端挂着呢。 六姑娘小小年纪就爱打扮,怎么可能只穿着寝衣就跑出去了? 陶嬷嬷吓得腿都软了。 这六姑娘若是不见了,那他们也不用活了。   ☆、25|24 · 厢房之内,安王妃涂脂抹粉,精心装扮,芙蓉脸儿锦上添花,艳光四射。正梳妆罢,素手轻轻将握着的镂雕旋纹象牙梳随意一搁。 “娘,娘。” 听着自家女儿软软绵绵的声音,安王妃这才转过头,露出一张巧笑嫣然的娇美脸蛋。她见自家闺女穿戴妥当,一身崭新的樱粉色绣兰花襦裙衬得六岁的女娃娃娇娇俏俏,双丫髻两侧垂着粉色缀南珠簪花,小脸的笑容直甜到人心坎儿里去。虽说昨日大雨,她不得不在这相元寺客房住了一宿,睡得浑身不自在,可目下见着女儿笑容灿烂,就觉得那些不快登时就烟消云散了。 真是她的小心肝儿。 “琳琅。” 安王妃一把将女儿圈在怀里,拿过梳子替女儿梳了梳刘海,又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发髻,瞧着一丝不乱,小脸眉眼娇柔,唇红齿白,这才欣慰道:“娘的琳琅真是个小美人。” 就她女儿这般的美貌,日后那胖团子拿什么比? 安王妃心中得意,却听得外头吵吵闹闹,一大早就扰得人不得安生。安王妃顿时微蹙黛眉,对着身旁毕恭毕敬站着的绿裳丫鬟道:“你去瞧瞧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安王府的人在这儿,居然也敢闹,这相元寺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岂料丫鬟刚掀起帘子想要出去看看之时,却见周氏步履匆匆走了进来,甚至未有通传直接闯进了安王妃的卧房。周氏今日破天荒的没有精心打扮,可一张清水如芙蓉的素净娇容,配上一袭藕荷色的襦裙,娉娉袅袅,婀娜窈窕,瞧着竟比往常略施粉黛时还要年轻几分。 周氏生得异常美貌,两汪妙目像是会说话似的,平日里端着一番温温和和落落大方的主母范,今儿脸上却满是愠怒,瞧着安王妃更是立马上前质问:“璨璨呢?你把璨璨怎么了!” 安王妃觉得这周氏大抵是疯了。 她二人作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彼此最是了解。周氏平日里过着精细日子,何时这等不精心装扮就出来见人?如今听着她的言语,安王妃不悦拧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自个儿的女儿不见了,管她要算几个意思? 周氏身后跟着卫国公府的丫鬟嬷嬷,如今更有闻声进来的安王府的奴仆,可周氏到底是主子,没人敢上前。这安王府的奴仆,也晓得周氏怎么说也是安王府的郡主,虽说出嫁多年了,可这身份依旧是不会改的,如何得罪的起? 如此一来,下人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劝。 周氏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沉着脸道:“璨璨不见了,是不是你做的?你把璨璨交出来,不然我同你没完!” 一大早受这种窝囊气,安王妃真当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个火爆脾气,遂霍然起身,飞天髻上的缠丝点翠金步摇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双美眸瞪得浑圆:“你自己管教无方将女儿弄丢了,何必将这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是,平日里我的确看不惯你,也不喜欢你的女儿,可我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你范不着这般咄咄逼人。” 安王妃往常在安王府可是横着走的,出嫁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从来没人敢对她这般大呼小叫,今儿周氏这般闹,教她觉得忒没面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氏深吸一口气,胸前起起伏伏。 女儿不见了,她早就没了任何理智,瞧着安王妃就怒火中烧。女儿在她身边好好的,昨日在这儿留宿的除了卫国公府一干女眷,便是这安王府之人,加之安王妃与她素来有恩怨,这事儿除了她还能是谁做的? 此番周氏已是红了眼,厉声道:“宋妙仪,若璨璨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若是璨璨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不会叫你女儿平平安安的。” 这些年周氏被姜柏尧娇养着,脾气收敛了不小,可瞧着一个娇柔的美人,发起火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周琳琅见周氏怒不可遏,听着她言语中的意思,吓得小脸一白,立马扑进自家娘亲的怀里:“娘,琳琅怕……” 陶嬷嬷见这架势,心里忐忑万分,晓得再闹下去,恐两位主子会大打出手,可此番寻六姑娘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陶嬷嬷忙上前劝着些,道:“夫人,冯将军过来了,咱们出去说话吧。冯将军寻人总归有经验些。”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周氏也不再同安王妃过多纠缠,忙去了前院。 冯怀远一改往日的淡定沉稳,听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他见着周氏失魂落魄的,一张小脸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立马上前道:“怎么样?璨璨寻到了吗?” 周氏摇了摇头。 她瞧着冯怀远,眼眶都红了,一把抓住冯怀远的手臂道:“冯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璨璨……璨璨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没有她。”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冯怀远的面色怔了怔。 只一想到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肉脸,冯怀远也不敢想象若是璨璨出了事儿,面前的她会如何。冯怀远柔声安抚道:“阿锦,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璨璨。你……你告诉姜柏尧了吗?” 周氏点点头:“我已经派人通知国公爷了,他马上会带人来寻。这相元寺,我也命下人仔仔细细寻过了,可……可还是没有找到璨璨。”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来找安王妃。 她晓得安王妃与她素有恩怨,可到底倒是相识多年,知道她行事还算得上光明磊落,而且若是璨璨出了事儿,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她,想来她这个嫂嫂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可她到底是关心则乱,除了安王妃,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男人总归是理智些,冯怀远晓得此事刻不容缓,忙令随从去叫些人手赶紧寻人。 冯怀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突然愣了愣,一脸诧异的对着陆琮的小厮杜言道:“琮儿人呢?”方才明明还跟在他身后的,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 杜言张了张嘴,也是一脸的茫然:“小的……小的也没注意。” 世子消失得太快了。 冯怀远额头急得突突直跳。虽说他这外甥行事稳重,可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忙道:“吩咐下午,找姜六姑娘的时候,也一道寻世子。”冯怀远剑眉紧蹙,叹道,“……好端端的,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 杜言到底是年轻,面对着冯怀远的威严已是背脊汗涔涔,眉眼恭顺的,哆哆嗦嗦颤身子道:“是。” · 身上穿着昨晚睡觉时的粉色丝质寝衣,光着两白嫩嫩的小脚丫,身上冻得直打颤…… 姜令菀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自个儿这番光景,顿时有些傻眼了。 昨日下过大雨,这天儿自然有些冷,她不晓得自个儿在这里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要被冻僵了。姜令菀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将自个儿的身子抱紧了一些,大眼睛瞅着四周光秃秃的树木,往着后头一看,是一个山坡。 山坡陡峭,昨日下了雨,如今早已是泞泥不堪。 姜令菀双手置于嘴边大喊了几声,发现只有空空荡荡的回音,压根儿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姜令菀不禁有些无奈,眉头蹙了起来想着昨晚的事儿。 究竟是谁想害她? ——将一个四岁的小女娃丢在深山里,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姜令菀双手扶着边上的树干站了起来,赤|裸的双足极这么踩着地上,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粗糙。她抱紧自己这圆润润的小胖身子,垂眸细细想了想:这一茬前世分明是没有的。若是有,她肯定想法子躲过啊。 前世她的童年过得安安稳稳,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哪会这么被人丢弃在山里? 姜令菀看着这山坡,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目下她只有四岁,若是爹娘寻不到她,那她也不晓得能不能凭自个儿的力气上去。 可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若是再待下去,就算不饿死,也会被冻死。姜令菀抬头看了看这陡峭的山坡,袖中的拳头握了握,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生死面前,哪里还能端着平日的娇气? 她咬着牙走到山下,沿着这陡峭的慢慢往上爬,忽然想起上辈子陆琮每年都会带她去狩猎,给她考野味吃。陆琮说她生得太娇气,不好保护自己,狩猎的时候便教了她一些生存的法子,那会儿她左耳进右耳出,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可此刻想想倒是有些后悔了。 至于这山坡,别说如今她只是四岁小奶娃的身子,就算搁到上辈子及笄之后,她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个能耐爬上去。 可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 她娇气也是娇气给别人看的,若是没那人,一切都是枉然,毕竟先保住小命儿才是顶顶重要的。 起初是颤颤巍巍走着的,后来这身子不稳,小屁股一下子坐了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姜令菀看着自己白嫩嫩的双手双脚沾满了泥,她素来讲究仪态,未料今日居然也有满身泥土的狼狈样。姜令菀喘了喘息,发觉爬上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爹爹、爹爹——” “娘——” 姜令菀眼眶一红,继续大声喊道:“陆琮!陆琮!” 别说陆琮了,连只野鸡野兔也没有。 姜令菀蹙着小眉头懊恼的摸了摸自己软软绵绵的小肚子,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若是让她知道是谁想害她,她一定让爹爹将那人大卸八块。如今她不知是何人将她丢在这儿的,可今日说什么也得爬上去。 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次,她还没养好身子好好长大给陆琮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呢,哪能这么容易就死在这儿? 姜令菀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而后呼了一口气继续准备爬。可惜她的身子圆滚滚的,白嫩嫩的小胖手小胖脚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是一寸一寸的挪。 偏生这山坡滑腻,她光着脚,时不时往下滑。 这般爬三寸滑两寸,不过多时体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到了后头,她实在爬不动的,脚下一个不慎,直接一滑,小胖身子便像个团子似的轱辘轱辘滚了下去,滚到了一处草堆,顿时疼得她叫苦不迭。 姜令菀水亮亮的大眼睛被疼得蓄满了眼泪,颤颤巍巍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最后还是没有落下一滴。姜令菀坐在草堆里叹了一声,如今自己这满身污泥,分明是个小乞丐模样。哪里还认得出她是堂堂卫国公府的六姑娘? 姜令菀坐了一会儿,觉得全身酸痛,又饿得眼冒金星,实在是没力气了。这般荒郊野外的,当真有些想哭。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估计真的要等死了。 不对—— 姜令菀屏住了呼吸,耳畔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姜令菀顿时噤声,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了之后,才心潮澎湃猛然抬起了头。 待看清来人,姜令菀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陆琮瞧着不远处的草堆里,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团子,依稀可以瞧出她那身粉嫩嫩的寝衣。他眼神一滞,赶忙跑了过去。 姜令菀木木的看着陆琮,断断没有想到,他居然找到了她。 说来也奇怪,方才她孤身一人,又冷又饿,又累又痛,尚且没有落一地眼泪。如今瞧着陆琮,这金豆子跟个不要钱的簌簌落了下来,热乎乎的烫了一脸 姜令菀见陆琮走近,小胖身子一把扑了过去,委屈的呜呜大哭。 “陆琮,陆琮……” 陆琮抱着怀里这小肉包软软的身子,吁了一口气。又低头瞧了瞧,见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彤彤的,的确可怜得紧。平日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此刻沾着泥土,这原是水嫩的双唇更是被冻得发紫了。 这好端端的小肉包,仿佛是在泥里滚过一圈似的。 陆琮见她冷得直打颤,立马将自己身上穿得袍子脱了下来,将她圆润润的小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些之后,陆琮才看见她光着的两只小脚丫,忙伸手将其抬起来仔细瞧了瞧。 上回她病了,他去看她,便见着她这双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他的脚背上,调皮得不得了。 如今这白玉般的小脚丫不仅满是泥土,而且脚底都破了皮,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陆琮愣了愣,眸色一下子怔住了。 他晓得这四岁的小娃娃有多娇气,更别说是她这般娇生惯养的性子,可方才她未看见自己之时,分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消一刻,陆琮便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坐在她的身边,利索的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给她穿上。 姜令菀抓着陆琮的衣袖,睁大眼睛喃喃道:“陆琮?” 陆琮低着头跪在地上,表情认真。见他用袍子粗粗给她擦了擦脚背的泥土,然后将白色绫绸给她套上,外头再穿上长靴。只是陆琮十岁,又是男孩,这脚自然比她大出许多,穿上的靴子自然也不断的滑落,最后陆琮是用袜子的带子替她系得牢牢的。 她早就被冻得没知觉了。 如今裹着陆琮的袍子,穿着他的鞋袜,仿佛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她不晓得陆琮是怎么找到她的,可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会儿陆琮是孤身一人。 陆琮见她不哭了,倒是没说话,只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小脸,瞧着这张肉嘟嘟的包子脸,这才道:“饿不饿?” 姜令菀眉头蹙得更紧了,摸了摸肚皮道:“璨璨饿。” 陆琮挨着她坐了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里头装着一些绿豆酥、桂花糕之类的糕点,这些都是相元寺的点心。她晓得陆琮不爱吃甜食,这些当然不可能是陆琮自个儿准备吃的。陆琮是个细心的,知道找到她的时候兴许会饿肚子,所以连吃食都准备好了。 虽说这些糕点都碎掉了,卖相太丑,若是搁在往常,她是连看都不会再多看一眼,可目下却顾不着这么多,只两眼发亮,拿起两块就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陆琮觉着这只小肉包心态倒是好,被人丢在这荒郊野外,吃起东西还这么欢乐。不过,平安无事就好,四岁的小娃娃,太容易出事了。陆琮瞧着这小肉包腮帮子鼓鼓的,眉宇间的担忧散去了几分,这才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道:“别着急,慢慢吃。” “唔……嗯。”姜令菀点了点头,却不见嘴上的动作慢下来。 姜令菀吃了一半,打了个饱嗝,这才看着陆琮,声音一如既往的绵绵软软:“琮表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琮道:“姨夫姨母和我舅舅,还有安王府的人,都在寻你……”说着,他抬眼看了看这山坡,又低头瞧着面前这小肉包疲惫的小脸,才背对着她弯下腰,道,“上来,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如今天色已晚,就算他背着她上去,恐怕也只能爬到半山腰。他再有能耐,终究只有十岁,若是遇上什么豺狼虎豹,恐怕只能沦为为盘中餐。 姜令菀点点头,一张小脸恢复了血色,红扑扑的,立马乖乖扑了上去,小胖手抱着陆琮的脖子,牢牢贴在他的背上。按理说像陆琮这么大年纪的小少年不会有多少力气,可好在陆琮自小就跟着师父学武,力气比同龄的男孩子大上许多,所以背起她也不算太吃力。 姜令菀趴在他的背上,眉眼乖顺无比,就算是小少年时候的陆琮,也令她有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她见他背的稳稳的,这才想到一个问题,歪着小脑袋道:“琮表哥,你是怎么找到璨璨的?” 陆琮说爹娘和舅舅都在派人在找她,那为何陆琮这个十岁的小少年最先找到了自己? 陆琮背着她走着,道:“我瞧见了你的发带,就沿路寻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姜令菀咧嘴笑了笑,笑容灿烂无比,更是将陆琮的脖子抱得更紧了,心道:自己娘子的发带,当然得认识。 · 今日相元寺内无一香客。 这卫国公府、荣王府、安王府,以及冯大将军的人将相元寺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为的便是寻卫国公府的六姑娘。姜六姑娘不过四岁女娃,今日在相元寺无故失踪,竟然惊动了晋城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见是个金镶玉般金贵的主儿。 院子里,着一身浅绿色齐胸襦裙的苏良辰正站在桂花树下。 她略微眯眼,瞧着这来来往往的侍卫,心叹到底是同人不同命。今日这姜令菀失踪了,便引得这么浩大的阵仗,当真是丢了小公主一般。她嘴角微微翘了翘,虽不晓得这事儿是何人所为,可心下却有些畅快。只是一个四岁小女娃,失踪了近整整一日,能不能寻得回来、寻到的是死是活,到底是难说了。 原想着这姜令菀是卫国公府的小祖宗,她寄人篱下,自是看人脸色行事,巴结一番也无妨,奈何这姜令菀被娇纵惯了…… 苏良辰一张白净的小脸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她略微转身,瞧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发带,这才走了过去,将它拾了起来。 这是? 苏良辰双眸愣了愣,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何人的发带。她一双小手拿着发带,抬眼瞧了一眼这相元寺的后山。 莫非…… “苏姑娘。” “嗯。”苏良辰身子一颤,忙将发带藏进了自己的怀里,转过头一瞧,发现来人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一张小脸忙扬起乖巧温顺的笑容,客客气气道,“李嬷嬷。” 李嬷嬷瞧着这苏良辰小小年纪就乖巧懂事,平日里也多照拂一番,觉得这表姑娘这么小就没了娘亲,当真是个可怜孩子。再说了,表姑娘的娘亲可是老太太的嫡次女,以前颇得老太太的欢心,待下人也客客气气的,未料是个福薄的,年轻轻的就去了。 李嬷嬷细细打量,瞅着苏良辰这张酷似二姑娘的脸,心里不禁也叹了几分,走到苏良辰的身边道:“今日六姑娘的事儿老太太已经操碎了心,午膳都没胃口吃。苏姑娘可不能再出事儿了,还是随老奴进去吧,省得老太太担心。” 苏良辰嘴角一翘。姜令菀是她的宝贝孙女,她自然是担心,只不过她这个外孙女,老太太可是从来不当一回事儿的。今日这事儿若是搁在她的身上,老太太最多不过假惺惺掉几滴眼泪,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哪会因她废食? 苏良辰眉头微微一蹙,露出几分担忧来,声音低低柔柔的:“寻不着菀表妹,我心里难受。李嬷嬷,我就站在院子里,不会乱跑的。我在外头等着,待菀表妹回来了,我就可以第一眼就看见她了。” 当真是个乖孩子。 李嬷嬷心里叹了一声,道:“那成,苏姑娘自个儿小心些,若是觉着冷了,就进屋。” 苏良辰点了点头,道:“嗯,我晓得。李嬷嬷你放心。”她瞅着李嬷嬷走远了,才将怀里的浅粉色发带拿了出来。 苏良辰瞧了许久,走到远处的莲花池。 手一松,将这发带扔进了莲花池里。   ☆、26|24 123言情24 · 卫国公府的小祖宗在相元寺失踪了。 安王听到外甥女出事儿的消息之后,立马就带着侍卫前来帮忙。 昔日安王同周氏这个妹妹感情极好,可自打他执意娶了宋妙仪这个王妃之后,妹妹便同他疏远了起来。这也难怪,周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瞧着虽娇娇弱弱的,可心肠却硬的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仍是没有原谅这个哥哥。 安王不过而立之年,生得丰神俊朗,乃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今儿穿着一身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瞧着贵气雅致,器宇轩昂。 安王见周氏心急如焚,一双眼睛都红彤彤的,明显是急哭了,便先是朝着主位之上一愁不展的老太太打了招呼,而后才出言安抚周氏道:“阿锦你别太担心,我已派人去寻了,璨璨肯定会没事儿的。” 今儿周氏同安王妃撕破了脸,如今安王这么一句话,简直是往周氏的木仓口上撞。她赤着眼道:“王爷,这是我们卫国公府的家事,轮不到你操心。”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啊? 安王晓得璨璨这个外甥女对于妹妹有多重要,他是个性子温吞的,素来没什么脾气,如今周氏话里带刺儿不将他当一家人,他也只道是妹妹关心则乱,心下没有半分生气。这安王没生气,一旁坐着的安王妃倒是气不过,只觉得自家夫君堂堂一个王爷,热脸贴了周氏的冷屁股,实在是丢人。 周季衡瞧着安王立马跑了过去,扯着安王的袍袖,仰着头敛眉道:“爹爹,你一定要找到璨璨表妹。”小表妹不见了,周季衡愁得连饭都没吃。 安王伸手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袋,一脸坚定道:“衡儿放心,璨璨会没事儿的。” 话虽如此,可心下的把握却是不大。 四岁稚龄女娃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掳走,而且迟迟未有消息,明显不是为财。若不是为财,那璨璨自然是危险了,说不准已经遭遇不测了……不过这话安王倒是不敢说,她这妹妹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指不准何时会崩溃。 这会儿冯怀远走了进来。 周氏瞧着立马迎了上去,急急问道:“冯将军,璨璨找到了吗?”她见冯怀远不说话,急得都快哭了,翕了翕唇道,“冯将军……” 冯怀远摇了摇头。 周氏彻底崩溃,全然没有昔日金尊玉贵的国公夫人仪态,面色苍白,双眸赤红,偏生她容貌生得美,这番模样只叫人觉得心如刀绞。 老太太瞧着这场景,也忍不住道:“我的璨璨,我的乖孙女,咱们卫国公府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老太太这么一嚎,周氏越发是忍不住了,转身就直直往外头走。 冯怀远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道:“你去做什么?” 周氏白着脸,眼神涣散的喃喃道:“我去找璨璨,去找璨璨……璨璨肯定饿了,她饿了,她现在肯定害怕,她需要我……她需要我这个娘亲。” 冯怀远听得心一寸一寸的疼,瞧着她这副模样,都不敢再看下去。 他怕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崩溃,也顾不着旁的,双手用力捏着她的手臂不许她出去,好声好气道:“夫人,你冷静一下,暂且再等等。国公爷还在寻,我同他说过,不管有没有寻到,这个时辰都要在这儿集合。咱们必须重新商量一下对策,将搜寻的范围扩大。” 周氏此刻半分理智都没有,只拼了命的要出去找女儿,她挣扎了几下,冯怀远心一横,挥起手刀就朝着周氏的肩头砍去,周氏一个娇弱女子自是受不住,顿时就晕了过去。 “冯怀远。”姜柏尧恰好走了进来,一把接过冯怀远面前的妻子,见她双眸紧合,才对着冯怀远道,“你把阿锦怎么了?” 瞧着姜柏尧护着自己的妻子,冯怀远的面色沉了沉,淡淡道:“夫人这会儿担心璨璨的安慰,我怕她会失去理智,此刻让她休息一会儿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国公爷,你扶尊夫人进去休息,咱们再商量一下对策。时间拖得越久,璨璨越……” 这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姜柏尧早就意会。 姜柏尧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英气十足的男子,晓得他爱慕自己的妻子,对他实在是待见不起来。可饶是他再冲动,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醋。在寻人方面,他自问不是冯怀远的对手,如今女儿寻不着,还要全靠冯怀远帮忙。 姜柏尧略微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见她神情不安,俏脸苍白,光洁的额头满是汗水,一时心疼得不得了。 若是璨璨寻不到,他几乎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姜柏尧将妻子打横抱起,进了里间,然后命陶嬷嬷点了安神香,让妻子好好睡上一觉。姜柏尧愁眉不展,轻轻抚了抚妻子的脸,最后俯身在妻子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这才起身出去同冯怀远商量对策。 没有任何线索寻一个四岁女娃,简直是大海捞针。恰逢昨晚大雨,就算有人偷偷进屋将人抱走,足迹被雨水冲刷,也寻不着半点蛛丝马迹。只能一层一层仔仔细细搜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正当二人商议之时,有荣王府的侍卫急匆匆的上前,对着一直没说话的荣王道:“王爷,属下寻到了世子留下的记号。” 一听到这个,在座的几个大男人齐齐起身。 难不成……陆琮寻到人了? · 这厢姜令菀正乖乖的趴在陆琮的背上。 陆琮每走一小段路就用脚摆弄地上的石头,姜令菀的小手则是拿着从陆琮的袍子上撕下来的衣带,见他背着自己走到一处稍矮一些的树边,立马会意,默契的抬手将布条绑在树枝上,绑完之后,见他继续背着自己走,不禁问道:“琮表哥,爹娘会找到我们吗?” 陆琮道:“会的。” 他说会就会。 姜令菀弯了弯唇,眼睛亮晶晶的,璀璨无比。她晓得这是沿途做下的记号,叫爹娘派来的人好寻一些。她佩服陆琮十岁就生得这般聪明了,不但地上做了记号,连树上都做了记号,这样一来,就算下大雨将地上的记号冲散,爹娘的人还是可以通过树上的记号找到他们。 天色渐暗,越发不好寻人,而且这山里也不晓得有什么野兽出没,陆琮背着身上的女娃娃,找了许久才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落脚。 陆琮将背上的女娃娃放在了山洞内的大石头上。 他查看了一下四周,发觉洞里有一方清泉,念着那小肉包身上的伤,便又抱着她坐到泉水边,替她脱了鞋袜将双足清洗干净。 水太凉。 姜令菀缩了缩脚,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吭声儿。 洗干净之后,才见这双小胖脚到处都是划痕和伤口,完全不能看了。陆琮愣了愣,又替她将一双小胖手清洗干净。 只是这双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瞧着她不哭不闹,陆琮很意外。 对上陆琮的眼神,姜令菀嘟了嘟嘴,想着自己这会儿四岁可以撒娇,便道:“琮表哥,要呼呼……” 陆琮无奈,握着她的双手呼呼吹了几口。 虽然是疼的,可姜令菀瞧着却忍不住咯咯直笑,然后一把揽住陆琮的脖颈,笑吟吟道:“琮表哥,谢谢你找到璨璨。”如果今儿不是陆琮寻着了她,估计她早就冻死饿死了。 她瞧陆琮不说话,晓得他是个沉默的性子,也不怪他了。 陆琮把人安置妥当,见着她的双手双脚有些不放心,才道:“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出去给你采些草药。” 可是天都这么黑了…… 姜令菀有些害怕,一张肉包子脸立刻皱了起来,嘟囔道:“可是……琮表哥,你别走。”她晓得陆琮是为她好,可饶是陆琮再如何的厉害,总归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若是陆琮因她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当真是难辞其咎了。 陆琮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道:“璨璨,听话。” 听到他温温和和唤着她的小名儿,姜令菀愣了愣,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略微启唇却呆呆的没说话。 虽然这辈子他待她也很好,可因为年纪的缘故,他对自己到底只存着表兄妹的情谊。他这人从来都是外冷心热的,这辈子都没好好的唤过她的小名儿呢,如今这么温温和和的一句话,倒是令她有些怀念了。 大眼睛里蓄着泪珠子,姜令菀抿着唇弯了弯,点点头道:“嗯,那琮表哥你要快点回来,璨璨害怕。” 见她乖,陆琮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好”,然后走出了山洞。 姜令菀又累又困,可是不敢睡,待察觉到肚子饿了,才拿起一旁剩下的糕点吃了起来。她吃了两块之后,第三块吃了半块的时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停止了动作。她低着头,愣愣看着纸袋子里孤零零剩下的两块绿豆糕和一块桂花糕。 陆琮一直在找她,自是没吃东西……而且方才还那么辛苦的背了她一路,肯定累得没力气了。 这吃到一半的桂花糕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小胖手顿了顿,重新放回纸袋子里。 陆琮这人说话算数,素来不会骗她。没过多久,便见他手里拿着草药回来了。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满满的崇拜。 她只觉得她这未来夫君当真是有本事,从小就样样都会,长大后更好用,怪不得日后这么招人喜欢。嗯,和她一样招人喜欢。 她低着脑袋,见他嘴角嚼着草药。草药似乎很苦,可陆琮稚嫩清俊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生来就不怕苦似的,嚼完之后便轻轻覆在她的脚底,之后撕了身上的布一层层裹了起来。 陆琮怎么说都是荣王府的世子,到底缺乏实践经验,这包扎伤口的能力倒是有待加强。姜令菀抬了抬脚,瞧瞧,被陆琮这么一裹,便直接将她漂亮的双脚裹成两个大粽子了。 姜令菀有些小小的嫌弃,却到底没有吭声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头仿佛又下起了雨,冷风从洞口灌入,这洞内简陋,几乎让人无处躲藏。姜令菀冷得打了个寒颤,见陆琮将她换了个方向,然后把她抱在了腿上背对着山洞,紧紧搂住。 这样一来:身后是他,他挡着风、护着她。 的确暖和了许多 姜令菀一脸满足的窝在陆琮的怀里,这才将一边搁着的纸袋子打了开来,把方才她吃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凑到他的嘴边,殷勤道:“琮表哥,吃糕糕。” 饶是陆琮这般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瞧着这半块桂花糕,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怀里这个肉包子,小小年纪就生得圆圆润润,胃口有多好,他上回在一品居就见识过了。想来她年纪虽小,生得娇气,可遇到事情却比他想象当中的理智的多,也勇敢的多。 至于这糕点……恐怕还是从她牙缝里省下来的。 陆琮摇了摇头,捏了捏她嫩藕似的手臂,道:“你吃吧。吃完了早些睡觉,最多明日,你爹娘肯定找到咱们了。” 姜令菀的确有些想吃,可她肚子倒不算太饿,只是陆琮肯定饿坏了。趁着陆琮说话的空档,她直接将半块桂花糕给塞了进去,见陆琮吃惊,便眨了眨眼睛道:“虽然璨璨咬了一口,但是琮表哥不会嫌弃璨璨的口水的,对不对?” 他若是敢嫌弃,等以后长大了,就别想亲她! 陆琮瞅着肉包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这架势仿佛是他敢说一句嫌弃她就同他没完似的。他无奈,只得将嘴里的桂花糕吃了下去。 他不喜甜食,可如今这个关头,早已是饥肠辘辘,谁还能在意这些? 陆琮见她断断续续将剩下的糕点全都塞到了他的嘴里,这阵仗,简直像喂鸭子似的。肚子的饥饿缓解了几分,陆琮才问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同我讲讲,还记得多少。” 姜令菀知道陆琮问得是什么,蹙了蹙眉头道:“璨璨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睡在山坡下的树下,当时一个人也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中。 陆琮只“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只将怀里的小肉包抱紧了一些防止她冻着,道:“那先睡吧。” 四岁的小身体哪里能支撑得了这么久?姜令菀的确有些累得精疲力竭,不过嘴上却道:“那琮表哥给璨璨讲故事,哄璨璨睡觉,好不好?” 她察觉到抱着她的身板僵硬了一下。 姜令菀嘟囔了一声,央求道:“好不好?爹娘每天都给璨璨讲故事……” 陆琮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姜令菀嘿嘿一笑,靠在陆琮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小胖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嘴角弯弯道:“开始吧。” 陆琮有模有样一下一下拍着怀里小肉包的背脊,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却还是赶鸭子上架讲了起来。哪知陆琮刚讲了一个开头,低头一看,便见怀里的小肉包已经阖眼睡着了。 小肉包卷翘浓密的眼睫轻轻覆下,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嘟起,正呼呼大睡……模样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喜欢。 陆琮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蛋:“最后……那肉包子睡着了。” 他靠着山壁,怀里抱着小肉包,外头下着大雨…… 这样的经历,于十岁的陆琮而言,也是头一回。陆琮毕竟年纪小,坐了一会儿也撑不住,脑袋轻轻靠着身后的山壁,安静的睡着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清晨。 迷迷糊糊间,陆琮听到外头似有呼喊声,晓得是有人寻来了,这才低头看着怀里睡得安稳、口水流了他满襟的小肉包,忙轻轻拍拍她的脸,唤道:“璨璨,醒醒,咱们回家了。” “唔……嗯?”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睡眼朦胧的,睁了睁,又重新合了上去,然后一个激灵,立刻睁大了眼睛。 回家了! 陆琮见状,这才将人背了起来,朝着山洞外走去。 外头沿着记号寻来的正是姜柏尧、冯怀远和荣王。 姜柏尧一见陆琮背上的宝贝女儿,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朝着他唤了一声“爹爹”,这堂堂七尺男儿激动的差点落泪。姜柏尧忙跑过去,跑得太急,差点摔倒,踉跄着走到陆琮身边,从陆琮的背上把女儿接了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宝贝女儿,音色微颤道:“璨璨,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姜令菀忍不住就哭了,小脑袋紧紧埋在自家爹爹的怀里,哽咽道:“爹爹,璨璨……璨璨没事,是琮表哥救了璨璨,不然璨璨早就被大老虎给吃了。” 宝贝女儿失而复得,姜柏尧心情激动,瞧着面前这个才十岁的俊朗小少年,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陆琮面无表情,一张稚嫩青涩的脸满是沉稳。他看着小肉包在自家爹爹的怀里撒娇,眉宇也稍稍柔和了一些,然后才冲着冯怀远和荣王道:“舅舅,爹爹。” 荣王见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还把小璨璨给救了回来,点了点头,面上满是欣慰。 冯怀远却是面颊含笑,拍了一下陆琮的肩膀夸赞道:“琮儿,做得不错。”小小年纪,就如此有胆识有谋略,的确令他惊喜。 听了冯怀远的夸奖,陆琮的脸上才多了一丝孩子气,腰板挺直,道:“谢谢舅舅。” · 周氏刚出院子,就见自家夫君抱着女儿回来了。 瞧着女儿小脸染笑,甜甜的唤着“娘亲”,周氏一下子就红了眼,急急忙忙上前将女儿抱了过来,连连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几口,搂得紧紧的:“璨璨,娘的璨璨。” “娘……” 她晓得娘肯定是担心坏了,遂乖巧的依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抬手擦着她的眼泪,声音糯糯的安抚道:“娘,璨璨没事儿。娘别哭,娘一哭璨璨也想哭了。” “娘不哭,娘不哭。”周氏又亲了一口,瞧着女儿一张小脸脏兮兮的,身上裹着一件袍子,忙道,“璨璨饿了吧?娘给璨璨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好好吃顿饭,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嗯。”姜令菀点了点头。 此刻周氏不想其他,只赶紧抱着女儿去梳洗一番,又命陶嬷嬷准备一些好吃的,待女儿吃饱了,便离开这相元寺回府去。 温温热热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周氏将女儿身上裹着的袍子脱了下来,听女儿说是陆琮救了她,倒是吃惊。 陆琮那孩子再如何的聪慧,也不过十岁稚龄。卫国公府、荣王府加上冯怀远的手下,这么多人都寻不到女儿,唯独陆琮寻到了,当真是好本事。如此一来,周氏对陆琮更是赞不绝口,以至于日后每每提起陆琮,周氏都忍不住不要钱的夸赞,总觉得这陆琮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 周氏解开了女儿的袍子,瞧着里头这件沾满泥土的粉色寝衣,晓得女儿肯定吃了很多苦,这么一想,这眼泪都止不住。她擦了擦眼泪,心里想着:日后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好好护着女儿,不再让女儿受半点委屈。 待周氏将女儿的寝衣脱下,露出白嫩嫩圆润润的小身子之时,才见着女儿的脖颈间挂着一块玉佩。周氏手顿了顿,疑惑道:“璨璨,这是……” 周氏将玉佩摘了下来细细瞧了瞧。 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成色极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而且看着样式,恐怕最重要的不是玉佩本身的价值,而是这玉佩所含的意义。 姜令菀也愣住了,完全不知这玉佩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猛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把将周氏手里的玉佩躲了过来,这架势,生怕别人会抢走似的,嘴里嘟囔道:“这是我的……”她瞧着玉佩,微微一笑,汪汪妙眸弯成月牙,声音低低脆脆又自豪道,“这是琮表哥送给璨璨的。”   ☆、27|24 · 周氏觉着这种玉佩不能乱收。 可此番女儿双手握得紧紧的,这般宝贝,她又瞧着女儿的手上脚上都是伤,就连这膝盖,都破了皮。周氏眼眶红红的,心都软了,望着女儿白嫩的小脸蛋,柔声哄道:“璨璨乖,娘不拿。不过咱们先收起来,好好洗个澡,嗯?” 姜令菀晓得娘亲从来不会因为自个儿是小孩子就骗她,便乖乖听娘的话,将玉佩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牡丹金丝纹荷包内,然后由娘亲替她将身子洗干净。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擦到身上的伤口,便疼得她眼泪汪汪。 当真是受罪。 周氏则是一边擦一边心疼。 玉人儿般的女娃娃伤成这样,她这个当娘亲的,顿时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洗完之后,周氏又替女儿仔仔细细上了药。大夫说都是一些皮外伤,脚底稍重些,亏得及时敷了草药,不会留下疤痕。 周氏晓得女儿爱美,自是将女儿拾掇的漂漂亮亮。女儿回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全由一根发带随意绑着,另一根不知遗落在何处了,模样见着狼狈极了。姜令菀则是坐在绣墩上,哼着小曲儿,开心的晃着双脚。她瞧着镜中里的自己,瞧着身后的娘亲亲自给她梳头发,动作熟稔又温和。姜令菀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歪着小脑袋对着周氏道:“娘,昨日琮表哥给璨璨扎头发,弄了好久。” 所以是陆琮将女儿的头发梳成这般丑的? 这话周氏倒是没说,不过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小小少年郎,自然不会替小姑娘梳头了。 这会儿周氏心情好,一面替女儿梳着头,一面赞道:“这回真得好好感谢你那琮表哥,改明儿让你爹爹陪你去趟荣王府,好好谢谢人家。” 一听这话,姜令菀倒是开心了,嘴角一翘,眼睛亮亮的:“那明日吗?” 周氏笑笑,有些无奈:“你身上伤未好,总得养几日。”小姑娘家,哪有这般急性子的?若是再长大些,可是要被人笑话不害臊的。 周氏替女儿梳好了漂亮的花苞髻,将粉色缀珍珠发带打成蝴蝶结,捏了捏女儿肉肉的小脸蛋,略微俯身道,“璨璨不是最爱美吗?难不成正要这样出去见人?” 姜令菀道娘当真是最了解她的,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软肋。 虽说陆琮已经见过她满身是泥的狼狈样,还不嫌弃她的口水,可她还是不愿意。 姜令菀垂着眉眼,霜打茄子般扳着肉肉的手指头,不甘心的小声嘟囔道:“那……那就再等几日吧。” 反正陆琮在那儿,又跑不了。 再说了,他玉佩都给她了,她还担心什么呀? 待姜令菀梳洗一番,填饱肚子准备回府的时候,才得知陆琮已经同荣王、冯将军他们一道走了。听到这消息之后,姜令菀有些小小的失望。下回见着陆琮,他对她还会像昨晚那般温和吗?像个可亲的大哥哥。 不过她舅舅安王倒是留了下来,欲探望她的伤势如何。 姜令菀的小胖身子被老太太抱在怀里,老太太嘴里“小心肝儿”、“乖孙女”的念着,这回的事儿明显是将老太太给吓着了。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脸,声音绵软道:“璨璨让老祖宗担心了,是璨璨的不是。” 这话一落,越发让老太太心疼不已。 一旁的李嬷嬷瞧着,也道:“六姑娘可是不知道,昨儿六姑娘不见了之后,老太太吃饭都没什么胃口。”这阖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心疼六姑娘。 姜令菀一听,旋即蹙了眉,像个团子般偎在老太太的怀里,懊恼自责道:“我说怎么觉得老祖宗仿佛瘦了一些呢,原来是因为璨璨。老祖宗,璨璨可心疼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小小年纪就晓得这般心疼人,说出来的话直戳到老太太的心坎儿里去。 老太太亦是老眼一热,差点落泪,摸着孙女圆溜溜的小脑袋,满脸慈爱道:“只要咱们璨璨平平安安的,老祖宗做什么都愿意。” 姜令菀晓得老太太是真的疼她,瞧着老太太这张脸,便想起上辈子她见她最后一面,不由泪眼朦胧,软软的唤了声“老祖宗”,然后便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牢牢抱着。经过这一茬,她的确要好好保护自己了,虽说重活了一世,可有些事情早已发生了改变,譬如她和陆琮、她和四姐姐……姜令菀又将老太太的身子抱紧了一些,嗅着老太太身上的味道,莫名觉得安心。 李嬷嬷看着也有些眼热,瞅了一眼边上安安静静的苏良辰,见苏良辰看着祖孙二人,以为是羡慕,便对老太太道:“六姑娘出了事儿,苏姑娘也担心的不得了。昨日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总算把六姑娘给等来了。” 苏良辰? 这让姜令菀有些纳闷。 她从老太太怀里将脑袋抬了起来,一脸诧异的望向苏良辰,见苏良辰笑盈盈对自己说道:“菀表妹没事儿就好。” 她不喜苏良辰,本能的以为苏良辰是惺惺作态。毕竟她上辈子晓得她的人品,有些表里不一,对她总归是喜欢不起来。如今也是,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认为她对自己不是出于真心。可如今大伙儿都瞧着,若是她没反应,倒是越发衬托出苏良辰的好来。 是以,姜令菀冲着苏良辰甜甜一笑,道:“让良辰表姐担心了,是璨璨的错。” 四岁的女娃娃,如此乖巧懂事,哪有平日说的娇纵调皮? 老太太捏捏宝贝孙女的脸蛋,觉得孙女儿怎么瞧怎么可爱,慈眉善目道:“咱们璨璨这么乖,是该人人喜欢、人人关心……” 苏良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略微勾唇。 安王瞧着祖孙二人感情深厚,外甥女又平安无事,俊朗的眉眼顿时舒展了开来,走到老太太跟前,瞧着小外甥女道:“璨璨福大命大,老天爷都心疼着呢。” 姜令菀嘴角弯弯。 自家舅舅这般抬举,她自个儿听了都不好意思了。 姜令菀看着自家舅舅的容貌,生得英伟不凡,高大儒雅,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容貌,最要命的是性子好,待人温和。 虽说由于安王妃的缘故,她不大喜欢安王府,可不管是安王这个舅舅,还是周季衡这个表哥,都对她好得实在是没话说,皆是真心疼她的。她舅舅是个脾气极好之人,对安王妃也是真心的,可到底还是在亲妹妹和爱慕之人中选择了后者,之后造成的兄妹疏离,也是可以预见的结果。除去这一点,她对舅舅没有什么不满,却也没法太过亲热。 再亲近,总归是隔着一层的。 姜令菀仰着小脸道:“舅舅真会夸人,璨璨还想听。” 安王瞅着小外甥女白嫩小脸,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道:“舅舅哪里是夸?舅舅可是出自真心的。”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将自家儿子拉到跟前,眉眼含笑道,“衡儿昨日可担心坏了。璨璨,你衡表哥很久没哭了,昨日瞧着你不见了,一直找不到,在舅舅怀里哭得可伤心呢。” 周季衡原本因为小表妹回来了而感到开心,如今见自家爹爹这么不给面子居然在小表妹面前揭露他的糗事,小小年纪面上就挂不住,忙不自然的小声反驳道:“我……我才没有。”他看着小表妹,眼中满是毫无掩饰的真诚,嘴角一扬道,“璨璨没事就好。” 姜令菀瞧着这小表哥关切的眼神,有些心虚的往老太太的怀里钻了钻。 嗳,这辈子,她可不能再做那些蠢事儿了。 毕竟衡表哥待她是真心好。 · 一回到卫国公府,姜令菀便看到自家哥哥正安静的蹲在院外,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瞧见他们回来了,才赶忙起身“噔噔噔”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眉头蹙得紧紧的:“璨璨没事儿吧?” 才九岁的姜裕快要急哭了。 他一听妹妹出事儿了,便想跟着爹爹一起去找,哪知那会儿他正在学堂,等回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爹爹老早就出门了。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难受得不得了。 姜令菀学着平日自家哥哥举止,伸出双手轻轻捏了捏自家哥哥的脸,道:“璨璨没事,是琮表哥救了璨璨……”一说起陆琮,姜令菀就忍不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琮表哥可厉害了。” 在姜裕的眼里,能保护他妹妹的,就是大英雄。 是以姜裕难得点点头赞同道:“嗯,厉害。比哥哥还厉害。” 周氏瞧着这兄妹二人,娇美的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心头悬着两日的一块大石头仿佛终于落了下来。姜柏尧神情温和,一手搂住妻女,一手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子,道:“今日咱们好好吃顿饭,然后各自回去睡个好觉,明儿起来,一切都是好好的。” 周氏一双美眸看向姜柏尧,点头道:“嗯,国公爷说得是。” 姜柏尧瞧着妻子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算是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旁人,俯身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周氏耳根子都红了,只是碍于一双儿女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抬眸含羞带怒的瞪了姜柏尧一眼。 姜柏尧笑笑,脸皮厚什么都不用怕。 被自家娘亲抱在怀里的姜令菀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羞羞。 · 晚膳之后,周氏守在自家女儿的榻边,瞧着女儿小脸带着笑意,便道:“璨璨,今日娘陪璨璨一起睡,好不好?”女儿不见了,她担心坏了,如今便想寸步不离的看着。 姜令菀抬起头,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瞅了瞅自家爹爹,又瞅了瞅自家娘亲,然后才道:“娘,你不用担心璨璨。璨璨没事,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再让娘着急了。”她这娘亲这两日都没休息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黛之色,这小脸更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看着姜令菀心疼不已。姜令菀像模像样对着自家爹爹叮嘱道,“爹爹,你带娘去睡觉吧。睡前让娘喝碗热牛乳,舒舒服服的。” 女儿这般懂事,姜柏尧很欣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妻子。 周氏有些不舍。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每每想起来,便令她胆战心惊的。 姜柏尧道:“璨璨都这么懂事,你这个当娘亲的,总不得让璨璨担心吧?”这院子他已命人牢牢看着,绝对不会再出任何的差池。至于那个敢伤害他女儿的人,他早晚得揪出来,让他晓得敢伤害他姜柏尧的女儿,后果是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了,周氏也不再坚持,最后同姜柏尧一道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瞧着爹娘走了,外头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这榻上舒舒服服的,身上盖着的樱粉色绣鲤鱼锦被又软又暖和,让她止不住困意,立马就想睡了。只是睡觉之前,有一个问题她还没有弄明白。 姜令菀转了转眼眸。 ——究竟是谁想害她? 最后又为何有些心软,放任她在山里自生自灭? 她想不明白,前世她同二房的两个堂姐不合,同苏良辰也互相看不顺眼,可如今她们还小,自然没有这番能耐加害于她;至于周琳琅,如今也只是一个六岁女童罢了。姜令菀心里又暗暗想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对,可她总觉得,欲加害她的人,大抵是出于卫国公府,那么…… 姜令菀蹙了蹙眉头,将枕头底下的牡丹金丝纹荷包拿了出来,将陆琮给她的玉佩掏出,抿着唇瞧了一会儿,便将它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管怎么说,她这回是有惊无险,而且……还有小惊喜。 · 姜柏尧同妻子回了卧房,见妻子神情有些恍惚。今日净面之后,甚至连日日不落的玉容散都没有抹,穿着一身儿浅藕色绣兰花丝质寝衣坐在榻边,足下踩着一双软底睡鞋。 姜柏尧在妻子边上落座,顺势搂着妻子纤细柔软的腰肢,道:“还想担心?” 周氏一听,微微颔首,柳眉紧蹙道:“璨璨才四岁,就有人下此毒手,这心肠未免太歹毒了些。”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亮的,“国公爷,你一定要找出加害璨璨的人。” 瞧着妻子这副模样,姜柏尧心都疼了。 在自己夫君的面前,不需遮掩任何的情绪,周氏鼻尖一酸,哽咽道:“璨璨从出生到现在,妾身都宝贝的不得了。她素来爱笑,每回瞧着她笑,妾身就觉得整颗心都暖了。璨璨刚学走路的时候,丫鬟嬷嬷没看好,让她摔着了,妾身当时心疼了好半天……璨璨好不容易长到四岁,蹦蹦跳跳的,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妾身觉得,只要璨璨能开开心心的,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国公爷,你知道吗?我当时想,若是你们找不回璨璨,或者找回的是璨璨的……” “阿锦,别说了,都过去了。”姜柏尧搂着妻子娇弱的身子,满是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阿锦,别想了……” 周氏在姜柏尧的怀里忍不住抽泣,这两日堆积的情绪一下子倾泻而出,整整低低哭泣了许久,哭累了,才在姜柏尧的怀里哭睡了过去。 姜柏尧略微低头,瞧着妻子一张小脸满是泪痕,许是有些不安,眼睫一颤一颤的,上头沾着泪珠子。姜柏尧将手收紧了一些,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而后才命人端来热水,亲自替妻子净面擦手。 上了榻,姜柏尧搂着妻子娇小的身躯,心里感慨万千。 昔日她也是一个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些娇纵,却娇纵得可爱。自从嫁给他之后,脾气收敛了不少,不但学着操持家事,将后院之事搭理的井井有条,更是替他生了一双可爱聪慧的女儿。十年来,他对她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每回瞧着她这么努力的打理着这个家,关心照顾他和两个孩子,他就觉得自己该多爱她一些。 想起昨日他听说冯怀远也去了相元寺,他心里无端端升起来的醋意,如今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满心都是这个家,就算冯怀远对她还有心思,那又如何呢? 说来说去,皆是因他自己不自信罢了。 · 姜令菀休息了四五日,身上用得又是最好的玉肤膏,自是好得差不多了。 这段日子苏良辰来看过她几回,不过大抵是她态度冷淡,不理不睬的,后面两日就没有再来了。 至于姜令荑,第二日早晨就来了。 可姜令荑性子怯懦,心下虽着急,可又怕惹得周氏不快,便在外头犹豫徘徊许久,不敢进来。还是后来陶嬷嬷瞧见了,将姜令荑请了进来。姜令荑一进屋就没了那怯怯的表情,赶忙看姜令菀身上的伤。她瞧着这玉团子般可爱的六妹妹手上抹着药膏,脚上也包成两个粽子似的,着急的眼睛都红了,像只小兔子般巴巴的瞅着姜令菀,问她疼不疼。 姜令菀一张包子脸染着笑容。 这府上谁对她真心,她心里都记着呢。 次日,姜令菀从周氏口中得知陆琮病了。 据说陆琮从回府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了,这令姜令菀担心的不得了,嚷嚷着要去荣王府看陆琮。陆琮年纪虽小,身子骨倒是不错,据她所知这厮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至于这回为何会生病,她也能揣测到七七八八。 那晚他这小身板替她挡着风,哪里受得住?是以一回府就倒下了。 周氏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荣王府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可这陆琮到底是世子,生病可不是一桩小事儿。再说了,这回恐怕是因为她女儿才生得病,按理说,他们卫国公府也该知道才是,不然不明情况之人还以为他们卫国公府忘恩负义呢。 周氏会这么想,也是因为担心坏了。 毕竟陆琮是她女儿的救命恩人。 一听女儿嚷嚷着要去,周氏也没有多少犹豫,寻思着等自家夫君下了朝,便带着女儿一道去荣王府探望,顺便再次表达谢意。 先前卫国公府同荣王府往来并不密切,可如今多了这层关系,周氏便觉得让女儿多去去荣王府也不是一桩坏事儿。这陆琮不过十岁,就如此勇敢聪慧,救了她的女儿,在周氏的心里,便是她女儿的福星。 周氏想:若是女儿跟着陆琮这位表哥多学学,兴许日后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再者,女儿年纪还小,同陆琮不用避嫌。而且荣王府还有个小郡主,同女儿的年岁相当,性子也投缘,是个不错的孩子。爱屋及乌,因陆宝婵是陆琮亲妹妹的关系,周氏便认定这位小郡主也是个善良聪慧的孩子,至少比起二房的那两位,她宁可女儿多去荣王府走动走动。 姜令菀晓得自家娘亲喜欢陆琮,心下也欢喜,念着离爹爹下朝还有段时间,便拉着陶嬷嬷的衣袖道:“陶嬷嬷,你去厨房炖些鸡汤吧,璨璨想带去给琮表哥补补身子。” 周氏一听愣了愣,檀口微启很是诧异。 ——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还懂这个? 姜令菀不大好意思,有些小娇羞呢。 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亲自做过这种事儿,原因是因为她不喜欢厨房那股味儿。不过……也亏得她目下只有四岁,不用讲究男女有别,可以光明正大的关心陆琮。姜令菀冲着自家娘亲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上回爹爹生病的时候,娘不是也给爹爹炖了鸡汤吗?爹爹喝了之后很开心呢,病马上就好了。” 周氏心道:喝得的确开心,脸都笑成花了……还不是因为那鸡汤是她亲手炖的。 周氏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人之后才煲得一手好汤,可后院事务繁琐,她哪有闲工夫煲汤?也就那回姜柏尧病了,她才下过一回厨。 周氏一想到陆琮便莞尔一笑,俯身捏了捏自家宝贝女儿的小脸蛋,道:“好,那待会儿娘亲自给你琮表哥炖汤,让璨璨送过去,好不好?” 姜令菀小鸡啄米般点头:“娘真好。” 心里却道:陆琮这回倒是有口福了,能喝到岳母大人亲手煲得汤呢。   ☆、28|24 · 目下姜令菀虽不过四岁,可出门前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一点却从未改变过。 姜令菀让陶嬷嬷给自己换了身新裙子,而后坐到妆奁前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头发。四岁奶娃娃的头发摸起来又软又细,虽不及她长大后的青丝泼墨,却也算得上尚佳了。瞧着镜中这张粉嘟嘟的、人见人爱的肉包子脸,姜令菀很是满意。 不过一想到日后这肉包子脸要变成巴掌大的瓷白小脸,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小时候胖一些好看,长大了纤细窈窕才是美,她饶是不舍,可若是长大之后还是这张肉脸,那她可是要哭死了。 姜令菀轻轻捏了一把,眼眸璀璨灵动。 “璨璨,璨璨……” 听到外头这声儿,姜令菀旋即知道来得是何人,蹙眉暗道:嵘表哥怎么来了?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说的便是她这位嵘表哥。 她正在绣墩上好生坐着呢,便见穿着一身墨绿色绣竹纹袍子的薛嵘迈着步子冲破珠帘子朝她奔来,这阵仗,来势汹汹呢。见他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边哭边嚷嚷道:“璨璨,呜呜呜……璨璨你没事吧?” 没见她好端端坐着吗?自然没事儿。 姜令菀晓得薛嵘大抵是后知后觉得知上回出事儿的消息,今日特意来看她呢。可目下她被这位小表哥抱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惜自个儿力气小敌不过他,只能伸手用力捏了捏他软软柔柔的小屁|股,提醒道:“嵘表哥,璨璨没事,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不放,我就不放……” 薛嵘撅着粉嘟嘟的小嘴,语气坚定的不得了,仿佛让他放手便是要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姜令菀晓得薛嵘撒娇耍赖的性子,此番闻着他身上的甜香味儿,正无奈着,却见薛嵘一抽一抽竟又哭了起来,而后才略微松手,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小拳头一握,语气坚定道:“璨璨,以后表哥会好好保护你的,我……我以后跟着我姐姐一起学武,长大之后来保护璨璨。” 同峥表姐一起学武? 姜令菀不厚道的忍俊不禁。 上辈子薛嵘长大之后,生得一张秀色可餐的俊脸,皮肤比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还要白嫩,而且那细胳膊细腿,哪是学武的料?而目下……姜令菀望着薛嵘的白嫩小脸,瞅着他鼻子上挂着的面条,忙对着边上的陶嬷嬷道:“陶嬷嬷,你快给嵘表哥擦擦鼻涕。” 陶嬷嬷拿着帕子低头一瞧,瞅着薛小公子这张粉嫩嫩的脸蛋哭得涕泗横流,鼻涕一吸一吸的。小娃娃自然说不得脏,况且是薛小公子这般秀气可爱的小男娃,就算哭得委屈,也是招人疼爱的。薛嵘与姜令菀这个表妹年岁相当,素来亲近,来卫国公府的次数也比周季衡多,而且是个会撒娇扮可爱的主,陶嬷嬷瞧着挺喜欢,自是没将他当成外人。 陶嬷嬷小心翼翼替薛嵘擦了鼻涕眼泪,却见这位薛小公子一个劲儿的盯着六姑娘,六姑娘只是微微蹙眉。陶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忙含笑道:“薛小公子悠着点儿,六姑娘手上脚上的伤才刚好,若是碰着了可麻烦了。” 薛嵘平日里乖乖巧巧,除了爱黏人,旁的倒是没什么不好的,不像姜裕那般,整天喜爱打打闹闹,三天两头就闯祸。他心里关心小表妹,听了陶嬷嬷这话似是被唬到了,水亮亮的大眼睛愣了愣,略微咬唇,不敢再碰小表妹了。 在他眼里,小表妹像个瓷人儿般,稍稍用力些就碎了。 陶嬷嬷将姜令菀抱到美人榻上,薛嵘慢吞吞的,撅着小屁股挨着姜令菀坐了下来,咬着水嫩嫩的唇,有些愧疚的看着姜令菀,大眼睛又水又亮,弱弱道:“璨璨,我不是故意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没弄疼你吧?” 姜令菀知薛嵘性子单纯,自然也不敢再吓唬他,道:“璨璨没事。不过……今日璨璨要去荣王府看望琮表哥,没时间陪嵘表哥一起玩儿了。嵘表哥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找璨璨玩儿。” 薛嵘虽然黏人,可她对付薛嵘却有自己的一套——只要好好和他讲道理,他就会乖乖听话。 薛嵘不喜陆琮,听了自是小眉头一蹙,跟个小老头似得。 之前周季衡已经令他很讨厌了,如今又来了一个陆琮,他的小表妹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不过……他知道小表妹最喜欢的是他,毕竟他生得这么可爱。 薛嵘不服气,抱着姜令菀的小胖胳膊,小嘴一撅道:“我不要……我就要和璨璨在一起。” 姜令菀老气横秋叹了一口气,伸出小手搓了搓薛嵘肉肉嫩嫩的脸蛋,声音稚嫩的哄道:“嵘表哥乖,嗯?不然下次璨璨不和你玩儿了。” 薛嵘圆润小脸被搓得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咧着唇,像只被主人爱抚的小狗,很是享受。薛嵘年纪小,可有些道理却是懂得——陆琮救了小表妹,所以小表妹去看他,也是应该的。 薛嵘想了想,才退了一步,道:“那……那我和你一起去。”他见姜令菀蹙眉,便使劲儿撒娇摇着姜令菀的胳膊,“好不好嘛?璨璨,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姜令菀拿他没辙,只得点头答应了。 待姜柏尧下朝回府的时候,周氏的鸡汤也炖得差不多了。姜令菀闻着鸡汤那香味儿就有些馋,薛嵘更是个小馋鬼。他有幸尝过一回周氏煲的汤,晓得那味道,如今巴巴的望着,自是眼睛一亮差点扑上去了。 可这鸡汤是给陆琮补身子的。 姜令菀是个护短的,自然不允许薛嵘这个表哥抢她小夫君的吃食。 为此薛嵘耷拉着小脑袋,一直到进了荣王府都没缓过来,总觉得小表妹仿佛喜欢陆琮多过他了,让他隐隐有了危机感。 姜令菀见过荣王之后,便由府中奴仆领着去了陆琮的院子。其实荣王府于她而言算是熟门熟路的,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五年。而荣王府的奴仆皆是客客气气的,虽然是俩小主子,可身份摆在那儿,谁都不敢怠慢。 行至一处抄手长廊,姜令菀见潘侧妃从那头走了过来。 潘侧妃一身藕荷色襦裙,宝髻上只簪着一支玉兰花簪,打扮素净低调,想来是因为府中女主人刚过世,她这个妾室自是要低调。潘侧妃边上还有一个小女娃,约莫四五岁,眉眼生得同潘侧妃极像,是个清丽可爱的女娃娃,便是潘侧妃唯一的女儿,也是荣王府的二姑娘——陆宝嫣。 上辈子,她嫁过来的第二年陆宝嫣才出阁。虽说陆宝嫣是王府庶女,可因潘侧妃颇受荣王宠爱,且王府就一嫡一庶两位姑娘,这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样。除却嫡女的名头,这陆宝嫣自是什么都不缺,不过陆宝嫣的性子倒是不错,不像潘侧妃那般斤斤计较。她刚同陆琮成亲那会儿,经常同潘侧妃发生争执,这陆宝嫣倒是劝过不少回。 潘侧妃一眼就认出了姜令菀。 她晓得这段日子荣王府同卫国公府往来密切,看着架势,估摸着日后这关系要更亲近些。是以今儿潘侧妃瞧着姜令菀,眉眼旋即染着笑意,客客气气道:“姜六姑娘来看世子了?” 姜令菀点了点头,晓得潘侧妃刚从陆琮那儿过来,便仰着头问道:“琮表哥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潘侧妃望着面前这玉雪雕成的小人儿,生得这般可爱,怪不得上回如此大动干戈。她道:“头几日上吐下泻还发高烧,这两日倒是好多了。姜六姑娘倒是有心了。”说着,她瞅了一眼姜令菀身后陶嬷嬷,见陶嬷嬷手里提着一个红木钳百宝食盒,目光垂了垂,复而抬起,“我还有事儿,姜六姑娘快去吧。” 姜令菀点了点头。 一直不说话的陆宝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姜令菀的背影,抬头看着潘侧妃道:“娘,她长得真招人喜欢。”小脸胖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会说话似的。 潘侧妃道:“那是卫国公府的六姑娘,同嫣儿一般大,日后若是瞧见了,嫣儿就多让着她一点,嗯?” 陆宝嫣声音脆脆的点了点头,模样很是乖巧:“嗯,嫣儿知道了。” 茗筑轩的前头种着几排竹子,葱翠欲滴,旁的都是一些极普通的花草,偶有几盆秋菊,望着怪冷清的,丝毫瞧不出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住的地方。 姜令菀晓得陆琮十四岁之前住这儿,到了十四岁之后,便搬去了拢玉院。只不过陆琮是个不讲究的,住的地方只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成。她嫁过来的头几日,就开始琢磨着将拢玉院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那是她同陆琮提的第一件事儿,他倒是好说话,点头就答应了,说按照她的想法来,不需问他。那会儿她以为是两人刚成亲,陆琮待她客气些,可到了后来,她说什么陆琮就答应什么,倒是令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姜令菀有些小兴奋,提着裙摆“噔噔噔”就跑了进去。 薛嵘撅着嘴跟上。 姜令菀一进陆琮的卧房,便见陆琮靠在榻上,身后垫着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手里捧着一本书,正低头在看。榻边坐着陆宝婵,喋喋不休说着话,大抵是自家兄长不理人,嘟着小嘴,表情有些不满。 陆琮听到声响,略微抬头,眉眼清俊,眸如点墨。 他见珠帘后头,那个穿着一袭樱粉色襦裙的小肉包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呆呆看着自己。许是方才跑得有些快,这会儿双颊粉扑扑的,微微启唇喘着气,额前的齐刘海也有些乱了。 陆宝婵也听到了,转头一看,见是卫国公府的小表妹,忙欢欢喜喜叫了声“璨璨”,然后热情的把人领了进来。 姜令菀见陆琮一张俊脸有些苍白,唇色也略微干燥,不过气色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今儿他难得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白绫寝衣,墨玉般的眸子只抬头瞧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就若无其事低下了头。 姜令菀瞧着有些不舒服。 他这般视若无睹算几个意思? 瞧着姜令菀这张小肉包子脸气鼓鼓的,聪慧如陆宝婵自然晓得小表妹有些生气了,可她都习惯了自家哥哥的性子,忙解释道:“璨璨你别生气,我哥哥就是这样,有些不大爱说话。” 姜令菀想:怎么说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哪会生气啊? 这头,跟着进来的陶嬷嬷倒是将红木钳百宝食盒递了上来,道:“奴婢见过荣世子,小郡主。荣世子,这是咱们夫人亲手炖的鸡汤,专程送来给荣世子补身子的……”想到了什么,陶嬷嬷又道,“可是咱们六姑娘特意提的,六姑娘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荣世子呢。” 听到陶嬷嬷这话,陆琮倒是抬起了眼。 可他见小肉包没看他,只顾着和陆宝婵说话,边上还有一个墨绿色的团子,三人聊得仿佛很开心。 陶嬷嬷见气氛有些尴尬,遂道:“那……荣世子要不趁热喝?” “嗯。”陆琮微微颔首,将书搁在一旁,起身下榻。 小小年纪就端得一副淡然姿态,连陶嬷嬷瞧着都不敢马虎,心下也叹:就是这个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居然将六姑娘救了回来,真是了不得。 陆琮随意套了一件儿雨过天青色的袍子,坐在卧房的小桌旁。 陶嬷嬷将食盒里的鸡汤端了出来,这盖子一打开,那香气浓郁,顿时叫人垂涎三尺。陶嬷嬷在白瓷小碗里盛了一碗,端给陆琮道:“荣世子慢点喝,小心烫。” 薛嵘本是不说话的,乖乖巧巧的拉着姜令菀的小胖手,瞅着这一幕,也就拉着姜令菀走到桌子旁边。陶嬷嬷瞅着薛嵘乌溜溜的大眼睛,只觉得他生得可爱。反正这鸡汤多,陆琮一人喝不完,索性几个小娃娃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一人一碗。 薛嵘是个粘人的,不想单独坐,紧紧挨着姜令菀,哪知喝汤的时候一个不慎,便不小心将瓷碗打翻了,那汤汁一下子就洒到了边上姜令菀的小胖手背上,手背顿时烫红了一片。 “唔……烫!” 却见正慢条斯理喝汤的陆琮一下子将勺子搁在桌子上,忙执起了姜令菀的小胖手。   ☆、29|24 · 陆琮素来反应快,此番更是迅速将边上的小肉包一把抱起,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后院。姜令菀不晓得陆琮要做什么,只双手下意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眉头蹙得紧紧的。 陆琮把人抱到井边,打了水,将姜令菀的小胖手摁到木桶里,让冰凉的井水浸着。 姜令菀被陆琮护在怀里,鼻端满是陆琮身上的药味儿。被凉水浸着,这手背的疼痛的确减缓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两人在水里的手,张大了眼睛。 陆琮虽十岁,这手却已经比她大上很多了,而且生的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若说方才她心里还有不舒坦,那么此刻她一点儿都不生陆琮的气了。就如陆宝婵说的,他就这个脾气。姜令菀侧过小脑袋看着陆琮,花苞髻上的珠花蹭到了陆琮白皙脸上,两人贴得紧紧的,可因为都是孩子,瞧着没什么不妥。她见陆琮剑眉微蹙,满脸认真的模样,这才问道:“琮表哥,你为什么要把玉佩送给璨璨?” 他之前,分明是不肯的。 陆琮见怀里的小肉包不哭不闹,晓得这会儿不疼,未有多想,只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吗?” 她想要,他就给吗? 姜令菀一张肉包子脸顿时染上了灿烂的笑容。奶娃娃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清澈,此番里头满是身旁这个俊朗清冷的小少年,半点都不加遮掩。她听了,奶声奶气的得寸进尺道:“那以后琮表哥不许不理璨璨,行吗?” 说实话,陆琮总觉得拿这小肉包没办法,这会儿听了,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姜令菀晓得陆琮说话算数,也不再多问。 只是略微低头,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肉手,蹙眉心道:嗳,幸亏这汤不算太烫,不然她这小胖爪子都要成小胖蹄子了。 · 薛嵘闯了祸,回去的时候一直耷拉着小脑袋,白皙小脸堆满心虚和愧疚。 姜柏尧也未料今日会出这种事儿。 他素来心疼女儿,说得夸张一些,就是宝贝女儿掉一根头发丝儿都是舍不得的。这些日子女儿三番两次出事儿,短短数月,受过的伤加起来简直比过去的四年还要多。他见妻子整日愁眉不展,觉得是自个儿这个当爹爹的做得不够。可目下薛嵘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责罚了陶嬷嬷看管不当。也亏得没出什么大事,回去扣两月的月钱以作惩戒,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马车内,薛嵘老老实实端坐着,略微垂眸,小手交缠着局促不安的搁在身前。 他这么喜欢小表妹,当然不想小表妹被烫着,可他错了就是错了……薛嵘咬了咬嫩嫩的唇,突然想起刚才那陆琮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头大灰狼,要一口把他吃掉似的。 薛嵘想:怪不得璨璨这么喜欢这位琮表哥,陆琮的确比他厉害多了。 回府之后,正坐在绸榻上做绣活儿的周氏一听女儿被烫伤了,吓得差点戳到了手,忙将团子似的女儿搂到怀里,细细瞧着女儿的手。亏得那汤不算太烫,加上及时处理,这手背不算严重。 可就算不严重,周氏也心疼啊。 毕竟女儿才四岁。 周氏在女儿漂亮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呼呼吹了几口,柔声问道:“璨璨,还疼不疼?” 姜令菀摇了摇小脑袋,小手搂着周氏的脖子,乖巧道:“璨璨不疼了。”她又抚了抚自家娘亲蹙着的眉头,绵绵软软道,“娘不许再皱眉头了,会不漂亮的……” 周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儿,搂着女儿连连亲了几口,这才作罢。 而荣王府这头,陆宝婵瞧着姜令菀同薛嵘都走了,这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她双手撑着小脸坐在凳子上,双脚不安分的晃来晃去,甚是无趣。她歪着脑袋,看着自家哥哥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忽然贼兮兮的凑了上去,冲着陆琮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璨璨啊?” 陆琮听了,头都没抬。 陆宝婵不满嘟囔了一句,却习以为常。 她想起那小表妹的脸,不由得叹道:“不过璨璨的确可爱,我也喜欢……真想每天都和璨璨玩儿,捏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脸。” 陆宝婵是荣王府唯一的嫡女,她素来不喜潘侧妃,所以同陆宝嫣这个妹妹也极少往来。府中没同龄的孩子,也就周琳琅时常过来同她玩儿,自然格外珍惜周琳琅这个玩伴。如今,又多了一个肉包子般可爱的小表妹呢。 这会儿陆琮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他手里的书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看完了,便轻轻合上,整整齐齐的搁到一旁,拿起另一本继续看。还有四年,他就要跟着舅舅一起征战沙场,对于十岁的陆琮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动力的。 他拿着书,发现这本书有些皱巴巴的。 忽然想到方才那小肉包吃着糕点捧着这书在翻,仿佛看得很认真。 可是四岁的奶娃娃,哪里看得懂兵书? 陆琮刚想摊开来看,忽然发现书中间有些缝隙,便皱起了眉,而后不急不缓将中间那页摊开,蹙起眉头将书竖起来轻轻抖了几下。 ……抖下了一摊的糕点屑末。 · 姜二爷生得高大英伟,目下穿着一袭深紫色素面锦锻袍子,瞧着比平日都年轻了几分。今儿在外头玩得痛快,心情自然格外的好,遂哼着小曲儿回了西院。 一想到又要见到家里这只母老虎,姜二爷的眉头便敛了起来。 说起来这徐氏先前也是一个大美人儿,加上家世不错,身段勾人,那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又圆又翘弄起来也舒坦,洞房花烛夜那滋味儿,舒服的几乎让他直接丢了魂儿。娶妻自然要在意身段,毕竟身段好才好生养,果不其然,这第二年徐氏就生了一对龙凤胎。虽说长女早夭,可这儿子生的眉眼俊朗,和他小时候一样聪明,他当成宝贝疙瘩疼着呢。 只是生完孩子之后,徐氏就变了。 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体贴,事事都要压他一头,连他在外头应酬都要管,更别说是纳妾了。这日子久了,人人都晓得他姜家二爷是个惧内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他心里哪能痛快? 姜二爷揉了揉额穴,念着崔姨娘的温柔乖顺,心里头有些痒痒的,跟个猫爪子挠似得,可想了想,还是进了徐氏的院子。 今儿他若是去了清荷居,明日还不知道这河东狮怎么闹腾呢。 徐氏一见姜二爷进来了,赶忙将屋内的奴仆遣散,一张俏脸满是慌张,之后更是“噗通”一声儿直直跪了下来,慌里慌张道:“二爷,你要救救妾身啊。” 姜二爷酒还没醒呢,被徐氏这么一跪,惊得立刻散了醉意,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诧道:“你这是做什么?” 徐氏到底是女人,平日再强悍,总归是窝里横。目下慌慌张张的,知道唯有自家夫君能够依靠,便将她那日在相元寺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颤着声儿哭得梨花带雨道:“二爷,你不晓得平日那丫头怎么欺负咱们蕙姐儿的?那次蕙姐儿被荣世子吓着之后,连着好几日晚上都做噩梦,我瞧着心疼极了,所以才……” 姜二爷气得额头突突直跳,目眦欲裂道:“所以你就下这种毒手?” 他那小侄女生得玉雪可爱,平日里虽调皮了一些,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最正常不过。上回栽赃嫁祸之事,已经让他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如今更是胆大,居然把主意打到小侄女头上去了!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他这小侄女,不但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更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年小侄女大病,他大哥可是想法子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这般宝贝着,她倒好,直接让人将一个四岁的女娃娃丢到深山里去了。 姜二爷气得直跳脚,见徐氏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立马将人踢开,气道:“看看你做得好事!” 徐氏这会儿也是懊恼不已,泣不成声道:“妾身也只是想吓吓她,替咱们蕙姐儿出口气。这事儿原本做得天衣无缝的,加上那日大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可是那冯怀远却不依不饶的查下去,从那迷香入手,查到了红笺身上,方才妾身得到消息,冯怀远已经抓到了红笺,想来很快便会把事情告诉国公爷的……” 红笺是个会些功夫的姑娘,徐氏曾施恩于她,前些日子恰好又遇着。红笺记着她的恩情,想着报答,那会儿姜二爷连着几日留宿清荷居,女儿又日日做噩梦,她心一横,才想着让大房也吃个教训——她自己日子过得不舒坦,哪能让他们事事顺遂? 徐氏白着脸道:“二爷,求你一定要救妾身这一回……” 她就是知道国公爷是个护短之人,才明白若是国公爷晓得此事是她做的,她的下场会如何。二爷是国公爷唯一的亲弟弟,两人从小感情就好,若是二爷肯出手,那国公爷怎么说也会念着兄弟之情的。 姜二爷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想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低头对着徐氏道:“你随我去大哥那儿,现在就去。” 徐氏愣愣抬头,眼睫颤着泪珠子:“二爷?” 姜二爷看着地上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哪有昔日的娇美可人?姜二爷的眼底闪过几丝嫌弃,叹道:“我的确是气恼,如今之计,唯有我们先登门赔罪,大哥兴许还能轻饶些。” 可是以他大哥这般护短的性子,岂能轻饶? 徐氏想了想,明白这卫国公府毕竟是大房做主,她就算不管自己,也得管那三个孩子。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三个孩子被人使绊子,那她就是死一百次也是不够的。 姜二爷皱着眉头道:“你也收拾收拾,这副样子若是被下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徐氏平日里最是珠光宝气,如今云鬓歪斜,妆容花乱,哪有半分华贵气度?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洗了一把脸,而后才像小媳妇儿似得跟在姜二爷的身后,一道去了东院。 哪知刚到东院,姜柏尧竟不在。 一绿衫丫鬟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难得见徐氏这般低眉顺眼,倒是有些吃惊,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能揣测主子的事儿,只恭恭敬敬道:“国公爷的好友冯将军来了,若是二爷二夫人有急事,可以在这儿等上一会儿,想来国公爷很快就会回来。” 一听是冯怀远,姜二爷身后的徐氏身子一颤,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就连这脸色,也陡然苍白了几分。 姜二爷毕竟是男人,遇事也沉稳些,便面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氏抬眼看着姜二爷,一双素手扯了扯姜二爷的衣袖,音色颤颤的唤了声“二爷……”。 姜二爷瞧着徐氏难得这般小女人,心里倒是舒坦了一回,暗道:若是早些这般识趣儿,那他也犯不着受这么多的窝囊气了。如今倒是解气了,可一想到徐氏做得蠢事,他心里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到底是女人,做事没个分寸,就晓得贪图一时之快。 现在倒好,烂摊子丢给他收拾。 这会儿晓得自个儿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让他给她擦屁|股,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姜二爷同徐氏在外间等了半刻钟,便见穿着一袭宝蓝色家常锦袍的姜柏尧怒气冲冲回来了。姜柏尧是个儒雅之人,世袭了爵位之后,虽多了几分威严,可待自己人还是温温和和的,特别是姜二爷这个弟弟,哥俩都是当爹的人了,偶尔勾肩搭背的,感情同小时候一样要好。 如今姜柏尧见着姜二爷同徐氏,顿时怒火中烧,看着姜二爷道:“看看你妻子做得好事!” 姜柏尧将手里捏得死死的一沓纸直接扔给了姜二爷。 姜二爷低头一看,瞧着上头细细自己写明了,徐氏指使那个叫红笺的姑娘,在相元寺用迷香迷晕屋子里的人,将四岁的小侄女抱走扔到山里,以及后来徐氏塞给她一笔银子,叫她不准再回晋城……事情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末端还有红笺的指印。 姜二爷晓得事情败露无疑,这上头最清楚不过了,忙垂了垂眼,复而抬起,满是愧疚道:“大哥,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不……一知道我就赶紧带着她来赔罪了吗?” 姜柏尧怒不可遏,目光紧紧盯着徐氏,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冷冷道:“赔罪?璨璨才四岁,她让人将她丢到山里,这不是要璨璨的命吗?我姜柏尧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要这么害我的女儿?” 一想到那日女儿寻不着,妻子快急疯了,他心里就像刀子割一般的疼。 姜二爷又道:“大哥,这事儿的确是阿珍做得不对。我方才已经好好训过了,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等糊涂事儿了。大哥,你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成不成?”他抬眸细细打量姜柏尧的脸色,瞧着姜柏尧黑着一张脸,没有半丝的松动,知道必须下狠招,才道,“那我给你跪下?我这就给你跪下道歉,是我管教无方……” “今日就算你把腿跪断,我也不会原谅!” 姜二爷假装欲跪,刚掀袍子,听到这声儿便是一愣。 一抬头,便见周氏站在那儿。 也不知周氏站了多久,但瞧着她那张娇美脸上的怒意,就明白她应当是知晓了这事儿。周氏生得异常美貌,如今脸上含怒,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她穿着一身芙蓉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梳着堕马髻,髻上插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脚踩宝相花纹云头锦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一双妙目看了一眼姜二爷,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徐氏的身上,没有半分犹豫,伸手便“啪”的一耳光打在了徐氏的脸上,红着眼道:“你是疯了吗!” 璨璨才四岁,她怎么说也是璨璨的二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周氏平日里治家有方,瞧着娇娇弱弱,仿佛是个容易拿捏的主,可只有熟识之人,才晓得她并非是个软柿子。周氏打得手掌发麻,可心里的怒意非但没有消减,反倒是愈来愈烈,她道:“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你想要原谅?成啊,你今晚就把你女儿丢到山里去,你去啊——”   ☆、30|24 · 哪有娘亲舍得将自己的女儿丢到山里去的? 那不是往她心口上剜肉吗? 徐氏一听,旋即扬起了头,白净的面上不施粉黛,那巴掌印自是格外醒目。见她一双眼睛泛着水光,音色颤抖冲着周氏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周氏望着面前这衣着富贵面容姣好之人,觉得她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尽做些腌臜事,就算此刻死了都不足惜。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偷偷迷晕抱去山里扔了,任由这四岁的女娃娃自生自灭,她就觉得一阵后怕,甚至这些日子她都没个安稳觉,生怕女儿再出事儿。 以前她想,只要自个儿同国公爷安安稳稳过日子,将这府中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尽量做到稳妥不出差错,这好日子总会一天天过下去的。 未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有人打她女儿的主意! 周氏道:“你也晓得心疼?那你可有想过,璨璨比蕙姐儿还要小上一岁,你忍心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孤零零被扔在山里头吗?若是那日没有及时找到,或者璨璨自个儿待在那儿出了什么事,你下半辈子能安心吗?你就不怕这一切报应在你自己孩子的身上吗?……同样是娘亲,你应该最能体会,况且那不是别人,还是你的亲侄女……”周氏说着忍不住落泪,女儿虽然找回来了,可她心里终究还是有阴影,周氏继续道,“这种龌龊歹毒之事,我不想让璨璨知道,可是这卫国公府留不得你这等毒妇——” 周氏的意思,是最明白不过了。 徐氏当即就惨白了脸:“你……” 她忙转身看姜二爷,伸手急急扯着姜二爷的袍袖,哭嚷道,“二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都道是“母为子则强”,饶是周氏这么一个娇弱美人儿,为着自己的女儿,也是咄咄逼人不肯退让。 姜二爷敛眉,心下已经料到了结果。 他低头瞅了瞅徐氏捏着自己袍袖的手,那指端泛白,俨然是将自个儿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二爷暗下思忖,无意留人,反正这些年他受够了她。姜二爷望着姜柏尧,道:“大哥,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管教无方,可璨璨福大命大,如今也已经没事了,你看这……你可得劝着点大嫂。” 哪知姜柏尧眉眼冰冷,想都不想便说道:“你大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徐氏一听,差点晕了过去。 她晓得国公爷是个宠妻护短之人,可大事小事还是分得极清楚的,而且怎么说平日里也是一个温温和和的人。 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总归是存着几分感情的,可谁料到竟一丝犹豫都没有。 此刻徐氏已经懵了,完全没辙。 周氏知道徐氏心里是如何想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怒火,说道:“老祖宗身子不好,若是晓得你做出这等歹毒之事,恐怕会被你气坏身子,再者——我也不想让璨璨知道自己的二婶婶是这种人……只是,我就是放一万个心,也不敢再让你留在府里。就算你发毒誓日后绝不再犯,我也不信,我不敢拿我女儿的性命去冒险。今日我把话说开了,二弟随意寻个原由将你休去,此事我不闹大,给你留份颜面,也算是多年妯娌的情分。可若是你不识好歹……”周氏顿了顿,深深望了徐氏一眼,“你怎么对我女儿,我照样有本事怎么对你的孩子……” “你敢……”徐氏一听自己的孩子,当即就乱了心绪。 周氏面色冷冷,道:“你说我敢不敢?” 这会儿徐氏已经见识到周氏的硬心肠了,晓得她是做得出来的,翕了翕唇喃喃道:“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样……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儿侄女。” 话一说出口,徐氏便心虚了。 周氏顿觉好笑:“那你当初怎么不念着璨璨是你的亲侄女?这回我说什么都不会原谅你,你明日收拾东西就走。还有,如果你心怀怨恨,再敢伤害我的女儿,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你在这府上的三个孩子是带不走的,所以你最好安分一点。这件事情也别让你的孩子知道,不然我怕他们有样学样会对璨璨不利,最后落得同你一样的下场……而且,你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他们的娘亲是这种人吧?” 徐氏眼神一滞,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 虽然平日里她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轻易被人欺负,若是被欺负了,就得想法子欺负回去。 可这些同她做得事儿比起来,却是两回事。 她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孩子,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心存怨恨。而且那日在相元寺,她也是一宿未阖眼,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 徐氏身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去想,抓着姜二爷衣袖的手也渐渐松开,慢慢垂了下来。 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圜的余地,她若是闹,不但对她自己不利,而且还会连累她的孩子。 周氏蹙眉,此刻不想再多看一眼,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事到如今,哪里有什么好说的? 姜二爷想了想,自是将徐氏拉了出去。徐氏步子不稳,出去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愣愣靠在姜二爷的背上,跟个木头桩子似得。姜二爷低低咒骂了一句,嫌丢人赶紧将人拖走。 一时屋内顿时安静的下来。 姜柏尧看着自己妻子的脸色,见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唇色也苍白得可怕,便伸手执着她的双手。 这一摸,双手是冰冰凉凉的。 姜柏尧心疼,晓得这会儿妻子心里难受。这些日子妻子经常做噩梦,就算他特意替她准备了安神茶,也仿佛没有多大的用处。妻子身子骨娇娇小小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孩子做什么都成。 姜柏尧将妻子搂到怀里,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说什么话。 夫妻十年,早已是心照不宣,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心里却再清楚不过。 他搂着妻子,见她将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不过半晌,胸前顿时一阵温温热热。姜柏尧眼中满是心疼,仿佛觉得那温热透过皮肤,一直渗到自己的心间。 周氏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启唇道:“国公爷,妾身这会儿才真正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家人……璨璨才四岁,日后还有很长的路,待璨璨长大之后,咱们给璨璨选夫君,一定要擦亮眼睛。这前头十几年咱们能护着,后面的大半辈子,咱们定要寻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怎么都不能让璨璨受委屈。” 姜柏尧点点头,抚着妻子的鬓发,柔声道:“都听你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心里头除了孩子,还要想想自己。” 姜柏尧低头,满目深情的摸了摸妻子的脸。 这白皙的脸颊不过巴掌大小,眼睛又大又亮,还红彤彤的,人儿是越发消瘦了些。 周氏神情乖顺,丝毫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双手牢牢搂着自家夫君的腰,道:“嗯,妾身也听国公爷的。” · 此刻姜令菀像个团子似的坐在黄梨木卷草夔纹罗汉床上。 陶嬷嬷手上正端着一个瓷白小碗,里头装着香糯美味的甜枣羹,瞧着六姑娘胃口好,爱吃,便多喂了几口。 姜令菀把玩着手里的粉色小猪布偶,正是上回陆琮去宜州给她带来的小玩意之一。她虽然已经不是四岁的女娃娃了,可瞧着这么可爱的布偶,还是觉得喜欢。 她属猪,也不知陆琮是知道的,还是凑巧。 “璨璨。” 姜令菀一抬头,见自家娘亲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坐到罗汉床边上,搂住女儿的小身子让她坐到自个儿腿上,低头瞅了瞅女儿怀里的小布偶,晓得上回陆琮让府上小厮带了一小箱子小玩意儿,女儿都很喜欢。周氏捏了捏小布偶的猪鼻子,看着女儿亮晶晶的大眼睛,这才道:“璨璨这么喜欢琮表哥?” 女儿素来喜新厌旧,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 如今对陆琮,仿佛不一样些。 姜令菀仗着自个儿只是个四岁女娃,不怕害臊,点头道:“嗯,璨璨喜欢琮表哥,琮表哥很厉害呢。而且璨璨也喜欢婵姐姐,婵姐姐还说,下回会来找璨璨玩儿。” 周氏对荣王府的这对兄妹很有好感,见着女儿喜欢,便道:“璨璨若是想,日后可以常常去找你琮表哥和婵姐姐玩。不过璨璨可记得了,到了别人府上,到底不一样,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见着长辈要乖巧礼貌,不能仗着年纪小就胡闹。” 姜令菀点点头,不大确定的眨眨眼睛道:“娘的意思是——璨璨可以经常去荣王府?” 周氏“嗯”了一声,一双青葱玉手捏着女儿肉肉的脸蛋,道:“璨璨可以多同你琮表哥、婵姐姐玩,也可以常常同你峥表姐和嵘表哥玩,只是……” 姜令菀觉得今日自家娘亲有些不大对劲,小声儿道:“那四姐姐呢?璨璨也很喜欢四姐姐。” 周氏想着姜令荑那怯怯懦懦的眼神儿,晓得她对女儿是真的关心,便道:“若是璨璨想你四姐姐了,就让陶嬷嬷派人人把你四姐姐叫过来。咱们院子里大,玩起来也开心,你说是不是?” 若此刻姜令菀当真是个四岁女娃,恐怕会被糊弄过去。可这会儿姜令菀能够清晰的意识到——娘亲的意思,是让她同二房的几个孩子少来往些,亦或是……尽量别去二房那儿? 姜令菀心下有疑问,却也不敢继续问下去,因为她能感觉到娘亲的心情不大好。 是以姜令菀乖巧点头,小胖手从陶嬷嬷的手里拿过银勺子,舀了一勺红枣羹,小心翼翼的凑到自家娘亲的嘴边,道:“娘。” 周氏瞧着,笑了笑,张嘴吃了一口。 姜令菀冲着自家娘亲微微一笑,道:“娘,甜吗?” 周氏吃了红枣羹,用帕子擦了擦嘴,举止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端庄得体,对着女儿点头道:“甜。” 姜令菀将勺子递给了陶嬷嬷,双手亲昵的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小肉脸蹭了蹭,最后在自家娘亲娇美的脸上亲了一口,软声软语道:“璨璨要娘以后一直都是甜甜的。” 她的娘亲是该被她爹爹宠着,过着蜜里调油般的甜蜜日子。 周氏觉得怀里这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仿佛比儿子更加懂事,心里暖的不成样子。 她染着笑,心道:这么乖巧可人的女儿,叫她如何能不宝贝? · 次日,姜令菀听到她二叔休弃了二婶婶的事儿,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至于那休弃的原因,便是犯了七出之条里头的“妒”。 姜令菀听了有些好笑,她这二婶婶善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休了?而且这般突然。偏生她那二婶婶一改往常的性子,不哭不闹,收拾东西拜别老太太,老老实实回了娘家。 这越发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胡乱揣测,更有甚者,说是这徐氏是不甘寂寞、红杏出墙,被姜二爷捉奸在床。姜二爷好面子,才以“妒”为由。 而姜禄和姜令蓉、姜令蕙三个孩子见自家娘亲要走,哭得不成样子,抱着徐氏的大腿怎么都不肯让她走,最后还是徐氏硬了心肠,狠心走了。 也是,姜禄不过八岁,而姜令蓉和姜令蕙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这个时候当然最离不开娘亲,自是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儿。 只是—— 姜令菀垂了垂眼,晓得此事有蹊跷。 一想到昨日自家娘亲异样的神情,姜令菀眼睛一亮,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日相元寺之事,应当是她这位二婶婶所为。 姜令菀想起来余骇犹在。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无助的时候,亏得那时陆琮出现及时,不然当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等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如此一来,昨日娘让她少同二房的几个堂兄堂姐来往,也解释得通了。 姜令菀自然不傻,闹出了这等事,她对这位二婶婶也同情不起来,毕竟二婶婶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儿呢。 如今,二婶婶走了也好。 想来爹娘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二婶婶居然会加害自己。她这娘亲最疼爱她,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不愿她面对这等污秽之事,是想让她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罢了。 她自然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 姜令菀低头捏了捏自己嫩藕般的白胖手臂,突然有些惆怅,她既想着长大,又不想长大。 · 过了几日,薛嵘终于按捺不住来卫国公府找她了。 上回的事情薛嵘仿佛还记着呢,看见她也不似以往那般直接扑了上来,而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抬头瞅瞅她的脸色,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乖巧拘谨得不成样子。 薛嵘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袍子,他素来端着天真憨态,这会儿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紧紧拧着,倒真有几分滑稽的忧郁在里头。姜令菀看不惯他这副小老头的模样,笑盈盈将自己的手背伸给他看。 这白嫩嫩的小胖手,早就好了呢。 “嵘表哥,璨璨已经没事儿了,你就别惦记那事儿了,好不好?” 薛嵘一听,眼眶立马就红了,豆大的眼珠子簌簌落了下来,下唇往上一弯,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道:“璨璨……你不生我的气啦?” 他就怕小表妹生气,以后再也不肯理他了。 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嵘肥嘟嘟的脸颊,倒真是觉得他这些日子瘦了些呢,此番卷翘纤长的眼睫沾着晶莹的泪珠子,花瓣般粉嫩水润的唇微微嘟起,小模样简直看得人心都碎了。 姜令菀这才意识到——为何每回她一哭,爹娘就心疼得不成样子。 瞧瞧薛嵘此刻这副小模样。 饶是她并非他爹娘,看着也心疼啊。 姜令菀粲然一笑,道:“嵘表哥这么可爱,璨璨怎么会不喜欢呢?今日娘要待璨璨出去买好吃的,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薛嵘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的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好。” 自打徐氏离开之后,周氏的心情才慢慢好了起来。今儿瞧着天气好,念着女儿许久没有出门了,这才带着女儿一起去买些东西。不过大抵是有了前车之鉴,如今周氏出门,姜柏尧则多派了几个武功不错的小厮跟着,这还不够,又多添了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以保万无一失。 卫国公府的华盖翠帷马车在玲珑斋前头落下。 周氏一袭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身姿窈窕纤细,见她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薛嵘,一道进去,给俩个小家伙买些好吃的。 周氏天生丽质、美艳娇柔,姜令菀同薛嵘皆是胖嘟嘟可爱的粉娃娃,生得唇红齿白,两汪水眸清澈明亮,瞧着简直如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无人望着不叹一声好。 姜令菀迈着小短腿,一进门,立马眼尖的看到了陆琮和陆宝婵,原是一双眼睛“噌”的一下亮晶晶的,可瞧着陆宝婵身旁穿着橘色襦裙的周琳琅,这翘着的小嘴立马撅了起来。 其实她也知道,周琳琅和陆宝婵关系好,而她同陆宝婵不过见过几次面,虽投缘,可在陆宝婵的心里到底及不上周琳琅。 因上辈子周琳琅惦记陆琮,她怎么瞧着都觉着膈应。就算目下周琳琅只有六岁,对陆琮没有那种心思,她也不喜欢。 陆宝婵也看见姜令菀了,一张清丽的小脸立马堆起笑意,欢欢喜喜走了过来,冲着周氏喊了人之后,才对着姜令菀道:“璨璨你也来买吃糕点啊?” 姜令菀点点头,叫了一声“婵姐姐”,之后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陆琮身上。 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却没有开口喊人。 陆宝婵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一脸的兴奋:“今日哥哥要去马场练骑马。我好不容易让哥哥答应带我和琳琅表姐一起去了,璨璨,你要去看大马吗?” 骑马啊。 姜令菀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陆琮骑着马凯旋归来的画面。 不得不说,那时候的陆琮当真是春风得意、英姿勃发,可偏生人人都是面露喜悦的,唯有他一张被稍稍晒黑的俊脸淡定沉着,仿佛被人群簇拥的大英雄不是他。 上辈子她见过陆琮在马背上的英姿,客观来说,的确有将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资本,可她还没有看过少年时的陆琮骑马呢? 姜令菀眼里窜着小火苗,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一瞧着陆宝婵身旁笑容甜美的周琳琅,就有些不舒坦了——敢情周琳琅比她先看了! 不过…… 看过陆琮骑马有什么了不起,她还骑过陆琮呢! 陆琮眉眼淡然,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眉眼一如既往的清俊养眼,双眸瞧着周氏边上那粉嫩嫩的小肉包,此刻撅着小嘴,似是不悦。陆琮略一垂眼,忽然想起那日他答应她的事儿,便不急不缓走了过去,冲着周氏喊了一声“姨母”,然后将手伸了出来,语气温和道:“璨璨,要去吗?” 姜令菀一怔,抬头巴巴的看着陆琮,肉包子脸上满是呆愣,心道:这……算是亲自邀请吗? 她原本生气,是端着架子的。 片刻之后,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瞅了瞅陆琮。 见陆琮面色淡淡,姜令菀咬了咬唇,生怕陆琮下一刻就把手收回去了,也不端着了,立马张开双臂抱住陆琮的手。而后歪着小脑袋,一脸兴奋的看着周氏,声音脆脆道:“娘,璨璨想去看琮表哥骑马。”   ☆、31|24 · 周氏晓得女儿喜欢陆琮这个表哥,今儿出门恰巧遇着了,倒是有缘。 只是女儿到底年幼,去马场怕是有些不妥。 周氏思忖着如何想法子说服女儿,却见女儿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水汪汪的,里头满是渴望。周氏这下瞧着心都软了,想着只要好生看着,大抵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于是便点了头。 一行人到了马场。 陆琮则是换了一身玄色绣云纹骑马装。 骑马装窄袖短衣,腰际系着蹀躞带,脚上蹬着一双长靿靴,瞧着甚是干净利落。陆琮生得眉眼清俊,目下虽然有些稚嫩,却丝毫不影响这副好容貌。姜令菀瞅着也挪不开眼,心想着:这稚嫩有稚嫩的看头,日后成熟稳重也有成熟稳重的看头。 陆宝婵见自家哥哥牵着大马出来,威风凛凛的,兴奋睁大了眼睛,指着不远处的陆琮道:“哥哥这样穿真好看呢。” 陆宝婵一直以有这样一个哥哥而感到骄傲,每回听人夸奖哥哥,她都觉得与有荣焉,比夸她自个儿都高兴。 姜令菀被周氏抱在怀里,巴巴的看着陆琮。 马场的风有些大,吹得衣衫翩然,周氏眯了眯眼,看着翻身上马的陆琮,之后略微低头,瞅着自家女儿白嫩的小脸蛋,一看到女儿脖子上戴着的那块玉佩,不由得若有所思了起来。 ……这陆琮虽然只有十岁,可她却不能单单将他当成一个十岁的孩子看待。 姜令菀转过头,看着周氏,奶声奶气道:“娘,璨璨自己走,好不好?” 周氏一听,便将胖嘟嘟的女儿放了下来。 姜令菀双足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左手边是陆宝婵和周琳琅,右手边是自家娘亲和薛嵘,此番几个小娃娃都满脸羡慕的看着不远处策马奔腾的陆琮,目不转睛的。 姜令菀也有些心动。 大周女子是可以学习骑马的,待日后他们长大些了,这骑术也是必学的一门功课。上辈子她不愿意学习骑马,她素来怕吃苦,觉得学骑马太累了,又怕摔着破了相得不偿失。如此一来,爹娘自然没有勉强她。 待后来嫁给陆琮,还是陆琮亲自教她骑马的。 她骑过陆琮,也骑过马,这两者的滋味都不错。 只是学骑马这中间的确受了一些罪,可她觉得值,后悔当初没有早些学骑马。而这辈子,她自然要弥补之前的遗憾将骑术练好,省得到时候陆琮小看自己。 不过,以陆琮这般的年纪,能将这骑术练到这种程度,当真是有天分。 起初几个小娃娃满脸羡慕看得认真,可单单瞧着陆琮骑马,久了不免觉得有些枯燥。几个孩子都是年岁相当的,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不过一会儿便打打闹闹在草地上乱成一团了。 陆宝婵瞧着薛嵘,伸手就捏薛嵘的脸蛋,笑盈盈道:“嵘嵘长得真可爱,像个女娃娃……”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陆宝婵一双眼睛亮了亮,对着身边的粉团子道,“璨璨,咱们把嵘嵘打扮成小姑娘,好不好?” 姜令菀瞅了瞅自家嵘表哥唇红齿白的秀气小脸,也玩性大起,同陆宝婵一道将薛嵘摁到在草地上,两人合力解薛嵘头上的发带。 薛嵘虽然是个小男娃,却也抵不过两个小女娃合力。 加之他存心想让小表妹开心,最后也不挣扎了,任由姜令菀和陆宝婵给他梳起小女娃的发髻来。 周氏同陶嬷嬷站在一旁,瞧着几个孩子天真无邪,自是露出了微笑。 周琳琅小小年纪就端着一副淑女风范。 目下她不过六岁,可这身上已经能看得到日后名门贵女的端庄仪态了。她没有同姜令菀和陆宝婵一起胡闹,只一双漂亮的杏眸瞧着玩闹的三人,里头有些羡慕,可她记着自家娘亲的叮嘱,晓得姑娘家不该如此嬉笑打闹,这才按捺住,没有上前一道玩儿。她静静瞧了一会儿,怕自个儿忍不住,最后抬起头看着远处棕色大马上陆琮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翘。 “咱们嵘嵘真是个小美人。” 陆宝婵将自个儿头上的樱粉色缀明珠绢花攒到了薛嵘的发髻上,忍不住夸赞道。 姜令菀虽然只有四岁,可上辈子那二十年毕竟不是白活的,这小女娃的双丫髻梳起来还是顺手的。目下这双丫髻梳得虽不是很精致,却也算是整齐。偏生薛嵘生得秀气,配上这发髻,瞧着的确像个漂亮精致的小女娃,若是将这身袍子给换了,那谁都认不住他是个小男娃呢。 听了陆宝婵的话,薛嵘撅了撅小嘴,没有吭声儿。 姜令菀打量着这位小表哥粉扑扑的小脸蛋,这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配上这女娃发髻,当真是玉雪可爱呢。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嵘的脸蛋,灿烂一笑,真心赞叹道:“嵘表哥这样真好看……” 被小表妹夸了呢。 薛嵘小嘴弯了弯,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正当这会儿,却见一行侍卫浩浩荡荡走了进来,进了马场之后分成左右守在两旁,而后见一个穿着杏黄色骑马装的小少年骑着大马优哉游哉到了陆琮的身边。 姜令菀忙止住了笑声。 马场内看守的人皆下跪行礼,就连陆琮也从翻身下马,同那小少年行了礼。 杏黄色,四纹龙服饰…… 姜令菀立马就知晓了这小少年的身份。 当今的太子——陆昀。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太子陆昀比陆琮小上一岁,今年应当是九岁了。 对于太子,她的印象很深。 这太子打小就爱同陆琮比较,在外人看来,太子是不待见陆琮的。上辈子太子继位,陆琮手握重兵征战沙场,可只要一凯旋,就乖乖交出兵权,仿佛那人人都想得到的兵权在他眼里就是个烫手山芋。陆琮多年来立下汗马功劳,是人人爱戴的大将军。回晋城之后,却只安心当个闲散世子爷,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儿。 后来才她知道,太子并不是不待见陆琮。 相反,太子一直把陆琮当成是学习的榜样、敬重的堂兄。太子能坐稳皇位,陆琮的功劳不小。是以太子成了皇上,亦是将陆琮视作左膀右臂,对陆琮信任的不得了。因陆琮的关系,这一向清冷的荣王府也顿时门庭若市了起来。 也是,像陆琮这么乖、没有任何野心,脱下战袍就立刻交出兵权,然后回家陪妻子的大功臣,换做谁当皇帝都是喜欢用呢。 太子陆昀下了马,小小年纪便端着一副皇家派头。他的眉眼生得俊俏,若是仔细瞧瞧,同陆琮还有几分相似,算是一个相貌颇佳的小少年。可这副样貌站在陆琮的边上,倒是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太子瞧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堂兄陆琮,又瞥了一眼陆琮的马,嘴角一弯,这才有模有样说道:“陆琮,今日孤要你同孤比试比试。” 这语气中,是满满的挑衅。 他知道陆琮的骑术精湛,毕竟战功赫赫大将军冯怀远是他的亲舅舅。 太子可是宫里的小霸王,谁人都不敢惹——因为只要不出意外,日后这位可是大周的天子,谁敢得罪? 太子有令,陆琮岂会不应,自是点头应了。 姜令菀倒是好奇这两人的比试。 别说太子在年纪上处于弱势,就算年纪同陆琮掉个个儿,也不见得是陆琮的对手。可头一场比试下来,太子居然先回来了。 姜令菀愣了愣,之后才恍然,心道:也是,陆琮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赢太子啊。 太子赢了比赛,面上却没有一丝欢喜。他年纪虽小,却生得聪慧,知道陆琮是故意输给他的,忙瞪了陆琮一眼,厉声道:“这回不算!孤命令你,不许故意输给孤,要用你的实力,不管谁赢,孤都不会计较。” 第二回比试,陆琮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 至于太子,又过了小半柱香才回来。 太子额上是汗,瞧着陆琮一副静候许久的悠闲姿态,心里甚是恼火,可这是他自个儿说的,要让他用真本事的。这回陆琮用真本事赢了自己,若是他责罚陆琮,岂不是言而无信? 太子蹙了蹙小眉头,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到底是个善良率真的主,握了握拳龇牙道:“等下回,孤一定赢你!” 陆琮看了太子一眼,倒是没说话。 这马场突然来了这尊大佛,虽说年幼,可身份摆在那儿,谁人都得罪不起,一干人皆是拘谨着,就连几个性子活泼的小娃娃都不敢闹腾了。 直到太子进去里头休息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薛嵘此刻扎着双丫髻,一张白嫩嫩的脸精致无比,俨然一个小女娃。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小声扯了扯周氏的衣袖,“舅母……” 周氏低头看着薛嵘,略微俯身捏了捏薛嵘的小脸蛋,柔声道:“怎么了?不舒服?” 由于小表妹在场,薛嵘有些小害羞,粉嫩嫩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红了,忸捏着,支支吾吾半晌才对着周氏道:“舅母,我想尿尿……” 周氏“噗嗤”笑出了声儿,心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好害羞的? 周氏侧过头对着陶嬷嬷道:“陶嬷嬷,你领着嵘儿去茅房罢,就在那后头。” 陶嬷嬷道了一声是,然后领着薛嵘去茅房。 周氏抬起头,一双妙目瞧着不远处正在替马儿顺毛的陆琮,忽然想到方才的事儿,便对着自家女儿道:“璨璨,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过去同你琮表哥说点事情。” 姜令菀一脸的迷茫,仰头望着自家娘亲,心道:娘要和陆琮说什么?还不想让她知道…… 可好奇归好奇,既然娘找陆琮有事儿,她只能乖乖点头。 周氏走了过去,陆琮见着倒是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客客气气道:“姨母。” 周氏一张俏脸带着笑容,打量着面前这个容貌不俗、气度不凡的小少年,越看越觉得满意,对着陆琮道:“上回你救了璨璨,姨母很感激。” 陆琮小小年纪便是落落大方,抬眼看了一眼那头蹲在地上耷拉着小脑袋玩草的小肉包,眉宇稍稍柔和了一些,对着周氏道:“这是琮儿应该做的。” 周氏晓得他会这么说,暗道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忽然想起那日女儿去荣王府探病一时,便随意道:“上回姨母炖得鸡汤,喝着可还好?” 陆琮微微颔首,十分礼貌道:“很好喝,琮儿多谢姨母。” 好喝就好。 周氏见陆琮礼数周到,可觉得太过客气,不免有些疏离之感,不过细细想来,大抵是性子使然,说不定是个外冷内热的主。她言语温和道:“你同我不必这般客气。璨璨很喜欢你这个表哥,日后恐怕要经常去荣王府叨扰……璨璨被我和她爹爹惯坏了,性子有些娇纵,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儿。” 陆琮晓得那小肉包的确娇气,可他倒是觉得她比一般的女娃娃懂事聪慧的多,不过四岁,仿佛就会察言观色似的。 陆琮垂眸想了想,复而抬眼,缓缓道:“表妹她……很乖巧。” 乖巧。 周氏听了这个词儿忍不住笑笑,自个儿都不敢这么夸女儿。她那女儿就是嘴甜,跟个鬼灵精似得,懂得扮乖,叫人没法不心疼。 “璨璨的性子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了……今日我想同你说的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一件事儿——”周氏语气一顿,继续道,“上回从相元寺回来,璨璨身上那块玉佩,我瞧见了。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瞧见喜欢的就硬是想要来,我最明白她的性子。不过她热乎劲儿没几日,等过些日子她腻了,我便将那玉佩送还回来。” 陆琮愣了愣,倒是没说话,显然没料到周氏会说这番话。 周氏虽不知陆琮是如何想的,可心里已经认定了,那玉佩肯定是女儿撒娇耍赖同陆琮要来的,便有些不好意思:“这一点,我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晓得那玉佩并不是普通的玉佩。璨璨胡闹惯了,可这种事情上,我不会让她胡闹。上回相元寺那事,我有些后怕,不忍心看璨璨难受,所以等过些日子她不喜欢了,我再将玉佩还给你……琮儿,姨母把你当成自己人,才同你说些贴己话,希望你别嫌姨母啰嗦。” 若是她猜的没错,那玉佩日后应当是给荣王府的世子夫人的。 陆琮年轻轻的,不晓得其中的含义,而且到底是男孩,不会想这么多。女儿瞧着喜欢就要,陆琮到底身为表哥,自然没办法,只能把玉佩给了女儿。 以前她是怎么都没有想过让女儿长大之后嫁给一个王府世子,可如今她对着陆琮这个孩子很有好感,她甚至想:若长大之后,女儿还喜欢陆琮,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陆琮当她女婿的…… 陆琮小小年纪就稳重,正好能管着女儿。 可细细一想,倒是觉得不妥了——陆琮毕竟比女儿大六岁。 若是女儿十六嫁人,那陆琮那会儿已经二十有二了,加之他是荣王府唯一的嫡子,自是该早早成家了,又岂能等她女儿?而且,就算能等,这二十多岁的男子,身边早已有妾室了,兴许还不止一个两个。她如何不晓得女儿的性子,小小年纪就霸道,最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男人……也是一个理。 说起来,她还是挺满意陆琮这个女婿的。 周氏垂了垂眼,心里叹了一声,有些遗憾:可这么好的孩子,她也不能耽误人家,算是璨璨没这个福分了。 陆琮听了周氏的话,愣愣没说话,之后才抬眸看了远处的小肉包一眼,见那小肉包恰好往这儿看,还冲着他笑了笑,模样有些娇憨。陆琮收回目光,对着周氏道:“姨母,那玉佩……” 他顿了顿,微微垂眸,继续道,“我不急。” · 这厢薛嵘小解完,顿时舒坦了一些,小脸蛋上带着笑意,嘴角微微翘起,开心的不得了。他出了茅房,发现一旁种着好多好看的花,红艳艳的,一团一团的,和他的小表妹一样好看呢。 薛嵘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要给小表妹采些花,逗小表妹开心。 薛嵘蹲下身子,伸出肉肉的小手,认认真真挑选最红最艳的摘。 太子陆昀今日输给了陆琮,小小年纪又是终日被人吹捧的,目下当然不好受,一张小脸拧着,后头跟着的宫人侍卫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儿,生怕这太子爷将脾气发到自个儿的身上。太子皱着眉头,大眼睛往边上这么一瞥,便瞧着边上有个小娃娃俯着身、撅着屁股,似是在摘花。 太子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才阔步走了过去。 “你是卫国公府的?” 太子小小年纪就端着一番储君风范,稚嫩的脸上故意端出威严。 薛嵘手里捧着花,抬头见着太子,便想到方才之人一来,周围的人全都跪下了,便晓得他的来历,遂有些慌张的点头道:“嗯……”他的确是跟着舅母来的。 太子听了,眉眼弯弯,心下立马有了一个主意。 他一直将陆琮当做目标,自然将陆琮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上回陆琮在相元寺救了卫国公府的六姑娘姜令菀,据说那姜令菀是个圆润粉嫩的胖团子,生得相当聪慧可爱。而陆琮一贯待人冷冷淡淡,就连陆宝婵这个亲妹妹都不大爱搭理,却破天荒的对这位姜六姑娘亲近。 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自是昭然若揭——陆琮长大之后肯定是想娶这位胖团子姜六姑娘。 身在皇家的男孩对于男女之事一向比别的孩子懂得多些,太子目下虽只有九岁,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却知道等他长大了会娶一个善良美丽的太子妃,而且父皇答应过他,只要他喜欢就成。 太子挑了挑眉,看了面前的这个女娃娃。 因薛嵘生得一张唇红齿白的秀气小脸,方才又被姜令菀和陆宝婵胡闹梳了女娃娃的双丫髻,上头还簪着樱粉色缀明珠绢花,而且大周女子有穿男装的习惯,是以饶是薛嵘穿得是一身浅蓝色袍子,在太子的眼里,瞧着还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卫国公府的胖团子,那就是姜六姑娘了。 太子的眉毛拧了拧,心道:既然陆琮这么喜欢这个胖团子,那他就把他的小媳妇儿抢过来!看他急不急。 单单一想,太子就有些小兴奋了。 而且他瞧着面前这个小女娃,见她的模样生得比宫里的几个皇姐皇妹还要好看,虽然胖了一些,可这小脸肉嘟嘟的,瞧着还真挺可爱的,嗯,捏起来肯定很舒服呢。 一想到这团子是陆琮的小媳妇儿,太子就觉得更可爱了。 太子伸手捏了捏薛嵘的脸蛋,咧嘴笑了笑。 薛嵘一愣,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张了张嘴想说话,可下一刻却被太子蛮横的拉着手,牵着走到了外头。 薛嵘顿时一头雾水。 此番陆琮正同姜令菀、陆宝婵和周琳琅一道坐在草地上,吃着方才在玲珑斋买来的糕点。姜令菀更是热情的伸出小胖手,喂陆琮吃糕点。陆琮对这位小表妹仿佛格外的纵容和亲近,乖乖的张了嘴,看得一旁斯斯文文吃糕点的周琳琅一下子垮了小脸。 “陆琮——” 听到太子的声音,大伙儿齐齐起身,朝着太子行了礼。 只是,为何太子会捏着薛嵘的手? 姜令菀瞧着目光一愣,之后才见太子看着陆琮,一脸的得意洋洋:“孤很喜欢她,等孤长大了,要娶她当太子妃。陆琮,她是我的了……”为了表示自己的专属权,太子朝着陆琮示威之后,更是“吧唧”一下在薛嵘粉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32|24 · 华盖翠帷马车内安安静静的。 姜令菀梳着俩花苞髻歪着小脑袋,见薛嵘从马场出来就耷拉着一张小媳妇儿脸,此刻粉唇抿得紧紧的,一声儿不吭,丝毫没有平日里活泼可爱的样子。 她晓得薛嵘年纪虽小,可到底还是在意这些的。 不过方才太子将他当成小女娃,其实也怨不得人家……谁叫她这嵘表哥长得的确像个精致的女娃娃。可令她感到歉疚的是,太子是误将薛嵘认作了自己,要不然方才被欺负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个,姜令菀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肉脸。 虽说这会儿她年纪小,太子也不过是个小少年,不必在意这些,可她也不想随便被人亲啊。 姜令菀又瞅了瞅陆琮,心里嘟囔着:她的小夫君还没亲过她呢。只是方才太子的言语间对陆琮是满满的挑衅,也不晓得日后会不会再胡闹。反正以后碰着太子,她只管躲得远远的就成。她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么? “嵘表哥,吃糕糕。”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嵘的胖手臂,又从纸袋子里拿起一块绿豆糕凑到薛嵘的嘴边。 若是换做往常,小表妹亲手喂他吃糕点薛嵘定是欢喜不已。 可这会儿小小的人儿蹙着眉头,垂着眼,眼睫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静静覆着,半点都没胃口,轻轻摇了摇头。 唉…… 姜令菀没办法,小眉头也蹙了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想着如何才能让薛嵘开心起来。 薛嵘双手交缠搁在身前,表情有些不安,之后才缓缓侧过脑袋看着姜令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小表妹胖嘟嘟的可爱小脸,忐忑不安的小声问道:“璨璨,你……你还喜欢我吗?” 姜令菀静静瞅着薛嵘。 见他一双大眼睛水水的,表情相当委屈,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喜欢,下一刻他就哭出来了。姜令菀立马弯唇笑了笑,习惯性捏了捏薛嵘的小肉脸,声音又脆又甜:“璨璨当然喜欢嵘表哥了,嵘表哥最可爱了。” 她晓得薛嵘这会儿心里正难受,最需要有人安慰他。方才那太子欺负完人之后,晓得薛嵘是个男娃娃,吓得脸都白了,然后灰溜溜回了宫。而薛嵘却是一脸的呆懵,可怜得不得了。不过令她感到吃惊的是——薛嵘这个小鼻涕虫这回没哭呢。 姜令菀想:若那人不是太子,那她峥表姐知道自家弟弟被欺负了,肯定上去把人撂倒在地胖揍一顿,然后拎到薛嵘的面前赔礼道歉。 可那人是太子啊……谁敢动? 听了小表妹软软绵绵的话,薛嵘的心情顿时好受了一些,他就知道小表妹最喜欢他了。 不过…… 薛嵘眉头一蹙,如今他心里最讨厌的人,已经从周季衡变成太子了。 薛嵘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生气撅嘴,大眼睛瞧着笑盈盈的小表妹,眉眼顿时舒展开来。这个世上只有像小表妹这种可爱的女娃娃才是最讨人喜欢的。薛嵘看了看,复而露出了惆怅的脸色,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蛋,犹豫又期待道:“那……璨璨亲我一下。” 咦? 姜令菀怔了怔。 薛嵘的小脸蛋水嫩嫩的,白里透粉,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的确让人忍不住亲上一口。每回逢年过节的时候,亲戚一大家子,瞧着薛嵘这张小嫩脸,一个个都凑上去亲亲捏捏稀罕得不得了。姜令菀也生得一张肉肉粉粉的肉包子脸,自然也有人想亲她捏她的,可她小小年纪就不许别人乱碰,不然就哭闹,周氏也晓得自个儿女儿的性子,自然护着女儿。 上辈子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起初不在意,可后来每回瞧着那些胖乎乎可爱无比的小奶娃,心里头总是有些失落,譬如她讨厌姜令蕙,可姜令蕙生得几个孩子的确是活泼可爱,被养得极好。是以重来一回,她对像薛嵘这般可爱娇憨的小男娃,是完全招架不住的。且不说长大之后,她将薛嵘当成好姐妹,现如今这薛嵘还只是个五岁小男娃啊,亲亲脸蛋当然没什么了…… 姜令菀想去亲,可想到了什么,忽然略微抬眼看了看陆琮。 这会儿陆琮眉宇冷清,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姜令菀垂了垂眼睫,心想着:她亲薛嵘的脸蛋,陆琮会不开心吗? 盖因陆琮上辈子是她的夫君,如今就算这会儿大家还都是奶娃娃,可当着自家夫君的面亲别的小男娃,她还是有些心虚……不过姜令菀只是心虚了一小下,下一刻便爽快的在薛嵘的脸蛋上亲了一下,亲完之后又欢喜的搓搓薛嵘的脸,道:“嵘表哥答应璨璨,不准不开心了,好不好?” 被小表妹亲了呢。 薛嵘小手摸着脸颊,顿时咧唇傻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傻气的重重点了点头:“嗯。” 他摸着自己的脸蛋,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抬头看了看陆琮,挑了挑眉,表情得意洋洋的。 瞧着薛嵘终于肯笑了,姜令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挪着圆润的小胖身子看了看马车外头,恰好看到路边有一处卖糖人的摊子,顿时眼睛亮晶晶的。成了四岁的小奶娃,仿佛连心性都逐渐受了影响,这会儿瞧着那些形状不一栩栩如生的漂亮糖人儿,姜令菀按捺不住,忙对着周氏嚷嚷道:“娘,璨璨想要糖人儿。” 周氏嘴角一翘,只道女儿是个眼尖的,远远就瞧见糖人摊子了。她素来疼女儿,自是点了点头道:“那娘让陶嬷嬷下去给你买。” 姜令菀却摇了摇小脑袋,奶声奶气道:“不要,璨璨要自己选。” 周氏黛眉微蹙,有些犹豫。 这时一旁一直缄默不语的陆琮倒是开口了:“姨母,让琮儿陪表妹下去买吧。” 周氏看着面前眉目清朗的陆琮,心里早就把陆琮当成了自家人,对他是放一千个一万个心,没有多少犹豫便微微一笑:“那也好。” 姜令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诧异的看着陆琮,显然没想到他会毛遂自荐。 华盖翠帷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陆琮下了马车,然后将这胖嘟嘟的肉包子抱了下来。这肉包子素来黏人,一落地就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陆琮低头瞧了瞧,有些无奈,遂轻轻握住了这她软若无骨的小手,牵着她朝着对面的糖人儿摊子走去。 卖糖人的摊主是个四十开外的高瘦男子,穿着一身半旧灰色圆领袍子,生得斯斯文文的,一看便是老实人。摊主正低头画着糖人,听到声响便抬头,瞧着这小少年牵着小女娃走了过来,不禁眼睛一亮,心里叹了一声儿,而后回神对着这玉雪可爱的小女娃道:“小姑娘要什么样的糖人?” 姜令菀大眼睛转了转,想着方才陆琮在马背上的英姿,仰起小脸甜甜糯糯道:“要大马。” 摊主听着这女娃娃软软的声音,当真觉得心都要被化了,点点头道:“成,我这就给你做大马。”说着又拿起边上刚做好的一只蝴蝶图案的糖人儿,递给了姜令菀,道,“这算是送给你的,先吃着,大马很快就做好了。” 原来长得可爱连吃糖人都可以免费吗? 姜令菀开心着,小小年纪倒是一本正经道了声“谢谢叔叔”,而后伸出胖手臂乐呵呵的从摊主的手里接过糖人儿,一拿到便迫不及待吃了起来。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蝴蝶的翅膀,这糖的甜味在舌尖融化,叫人觉得连心情都顿时好了起来。 姜令菀欢喜的眯了眯眼,这才将糖人儿举起凑到陆琮的面前,道:“琮表哥要吃吗?” 陆琮见小肉包这副馋样,摇了摇头道:“你吃吧。” “哦。”姜令菀低下脑袋,继续吃糖人。 糖人很快就吃了一大半,那马儿形状的糖人也很快做好了。陆琮接过糖人,付了钱,姜令菀仰着头伸手去接,却发现陆琮将糖人儿举高高,似乎没有给她的打算。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唤了声:“琮表哥?” 他为什么不给她? 陆琮静静瞧着面前这粉嫩嫩的肉包子,眸色柔和,之后略微俯身,看着肉包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指了指自个儿手里的糖人儿,淡淡开口道:“想要吗?” 姜令菀点头“嗯”了一声:“璨璨想要。” 却见下一刻陆琮用他那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脸颊。 嗯? 姜令菀愣了愣,眼睛倏然睁大,半晌明白陆琮的意思。 其实她晓得,陆琮面上瞧着性情寡淡,其实这会儿内心同十岁的少年无异。而且有时候陆琮也挺爱欺负人的,上辈子他俩成亲之后,渐渐熟悉自豪,私下陆琮便丝毫没有对她隐藏性子,目下这句“想要吗?”更是突然就让她想到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了。 姜令菀的小脸本就红扑扑的,目下垂眼稍稍娇羞,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觉得异常粉嫩可爱,叫人想凑上去咬一口这娇憨的小团子。 她忽然弯了弯唇,亲自家的夫君不需犹豫,伸手便捧着陆琮的俊脸,“吧唧”一下在陆琮的左脸颊上亲了一口。待她要松手去拿陆琮手里的糖人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动,之后撅起小嘴,结结实实覆在了陆琮的唇上。 柔软的小嘴又香又软,许是刚吃过糖人儿,这会儿还有些黏糊糊的。 陆琮愣了愣,才见小肉包已经亲完了,这会儿轻轻松松拿走了他手里的糖人儿,正低着脑袋若无其事的吃着呢,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陆琮稚嫩青涩的俊脸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才一脸淡然的俯身托住小肉包的屁|股,将人抱起朝着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 周氏将薛嵘送回忠勇侯府之后,便带着女儿回了府。哪知刚回府,便有丫鬟上前禀告:“夫人,方才二姑娘晕倒了。” 周氏晓得自打徐氏被休弃之后,姜二爷没人约束,便终日在外头鬼混,就连这年幼的儿子和女儿都不管不顾了。周氏听了蹙了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那丫鬟道:“是教书的女先生发现的,今早二姑娘就身子不舒服却什么都没说,之后撑不住就晕了过去。女先生发现二姑娘的时候,二姑娘全身都烫得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此刻正阖眼躺在榻上,哭着喊着要娘亲。” 这二姑娘姜令蓉是府中几个姑娘中年纪最大也最乖巧的,小小年纪就端得一副淑女风范,性子娴静,既不像她的娘亲徐氏,也不像姜二爷,倒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她原以为徐氏这一走,哭闹得最厉害的应当是姜令蕙,未料竟是这姜令蓉先出了事儿。   ☆、33|24 · 如今徐氏一走,二房便没了做主的女主子。 姜令蓉姜令荑二人虽有丫鬟嬷嬷照顾,可那些毕竟是下人,哪里及得上自家娘亲来得细致?周氏心里的确是怨极了徐氏,可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一页了,她犯不着再同她的那几个孩子较劲儿,这不是降自个儿身段么? 周氏想了想,便道:“我过去瞧瞧。” 姜令菀顺势抓住周氏的衣袖,仰头道:“娘,璨璨也想去看看二姐姐。” 周氏低头,望着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这眼眸清澈,里头尽是小娃娃的天真无邪。因上回徐氏之事,她对二房有些防备,可怎么说,二房的几个孩子也是女儿的堂兄堂姐。这同在一个屋檐下,一直避着总归不是个办法。 周氏莞尔一笑,眉眼温温和和,伸手捏着女儿肉肉的小手,柔声道:“那璨璨就陪娘一起去,不过要乖乖的。” 姜令菀乖巧点头:“璨璨知道。” 母女二人来了西院姜令蓉的屋子,伺候的丫鬟嬷嬷瞧着周氏立马行了礼,而后打起帘子将人迎了进去。周氏牵着女儿的手,绕过黄梨木仕女观宝图屏风,便见那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浅色帷幔撩起,姜令蓉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正躺在榻上,小嘴一张一合,喃喃说着梦话。 见她额头满是汗珠子,齐刘海湿哒哒的粘在上头。 榻边围着的三个小娃娃。 穿着一身宝蓝色绸袍、生得浓眉大眼的小男娃便是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姜禄,中间那个穿着浅粉色绣荷花襦裙的小女娃则是姜令蕙,至于姜令蕙的边上,是苏良辰。 榻边还围着一些个丫鬟嬷嬷,都安安静静的,大气儿都不敢出。 而此刻坐在榻沿拿着巾子替姜令蓉擦额头、穿着一身儿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梳着随云髻的女子,则是姜令蓉的女先生,名唤沈如意。 沈如意生得窈窕纤细、眉眼清丽,容貌虽不是顶顶出众的,可胜在这气质宛若清荷、清新脱俗,一看便让人忍不住叹: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沈如意是晋城顶顶有名的才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乏王孙贵族,可这位沈才女却扬言终身不嫁。如今这都二十出头了,还是独自一人。 对于沈如意,周氏是敬重的。 而能请到沈如意这样的先生教姜令蓉,也算是徐氏的本事。 不过周氏却明白,每个娘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着一位好先生,为了请沈如意,这徐氏当初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沈如意见周氏来了,忙将巾子递给一旁的嬷嬷,不急不缓朝着周氏施了一礼,道:“如意见过国公夫人。”沈如意瞧着面前这位国公夫人,眼眸露出惊艳之色,心里念着,国公夫人当真如传言中那般美艳清绝,叫人挪不开眼。 周氏倒是面容淡淡,道:“蓉姐儿如何了?” 姜令蓉生得乖巧,不像同龄的孩子那般坐不住,每日学堂之上都听得认认真真的,叫人省了不少的心,颇得沈如意的喜欢。沈如意对姜令蓉这个学生很满意,自是比一般先生对学生的关心要多得多。 沈如意道:“方才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风寒,倒不是很严重,吃几服药就成了,只是……”沈如意顿了顿,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细细打量着徐氏的神色,半晌才道,“只是二姑娘一直念叨着娘亲。” 徐氏已经出了这卫国公府的门,只要有她在,此生都不可能再让她踏进一步。周氏听了,眉眼倏然冷了冷,音色却没有什么变化,道:“蓉姐儿毕竟年幼,目下刚离了娘亲,总归是需要时间适应,过段日子就没事了。”说着便转身吩咐边上候着的严嬷嬷。 严嬷嬷是专程伺候姜令蓉的,除却徐氏之外,姜令蓉最依赖的人便是她了。 周氏道:“日后二姑娘的事儿多上点心。” 严嬷嬷此刻身子抖得像筛子般。这二姑娘虽年幼,可素来乖巧,所以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有时候会偷偷懒,未料今日疏忽,竟出了这等岔子。严嬷嬷这会儿已是自责不已,一张老脸满是愧疚,颤着声儿道:“奴婢知错了,日后定会好好照顾二姑娘。” 周氏听了点点头,也未太过深究。 她虽是卫国公府的女主子,可这些二房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个儿来处理比较好。若是换做往常,徐氏还在,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严嬷嬷恐怕是没法留在卫国公府了。 姜令蕙瞧着自家姐姐迷迷糊糊躺在榻上,眼眶热了热,走到周氏旁边,仰头翕了翕唇道:“大伯母,你让娘回来,好不好?蕙儿想娘。” 此刻姜令蕙双眼红红的,加上这委屈巴巴的声音,可怜得像只小兔子,的确令人怜爱不已。她瞧着周氏不说话,则抬手抓住周氏的衣袖,哭嚷道:“蕙儿要娘……” “蕙表妹,别哭了。”苏良辰上前,极为体贴的拿起手里的帕子欲给姜令蕙擦眼泪。 哪知姜令蕙正伤心着,不喜人碰,猛地蹙眉推了一下苏良辰。 苏良辰的身子瞧着比姜令蕙清瘦一些,这一推自是整个人都摔倒在地。边上瞧着的严嬷嬷愣了愣,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严嬷嬷晓得姜令蕙的性子,可到底是主子,也不敢说什么话,只对着苏良辰关切道:“苏姑娘,可有哪里摔着了?” 苏良辰只是个五岁女娃,如今分明是好心,却被姜令蕙这么一推,换做一般的女娃娃,自是委屈的哭了起来。可苏良辰却没有哭闹,反倒安安静静的,白净的小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只转头对着严嬷嬷道了声:“谢谢,我没事。” 沈如意瞧着,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沈如意是饱读诗书的才女,自是最看不惯动粗。先前苏良辰说动了老太太,让她也跟着沈如意一起学习,就当同姜令蓉做个伴。这段日子,苏良辰的乖巧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见她小小年纪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勤奋好学,便同徐氏提了提,让苏良辰也跟着沈先生上课。沈如意原先觉得像姜令蓉这般乖巧聪慧的小女娃,已经是可塑之才了,可见着苏良辰才觉得这小女娃分明是个小神童,而且性子不急不躁,瞧着虽清瘦娇弱,可骨子里却有一股不肯服输的傲气,叫沈如意瞧着眼前一亮,越发用心教着这两个小女娃。 且这苏良辰甚是聪慧,小小年纪懂得藏拙,分明是压姜令蓉一头的,可每回小试的时候总让姜令蓉出风头。这样一来,衬托出了姜令蓉的好,那原本对苏良辰不满的徐氏也不再为难她了。 如今见苏良辰这番举止,沈如意的心里越发多了几分好感,而对于这位娇纵的三姑娘,沈如意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是等明年,这位三姑娘也到了上课的年纪。 这会儿榻上的姜令蓉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嘴喃喃道:“娘、娘……” 沈如意听着不禁心疼,忙握着姜令蓉的小手道:“二姑娘。” 姜令蓉见是沈如意,才失望的唤了一声“沈先生”。 姜令蓉抬眼,见周氏和姜令菀也在,一贯温顺的小女娃眸色忽然冷了冷,之后微微垂眸,死死咬着唇。好半晌,才乖乖巧巧看向周氏,启唇道:“大伯母。” 周氏是何等聪慧之人,这姜令蓉再如何的善于掩藏,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呢,在她面前也是无所遁形。方才这素来乖巧懂事的姜令蓉眼里,对她分明存着怨恨。如此一来……周氏心道:这姜令蓉应当是知晓了徐氏是如何离开的。 周氏手里捏着女儿软绵绵的小手,而后对着沈如意道:“沈先生也辛苦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派人护送先生回府上。至于蓉姐儿,都给我好生照顾着,若是再出现纰漏,一个个都别在卫国公府待着了。” 素来温温和和的国公夫人突然严厉了起来,屋内的下人们自是个个战战兢兢的,认认真真听着。 交代完了之后,周氏才看了一眼边上的苏良辰,道:“良辰也早些回去吧。” 苏良辰小小年纪,不卑不亢的对上周氏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笑,乖顺道:“良辰想多留一会儿陪陪蓉表姐,就不送姑母和菀表妹了。” 这般落落大方的举止,是姜令蕙所远远不及的。 周氏已经意识到——日后这府中最令她不安的,不是素来同女儿作对的姜令蕙,而是那温顺的姜令蓉和这乖巧的苏良辰。 想到这里,周氏不禁心里堵得慌。 她本想将女儿教得单纯善良些,只需快快乐乐过日子便成。可饶是她和国公爷日日守着,恐怕也没法将女儿守得好好的。说到底,是该让女儿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出了院子,周氏将姜令菀抱了起来。 姜令菀从头到尾都乖乖的,没有说一句话,可自家娘亲的担忧,她也能感觉得到。姜令菀的小胖手臂环着周氏的脖子,直到走出西院,才开口道:“娘,以后璨璨会乖乖的,不会让娘担心。” 女儿能这么乖,周氏已经心满意足了。 周氏弯唇微微一笑,之后才道:“那璨璨日后可要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姜令菀故作似懂非懂状,一派天真娇憨:“璨璨最相信爹娘、哥哥和四姐姐,还有琮表哥。” 周氏笑笑,心道:女儿还小,日后她恐怕要一点一点慢慢教。 · 晚上,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的“吱呀吱呀”声儿渐渐消停,床帏里头,周氏气喘吁吁趴在自家夫君的怀里,俏脸绯红着,同姜柏尧说着今日二房的事儿。 姜柏尧认认真真听着,握着妻子的小手在嘴边亲了一口,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几个孩子才多大?” 周氏不满的捏了一把,引得姜柏尧闷哼了一声,说道:“你得相信妾身的直觉……”说着周氏便叹了一口气,“妾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伤害璨璨的,太过善良单纯,日后少不了吃苦头,所以国公爷日后不能太过宠着璨璨。这会儿璨璨才四岁,咱们怎么教都来得及。” 姜柏尧笑笑,满目柔情看着娇妻,道:“不宠着璨璨?你自个儿能做到?” 这话一听,周氏便难得娇气的蹙起了眉头,心里正发愁着呢。 ——她这么宝贝这个女儿,怎么能不宠着呢? 周氏不再提这个,又道:“国公爷改日找个机会好好同二弟谈谈。怎么说也是个当爹的,自个儿的几个孩子还是要管的。今日蓉姐儿生病,他这个爹爹倒好,只顾着自个儿在外头风流快活,都不及沈先生这个外人来得关心。” 她虽然不喜徐氏,可事情总是一码归一码的。 姜柏尧倒是从善如流,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道:“成,我明日就好好同他说说……”之后一双眼睛又幽深了起来,重新将身子覆了上去。 自是又一番翻云覆雨、芙蓉帐暖。 · 这厢太子回宫之后,俊朗的小脸眉头一直未舒展过。 直到走在去坤和宫的小径上,还忍不住步子一顿,拧着小脸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是男孩子呢?” 跟在太子身后的这名年轻小太监叫元茂,生得眼睛大的,很是机灵,加上嘴巴又甜,自是讨得太子的欢心,便一直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着。元茂想着方才那个生得比小女娃还要精致的小男娃,也顿觉唏嘘,心道:这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漂亮可爱,长大之后定然也是个祸水啊,而且这祸水还是个男子。 所以说,这脸生得也忒好了些。 想着太子今日的举止,元茂心里忍不住乐呵,之后才道:“太子说得是。” 他说什么都是对的,真是无趣! 太子也懒得再同元茂讲,只气呼呼进了坤和宫。一踏入殿门,太子瞧着主位之上穿着一袭华贵宫装、戴着凤冠的美艳女子,才顿时露出几分孩子气来。 他刚想上前行礼,忽然瞧见自家母后边上还坐着一个穿浅蓝色襦裙的小女娃。 看着身形约莫五六岁。 但看这身装扮,太子便知道并非宫里哪位皇妹,怕是哪位公侯府上的小姑娘。太子上前仔细瞧了瞧,一瞧见这小女娃的小脸,吓得顿时惨白了脸,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用手指着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面前这位穿着蓝裙子的小女娃,分明是方才在马场的那个…… 皇后瞧着自家儿子的举止,不仅有些惊讶,对着太子道:“昀儿见过峥儿吗?” 此刻皇后边上坐着的小女娃不是别人,正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薛峥。 薛峥一双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太子殿下,而后冲着皇后粲然一笑,直言道:“皇后娘娘,峥儿从并未见过太子。” 可是…… 薛峥奇怪的蹙了蹙眉。 这太子仿佛认识她似的?而且还露出这副表情……难不成她长得很吓人吗? 薛峥今日是陪自家娘亲进宫见太后的,恰好遇上皇后娘娘。这皇后娘娘一见她就有些喜欢,所以带着她来坤和宫玩儿。今日进宫,一贯不爱打扮的薛峥难得穿上了一身崭崭新的精致襦裙,就连这双丫髻上都簪着璀璨的珠花,额间缀着明珠,俨然一个世家小贵女的打扮。加上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蛋,灵气逼人的水眸,也难怪膝下只有一子的皇后娘娘会这般喜欢。 只是薛峥有些不喜欢这副打扮。 因为很不方便。 薛峥小手习惯性往自己的腰侧一摸,没有摸到从不离身的小弹弓,不禁蹙起了眉头。 ——进宫不但要穿麻烦的裙子,梳麻烦的发髻,就连小弹弓都不能带呢。 薛峥撇撇嘴,心道:娘还说宫里有好多好看的小鸟呢,可是她刚才爬了几棵树,连个鸟窝都没有找到。 太子仿佛被吓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吞了吞口水,愣愣不出声儿。 这时皇后才道:“对了,峥儿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叫什么来着?” “薛嵘。”薛峥甜甜一笑,道,“皇后娘娘,下回见着臣女的弟弟,皇后娘娘肯定会更喜欢的。臣女的家里,没有人不喜欢嵘儿的。” 薛峥最护着这个弟弟。 皇后也早闻这忠勇侯府的一对龙凤胎生得妙,如今见着薛峥,才忍不住叹道: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年纪小小的,谈吐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旁的那些小女娃,见着她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是如薛峥这般同她侃侃而谈了。 当真是妙,妙啊。 太子的脸色缓了缓,才明白之前在马场见到的那位,是这薛峥的弟弟薛嵘,并非同一人。他松了一口气,抬眼看着薛峥,这才发现她生得比薛嵘略微高一些,小脸也不像薛嵘那般胖嘟嘟的,倒是一般小姑娘的身材。 大抵是龙凤胎,所以样貌生得竟这般像…… 只是目下太子心里已经有了阴影,虽然知道薛峥和薛嵘是两个人,可瞧着这张脸,也觉得浑身不舒坦,便扯着皇后的衣袖,不满道:“母后,儿臣不喜欢她……儿臣同母后有事要说,你让她先走。” 这么可爱的小女娃,怎么会不喜欢呢? 皇后面露诧异。她这儿子生得善良单纯,平日里虽然霸道,可对宫里的皇姐皇妹很是友好。小小的人儿,就晓得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怎么这会儿头一回见着薛峥,就如此厌恶? 哪知这话正合薛峥的意。 薛峥故作乖巧,白净的脸上端着笑意,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既然太子殿下有事儿,那臣女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臣女去找娘亲了。” 这般乖巧,皇后越看越喜欢。可见自家儿子眉头蹙得紧紧的,她也不好再留人,只握着薛峥的小手,很是热情道:“下回进宫的时候,本宫一定好好招呼你……”说着便摸了摸薛峥精致的小脸,对着一旁的宮婢道,“你带薛姑娘去太后那儿。” 宮婢得令,遂领着薛峥出了殿门。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皇后的边上。 皇后亲自给儿子倒了一杯水,又拿起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儿子额头的汗水,道:“瞧瞧,这满头的汗水,听说昀儿方才去马场找荣世子了?” 太子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道:“儿臣同堂兄比试赛马了。” 皇后笑笑:“可是昀儿赢了?” 听着皇后的话,太子垂了垂眼,丧气的摇头嘟囔道:“儿臣输了。堂兄的骑术很厉害,儿臣还要多多练习,不过下回儿臣一定赢回来。” 一听这“输”字,皇后替太子擦汗的手顿了顿,柳眉间也仿佛染上了一层冰霜,道:“陆琮那小子敢赢你?” 太子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生怕皇后对陆琮不利,忙道:“母后,头一回的时候堂兄输给了儿臣,可儿臣晓得他是故意输的,所以第二回的时候儿臣让他用实力。母后……你不许怪罪堂兄。” 皇后听了怔了怔,晓得自家儿子心思单纯,便捏捏儿子的小脸道:“昀儿这是什么话?母后怎么会怪罪他呢?” 太子有些不放心,眨了眨眼道:“那……母后说话要算数。” 皇后点点头,将斗彩莲花瓷杯凑到太子面前,道:“母后说话一贯算数,来,喝些水吧。” 这下太子便放心了,喝完水之后,才爽朗一笑道:“昨日太傅布置了功课,儿臣还没完成。母后,儿臣这就去做功课了。” 儿子肯用功,皇后很是欣慰,遂伸手摸了摸太子的小脑袋,温和道:“去吧。回头母后叫人给你送些好吃的,别饿着了。” “嗯。”太子点点头,这才出了坤和宫。 太子一走,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静静看着几上搁着的茶盏,而后才对着一旁的心腹宮婢道:“本宫有事情要你去做……” · 距上回陆琮去马场骑马不过半月,姜令菀便得到消息,说是昨日陆琮骑马时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把腿给摔断了,如今正在榻上休养着呢。 按理说着十岁小少年骑马的确容易摔着,可姜令菀是见过陆琮的骑术的,加之陆琮性子沉稳,骑得马又是自个儿专门养着的,只认他一个主子,好端端的会摔着呢? 此事肯定有蹊跷。 姜令菀忙去找周氏,嚷嚷着要去荣王府看陆琮。 周氏倒是有些纳闷儿了。 这女儿对陆琮的热忱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时常挂在嘴边,简直亲近的不得了,日子久了,连裕儿这个亲哥哥都有些吃味了。再说那玉佩,她原以为女儿该腻了,昨日替女儿沐浴的时候顺道提了提,哪知女儿还当成宝贝好好戴着呢,哪里肯给她? 不过—— 周氏心道:如今陆琮将腿给摔了,也不晓得严重不严重,女儿同他亲近,这回去看看,也是应当的。 是以周氏不但答应了,而且还从库房专门准备补身子的药材,让陶嬷嬷陪着女儿一道去。虽说这些荣王府不缺,可到底图个心意,该表示表示的。 因荣王府同卫国公府近段时间往来密切,这荣王府的下人也是都有眼力劲儿的,今儿见着这姜六姑娘自是客客气气的,赶忙点头哈腰将这金尊玉贵的小团子迎去世子的院子。 陆琮不喜被打扰,如今这腿摔断了,自是躺在榻上好好养伤,屋子里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姜令菀让陶嬷嬷在外头候着,自个人迈着小短腿急急跑了进去。 她一进去,瞧着坐在榻上看书的陆琮,便是眼眶一热,赶忙走到他的身边,细细打量一番。 陆琮的脸上也有些擦伤。 姜令菀声音软软糯糯的问道:“琮表哥,你的腿好些了吗?” 小肉包如此关心自己,陆琮倒是眉眼柔和,道:“没事,休息一段日子就好了。”他瞧着这小肉包身边没人,便皱起眉头道,“你身边的嬷嬷呢?” 姜令菀蹙着眉头,道:“我知道琮表哥不喜欢人多,就让陶嬷嬷在外面等着。”姜令菀越想越心疼,还有些自责。她分明是重活一次的,可她上辈子压根儿就没注意过陆琮,自然不晓得这回陆琮会摔着腿……若是她能对陆琮上点心,这会儿他就不用受这罪了。 陆琮见这小肉包咬着粉嫩嫩的唇,这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再一次道:“我没事。” ——他是真的没事。 姜令菀才不信,她晓得陆琮这人最能忍痛,仿佛别人拿刀子剜他的肉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似的。她伸手掀开陆琮的被褥瞧了瞧,发现陆琮的左边小腿用木板固定着,想来是伤着了小腿。 虽说上辈子,陆琮的腿完全没有问题,可这会儿她还是有些担心,陆琮的腿能不能完全治愈。 若是好不了…… 姜令菀不敢再想下去。 她不说话,陆琮又是个闷葫芦,屋子越发是没声儿。姜令菀不再往坏处想,抬眸见陆琮在看兵书,便一弯腰,利索的将自己的小鞋子脱了下来,圆润的小胖身子毫不犹豫的爬上了陆琮的床。 陆琮执着兵书的手顿了顿,满脸诧异的望着这小肉包。 姜令菀却弯唇一笑,道:“璨璨陪琮表哥一起看书,保证不会吵着琮表哥的……”她看着这兵书,又想到了上回的事儿,忙补充道,“这回璨璨不吃糕点。” 未等陆琮开口,姜令菀便自顾自掀起被褥坐到了陆琮的腿上,小心翼翼不碰着他的小腿,而后将小身子窝在他的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的陪他一起看书。 陆琮拥着怀里这小肉包,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和糕点的香甜味,不禁勾了勾唇,也不说话,默默看起书来。 两刻钟之后。 的确如她所言,安安静静,没有吵着他。 只是…… 陆琮略一低头,见怀里的小肉包此刻阖着眼歪着脑袋,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但呼呼大睡,嘴角更是流了口水。 陆琮无奈,便搁下手中的兵书,拿起一旁的汗巾欲给她擦擦口水。 正当这时,荣王走了进来。 荣王瞧着小璨璨在自家儿子的怀里睡着了,小模样生得娇憨可掬,睡着了也相当可爱。 陆琮眉眼清冷,唤了一声“爹爹”。 荣王微微颔首应了一身,掀袍坐在了榻边,看着自家儿子怀里这睡得香甜的小团子,不禁打趣儿道:“璨璨倒是喜欢你,一见着你就巴巴跟在你的身后。我瞧着,仿佛是你养了个小媳妇儿似的。” 陆琮听了没吭声儿。 荣王也不说笑了,敛了笑,看着自家儿子清俊的眉眼,叹了一声道:“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 陆琮缓缓覆下眼睫,手里拿着汗巾。他轻轻擦着怀里小肉包的口水,言语淡淡道:“不碍事……”   ☆、34|24 · 荣王俊美儒雅的面容之上浮现些许无奈。 儿子不过十岁,就如此淡然稳重,就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晓得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他也晓得因妻子的事情,儿子对他有所不满。在儿子的心里,冯怀远这个舅舅都比他这个当爹的来得重要。他心里不舒坦,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冯怀远对儿子的照顾和教导的确是他所远远不及的。 至于昨日马场之事,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可皇后素来心胸狭隘,对他更是存着多年的怨恨,自是对他的儿子不满。这回若是避过了,保不准有第二回、第三回……,他了解皇后的性子,唯有让她心里舒坦了,才会不再计较。 好在这回只是做戏,儿子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这双腿自是无碍,不过是对外声称摔断了腿,需要休养。只是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万分惊险,若稍有不慎,儿子出了什么事儿,他那日后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妻子交代? 陆琮面色如常,端着一副安静内敛的模样。荣王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此刻不晓得该如何同儿子相处,只瞧着儿子怀里熟睡的小璨璨,才道:“我将璨璨抱出去,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便弯腰欲去抱这小团子。 荣王的手刚刚碰着这小团子的胖胳膊,却听陆琮道:“没关系。”他顿了顿,继续道,“……爹爹你出去忙吧,我会照顾表妹的。” 荣王一听,抬眼瞧着儿子认真的神情,笑着收回了手,道:“也好。” · 次日姜令菀特意让自家娘亲煲了汤,打算好好给陆琮补补身子。 她正同陶嬷嬷进了陆琮的院子,哪知这小胖腿刚熟门熟路跨进去,便见院子外头站着一个穿着紫袍、戴着金冠的小少年。 姜令菀一见是太子,胖嘟嘟的小脸上笑意立刻凝结了起来。 太子恰好抬眼,也瞧见了不远处穿着一袭浅绿色襦裙的胖团子。他见这胖团子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呆呆愣愣看着自己,不禁蹙起了眉头。 姜令菀身后跟着的陶嬷嬷则是吓了一跳,赶紧扶着自家六姑娘屈膝行礼。 毕竟这太子,是断断得罪不起的。 太子见这胖团子一脸的警惕,不禁让他想起那日在马场的糗事来,小脸越发阴沉了几分。他望着这团子,道:“孤有这么吓人吗?走过来一些。” 虽说这太子不过是个九岁男娃,可想起他对薛嵘做的事儿,姜令菀便觉得太子对于男女之事恐怕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了解的多。要不然……也不会才九岁就想着定下太子妃了。上次是太子认错了人,误打误撞让薛嵘受了委屈。这回她遇见了,也不晓得这太子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反正他若是敢亲她,她就、她就…… 姜令菀一张粉嫩嫩的包子脸拧了拧,无奈道:她又能如何呢? 太子见这胖团子小步小步挪着小身子,一副他会吃人的模样,索性走了过去,见她要往后面退,便淡淡道:“你放心。你是陆琮的小媳妇儿,孤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咦? 姜令菀听了愣了愣。 可不得不说,这太子的称呼实在是太对胃口了。 姜令菀嘴角一弯,大眼睛细细打量面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太子,这么一瞧,仿佛立刻顺眼了一些,毕竟这太子也生得一副好相貌。她想了想,才小声开口道:“太子殿下,你是来看琮表哥的吗?” 昨日她在陆琮的怀里睡着了,可之后荣王一来,她便醒了。 从荣王和陆琮的话语中,她可以推断出陆琮这次受伤不是偶然,而今日见太子来探望,那原由自是不难猜想了。皇后宠溺太子,也亏得太子性子单纯爽朗没有被宠坏,那日陆琮赢了太子,以皇后斤斤计较的性子,如何能放过陆琮? 而且,上辈子她可是听说皇后未出阁之前,爱慕的人是荣王呢。 大抵是她那会儿日子过得太悠闲,便对这种事情尤为好奇,特别是这种风流韵事儿,一听到就两眼发亮。不过这种事情也不会空穴来风,而且以荣王的容貌气度,到如今都是一个儒雅翩翩的美男子,更别说是年少风流的时候了,不然也生不出像陆琮这般俊朗无双的儿子来。 因着这一层,这皇后自是越发不待见陆琮了。 只是这回的事儿也的确是委屈陆琮了,是以她对皇后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谁叫她针对她的小夫君呢。 太子此刻的表情有些便扭。 他年纪虽小,可这回陆琮会出事儿、为何出事儿,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种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如今搁在陆琮的身上,他倒是觉得越发愧疚了。可太子是个好面子的,如今人都到院子门口了,还不许别人惊动,自个儿又不敢进去,当真是矛盾至极。 太子道:“陆琮他……怎么样了?” 姜令菀晓得太子是个便扭的孩子,对陆琮其实很关心,想了想便表情难受道:“琮表哥腿都摔断了,脸上也有好多伤,可严重了,听大夫说要好久才能走路……”说着便拧着一张肉包子脸,仿佛陆琮真的伤得这般严重似的。 如此一来,太子越发是自责不已,更不敢进去了。 他道:“那……那我让御医过来给陆琮瞧瞧。” 姜令菀摇摇头,道:“琮表哥的爹爹已经请了很厉害的大夫,据说比宫里的御医还要厉害……”小女娃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她顿了顿,大眼睛里染着笑意,俨然是小女娃的天真无邪,道,“太子是来看琮表哥的吗?” 太子立马反驳:“孤才不是!” 他垂了垂眼,轻咳一声,之后又喃喃道,“大不了孤以后再也不和他比试了……”说着对身后的元茂道,“元茂,咱们回宫。” 姜令菀瞅着太子匆匆走了,心下便道:当真是个便扭的孩子。 只不过,若是太子以后再也不同陆琮比试了,那皇后也不会平白无故再来找陆琮的麻烦吧? 这么一想,姜令菀的心情便好了许多,一张小脸也灿烂了起来。 她提起裙摆就朝着屋子里走去,进卧房朝着榻上一望,发现榻上的被褥掀开着,上头压根儿没人。 陆琮呢? 姜令菀蹙了蹙眉,而后朝着净室走去。 一走进净室,便听得一阵哗哗水声,姜令菀抬头看着面前的陆琮,见他背对着自己,正站在恭桶前……   ☆、35|24 · 晋城的冬日总是格外的冷,眼看都开了春,这春雪仍是没完没了下个不停。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如今院子外头,纷纷扬扬的清雪厚厚铺了一地,像条毛绒绒的毯子,踩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一大早,东院的下人便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扫帚扫着积雪。 今儿周氏穿着一身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梳着宝髻,身材依旧窈窕匀称,饶是这略显臃肿的袄子仿佛也难掩她的天香国色。此番一张俏脸肤若凝脂、白里透粉,跟个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当真如春日水嫩嫩的娇花,偏生这娇花并非看上去那般柔弱,柳眉间透着世家贵妇的雍容华贵,叫人不容小觑。 周氏进了屋子。 屋内的丫鬟行了礼,撩起帘子将周氏迎了进去。 卧房内烧着地龙,此番暖意融融的,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教人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周氏瞧着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帷幔低垂,这卧房里头安安静静的,便小声对着守在床边穿着半旧素绒短袄的陶嬷嬷道:“璨璨还睡着呢?” 陶嬷嬷向周氏施了一礼,又朝着浅色床幔内瞧了一眼,含笑道:“卯正二刻的时候六姑娘醒过一回,迷迷糊糊的,奴婢抱着六姑娘去解了手,之后回到榻上又睡着了……奴婢瞧着六姑娘睡得香,也不敢叫醒她。” 周氏听了无奈笑笑,坐到了女儿的榻边。 屋内的丫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便赶紧将床幔撩了起来勾于帐勾,之后出去准备热水。 周氏低头,瞧着自家女儿正阖眼睡得香甜,身上盖着厚厚的樱粉色锦鲤锦缎被褥,柔软的乌发披散着枕在脑后,一张小肉脸粉嫩嫩的,这几个月,仿佛又圆了一大圈。 这团成一团的小身子,跟个小奶猫似的。 周氏俯身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脸颊,柔声道:“小懒猪,起床了。” 瞧着女儿置若罔闻,周氏便将手伸进被褥中,索性将女儿抱了起来。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拍着她肉肉的小屁|股道:“璨璨,乖乖起来,嗯?” 姜令菀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是自家娘亲,遂将双手环在娘亲的脖子上嘟囔着唤了声“娘”,而后小脑袋靠在周氏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又闭了起来。 周氏也不管了,从陶嬷嬷的手里拿过女儿的衣裳给她穿了起来。 “娘……”小女娃的声音本就绵软,如今适逢初醒,更是软软糯糯的。 周氏见女儿醒了,这才道:“小懒猪,也不晓得今儿是什么日子,还睡懒觉。” 什么日子? 姜令菀嘟着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茫,显然是还未彻底清醒。她任由自家娘亲给她穿好衣裳,之后才想起来,今儿是她的生辰。 她的生辰是正月十四,恰好是上元节的前一日。 周氏替女儿穿好衣裳,丫鬟便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走了进来。周氏瞧着丫鬟欲拿起巾子浸到面盆里,便道了一声:“我来吧。”对于女儿的事情,她素来喜欢亲力亲为。周氏接过巾子,一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将巾子浸到面盆里,小心翼翼拧到半干,替女儿擦了擦小脸。 净面之后,姜令菀才算彻底睡醒了。 周氏将女儿抱到妆奁前,拿起玉梳替女儿梳个漂亮的花苞髻,梳好之后,才一手拿着五瓣梅花镶红宝石珠花,一手拿着垂银丝流苏石榴绢花,道:“今儿璨璨想戴哪个?”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了瞅,很有主见的指着这梅花珠花道:“璨璨要这个。” 周氏点点头,给女儿簪上。 之后又拿起赤金璎珞圈戴到女儿的脖子上,这才穿戴妥当。 姜令菀看着镜子里一张肉嘟嘟圆润润的小胖脸,心里有些发愁。这几个月外头冷,时不时就下大雪,她窝在屋子里也不想出去,每日好吃好喝的,还睡大懒觉,这年一过,整张脸仿佛又圆了一圈,肚子上也长了肉。姜令菀伸出自个儿的小胖手瞧了瞧,又捏捏脸颊,这一捏都是软软嫩嫩的肉,手感倒是极好。 这下好了…… 才不过几个月,她可真成胖团子了。 周氏瞧着女儿这张小脸,道:“待会儿你峥表姐和嵘表哥都会来,昨儿荣王府也来了人,说荣世子和小郡主也会过来给你庆生。今日你虽是小寿星,可要乖乖的,不许欺负人家。” 陆琮也会来吗? 姜令菀小脸一愣,突然就想到了上回的事情—— 那日她闯进了陆琮的净室,而陆琮正站在恭桶前解手,完了转过头看到她,仿佛是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进来。而她呢?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女娃娃,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会儿她心下尴尬,忙掩面跑了出去,一张小脸通红通红。虽说这辈子她对于陆琮虽说有些粘人,可姑娘家的矜持还是有的呀。 只是……她当真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不过上辈子,她倒是看过不知多少回。洞房花之夜的时候她只是用了没看,可日子久了,总归不可能不看。头一回的时候她有些被吓到,觉得那物件太过丑陋,可后来……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可现如今到底情况到底是不一样啊。 那日回府之后,她便是懊恼不已了。 她反应这么大,不是一个四岁女娃该有的……也不晓得陆琮会如何想她。 是以那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探望过陆琮。 周氏见女儿模样呆呆愣愣,以为女儿还未睡醒,而且提到陆琮也没什么反应,自打上回女儿从荣王府回来之后,就再也不嚷嚷这去看陆琮了。 她晓得是女儿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犯了,如今又是数月未见,估摸着早就把陆琮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她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陆琮这个孩子,这么久不见,心下倒是有些挂念,也不晓得这陆琮这孩子是不是长高了些。 姜令菀吃过长寿面,去过老太太那儿之后,便回了自个儿屋子。 这卫国公府的小祖宗过生辰,虽是个刚五岁的小娃娃,可到底生得金贵,不过半日这礼便收了一大堆。不过大多是些没新意的,姜令菀也懒得看,只是到了巳正时分,便见陶嬷嬷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喜气洋洋的笑容,道:“六姑娘,荣世子来看六姑娘了。” 陆琮。 若是三个月前,她一听陆琮来了,肯定迫不及待下榻跑去见他了。 可这会儿她虽然想念陆琮,但是心里还别扭着。姜令菀顿了顿,忙用双手捂着软软的小肚子,蹙起眉头道:“我不舒服想睡觉……” 说着便团成一团,小胖身子骨碌碌滚到了床榻里头,一声不吭。 陶嬷嬷自然晓得这是六姑娘的小伎俩,大概是不想见荣世子。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三个月前还黏荣世子,直到那日急急忙忙从荣世子的房里出来之后,这六姑娘就再也没有提过荣世子了,仿佛一下子将人给忘记了似的。今儿人荣世子特意过来看六姑娘,六姑娘不肯见人,当真是奇怪了。 姜令菀捂着肚子眨了眨眼睛,听着陶嬷嬷走了出去的声响,之后依稀听到熟悉的声音,应当是陆琮。 她下意识竖起耳朵听。 听到陆琮这声儿,便有些眼热起来。上辈子她对陆琮虽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可嫁到荣王府之后,陆琮宠她,她自然而然开始依赖他。每回他出征打仗的时候,她晚上一个人睡,总是会有些不习惯。分离数月陆琮凯旋,她再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头便立刻踏实了。 姜令菀静静听了一会儿,之后陆琮仿佛是走了,直到陶嬷嬷走了进来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了神。 “六姑娘,瞧瞧荣世子给六姑娘准备的生辰礼物。”陶嬷嬷好说歹说的劝着榻上之人,心道:荣世子这般有心,显然是将六姑娘这个小表妹放在心上的。 姜令菀听了,慢悠悠从榻上爬了起来,而后瞅着陶嬷嬷手里拿着的小匣子,伸出小胖手接了过来。 她坐下,慢慢打开这匣子。 里头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首饰,而是一个小木偶。 姜令菀眼睛亮了亮,拿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木偶虽然不是很精致,可瞧着却栩栩如生,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小木偶是个胖嘟嘟的小女娃,这般可爱,不是她还会是谁? 姜令菀忍不住嘴角一翘,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这难不成是陆琮亲手做的?   ☆、36|24 · 姜令菀正拿着小胖木偶爱不释手,便听得外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喊她。她略微抬眼,瞧着来人穿一身墨绿色袄子、脑袋上戴着一顶墨色织锦缎小帽。 这么可爱的小男娃,不是薛嵘又会是谁? 过了一个年,这薛嵘小脸嫩生生圆润润的,仿佛也胖了一大圈,小跑的时候越发憨态可掬了起来。 薛嵘一屁股坐到姜令菀的身旁,大眼睛瞅着姜令菀手里的小木偶,道:“这木偶真可爱,胖嘟嘟的和璨璨一样。”在薛嵘的眼里,只要是和小表妹一样胖胖圆圆的,就是最可爱的。他伸出小手想去摸摸,可姜令菀却快速的将木偶放进了小匣子里,合上之后才看了一眼薛嵘。 薛嵘撅了撅嘴,似是有些不满,却又不敢吭声儿。 姜令菀不去看薛嵘的小脸,一扭头,发现薛峥也来了。薛峥和薛嵘是一对龙凤胎,薛峥这个当姐姐的,据说只比薛嵘早出生两刻钟罢了,可就是这两刻钟,让薛峥打小就下定决定保护薛嵘这个弟弟——不许别人欺负弟弟,只许弟弟欺负别人。不过薛嵘是个乖乖巧巧的主,自然不会无端端欺负别人,而那些爱欺负薛嵘的,早就被薛峥这个彪悍的小女娃给打跑了。 再看这薛峥,因两姐弟是龙凤胎,所以容貌十分相似,只是薛峥生得比薛嵘略高一些、也略瘦些,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薛峥虽是小女娃,可素来不喜欢打扮,腰际的小弹弓从不离手,性子比小男娃还要皮,反倒是薛嵘这个弟弟像小女娃似的乖顺听话、性子温吞。她那姑母老是念叨,说是这两姐弟的性子简直掉了个个儿。 姜令菀很崇拜这位峥表姐,立马仰头甜甜的唤了一声:“峥表姐。” 薛峥瞧着罗汉床上坐着的小团子,觉得这小表妹生得越来越可爱了,便略为俯身,在姜令菀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捏捏姜令菀的肉脸,道:“璨璨真乖,下回表姐带你去掏鸟蛋。” 这厢薛嵘倒是不满了:“姐,娘不是说过不许你再爬树吗?” 薛嵘心道:他姐姐这般调皮,璨璨这么乖,把璨璨带坏了就不好了。 薛峥眨了眨大眼睛,道:“你不说我不说娘怎么会知道?”说着便冲姜令菀笑了笑,“璨璨你说是不是?” 姜令菀点了点头:“峥表姐说得是。” 薛峥这才满意的笑笑。 薛嵘生怕小表妹会跟着自家姐姐学坏,忙道:“璨璨,咱们出去堆雪人儿好不好?” 堆雪人啊。 姜令菀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心下也有些向往起来,点点头道:“好啊。”说着便同薛嵘一道跑下了罗汉床,准备去外头堆雪人儿。 立在一旁的陶嬷嬷赶紧从衣架上拿起一件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给姜令菀系上,又将毛绒绒的卧兔儿戴到她的小脑袋上,末了又拿起一双玫紫色地刺绣菱格纹手套给这小胖手戴着,叮嘱道:“外头冷,六姑娘玩一会儿就回屋子,当心着凉了。” 姜令菀瞧着自个儿原本就是圆滚滚的,这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越发是包成了一个小粽子似的。她一脸的乖巧,道:“陶嬷嬷,璨璨知道。璨璨只是和峥表姐嵘表哥玩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么乖,陶嬷嬷便放心了。 薛峥领头,后头跟着一红一绿俩胖团子,立马风风火火跑去了院子外头堆雪人。 薛嵘有意想在小表妹面前表现一番,便殷勤的负责运雪,完了则陪在小表妹的身边和她一道堆雪人。薛嵘扬了扬手里的枯树杈,道:“待会儿这个可以当小手……” 因手上戴着手套,姜令菀堆起雪人来有些不大方便,不过有了薛嵘的帮助倒是好多了。至于薛峥,素来瞧不起这些玩意儿,总觉得有些幼稚,这会儿一溜烟就没人影儿了,也不晓得又在外头晃悠什么。 姜令菀指挥着薛嵘。 薛嵘今儿穿得多,像个胖胖的团子,行动起来有些不便,时不时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亦或是不小心摔着,吃一嘴的雪。不过这雪地摔几下也不打紧,姜令菀瞧着薛嵘这副滑稽样,忍不住笑,薛嵘看着小表妹笑得双眼弯弯,也跟着傻傻笑了。 “薛姑娘,小心点儿——” “薛姑娘,您赶紧下来。” “……” 听到这声响,姜令菀便觉得是见怪不怪了。 她扭过头一瞧,果然见薛峥又在爬树了。 今儿薛峥穿着一身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白银装素裹中的一抹青绿,自是格外显眼。只是目下这薛峥实在是危险,她素来胆子大,仗着自个儿动作灵活,经常干这种爬树的勾当,可再如何的厉害,终究是个小女娃。 薛嵘一瞧,愣了愣之后赶紧跑了过去。 姜令菀也想过去喊薛峥下来,哪知刚小跑了几步,脚下被一根枯树枝绊着了,臃肿的胖身子自是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头上的卧兔儿都掉了下来。姜令菀蹙起小眉头,欲重新站起来,却有一双手很快伸了过来,撑在她的胳肢窝下将她扶了起来。 姜令菀愣愣抬眼,瞧着面前这个弯腰与她平视的小少年…… 清俊稚嫩的五官,微微敛起的眉头,堪堪如画里走出来一般。姜令菀的目光一下子跌进了这双墨黑幽沉的瞳仁里,翕了翕唇惊讶又惊喜,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月不见,他仿佛没什么变化。 陆琮不急不缓捡起地上的卧兔儿给这小肉包戴上,之后见她仍是不言不语,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便淡淡道:“还认得我吗?” 姜令菀听了差点笑出声儿。 这陆琮平日里寡言少语一本正经的,今儿倒是说起玩笑来了。他俩不过三月未见,她怎么可能把他忘了呢?只是她没有想到,陆琮原来没走。方才她心里有些后悔,如今见着他还站在这儿,不禁有些欢喜,一踮起脚便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脸颊,弯唇亲昵道:“陆琮……” “嗯。” 陆琮抱着怀里这个圆滚滚的小身子,应了一声。 几月不见,这小肉包仿佛过得不错,吃得白白胖胖的,小脸又圆了一大圈。见她对他亲近,陆琮的眉宇也稍稍柔和了一些,之后才道,“那生辰礼物,可喜欢?” 那个小胖木偶么? 姜令菀将手松开,瞧着陆琮清俊的脸,点点头,声音软糯道:“璨璨喜欢,不过…………”她顿了顿,眨眨眼睛道,“璨璨还要别的。” 陆琮瞧着这小肉包清澈灵动的大眼睛,配合的问道:“什么?” 姜令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陆琮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俯身凑上去,在这小肉包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便见薛峥和薛嵘已经过来了。薛嵘见陆琮在亲小表妹,立马迈着小短腿急匆匆跑到姜令菀面前,嚷嚷道:“我也要亲……”说着便撅起粉嫩嫩的小嘴凑了上去。 陆琮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薛嵘扑了个空,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怨念的看着陆琮。 薛峥爽朗一笑,将自己的脸颊凑到弟弟面前,道:“亲我的,想亲就亲我的好了……” · 姜令菀这会儿心情好,小脸染笑,牵着陆琮的手去前厅找自家爹娘。她一见着自家爹爹,便眼睛一亮,“噔噔噔”跑了过去。 姜柏尧正在同姜二爷聊着天儿,瞧见自家的宝贝女儿过来了,立马露出慈爱的笑容,一把将跑到跟前的女儿抱在腿上,摸了摸女儿粉嫩嫩的小脸蛋道:“咱们小寿星来了。” 姜令菀笑笑,歪着脑袋冲着姜二爷唤了一声:“二叔。” 姜二爷瞧着这玉雪可爱的小侄女,喜欢的不得了,笑笑道:“咱们璨璨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日后肯定是个小美人。” 姜令菀心道:她日后才不是小美人,可是大美人。 想起长大之后自己这张脸,姜令菀便隐隐有些自豪,不过上辈子她花在梳妆打扮上的精力太多了,这辈子可得好生收敛些。 这厢姜令蓉和姜令蕙也来前厅找爹爹了。 姜令蕙穿着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走在前头,因容貌生得不错,这般打扮瞧着自是相当漂亮扎眼,而姜令蓉则是一身蜜合色的对襟袄,穿着虽然普通,可看上去乖乖巧巧,更讨人喜欢。姜令蕙一见姜二爷便欢快的跑了过去,而姜令蓉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美貌气质不凡的女子,便是姜令蓉的女先生沈如意。 上回姜令蓉病了一场之后,这小脸就瘦了一大圈,期间姜二爷不过只看过几回,倒是沈如意这个先生对姜令蓉无微不至,将其照顾得好好的。姜令蓉刚离了娘亲,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这日子一久,便有些依赖沈如意了。沈如意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对于照顾孩子虽然没什么经验,可仿佛是女子的天性使然,对于姜令蓉倒是没法拒绝,虽已经放假了,却还是时常过来陪陪这孩子。 沈如意领着姜令蓉去前厅,本想送到之后便折回去,毕竟这里头国公爷和姜二爷都在,她一个女子,自该避讳。 只是—— 沈如意抬眼,看着主位之上,那个穿着月牙白锦袍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俊脸儒雅的面容之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叫人觉得心头融融的。沈如意饱读诗书,生性清高,曾扬言终身不嫁,只觉得世间这些污秽的男子没有一个配得上她,可如今这个男子…… 沈如意觉得自个儿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得不得了,连手心儿都开始冒汗了。 姜令菀原是在自家爹爹的怀里坐得好好的,瞧着姜令蕙过来,笑容稍稍敛了敛,之后才望着不远处走来的姜令蓉,以及站在门口的沈如意。姜令菀见沈如意俏脸微微泛红,一双妙目正朝着这边看着,眼中有些不寻常的痴迷。 这是…… 姜令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头看着自家爹爹这张招桃花的俊脸,无奈蹙了蹙眉。   ☆、37|24 · 沈如意到底是个心高气傲的,对于感情之事仿佛也开窍得迟一些。原先她最是看不起那些依附男人的女子。总觉得身为女人,就算没有男子,也照样活得潇洒自在。只是目下见着这人,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叫她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她垂了垂眼,忍不住复而抬起,一双明眸恍若盈盈春水,眼波涟涟,含着娇怯偷偷望上一眼,之后耳根子都发烫了起来。 可是,这身打扮,以及他身旁的姜二爷,和他怀里的姜六姑娘,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情窦初开,却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沈如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位俊朗儒雅的沉稳男子并不是别人,而是卫国公府的当家人姜柏尧。 姜柏尧的俊美儒雅在晋城是出了名的,可自打他娶妻之后,最出名的便是他宠妻的名头。是了,这姜柏尧娶的是安王府的昌平郡主。昌平郡主的风姿也是晋城拔尖儿的,是以这二人成亲,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这姜柏尧宠妻如命,夫妻恩爱不说,更是诞下了一双聪慧可爱的儿女,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沈如意看了看姜柏尧怀里的小女娃,心道:这般的粉雕玉琢,日后长大了,也是一副了不得的容貌。 而她在这府上教学,如何没有听说过姜柏尧和周氏的恩爱? 姜二爷对于两个嫡女倒不怎么关心,心下只将儿子姜禄当成宝,可如今这姜令蕙欢欢喜喜扑倒姜二爷的怀里,姜二爷也不好将人推开,自是一把将人抱到了腿上。 姜令蕙刚离了娘亲,如今便格外缠着姜二爷这个爹爹。今儿姜二爷难得对她如此亲昵,一张小脸自是开心的乐开了花儿。 姜令蕙转过头,欢欢喜喜朝着姜令蓉招了招手。 姜二爷抬头去看自己的大女儿,目光却意外落在了不远处的沈如意身上。 一身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身材高挑,玲珑纤细,娉娉袅袅。雪肤红唇,云鬓如墨,随云髻上一只玉兰花簪,更添风华。 当真是如空谷幽兰,清高孤傲。 沈如意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虽说不是国色天香的容貌,可这身气度也是出尘脱俗的,足以吸引男子的目光。 是以姜二爷的目光顿时挪不开了。 这徐氏一走,姜二爷的日子自是过得逍遥自在。每日软玉温香不说,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家里那河东狮,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可他弄过的那些女人,有身段比她好的,也有容貌胜过她的,更有一番了不得的床上功夫的,却没有一个有她这般宛若青莲的气质,仿佛站在云端上似的。 这大抵是男人的劣根心,希望女人在自己的身下辗|转|承|欢,而不是摆出这副清高姿态。 越是清高孤傲,越是想看她娇滴滴求他的一面。 沈如意收回心思,恰好对上了姜二爷的眼睛。 见他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自己,仿佛是盯着什么猎物般。她是姜令蓉的女先生,之前颇得徐氏敬重,也晓得这姜二爷生性风流,可她却觉得这姜二爷再如何的色胆包天也不敢动她……是以这大半年,她也不过偶尔碰过几回,这姜二爷对她还算是敬重。可目下这般的眼神,倒让她觉得恶心…… 就凭他,也配惦记自己? 姜二爷同姜柏尧是亲兄弟,这眉眼五官自是有些相似,可常言道“相由心生”,姜柏尧是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而这姜二爷却是终日留恋花街柳巷的放荡子弟,自然不能相提评论。 沈如意蹙眉,见姜柏尧也朝着她这儿看了一眼,顿时一颗心“砰砰砰”直跳,然后一低头,红着脸转身走了。 姜柏尧不过是匆匆一瞥,自然未放在心上,只低头继续同女儿说话。 姜二爷却是情场老手。 方才沈如意那一番小女儿娇态尽数落入他的眼中,如何不知沈如意对姜柏尧已动心?姜二爷笑笑,伸手揉了揉怀里女儿的小脑袋,神情却若有所思。 姜令菀晓得自家爹爹魅力大,可她爹爹洁身自好,从来不干那些个沾花惹草的勾当,这一点她还是极有自信的。姜令菀抬眼,瞅了瞅边上站着的陆琮,瞧着他高高瘦瘦的,这三个月仿佛也长高了一些。 她也长高了呢——不过略胖了一些,仿佛也瞧不出差别来。 姜令菀小胖身子灵活的从自家爹爹的怀里下来,跑到陆琮的身边,亲昵抱着他的胳膊,仰头道:“琮表哥,陪璨璨去院子里玩儿吧。” 陆琮见她一张染笑的包子脸,丝毫没有因为数月不见而变得生疏。他点点头道:“好。”说着便任由她拉着自己去院子里。 姜令菀却停下了小短腿,朝着陆琮伸出胖手臂:“要抱抱。” 陆琮无奈,弯腰将人抱起起来。 姜令菀搂着他的脖子,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璨璨重不重?” 陆琮对上尽在咫尺的大眼睛,晓得这小肉包大抵是不希望听到真实答案,便用力托着她的小屁|股,眉眼温和道:“……不重。” 姜令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陆琮的脸颊上香了一口,蹭了陆琮一脸的口水,之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姜柏尧看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脸上的笑意一直是暖暖的。想着前段日子妻子还念叨着,女儿没心没肺将陆琮给忘了呢,怎么说这陆琮说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啊。如今这陆琮刚一来,女儿又黏上去了,哪有半分忘记的意思? 若不是因为女儿年纪太小,他还真担心女大不中留的问题。 姜二爷道:“这荣世子对璨璨可真好,平日里据说是个沉默寡言的主……也难怪了,璨璨这么招人喜欢。” 窝在姜二爷怀里的姜令蕙听了不满的撅了撅小嘴,小手环着姜二爷的脖子娇气的嚷嚷道:“蕙儿也很招人喜欢。” 姜二爷看着怀里的女儿,见她一张小脸的确是清丽娇美,长大之后定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可生得再好看,这性子太娇纵并非一桩好事。他这女儿完全是被徐氏给惯的,也亏得徐氏走了,若是再留在府里,日后这女儿也不晓得会被教成什么样子……万一成了徐氏那般的河东狮,岂不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吗?哪有男子忍受得了这般的女人? 姜二爷一笑,捏了捏姜令蕙的白净小脸,道:“是呀,爹爹的蕙姐儿最招人喜欢了。” 姜令蕙终是小孩子心性,被姜二爷这么一夸,还真觉得自个儿是这世上最招人喜欢的人呢,此番嘴角弯弯翘着,眉眼处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倒是一旁的姜令蓉,乖乖巧巧的。 自打徐氏走了之后,原是安静的姜令蓉性子越发孤僻了些,除了偶尔黏着沈如意,旁人倒是不想再多接触。 · 到了晚上,姜令菀沐浴完便抱着陆琮送给她的木偶在榻上玩儿。 周氏见女儿今儿心情极好,而且还同陆琮形影不离的,陆琮回去的时候,更是依依不舍将人送到门口才肯回来。 这倒是奇了怪了。 先前几个月,女儿可是一个字没提。而且四五岁的女娃娃记性本就不大好,她这女儿尤是,如今还能念着陆琮,当真是稀罕。 周氏瞧着女儿怀里可爱的胖木偶,道:“可是你琮表哥送的?” 姜令菀睁着大眼睛,得意洋洋的炫耀:“是呀是呀。娘,好看吗?是不是和璨璨长得很像啊?”今儿收到的生辰礼物中,她最喜欢的便是陆琮送的 不是因为多少名贵,只是因为送得那个人特殊罢了。 周氏配合的点了点头,道:“好看。你琮表哥待你当真不错,不过——”周氏把女儿抱在怀里,捏着女儿的小脸颊,低头看了一眼女儿胸前的玉佩,道:“璨璨,这玉佩,咱们不能要,下回还给你琮表哥,好不好?” 姜令菀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 她自然晓得,上回娘就故意提过玉佩之事,可这是陆琮心甘情愿给她的…… 姜令菀垂了垂眼,奶声奶气道:“娘,为什么?璨璨很喜欢。” 周氏晓得女儿年纪小,可并非什么事情都不能商量的,遂好声好气道:“璨璨若是喜欢戴玉佩,下回娘给璨璨买一块比这个更好看的,好不好?”上回她同陆琮说过,等女儿腻了就将这玉佩送还回去,可如今过去几个月了,女儿还是不肯呢。 姜令菀听了,道了一声“我就喜欢这个”,之后小胖身子立刻从周氏的怀里爬了出来,一骨碌钻进了被褥里,没再吭声儿。 周氏见女儿不肯,也不再劝了,只道:“那璨璨早些睡,娘明日过来看你。” “……嗯。”被褥里头传来小奶猫似的声儿。 床幔被放下,姜令菀窝着小身板躺在被褥里,待听到自家娘亲出去的声音,这才将身子转了过来,垂了眼蹙着眉。 小手下意识摸上了胸前的玉佩。 她之所以于这块玉佩心心念念,其实是有原因的—— 上辈子洞房花烛夜之后,次日她醒来,胸前便多了这块玉佩。那会儿她并不在意,而且素来爱打扮的她日日都要换新的首饰,这玉佩的气质也与她不符,自是不愿再戴,便将这玉佩随意搁在妆奁里。她梳妆打扮之后,陆琮见她脖子上没戴那玉佩,只是眼神一愣,旁的倒是没多说什么。直到后来她同陆琮闹脾气,一起之下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摔到了地上,这玉佩一下子摔碎了……那会儿陆琮倒是露出了失望的眼神,可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她。 她肆无忌惮挥霍他着对她的宠爱,却没有尽过当他妻子的责任,甚是连这荣王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她都不曾珍惜过。 从成亲的头一日,陆琮便将她当成了亲人疼爱,只要能给的,都给了她。 她不知上辈子自己无子是不是有旁的原因,可饶是如此,她都不曾想过这辈子不嫁陆琮、不去祸害他。她只要一想到陆琮日后要娶别的女人,譬如周琳琅之类的,她就浑身不自在。是以她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自私一回,也抱着几分侥幸,这辈子能给他生儿育女,连带着上辈子没生的,都一块儿补上。 肉呼呼的小胖手紧紧攥着胸前的玉佩,姜令菀嘴角翘了翘,亲了一口,这才眼睛亮亮的,里头窜着小火苗,喃喃道:“陆琮啊陆琮,你就等着娶媳妇儿吧……而且只能娶我。” · 这新年一过,姜令蕙也满六岁了。 沈如意一下子要教三个孩子,不仅有些头疼。可好在其余的两位都是省心的,让她轻松了不少。这日下学之后,姜令蕙欢呼一声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沈如意蹙了蹙眉,却见苏良辰乖乖巧巧的拿着本子问她问题。沈如意一一解答,越发喜欢这个勤奋的孩子,暗道这苏良辰当真是个天资聪慧的,一点就通。 沈如意下了学,经过院子的时候,恰好瞧见着一身月牙白长袍的姜柏尧回府。 衣冠楚楚,谦谦君子,当真是沉稳儒雅,风华无双。 沈如意顿时步子一顿,目光也仿佛被粘住了。 自打上回见过一次之后,她便有些心心念念,仿佛是魔怔了一般,控制不住会去想他,连梦里都……。可她知道姜柏尧有妻有儿,她沈如意怎么说也是晋城数一数二的才女,追求她的男子不胜枚举,她从来未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委屈当别人的妾室? 这不过是一份执念。 姜柏尧虽好,可她要记着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自甘堕落。 只是这会儿瞧着他,这些日子对自个儿的安慰,仿佛一下子就没用了似的,顿时崩溃瓦解。 沈如意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缓缓行了礼:“如意见过国公爷。” 姜柏尧今儿回来晚了,正急着回屋看自己的妻女,未料在这儿碰上沈如意,便没有多想,只客客气气打了招呼:“沈先生辛苦了。” 他微微颔首,举止客客气气显得尊重,无形中却透着疏远。 姜柏尧便是这种人——面上瞧着温文尔雅,是个容易相处的,可心里真正念着的唯有自己的家人。 沈如意见着姜柏尧谦和有礼的举止,心头如小鹿乱撞,之后见他身影渐远,呆愣片刻之后才出了卫国公府。 沈如意坐上外头候着的软轿,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的,紧张得不得了。她正打算从袖中拿出丝帕擦冒汗的手心,却发现袖中的丝帕不晓得去了哪儿。 罢了。 沈如意不再去乱想,如今满脑子都是方才那芝兰玉树之人。 只是……沈如意啊沈如意,姜柏尧是有妻子的人,你心里念念就成,断断不能再深陷下去。 可到了次日,沈如意一颗芳心却被生生被搅成了一团。 因为她在自个儿的书籍中看到了一张信笺,上头写着两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 怎么说沈如意也是个香饽饽,自然有不少男子给她写过情诗,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的架子摆的越来越高,那些原是爱慕她的男子自是望而生却,久而久之自然也少了。如今突然收到这两句诗,沈如意怔了怔,心里本是没多少感觉的,待目光落在后头的落款处,这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元直。 姜柏尧,字元直。 她先前虽未关心过卫国公姜柏尧的事情,可自打上回上心之后,也曾有意无意打探过,是以她自然晓得这“元直”是姜柏尧的字。 当真是他吗? 沈如意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疑惑,待瞧着后头附着的丝帕,这才确信了。 是的,这是她上回同姜柏尧偶遇之后就丢了的丝帕。 所以这的确是姜柏尧无疑。 沈如意顿时欣喜若狂,心里喃喃念着:原来他也是心悦于她的…… 她是见过国公夫人周氏的,是个明媚娇美的女子,论容貌她兴许不及她,可旁的她自问不输她半分。而且她的追求者众多,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沈如意越想越觉得欢喜,总觉得自个儿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似的。到了二十出头才初尝男女感情,仿佛比正常情窦初开的年纪来得更炙热些。 可沈如意却知道:女子应当矜持。 她按捺着,等着姜柏尧之后的举止。 而之后的每日早晨,她翻开书籍,都能看到在书中夹着的情诗,偶尔还会准备一些精致的首饰和美味的糕点,都是女子最喜欢的。虽不是很名贵,可这些细小的举止往往更为打动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又一日,沈如意早早来卫国公府教学,一脸欢喜的望向自己的书案上,翻了翻书籍,却发现里头并无任何信笺。 她又仔仔细细翻了两边,还是什么都未瞧见。 苏良辰穿着一身半旧浅碧色绣桃花春衫,早早的就过来了。她瞧着沈如意微蹙娥眉,同先前那张红光满面的小脸截然不同。 苏良辰并非真正的六岁女娃,自然不像姜令蓉和姜令蕙那般的小孩子心性,看不出来这位自视清高的大才女芳心暗动不能自已。近一月来,沈如意每日来卫国公府的时间也提早了,且整天都是面带微笑的,甚至连姜令蕙都不大训斥了…… 所以说,沈如意的情郎应当是这卫国公府的男子。 苏良辰垂眸弯唇,暗道:想来很快就有一桩好戏看了。 瞧着沈如意蹙着眉,苏良辰白净的小脸端着乖顺的笑容,朝着沈如意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道:“沈先生可是不舒服?” 沈如意愣愣回神,看着面前乖巧懂事的苏良辰,摇摇头道:“先生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她垂了垂眼,心里却是无比的失落。 之后的三日,她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情诗。 沈如意茶饭不思,连给姜令蓉三人上课的时候都频频走神。 待她按捺不住,想要亲自问问姜柏尧的时候,却又收到了一封信,可这回并不是什么情诗,而是…… ——明日未时,清塘院。务必赴约。 沈如意的一颗心立马就被吊了起来,清丽的小脸顿时浮现微笑,心道:姜柏尧是挂念她的,之前的几日怕是在犹豫。沈如意笑吟吟的,脑海之中立马就想象姜柏尧犹豫忐忑的神情,一时心里仿佛吃了蜜一般的甜。 若是换做一月前,沈如意定然不会赴约。 可经过一个月的书信往来,她的一颗芳心早就被那人牢牢拴住。这日回家之后,更是忐忑不安的,兴奋的大半宿没睡,次日又特意梳妆打扮的一番,换上自个儿最好看的衣裳,一张小脸艳若桃李,春意盎然的。 这一日,沈如意觉得上午教书的时辰仿佛过得格外的慢,待终于到了未时了。沈如意才支开自己身边的丫鬟,偷偷去了卫国公府那偏僻的清塘院。 清塘院并未有人居住,环境清幽,位于卫国公府东院的角落,几乎没有下人回来这里。沈如意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抬手。 “笃笃笃”,敲了几下门。 见里头没什么动静,沈如意蹙眉想了想,这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沈如意偶然也调香,可对于这香味却有些陌生,不晓得是什么味儿,闻起来却有些舒坦。 沈如意瞧着桌子上精致紫檀熏香炉,微微蹙起了眉头。可下一刻,便有一双手从身后牢牢的将她抱住,使得她的身子紧紧贴着身后之人的胸膛。沈如意惊呼一声,下意识低头起看,瞧着自己腰肢上这双男人的大手,还有这月牙白锦袍的衣袖,顿时就知道了是何人。 沈如意面上一烫,心道: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的,未料居然这般孟浪。 沈如意心里欢喜,面上却道:“国公爷,这样……不太好吧,你且将我放开。” 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脑袋有些重,迷迷糊糊的。这身子也有些发热。按理说如今正是春末,不该如此燥热才是。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男人松了手。 沈如意露出失落之色,刚想转过头去看他,却见自个儿的眼睛一条布带覆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沈如意不解道:“国公爷这是做什么?” 她未去动,见身后之人将自个儿转过了身。 男人的气息倏然逼近,紧接着,便有一柔软的物什覆在了她的唇上。 她素来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这会儿自是愣了足足半晌,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双唇已被男人牢牢霸占,吮吸啃咬,一双大手更是在她身上游走,呼吸急促。 之后的事情,都太过自然。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二人拥吻着上了榻,便是一番“花心儿动,花蕊儿开,销|魂|蚀|骨魄散去,涓涓春|水泉涌来”的云|雨之欢。 沈如意睡了许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嘴角微微往上瞧着,俏脸满是潮红,下意识将自个儿眼上的布条摘了下来。这身旁已经没了人,可还有些温温的,大抵是刚离开不久。沈如意低头瞧着自个儿如玉般的身子布满了青青紫紫,这双腿|间的疼痛泥泞更是令她觉得陌生又害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低低的笑了。 他是喜欢她的。 想着方才他的热情,沈如意便觉得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的甜。那会儿虽然她迷迷糊糊的,热得不成样子,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两个人是那般的亲密无间。沈如意心里欢喜却又紧张,收拾好之后,才出了清塘院。 只是一张俏脸媚态横生,眉眼娇柔红润,原是清雅高傲如空谷幽兰,如今经过灌溉,仿佛顿时变成了一朵娇滴滴的沾露蔷薇。 · 姜令菀扳着胖乎乎的手指头认真的数了数。 发现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陆琮了。 姜令菀心下想念的紧,遂念着得找个机会去看看陆琮。 吃了午膳之后,姜令菀便同自家娘亲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而后歪着脑袋软软糯糯道:“娘,璨璨想琮表哥了,璨璨明日可以去荣王府找琮表哥吗?” 若是她记得没错,明日应当是陆琮的休沐日。 休沐日陪她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周氏晓得,自打上回过了生辰之后,女儿又开始在她的耳边念叨陆琮了。只是人家陆琮每日的功课忙着呢,又要习武,又要练习骑术,她哪好意思让女儿一直过去打扰啊?周氏听了,低头瞧着自家女儿这张充满期待的包子脸,倒是退了一步,道:“成,那明日吃过午饭再去,就待一小会儿,不许烦着你琮表哥。” 姜令菀立马乖乖点头,一张小脸灿烂的像朵花似的。 母女二人正散着心,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窈窕身影。 姜令菀抬头,瞧着那穿着一身蜜合色襦裙的沈如意,倒是没多少惊讶。不过自打上回她见过沈如意对自家爹爹痴迷的目光之后,她便对这位大才女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她对爹爹自信着呢。 而且这位沈大才女也是个孤高自傲的主,想来也不会掉价来纠缠她爹爹。 沈如意见着周氏,倒是没了往日的平淡眼神,心下有些嫉妒,却又有些愧疚,落落大方的行了礼:“国公夫人。” 周氏点点头,面带微笑,打量了一番沈如意的脸色,这才关切道:“沈先生瞧着脸色不大好,可要多注意休息。” 沈如意弯了弯唇。 这一个多月里,她统共去过三回清塘院,那亲密入骨之事,起初生涩害羞,如今恋恋不舍,心里的那底线,仿佛也不堪一击。她甚至想,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一生,就算没有正妻的名分,她也不在意。 ……况且他对她是那么的喜欢。 沈如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周氏道:“大抵是昨日睡得有些迟了,劳烦国公夫人挂心了,如意这就去准备下午的课了……” 沈如意朝着周氏施了一礼,未走几步,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一下子晕倒在地。 这可把周氏吓了一大跳。 周氏立刻弯腰将人扶起,急急吩咐身旁的下人:“赶紧将沈先生送到客房休息。陶嬷嬷,你派人去请大夫,快些。” 这沈如意怎么说也是卫国公府请的女先生,若是在卫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也是责无旁贷的。 姜令菀随周氏一同去了客房。 姜令菀看了看榻上面色苍白的沈如意,一张小肉包子脸拧成一团,眨了眨眼睛道:“娘,沈先生没事吧?” 周氏捏了捏女儿肉呼呼的小脸蛋,道:“听听大夫怎么说。” “嗯。”姜令菀乖乖点头。 见大夫把完了脉,之后朝着周氏看了一眼,道:“夫人可否屏退旁人。” 周氏一愣,晓得此事不妙,倒是没问什么,遂叫屋子里站着的一干下人到外头去,只留下陶嬷嬷一个下人,之后才对着大夫客客气气道:“沈先生的身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夫晓得这榻上之人是卫国公府请的女先生——晋城鼎鼎有名的大才女沈如意,自然也知道这沈如意是个尚未成亲的,便道:“回夫人,沈先生身子无大碍,只是……只是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周氏听了顿时有些懵了,心道:这沈如意尚未出阁,怎么弄出个孩子来? “大夫……这不会弄错吧?” 大夫摇了摇头,一脸的淡然道:“这是喜脉自然错不了,看着情形,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的身孕?姜令菀听了眼睛也忍不住睁大了,心道:这自视清高的沈如意,怎么会未婚先孕?而且先前还对她爹爹有些眼神痴迷,转身就去同别的男子做那种事儿……那沈如意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周氏晓得此事事关重大,毕竟关乎沈如意的名声,便也不再多问,只等着沈如意醒来让她自己做打算。她让陶嬷嬷带着大夫去账房领银子,之后才看向榻上的沈如意,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目下这沈如意怀了孩子,那自然不宜再教二房的两个孩子……毕竟,若是这种事情传了出去,连带二房那两个姑娘的名声也会被连累。 这会儿沈如意也醒了,方才大夫的话自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她的耳中。 她听了又惊又喜。 沈如意一睁开眼睛瞧着周氏,不免有些心虚。 可是如今她不能只顾着自己,也该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着想。 想到这里,沈如意便下定了决心,她一把抓住周氏的衣袖,小脸有些苍白,抬眼启唇道:“夫人,如意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爷的。”   ☆、38|24 · 周氏登时变了脸色。 她猛地抽回了自个儿的衣袖,一双美眸望着榻上的沈如意,音色冰冷道:“沈先生这脏水可不能乱泼。” 若说先前周氏对这沈如意尚且存着一丝同情的话,这厢沈如意说出这种话,周氏便觉得她是自作自受,哪还有什么同情可言? 沈如意咬了咬唇。她晓得周氏同姜柏尧鹣鲽情深,可这段日子姜柏尧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真切切的,她道:“如意知道自己有错,可感情之事又是谁能控制得了的?这情到浓时,自然……” 沈如意想着那几回两人的床|笫之事,原是苍白的脸顿时也染上了一抹绯红。 原先她只觉得男女之事污秽不堪,可若是同自己喜欢的男人,便是这世上顶顶美妙之事,而且在榻上的时候,这素来谦和温润的卫国公仿佛换个了性子似的,急不可耐,花样百出,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周氏觉得这沈如意为人师表居然说出这等厚颜无耻之话,当真是践踏了才女这个名头。也亏得发现及时,若二房的两个姑娘由这种女先生教导,日后保不准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氏沉着脸道:“等沈先生好一些,我便命人将沈先生送回府上去。沈先生如今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再来卫国公府授课……至于补偿,咱们卫国公府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了周氏这话,沈如意立马道:“夫人,如意不要什么补偿——” 周氏微微一笑,瞧着分明是温和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气势慑人,她静静道:“沈先生仿佛误会了什么……这补偿不是因为你腹中的孩子,而是补偿你这段日子对二房两位姑娘的教导。至于你腹中孩子如何,同咱们卫国公府没有半点干系,沈先生若是执意再乱扣屎盆子,这事儿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沈先生您自个儿。”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居然珠胎暗结。 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是这大才女的名头没了,就是走出去,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此言一出,沈如意心里仅存的愧疚也荡然无存了,只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周氏,道:“我要见国公爷。” 周氏听了额头突突直跳。 这堂堂的大才女居然如此死缠烂打,当真是掉价。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唤你一声先生,是对你的尊重,你若是再不知羞耻,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沈先生,国公爷的性子我是最了解不过的,他若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就是将国公夫人的身份让给你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自个儿再好好想想,你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来的……”说完之后,便一手牵起身边的女儿,道,“璨璨,咱们走。” 姜令菀一声不吭,乖乖跟上自家娘亲的步子。 可心下对这沈如意的印象完全颠覆了。 周氏心里气,走得急,姜令菀一双小短腿跑起来有些吃力,胖嘟嘟的圆润身子,看起来格外的滑稽可爱。 周氏瞧着,索性将女儿抱了起来,怒气冲冲欲回自己的院子。姜令菀双手环着自家娘亲的脖子,见娘亲一张俏脸满是怒意,显然是被沈如意给气到了,自然也不敢说话。 也是,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乱冤枉人。 不过—— 姜令菀垂了垂眼,看方才那沈如意的模样,仿佛不像是说谎的,可她娘亲却没有半点的怀疑,对爹爹是打心眼儿里信任十足的。她也信爹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沈如意若是没有说谎,而她爹爹不会干出这种事儿,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想来这沈如意被人给骗了。 若当真如此,也委实可怜。可若是当初她没有对爹爹动心思,也不会落到这般的下场。所以说这一切都是自找的。 姜令菀小心翼翼开口,声音糯糯道:“娘,沈先生她……” 周氏步子一顿,看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和担忧的大眼睛,这才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思忖片刻,才柔声道:“璨璨方才不是说想琮表哥了吗?娘这就让陶嬷嬷带璨璨去和琮表哥玩儿,好不好?” 姜令菀眨了眨眼,没说话。 能见到陆琮她固然开心,可如今府中出了这档子事儿,她哪里能安安心心和陆琮在一块儿? 她知道此事不关爹爹,可沈如意若是闹起来,恐怕这府中也不得安生。她晓得娘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儿,所以干脆将她送到荣王府待半日,然后再用这半日的时间,将沈如意的事情解决好。毕竟这种事情若是拖下去,外头不晓得会如何传,说不准还真认为爹爹和沈如意有什么首尾呢。 姜令菀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亲亲自家娘亲的脸颊,嘟着嘴道:“沈先生让娘不开心了,璨璨不喜欢沈先生。” 周氏听了心里一暖。 这女儿年纪虽小,可有些事情却看得清清楚楚,比那些自作聪明、识人不清的要好得多。周氏心下觉得安慰,暗道:沈如意这点道行想要膈应她,当真是连门都没有。 今日她就让她好好看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 姜令菀随陶嬷嬷一道去荣王府。 因去年她经常来找陆琮,这荣王府的下人也早就认识她了。 荣王府子嗣不兴,嫡庶加起来也统共一位世子两位姑娘。世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潘侧妃庶出的二姑娘陆宝嫣是个乖乖巧巧性子安静的,也唯有小郡主生得活泼开朗,让这荣王府增添了几分欢乐。 姜令菀熟门熟路跑去陆琮的茗筑轩,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却顿了下来。 陶嬷嬷低头瞧着自家姑娘一张灿烂的小脸倏然敛了笑,这才略微俯身,小声问道:“六姑娘怎么了?” 姜令菀咬了咬唇,眉头蹙得紧紧的。 上回她就是这么莽莽撞撞跑了进去,然后就看见陆琮在……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搓了搓自己的小脸,努力不再去想这些事儿,而且上回陆琮也只字不提,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而且,她分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罢了,而陆琮也只是个小少年,身上又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日后他俩迟早是要成亲的,她早些看看又如何了? 想到这里,姜令菀嘴角一弯,便放心的走了进去。 她探出小脑袋瞅了瞅,发现陆琮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旁,低着头,执着笔,大抵是在做今儿先生布置的功课。 瞧着陆琮的背影,姜令菀将食指凑到嘴边,朝着陶嬷嬷轻轻“嘘”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走到陆琮的背后,踮起脚将双手覆在陆琮的双眼之上。 陆琮早就听到了脚步声。 且这小肉包身上的味道他有些熟悉,自然能够轻而易举晓得是何人。 陆琮嘴角微微一翘,启唇道:“……璨璨。”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心下一阵疑惑:陆琮这身后是长眼睛了不成。为何不猜她是陆宝婵呢?毕竟这陆宝婵也是个调皮可爱的主。 陆琮转过身,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这小肉包,心情倒是不错,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这话姜令菀倒是不爱听了。 眉头一蹙,望着陆琮。 什么叫“怎么过来了”?难不成他不想见到自己吗? 姜令菀气恼的龇了龇小嘴,而后一把捧住陆琮的俊脸,凑了上去,在他的左脸颊上重重啃了一口。 正在这时,跟着陆宝婵一道进来、欢欢喜喜找陆琮的周琳琅看到这一幕,小脸的笑容立马就僵住了。   ☆、39|24 · 周琳琅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娃,她晓得陆琮不喜人太聒噪,饶是陆宝婵这个妹妹,也是经常不理不睬的。是以陆琮这个表哥待她稍稍冷淡一些,她也无话可说。只是自打这姜令菀出现之后,便经常黏着陆琮,没皮没脸的,小小年纪就这么缠人……可偏生,陆琮仿佛对她格外亲近。 周琳琅心里自然不舒坦。 周琳琅垮着小脸,陆宝婵见到姜令菀立马就扑了上去,揉了揉这胖嘟嘟的包子脸,一脸欢喜道:“璨璨,你可来了。” 姜令菀乖乖的唤了一声“婵姐姐”,之后一双大眼睛看着周琳琅—— 七岁的周琳琅的确比同龄的小女娃要扎眼得多,而且周琳琅素来人缘颇佳,先前她对自己还是客客气气的,可这回过年的时候,周琳琅却有意无意的抢走她身边的目光。她是不在意这些的,平日里也只是喜欢和薛峥薛嵘在一块儿,就连是周季衡,自从她重生以来,都不大爱亲近的。 周琳琅日后再如何的落落大方、才华横溢,如今终不过七岁,她这点幼稚的小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 周琳琅喜欢陆琮这个表哥,如今这般的年纪自然不是男女之情,可周琳琅便是那种心高气傲之人,瞧着是个名门贵女,可实际上事事要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要去夺。姜令菀想着上辈子这周琳琅将哥哥迷得神魂颠倒,把爹娘气得不成样子,最后成了亲,还以为嫁为人妇会安分一些,却给他哥哥戴了绿帽子。 而与周琳琅暗通曲款的男子并不是别人,而是周季衡的好友梁王世子。 那梁世子的风流是晋城出了名的,可这周琳琅平日里端得那般的请高姿态,仿佛是站在云端上似的,却自甘堕落。今日沈如意之事,教她顿时就想到了周琳琅,周琳琅和沈如意是一种人,面上瞧着高不可攀,可一旦打破了底线,做出的事情叫人咂舌。 姜令菀红扑扑的脸颊染着笑意,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亲昵的抱着陆琮的手臂,望着周琳琅。 周琳琅是安王府的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气?她已经忍受过姜令菀许多回了,每一回她都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丢了淑女风范……她是信娘的,娘说只要她乖乖的学习琴棋书画,日后长大了,这陆琮肯定会喜欢和她在一起而不理姜令菀的…… 周琳琅袖中的手攥了攥紧,对着陆琮亲昵的唤了一声:“琮表哥。”她垂了垂眼,仿佛想到了什么,弯着唇道,“上回琮表哥送琳琅的风筝琳琅很喜欢……” 只见周琳琅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红木八方食盒,而后走过去将食盒搁在桌子上,打开来道:“这是琳琅的回礼,希望琮表哥能喜欢。” 这食盒中装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有玫瑰莲蓉糕、藕粉桂花糖糕、藤萝饼、奶油松瓤卷酥……瞧着精致可口,教人垂涎三尺。 姜令菀固然爱吃糕点,可到底还是能分清场合的,方才这周琳琅提陆琮送她风筝,这分明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来着。她若是生气,那便是合了周琳琅的意。上辈子她经常被这周琳琅气着,一是因为这周琳琅有本事,二是因为她的性子娇纵,受不得半点不顺……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姜令菀转过小脑袋,去看陆琮的反应。 陆琮抬眼看了看这小肉包子的脸,垂眸思忖了一会儿,而后才看着周琳琅道:“表妹有心了,只是我不喜甜食。” 陆琮这话倒是没说假,他的确不喜甜食。 可周琳琅听了,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了起来。 陆宝婵对自家哥哥的态度习以为常了,可瞧着周琳琅一张委屈的小脸,便拉着周琳琅的手臂,道:“琳琅表姐你别介意啊,我哥哥的确不喜甜食……我哥哥啊,他吃药从来不怕苦,每回都不用人哄,也不用吃蜜饯,像喝水似的,可要是让他吃甜食啊,就跟活生生遭罪似的。” “是吗?”周琳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心里好受了一些。 陆宝婵赶紧点头:“是呀是呀。” 周琳琅“嗯”了一声,小脸粉粉嫩嫩的,瞧着异常的清丽可人,叫人一看就喜欢。她看了看陆琮面无表情的脸,之后才望着这食盒里的糕点,嘟囔道:“那这些……该怎么办?” 姜令菀松开抱着陆琮的双手,拿起一块玫瑰莲蓉糕,道:“这还不简单,咱们一起吃啊……周表姐,你说好不好?” 周琳琅望着面前这张胖嘟嘟的肉脸,见她一双大眼睛满是小女娃的天真无邪,当真让人觉得她是个可爱娇憨的,可她却越看越不舒坦……周琳琅心里不满,眉头蹙得紧紧的,可瞧了一眼陆琮,便道:“也好,省得放久了坏掉了。” 于是三个小女娃一道落座吃糕点。 姜令菀低头瞧着手里的玫瑰莲蓉糕,撇了撇嘴,心道:还真以为她稀罕她买得糕点? 姜令菀咬了一小口,之后故意蹙眉嚷嚷道:“好甜……”她侧过小脑袋看着陆琮,笑盈盈道,“琮表哥,太甜了,给琮表哥吃——”未等陆琮说话,姜令菀便举着小胖手将玫瑰莲蓉糕直接塞进了陆琮的嘴里。 上回在山洞之中,陆琮没嫌弃她吃过的,这会应当也不会。 姜令菀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果然,陆琮没说话,乖乖吃了。 周琳琅捏着藕粉桂花糖糕的小手一顿,饶是再好的修养,也架不住这般气人,只拧着眉头闷闷的哼了一声。 姜令菀笑笑,双眸亮晶晶的,像只刚偷了腥的猫。她心下得意,却察觉到什么,微微抬眼,便瞧着陆琮正静静看着她。姜令菀心里“咯噔”一声,而后慌张的低下了小脑袋,吭哧吭哧吃着手里的糕点,心想着:自己做完坏事儿开心的模样被陆琮瞧见了? 她用力揉揉小脸,摆出一副乖巧天真的姿态,这才重新望向陆琮,声音甜甜糯糯的:“琮表哥还要吗?” 陆琮见这小肉包,小小年纪,就晓得睚眦必报,偏生还要摆出一副无害的姿态,当真是…… 他心下笑笑,之后拿起汗巾替她擦了擦小嘴。 · 姜令菀仗着自个儿是个五岁的小女娃,便霸占着陆琮,不许周琳琅接近,偏生陆琮极配合,叫她省了不少的力气。她见周琳琅黑着一张小脸出了荣王府,这才同陆琮道别,歪着小脑袋道:“琮表哥,璨璨也要风筝。” 陆琮仿佛也摸清了她的性子,点点头道:“过几日给你送去。” 姜令菀点点头,这才走下台阶,末了才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着陆琮,举起肉嘟嘟的小手,比划了一下,喊道:“要两个。” 陆琮面上浮现无奈的笑容。 这般的温和笑容,倒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年应该有的。只是他平日不爱笑,如今笑起来,便叫人觉得清贵风雅,这番姿容,完全不像是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少年。 姜令菀心情极好的回了府,心里估摸着,以她娘亲的能耐,如今那沈如意怕是已经溃不成军了。 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姜令菀直接朝着东院周氏的跨院走去,待经过长廊的时候,才见两个绿衫丫鬟端着茶盏在窃窃私语。这下人嘛,难免嘴碎爱嚼舌根子,也当是每日的乐趣的,只要不过分,她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会儿两个丫鬟谈论的内容,倒让她很敢兴趣。 姜令菀停下步子,竖起小耳朵细细听着。 “你可不知道啊,那沈先生腹中的孩子是咱们二爷的……”见她丫鬟含笑啧啧了连声,叹道,“这不,国公爷大发雷霆,二爷一回府,就给叫去东院了。”   ☆、40|39 · 姜令菀听到这事儿,心下也有了断定。 也是,这卫国公府有身份的男子统共也只有两位,一位是她的爹爹,另一位则是她的二叔。 她爹爹洁身自好,为娘亲守身如玉,当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夫君;而她二叔却是个风流鬼,年轻时候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糊涂事儿,上辈子,她出嫁之后,她这二叔还纳了两房娇妾,那妾室的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 只是依着沈如意的性子,最是瞧不起她二叔这般的男子,如今发生这种事儿,也算是阴沟里翻船。 可若不是她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儿。 陶嬷嬷也听到这俩丫鬟嚼舌根儿的声儿了,立马轻轻咳了几声。那两名绿衫丫鬟当即身躯一震,侧过头瞧着长廊之上的陶嬷嬷,又瞧了瞧陶嬷嬷身边的小粉团子,心道这小祖宗可是惹不得的,遂立马低头行了礼:“奴婢见过六姑娘。” 姜令菀平日里瞧着一番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娇态,可若是要端起架子来,也是驾轻就熟的,她微微颔首,倒是一旁的陶嬷嬷敛起眉头训斥了起来:“有这闲工夫,还不好好干活去!” 两名丫鬟听了立马慌慌张张点了头,之后匆匆走了。 陶嬷嬷弯腰看着姜令菀,柔声道:“六姑娘,咱们回去吧。” 姜令菀想了想,声音脆脆道:“我想去找娘。” 陶嬷嬷晓得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瞧着沈如意这架势,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那腹中的孩子若是二爷的,这事儿估摸这也不好处理,毕竟沈如意是卫国公府请来的女先生。不过也该庆幸这沈如意出身普通,这身份,也是好拿捏的。这会儿夫人定然是在处理这件事,既然下午的时候夫人让六姑娘去荣王府,自然是不想让六姑娘接触这种污秽之事。 陶嬷嬷端着笑脸,好声好气的哄道:“六姑娘乖,奴婢让厨房给六姑娘准备樱桃凝露蜜,咱们这就去喝,好不好?”她见姜令菀没反应,便继续哄着,“昨儿晚上六姑娘不是说想吃杏仁酪吗?奴婢待会儿多加点蜂蜜,甜甜的,六姑娘肯定爱吃。” 瞅瞅,陶嬷嬷又将她当成小吃货了。 姜令菀大眼睛转了转,趁着陶嬷嬷不注意,拔腿就朝着自家爹爹的书房跑去。 陶嬷嬷望着那身形灵活的胖团子,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忙追了上去,喊道:“六姑娘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姜令菀咧着唇笑着,一路跑得飞快,当真是个灵活的团子。 穿过月洞门,之后又小跑着到了姜柏尧的书房外头。 姜令菀气喘吁吁的,额头的齐刘海都被吹散中分,露出光洁白皙的脑门,越发衬得一张小脸圆润粉嫩。她跑得急,一不留神差点撞到迎面而来之人。姜令菀忙止住步子,喘息着抬头,瞧着面前一脸苍白的沈如意,这才怔了怔。 姜令菀看着沈如意平坦的小腹,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道:幸亏她没撞上去。 沈如意只瞧了面前的粉团子一眼,之后再也顾不得虚弱的身子,直接闯进了书房。饶是有小厮拦着,也架不住她一个女子横冲直撞。姜令菀晓得这沈如意是要闹事儿了,遂赶紧迈着小短腿跟着跨进了门槛。 彼时书房内,姜柏尧正满脸怒火的训斥着姜二爷。 姜二爷却是笑笑,道:“大哥你这么较真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瞧瞧,她心里惦记着你,弟弟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也省得嫂嫂吃味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吗?” 姜柏尧简直要被这个弟弟气得呕出血来。 平日里沾花惹草也就算了,如今连自个儿女儿的先生都要染指,简直…… 姜柏尧俊脸铁青铁青,方才他一听说这事儿,心里也早就有了猜测,是以这弟弟一回府,他就立马将人叫了过来,岂料他只是一问,他便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姜二爷是个纨绔,徐氏一走整颗心都野了,他道:“大哥,你可不知道,那沈如意明面上瞧着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可骨子里却是个……啧啧,我算是看清了,什么大才女?什么女先生?这种女人若是再教我那两个女儿,也不晓得会教成什么样——” 姜二爷正说着,便听得外头一阵吵闹声,之后见沈如意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进书房便开始撕扯他的衣领,红着眼睛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姜二爷也被沈如意这架势也吓到了。 如今这沈如意哪有半分大才女的模样?简直同市井泼妇无异。 姜二爷一脸嫌弃,狠狠甩开她的双手,冷着脸道:“反正你都已经听到了,我也不好隐瞒什么,皆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姜二爷笑了笑,望着沈如意这张白皙清丽的小脸蛋,继续道,“你我怎么说也有三百日的恩,目下你怀了我的孩子,这正妻的身份你是不用想了,若是当个妾室还是可以的……” “你休想!”沈如意一颗心顿时掉进了冰窟窿里,转过身看着姜柏尧,翕了翕唇道,“国公爷,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你,一直都是你对不对?” 姜柏尧也知晓了来龙去脉,一时对这沈如意也有些看轻。 他这混账弟弟做出这种事情的确是天理不容,可这番话说得还是对的,以母亲的性子,是断断不可能让沈如意当正妻的,而沈如意的腹中已经有了姜家的血脉,自然不可能任由她沦落在外。姜柏尧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自私,可这件事情,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姜柏尧道:“沈先生,这事的确是我二弟糊涂,沈先生若是不嫌弃,只要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日后我二弟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沈如意踉跄这退了两步,心下仿佛是在滴血一般。 是啊,以姜柏尧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可是她偏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误以为他对她也是有意的,这才中了这姜柳常的圈套,同他做了这等污秽不堪之事……沈如意想着那三次在清塘院的事,再看面前这姜二爷的脸,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就干呕了起来。 姜二爷对沈如意也不过是存着几分征服欲,他知沈如意对他大哥心生爱慕,那日更是见她和大哥偶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哪有半分矜持可言?后来他见她不慎落下的丝帕,这才想出投其所好的法子,一步一步引她上钩……对于女人,他自有一番手段,何况是对沈如意这种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自是轻轻松松就被他撩拨的七上八下,之后约她来清塘院,再在屋子里点上若意牵裙香……之后自是任他为所欲为了。 沈如意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呕了半会儿却是什么都没呕出来。 她喘息抬头,恰见衣装华丽的周氏走了进来。先前沈如意自问不输周氏,如今一番比较,自是高下立见…… 她一番狼狈、污秽不堪,而她却是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沈如意看着姜二爷,一双眼睛仿佛是啐了毒似的,又紧紧盯着姜柏尧,一字一句道:“我沈如意不需要任由的施舍,这次的确是我傻,只是——这教训我受得住。从今往后,我沈如意再也不会踏进卫国公府半步,至于这个孩子……”沈如意颤着手覆在小腹之上,勾了勾唇道,“我不会留这个孽种在世上,我自己会处理!” 瞧着沈如意心如死灰般走出书房,周氏才一把将站在边上的女儿搂在了怀里。 姜柏尧看着姜二爷,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怒起来:“看看你做得好事!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还有……这沈如意你自己去处理。” 姜二爷连连道“是”,却只是嘴上敷衍,没往心里去。 姜柏尧今日被气得不轻,瞧着姜二爷这嬉皮笑脸的,知道他再说什么都是白搭,也省得再管,只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出去,省得在这里碍眼。姜二爷又不是个喜欢挨训的,一听让他走,自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姜柏尧这才看着珠帘外的妻女,刚开口唤了一声“阿锦”,便见平日里温顺的妻子压根儿不理人,抱起女儿就走了出去。 姜令菀安安静静趴在自家娘亲的肩上,一双大眼睛看着愁容满面的爹爹,也有些心疼暗道:这太招惹桃花也不是一桩好事。 这一晚,周氏留下陪女儿一起睡。 姜令菀自是乖乖的,时不时抬眼打量自家娘亲的脸色,却不敢吭声儿。 倒是周氏正在给女儿净面的时候,陶嬷嬷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道:“夫人,国公爷过来了。” 周氏手上的动作未停,轻轻擦着女儿的小脸蛋,面色不改,这才淡淡道:“你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今晚我留下陪璨璨一块睡。” “这……”陶嬷嬷的表情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娘,娘为什么不让爹爹进来?”姜令菀抬眼看着自家娘亲。沈如意的事儿,她爹爹也是无辜受累的,而且之前娘分明是信任爹爹的,怎么如今这事儿弄清楚了,娘反倒是生气了呢? 周氏看着女儿一脸茫然的大眼睛,晓得女儿还小,根本就不会懂这些,只俯身亲了亲女儿的脸蛋,道:“今晚就让娘陪璨璨一起睡,好不好?” 看来娘亲今晚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了。 姜令菀没法子,只得点点头:“嗯。璨璨也想和娘一起睡。” 母女二人上了榻,姜令菀穿着一身粉色丝质绣海棠寝衣,一头长发披散着,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乖巧的不得了。周氏抚着女儿的背脊,低头问道:“今日同你琮表哥玩得开心吗?” 一提起陆琮,姜令菀一双昏昏欲睡的眼睛就顿时发亮了,忙道:“开心。今日周表姐也来了,不过……周表姐好像也很喜欢琮表哥。”她将自家娘亲的手臂抱紧了一些,喃喃道,“可是琮表哥是璨璨一个人的。” 周氏听了“噗嗤”笑出了声儿,心里已想到自己女儿是如何的霸道。 不过…… 也难为陆琮这孩子受得住了。 · 沈如意这事儿,姜令菀觉得自家爹爹委实是无辜,先前分明什么事情都没做,如今却要想着法子逗娘开心,同怀璧其罪当真是同一个理,只是——这副模样,哪有平日里堂堂卫国公的威严? 不过这女人嘛,哄哄就成。 过不了几日,她爹娘止不住腻歪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姜令菀双手撑着下巴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两条小胖腿晃啊晃,而后才听的陶嬷嬷走了进来,道:“六姑娘,这是方才荣王府一位叫杜言的小厮送过来的。” 杜言。 那不是陆琮的贴身小厮吗? 姜令菀两眼亮晶晶的,忙让陶嬷嬷将她手里捧着的匣子搁到了桌子上,迫不及待的打了开来,待看到里头装着的大鲤鱼风筝,顿时开心的不得了。 “好漂亮。”姜令菀惊呼了一声。 她拿了起来,却发现这鲤鱼风筝的下面还有一个呢。 对了,她让陆琮做两个的。 只是—— 姜令菀蹙着小眉头瞅着这匣子里的小胖猪风筝,倒是有些嫌弃了起来。 下一刻,姜令菀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仰头看着陶嬷嬷,道:“那小厮走了吗?” 陶嬷嬷道:“还在候着,说是六姑娘若有什么不满意,他带回去让世子改一改。” 姜令菀听了笑了笑,急急催促道:“陶嬷嬷,你快些给我去准备纸笔,快些快些。” 陶嬷嬷顿时犯疑了起来。 这六姑娘平日里最不喜写字了,可这会儿瞧着六姑娘迫切的眼神,仿佛很兴奋,便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 荣王府。 陆琮正坐在红木三镶云石面书桌前做功课,今儿穿着一身月牙白团花纹暗纹袍子,此番认真做功课的模样,当真多了几分清俊的书卷儒雅气息。他听着杜言回来了,这才抬了抬头,淡淡问道:“如何了?” 杜言上前行礼,道:“回世子,姜六姑娘很喜欢,还说下回让世子陪她一块儿放风筝。” 陆琮听了,点头“嗯”了一声。 之后见杜言还未下去,面无表情道:“还有事?” 杜言这将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双手呈上:“这是姜六姑娘托小的带给世子爷的。” 陆琮一听,这才将手中的笔搁到了笔架上,从杜言的手里接过信笺。 修长如玉的手拿着这信封,低头细细瞧了瞧,可陆琮发现这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他心下犯疑,拆了开来,将里头的信笺慢慢摊开。 上头并没有什么字,只是画着一大一小两只胖猪仔。 陆琮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41|39 · 姜柏尧一进屋子,便看见自家女儿对着风筝傻笑,圆润的脸颊笑容灿烂,满是稚龄女娃的天真。姜柏尧伸手揉了揉女儿头上的花苞髻,姜令菀仰起头,冲着姜柏尧甜甜糯糯的唤了一声“爹爹”。 姜柏尧点点头,轻启薄唇道:“这风筝做得不错。” 当然不错了。 姜令菀满脸自豪道:“这是琮表哥亲手做的。” 姜柏尧当然知道,方才是荣王府的小厮来了府上,特意送来了这两个风筝。他晓得妻子很喜欢陆琮那孩子,每回说起陆琮的时候,夸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妻子说得那些话,他也是赞同的——陆琮的确是个样样出挑的。姜柏尧坐到女儿的身旁,细细打量了这两个风筝,瞧着陆琮对女儿好,心下自然欢喜,可如今他最上心的倒不是这个。 姜柏尧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璨璨,你娘亲可有同你说过什么……这几日,有没有提到爹爹?” 姜令菀看着自家爹爹这副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可最后还是眨眨眼睛,摇了摇脑袋道:“没有。娘没提过爹爹。” 一听这话,姜柏尧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姜令菀晓得他这爹爹,旁的事情仿佛都难不倒他似的,可只要关于娘亲的,就跟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似的。可不得不说,她爹爹这副模样还挺可爱的,姜令菀弯着唇,道:“爹爹是想让娘亲理爹爹,是不是?” 对上自家闺女明亮的大眼睛,姜柏尧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办法?” 姜令菀撑着下巴故作沉思,露出一副人家鬼大的模样,之后才道:“若是今晚璨璨可以让娘回去睡,那璨璨有什么好处?” 还要好处? 姜柏尧忍不住笑,暗道这女儿小小年纪,就是个鬼灵精,便道:“璨璨想要什么,爹爹都答应你。” 姜令菀粲然一笑,抱住自家爹爹的胳膊,道:“好,那爹爹先记着不许抵赖,下回璨璨要讨回来的。” “好。” 当天晚上,姜柏尧沐浴罢坐在卧房内巴巴的等着,眼看戌时将过,还不见妻子,心下惆怅不已。他真是糊涂了,璨璨不过五岁女娃,能有什么能耐让劝说妻子呢?正当姜柏尧准备上榻歇息的时候,便听得外头的丫鬟道:“国公爷,夫人过来了。” 姜柏尧当即就睁大了眼,而后匆匆穿上睡鞋。 他刚站了起来,便瞧见穿一身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的妻子走了进来。姜柏尧大喜,迎上前将妻子搂入怀里,道:“阿锦。” 这架势,仿佛分离了数月似的。 周氏简直拿他没辙,都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有时候还这般孩子气。 周氏瞅了瞅榻上,淡淡开口道:“国公爷这是打算睡下了?” 姜柏尧有些委屈,“我这不是以为你今晚又想陪着璨璨吗?”说完这话,姜柏尧便立马抱紧妻子的娇躯,柔声道,“阿锦,你就别生为夫的气了,嗯?” 过了几日,周氏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气?只是一想到那沈如意,心下就堵得慌,她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女人,双手环着自家夫君的窄腰,道:“经过这事儿,妾身陪着璨璨的时候就想,日后替璨璨选夫君,一定不能选容貌太出挑的,省得被惦记。” 见妻子不生气了,姜柏尧也乐呵,听着妻子这话,却道:“璨璨那性子,模样生得不好看能入得了她的眼吗?” “这倒也是。”周氏喃喃道。她这女儿的确太在意美丑了,日后选夫君,人家兴许是选家世、选人品的,她估摸着是看脸的。当真是让人不省心。 周氏想着白日老太太同她说得话,便道:“这回二弟实在是太胡闹,不过那沈如意当真是心狠,听说一回去便让丫鬟抓了药,将腹中的孩子处理掉了,看样子……恐怕日后要恨上咱们卫国公府了。”周氏身为女人,自然晓得这世上最惹不得的便是女人,这女人的心肠一旦歹毒起来,那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姜柏尧道:“你放心,凡事有我呢。” “嗯。不过老祖宗今日也说了,二弟不能再这么下去,得找个人好好管管他。徐氏离开也有半年了,这二房若是再没个管事的女主人,怕是不成样子了。” 姜柏尧俯身亲亲妻子的脸颊,满目柔情道:“辛苦你了。” 周氏旋即剜了他一眼,道:“那国公爷就安分些,让妾身少操些心。” 姜柏尧从善如流:“成,什么都听夫人的。” · 姜令菀得了两个风筝,自然跃跃欲试想去放风筝,只可惜陆琮不是日日有空的。姜裕看出自家妹妹的心思,他晓得妹妹很喜欢陆琮这个表哥,每回陆琮来府上的时候,妹妹待陆琮比自个儿还要亲近。这让姜裕这个素来疼妹妹的兄长都有些吃味了,目下瞧着妹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两个风筝,便将小脸凑了过去,道:“璨璨,让哥哥陪你一起去放风筝吧。” 姜令菀略微抬眼,对上自家哥哥的眼睛,思忖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这回同哥哥一起,下回才同陆琮一起好了。姜令菀如是想着。 今日外头天气不错,姜令菀在周氏的允许下,同姜裕一道出府上了马车,先去玲珑斋买了糕点,然后去晋城的护城河汀水湖畔的草地上放风筝。 姜令菀今儿只带了陆琮送她的那个大鲤鱼风筝,至于那胖猪仔的当然是嫌难看没带出来。 姜裕瞅着自家妹妹将这风筝当成宝似的,便道:“我来拿吧。” 姜令菀一把捧住,不给。 看着自家妹妹这般霸道的举止,姜裕也只能悻悻然收回了手。 嗳,再这样下去,他在妹妹心里的位置真比不过陆琮了。 姜裕虽然虽然心里着急,可到底是个孩子,一陪着自家妹妹放起风筝来,便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全都抛诸脑后了。 说实话,姜裕的容貌的确生得不错,这爹娘都是一等一的容貌出挑,生出来的儿子模样自然差不了。如今这姜裕已经十岁了,生得瘦瘦高高,白皙的俊脸有些婴儿肥,稚气未脱,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可再怎么调皮,对妹妹却是护得紧,只要有人敢欺负他妹妹,姜裕便立马拳头伺候。 这一点上,姜裕同忠勇侯府的表妹薛峥立场一致。 “哥哥,风筝飞起来了!” 小女娃的雀跃的声音宛若银铃,脆生生的,听着也仿佛感染了她的喜悦,舒服的不得了。 姜令菀打小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重新回到小女娃的年纪,又适应了大半年奶娃娃的日子,自是又跳脱了起来。如今瞧着风筝飞得高高的,这精致的大鲤鱼风筝衬着湛蓝的天空,是格外的好看。 姜裕含笑看着自家妹妹,心里想着:他这一辈子都要让妹妹开开心心的,不被任何人欺负。 正当姜令菀的风筝飞得高高的时候,不知哪儿冒出来一只蝴蝶风筝,一下子将她的大鲤鱼风筝给缠住了,紧接着,便是两个风筝齐齐坠落。 姜令菀丢下手里的木拐子,“噔噔噔”跑去捡风筝。 姜裕也跟着跑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忙一道跟了上去。 姜令菀寻着了落在草地上的风筝,欲去捡,抬眼瞧着不远处的来人,倒是眼神一怔。 是周琳琅。 不过除了周琳琅之外,她身边还有二人。 一个是穿着一身枚红色绣海棠齐胸襦裙的小女娃,同周琳琅一般高,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杏眼大大的,眉宇间有些娇纵之气,见她手里拿着木拐子,那方才那只蝴蝶风筝便是她的。姜令菀当然认得这小女娃,她便是周琳琅的好姐妹谢菁菁。 至于另外一个,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少年…… 姜令菀一看到这小少年,就愣了愣,这小少年不是别人,而是日后她的二姐夫——谢致清。 谢致清同谢菁菁是亲兄妹,性子却迥然不同。 上辈子,姜令菀也算是个娇纵的主,可这谢菁菁比她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同周琳琅不对头,而这素来也同她不对头的谢菁菁倒是同周琳琅格外的投缘。 谢菁菁让身后的丫鬟将自个人的蝴蝶风筝拿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姜氏兄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打量着姜令菀,小小年纪就是一副跋扈姿态,见她下巴抬得高高的,道:“我道是谁的,原来是卫国公府的胖团子……姜令菀,我瞧着你又胖了一大圈,若是日后再胖起来,路都不需要走了,只管滚就成……” 谢菁菁笑得大声,侧过头看着周琳琅,道:“琳琅,你说是不是?还说你们还是表姐妹呢,你长得这么瘦这么好看,怎么她却是个胖团子?” 一旁的谢致清见妹妹言语太过分,便提醒道:“菁菁,赶紧赔不是。” 谢致清同姜裕是同窗,如今瞧着姜裕身边粉嫩可爱的小女娃,便知她就是姜裕整天挂在嘴边的妹妹,小名叫璨璨。这小女娃虽然胖了一些,可这般的年纪,略胖一些才显得可爱,而且这张小脸肉肉的,教人一看就喜欢。 分明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娃娃。 谢菁菁被谢家一大家子给宠坏了,自然也不听谢致清的话,撅着嘴道:“我才不要,而且我明明说的是实话啊……”说着便冲着姜令菀做了一个鬼脸,一字一句道,“胖团子,丑八怪!” 姜令菀这人要面子,如今真是小女娃,生得胖一点她也认了,可是她断断不能忍受别人说她丑。 且不说如今才五岁,胖胖的,也能瞧出长大之后是个大美人啊,不管怎么看都同“丑”字搭不上边。姜令菀小脸粉扑扑,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腮帮子气鼓鼓的,正欲发作,可身边的姜裕却比她快了一步,直接撸起袖子上去了。 谢菁菁赶紧躲到谢致清的身后,道:“姜裕,你别欺负人!” 姜裕最受不得别人欺负他的妹妹,他平日虽然爱闯祸,可素来不欺负女孩子,只是今日这谢菁菁太过分,倒是教他忍不住了。姜裕上前,瞧着文文弱弱的谢致清挡在谢菁菁的面前,小小年纪便是斯斯文文的,同姜裕说道:“姜裕,这事儿是我妹妹有错在先,我替我妹妹道歉,和璨璨说声对不起,成不成?” 姜裕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打,哪能听得进谢致清的话啊,忙嚷嚷道:“璨璨也是你叫的!” 先前周琳琅拗不过谢菁菁,这才没法子陪她一起出来放风筝。未料会遇见姜令菀。目下周琳琅见姜令菀被气得小脸涨红,心里突然就舒坦了起来,之后嘴角微微一翘,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两对兄妹闹事儿,丝毫没有劝说的迹象。 谢致清虽同姜裕差不多年纪,可素来是学堂里最乖的学生,哪里及得上姜裕的力气大?如今被姜裕这么大力的一推,整个身子都往身后倒去,至于躲在他背后的谢菁菁更是身子一个不稳,狠狠的倒在了一旁的周琳琅身上。 顿时两个小女孩叠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谢菁菁还好,倒在了周琳琅的身上,惨得是周琳琅,被谢菁菁压在身下小脸木讷,显然还没缓过神。之后周琳琅发觉不对劲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瞧着掌心的血,素来冷静淡然的她吓得发慌,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姜令菀吓了一跳,忙去看周琳琅。 见她被俩个丫鬟扶了起来,手心和嘴边都是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周琳琅雪白整齐的两排贝齿,如今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尤为显眼。   ☆、42|39 · 今日这事儿虽是谢菁菁先出口伤人的,可先动手的却是姜裕,至于周琳琅,显然是被无辜连累的。 周琳琅正到了换牙的时候,这掉门牙也是极正常的事儿,可安王妃却是不依不挠的,硬要卫国公府给了说法。 见安王妃着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精致白皙的脸颊妆容精致,打扮的贵气十足,格外的扎眼。她来了也不坐,只搂着怀里的周琳琅,怒目望着周氏。 姜裕今日闯了祸,乖乖的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抬眼瞅瞅厅内的大人们,之后撇了撇嘴。 姜令菀见周琳琅将小脸埋进安王妃的怀里,显然是因为缺了门牙觉得丢人,不肯示人。 周琳琅的性子随了安王妃,是个心高气傲又好强的,平日里做事儿样样都出挑,逢人无不夸赞,甭管旁的孩子有多优秀,只要周琳琅一出场,那其余都成了陪衬。可这优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周琳琅小小年纪,安王妃便给她请了教琴棋书画的名师。这个年纪的小女娃,本该有一番天真烂漫,可周琳琅却是老成稳重,端得贵女的架子,一些小女娃爱玩的小游戏,也只能在一旁眼馋巴巴的看着,从来不会参与。 这么一个样样好强的周琳琅,此刻缺了门牙,那换做是她也不想见人啊。 不过这件事情上,姜柏尧对自家儿子没有任何偏袒,当着安王妃的面,拿着戒尺狠狠打了几十下手心,眼看着这手心被打得红肿不堪,这才淡淡看了安王妃一眼:“今日之事的确是裕儿有错在先,不知安王妃觉得这个说法如何?” 周氏抱着怀里的女儿,看着儿子被打成这样,心里疼得跟个刀子戳似得,只滴血。 可姜裕却死死咬着唇,不哭不闹。 安王妃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见他看自己的眼神素来都是冷冰冰的,心下恼得很,也不想再看下去,只抱起怀里的女儿,怒气冲冲道:“琳琅,咱们走。” 瞧着安王妃走了,姜令菀才挣脱了周氏的怀里,跑过去瞧着自家哥哥的手心。 这一瞧,顿时就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十岁的小男孩,这手心还嫩着呢。 方才爹爹下手的时候,可是半分犹豫都没有,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的,瞧着就疼。 姜裕的确疼得厉害,可望着面前妹妹水雾雾的大眼睛,道:“你放心,哥哥没事儿,你可别哭,你哭了我这算是白挨了。” 都这份上了,还开玩笑的。 姜令菀吸了吸鼻子,没有去看姜柏尧,而是看着捧着自家哥哥双手心疼的周氏,声音绵绵软软道:“娘,咱们给哥哥上药去吧。” 周氏点了头,赶紧命人拿来了上好的膏药,亲自给姜裕上药。 说来也真是的,方才挨打的时候没有流一滴眼泪的人,如今上药了,跟个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怎么虐待儿子了。 见自家哥哥哭得涕泗横流,哪有方才在前厅小小男子汉的气概啊? 姜令菀也不嫌弃他,小胖手拿着汗巾给哥哥擦眼泪。 周氏替儿子上着药,听他哭,越发是控着下手的力道,生怕自个儿把他弄疼了。 “你瞧瞧,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惹周琳琅,活该呢。”她那嫂嫂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如今这周琳琅掉了一颗门牙,估摸着心里头都想活生生扒她儿子一层皮了。 姜裕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道:“我才没有惹她呢,只是……只是那谢菁菁说璨璨胖,还说璨璨丑,我是哥哥,怎么能让璨璨受委屈呢?” 周氏的手一顿,蹙眉道:“那谢菁菁素来同璨璨不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性子的确娇纵了一点,咱们璨璨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在周氏的眼里,没有哪个小女娃比自家女儿更加可爱的。 姜裕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身旁的姜令菀,道:“咱们璨璨生得这么可爱,那谢菁菁难看的跟个黄豆芽似得,自个儿才是个丑八怪呢。” 姜裕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这话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满的哼哼了几声。 周氏无奈,知道这回的事情儿子的确是吃了亏,可周琳琅掉了一颗门牙,也算是遭了罪了。 上完了药,周氏将瓷瓶搁到一旁的小几上,摸了摸姜裕的脑袋道:“这段日子乖一点,别再闹出什么事儿了。” 这膏药上完之后果真舒服了一些,姜裕点点头,道:“裕儿知道了。”只要没人欺负他妹妹就成,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揍! 姜令菀看着哥哥这么护着自己,心下也十分复杂。如今哥哥视她如珍宝,饶是对方是周琳琅,她照样护着自己,上辈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更加是受不了自己的哥哥娶周琳琅,还被周琳琅迷得神魂颠倒。 姜令菀眨眨眼睛,小声问道:“哥哥,你喜欢周表姐么?” 姜裕低头看着自己肿得老高的双手,拧着眉随意的答道:“只要是欺负璨璨的,哥哥都不喜欢。至于周琳琅……” 姜令菀一眨不眨的看着姜裕。 见姜裕抬起头,嘿嘿一笑,道:“她缺门牙的样子太丑了。” 姜令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虽说现在哥哥年纪还小,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次喜欢上周琳琅,可如今她却是放心的。姜令菀低头看着自家哥哥的掌心,弯了弯唇,心道:这辈子,她绝对不能让哥哥被周琳琅迷惑! · 姜令菀回了自个儿的屋子,一进房就坐在了窗前,对着红木花梨小镜匣仔细仔细瞧着。 她看着镜中的小脸肉嘟嘟的,可是双眼大大的,水汪汪的,唇瓣粉嫩,皮肤白皙,小脸蛋上泛着红晕,分明是个可爱的小女娃,哪里看出丑了?只是……仿佛的确胖了一些,姜令菀蹙了蹙眉头,镜子里的一张包子脸也拧成了一团。 上辈子她五岁的时候,有这么胖吗? 过去太久,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是今日谢菁菁的话教她心里很不舒坦——什么叫周琳琅生得比她瘦比她好看? 周琳琅的确长得不错,却也不及她啊! 她原先想着,长大之后就不能再过多的吃甜食,是以回到小时候,她便不再节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毕竟目下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辈子她有太多想吃却也不敢吃的甜点美食,原以为这辈子能够敞开胃口吃,可按照这形式下去,恐怕她要比上辈子胖许多……若是到时候抽条儿瘦不回来,那她岂不是遭罪了? 姜令菀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之后的三日,姜令菀便克制饮食,除了一日三餐,平日里的点心能不吃便不吃。陶嬷嬷原先以为这六姑娘是吃腻了,便吩咐厨房弄些新花样,姜令菀看着陶嬷嬷端来的各式各样的糕点,馋得不得了,却仍是固执的摇了摇小脑袋,道:“璨璨不想吃。” 什么时候六姑娘不爱吃甜食了? 陶嬷嬷瞧着形势不对,便将此事告诉了周氏。 周氏甚是担忧,以为女儿身子不舒服,赶紧抱了起来一番自信询问,哪知女儿只道:“璨璨没事,只是突然不想吃了,娘,以后不用再给璨璨做糕点了。” 周氏最了解女儿,看着女儿说话之后便垂下了眼,忽然想起之前谢菁菁那事儿。谢家前日已经带着一双儿女登门道歉来了,到底是书香世家,态度诚恳,叫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那谢菁菁,小小年纪的确太过娇纵……周氏低头看着女儿的一张小脸,总觉得不过三日,女儿仿佛瘦了一些似的。 周氏心下琢磨的,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成。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姜令菀午膳吃了半饱,之后瞧着陶嬷嬷又准备一些她爱吃的金丝酥雀、翠玉豆糕、香杏凝露蜜……立马馋得吞了吞口水,却不敢再看第二眼,直接骨碌碌滚到罗汉床上背对这陶嬷嬷午睡。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姜令菀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枣香味,香得诱人,光闻着便知道是甜滋滋软糯糯的,之后便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姜令菀睁开大眼睛,用手揉了揉软软的肚子,蹙眉不悦道:“陶嬷嬷,璨璨不想吃,你赶紧拿出去。” 岂料这枣香味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近了。 姜令菀忙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转过身子抬起了头。 待她看到面前穿着一身宝蓝色袍子的陆琮,倒是一阵惊喜,立马眼睛发亮道:“琮表哥你怎么来了?” 陆琮瞧着罗汉床上的小肉包,仿佛是刚刚睡醒,小脸上有个浅浅的红印子,陆琮的目光往下,看了看她的小嘴,发现这回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流口水。 姜令菀这才注意到,陆琮的手上端着一个白瓷小碗,里头装着甜枣羹。 陆琮坐了下来,与她平视,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甜枣羹,抬眼道:“吃吗?” 姜令菀咬了咬唇,轻轻摇了摇头。 陆琮将瓷碗轻轻搁到一旁,然后伸手把这小肉包抱到了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伸手理了理她额前乱糟糟的齐刘海,道:“小孩子多吃点才会长大,嗯?” 姜令菀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定是娘亲让陆琮过来的。她仰头看着陆琮的脸,眨了眨眼睛道:“那璨璨问琮表哥两个问题,琮表哥都回答了,璨璨才吃。” 陆琮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道:“你问。” “第一个问题——” 姜令菀伸出肉呼呼的食指,问道:“琮表哥为什么给周表姐做风筝?” 陆琮对周琳琅的态度,她一向很满意,可那日一听陆琮送周琳琅一个风筝,她心里就不舒坦了。她姜令菀的夫君,怎么能给别的姑娘做风筝呢? 陆琮道:“那风筝是我做给宝婵的。” 咦? 姜令菀立刻睁大了眼睛,当即就咧唇笑了起来。 所以说那风筝只是周琳琅问陆宝婵要的,并非陆琮送的?这么一想,姜令菀心里顿时舒坦了一些。 陆琮垂了垂眼,望着怀里这小肉包,忽然想起上回她画的两只胖猪仔。 ……   ☆、43|39 · 姜令菀很满意陆琮的回答,嘴角的笑容灿烂无比。 下一刻却蹙起了小眉头,望着陆琮道:“第二个问题,就是——”她垂了垂眼,想着那日谢菁菁的话,心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琮表哥觉得是璨璨好看还是周表姐好看?” 陆琮见这小肉包问得认真,不禁细细打量起她的眉眼来。 她的容貌泰半随了周氏,生得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小脸圆润粉嫩,如今不过五岁稚龄,模样自是未长开,当然不像周氏那般艳光四射。可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若是长大了,估摸着也是一个小祸水。 陆琮忽然想着上回她过生辰的时候,薛嵘和周季衡在她的面前争宠…… 至于周琳琅…… 陆琮眉头一敛。 他的确没怎么注意过,只是觉得周琳琅同他见过的一些世家贵女差不多,丝毫没有小女娃的天真烂漫,小小年纪,仿佛就格外的乖巧,不过他妹妹宝婵倒是很喜欢她。 陆琮道:“璨璨比较好看。” 小女娃就该有小女娃的样子,这么小的年纪,活泼一些,才可爱,胖一些,才招人喜欢。 姜令菀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心里嘀咕着还是陆琮有眼光。 也是,若不是没眼光,上辈子怎么会惦记她呢? 只是…… 她瞧了瞧搁在几上的甜枣羹,这枣香味太过甜腻,叫她馋得很,忙张了张小嘴,道:“……喂吧。” 既然陆琮也觉得她胖胖的比较好看,那她也不需要节制的太厉害。只不过胖到这份上就算了,断断不能再胖下去了。现在嘛,陆琮不知男女之事,当然觉得她胖一些可爱,可日后陆琮长大了,而她当真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估摸着陆琮就不喜欢她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输给周琳琅。 陆琮倒是一番耐心,一勺一勺喂着她吃完了一小碗甜枣羹,末了更是动作熟稔的给她擦了擦小嘴。 周氏站在珠帘外头,瞧着这一幕不禁染上了笑容。 之后周氏无奈叹气。 她这女儿,也只有陆琮治得住了。 · 安王府。 安王妃见自己女儿这几日胃口不佳,就连平日的琴棋书画也落下了不少,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郁郁寡欢,心里自是忍不住狠狠骂那姜裕来。 她走进屋子,见女儿呆呆的坐在绣墩上,见她进来也不过巴巴望上一眼,之后垂下了眼,不声不响的。 安王妃甚是心疼,坐到女儿的身边将女儿抱在了怀里,好声好气的哄道:“琳琅,娘让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桂花藕粉,咱们趁热吃,好不好?” 周琳琅梳着整齐的双丫髻,一张小脸清丽娇俏,是个异常美貌的小女娃,可此刻小脸却没有半点笑意,听了之后更是眼神暗淡的摇了摇脑袋。 安王妃叹了一口气,道:“琳琅,你是小孩子,正到了换牙的时候,过不了几日,这牙齿就长出来了,而且会比之前的更好看。”说着,安王妃摸了摸周琳琅的小脑袋,继续道,“姜裕那臭小子,下次咱们有机会教训,你若是饿坏了肚子,那姜裕和那胖团子不就开心了吗,你想这样吗?” 周琳琅一双大眼睛看着安王妃,轻轻摇了摇头。 安王妃这才笑了笑,道:“娘就知道咱们琳琅最乖最聪明了。” 周琳琅抬起眼,看着安王妃的身后。 安王妃察觉到动静,这才抱着女儿转过身子,望向刚进来的安王。安王俊脸之上没有半丝笑容,只拧着眉对着安王妃道:“你怎么能这么教琳琅呢?裕儿和璨璨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甥外甥女,裕儿平日里虽然皮一些,可男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对咱们琳琅没有半分恶意——” “咱们衡儿就不是这样!”安王妃道,“衡儿素来懂事,小小年纪就是个好兄长,待那胖团子当成亲妹妹似的,可那姜裕呢?害得咱们琳琅掉了牙。也亏得琳琅正是换牙的年纪,可若是不是,叫他怎么赔?” 安王也是个好脾气的人,上回回府的时候,一听安王妃抱着女儿去卫国公府理论了,便忙赶了过去,未料还是迟了一步。 安王道:“都说了是裕儿同谢家兄妹的事情,琳琅只是站在边上不小心伤着的,怎么能怪裕儿?而且——你都没看到裕儿那手都成什么样子了?姜柏尧平日里虽然爱教训裕儿,可哪回下过这么重的手?妙仪,我同妹妹的关系已经僵了近十年了,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这次的事情一闹,叫他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妹妹? 安王妃听了,顿觉好笑。 见她嘴角一勾,扬起下巴道:“怎么?你是怪我?当初是你心甘情愿要娶我的,你明明知道你妹妹和我水火不容,可还是义无反顾娶了我,如今倒好,怪我破坏你们兄妹感情了?我女儿受了委屈,我去讨回公道有什么错?难不成要让我宋妙仪的女儿被欺负了还默默忍着?你怎么说也是琳琅的爹爹,不帮着自己女儿也就算了,反倒护着外人来了?……到现在你才知道那是你亲妹妹,那当初你亲妹妹让你别娶我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安王面色一沉,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成亲十年,我待你始终如一。你不用侍奉公婆,我敬你爱你,这安王府整个儿都由你做主,可是你却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也是啊,你心里只装着那人,嫁谁不是嫁?” 一提那人,安王妃顿时变了脸色,大怒道:“周缜,你装什么深情,你若是真的这么在意我,那周满月是怎么来的?” 安王府除却周季衡和周琳琅,还有一位六岁的庶女周满月。 安王妃见安王顿时没了声儿,一面安抚这怀里的女儿,一面说道:“有些事情咱们都是心照不宣的,何必这么生生挖出来?从成亲的头一日起,你就该明白这些事情。如今你觉得不甘心不值得,可我早前就同你说过,你不必守着我,要纳多少妾室,我不会拦着你,只要家世清白的、能照顾你的,不需经过我的同意,只管接进府来。” 她并非一块捂不热的石头,知道他是真的对她好,可是有些事情,哪是这么容易就放下的? 安王低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妻子,含笑望着身后退了几步,然后才一声不吭,默默转身走出了屋子。 安王走到院子里,静静看着这满院的茶花,每一盆都是精心栽培价值不菲的。 这时一青衣小厮上前行礼,恭恭敬敬道:“王爷,那两盆蕉萼白宝珠明日就可以运到府上,到时候可是按着往常一般,搁在王妃的院子里?” 她喜茶花,他便替她搜罗这世上各式各样的珍贵茶花,只为博她一笑罢了。 可如今…… 安王垂了垂眼,淡淡道:“扔了。” 小厮愣了半晌,颇为诧异,心道:那两盆茶花价值千金暂且不提,王爷为着这个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他抬眼看着王爷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估摸着是同王妃吵了架。只是王爷的好脾气府中之人是有目共睹的,平日里对王妃那简直是宠上天了,想来今日……大抵是王妃太过了。 这厢屋子里头,周琳琅抬眼看着自家的娘亲,眨了眨眼不敢说话,只下意识抱住安王妃的脖子。 安王妃有些晃神,想着方才安王失望的眼神,心里仿佛少了什么东西似的,空荡荡的,总归有些不舒坦。 她低头看着女儿,含笑捏捏女儿的小脸颊,道:“放心,娘和爹爹没事。” · 到了六月底,卫国公府便开始张罗着姜二爷娶妻之事。 这回姜二爷娶得乃是御史中丞姚正青的嫡次女。据说这姚氏品貌俱佳、贤淑温顺,只可惜先前接连定了两门亲事,这未婚夫都相继出事儿,这克夫命便传了开来,此后晋城的一些大户人家都不再上门提亲。一时身份高的不上门,身份太低的又瞧不上,硬是将这如花似玉的闺女生生留到了二十岁,这年纪一大,亲事越发的犯难了起来。 周氏原先给姜二爷选妻子的时候并未考虑过姚氏,只是姜二爷曾远远瞧过一眼姚氏,此后便开始心心念念,更是在老太太面前说道:“只要娶了姚尔古宁,而此此后就收收性子,再也不在外面胡来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有些心动,而且早前那姚二姑娘的名头她也是略有耳闻的,之后出了那种事儿,从一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到目下的无人问津,难免让人唏嘘不已。不过再怎么着,儿子的命才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娶了这儿媳出了事儿,那她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二爷却道自己命硬,不怕这些。 老太太没法子,后来亲自去了相元寺替儿子求了签文,求得的是上上签,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老太太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只是这事儿成不成还不好说,毕竟她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名声,那姚二姑娘不见得看得上她这混账儿子,谁料这亲事居然顺顺利利定了下来,而且合了八字之后,才道是天生的一对儿。 这让老太太喜上眉梢。 定亲之后儿子平安无事,而那姚二姑娘年纪不小了,这亲事自然拖不得,自是在这黄道吉日成了亲。今日老太太瞧着又顺利的将新娘子迎了进来,更是信了两人是天作之合。 早些年老太太是见过这位姚二姑娘的。 姚二姑娘的确生得一副好样貌,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同先前的徐氏完全是两种性子,也难怪儿子会喜欢。只是老太太担心,这姚二姑娘的性子压不住自己的儿子,等果断日子儿子的新鲜劲儿过了,怕是又要去外头鬼混了。 这么一想,老太太越发是愁了起来。 只是她总归是偏袒儿子的,有了徐氏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宁可儿媳温顺一些,也不愿儿子再娶一个河东狮,闹得家宅不宁。 今日卫国公府有喜事儿,几个孩子也穿得漂漂亮亮的,捂着耳朵眯着眼站在外头听着炮仗声儿和锣鼓声儿,等着新娘子进府。 姜令菀穿着一身儿樱红色绣折枝堆花齐胸襦裙,小脑袋上梳着漂亮的花苞髻,簪着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脖子上挂着如意卷云纹金锁,边上是乖乖巧巧的姜令荑,这姜令荑去年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豆丁,如今这一年被崔姨娘养得不错,加上没有徐氏找麻烦,这小姑娘越发是水嫩圆润了起来,这下同姜令菀站在一起,才有几分当姐姐的模样。 姜令菀瞧着这热闹的场景,顿时就想起了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 她出嫁时候的排场不晓得比她二叔要大多少,迎亲的队伍更是浩浩荡荡的围着晋城整整绕了一圈,之后才将她抬进了荣王府,看得晋城的姑娘们羡慕不已,这排场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姜令菀嘴角翘了翘,之后转身看着自个儿身旁的姜令荑,眼神不由得黯然了一些。 她四姐姐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前世却一直未嫁,最后还因她伤了身子不能生养。如今四姐姐好好的,和她一起长大,之后兴许还能和她一起嫁人呢。 她嫁陆琮,四姐姐也会有一个如意郎君。 姜令菀眼睛弯弯,小胖手抓住了姜令荑的小手。 姜令荑转过头冲着身边的六妹妹笑了笑,张了张小嘴说了什么,只是这外头太吵,有些听不清,不过面上却是喜气洋洋的。 正当这时,红幔翠盖花轿中的新娘子被背了出来。 姜令菀看着这位姚氏的身段,和搭在喜娘肩头青葱水嫩的纤纤玉指,便晓得这位姚氏大抵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美艳动人,毕竟连她那万花丛中过的二叔心心念念要娶的女子,容貌定然是出挑的。这容貌素来是女人的资本,如今姚氏进了门,想要长久的安稳日子,靠得不单单只是美貌了。也不晓得这姚氏日后会对二房的几个孩子如何,若是日后姚氏生下哥儿,恐怕她那二叔不单单只将姜禄当成宝了。 她存着私心,这姚氏不管如何,总归比徐氏好一些。崔姨娘是个安安分分的性子,想来日后她这四姐姐只要保持目下这状态,乖巧不惹事儿,日子也会好一些。 姜令菀捏捏姜令荑的小手,凑到她的耳边道:“四姐姐,这新二婶婶可真漂亮。” 姚氏一身红艳艳的凤冠霞帔,精致华贵,头上盖着双喜龙凤缀流苏锦缎红盖头,自是瞧不见她的容貌,可这身打扮,足以让这般年纪的女娃娃觉得羡慕。 新娘子跨了火盆进门了,姜令菀才牵着姜令荑的手,蹦蹦跳跳跑进了院子,一进前院,她就看到姜令蓉站在边上。 上回徐氏一走,二房的三个孩子都受了不小的打击,后来又出了沈如意那档子事儿,姜令蓉越发是承受不住。 姜令菀晓得她这二姐姐是个温吞柔和的性子,平日里情绪不外露,安安静静颇为乖巧,只是这份乖巧同姜令荑的怯懦不同,分明是和善的,却教人很难以靠近。而徐氏一走,姜令蓉有多依赖沈如意这个先生,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先前府中已经重新给姜令蓉姜令蕙请了女先生,只是这回请的女先生不如沈如意那般才名远播,更不及沈如意那般姿容出众,显然是担心她二叔再次犯糊涂。 姜令菀看着姜令蓉白着一张脸,眼神幽幽的,倒是有些吓人。 姜令荑蹙着眉想过去瞧瞧,却被姜令菀一把拉住,道:“四姐姐,咱们还是去看新娘子吧。” 姜令荑眼神有些依依不舍,待看到姜令蓉身边伺候的严嬷嬷过去了,这才放心,跟着姜令菀一道去大堂看新娘子。 姜令菀捏着姜令荑的小手,回头看了一眼,瞧着姜令蓉幽幽的眼神,这才重新转过了头。 她这位二姐姐素来不是个善茬,上辈子她就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骗了,可是若不是因为她,她兴许也不会嫁给陆琮。 至于四姐姐,她的心思太过单纯善良,这辈子换她好好护着她了。 · 先前老太太还担心姚氏治不住自家儿子,如今这成亲不过一个月,她那儿子果真收敛了不少,而且还上进了起来。 这让老太太欢喜的合不拢嘴,对于姚氏这个儿媳也多了几分满意。 之前她还念着,这姚氏年轻轻的,同儿子的年纪差了近十岁,怕是委屈了人家。可谁知这姚氏倒是十分中意他的儿子,不但拴住了儿子的心,更是将儿子照顾的好好的,就连二人那几个孩子,都视如己出,当真是挑不出半点的错。 不过到底是继母,几个孩子年纪小,总归没法适应,一个个都不大喜欢姚氏,可姚氏却从不向她抱怨。还是老太太主动同姚氏谈过几回,叫她多担待点,可姚氏却是含笑点头,说道:“儿媳自小就喜欢小孩子,老祖宗不用担心,儿媳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这么一来,老太太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满? 这姚氏总归是年轻,对于家事也是新手,老太太便让她多同老大媳妇儿好好学习。这姚氏的性子同徐氏截然不同,日后这妯娌关系,定然不会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周氏瞧着这年轻的弟妹,见她举止端庄得体,也的确像如传言中的那般容貌出挑。 姚氏客客气气,虚心求教,这周氏也是个温温和和的性子,自然将能教得都教了,毕竟这家和才能万事兴,如今二弟娶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儿,让她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这一日周氏同姚氏一道去翡翠斋买胭脂水粉,周氏在梳妆打扮上颇有研究,姚氏新婚不久,一张俏丽的小脸滋润无比,瞧着就是不抹胭脂水粉,都是明艳动人的。 姚氏听着周氏一一讲解,眼睛亮亮的,许是刚成亲,还有几分未出阁少女的天真,崇拜不已道:“嫂嫂可真厉害,我先前以为自己学得够多了,今儿同嫂嫂比起来,才知什么叫云泥之别。” 周氏听了笑笑,一时眉若远山,眸如春水,俏脸更是明艳照人,说道:“女子爱美并非是为了悦己者,瞧着自个儿每日漂漂亮亮的,心情也好,你说是不是?” 姚氏点点头,之后听从周氏的建议买了两盒胭脂,而后瞧着站在柜子前涂脂抹粉的小粉团子,这才忍俊不禁道:“璨璨日后也是个爱打扮的。” 周氏瞧着自己的女儿,顿时无奈不已。 她这女儿年纪这般小,就爱捣鼓这些了,日后定是比她还爱美。 周氏走了过去,将女儿抱了起来,从怀里拿起帕子轻轻擦着女儿的小脸蛋,待露出了一张白皙水嫩的小肉脸,这才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尽胡闹,小娃娃涂什么胭脂,也不怕人笑话。” 姜令菀亲昵的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咯咯直笑,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璨璨只是好奇嘛。” 上辈子她早早的开始研究这些了,之后更是“不涂脂粉不出闺房”,如今她都没好久没碰过这些脂粉了,而且这翡翠斋的脂粉可是晋城数一数二的,教她怎么能不感兴趣呢? 姚氏看着周氏怀里的小女娃,顿时也露出羡慕的眼神来,只是一想到那两个女儿不肯亲近她,心里就有些失落,好在那崔姨娘所出的荑姐儿是个乖乖巧巧的,同她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怯懦,却不像蓉姐儿荑姐儿那般不爱理人。 姚氏嘴角一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想着这几日的新婚燕尔,不禁小脸一烫,心里也有些期待了起来。 买好胭脂水粉之后,周氏抱着女儿同姚氏一道走了出去,打算去一品居用个午膳。 姜令菀听了欢喜不已,只拍手叫好——她早就惦记着一品居的八宝鸭了。 哪知三人刚打算过去,姜令菀眼尖,立马就瞧见了陆琮,今日他身边没跟着陆宝婵和周琳琅,只有那个叫杜言的小厮。 前段日子周琳琅缺了门牙躲在府中不肯见人,倒是让她许久不曾见过她了。她去荣王府的那几回,也只瞧见陆宝婵一人。 今日一瞧见陆琮,姜令菀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忙叫自家娘亲将她放下来,而后雀跃的朝着陆琮跑了过去。 姚氏抬眼,看着不远处那个小少年,也被他的容貌也气度怔住了,看着周氏道:“这小少年是……?” 周氏莞尔一笑,心下早就把陆琮当成了自己人,是以介绍陆琮的时候,也颇有一种自豪感:“那是荣王府的小世子,璨璨的表哥。在同龄的男孩之中,就数陆琮最出挑了。” 周氏一说话,便蹙了蹙眉,暗道:自个儿这语气怎么同女儿这般像? 她笑了笑。大抵是受女儿影响。可是……这陆琮是当真好啊。 陆琮瞧着迎面而来的小肉包,自是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周氏的面前唤了一声“姨母”。 周氏瞧着陆琮,越看越喜欢,道:“咱们正好要去一品居用午膳,琮儿可用了午膳了。” 陆琮道:“未曾。琮儿也正好要去一品居,只是……今日舅舅凯旋,琮儿想看看。” 是了,今日便是大将军冯怀远击退淳于国回晋城的大喜日子。 姜令菀抱着陆琮的脖子,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娘亲,见娘亲的脸上并无半点异样,这才见她含笑道:“冯将军是咱们大周的大英雄,今儿冯将军凯旋,咱们既然出来了,也一同瞧瞧……”说着周氏望向姚氏,“弟妹觉得意下如何?” 姚氏也早闻冯怀远的大名,今日有幸一睹英姿,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是以一行人到了一品居,点了几样一品居的招牌菜,安安静静用起午膳来。 待午膳用到一半的时候,便听得外头一阵吵闹声,守在窗前的陶嬷嬷一脸兴奋道:“是冯将军的队伍。” 这话一落,姜令菀立马“噗通”一声溜下了椅子,跑去窗前看。 奈何她五岁的小身板,瞧着就是个圆润润的矮墩子,就是踮起脚也瞧不见呐。她回头,瞧着陆琮走了过来,这才一双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琮表哥……” 陆琮的个子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出许多,见着这小肉包,便懂她的意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站在窗前同她一道往下来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整齐一致。 这冯怀远带领的军队素来以严谨自律见长。 陆琮看着棕色骏马上,穿着一身盔甲腰带佩剑的冯怀远,瞧着他脸上被晒得黑黑的,下巴有些胡渣,穿上这盔甲便没有一丝平日那儒雅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的的气势叫人肃然起敬。 姜令菀望着这场景,脑海之中自然也想到了上辈子的陆琮。 陆琮是大周子民眼里的大英雄,骑在大马上,面上端着神圣不可轻风的冷漠威严,可只要进宫面圣回了荣王府之后,一下马便急急将她搂到怀里,像个大男孩似得在她的耳畔说道:“璨璨,我回来了。” 她心里欢喜,可第一反应是嫌他身上臭烘烘。 毕竟远远瞧着的确挺威风的,可近得抱在一起,那味儿实在是太难闻了,只是陆琮却一脸的无辜,而且反复强调,他算是军营中最干净最好闻的了。 姜令菀转过头,看着陆青涩稚嫩的脸。 此刻这张俊朗没有平日不符年纪的成熟,而是充满着属于少年的崇拜。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渴望,忍不住伸出小胖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糯糯道:“琮表哥以后也会像舅舅那样,成为一个大英雄……”她想了想,眼睛亮晶晶的,弯成月牙儿,“……以后等琮表哥回来了,璨璨也在这里等琮表哥,好不好?” 陆琮望着这粉嫩嫩圆润润的小肉包,听着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微微弯唇,道:“好。” 若有那日,他定会抬头朝着这里望上一眼。 看看她是不是长高了。   ☆、44|39 · 正在此时,队伍之中的冯怀远仿佛也感受到了楼上的目光。 他略微抬起眼,朝着一品居二楼瞧了一眼。 原是沧桑沉稳的大将军,在看到楼上那张俏丽容颜时,眉间倏然柔和了起来。 铁汉柔情也不外乎如是。 周氏瞧着这一幕,心下也坦荡的很,弯了弯唇冲着冯怀远笑了笑,算是恭喜他再次立下大功,旁的再没有多余的感情。 冯怀远微微颔首,心下已经了然,继续夹紧马腹前行,不再多看一眼。 · 回府之后,姜令菀一见着自家爹爹,忙张开双臂,“噔噔噔”跑了过去。 姜柏尧看着可爱的女儿,这才一弯腰便将女儿抱了起来,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问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今日见着陆琮姜令菀很开心,嘴角一直翘着,眼睛弯弯道:“璨璨碰见了琮表哥,和琮表哥一起吃了午饭呢。” 姜柏尧晓得女儿心心念念着陆琮,自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他知道今日是冯怀远凯旋的日子……姜柏尧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抬眼去看自己的妻子,待对上妻子的目光之时,才暗道自己这老毛病又犯了。 姜柏尧心下也有些无奈。 妻子太好,他这个当夫君的有些患得患失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姜令菀晓得冯怀远爱慕自家娘亲,可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同冯怀远有过接触,晓得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只是心下念着,不过做出任何越距之事。至于她娘亲更是的,方才看冯怀远的眼神,并无半点的心虚闪躲,坦坦荡荡的。 这一点上她佩服娘亲,若换做是她,恐怕做不到如此。 譬如她对周季衡。 上辈子她算是玩弄了周季衡纯情少年的感情,虽说她对周季衡没有承诺过什么,可她还是有意无意让他误会自个儿对他有意,害得他空欢喜了一场,是以如今周季衡只是个小男孩,她也不敢同这个表哥走得太近……归根结底,是上辈子她同周琳琅之间的恩怨牵扯到了一些无辜之人。 姜令菀搂着姜柏尧的脖子,笑容灿烂道:“璨璨方才看见舅舅好生威风,不过在璨璨的眼里,爹爹才是最威风的。” 女儿年纪小,说得肯定是实话,姜柏尧主动忽略了女儿嘴甜之事,听了一张俊脸喜上眉梢,点点头道:“还是咱们璨璨有眼光。” 瞧着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的…… 周氏看着有些无奈,却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目下一家人安安稳稳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 姜二爷这段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 日日脸上都带着笑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娶了个美娇娘似的。 一想起姚氏,姜二爷当真觉得自个儿艳福不浅,怕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先前他被徐氏欺压,如今才赐了个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儿。 姜二爷走进屋子,丫鬟嬷嬷见着行了礼,恭恭敬敬递上茶盏。 姜二爷挥了挥手没有喝茶,只看着一旁的绿衫丫鬟,问道:“夫人呢?” 那丫鬟生得圆圆小脸,清丽秀气,正是姚氏陪嫁丫鬟之一绿芍。绿芍抬眼瞧了瞧姜二爷,见着姜二爷高大英伟的身姿,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禁有些脸烫,这才低头回道:“夫人正在里头绣活儿,不喜人打搅,这才让奴婢们在外头候着。” 姜二爷闻言眉眼柔和,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见穿着一身儿桃红色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的姚氏正低头在缝制衣裳。姜二爷瞧了一眼,见是男子的衣袍,顿时面露欣喜,自身后轻轻将她搂住。 姚氏缝得认真,压根儿就没想到身后突然会有人将她抱住,顿时惊呼一声,双手颤了颤,这针顿时戳到了指尖。 姜二爷瞧着妻子这青葱玉指,立马心疼的皱起了眉头,赶紧握着她受伤的手指将其含入口中。 指尖温温热热的,姚氏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一张俏脸染上了绯红。 这辈子,她原已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断断没有想到卫国公府会上门提亲。 姜二爷是卫国公府的嫡次子,而她是嫡次女,身份倒也匹配,只是他先前有过妻子,并且有嫡庶四个子女,嫁给他算是委屈了,就连爹爹也原是不肯的。那时候她压根儿没有见过他只是对他的风流名声略有耳闻,可她却觉得这兴许是一种缘分,她都到这份上了,不如搏一搏。 他不怕死,那她也不怕嫁错人。 洞房花烛夜她头一回见到他,见他一身喜袍,喝得伶仃大醉,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二爷是个极俊朗的男人,许是年长她许多,瞧着同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她没接触过旁的男子,就连先前定亲的那几位,也素未谋面,对于男女之事,自是懵懵懂懂。 兴许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花心风流的,可她相信只要她真心待他,总会让他收心,好好在家里待着不再乱跑。 姚氏见他心疼自己,便道:“二爷,妾身没事。” 姜二爷之前胡闹的时候,对于一时新鲜的女人,最不缺的便是温柔体贴,可这种热情最多不过十天半月,只要过了十天半月便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他原先的确是看中姚氏的容貌身段,可成亲一月有余,他心头的热情丝毫都没有消减,反倒越发的浓烈,只想着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 姚氏原是欢喜的,待闻到姜二爷身上陌生的脂粉味,这才眼神一滞,之后咬唇垂了垂眼,安安静静的没有再说话。 姜二爷瞧着温温顺顺的妻子蹙起了眉头,便亲了亲她的脸颊,异常温柔道:“怎么?还疼?” 姚氏垂着眼,没说话。 姚氏到底是大家闺秀,当初不知多少男子争破头皮想要娶她,可最后不都是最在意自己的小命不敢上门提亲。 她晓得男人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可这一月来,姜二爷待她也算是宠爱有加,她原以为……姚氏的年纪虽比一般姑娘大一些,可心性却有些单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是个藏不住事儿的。 姜二爷看着姚氏微微垂着的脸,见她容貌端丽娇美,又知她性子温婉安静,待他也是体贴入微,至于那几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她也视如己出,受了委屈从来不同他抱怨。这么好的女人,他是头一回遇见,回想起之前放荡的十几年,姜二爷便觉得自个儿配不上她。这念头一出,他便觉得有些好笑——他是个好面子的男子,如今居然觉得自个儿配不上妻子?这换做是别人,他肯定忍不住嘲笑一番。 姜二爷道:“今日我随几个好友一道吃了酒,席间的确有些美貌歌姬,只是男人总归是要用应酬的,日后也避免不了。之前我的确糊涂过,但是今儿那些女人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窈窈,你信我吗?” 窈窈是姚氏的小名儿,洞房花烛夜姜二爷见她紧张羞涩,便同她聊了一会儿天,顺道问了她的小名。 姚氏听了有些意外,眼睛水亮亮的,抬眼瞧了瞧姜二爷,而后微笑道:“妾身自然信二爷。” 她在府里待了一个多月,自然也多多少少了解了姜二爷的性子,也听说过他先前做得那些糊涂事儿。她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子,晓得他是个不喜太拘束的,所以每回他不说她便不问,这会儿他能主动同她解释,的确叫她有些吃惊。 姜二爷捏了捏姚氏的脸蛋,这滑滑嫩|嫩的,跟个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他低头看着姚氏捧着的袍子,挑了挑眉道:“做给我的?” 姚氏面露羞涩,点点头道:“嗯。等做完了,妾身让二爷试试……”说着,她有些不自信的低下了脑袋,“只是妾身是生手,头一回做男子衣袍,若是做得不好,二爷也不许笑话妾身,妾身日后会好好改进的。” 她是二房的正妻,日后这二爷的衣裳,还有那几个孩子的,她都有责任,这针线活自然要练好。 姜二爷瞅着,晓得她又是在自谦了。 她虽说生手,可这针线活精湛的很。而且这袍子的颜色也极符合他的品味,不像先前的徐氏那般,想着法子叫他穿得低调,都不晓得男人在外头是需要体面的。 这么一比较,怀里的这个,当真是顶顶好的。 姜二爷见姚氏双颊泛着泛红,贝齿轻咬朱唇,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比之一般的成熟|妇人多了几分青涩,叫他顿时生出一股保护欲来,更多的却是旁的旖旎心思。姜二爷面上一喜,拥着姚氏腰肢的手收紧了一些,将她怀里的袍子搁到一旁,覆身含住她的唇。 “唔……二爷。”姚氏赶紧推了推姜二爷的胸膛,急急道,“不成……” 姜二爷哪里肯听,拥着姚氏安抚了一会儿,便将人拦腰抱起,阔步上了床榻。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着卧房传来的异样声儿,一个个都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 此刻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前,姜令菀小胖手握着毛笔,一张小脸拧成一团,像个白|嫩|嫩的肉包子。 周氏坐在边上看着,瞧着女儿写得字,不禁蹙眉道:“认真点,等明年娘给你请个好先生,目下这字可不能落下。昨儿老祖宗的话也听见了,你那良辰表姐只比你大一岁,这认识的字儿可是比你哥哥还要多……” 姜令菀撅了撅小嘴,没说话。 这苏良辰的确有一手,分明比姜令蓉优秀,可每回小试的时候,却只是同姜令蕙比肩……可是这般藏拙,就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姜令菀瞧着自己的小胖手,心下有些无奈。 这五岁女娃哪有什么力气?偏生她的手又是肉肉的,握起笔来也不大好控制。上辈子她对这些不感兴趣,自是各方面都是资质平平的,在娘亲的教导下,才算是勉强过关,同晋城一般的贵女差不多,也算是拿得出手了。她不喜争强好胜,只爱梳妆打扮,这比赛接对子作诗词她不感兴趣,可若是比美,那她肯定要拔得头筹的。 想起来,还当真是肤浅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她,偏生陆琮还看上眼了。 难不成真是王八对绿豆? 呸呸呸,谁是王八谁是绿豆了。 姜令菀继续默默写字,抄着面前的《三字经》。 周氏见女儿认真了些,自然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会儿陶嬷嬷倒是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二夫人过来了。” 周氏倒是同姚氏这位弟妹很是投缘,接触久了,便晓得这姚氏面上瞧着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可实际上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人,心里更是没什么坏心眼儿,相处起来也不需过度提防。这姚氏虽说是初为人妇,却是个聪慧的,凡事都一点就通,如此,也让周氏乐意教她。而且能让这素来风流花心的姜二爷每日按时回府,这姚氏的确是有一番自己的本事。 周氏面带微笑,道:“让她进来吧。” 陶嬷嬷行了行礼,将姚氏迎了进来。 今儿姚氏穿着一身儿枚红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因是新婚不久,自然打扮的稍微喜庆些。 这青丝如墨,近香髻,牡丹簪,芙蓉珰,再配上一副好脸蛋好身段,当真是个娇俏的大美人。 姚氏素手持着扇水墨团扇,白皙小脸含着笑意,一见着周氏便亲近的唤了声:“嫂嫂。” 许是外头有些热,这姚氏又是个极怕热的,这会儿鼻尖渗着细小的汗珠子,加之她对周氏素来敬佩亲近,说话的时候像个小姑娘似得,目下瞧着更是多了一丝稚气青涩,让人觉得很舒坦。 正在写字的姜令菀抬起头,冲着姚氏甜甜的唤了一声“二婶婶”。 姚氏本就喜欢小孩子,对于像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团子,瞧着愈发是一颗心都酥了。她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黄梨木食盒,将食盒搁到了小几上,这才对着周氏道:“嫂嫂,方才我闲着无聊,便去厨房捣鼓了一下,做了一些个莲花酥。我听说璨璨最爱吃甜食,便想着让璨璨尝尝,顺道做了一碗冰糖莲子羹,让璨璨消消暑。” 周氏道:“弟妹有心了。” 姜令菀练字练得这胖手臂都酸了,瞧着姚氏打开食盒盖子,立马睁大了眼睛,去看里头的莲花酥。 顾名思义,这莲花酥形似莲花,作成六瓣莲花的形状,层层叠叠,精致娇美,从内至外,花瓣的颜色从浅到深,中间是一团翠绿,瞧着色泽诱人。 这般好品相,足以当成装饰点缀,哪里舍得吃啊? 姜令菀眼睛亮亮的,赞道:“二婶婶真厉害。” 她这位二婶婶不但性子好,而且容貌出色,知书达理,如今这厨艺又这般的精湛,倒是叫人惊叹不已。这么好的姑娘,居然因为克夫之名无人问津,倒是让她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二叔捡了个大便宜,也不晓得她这二叔是几时修来的福分,能娶到这么好的娘子。 周氏瞧着这精致无双的莲花酥,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叹:“弟妹好手艺。” 姚氏脸皮薄,听了夸赞之词顿时双颊微微泛红,有些羞赧道:“不过是平日爱捣鼓这些罢了,只是二爷不喜甜食,总觉得这甜腻腻的是女人吃的。可我又手痒,这不,璨璨爱吃,那可是正好了。” 周氏见女儿睁着大眼睛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瞧瞧,不过是练字罢了,倒是弄得一脸的墨水,这白净的小脸蛋上沾着墨汁儿,当真是一副小狼狈样。周氏替女儿擦了擦脸,这才拿起一块莲花酥,道:“还不谢谢你二婶婶。” 姜令菀举起小手接过周氏手里的莲花酥,朝着姚氏道:“璨璨谢谢二婶婶。” 之后一口咬了下去。 莲花酥外酥里糯,甜腻适中,带着一股莲花和莲子的清香,就是连着吃几块都不会腻。 姚氏见这小侄女喜欢,面上也笑吟吟的,之后才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顿时眉头一蹙,便捂着嘴将头转到一旁,克制不住干呕了起来。 姜令菀瞧着姚氏这般,立马停了下来,关切的唤了一声:“二婶婶?” 周氏瞧着不对劲,忙在姚氏的背脊上抚了几下,瞧着姚氏小脸苍白,又见着姚氏这般的反应,心下也有了几份断定,道:“弟妹那小日子是否好些日子未至了?” 这等女儿家的私事,饶是周氏同为女人,也叫姚氏有些害羞。 姚氏喝了水,舒服了一些,回答道:“这个月迟迟未来,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 瞧着姚氏如此懵懵懂懂,周氏不禁笑了笑,之后才道:“我瞧着弟妹的反应大概是害喜了,这会儿弟妹赶紧回去休息,我命人去请大夫给你把把脉。” 害喜。 一听到这二字,姚氏的眼睛倏然睁大,显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面上自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然后点点头道:“嗯,那就麻烦嫂嫂了。” 周氏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弟妹你就是太客气了,咱们卫国公府许久没什么喜事儿了,今年弟妹一来,便是双喜临门,该是咱们卫国公府感谢弟妹才是。我瞧着这回弟妹是八|九不离十了,待会儿大夫瞧过之后便好生照顾自个儿的身子,这怀孕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这个她当然知道。 姚氏小脸染着笑意,听着周氏的叮嘱,这才被丫鬟小心翼翼搀扶着回西院。 姜令菀嘴里咬着莲花酥,舀了一勺冰糖莲子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不禁叹道:她这二叔的福气也忒大了一些。 不过这姚氏也的确争气。 这不,进门才不过俩月,就怀了孩子,指不定将她二叔乐呵成什么样呢。 姜令菀正欢喜着,忽然就想到了自个儿的事儿——旁人进门一年肚子肯定有动静了,只有她五年了都生不出孩子来。 陆琮虽然偶尔出去打仗,可两人的房事也很频繁啊。 姜令菀咬了一口莲花酥,颇为不解,小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 姚氏看完大夫,才道是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姜二爷一听妻子怀孕了,顿时欢喜的不成样子。饶是先前徐氏怀孕,也未曾见过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如此更是意味着这位姜二爷这回兴许真的会浪子回头也说不准。 姜令菀也替二婶婶感到高兴,练了一会儿字之后就想着出去玩了,便让陶嬷嬷将姜令荑叫了过来,一道去东院的园子里荡秋千。 姜柏尧素来疼女儿,晓得女儿喜欢玩儿,便这园子里专门设了牢固的秋千,而且这秋千装饰得格外精致,两侧缠着花藤,小姑娘瞧了自然喜欢。 姜令荑最喜欢这个六妹妹了,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不说,仿佛是将她当成了亲姐姐似的,让人忍不住更加亲近。 姜令荑一如往常般扶着秋千架子,对着姜令菀道:“六妹妹我扶着,你站上去,我给你推。” 姜令菀点了点头,在陶嬷嬷的帮助下站了上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侧过头望着姜令荑—— 见四姐姐今年这个子仿佛长得格外的快,而且面上红润,一点儿都不像去年那般病怏怏的了。姚氏进门之后,那姜令蓉姜令蕙不大爱搭理她,姚氏无奈,倒是她四姐姐性子乖巧,这姚氏瞧着喜欢,对这个庶女自然也多了几分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清荷居一份。如此一来,她这位四姐姐的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 姜令菀从秋千上走了下来,看着姜令荑,声音软软道:“四姐姐,以前都是你推我的,这回四姐姐站上去,让璨璨给你推吧。” 姜令荑巴巴的望了一眼这秋千,有些惊喜,有些渴望,可下一刻却摇了摇头,一脸乖巧道:“我是姐姐,哪有让妹妹推秋千的道理?” 她是姐姐,更是庶女,而且……六妹妹平日里已经待她够好了。 姜令菀晓得她这四姐姐心里分明很想呢,只是太过懂事罢了。她执起姜令荑的双手,眨眨大眼睛道:“璨璨也想让四姐姐开开心心的。你放心,等璨璨累了,就让陶嬷嬷推,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让自己累着的。” 姜令荑本就想玩儿,目下听着这六妹妹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不好在拒绝,便由陶嬷嬷抱上秋千,稳稳的站在上头。 “四姐姐可是准备好了?”姜令菀歪着小脑袋道。 “嗯。”姜令荑含笑点点头。 姜令菀瞧着姜令荑欢喜的笑容,自个儿心里也觉得开心,双手一下一下推着,见姜令荑从一开始的拘谨,到之后的笑若银铃。 只到觉得手有些酸了,这才让陶嬷嬷推,她站在一旁看着。 姜令荑的容貌清丽可人,如今咧着唇笑得灿烂,不再有平日的唯唯诺诺,多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有的天真烂漫。 若每日都这样,该多好。 姜令菀也弯起嘴角笑。 只是下一刻—— 一贯牢固的秋千绳子毫无预兆的“嘭”一下断了,站在上头的姜令荑很是惊呼了一声,小身子不稳,一下子朝着前面扑去…… “四姐姐!” 姜令菀压根儿就没想太多,立马姜令荑摔了下来,立马跑了过去,将自个儿的身子替她垫着。 陶嬷嬷和一旁的几个丫鬟登时都吓傻了。 瞧着紧紧叠在一块儿的两个小女娃,几人立马上前将二人扶了起来。 姜令荑毫发无损,待看到身下的六妹妹,顿时就着得急小脸惨白,忙捧着她的小肩膀急急道,“六妹妹,你没事儿吧?” 姜令荑看着姜令菀一张圆润的小胖脸上好几处被蹭破了皮,立马就急得哭了出来。 姜令菀蹙着眉头,揉了揉自个儿的小胖身子,除却脸上有些疼之外,身上仿佛没受什么伤。她见姜令荑哭得眼睛红红的,这才忙安慰道:“四姐姐,璨璨没事儿。” 陶嬷嬷瞧着这六姑娘的脸,心里“咯噔”一声,道:这哪里是没事儿?被夫人知道了,指不准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果然,回了屋,周氏一见自己女儿的小脸蹭破了皮,忙把人抱在了怀里。女儿这额头和左边脸蛋上蹭破了皮,红红的,虽然不严重,可她瞧着也心疼啊。 得知女儿是为了姜令荑,周氏心里倒是有些怨姜令荑来,可这回女儿是心善,而且将姜令荑当做亲姐姐似的,她又怎么能责备呢? 周氏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柔声问道:“璨璨,疼不疼?” 姜令菀摇了摇头。 五岁女娃的皮肤生得娇嫩,这才会蹭破皮,过几日就好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说来也奇怪,换做是上辈子,她这脸上但凡弄成一点瑕疵来,她肯定会急得拼命的。而如今……对于这张脸她仿佛也不像上辈子那样看重了。 这应当是一件好事儿。 有些事,有些人,比她的容貌更重要。 姜令菀乖乖巧巧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道:“璨璨不疼,娘不用担心。” 周氏柳眉紧蹙,紧紧盯着女儿的小脸,心道:也亏得只是一点儿皮外伤,若是再伤着一些别的,那她还不心疼死。 · 这点小伤自然不打紧。 姜令菀上了药之后便重新坐在绣墩上拿着笔练字,心里却开始琢磨着今日这事儿。 总觉得这事儿不是意外。 她晓得这秋千架子每过几日爹爹都会命人检查一遍,就怕她出事儿,可今日玩了一小会儿,无端端的,突然就断了。 而且,若是按照往常,站在上头的人便不是四姐姐,而是她自己…… 姜令菀正想着,却听见外头有人来了,她抬头见是陆琮有些惊喜,忙扬起小脸,甜甜糯糯道:“琮表哥。” 心里却想着:陆琮还真是疼媳妇儿,来得这般快。她这回出事儿才一个时辰罢了,他就赶过来了。 陆琮自然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只瞧着这小肉包抹着药膏的脸,这才走过去细细端详一番,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令菀眨眨眼睛,原来陆琮压根儿不知道。 也是,这点小事哪能这么快就传到荣王府去。 姜令菀把玩着手里的笔,道:“没事,只是今日荡秋千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 陆琮眉头一敛,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瞧着这样子,大抵也就单单蹭破了一点儿皮,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这般淡然? 陆琮低头,瞧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不禁弯了弯唇。 姜令菀难得有些害羞,“啊”了一声赶紧用小手捂着纸上的字,忙解释道:“人家现在还小嘛,待以后练得久了,这写出来的字肯定长得和我一样好看。” 成,那他就等着。陆琮没说话。 姜令菀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陆琮眨了眨眼睛,小肉脸写满了期待,道:“琮表哥,你教璨璨写琮表哥的名字吧,璨璨还不会写呢。” 陆琮听了倒是点了点头,而后走到她的身后,握着她执着笔的小胖手开始教了起来。 姜令菀任由他握着,慢慢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工工整整的“陆”字,一时弯着唇,心里头美滋滋的。 陆琮一面教她写字,一面看着她的侧脸,低低说道:“璨璨,明日……我要同舅舅去锦州。” 姜令菀知道上回陆琮和冯怀远去宜州待了一个月,这次自然也没有多想,只道这回陆琮最多去一两个月罢了。 这会儿她认认真真看着纸上刚写出来的“琮”字,听了陆琮的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声音脆脆的欢喜道:“好啊,那琮表哥要记得给璨璨带礼物。” 陆琮愣了愣。 他看着她乖乖巧巧的开心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垂了垂眼,道:“好。”   ☆、45|39 · 瞧着纸上渗开的浓重墨汁儿,姜令菀“呀”了一声,之后侧过头望向陆琮,见他仿佛心不在焉的,以为他不愿教自个儿写字,顿时蹙了蹙眉头。 陆琮缓缓松开了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淡淡道:“自己练吧。” “嗯。”姜令菀点点头,继续练习写陆琮的名字。 说起来上辈子她的字还算过得去,只是嫁给陆琮之后便疏于练习,就有些荒废了。 她素来懒,不喜自己花力气,碰着要执笔的,便交由身边的贴身丫鬟。 久而久之,这一手字自然不能见人了。 她记得有一回,晋城贵女的一次小聚,周琳琅又是大出风头,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精致风流,教人拍手称好。她暗地里不服气,回府之后便开始拼命练字,可越是急切越是心浮气躁,这字哪能练得好?被陆琮知道后,他却道:有空练字还不如多学点拳脚功夫来得实在,也要保护自己。 陆琮自小习武,而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成亲之后陆琮虽然对她百般好,但是有些事情却没得商量。譬如每日早晨要起来同他一起晨练,这习惯她自个儿原先就有,可同陆琮在一起,那晨练的量却是她出阁前的两倍。起初她还觉得陆琮有些虐待她,可日子久了,的确对身体十分有益。她并非不分青红皂白,晓得他是为自己好,自然也不会再抱怨。 姜令菀看着自己写的字,抬眼望着坐在一旁不说话的陆琮,刚想同陆琮说说话,便见陶嬷嬷将崔姨娘和姜令荑领了进来。 崔姨娘的穿着一如既往的素雅清丽。 去年姜二爷倒是重新对崔姨娘有了几分热情,宠爱了一段日子。可自从徐氏被休之后,姜二爷外头都有数不尽的红颜知己,又哪能再看得上崔姨娘这朵家花?只是姜二爷待崔姨娘还算不错,如今新的二夫人姚氏又是个性子温顺的,崔姨娘不争宠不闹事儿,只守着女儿在清荷居过着自个儿的清静日子,倒是一桩好事儿。 身为妾室,若每个都能像崔姨娘这般,主母皆如姚氏,那这后院可要消停不少。 姜令菀从绣墩上走了下来,瞧着崔姨娘乖乖的唤了一声“姨娘”。 崔姨娘望着面前这个粉团子,见她白白嫩|嫩的脸上抹着药膏,脸上有好几处擦伤,不禁眼眶一湿,一把抱着女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姨娘,四姐姐!” 姜令菀急急的唤着,小胖手忙扶着她,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崔姨娘知道平日里六姑娘对女儿好,只是她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娃,居然能做出这般的举止护着她的女儿。她道:“这次若不是六姑娘,荑姐儿哪能毫发无损?荑姐儿是我的命根子,可六姑娘身份尊贵,如此救荑姐儿,姨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次的事情,她以为国公夫人会怪罪,可是偏偏没有。这里头是何人说情的,除了六姑娘还会有谁。 姜令菀道:“姨娘你不用这么客气,今日本来就是璨璨的错,若不是璨璨让四姐姐玩,这回摔下来的是璨璨才是……”说着便握起了姜令荑的手,道,“四姐姐没事儿就好。” 姜令荑看着六妹妹如此懂事,心下也安慰不已。她打小就知自个儿的身份,庶女本就是矮上一截儿的,可偏偏六妹妹对她这般好。姜令荑一双大眼睛泛着水色,声音低低道:“六妹妹,以后再有这种事,四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是姐姐,哪能让妹妹护着的道理? 姜令菀笑笑,瞧着这母女二人这般紧张,便道:“姨娘和四姐姐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姜令菀让陶嬷嬷亲自将崔姨娘和姜令荑送回清荷居,这才敛起眉头重新坐到绣墩上。 这件事情并非是意外,爹娘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自然犯不着她操心。 只是这卫国公府中想要伤她的人,其实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倒是不难猜的。最大的嫌疑,便是二房的几个孩子以及伺候过徐氏的丫鬟嬷嬷。 陆琮静静坐着一言不发,从方才的谈论中,也听出了几分端倪。 他上前微微俯身,托住这小肉包圆圆的小屁|股,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低头问道:“你同我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令菀看了看陆琮的眼神,而后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陆琮。 陆琮听了之后,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想法。瞧着这小小年纪的女娃娃,居然有这么多人存着坏心思要害她。他道:“那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贪玩儿了。” 姜令菀觉得今日的陆琮仿佛比平日啰嗦了一些,只是她上辈子见过更啰嗦的陆琮,这回也是见怪不怪的,便笑着乖乖点头道:“璨璨知道了,琮表哥也好好好照顾自己。” 陆琮听了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之后想到了什么,看着小肉包,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姜令菀一怔,而后眼睛一亮,立马就明白了。 她动作灵活的从陆琮的怀里站了起来,胖手臂紧紧搂着陆琮的脖子,粉嫩嫩的小嘴撅起凑了上去,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一下。 · 此刻姜柏尧正在书房同妻子谈论今日的事情。 周氏一想到女儿的小脸蛋就心疼的紧,板着一张俏脸道:“平日里那秋千都是璨璨玩儿的,四丫头在后面推,今儿璨璨难得来了兴致想让四丫头玩,却不料出了这事儿……”她语气一顿,道,“咱们璨璨小小年纪就是个重义气的,别看平日喜新厌旧没心没肺的,碰着自个儿在意的人,那可是什么都豁的出去,也不晓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姜柏尧握住妻子的手,将妻子搂在怀里安抚道:“璨璨心善,自然是好事。” 周氏点点头,又道:“那国公爷可要查清楚,将那人揪出来,这事儿才不是偶然。” 姜柏尧当然知道,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伤她的女儿,他自然不会轻饶。若这事儿不查清楚,那他晚上也睡不踏实。 周氏从姜柏尧的书房出来,便去看女儿。 一进屋子,便瞧着女儿执着笔低着头,这副认认真真的表情瞧着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姜令菀见着周氏,忙弯起唇眼睛亮亮的喊了一声:“娘。” 周氏走到女儿的身边,看着女儿纸上写着的字,不禁一阵好笑,道:“你琮表哥这么快就走了?” 姜令菀也不藏着掖着。 她现在只有五岁,写男人的名字也没有羞不羞的。 姜令菀歪着小脑袋道:“是呀,我让琮表哥教我写了他的名字,之后说了会儿话就走了。琮表哥说明日要随大将军舅舅去锦州,到时候还会给璨璨带礼物呢。” 周氏一听神色一怔。 这个她自然是有所耳闻,只是这回冯怀远去锦州是有任务在身的,未料竟将陆琮也带上了。陆琮虽然懂事出众,可毕竟不过十岁出头……周氏微蹙柳眉,心下倒是有些担忧,可想着荣王这个当爹爹的都放心,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周氏看着女儿白净的小脸蛋,见女儿倒是没有不舍,心里头也放心了。 周氏道:“三日后便是荣王府小郡主的生辰,娘给你准备好了礼物,倒是你和裕儿一道去陪陪小郡主。” 陆宝婵的生辰。 姜令菀执着笔的手顿了顿,暗道还是娘亲想得周到。 只是陆琮要出远门,刚巧就错过了陆宝婵的生辰。 下一刻姜令菀嘴角翘翘,心道:哥哥不在不打紧啊,反正还有她这个当嫂嫂的呢。 · 陆宝婵生辰的那一日,姜令菀同姜裕一起去荣王府。 马车上,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瞧着一表人才的自家哥哥,眼神顿时若有所思了起来。 哥哥目下不过十岁,模样生得的确不错,在同龄人中算极为出众,个子也高高的,力气又大,可是素来调皮的紧,跟个猴精儿似的,同陆琮十岁的时候一比较当真是差太多了。若是换做是别的姑娘,会被她这个哥哥吸引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儿,可陆宝婵从小就有陆琮这么个优秀的哥哥,怎么还会栽在她哥哥的身上呢? 当真是纳闷儿呢。 上辈子哥哥娶周琳琅,她气恼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哥哥在她和周琳琅之间选择了周琳琅,可还有一部分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周琳琅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哥哥的。 周琳琅是存心膈应她的。 姜裕见自家妹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便道:“璨璨不舒服么?是不是刚才吃多了?” 姜令菀拧着眉,摇了摇头。 心想:罢了,反正如今大家都年幼,离那些男女之事还远着呢,她这个时候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只要牢牢守着哥哥就成。 姜令菀到了荣王府,瞧着今日荣王府热热闹闹的,忙带着哥哥去后院见陆宝婵。荣王府的奴仆将他们领了进去,一进院子,姜令菀便瞧见了一群衣着贵气的小男孩小女孩簇拥着陆宝婵。 陆宝婵今儿穿得一身红色襦裙,双丫髻上戴着漂亮的珠花,脖子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胸前垂着的粉色衣带随风飘着,俏丽的小脸笑得很是开心。 姜令菀走了过去,亲切的叫了一声:“婵姐姐。” 陆宝婵身边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周琳琅,今日一张小脸粉嫩红润,穿得也漂亮,却丝毫没有喧宾夺主。 谢菁菁今日也来了,一见着姜裕和姜令菀,便不悦的撅起了嘴,趾高气扬的。她可记着上回的教训,倒是没有说什么。 陆宝婵很喜欢姜令菀,瞧着她更是笑得灿烂,道:“璨璨你可来了,我和琳琅都念叨了好久了呢。” 周琳琅? 周琳琅会念叨她……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望了一眼周琳琅。 姜裕是个不怕事儿多的,瞧着周琳琅小小年纪就端着这副高傲姿态,便咧唇一笑,道:“唷,牙长出来了?” 周琳琅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姜令菀赶紧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在他的鞋背上踩了一脚:“哥哥……” 姜裕挠了挠头,故作无辜笑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周表妹么?万一牙长不出来、或者长歪了那就坏事儿了。” 姜令菀简直拿自家哥哥没辙,只让他不许再说话了。 今日是陆宝婵的生辰,而周琳琅是陆宝婵最亲近的朋友,她不想因为自个儿的事闹得大家不愉快。姜令菀有意岔开话题,想着上回陆琮的事儿,便拉着陆宝婵的小手,莞尔一笑道:“婵姐姐,等下个月琮表哥回来了,咱们就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陆琮给她做得那个小胖猪风筝她还没放过呢。 这么丑,下次她要让陆琮自个儿放,她好笑话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送小胖猪风筝给她了! 听了姜令菀的话,陆宝婵染着笑意的小脸登时敛了笑,垂了垂眼有些难过的嘟囔道:“哥哥这次出门,指不准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呢……”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愣了愣抬起眼望着面前的粉团子,诧异道,“璨璨,上回哥哥不是去找你了么?他没同你说么?”   ☆、46|39 · 一年半载。 姜令菀忽然想起,上辈子陆琮带兵打仗的那几回,大多是天气稍冷的时候。她作为妻子,理当送行,只是陆琮却说不必,当天晚上使劲儿的折腾她,她又困又累,可想着他兴许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也就顺着他了。她虽然不爱他,可是次日醒来,发现自个儿的身边没有他,伸手一摸是空空的,就仿佛自己的心也空空的。 她出阁前在家里娇生惯养,嫁人对于她来说还是存着一些不安的,好在陆琮是个极好的夫君,不让她受委屈,宠着她护着她,让她忍不住去依赖他。 他俩是夫妻的时候,他走之前,她迷迷糊糊间,每回都能听到陆琮对她的叮嘱和关心。兴许在陆琮的眼里,她是妻子,可是他宠她的方式却更像是宠一个孩子。他怕自己一走,她吃不好睡不好,还担心她被欺负。 他同她说:银子可以随便花,但是委屈不能随便受。 ……目下她只是他的小表妹,所以出远门也不许同她过多解释什么了。 当真是个现实的男人。 周琳琅见姜令菀一张小脸完全愣住了,便知这回陆琮出门她大概是不知道。周琳琅原先觉得陆琮对姜令菀太好,虽如娘亲所言,是因为姜令菀太会缠人,陆琮顾及俩家的面子,这才忍受着。她是世家贵女,从小就要养成世家闺女应有的模样,不能同姜令菀一样没皮没脸的缠着陆琮,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羡慕的。 周琳琅觉得,现如今陆琮出门没有告诉姜令菀,那就意味这在陆琮的眼里,这姜令菀真的只不过是个缠人的女娃娃罢了。 周琳琅微微一笑,上回掉的牙齿已经长好了。这长牙期间,周琳琅生怕长不好,所以事事注意,如今总算是没白费心思。 周琳琅启唇道:“是呀,琮表哥还同我说了呢。” 上回陆琮同陆宝婵说的时候,周琳琅恰好也在荣王府,自然是听到了。 听着周琳琅的话,姜令菀抬眼,看着周琳琅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之中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头。她极快的收拾好情绪,肉包子脸上笑容灿烂,道:“琮表哥的确特意去找我同我说了这事儿,只是我记性不大好……” 陆宝婵点点头,耷拉着小脑袋,道:“是呀,起初爹爹也是不肯的,说哥哥年纪太小了。只是哥哥喜欢自己拿主意,爹爹也拿他没办法。” 姜令菀垂着眼,双手交缠着,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陆琮的性子的确很是霸道。 回去的时候,姜裕见自家妹妹一张小肉脸半丝笑意也无,双手搁在膝上,安安静静的坐着,丝毫没有平日活泼开朗的模样。姜裕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他这妹妹年纪虽小,可有时候却让人不敢只单单将她当成一个五岁的小女娃。 姜裕一筹莫展,少年老成般叹了一口气。 妹妹不开心,肯定是因为陆琮啊。 可惜陆琮那小子不在,不然他非得找他打上一架。谁叫他让他妹妹不开心的! 姜令菀回了东院,安静的坐在黄梨木卷草夔纹罗汉床上,垂着小脑袋,两侧梳得精致的小辫子垂在胸前,这副郁郁寡欢的小模样,当真不像个五岁小女娃。 薛嵘今日来找小表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看着小表妹安安静静坐在罗汉床上,立马上前唤道:“璨璨!” 许是跑得急,薛嵘一张小脸粉扑扑的,显得格外的秀气。他见着小表妹,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顿时变得亮亮的,张着粉嫩嫩的小嘴,道:“璨璨,娘答应我让我在这儿待几日,咱们可以一起玩了,你开心么?” 薛嵘很兴奋。 兴奋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小表妹的表情,小嘴喋喋不休的,打算着这几日要同小表妹一起去放风筝、斗蛐蛐儿,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姜令菀抬起头,望着薛嵘这肉肉的小脸,水亮亮的大眼睛很快就浮上了一层雾色,之后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跟个金豆子似的。 看着这一幕,薛嵘小脸上的笑意立马就止住了,许是被吓得不轻,慌慌张张道:“璨璨,你……你别哭啊……”薛嵘急了,肉呼呼的小手笨拙的擦着小表妹脸上的眼泪,可这会儿小表妹仿佛跟个水做的似的,眼泪掉个不停。 薛嵘急哭了,也跟着眼睛红红的,呜呜道:“璨璨……你不住了还不成么?你别哭啊……” 他这一劝,小表妹哭得更凶了。 听到里头的哭声,正过来看女儿的周氏立马疾步走了进来。周氏瞧着罗汉床上泪人儿般的女儿,顿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忙过去一把将女儿抱起,道:“璨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氏急得不行。 她这女儿有时候虽然娇气,却是个爱笑的,有些时候会故意装哭扮可怜,不过都是些小伎俩,现如今哭得这么伤心的,还是头一回。 周氏连连亲着女儿脸上的泪水,一口一个心肝儿。 宝贝女儿一哭,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揪得厉害。 薛嵘抬头,一脸的泪痕,可怜巴巴的模样叫人心疼,他委屈的看着周氏,自责道:“璨璨是不想和我玩儿,姑母……我,我回去了。”说着,一向比小女娃还要娇气的薛嵘,抬起手像个小小男子汉似得擦了擦眼泪,然后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周氏顾着自己的女儿,也没功夫在去顾薛嵘,只吩咐丫鬟去安抚薛嵘。 周氏坐了下来,瞧着女儿将小脸埋在自己的怀里,哭得她衣裳都湿了一大片。她抚着女儿的小脑袋,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女儿为何哭。只是薛嵘那孩子素来乖巧,只有女儿欺负人家的份儿,自然是不会欺负她女儿的。再说了,女儿也挺喜欢薛嵘这个小表哥的,又怎么会如薛嵘所言,因为不想见他而哭得这么伤心呢? 姜令菀牢牢的抱住自家娘亲,哭得一塌糊涂。 能不难受么?他分明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姜令菀红着眼抬头,看着周氏,哽咽道:“娘,璨璨不喜欢琮表哥,琮表哥最讨厌了……” 等下次他回来了,看她还理不理他! 这种性子,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周氏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女儿哭得难受,是因为陆琮?只是……周氏蹙起了眉,陆琮出门这事儿女儿不是早知道了么?周氏思忖片刻,心下也有些了然了。不过晓得是因为陆琮,周氏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她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安抚道:“嗯,咱们不喜欢。” 姜令菀吸了吸鼻子。 不成,岳母大人还是要喜欢的。 她将小脸蹭了蹭,对着周氏道:“娘,今晚璨璨想和娘一起睡,好不好?” 周氏轻轻擦着女儿的小脸,见她不哭了,忙点点头道:“好,只要璨璨想,以后娘每天晚上都陪璨璨一起睡。” “嗯。”姜令菀重重点了点头,一张小脸很快又染上了笑意。 只是若娘亲每晚都陪她,那她爹爹估摸着也要哭鼻子了。 · 晚上,姜令菀洗完澡擦干头发便骨碌碌滚进了床榻里侧,周氏小心翼翼替女儿掖好了被褥。姜令菀穿着一身粉色寝衣,披散着长发,衬得一张小脸格外的白皙,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平日的活泼俏皮。 她略一伸手,习惯性朝着里头摸了摸,将那个小木偶拿了出来。 肉呼呼的小胖手摸着这个小胖木偶,姜令菀垂了垂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 陆琮算是同她说过了吧。 只是她自己没问清楚罢了。 姜令菀摇摇小脑袋,心道:才不给陆琮开脱呢。反正下回陆琮回来的时候,她才不要理他。 周氏见女儿手里拿着那木偶,眉眼柔和的上了榻,搂着女儿圆润的小身子,笑吟吟道:“还说讨厌你琮表哥。” 姜令菀“哼”了一声,将这木偶塞到一旁,道:“就是讨厌!” 这般的举止,当真像极了一个五岁小女娃应当有的举止。 周氏无奈笑笑,将手探了过去,道:“那娘替放起来,省得瞧着碍眼。” 姜令菀听了忙“嗳”了一声,而后一把抱住自家娘亲的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软软糯糯道:“娘……” 周氏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 她收回手,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鼻尖儿,道:“你啊,你琮表哥对你如何,璨璨心里比娘更清楚,是不是?这回你琮表哥也不知要去多久,只是听荣王的意思,以后可是会让让你琮表哥一直跟着冯将军……你琮表哥比一般的男孩子厉害多了,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这一回兴许去一年半载,等以后要出门的时间多着呢。”她亲了亲女儿白嫩嫩的小脸蛋,知道女儿年纪还小,她说的这些不知道能理解几分,可她对陆琮这孩子,她是十足十的欣赏。 周氏继续道,“你琮表哥小小年纪在外头,不晓得会吃多少苦。可是璨璨,等以后,你琮表哥会成为一个大英雄……” 大英雄啊。 姜令菀眨了眨眼,慢慢垂眼,眼睫轻轻覆下。 五岁的女娃娃一双大眼睛静静望着身边的这个小胖木偶,一时没了声儿。 可是她不要什么大英雄,她只要她的陆琮。   ☆、47|39 · 五岁的女娃娃此刻正乖乖执着笔,认认真真坐在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前,一笔一划练着字。 待终于抄完了今天的任务,姜令菀呼了一口气。 她轻轻搁下笔,拿起写好的字给一旁的周氏看,声音绵软道:“娘,璨璨写完了。” 周氏手头正忙活着,做得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袍。 前些日子她晚上大多陪女儿,那大的自是闹得厉害,说什么都要补偿,怎么都不肯依。她没法子,这才答应给他做身袍子,省得再吃女儿的醋。这会儿耳畔听着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周氏便侧过头瞧了瞧,细细看着女儿写得字,俏脸顿时染着笑,忍不住夸赞道:“璨璨的进步很大,等明年请先生了,这字儿肯定会被先生称赞的。” 姜令菀瞧着自家娘亲笑容熠熠,仿佛自个儿真的是小神童似的,便垂了垂眼,心下顿时虚得很。 她本就是占了便宜的,若是再比一般的五岁女娃差,那当真是丢脸呐。 周氏觉得自己这女儿虽然懒,却生得聪慧,学起东西来也快,倒是比儿子五岁的时候聪明多了。 这女儿聪慧,当娘亲的自然欢喜。 周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道:“你也累了,今日就练到这儿吧,咱们明日再练。不过璨璨,娘同你说个事儿。” “嗯?”姜令菀不解的看着自家娘亲。 周氏将手里的活儿搁在一旁,把女儿抱了上来,低头道:“上回你嵘表哥可是无端端受了委屈,还以为你不喜欢同他玩儿呢。你嵘表哥的性子跟个小女娃似得,怕是心里还难受着……明日等你哥哥下学了,便同你哥哥一道去看看你嵘表哥,省得他多想。” 薛嵘这个孩子,周氏最了解不过,心思单纯的很,遇着事情总是觉得自个儿不好,总来不会说别人的不是。 姜令菀心里也挺自责的,上回薛嵘定是被她吓着了,她去安抚安抚也是应该的。 “娘,我知道了。璨璨一定会好好哄嵘表哥的。”对于薛嵘,她还是有一套的。 周氏笑笑,道:“还是咱们璨璨最懂事儿。” 母女俩正说着呢,那西院却传来了消息,说是姚氏在院子里不小心散步,不知怎么的就摔倒了,这会儿正躺在榻上呢。 周氏一听顿时吓白了脸,忙带着女儿去西院瞧瞧。 · 周氏同女儿到姚氏卧房外的时候,便听得里头一阵怒骂声。 周氏一怔,立马走了进去。 正瞧见姜二爷在责骂伺候姚氏的丫鬟,这架势颇为骇人。 姚氏小脸苍白的躺在榻上,朝着姜二爷唤了一声。姜二爷一听,立马坐到了姚氏的榻边,执着姚氏的纤手,神色温和得不得了。 周氏心道:还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之后大夫进来了,仔细瞧了瞧,才道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只需在榻上静养几日便好,只是之后要当心些,毕竟怀孕的头三月最是马虎不得。 姜二爷一听妻子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着差点出事儿,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破口大骂了起来。姚氏瞧着姜二爷如此紧张,心里甜蜜,却还是忍不住劝着:“二爷,是妾身自个儿不小心……” 这时姚氏的贴身丫鬟绿芍上前一步,对着姚氏和姜二爷道:“夫人,方才奴婢去院子里瞧了瞧,在夫人摔倒那地儿找到几颗珠子,想来此事不是意外。” 话落,姜二爷气得站了起来。 周氏见这姜二爷尽会发火,便上前从绿芍的手里拿过一颗珠子细细瞧了瞧。这珠子成色极好,一看便是主子才戴得起的,如此一来,这事儿是何人所为,倒是不难猜测了。周氏看向姜二爷,说道:“二弟,这事儿……还是二弟亲自处理吧。” 此举不是姜令蓉所为便是姜令蕙。 姜二爷也不是个糊涂人,先前妻子无端端摔倒,他心下也猜到了几分,如今瞧见这珠子,越发是笃定了。他朝着丫鬟吼道:“还不把二丫头三丫头叫过来!” 姜令菀略微抬眼,瞧着这二叔满脸的怒火,晓得这回姜令蓉和姜令蕙怕是躲不过了。 这六七岁的小女娃哪里有什么城府?害人的法子也是明目张胆的,这大人们一个个又不是傻的,自是一看就看出来了。 姜令菀乖乖站在一旁,不过一会儿便将姜令蓉和姜令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二人的丫鬟嬷嬷。姜令蓉穿着一身儿浅碧色绣兰花襦裙,俏丽的小脸清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大大的,见她抬眼看了看榻上的姚氏,咬了咬唇,之后同姜令蕙一同朝着姜二爷叫了声“爹爹”。 姜二爷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对女儿,加之这女儿的眉眼有些徐氏的影子,越发是让姜二爷不喜了。他沉着一张脸,伸手将珠子摊到二人的面前,厉声问道:“这是谁的?小小年纪就害自己的嫡母,谁教你们的!” 姜二爷突然发怒,几乎是吼出来的,素来胆小的姜令蕙顿时被吓哭了,一张小脸刷白刷白的。 姜二爷瞪了一眼,吼道:“不许哭!” 姜令蕙小身子哆嗦了一下,立马躲到一旁的嬷嬷怀里,整个人儿颤得不行。 躺在榻上的姚氏看不下去,蹙着眉头道:“二爷,你小声点儿,别吓着孩子了。” 姜二爷这回倒是不听,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孩子觉得这继母是个好欺负的,一个个都爬到头顶上来了,他若是再不管管,日后还指不准嚣张成什么样子了。 姜二爷道:“今日若是你们若是不承认,那便是你们二人一同为之,我俩人都罚!” 姜令蓉一听,眼神颤了颤,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被吓到的姜令蕙,正想开口说话,一旁的严嬷嬷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姜二爷道:“二爷,这……这是奴婢所为,是奴婢偷了二姑娘匣子里的珠子想害夫人的……” 严嬷嬷是姜令蓉身边伺候的贴身嬷嬷,也是先前跟着徐氏一道进的卫国公府。 严嬷嬷颤颤巍巍道:“奴婢见二爷待新夫人这般好,心里自是为原先的夫人抱不平,又怕……又怕新夫人生了孩子待二姑娘三姑娘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二爷,二姑娘和三姑娘不过六七岁,只会耍些小孩子性子,又哪里会想出这种歹毒的法子?二爷您是最明白两位姑娘的性子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还未说话,姜二爷便是一抬脚朝着严嬷嬷的心窝踹去。 这一脚踹得狠,直接将人踹得老远。 屋子里都是女眷,一个个瞧着自是吓得不轻,更有胆小得忍不住惊呼出声,饶是周氏也赶紧护着女儿站在了一旁,省得这姜二爷又发什么疯。 姚氏从未见过姜二爷这样的一面,也被这一幕一怔到了,原是苍白的小脸更是白了三分。 这回严嬷嬷自个儿坦白,可姜二爷还是气不过,直接让人将这严嬷嬷拖到院子里打了三十个板子,打完之后不滚是死是活都扔出了卫国公府。 这是二房自己的事儿,周氏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周氏不想女儿见着如此残忍的一幕,便安抚了姚氏几句,便领着女儿回了东院。 远远的,还能听到院子里凄惨的叫声。 周氏捂着女儿的耳朵,蹙着眉加快了步子。 只是方才那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姜令蓉所为。 这姜令蓉原是是个极乖巧的小女娃,未料徐氏这一走,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这回有严嬷嬷替她背黑锅,日后再弄出什么事儿来,那可是纸包不住火的。 周氏无奈叹了一声。 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弄成这副模样,归根究底还不是徐氏这个娘亲害的? 只是—— 周氏低头看着自己这乖乖巧巧的女儿,想着昨日自家夫君同她说得话,对这姜令蓉也是同情不起来的。上回秋千那事儿,也是姜令蓉所为。她起初气不过,只是后来想着女儿没事儿,这姚氏同她走得近,如今家里正和和气气的,若是再弄出什么事儿来,这两房的关系又要闹僵了。 谁料到,有其母必有其女。 · 虽说姜令菀怨极了陆琮,但是这段日子同陆宝婵的往来却没有间断过。 连着两个月她一逮着机会便往荣王府跑,简直比陆琮在府中的那会儿还要勤快。偏生陆宝婵同姜令菀投缘,十分喜欢这个圆圆润润的粉团子。陆宝婵晓得周琳琅和姜令菀二人之间有些不合,可小女娃皆是心思单纯,觉得只要一起玩一玩,慢慢的便会成好朋友了,便极力想着法子让二人和好。 姜令菀兴趣缺缺,周琳琅更是端着淑女的架子,言辞淡淡。 这一日陆宝婵收到了自家哥哥的家书,对着姜令菀抱怨道:“哥哥也真是的,跟平日一样,连字都不舍得多写一个。璨璨你说说看,这多写个字能掉块肉不成?” 瞧着陆宝婵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姜令菀倒是有些魂不守舍。她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儿,双手交缠着,旁的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周琳琅见姜令菀不开心,遂弯了弯唇对着陆宝婵道:“琮表哥既然记得写家书,就说明心里惦记着呢。你是琮表哥唯一的亲妹妹,他不惦记你能惦记谁呢?” 周琳琅小小年纪就舌灿莲花,是个极会说话哄人的,饶是姜令菀自觉嘴甜,在周琳琅的面前,也是甘拜下风的。 果然,陆宝婵听了欢喜的笑了笑,喃喃道:“也是呢,哥哥总算是记着家里。” 陆宝婵习惯了自家哥哥的性子,这回信上若是写得满满的,才让她觉得不相信呢。 瞧着周琳琅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陆琮给她写信了呢,换做往常,姜令菀肯定会说些什么搓搓陆宝婵的锐气,可今日她却是没心思再同周琳琅斗嘴皮子,小脑袋耷拉着,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回到卫国公府自个儿的院子,这一进屋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瞧着几上准备的糕点,也提不去兴趣,仿佛连胃口都淡了几分。 周氏进来,朝着女儿扬了扬手里的信,笑吟吟道:“你瞧瞧这是什么——璨璨,你琮表哥给你来信了,要看看么?” 姜令菀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立马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径直走到桌边,像模像样的提起笔,粉嫩嫩的肉包子脸上显得格外的认真,翕了翕唇淡淡道:“娘,你放着吧,等我我练完字有空了再看。” 瞧着女儿这德性,周氏觉着好笑,却知道女儿是个爱面子的,便将信搁到罗汉床上的小几上,道:“那就给你放着了,娘先出去了。” 姜令菀点点头,没有多看一眼,只认真写着字儿。 待听到自家娘亲出去的声音,这才悄悄抬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珠帘外头瞅了瞅。 之后—— 便“啪”的一下迅速搁下手里的笔,小胖身子极为灵活的跳下绣墩,迈着小短腿朝着罗汉床走去,肉包子脸上笑容灿烂的,忙将几上的信拿了起来。 ·   ☆、48|39 · 姜令菀整个身子趴在罗汉床上,仔仔细细看着陆琮给她写得信。 许是因为陆琮知她年幼有些不识字儿,这信的内容写得简单易懂,不过交代了一些他在锦州的所见所闻,旁的倒是没什么了。 只是—— 以陆琮的性子,能记着给她写信,委实算是不错了。 顿时姜令菀一张小肉包子脸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简直比吃了一碗糖蒸酥酪还要开心呐。姜令菀将信收好,之后想到了什么,这才骨碌碌从罗汉床上爬了下来,重新趴到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拿起笔,一笔一划的写字—— 陆琮。 · 姚氏怀了身子之后,可是将老太太给乐坏了。 这卫国公府许久没有添新丁了,若是等明年这姚氏一举得男,那便是在卫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儿。 原先西院的下人们惧怕徐氏,做事都是战战兢兢的。如今这姚氏进门之后,待下人们和和气气的,不但容貌拔尖儿,这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此一来,自是受下人们喜欢。只是徐氏留下的那三个孩子,一个个都不喜欢姚氏。为此姚氏也是想尽了法子。 这一日,姚氏做了一些红豆糕送去东院。 姜令菀对这位二婶婶的手艺可是实打实的佩服,这美人儿本就是赏心悦目的,还能做出一手精致可口的糕点,能不让人喜欢么? 怀了身子的姚氏脸色比之以前红润了许多,姜二爷待这位娇妻可谓是宠爱有加,自是每日命厨房做些补身子的食物。这两个多月下来,原是纤细窈窕的姚氏多了几分丰腴。如今瞧着这姚氏,倒是少了几分起初的青涩,多了些许少妇的娇美。 姚氏看着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小粉团子,便想着自个儿的孩子,叹道:“若是我也能生一个像璨璨这么可爱的小娃娃,那该有多好。” 这卫国公府的孩子不多,二房的那几个,姜禄和姜令蓉姜令蕙都对她不理不睬,姜令荑虽然乖巧,可行事太过拘谨,少了几分活泼;大房的两个,姜裕是个爱调皮捣蛋的,唯有这姜令菀,生得可爱圆润,俏皮可爱,教人一看就喜欢。 没有娘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自个儿的孩子的,周氏听了面上欢喜,嘴上却道:“弟妹是不知道璨璨的性子,调皮起来可是谁人都招架不住的。” 姜令菀撅了撅嘴,表示不服。 比起上辈子,她这辈子可要乖多了。 姚氏听了笑笑,道:“小孩子活泼些才好……”她想到了什么,敛了笑,对着周氏压低了声音,“嫂嫂,今日我来是有事儿想同你说——我进门不过小半年,却同嫂嫂十分投缘,心下已经将嫂嫂当成了亲姐姐一般,所以有些事情,就想让嫂嫂帮着拿拿主意,我自个儿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周氏本就很喜欢姚氏,如今见姚氏待自己推心置腹,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周氏道:“弟妹有什么事儿就说,只要你信得过我就成。” 姚氏一听,旋即点头“嗯”了一声,之后有些不大好意思,垂了垂眼道:“我知道我进门前二爷做过不少糊涂事儿,可他待我是真的好,这点我是能感受得出来的。先前那些通房他都没有再碰过,每日也都早早的回来,不再外面过夜,可我目下怀着孩子,不好再伺候他,嫂嫂你说……我该不该……” 话说到这份上,周氏自然明白了姚氏的意思。 周氏抬头望了姚氏一眼。 起初她也觉得这二弟定是看上了姚氏的容貌,这才巴巴的想娶人家,可目下娶了回来,却将姚氏当成眼珠子疼。那回姚氏摔了一跤,瞧瞧那二弟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想来这回她这二弟当真是浪子回头了,若是能好好同这位贤良温婉的弟妹过日子,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周氏道:“这等事情,我本来不好说什么的,既然弟妹信我,那我也同你说说心里话。这二弟先前的性子的确是糊涂的很,老祖宗也经常拿他没办法。可自打弟妹进了门之后,那二弟待弟妹如何,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弟妹刚进门的那会儿,老太太便同我提过,担心弟妹你性子太过温顺,压不住二弟,若是受了委屈,那老祖宗也心疼。目下瞧着你俩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怀上了孩子,这二弟将你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想来二弟是真心待你……”周氏忽然想到了自家夫君,俏脸染着笑意,道,“这男人啊,哪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如今他对你好,你若真的这么做了,这贤良的名声倒是有了,可若是一不小心伤了男人的心,日后要挽回可就难了……” 姚氏听得认真,也垂眼思忖了片刻,之后嘴角绽放一个笑容,道:“嫂嫂说的是。” 周氏笑笑,道:“我这番话算是同弟妹掏心窝子的,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只怕要说我不够大方——” 姚氏却道:“才不是。嫂嫂能同我这般说话,我心里欢喜着呢。先前我还怕处理不好妯娌关系,你也晓得我这年纪……可实际上却没多少经验……” 这个周氏自然知道。 因克夫的名声,这几年姚氏不大出门,就连亲戚都极少往来,也难怪性子越发的娴静了。 姚氏又道:“嫂嫂的一番话让我顿时醍醐灌顶,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想二爷他……毕竟我也没那么大方。瞧着嫂嫂同国公爷能够恩爱至今,的确叫人羡慕不已,若是日后我同二爷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姚氏望着坐在身边的女子,见她容貌端丽,是世间少有的好容貌,这张俏脸瞧着比自个儿大不了几岁,举手投足间更是得体大方,气质更胜容貌。她心下欢喜,这嫂嫂能同她说心里话,便是真的将她视作亲妹妹。从进门开始,这位嫂嫂便教会了她许多,而且每回都是耐着性子的,这样的女子,换做是谁都喜欢。 听了周氏的一席话,姚氏心里也没有顾及了,欢欢喜喜回了西院。 姜令菀安静的坐在一旁。 方才二人的谈话自是一字不落的入了她的耳。 姜令菀弯唇,心道自个儿不仅是容貌随了娘亲,就连这性子也随了娘亲。 她也是,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自家的夫君哪能如此大方的推给别的女人用啊?若是陆琮日后敢纳妾,看她怎么收拾他! · 姚氏一脸欢喜回了西院。 一进屋子,便见姜二爷已经回来了。 她唤了一声“二爷”,之后眉头一皱,走了过去替姜二爷整理衣裳,无奈微笑着:“二爷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衣裳都乱糟糟的?” 姜二爷神色一怔。 他看着面前娇滴滴的妻子,有些不自然道:“没注意。” 姚氏听了便道:“那便是二爷身后跟着的小厮的责任了,这出门不是让人笑话吗?”她小心翼翼的抚平袍子上的褶皱,望向一旁的绿芍,道,“站着做什么,还不给二爷去沏茶?” 绿芍素来机灵,做事儿也稳妥,这会儿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听了姚氏的话愣愣抬头,一对上姜二爷的眼睛,便顿时一阵脸烫,然后下去准备茶水。 屋子里没了旁人,姜二爷才一把搂住怀里的妻子,柔声问道:“又到大嫂那儿去了?” 姚氏晓得姜二爷有些小孩子心性,也就由着他,双手环着他的窄腰,点点头道:“嗯,妾身对家事一窍不通,每回都是嫂嫂提点妾身的。嫂嫂性子好,将妾身当成亲妹妹看待,妾身自然也喜欢她。二爷……”姚氏忽然脸烫了烫,抬头望着姜二爷俊朗的脸庞,脸颊红红道,“二爷喜欢妾身吗?” 姜二爷望着怀里娇羞欲滴的妻子,心下陡然生出几分愧疚。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自然喜欢。” 姚氏见他仿佛同平日不一样了些,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她笑道:“其实妾身这般的年纪,说这些怕是有些奇怪,可二爷也晓得妾身之前的事儿。先前嫁给二爷,妾身便是将自个儿的一辈子都赌出去了,好在……好在妾身这回没有输。” 先前他如何如何不好那有怎样?至少可以慢慢的改正。她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 姜二爷晓得她饱读诗书,做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今儿难得露出这般的小女人娇态,怕是大嫂同她说了什么。其实他也觉得纳闷,先前只道女人皆是随便玩玩而已,像他大哥这么认真做什么?大嫂的确是美艳绝伦,可再美的美人儿,守了十年也该腻了……如今,倒是轮到他自个儿栽跟头了。 姜二爷抬起手抚了抚姚氏的脑袋,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的冰冷了起来。 · 这一眨眼,便到了次年六月初。 姚氏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姜祐,这位卫国公府便多了一位三公子。 上辈子没出徐氏那档子事儿,这姚氏自然没进门,姜令菀一直便是府中最小的。如今添了一个小堂弟,便是将姜令菀乐坏了,每天都想着去西院看小堂弟。 六岁的姜令菀个子自是长高了些,只是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却没怎么变化,依旧是唇红齿白的,生得招人喜欢。她低着头,瞧着摇篮里含着手指头的小堂弟。 她这位小堂弟块头大,日后也是个圆滚滚的胖墩子。 瞧见自己来了,小堂弟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看着她就咯咯直笑,咿咿呀呀的很是热情——大抵是同长着一张包子脸,两人互相瞧着都亲切。 姜令菀俯身在祐哥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会儿终于能体会到,为何别人瞧着自个儿就想捏捏、亲亲她的脸的感觉了。 太可爱了。 姜令菀的胖手握住祐哥儿的小手,见他抓着自个儿的手指头,这劲儿还挺大的。 小娃娃当真是太可爱了,这辈子她一定要争口气,好好养好身子,给陆琮多生几个。 祐哥儿瞧着这位小堂姐的肉包子脸也很是喜欢,凑过去啃了啃,只是小娃娃这会儿还没长牙,啃完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啃到,便不开心的蹙起眉头来。他一双大眼睛瞅着小堂姐脸颊上自己留下的口水,伸出小肉手去摸,然后咿咿呀呀欢喜的叫了起来。   ☆、49|39 · 姜令菀正一脸欢喜逗弄着可爱的小堂弟,姜令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姜令菀转过身,瞧着面前青葱水嫩的小女娃,这一年来,姜令荑的变化倒是有些大。目下见她梳着整齐的丱发,髻上只绑着两根浅绿色的绸带,旁的无一饰物,就连这身浅绿色襦裙,都是干净单一。 姜令荑朝着一旁坐着的姚氏甜甜的喊了一声“母亲”,然后才对着姜令菀道:“六妹妹,咱们过去吧,谢先生快到了。” 姜令荑口中的谢先生便是周氏想尽法子替姜令菀请来的女先生——谢九。 若是论名声,这谢九的名头可比先前沈如意的要响亮得多。谢九不像沈如意那般清高,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奇女子。 谢九原是晋城谢家的幺女,从小便是个小神童,才情远胜那些所谓的大才子。谢九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子,那男子样貌生得普通家世也普通,却与谢九两情相悦,之后私定终身。可谢家怎么说也是晋城鼎鼎有名的大家族,怎么可能让掌上明珠嫁给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男子?谢九见父亲欲将她许配给同族表兄,便毅然决然离开了谢家,嫁给了那个普通男子。这让谢九的父亲气得直接同她断绝了关系,此后不认谢九是谢家人,更不许她再踏进谢家半步。 前世姜令菀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惊叹不已。 在她的眼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女子大多迂腐古板,未料做出出格的事情来竟然叫人大吃一惊。 她佩服谢九的勇气,可这事儿换做是她,她是打死都不会犯傻的。 譬如现在,这位谢先生的夫君重病,她娘亲花了重金,这才请动了她来府上教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于谢九而言,当真是大材小用。若当时谢九听从父母之言嫁给同族表哥,如今哪里还能因为生计而抛头露面啊?不过谢九的脾气的确硬,是个极油盐不进的,饶是她是小女娃,对她也十分严苛,半点都不给爹娘面子,该罚便罚。这脾气,也难怪连一个能接济的朋友都没有。 姜令菀想着上回她迟到,谢先生拿着戒尺打了她的手心儿,那力道简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姜令菀小身子一颤,迫于谢九的余威,便朝着姚氏道:“二婶婶,那璨璨就去上课了,晚些再来看祐哥儿。” 生完孩子的姚氏丰腴婀娜,娇丽的小脸上也多了一些慈爱,对着姜令菀同姜令荑道:“去吧,别让谢先生等你们。” 姜令菀“嗳”了一声,便牵着姜令荑的手朝着东院走去,换了一身丑巴巴的裙子。 姜令菀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花苞髻上只能扎发带,珠花之类的悉数摘了下来,这胸前戴着的长命锁倒是留着,只是这身绿油油的裙子当真是太丑了。跟个绿团子似的。 可是没法子。 谢九是个严苛的先生,不许她俩在课堂上戴首饰,这长命锁还是她娘亲好说歹说才让她答应的。 见姜令菀肉嘟嘟的包子脸拧得紧紧的,满是嫌弃,姜令荑笑笑道:“六妹妹穿什么都好看啊。” 姜令菀晓得四姐姐是在安慰自己,也没说什么,只同她一道去玉磐堂上课。 玉磐堂是卫国公府内设置的小学堂,专供卫国公府的姑娘们上课。如今卫国公府统共就四个姑娘,大房二房各请了一个女先生,这人一少,自然不比外面的童学,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打打盹儿传传纸条儿不会被发现,简直是打个哈欠都会被谢先生叫起来问问题,叫人拘束的紧。 姜令菀同姜令荑到门口的时候,瞧见姜令蕙和苏良辰也刚到。 至于姜令蓉,自打去年生病之后,一直不好。姜二爷也是个狠心的,干脆将姜令蓉送去别院养病,去年过年的时候都没接回来。不过前几日倒是听说姜令蓉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姚氏又是个心善的,在姜二爷的耳畔一念叨,姜二爷自是心软,说挑个空儿便去将姜令蓉接回来。 姜令蕙站在二人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穿着,这才“噗嗤”笑出了声儿,对着一旁的苏良辰道:“良辰,你说这四妹妹和六妹妹像不像毛毛虫啊,绿油油的那种……” 苏良辰只瞧了一眼,倒是没说话,只是脸上多了一些笑意,算是附和了。 姜令蕙每回瞧见姜令菀这副穿着,便乐个不停,使劲儿笑话。 她可是知道姜令菀小小年纪最爱打扮,平日里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精美无双、价值不菲的?虽同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可她有的比之姜令菀却是差了一大截,只是自打今年姜令菀也请了先生之后,瞧着她漂亮首饰和漂亮裙子只能下学了穿,心里自然觉得舒坦些。 姜令菀瞧着姜令蕙这副得意样,也懒得同她计较,只拉着姜令荑一道走了进去。 走了屋子,姜令荑眼睛弯弯,忍不住笑盈盈道:“六妹妹果真长大了呢。” 若是搁在先前,她这位六妹妹肯定忍不住同三姐姐争执,不讨着便宜是决不罢休的。 姜令菀一屁股坐在榆木箭腿书桌前,抬头对着姜令荑道:“她不过是羡慕我罢了,我同她计较做什么?”这姜令蕙眼巴巴的瞧着她身上的珠花项圈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分明是眼馋,却硬要挤兑她,这副性子叫人一点儿都同情不起来。不过这姜令蕙还算省心,她二婶婶投其所好给她买漂亮的衣裳首饰,原是不喜继母的姜令蕙也渐渐开始亲近二婶婶了,只要有漂亮首饰,一口一个“娘亲”叫得不知有多甜呢。 姜令荑笑笑,看着六妹妹肉肉的脸蛋,越看越招人喜欢。她就不明白了,为何三姐姐一直不喜欢六妹妹。 听到外头有动静,二人便知是谢九进来了。 姜令菀同姜令荑赶紧乖乖闭上嘴,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 谢九容貌清丽,却不算太过出众,只是这气质清冷,有些难以亲近,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极普通的半旧浅蓝色襦裙,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就连这头发,也不过是梳了一个简单的倭堕髻,戴着一根木刻簪子。这木簪子瞧着仿佛有些日子了,见谢九每日都戴着,自是不难猜测——这木簪子大抵是她夫君送她的。 姜令菀瞧了一眼。 俗语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位谢先生不知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谢九面无表情看着书桌前端坐着的两个小女娃,走到前头,不多说什么,便开始检查昨日教得内容。 谢九淡淡看了一眼姜令菀,道:“将这几日学得论语背诵一遍。” 昨日刚好学完了《论语》的学而篇,谢九特意留了功课,便是让二人熟记。 姜令荑规规矩矩的坐着,侧过头看着这六妹妹,她也是知道她这位六妹妹的性子的,一下学便去母亲那儿逗祐哥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哪还能记着谢先生交代的事儿啊?饶是她千叮咛万嘱咐,六妹妹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怕是不会放在心上。 姜令菀却是声音软软糯糯的,在谢九面前不像姜令荑那般紧张,慢悠悠的背完了,之后才乖乖巧巧道:“先生,这样可以了吗?” 谢九望着面前这个胖乎乎的小女娃,见她小小年纪生得异常精致,一张白皙的小脸没有丝毫胆怯,水亮亮的大眼睛更是灵气十足,一瞧便知是个聪慧的。只是这位姜六姑娘小小年纪就被捧在手心千娇万宠…… 姜令菀背得十分流畅,原是担忧的姜令荑也忍不住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不过姜令菀却有些心虚。 谢九微微颔首,没有任何的表扬,只道了一句:“坐下吧。”之后便将姜令荑叫起来背诵。姜令荑对于学习素来认真,每日下学除了同姜令菀玩,便乖乖的待在清荷居认真看书。这学而篇的内容姜令荑老早就烂熟于心了,只是她素来胆小,面对先生还是有些胆怯,一紧张背起来便有些疙疙瘩瘩的。 谢九却安抚道:“别急,慢慢来。” 背到后头,姜令荑便忘记了紧张,流畅的将后面的几句背完了,之后一双大眼睛瞅着谢九,有些不安。 谢九含笑称赞道:“背得很好,想来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坐下吧。” 得到了先生的表扬,姜令荑的小脸顿时染上了笑意,点头道:“谢谢先生。”之后便欢欢喜喜的落座,打算下学之后告诉娘亲,这谢先生表扬了她。 谢九又瞧了一眼姜令菀,见她小小年纪,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失落之感。 下学之后,二人走出了玉磐堂,姜令荑瞅了瞅一旁的姜令菀,倒是没说话。姜令菀见姜令荑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这才眨了眨眼道:“四姐姐怎么了?” 姜令荑停下了步子,望着姜令菀漂亮的小肉脸,小心翼翼道:“六妹妹,你……你可有不开心?” 姜令荑虽不过七岁,可心思却比一般的小女娃来得细腻。 姜令菀眼睛弯弯,道:“四姐姐为什么这么问?” 姜令荑垂了垂眼,有些不安,翕唇不满的嘟囔道:“方才六妹妹你分明背得比我好,可是谢先生却没有表扬你,若是换做我,我都觉得有些不公平了……”她知道自己也算是聪慧的,只是她这个六妹妹年纪比她小上一岁,却比她更加聪慧。只是每回在课堂上,谢先生仿佛对六妹妹有些不喜,从未对她有过一句赞赏,反倒是对她自己,倒是经常表扬。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姜令菀听了,道:“谢先生的表扬我又不稀罕,不过在璨璨的眼里,四姐姐一直都是最厉害的,璨璨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糊弄糊弄别人还成,这谢先生又不是个傻的哪能这么容易就糊弄?好了,咱们去看看祐哥儿吧,然后在同璨璨一道回去吃点心,这几日厨娘多学了一些新花样,是二婶婶亲自教的,吃完之后顺道给姨娘也带一些去,她肯定会喜欢的。” 见六妹妹没有不开心,姜令荑也就放心了,清丽的小脸笑得灿烂无比,之后同姜令菀一道去吃点心。 · 陶嬷嬷伺候姜令菀沐浴,完了则挑了一身漂亮的粉色寝衣,将光着小脚丫的团子抱上了榻。姜令菀披散着长发,抬眼望着陶嬷嬷,张嘴问道:“陶嬷嬷,璨璨是不是重了很多啊?” 陶嬷嬷将人放在榻上,从丫鬟手里拿过干净的巾子替她擦着这双玉足,略微抬眼道:“六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自然会重一些。” 是么? 姜令菀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脸。 她自己自然瞧不出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只是这脸一直是肉肉的,就怕日后瘦不下来。而且……姜令菀垂了垂眼,数着手指头,上回她去荣王府找陆宝婵,陆宝婵同她说陆琮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为陆琮已经好几个月没给她写信了。 姜令菀一头栽倒在榻上,习惯性摸出枕头边上的小胖木偶,瞧了几眼,便“咚”的一下扔了回去。 罢了罢了,忘了就算了。 反正都一年多了,她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了。 · 次日正是姜令菀的休沐日,同往常一样去了荣王府找陆宝婵玩儿。 这一年多来,姜令菀来荣王府来得勤快,熟门熟路便进了陆宝婵住的院子,瞧见陆宝婵眼睛上蒙着一条蓝色的带子小心翼翼探着手抓人。周琳琅今日也在,一如既往没同陆宝婵一道玩,而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 八岁的周琳琅,穿着漂亮的樱粉色绣兰花齐胸襦裙,小脸蛋带着浅浅的微笑,大方得意,却少了几分小女娃该有的灿烂娇憨。 姜令菀不再多看,只望着被丫鬟围着的陆宝婵,之后咧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可是这陆宝婵的耳朵素来极好,嘴角一弯,便一下子将姜令菀抓住了。 之后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见是姜令菀,笑得更灿烂了:“璨璨,你来得正好,轮到你了。” 姜令菀无奈的蹙了蹙眉头,心道自个儿真是倒霉。 不过她也拗不过陆宝婵,任凭她将自己的眼睛蒙的严严实实的,陆宝婵对她这个小嫂嫂当真是铁面无私,系得紧紧的,一点缝隙都不给她留。 这眼睛瞧不见,姜令菀便有些懵。 圆润润的小身子转来转去的,伸长了手,怎么都抓不到人。 耳畔似是有笑声。 姜令菀竖起耳朵听了听,见周琳琅居然也笑话她,顿时心下就不乐意的。她心里恼,也不再蹑手蹑脚,只放开了动作抓人。她倒是不怕摔着——这院子大多是丫鬟,她是主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摔倒。 姜令菀挥着小胖手摸索了好久,终于摸到了一处衣角,这才一脸兴奋的抱住了那人的手臂,粲然一笑道:“抓到了!” 只是下一刻,她抓到的这手却轻轻将她的小手握住了。   ☆、50|39 · 虽然此刻眼睛被蒙着,可她仿佛知道了这人是谁。 ……他回来了。 其实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陆琮离开的这一年多里,除却刚开始有些想他,后来仿佛也没什么感觉了。只是他偶尔来信的时候,她的心情会好些。可那些想念远不如一开始来的浓烈。她甚至怀疑,若是陆琮这次离开的不是一年半载,而是四五年,她兴许真的会把他给忘了。 可目下姜令菀却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她抬起小胖手,将眼睛上覆着的布条摘了下来,缓缓抬起脸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还未缓过神,一旁的陆宝婵便兴奋的扑了上去:“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陆宝婵紧紧抱着陆琮的手臂,小模样开心的不得了。 姜令菀一张小脸却有些发愣,只静静望着陆琮的脸,瞧着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袍子,高高瘦瘦的,分明只是离开一年多而已,这眉眼的轮廓却变得硬朗了些,俊朗的脸颊比之之前也晒黑了些,性子大抵是没怎么变,还是个不爱说话。他只是看了一眼陆宝婵,之后才朝着她走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璨璨长高了不少。” 陆宝婵抱着陆琮的手臂压根儿就不肯撒手,咧着唇道:“我也长高了呢。” 先前传来的消息,哥哥分明说是再半个月才回来的,未料提早回来了,能不让人感到惊喜吗? 陆宝婵小嘴喋喋不休的,同自家哥哥说着这一年多的事儿,之后又撅着小嘴抱怨道:“爹爹也真是的,我就说该去锦州看看哥哥,万一舅舅待哥哥不好怎么办?你瞧瞧,哥哥你都黑了瘦了,也不晓得这舅舅是怎么照顾人的。” 陆宝婵小小年纪,就是个会心疼人的,何况她只有陆琮这么一个哥哥,自然爱操心。 这会儿荣王也一脸欢喜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眉眼含笑的潘侧妃。荣王走到陆琮的身边,瞧着儿子的个子长了一大截,这才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着陆宝婵道:“婵儿,你看你哥哥多想你,一回府就过来看你了。” 陆宝婵脸上得意洋洋的,眼睛弯弯,歪着小脑袋道:“哥哥就婵儿一个亲妹妹,不想着我还能想谁啊。” 之后姜令菀见陆琮跟着荣王去了书房,这才与陆宝婵道别。 陆宝婵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舍道:“璨璨你不是刚来么?而且今儿哥哥终于回来了,你同哥哥说会儿话再走也不迟啊。” 姜令菀摇了摇小脑袋,解释道:“我突然想起谢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做,怕待会儿娘念叨。” 陆宝婵失望的“哦”了一声,这才望向周琳琅,道:“那琳琅你呢?” 周琳琅盈盈一笑,心情似乎不错,说道:“许久不见琮表哥,我有些想他,多留一会儿再走。”她望向姜令菀,道,“既然璨璨有功课要做,那就让她先走吧。今日琮表哥回来,府上怕是热闹着呢,若是顾不上璨璨就不好了。” 顾不上我,难不成就顾得上你了?姜令菀暗暗抱怨,之后朝着前院走去。 陶嬷嬷是最了解自家姑娘的,这六姑娘小小年纪,就有一番自己的心思,同一般那些个六岁女娃完全不同。陶嬷嬷走着,稍稍俯身,对着姜令菀道:“六姑娘不是很想荣世子吗?要不咱们见了荣世子再走,好不好?” 姜令菀撅着嘴,声音稚嫩道:“人家一家人团聚,我瞎凑什么热闹啊?”既然陆琮懒得给她写信,那她又何必自作多情?目下她年纪还小,就巴巴的贴上去,等日后长大了,陆琮哪里会珍惜? 姜令菀越想越生气。 小小的人儿,板着脸,蹙着眉,偏上她模样生得玉雪可爱,看得人直心疼。 陶嬷嬷晓得这是六姑娘的脾气又犯了。六姑娘便是这副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实际上却极好哄,又是个念着人家好的。先前荣世子倒是有心,每隔两个月便会来信儿。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写信,那说明是当真搁儿心上了,甭管信里写得是什么,总归是念着这位小表妹的。可今年都快过去大半年了,除却正月里送过一封,之后倒是杳无音信的,也难怪六姑娘不开心了。 陶嬷嬷见她走得急,遂紧紧跟了上去,道:“六姑娘走慢些,当心摔着了。” 再怎么心里有主意,终究还是个女娃娃啊。 姜令菀却是不听,想着方才陆琮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句“长高了”就没有旁的了,就是因为她年纪还小,所以压根儿不用多解释什么。其实她先前也想,陆琮对她已经算好的了,他俩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可若是一开始陆琮不给她写信,之后她也不会心心念念,她恼的是他写了一段时间就不写了。 这算几个意思? 走到门口,卫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姜令菀任由陶嬷嬷将她抱了上去,一上马车便有些后悔了,可她素来爱面子,哪能再下去找陆琮啊? 姜令菀安安静静坐在里头,小脑袋耷拉着。 她听见有人上来的声儿,忙抬眼,一见是陆琮,就更惊讶了,愣愣张了张嘴,肉包子脸一脸的傻样儿:“陆琮?” 陆琮“嗯”了一声,倒是一本正经坐到了她的身旁,说道:“我送你回去。”他低头见这小肉包今儿安安静静的,仿佛不大愿意见着自己,心下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她素来记仇,这一点他早就见识过了。 陶嬷嬷生怕这六姑娘恼脾气说不要,赶紧道:“荣世子有心了,咱们六姑娘先前一直念叨这荣世子呢。” 姜令菀抬眼,乌溜溜的大眼睛深深望了陶嬷嬷一眼,陶嬷嬷瞧着笑笑,轻咳一声儿,赶紧噤声。 一时马车内安安静静的。 陆琮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往日俩人一道的时候,都是姜令菀爱笑爱说话。陆琮瞧着身边坐着的小肉包,见她脸颊还是肉肉的,今儿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襦裙,头上仍梳着整齐的花苞髻,戴着珍珠发箍,脖子上挂着一个赤金坠双福锁片的项圈儿,如今肉呼呼的双手叠在膝前,指甲粉粉的,不说话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小淑女的派头。 陆琮也不开口。 马车行了一阵子,忽然一阵晃动。 陆琮反应快,一把将身边的小女娃揽进了怀里。 陶嬷嬷也是吓了一跳,待马车停了下来,这才白着脸掀开帘子一瞧,道:“怎么了?” 驾马车的车夫赶紧下车检查,说是这马车轮子坏了。 姜令菀从陆琮的怀里将小脑袋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望着他。陆琮见她双眼水汪汪的,声音温和道:“吓着了?” 姜令菀摇摇头,团子似的趴在他的怀里没起来。 这马车坏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修起来还是需要时间的。陆琮想了想,心下也有了一个主意,低下头,伸手轻轻捏了捏小肉包的嫩嫩的脸颊,问道:“想不想骑马?” 骑马? 姜令菀一脸兴奋,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 她自然是想骑马的,之前也同爹爹和娘亲说过好几回,可偏生她年纪实在太小,等过几年才能学骑马。目下听着陆琮这般说,姜令菀眼睛亮亮的,点点头,声音软软糯糯道:“想。” 陆琮这便将人抱下了马车。 陶嬷嬷瞧着陆琮这架势,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颤着声儿赶紧道:“荣世子,这可使不得啊,六姑娘年纪还小,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姜令菀乖乖趴在陆琮的肩上,对着陶嬷嬷王婆卖瓜般夸赞道:“陶嬷嬷你放心好了,琮表哥骑马很厉害的。” 这个陶嬷嬷自然是晓得的,先前她见过荣世子在马场上的英姿。只是她瞧着面前这小少年,甭管如何如何厉害,这年纪摆在那儿,哪能放心让他带着这么小的女娃娃骑马?万一出了事儿摔了下来,她自个儿被夫人责罚倒是没关系,若是六姑娘有个好歹,那夫人和国公爷哪能安生? 原先陶嬷嬷还觉得这荣世子是个稳重的,这会儿心道:再稳重,毕竟只有十二岁啊。 姜令菀却是很兴奋,任由陆琮将她抱上了马,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抓着马鬃,就怕摔下去。 陆琮这次会提骑马,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有自信,二是因为也想逗她开心。只是上了马背之后,发觉这小肉包的确年纪太小,身子圆滚滚,小小的一只。 他低头叮嘱道:“可要抱紧了。” 姜令菀倒是配合,“哦”了一声,乖乖抱紧他的腰。 陆琮蹙了蹙眉,还是有些不放心。 之后想了想,才将袍子上系着的锦带抽了出来,干脆系在她的腋下,之后再将锦带绑在自个儿的腰上。 姜令菀瞧着陆琮这架势,不禁无奈,可为了能骑马,也只是认命的把小脸埋进他的怀里。 心里却道:陆琮这会儿当真是把媳妇儿拴在裤腰带上了。 `   ☆、51|39 · 陆琮的袍子蹭得她得脸有些难受,姜令菀蹙了蹙眉,便将脸侧到一旁。陆琮晓得她这样子不大舒服,可她毕竟年纪太小,这么一双小胖手臂,若是抓不稳摔下去就不得了了。这会儿将这小肉包牢牢系在腰间,陆琮才放心。 陆琮骑马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骑了一段路之后,姜令菀一张白净的小脸被风吹得发丝凌乱,她的耳畔是哒哒的马蹄声,呼呼的风声,还有陆琮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的。 她将小手拽紧了些,嘴角稍稍翘起,双眼亮亮的,弯成浅浅的月牙状。 这回陆琮并未直接将人送回卫国公府,而是在途中路过的一家小吃摊前停了下来。勒马停下之后,陆琮便解开腰带,将怀里的团子抱下了马。 姜令菀抬手理了理自己额前乱糟糟的齐刘海,抬起头一脸不解的看着陆琮。 陆琮将马系好,没说话,只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这小吃摊子搭着一个简单的棚子,里头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穿着一身灰色圆领袍子,袍子的袖口上缝着几个整齐的补丁,正在热腾腾冒着白雾的大锅前煮馄饨;而一旁的妇人梳着堕马髻,髻上只简单戴着一个木梳篦,这会儿正撸起袖子,又是和面又是擀皮忙活的不得了。那妇人个子略矮,脸上是和和气气的笑容,一见着进来的少年和他边上牵着的小女娃,便道:“小兄弟可要来碗馄饨?” 陆琮低下头看着这肉包子,问道:“要吃馄饨吗?” 姜令菀细细打量这摊子,不过简单搭了一个灶台,夫妻二人在大锅前忙活,前边是几张小桌子,边上各摆放四把杌子,瞧着十分简陋。她是卫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六姑娘,何时到过这种小吃摊子吃过东西?况且她素来挑剔,瞧着这三三俩俩的人,总觉得不干净。 姜令菀板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摇摇头低声道:“不了。” 陆琮听了点点头,最后点了一碗馄饨和一盘荷叶包子。 两人寻了一处没人的桌子落座,陆琮见她小小年纪就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便拿出汗巾替她将杌子擦了两遍,这才道:“坐吧。” 姜令菀这才勉强落座,小短腿无聊的晃啊晃。 她抬眼瞅着面前的陆琮,晓得他俩的性子本就差很多——陆琮行事不拘小节,可她却习惯过精细日子,样样不能马虎、不能将就。譬如现在,她肚子虽然有些饿,可一想着这路边的小吃摊子,便对那便宜馄饨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她不晓得同陆琮说些什么,先前她就暗暗下定决定,不能再这么贴上去了,省得到时候他不稀罕她。 她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望来望去,瞧着那妇人正低头认真的包馄饨。 见她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左手放着擀好的薄薄面皮,右手拿着筷子把肉馅儿放在上头,将其包成漂亮的蝴蝶形状。之后把包好的馄饨放进热腾腾的锅里用滚水一氽,那晶莹剔透的馄饨便很快一只又一只的浮了起来。最后那妇人将馄饨盛进了大碗里,加入新鲜的滚烫汤汁,再麻利的撒上葱蒜和香油,之后端了上来。 妇人模样生得和蔼喜庆,瞧着这两人年纪虽小,可一身打扮穿得贵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便也不多说话,只望着二人样貌生得过分精致漂亮,跟个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便不由多看了一眼。 姜令菀看向陆琮碗里的馄饨—— 说实话,这馄饨同她想象中的简单丑陋完全不一样,反倒做得异常精致,瞧着皮薄馅嫩,汤汁鲜美的,光是闻着这诱人的香味儿,就晓得味道不错。 虽然卖相不错,可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端坐着没说话。 之后那妇人将方才陆琮要的荷叶包子端了上来。 这荷叶包子并非是将包子做成荷叶的形状,而是真的新鲜荷叶,瞧着青绿欲滴,里头放满蒸好的肉馅儿,之后将荷叶裹紧,做成包子样,模样倒是新鲜好看,有些像狮子头。 姜令菀抿了抿唇,坐着不动。 陆琮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荷叶包子,他轻轻吹了吹,待吹得不烫嘴了,这才凑到姜令菀的嘴边,道:“尝尝看。” 他给她一个台阶,她自是下来了。 姜令菀张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之后,这蹙着的小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这荷叶包子里的馅儿鲜香滑嫩,咬上一口,便有汤汁渗出来,只是这肉馅儿并不会让人觉得腻,里头有着淡淡的荷叶香味儿,带着几分清爽之感,叫人吃了第一个就想吃第二个。荷叶包子虽然个头不大,可奈何她嘴小小的,硬是咬了四五口,才吃完一个。 陆琮从箸筒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了她,道:“你放心,这对夫妇已经在这儿摆了好几年的摊,里头的小吃都弄得干干净净的,不会吃坏肚子的。” 这么一来,姜令菀也不矜持了,从陆琮的手里接过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陆琮见她不愿同自己说话,心下也有几分无奈,便想着先喂饱再说。 姜令菀吃得面颊鼓鼓,瞧着不远处有吆喝着卖桂花酥的,不禁眼馋了几分,颇有几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架势。陆琮瞧见了,道:“等待会儿咱们吃完了再去买。” 姜令菀小声嘟囔:“现在不能去吗?” 陆琮是个练武的,耳力自然好,她的抱怨声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遂一本正经道:“你年纪还小,我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这晋城虽是天子脚下,可这大街上不知何人就是拐子。这小肉包生得玉雪可爱,身上又是一副富贵打扮,自是惹人注意。 姜令菀倒觉得陆琮小小年纪,便有些过分谨慎了。那糕点摊子离这儿距离并不远,来回不过一会会儿工夫罢了,哪里会出事儿啊? 只是她有些了解陆琮的性子,对于她,他不会冒一点点儿风险。 这么一想,心情仿佛也好了些,便继续吃面前的荷叶包子。 姜令菀本就有些饿,起初还端着几分架子,可吃着吃着发觉这荷叶包子太好吃,一时半会儿便停不下来了。待她吃饱了,这才抬头,瞧着陆琮面前的碗内空空,不晓得何时吃完的。陆琮见她嘴边泛着油光,想拿出汗巾给她擦擦脸,但想着方才那汗巾已经擦过杌子了,便道:“可带着帕子了?” 姜令菀摇摇头。她素来没有带帕子的习惯,只要陶嬷嬷带着就好了。 陆琮听了,只能用自个儿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嘴,一边擦着一边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明日我让杜言给你送去。” 姜令菀撇撇嘴,表示自个儿不稀罕。 陆琮见她提不起兴趣,这才道:“先前的确是我不对,没有同你说清楚要去多久,只是怕你说了难受,不料你是个记仇的,到如今还记着,现在我同你道歉,好不好?” 见他这么正式,反倒衬得她小家子气了。姜令菀垂了垂眼,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声音糯糯道:“才不是因为这个……” 之前他没说清楚,却也的确是特意同她来说的,算是有诚意的了。只是她那会儿没太多想,先入为主以为他去的时间不久。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若要真说是错,撑死了一人一半,算是抵消了。她说完,见他不明白,便鼓起腮帮子,心里腾升起一股委屈,忍不住红着眼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要么起初就不写,要么有始有终,她最讨厌写到一半突然不写的。 瞧着这小肉包眼眶红红的,陆琮倒是有些被吓到了,他赶忙道:“信我的确是按时写了,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害你没收到。我原以为你是知晓我今日要来,这才去府上等我。” 姜令菀脱口而出,赌气道:“谁要等你了!” 瞧着这小家伙火气倒是不小,可这副模样太过可爱,陆琮光是看着就觉得好笑,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好了,算我的不是。改日我陪你去放风筝,待你年纪大些了,你若喜欢骑马,我亲自教你。” 姜令菀晓得,等她到了能学骑马的年纪,陆琮就忙着带兵打仗了,哪有工夫亲自教她骑马啊?只是今日这陆琮的态度不错,而且目下她只是个小女娃,他待她自然不可能像上辈子那么好,毕竟这身份不一样。 这么一想,姜令菀也不端着了,眼眶红红的看着他,然后将小脸抬了起来。 陆琮笑笑,俯身在她粉嫩嫩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 · 陆琮将人送回了卫国公府,陶嬷嬷他们还没回来,想来那马车修起来也有些费劲儿。既然来了,陆琮干脆亲自将人送进去,顺道去拜见府中长辈。 老太太一听陆琮亲自将宝贝孙女送回来了,也欢欢喜喜来了前厅。 姜令菀瞧着老太太,便立马扑进老太太的怀里,软软糯糯唤了声:“老祖宗。” 老太太最宝贝这小孙女,这两年来小孙女越来越懂事儿,说出来的话都仿佛是沾了蜜似的,越发是讨老太太的欢心,只将怀里这团子搂得紧紧的,之后听着陆琮的声儿,这才抬眼去望。 先前老太太虽不过见过陆琮几回,但对陆琮的印象十分的身份,觉得这小小少年郎,生得个玉人儿似的,这副好相貌放眼整个晋城都寻不出第二个。这话绝不是老太太夸,毕竟她那两个儿子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出众,特别是老大,生得儒雅俊朗,未成亲那会儿,那些个表姐妹每回瞧着都面红耳赤的,就算是成了亲,也不乏爱慕的女子。所以说老太太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心里赞着陆琮的样貌好,那便是真的好得没话说。 目下瞧着陆琮生得高高瘦瘦的,越发是喜上眉梢,忍不住赞道:“这个子长得真快,不亏是练武的,瞧着就结实。我看咱们也要给裕哥儿请个师父,这男孩子文质彬彬的虽好,却还是练些功夫来得实在。” 文质彬彬,说的便是姜柏尧。 姜柏尧听了笑笑,只是如今望着陆琮也的确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赞同道:“的确,儿子过些日子便去打听打听,给裕儿寻个好师父。” 姜柏尧起初也想过也给儿子请个师父,但是这儿子的性子本就是活泼顽皮,他担心儿子学了功夫之后越发会变本加厉。不过……若是寻一个严厉些能治得住儿子的师父,兴许还能挫挫儿子的锐气,便懂事些也说不准。 陆琮见过老太太和府中的长辈之后,便道了别要走。老太太虽然喜欢陆琮这孩子,却也晓得他是头一日回来,应当同家人团聚,自然不好留他用饭。 姜令菀瞧着陆琮走了出去,这才声音脆脆道:“老祖宗,璨璨去送送琮表哥。”之后便哧溜一下从老太太的怀里钻了出来,迈着小短腿追了出去。 老太太瞧着憨态可掬的小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对着边上的周氏道:“璨璨这么喜欢琮儿,我看日后不如嫁过去当个小媳妇儿得了。” 这不过是老太太说得玩笑话。 周氏听了也忍不住笑,心里却道:若是陆琮的年纪再小上两三岁,那就好了。 姜令菀“噔噔噔”跑去送陆琮,陆琮瞧着停下了步子等她,之后便弯腰托住她的小屁|股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的小脸颊,脸色温和道:“怎么过来了?” 姜令菀瞧着他的眉眼,有些不舍的圈住他的脖子,想了想才小声儿道:“娘让我来送你。” 若是说她是主动来送,岂不是太不矜持了? 陆琮笑笑,也不揭穿。 不远处正走来的姜令蕙瞧着亲近的两人,便若有所思的,拧着眉同一旁的苏良辰道:“这六妹妹小小年纪,就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儿……良辰你说说,这是不是就是大人们嘴里说的小狐狸精啊。” 苏良辰没说话,只一双眸子静静望着那穿宝蓝色长袍的少年。 姜令蕙见苏良辰不说话,只嘴里碎碎念道:“可是……良辰你不是说,六妹妹没收到陆琮的信会难过吗?可是她现在明明笑得这么开心啊。”   ☆、52|39 · 送走陆琮之后,姜令菀便让陶嬷嬷将东院管事的辛嬷嬷叫了过来。 辛嬷嬷晓得这六姑娘的性子,这会儿突然将她叫过来,就怕她为难自个儿,一时提心吊胆的,完全没有因为这六姑娘年纪小而不将她放在眼里。 辛嬷嬷随陶嬷嬷走进屋去,一进去便瞧着坐在罗汉床边,晃着俩小胖腿的女娃娃。 不得不说,这位六姑娘样貌的确生得可爱娇憨,白白嫩|嫩的像个团子,眉眼却像极了国公夫人,精致的像幅画似的,小小年纪,便能想到日后定是个叫人争破头皮的大美人儿。辛嬷嬷上前屈膝行礼,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怠慢:“奴婢见过六姑娘。”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着这辛嬷嬷。 这辛嬷嬷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这眉眼、脸盘皆生得不错,瞧着便知年轻时候也是个清秀佳人。辛嬷嬷管理后院琐事儿,这收发后院夫人姑娘们信件的差事儿也由她管。 姜令菀声音稚嫩,可作为却是老成,问了辛嬷嬷关于她信件的去向。 辛嬷嬷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这才慌慌张张道:“六姑娘,这事的确是奴婢疏忽了,前阵子事情多,奴婢偷了懒,让身边的丫鬟眉儿替奴婢送了信,这事儿奴婢要问问眉儿才知道。” 姜令菀哪里等得了?忙命丫鬟将眉儿叫了过来。 眉儿一听是六姑娘的信件出了差错,进屋之后立马“噗通”一声儿跪了下来,白着脸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六姑娘,前阵子的确有封六姑娘的信,只是那日奴婢恰好碰见了三姑娘,三姑娘同奴婢说,她会亲自交给六姑娘的,还让奴婢将以后送给六姑娘的信都交由她转交。奴婢没法子,便将信给了三姑娘。前几日又有六姑娘的信件,所以……奴婢见六姑娘未提那信,便以为是三姑娘交到六姑娘手上了,未料……奴婢该死,请六姑娘责罚,千万便怪罪辛嬷嬷,是奴婢自个儿的错。” 这后院的信件是顶顶重要的差事儿,先前这辛嬷嬷颇得周氏的信任,这才将这差事儿交给她,而辛嬷嬷会交给眉儿处理,显然是对眉儿这个丫鬟的信任。 辛嬷嬷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儿。 虽说这六姑娘年纪还小,可府中上下谁人不知这两年来三姑娘同六姑娘有些闹别扭,先前两位姑娘还经常一道玩儿,虽然有吵吵闹闹,可总归是一家姐妹。可这近年来,六姑娘却是同四姑娘走得近些,至于那三姑娘,自打二姑娘去别院之后,三姑娘便和表姑娘苏良辰在一块儿。辛嬷嬷暗道:这眉儿当真是糊涂,分明知道三姑娘同六姑娘不对头,居然还将信交给三姑娘。 姜令菀听了,倒是没多少惊讶。 这卫国公府除了姜令蕙和苏良辰,还有谁这么空闲截她的信件?害得她以为是陆琮将她给忘了,她不让丫鬟去问,就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想着若是陆琮给她写了信,定是会送上她手上的,没有收到,便是没有写。未料因她爱面子,却让姜令蕙钻了空子。依着姜令蕙的性子,那信恐怕也是寻不回来了…… 虽说里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可她心里总归是不舒坦。 姜令菀利索的从罗汉床上下来,陶嬷嬷瞧着不对劲儿,赶紧凑上去道:“六姑娘这是……” 姜令菀自顾自走了出去,道:“去找姜令蕙。” 瞧着这架势,陶嬷嬷赶紧跟了上去,瞧瞧,都恼得直接叫全名儿了,可见六姑娘当真是被气到了。 · 姚氏怀孕的时候进补勤快,这生出来的祐哥儿自是白白胖胖的,瞧着就讨人喜欢。姚氏瞧着老太太抱着有会儿工夫了,便道:“祐哥儿块头大,抱着久了这手臂就酸,让儿媳来抱吧,生得把老祖宗给累坏了。” 老太太甚是满意姚氏这个儿媳,如今进门第二年就诞下个哥儿,自是对姚氏怎么瞧怎么喜欢。老太太将虎头虎脑的小孙儿交给了姚氏,对着坐在身边的周氏道:“你和老大什么时候再给璨璨添弟弟,让咱们府上再热闹热闹?” 周氏一听,原是端庄大方的人儿一下子就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单单裕儿和璨璨,就让儿媳一个头两个大了,若是再添一个,儿媳当真是吃不消……” 老太太却道:“你若是嫌头疼,到时候老婆子我亲自给你带不就成了?” 周氏被老太太这架势给吓到了,晓得这会儿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便道:“等璨璨大些了再说,嗳……老祖宗您可别再催了,弟妹都在这儿呢,再催儿媳就不好意思了。” 瞧着周氏这模样,老太太笑笑,也不说了,只伸手捏了捏祐哥儿肉肉的小手,眯着眼道:“还是咱们祐哥儿听话,对不对?瞧着小模样,一点儿都不皮,日后啊,指不准比裕哥儿禄哥儿都听话。” 卫国公府许久没添丁了,老太太对小孙儿自是怎么瞧怎么喜欢,况且这祐哥儿模样的确生得好,容貌随了姜二爷,性子却像娘亲姚氏,安安静静的,饿了嚷嚷几声儿,吃饱了就睡,张着眼睛瞧人儿,便笑呵呵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祐哥儿咿咿呀呀叫唤了几声,越发哄得老太太欢喜,嘴里念叨着:“听说璨璨天天跑去见祐哥儿,璨璨这年纪虽小,可比大几岁的那几个更像个姐姐。” 这话一落,姚氏面上的笑意敛了敛,之后才道:“儿媳同二爷提过了,蓉姐儿身子已经大好了,总归不能一直在别院住着,过几日二爷会亲自将蓉姐儿接过来……这蓉姐儿还没瞧过祐哥儿这个弟弟呢。” 一提起姜令蓉,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儿媳当真是挑不出错。 寻常人家,就怕继母进门对原先的孩子不好,可到了他们家,反倒是这继母处处为孩子们着想。老太太如何不知她那二儿子是个只喜欢哥儿不喜欢姐儿的,之前徐氏在的时候,都是徐氏宠着几个孩子,这女儿也一个个当成宝,徐氏一走,那两个闺女的事儿,她那二儿子爱理不理的,也就对儿子禄哥儿稍微上点儿心。 老太太瞧着姚氏清丽精致的小脸,心里叹着:幸亏当初她同意了这门亲事,不然那老二估计还在外头野呢。 老太太将手搭在姚氏手背上,道:“辛苦你了,又要管小的又要管大的。” 姚氏摇摇头,声音温温和和的,瞧着怀里的白白胖胖的儿子,道:“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这才好,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连连道了“是”。 就在这会儿,瞧着一个穿着湖绿色襦裙的小女娃走了进来,这步履从容,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派。老太太瞧是苏良辰,便道:“良辰可是有事儿?” 苏良辰一张清秀的小脸蛋出落的越发水灵,上前屈了屈膝,规规矩矩道:“良辰见过老祖宗、大舅母、二舅母。” 老太太瞧着架势,赶紧将人揽到跟前,瞅着这异常乖巧的外孙女,蹙着眉道:“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良辰却笑笑道:“良辰知道外祖母和两位舅母都将良辰当成一家人,只是今日……”苏良辰渐渐收回笑容,略微低头,之后才道,“今日连良辰犯了错,还望老祖宗责罚。” 这外孙女一直都是乖乖的,这两年来何事犯过什么错?老太太将这外孙女养在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晓得她是个守本分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懂事的不成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老太太见外孙女的容貌出落的越发像已逝的幺女,遂温温和和道:“有什么事儿就同老祖宗说,有老祖宗护着你。” 苏良辰摇摇头,道:“是良辰自个儿做错了事。” 说着,她便将手里的两封信递给一旁的周氏,道,“大舅母,这是菀表妹的信,先前……先前蕙表妹同菀表妹闹脾气,恰巧瞧见一丫鬟手上有菀表妹的信,便偷偷藏了起来。良辰不晓得该怎么做,若是说出来,怕是会让蕙表妹和菀表妹姐妹生出间隙,又怕蕙表妹生良辰的气,可是……可是良辰一直很自责,今日终于说服了蕙表妹将信归还,希望大舅母千万不要责怪蕙表妹,她只是小孩子脾气,要怪就怪良辰,我是姐姐,理当看着她才是。” 这么一番乖巧懂事的话,叫人如何责怪?而且不过知比蕙姐儿大了两个月,哪里能担得起姐姐的责任来? 周氏垂了垂眼,这苏良辰的伎俩在她眼里自是算不得什么,只静静不说话,就看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蕙姐儿也真是的——” 苏良辰立马道:“不是的,蕙表妹小小年纪离了娘亲,心里肯定很难受……其实良辰还是很羡慕蕙表妹的,至少还有个像二舅母这么好的娘亲。今日这事,请老祖宗和大舅母只责罚良辰一人。” 老太太晓得这外孙女瞧着懂事,可毕竟年幼,在府中规规矩矩,整日跟在蕙姐儿身后,乖巧懂事,其实心里怕是自卑着呢。这养在跟前的人儿,总归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亲生的外孙女。 老太太听了便侧过头瞧着周氏,道:“你瞧着该如何?” 周氏并未犹豫,早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只笑笑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何须惊动老祖宗?如今老祖宗都发话了,儿媳瞧着,这事情便这么过去得了,什么责罚不责罚的,省得到时候伤了姐妹间的感情。我瞧着蕙姐儿只是偷偷藏着信,并未将信扔了,怕是当时一时兴起,如今知错能改,能将信拿出来,便还是个好孩子,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周氏这话说的颇为大度。 老太太很满意,可听着她这话,如何不晓得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毕竟这儿媳最心疼的便是那小孙女。她也心疼啊,可这事儿若追究起来,的确如外孙女所言,会伤了几个姐妹间的感情。而且外孙女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真的责罚,岂不是让那些不明情况的人说她这个老婆子只心疼孙女,不把外孙女当成自己人吗? 苏良辰听了周氏这话,便乖乖道:“多谢大舅母。希望菀表妹收到这信能开心些。” 姚氏是个没有心机的,如今当了娘亲,自是最心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先前那姜令蕙好不容易肯亲近她这个继母了,她自然舍不得责罚,如今周氏大度,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说道:“嫂嫂说得是,这蕙姐儿终究是个苦命的孩子,算是儿媳替她求求情,别怪罪蕙姐儿。若当真要追究起来,还是我这个娘亲的过错……” 老太太对姚氏颇为偏袒,目下听她这么说,便心疼道:“你之前十月怀胎,如今又辛苦的照料祐哥儿,这管教孩子的事儿,哪能怪你,要怪也该怪罪老二——” 姚氏忙道:“老祖宗,二爷已经收敛许多了,您就别怪罪他了。” 瞧着姚氏这副紧张的模样,老太太本是生着气的,这会儿也忍俊不禁,叹道:“你呀,就知道护着他。瞧瞧他那德行,不晓得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能娶着你这么个会心疼人的媳妇儿。” 这话说的姚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过今日这事儿算是这么过去了。 之后周氏同姚氏一道出了老太太的跨院,姚氏对着周氏一脸歉意道:“嫂嫂,我代蕙姐儿同你赔个不是,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周氏捏着手里的两封信,道:“我一个大人,哪能同小孩子计较?只是弟妹,我同你说说心里话——这蕙姐儿离了生母固然可怜,可你断断不能纵容她,下回若是做错事儿,你再继续护着她,等日后长大了,指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小孩子该责罚的时候责罚,该宠的时候宠,就说璨璨吧,我将她当成宝贝,可若是做错了事儿,我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还是得教训教训,不然这孩子可是要被养坏的,一味的袒护,那绝对不是疼孩子,而是害孩子。” 姚氏点点头,道:“我知道嫂嫂的意思。我会多看着点儿的。” 周氏道:“那就对了。若是你怕孩子记恨你,责备的事儿你便让二弟去,你在边上护着,这么一来,不但孩子教好了,她还能念着你的好来,越发同你亲近了,这才是一举两得。” 姚氏笑吟吟道:“我记着了。还是嫂嫂有法子,让我训斥孩子,我当真是做不出来。” · 周氏刚同姚氏分开,沿着石子路朝着东院走去,便见不远处穿得粉粉嫩嫩的女儿过来了。她上前瞧着女儿拧着眉,这才问道:“怎么了?谁惹咱们璨璨生气了?” 姜令菀瞧着自家娘亲,倒是没打算把姜令蕙截她信件的事儿告诉她,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小女娃,这些事情还是能自己解决的。 姜令菀撇了撇嘴,声音软软道:“娘,我有事儿去找三姐姐,待会儿就回去。” 平日里女儿去西院,除了去找四丫头,便是去看祐哥儿,哪里会专程去找三丫头?周氏想了想,估摸这大抵是女儿知晓了那事儿,心里也叹着自己这女儿的确是个聪慧的小姑娘。 周氏望着女儿这副模样,晓得她自己有主意,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便略一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 姜令菀下意识抱着自家娘亲的脖子,见她抱着自己往回走,翕了翕唇疑惑道:“娘?” 周氏眉眼含笑,道:“那两封信,娘给你拿来了。” 姜令菀顿时有些诧异,一是诧异娘知道这件事情,二是诧异那姜令蕙居然没把信扔掉。 周氏继续走着,见女儿不说话了,眉眼还弯弯的,这才顿了顿步子,忍不住问道:“不觉得委屈?” 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带着笑容,同自家娘亲那是心照不宣的,说道:“璨璨原先还以为这信是寻不回来了,这才想着让三姐姐赔个不是,也好出出气,不然我心里不舒坦。如今娘将信给璨璨拿回来了,那璨璨心情好,自然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而且……璨璨才不想让娘给璨璨出头呢,大人同小孩子计较,娘会被人说闲话的……” 她说得有模有样,末了欢喜的在自家娘亲脸上亲了一口,继续说着:“……若是璨璨觉得委屈,下回自己会想法子讨回来的,麻烦娘亲算什么本事?”   ☆、53|39 · 这件事情苏良辰既然惊动了老祖宗,那她自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找她们的麻烦。只是她了解姜令蕙的性子,若当真是姜令蕙自个儿有这念头截她的信件,那这两封信压根儿就不会好端端留到至今。至于苏良辰,今日她独自一人去找的老祖宗,而且还当着她娘亲和二婶婶的面,这般诚恳的认错,哪里还会有什么责罚? 说来说去,不过是被这苏良辰捷足先登了。 只是这苏良辰,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心计,当真不容小觑,看来她要小心提防着才是。 姜令菀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细细回忆上辈子这苏良辰的举止。只是她记性素来不好,特别是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哪里会放在心上?在她的印象里,苏良辰不过是个整日穿得素素净净,会念几句酸溜溜的诗,模样生得还过得去的落魄表姐,两人皆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没多少的交集。 可这辈子,她是要上点心了,不然到时阴沟里翻船可是闹笑话了。 五日后,姜令菀午睡后便同姜令荑一道去玉磐堂上课,岂料路上遇见了许久不见的人。 便是姜令蓉。 姜令蓉离府整整一年,在外头的别院养着,按理说有丫鬟嬷嬷照料着,这日子不会坏到哪里去,可今儿瞧着姜令蓉,倒是让姜令菀和姜令荑吓了一跳。 大抵是因为回府,这姜令蓉特意穿了一身崭崭新的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双平髻上簪着粉绸绢花,垂着长长的流苏,小辫子静静垂在胸前,使得整个人看上去乖巧又讨喜。只是这姜令蓉一张小脸瘦巴巴的,苍白得可怕,而且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圆润之感。 这一瘦,越发衬得眼睛又大又圆,倒是一副让人心疼的病态,只是病态得有些过了。 姜令蓉瞧着二人。 见她俩身后的绿衫丫鬟拿着书,只她俩已经当了请先生的年纪,便晓得这会儿是去何处,遂弯唇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和气,温温和和唤道:“四妹妹,六妹妹。” 姜令菀同姜令荑望着姜令蓉,亦是乖乖的叫了声“二姐姐”。 姜令蓉见着两位妹妹仿佛很开心,脸上一直都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的,她走上前,略微着头细细打量了一番,整齐的齐刘海下一双大眼睛目光淡淡的,说道:“四妹妹稍胖了些,六妹妹个子也长高了些。” 这离得近,愈发能瞧出姜令蓉一双大眼睛平静祥和,身上也是死气沉沉的。 分明该是个明媚娇俏的小姑娘,却没有半分朝气,如今瞧着更是令人觉得不敢靠近。 姜令菀莞尔一笑,甜甜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女娃应当有的俏皮可爱,说道:“二姐姐可是要去见老祖宗?二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璨璨经常听老祖宗念叨,说是想二姐姐了,昨儿听说今日二姐姐就回来,老祖宗欢喜的不成样子,如今瞧着二姐姐,估摸着老祖宗会笑得合不拢嘴。” 姜令蓉瞧着面前六妹妹这张笑容灿烂的包子脸,勾了勾唇道:“一年不见,六妹妹这小嘴倒是越发的甜了,也难怪老祖宗这么疼六妹妹。” 瞧着姜令蓉皮笑肉不笑,姜令菀嘴上也敷衍着:“老祖宗不过是看在璨璨年纪略小罢了。今日璨璨欢迎二姐姐回来,不过眼下我同四姐姐还有课,就不陪二姐姐说话了。” 说着,姜令菀便拉着姜令荑的手走了。 走了一段路,姜令荑转身瞧着姜令蓉远去的背影,这才小声对着姜令菀道:“六妹妹,你有没有觉得二姐姐变了……变得好……” 瞧着姜令荑支支吾吾不敢说,姜令菀笑笑,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好吓人?” “……嗯嗯嗯。”姜令荑赶忙点头。 姜令菀转过头又看了一眼。 她想着方才那姜令蓉的模样,觉着这姜令蓉也是个可怜人。徐氏是因她离开的卫国公府的确没错,可那也是徐氏先害得她啊。那日若不是陆琮,她这小命兴许就没了。目下她怨自己,弄成这副德性,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日后那谢致清也瞧不上她。 当初谢致清高中状元,风光迎娶姜令蓉过门的场景,那也是让晋城不少姑娘都眼红的,皆道这姜令蓉各方面都是资质平平,性子也是温温婉婉的,不晓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嫁给谢致清这个温文儒雅的状元郎。成亲之后,姜令蓉持家有道,侍奉公婆,的确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儿媳,同谢致清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是安逸。 如今谢致清小小年纪,便是学院里的一个人物,没有哪位先生不夸赞的。每回她哥哥下学顾着玩耍的时候,爹娘总会拿谢致清同他比较,越发令他哥哥不喜谢致清了。这足以说明谢致清有多优秀。 上辈子徐氏还在,姜令蓉这般年纪,已经开始认真学习女红了,心里哪会无端端装着这么多的怨恨? 二房的两个嫡女,一个性子阴沉沉的,一个专门惹事儿,也真难为她二婶婶了。 姜令菀心疼二婶婶,之后握紧姜令荑的小手,道:“四姐姐,你平日里要注意些二姐姐。” 姜令荑虽然心思单纯,却也明白这六妹妹的意思。她点点头道:“嗯。我记着的。”她打小就记着,不出头不犯事儿,乖乖巧巧的,尽量不去得罪人。 姜令菀望着姜令荑白净的小脸,心下也叹了一口气。还以为她重来一次,能无忧无虑的过个童年,未料这姜令蓉苏良辰一个个都变得让人不省心。不变的,也唯有面前的这一个。 总算是有些安慰罢。 下了学之后,姜令菀便想着给陆琮买样小礼物,一是因她冤枉了他,二是庆祝他回来。 周氏念着这段日子女儿上课认真,便从库房拿了五十两银票给了陶嬷嬷,带着她去街上买件小礼物。姜令菀却撅了撅小嘴,伸出十个肉肉的指头,很是不满道:“娘,五十两怎么够?怎么说也得一百两。” 周氏简直拿女儿没办法。 这五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够用好几年了。 姜令菀却是不肯。 她爱面子,何况这礼是送给陆琮的。 周氏被女儿缠得没辙,这才又多给了五十两,是从她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来的。之后捏了捏女儿的鼻尖儿,双颊染笑道:“这下该满意了吧?好了,目下天还早,早去早回,别贪玩儿了。” 姜令菀点点头,咧唇笑笑在自家娘亲脸上亲了一口,得了便宜卖着乖,道:“娘真好。” 今天你给女儿一百两银子,女儿明天还你一个有大出息的好女婿。 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呢。 · 上辈子她被陆琮宠着,花银子大手大脚惯了,目下这一百两银子还真没放在眼里。 姜令菀同陶嬷嬷去了翡翠斋,心下早就有了主意——打算给陆琮买一个剑坠。 翡翠斋的店主是个矮胖和气的中年男子,瞧着柜前踮起脚选剑坠的小女娃,倒是有些惊讶,不过看着她的穿着打扮和跟随的奴仆,便也不敢小瞧,忙客客气气招呼道:“小姑娘可是要买剑坠?” 姜令菀抬起一张白嫩的包子脸,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个玛瑙似得,生得甚是讨喜,目下她乖乖巧巧点头,抬手指了指,声音脆脆道:“嗯,我要这个,你拿出来给我瞧瞧。” 小小年纪,便是个有主意的。 店主听了立马点了头,忙打开柜子将那剑坠拿了出来,双手递上,忍不住夸赞道:“小姑娘虽然年幼,眼光倒是不错。这剑坠可是前些日子才刚到的,这么多剑坠,就属这个最好看。” 姜令菀最喜欢被人夸,况且这剑坠的确不错,玉制的,做工精细,虽说不是顶顶好的,可她看中的便是这份眼缘。值钱做什么,她日后难不成还却银子花不成?重要的不就是这份心意吗? 这小小的剑坠便一下子就花去了八十两,陶嬷嬷瞧着忍不住咂舌,心道:六姑娘这么小年纪花钱就大手大脚,以后若是长大了要嫁人,这夫家非得要堆座金山银山才能养活这小祖宗呢。 姜令菀手里拿着剑坠把玩着,开心的不得了,仰头对着陶嬷嬷道:“陶嬷嬷,咱们去荣王府吧。”这剑坠买好了,陆琮肯定会喜欢的。 她的眼光这么好,他就是不喜欢也得喜欢呐。 刚欲出门,迎面而来的便是谢家兄妹。 谢致清文文弱弱,年轻轻的便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谢菁菁打扮贵气,趾高气扬的,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仿佛真将自个儿当成小公主了。 就是公主,也没几个像她这般刁钻蛮横啊?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着面前的谢致清和谢菁菁,先前结了仇,自然也不打算打招呼。可谢菁菁却一眼就瞧见了姜令菀小胖手拿着一个精致的剑穗,面上愣了愣,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趁着她不注意,一把夺了过来。 姜令菀拧着眉,觉得这谢菁菁当真是个麻烦精。 她同她无冤无仇,为何每回瞧着自己都是这副看不顺眼的模样?非得存心挤兑挤兑她才开心。 姜令菀板着脸伸出手,道:“还给我!” 谢菁菁瞧着姜令菀一副着急的样子,嘴角扬了扬,一双明亮亮的眸子神采飞扬,小小年纪就蛮横跋扈,抬着下巴一脸的高傲,道:“急什么?我不就看看而已么?真是小气鬼。” 谢致清见面前玉雪可爱的女娃娃不开心的,忙低头哄着自家妹妹,道:“菁菁乖,赶紧将东西还给姜六姑娘。” 谢菁菁的性子打小就被宠坏了,瞧着自家哥哥也护着姜令菀,便瞪了他一眼,怨道:“哥哥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呢?上回若不是这胖团子和她哥哥,咱们怎么会被爹娘责罚呢?” 谢致清的脾气素来好,温温和和的,饶是诚心劝着,可对于谢菁菁而言也没有什么作用。谢菁菁晃着手里的剑坠,晓得这东西肯定是送给男孩子的,不禁蹙起了小眉头,冲着姜令菀道:“想要吗?想要回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便冲着姜令菀做了一个鬼脸,一转身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姜令菀被气得不行,立马追了上去。想着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谢菁菁,不然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了。 陶嬷嬷瞧着自家姑娘追了出去,顿时脸都吓白了,忙颤着声儿对着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厮道:“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六姑娘去追回来!” 谢菁菁到底是比姜令菀大上两岁,跑得自然快些。 她跑一段路,转过身瞧着跟在后头的胖团子,忍不住就咧嘴大笑,待她要追上了,便又拔腿快跑,一直跑到了一处较偏僻的巷子。 姜令菀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见谢菁菁也累得不行了,这才道:“你赶紧把剑坠还给我。” 谢菁菁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倔强的捏着手里的剑坠:“才不给!” 姜令菀怒气冲冲,刚想着干脆撸起袖子干脆打一架,却见谢菁菁的身后出现了瘦瘦高高的男子,一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欲开口提醒,自己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将她的口嘴给捂住了。 · 姜令菀想起前几日,她让陆琮去买桂花酥,可陆琮担心有坏人,硬是等吃完之后再去买。那会儿她心里不舒坦,觉得陆琮做事太过谨慎,可如今这事儿当真搁在自己身上,倒是觉得陆琮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天子脚下,也不缺拐子。 姜令菀瞧着同自己一道被关在屋子里的谢菁菁,这会儿也懒得怨她。 谢菁菁却没像姜令菀这般淡定,想来是自小就金尊玉贵当成宝贝宠着,掉个头发丝儿长辈都肉疼,从未想到有一日会遇上拐子。姜令菀伸出小胖手,冲着谢菁菁淡淡道:“这下可以把剑坠还给我了吧。” 谢菁菁小脸苍白,一脸惊讶的看着姜令菀,显然没有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姜令菀还惦记着剑坠呢。她忙将手里的剑坠丢了过去,怒气冲冲道:“还给你。” 姜令菀知她目下害怕,也不同她计较,只弯腰从地上将剑坠捡了起来,吹吹干净之后将它捏在手心,然后安安静静坐在长凳上,想着该如何从这儿逃出去。 她不能干等着,得想个法子。 谢菁菁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身上穿的漂亮裙子也有些脏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觉得有些害怕,便抿着唇慢吞吞将身子挪了过去,冲着姜令菀小声道:“嗳,你都不害怕吗?” 她斜睨着身侧之人。 心道:这胖团子比她还小两岁呢。 瞧着姜令菀不说话,谢菁菁补充道:“我听说这些坏人,他们……他们是要吃人的,你说万一他们把我们吃了,那该怎么办?”说着,泪珠子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哪有半分平日专横跋扈的讨厌样? 姜令菀眨眨眼,小声说道:“我四岁的时候被人偷偷扔到了山里。那时候我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有娘,一个人光着脚丫子孤零零的坐在树下,又冷又饿。我喊了几声,可除了空荡荡的回声,一个人都没有,那山上据说还有老虎呢。” 这么一听,谢菁菁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被吓得愣住了。 这件事情她当时也听说了,可她素来不喜欢姜令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还开心来着,觉得这胖团子是活该呢。可目下听她这么说,谢菁菁倒是觉得太可怕了。若换做是她,她肯定怕死了。 之后见姜令菀笑了笑,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玉佩,认真说道:“这么多人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我,最后是他找到我的,这一次,我相信咱俩也不会有事的。” 她这辈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还有好多还多孩子没有给陆琮生,怎么能出事儿呢? ·   ☆、54|53 · 正说着,门却开了。 谢菁菁小身子一颤,直往姜令菀的身上靠。 姜令菀抬头,瞅着来人,见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那个子高一些的,穿着一身青褐色的粗布袍子,有些邋遢,正是之前抓谢菁菁的那个。至于那个子略矮的,便是从她身后捂住她口鼻的拐子,不过面相倒是比高个子的和善些,瞧着胆子也小一些。 高个儿男子瞧着面前坐着的这俩小姑娘,身上的穿戴皆是富贵人家的气派,而且一个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虽然年幼,却依旧能看出日后是何等的好样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扔在地上,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吃。都给我老实点,若是敢跑,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谢菁菁瞧着这二人,吓得直哭,鼓起勇气道:“我要回家,不然……不然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高个儿男子笑了笑,弯下腰,伸手用力揪住了谢菁菁的辫子,道:“管你老子是谁,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舌头给割下来喂猫。” 谢菁菁吓得赶紧死死咬着唇,眼眶红红的,不敢吭声儿了。 瞧着二人出去了,谢菁菁才“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姜令菀晓得她被吓得不轻,这事儿若是搁在上辈子,她兴许也和谢菁菁一样。目下共患难,她暂时不去计较之前的事情,只弯腰将地上的纸袋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瞧,里头是个白面馒头,摸着热乎乎的。在这儿待了有一会儿了,瞧着外头的天色也不早了,不晓得今日爹爹他们能不能找到自己。 肚子饿得厉害,姜令菀拧着眉头,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她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了谢菁菁,道:“喏。好了,别哭了,先吃点东西。” 谢菁菁吸了吸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倔强道:“我才不吃坏人的东西。” ……瞧着德性。 姜令菀也不勉强,只自顾自吃了起来,说这馒头干巴巴硬的跟石头似的,难吃的很。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吃过怎么难吃的东西。可那又怎么样?吃饱了才有力气,不然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只是她俩的年纪太小,若真的是跑,还真跑不过他们,到时候说不准会被抓回来把腿给打断了。 谢菁菁瞧着姜令菀吃着白面馒头,仿佛当这儿是自个儿家里似的,擦了擦眼泪,不禁问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爹爹他们会找着我们吗?我想回家……” 难不成她就不想回家了? 姜令菀见惯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谢菁菁,如今瞧着小白兔似的谢菁菁,倒是觉得稀罕的紧。她将半个馒头递了过去,道:“你若是不吃,待会儿我跑了,你没力气我可不会帮你。” 这话一听,谢菁菁一把夺过了姜令菀手里的馒头,用力的啃了起来。只是这馒头太难吃,谢菁菁咬了一口就拧起了眉头,只是一抬眼瞧着姜令菀的脸,便硬生生将这馒头咽了下去。待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后悔莫及道:“……早知道我不抢你的东西了。” 姜令菀知道这谢菁菁其实同她一样,就是个被娇生惯养的主儿,其实心眼儿并不坏。姜令菀道:“那你为何方才要抢?” 谢菁菁鼓了鼓腮帮子看了姜令菀一眼,嘟囔道:“你是打算送给周季衡的对不对?”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周季衡的身上去了? 姜令菀道:“我为什么要送给衡表哥啊?” 谢菁菁啃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道:“过几日就是周季衡的生辰了,除了他你还能送给谁啊?” 姜令菀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一双大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才八岁的小女娃,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 谢菁菁撅着嘴,不满的哼哼,道:“我知道周季衡每回都跟在你屁股后面,可我娘说,女孩子长大之后只能嫁给一个夫君,你在周季衡和薛嵘之间只能选一个。” 姜令菀被呛得不轻,心道这谢菁菁小小年纪就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还看上周季衡了,怪不得喜欢同周琳琅玩儿,敢情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嘛。姜令菀忽然觉得好笑,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晓得什么是喜欢?就连她,也不晓得真正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 她道:“所以你以为我这剑坠是送给衡表哥的,你不舒服,这才想抢走这剑坠?” 见谢菁菁点头,姜令菀笑笑,拿着手里的剑坠在谢菁菁的面前晃了晃,继续说道,“前几日琮表哥刚从锦州回来,这剑坠我是送给他的。你也知道,衡表哥不习武,我就算是选礼物,也不会选剑坠啊……” 谢菁菁将信将疑,眨了眨眼睛:“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姜令菀把剑坠塞进到怀里,说道,“而且,等我日后长大了,嵘表哥和衡表哥我都不会嫁。我只会是陆琮的娘子。” 听了这话,谢菁菁才放下了敌意。 她瞧着面前这胖团子圆润粉嫩的小脸蛋,其实觉得还挺可爱的,有几回她瞧见了都忍不住想捏捏,可是一想到周季衡,她就讨厌她。谢菁菁抿了抿唇,觉得自个儿分明比她大,却还没她胆子大,遇着事情就慌慌张张的害怕……可是,这样的情况,害怕才正常啊。 姜令菀瞧着谢菁菁一张小脸有些泛红,这才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之后“呀”了一声儿,道:“你发烧了。” 谢菁菁耷拉着脸,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说道:“方才就一直不舒服。” 姜令菀想了想,便赶紧起身跑到门口。 只是这门被锁得死死的,她只能抬起手用力拍了几下。 外头的两个男子听见了,立马走了进来。 那高个儿的男子脾气暴躁些,低头看着这粉团子,便拎了拎她的辫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瞎嚷嚷什么,没看见老子在休息吗?” 矮个儿男子明显好些,瞧着同伙如此对一个稚龄小女娃,这才将他的手弄开,说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女娃都是娇生惯养的,胆子小的很,你若是把她吓傻了,当心卖不了好价钱。” 这话一落,高个儿男子才收回了手。 姜令菀被揪得头皮发麻疼得厉害,这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听着矮个儿男子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姜令菀仰起头,道:“大哥哥,我姐姐她发烧了,你给她看看大夫吃点药成不成?” 矮个儿男子一听,这才走过去将手覆在谢菁菁的额头上,之后回头冲着同伙道:“的确烧得挺厉害的,要不咱们……” 高个儿男子道:“看什么大夫吃什么药?咱们有这个闲钱吗?何况发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睡上一觉明儿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说着,便抬腿踹了一下门,朝着外面走去。 这两人的地位最是明朗不过了。 姜令菀见那高个儿男子出去了,这才垂眸想了想法子,之后用力挤出几滴眼泪来,对着矮个儿男子道:“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她从小身子就不好,若是不吃药……大哥哥如果没钱,我可以想办法,只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 矮个儿男子倒是善心未泯,目下瞧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大大的眼睛里头盛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模样的确叫人心软。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能弄到钱?” “嗯。”姜令菀点点头,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将那块玉佩取了下来,抬起小胖手,一脸真诚的说道,“这玉佩不值几个钱,可是换个几两银子还是可以的。我只求大哥哥把这玉佩当些银子,给我姐姐买些退烧的药,剩下的银子,都给大哥哥,不给那坏人……” 矮个儿男子接过这玉佩,瞧着这玉佩普普通通,自然也就信了她口中“不值几个钱”这话,只是他瞧着这这女娃的穿着,便晓得这玉佩再普通,的确也能当个好几两银子。他同同伙做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每回分给他的银子却少得可怜,只是他素来胆子小,若是单干,一是怕出事儿,二是怕找不到卖家,这才将就着继续跟着那人。如今这平白无故多出来好几两银子,自是有些心动,而且瞧着这俩小女娃可怜兮兮的,是个人都心软了。 矮个儿男子小心翼翼将玉佩收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就出去当些银子,给你姐姐买些药。你俩好生待着,千万别闹,外头那人脾气坏的很,若是吵吵闹闹,肯定将你俩绑起来。” 姜令菀一听,赶紧乖乖点头,很是听话,声音又软又甜:“我知道了,谢谢大哥哥。你赶紧去吧,不然到时候天就黑了。” 矮个儿男子瞧着这异常可爱的小女娃,当真觉得稀罕,他干这勾当也不会一回两回了,头一回瞧见这么乖巧懂事的。他笑了笑,道:“成,那我先出去了。” 矮个儿男子走了出去,刚好遇见外面那高个子的,便同他问道:“这么晚做什么去?” 矮个儿男子有些心虚,说道:“哥,我瞧着那小姑娘脸烧得通红,若是再烧下去,指不准烧傻了。我去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弄些药来,省得到时候咱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得得得,就知道你心善,早去早回。” “好,我马上就回来。” 姜令菀贴在门上,听着外头的动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之后才重新坐到谢菁菁的身边。谢菁菁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姜令菀,有些感动,有些便扭的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谢谢你。” 姜令菀瞧着她这副模样,也怪可怜的,笑笑道:“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新鲜的?” 瞧这胖团子的得意样…… 谢菁菁咬了咬唇,抬起手摸了摸姜令菀乱糟糟的发髻,关切道:“你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声,细细望着面前这谢菁菁,说道:“你这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谢菁菁不满道:“人家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她说这话是有些心虚,顿了顿才继续道,“好嘛,我之前对你的确有些蛮不讲理,可谁叫你小小年纪就花心,而且还让琳琅不开心。”嘴上虽是抱怨着,可揉脑袋的小手还是没停下来。 姜令菀不大喜欢别人碰触,这会儿倒是没说什么。 她的确生得娇,上辈子陆琮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想着她太麻烦。她也晓得自己麻烦,怕疼怕累怕吃苦,就是喜欢有人宠着,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宠一辈子。可这份娇气却是因人而异,目下她哭哭闹闹能解决什么问题?只有从这两个拐子的手里出去了,才能使劲儿向爹娘哭诉委屈,让他们心疼。 姜令菀等了一会儿,见那矮个儿男子还未回来,便在这房间里四处瞧瞧。因她们年纪小,拐子并未将她们绑起来,这门都锁着,自是觉得万无一失了。这屋子里破破烂烂的,一股发霉的味道,这柜子桌子上皆是一层厚厚的灰尘,瞧着便是随意寻了个地方将她们惯了起来。 这里头除了一扇门,还有一个窗户。 她小心翼翼搬来一把凳子,站上去推了推窗,却发现这窗户是打得开的。她心下欢喜不已,待打开之后才明白为何这窗户没被钉上。 窗外是一片湖。 姜令菀见着湖水极深,这俩拐子拐的是小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养尊处优的,哪里会水?就算会水,瞧着这么深的湖,也是怕了。姜令菀望着也心生胆怯,可若是方才那法子行不通,她俩只能试一试,不然真不晓得会被拐到哪里去。 姜令菀将脑袋探了出去,发觉这湖和屋子之间有空出来的地方,虽然狭窄,可若是走得小心些,还是能出去的。 看完之后,姜令菀便将窗户合上,将椅子放回原处。 谢菁菁看着姜令菀的模样,便问道:“咱们是不是出不去?” 姜令菀道:“外面是一片湖,你会水吗?” 谢菁菁一听摇了摇脑袋。 姜令菀叹了一口气,蹙着眉头道:“我再想想看吧。”只是外头那一位,明显就不是个善茬,她再怎么装可怜扮乖巧都没有用。可是从窗户这边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不慎跌落湖中,哪里还会有小命? 姜令菀坐着干等了一会儿,心里暗暗希望她的法子有效。 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姜令菀便有些坐不住,索性也搏一搏,突然起身对着谢菁菁道:“咱们试试吧。待会儿我去爬窗户,你给我看着,若是我不小心落水了,你赶紧喊人;若是我成功出去了,你待我走远些了,就随便往窗户外头扔件东西,然后躲在柜子里千万别出声儿,等那人出去找我了,你再赶紧跑,知道了吗?” 谢菁菁见姜令菀一张稚嫩包子脸满脸的认真,也重重点了点头。 姜令菀心下却怕得很,瞧着外头这水就惧得厉害,心想着:待这回成功脱险,她一定得好好学会凫水。 陆琮那话说的没错,学再多的旁的,不如学些傍身的技巧,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来。 姜令菀踩着椅子,胖身子小心翼翼爬上了窗台,之后慢慢的滑下去。 双脚踩到那空地,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冲着谢菁菁眨了眨眼睛,示意自个儿没事儿,然后慢慢的往旁边挪。 她不敢往身后看,心里怕得厉害,这小腿肚都止不住打颤。 可她知道自己是个有福之人,这回肯定没事儿的,而且她还要给陆琮当媳妇儿呢,她若是出事儿了,日后陆琮万一娶了周琳琅那该怎么办啊?这么一想,姜令菀心里的惧意也小了几分,一步一步继续往边上走去。 谢菁菁瞧着这一幕,紧紧的捂着嘴,心惊胆战的,生怕那胖团子就这么摔下去了。 若是换做她,她宁愿坐在里头干等着,也不敢冒这个险呐。 谢菁菁瞧着姜令菀成功走到湖边的草地上了,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便将手边准备好的烛台扔了下去,听着烛台落水的“噗通”声,自个儿立马钻到角落里的衣柜之中,静静待着不敢出声儿。 拐子听到动静,果然开了锁进来了,瞧着这窗户打开,窗台又有鞋印,立马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之后赶紧出门追了过去。 谢菁菁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远,这才将捂在嘴里的手松开,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待彻底没动静了,这才一把将柜子门打开,命了拼的跑出门外。 · 姜令菀跑得两腿发软,可奈何她年纪小,这小短腿跑了半会儿距离也不安全,一想到若是被那拐子抓回去,说不准真的会被打断腿。这么一想,便继续跑努力跑。 待她跑了一段路,却见身后那高个儿男子追了上来,一时吓得脸都白了。 姜令菀真的快哭出来了。 那谢菁菁也真是的,不是说了等她走得够远了才弄出动静吗?这才多少工夫? 这会儿饶是她骂谢菁菁是猪也没办法了,只能拼命的跑。 听着头后的动静越来越近,姜令菀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今儿为着送陆琮一件小礼物,她若是将小命都搭上了,那多不值啊。 “死丫头,给我站住,看你还跑!” 姜令菀吃痛,辫子被身后那男子一把拽住,比方才疼了不知多少倍。这会儿她只觉得一颗心都凉了,听着这男子的咒骂声,又见他欲一巴掌扇下来,姜令菀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不远处“嗖”的一下射来一支箭,之后姜令菀便听到一阵利器入骨的声音。 姜令菀睁开眼睛,瞧着地上的男子抱着手臂痛的直打滚,哭爹喊娘的,手臂上正插着一支羽箭。 姜令菀抬头去看—— 不远处骑着马领着一大堆侍从的,正是冯怀远,他的身边是陆琮。冯怀远手持弓箭,便是他射的。而姜令菀一见着陆琮,赶紧跑了过去。 陆琮下马,将面前这脏兮兮的小肉包抱了起来,道:“没事儿吧?” 姜令菀一双藕臂死死搂住陆琮的脖子,将小脸埋在他的颈间,委屈的呜咽道:“陆琮,我差点就死了……” 陆琮一听也变了脸色,赶紧抱得紧些,柔声安抚道:“没事了。” “嗯。”姜令菀吸了吸鼻子,对着冯怀远道,“舅舅,谢菁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舅舅去找找她吧?” 冯怀远见这小女娃安然无恙,这才赶紧去命人找谢菁菁。 姜令菀死死搂着陆琮的脖子,心里害怕的不得了,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掉,鼻涕眼泪一股脑儿都蹭到了陆琮的衣服上。等委屈够了,她才抬头,双眼红红的看着陆琮,说道:“琮表哥是怎么找到璨璨的?” 陆琮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道:“这玉佩半个时辰前有人拿去当了,我们抓着那人逼问之后,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姜令菀心下有些安慰,亏得她和陆琮想的一样。 她撅了撅小嘴,有些委屈,一张小脸也哭得更小花猫似的,将脑袋靠了过去,蹭了蹭陆琮的脸颊,眨了眨眼睛道:“那这玉佩还给璨璨吗?” 陆琮低头,瞧着怀里这小肉包的脸颊,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之后将她放了下来,蹲在地上同她平视,十指修长,将玉佩重新戴到她的脖子上。   ☆、55|53 · 姜令菀低头看着胸前上挂着的玉佩,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又一把抱住了陆琮的脖子,这副模样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陆琮瞧着她这样子也不禁蹙了蹙眉,这么小的女娃娃,能够跑出来,倒是一番本事。 他理了理她额前的齐刘海,看着她水亮亮的眼睛,道:“璨璨很勇敢。” 陆琮素来不会哄人,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了,目下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倒是让她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她觉得这辈子,她对陆琮的感情仿佛有些不一样了,除了依赖之外,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再慢慢的长,兴许等他们俩人都长大了,就会渐渐明朗了。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这会儿倒是不想说话。饶是她是重来一回的人,可毕竟还是个姑娘家,遇着这种事情难免害怕。好在这回也是有惊无险,将小命捡了回来。 正说着,便见方才冯怀远派出去的人将谢菁菁找了回来。 姜令菀转过身子去看。 见谢菁菁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裙子上沾着一些泥,大抵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 谢菁菁见姜令菀平安无事,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她素来性子骄傲,这会儿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被送上马车的时候,才转过身看着姜令菀,眉眼笑得灿烂,道:“喂,胖团子——你虽然长得胖了一些,但是还挺可爱的嘛。” 嗳,她根本就听不出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啊。 姜令菀将头一扭,继续窝在陆琮的怀里。 陆琮忍不住笑笑,抱着这小肉包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今日她失踪,这卫国公府可是翻了天了,一个个都着急的不得了,特别是周氏,自打两年前出过一回事儿之后,她便一直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渐渐放下了,未料宝贝女儿又出事儿了。 周氏一听冯怀远找到了女儿,一时激动的都落了泪,哪里还能坐得住?干脆在门口巴巴的等着。待看到马车停下,便不顾平日的端庄,立马跑了过去。她瞧着陆琮将女儿抱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女儿身上除了脏了些,旁的倒是好好的。 她捂着嘴又哭又笑,心道:也不晓得她女儿小小年纪倒是是遭了什么罪。 周氏见女儿乖乖趴在陆琮的肩上,“璨璨这是……” 陆琮抬了抬眼,道:“璨璨睡着了,让琮儿送她进去吧。” 这会儿周氏哪里还会说个“不”字?二话不说便将陆琮领了进去。 姜柏尧瞧着女儿平平安安,总算是放心了,这才对着翻身下马的冯怀远道:“这一回,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多谢你帮我找回女儿。” 冯怀远见他客客气气的,也是温和一笑,道:“璨璨既然叫我一声‘舅舅’,我自然将她当亲外甥女,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呢?” 姜柏尧自问若是论肚量,他绝不如他,只是他有本事救回他的女儿,便是他姜柏尧的恩人,之前的那些事儿,自是搁到一边。姜柏尧无奈叹道:“这回也亏得你了。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府上也是乱糟糟的,也不好再待客,改日定领着璨璨登门拜访。” 冯怀远动作利索的上了马,居高临下道:“成,到时候我自当好好招待,咱俩也许久没有痛痛快快喝一场了。” · 姜令菀睡得迷迷糊糊的,待察觉到有人在松她的手臂,便立马死死抱紧,拧着眉梦呓:“陆琮……” 周氏有些无奈,含笑望着面前的少年,尴尬一笑:“这璨璨有些粘人。” 周氏是最了解女儿的。她这女儿亲疏分明,若是不喜欢的,就是碰根手指头就不开心的蹙起眉头来了,像依赖陆琮这般的,倒是头一回。不过周氏只道是这表兄妹感情好,毕竟这年纪的女娃娃,最喜欢高高大大,会骑马功夫的男孩子,这陆琮能文能武,每回都惦记着璨璨,总会送些小玩意儿,她这女儿自是越发喜欢了。 陆琮道:“怕是受了惊吓。” 周氏听了便是一阵揪心,心里恨不得将那两个人贩子千刀万剐。周氏摸着女儿的小手,瞧着有些蹭破了皮,便皱起眉头道:“那就麻烦琮儿你暂且坐会儿吧,我替璨璨上些膏药,旁的等她醒了再说。” 今日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会儿心里肯定很害怕,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在陆琮的肩上睡个踏实觉,她也不忍心叫醒。 陆琮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周氏命陶嬷嬷准备好了温水和干净的巾子,搁到一旁。 这时姜柏尧走了起来,瞧着目下这状况,也安安静静不说话,唯恐吵醒了女儿。他亲自将巾子拧到半干,然后递给了妻子。 周氏小心翼翼替女儿擦着手心儿。女儿这小手白白嫩|嫩的,她从来不舍得她受丁点儿疼,一想到日后要学女红,她女儿毛毛糙糙的性子,不知要扎多少会,她每回想着就担心。如今瞧着,虽是蹭破了一点皮,也叫她心疼老半天。 抹药膏的时候,趴在陆琮肩头的人儿拧起了眉,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瞧着面前自家娘亲的脸颊,便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娘。”然后转了转雾蒙蒙的大眼睛,又朝着姜柏尧喊道,“爹爹。” 瞧着女儿醒了,周氏鼻尖儿一酸,忙“嗯”了一声,她道:“来,璨璨,让娘抱抱。” 姜令菀这才发现——自个儿还趴在陆琮的肩上了。 她侧过头瞧着近在咫尺的陆琮的脸。从在马车上,到目下回府,饶是陆琮体力再好,也只是个小少年而已,何况她还是个胖团子呢。她听了自家娘亲的话,乖乖松了手,任由娘亲抱着自己坐在她的腿上,之后却目不转睛看着陆琮,不依不挠道:“那琮表哥别走。” 姜柏尧道:“璨璨,你瞧瞧这外头天都黑了,你琮表哥若是不回家,王爷会担心的。” 姜令菀不肯,只一双大眼睛看着陆琮,没说话,就等着陆琮自己开口了。 陆琮晓得这小肉包的意思,这才抬眼看了姜柏尧一眼,之后对着周氏道:“爹爹知道我在卫国公府,就让琮儿再多留一会儿,陪陪表妹吧。” 周氏早就将陆琮当做了自己人,怕得就是荣王担心了,目下听着陆琮这么说,哪里还能说些什么啊。她低头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笑道:“小娇气包,这下该满意了吧?” 姜令菀笑盈盈,重重点了点头。 嗯,满意满意。 瞧着女儿这般活泼可爱,周氏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她见女儿这衣裳都是脏兮兮的,发髻更是乱得不成样子了,便道:“现在娘带璨璨去洗个澡。娘让厨房做了璨璨最喜欢吃的菜,洗完澡之后咱们就一起吃饭,好不好?” 姜令菀道:“嗯。”她由周氏抱了起来往净室走去,末了还不忘扬了扬脖子,冲着陆琮道,“琮表哥你别走。” 陆琮无奈,微微颔首。他不走。 见母女俩进去了,姜柏尧才露出无奈的笑容,看向一旁的陆琮,道:“这璨璨从小就被宠着,性子娇纵了些,也难为你了。” 娇纵? 陆琮听了倒是眉眼温和。 他倒是觉得这小肉包乖乖巧巧的,有些小聪明,讨人喜欢,这“娇纵”二字倒是过了些。 姜柏尧是个疼爱女儿的,心里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那是千般好万般好,不过嘴上总要说上几句罢了。这两年女儿懂事了许多,上课的时候也上了心,比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不知乖巧了多少倍。这么听话的女儿,他越发是想捧在手心里疼爱。 他下意识打量着身边的少年。 这一年多跟着冯怀远,这陆琮虽年轻轻的,的确变得颇有男子气概了,与只顾着玩耍的同龄人截然不同。姜柏尧欣赏这少年,见他是个沉闷性子,倒是有些纳闷儿女儿怎么会这么喜欢。他淡淡开口道:“若是没记错,琮儿快十三了吧?” 陆琮对待长辈谦和有礼,答道:“嗯。过了年就十三了。” 姜柏尧抬手拍了拍陆琮的肩膀,笑道:“再过不久,琮儿这个头都要比我高了……”之后又叹道,“也不晓得璨璨长成大姑娘之后会是什么模样,这时间过得快,目下瞧着这小一辈都在院子里玩儿,转眼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 姜柏尧到底是男子,晓得这陆琮日后是顶顶好的男子,女儿两次被救,陆琮是功不可没的。若是起初他只将陆琮当成一般的孩子,那么经过这一次,他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若当真如妻子所言,这陆琮是女儿的福星,那么……待女儿长大后,能嫁给陆琮,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是这年纪却是最大的问题。 过了年陆琮便十三了,这大户人家,十三四岁便知人事的男子大有人在,就是迟一些,这十五六岁,必然是个个都开了荤的…… 他当初是洁身自好,一心等着爱慕之人,守身如玉。可陆琮不一样,饶是他自己有心,在陆琮的眼里,女儿只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妹,等女儿到了十三可以说亲了,这陆琮都十九了。他十九的时候,早就成了亲,这妻子都怀上裕儿了。 哎…… 姜柏尧叹了一口气,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如此优秀的好女婿成为别人家的,心下难免惆怅不已。 得,反正女儿年纪还小,他再擦亮眼睛物色物色。 过了半晌,姜令菀洗干净出来了。 见她穿着一身粉色绣芍药荷叶袖丝制寝衣,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洗得干干净净的,瞧着唇红齿白,是个见着就挪不开眼的小女娃。她光着俩白嫩嫩的胖脚丫子,被周氏抱在怀里,歪着脑袋看着自家爹爹和陆琮,好奇道:“爹爹和琮表哥在说什么呢?” 姜柏尧走了过去,捏了捏女儿的小手,道:“爹爹正在夸你琮表哥呢,小小年纪就稳重。” 这样啊。 姜令菀与有荣焉的笑了笑,赞同道:“琮表哥的确哪哪儿都好,爹爹若是要夸还真夸不过来呢。” 夸的是陆琮,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夸她呢。姜柏尧望着女儿灿烂的笑容,心下也欢喜,这才对着陆琮道:“琮儿若是不嫌弃,就同咱们一道用个晚膳吧?忙活了这么久,你也饿了。” 陆琮倒是没有拒绝。 用饭的时候,因姜令菀手心抹着药膏,姜柏尧为着讨女儿的欢心,捧着碗舀起一勺饭吹了吹,哄道:“来,璨璨,爹爹喂璨璨吃饭。” 哪知姜令菀想都未想便侧过头看向陆琮,声音又软又糯,跟个桂花酥似得,道:“璨璨要琮表哥喂。” 这话一落,陆琮倒是没多少惊讶,只轻轻搁下手里的碗筷,对着姜柏尧道:“我来吧。”说着,便接过了姜柏尧拿着的碗,舀了一勺饭凑到这小肉包的嘴边,见她立马乖乖巧巧张嘴吃饭。 周氏瞧着,不禁微微一笑,之后瞧着陆琮如此熟稔的举止,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遂茫然抬头,对上自家夫君的眼睛。 姜柏尧望着女儿乖顺的模样,同妻子相视一笑,心道:这女儿都还没养大呢…… 用了饭,周氏见女儿缠陆琮缠得紧,只一想到女儿今日的事儿,便是一阵心疼,自是事事都依着女儿的意思。她将女儿抱到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想着哄女儿睡着了就能将陆琮送回去了,却见自家女儿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道:“娘,璨璨有事和琮表哥说,爹爹和娘就先回去休息吧,好不好?” 什么话,自个儿爹娘也不能听? 周氏同姜柏尧面面相觑,却知女儿小小年纪就是个有主意的,也自然顺着她。周氏替女儿掖好被褥,道:“好,不过别说太久,你琮表哥该回家了。” “璨璨知道的。”姜令菀点头,这回倒是没再耍小性子了。 姜柏尧同周氏走了出去,姜令菀这才拍拍床沿,大大方方道:“琮表哥坐。” 陆琮落座,抬眼道:“想说什么?” 姜令菀没说话,只伸手从枕头底下将那块剑坠拿了出来,抬手递到了陆琮的面前,她见陆琮一脸的疑惑,便道:“今日璨璨本来打算把这剑坠送给琮表哥的,只是刚买好的时候就被谢菁菁给抢走了,然后璨璨去追,就遇到坏人了……琮表哥,你喜欢吗?”先前说话的时候还乖巧的让人疼惜,说话这前半截话,却撅着小嘴有些霸道,“若是琮表哥说不喜欢,那璨璨以后再也不送琮表哥礼物了。” 陆琮稍愣之后忙接过,道:“喜欢的。” 姜令菀咧唇笑笑,道:“我就知道琮表哥会喜欢的。” 她低头,小肉手拿起颈间坠着的玉佩,眼睫微微颤着,像两把小扇子,小声喃喃道:“琮表哥送璨璨玉佩,璨璨就送琮表哥一个玉坠子,日后琮表哥就把这玉坠子系在剑上,肯定好看……只是——娘说璨璨不该收琮表哥的玉佩,说是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这是日后琮表哥要送给自己娘子的,可是璨璨好喜欢,怎么办呢?” 说着,她抬起眼,颇为为难的望着榻边俊朗少年的脸庞,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小女娃的天真—— “琮表哥给了璨璨,那以后琮表哥娶娘子了该怎么办?”   ☆、56|53 · 面对这张可爱娇憨的包子脸,陆琮面色一顿,难得答不上来。 姜令菀瞧着陆琮这副模样,心下暗暗发笑,也不捉弄他了,省得到时候他被她吓跑了呢。而且……这样显得她很想嫁给他似的,太掉价了。她慢慢将玉佩放了进去,说道:“这样好了,日后若是琮表哥娶娘子了,就来告诉璨璨,如果璨璨喜欢的话,就把这玉佩给她。” 她自己当然最喜欢自己了。 陆琮瞧了瞧外头,道:“不早了,我先走了。” “嗳!” 被褥里很快伸出一只小胖手来,可爱的指头紧紧攥着陆琮的衣袖,指甲粉粉的。 陆琮回过身看了一眼,之后静静望着她。 姜令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甜甜道:“喏,这里。” 陆琮听了,俯身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将她的小手放进被褥里头,道:“乖,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陆琮走出了院子。 十二岁的小少年身姿颀长如竹,瞧着稍显瘦弱,这腰杆却是笔笔直的,甚是有精神。他走到外头瞧着姜柏尧和周氏,便道:“姨夫姨母,琮儿这就告辞了。” 姜柏尧和周氏瞧着陆琮一个人,外边天有黑漆漆的,有些不放心,便想着让府中仆人送他回去,可陆琮却道不用,道了别便走了。周氏望着陆琮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荣王当真生了个好儿子。” 姜柏尧笑笑,一手搂着妻子的肩头,略微低头道:“是啊,咱们裕儿若是能有人家一半好,我这个当爹爹的就心满意足了。” 周氏点了点头,道:“咱们进去看看璨璨吧。” 陆琮出了卫国公府大门,这才停了脚步,抬手,慢慢将手心摊开,一双眸子瞧着这剑坠,慢慢勾起了唇,之后才将其放入怀中。 他走下石阶,从牵着马的小厮手里接过缰绳,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次日周琳琅闻声来谢府看望谢菁菁。周琳琅小小年纪,便是一副端庄仪态,恰好在长廊遇见谢致清,这才满是关切道:“谢哥哥,菁菁怎么样了?昨晚我听到这件事儿担心了许久……可太晚了,娘不许我来。” 谢致清见面前穿着浅粉色梅花领褙子的小女孩,面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道:“昨日有些发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正要也要去看菁菁,你随我来吧。” 谢致清是书院出了名的好学生,就连一向以严苛出名的严夫子都夸谢致清是个状元之才,自是令人钦佩。周琳琅含笑点了点头,同谢致清一道去谢菁菁的含竹院。一进屋子,便看见谢菁菁穿着浅杏色寝衣坐在榻上,丫鬟们一个个端着托盘茶盏低着头,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这位小祖宗不开心了。只是谢菁菁一瞧见周琳琅来了,立马露出了微笑,唤道:“琳琅,你来了?” 周琳琅走过去,瞧着这副场景也是见怪不怪了,对着谢菁菁道:“又有什么事儿惹得我们谢姑娘不开心了?” 谢菁菁撅着嘴,不悦道:“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可爹娘硬是不许我下床,我都快闷死了。琳琅,你说是不是很讨厌啊?” 周琳琅晓得这谢菁菁的脾气,但凡有些不如意的,就大吵大好,非得试试顺着她才成,不过对于自己,她倒是有些乖巧。周琳琅劝了几句,谢菁菁嘟囔了一会儿也就不再嚷嚷着下床了,不过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两眼亮晶晶的,同她说起了昨日的事情。 谢菁菁兴奋道:“……琳琅,你是不知道啊,那胖团子有多勇敢,我都吓死了,瞧着她晃晃悠悠的模样,我正担心她就这么摔下去了。” 对上谢菁菁神采飞扬的脸颊,周琳琅小脸的笑意渐渐僵硬,瞧着谢菁菁一副很喜欢姜令菀的样子,她就有些不舒坦。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谢菁菁,可名义上还是好朋友,目下连她都夸姜令菀……那姜令菀有什么好的?她淡淡道:“是吗?” 谢菁菁却没有注意到周琳琅的脸色,说得绘声绘色的,弯着唇道:“是呀。不过这胖团子还真聪明,我都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呢。” 难得见妹妹这么夸别人,还是一个比她都小两岁的女娃娃,谢致清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发笑。这件事情从昨日到今天,她都不晓得讲了几遍了,他这耳朵都听的快要起茧子了,可想想,那姜令菀虽然年幼,可这番举止的确是太过勇敢,也难怪素来同她不对盘的妹妹都有些倒戈了。 谢致清对姜家兄妹倒是颇有好感,觉得那姜裕性子活泼了些,但是是个护着妹妹,至于姜令菀,生得可爱乖巧,很是招人喜欢,他自然希望妹妹能够同他们友好相处。 谢菁菁说着,这才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握着周琳琅的小手道:“琳琅,其实……其实我挺喜欢璨璨的,咱们以后和璨璨一起玩儿,当好姐妹,你说好不好?” 周琳琅咬了咬唇,之后僵着笑点点头。 谢菁菁粲然一笑,一把抱住周琳琅的身子,欢喜道:“琳琅你真好。” · 因姜令菀这回出了事儿,老太太特意去了相元寺祈福,还添了整整六千两的香油钱,足见这老太太有多疼这宝贝孙女儿。只是姜令菀这回虽是无碍,可周氏却再也不肯让女儿出门了,这些日子只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平日跟着谢先生学习,休沐日也不许她出门,这可将姜令菀给闷坏了。 期间周氏特意挑了两个丫鬟伺候女儿。 一个叫金桔,一个叫枇杷,都是姜令菀自个儿起的名字,说是响亮又好记。 周氏简直拿女儿没辙,寻常大户人家的姑娘,那身边的丫鬟名字起得也是文雅,落到她女儿身上倒好,一个个都成了吃的了。不过这金桔就金桔吧,这名儿女儿喜欢就成,这会儿挑好了人,这俩丫鬟都生得一双清澈的眸子,瞧着便是一副忠心样,日后女儿身边有两个丫鬟看着,兴许会好一些。毕竟再过几年,这女儿长大了,身边总得有一两个贴己的人。 只是目下这金桔九岁,枇杷更是小上一岁,只有八岁,都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二人皆是因家里穷被卖的,如今能到这卫国公府六姑娘身边伺候着,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要知道这国公夫人最疼女儿,贴身丫鬟这档子事儿最是马虎不得。这会儿伺候着,日后可是要陪着姑娘一道去夫家的,这夫君的通房,十有*便是从贴身丫鬟里头选的。可周氏倒是没想这么多,只希望这俩丫鬟能同陶嬷嬷一道看着点女儿,不再出事儿就成。 姜令菀倒是挺喜欢着和两个丫鬟的。 这金桔生得秀气高挑,是个沉稳性子;枇杷活泼些,只是如今刚来府上,胆子小,等过些日子,便露出真性子了。上辈子她给两人起的也是这名儿,那时候她虽然性子略娇纵些,可对于自个儿的丫鬟也是偏袒的紧的,是以这俩丫鬟皆是忠心耿耿的。 她嫁给陆琮一直无子嗣,荣王着急,便让潘侧妃同她提过几次,有一回她气急了,实在没法子,便问了问金桔和枇杷,哪知这俩丫鬟一听立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什么都是不肯,只希望能一直当她的丫鬟。 也是啊,陆琮对她是如何的宠若至宝,没有比金桔和枇杷看得更清楚的,而且陆琮那性子,眼里就只有她,旁的女人何时瞧过一眼? 当时她也是气糊涂了。 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允许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夫君,越是信赖的人,越是不肯。 这衣裳都不穿二手的,何况是男人呢? 那会儿她不过是被潘侧妃气着了,随口提了提,还以为这事儿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陆琮不晓得从哪里听到了这消息,当他晚上狠狠打了几下她的屁|股。他疼她、宠她,那劲儿自然不大,可那会儿她年纪多大了?更多的是羞和恼。果然不出她所料,说说是惩罚,罚着罚着就变了味了,最后直接折腾到榻上去了。 姜令菀觉着自个儿想得有些远了,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小屁|股,小脸颊红扑扑的。 俩小丫鬟瞧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觉得这六姑娘丝毫不如传言那般是个娇纵难伺候的小祖宗,只觉得与旁的小姑娘差不多,肉嘟嘟的小脸颊上带着笑,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也就比一般的小女娃生得更漂亮些。 能跟着这么个小主子,也是她们的福气啊。 连着几日下来,金桔和枇杷也摸清了这位六姑娘的性子,这金尊玉贵的女娃娃,分明脾气好着呢,待下人也好。 · 转眼到了周季衡的生辰。 先前的两回,她都找了借口不去,之后每次瞧着周季衡受伤的眼神,她心里就觉得有些罪过。只是目下她被娘亲关在府里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去,自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哪知她刚换好衣裳准备出门儿,薛嵘这厮巴巴的找来了。 薛嵘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唇红齿白,打扮得仿佛比平日更好看了些,加之他这张惹人喜爱的小脸蛋,一瞅着就挪不开眼,当真如观音坐下的善财童子般。 薛嵘秀气的小肉脸堆着笑意,眼睛弯弯的,一见着自己最喜欢的小表妹,整个人就黏了上去,只一听小表妹要去安王府陪周季衡过生辰,小肉脸立马耷拉了下来,死死抱着姜令菀的胖胳膊撒娇道:“璨璨,你别去嘛。” 姜令菀晓得薛嵘素来与周季衡不对盘,今日特意来看她,怕是特意挑好了日子。 小小年纪,论争宠他可是精明得很呐。 姜令菀伸手捏了捏薛嵘的白嫩脸蛋,瞧他一脸享受样,便道:“嵘表哥乖。” 薛嵘想了想,干脆靠在了小表妹的肩上赖着不肯撒手。 之后忽然想起自家姐姐同她说过,男孩子要霸道一点才招女孩子喜欢,这才转了转大眼睛,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吧唧”一下在小表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语气略霸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   ☆、57|53 123言情53 内容提要:【一更】【大粽背着他胖胖的小媳妇。】 · “嗳,不许再靠过来。” 马车上,姜令菀一张小肉脸刻意板着,见着薛嵘屁|股一挪一挪欲凑过来,赶紧发话了。 她瞧着薛嵘秀气的漂亮脸蛋,这小媳妇儿似的委屈模样委实叫人心疼,换做往常她定是心软了,可这会儿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虽说薛嵘此刻是个小男娃,可她打小就给自己贴上了陆琮媳妇的标签,哪能让薛嵘亲呢? 上辈子她嫁给陆琮之后虽然没有尽过妻子该尽的责任,可为人妇该注意的她可是样样不落。她生得一副好容貌,身边自然不缺狂蜂浪蝶,只是她对于名节可是重视着呢。这些原则上的事儿,她自问做得还是不错的,不像周琳琅,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女架子,背地里却做出那等人尽可夫之事。 薛嵘委屈巴巴的看着姜令菀,心里却是开始埋怨薛峥:什么霸道一点才招女孩子喜欢?分明就是骗人的,璨璨都不理他了呢。 薛嵘撅了撅嘴,道:“为什么陆琮亲你的时候,你就不生气?” 陆琮?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之后才道:“琮表哥不一样啊。” 薛嵘不满:“哪里不一样了?比我多只眼睛还是多张嘴?”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姜令菀是个护短的,就算是可爱的薛嵘也不许说她未来夫君的坏话。 姜令菀细细打量着薛嵘的眉眼,这么漂亮的男孩子,长大之后也十分讨人欢喜,饶是比他年长几岁的,都愿意嫁给这个养眼的美少男啊,何必从小就吊在她这颗歪脖子树上呢。 姜令菀道:“嵘表哥,以后璨璨是要嫁给琮表哥的,所以亲一下当然没关系。” 马车内的陶嬷嬷和金桔、枇杷三人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这六姑娘小小年纪,就连夫君都选好了,真是不害臊呢。只是三人都知六姑娘嘴边经常挂着这位琮表哥,这小女娃嘛,哪里懂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自是当成了童言无忌。 薛嵘自然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一听立马不干了,嚷嚷道:“不成不成,我不答应。” 姜令菀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答应也没用。我喜欢,我爹爹和娘喜欢就成了。”说着她嘴角翘了翘,对自己的眼光相当满意。 薛嵘鼓了鼓腮帮子,眼神幽怨的望着自家小表妹。 · 今日是安王府世子周季衡的生辰,这安王府自是门庭若市。 姜令菀同薛嵘被迎去前院,瞧着偌大的院子里聚满了年岁不一的男孩女孩,个个穿着锦衣华服,小小年纪就有一番贵族派头。周季衡生得眉眼出众,目下已经九岁了,却比同龄的孩子更稳重些,笑起来温文儒雅的,同其父安王气质颇像。 周季衡见是姜令菀和薛嵘,忙走了过来,眼里满是面前可爱的小表妹,笑盈盈道:“璨璨,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之前的两回,她都没来。 姜令菀知道周季衡是个只记好不记仇的,随便说几句好话,就眉眼含笑的,脾气好着呢。她仰着头笑了笑,而后从身后金桔的手里接过紫檀木小匣子,递了过去:“这是璨璨送给衡表哥的,衡表哥生辰愉快。” 小表妹的声音又软又糯,听得周季衡嘴角不断上扬。 他忙接过,道:“璨璨有心了。” 这礼一般是回去之后再打开的,可小孩子之间不讲究这些,周季衡将匣子了开来,瞧着里头是一支毛笔,他拿起来一看,见笔身刻有“墨元堂”的字样,这才眼睛亮了亮,道,“我很喜欢。” 姜令菀面上也染着笑:“衡表哥喜欢就好。” 就在这会儿,身后一群周季衡的好友,不知是哪个混小子吹起了口哨,喊了一声“周季衡的小媳妇来咯”。 小孩子嘛,最是爱起哄。大户人家的男孩知人事早,这里头有开过荤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这么一喊,自是个个都来劲儿了。也亏得二人年纪还小,这等玩笑只是笑一笑罢了,不会往别的方面想,更不会坏了她的名声。 只是姜令菀听着还是有些不舒坦。 周季衡见小表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晓得她是不开心了,忙道:“陆礼就是爱开玩笑,璨璨你别生气。” 这事儿她哪里能怪周季衡呐。 她道:“璨璨没生气。” 之后才朝着周季衡的身后看了看。 这些贵族子弟样貌个个都不错,至少能同周季衡投缘的,性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这会儿都是小孩子贪玩儿嘛。 只是—— 姜令菀瞧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少年,约莫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袍子,腰系玉带,容貌倒是颇为出众,在这群少年里头俨然是鹤立鸡群的。这眉眼俊朗的,再过几年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不过,这少年瞧着有些眼熟,可她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姜令菀蹙眉细想,她素来不为难自己,想不起来也就不多想了,心道:想来是她喜欢长得好看的,所以但凡是模样上佳的,都觉得有些眼熟罢。 这时,周琳琅同谢菁菁过来了。 谢菁菁见着姜令菀,立马灿烂一笑,亲切的唤了声:“胖团子你来啦。” 姜令菀撇撇小嘴,心道:她什么时候和谢菁菁这么熟了? 上回出事儿,这谢家人的确登门来表达谢意,可见谢菁菁还是说了她不少好话的。她虽然不稀罕,可她却有个小习惯,喜欢被人夸,说白了便是虚荣心,只是她没想到这谢菁菁这般的性子也会夸她。 薛嵘却不大喜欢谢菁菁,瞧着她便将小脑袋扭到一旁。 谢菁菁这脾气,可没少同薛嵘吵过架,饶是薛峥每回都会讨回来,这谢菁菁都不曾怕过。如此一来,这二人自是不对盘了。 这安王府一贯是大手笔,今儿是世子生辰,特意请了晋城最好的戏班子,在院子里搭了个戏台看戏。来得一些贵妇王妃,无人不羡慕这安王妃,能将安王治得服服帖帖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悠闲。 坐在安王妃右手边的美貌妇人正是梁王妃。 梁王妃同安王妃的关系打小就好,两人嫁人之后也时常走动,算是手帕交。梁王妃瞧着不远处一群小孩子,不禁叹道:“你这一双儿女可生得正好,瞧瞧这衡儿,日后生得比你家王爷还要俊呢。” 二人关系好,说话自是没什么可拘束的。 安王妃最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听了梁王妃的话之后,精致的脸上浮现笑容,说道:“还别说,放眼整个晋城,我都还没见过比我家衡儿更优秀的男孩子,就如谢家的那位吧,书院里的名声虽好,可我瞧着倒觉得,日后恐怕是个书呆子。” 梁王妃习惯了安王妃的直言直语,这会儿听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却嘀咕着:啧啧,就属你家儿子顶顶好,别人家的都是歪瓜裂枣。 她忽然眼前一亮,道:“哟,那胖乎乎的小女娃可真可爱,是卫国公府的那六姑娘吧。我倒是瞧过几回,还别说,这模样可生得真好,瞧着日后恐怕也是个有福气的。” 安王妃瞧着那穿着樱粉色襦裙、梳着花苞髻的胖团子,嘴角的笑意敛了敛,之后才悠悠道:“再好,也比不上我家琳琅。” 见着安王妃丝毫不知谦虚的样儿,梁王妃倒是有些不大乐意,只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安王妃教养女儿的确有一番手段。这小琳琅虽然年幼,可这晋城贵族圈子里,若是提起小女娃,头一个说起的便是安王府的千金了——小小年纪就这番仪态气度,长大之后那可还得了? 这安王府早些年立下赫赫军功,破格被封了外姓王,到了安王这一辈的时候,已是弃武从文,可皇上却念着旧情,十分重视安王府,有什么好事儿都不会忘了安王府一份儿。如今这周琳琅打小就被养得这般好,容貌随了安王妃,日后也是个大美人,如此一来,就算日后安王府出个太子妃,也是不稀奇的事儿啊。 梁王妃侧眸瞧了瞧身侧之人。 作为女人,她没法不羡慕她,当年虽然她没有如愿嫁给心上人,可在她看来,安王比卫国公不知好了多少倍,也算是一种福气。 梁王妃叹了叹。 这福气只是羡慕羡慕罢了,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了。 她转过头重新去看,见又进来了一位高高瘦瘦的清俊少年,穿着一身儿宝蓝色的袍子,瞧着身姿如竹,器宇不凡,这才顿时露出欣赏的模样,同着安王妃说道:“瞧瞧,这位便是荣王府的世子陆琮了,听说是个顶顶出众的人才,寻常孩子正在父母膝下承|欢撒娇的年纪,人家就跟着冯将军一道学习带兵打仗了,再学个两年,便能上战场了呢。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安王妃却道:“那又如何?再有能力,这前途不还是捏在皇上的手里吗?” 以皇上对荣王的态度,又怎么可能重视他的儿子? 对于这位荣世子,安王妃倒是难得露出了几分惋惜。 这头姜令菀正欲同薛嵘一道去院子里玩,却见陆琮也来了,顿时不顾矜持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把抱着陆琮的手臂,抬起小脸道:“琮表哥。” 陆琮瞧着这小肉包,眉眼温温和和,淡淡“嗯”了一声。 姜令菀心下正欢喜着呢,转过头不经意间瞧了一眼方才打量过的紫袍少年,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时眼神怔了怔。 是了,难怪她瞧着这小少年这般眼熟。 这小少年面颊染笑,容貌出众,眉宇间竟同陆琮却有几分相似。姜令菀垂眸想着方才周季衡对他的称呼,仿佛是叫“陆礼”。 陆礼,陆礼,不就是上辈子同周琳琅纠缠在一起的那位梁世子吗! 这么一想,姜令菀越发是忍不住去看他了。 她晓得这陆礼同周季衡是从小的好朋友,所以同周琳琅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之后周琳琅爱慕者踏破门槛,其中最最出众的便是这位梁世子陆礼了。早前陆礼也是个文韬武略的佳公子,可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却成了风流花心的纨绔子弟,道是一桩令人惋惜的事。那时候周琳琅心里眼里只有陆琮一人,作为一个名门贵女,自是同外男保持距离,这不依不饶的陆礼,周琳琅也是明明白白拒绝过好几回的。 可最后周琳琅都嫁给她哥哥了,为何会同陆礼做出那等不知羞耻之事? 姜令菀瞧着陆礼这张同陆琮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之后顿觉一阵恶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周琳琅,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而后抓紧了陆琮的手臂,道:“琮表哥,咱们去院子里玩吧。” 陆琮见着小肉包的脸色有些不大对,便微微颔首,领着她一道去院子里。 薛嵘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秀气的小肉脸上委屈的不得了,只是这回倒是难得没有追上去。 安王府的院子里种满各种名贵的茶花,而如今不是茶花盛开的季节,不过路边的两排金桂飘着香,闻着倒是有些舒服。 姜令菀牵着陆琮的大手,忽然停下了步子。 陆琮一愣,回过头去看她。 见这小肉包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微微仰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他觉得一个小女娃做出这副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只是他一想着,上回她从拐子手里逃出来,居然是爬了窗,而那窗户外边是一片湖,倒是不再敢小看她的胆量了。他蹲下身,惩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小屁|股,说道:“胆子这么大,上回若是不下心落了湖,你这小命就没了。” 姜令菀笑笑,环着陆琮的脖子,乖乖道:“下次不会了。” 陆琮“嗯”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姜令菀凑过去蹭了蹭陆琮的脸颊,声音软糯道:“琮表哥背璨璨吧,好不好?璨璨不想走了。” 瞧瞧,小小年纪就是个小懒货。 心下这般想,可身子却是乖乖的背了过去。 姜令菀咧唇一笑,“哟呼”一身扑了上去,小胖腿曲了了起来,恰好被陆琮的双手勾住小腿肚,稳稳当当背了起来。 趴在陆琮的背上,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有些问题却一直想不明白。上辈子陆琮为什么喜欢她?她究竟哪里好?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妻子,他恍若珍宝的宠了这么久,图什么呢? 然而一想着今儿周琳琅的事情,她心里就堵得发慌。 若真的是她想得那样,那也太恶心人了。 姜令菀将胖手臂收紧了一些,任由陆琮一步一步背着她走着,然后才嘴角微微翘起,小嘴一撅凑了上去,在他的后颈亲了一下。 她瞧着陆琮的动作顿了顿,便故意“呀”了一声:“不小心亲到了呢。”   ☆、58|53 · 穿着一身青碧色半旧短袄、梳着整齐双丫髻的金桔走了进来,她瞧着枇杷候在外边,便探着脑袋往里头瞧了一眼,小声儿问道:“六姑娘还睡着呢?” 枇杷一张圆圆的脸蛋很是讨喜,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最活泼明媚的时候,她性子素来跳脱,是个爱笑爱闹的。金桔和枇杷是一道来得卫国公府,在六姑娘身边待了整整六个年头了。六姑娘待下人好,不像三姑娘是个骄纵的脾气。目下听着金桔一问,枇杷笑笑,压低了声音道:“今儿难得是休沐日,昨儿晚上六姑娘特意交待今日要睡得迟些。你也晓得老太太疼六姑娘,瞧着谢先生这么折磨人,连请安都免了,我瞅着六姑娘这个月仿佛又瘦了一圈,咱们还是别叫醒她了。” 话虽是如此,可这会儿都快到辰时了。 金桔想了想,有些犹豫不决,之后才道:“咱们进去瞧瞧吧,夫人先前就说了,不能再这么惯着六姑娘了。” 枇杷晓得金桔是个有原则的,也没法反驳,毕竟这夫人看似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可是吓人着呢,就连国公爷都拿她没辙。 枇杷蹙眉,道:“那你先进去吧。” 金桔叹气,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六姑娘的闺房,便能闻到一股令人舒心的馨香。窗边的梅花朱漆小几搁着精致的翡翠狮钮兽首衔环三足香炉。香炉中,香灰洁白如雪,上面一点香饼细芬袅袅,正是六姑娘亲手调得香。这玉枝院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都知道,六姑娘最爱鼓捣这些,小小年纪的,样样都要精细,特别是这些卧房里摆设的,必须按照她的想法来,一丝都不能变,这身上抹的脸上涂的更不用说了,非得她亲手调制才成。 金桔伸手将双层床幔掀了起来勾起,见弦丝雕花架子床的姑娘整个身子缩在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被里,披散的墨发枕得满枕头都是。 金桔瞧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枇杷一眼,见后者一副不敢上前,只能自己动手了。 “六姑娘,六姑娘。” 金桔连连唤了好几声,才见被褥中自家姑娘的身子动了动,之后慢悠悠从锦被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顺道裸|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臂。 这小手白皙如玉,指甲粉嫩嫩的,瞧着不染豆蔻,指甲上的月牙状都是可爱至极,只有贴身的丫鬟才知,这六姑娘并非不染豆蔻,只不过染得是没有颜色的罢了,瞧着旁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这光泽比未染之前好看许多。 金桔无奈道:“六姑娘,若是再不起来,夫人就过来了。” 榻上的姜令菀一听自家娘亲,这才一脸茫然的从榻上坐了起来,之后侧过脸,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这会儿枇杷才将小脑袋从金桔的身后探了出来,俏皮的眨了眨眼,说道:“快辰时了。” 姜令菀惊呼一声,完了却慢吞吞掀开被褥起来,玉足踩着准备好的软底睡鞋,墨发及腰,凌乱的披散在胸前,当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 而这张娇娇俏俏的脸蛋,简直美得不成样子。 饶是金桔近身伺候了这么多年,也不禁感叹:她家姑娘当真是生得太好了。 枇杷是个嘴甜的,忙道:“咱姑娘真美。” 姜令菀睡眼朦胧,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待听到这夸赞的话,这才眼眸一亮,嘴角翘翘冲着枇杷道:“这小嘴儿越来越会说话了。” 枇杷晓得姑娘喜欢听,忙道:“姑娘可别冲奴婢笑,再笑奴婢就被美晕了。” 姜令菀忍俊不禁:“少贫嘴。” 不贫嘴了,枇杷赶紧出去准备热水替自己姑娘梳洗一番。 姜令菀换好衣裳,瞧着枇杷已经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面盆进来了。之后由金桔伺候着用玫瑰胰子替姜令菀净了脸,梳洗罢,这才从旁边拿出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罐,将玉屑面抹在自家姑娘脸上。瞧着姜令菀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这大冬天了皮肤还能这般水嫩,当真是叫人羡慕。 最会姜令菀才坐到妆奁前梳妆打扮。 如今姜令菀将满十三,离及笄还有一年多,自是只能梳个未及笄少女的双垂髻。镜中一张青涩娇美的脸蛋,眉眼乌浓,雪肤红唇,明眸皓齿,宜嗔宜喜,当真是一张玉蕊娇花似的容貌。 姜令菀瞅着,倒是有些满意。 这脸倒是同上辈子无异,只是脸颊两侧还有些肉,不过目下她年纪还小,瞧着稚嫩,这略微长些肉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嗳,说到底还是管不住自个儿这张嘴。 姜令菀想着,低头瞧了瞧自个儿胸前略微鼓起的俩小笼包,暗暗发恼。 上辈子她这两处可是长得极好,形似蜜|桃,颤颤巍巍鼓鼓囊囊的,目下瞧着形势倒是有些担忧起来了。若是这该长肉的地方不长,不该长的地方瘦不下来,那可就糟糕了。 金桔已是大姑娘了,自是了解自家姑娘的举止,瞧着脸颊泛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姑娘小小年纪,就开始担心这个了。 用了早膳之后,姜令菀才决定去清荷居瞧瞧姜令荑。 昨儿她瞧着四姐姐的脸色不大好,说是肚子疼,目下也不晓得怎么了。金桔和枇杷晓得六姑娘同四姑娘关系好,这四姑娘虽是庶出的,可打小和六姑娘在一块儿,而且二夫人姚氏又是个和善的主,府中就这么一个庶女,便是专程将四姑娘以嫡女的规矩教养,为此崔姨娘都忍不住赞着姚氏的好来。 姜令菀让厨房准备了甜枣羹、藕粉桂花糖糕、玫瑰莲蓉糕,放进红木雕花食盒,带着金桔和枇杷一道去看望姜令荑。 一出门,这寒风便刀子般刮在脸上。 姜令菀立马蹙起了眉,呼吸间便是一股朦朦胧胧的雾气,她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继续往前走。 进了清荷居,这崔氏立马迎了上来。 她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了姜令菀,瞧着姜令菀红彤彤的小脸蛋,蹙眉道:“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吧?” 姜令菀孩子气的笑了笑,道:“谢谢姨娘,的确有些冷。” 崔姨娘瞅着面前这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初胖墩墩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如今竟出落得这般美貌,这脸,当真是美得太过,也难怪国公夫人不许这六姑娘出门了。这般的容貌,是幸事,却也会带来一些麻烦。 如今这清荷居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姚氏是个大度的,待崔姨娘当成姐妹般,多次提过搬出清荷居,给她找一处大点的跨院,毕竟这四姑娘年纪也大了。可崔姨娘却道不用,说她们娘儿俩在清荷居住惯了,不想挪窝儿。姚氏没法子,这才命人将清荷居重新装饰一番,这家具都换上崭崭新的,就连这院子里,都挪了几盆名贵的花来。女子哪有不爱花的,瞧着赏心悦目,心里也舒坦些。 姜令菀稍稍捂了捂手,这才进去看姜令荑。 目下姜令荑正躺在榻上看书,瞧着姜令菀进来了,这才笑盈盈唤道:“六妹妹。” 姜令荑如今已经十三了,一张清丽的小脸比崔姨娘年轻那会儿还要好看,这些年如嫡女般娇养着,整个人瞧着气质也变了许多,不像幼时那般唯唯诺诺,只是性子还是安静了些,可瞧了久了,便会发现姜令荑是个耐看的。 姜令菀坐在榻边的绣墩上,而后一把夺过姜令荑手里的书,拧眉道:“四姐姐也真是的,身子不舒坦只管躺着就成,还看书作甚?” 姜令荑笑着,道:“我这不是睡不着嘛,权当打发打发时间。” 姜令菀将书搁到一旁,道:“休息便好好休息,四姐姐这般分心,也难怪这脸都日渐消瘦了。我给你带了点甜枣粥,你趁热吃了,暖暖肚子也成。” 分明自己才是姐姐,可这位六妹妹却从小到大都照顾着她。姜令荑虽然习惯了这六妹妹的举止,目下却也有些感动,接过瓷白小碗乖乖吃了起来,这甜糯可口的甜枣粥,吃得人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姜令菀道:“昨日我想让人请大夫的,可姨娘却说不用,四姐姐身子可是出了什么毛病?” 这话一落,一贯脸皮薄的姜令荑红了红脸,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她抬眼,水眸盈盈,瞧着自家六妹妹水雾雾的大眼睛,暗道这脸委实生得太美。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垂着眼小声道:“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的事罢了,日后六妹妹遇着了自然就会知道。” 这么一说,姜令菀倒是恍然大悟。 也是,她这四姐姐过了年就十四了,是该到了行经的年纪。姜令菀笑笑,大大方方道:“这不是好事儿嘛,四姐姐害羞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还一块儿泡过温泉洗过澡呢,身上哪处没见过,怕什么?” 姜令荑有些无奈,瞧着这六妹妹长大之后举止行为颇有一番淑女气度,可私下里却同小时候无异,是个活泼可爱不怕害臊的。 姜令菀一本正经叮嘱道:“四姐姐来了月事,可不能这么坐着。若是觉得舒坦些了,下榻走走也成,让气血通畅些。至于平日里嘛,这凉的东西可不能吃了,姑娘家的身子娇,行经期最忌讳的便是凉,其次便是腥和辣,四姐姐多注意些才成。” 姜令荑听了乖乖点头,末了则是疑惑抬头,诧异道:“六妹妹怎么知道这些的?” 六妹妹比她还小一岁,目下月事未至。 姜令菀面色顿了顿,之后才道:“四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最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这医术我也是略有涉猎的,这关于自个儿身子的,自然要了解清楚才是,省得到时候犯了禁忌可就不好了,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也是。 “六妹妹说的是。” 姜令荑知道六妹妹最爱鼓捣一些旁的东西。 姜令荑吃完了甜枣羹,这才道:“昨日谢先生布置的功课可是做了?” 姜令菀一听,精致的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轻轻咳了咳,道:“用了午膳再做也来得及。如今天凉,娘大发善心减了这月女红的量,今日上午正好腾出来好好享受享受。谢先生素来严苛。近年来尤甚,若是按着她这法子教下去,咱俩就是多长两个脑子也不够使啊。” 这小嘴喋喋不休抱怨着,声音却格外的清脆娇气,听着人舒舒服服的,甭管说什么,仿佛从这嘴里蹦出来的,便是顶顶好的金玉良言。姜令荑晓得这位六妹妹平日里不太用功,可生得聪慧,饶是谢先生有意刁难,也每每逢凶化吉,只让她每回都替她担心。这些年她的日子越过越好,昨儿她来了月事,便是大姑娘了,再过不久便要成亲。到时候离了卫国公府,恐怕就不能日日见着六妹妹了。这么一想,姜令荑不禁伤感起来。 见过了姜令荑,姜令菀便顺道去看看她的小堂弟祐哥儿。 祐哥儿快七岁了,生得胖墩墩的一个,一瞧着姜令菀,便同见着亲姐姐还要欢喜,小胖腿“噔噔噔”跑了过来,一把扑进姜令菀的怀里,撒娇道:“六姐姐。” 姜令菀摸了摸祐哥儿的小脑袋,瞧着他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眉眼英气十足,活脱脱一个小美男,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便是个聪慧的主儿。 跟在祐哥儿身后穿着秋香色半旧短袄的妇人便是祐哥儿的乳母徐嬷嬷。徐嬷嬷晓得这三公子最喜欢的就是六姑娘了,每回瞧着六姑娘,就跟小狗看着肉包子似的,眼睛一亮就“蹭”的一下跑过去了。 徐嬷嬷道:“这三公子沉,当心把六姑娘给累坏了。” 这六姑娘自个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三公子沉甸甸的一个,哪里抱得住? 这么一说,姜令菀这手的确是酸了。 她蹙着眉,忙将祐哥儿放在地上,揉了揉自个儿的细胳膊,而后才捏了捏祐哥儿的小肉脸,道:“瞧瞧,跟个圆滚滚的墩子似的,再胖日后六姐姐就抱不动了。” 她那二叔把这儿子当成心头肉,没出生之前,填鸭似得给二婶婶进补,出生之后,便是好吃好喝养着,恨不得把最好的食物一股脑儿统统塞到祐哥儿的肚子里去,这么一来,能不胖吗? “祐哥儿,你家六姐姐当初也是个胖团子呢。” 这会儿传来几串脚步声,伴随着姑娘家悦耳傲慢的声音,姜令菀不抬头便知是何人。这一抬头,果然瞧着姜令蕙同苏良辰一道走了过来。 这姜令蕙容貌生得颇佳,打扮的也相当漂亮,身上穿着头上戴的,这架势仿佛是恨不得把妆奁里所有珍贵的珠宝都戴在身上了,如此一来,反倒衬得一旁干干净净的苏良辰宛若清水芙蓉,清秀娇俏。 姜令菀不过随意打量了一眼。 心道:苏良辰,上辈子仿佛并没有这般好姿容。 姜令菀不急不缓起身,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意,捏着祐哥儿肉肉的小手。祐哥儿仰起头,声音稚嫩的问道:“六姐姐小时候也和祐儿一样胖吗?” 虽说她小时候胖的可爱,招人喜欢,可她委实不大愿意提这茬儿。姜令菀笑着捏了捏祐哥儿的鼻尖,道:“是呀,咱们小时候胖胖的,长大后才能变得好看,你看六姐姐现在是不是很漂亮,以后祐哥儿也和六姐姐一样漂亮。” 这么一说,祐哥儿倒是点了点头,有模有样赞同道:“是呢,六姐姐是祐儿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娘亲说六姐姐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上回三姐姐硬要说自己比六姐姐漂亮,可是祐儿觉得……”祐哥儿忽然低下头,数了数十个肉肉的手指头,然后将小胖手抬高高给姜令菀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十个三姐姐都比不过一个六姐姐呢。” 这么小就会哄姑娘家欢心,这小子日后有出息啊。 姜令菀笑着摸了摸祐哥儿的小脑袋,夸赞道:“祐哥儿真聪明。” 姜令蕙气得直跺脚,转身就走。苏良辰倒是多看了几眼,瞧着面前的姜令菀外头披着一件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梳着简简单单的双垂髻,可这张脸,却是美得有些过了。也亏得周氏将她养在深闺,若是出去一晃悠,小小年纪就是一祸害。 苏良辰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含笑微微颔首,然后跟上姜令蕙的步子。 祐哥儿扯了扯姜令菀的袖子,道:“祐儿要奖励。” 姜令菀晓得这小堂弟小小年纪就是个人小鬼大的,便俯身在他白净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笑道:“这是给祐哥儿诚实的奖励。” 祐哥儿志得意满的点了点头。 姜令菀道:“好了,六姐姐要去忙了,祐哥儿也赶紧做功课去,若是再偷懒,当心你爹爹打你屁|股。” 祐哥儿却是不怕,直了直腰板,道:“爹爹和娘亲关在屋子里讲悄悄话呢,每回一讲就要讲一个时辰,才没工夫管祐儿呢。” 姜令菀并不是真正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女,自然明白祐哥儿这童言无忌是什么意思,也为她那没皮没脸的二叔感到害臊——晓得他是个疼媳妇儿的,这大半天的,能收敛些么?她抬眸瞧着徐嬷嬷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自个儿小姑娘家家就懂这些,便心虚错开眼,赶紧回自个儿的玉枝院了。 那知一回到屋子,这陶嬷嬷便进来了,小声在她耳边道:“姑娘,荣世子来信了。” 陆琮。 姜令菀心下诧异,之后却不满的撅了撅嘴,暗道:也难为这陆琮还记着她。 陶嬷嬷知道六姑娘幼时同荣世子关系好,当真是如亲兄妹一般亲近。可惜六姑娘八岁的时候,荣世子便跟着冯将军上战场了,这一去便是六年,起初断断续续有写信,可一年之后,却是一封信都没有。她暗下去问了,晓得这回是真的没写信,自是不敢再在六姑娘面前提起。 这幼时再要好,目下五六年过去了,六姑娘都成大姑娘了,哪里还记着荣世子的样貌啊? 再看这六姑娘—— 从圆圆润润的胖团子变成了目下窈窕娇美的小姑娘,这荣世子就算是回来,也是美得认不出来了。 而且,姑娘家该避讳这些,若是被旁人晓得荣世子同六姑娘有书信往来,可是要坏名声的。 可一想到卫国公府和荣王府的关系,一时陶嬷嬷也拿不准姜令菀的心思,道:“这信……要不老奴就搁这儿?” 姜令菀点点头,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又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瞧着陶嬷嬷同金桔、枇杷她们都出去了,姜令菀才将目光落在面前搁着的信上。 时隔这么多年,陆琮这个人仿佛就在她的生命中渐渐淡去一般,一点一点的,不留痕迹。不提起,她便不会刻意去想。就连那玉佩,五年前因陆琮断了书信,她一气之下就搁在了柜子里,再也没有戴过。 指尖轻轻抚着这信封,她不知该不该拆开。 陆琮会同她说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自己怕是也没什么印象了吧。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不过八岁,陆琮要走的前几日,她正好掉了门牙。她爱面子,这副样子自然不肯同他见面,可陆琮走之前的那天特意来了府上看她,这缺门牙的模样,也都被他看了去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呐。 姜令菀叹气,最后将信拆了开来,瞧着这信上的字迹,仿佛也能看出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少年,如今已经成了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了。 霸道强势,字若其人。 而这信上并未写什么内容,统共就九个字—— 归期,腊月二十五。 陆琮。   ☆、59|58 · 归期,告诉她归期做什么? 难不成还指望她去迎他吗? 姜令菀没有多想,捏着手中的信,之后一蹙眉,干脆将这信揉成一团搁在一旁。分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目下瞧着这信,心里的怒意仿佛一下子就被点燃似的。姜令菀一双大眼睛不争气的瞅了瞅,而后叹气,将那信重新拿了过来。 缓缓摊开。 然后慢慢将这信小心翼翼抚平,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幼时她对陆琮的确是缠得紧,陆琮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他俩虽不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却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了几年。如今她成了大姑娘,若是再没皮没脸的贴上去,饶是陆琮会喜欢她,恐怕也不会太珍惜。只是她不晓得上辈子陆琮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不然她也不会为此感到烦恼。 如今…… 随缘罢。 若她这辈子再嫁给陆琮,她定然好好当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刻意勉强什么。总归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着她。不过想来也他也不过是念着幼时的情谊,如今她的模样,他可是一眼都没有瞧过。 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陆琮若是见着自己,估摸着也是认不出来的。 午膳过后,金桔将荣王府送来的请柬递了上来。 陆宝婵邀她明日去赏梅。 姜令菀晓得明日周琳琅大抵也会去,便有些不情愿了。只是陆宝婵同她关系不错,近年来娘不许她出门,唯有偶尔去去荣王府和忠勇侯府,还有那谢菁菁,也隔三差五来府上找她玩儿,一来二去,关系自是比幼时拉近了不少。 瞧着自家姑娘蹙着眉,金桔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打算去么?” 姜令菀爽快的点点头,嘴角一弯:“许久没有见婵姐姐的,如今如此正式邀约,我哪有不去的理?” 这是该懂的人情世故,毕竟这陆宝婵有泰半的可能会成为她的小姑子。 次日姜令菀去荣王府。周氏不放心,特意让姜裕亲自送妹妹过去。姜令菀简直拿自家娘亲没辙,看她看得这般紧,简直比小时候还要夸张。可她哪里敢说什么?若是敢顶嘴,这个月好不容易减了做女红的量,她这双手可是不想再遭罪了。 姜令菀梳妆打扮后,瞧着自家哥哥还不过来,便亲自去了哥哥住的品竹居。 品竹居外头有小厮候着,见是六姑娘,赶紧客客气气行礼:“小的见过六姑娘。” 姜令菀点点头,便抬脚跨了进去,望着自家哥哥正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穿着一身墨绿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模样生得很是俊俏,只是目下正敛着眉,仿佛心情不大好。姜令菀瞧着哥哥面前站着一个丫鬟,低眉顺目,瞧着她进来了,这才规规矩矩的行礼,恰好让她瞧见了这丫鬟脸上的泪眼。 姜令菀晓得这丫鬟叫旋画,是在哥哥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今她哥哥已经十七了,身边自然需要通房,这旋画样貌端正,品性颇佳,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自是成了不二人选。目下她哥哥初尝男女之事,对这旋画也上心了几分,可他记得上辈子周琳琅一进门,便将这旋画打发走了,而她哥哥一句话都没说。 瞧着旋画这俏丽的脸蛋梨花带雨,姜令菀道:“你下去吧。” 旋画如蒙大赦,面上欢喜,可晓得这姜裕才是自个儿主子,这才抬眼怯怯的瞧了一眼姜裕。 姜裕瞧着旋画怯懦的眼神,又见妹妹来了,便挥了挥手道:“下不为例。这次就不罚你了,下去吧。” 旋画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虽是兄妹,可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多问,姜令菀瞧着自家哥哥心情不佳自然也不再提旋画,只故意娇气道:“哥哥,你再不送我,我可自个儿出门了。” 姜裕素来疼爱妹妹,今日因着旋画的事耽搁了,目下有些歉疚,赶紧起身,笑笑道:“哪能?若是被娘知道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打断我的腿?走,哥哥送你出门。”说着便抬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小脸蛋。 姜令菀揉了揉脸,颇为不满道:“哥哥,人家都是大姑娘了,下回不准再捏了。” 姜裕却是笑笑,眉宇间满是宠溺:“就算再过二十年,你在哥哥的眼里也不过是当初那个爱哭爱闹的女娃娃。”他这妹妹幼时活泼可爱,如今长大了倒是一副淑女风范,不过他却知他这妹妹骨子里还同小时候那般调皮,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姜令菀不吭声儿,瞧着时候不早了,赶紧同他一道出了门。 马车上,姜裕瞧着自家妹妹的打扮,自是觉得怎么穿怎么好看,这么好看的妹妹,他自是宝贝得紧。眼看快到荣王府了,他忽然喃喃道:“也不晓得这陆琮何时回来,这一去就是五年……”说着姜裕瞅了瞅自家妹妹的脸,见她毫无反应,这才道,“小时候你一口一个‘琮表哥’,待他简直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亲近,那会儿我心里吃味儿,不待见陆琮,你可还记得?” 姜令菀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不记得了。” 姜裕无奈一笑:“就知道你记性差。问了也是白问,整一个人儿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先前他的确不喜陆琮,可这陆琮小时候却救过他妹妹数回,他心里亦是记着这份恩的。 马车在荣王府门口停下,姜裕扶着自家妹妹下来,之后理了理自家妹妹额前的齐刘海,道:“进去吧,我待会儿再来接你……” 正说着,姜裕往荣王府里头望了一眼,忽然瞧着一个穿着白底绿萼梅披风姑娘的背影,纤细高挑,娉娉袅袅,瞧着背影如画,这才眼神一顿。 姜令菀顺着自家哥哥的目光望去,一下子就认出了方才进去的是何人,遂赶忙道:“好了,这么啰嗦,哥哥你赶紧回去吧。” 姜裕收回眼,道:“好,那我先走了。” 见自家哥哥走了,姜令菀才松了一口气,同身边的金桔、枇杷一道走了进去。 走到抄手长廊的时候,便见一个穿着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来人正是荣王府的庶出姑娘陆宝嫣。陆宝嫣见是姜令菀,便端着和善的笑意,客客气气道:“姜六姑娘。” 陆宝嫣生得娇小玲珑,模样甜美,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可人之感。只是这陆宝婵不喜陆宝嫣,就如今日这般的聚会,都没有请自家姐妹。 打完招呼,姜令菀便继续往里头走。 跟在姜令菀身侧的枇杷才小声嘀咕道:“这二姑娘奴婢先前见过几回,是个和善的主儿,同潘侧妃的性子一点儿都不像,也不晓得郡主为何这般讨厌二姑娘。” 姜令菀晓得陆宝婵讨厌陆宝嫣,那是这陆宝嫣是潘侧妃所出。也是,这荣王虽对荣王妃一往情深,可说到底,还是在荣王妃缠绵病榻的时候同潘侧妃有了这女儿,这样一来,陆宝婵哪里喜欢得起来?换做是她,就算这陆宝嫣再好,她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而这厢,陆宝婵、周琳琅同谢菁菁聚在一块儿。 陆宝婵瞧着周琳琅,忙一脸欢喜的握住她的手,道:“琳琅你可算是来了,瞧着你穿得有些少,冷不冷?” 周琳琅明眸皓齿,面若桃花,半点都没有因为寒冷而失了仪态,微微含笑道:“还成。” 陆宝婵抬眼细细打量着周琳琅。 周琳琅如今已经及笄了,梳着精致得体的随云髻,仪态端庄,瞧着仿佛比宫里的公主还要高贵。目下周琳琅正到了说亲的年纪,瞧着说亲的人都踏破安王府的门槛儿了,可安王和安王妃却是一一拒绝,仿佛半点都不着急。也是,女儿的条件这般好,就算是放眼整个晋城,也寻不出比周琳琅更出色的姑娘,而且近几年皇后娘娘时常召见安王妃携女进宫,看样子,这皇后娘娘相当喜欢周琳琅,每回少不了大大小小的赏赐,委实叫人羡慕。有人说这安王不着急女儿的亲事,怕是眼界高着呢,想将女儿嫁到宫里去,毕竟这世家贵族再好,总归比不上正正经经的皇家儿媳。 谢菁菁也觉得,这周琳琅模样生得好,样样都是拔尖儿的,当真是个妙人儿。 三人正说着,却不知道边上哪个丫鬟道了一句“姜六姑娘过来了”,这才齐齐转过头去看。 见不远处穿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樱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正莲步姗姗而来,待瞧着那张美得过分的脸蛋时,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周琳琅静静瞧着,也不得不叹这姜令菀这脸长得是真好,也难怪这两年一直娇养在府中,她那哥哥一年到头也不过见一两回,却仍是心心念念着。 谢菁菁却很喜欢姜令菀,瞧着立马走了过去,打趣儿道:“哟,这是哪家的天仙呢,怎么到咱们这儿来了?” 姜令菀忍不住笑出了声儿,一时盈盈妙目,如含春水,声音脆脆道:“你家的,成不成?” 谢菁菁道:“若当真是我家的就好了,我刚好缺个嫂嫂呢。” 虽是一句玩笑话,可姜令菀听了却是笑不出来了,一时笑容僵了僵。不管怎么着,这辈子她可不要再同谢致清扯上什么关系。 姜令菀同谢菁菁一道走了过去,望着陆宝婵岔开话题道:“我都冻死了,有手炉没有?” 陆宝婵瞧着,立马让丫鬟给她拿了一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手炉,说道:“赶紧捂着,若是冻坏了咱们可赔不起。”说着便轻轻捏了一把姜令菀水嫩嫩的脸蛋,眼睛亮亮道,“你这脸是吃什么长得,大冬天的也这么嫩,我瞧着都想咬上一口了。” “得,你可别咬,改明儿我送一些自个儿捣鼓的香胰子、玉屑面来,你用得若是顺手,下回再多给你带些。”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陆宝婵也晓得姜令菀那是天生丽质,这涂的抹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可她图得就是这番心意,遂赶紧点头道:“那我可是省了一大笔银子了。” 姜令菀眨眨眼:“若你想给钱也成啊。” 陆宝婵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贪财鬼。” 谢菁菁也将脑袋凑了上来,道:“我也要,我也要。” 周琳琅瞧着姜令菀一来,二人就围了上去,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不悦之色,只静静站着,没说话。 姜令菀抬眼瞧了一眼,望着周琳琅身上披着的白底绿萼梅披风,这才慢慢收回目光,心下发愁。 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块儿吃吃喝喝聊着天儿,倒是没什么拘束,最后反倒是陆宝婵这个东家愁眉苦脸的,絮絮叨叨如老婆子似的念叨着:“转眼又要过年了,我哥哥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看今年准是又不会回来了……再不回家,我连哥哥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听了陆宝婵的话,姜令菀心下诧异:难不成……陆琮没说? 她侧过头望了一眼陆宝婵,倒是没有提陆琮归期一事。陆宝婵毕竟是陆琮的亲妹妹,若是她同她说了陆琮回来的日子,她心里肯定不舒坦,毕竟哪有一个外人比她还清楚自家哥哥的归期的。而且……这周琳琅也在场,她一个姑娘家,才不要承认自个儿同一个男子有书信往来呢。 姜令菀这般想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不发话了。 周琳琅同陆宝婵走得近,自然总是听她提起陆琮。小时候她也崇拜陆琮那般勇敢的小少年,可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倒是没多少印象了,那会儿只瞧着陆琮同姜令菀走得近,她自个儿只能伤心的哭鼻子,想起来还真是丢人。如今若真的要选,那陆琮若不是个肤浅的,肯定知道哪个才是顶顶好的。 姜令菀回府之后,才将那信翻了出来,瞧着上头的字迹,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去等他。 不过—— 等他做什么? 他又不认识她了。 · 转眼过了小年。 次日姜令菀朦朦胧胧起床洗漱,望着边上伺候的金桔问道:“今日是几时了?” 金桔晓得六姑娘平日里脑子挺好使的,唯有刚起床的时候,糊里糊涂的,瞧着呆呆愣愣很是可爱。她笑着答道:“六姑娘,今儿是腊月二十四了。” 腊月二十四了。 姜令菀垂了垂眼,心道这日子过得还真快。前几日她终于得了假,不用再跟着谢九上课了,这府里也是热热闹闹的,早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早膳过后,穿着一身儿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袄子的祐哥儿过来了,瞧着姜令菀便立马扑了上去,嚷嚷着一道出去堆雪人儿。姜令菀正捣鼓着手里的活儿,便好声好气哄道:“祐哥儿乖,自己先去玩,这屋子里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待会儿六姐姐再陪你玩儿。” 若说这姜令菀是卫国公府的小祖宗,那么这祐哥儿便是这卫国公府的小霸王,别瞧着圆滚滚肉呼呼的一小男娃,这稀奇古怪折腾人的法子可是多着呢。这祐哥儿谁都不怕,嘴巴甜有人疼,不过从小就是个肤浅的,看人光看脸,所以在姜令菀这位六姐姐面前格外的听话。 祐哥儿“哦”了一声,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然后开始在姜令菀的房间里转悠。 姜令菀低头看着手里的香谱,不一会儿便瞧着祐哥儿“噔噔噔”跑了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举高高,说道:“六姐姐,祐儿要这个。” 姜令菀随意瞧了一眼,待见着祐哥儿手里拿着的小胖木偶,这才眼神一顿。 她慢慢将香谱搁到一旁,拿过祐哥儿手里的木偶,垂了垂眼,淡淡道:“这个不行,你再去挑样别的。” 祐哥儿巴巴的看着六姐姐手里的木偶。这小孩子,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要,若是先前他对着和木偶的兴趣不过五分,如今这么一来,一下子就到了九分。可在祐哥儿心里,这十个木偶也比不过六姐姐,于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重新跑过去拿了一样。 “祐儿也喜欢这个风筝。” 姜令菀捏着手里的胖木偶,见着祐哥儿捧着的小胖猪风筝,眉头又蹙起了三分,轻咳一声将他手里的风筝拿了过来,尴尬道:“这个也不行。” 祐哥儿一双大眼睛疑惑的瞧着六姐姐。他知道平日里这六姐姐最大方了,什么东西都肯给他,可今日却连一只小小的风筝都不肯。 姜令菀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祐哥儿歪着脑袋,然后抬手拉起姜令菀的手臂,领着她走到最里头的柜子旁,指了指道:“喏,就是这里——” 姜令菀瞧着这黄花梨柜格里,下边两面儿此刻都大大咧咧敞开着,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只是仿佛搁到时间久了,上头都沾着了一些灰尘。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胖木偶,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 心道:真是冤家。 · 目下周氏正坐在绸榻上专心坐着绣活儿,一身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衬得她身段纤侬合度,饶是坐着,也能瞧出一番玲珑姿态来。 这时,外头祐哥儿瞧着半蹲着同他平时的六姐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头满是聪慧和灵气。 姜令菀望了一眼自家娘亲,之后鼓励似的拍了拍祐哥儿圆圆的小屁|股,小声儿道:“去——” 祐哥儿握紧小拳头,一本正经点头:“嗯。” 然后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祐哥儿一把抱住周氏的手臂,冲着周氏露出一个招牌式纯洁天真的灿烂微笑,甜甜的喊了一声“大伯母”。 周氏素来疼这小侄儿,目下一听自是心都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欢喜的捏了捏祐哥儿的小肉脸,笑容温和道:“祐哥儿真乖,今儿找大伯母有什么事儿?” 祐哥儿仰着小脑袋,乖乖巧巧道:“大伯母,祐儿想让六姐姐明日陪祐儿去翠珍轩买书,大伯母就答应祐儿好不好?”   ☆、60|58 · 周氏望着身侧肉呼呼的祐哥儿,见他一脸可爱的小模样,便想到了自家女儿幼时也是这般憨态可掬。不过周氏是何等聪慧之人,一听祐哥儿的言辞,心下便有了断定,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音色悠悠道:“进来吧。” 站在外头的姜令菀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她面上端着笑意,穿着一身儿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步子从容的走了进来,乖乖唤道:“娘。”之后才低头对上祐哥儿水灵灵的大眼睛,无奈抿了抿唇。她望着自家娘亲的侧脸,小声道,“娘,难得祐哥儿这般好学,就让女儿陪他去吧。女儿也想买些想看的书,省得过完年什么都忘了,到时候免不了谢先生一顿责罚。” 周氏晓得女儿素来是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只揉揉祐哥儿的小脑袋,道:“祐哥儿先出去吧,我同你六姐姐有话要说。” 祐哥儿有些担心六姐姐,眨巴眨巴大眼睛,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 瞧着屋子里只余下母女二人,周氏才抬起头打量了面前的女儿。 目下女儿将满十三,便要开始琢磨着安排亲事了,可女儿这性子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这些年虽然没有闯什么大祸,却也是个不爱消停的,可若要真挑什么大毛病,也是没有的,唯有这张脸,生得太过美貌,倒是让她有些担心。 周氏暗下思忖,之后才道:“明日你琮表哥回晋城,你可知道?” 姜令菀眨了眨大眼睛,轻轻摇头。 见女儿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周氏也知是过去太多年了,她这没心没肺的女儿早就忘了。可她不是女儿,心里头可是记着陆琮的好的,那孩子,她老早就看好,晓得日后是个顶顶出息的,如今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周氏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到自个儿身边,这才道:“娘还以为,你找借口出门是去看你琮表哥呢。” 姜令菀有些心虚,笑笑道:“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男女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自打姜令菀十岁过后,周氏亲便在这方面格外注意了些,饶是亲近如薛嵘,这两年来往也不似幼时那般频繁,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要注重名节。 周氏方才也不过是这么一想,目下见女儿并未上心,便知自己是多想了。 也是,冯怀远回来的消息,正是这几日才传来的,女儿养在深闺,唯有前段时间去过一趟荣王府,可那会儿消息压根儿都还没传到,这几日女儿又是足不出户的,哪里能听到这消息? 周氏晓得自个儿女儿是个活泼的性子,虽需要拘束,可关得太紧,未必是件好事儿。周氏想了想,道:“成,这回娘就依你一回,不过得让你哥哥陪你一道出去。” 姜令菀立马蹙起了眉,抿了抿红唇,不满的嘟囔道:“娘,哥哥也有自个儿的事儿,哪能一直陪着女儿啊?也亏得哥哥尚未娶妻,若是成了亲,娘还这么做,嫂嫂都要有意见了。” 周氏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出去多带俩个丫鬟,早去早回。” 姜令菀顿时喜上眉梢,亲昵的挽着自家娘亲的胳膊,声音甜甜道:“娘真好。” 周氏唇畔含笑,将女儿拥在怀里,道:“璨璨,你可别嫌娘唠叨,娘也管不了你几年了。”这女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周氏低头瞅着这如花似玉的闺女,光是想想,就跟心里剜肉一般,若是真到了那日,估摸着她也是泣不成声了。周氏叹息,又想着自个儿儿子,便问道,“你同你哥哥亲近,可知道你哥哥是否有中意的姑娘?” 周氏是个开明的娘亲,这儿子的亲事迫在眉睫,她虽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媳,可最重要的是儿子自己喜欢。 姜令菀一听,顿时想到那日哥哥看周琳琅的眼神,一时心里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儿,她抬起眼,道:“哥哥年纪虽不小了,可性子还是个孩子,前些日子还同峥表姐打打闹闹呢,我瞧着大抵是尚未开窍。” 听着女儿这番话,周氏倒是有些惊讶,这般说着,仿佛她自个儿开窍了似的。 周氏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你不会中意你嵘表哥吧?” 这想来想去,这些年同女儿亲近些的,也唯有薛嵘,至于周季衡,倒是疏远了不少。 姜令菀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把薛嵘当成好姐妹呢。 周氏道:“那就好,你嵘表哥乖巧听话,旁的倒是挑不出错的,可性子过于温和了,若是成亲了,日后怕是要被你欺负。” 岂止是“过于温和”? 姜令菀想着薛嵘那张细皮嫩肉的秀气小脸,觉得同小时候没有多大差别,同她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美貌倾城的姐妹花。姜令菀不愿再同自家娘亲谈论自个儿的终身大事,目下瞧着娘亲同意她明日出门,便见好就收,起身乖巧道:“娘,我那幅八仙祝寿图还有最后一部分没绣好,眼看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怕赶不及送给老祖宗,这会儿就不多说了,女儿先走了。” 周氏哪里不知这是女儿的借口,可瞧着女儿活泼俏皮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希望女儿能一直这么快快乐乐下去。 · 姜令菀一出周氏的跨院,倒是没直接回自个儿的玉枝院,而是去找了姜裕。 姜裕昨儿正被姜柏尧训斥了一顿,目下待在书房拧着眉头看书,身侧穿着一袭浅绿色短袄的旋画安静的侍奉左右,时不时抬眼打量这大公子的英姿,面颊绯红。姜令菀一进来,瞧着自家哥哥红|袖添香,倒是颇具风流雅韵,忙走到书案前,同正欲倒茶的旋画道:“你下去吧,我同哥哥有话要说。” 旋画福了福身,赶忙退下。 姜裕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将笔搁在笔架上,抬眼对着姜令菀道:“说吧,又要哥哥帮你什么忙?” 姜令菀笑了笑,道:“瞧哥哥你说的,难不成我没事儿就不能来找哥哥了?”说着,便拧眉细细打量自家哥哥的容貌,这鼻子这眼,样样都生得极好。 姜裕却是一头雾水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疑惑道:“怎么?我脸上有银子不成?” 姜令菀认真道:“方才娘同我谈话的时候,顺道提起了哥哥的亲事,还问我哥哥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她望着自家哥哥的眼睛,眨了眨,小声问道,“哥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姜裕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小丫头嘴边整天挂着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知道害臊。” 姜令菀却是不依不饶道:“哥哥你回答我。” 姜裕没辙,老实的摇了摇头。 姜令菀暗下庆幸。上回在荣王府,她哥哥多看了周琳琅一眼,她为此担心得整晚都睡不着。这些年来,她尽量避免哥哥和周琳琅接触,加之她同周琳琅不对头,所以哥哥对周琳琅的印象愈发不好。可近些年周琳琅的名头越发越盛,加之周琳琅容貌生得不错,家世也出众,如此一来,的确会让男子心动,她就怕哥哥同上辈子一样栽在周琳琅的手里。 姜令菀有些不放心,道:“那哥哥你得答应我,若是日后看上哪家的姑娘,一定得告诉我……第一时间就告诉我,成不成?”她怕哥哥不依,便扯着他的衣袖,道,“你快些答应。” “成成成,我头一个告诉你,总成了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这下姜令菀才眉开眼笑,乐呵呵的往门外走,末了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冲着自家哥哥笑了笑,道,“哥哥这般好,日后的嫂嫂也是顶顶好的。” 瞅着自家妹妹明媚的笑容,姜裕含笑摇头,这丫头…… · 次日姜令菀出门,一大早就有些踌躇不安的,换好衣裳在俩丫鬟面前转了一圈,道:“瞧着还成吧?” 枇杷诧异,之后忙道:“咱姑娘美着呢。” 晓得枇杷嘴里说出来的尽是好话,就算一只山鸡都能硬生生被她夸成凤凰。姜令菀便看向金桔,示意她说话。 金桔晓得这姑娘平日里虽然样样精细,不过素来都是有条不紊的,今儿仿佛有些毛毛糙糙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不过是陪三公子去书铺罢了,也不是件什么大事儿吧?可瞧着姑娘问着,枇杷便道:“姑娘这身打扮好着呢,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如此,姜令菀才放心,随后出门去西院领祐哥儿。 上了马车之后,姜令菀摸着祐哥儿的小胖手,关切道:“冷不冷,要不要六姐姐拿手炉给你捂一捂?” 小家伙眨眨眼,可爱的鼓了鼓腮帮子,有模有样道:“爹爹说祐儿是男子汉,不能怕冷怕痛。” 姜令菀笑笑,捏了捏这小小男子汉的小肉脸。 到了翠珍轩,姜令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同祐哥儿挑了几本书,之后戴上帷帽准备出去。待她走到门口,便瞧着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纷纷屏退到两侧。 ——是冯将军的队伍进城了。 这架势倒是气派。 不过目下姜令菀倒是没心思欣赏这气派,光是想着这里头有何人,一颗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领着祐哥儿站在门外,透过帷帽中间的缝隙,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经过。 祐哥儿是个活泼的,小脸红扑扑的,瞧着有些稀罕,忙抬起小胖手嚷嚷道:“六姐姐,你看,好威风呐。” 姜令菀静静看着来人。 见穿着一身盔甲的冯怀远面容冷毅,稳重严肃,这骏马披风越发为他增添了英气,瞧着威风凛凛,好不气派,可是比冯怀远更惹眼的,却是右手边那位穿着玄色战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只因这容貌生得太俊美,人群之中这么一望,头一眼就被吸引了。 见他眉目异常清冷,分明是一张斯斯文文的俊美脸庞,却出奇的同这一身戎装相得益彰,目下正面色淡然的骑着高头大马,挺着背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这晋城最不乏年轻俊朗的男子,亦或风流儒雅,亦或成熟稳重,可这位瞧着年轻轻的,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极硬朗的男子气概,就算容貌普通,也令人极有安全感,何况还生了一张异常招桃花的俊脸。 姜令菀瞧着那人,一时也怔住。 见他黑了瘦了,也成熟了,若是先前脸上还有些许稚嫩,那么如今当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她不自觉的细细打量,目光落在他腰侧的佩剑上,见那剑柄上坠着一个玉制剑坠,随着马儿前行,正一晃一晃的。 祐哥儿眼睛都亮了,道:“六姐姐,好俊的大哥哥! 姜令菀回了神,晓得这祐哥儿同自己一样,是个看人只看脸的,遂淡淡“嗯”了一声。 她又瞧了一眼,却见那骑在骏马上的年轻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仰起头,朝着一品居二楼望去—— 如今这一品居早已是人满为患,能包下这雅间的,自是家世显赫的大户人家的姑娘。这年轻将领本就长得格外惹眼,目下瞧着见他忽然抬头,一双眸子墨黑深邃,一时惹得不少观看的小姑娘面颊绯红,更有甚者失控尖叫了起来。 姜令菀晓得陆琮这脸生得的确是好看,饶是她瞧着挪不开眼。 她不满蹙眉,心道:这大男人生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可转眼一想,若是陆琮生得不好看,她也瞧不上他啊。 她转头,欲领着祐哥儿上马车,却瞧着手边一空,这祐哥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姜令菀顿时被吓到了,忙冲着金桔、枇杷道:“祐哥儿呢?” 金桔和枇杷也被行军的队伍所吸引,一时疏忽大意,也是一头茫然,之后赶紧去寻。枇杷眼尖,立马伸手一指,大喊道:“是三公子——” 姜令菀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穿着墨绿色小袄的小男孩,此刻正急匆匆跑到路中央弯腰去抱地上的小黑狗。 瞧着马蹄抬起,这马儿的嘶叫声,姜令菀吓得脸都白了。 可下一刻,却见黑色大马上,那年轻男子利索的翻身下马,披风掀起,强劲有力的双臂,一手抱住祐哥儿,一手控制住马。 这会儿姜令菀哪里还顾得上,赶紧跑了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祐哥儿,忙问道:“祐哥儿,没事儿吧?” 祐哥儿瞧着自家六姐姐,又抬头看了看抱着他的大哥哥,丝毫没有害怕,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他这小命儿便没了。 祐哥儿笑盈盈道:“六姐姐,祐儿没事,这位大哥哥真厉害呢。” 不但长得好看,人威风,这力气也大。 姜令菀被吓得不轻,赶紧从面前之人的手里接过祐哥儿,她牵着祐哥儿软乎乎的小胖手,抬头望了望来人,一时倒是忘了该说什么。 倒是陆琮,静静瞧着面前这戴着帷帽的姑娘,听着声音,大抵是一个极年轻的小姑娘。他只瞧了一眼,微微蹙眉,之后便收回目光。而后才低头一眼,弯腰将地上的剑坠捡了起来。 方才形势紧急,并未过多留意旁的,而这剑坠系在剑柄上时间久了,自是不牢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如今成了两半。 陆琮原是面无表情的,一时眉头倏然一敛。 祐哥儿瞧着面前大哥哥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坠,顿时想到了自己在家的时候,不小心打破娘亲最爱的玉镯子,也是这副表情,忙安慰道:“大哥哥,下回祐儿一定送你一个更漂亮的剑坠。” 陆琮面容淡淡,平常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人,今儿瞧着这胖墩墩的小男娃,仿佛是觉得亲切,眉眼才难得柔和了些,他道:“不用。”说着,他将碎掉的剑坠放入怀里,然后翻身上马。 姜令菀晓得就算在自个儿没有戴着帷帽,陆琮都不大能人得出她,何况她现在连脸都不露。她心下失落,下一刻却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她牵着祐哥儿的手往马车走去,却见手边的祐哥儿忽然转过头,冲着骑在大马上的人喊了一声:“大哥哥,下次来卫国公府,祐儿请你吃饭。” 陆琮这才神色一顿,勒紧缰绳朝着那小男孩看去—— 卫国公府。 六姐姐。 ……   ☆、61|58 · 姜令菀瞅着祐哥儿上了马车还不安分,遂赶紧将他探出去的小脑袋揽了回来,用力揉了几下:“别看了。” 祐哥儿很是无辜,一双大眼睛跟洗过的黑葡萄似的,水水亮亮的,冲着姜令菀眨了几下:“六姐姐不是也和祐儿一样喜欢长得好看的吗?方才那大哥哥这么好看这么威风,六姐姐难道不想多看几眼吗?”聪慧的祐哥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哦”了一声,这才一把抱住姜令菀的胳膊,恍然大悟道,“六姐姐是害羞了对不对,我娘亲说姑娘家最容易害羞了。” 姜令菀心里不痛快,捧着祐哥儿圆润润的小肉脸揉了几下,道:“你六姐姐我哪里是这么肤浅的人?” 虽然,他的确长得不错…… · 姚氏听了今日发生的事儿,顿觉凶险万分,忙一把将祐哥儿搂进怀里,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姜令菀站在跟前,瞅着姚氏担忧的神色,心下有些内疚,忙道:“二婶婶,都怪我没有看好祐哥儿。” 姚氏一向待人宽厚,何况她知道这姜令菀素来对自家儿子极好,而且儿子也时常缠着她,虽是堂姐弟,可旁人瞧着,那是同亲姐弟没有什么俩样的。她抬头望着面前小姑娘这张招人喜欢的脸,这般的乖巧懂事,哪里能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何况这儿子没事儿就好。 姚氏道:“祐哥儿向来调皮,连我都管不住,何况你一个小姑娘?” 姜令菀知道她这二婶婶性子好,却还是有些心虚,垂了垂眼道:“二婶婶你可真好。” 姚氏笑笑:“好了,想来你也是受了惊吓,这事儿别往心里去,嗯?” 姜令菀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她见姚氏同祐哥儿母子二人,也不再打扰。姜令菀刚跨出门槛,却听得身后的祐哥儿声音脆脆道:“娘,今日那个大哥哥好威风,祐儿好喜欢他。” 姚氏:“是么?下回若是见着了,咱们一定好好感谢他。” 姜令菀撇撇嘴,继续往外头走。 有什么好的……连自己媳妇儿都认不出来。 · 周氏亦是听说了今日祐哥儿之事,特意来了玉枝院找女儿。 她一进屋子,便瞧着女儿正安安静静坐在绣架旁绣八仙贺寿图,这架势,倒是难得静得下心来。 她瞅着,觉得自个儿这女儿是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活泼了些,凡事都耐不住性子。 她走了过去,瞧着女儿这图绣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听祐哥儿说,今日救他的是个长相出众、武艺不凡的大哥哥?” 姜令菀失笑,自是晓得娘亲这话里有话,遂放下手头的活儿,歪着脑袋瞧着自家娘亲,说道:“娘直接问不就成了吗?” 周氏道:“成,那娘就不绕弯子了。娘知道那人是你琮表哥。”说着,周氏脸上浮现笑意,“……今儿冯将军回晋城,这风头都被你琮表哥给抢了,满大街的姑娘都瞅着你琮表哥看,也不晓得目下生得是何等俊俏。如今你琮表哥立下不小的军功,就连这皇上,不赏赐也是说不过去的……我瞅着,兴许会赐一门亲事也说不准,毕竟你琮表哥年纪倒是不小了。” 姜令菀晓得,这辈子的陆琮同上辈子无异,应当是不会被赐婚的。可有些事情毕竟改变了,这么说着,心里头仿佛有也些不安。 姜令菀垂眼,淡淡敷衍道:“琮表哥的确比一般的男子优秀许多,瞧着也有男子气概。年纪不小了,成亲自是早晚的事儿。” 周氏点点头,心道陆琮那孩子的确好。 姜令菀暗下思忖,之后小声儿道:“今日琮表哥救了祐哥儿,咱们是不是要谢谢他。” 周氏道:“是这个理。也是多年未见了,改明儿咱们请他来府上坐坐。我也挺惦记他的,打小就是个乖巧稳重的孩子。” 姜令菀听着自家娘亲不要钱的夸赞,心下也跟着与有荣焉,嘴上却道:“娘这么会夸人,怎么就不夸夸女儿呢?” 周氏捏了捏女儿的脸颊,道:“你还需要娘夸,再夸这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她如何不了解自己这女儿,尽是挑好听的话听。她见女儿难得有静下心来好好做绣活儿,只道,“你瞧瞧,你若能安安心心做绣活儿,这副八仙祝寿图不照样绣得好好得吗?你呀,就是坐不住,这小脑袋瓜子哪一点生得比你良辰表姐差?” 苏良辰。 姜令菀晓得这几年苏良辰装乖扮巧,一心一意讨好老祖宗,那架势,仿佛是要取代她的位置似的。老祖宗面上待她疼爱有加,可人儿过了大半辈子,又不是个傻的,这眼睛生得亮着呢,她那点伎俩,也就骗骗小孩子罢了。她对老祖宗做的事儿虽不及苏良辰那般过,可就是这些细微的小事儿,才是最讨老祖宗欢心的。她是重活一世之人,晓得老祖宗将她当成眼珠子疼爱,那感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人取代的。 就像爹娘时常拿谢致清同哥哥比较,说这谢致清哪哪儿都好,可心里疼得还是哥哥,毕竟这才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旁人再好,不过只是外人。 姜令菀道:“娘,你放心,女儿才不会被人比下去。” 她又不是为别人活的,整日琢磨着如何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那算是个什么事儿?她低头瞧着自己绣的八仙祝寿图,弯唇道:“老祖宗待女儿好,女儿都记在心里的。” 瞧女儿这般懂事,周氏倒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道:“成,那娘就不妨碍你了。你好好绣,绣一会儿便休息休息,省得到时候伤了眼睛。” 姜令菀点点头,道:“知道了。” 她见自家娘亲走了,这才从针篓底下将前几日才刚绣好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荷包的料子自是极好,都是她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绣的,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上辈子她同周琳琅置气,将这荷包送给了周季衡,让周季衡空欢喜一场,令她歉疚不已。后来陆琮不知如何知晓的,同周季衡比试,硬是从他手里将这荷包给赢了过来。她并不知情,只是那晚瞧着陆琮将荷包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忍不认得,她自是打死都不承认,只是最后还是被陆琮欺负得极惨。这事儿虽是同陆琮成亲前发生的,可到底也算得上是行为不检点了…… 如今想想,当真是蠢蛋。 姜令菀想着今日陆琮在马背上的英姿,顿时有些失神。这长得好看的确有长得好看的好处,譬如她这个看人看脸的,前几年暗暗下决心待陆琮回来的时候,一定不理他,可这会儿倒是有些小小的动摇了,心里头念着若是他接下来表现够好,那她就将这荷包送给他,让他也欢喜一回。可若是还表现不好的话,那她宁愿送给峥表姐。 过了两日,这荣王府便有动静了。 荣王领着自家有出息的儿子来卫国公府了。 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些年来荣王府同卫国公府交情不错,平日里最不缺往来。 姜令菀面上淡淡,仿佛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光是一上午便补了三回妆罢了。 枇杷瞧着,倒是觉得奇了怪了。这六姑娘屋里待着好好的,也没吃什么东西,又不流汗,脸上粉粉嫩嫩的,丝毫没有不妥之处啊。而且六姑娘年纪还小,面上不过略施薄粉,冬日干燥,便抹些口脂,瞧着精神些,旁的倒是没什么了,又不是出门,没必要如此重视吧。只是这主子行事,他们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姜令菀正坐在屋子里看书,过了一会儿前头来人了,让她去前厅见见荣王。 荣王是她的表姨父,按理自然是要去见的。 姜令菀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淡淡道:“成,我知道了。”之后才慢悠悠将手里的书搁在一旁。金桔见状,赶紧从一旁的衣架上将斗篷拿了下来,替自家姑娘系上,道,“今儿外头下着雪,姑娘走小心一些。” 姜令菀点点头,刚欲抬脚出去,却顿了顿,又折回去,坐在妆奁前瞧瞧自个儿的脸。瞧着万无一失了,才领着俩丫鬟一道去前厅。 而此刻在前厅,穿着一袭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玉绸袍子的荣王正执着茶盏同姜柏尧相谈甚欢。姜柏尧望着荣王身旁站着的陆琮,眼睛都亮了,不由得叹道:“琮儿这个头,比咱俩都要高了。” 荣王笑笑,瞧了一眼令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心里欢喜着呢。这荣王瞧着虽是成熟稳重的男子,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父亲,目下这儿子回来了,自是献宝似的想带出去溜一圈。可陆琮幼时就是个有主见的,何况目下快十八了,拿能忍受荣王这般幼稚的行径?可今儿荣王说要来卫国公府,倒是点头答应了。 荣王道:“的确,比我都要高出一些。你别看琮儿瞧着斯斯文文的,这力气可是比我都要大,先前我还有些后悔,这么小的孩子哪能让他跟着他舅舅去军营,可如今瞧着他舅舅,我倒是有些感激。” 姜柏尧也是当爹爹的人,自然理解荣王的这番话,想要孩子有出息,有时候这心也得硬一些。 正说着,荣王便道:“对了,璨璨呢?今儿怎么不见璨璨?上回璨璨去看宝婵,我恰好不在府上。” 姜柏尧道:“我让人去叫了。” 说起孩子,姜柏尧也是有说不完的话,“……裕儿是个管不住的,今儿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璨璨这几年倒是乖巧,被她娘亲管的太严,这前些日子才刚得了假,每日关在屋子里捣鼓着,可是比我都还忙。” 荣王十分喜欢这孩子,幼时团子般圆润可爱,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嘴甜招人喜欢的。荣王对于姜令菀的先生谢九也是有所耳闻的,叹道:“这谢先生素来严苛,璨璨那性子,能受得住也是本事了。” 姜柏尧笑笑:“也是,璨璨倒是没少同我倒苦水。” “爹爹在说女儿什么呢?” 外头,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柏尧抬头,瞧着进来的自家闺女,面上顿时满是父亲的慈爱,冲着自家女儿招招手,道:“来,还不见过来荣王。” 荣王望着不急不缓走来的小姑娘,见她梳着整齐的双垂髻,穿着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行走间露出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鞋头,端得一副淑女气度,可面上笑颜盈盈,是个明媚活泼的小姑娘。荣王见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虽是表亲,可待她同嫡亲的外甥女还要好。 姜令菀抬眼,瞧了一眼器宇不凡的荣王,至于荣王边上的陆琮,倒是一眼都没有瞧,只乖乖巧巧道:“璨璨见过姨父。” 荣王笑得欢,道:“好孩子。” 一旁一直不发话的周氏见女儿发梢微微有些湿润,晓得许是不小心落了雪,目下融化了。她将手里精致小巧的和田玉松鼠葡萄纹手炉塞到女儿的手里,抚着女儿的头发,道:“瞧瞧,跟个小孩子似的,毛毛躁躁的,冻着了吧?” 姜令菀面上有些挂不住,蹙着眉扭捏道:“娘,在外头给女儿一点面子成不成?” 这小小年纪,还晓得爱面子,周氏失笑道:“你这荣王姨父又不是外人。对了,你还没见过你琮表哥呢。” 周氏原先就对陆琮很有好感,目下瞧着陆琮气度不凡,生得一副好样貌,自是觉得这孩子是天上有地上无,好着呢。 姜令菀不装蒜了,抬眼细细打量站在一旁的陆琮,瞧他今儿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长袍,一张脸庞是说不出的俊美无双,见他在看自己,便故意错开目光,客客气气唤了声“琮表哥”。 陆琮微微颔首,眉目柔和道:“表妹长高了不少。” 姜令菀心道这陆琮当真是个不会夸人的,她最明显的不是长高,分明是变瘦了、变美了好不好?只是她了解陆琮的性子,也不过多同他计较,一时就没了声儿。 陆琮瞧着面前异常娇美的小姑娘,见她言辞间透着疏离,仿佛已经忘了他似的。 打完招呼,姜令菀便乖乖站在周氏身旁,期间两次不经意打量陆琮的脸,见他面容淡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一时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他自个儿做错了事儿,她晾晾他怎么了?还给她脸色看了,弄得好像她很稀罕他似的。 之后薛峥薛嵘两姐弟来看她,姜令菀才如蒙大赦,同荣王行了礼,气恼得回去了。 荣王叹道:“璨璨当真是乖巧了许多。” 周氏知道女儿这表面工夫素来做得极好,也就蒙蒙外人,她自个儿清楚着呢。周氏也不拆女儿的台,道:“总归是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般胡闹,姑娘家还是安静些才好。”说着,便抬眼瞧着陆琮,面颊含笑道,“这男孩子,就得像琮儿这般,带出去面上都有光。” 这话倒是说到荣王的心坎儿上的,原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这会儿倒是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荣王身旁的陆琮,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 姜令菀走出前厅,这才气恼的直跺脚,到了院子里,瞧着薛峥站在那儿等自己,不禁眼神一怔,上去打量一番,道:“峥表姐,你怎么又穿男装了?” 面前的薛峥,穿着一身墨绿色圆领长袍,一头墨发梳起,用玉冠固定着,这脸生得精致俊俏,唇红齿白,加之她身量高挑,胸前又是平平的,俨然是一个风流俊雅的佳公子。 虽然薛峥薛嵘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可她同二人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最是熟悉不过,是以目下就算薛峥穿着男装,也不会将人认成是薛嵘。 薛峥见姜令菀方才面色不悦,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男装穿得舒坦些。对了,瞧你不开心,是谁惹你生气了?”说着便作势要撸袖子,道,“我替你出气去。” 从小到大,除了哥哥,最护着她的人便是这表姐薛峥了。 姜令菀摇摇头,道:“没人儿,我无聊自己同自己置气呢。对了,嵘表哥呢,他不是也来了吗?” 薛峥瞧着小表妹这张面若桃花的小脸蛋,道:“嵘儿待会儿就来,怎么,惦记着了?” 她家弟弟喜欢小表妹是明摆着的事儿,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她也想让弟弟早日抱得美人归,可奈何这小表妹老早就拒绝过了,还不止一回。薛峥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见着弟弟那副小媳妇儿样,真是怒其不争,这小表妹身边亲近的就他一个表哥,就连周季衡这个竞争对手也没了,只要用真心打动小表妹就成了……可瞧着弟弟那束手束脚的样子,薛峥急得好几回都想自己动手了,可谁叫她生来是个没把的。 姜令菀眨眨眼:“峥表姐又开玩笑了,有这工夫不如操心你自个儿的亲事。” 薛峥过了年就十四了,到了及笄的年纪,这亲事还没着落,偏生她性子野,霸道专横可是在晋城出了名儿的。如此一来,谁家敢娶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霸王?这两年她那姑父姑母可是想尽法子想让女儿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可薛峥这双手,耍大刀拿斧头样样都成,让她拿绣花针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薛峥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顿时拧了拧眉,之后一手亲昵的勾住小表妹的肩膀,哀嚎道:“这个月倒是安生了,没让我再绣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妹啊,若是下回我娘让我绣那劳什子冬雪傲梅图,你可得帮帮我……” 这绣活儿,姜令菀自个儿也是个半吊子,遂赶紧求饶:“峥表姐,您就饶了我吧……” 瞧着小表妹这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叫薛峥一下子顿生怜香惜玉之情,摸了一把小表妹水水嫩嫩的脸蛋,夸赞道:“这脸生得真好,若我是个男的就好了,一定把你娶回家。”说着,便俯身在小表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姜令菀同薛峥这个表姐素来关系好,有几回薛峥把她姑父姑母气着的时候,就来卫国公府避避风头,晚上便是同她一道睡。她是个不喜与人同榻的,若不是关系好到那份上,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可她是真心喜欢这表姐,两人晚上一起睡觉,她这表姐便使坏给她将鬼故事,吓得她只往她的怀里蹿。 是以目下亲亲脸颊,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薛峥搂着姜令菀的肩头,因她身量高,衬得一旁的姜令菀格外的小鸟依人,薛峥忽然“哟”了一声,看着不远处道:“那家伙是谁,长得倒是不错。” 薛峥和薛嵘二人的容貌是没得说的,加之时常对着姜令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能被她夸赞“长得不错”,那倒是件顶顶稀罕的事儿。 姜令菀闻声去瞧,目光落在长廊下静静站着的蓝袍男子。 见是陆琮,倒是有些惊喜。 可下一刻,姜令菀隐隐有些不安,她微蹙娥眉,仿佛觉得陆琮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儿。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穿着一身男装、和她勾肩搭背的薛峥,顿时就明白了。   ☆、62|58 · 因常年在军营,陆琮这腰板自是习惯性挺得直直的,饶是就这么站着,便是身姿如竹,颀长高挑,是说不出的器宇轩昂、矜贵不凡。加之他容貌出众,经过的年轻丫鬟自是忍不住频频抬眼打量,一个个面颊绯红,这般兴奋,仿佛多看上一眼怀里就能多揣一块金子似的。 姜令菀瞧了几眼,顿觉陆琮太过招蜂引蝶。 可目下她被薛峥揽在怀里,这谁行为不检点,可是一目了然的。 姜令菀忙挣脱薛峥的手臂,一张俏脸气得有些胀鼓鼓、红彤彤的,在旁人看来,却是小姑娘害羞带俏、面若桃花。 薛峥却是个聪慧的,一眼就瞧出了其中有猫腻,又见这男子生得俊朗、气度不凡,最是招姑娘家喜欢。她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小表妹,心里头为自家弟弟感到担忧,之后才想到了什么,忙执起她的小手摸了几下,道:“璨璨,这外头怪冷的,咱们进屋里去说话吧?” 姜令菀赶紧缩回手。 薛峥眨了眨眼,冲着她笑笑,笑得人畜无害,手上却捏得更紧了。 薛峥打小就是练武的,姜令菀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她一面怕陆琮误会,一面又好奇陆琮的反应,可她抬眼瞧着陆琮面色冰冷,倒是同方才无异,心下越发堵得慌。她一叹气,也就不再挣扎了,任由薛峥牵着她的手往玉枝院的方向去。 长廊另一端,穿着一身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的姜令蕙望着远去的姜令菀和薛峥,一面走一面拧着眉头道:“这六妹妹也真是的,过几日就十三了,也不注意注意。这薛嵘虽是表哥,可终究是个男的,若是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卫国公府的姑娘都是这般作风,那岂不是连咱们的名声都连累了?” 姜令蕙絮絮叨叨的话边上的苏良辰并未听进去多少,只一双眸子静静望着长廊下站着的蓝袍男子,顿时眼前一亮。今儿荣王携世子陆琮来卫国公府,而前两日这荣世子年轻轻的便立下不小战功、颇得皇上赏识的消息,可是在晋城传遍了的,又说这荣世子生得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如此一来,面前这人不是荣世子陆琮还会有谁? 苏良辰还记着,那会儿这荣世子同姜令菀甚是亲近,瞧着同亲兄妹无异。 姜令蕙正说着呢,便见这廊下有人,还是外男,刚想开口发怒,却见那男子转过身,瞧着眉眼布满寒霜,饶是生得俊美,也怪吓人的。 姜令蕙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这下自是不敢再说话了。 苏良辰却是落落大方,稍稍俯身:“荣世子。” 陆琮眼皮子都未抬,面上绷得紧紧的,转身朝着前厅走去。 见走远了,姜令蕙才破口大骂道:“真是个没礼貌,瞧着跟个冰块似的。”她看向苏良辰,道,“对了,你方才唤他什么?” 苏良辰蹙了蹙眉,觉得这姜令蕙实在是有些愚蠢,可面上却是言辞温和道:“方才我听说今儿荣王带着世子来咱们府上了,我幼时同荣世子有过数面之缘,方才瞧着有些眼熟,觉着这人应当是荣世子无疑。” 姜令蕙听了顿时恍然,想着方才那男子虽然俊美,可气质太过冰冷,瞧着是个不易亲近的主儿,而且……若是她记着没错,小时候这荣世子同姜令菀关系极好,头一回来府上的时候,这荣世子同她还结下过梁子。如此一来,就算这荣世子生得再好看,也令她欣赏不起来。姜令蕙撅着嘴道:“会打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个粗俗的莽夫罢了。” 姜令蕙即将及笄,自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可她喜欢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男子,譬如谢致清这等状元之才。一想到谢致清,这姜令蕙倒是双颊绯红。上回她偶遇一回,瞧着那白袍翩然的俊雅男子,当真是说不出的温润如玉。 苏良辰嘴角微掀,暗道这姜令蕙当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 以陆琮如今的年纪、气度、能力,日后恐怕是有大出息的。不过她也懒得同她多费唇舌,只道:“这位荣世子如今风头可盛着呢,咱们是惹不起的。” 姜令蕙素来骄纵,一听这话更是不悦了,小脸耷拉着,满满都是对这荣世子的不屑。 再好,能比得过谢致清? · 薛峥同姜令菀回了玉枝院。 薛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半分不像姑娘家,一进姜令菀的卧房,便脱起袍子来。姜令菀瞧着这架势,赶紧上前掩住她的衣裳,道:“你这是做什么?” 薛峥拧着眉,将袍子脱了,之后才将束在胸前的白绫解了下来,长长松了一口气:“勒死我了。” 姜令菀瞅了一眼薛峥的胸前,见不似以往那般一马平川,目下微微隆起,已经开始凸显女子的玲珑。按理说这薛峥的年纪比她大上一岁,目下这身板不该如这般才初具规模,同她一般都是俩小笼包。 姜令菀蹙眉。 嗳,又戳到她心坎儿上了。 薛峥平日不注意,又是个坐不住的,整日舞刀弄枪,半点没有姑娘家的仪态。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就算再如何像男孩子,终究是个姑娘家。 瞧着薛峥这般折腾这部位,姜令菀忙叮嘱道:“峥表姐,你这儿可不能再缠了,当心日后长不大。”姜令菀自个儿是个不害臊的,而薛峥也是个直性子,二人说话的时候难免直接了一些。 哪知这话正合薛峥的意,见她眨了眨眼,说道:“我正愁着呢,这些日子这儿隐隐作痛,瞧着长大了一些,怪累赘的。”说着便抓住姜令菀的手往自个儿胸前一摁,挑眉道,“瞧瞧,是不是挺烦人的,我这样还怎么穿男装啊?” 虽同是女子,可姜令菀也被这薛峥彪悍的举止吓到了,赶紧收回手,欲哭无泪道:“峥表姐,你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啊。” 薛峥却道:“那是我爹娘把我和弟弟生得掉了个个儿。” 话虽如此,可姜令菀不得不承认——这薛峥的确比薛嵘更有男子气概,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她也不说话了,只将袍子替她穿上,瞧着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一边穿一边念叨:“峥表姐,不是我说你啊,咱们姑娘家,小时候性子野一些没关系,可长大了总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日后怕是不好找婆家。” 薛峥倒是不担心,任由姜令菀替她穿袍子,捏了一把小表妹白嫩嫩的脸,道:“那正好,我就有借口找倒插门的了。” 姜令菀撇撇嘴,没说话。 瞧着袍子穿好了,薛峥才想起方才那男子,赶紧小声儿问道:“刚才那男的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提起陆琮,姜令菀便是一肚子的火,淡淡道:“荣王府的世子,陆琮。” 薛峥抬眼,打量了一下小表妹的脸,心里明澄澄得跟面镜子似的,嘴上却只不过是“哦”了一声。 薛峥在玉枝院待了一会儿,之后瞧着薛嵘来了,便赶紧拎着自家弟弟往外走。薛嵘晓得小表妹最喜欢他的脸,每回来卫国公府的时候总要好好拾掇一番,他本就生得一张斯文秀气的精致脸颊,如今这白袍玉冠,瞧着真真同个玉人儿一般。薛嵘见自家姐姐拎着自个儿往外走,没法阻止,只蹙眉不满道:“姐,你松手成不成,我衣裳都被你弄皱了。” 表妹可是喜欢人儿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 薛峥将自家弟弟逼到墙角,眼神满是凛冽杀气,拍了拍薛嵘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同他说了今日陆琮一事。 虽说陆琮离开晋城已经近五年了,可薛嵘还是将此人放在头号劲敌的位置上,如今听着自家姐姐一提醒,越发是神情紧绷,秀气的俊脸上满是认真。 薛嵘道:“姐,那我该怎么办?” 薛峥捏了捏拳头:“你必须在体力上胜过他,小姑娘嘛,喜欢的男子不过三种,一是面容俊俏的,二是温文尔雅的,三是孔武有力的。璨璨不喜周季衡那种的,那说明咱该往一和三上花工夫,你天生丽质,那小厮生得也不错,可人家打小练武,这三你可是输给人家一大截了……” 这么一说,薛嵘越发没把握了,可他想着这几年小表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便道:“璨璨兴许已经把陆琮给忘了,我都没听她提起过。” 薛峥一拍自家弟弟的小脑瓜子,道:“你傻啊,人儿小姑娘心里惦记着谁,告诉你做什么?” 薛嵘欲哭无泪,抱着自家姐姐的手臂,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姐,那你得帮我。” 薛峥一把搂住薛嵘的肩头,安抚似得拍了几下,道:“你放心,我是你姐,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啊。走,咱们这就回家练武去,等练好了,改明儿当着璨璨的面跟陆琮打上一架,你把那小子打趴下了,璨璨就是你的了。” 薛嵘捏了捏拳头,重重“嗯”了一声。 这厢枇杷走了进来,同姜令菀说着薛峥薛嵘回府去了。姜令菀蹙眉,不禁有些纳闷儿,往日薛嵘来找她的时候,死皮赖脸的,非得她开口了他才肯走,今儿这是怎么了?不过目下她心里乱糟糟的,也没空再招待薛嵘,这走了倒也好。 姜令菀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之后有些忍不住,披上斗篷朝着外边走去,她见金桔和枇杷欲跟着,这才道:“你俩自个儿忙活吧,不用跟着我。” 金桔和枇杷晓得六姑娘自个儿是个有主意的,也没跟着。 外头的雪早就停了,此刻白茫茫的铺了一地,踩在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儿。姜令菀在院子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院,待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愣愣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陆琮,心道:出来晃悠都能遇着他。 可抱怨归抱怨,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瞄,等瞄够了,便赶紧转身回屋。她跑得快,因方才薛峥那事儿,她心里虚的很呐。可惜之前出门的时候,这斗篷的带子仿佛没系紧,跑了几步便是“啪”的一声,这身上披着的斗篷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里头穿得单薄,只一身儿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目下也没辙,只能觍着脸往回走,将那斗篷捡起来。 可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她瞧着陆琮弯腰替她捡起了斗篷,轻轻拍了拍上头的雪,便正抬手想去接:“谢谢琮表哥……” 可陆琮却是没给她。 他面无表情的,一双眸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之后将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慢条斯理替她系着带子。她平日里是个不害臊的,这会儿倒是觉得脸有些烫,低头瞧着他这双手,原是极漂亮的,这会儿却见他的右手虎口处有道伤疤,瞧着仿佛已经很久了。她看着怪心疼的,可张了张嘴,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 若是她解释今儿那人是薛峥,陆琮会不会觉得她还惦记着他? 她不说话,陆琮倒是开口了:“璨璨。” 姜令菀听着,心都颤了颤,跟个揣了一窝兔子似的。 之后却听他淡淡道:“……放心,我不吃人。” 姜令菀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也是,他是何等聪慧之人,她那点伎俩哪里逃得过他的眼?她气鼓鼓的抬起脸,水亮亮的眼睛恍若星子,望着面前的陆琮,欲盖弥彰道:“我只是来找我娘的。” 陆琮低头,瞧着面前小姑娘一张绯红的脸颊,是出奇的漂亮,而且是越看越漂亮,又见她眼神倔强,亮晶晶的。这眼睛,倒是同小时候无异。 系好了斗篷,陆琮才慢悠悠收回手,道:“姨母已经回屋了,外头天儿冷,你早些回去吧。” 听着他温和的言辞,姜令菀习惯性的点点头,可猛然发现不对劲儿——怎么自个儿在他面前就这么乖呢?乖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小姑娘家吃得空,总是爱耍耍性子,更别说她这种金尊玉贵被人捧在手心儿的,不闹闹脾气那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撇撇嘴,直接往前面走:“那我去找我爹爹。”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娇气,陆琮听了心头一阵发笑。 哪里是变了?这性子分明一点儿都没变。 他缓缓抬起眼,望着她的背影,之后才垂了垂眼,不急不缓跟了上去。 · 卫国公府的姑娘过年前会专程置办几套头面,毕竟这过年走亲戚总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何况府中的几位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没几套像样的头面哪成啊?姜令菀有好几匣子首饰,可总是觉得这妆奁里缺点儿什么。今日老太太发话了,让府中的几位姑娘自个儿去挑,甭管多贵重,一人两套,不偏袒,一视同仁。 往常都是玲珑斋将置办好的头面拿到府上来让她们自己挑,可姜令菀是个有主意的,喜欢去店内选,姜令蕙素来喜欢同姜令菀争,如此一来,也有样学样去店内,久而久之,这府中的姑娘干脆直接出门。 姜令菀同姜令荑一辆马车,而姜令蕙同苏良辰坐一块儿,至于姜令蓉,是个不爱出门的,今日倒是一如往常没出来。 进了玲珑斋,姜令荑见姜令菀给她选了一套极贵重的红宝石头面,忙道:“六妹妹,不成,这太贵重了……” 姜令荑打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会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东西,这头面,也应当同身份相匹配。这些年姚氏虽将她当成嫡女养,可说到底,她总归是个姨娘所出的。 可姜令菀如何不知她方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分明是极喜欢的,忙道:“四姐姐你放心,今儿老祖宗特意交代过,这过了年四姐姐就及笄了,得置办几套像样的头面,便嘱咐我替四姐姐拿拿主意。你瞧瞧,喜不喜欢?”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首饰的?姜令荑瞧着,的确是喜欢的,便点头“嗯”了一声。 姜令菀粲然一笑,道:“成,那就这套了。” 姜令蕙瞧着姐妹情深的二人,不禁嗤了一声儿,淡淡道:“这山鸡就是山鸡,就算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再名贵,也成不了凤凰。” 姜令蕙就是这般性子,稍有些不顺心便喜欢挤兑人,姜令荑见姜令菀正欲发作,赶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看在姜令荑的面子上,姜令菀也没有同她计较,只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姜令蕙正在犹豫不决挑选的簪子,对着店家道:“这柜子里的簪子,都给我包起来,送到卫国公府去。” 姜令蕙顿时气得发抖,道:“你……今儿老祖宗可没让你选这么多。” 姜令菀眨眨眼,笑着道:“我自己出银子。” 姜令菀同姜令蕙不同,周氏娘家的亲戚都是有头有脸的,姜令菀小时候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生得讨人喜欢就是有好处,这攒起来的红包,说是小金库,可是一点儿都不夸张。虽说金子银子俗气,可有的挥霍也是一种本事,不像这姜令蕙打肿脸充胖子,非得针对别人,那她自然犯不着客气,花银子能气气人也不错。 姜令蕙气不过,站在原地眼神定定的。 苏良辰正欲去劝劝,却将姜令蕙从怀里拿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来往着手上用力抹了几把,之后走到姜令菀的身后,故意撞了上去。 “哎呀,对不住啊,六妹妹。”姜令蕙将手藏于袖下,冲着姜令菀抬了抬眼,嘴角一弯。 姜令菀蹙眉,觉得姜令蕙的举止太过幼稚,也没同她计较,几人选好头面之后便出了玲珑斋。 姜令蕙望着姜令菀的屁|股,嘴角噙着笑意,冲着身侧的苏良辰小声嘀咕道:“看她出去丢不丢人。” 苏良辰倒是没发表意见,毕竟这事儿不干她的事儿,况且……她也想瞧瞧这姜令菀是如何的反应。 几人一道走了出去,正当姜令蕙等着看姜令菀笑话的时候,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之后抬眼,瞧着黑色骏马上,正是穿着一身玄色锦袍的俊美男子。 这寻常男子只要骑在大马上,甭管生得如何,便是比往常多上几分英姿,若是这脸本就生得极好,还骑术精湛,那不惹眼才是奇了怪了。 姜令菀正戴着帷帽,透过缝隙瞧着是那张熟悉的脸,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天地良心,她的确是只随便看一眼而已。 可下一刻,却见那人路过,突然弯下身子,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提到了马背上。   ☆、63|62 · 姜令菀低头,瞧着陆琮这胳膊紧紧横在她的胸前,箍得她疼得慌。 她怕被人瞧见她的样子,赶紧侧过头偎在他的怀里,闻了一会儿他身上好闻的味儿,之后才顿时觉得不对劲,忙眨了眨眼,用力挣扎了几下:“陆琮!” 他就这么把她提上马背,成什么样子?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生得娇小,自是跟个小鸡仔儿似得被他轻轻松松揽在怀里。陆琮低头瞧了一眼,见她发恼,嗔怒的声儿听得人也格外的舒坦,仿佛是软糯的枣泥糕,直甜到人儿心坎里去,遂赶紧开口道:“别动,当心摔下去。” 姜令菀最爱惜自己这条命,可今日若是换做旁人,她是打死都不会从的,谁叫这人是陆琮呢,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知道这陆琮是个有分寸的人,应当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可今儿无端端将她提上马背,却是事实。姜令菀下意识紧了紧手臂,生怕摔下去,心里却担忧着:若是这事儿被爹娘知道了,也不晓得该如何训斥她。 姜令菀撇撇嘴,饶是戴着帷帽,这迎面刮来的寒风也让她脸颊隐隐作疼,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 一直到了没人的地儿,陆琮才停了下来,然后下马,抬手欲将她抱下来。 姜令菀坐在马背上,一双大眼睛透过帷帽缝隙望着陆琮,之后没理会陆琮的手臂,自顾自下来。去年生辰的时候,她特意让爹爹给她请了骑马的师父,她生得聪慧,自是学什么都快,何况这骑马本就是她感兴趣的,目下这下马的姿势标准娴熟,倒是颇有一番英气。 陆琮瞧着,眼神也露出些许赞许。 姜令菀站在陆琮的跟前,整理了一下衣裳,抬眼一瞧,发觉陆琮这厮个子生得极高,她这小身板,充其量只到他的心口,也难怪在体力上也实力悬殊了。不过她不担心,她年纪还小,还会长个儿呢。姜令菀朝着四周望了望,瞧着二人站在这河边的空旷的草地上,四周没人,便一把摘下头上的帷帽,问道:“琮表哥这是做什么?” 他就是再想她,哪有大街上直接掳人的道理? 而且最令她气恼的是他这人力气太大,又是个粗鲁的,虽是无意的,可这么长一段路,她胸前正在长大的两处被箍得发疼。她生得细皮嫩肉,兴许这会儿都有淤青了,可陆琮在这儿呢,她也不好意思揉。 陆琮瞧她一张俏脸满是愠怒,头上梳着的两个花苞髻也有些乱了,这才面色不自然道:“你衣裳脏了。” 姜令菀原先心里早就给他想好答案了,可以说是想念她了,也可以说是那日瞧着她和薛峥亲近,他误会是男子,心里头吃味儿了,却不料他说出来的是这个答案。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作势欲上马,道:“陆琮,你太讨厌了!我衣服脏不脏,干你什么事儿。”连小姑娘都不会哄的男人,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陆琮哪里能让她上马,赶紧按住她的手,道:“璨璨,别胡闹。” 姜令菀将自个儿的手抽了回来,美眸瞪得浑圆:“谁胡闹了?你当着府中姑娘和丫鬟的面把我掳了来,这才是胡闹。若是我名声坏了,看你怎么赔!” 陆琮无奈,这小肉包长成了小姑娘,除却瘦了些漂亮了些,这脾气仿佛也见长。他将右手握拳,虚虚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你衣裳后面……” 姜令菀拧着眉,气恼的回头望了望,瞧着自己屁|股上那摊红色的痕迹,一下子傻眼了。 她一张俏生生的脸颊“腾”的红了,又抬头望了望陆琮的脸,晓得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遂赶紧道:“这……我尚未行经,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她赶紧住嘴。 这等姑娘家私密之事,就是同四姐姐讲的时候,四姐姐都一副羞涩的模样,她再大大咧咧,也不能和一个男子说这个啊。而且她并不是没经验的,这月事有没有来,她又不是木头,自个儿有感觉的,况且……再如何凶猛,这冬日衣裳厚,若是渗到斗篷上,那估摸着半条命都去了。 她不是傻子,自然想着方才玲珑斋一事,便晓得定是姜令蕙搞的鬼。 她就是存心想让她出洋相。 若是方才她不注意,陆琮未出现,指不定这会儿有多丢人呐。 姜令菀自认不是个无理取闹的,这会儿知道原因,赶紧低头装鹌鹑,气焰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儿,弱弱道:“谢谢琮表哥,我……我想回去了。” 昔日活泼缠人的小肉包变成了娇娇俏俏的小姑娘,陆琮有些不大习惯,可目下瞧着她一张小脸,脸颊还是有些肉肉的,就算再如何变,性子摆在那儿,总归是这个人。他微微颔首,道:“我送你回去。” 姜令菀点点头:“嗯。” 陆琮抬手去牵马,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微微一松,那马儿便“哧溜”一下跑远了。 姜令菀再次傻眼了:“琮表哥……”她哭丧着一张俏脸,眼神依赖的望着陆琮,道,“……这马跑走了,咱们怎么回去?” 陆琮没做过这种事儿,目下有些心虚,之后若无其事道:“这马性子野。罢了,咱们走吧。” 姜令菀望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好啊,敢情还当她是傻子来着,这马她可是认识的,同陆琮极有默契,哪里如他口中所言是“性子野”?可目下瞧着他这番幼稚举止,她心里仿佛一点儿都不讨厌,还挺欢喜来着。 姜令菀装作不知,低头偷偷弯了弯唇。 之后抿唇,像小媳妇儿似的跟着陆琮往回走。可一想着自个儿屁|股上的这摊红色印记,便耷拉着小脸,欲抬手将这身上的斗篷扔了。 陆琮赶忙制止。姜令菀嘟囔了一句:“我不要穿。” 陆琮晓得她娇气的性子,什么事情都得顺着她的心里来,是个不愿将就的,可这会儿天气冷,若是将御寒的斗篷脱了,她这小身板保准着凉。陆琮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系在她的身上,道:“这样总成了吧?” 陆琮的披风比她的斗篷大上许多,自然遮住将后面的悉数遮住。 她抬了抬,勉勉强强同意:“好吧。” 陆琮是个沉闷性子,原先姜令菀想着自己才不主动说话,非得他承认错误了才理他,可目下憋得慌,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有些忍不住,小声道:“琮表哥这些年……过得如何?” 陆琮对于姑娘家没经验,正愁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今听她主动问起来了,才松了一口气,之后答道:“还成,不打仗的时候就练武看兵书,这日子过得快,这一眨眼四五年就过去了。”他侧过头瞧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道,“变得太快,我都认不出你来了。璨璨,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被戳中了心事,姜令菀赶紧矫情的嘟囔道:“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陆琮是个不善言辞的,目下年轻,没经历过同小姑娘相处,自是有些拘谨。若是往日,小肉包生气了,他只管拿些好吃的哄一哄,立马就开心了。可这会儿,人家是姑娘家。陆琮垂了垂眼,说道:“没生气就好。今日之事,待会儿我会向姨夫姨母解释,不会让他们责罚你。” 晓得今儿他是好意,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遂赶紧道:“没关系,若是我娘问起来,我只管说是我自个儿想琮表哥了。” 闻言,陆琮停下步子望向她,眼睛亮亮的:“你想我?” 姜令菀翕了翕唇,没吭声儿。她晓得这个年纪的陆琮,对于打仗兴许有一番见地,可对于同姑娘家相处,可还是个生手。上辈子同陆琮刚成亲那会儿,陆琮是个不知男女之事的,洞房花烛夜试了好几回都没进去,他急,她害臊,蹭着蹭着才终于成事儿了。别瞧着陆琮面上神色淡然,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似的,可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学得比旁人快些,目下还是个青涩的大男孩呢。 譬如如今这句话,若是换做别的男子,那便是轻佻放|荡之言,可陆琮一双眸子亮亮的,仿佛有些惊喜。 她轻咳一声,心里骂了一句呆子,之后垂下眼道:“太久了,都忘了。” 陆琮听着,许久没说话,之后才道:“我还记着,有机会教你骑马来着,方才见你骑术娴熟,可是专程请了师父?” 姜令菀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嗯,去年生辰的时候我让爹爹给我请了师父。” 陆琮眉眼温和:“你学得倒是挺快。” 姜令菀暗下嘀咕:可不是因为她生得聪明、脑子好使吗?只是嘴上却谦虚道:“师父教得好,而且也严格,好几回我都累得不想学了,可师父说这骑马得吃吃苦头才成。” 这个陆琮自然知道。瞧着她细胳膊细腿的,学起马来肯定受了不少苦头,目下只一年,这骑术便已经不错了,也算得上有天赋了。 陆琮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宝蓝色汗巾,里头包着碎成两半的剑坠,道:“这剑坠上回摔碎了。” 姜令菀瞧着他这副模样,倒是没生气,道:“那日你是为了就祐哥儿,我得感谢你才是,这剑坠……也不值几个钱,碎了就碎了吧。”当初买的时候,不过八十两银子,如今陆琮戴了六七年了,整日舞刀弄枪的,还能完好无损,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琮却道:“璨璨,目下我的剑坠碎了,你得给我买个新的。” 姜令菀瞧了他一眼,直接往前面走,心里嘟囔:她又不是卖剑坠的。 可走了几步,陆琮却像堵墙似得挡在她的面前,一下子撞到了她的鼻尖儿。她吃痛蹙了蹙眉,陆琮赶紧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鼻子,言辞温和了些:“好不好?”   ☆、64|62 · 她不想再同陆琮讨论这剑坠子的事儿。 而且她觉得陆琮这番言辞颇有些耍赖的意味在里头,可偏生他看上去是一本正经的,也没法让人将这罪名扣在他脑袋上。她不晓得陆琮是不是在她面前才这样,可瞧着他的举止心里倒是有些欢喜。至于那剑坠……毕竟陆琮是为了救祐哥儿,而且看在他将剑坠保存了这么久的份上,她也就大方些,再送给他一个更值钱的,反正她不缺银子。 她道:“那成,这段日子忙着过年,我没工夫出门,等有空了我给再给你挑一个。”说着,她抬起脸,将陆琮揉着她鼻尖的手拿开。 陆琮讪讪然将手收回,知道小肉包已经是姑娘家了,不能再随便捏随便抱。听着她答应,陆琮也觉得方才的言辞有些不妥,不过见她仿佛没有生气,便道:“嗯,我不着急。” 她当然知道他不着急,不就是个剑坠么?没了剑坠这剑耍起来兴许还能方便些。不过谁叫她是个有责任心的,既然答应他要给他重新买个剑坠,这事儿便搁在心上了。 何况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不一样。 姜令菀微微翘了翘嘴角,突然瞧着刚才溜走的马儿重新回来了,这才喜上眉梢,抬手指了指:“琮表哥,你看,马儿回来了,咱们可以骑马回去了。” 陆琮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陆琮将马牵了过来,瞧着面前这小姑娘,晓得她自己会上马,又道这男女有别,便没有伸手将她抱上去。姜令菀瞅着陆琮这样儿,没指望他厚脸皮,只自个儿上了马车,之后见陆琮也上来,从后面将她抱住。 说实话,这回骑马同小时候的感觉不大一样。 小时候陆琮充其量不过是个少年,而她更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胖墩子似的一个被他系在裤腰带上,就算她里头的芯儿不一样,可面对那般青涩的陆琮,不会生出旁的心思。可如今呢,陆琮是个将满十八的年轻男子,这身上各方面都是健全的,体力也不错,而她也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一男一女就这么骑在马上,的确有些暧昧了。 可如今就只有这一匹马,她也不想继续矫情。 陆琮低头看着怀里小姑娘的花苞髻,两人挨得近,他自然能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不像小时候那般淡淡的奶香味儿,而是一股属于少女的馨香。这些年他跟着舅舅上战场,也曾想过那小肉包应当是长大了些,可那日见她亭亭玉立站在自己的面前,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拥紧了一些,用力夹紧马腹。 姜令菀心下琢磨着该如何向爹娘解释,而苏良辰和姜令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晓得会如何夸大其词坏她的名声。这最坏的打算,怕是要陆琮给她负责。爹娘都喜欢陆琮,她自个儿也是愿意的,这事儿自是水到渠成的。可若真的是这样就嫁给陆琮了,她反倒有些不甘心了。 这姑娘家年轻的时候不矫情一下,日后等成了黄脸婆了,再矫情可就不可爱了,而且男人也不乐意哄。 快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姜令菀这屁|股震得有点疼。 好些日子没骑马了,没穿专门的骑马装,又是同陆琮坐在一个马鞍上,的确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动了几下,可这一动,马儿一颠,同身后的陆琮挨得越发近了。她不说话,突然感觉到屁股后面有些异样,顿时脸色变了变。 她不是未经男女之事的小姑娘了,自然不会问出那等无知天真的蠢问题,知道那是什么,一时耳根子发烫,连控制都控制不了,生怕被陆琮知道她懂这些。 到了卫国公府外头的时候,马儿一停下,姜令菀便逃也似的下了马,头都不回的往里头走,仿佛后头跟着一头会吃人的狼似的。 陆琮面色淡然的望着避她如洪水猛兽的小姑娘,瞧着是毫无表情的,可细细一瞧,便可以看到他这耳根子破天荒的隐隐泛红。 · 姜令菀红着脸低着头赶紧往府中跑去,一进去,便见穿着一身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的娘亲站在那儿。姜令菀打量着自家娘亲,见她一张娇美的脸蛋紧紧绷着,以她多年的经验,正是发怒的预兆。她吓得不轻,这个时候也不敢往木仓口上撞,慢悠悠的走了过去,低着脑袋唤了声儿:“娘。” 周氏望着自家闺女,见她身上披着男人的披风,赶紧伸手去解。 姜令菀却一把按住,哭丧着脸道:“娘,女儿衣裳脏了,迫不得已才……” 周氏果真是气得不轻,没说一句话,直接将女儿拎回去了。 不远处的长廊上,姜令蕙望着远去的母女二人,对着面色淡然的苏良辰道:“瞧瞧她这副样儿,你为何还帮她隐瞒?若是让外人知道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和一个男子共骑,看她日后还怎么出门?” 苏良辰却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你想想,若是这姜令菀的名声坏了,你身为卫国公府的姑娘,指不准也被连累了。蕙表妹,你如今正是说亲的年纪,这名声可是一丁点都不能有损……再说,蕙表妹也想嫁给如意郎君,是不是啊?” 姜令蕙觉得苏良辰说得在理,待提到“如意郎君”的时候,这俏脸红了红,心里也不禁隐隐憧憬起来。 瞧着姜令蕙这样儿,苏良辰嘴角翘了翘。 她不知今日陆琮为何突然出现,可她清楚陆琮对姜令菀有些特殊,况且姜令菀那张脸的确生得好,若她是男子,肯定也会喜欢的,更何况是陆琮这般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若今日这事儿传了出去,以卫国公府和荣王府这两家的关系,这姜令菀,陆琮是娶定了。 这厢姜令菀不敢吭声,瞧着一旁的陶嬷嬷投来自求多福的模样,也只能暗自锁眉。 姜令菀跟着周氏回了玉枝院,她看了一眼金桔和枇杷,见俩丫鬟都面色发虚、唇色泛白,这才赶紧过去,道:“你们怎么了?” 金桔和枇杷乖乖的站着,不敢说话。 姜令菀急了,忙看向自家娘亲:“娘,你是不是罚她们了?”这金桔和枇杷从她六岁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到如今已经近七个年头了,她被养在深闺,终日学着琴棋书画和女红,日子过得闷,唯有这二人同她能说上几句贴己话。 周氏见女儿眼眶红红的,顿时就心疼了,可想着今日这事,却是气得发堵。 金桔和枇杷齐齐跪下。金桔沉稳些,低头说道:“六姑娘别怪夫人,是奴婢们做错的事儿,该责罚的。夫人念在六姑娘的面儿上,已经是手下留情没将咱们赶出府去,奴婢们心里感激着呢。” 姜令菀晓得这金桔和枇杷肯定是挨了不少的板子,忙对着陶嬷嬷道:“陶嬷嬷,你带着她们下去上药,拿最好的药,别让她们留疤了。我想同我娘单独说说话。” 陶嬷嬷听着,瞧了瞧周氏的脸色,见周氏点了头,才领着俩丫鬟下去。 门合上了,姜令菀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周氏一见心肝儿都疼了,面上哪里还能端得住,立马将宝贝女儿扶了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到要女儿下跪的地步。 她惩戒两个丫鬟,不过是做给她看,让她日后长点记性。 说到底,只是为这女儿好罢了。 姜令菀倔强道:“娘。女儿并不是因为今日这事儿向娘认错,因为女儿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女儿下跪,是求娘日后别再随便责罚金桔和枇杷,她们都是苦命的姑娘,虽是下人,可女儿一向待她们如姐妹一般。她们是女儿的丫鬟,却比府中那些姐妹对女儿更加真诚,娘,就当女儿求你了,成不成?” 都到这份儿上了,周氏哪能说些什么,只赶紧把女儿搂到怀里,道:“娘答应你,不过你也要记着,你是个姑娘家,做事要有分寸。” 姜令菀知道自家娘亲是个讲理的,如今应下了,她哪里还能说些什么,忙点头道:“谢谢娘。女儿知道……今日,今日的确有不妥之处。” 周氏道:“娘虽然不喜欢你良辰表姐,可今日也亏得她,只说是你去荣王府找小郡主玩去了。若是传出旁的风言风语,那你的名声也就坏了。” 姜令菀不想提苏良辰,只老老实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前些日子四姐姐来了月事,女儿想着自己以后也会经历这事儿,便好奇问了问。今日三姐姐差点害我出糗,若是被外人瞧见了,我都没脸活了。” 周氏一听气得立马起身。 姜令菀赶紧抱住周氏的手臂,道:“娘,这件事情传出去对女儿也没有什么好处,女儿私下捉弄她一番就成了。”这件事情她咽不下这口气,她总得给姜令蕙一点颜色瞧瞧。 周氏是个护短的,听了这话哪有不依的道理,道:“你可别被人家欺负了。” 姜令菀露出了往日的娇态,眨了眨眼道:“娘就这么不相信女儿?” 见女儿露出微笑,周氏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知道你会点儿小聪明,可若是落在道行深的人身上,那可是要吃苦头的。璨璨,你那琮表哥可有……” 姜令菀顿时明白了自家娘亲的意思,道:“娘还信不过琮表哥吗?你不是整天挂在嘴边夸吗?” 周氏道:“你琮表哥的确是个好孩子,他的人品娘信得过,但是你瞧瞧你这张脸,生得如花似玉,就怕你被人欺负了。” 姜令菀道:“娘放心好了,今儿女儿不过是在琮表哥面前出了点儿丑罢了,女儿小时候流口水、缺门牙的模样他都见过了,还差这一回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周氏对陆琮甚是放心,可眼下听着女儿这小嘴喋喋不休的说着,便诧异道:“你不是说早就将你琮表哥给忘了吗?” 姜令菀一愣,之后蹙眉嘟囔道:“如今瞧着人儿回来了,记起来了还不成吗?”说着,她便起了身,道,“好了,娘你先回去吧,你待在这儿,我这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了。女儿得沐浴一番将这衣裳给换了,就不送娘回去了。” 如今女儿平安无事,周氏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姜令菀唤来上好药的金桔和枇杷,作势欲掀她俩的裙子,瞧着她们忙躲到一忙,便睁大眼睛道:“躲什么呀,咱们都是姑娘家,有什么好害羞的?来,让我瞧瞧这小屁|股开花儿了没?” 金桔脸皮薄,赶忙道:“上了药倒是好多了,六姑娘别看了,省得污了六姑娘的眼。” 这话姜令菀可就不爱听了,板着一张俏脸:“什么话呢?我什么时候真把你们当成下人看待?” 枇杷一张圆圆脸也笑了笑,虚虚捂着屁|股扭捏道:“六姑娘你就别挤兑我们了,这屁|股虽没开花儿,却也不好看呐。还是让奴婢们伺候姑娘沐浴吧,得赶紧换身衣裳。” 见状,姜令菀也不勉强。 香柏木浴桶中,姜令菀舒舒服服的泡着澡,这一身嫩白的肌肤瞧着忍不住叫人摸上一把。姜令菀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胸口,果真被勒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了,好在不大疼。可目下她这儿刚长着呢,若是陆琮劲儿太大妨碍着长大了,到时候她肯定找他算账。日后他若是想碰,连门儿都没有。 枇杷眼尖,瞧着惊讶的“咦”了一声。 姜令菀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道:“别大惊小怪的,待会儿给我抹点玉肤膏就成了。” 枇杷也不说话的,只转身走出屏风外头,去准备玉肤膏。 姜令菀沐浴完,身上抹了一层蔷薇露,连脚丫子都不放过,整个人香喷喷的,这才赤着脚躺在榻上,让枇杷伺候着给她抹玉肤膏。等做完了这些,才细细回忆今日同陆琮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的表现傻透了。 她心里莫名其妙的乐,最脚瞧了瞧,忍不住卷起被褥,整个身子往里头滚了一圈。 咚! “疼……”姜令菀拧着脸紧紧捂着小脑袋。 · 而陆琮在卫国公府门口待了一会儿,便骑上马去街上遛了一圈,待身上消停了,才瞧见一家首饰铺子,便下马走了进去。 那店家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穿着半旧弹墨绫薄棉袄,梳着整齐的倭堕髻,瞧着进来这位年轻男子的样貌,顿时眼前一亮,之后才招呼道:“公子是要买首饰送人?” 陆琮面无表情,点点头。 之后想了想,道:“最好是有牡丹图案的。” 妇人瞧着这位公子的穿着气度,便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赶紧将店里的好货拿了出来,道:“这是咱们店里刚进的头面,这上头是粉牡丹,最适合年轻女子,公子若是想讨媳妇儿欢心,这套准错不了。” 陆琮瞧着这雕红漆牡丹花开匣子里头搁着的一整套精致首饰,的确好看,遂满意的微微颔首道:“嗯,就这个吧。” 妇人一听这位公子这般爽快,连价钱都不问,赶忙将这套头面包了起来。 陆琮手里提着这精致的匣子回了府。 刚进前院,恰好碰见了陆宝婵送周琳琅出来。 陆宝婵见着自家哥哥,立马欢喜,眼睛亮亮道:“哥哥,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上哪去了?” 陆琮道:“骑马而已。” 周琳琅今日着一袭月白绣花小披风,随云髻整齐精致,只簪着一支玉兰花簪,可这脸生得俏丽娇美,整个人看着如同冬日白梅,气质雅致。她一双漂亮的杏眸静静打量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想到那一日她在楼上往下看,他骑在马上,英姿勃发,引得不少姑娘羞红了脸。特别是最后往上望了一眼,那一瞬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 周琳琅瞧着陆琮,忙不急不缓道:“琮表哥。” 陆宝婵道:“哥哥,你瞧着琳琅是不是变漂亮了许多,认不出来了吧?” 陆琮敷衍着微微颔首。 周琳琅察觉到陆琮眼中的淡然,不禁有些隐隐失落,毕竟她是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儿的,如今还未有男子这般无视她。可另一方面,她却欣赏陆琮不为美色所迷的品格,是以心里又将他高看了几分。 陆宝婵从小到大就晓得自家哥哥是这副性子,也没多说什么,只将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匣子上,立马眼前一亮,惊呼了一声,伸手就去拿,好奇道:“哥哥,这是什么?” 陆琮不露声色的避开,没让陆宝婵碰着,言辞淡淡道:“我先进去了。” “嗳,真是闷葫芦,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陆宝婵望着自家哥哥的背影心头担忧着,一张小脸拧了拧,之后望向周琳琅,发愁道,“琳琅,你说是不是啊?,我都愁死了。” 周琳琅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往着陆琮那方向看了一眼,敷衍的点了点头。 心道:方才那匣子的做工,分明是姑娘家才用得东西,这陆琮既然不是给陆宝婵的,那会是送给何人的? 晚上陆琮沐浴完上了榻,摸出枕头底下那两半剑坠瞧了瞧,之后才阖眼休息。 杜言是跟在陆琮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不过这世子爷不喜下人近身伺候,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也就让他省了不少事儿。他守在外头,这三更的梆子敲过,听得卧房里头有些动静,这才站在外头道:“世子爷怎么了?” 里头传来一个略微暗哑的声音:“没事,休息去吧。” 杜言听着这声儿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可听世子爷都这么说了,只赶紧退下。 陆琮此刻正静静坐在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身上穿着一身白绫寝衣,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光洁的胸膛,仿佛是大梦初醒般,额头有些薄汗,俊脸有些泛红。 他呆呆的坐了许久,这才起身下榻,打开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立柜,从里头拿了一条干净的亵裤。 ……   ☆、65|64 · 进了屋,绕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姜柏尧看见妻子正坐在绸榻上缝制袍子,一时嘴角翘了翘,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从身后将妻子拥住。周氏被吓了一跳,之后才哭笑不得的剜了他一眼,嗔道:“多大个人儿了,还这么不正经。” 姜柏尧笑笑,凑过去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周氏仿佛已经是习惯了他偷香窃玉的举止,也没说什么,只将这袍子最后一针完成,之后才起身道:“来,国公爷试试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改明儿妾身再改改。” 姜柏尧敞开手臂,任由妻子将袍子穿在他的身上,这月牙白的长袍越发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周氏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道:“瞧着还成,国公爷觉得如何?” 她问他的意见,姜柏尧干脆将人搂在怀里,道:“阿锦做得袍子,自然是最好的。” 夸人的话谁不爱听,周氏听了面上也欢喜。 姜柏尧拥着妻子,一下一下抚着妻子的背脊,问道:“璨璨如何了?” 周氏道:“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儿。今日这事儿都是那俩丫头捣的鬼,如今璨璨说想自个儿处理,那妾身也就不管了,瞧着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姜柏尧知道妻子口中的“那俩丫头”指的是谁,便低头看着妻子的发顶,说道:“既然晓得那两人不安分,这些年怎么还好生待着?”他自己是个护短的,妻子也是个护短的,两人疼爱女儿的心不相伯仲,可妻子却没有同那俩丫头计较,而是放任她们暗地里使些小把戏。这些年几个堂姐妹表姐妹就这么明里暗里的过来的。 周氏听了弯唇一笑,慢慢将脸抬起。 这张脸生得精致无暇,眉眼如画,岁月仿佛没有在上头留下任何的痕迹,只是多了一股贵妇的韵味。 她启唇道:“国公爷难不成还不懂妾身的意思?咱们璨璨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儿千娇万宠长大的,若身边没几个对手,现在这日子是舒坦了,日后嫁人了,咱们护不住了,那璨璨就相当于一下子失去了保护,而且自己也没法护着自己……如今我面上放任这俩丫头,可到底是派人看着的,她们身边的丫鬟、嬷嬷,哪个不是我安排的人?若当真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妾身自然不会手软,目下几个小姑娘耍耍小心思,都是些不入流的,还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这年纪小,总归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自个儿聪明绝顶,当别人一个个的都是傻子。” 姜柏尧听了,才若有所思道:“你是将她们当成靶子,给咱们璨璨练习‘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氏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她们若是没什么坏心思,妾身自然也好生待着,不会做旁的。咱璨璨有点小聪明,可有时候性子就是太大大咧咧了,容易让人钻空子。这俩丫头做事若是过了,妾身自会给她们寻个婆家早早嫁出去。” 妻子一番用心良苦,姜柏尧倒是忍不住叹:“为着这双儿女,你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周氏道:“国公爷都说了,就一双儿女,为着这俩宝贝,妾身能不花心思吗?目下最要紧的便是咱们裕儿的亲事了,瞧瞧这过了年就十七了,这亲事不能再拖了。咱们裕儿人品样貌都是挑不出错的,若是成了亲,让他收收心思,这性子也能沉稳些;若是当了爹爹,更是能晓得‘责任’二字。” 姜柏尧道:“那过年这会儿,咱们得擦亮眼好生物色物色,这儿媳妇可马虎不得。” 周氏道了一声“是”,又说着:“妾身心下早就有了几个人选,正打算过年这会儿瞧瞧那几个姑娘的品性,若是不错,便让咱们裕儿也瞧瞧,最主要的是他喜欢。妾身倒是不信了,以妾身的眼光给他选妻子,还能没个满意的。” 姜柏尧也是愁,这愁完儿子的亲事,就轮到女儿了,不由得叹道:“这选好了儿媳,到时候这女婿又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儿。” 念着自家那女儿,周氏的确觉得这事儿棘手。 她仰起头,道:“那到时候咱们一起看看,这逢年过节的,好不容易大伙儿都带着孩子出来走动走动。若是不知根知底的人家,妾身还真不放心。” 姜柏尧道:“你的意思是……想让璨璨嫁得近些?” 周氏道:“嗯。最好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惜嵘儿性子太温和,这峥儿又是个女儿身……” 姜柏尧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捏了捏妻子的脸:“你还考虑过峥儿?” 周氏抬眼剜了他一眼,说道:“国公爷有什么好笑的?妾身这不是着急嘛。” 夫妻二人沐浴罢上了榻,姜柏尧搂着妻子,这才突然道:“阿锦,你觉得琮儿如何?” 一提陆琮,周氏心里是说不出的满意,念着自个儿儿子若是能像陆琮这般肯吃苦,那就好了。她忽然一愣,转过身看着一旁的夫君,张了张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 姜柏尧道:“璨璨小时候那会儿,同琮儿十分要好,琮儿面上瞧着沉默寡言的,实际上却是个会照顾人的。咱们之前说琮儿比璨璨年纪大了好几岁,人家怕是要早早娶妻,可这会儿,咱们璨璨也快十三了,若是再等上一年,怕是不过分吧……而且这年长也有年长的好处,会照顾人不是吗?再说了,这荣王多年都没有续弦的念头,府中就一个侧妃,若是咱们璨璨嫁过去,这婆媳问题也就没了,而且荣王府的小郡主同咱们璨璨是自小的朋友,这姑嫂相处,也不成问题。” 这么一说,周氏倒的确觉得陆琮不错,加之她想着今日之事,这女儿分明还是惦记着陆琮的。想到这里,周氏眉眼含笑,道:“那改明儿我留意留意。” · 这晋城的冬日总是格外的冷,旋画晓得自家主子是大男人,这卧房里不烧地龙,可她怕他冻着了,每日都会准备汤婆子。旋画进去的时候,姜裕正站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旁宽衣。她瞧着赶紧过去,将手里的汤婆子放进被褥中,这才抬起手道:“大公子,让奴婢伺候大公子吧。” 见姜裕不说话,旋画才抬眼望了望。 今儿大公子出门同好友相聚,目下这俊脸微微有些泛红,双眼也略显迷离。旋画晓得是大公子有些醉了,只一声不吭替他解着衣袍,待袍子脱下的时候,心头才冒出一个想法,一时小手颤了颤,再次抬头去望。 大公子的容貌随了国公爷,是个相当俊朗的,她在大公子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如今大公子年纪大了,这夫人放心她在大公子身边贴身伺候,这个含义是不言而喻的。她也是个小姑娘,瞧着这般俊朗的大公子,如何能不喜欢? 只是…… 旋画将人扶到榻上,弯腰替他除去鞋袜。 姜裕有些醉,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旋画的声音。之后他躺进被褥里,转了一个身儿,便闻见身边有一股馨香,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白底绿萼梅披风背影,抬手去摸,掌心一阵柔软,这才顿时酒醒,赶紧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衣物裹住身侧之人的身体,厉声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 旋画未料大公子突然会醒,一时小脸有些苍白,面上又是羞赧又是害怕,咬着唇颤着声儿道:“大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奴婢?还是嫌奴婢生得不够漂亮?” 姜裕额头突突直跳,望着身边的旋画,见她身上裹着的衣裳滑落下来,身上赤条条的,只穿着一个杏色绣兰花肚兜。旋画姿容尚佳,生得一身的冰肌玉骨,这身段婀娜,小脸更是生得美貌可人,的确是一番醉人景致。许是喝了酒,他心下有些烦躁,目下喉中干涩,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你赶紧下去。” “大公子——”旋画一手抱住姜裕的胳膊,“奴婢并不是一般的丫鬟,奴婢是伺候……” “旋画,你服侍我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上回我已经同你说过了,下不为例……”他将衣裳披到她的身上,面上是难得的认真,“姑娘家,还是该多多爱惜自己,不要这么轻易糟践自己的身子,明不明白?” 旋画被说得面红耳赤,许久才点点头:“奴婢明白,还请大公子责罚。” 姜裕知道,这旋画对他忠心耿耿,今日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对他二人没什么好处,这才道:“从今日开始,你就到外间伺候,不许再进我的房间。” 旋画一听顿时傻眼了,忙道:“大公子,奴婢——” 姜裕道:“等你何时想明白了,我再考虑让你重新进来伺候。你现在先下去吧。” 旋画也不敢说什么了,直接穿上衣裳下了榻。一想着自个儿方才的举止,心头是一阵羞赧。她知道大公子是个好人,有时候行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对下人却很好。她想自己也是喜欢他的,所以能贴身伺候他,是她的荣幸。可如今大公子年纪大了,总归是要成亲的,若是日后夫人进了门,怕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她才想着,若是大公子能真的碰了她,日后总归会留几分情面。 如今想来,是她太愚蠢了。这番的举止,只不过是让大公子看轻她罢了。 一时旋画后悔莫及。 · 次日醒来,姜令菀觉着肚子有些胀胀的。 待察觉到两腿间有些不适,这才掀开被褥翘了翘,她发现自个儿小衣上泛着点点红梅,褥子上也沾着了,顿时傻眼了。 金桔进来,见自家姑娘难得不用叫就醒来了,忙笑盈盈伺候姑娘梳洗,待瞧见这被褥上的痕迹,这才愣了愣,之后欢颜一笑,道:“奴婢恭喜六姑娘了。” 姜令菀拧着脸。 心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只是昨儿姜令蕙这么一闹,今日她居然真的来了初|潮。 金桔晓得这姑娘上回在清荷居看四姑娘的时候,对于女子月事这事儿也是有所了解的,并不像她当初那会儿满面通红的,一窍不通。如今瞧着自家姑娘呆愣的脸色,金桔赶紧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清洗一番罢,得将这消息告诉夫人才成。咱们六姑娘啊,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了。 姜令菀摸了摸胀胀的肚子,垂了垂眼,心想着:这初|潮来了,她越发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了。   ☆、66|65 65123言情 · 周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过来了,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欢喜。 进了屋子,她瞧着女儿穿着一身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正坐在绸榻上,手里捧着汤婆子,转过身看见自己,便是弯唇一笑,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望着自家女儿这张俏生生的脸,周氏有一瞬的失神。 之后才过去,细细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关切道:“璨璨,可有觉得不适?”她坐了下来,继续说着,“这姑娘家的月事乃是大事,身子不适也是正常的,这几日便好生在屋里待着,没事儿别瞎走动。” 往常过年的时候姜令菀最爱闹腾,如今要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倒是令她有些不欢喜了。她撅着嘴,这小嘴儿仿佛能挂油壶似的,冲着周氏眨了眨眼,不满道:“娘放心,女儿会注意些的,只是好不容易到了过年这会儿,娘可不许再关着女儿了。明儿峥表姐他们若是来找女儿玩,女儿会注意些,不会胡闹的。” 对于薛峥,周氏有些头疼。 她知道女儿和薛峥的关系好,她也挺喜欢薛峥这孩子的,可薛峥的性子半点都不像个姑娘家,她就怕女儿跟着薛峥,学了那些粗俗的举止,那可就不得了了。 周氏道:“那你得多多注意些。” 姜令菀乖乖点头,她如何不知自家娘亲心里所想,只是薛峥虽不像个姑娘家,可性子直来直去,她最欣赏的便是这种姑娘。旁人兴许觉得这位薛大姑娘性子粗俗,不宜管家,不是个当家主母的合适人选,可她相信总有识货的男子。 只是…… 姜令菀垂了垂眼。 上辈子薛峥到了十九岁的时候,才被她姑夫姑母连哄带劝嫁给了比她小三岁的远亲表弟唐举,那小表弟生得斯斯文文,是个性子温吞和善的主儿,心思也单纯。虽说是“女大三、抱金砖”,可二人成亲之后,薛峥曾同她抱怨,说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那小表弟捂着领子花容失色,让她觉得自个儿像是强占良家妇女的恶霸一般,可最后为了交差,还是好生哄着将夫妻之礼给行完了。 那会儿她被薛峥的比喻逗得不行,觉得既然成亲了,这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譬如她先前不喜欢陆琮,可成亲后,两人的小日子不照样过得舒坦嘛。 可好景不长,不过半年,薛峥的这位小表弟就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寻了许多大夫,就连宫里的御医都出动了,都说是无力回天。后来实在没法子,她姑母去了相元寺,得无尘大师指点,说是薛峥这命生得太过富贵,寻常男子怕是承受不起。 薛峥素来讲义气,同小表弟之间姐弟之情多过于夫妻之情,按照她的话,她既然同唐举成了亲,那就得对他负责,如今若是因她自己害了他的命,那她没法安心的。所以薛峥一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自作主张同小表弟和离,这般先斩后奏,差点把她姑父姑母给气坏了。果然,这小表弟和离之后,身子立马好了起来。如此一来,更是印证了无尘大师那番话。 可外人却不这么认为——什么命格太过富贵?这不过是大户人家说的好听些罢了,说白了就是克夫的命。 是以薛峥同唐举和离之后,这亲事更是没了着落。 她姑父姑母着急头发都掉了不少,她也为此担忧的好几晚都睡不踏实,生生瘦了一大圈,毕竟这薛峥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人。姑娘家年纪一大,这亲事自然就难说了,何况薛峥是个和离的,没什么好人家供她挑选。可薛峥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忠勇侯府之后,便又可以随心所欲的练剑耍大刀,不知有多欢喜,之后更是有了要同陆琮和她哥哥一道上战场杀敌的念头,到这份儿上,她姑父姑母差点都给跪了,这才断了她的念头。 想着这些,姜令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想努力让薛峥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可她自个儿都是个半吊子。只是,她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姑娘,还没人喜欢。 周氏看过女儿之后,便让她在屋子里好生休息。可周氏前脚刚走,这姜令菀后脚就出了玉枝院。虽说如今身子有些虚,可小姑娘家身体健健康康,甚有活力,哪里能坐得住? 姜令菀裹着厚厚的银狐轻裘披风,脑袋上戴着毛绒绒的兔儿卧,打扮是一贯的娇美可人,这才去了西院。 正巧在长廊见着姜令蕙。 可姜令蕙瞧见姜令菀,掉头就走。 姜令菀赶紧上前将姜令蕙拦住,笑吟吟道:“三姐姐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姜令蕙晓得昨日之事是她一时气恼,没有考虑周全,这姜令菀自然晓得是她做的,如今过来肯定是找她算账的。她方才想躲,如今被她拦住了,自是爱面子的挺起胸膛,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似的:“六妹妹找我有何事?” 姜令菀眨眨眼,白皙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镶红宝石香粉盒子,然后慢慢打开,道:“这香粉出自翡翠斋,可是好物,妹妹晓得三姐姐之前一直念着想要这盒香粉呢,今儿妹妹就让你试试,好不好……”正说着,姜令菀便粲然一笑,学着平日薛峥的举止,一把拉开姜令蕙的领子,将香粉倒了进去。 姜令蕙未料姜令菀居然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举止,一时没防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将领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瞪得浑圆:“姜令菀!你别太过分!” 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了!当真是跟薛峥待得久了,学得都是一些粗俗举止。 姜令菀敛了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我过分?昨日三姐姐送我胭脂,今日我送三姐姐香粉,也算得上是礼尚往来了,哪里能说是过分呢?不过,妹妹我奉劝一句——如今三姐姐到了说亲的年纪,行事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姜令蕙气得发恼,可这事儿的确是她先闹起来的,若是说出去,她同姜令菀都没好果子吃。而且……肯定一个个都偏袒她的!这阖府上下,都欺负她没亲娘护着,这爹爹又不疼爱,被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眼里只有弟弟。 姜令菀把玩着手里的香粉盒子在院子里走着,一边的枇杷有些担忧的抬眼,小声道:“六姑娘不怕三姑娘去告状吗?” 姜令菀停了脚步,淡淡道:“不会的。” 两辈子了,她哪能不了解她这位三姐姐?欺善怕恶,只贪图一时痛快,而且又是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若是明着告状,肯定会认为她会私下报复。而且她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是站不住理的。其实说起来,她对姜令蕙倒是没多大怨恨,小姑娘家家吵吵闹闹,做坏事儿都是明着来的,她也当是陪她玩玩,这香粉里头她加了东西,够她难受一阵子了。 若是论城府,苏良辰不知比她高上多少倍。 苏良辰和姜令蓉才是她需要提防的人。 姜令菀将香粉盒子顺手往湖里一扔,听得“噗通”一声儿,这才对着枇杷道:“走,咱们去看看哥哥。” · 姜令菀来到姜裕的品竹居的时候,旋画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上来行礼。姜令菀瞅了一眼,才问道:“哥哥呢?” 旋画规规矩矩道:“大公子这会儿在书房。” 姜令菀转身欲去书房寻自家哥哥,之后瞧着旋画低眉顺眼的小脸,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平日里不是一直在哥哥身边伺候的吗?怎么这会儿没跟着去书房?” 上回她去找哥哥的时候,就瞧着这旋画在一旁伺候,红|袖添香呢。 她晓得这旋画是哥哥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了。大户人家的男子,到了她哥哥这个年纪,一个个都该成亲了,自是都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屋子里总有几个美貌的丫鬟。这男人长大了有需要,她有些明白,可若是搁在自个儿身上,倒是觉得膈应得慌,想来是她被娇纵惯了,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男人也是一样。陆琮若是有通房,她心里肯定不舒坦,可好在陆琮是个洁身自好的。只是上辈子成亲之后,她对男人那事儿有些明白,曾厚着脸皮问过陆琮,可最后往往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自个儿却被他欺负得很惨。 对于哥哥,她只是妹妹,他房里的事情,她管不着。何况哥哥身边就这么一个旋画,比起昔日她的二叔,她哥哥简直好得没话说。 旋画被戳中了伤心事儿,低低咬了咬唇道:“回六姑娘,是奴婢做错了事儿,惹得大公子不开心了。” 姜令菀也不好去管这些事情,既然哥哥没怎么责罚她,大抵不是什么大事,听了之后便点点头去书房。 到了书房,姜令菀站在外头喊了几声,发现里头没反应,这才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她望书桌上一瞧,发现压根儿没人。 “哥哥?”姜令菀蹙着眉,走到书桌前,朝着四处打量了一番,一低头,却发现书桌上有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姑娘的背影,纤细婀娜,娉娉袅袅。 这画中女子身上正披着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是说不出的出尘脱俗。   ☆、67|65 · 这年一过,姜令菀便长了一岁。 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娇滴滴的一个,颇为招人喜欢。初二的这一日,姜令菀起了个大早,起身后由金桔伺候着穿衣梳洗。她素来挑剔,次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金桔都会提前问过她的意思,只是姑娘家心思一眨眼就是一个,变化大,到了第二日,便又觉得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磨磨蹭蹭老半天才穿戴整齐。 姜令菀瞧着金桔拿来的粉色绣绿萼梅杭绸小袄,忽然拧眉道:“换一身吧。” 金桔赶紧将袄子拿回去,从黄梨木衣柜中拿出一件石榴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短袄。 “姑娘瞅着这身如何?” 她抬眼问着,晓得自家姑娘素来挑剔,只静静等着她发话。哪知这回倒是不怎么挑了,瞧了一眼便点点头。金桔笑吟吟,将衣裳伺候着给自家姑娘穿上,一面穿,一面说道,“这柜子里的几身袄子都是上月锦绣坊送来的,姑娘先前看过样式,挑的这些都是最喜欢的,未料今儿又不喜欢了……上回奴婢同枇杷打趣儿,说六姑娘这么挑剔,日后嫁到夫家,这堆座金山养着姑娘才成。” 姜令菀听着笑笑,眼眸亮亮,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不是嘛,陆琮是个有本事的,金山银山的,自然能养活她,若是换成别人,这家底兴许都给她搬空了。说起来她的确挺败家的,这辈子算是收敛些了,可舒服自在的日子享受惯了,哪能这么容易就学会节俭?这“由俭入奢易,由易入俭难”,说的就是这个理。 用过早膳,姜裕便过来了。 今日要去安王府做客,姜裕着青莲镶边束袖银白色绣金竹叶纹样圆领长袍,墨发用白玉冠固定,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面如冠玉,只要不说话,还真让人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主儿,可一开口,便暴露了性子。 姜裕瞧着自个儿妹妹这几日有些不对劲,仿佛不愿意亲近他似的。 这从小到大,妹妹瞧见他便是一口一个“哥哥”,那绵绵软软的声儿,只甜到他心坎儿里去,他就想一辈子护着这宝贝妹妹。 姜裕坐了下来,对着自家妹妹,稍稍抬了抬眼,这才轻咳一声,道:“璨璨,哥哥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 姜令菀没说话。 这几日她心里发愁,又没个商量的人,一时半会儿不晓得该怎么做。 姜裕见妹妹一声不吭的,便知自己是猜对了。这姑娘家大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般,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让人捉摸不透。姜裕正想开口问问清楚,却见妹妹已经起身,道:“哥哥咱们走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姜裕忙起身,跟上自家妹妹的脚步。 身后的俩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令菀私下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可一出屋子,这走起路来端庄得体,瞧着俨然是个大家闺秀。她走到长廊的时候,正好碰着了苏良辰。这苏良辰同往年一样,过年都未回去,只等年过了,再找个日子回去一趟,算是意思意思。苏良辰瞧着姜令菀和姜裕,倒是端起笑意,主动打了招呼:“大表哥和菀表妹这是去安王府吧,外头有些冷,菀表妹多穿点。” 姜令菀笑笑:“多谢良辰表姐关心了。” 这几日她刚来初|潮,这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今日里头的衣裳穿得也够多了。 瞧着姜令菀和姜裕走远了,苏良辰身边的丫鬟才小声道:“姑娘,这六姑娘还真是没教养。” 苏良辰没说话,之后才远远望着,慢悠悠道:“金尊玉贵长大的主儿,自然以为人人都当她是宝贝,咱们人在屋檐下,顺着她一些便是了。”说着,便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 姜令菀晓得自家娘亲同安王妃素来不对盘,可这大年初二娘家总归是要回一趟的,虽然她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可怎么说还有个亲舅舅啊。 一家四口到了安王府门口的时候,管家瞧见了,立马欢欢喜喜将人迎了进去。这过年热闹,安王府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只是安王就这么一个妹妹,今日特意只招待他们一家子。 姜令菀抬眼,望着过来的安王和周季衡。 周氏对这个哥哥总归是有些感情的,目下见着,便唤了一声哥哥,然后才对着一双儿女道:“裕儿,璨璨,还不叫舅舅。” 姜令菀扬起笑脸,和姜裕一块儿冲着安王叫了一声舅舅。 安王穿着崭新的袍子,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和善,他将目光落在了小外甥女的身上,瞧着这么一张娇娇俏俏的小脸,越看越欢喜,便道:“璨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比你那会儿都招人喜欢。”安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小时候这兄妹的感情自然极要好,他虽生得斯斯文文的,可若是敢有人欺负他妹妹,他也会上去拼命。皆道是“外甥随舅”,这一点,姜裕的确虽了安王这个亲舅舅。 姜令菀明眸含笑,小嘴仿佛是蘸了蜜似的,说道:“璨璨瞧着,这舅舅可是越长越年轻了呢,同衡表哥站在一块儿,瞧着像是兄弟一般。” 这安王的确长得年轻俊朗,却也没有像姜令菀说得这般夸张,可小姑娘嘴甜准是错不了的,安王瞧着直乐呵,冲着周氏道:“这璨璨小小年纪,倒是会哄人。”之后侧过身对着周季衡道,“衡儿,带着裕儿和璨璨进去吧。” 周季衡望着面前的小表妹,道:“璨璨,外头冷,我带你去琳琅那儿吧。” 一听周琳琅,姜令菀下意识瞧了一眼身边的姜裕,立马道:“不用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衡表哥了,咱们仨去院子里走走吧。”她又对着自家哥哥道,“哥哥,你说好不好?” 见妹妹主动和他说话,姜裕眼睛都亮了,哪能说不好啊?赶忙点头道:“好,我也想走走,早膳吃得有些多,正好走走消消食。” 周季衡哪里不了解这小表妹的心思?这小表妹从小就和她妹妹不对盘,这两人分明都是极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可偏生每回瞧着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一个是妹妹,一个是表妹,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偏袒,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小表妹主动说不想去,他总不可能架着他去罢。再者,他也的确许久没有同她见面了。 周季衡望着面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觉着这个儿长高了些,人是长得格外的漂亮,小脸有些肉肉的,俏皮可爱,让人不喜欢都难。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去了院子。 这大冬天的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何况天一冷,姜令菀就喜欢躲在屋子里,如今在外边一走,倒是觉得这寒风直直灌进领子,叫她忍不住发颤——可她实在不想见着周琳琅。周季衡瞧着,也不勉强,只让小厮去准备手炉,之后才将手炉递给了姜令菀,柔声道:“别冻着了。” 姜令菀抬眼望着周季衡,见他眼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便接过手炉,道了声:“谢谢衡表哥。” 周季衡道:“璨璨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也有些不明白,从小到大,这小表妹仿佛对他格外的客气,这客气客气,就是当成外人看待了。 姜令菀笑笑没说话,只一双小手捂着手炉取暖。 几人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之后周季衡才提议道:“瞧着离午膳时间还早,璨璨可想去街上转一圈?” 这话倒是都是甚合姜令菀的意,姜令菀听了忙抬眼道:“可以吗?” 见小表妹喜欢,周季衡眉目含笑道:“自然,我同爹爹说一声就是了。”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出门的时候,恰好在前院碰着了周琳琅。瞧着周琳琅穿着一身儿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随云髻上戴着云脚珍珠卷须簪,像浮云出山腰,出尘脱俗。 姜令菀没想到会突然遇见周琳琅,赶忙观察自家哥哥的反应。 她见自家哥哥面容淡淡,只随意瞧了一眼就没看了。 姜令菀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蹙着眉暗暗想着。 倒是周琳琅,一见着姜裕和姜令菀,便大大方方叫了声:“裕表哥,菀表妹。”而后才问周季衡,“哥哥这是带着裕表哥和菀表妹去哪儿呢?” 周季衡道:“去街上逛逛,琳琅要不也一道去?” 周琳琅笑笑:“那刚好。我想买些东西,正想让哥哥陪我一块儿去,目下同裕表哥和菀表妹一道,最好不过了。” 两对兄妹一道上了马车,姜令菀暗暗观察了许久,觉得自家哥哥仿佛对周琳琅无意。可是……那日她明明在哥哥的书房看到了那副画像,那背影,分明就是周琳琅啊。若是不喜欢,那哥哥为何画人家的背影?可若是喜欢,那今儿瞧着活生生的大姑娘了,哥哥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这哥哥是个心思单纯的,这情绪素来写在脸上,自然不会刻意遮掩什么。 想着这两日的冷落,姜令菀忽然觉得有点没头没脑了,这才一把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仰着笑脸道:“哥哥,待会儿我想吃糖人儿。” 见妹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亲昵,姜裕心里那个欢喜啊,忙道:“成,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十个。” 姜令菀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臂,道:“十个哪里吃得完啊?我要两个就成。” 周琳琅端端正正的坐着,她虽然不喜欢姜令菀,可这会儿却羡慕她能开开心心的笑,羡慕她能在大街上吃糖人儿。周季衡见妹妹垂了垂眼,这才问道:“琳琅你要吗?” 周琳琅听了摇摇头:“……不了。” 她望向姜令菀,瞧着她耳垂处坠着的粉牡丹耳坠子,这才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菀表妹可是喜欢牡丹?” 姜令菀不知周琳琅为何这般问,遂下意识点了点头。 问完之后,周琳琅静静垂眼,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快要到的时候,姜令菀打开马车帘子瞧了瞧。 不远处卖糖人的摊子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人群中是格外的扎眼,边上是活泼可爱的陆宝婵。姜令菀望着心里开心,可想起那日尴尬之事,顿觉耳根子有些烫。许是她看得太久,陆琮转过身瞧了她一眼,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姜令菀赶紧慌慌张张将帘子放了下来。 姜裕望着自家妹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姜令菀摇摇头,一双小手交缠叠在膝上,低着脑袋,嘴角翘翘道:“没什么。” 马车在边上停了下来,姜令菀被自家哥哥扶着下了马,之后一双眼睛就忍不住往糖人摊子那边瞧。这会儿姜裕也看到了,道了声:“真是巧了。” 几人过去打了招呼,姜令菀瞧着面前的陆琮,高大俊朗,仍是面容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却见陆琮丝毫没有顾忌旁人,将手里的大马图案的糖人儿递到她面前。 陆宝婵故作不悦道:“哥哥真偏心,我还以为是哥哥自己想吃呢,原来是一早瞧见璨璨了。” 姜令菀记着小时候陆琮给她买过糖人儿,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喜欢什么。她接了过来,抬眼乖乖巧巧道:“谢谢琮表哥。” 买了糖人儿,姜令菀突然想到了什么,同着姜裕说要去胭脂铺子。姜裕毕竟是大男人,去胭脂铺子总归不好,便让俩丫鬟陪着她一道去。到了玉器铺子门口的时候,跟着的枇杷才不解的问道:“姑娘不是说要买胭脂吗?” 姜令菀轻咳了一声,心虚道:“突然想买玉坠子成不成?” 枇杷赶紧赔笑:“成,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令菀上了二楼。 上回她答应陆琮给他买个新剑坠,今日正好遇见,便想起来了。先前她给陆琮挑剑坠,瞅着合眼缘就行,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头的顾虑反倒多了些。她低头看着柜子里的剑坠,微蹙娥眉,对着身边的丫鬟道:“枇杷,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看?” 之后便听见身后有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左边的。” 姜令菀愣了愣,赶紧转头去看。 她见着面前站着的人儿,吓了一跳,拧着小脸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他不是同哥哥和周季衡他们说话吗? 陆琮仿佛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他低头看着面前小姑娘的发顶,道:“上元节你出门吗?” 上元节,正月十五日夜,灯明如昼,仕女无不夜游,车马塞路。这一日,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是可以出门的。 往年姜令菀都是跟着姜裕一道去的,这会儿听陆琮说起,便故意道:“我得问问我娘,她不许我出门的。” 陆琮知道这几年周氏管女儿管得严,听了之后也没有露出多少失望,只“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之后他又开口道:“若是下回碰着这种情况,选不了,就两个都要。” 得,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出手阔绰。 姜令菀心里嘟囔了一句,之后撇撇嘴,仰着小脑袋望着陆琮,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道:“我没带够银子。” 听着这话,陆琮倒是没犹豫,直接将自个儿的荷包拿了出来,执起面前之人的小手,将银子放到她的手心。 姜令菀愣了愣,眼睛在睁得大大:“琮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嗳,她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姑娘。 现在她还没嫁给他,不能随便花他的银子。 陆琮敛眉,认真想了想,淡淡道:“压岁钱。”   ☆、68|65 · 姜令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上头正是陆琮的荷包,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没松开呢。 她嘴角稍稍翘了翘,之后赶紧抽了回来,将荷包重新塞回到他的怀里,道了一句:“我娘说姑娘家不能乱花别人的银子的,再说了……哪有这样送压岁钱的?”她拿起柜中左边的那个剑坠,然后提着裙摆朝着楼下走去。 陆琮望着她的身影,听着“噔噔噔”的下楼声,眉眼稍稍柔和了些,这才将荷包收好,跟着下楼。 姜令菀觉得这陆琮兴许是在军营待得久了,不晓得男女之间该避讳些。幼时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同他亲近些也没什么,反正没到该避讳的年龄。可如今她是个大姑娘了,哪能随随便便单独和他相处啊? 上辈子她虽然心性活泼,却也只同薛嵘和周季衡走得近些,他俩是她的亲表哥,从小玩到大的,当然不一样。至于陆琮这位关系疏远的表哥,她幼时压根儿就没怎么注意,后来稍稍注意些,也是他跟着冯将军回晋城的时候。那时候陆琮少年得意,不知让晋城多少小姑娘芳心暗动。毕竟先前晋城的小姑娘都喜欢谢致清那般温文儒雅、写得一首好诗、绘得一手好画的大才子,后来见着陆琮这般俊冷年轻的小将军,简直一下子让这晋城多了一款姑娘家喜欢的对象。 也是呢,这会吟诗作对虽好,可小姑娘家一个个身娇体弱的,最需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能护着自己、而且长得又好看的夫君吗? 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周琳琅,不也栽在了陆琮的手里? 如今她正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其实有一个爱慕的男子是最正常不过了。 那她…… 要不要芳心暗动一下呢? 姜令菀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制剑坠,瞧着质地温润,无瑕无绺,当真是好玉。这小小的剑坠就要三百两银子,在寻常人看来,那可是贵得咂舌了,可过年这会儿她可收了不少的红包,这区区三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不过没想到这陆琮还挺识货的。 摔了一块八十两的剑坠,讨了这三百两的剑坠,单单是厚着脸皮耍耍嘴皮子罢了,当真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把玩着手里的剑坠,朝着身后瞧了瞧,并未寻着陆琮的身影,一时也不再去寻。毕竟为着她的名声着想,这会儿她可不能再和陆琮单独相处了。 金桔和枇杷陪着姜令菀走出玉器店,这俩丫鬟,如今一个个倒是有眼力劲儿的,只字不提陆琮。 姜令菀回了一品居同自家哥哥汇合,瞧着陆宝婵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小姑娘耳根子有些红红的,时不时抬眼看她身边的哥哥一眼,目光娇娇怯怯,仿佛多看一眼就多吃了一块糖似的。上辈子她同陆宝婵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嫁给陆琮之后,才知道她喜欢她哥哥。如今陆宝婵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的确是时候看上她哥哥了。 只是—— 哥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千提防万提防,生怕哥哥又瞧上周琳琅了。她这哥哥是个执拗性子,若真看上了,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如今这周琳琅正是明艳照人的时候,哥哥心里也没个喜欢的姑娘,最容易心动了。感情这回事她也不懂,这里头玄乎着呢,起初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上辈子哥哥宁愿长跪不起也要娶周琳琅,简直和中了邪似的,顿时让她不信都难。 回了安王府的时候,姜令菀悄悄将自家哥哥拉到角落里。 姜裕低头望着妹妹扭扭捏捏的样子,这才问道:“璨璨,怎么了?” 姜令菀故作委屈,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家哥哥,道:“哥哥,你上回答应我的事儿,还作不作数?” 姜裕不知妹妹说得是何事,可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哥哥,答应妹妹的事儿,就没有不做到的。他道:“自然。哥哥何时骗过你?” 姜令菀听了放心,之后才道:“前几日我去寻你,听旋画说你在书房,可我去了书房之后,发现你不在,后来……后来在你书桌上发现一幅画,是一个姑娘的背影……”她细细打量着自家哥哥的脸色,继续问道,“哥哥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可上回哥哥答应过我,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就头一个和我说。” 姜裕听了这才恍然。 敢情是为着这事儿。 他同妹妹感情虽好,可到底年轻,私下画一个姑娘的背影,倒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姜裕一时耳根子也红了红,不自然道:“这事儿我自己都未确定,哪里好同你说?而且……那姑娘我只瞧着背影,这正面都没看见,若是长得丑,我也看不上呐。” 姜令菀神色一怔,抬眼小心翼翼问道:“哥哥的意思是……只瞧见人家姑娘的背影?” 姜裕点点头,将右手握成拳置于嘴边,清咳一声,显然是害羞了。 姜令菀听了,扬起笑意,故意打趣儿道:“哥哥是在哪里瞧见的?难为那姑娘能入得了哥哥的眼,想来定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哥哥你再同我多说说,改明儿我也好多注意注意,兴许能早些让哥哥娶到嫂嫂呢。” 这会儿姜裕倒也没藏着掖着,如实道:“上回送你去荣王府的时候偶然瞧见的,不过匆匆一瞥,除却那背影、披风,旁的倒也没注意太多……”说道这里,姜裕也有些好奇,“上回你进去,可瞧见了是哪位姑娘穿着这身披风?” 姜令菀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抬眼对上自己哥哥的眼睛,想了想才道:“那日小姑娘很多,我冻得发慌,没仔细留意,下回若是瞧见了,定告诉哥哥。” 姜裕眼中有些失落,嘴上却淡淡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若当真没什么要紧,哥哥哪会心心念念? 甚至都画出来了…… 姜令菀心里着急。可今儿知道哥哥那日并未瞧见周琳琅的脸,而且哥哥素来不会骗她的,说得自然是实话。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周季衡过来,叫他们去饭厅用膳。 周季衡晓得这小表妹同自家妹妹不合,便特意将两人的位置隔得远些。姜令菀用膳的时候举止倒是端庄得体,只是用到后头,这手边的和田白玉茶盏不下心打翻了,茶水一下子洒在了裙子上。 安王妃立马蹙起了眉头,轻轻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安王瞧见了,立马安抚似得看了眼安王妃,而后对着周琳琅道:“琳琅,带你表妹去换身衣裳吧。” 周琳琅立马起身。 姜令菀瞧着周琳琅,这才弯唇道:“那就麻烦周表姐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的住处,院子前边种着几棵腊梅,如今正逆风绽放,艳而不妖,清幽淡雅,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进了里头,姜令菀打量着屋里的摆件,知道这些物件看着普通,可样样都是极精致名贵的。 绕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周琳琅将人领到卧房。 她命丫鬟将两个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衣柜打开,对着姜令菀道:“左边这个衣柜里的衣裳都是没穿过的,右边这柜子这半边都是上月刚送来的,我也未动过,菀表妹自个儿挑吧。” 周琳琅有安王妃这个娘亲,从小到大都是当成公主般养着的,这漂亮衣裳自是不缺。只是她同周琳琅的品味不同,这衣裳虽精致,却都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今她不是专程来挑衣裳的。 姜令菀瞧着,随意挑了一身儿淡蓝色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之后目光却落在右边那柜子里挂着的白底绿萼梅披风上,惊呼道:“周表姐这披风真好看,是出自锦绣坊的吧?” 周琳琅点头,道:“菀表妹果真好眼力。” 姜令菀道:“我柜子里有一件同样花纹的袄子,先前本来是订了这披风的,可周表姐也是知道的,这锦绣坊的衣裳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上回我买不到,还心心念念了许久,未料是被周表姐给买来了。” 周琳琅聪慧,如何不懂姜令菀这话的意思?可她觉着有些纳闷儿,这姜令菀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这衣柜里哪里还能缺件披风不成?不过她也明白,这被宠惯了,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她道:“菀表妹这般喜欢,按理说我该将这件披风送给菀表妹的,可惜……可惜我穿过一回了。” 她了解姜令菀,从来不会要别人穿过的衣裳,这一点同她一样。 姜令菀何时做过这等丢脸的事儿,问周琳琅讨衣裳穿。可这面子同哥哥比起来,完全算不着什么,她道:“穿过一回不打紧,我寻不着,这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怪难受的,周表姐向来大方,可否将这件披风送给我,改明儿我送周表姐一套头面。” 这披风再名贵,哪里敌得过头面值钱?何况姜令菀的头面样样精细、做工精湛,别说是一件披风了,就是买十件也不是问题。 周琳琅暗下觉得蹊跷,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人家都开口了,她哪有不给的道理? 周琳琅道:“成,菀表妹不嫌弃就好。那我待会儿让丫鬟包起来给菀表妹送过去,至于头面就算了,咱们都是表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姜令菀这才真心诚意道:“谢谢周表姐。”而后拿着袄子进去换。 周琳琅走到外头等着。 丫鬟绿袖往着里头望了一眼,这才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姜六姑娘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奴婢瞧着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极珍贵的,还缺件披风不成?” 周琳琅道:“一件披风罢了,别乱嚼舌根子。” · 回了卫国公府之后,周琳琅便将这身披风给送来了。 姜令菀瞧着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上搁着的这身披风,顿时掩面,觉得今儿自己把两辈子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可如今这身披风拿到手了,她也就安心了。 这锦绣坊的衣裳都是不带重样的,所以这披风落得她的手上,应当不会再有人穿。而且她了解周琳琅的性子,不可能再去买一身差不多款式的披风。 不管怎么说,只要周琳琅不穿这身披风,那她哥哥就不会再看到她的背影了。 她心里存着侥幸。 虽说这事儿有些缺德,可一想起上辈子哥哥因为周琳琅同爹娘闹得不可开交,又同她兄妹关系有了间隙,更重要的是,周琳琅对她哥哥无意,只是存心为了膈应她,便也觉得这缺德也是值得了。她固然讨厌周琳琅,可若是她和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孝顺爹娘,她可以为了哥哥接受周琳琅,谁叫周琳琅不是真心呢?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往火坑里跳啊。 枇杷瞧着自家姑娘的脸色,这才问道:“六姑娘,这披风周姑娘给您送来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姜令菀没回答,只说道:“下月去锦绣坊多订两身兰花图案的春衫,还有,明日你将我柜子里那套上月买的头面给周表姐送过去。” 枇杷一愣,说道:“那套头面是牡丹花图案的,漂亮极了,六姑娘很喜欢啊,不是说要生辰的时候戴吗?” 姜令菀摇摇头:“一套头面罢了,我也没那么稀罕。”比起这件披风,这头面算得了什么。 她不知道日后哥哥会不会再次喜欢上周琳琅,可今日此举,她一点儿都不后悔。若是哥哥同周琳琅当真有缘,那就算周琳琅没穿这身披风,她哥哥|日后还会喜欢上的,可若是……若是两人的缘分只有这么一星半点儿,她稍稍一掐就掐断了,那于谁都是一桩好事儿。 反正这辈子哥哥喜欢谁都成,只要不是周琳琅就行了。 姜令菀瞧着这身披风,吩咐金桔道:“把这身披风搁到最里边的箱子。” · 今年是姜令菀十三岁的生辰,这礼自是收到手发软。周氏知道女儿爱打扮,便挑了些首饰,哪知女儿却是嚷嚷着,明儿想出门看花灯。 明儿是上元节。 这晋城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十天。 周氏念着这段日子女儿乖巧,也就应下了。 姜令菀心里乐,回了屋就将那雕红漆牡丹花开匣子打了开来——里头是一套极精致的粉牡丹头面,是今早陆琮派人送给她的。今日不巧,陆琮有事被皇上宣进宫,没能陪她一道过生辰,可这礼倒是没忘,早早的让杜言给送来了。 姜令菀瞧着这里头的首饰,轻轻摩挲这,倒是极合她的眼缘。 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给媳妇儿挑首饰的眼光还不错。 次日傍晚,姜令菀梳妆打扮之后,戴上了陆琮送给的那套粉牡丹头面。枇杷习惯性夸赞:“咱姑娘越来越美了。” 姜令菀笑笑,捏了捏枇杷的小脸,心情仿佛特别的好,整个人都是明艳照人的。 前些日子她刚来月事,身子不舒坦,做什么事儿都是束手束脚的,如今这月事干净了,自然是欢喜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会儿也不难受了,前几日胸前的两团发胀,胀鼓鼓的,又疼,晚上睡觉都不舒服。她知道那是在长,自然盼着它茁壮成长,日后变得窈窕纤细,蜂腰隆胸,美得让陆琮挪不开眼。 今日一道出门的还有姜令蕙和苏良辰。至于姜令荑,这几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姜令菀晓得她这位四姐姐喜欢安安静静的,昨儿来了小日子,也就不勉强她。只是这祐哥儿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撒手,跟个团子似的粘着她,说什么都要跟着去,最后还是姚氏亲自将儿子给抱走了。 瞧着祐哥儿那副小可怜样,她光是看着就心疼,便答应他给他带两串糖葫。祐哥儿不依,撅着小嘴泪眼汪汪,只让她亲亲脸才肯作罢。 出了门,姜裕打趣儿道:“这祐哥儿跟二叔一个德性,小小年纪就喜欢漂亮姑娘。” 姜令菀双眸弯弯笑成月牙儿。 外头统共两辆马车,姜令菀同姜裕坐前面一辆,姜禄领着姜令蕙和苏良辰坐后边一辆,正刚要出发的时候,薛峥薛嵘两姐弟来了。薛峥今日虽穿着姑娘家的衣裳,打扮得像个大家闺秀,可举止比男子还要彪悍,一来就立马跳上了马车,笑笑打开帘子道:“难得出门赏花灯,咱们一起去吧……”说着冲着自家弟弟招招手,道,“嵘儿,还不赶紧上来。” 她见自家弟弟扭扭捏捏,便干脆一弯腰揪住薛嵘的衣领,直接将人提了上来。 姜令菀侧过头看了一眼薛嵘,夸赞道:“嵘表哥今日穿得真好看。” 也不是因为穿得好看,是因为这张脸实在生得太过秀气白皙,这浓密纤长的眼睫,秀挺的鼻梁,粉如花瓣的唇,这五官每一样都生得很精致,怕是姑娘家瞧着都羡慕不已。小时候薛嵘还胖一些,如今瘦了,这俩姐弟更是长得越来越像了。 薛嵘被夸得俊脸有些泛红,耳根子微微发烫。 薛峥翘着二郎腿,望着自家弟弟这表现,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 心道:不成,她得想个法子让弟弟好好表现表现才行。 马车在明月河边停下。 一眼望去,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星星星点点的花灯。 薛峥一下马车,一溜烟儿就没人了。姜令菀赶紧让枇杷去找。总归是个姑娘家,今日人这么多,走散了可不好。 至于薛嵘,却是静静陪在自家小表妹的身边。 他侧过头看着自家表妹的小脸,这粉扑扑的小脸,越看越喜欢呢。 姜令菀记着上回陆琮同她说得话,这一下马车就四处瞧了瞧,却没见着他人。说实话,她心里惦记着他,昨儿在宫里待了一天,也不晓得那皇后有没有为难他。她可是记着的,陆琮十岁的时候,这皇后故意在马上动了手脚,不过就是陆琮和太子之间的一场小小的比试,她便要下次毒手,如今陆琮少年得意,那皇后瞧着心里估计也不舒坦。 不远处花灯架子下—— 陆琮望着前面正四处张望的小姑娘,嘴角微微翘了翘。他刚想过去,便瞧见了她身边那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 似是想到了什么,陆琮的眉宇顿时凛冽了三分。 从小到大,姜裕就知道薛嵘喜欢他妹妹,他经常同薛峥切磋武艺,虽然每回都输给她,却是真心把她当兄弟,至于这薛嵘,他也是当成亲弟弟般看待。目下他瞧着薛嵘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家妹妹,便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薛嵘赶紧将目光挪开,嘴角却扬着笑意,心里正欢喜着呐。 可他瞧见那花灯下站着的男子,见那男子生得俊朗,却莫名其妙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顿时令他心头都颤了颤,遂下意识往小表妹的身边靠。 正在这时,去寻薛峥的枇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对着姜令菀道:“六姑娘,不好了,薛姑娘和一位公子抢花灯,这会儿在前面打起来了。” 正当姜令菀诧异的时候,枇杷又哭丧着脸补了一句:“还把人家公子给打趴下了。”   ☆、69|65 · 薛峥虽然性子野,却也是个讲道理的,若没什么气不过的事儿也不会无端端打人呐。 可如果对方太蛮不讲理,她没法子,只能用拳头解决了。毕竟这拳头能让他安分些,听她讲道理是不是? 只是薛峥并不知情,被她打趴下的这位年轻俊朗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陆昀。 太子边上还有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便是当今的九公主,如今已经十三了。九公主虽不是皇后所出,可自幼丧母,有幸被皇后膝下养着,待得日子久了,同太子简直比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还要亲。今儿上元节,太子陪九公主一道出来赏花灯。九公主远远看中了一个大鲤鱼花灯,太子疼妹妹,便派人去买,却被薛峥捷足先登。太子为了九公主,便提出用十倍的价钱买薛峥手里的鲤鱼花灯,可薛峥哪里容忍的了别人和她抢东西,自然不肯,于是太子的手下便开始出言威胁,这薛峥脾气一上来,就干脆撸起袖子打了起来。 大街上打架这种事儿的并不是没发生过,可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个小姑娘打架还是头一回,最重要的是——这小姑娘活生生将一个大男人给打趴下了。 这看得一干围观的群众眼睛都直了。 太子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见她穿得一身儿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打扮的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这脸也是唇红齿白,甚是秀气娇美,可这举止……太子的英俊的脸黑沉沉的:“你是哪家的姑娘?报上名来。” 薛峥一听此人是要算账,心下有些蠢蠢欲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双手环在胸前,道:“你生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着,被本姑娘打趴下了,想秋后算账?” 太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蛮横的姑娘,也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姑娘。 如今他也已经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那些王公大臣整天想着法儿的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在他面前溜一圈儿,为得就是能入得他的眼。他见过的那些名门贵女,一个个都是端庄贤淑,吃块小瓜都要咬上咬几口,更别说是穿着一身漂亮衣裳,却为着一个花灯撸起袖子当街和一个男子打架的。 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挨了一记拳头,疼得厉害,暗道:这姑娘家的力气也忒大了些。太子自幼喜欢同陆琮比较,当然打小就练武,这宫里的奴才没一个打得过他,可真实的情况怎么着,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太子咬着牙道:“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改明儿咱们重新打过。” 从小打到,只有她找别人打架的份儿,还没见过有人主动找她打架的。薛峥一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 她走过去,抬手拍了一下太子的肩膀。 薛峥的身量虽然高挑,却也比太子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矮上半个头,可这副气势,却是半点不输人。她笑笑,一双眼睛极有灵气,道:“成啊,下回来忠勇侯府找我,我一定奉陪到底。” 忠勇侯府的姑娘。太子暗暗记下。今日他不打算暴露身份,不然让晋城的人知道他堂堂太子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副德性,他还要不要脸了。 九公主瞧着薛峥离开,这才一脸崇拜道:“皇兄,这位姑娘好生厉害,长得也漂亮。” 太子觉着丢人,可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主儿,从来不会仗势欺人。他一摸九公主的脑袋,道:“待会儿给你买盏更漂亮的花灯,不过今日这事儿,不许告诉母后,可记着了?”若是被母后知道了,这姑娘保准见不着明早的太阳。 九公主眨眨眼,小鸡啄米般道:“知道了。” 怕丢人嘛,她理解的。 姜令菀找到薛峥的时候,这人群早就散了,见薛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鲤鱼花灯,一见着她,便笑吟吟迎了上来,这鲤鱼灯笼往前一送:“给。” 姜令菀没接过花灯,只着急道:“你同人打架了?” 一提这事儿薛峥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这花灯分明是我先看见的,都付了钱了,那人非要同我抢,还拿银子来砸我。你说说看,怎么说我也是侯府嫡女,难不成还缺这点银子?可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这花灯,最后……” 姜令菀没瞅着那人,自然不晓得那人是太子,只想着怎么着她这表姐也是忠勇侯府的姑娘,这晋城还没什么人敢惹她。她细细打量薛峥,见她毫发无损,这才耷拉这小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都担心死了。” 方才她一听,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这位峥表姐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若是今日再闹出当众打人这茬,那以后还怎么说亲啊? 薛峥瞧着小表妹这副可怜样,一时心都软了,忙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抚道:“好了,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再说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没见过那么蛮横的,跟个螃蟹似得横着走,当这晋城是他家后院呢。” 瞧着薛峥气恼,姜令菀窝在她怀里,赶紧抚了抚她的背:“别生气了。” 薛峥笑笑,道:“我还犯不着为这生气,只是看不惯罢了。这花灯我一瞧着就觉得你会喜欢,怎么着,还行吧?” 姜令菀接过薛峥手里的灯笼,瞧了瞧,弯唇道了声:“喜欢的。” 薛峥瞧着小表妹喜欢,心里也欢喜。她本来是想让自家弟弟送的,可谁料中间闹出了这茬,闹得众人皆知,她只能自个儿送给小表妹了。 姜令菀手里提着花灯,的确是喜欢,一抬眼,这才瞧着陆琮,忙更喜欢的唤了声:“琮表哥,你也来了?” 陆琮面无表情点点头。 姜令菀瞧着陆琮就有些挪不开眼了,今儿见他的穿着同往常不一样,穿了身月牙白的袍子,整个人瞧着多了几分儒雅。她想了想,这才望着不远处的花灯架子下,道:“那边好热闹,咱们去瞧瞧吧。” 这上元节最兴的就是赏花灯猜灯谜,目下这花灯架子下坐着一个青袍老者,这些花灯做工精致,一个个悬挂着相互辉映,很是精美。这花灯上各题了灯谜,只要猜中了这灯谜,就送相应的花灯,做工越精致的,上头题的灯谜越难。 姜令菀瞧见姜令蕙和苏良辰也在,边上站着姜禄。 因上回香粉那事儿,姜令蕙气恼了好几日,如今刚下马车又见着姜令菀了,自是不给她好脸色看。只是她瞧着这姜令菀手里的鲤鱼花灯有些眼馋,便抬头瞧了瞧,望见一只蝴蝶花灯,便对着身边的姜禄撒娇道:“哥哥,我要这个。” 那摆摊子的青袍老者开口了,满脸和善道:“小姑娘,只要猜中了花灯上的灯谜,这花灯就送你。” 姜令蕙听着有些心动,瞧着花灯上的字儿,便喃喃念了出来:“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她念着不禁蹙起了眉,疑惑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姜令菀对于猜谜颇感兴趣,如今这蝴蝶灯笼上的谜不难,不过是个简单的字谜罢了。不是她自夸,这猜灯谜,倒是很少有人能赢过她。 站在姜令蕙旁边的苏良辰,此刻望着对面穿着一身月牙白长袍的男子,不禁面颊含笑,这才略微低眉,不急不缓道:“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这谜底。” 苏良辰穿着一身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随云髻上簪着一支玉兰花簪,加之她这脸生得秀美清丽,声音清脆悦耳,慢悠悠的开口,当真颇有韵味。 苏良辰身边的姜禄一双眼睛亮亮的,显然已经是看呆了。 青袍老者将蝴蝶花灯拿了下来,递给了苏良辰,笑道:“姑娘果真聪慧,这灯笼是姑娘的了。” 苏良辰落落大方道了声“谢谢”,然后才将这灯笼递给了姜令蕙:“蕙表妹,给。” 姜令蕙尚且云里雾里,可瞧着苏良辰给了她灯笼,立马笑道:“良辰你真厉害……”说着,她侧过头,瞧着姜令菀道,“不像有些人呐……” 姜令蕙正说着,对上薛峥的眼睛,顿时就闭嘴不敢吭声了。 心道:神奇什么呢,不就是光长脸不长脑子嘛! 姜令菀倒也是小孩子心性,她虽不同姜令蕙计较,可瞧着苏良辰含情脉脉望着陆琮,心下倒是恼怒,这会儿她气不过,也不想别人帮她出头,便对着面前的青袍老者道:“我可以用一下先生的纸笔吗?” 青袍老者瞧着面前这异常娇美的小姑娘,年轻轻的,极招人喜欢,便将纸笔递给了她。 姜令菀接过纸笔,抬起头瞧着上头挂着的十几盏灯笼。 一一瞧过之后,才低头写字。 这些年她跟着谢九学习功课,这谢九虽然严苛,却也有严苛的好处,如今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比起上辈子的周琳琅,也是不遑多让的。她虽过着舒坦的日子,可毕竟是重来一世之人,总不能白白辜负了老天爷的厚爱,怎么着,总得比上辈子有出息才是。 这字儿写得极漂亮,待写完之后,姜令菀才轻轻搁下笔,对着面前这青袍老者道:“这灯笼,我只要一盏。”她抬手,指了指中间的那盏凤凰灯笼。 姜令蕙手里的蝴蝶灯笼,比起这站华贵的凤凰灯笼,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青袍老者一见着纸上写的字儿,立马露出欢喜,这才将上头的凤凰灯笼拿了下来。 姜令菀接过凤凰灯笼,把这灯笼给了薛峥,道:“峥表姐,给。” 薛峥不喜这些姑娘家的东西,可小表妹送的,她却是立马收下了,朝着姜令蕙看了一眼,道:“还是咱璨璨聪明,不想有些人,脸长得不好,这脑子也不好使。” 姜令蕙气得直咬牙,待瞧着姜令菀一行人走远之后,这才走到青袍老者的身边,气恼道:“你方才不是说只有猜中了灯谜才能给花灯吗?那方才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脸生得好看,这花灯也可以白给。 青袍老者瞧着面前这娇纵的小姑娘,这才将方才那小姑娘写得字儿呈到她面前,道:“小姑娘且看——” “看什么,不就字儿写得漂亮些吗?” 苏良辰低头瞧了瞧,之后才神色一怔,却很快恢复神色,对着姜令蕙道:“蕙表妹,这花灯是菀表妹该得的……”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菀表妹把所有的灯谜谜底都写出来了。” · 姜令菀让枇杷买了一盏河灯,去明月河边放。 这回姜令菀倒是没让姜裕跟着,只点名要陆琮陪她一块儿去。姜禄信得过陆琮,自然放心,而且他又不是个傻的,哪里不了解妹妹的心思?况且今儿是上元夜,他也无须管得太严。 薛峥看了一眼自家闷闷不乐的弟弟,瞧着他一张秀气的脸耷拉着,有些委屈,便对着姜裕颇有微词:“你怎么能让璨璨和一个外男单独待在一块儿呢?” 姜裕却道:“这陆琮小时候同璨璨关系好,好到连我这个亲哥哥都吃味儿,而且曾三番两次救过璨璨,我信得过他的品行。而且……外男?”他望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淡淡道,“兴许很快就不是了。” 姜令菀当真觉得这陆琮是个闷葫芦,一路上都不见他说话。 两人走到湖边,瞧着这湖面星星点点的河灯,姜令菀才主动开了口,故意打趣儿道:“这么好的日子,琮表哥怎么没约姑娘?” 陆琮止步,这才看向她,淡淡道:“约了。” 嗯? 姜令菀听了一愣,之后才顿时,登时觉得耳根子有些烫,赶紧蹲下身子装蒜放河灯。 嗳,她本来是想戏弄他的,没想到是被他戏弄了。 陆琮瞧着身边的小姑娘,见她蹲着身子在写字条,写完之后才将字条放进河灯里。这河灯用来许愿,里头写着的都是姑娘家的心愿,他素来不信这一套,如今见她认真虔诚,倒是觉着有些好笑。见她将河灯放出去了,陆琮想到方才那一手好字,道:“这几年,这字儿倒是有了很大长进。” 姜令菀最喜欢别人夸她了,遂厚着脸皮自夸道:“除了字儿,还有别的呢,只是琮表哥还不知道罢了。” 陆琮“嗯”了一声。 他看着她头上戴着的发饰,正是昨日他送得那一套,便知他的眼光没错,她是喜欢的。 姜令菀忽然想起重要的事儿,赶紧担忧的问道:“昨日琮表哥去了宫里,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那皇后斤斤计较,可是难缠的很呐。 陆琮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儿。” 晓得他凡事都喜欢一个人扛,这些她都是了解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瞧着冷冰冰的,可疼媳妇儿来简直要命。她也不藏着掖着了,从怀里将那剑坠拿了出来,嘟囔道:“上回走得这么快,我都没机会把这剑坠送给你,喏,拿着……”她递了过去,叮嘱道,“三百两银子呢,可别摔碎了,若是这回再碎了,我就不给你买了。” 听着她娇气的声儿,陆琮抬手去接:“知道了。” 姜令菀笑笑,一把将剑坠子塞到他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跑了。 陆琮拿着怀里的剑坠,见小姑娘已经跑到姜裕的身边了。他这才摩挲了几下剑坠,将其放进了怀里。 陆琮没急着过去,只抬眼瞧着河面上的河灯,想到了什么,这才走到了边上,一弯腰,将才放入河里不久的河灯捞了起来。 他打开字条,瞧着这上头极漂亮的簪花小楷,至于这许下的心愿…… 早生贵子。菀。   ☆、70|65 · 上元节一过,便算是出了年。 卫国公府的姑娘们继续去玉磐堂跟着先生读书,每日除却读书之外,就是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调香、茶艺之类的也不能落下。往常姜令菀被谢九日日压迫着,不想勤奋也得勤奋,过年这段时间一松懈,如今将学过的东西拾起来,倒觉得有些吃力了。倒是姜令荑,是个勤奋好学的,功课素来不拉下,目下到了及笄的年纪,越发沉稳起来。上辈子姜令荑不过是个乖巧不起眼的庶女,这辈子得了姚氏这个嫡母的疼爱,重视了许多,这过年的时候带出来走走,外人瞧着这么一个温顺可人的小姑娘,倒也平添了几分好感。这名声一好,求亲的人家也陆续登门。 姜令菀也为这四姐姐感到高兴。 只是这之前,先得将前头两位姑娘的亲事定下来,皆道是长幼有序、嫡庶分明,她这四姐姐的年纪虽到了,可是姜令蓉和姜令蕙的亲事若没个着落,怎么着也轮不到姜令荑。 姜令荑脸皮薄,一听姜令菀说起这个,便含羞垂眸道:“六妹妹可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姜令菀也干脆不提,知道若是再说下去,她这个四姐姐非得羞得钻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 姜令荑岔开话题道:“谢先生素来心直口快,今儿课堂上语气冲了些,六妹妹你别放在心上。” 姜令菀却道:“我没放在心上,晓得这谢先生是为了咱们好。”谢九是个好先生,这一点毋庸置疑。 姜令荑瞧着面前这六妹妹,见她小脸粉嫩娇美,当真是难得的好颜色,每回她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了。她想了想,又道:“听说谢先生的夫君病情又加重了,这谢先生每日除了给咱俩上课,便是照顾她的夫君,说起来也算是令人钦佩,若是我……我可没她这么坚强,一个人把家给撑起来。” 这一点姜令菀也是钦佩,一个女人到了这份上,也算是了不得了。 姜令菀回玉枝院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才去了老太太那儿。 上辈子老太太是到了年纪才去的,一家子大小都在身边,这后半辈子也算是享了福,也没落下什么遗憾。她记着那日子,是在她嫁给陆琮第三年的腊月初九。那日若不是陆琮,她也没法见着老祖宗最后一面。她也想老祖宗长命百岁,可这长命百岁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寄托,只要能珍惜现在过得每一日,到时候就算是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如今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便格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老太太的屋子里,周氏和姚氏都在。 如今正在商量几个孩子的亲事,这当务之急,便是姜裕和姜令蓉的。 周氏道:“前几日儿媳刚同裕哥儿提过,过年那会儿见着的几位姑娘,都是大家闺秀,个个都是容貌端丽,可裕哥儿却提不起兴趣,瞧着也不像是害羞,大抵是不中意。儿媳也不想逼她,只希望他选个自个儿喜欢的,毕竟这日子总归是自己过的。” 老太太是个开明的,可这姜裕毕竟是嫡长孙,日后是要继承卫国公府的家业的,如今整日学业懒散,有些不像话,她心里头对周氏倒是有些意见。起初周氏进门的时候,因这张脸生得太过扎眼,她心下有些不待见,起初也没怎么给过好脸色。可后来这日子过起来了,老太太见周氏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万千宠爱的娇纵主儿,倒是个能稳重持家的,而且一进门就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嫡长孙裕哥儿,后来这家越管越好,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的。 可这会儿老太太听着周氏的话,倒是有些不同意,说道:“裕哥儿如今心性未定,这年轻人难免心浮气躁些,今儿中意这个,明儿喜欢那个,这心思得成了亲当了爹爹才能定下来。你瞧瞧老二不是嘛?自打有了老二媳妇儿,这才晓得什么叫责任,所以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错不了,咱们给他选个品貌端正稳重贤淑的妻子,这感情嘛,小年轻夫妻总归是可以培养的。” 老太太这话说的没错,像姜柏尧和周氏这种情投意合成亲的,倒是少数。这世道,不管你是哪家的世子公子、名门贵女,这亲事父母定下来了,之后成了亲,被子一盖,这事儿成了,日子照样过下去,没说非得成亲前要互相看对眼儿,倒是不太现实。毕竟人家好姑娘养在深闺,出门戴帷帽,若真要看对眼的,八成儿是那种抛头露面的,这也不适合嫁到他们卫国公府啊。 老太太晓得自己的话兴许有些以偏概全,可这嫡长孙的媳妇儿的确不能太过草率,不能由着这孩子自己的心思来。 周氏见有分歧,也不敢说话,生怕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姚氏倒是笑了笑,亲昵的挽着老太太的手臂,这些年这婆媳二人跟个亲母女似的,关系可好着呢。姚氏道:“老祖宗和嫂嫂都关心裕哥儿,这心意都是一样的,要不容嫂嫂再物色物色,改明儿再拟个名单,再同老祖宗商量商量?” 老太太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反正今年裕哥儿的亲事必须给定下来,明年我就想要抱上重孙了。” 明年就要抱重孙,这是要下半年就将孙媳妇儿取进门呐。 周氏道:“那儿媳就听老祖宗和弟妹的意思,再留意留意。这晋城适龄姑娘这么多,咱们裕哥儿若是再选不上,也只能仙女儿才能配得上她了。不过咱们裕哥儿也是个样貌出众的,不少姑娘争破头皮都想嫁给裕哥儿当媳妇儿呢。” 一提起孙儿,老太太疼爱的紧,自是希望多听听夸赞孙儿的话。老太太一抬眼,瞧着进来的人儿,便是眉眼慈爱咧唇一笑道:“瞧瞧,咱们家的小仙女儿过来了。” 周氏和姚氏转头一看,进来的正是姜令菀。 姜令菀脸蛋生得好,如今梳着双垂髻,这脸上满是少女的青葱稚嫩,一瞧着老太太赶紧叫了人,之后才眨眨眼道:“老祖宗在说璨璨什么呢?” 老太太一把将小孙女搂紧了怀里,道:“夸咱们璨璨好看呢,这放眼全晋城,也寻不出第二个小姑娘,像咱们璨璨这么可爱漂亮,当真是老天爷赐给咱们卫国公府的小仙女儿。” 姜令菀故意小嘴一撅,说道:“前几日老祖宗还说璨璨是老祖宗的小心肝儿呢,璨璨不想当什么仙女儿,就想一辈子当老太太的小心肝儿。” 老太太一听,忙将小孙女搂得更紧,道:“好好好,小心肝儿。” 姜令菀孩子气的笑了笑,问道:“老祖宗还没同璨璨讲方才在和娘、二婶婶商量些什么呢,璨璨要听。” 老太太捏了捏小孙女的脸,“不就是为你哥哥的亲事着急吗?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今年总得将亲事定下来,之后你二姐姐三姐姐的亲事也得开始留意了。” 姜令菀道:“还有四姐姐呢。四姐姐今年也及笄了。” 老太太道:“整日把四姐姐挂在嘴边,你自个儿不过比你四姐姐小上几个月罢了,改明儿咱们璨璨选夫君,就让你娘亲给你拟张单子,你是个只看脸的,这夫君可不能只看样貌。” 姜令菀脸皮厚,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只能故作害羞的扭捏一番,嘟囔道:“老祖宗就别取笑孙女了。”她四岁的时候就选好了呢,这回倒是不看脸,可这脸生得的确不错。她是个肤浅的,却也不糊涂,若是上辈子陆琮待她没有这么好,她也不可能决定要嫁给他。之前那几年,她心里怨他,赌气过,可想来想去,他大错没有犯过,她也该宽容些。 老太太见她露出一番女儿家的娇态,道:“咱们璨璨也成大姑娘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周氏瞧着自己女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身后理了理女儿的额发,道:“别靠在老祖宗身上,怪重的。” 老太太却道:“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这点力气还是受得住的。” 姜令菀稍稍将身子挪开些,嘴上却道:“老祖宗身子骨硬朗着呢,改明儿起个大早,咱们祖孙二人还能去院子里一起跑圈儿呢。” 这话听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老太太将姚氏留下单独说话。姜令菀跟着自家娘亲走出院子,这才问道:“老祖宗同二婶婶是在商量二姐姐的亲事吗?” 周氏侧过脸:“这事儿你甭管。你二姐姐年纪大了,总不能再这么不声不响下去。” 姜令菀垂了垂眼,上辈子姜令蓉虽然性子温顺,可逢年过节的时候,举止落落大方,是几个姐妹中最受长辈满意、认为最适合当儿媳的,至于她和姜令蕙,姜令蕙性子太骄纵,而她娇气,这脸又生得太出挑,瞧着没什么主母样,所以后来姜令蓉顺利嫁给谢致清,同之前的好名声也是有关的。如今姜令蓉安安静静到死气沉沉的地步,好几回她二婶婶主动去叫她,可她却喜欢待在屋子里里看看书、做做绣活儿。她这二婶婶也是个有耐心的,可她二叔却看不惯,一回两回不给面子,他自然不想让娇妻再去碰一鼻子灰。 听着如今这语气,这姜令蓉肯定不会嫁的像上辈子那般好,至少同大才子谢致清,是无缘了。 姜令菀想着先前的事儿,便道:“娘,女儿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娘讲,女儿自己没什么主意。” 这姑娘家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的。周氏是过来人,当然理解。她握着女儿的手,道:“同娘说说,娘兴许能给你出出主意。” 姜令菀道:“娘你别误会,不是关于女儿自个儿的,是……是关于哥哥的。” 周氏顿了顿,有些诧异:“你哥哥?” 姜令菀点头,将那日披风之事告诉了周氏,“……女儿觉得,哥哥兴许是喜欢上周表姐了,可女儿知道周表姐好虽好,却不是哥哥的良配。” 周氏道:“那日你是故意将杯子打翻的?” 姜令菀不好意思道:“女儿这不是一时着急,想不到好主意嘛。” 周氏却道:“你做得很好。璨璨,你哥哥不能娶周琳琅。且不说我同你舅母的关系,这周琳琅心高气傲,若是嫁到咱们家来,那估计会被她弄得乌烟瘴气。你哥哥那性子护短,若真成了亲,恐怕也会一心一意待妻子,日后夹在中间难做人。”这安王先前也同周氏提过,因先前兄妹感情有间隙,若是能结成儿女亲家,兴许能缓解一番,可却被周氏给婉拒了。 她自问不如娘亲看得通透,一时也对哥哥的事情有了期望,若有娘亲在,她哥哥这辈子恐怕不会再重蹈覆撤。姜令菀忽然想起那日陆宝婵看自家哥哥的眼神,忙问道:“娘,你觉得婵姐姐怎么样?” 周氏立马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她望着女儿的脸,半晌才道:“你婵姐姐性子好,待人也不错,可若是要当一家主母,却是不大合适。” “为什么!”姜令菀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自家娘亲的推托之词?她拧着眉道,“娘之前一直夸赞婵姐姐,希望女儿多同婵姐姐来往,而且女儿知道,婵姐姐也是爱慕哥哥的,所以——” “璨璨。” 周氏唤了一声,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你哥哥娶了你婵姐姐,那你怎么办?”   ☆、71|70 · 姜令菀听了一愣,翕了翕唇道:“娘这是……什么意思?” 周氏抬手,摸了摸女儿脑袋上的发髻,女儿这小脸生得粉粉嫩嫩,双眼更是水汪汪的,比她年轻那会儿还要水嫩漂亮。她看了一会儿,才柔声道:“璨璨,你中意你琮表哥,娘说的对不对?” 女儿这小脑瓜子里整天想的一些什么,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明澄澄的跟个镜子似得,哪能不清楚? 姜令菀没想到自家娘亲这般直接,一时呆愣,刚思忖一番想开口解释,却听她继续说道:“你哥哥的亲事你也不必操心。如今你好好跟着先生们学习功课和女红,等过段时间,娘亲自教你看账和管家。” 女儿才十三,这事情本来就轮不到她来操心。这儿子的亲事,她心里也是有打算的。 姜令菀一时没话说,只点头道了一声“女儿知道了”,这才回了玉枝院。 她回了卧房,便坐到榻边,将榻上搁着的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底下的玉佩拿了出来。 这玉佩她这几年本来一直藏在柜子里,还是那次上元节之后,才忽然想到找出来的。 如今她还不能名正言顺的戴,毕竟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同陆琮更是八字连一撇都没有。 她是想嫁给他的,可是一想到哥哥和宝婵…… 她晓得陆宝婵是喜欢哥哥的,上辈子宁可当老姑娘,一辈子待在荣王府,都没有随随便便嫁人。她是荣王府的郡主,那会儿陆琮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荣王府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况且宝婵的条件不差,这求亲的人自是踏破门槛。她虽偏袒哥哥,却也得公道的说一句——这些求亲的男子中,不乏比她哥哥俊朗痴情的。 她想过如果哥哥喜欢上陆宝婵,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大户人家,哪有这样相互嫁娶的? 除非,她不嫁给陆琮。 这人都是自私的,如今这事儿搁在她身上,一时半会儿的确是让人犹豫不决。 姜令菀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次日上课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谢九看不过,便罚她站了半个时辰,还骂她“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下了学之后,姜令荑安抚了一会儿,而后才问道:“六妹妹今儿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么了?” 这事儿她不好同四姐姐说,姜令菀便道:“没事儿,只不过身子不大舒服罢了。” 姜令荑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晓得这六妹妹怕是有不想告诉她的心事,一时也就没问。只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别把谢先生的话放在心上。 姜令菀回了玉枝院,枇杷笑盈盈迎了上来,瞧着自家姑娘仿佛不开心,这才敛了笑,小声道:“六姑娘,明儿是姑娘的休沐日,方才荣王府来了信儿,这小郡主说想约你去荣王府聚聚,您看……” 昨日才刚想着陆宝婵,今日这陆宝婵就约她了。 姜令菀也正好去探探口风,遂点头“嗯”了一下。 虽说是开了春,可外头还是有些冷,次日出门的时候姜令菀穿着一身青碧色杭绸薄袄,梳妆时瞧着眼底略有淡淡的青黛之色,虽不明显,可她面容生得白皙,瞧着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金桔晓得六姑娘爱美,昨晚翻来覆去,怕是没怎么睡好,今儿才显得有些憔悴。她拿起香粉盒子替自家姑娘上了妆,这才道:“姑娘瞧瞧,是不是一下子精神了很多?” 姜令菀点了头,又对着镜子抹了口脂。 这口脂色泽鲜嫩,香气馥郁,抹在这粉嫩嫩的小嘴儿上,简直比樱桃还要诱人,叫人瞧着忍不住咬上一口,想尝尝这味儿到底是酸的还是甜的。 姜令菀看了看,这才满意,遂起身出门,去荣王府。 · 今日陆宝婵心情仿佛很好,瞧着姜令菀,便热情的迎了上来,递上精致美味的糕点,“璨璨,这玉团酥你在别的地方可尝不到这味儿,你尝尝,可好吃了。” 上辈子她嫁给陆琮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荣王府的玉团酥。 小时候她来荣王府玩儿,也喜欢吃这玉团酥。 她心情不好,却不影响胃口,吃了几块之后,才觉得味儿有些不大对。也是,再怎么没心没肺,自己的亲哥哥,总归是要在意的,哪能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吃吃喝喝? 姜令菀停了下来,瞧着陆宝婵这张俏生生的脸蛋,这容貌生得极为讨喜,加之这几年陆琮不在府上,荣王更是把这宝贝闺女当成了心肝宝贝,也亏得陆宝婵的性子好,没被荣王宠坏,不然估摸着同谢菁菁的比起还要骄。 姜令菀瞧着不远处周琳琅和谢菁菁在说话,这才对着陆宝婵道:“婵姐姐今年十四了吧?” 陆宝婵眨眨眼:“是呀,我比你虚长一岁。” 这姑娘家私底下也没什么不好问的,况且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对于亲事也是充满了好奇,所以如今她问起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等行了笄礼之后,婵姐姐就可以嫁人了,咱们日后就不能再这么来往了,我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些舍不得。” 哪知陆宝婵听了却是一阵脸红,平日里性子大大咧咧的,同姜令菀一个德行,是个不害臊的,今儿只提了一句就脸红了,倒是稀奇。她拿了一块玉团酥来吃,抬眼瞅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想着那日上元节那人,便垂垂眼声音低低道:“说不准呢,就算日后我嫁了人,咱们也可以时常往来啊。” 姜令菀问这话,是有意观察陆宝婵的表情。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有些了解她的。 姜令菀双手搁在膝上,说道:“那就好,我就怕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少了。” 陆宝婵笑笑,眼底亮晶晶的,说道:“其实我的亲事还早着呢,过年这会儿,我爹爹倒是一直催促着我哥哥的亲事,着急的不得了。你也瞧见了,我哥哥人品样貌都是挑不出错的……”说起陆琮这个哥哥,陆宝婵那是引以为傲,她朝着周琳琅和谢菁菁那儿瞧了一眼,这才小声凑到姜令菀的耳畔,道,“其实呢,我爹爹十分中意琳琅,而且琳琅同我哥哥的年纪也匹配……其实我倒挺想让玲珑当我嫂嫂的,可总觉得哥哥若是和琳琅站在一块儿有些怪怪的,再者,我哥哥仿佛对姑娘也不感兴趣,身边除了杜言,就没什么贴身伺候的人了。” 姜令菀看了陆宝婵一眼,心道:她这位小姑子是什么眼力劲儿啊。 周琳琅和陆琮当然不配。 只是上辈子若不是她,兴许周琳琅真的能嫁给陆琮。毕竟这俩家关系好,周琳琅同陆宝婵也是极好的姐妹,若是陆琮连周琳琅都看不上,不晓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陆宝婵笑脸盈盈望着不远处的周琳琅。周琳琅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端庄贤淑,落落大方,的确是个不二人选。而且在陆宝婵的眼里,早就将姜令菀当成了好姐妹,在她看来,哥哥从小就喜欢和姜令菀亲近,肯定也是将她当成妹妹疼爱,至于旁的,自然未作多想。 姜令菀深深望了一眼周琳琅的背影,这才无奈叹了一口气。 离开的时候,姜令菀特意去了陆琮的拢玉院。 她晓得今日陆琮不在府上。 陆琮身边伺候的杜言瞧着姜令菀,这才赶忙迎了上来,行礼道:“小的见过姜六姑娘。今儿世子爷去了军营,如今还未回来。” 姜令菀道:“我知道,反正我也不是来找他的。”她喃喃着,将手里的玉佩给了杜言,说道,“上回我拾得这玉佩,一番打听才知是琮表哥的。你且拿着,等琮表哥回来的时候,便将这玉佩给他。” 杜言应下,小心翼翼接过。 他知世子对这位姜六姑娘有些特殊,便小声道:“姜六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小的带给世子爷?” 姜令菀摇摇头:“……没有。” 杜言瞧着这姜六姑娘今儿怪怪的,却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了。他低头瞧着手里的玉佩,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玉佩贵重,世子爷的性子,也不像是个会丢三落四之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杜言脸色怔了怔。 哎哟喂,不会是世子爷惹姜六姑娘生气了吧。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琮便回来了,他穿着一身墨色袍子,打扮的倒是随意。陆琮进了拢玉院,进屋瞧着没人,这才走到桌边,自个儿拿起青花矾红描金花鸟茶壶倒茶。 他的眼睛瞟了一眼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上搁着的小纸条,想着那日上元夜的河灯,不禁眉眼柔和了些。 杜言进来了。 他瞧着陆琮,战战兢兢赶紧迎了上去行礼,道:“世子爷,方才姜六姑娘让小的将这玉佩还给世子爷,说是世子爷不小心落下,让姜六姑娘给拾到了。” 陆琮今日军营操练士兵,恰好遇上太子陆昀,两人一块儿比赛射箭。太子不依不饶,他只能奉陪,从一开始的射箭,到后来的骑马、剑术……自是弄了一身的汗。如今刚回府准备坐下歇会儿喝口茶,一低头瞧着杜言呈上来的玉佩,眉宇立刻冷了冷,这茶也没心思喝了。 他起身接过玉佩,问道:“走了多久了?” 杜言怔了怔,忙答道:“世子爷回来之前才刚走,估摸着也就半刻钟时间。” 陆琮一听,将玉佩放进了怀里,立刻道:“备马。”   ☆、72|71 · 枇杷抬头瞅了一眼自家姑娘,之后又瞅了身边的金桔一眼。金桔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两个人皆是不敢吭声儿。毕竟是在六姑娘身边伺候了六七年的,俩丫鬟自是懂得察言观色,晓得这会儿六姑娘心情不妙,还是少说话为好。 姜令菀觉得闷,抬手掀起马车帘子,冲着外头瞧了瞧,之后才忽然想明白什么,对着外头驾车的车夫道:“去荣王府。” 金桔愣了愣,问道:“六姑娘是有东西落在荣王府了吗?” 姜令菀点头。 是的,她有东西落在荣王府了。 马车去而复返,车轮子轱辘轱辘,重新在荣王府外头停下。姜令菀还未等丫鬟将马凳拿过来,便提着裙摆跳了下来。金桔瞧着心肝儿都颤了颤,赶忙道:“六姑娘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若是摔着了,那国公爷和夫人还不心疼坏了。 姜令菀拧着一张俏脸,心道:她这不是急嘛。 哪知她刚走到门口,便见陆琮沉着一张脸出来了,走得仿佛很急。 姜令菀心里“咯噔”一声,道了声:哎哟喂。之后手足无措的望了他一眼,下意识的往身后退了几步。 陆琮的确走得急,一出来便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倒是有些诧异。他面色怔了怔,见她再退一步便是台阶了,赶紧阔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生得娇小,他力气大,自是立马就将人拎到跟前了。陆琮这会儿倒是没避什么男女之嫌,拧着眉道:“眼睛呢?”他发觉她眉头蹙了蹙,大抵是从小娇生惯养,没被人说过什么重话,便放柔了声,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姜令菀嗅觉灵敏,如今陆琮一个大男人,身上一股臭烘烘的汗味儿,明显是刚回来都没来得及沐浴净身。 这味儿不好闻,她本能的有些嫌弃。 这会回来,她本想问杜言将那玉佩要回来,而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瞧着眼下这状况,大抵是她想得太美了。只是陆琮……不会是专程出来揪她的吧?姜令菀没骨气的缩了缩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陆琮,开口道,“我有东西落下了,想回来找。琮表哥,你先将我放开成不成?我腕子疼……” 他一个常年在军营的爷们儿,力气大得很,她这细胳膊细腿,哪是他的对手啊?她这腕子若是伤着了,写不了字儿,这谢九估计又要说她娇生惯养了。况且如今这下人们都看着呐。 听了她的话,陆琮手松了松,却是没将人放开,只拉着她往里头走。 姜令菀知道他不会对她怎么样,却还是有些怕他现在这副样子。她跟着他的步子,一边走一边不依不饶的问道:“琮表哥带我去哪儿?” 陆琮步子没停下,只淡淡道:“不是丢东西了吗?我带你去找。” 得了,不就是想教训她嘛。 姜令菀撅了撅嘴,若是待会儿他敢欺负她,她就哭给他看,看他还敢不敢对她动粗了。 金桔和枇杷也是被吓傻了,压根儿没想到这荣世子居然会这般对六姑娘。平日里这荣世子虽然没什么笑容,可瞧上去也算是个风度翩翩主儿。俩丫鬟只是一愣,之后想着自家姑娘的名声,赶紧跟了过去。哪知刚跟了一会儿,却被杜言拦住了。 若是到了这个份上,杜言还不晓得世子爷同姜六姑娘的关系,那他这几年在世子爷身边也是白待了。杜言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圆领长袍,生得清秀儒雅,是个可亲之人。他朝着金桔、枇杷行了礼,道:“两位姑娘暂且留步,世子爷只是同姜六姑娘说几句话,咱们当下人的,还是别上去打搅了。” 金桔稳重些,知道这事儿的利害,对着杜言道:“咱们姑娘同荣世子关系虽好,可这荣世子终究是男人,若是传出去,那咱们姑娘的名声……” 杜言微笑安抚:“金桔姑娘放心,世子爷的品行姑娘还不了解吗?再说了,姑娘方才都说了,姜六姑娘同世子爷关系好。这小时候,世子爷还救过姜六姑娘的命,如今还能坏了姜六姑娘的名声不成?咱们荣王府的下人,一个个口风严着呢,哪能叫人乱嚼舌根。你看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待会儿世子爷帮姜六姑娘找到东西了,再将人送出府,也就没什么事儿,若是金桔姑娘现在闹起来,这没什么事儿都变成有什么事儿了,传出去对姜六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 金桔见杜言拦着,这里又是荣王府,她们俩丫鬟根本就使不上什么力。不过这杜言说的也是事实,夫人这么一个不常夸人的,都对荣世子赞不绝口,可见荣世子的确是品行端良。而且荣世子又是六姑娘的表哥,这再怎么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这么一想,金桔心里稍稍安稳了些,道:“那成,我同枇杷就在这里等着。” 杜言却道:“外头风大,当心把两位姑娘给冻着了,要不进去坐会儿?” 金桔摇头:“不了,我俩就在着等着,若是杜大哥有事,就先去忙活吧。” 杜言知道金桔已经算是退让了,也不再得寸进尺,只同俩丫鬟一道守在这拢玉院外头。 至于这里边,姜令菀被陆琮拽进了屋子。 她心里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按理说她和陆琮小时候青梅竹马过几年,可长大后见面,也不过是见了几回面罢了,这话都没说上几句。她心里的确想着要嫁给他,可姑娘家要矜持,她不能表现的太过,如今俩人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这种程度啊。她低头瞧了瞧陆琮捏着她腕子的手,嘴角翘翘,倒是有些怀念他霸道的样子。 不过—— 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呢。还喜欢被他欺负不成? 姜令菀见他关门的空档,将手抽出来,往角落里跑。可陆琮却是几步追了上去,将人逼到墙角,然后才将怀里的玉佩拿了出来:“你回来找这个?” 姜令菀努努嘴,没承认。 是的,她后悔了。刚出门就后悔了。觉得这回自己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蠢蛋。虽然宝婵喜欢她哥哥,可毕竟哥哥对宝婵还没那份心思,她急着当好妹妹,同陆琮先斩断了,这事儿做得简直就是蠢到家了。她姜令菀是什么人,难不成就因为两家婚嫁不合礼数,就什么法子都不想,直接把陆琮给放弃了?这不是她干出来的事儿。 她瞧了一眼这玉佩,见陆琮态度不好,便犯了姑娘家口是心非的毛病,道:“我娘说过不能收琮表哥这块玉佩,昨儿我翻柜子的时候找到了,就想着还给琮表哥……这么着?我还玉佩都不成吗?” 陆琮低头。 见小姑娘身子单薄,背脊紧紧靠着墙壁,就算抬着头,他看着也吃力,毕竟她个子就这么一丁点儿。 陆琮捏紧玉佩,干脆稍一俯身,一把托住她的屁|股,手掌用力,将整个人都抬了起来,这才能与她平视。 姜令菀顿时一阵羞赧,为防止自己摔下去,双手搭在陆琮的肩上,一双脚却是悬着的,像只小鸡崽儿似的,涨红着脸嘟囔道:“陆琮,你……你怎么这样啊?” 陆琮没理会她的话,如今脸色有些不好看,只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了?”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琮,点点头道:“我还给琮表哥,以后琮表哥送给喜欢的姑娘,这样不好吗?” 陆琮却道:“当初是你自己想要的。” 姜令菀伸手用力推了他一下,见陆琮这厮纹丝不动,这才哭丧着脸道:“我现在不要了还不成吗?” “不成。”陆琮沉着脸道,“那会儿我不给你还生气,如今说不要就不要,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么一说,仿佛她真的没理似的。姜令菀愣愣抬眼看着他,虽然有些生气他霸道,可兴许是小姑娘心态作祟,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霸道强势些,仿佛更有魅力了。只是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儿,又见他托着她的身子不肯放下,这姿势她实在没什么底气,便小声道:“你身上的味儿太难闻了,你先去沐浴,等洗好了咱们再好好谈,行不行?” 陆琮也担心自己身上的汗味熏着她,瞧了瞧她的脸,有些不放心:“那你不走?” 姜令菀点点头:“不走。” 陆琮这才松了手,将她被托着的身子放了下来,道:“等会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见陆琮转身去了净室,姜令菀才揉了揉脸,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四处打量了陆琮房里的摆设,瞧着干干净净的,同她玉枝院的格局完全不同。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腕子,觉着有些疼,然后才走到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可一颗小心脏却是“噗通噗通”,闹腾的厉害。 陆琮很快就出来了,统共不到半刻钟。 她见陆琮身上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发梢有些湿哒哒的,瞧着比方才多了几分无害。她垂了垂眼,没再看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同他说话。 虽说简单的沐浴,却也让陆琮将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他瞧着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一张脸虽不像小时候那般是肉肉的包子脸,却也有些圆润,可爱的紧。她抬头瞧了自己一眼就不看了,撅着嘴,仿佛是在生气。 陆琮也觉得之前自己的举止有些过了。可他在军营里待惯了,遇着问题手段也有些直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会儿也许被他给吓着了。 陆琮走了过去,在她边上坐了下来,一抬手,姜令菀立马警惕的往后靠了靠。 陆琮尴尬的收回手,轻轻捏成拳,搁在嘴边轻咳一声,问道:“方才有没有弄疼你?”他力气大,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稍稍碰着就起红印子。 姜令菀是个窝里横,见陆琮气势不嚣张了,便也有了底气,揶揄道:“琮表哥力气倒是挺大的,都欺负到自家表妹的身上来了。” 陆琮瞧着她这副嚣张的样子倒是有趣儿,方才也不知是谁好声好气同他商量着呢。他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坐过去一些,握住她的手,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掌心,道:“这回别再丢了。” 姜令菀张了张嘴,有些不自然道:“这玉佩……” 陆琮望了她一眼,道:“既然已经送了你,这辈子就是你的。璨璨,我不希望你把它还给我。” 姜令菀觉着手里这玉佩有些烫手,她瞧了瞧他的脸,之后将玉佩捏紧了些,嘟囔了一句:“我本来想着要回来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想再想想呢。” 陆琮问道:“你想什么?” 想好了,再还给他? 她不好把这事儿和他说,毕竟哥哥和宝婵的事情,完全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她为着哥哥好,可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如果哥哥不喜欢宝婵,那她也犯不着放弃陆琮。陆琮多好啊,疼媳妇儿,舍得给她砸银子,每天一干完正事儿就回府,从来不招花惹草,连应酬都少的很。这么好的男人,她就这么给放弃了,那她的脑袋真是被门给夹过了。 可今儿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至少他在意,不是将她当成一个孩子。 姜令菀眨眨眼,道:“现在不想了,我想回去了。” 陆琮道:“我送你回去。” 姜令菀起身,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说完这话,便走过去将门打开。她转头,发现陆琮仿佛有些不开心,板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姜令菀捏着手里的玉佩,斟酌了半晌。 这才咬咬牙跑了过去。 她踮起脚揽住陆琮的脖子,冲着他的嘴狠狠亲了一口,完了赶紧捂脸跑了出去。 · 姜令菀回了府,心却是定下来了。一进门,这下人们规规矩矩行礼,姜令菀一张小脸笑容熠熠的,欢喜的很。枇杷有些不明白,这方才还耷拉这一张脸的,同荣世子说完话之后,这脸就更捡了银子一般欢喜。 枇杷心下疑惑:六姑娘到底落了什么东西,找着了竟这么开心? 姜令菀嘴角翘着,走到长廊的时候,迎面就碰见了苏良辰。苏良辰见她一张俏脸含笑,一时看了也有些恍惚,之后才回了神,道:“菀表妹。” 姜令菀唤了声“良辰表姐”,算是打完招呼了,这才敛笑朝着玉枝院的方向走去。 苏良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有些若有所思。这张脸她幼时就开始注意,也算得上是天生丽质,加之她后天的刻意保养,扬长避短,一番修饰之后,便让这七分的美放大到十分。若不是她,这脸充其量不过是中上之资。可她在努力,旁人也在努力,这姜令菀继承了周氏的容貌,又是个会打扮的,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 她走得慢,正好遇见了刚回府的姜禄。 姜禄一袭青袍,面容俊朗,见着苏良辰,俊脸立马端起温柔的笑意,道:“良辰。” 这些年她在卫国公府,除却讨好老太太之外,对于旁人也是尽量能拉拢就拉拢。她寄人篱下,不用在意面子,反正只要寻着一个翻身的机会,这些年受的白眼,她都有能力讨回来。苏良辰温温婉婉道:“禄表哥今儿回来挺早。” 姜禄见着苏良辰,眼睛有些亮亮的。苏良辰会意,将身边的丫鬟支开,同姜禄走到一处假山后。这没了人,姜禄便也不用再顾及,一搂住苏良辰的身子就亲了上去,上下一通乱摸,这嘴儿更是被吮得咂咂作响。苏良辰嫌弃姜禄这副猴急样儿,可他毕竟是这卫国公府的二公子,有些委屈她只能受着,只能闭眼假装迎合。 姜禄虽然胡闹,却也是真心喜欢苏良辰的,这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些时候总归是难以克制,冲动了些。他喘着气,道:“良辰,改明儿我就同爹爹提一提,娶你为妻,好不好?” 若苏良辰是个认命的,这姜禄自是夫君的不二人选,可她见了陆琮之类的男子,对于姜禄,却是看不上眼了。再说了,姜禄只是二房的嫡子,日后这卫国公府是属于姜裕的,她若真心要嫁,也是想法子嫁给姜裕,而不是面前这个一无是处的。苏良辰温顺得靠在姜禄的怀里,说道:“禄表哥,这事儿容我想想,好不好……毕竟我的情况……” 姜禄一听这心肝儿都疼了,搂着苏良辰纤细的腰肢,在她的小嘴上又啄了一下,道:“有我在,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若是六妹妹再找你麻烦,改明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丫头打小就被宠坏了,脾气骄纵的很。” 他握着她的手,置于唇边,含情脉脉道,“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等你想好了,就同我说,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苏良辰抬眼,一双眸子泛着盈盈水色,道:“禄表哥,你对我真好。” 姜禄瞧着,心头又痒痒,俯身将唇覆了上去,又是一通亲吻。 · 姜令菀欢喜的回了玉枝院,瞧着院子里打扫的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的议论,便有些好奇。 可她一走过去,这丫鬟就不说话了。 姜令菀回了屋,让枇杷出去打听打听,自个儿捏着手里的玉佩,想着今日同陆琮之间的举止,觉得耳根子有些烫。 枇杷进来了,忙将打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那打扫院子的杏儿昨儿瞧见二公子和表姑娘在大树后面……”枇杷是小姑娘,有些说不出口,就抬起手,指尖合拢,将两手碰了碰,做出那个暧昧的姿势,红着脸道,“啧啧,在亲嘴儿呢。” 姜令菀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苏良辰和姜禄竟…… 枇杷原先就对苏良辰的印象不好,如今一听这事儿,越发是打从心底瞧不起她。她蹙着眉,一脸的鄙夷,说道:“这大姑娘家,居然和一个男子亲嘴儿,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知羞了,六姑娘,你说奴婢说得对不对啊?” 不知羞。 姜令菀一时心虚,没说话。   ☆、73|72 · 苏良辰也未料这事儿会被丫鬟看见,心下着急,思忖一番后便主动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面上不太爱管事儿,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周氏,只是一些大事儿会找老太太商量商量,可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府里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苏良辰穿着一身豆绿色的绫袄,红着眼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瘦弱的小身板,像是被雨摧打的花骨朵儿。 毕竟在跟前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老太太虽然晓得这外孙女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可这般寄人篱下,若是一丁点儿都不为自己打算,那恐怕也不可能。有小心思不是什么坏事儿,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儿,她照样好生待着。老太太让身边的李嬷嬷将人扶了起来,道:“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待会儿就好好教训禄哥儿。” 苏良辰只是哭,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没说话。 老太太将人扶到跟前,瞧着她泪眼汪汪的小脸,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再让下人们嚼舌根子。禄哥儿和他爹一个德行,没想到欺负到自家人身上来了……”老太太压低了声儿,执着苏良辰的手问道,“你同我说说,中不中意禄哥儿,若是中意,我好替你打算打算。” 苏良辰一双眸子看向老太太,大大的杏眼雾蒙蒙的,下意识咬着唇,她哪里不知老太太这是试探之言?在她心里,恐怕她连姜禄这个二公子都配不上。她此刻若是说中意,难不成还会让她嫁给姜禄当正妻不成? 她也看不上姜禄那没出息的熊样。 苏良辰咬了咬唇,低着脑袋没说话。 这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苏良辰的手背,面容柔和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别哭了,若是伤了眼睛就不好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外祖母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日后我会替你选一位好夫婿,这事儿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只是这次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是咱们卫国公府对不住你。” 苏良辰喊了一声“老祖宗”,之后才哭着扑到老太太的怀里低低的抽泣了起来,委屈的不成样子,仿佛这老太太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太太抬手抚着外孙女的背脊,也有些心疼,喃喃道:“可怜的孩子,若是你娘亲在就好了……” 之后李嬷嬷亲自送苏良辰回去。 这些年这位表姑娘的谈吐举止她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表姑娘的娘亲去得早,也不会这么受委屈。眼前着送到院子门口了,李嬷嬷才想着安抚几句,道:“苏姑娘,今儿这事的确是苏姑娘受委屈了,咱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晓得是二公子做得不对,一定会替苏姑娘讨回公道……”她望着面前小姑娘的脸,也是心疼,说道,“苏姑娘好生休息,明儿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苏良辰目光真诚,声音低低道:“多谢李嬷嬷。” 苏良辰转身,施施然朝着院内走去,一时面上的委屈荡然无存。 · 许是做了亏心事儿,这报应立马就来了。 前半夜姜令菀兴奋得难以入睡,这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来,烧得整个人跟个火炉似的,再烧下去就得烧傻了。 这日守夜的是金桔,金桔素来心细,用晚膳的时候,就觉得六姑娘有些不大对劲儿,这才多留意了些,未料果真病了。 姜令菀烧得有些迷迷糊糊,背脊湿哒哒的,这寝衣都能拧出水来了。金桔忙伺候这擦了身,替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 这一病,次日自然不用再上课,只能好生躺在榻上养身子。 陆宝婵一听这个消息,立马起身打算去卫国公府看姜令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刻意换了一身漂亮的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一番梳妆打扮之后,才带着丫鬟轻罗、小扇俩丫鬟去卫国公府。 陆宝婵疾步走到前院,恰好遇见了陆琮。陆琮见她行色匆匆,难得问了句:“一大早这是去哪儿?” 陆宝婵瞧着自家哥哥,便蹙眉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昨儿我瞧着璨璨还好端端,昨天晚上就发了烧,如今在榻上躺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就想着去看看她。” 陆琮昨日也是一宿没睡好,听了陆宝婵的话,眸色一沉,立马道:“我送你过去。” 陆宝婵有些惊讶,她道:“哥哥今儿不是有事吗?” 陆琮道:“营中不过一些琐碎之事,我让杜言去知会一声就成了。” 陆宝婵不傻,她最了解哥哥了,做事极有原则,这都是跟着舅舅养成的习惯。如今送她这个妹妹去卫国公府,虽是理所应当的,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两兄妹上了马车,陆宝婵才忍不住侧过头,瞧着自家哥哥异常俊美的脸庞,问道:“哥哥很担心璨璨吗?” 陆琮望了自家妹妹一眼。没说话,也没否认。 · 姜令菀满面愁容的躺在榻上,墨发披散着,一张略长肉的娇俏小脸有些苍白,只是眼睛却是乌溜溜的,极有神采。先前爹娘一番叮嘱,她好不容易将二人走了,这哥哥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还当她是小孩子似的。 姜令菀撅了撅嘴,拧着眉道:“我这不是小小的风寒嘛,哥哥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姜裕将这妹妹当成宝贝,别说是风寒了,就算掉根头发丝儿都心疼。他道:“枇杷正在煎熬,你素来怕苦,我得瞧着你把药喝完了,一滴不剩,这才走。”他顿了顿,“省得到时候你故意将药偷偷倒掉。” 敢情是和她耗上了。 姜令菀没法子,可不得不承认,她喜欢有人这么护着她。她忽然想起周琳琅那事儿,觉得挺对不住哥哥的,可是……她看了哥哥一眼,心道:她也是为着他好啊。以前她性子略娇纵,最不喜听的话便是“我这是为你好”,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可如今轮到她自己,却是用同样的方式对哥哥。 姜令菀垂了垂眼,有些愧疚,浓密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声音软软的问道:“哥哥以后娶了嫂嫂,还会对我好吗?” 姜裕俊朗含笑,抬手弹了弹自家妹妹光洁的小脑门,道:“当然,璨璨是哥哥一辈子的宝贝,等你头发花白、长满皱纹,成了老婆婆了,还是哥哥的好妹妹……”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声,笑中带泪。 这话说得真好听,她喜欢听。 可是上辈子她和哥哥之间的事情,历历在目。哥哥终究是在她和周琳琅之间选择了周琳琅,这兴许并不是选择,可于她而言,她的确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这能怪谁呢?她没尝过刻骨铭心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儿,所以理解不了话本中那些男女感情,理解不了谢九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就为了一个这么平凡的男人,甘愿同家族决裂,之后无怨无悔的付出。 姜令菀垂着眼,从被褥中伸出手,纤白小手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说道:“今日哥哥这话我可是记着了。” 姜裕道:“若是记不住,我给你写下来也成。”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金桔进来了,屈膝行礼道:“大公子,六姑娘,荣世子和小郡主过来看六姑娘了。” 姜裕倒是没什么惊讶的,毕竟两家的关系素来要好,只是姜令菀觉得有些便扭。她昨儿有些兴奋了,举止过了些,可那时候她哪里想这么多啊?虽然她知道陆琮应当是喜欢她的,可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举止会将他给吓跑了。 姜令菀正想着呢,陆琮和陆宝婵就进来了。 今儿陆宝婵打扮的很用心,瞧着明媚可爱,极有活力。她一见姜令菀榻边的姜裕,脸颊红了红,之后才唤了声“裕表哥”,然后细细打量着榻上之人的脸色。 小姑娘模样生得好,如今面色稍显苍白,却平添几分羸弱,叫人打从心底里疼爱。陆宝婵很是担心,坐到榻边的绣墩上,一把抓住了姜令菀的手臂,关切道:“璨璨,好些了吗?我瞧着你脸色怪难看的,若是还不舒服,我让爹爹请御医来给你瞧瞧。” 陆宝婵是个心思简单的姑娘,兴许觉着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实际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而如今眼中是满满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 姜令菀心头一暖,道:“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婵姐姐你都惊动了。” 陆宝婵叹了一口气,说道:“瞧你说的,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把你当成亲妹妹呢,你生了病,我自然该过来看看。” 听着陆宝婵的话,姜令菀下意识瞧了瞧陆琮,见他这副穿着,今日明显是有事才是。可她喜欢他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瞧着不禁嘴角翘了翘,然后才看着陆宝婵道:“谢谢婵姐姐,其实我出了一身汗已经好多了,只是我爹娘和我哥哥就是不许我下榻,弄得我有多娇气似的。” 姜裕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圆领长袍,一头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关心起妹妹来,倒是挺有哥哥的架子。陆宝婵瞧了一眼,耳根子泛红,说道:“裕表哥可真好,不像我哥哥,小时候我不肯喝药,我哥哥不好好哄,直接拿灌的,这灌完了连颗蜜饯都不给。” 姜令菀眨眨眼,心下犯嘀咕。 ……上辈子,搂着她哄着她,一口一口给她喂药的男人是谁? 姜令菀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不过仿佛也有些明白哥哥对周琳琅的感情。她望着一脸抱怨的陆宝婵,幸灾乐祸道:“还好琮表哥不是我哥哥……” 姜裕听了忍不住笑,挑了挑眉道:“现在知道你哥哥我有多好了吧?你呀,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好事儿,这辈子能当我的妹妹。” 得,这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了。 说了一会儿话,姜裕便出去瞧瞧给妹妹煎得药如何了。陆琮也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陆宝婵忍不住瞧了一眼姜裕,见他走了,不禁有些失落,可到底是害羞,怕被人看出来,这才继续低着头和姜令菀说话。 姜令菀有一搭没一搭的陆宝婵说着话,之后陆宝婵起身出去解手,姜令菀才一个人坐在榻上想事。感情这回事,说来也是奇怪,不管经历了几辈子,还是不会变。宝婵看她哥哥的眼神,明显就是充满了爱慕之情。今日虽是为了看她,可这身打扮,也不过是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她哥哥,明显就对宝婵无意……那感情,之后真的可以培养出来吗? 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儿,姜令菀没抬头,立马皱起了眉,干脆装蒜躺了下来,撒娇道:“哥哥,我待会儿再喝成不成?”她见哥哥没回答,便侧过头望了一眼,见进来的人是陆琮,这才愣了一会儿,然后惊呼一声,一把将被褥盖在了脸上,将自己包成了一个团子。 陆琮抬手去扯她的被褥,姜令菀含糊不清的嚷嚷:“别……” 金桔正出去准备蜜饯呢,如今房内这孤男寡女,若是传出去,那她的名声也就不要了。姜令菀抵不过他的力气,挣扎了一会儿这被褥还是被扯了下来,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一张小脸涨得有些泛红,粉粉嫩嫩的,双眸更是莹润水亮,光是看着就勾人。 她瞧着陆琮,想起昨日的事儿,有些不自在:“你别这么看我成不成?”她现在满脸病容,都没好好打扮过,肯定入不得眼。 陆琮望着她的小脸,那圆润润的小肉包,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确是件挺稀奇的事儿。他瞧着有些挪不开眼,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昨日他被她的举止怔住了,这千军万马都面色不改的人,却抵不过这小姑娘的轻轻一吻。 这小嘴儿今日没抹口脂,略显苍白,可昨日她亲完之后,那口脂沾在他的唇上,和她的人一样香。 陆琮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齐刘海。 见她身子想缩回去,干脆将她整个捞了起来,跟个拔萝卜似得从被褥里拔出半截儿。 姜令菀有些傻了,之后认命似的,脑袋一栽窝在他的怀里,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说道:“今日这身上倒是挺好闻的,我挺喜欢这香胰子的味道。” 陆琮没和一个小姑娘这么亲近过,可如今见她没有拒绝,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搂着她,见她穿着一身粉色绣兰花的寝衣,这露出的一截光洁的脖颈,纤细白皙,上头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戴。 瞧他不说话,姜令菀倒是察觉到了。她一瞅,赶紧捂着领子,眼睛瞪了瞪,嘟囔了一句:“你瞎瞧什么呢?” 色胚子,她里头可没穿肚兜呢。 陆琮有些冤枉。 他还真没瞧仔细,不过若是她不提醒,他兴许真的会瞧下去。他捏了捏她的手臂,穿着薄,这胳膊越发显得纤细,陆琮拧着眉道:“有些瘦。” 姜令菀得意的笑了笑,说道:“若是再像小时候那般胖,那还得了?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瘦些呢。”她同他说着话,一抬头见他眼睛直勾勾的,有些吓人,下一刻,她瞧着他俯身压了下来,这才赶紧将手覆在他的唇上,“我风寒还没好呢。” 他想亲她,她明白的。 昨日既然她主动亲了他,那她便是下定了决定了。 陆琮望着尽在咫尺的大眼睛,握着她的手,拿开,一句话没说,便将唇压了上去。昨日他让她逃走了,今日他自然得讨回来。 这种事情,还是让男人主动些比较好。   ☆、74|72 · 昨日蜻蜓点水的一下,除却碰了碰嘴唇,就剩差点将牙给磕到了。若说滋味儿,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囫囵吞枣,晓得那是好物,却没尝出什么滋味儿来。 今日嘴对嘴,两人虽然还有些拘谨,可胜在场合好有气氛,一个生着病、楚楚可人的小姑娘,并且衣衫单薄,眉头将蹙未蹙,粉唇将启未启,被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拥在怀里,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姜令菀觉得自己这年纪虽然还小,小身板还未长开,可比起同龄的小姑娘来说,身段算是玲珑有致、窈窕婀娜了,胸前的俩小笼包也初具规模。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她悄悄睁着眼,见陆琮闭着眼睛,神情专注,亲得认真,长长的眼睫扫过她的脸,有些痒痒的,让她有些手痒想拔一根下来,同他比一比究竟是谁的比较长。 陆琮亲着这张小嘴儿,柔柔软软的,用力吻了几下之后,便想更加深入些。可他记着这她的闺房,身边伺候的丫鬟很快就会进来,还有姜裕和宝婵。 陆琮最后亲了一下,很快就抬起了脸。 他轻咳一声,低头去看她。 姜令菀一张小脸有些泛红,水亮亮的眼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其实她一直把握不好同陆琮相处的度,毕竟上辈子他俩是夫妻,如胶似漆的年轻夫妻。陆琮是个大男人,男人就有男人该做的事儿,这一点上陆琮从来都不含糊,晚上不但将她伺候的好好的,完事之后她累得不想动手指,都是他帮着处理的。她依赖他,信任他,所以如今同他亲亲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听话些,下次她还给他亲,而且下次她张嘴。 只是陆琮不知道啊。 她如果一点儿害羞的反应都没有,那姑娘家的脸皮也太厚了。姜令菀想了想,刚想作出娇羞状,便听得外头传来宝婵的声音,亲昵的唤了声:“姨母。” 她家娘亲来了! 姜令菀顿时脸色大变,赶紧推了推陆琮:“你边上去一点。”然后才哧溜一下钻进被褥里,乖乖躺好。 紧接着,周氏和陆宝婵一道进来了。 周氏瞧着站在窗户边上的陆琮,倒是有些惊讶,陆琮却面色淡然的叫道:“姨母。” 周氏笑笑,面色如常:“琮儿也来了。”她朝着屋内望了望,见一个丫鬟都没有,不禁蹙起了眉。至于这女儿,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大红锦绸面的被褥,安安静静的,倒是乖巧。她走了过去,坐到榻边的绣墩上,抬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脸,道,“这脸怎么还红彤彤的,还烧着呢?” 姜令菀故作惺忪睁开眼,软软的唤了一声:“娘。”然后才道,“女儿已经没事了,可能是太热了吧。” 周氏道:“那就好。” 她看了一眼搁在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的白瓷小碗,端了起来,抱怨道,“你哥哥做事儿当真是不靠谱,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亲眼看着你把药喝完,瞧瞧,这一溜烟儿人都不知道跑去哪里野了。来,璨璨,乖乖把药给喝了,嗯?” 这汤药瞧着黑漆漆的,味道有些重,姜令菀起身,蹙着眉有些嫌弃。好在这会儿金桔端着一碟蜜饯进来了。姜令菀就着蜜饯将汤药喝了下去,完了才委屈得泪眼汪汪的。这药忒苦了。 陆宝婵见姜令菀喝了药要休息,便道:“那……姨母,我和哥哥就先走了,改明儿再来看璨璨。” 周氏看着笑脸盈盈的陆宝婵,又淡淡扫了陆琮一眼,道:“有心了。” 陆琮、陆宝婵同周氏道了别,这才出了玉枝院。这一出来,一向爱说话的陆宝婵倒是不吭声儿了,她瞧了一眼自家哥哥,一时眉头蹙得紧紧的,仿佛有心事。 兄妹二人走到半路,便遇见了苏良辰和她的贴身丫鬟丹桂。 苏良辰本是去玉磐堂上课的,碰着面前之人倒是有些惊喜,不过却很快回过神,面颊带笑言辞得体道:“表哥和小郡主也来了,是看菀表妹吗?” 陆宝婵同苏良辰也是见过几面的。她晓得姜令菀同苏良辰关系不大好,这苏良辰同二房的姜令蕙走得近些。她见识过姜令蕙的刁钻蛮横,本能的不喜,对着苏良辰自然也没几分好印象。她哥哥样貌出众、气质矜贵,自打哥哥凯旋,见识过她哥哥英姿的那些姑娘,都想法子来接近她。一个个的,先前对她避而远之,如今倒是巴巴的贴上来了。她对此嫌弃,却也见识过那些姑娘对哥哥的爱慕,而眼前的这位……瞧见她哥哥不过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倒是稀奇了。 只是这声表哥,她也叫得出口? 换作往常,陆宝婵兴许还会挤兑一番,毕竟她见不得人同璨璨作对。只是眼下倒是没什么心思,心头乱糟糟的,打了招呼便走了。 丹桂望着远去的兄妹二人,叹道:“姑娘,这荣世子生得可真俊。” 苏良辰弯了弯唇,道:“的确。”陆琮不但容貌生得好,这家世也是尊贵,而且年轻轻的就跟着冯怀远征战沙场,为大周立下战功,是冯怀远精心栽培的一员大将,日后冯怀远从大将军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势必让陆琮给顶上。这样的男子,才是她理想的佳婿。 苏良辰垂眸思忖。 这根高枝儿,当真是难攀。 苏良辰一回神,便瞧见了姜禄。她顿时面上一赧,叫上丫鬟转身就走。姜禄有些急,赶紧追了上去,拦在她的跟前,急急道:“良辰,你别生气,我……” “禄表哥。”苏良辰抬起脸,一双眸子泛着水色,“若是禄表哥还当我是表妹,就给我留点名声,别来找我来了,成不成?” 姜禄知道府中的闲言碎语,也知昨日苏良辰被老太太叫去说话。昨日他本想去安慰的,可毕竟是在风口浪尖,他若是再出现,她的名声真的被他给毁了。见她哭,姜禄赶紧离得远些,又怕她跑走,便说道:“良辰,这事儿是我不对。你放心,我会保全你的名声,老祖宗也问过我话了,我说都是我欺负你,不管你的事儿。良辰,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生气我心里难受。” 姜二爷虽然风流,可风流的男人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娶了姚氏之后,这宠妻宠得同姜柏尧相比都不遑多让。姜禄性子随了姜二爷,对这个表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也是真心想娶她的。 苏良辰知道他心里愧疚,便敛睫道:“谢谢禄表哥,我还有课要上,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便急匆匆的往玉磐堂的方向走。 姜禄望着越走越远的窈窕身影,想着她的泪水,心里跟针扎一般的疼。 青平是姜禄跟前的小厮,对姜禄和苏良辰之间的事儿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晓得这位表姑娘性子好、容貌出众,整日跟着三姑娘来往,在二公子面前来回晃的多了,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青平哈腰道:“二公子切莫心急,这姑娘家总归要顾及面子,二公子如今穷追不舍,恐怕会把人给逼急咯。” 姜禄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他实在没法放心。他每天都念着她,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青平道:“依小的看,这苏姑娘总归是待在咱们府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等着风头过去了,二公子再好好哄哄。这小姑娘家嘛,就喜欢漂亮首饰和胭脂水粉,二公子投其所好就行。二公子一片痴情,同苏姑娘又是两情相悦的,苏姑娘这气肯定就消了。” 这么一说,姜禄倒是放了心。也是,良辰是喜欢他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姜禄的脸色沉了沉,对着青平道:“这件事情,是哪个不要命的在乱嚼舌根?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青平道:“小的查过了,是六姑娘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叫杏儿……这杏儿说是瞧着二公子和苏姑娘在亲热,这没脑子的就到处乱说,您瞧……” 姜禄额头青筋凸起,捏紧拳头狠狠垂在了身侧的树干上,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真是没脑子的主子,教出来没脑子的下人。” · 出了卫国公府,陆琮将妹妹陆宝婵送回荣王府之后,便回了营中。太子陆昀早已是等候多时。陆琮见太子一身骑马装,年轻气盛,英姿勃发,手里持着弓箭,正在调试。 太子一见陆琮,便将箭头对准他。 陆琮面色不改,恭敬行礼。 太子持着弓箭并未放下,箭头对着陆琮的脑门,将弓拉得满满的,只要他一松手,这陆琮便必死无疑。太子身后的贴身太监元茂瞧着,这额头都吓出了汗,生怕太子一时手滑,将着箭给射了出去。可太子嘴角噙笑,眸色清明。他望着陆琮眉宇冷清的脸,而后才缓缓收回,将弓箭随手往着元茂的怀里一扔。 元茂手抖了抖,赶紧将弓箭捧住,心里长长吁了一口气。 太子阔步走了过去,拍了一下陆琮的肩头,道:“走,陪孤一起去骑马。” 陆琮微微颔首,跟着太子走了出去。 两人一番驰骋,依旧是陆琮略胜太子一筹。许是输习惯了,今日太子也没有什么不悦,毕竟长大了,比之幼时多了几分沉稳。他骑在马上望向一侧的陆琮,随意问道:“孤等了你许久,你做什么去了?” 陆琮答道:“探病。” 简洁明了,仿佛不愿同他多说几个字似的。太子瞧着陆琮的眉宇,忽然想到了什么,猜测道:“看媳妇儿?” 陆琮眼睛一亮,望向太子,没否认。 太子爽朗大笑,说道:“瞧你那样,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改明儿成了亲,还不给媳妇儿管得死死的。怎么着?还是上回那胖团子?”太子细细回忆了一会儿,大抵是过去太多年了,有些记不清了,只晓得那小女娃胖乎乎的,生得倒是可爱。他望着陆琮,眼神中有些羡慕,羡慕他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望向远处,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说道,“其实孤很羡慕你。孤也想和你一样,上战场杀敌,做好男儿该做的事。”他略微低头,喃喃道,“……也想从小养个小媳妇儿,一起长大,一起变老,而不是从那些死气沉沉,古板老成的名门贵女中选个太子妃,那些姑娘,连一餐吃多少饭,一口饭嚼几口,都是规定好的。陆琮,如果可以,孤想和你换。” 说着,太子挥动手里的马鞭,“驾”了一声,夹紧马腹朝着远处跑去,一人一马,潇洒驰骋。 冯怀远骑着马到了陆琮的身旁,望着不远处的太子,说道:“太子年轻气盛,方才一番举止,别放在心上。” 陆琮道:“不会。太子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有些争强好胜。” 冯怀远点点头,也是赞同。 这太子的确是个性情直率的,就连皇上也是个宽容大度的,虽然先前同荣王有间隙,却从未真正对荣王府做过些什么,反倒是皇后……太过心胸狭隘。冯怀远还记得,陆琮十岁的时候,因骑马赢了太子,这皇后便心怀怨恨下了毒手,差点害了他的小命儿。如今陆琮立下战功,皇上刮目相看,赞不绝口,唯有皇后,将其视作眼中钉。 冯怀远了解自己这外甥的性子,是个外冷内热的,同太子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日后太子继位,他势必会护着太子地位稳固,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怕麻烦。那个位子,不是人人都想要坐上去的。 冯怀远想着陆琮已经十九了,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成亲,难不成是学我?琮儿,你爹爹对我可是有些抱怨,生怕我把你带坏了,不想成亲。”他自己不是不想成亲,只是娶不到想娶之人。若是心里头装着那人,再娶一人,便是负了对方,也负了自己。 陆琮同冯怀远的关系亲如父子,相处起来却更似忘年之交。他想了想,道:“再等一年吧。” 冯怀远是最了解陆琮的,听了不禁眼睛一亮,说道:“怎么?有中意的小姑娘了?” 陆琮点头,面上却是淡淡的。 冯怀远瞧着,见他耳根子略微发烫,这才开心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舅舅支持你。”他这外甥素来比一般的男子沉稳些,如今同正常的年轻男子一样,有喜欢的小姑娘,真好。年轻真好啊。 · 陆宝婵回了荣王府,有些心不在焉。在长廊上遇到了陆宝嫣,也不像往日那般恶言相向,而是没放在眼里,直接擦身而过。她走到院子里,见着荣王,这才走过去,唤了一声:“爹爹。”而并未理会荣王身边的潘侧妃。 荣王见着宝贝女儿,心下欢喜。 他虽是王爷,可同亡妻夫妻情深,希望能享受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便喜欢这“爹爹”的称呼,而不是硬生生冷冰冰的父王二字。 荣王面颊带笑,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叹道:“不知不觉,咱们婵儿都成大姑娘了。” 荣王素来将这女儿当成宝贝,后来发妻病逝,更是将亏欠补偿在女儿的身上。 潘侧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荣王如此宠爱陆宝婵,心下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委屈。她的嫣儿,乖乖巧巧的,每回她抱怨的时候,还是她这个女儿来安慰自己,说什么“姐姐没有娘亲可怜,爹爹该多给她一些宠爱才是”。是了,小小年纪没了娘的确可怜,可她一出生便是郡主,身份尊贵,她的嫣儿唤她一声姐姐,可她可曾把嫣儿当成妹妹看待? 潘侧妃袖中的双手紧了紧,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既是生气,又是失望。 陆宝婵偎在荣王的身侧,看了一眼潘侧妃,便想着娘亲生病的那会儿。她虽然年纪小,却也是记事的。娘生着病,她却是趁虚而入,夺走了爹爹的宠爱,还怀上了孩子。陆宝婵想起娘亲就眼睛一阵发酸,便小声道:“爹爹,你陪婵儿走走吧。” 到底是长大了。 荣王心里宽慰,若是小时候,女儿瞧着潘氏,定是嚷嚷着不想见到她,如今懂事了,倒也明白他这个爹爹难做。荣王道:“好,那爹爹就陪你走走。”荣王侧过头看了潘侧妃一眼,说道,“琮儿的亲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多出出主意。” 按理说潘侧妃是妾室,没资格管世子的亲事,可如今府中没有女主人,这些年后院之事,都是由潘侧妃一人管理的。这么多年了,也算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岔子。 潘侧妃道了声“是”,这才抬头,看着荣王和陆宝婵越走越远。 荣王缓步走着,问道:“璨璨如何了?没事儿吧?” 陆宝婵道:“不过是风寒,女儿瞧着璨璨气色不错,大抵是没什么事儿。” 如此荣王也就放心了,他是个喜欢孩子的,对于那般冰雪可爱的小辈,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是多了几分重视。他点点头道:“没事就好,璨璨从小就是个有福的,我瞧着就喜欢。” 陆宝婵“嗯”了一声,也没多说话,只道:“方才爹爹说哥哥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儿?上回哥哥不是说了不急着成亲吗?爹爹若是硬逼,哥哥那脾气,我怕……” 荣王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说什么?难不成这媳妇儿娶进门他还能退回去不成?”荣王对于儿子还是疼爱的,只是这亲事确实令他犯难。这多大的岁数了,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总得有个媳妇儿管管他。 陆宝婵垂了垂眼。 荣王忽然眼睛一亮,低头看着女儿,问道:“你跟在你哥哥身边,难道没留意你哥哥有没有中意的姑娘?琮儿素来寡言,这事儿也不会同我说,你同我说说,你哥哥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陆宝婵愣了愣,她抬起头看着自家爹爹,想着今日在玉枝院看到的那一幕,又想着那个爽朗爱笑的男子。她犹豫不决,半晌才翕了翕唇,小声道:“女儿觉得,哥哥……兴许有些喜欢琳琅。”   ☆、75|72 · 荣王对周琳琅倒也颇为满意。毕竟这周琳琅是女儿为数不多的好友,自小一块儿长大,比女儿年长些,可小小年纪就是知书达理,一番气度令他也忍不住夸赞。安王妃脾气不好,可教出来的女儿,却是拔尖儿的,放眼整个晋城,怕是寻不出第二个像周琳琅这般气质出众的名门闺秀。 好姑娘自是一女百家求,加之安王府多年盛宠不衰,这几年,求亲的人自是踏破了门槛儿。 荣王想了想,问道:“婵儿是如何知晓的?” 他这儿子素来情绪不外露,就算喜欢一个姑娘,恐怕也不会表现。 陆宝婵话一说出口,心下早已是懊恼不已,袖中的双手捏了捏,目下听着荣王这般问,便有些心虚道:“先前……先前我瞧着哥哥买了一个装头面的牡丹花纹小匣子,我想瞧瞧来着,可是哥哥没让我瞧,后来……后来我看到琳琅添了一副牡丹图案的头面,我好奇问问,可她却支支吾吾没同我说是哪里买来的,我寻思着……兴许是哥哥送的。” 话说到这儿,荣王算是懂了。 他眉开眼笑,道:“没想到琮儿瞧着不开窍,哄起姑娘来还是有些手段的,不错,不错……”他瞧着自家女儿的小脸,欢喜道,“今日听你这一番话,爹爹心里也有数了。琳琅这孩子的确不错。等你哥哥的亲事定下来了,爹爹就要忙活你的亲事了。爹爹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这亲事,爹爹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陆宝婵早已是恍恍惚惚,她随意点了头,然后才颤着声儿道:“爹爹,女儿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说着,陆宝婵便急匆匆的走了。 荣王以为是小姑娘家提到亲事害羞了,这才含笑叹道:“这孩子……” 陆宝婵面色苍白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得快,迎面便撞上了陆宝嫣,身子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陆宝嫣吓了一跳,生怕陆宝婵发恼,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姐姐,你没事儿吧?”陆宝嫣平日行事低调,晓得她不愿见着自己,便尽量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过比陆宝婵小上一岁,生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番大眼睛怯怯的,满是不安。 陆宝婵捂着脸,坐在地上没起来,只默默地哭。 这可怕陆宝嫣给吓着了。 她不怕自己被责罚,就怕姐姐真的受了什么委屈。 陆宝嫣跪在地上,拿出帕子欲给她擦眼泪,可想着她对自己的不喜,便犹犹豫豫,待瞧着她金豆子簌簌落下,这才顾不得旁的,一把拉开她掩面的手,替她擦眼,安抚道:“姐姐,你别哭了。”她不知如何安慰人,只能将她扶了起来,弯腰替她掸了掸裙子,然后才挽着她的手臂,道,“我送你回屋吧。” 陆宝嫣挽着陆宝婵的手臂,心下却是紧张不已。她见她哭,心里也难受,可这么亲昵的挽着自己嫡姐的手臂,是她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她知道自个儿是庶出,也听说过王妃和娘亲之间的事儿,可再怎么着,她俩总归是姐妹。有时候远远的看着她和周姑娘、姜六姑娘她们一道玩儿,心下不知有多羡慕。 陆宝婵难得没有将手抽出来,任由陆宝嫣挽着她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屋,陆宝婵身边伺候的轻罗、小扇俩丫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而后才赶紧从陆宝嫣的身边将主子搀过来。轻罗知道自家郡主素来不喜这二姑娘,便客客气气道:“这回多亏了二姑娘送郡主回来,二姑娘,咱们郡主需要好好休息,请回吧。” 陆宝嫣穿着一身浅碧色素面妆花小袄,梳着一个双丫髻,身量娇小,白皙小脸比潘侧妃更为娇丽,只是目下微蹙眉头,有些担忧。 她听了轻罗的话,也不多留,只依依不舍走出了屋子。 · 弦丝雕花架子床上,姜令菀手里捧着一本《史记》,看了足足半个时辰,却统共不过翻了两三页。她抬头望了望,一双大眼睛瞅着坐在榻边的娘亲,心里虚着呢。她这娘亲一双火眼金睛,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耍什么小聪明都不管用。姜令菀轻轻咳了一声,道:“娘,你都陪了我一整天了,回去歇歇吧,女儿心里过意不去。” 周氏手边搁着针篓,正低头坐着绣活儿,闻声抬眼瞧着女儿白皙的小脸,道:“怎么?嫌娘碍眼了?” “不不不,怎么会呢?” 姜令菀搁下手里的书,端着笑脸,赶紧将身子偎了过去。 周氏蹙了蹙眉,差点戳到手指头,这才放下手头的活儿,说道:“璨璨,娘这么守着你的日子也不多了,瞧瞧,转眼就成大姑娘了。”她抚了抚女儿的脸,继续道,“待会儿娘看着你把药喝了,这才回去。这几日你好生休息,谢先生那里我会有交代的。” 这话听着倒是舒坦,这个谢九,她实在是拿她没辙,是个油盐不进的,难对付的很。这小小的风寒,按着她的话来说,没什么打紧的,哪里用得着请几日假? 姜令菀扬起笑脸,声音又软又糯:“娘真好,还是娘最疼女儿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姜令菀道,“娘,女儿同你说个事儿。女儿想让杏儿出府,成不成?” 周氏喃喃道:“杏儿?”她仿佛有些印象,忽然蹙起了眉,“这丫鬟管不住嘴,实在不宜在你院子里待下去。” 姜令菀道:“娘答应了就成。” 她了解姜禄的性子,他对苏良辰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同她二叔糊涂时一个模样,正疼得热乎的人儿,自是百依百顺,受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如今杏儿管不住嘴,姜禄又被老祖宗狠狠责备了一番,这气没地儿出,哪能放过杏儿?那丫鬟也是后悔,昨日抱着她的大腿哭得可怜,她看着不忍心,自是想着给她点银子将她打发走。怎么说也是主仆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姜禄欺辱。 周氏道:“这事儿我会让陶嬷嬷去处理,你不用操心,好生养身子就成。” 陶嬷嬷办事儿最牢靠不过了,姜令菀放心着呢。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枇杷手里拿着两包东西走了进来。姜令菀眼睛一亮,随口问道:“手里拿着什么呢?给我瞧瞧?” 枇杷将两个纸袋子搁到了榻边的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说道:“这是方才荣世子刚送来的,说是瞧着六姑娘身子不适,顺道买的。” 陆琮。 姜令菀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自家娘亲的脸。 姜令菀乖乖坐着不敢去动,倒是周氏面色淡然的将两个纸袋子拆了开来。 一包是糕点,一包是杏脯。 这糕点倒是晋城有名的枣花糕,同普通的枣花糕截然不同,个头玲珑,颜色酥黄,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中间点缀蜜枣儿,一打开来就是香喷喷的枣味儿。至于这杏脯,看着外头的纸袋子,就知道是珍馐斋的,个儿大饱满,颜色金灿灿,色泽悦目,杏气扑鼻,咬上一口,兴许也是脯质软韧,酸甜可口。 周氏拿起一块枣花糕,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还热乎着呢,你那琮表哥……倒是有心了。” 姜令菀又是欢喜又是羞赧。这品枣斋以枣花糕出名,在晋城只此一家,在东大街;珍馐斋的蜜饯果脯是全晋城最好吃的,别小瞧这小小的蜜饯,价钱绝不便宜,却在西大街。 一个东大街,一个西大街,陆琮这“顺道”,还真顺呢。 姜令菀揪着身下的褥子,声音绵软的唤道:“娘……” 周氏觑了一眼,说道:“得了,别这么看着我。你琮表哥怎么说也是一番心意,可得记在心上。”周氏哪里瞧不出猫腻来,管得住女儿的人,哪里管得住女儿的心?她瞧着这糕点蜜饯,倒是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这才执着自家闺女的手,认真叮嘱道,“听娘一句话,姑娘家要矜持。你琮表哥对你好,你心里记着就成,若是日后……日后你俩真能成事儿,再对他好也来得及,懂吗?” 娘亲如此开明,她还有什么好不懂的。 姜令菀眨眨眼,突然忸怩起来了,嘟囔着:“这八字儿都还没一撇呢,娘你先别操这个心了,先操心哥哥的亲事吧,成不成?” 周氏简直拿女儿没辙。 她以为自己的事情不急?这陆琮的年纪比裕儿还要大上一岁,如今风光回晋城,这上门说亲的媒人兴许都踏破门槛了。好姑娘求得人多,这男子也是一个理。周氏瞧着女儿一副悠哉的模样,还真当那陆琮就相中她了?若是改明儿陆琮同别的姑娘定了亲,到时候哭可就来不及了。 毕竟这亲事,不单单是自己喜欢,最重要的是父母之命。 · 姜令菀风寒一好,便继续去玉磐堂上课。 她原想着以谢九的性子,兴许会为难她,不过这回倒是她想多了,连着半个月,这谢九只每日教完内容,留了功课之后就匆匆回去,就连这课堂上,也不再对她进行抽问。 姜令荑有些知道内情,说道:“上回我同你说谢先生的夫君病重,如今情况仿佛更加危急了。” 听了这话,姜令菀神色怔了怔。 这生死有命,若是她记的没错,谢九的夫君的确没多少日子了。只是这些年谢九拼命赚银子,自个儿身上不曾打扮过,连件新衣裳都不舍得买,这些银子全都拿来给夫君买药,买得是最好的药材。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做到这份上,谢九也算是情深意重了。可惜这命数自有天定,什么时候老天爷将你的命收回去了,那是谁都没法子的。 姜令菀不去多想,只念着后半日同姜令荑一起出门,打算多买些胭脂水粉。 特别是口脂。 她要自己调制几款新的,尝起来味道好的。 姜令菀捂着脸,心里盘算着,若是还早的话,她就去一趟荣王府看看宝婵。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宝婵了,过几日就是花朝节,她想约宝婵一道去踏青,顺便一道去相元寺求个签。去了荣王府,还能见见陆琮,让他瞧瞧自个儿容光焕发的模样。 姜令菀坐在妆奁前梳妆打扮,手里拿着精致的口脂盒子,素白指尖稍稍蘸了蘸,对着雕花梳妆镜,小心翼翼的将口脂抹在唇上。   ☆、76|75 · 姜令菀同姜令荑坐在马车上。 姜令荑朝着六妹妹细细打量了一番,巧笑嫣然:“六妹妹今儿打扮得真漂亮。” 二人从小就要好,这素来乖巧的姜令荑也就在姜令菀的面前偶尔活泼些,在长辈跟前,端得一副小心翼翼的举止,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性子随了崔姨娘这个娘亲。 姜令菀摸了摸自己胸前小辫子发梢处缀着的明珠,对着姜令荑道:“待花朝节一过,四姐姐行了笄礼,就能梳许多好看的发髻了。我自个儿年纪未到,只能梳女童发髻,下回我手痒,那四姐姐练练手,一定将四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成不成?” 姜令荑晓得这六妹妹是个会打扮的,平日里脸上抹的身上涂的,都是自己鼓捣出来的。还别说,上回用六妹妹送她的玉容散敷面之后,这脸颊的皮肤的确娇嫩了许多。再看这六妹妹,小小年纪,最是青葱水嫩,面上仿佛未施粉黛,只一张小嘴儿粉嫩嫩的,只浅浅的花瓣颜色,不似胭脂那般殷红,更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姜令荑虽见惯了这副好颜色,却每每挪不开眼,道:“若是打扮,屋里头还成,出去的话……我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四姐姐做事就是太谨慎了。”姜令菀摸了摸姜令荑的脸,笑道,“瞧,咱们四姐姐生得多美,若是不好生打扮,怪可惜的呢。我若是男子,一定娶四姐姐这样温婉可人的姑娘。” 她自己虽好,可平心而论,的确太麻烦、太娇气了,若摊上这么个媳妇儿,是福也是祸。 也就陆琮受得住。 姜令菀嘴角翘了翘,怕被姜令荑看出端倪来,这才略微低了低头。 姜令荑打量帘子往外瞧了瞧,忽然惊讶道:“六妹妹,你瞧,那不是谢先生吗?” 姜令菀闻声,也抬头去看。远远的,的确瞧见了谢九——这谢九身上穿得还是上午为她俩授课时的浅杏色交领长袄,袄子很旧,头上梳着倭堕髻,仍是只戴这那根极旧的木刻簪子做装饰。 此刻谢九从当铺出来,面色匆匆。 姜令荑对谢九格外的敬重,瞧着这一幕,不禁担忧:“谢先生缺银子吗?我瞧她那样子,倒是有些担心,六妹妹,要不我们……” 姜令菀知道四姐姐的意思。只是她更清楚谢九的一身傲骨,怕是不想自己的学生看到她落魄无助的样子。可她见四姐姐担忧,如实不下去,怕是会心不安,只能点了头,道:“那咱们下去瞧瞧吧。” 姜令荑立马道:“嗯。” 华丽的马车在当铺外头停了下来,甚是惹眼。姜令菀同姜令荑一道进去,刚好瞧着一个穿着一袭雪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姜令菀见来人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如芝兰玉树,举止谦和,正是大才子谢致清。 谢致清清明的双眸一怔,未料会在此处遇见两位姑娘,忙同二人进到里头说话:“两位姜姑娘,不知来此处是……” 姜令菀低头瞧着谢致清手里拿着的玉佩,心下有几分了然,又见四姐姐一见外男就紧张得说不出话,这才开口道:“谢先生教导我和四姐姐多年,也算是师恩如山,方才我同四姐姐瞧见谢先生从此处出来,担心她有难处,这才想着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因幼时谢菁菁同姜令菀曾共患难,谢菁菁对姜令菀大为改观,此后将她视作好友,所以经常找她一道玩,这谢致清自然也同面前这小姑娘有过几回接触,晓得她是个活泼心善的。 谢致清是状元之才,饱读诗书,是个斯文儒雅之人,如今见着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时神色紧绷,言辞也有些紧张起来。只是谢致清也清楚了两位小姑娘对谢九的关心,将手摊开,瞧着手中一块上好的玉佩,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谢家儿女出生之时各有一块玉佩,姑母自小聪慧,深得祖父喜爱,只恨她才情胜过男子,却是个女儿身……姑母虽离家多年,祖父更是不许任何人提起,我虽担心,却也是有心无力,方才我见姑母将这玉佩给当了,想来是当真到了最艰难的地步,便想帮帮她。” 姜令菀对谢家老爷子的脾气也是略有耳闻,如今对谢致清的举止,倒是多了几分钦佩,“谢公子对谢先生的一番关心,倒是难得。”谢九离家十余年,那会儿谢致清尚且年幼,如今还能记着,的确是有心了。 姜令菀想了想,提醒道,“只是谢先生心高气傲,怕是不会接受谢公子的接济。” 谢致清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瞧着面前的小姑娘,道:“这本是我谢家之事,今日是我多言了。多谢两位姜姑娘对姑母的关心,这件事情,我自己再想想法子。”谢致清礼数周全,文质彬彬朝着二人行了礼,这才离去。 姜令荑抬眼望着远去的背影,叹道:“这谢公子当真有心。” 谢致清名满晋城,许多闺阁少女私下收藏他的诗词画作,互相传阅,甚至引以为傲,以此炫耀攀比。他不但才华横溢,更是容貌出众,着一袭雪袍,如清风雅月,这样的男子,还存着一颗细致入微的善心,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只是这么好的谢致清,这辈子怕是无缘当她的二姐夫。 之后姜令菀同姜令荑去了胭脂铺子,买好了东西,姜令菀本欲带姜令荑一道去荣王府,可姜令荑却摇摇头,道:“六妹妹,我还是不去了。” 姜令菀见四姐姐不愿,也不勉强。她知道四姐姐的性子同陆宝婵有些合不拢,更别提是谢菁菁她们了。 姜令菀专程给陆宝婵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包桂花糕,她虽比她年长一岁,可心性却同她一样,就喜欢这种小孩子爱吃的零嘴。 马车刚在荣王府门口停下,姜令菀被俩丫鬟搀扶着下来。 姜令菀刚一下马,耳畔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她侧过头一看,见来人是陆琮,倒是忍不住叹了一句:还真是有缘。 陆琮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站在翠盖珠缨华车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含笑望着他,亮晶晶的,看得他心头一暖。陆琮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这才上前,“璨璨。” 姜令菀“嗯”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含笑道:“我好些日子没见着婵姐姐了,有些想她,今日恰好出门,就来看看她。琮表哥,婵姐姐没事吧?” 不是专程来见他的。 陆琮淡淡道:“没事。” 姜令菀道:“那我去找她。”说着,便提起裙摆走上台阶。 陆琮望着小姑娘活泼的背影,想追上去,可低头瞧着自己这身衣裳,这满身的汗味儿,怕待会儿靠近了熏着她。陆琮跟了上去,几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小姑娘,居高临下,眼神下意识落到她粉嫩嫩的唇瓣之上,他喉头一动,说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得,她还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眼睛直勾勾的,就差一口把她给吞了。 姜令菀笑笑,抬手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膛,催促道:“臭死了,快去快去。” 陆琮忍不住一笑。他生得俊美,是个不常笑的,这一笑自是异常迷人。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了一声“好”,遂转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枇杷回了魂,这才瞪大眼睛惊呼道:“天呐,这荣世子可不能再笑了。” 姜令菀侧过头冲着枇杷眨眨眼,揉着她的小圆脸道:“说什么呢?”陆琮怎么就不能对她笑了? 枇杷捂脸,道:“迷死人了。”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声,用力揉了几下,鼓着腮帮子道:“那下回就闭上眼睛。” 陆宝婵住在云棠院,院中种满海棠,不过目下花期未至,只抽出嫩生生的芽儿。姜令菀常来,自是熟门熟路,一进屋子,陆宝婵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轻罗便冲着她行了礼,将人迎了进去。里头陆宝婵正坐在绣架旁刺绣,见着姜令菀,倒是眼神一滞,而后心虚的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来迎。 姜令菀端着笑脸凑了上去,抬手将糖葫芦在她面前扬了扬,然后让金桔把桂花糕放在桌子上,道:“婵姐姐,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有些想你,瞧瞧,这糖葫芦又大又圆,你喜欢吗?” 陆宝婵望着面前之人笑盈盈的小脸,没有往常的活泼俏皮,只点了点头道:“嗯,喜欢。璨璨你对我真好。”她没什么朋友,除了琳琅,就属她对她最好了。可是她想着自己那日对爹爹说得话……陆宝婵眼里泛泪,难受得不得了,垂了垂眼,这眼睫都湿湿的。 “婵姐姐,你怎么了?”姜令菀瞧着这陆宝婵有些不大对劲儿,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觉也没生病,这才拧着眉道,“婵姐姐……” 宝婵是荣王府的小郡主,自然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不会被人欺负,况且方才她遇见陆琮,陆琮也没说什么,所以……怕是她有心事。姜令菀暗下思忖一番,扶着陆宝婵一道坐了下来,柔声说道:“婵姐姐,你若信得过我,就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记着上辈子陆宝婵对哥哥的一片痴情,又因她是陆琮的亲妹妹,所以一心想和她交心。可她的身边到底还有些周琳琅,有些事情她不能和她说,两个人虽然亲密无间,像好姐妹似的,可心里总归是隔着一层。上辈子周琳琅明知宝婵喜欢哥哥,却还是嫁给了哥哥,既是利用了哥哥的感情,更是背叛了和宝婵十余年的姐妹情。她知晓这一切,饶是这会儿周琳琅什么都没做,她心里终究还是本能的讨厌她。可宝婵不一样,她从小就把周琳琅当真最好的朋友,在她的心里,比自己更甚。她想过离间她同周琳琅之间的关系,可犹犹豫豫,还是下不了手。 陆宝婵道:“没事,我只是有些想我娘亲。” 一提起荣王妃,姜令菀心里也难受,陆琮固然不说,可对于荣王妃这个娘亲,也是存着很深的感情。陆琮少年丧母,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像宝婵这样难受就哭,其实更需要有人去爱他。如今想起来,她也有些酸涩。 姜令菀将身边的陆宝婵搂到怀里,道:“好了,我知道你难受。下回我同你一道去祭拜姨母,陪你去看看她,好不好?你呀,开开心心,这样姨母在天之灵也会安心。就说我娘吧,平日里虽然管的严,可最舍不得我哭了,咱们不哭,好不好?” 陆宝婵重重点了点头,一把抱着她,道:“璨璨,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 这话姜令菀听了欢喜,眨眨眼。 她也是啊,从小就把她当成小姑子疼。 姜令菀安抚好怀里这个小姑娘之后,便见她竟然睡着了。她唤来丫鬟将人扶到榻上,问了话之后,才知道这段日子宝婵一直没睡好。轻罗小声担忧道:“郡主从来没有这样过,起初翻来覆去睡不着,奴婢就去买了些安神香和安神茶,郡主用了之后,睡是睡着了,却老是做噩梦,不过半个月,这脸仿佛都瘦了一大圈。” 姜令菀听着,见她的确瘦了一大圈,心里也跟针扎似的疼。 她望着榻上安睡的小姑娘,替她掖了掖被褥,这才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轻罗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好好想想才是,对了,你说半个月了,具体是哪一日开始的?” 轻罗道:“回姜六姑娘,正是上回姜六姑姑娘生病,郡主去卫国公府看姜六姑娘的那一日,之后回来,同王爷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整个人就不对劲儿了,还是被二姑娘搀扶着回来的。” 陆宝嫣? 姜令菀知道陆宝婵不喜陆宝嫣,这回愿意同她有肢体接触,被她搀扶回来,倒是件稀奇事儿。 姜令菀道:“容我再好好想想。我先去找琮表哥商量商量,待会儿再过来看看婵姐姐,你俩好生照顾着,做事细心些,尽量顺着她的意,别惹她生气。” 轻罗对这位姜六姑娘极有好感,如今见她这般关心郡主,更是理解为何郡主会这么喜欢她。这么漂亮又懂得关心人的小姑娘,谁人不喜欢呐。 轻罗颔首道:“奴婢明白。” 姜令菀走出了院子,便见陆琮已经换好衣裳过来了,这陆琮呐,穿衣裳和脱衣裳一样快。 不过半月未见,她也挺想他的。 姜令菀嘴角一翘,让金桔和枇杷在这儿待着,自个儿走了过去。   ☆、77|75 · 陆琮见她过来,想了想道:“上我那儿去坐坐?” 姜令菀觉得有些不妥,而且她娘亲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矜持的。她抬眼望着他,见他眉眼柔和,心情仿佛很好。他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却独独对她没有什么隐藏。上辈子她没有仔细去瞧,只顾着享受,如今望着,倒是觉得他这副温柔的样子,的确太迷人。 她嘴角翘翘,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撅着嘴嘟囔道:“这样……不大好吧。” 陆琮望着面前小姑娘发顶的旋儿,这才道:“那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嗯。”姜令菀抬眼望他,一双大眼睛又水又亮,道,“我正有事儿要同你说呢。” 姜令菀一面走着,一面念着陆宝婵的事儿,“……我瞧着婵姐姐有些不大对劲儿,怕是心里有事,闹出心病来了。婵姐姐是个活泼的性子,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毕竟是姑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同姨夫和琮表哥说,我想帮帮她,可又担心她不愿意告诉我。”方才宝婵说想娘亲了,明显是掩饰,怕是在她的心里,她还没有亲近到无所不言的程度。 陆琮想了想,道:“若是过几日还这样,我便派人去安王府,让周琳琅过来同宝婵说说话。” ……小姑子心里,她的位置到底不如周琳琅啊。 姜令菀有些受伤,一张小脸耷拉着,拧着眉鼓了鼓腮帮子。可如今听着陆琮对周琳琅的称呼明显生疏,不禁心下一喜,暗道他算是识相。她点点头,又问道,“琮表哥今日做事还顺利吗?” 陆琮道:“也没别的事,只是这几日太子每日都会来找我一道比试。” 太子。 姜令菀立马抬手抓住了陆琮的衣袖,紧张道:“太子我还有些印象,性子还算好。只是……皇后娘娘不会为难你吧?” 陆琮低头,看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轻轻握了上去,说道:“放心。” 姜令菀稍稍使劲儿抽了抽,没抽回来。 她鼓了鼓腮帮子,恼道:“琮表哥……”这是院子里,他俩在一起本就不合礼数,若是被下人们瞧见两人牵着手,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只是陆琮这手常年握剑持弓,掌心略有薄茧,男人的手素来厚实温和,一握着就让人觉得踏实。她见他耍赖不肯松手,继续说道,“我娘专程叮嘱过我,姑娘家要矜持,你欺负人,日后我就不来了。咱们可说好了,八字还没一撇,你不许再动手动脚,除非……除非我同意。” 陆琮瞧着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眸色一沉,真想立刻亲上去。 他也觉得纳闷,小时候他只是见她可爱,又格外的肯亲近他,所以不知不觉对她多了几分迁就,至于后来,仿佛是习惯了,想到什么,走到哪里,都不忘念着给她捎一份礼。他自小就喜欢习武,渴望战场厮杀,觉得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至于男欢女爱,他从来不大在意。军营里,这日子久了,自然不缺有想女人的,更有甚者会大着胆子叫上他,瞧他年轻轻的,怕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一个个都在背后打趣儿。那时他觉得无趣,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练练骑射。可一别多年回来,瞧着这圆润可爱的小肉包成了如今这亭亭玉立的模样,香馥馥的一个,望着她的脸,却叫他有了旁的念头。 他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有些反应却更早的提醒了他。 姜令菀瞅了瞅,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觉得气氛尴尬,刚想说话来着,忽然见不远处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的荣王来了,遂跟做贼似的,赶紧慌张的将手抽了回来。 姜令菀端起笑意走了过去,规规矩矩的朝着过来的荣王行礼。 荣王望着面前这小姑娘,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笑容温和道:“璨璨不用这么客气,今日听闻你来看婵儿,倒是有心了。” 姜令菀松了一口气,想着荣王怕是没瞧见陆琮握她的手,忙道:“我素来同婵姐姐关系好,半月未见,理当过来瞧瞧。不过我瞧着婵姐姐气色不大好,仿佛有些心事。” 提起女儿,荣王心里也是发愁,这段日子,这女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爱笑了。荣王拧着眉,道:“这女儿大了,怕是有些心事不能同我这个爹爹说,改明儿我让琳琅过来陪陪她,这俩丫头关系好,日后……”荣王望了一眼自己器宇轩昂、姿容不凡的儿子,觉得这儿子算是有眼光。日后若是琳琅成了他的儿媳,也能多多照顾照顾婵儿。荣王这话没说下去,毕竟事情还未成,只是眉宇间带着笑意,“我同琮儿有话要说,璨璨要不再替姨夫去瞧瞧婵儿?” 姜令菀点头道:“好,那我这就过去看看婵姐姐。” 瞧着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走远,荣王面上的笑意也未曾散去,这璨璨从小就被爹娘娇养着,如今这副性子,当真是讨喜,也难怪他这儿子都愿意亲近她。 荣王想着小时候,他着冷冰冰的儿子,独独对璨璨格外关心。 荣王望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呀,怕是在军营里待得时间太久了,都不晓得什么叫礼数。” 荣王顿了顿,继续说道:“小时候你同璨璨关系好,亲近些,倒也没什么。如今璨璨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就是单独同她说说话,若是被下人们瞧见了,兴许就坏了她的名声。” 荣王心里,自是以为儿子讲璨璨当成妹妹看待,所以格外亲近些。只是如今璨璨长大了,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的,毕竟在别人眼里,指不准怎么想呢。 陆琮没说话。 荣王瞧着这沉默寡言的儿子,无奈叹气,“上回我同你提的亲事,我心下已经有了打算了。你先前说不着急,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不肯告诉爹爹是不是?”他瞧着儿子不说话,含笑道,“你呀,还跟爹爹害羞呢。放心,婵儿已经同我说了,人家小姑娘同婵儿走得近、关系好,日后成了姑嫂,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最主要是你喜欢就成……怎么着?到这份上了,还想瞒着我?” “……下回挑个好日子,咱们就上门提亲,早些把媳妇儿娶进门,你瞧着如何?” 荣王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听到这儿,陆琮才开了口,“再等等吧。” 她年纪还小。 这话荣王倒是不爱听了,立马敛起了眉,不悦道:“等等?人家姑娘是个香饽饽,求亲的人都排长队了?你再等等,人家姑娘哪能等你?这亲事可不能再拖了……” 陆琮蹙眉,这才转身走了。 荣王站在原地,一贯翩翩君子之人,如今为着儿子的事,简直要被气得跳脚了。 · 姜令菀倒也没有直接去陆宝婵的云棠院,毕竟这会儿她刚睡下,她哪里好再去打搅?姜令菀想着待陆琮同荣王说完话之后,她打个招呼便走了,只是走到长廊之上,倒是碰见了潘侧妃和陆宝嫣两母女。 潘侧妃望着姜令菀,瞧着这异常美貌的小脸,不禁叹了叹,之后客客气气道:“姜六姑娘。” 姜令菀看了一眼潘侧妃,见她穿着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交领长袄,云顶髻,如意钗,点翠耳环,玛瑙项链,俨然一副主母派头。不过这潘侧妃瞧着一个端庄大度的,当自己是这荣王府的女主人,上辈子可是被她气过不知多少回,如今想起来,还挺好玩儿的。姜令菀笑笑,道:“这是宝嫣吧,我记着还比我小几个月,是不是?” 陆宝嫣大眼一亮,显然未料到她居然留意自己,不禁有些受宠若惊,道:“我同姜六姑娘同岁,不过是六月出生的。” 姜令菀道:“我是正月十四的生辰,恰好比你大了半岁。” 陆宝嫣见这姜六姑娘,不但模样生得标志,说话的语气更是讨喜,不禁有多了几分好感。她问道:“姜六姑娘是来看姐姐的吗?不知姐姐现在如何了?” 虽然这辈子她同陆宝嫣没打过什么交道,可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姜令菀道:“我瞧着婵姐姐整个人瘦了一圈,有些不大放心,如今见她睡下,这才出来走走。好了,也不多说了,我去看看婵姐姐醒了没。” 陆宝嫣望着姜令菀远去的背影,叹道:“这姜六姑娘笑起来真好看,让人看着就喜欢。” 潘侧妃侧头过看着女儿,见女儿眼里满是羡慕和渴望,知道她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不禁有些心疼。说到底,都是因为摊上她这个娘亲。 · 姜令菀正往陆宝婵的云棠院走,却见陆琮也过来了。 她眉目染笑,仰着头问道:“琮表哥这么快就同姨夫说完话了吗?” 陆琮一双眸子望着她,直勾勾的,没说话,之后才一把握着她的腕子,将人拉到墙角。姜令菀被吓了一跳,一扬起脑袋,却见他低头将唇覆了下来,男子清冽的气息压迫性的强势逼近,她来不及闪躲,登时被吻得结结实实。 陆琮抱着怀里的人儿亲了一会儿,不得其法,又怕吓着她,只是单单亲嘴,却也觉得美妙。许久,陆琮才喘息低头望着她。 姜令菀一张小脸也羞得通红,没见人大白天就像他这么扑上来的。 她抬起头,瞧着他的唇上沾满了她的口脂,模样有些滑稽,便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笑吟吟道:“尝出什么味儿来了吗?” 陆琮眉眼柔和,捉着她的小手亲了一口,道:“甜的。”   ☆、78|75 · 这口脂是樱桃味儿的,自然是甜的了。姜令菀略微低头,面颊泛红,欲从陆琮的胳肢窝里钻出来。陆琮却顺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细胳膊,问道:“去哪儿?” 姜令菀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陆琮,咱们不能这样。” 她忽然想着姜禄和苏良辰的事儿,如今她和陆琮在这儿偷偷摸摸亲近,同他俩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陆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若是到时候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那可就不得了了。最重要的一点,她还会被他给看轻了去。 姜令菀说着,从怀里拿出帕子,踮起脚替陆琮擦着嘴,将唇上沾着的口脂擦得干干净净,才眨眨眼道:“我去看看婵姐姐。” 这一回,陆琮倒是没拦着她。 他刚才太着急了。 · 陆宝婵半月来心虚不宁,而周琳琅近段时间跟着先生学画,这琴棋诗画她自小就学得刻苦,其余几样皆是极有天分的,唯有这画,说是缺乏灵气,同一般姑娘比较,自是胜过许多,可在真正懂画之人看来,却是一副死画——形虽好,可神欠佳。 周琳琅是个追求完美的,自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学好,可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适得其反。今日她难得得了空,便想着去荣王府看看陆宝婵。 周琳琅看到陆宝婵活生生瘦了一大圈,倒是颇为诧异,关切道,“不过半个多月不见,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陆宝婵是心疾,而且这事儿难以启齿,一直埋在心里,自是落下了病根儿。陆宝婵将周琳琅当成最好的姐妹,如今望着她,眼中泛泪,陡然生出依赖之情,无助道:“琳琅,我好像……我像做错事情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宝婵是个活泼的性子,鲜少见她如此郁郁寡欢,周琳琅挽着她的手臂,柔声道:“你若信得过我,就同我说说,我替你想想法子。” 周琳琅一张俏脸妆容精致,同其母安王妃一样,是个极注重细节的。陆宝婵望了许久,知晓兴许只有琳琅才能帮她了,便垂眼说道:“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周琳琅听了,之后弯唇笑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多大点事儿啊,小姑娘情窦初开,有爱慕的男子并不稀奇。” 陆宝婵有些羞赧,道:“我喜欢姜裕。” 姜裕,姜令菀的哥哥。周琳琅有些诧异。这姜裕容貌生得不错,可却是个无所事事的,行事冲动又莽撞,陆宝婵居然会喜欢上他。可嘴上却道:“裕表哥仪表堂堂,英伟不凡,宝婵你倒是好眼光。” 提起姜裕,陆宝婵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只是想着姜令菀,她便觉得自己对不起她。陆宝婵道:“可是……可是璨璨喜欢我哥哥,而且我哥哥好像也挺喜欢璨璨的,若是日后我哥哥娶了璨璨,那我和裕表哥……就不能在一起了。琳琅,我心里难受。” 周琳琅登时变了脸色:“琮表哥喜欢璨璨?” 陆宝婵“嗯”了一声,抬眼道:“上回你和我瞧见哥哥手里提着的那小匣子,那是哥哥送给璨璨的头面,我在璨璨的屋子里看到过,错不了。而且……而且那日璨璨得了风寒,我和哥哥一起去探病,哥哥和璨璨单独相处的时候,我瞧见哥哥抱着璨璨,在……俩人很亲近。”陆宝婵只顾着自己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周琳琅渐渐泛白的脸色,只继续说着,“其实我很喜欢璨璨,璨璨这么漂亮活泼,哥哥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只是……只是我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和裕表哥兴许就不可能了,所以那日爹爹问我哥哥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是,我骗了他。我对爹爹说,哥哥喜欢的人是你,琳琅,对不起……” 听到这里,周琳琅大致也了解了。 难怪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原是因为心中内疚。只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周琳琅心里却透出一丝小小的喜悦。幼时陆琮就对姜令菀独独偏疼,那时她心有不甘,可说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只不过是受不得这等被忽视,心下委屈。而如今,陆琮俊美无双,文武双全,又是个前途无量的,在她的心里,饶是日后要等上九五之尊位子的太子,也及不上陆琮。 她不傻,陆琮喜欢姜令菀,她其实有所察觉。 姜令菀独爱牡丹,陆琮虽是个武夫,却是难得的细致入微,知道投其所好。如此用心,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周琳琅有些不甘心。她样样不输姜令菀,可偏生这世上的男人单单只看脸,饶是陆琮也不例外。她也是容貌拔尖儿的,只是不及姜令菀娇艳惹眼,生得一张招惹祸端的脸。 周琳琅深吸一口气,蹙眉道:“我虽然气恼,可是宝婵,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会怪你的。只是这事儿……总归是瞒不下去的。”陆琮是个不善言辞的,所以荣王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可这种事情,是一句话就可以拆穿的。周琳琅想了想,端详着陆宝婵的小脸,道,“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和裕表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宝婵,我倒是无所谓,可是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这等事情关乎名声,陆宝婵见周琳琅并未生气,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愧疚。 她道:“其实我觉得自己太自私,对不起璨璨和哥哥,而且……而且裕表哥也不见得会喜欢我,我……” 周琳琅执起陆宝婵的手,道:“你真傻。你生得聪慧可爱,裕表哥如何会不喜欢?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你也别想太多,好生养好身子。瞧你这模样,瘦得连我都心疼。今日你同我说,便是信我,我回去再替你好好想想法子。” 陆宝婵眼里蓄着泪,点头道:“过几日璨璨还约我一道去相元寺踏青祈福,你陪我一块去,咱们去散散心,成不成?” · 这花朝节一过,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姜令菀出门同陆宝婵会合,瞧着陆宝婵身边端庄大方的周琳琅,倒是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她见陆宝婵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自打上回周琳琅一番开解之后,陆宝婵的确想开了许多,可如今见着姜令菀,还是心存愧疚,心虚着呢。她侧过头,望着身边小姑娘的小脸。小小年纪就美成这副模样,也难怪她哥哥会喜欢。就连她也喜欢呐。 姜令菀望着马车外沿途的风景,转身见陆宝婵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这才微笑道:“婵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说着,便从金桔的手里接过精致的小镜子,细细一瞧,喃喃道,“好像没有啊……” 陆宝婵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璨璨长得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话听得姜令菀心里舒坦。突然想到昨儿她峥表姐被逼亲逼得无处可躲,来了卫国公府。峥表姐同她一个被窝睡觉,一个劲儿的夸她身上滑嫩,一双手来来回回摸了个遍,当真是拿她没辙。 陆宝婵又道:“我出门的时候同我哥哥说了,傍晚的时候哥哥会来接咱们。” 姜令菀晓得今日她出门,又是同宝婵一道,陆琮肯定会想法子过来同她见面的,所以今儿她梳妆的时候特意花费了一番心思。姜令菀没说话,仿佛对陆琮不感兴趣。陆宝婵见了,垂了垂眼,一时也无言。 三个小姑娘到了相元寺,恰好遇到了一通来礼佛的谢家兄妹。 谢致清白袍翩然,引得不少女香客频频驻足张望,谢菁菁穿着一身桃红色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俏脸红扑扑的,虽是个娇纵跋扈、眼高于顶的主,可对自己身边的人却是不错,这些年同姜令菀也算是好朋友。 谢菁菁瞧着三人,立马围了上来,一把挽住姜令菀的手臂,道:“好啊,来礼佛居然不叫上我,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说说,该让我如何罚你们?” 姜令菀道:“你贵人事忙,怕打搅。不过如今不是有缘碰着了吗?比约好的还要巧呢。” 谢菁菁大眼睛灵气十足,撅着嘴道:“别忽悠我,你们仨得好好哄哄我才成。” 小姑娘之间说说笑笑,一道走了进去,只是谢致清是个男子,隔着一段距离,缓步跟在身后。 拜完菩萨便去解签,因姜令菀求得签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该求的,所以同其余三人分开,独自去了。求完签之后,姜令菀寻不着三人,便让金桔去寻。今日出门只带了金桔一个丫鬟,金桔瞧着不妥,道:“姑娘,还是让奴婢跟着姑娘吧?” 姜令菀懒得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双手撑着下巴,道:“我就在这亭子里坐着,你去寻就成了。” 金桔没法子,只能赶紧去找陆宝婵周琳琅她们。 姜令菀等了半刻钟,还不见金桔,便有些心浮气躁。她起身走在池边弯腰看鱼,双手撑在栏杆上。 哪知这栏杆年久失修,是个坑人的。 她不过稍稍一用力,整个身子便“噗通”落下了水。 此刻陆宝婵和周琳琅正站在假山后,打算同姜令菀会合,突然见到这一幕,陆宝婵想都不想便欲过去。只是周琳琅忽然想了到什么,一把拉住了她。 陆宝婵看着水中挣扎之人,小脸满是担忧,转身急急道:“琳琅?你这是做什么?” 周琳琅淡淡道:“放心,这池水淹不死人。” 陆宝婵闻声去瞧,见姜令菀此刻已经稳稳当当正在水中,那池水一直没到她的颈间,的确没有性命之忧。陆宝婵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见姜令菀并未喊人,倒是惊讶。不过下一刻便是了然,若是此刻她喊人,怕是会对名声有损。 如今姜令菀小小的身子站在水中,正试图爬上来,可是瞧她试了好几回都上不来,一张小脸更是被冻得发白。 陆宝婵心疼道:“那咱们该过去救璨璨,这水凉,若是冻着了该怎么办?‘ 周琳琅道:“宝婵,你看那处长廊之上的是何人?” 陆宝婵心急如焚,可周琳琅却死死拉住她,不许她过去。她听着周琳琅的话去瞧,见长廊之上,朝着池边走来的年轻男子,正是谢致清。只是水中的人并未呼救,所以谢致清此刻还未察觉,可只要他走出长廊,就能看到落水之人。 周琳琅缓缓开口,道:“那日你同我说的事,我替你想了许久,都理不出什么头绪,毕竟璨璨同咱们一道长大,关系好,咱们也希望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如今我瞧着,兴许是天意……宝婵,我们不过去,等待会儿谢致清路过的时候,便会瞧见璨璨落水,到时候谢致清将璨璨救了上来,有了肌肤之情,这事儿传出去,璨璨肯定要嫁给谢致清的。我瞧着谢致清怕是对璨璨也有意,毕竟璨璨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二人若是成了亲,谢致清一定会对璨璨好的。而且……谢致清名满晋城,才华横溢,身份与璨璨也算匹配,怎么说璨璨都不吃亏的。”她顿了顿,道,“宝婵,我希望你能如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如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陆宝婵这才恍然大悟,翕了翕唇却说不出话来。 谢致清的确是个才貌俱佳的男子,哥哥未凯旋之前,这谢致清就是晋城最受欢迎的男子,更有两位郡主为他争风吃醋。这样的男子,嫁给他肯定是不吃亏的。谢致清和哥哥,一文一武,各有所长,都是挑不出错的男子。 她如今不过去,谢致清会救璨璨,璨璨不但平安无事,而且她喜欢姜裕也没了后顾之忧。 周琳琅望着身边的陆宝婵,见她静静不说话,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这才放心,缓缓松了手。 哪知她刚一松手,这陆宝婵就立马朝着池边跑了过去。 周琳琅登时面色一沉。 陆宝婵疾步跑到池边,养尊处优的小郡主,不顾地上脏乱,立马将身子蹲了下来,望着水里的姜令菀,将手伸了出去,道:“璨璨,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79|75 · 陆宝婵是个小姑娘,这小细胳膊哪有什么力气? 姜令菀将手递了上去,见她一双大眼睛雾蒙蒙,涨红着脸拼命将她拉上去,可是卯足了劲儿的。姜令菀心头一暖,借着她的力,慢慢爬了上来。好在这池水不深,也算是干净,如今这天气也不算太冷,可小姑娘的身板毕竟娇弱些,此刻浑身湿哒哒的,令她冻得几乎打颤。 一上来,这陆宝婵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璨璨,你没事吧?” 姜令菀见她着急,忙安抚道:“我没事,谢谢婵姐姐。” 这时谢致清才瞧见,正欲过来,陆宝婵见着,忙护着怀中之人,对着谢致清道:“璨璨此刻不便,谢大哥请勿过来。” 话落,谢致清才回了神。 也是,非礼勿视。 谢致清想了想,将自个儿的外袍脱了下来,放到一旁,说道:“姜六姑娘浑身湿透,还是将袍子披上,再送到后院厢房休息一番。”说着,虽满目担忧,却转身就走。 相元寺香火鼎盛,所以设有香客留宿的厢房,姜令菀被扶到厢房,脱下披着的外袍,寻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只是她皮肤娇嫩,素来只穿锦绣坊的衣裳,如今这衣裳一穿上,就浑身难受。倒是陆宝婵,今日是格外的担忧,瞧着姜令菀小脸苍白,嘴唇也被冻得微微泛紫,一时眼眶又红了红。 姜令菀瞧着陆宝婵这副样儿,便扬起笑脸道:“婵姐姐不用太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吗?”只是这几年她对自己的身子格外留意,如今已是成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着凉。今日不慎落水,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 陆宝婵点点头:“嗯,没事就好。”她心里不安,如今见她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周琳琅和谢菁菁,倒是站在一旁瞧着,二人面上皆露出担忧之色。 陆琮过来的时候,便见姜令菀坐在硬木嵌螺钿三屏双人椅,披散着半干的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瞧着他便亮了亮。陆琮见屋内还有其他姑娘,这才阔步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姜令菀身侧的陆宝婵。陆宝婵有些心虚,抬眼唤了声“哥哥”。 谢菁菁虽然平日里爱胡闹,却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忙扯了扯边上周琳琅的衣袖,道:“琳琅,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周琳琅轻轻咬唇,这才敛睫,朝着陆琮看了一眼,施施然走了出去。 二人一出来,谢菁菁便瞧着了不远处的谢致清,忙跑了过去。谢致清问道:“姜六姑娘如何了?” 瞧着自家哥哥这么关心人家姑娘,谢菁菁扬了扬嘴角,道:“哥哥不用担心,璨璨没事儿。” 谢致清点点头,没事就好。 屋内,姜令菀瞅了瞅陆琮,笑盈盈道:“琮表哥不是说下午才来的吗?” 陆琮面色淡然,听她落水心中担忧,如今见她无恙才算放心。他道:“今日无事,便想着早些过来。” 陆宝婵起身,晓得哥哥同璨璨有话要说,倒是识相,说道:“哥哥,我去看看璨璨的姜汤煮得如何了。” “嗳,婵姐姐……”姜令菀见陆宝婵脸色不大好,倒是有些担忧。她望着陆琮,有些不满道,“今日我不小心落了水,是婵姐姐把我拉上来的,我瞧着她手腕都有些蹭红了……” 陆琮听她讲,掀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姜令菀望着陆琮,忍不住笑了笑,今日她原本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水里这么一折腾,这脸上自是干干净净,估摸着这唇色都不好看。她咬了咬唇,瞧着搁在一旁赶紧的巾子,这才抬手拿起来,递了过去,笑容明媚道:“琮表哥替我擦头发。” 陆琮“嗯”了一声,仿佛很乐意做这差事儿。他揽着她的小脑袋,让她躺下,将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替她擦着头发。 外头,陆宝婵一出来便瞧见了周琳琅。她望着周琳琅,这才慢吞吞走了过去,道:“琳琅,我……” 周琳琅心里有气,可到底不能发作,只微蹙着眉道:“你做得对。今日是我太着急了,一心替你着想,只是在我心里,你终究比璨璨重要些,所以……所以难免会偏袒。宝婵,这件事情……” 陆宝婵赶忙道:“我知道的,我不会对璨璨说的。你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的。只是如果我方才没有过去,璨璨被谢致清救了上来,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哥哥很在意璨璨,我也很喜欢璨璨,谢致清再好,璨璨不喜欢,那便是害了她一辈子。我……我不能这么自私。”况且,璨璨是姜裕的亲妹妹,从小到大宝贝着,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姜裕,就算同璨璨素不相识,看在姜裕的面上,也该护着璨璨。更何况她和璨璨这么多年的情谊。 周琳琅暗下嗤笑,面容淡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尊重你的选择。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出主意的。” 方才的一番举止,陆宝婵心里已经好受许多,如今见周琳琅没有怪罪,更是心中欢喜。她微笑道:“谢谢你,琳琅。” 屋内姜令菀擦干了发,枕在陆琮的腿上没起来。她动了动脑袋,仿佛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眨了眨眼睛才想到了什么,立刻从陆琮的腿上起来。她轻咳了一声,望向陆琮,见他倒是不急不缓的拢了拢袍子,面上仿佛没有任何尴尬之色,只将手里的巾子搁到一旁,抬眼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令菀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角弯弯的,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之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水也不算太冷,婵姐姐来得及时,倒也没什么事儿。还有,今日我求了上上签,开心着呢。” 陆琮道:“求得什么?” 姜令菀抬眼望了望他,嘟囔了一句:“姑娘家的心愿,怎么能同你这个大男人说了。” 陆琮听了这才眉眼温和了些,也知道她今日求得是何心愿。 姜令菀瞅了几眼,见陆琮的脸色好了些,这才悠哉的晃着俩腿,等着金桔送姜汤进来。 陆琮望着屋子里扫了扫,目光突然落在搁在椅背上的雪色锦袍上,不禁一怔,问道:“这袍子,是何人的?” 姜令菀道:“是谢大哥的。我落了水,衣裳都湿透了,多亏了他。” 这会儿陆琮才眉宇清冷,“谢大哥?”   ☆、80|75 · 姜令菀抬头瞅瞅,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发觉陆琮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醋坛子,大抵是吃味儿了吧。 不过幸亏宝婵反应快,不然那会儿谢致清过来救她,那传出去她的名声也没了。 只目下望着陆琮这样儿,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呢,这辈子她同陆琮不过小时候有过一些相处,可那时候的陆琮,压根儿不会对一个圆滚滚的胖团子有什么男女之情,就算她生得可爱,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如今长大了,陆琮凯旋,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是极少,他就这么中意她?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脸,心里嘟囔,难不成陆琮和她一样,也是个单单看脸的? 陆琮瞧着小姑娘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水亮。陆琮瞧着有些挪不开眼。他是个不爱浪费时间的人,可如今就让他这么静静看着她,看多久都成。今日出事,他不在她身边,谢致清帮了她,他也理当感谢。他并不是什么不识大体之人,就算今日谢致清因救她同她有了肌肤之亲,他首先也得感谢谢致清救了她,之后……再想些旁的。 小姑娘生得太惹眼,陆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正想凑过去亲亲她,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琮立马松了手,才见姜裕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姜汤的金桔。 姜令菀一时睁大了眼,瞧着姜裕这身打扮,忍不住道:“哥哥,你不会是逃学了吧!” 姜裕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家妹妹一番,这才道:“怎么样?身子舒坦些了吗?” 姜令菀简直拿哥哥没辙,赶忙道:“哥哥你放心,我没事儿。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没事。没事儿就好。姜裕松了一口气,见着妹妹身旁的陆琮,倒是忍不住调侃道:“表哥倒是来得挺快。” 陆琮没说话,心里却是嫌慢了。 姜裕来得急,额头有汗,如今见妹妹没事,便是爽朗一笑,格外的阳光,他伸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脸颊,道:“你呀,做事儿就是毛毛躁躁的,我每回都不放心你单独出去。你瞧瞧,哥哥不在就出事儿了吧?还说自个儿长大了,分明还是个小孩子。不过……”姜裕宠溺妹妹的笑颜顿时散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这相元寺是缺钱了不成,这么深的池水,护栏还能年久失修?省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省法,不成,我一定要好好同他们说说——” 怎么个好好说说法? 姜令菀担忧,生怕哥哥一冲动,动起手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劝说,她这哥哥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姜令菀顿时面色大惊,赶紧对着金桔道:“赶紧出去拦住哥哥,别让他闹事儿。”这相元寺怎么说也是清静之地,今日出事儿,相元寺有责任,可她到底没出多大岔子,有话好好说就成。 见金桔出去,姜令菀才耷拉着脑袋望着陆琮。 只是陆琮面色不改,心里却是默许大舅子的行为。的确,是相元寺的责任,该给些教训才成。他拿起搁在一旁的白瓷小碗,对着姜令菀道:“先喝姜汤,生得受寒。” “嗯。”姜令菀抬手去接,正要喝的时候,却听得外头传来金桔的惊呼声。姜令菀顿觉不对劲儿,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穿着素面绣绿萼梅对襟棉绫褙子、梳着垂鬟分髾髻的小姑娘被撞到在地,巴掌小脸顿时煞白一片。 小姑娘模样生得格外俏丽,身量娇小,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如今正闭着眼晕了过去。 眼睫轻覆,娇弱楚楚,宛若一个病西施。 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满脸惊慌将其搀扶,谢菁菁、陆宝婵几人也跟着围了上去。小姑娘身旁个子稍高一些的丫鬟望着姜裕,拧着眉道:“这位公子,若是今儿咱们县主有个闪失,定找你算账!” 姜裕一听,当即愣在原地。 他瞧着那丫鬟怀里的小姑娘,年纪比他妹妹大不了多少,娇娇弱弱的一个,未料身子骨差成这样,就一撞就被他…… 姜令菀也没想到他哥哥居然把人家小姑娘给撞晕了! 那俩丫鬟扶着那姑娘走了,可是瞧那小姑娘的穿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姜令菀想着那丫鬟的称呼,不禁蹙眉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哥哥,咱们得给人家道歉去。”说着便吩咐身边的金桔,让她去打听一下人家姑娘的身份。 姜裕平日虽然胡闹,却也不会欺负姑娘家,方才一时心切,这才行事莽撞了些。 陆宝婵望着姜裕,也是心急如焚。这会儿周琳琅倒是开了口,面色淡然道:“若是我没有看错,方才那位应当是夷安县主。夷安县主虽然足不出户,不过去年我在公主府有幸见过她一回。她自小身子骨差,我瞧着,大抵是错不了。” 夷安县主。 听周琳琅这么一说,姜令菀顿时就有了印象。 这夷安县主是明华长公主的幺女,闺名葭月,前头还有三个哥哥。明华长公主就这么一个闺女,自是疼宠有加,这一家子,连带着霍驸马和三个儿子,个个将夷安县主当成宝贝。只是夷安县主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气息奄奄,幼时差点夭折,若不是金尊玉贵娇养着,这夷安县主估计也活不到这岁数。 上辈子她同夷安县主并无交集,只是后来,夷安县主嫁给了梁王世子陆礼。夷安县主身子单薄,子嗣艰难,成亲三载才好不容易生出了一个儿子。那日她出席小世子的满月宴,才真正同夷安县主有过接触。夷安县主是个温柔安静、举止得体的女子,只是她原本就身子虚弱,生了孩子之后更是身体亏空,就算脸上妆容得体,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她自己因为无所出,对这等满月宴有些抵触,可夷安县主却待人谦和,叫她忍不住生出好感。后来她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夷安县主领着自个儿去换衣裳,路过后院假山的时候,才见梁世子陆礼和一女子正在野|合。 那女子正是周琳琅。 那日前院热闹,自是少有人来此处,她瞧着这一幕有些措手不及,可二人仿佛正行至紧要关头,未曾注意有人靠近。周琳琅被陆礼自身后拥住,仰着面,启着唇,珠翠满地,面色潮红,正是一副极沉醉的模样。瞧二人的举止,俨然不是头一回了。她望着如此淫|乱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忙看向身侧的夷安县主,见她亦是面色苍白双唇发紫,直接晕了过去。这才惊动了那对野鸳鸯。 梁世子对夷安县主这个发妻总归是有些感情的,自是顾不得旁的,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将晕倒的夷安县主抱了回去。而这周琳琅见着她虽是一怔,之后却面色不改,有条不紊在她面前整理衣衫。 她当即气得发狂,直接上去扇了她一个耳光,骂她淫|荡|下|贱。 可周琳琅却道:“再淫|荡|下|贱,你哥哥也当我是宝。” 后来她回了府,忍不住在陆琮的怀里起得嚎啕大哭。 在她看来,周琳琅虽然心高气傲,可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只是今日的确让她出乎意料,光是想起那淫|靡的画面,她顿时就觉得恶心,直接在陆琮的怀里干呕了起来。 可是那时候,周琳琅已经为哥哥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固然不喜周琳琅,可那小侄儿却生得聪明伶俐,同哥哥的性子很像。小时候小侄儿还对她很是亲近,可惜后来渐渐懂事,被周琳琅教导着,便不再愿意亲近她这个姑母。 至于夷安县主,撞破周琳琅和梁世子的奸|情之后,她自顾不暇,自是没心思再关心别人。只听人说那夷安县主在儿子满月宴的时候旧疾发作,不慎晕倒,之后在榻上休养了三日,撑不住,年纪轻轻就去了。 “璨璨,璨璨……” 姜令菀回了神,抬眼,见陆琮在唤她,这才眼眶一热,下意识抱住了陆琮的手臂。 周琳琅瞧着这一幕,面色怔了怔。 陆琮见她脸色苍白,心下担忧。 姜裕方才回神,望着自家妹妹,亦是眉头深锁,关切道:“璨璨,没事吧?” 姜令菀摇摇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又朝着陆宝婵身边的周琳琅看了一眼,一时上辈子的画面再次浮现。她为什么这么讨厌周琳琅?因为就算这辈子周琳琅没有做什么事情,可在她的心里,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时金桔急急忙忙回来,道:“大公子,六姑娘,奴婢打听到了,方才那位是明华长公主之女夷安县主。如今人是醒过来了,仿佛没什么大碍,只是此刻已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姜令菀晓得,这夷安县主性子虽好,可她的娘亲明华长公主,还有那三个哥哥,个个都是护短的。平日里夷安县主就算是咳上一声,这一大家子都围了过来,如今她家哥哥把人家这宝贝疙瘩给撞晕了,能不上门算账吗? 夷安县主那三个哥哥,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若是夷安县主有个好歹,真闹起来,估计能把卫国公府给端了。 只是这事儿错在她哥哥,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她。 姜令菀想了想,对着姜裕道:“哥哥,咱们得马上回家同告知爹娘,然后赶紧上门赔个不是才成。” 姜裕想着方才那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也是一阵内疚,点点头道:“好。”   ☆、81|75 · 姜令菀、姜裕回了卫国公府,将此事告知姜柏尧。姜柏尧晓得这儿子素来会惹事端,气得差点打人,“这夷安县主身子娇弱在晋城都是出了名儿的,你倒好,活生生一个大男人,走路都不长眼睛,把人家姑娘直接给撞晕了,今儿这夷安县主若有个好歹,人家怎么责罚你,我都不会管!” 姜柏尧自己也是个疼爱女儿的,将心比心,晓得这娇弱的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养大,就怕磕着碰着。他这女儿身子还算不错,可那夷安县主活了十几年,这汤药几乎都不离口的,这当父母的心里得多提心吊胆? 周氏忙拉着姜柏尧,就怕他动气手来,劝道:“国公爷,这事儿的确是裕儿欠妥,可裕儿也是关心璨璨,今日璨璨不慎落水,那相元寺也是有责任在的。你又不晓得裕儿的性子,本来就冲动,遇到关于璨璨的事情,自是鲁莽。再说了,那夷安县主不是立马就醒过来了吗?我瞧着大抵是没事儿,咱们捎上礼,上门道个歉,省得到时候人家寻上门来,说咱们不懂礼数。” 有错在先,先低头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姜令菀也赶紧挽住自家爹爹的胳膊,道:“是呀。爹爹,今日这事儿都怪女儿,是女儿不小心,哥哥只是担心女儿罢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瞧瞧那县主如何了。” 姜柏尧剜了儿子一眼,道:“这会儿你就求着人家夷安县主没事,若是她身子骨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就给人家做牛做马去,别回咱卫国公府这个门了。” 做牛做马,也亏得她爹爹想得出来。 姜令菀忍不住笑着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 姜柏尧携子登门赔礼,算是极有诚意了。 只是这明华长公主却是个火爆脾气,瞧着姜柏尧父子,以及其女,没有摆出什么好脸色,只冷着一张脸让人奉了茶,静静不说话。明华长公主的夫君霍驸马,倒是个性格温和的,先前同姜柏尧也打过几回招呼,算是投缘,可今儿事关宝贝女儿,此刻也不敢吭声,只瞧了一眼明华长公主。 明华长公主衣着华贵,梳着精致的双刀髻,额间点缀花钿,一张脸颊娇艳明媚,模样倒是不俗,只是她一双丹凤眼尾梢稍稍往上扬,瞧着就是个难惹的主儿。至于她边上站着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是高大英俊,这三兄弟是一年一个从自家娘亲肚子里蹦出来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站在一块儿,场面相当壮观。 霍三公子先开了口:“葭月一回来就躺屋里,瞧着那脸不知白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就心疼。” 霍二公子跟着帮腔:“是呀,这葭月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小时候学走路,都是咱们仨围着,要摔也摔咱们身上,何时磕着碰着过?瞧瞧那样儿,还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咱们葭月就是太懂事儿了。” 姜裕听了自责不已,刚想开口说话,坐着的姜柏尧却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姜柏尧端着谦和的笑容,是个平易近人的,他道:“公主,驸马,犬子行事莽撞,冲撞了县主,这会儿在下带着犬子登门,一是瞧瞧夷安县主如何了,这二……”姜柏尧看了姜裕一眼,对着明华长公主道,“公主和驸马要如何责罚,在下都不会护着,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姜令菀瞧着这公主府一家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她哥哥落到这三兄弟的手中,那以这仨护短的心,还不把他哥哥折磨死。姜令菀蹙眉,这才上前,朝着明华长公主行了礼,开口道:“长公主,今日之事,实在是因臣女而起,臣女担心县主安危,可否……可否去探望一番?” 明华长公主抬眼,瞧着面前这小姑娘,见她面容稚嫩,却美得惊人,不禁眼神一顿。她知道这是姜柏尧的宝贝女儿,见她一张俏脸红润,一看便知身子骨不错,不像她的葭月……想到自己的女儿,明华长公主不禁心疼。 明华长公主道:“如此有心,那我便让丫鬟令你过去,顺道给葭月解解闷。不过葭月身子虚弱,你别同她多说话。” 今日她会让女儿去相元寺,也是因为把女儿关得太久了。刚及笄的小姑娘,哪有天天关在屋里的道理?可这冬日寒风凛冽,她女儿吹不得风,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了,她哪能看着女儿蹙一下眉头?没想到她答应女儿出门,却弄出这档子事儿。 姜令菀赶忙谢过,随着丫鬟去了夷安县主的闺房。 夷安县主住在蒹葭院,院子外头种着名贵花草,叫人一瞧着就心情舒畅。她瞧着院子里精致的秋千架子,忍不住朝着前面的丫鬟问道:“县主喜欢玩秋千吗?” 那丫鬟瞧着这姜六姑娘生得美貌可爱,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只是一提到县主,便敛了敛眉,叹气道:“县主自小体弱,哪能玩什么秋千?只是县主自己没法玩,就让屋里的丫鬟玩,她在旁边看着,笑吟吟的,就仿佛她自己在玩一样。姜六姑娘,咱们县主性子真的很好,今日这事儿,县主回来的时候就说不怪姜公子,只是三位公子性子随了公主,咽不下这口气……” 姜令菀听了,倒是有些失神。 这夷安县主,当真是个好姑娘,可惜这身子……可惜了。 姜令菀走了进去,便见夷安县主坐在贵妃榻上,身上素面绣绿萼梅对襟棉绫褙子,一张小脸素净娇美,虽然还有些苍白,却比在相元寺那会儿好多了。 丫鬟行礼道:“县主,这是姜六姑娘。” 姜令菀行了礼,夷安县主忙道:“姜六姑娘不必多礼,坐吧。”她倒是客气,是个不拘礼的,让她在她边上坐下。 姜令菀知道她性子温和,也没有推却,坐到她的身边,含笑道:“县主身子如何了?可有哪里不适?” 夷安县主笑了笑,缓缓说道:“姜六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叫我葭月就成了。”她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极有神采,“你放心,我已经同我娘亲说过了,她不会责罚你哥哥的。这会儿你爹爹专程带着你哥哥过来,我娘亲再斤斤计较,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她呢,瞧着性子火爆,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平日里最听我的话。我那三个哥哥也是,我说了不许为难姜公子,他们就只敢耍耍嘴皮子,绝对不敢动手的。” 姜令菀原以为,这夷安县主自小体弱,被保护的很好,应当是个性子单纯的,可如今一瞧,分明是个心思玲珑的主。姜令菀双手搁在膝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县主……葭月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我哥哥那人,平日里就莽莽撞撞的,今日若不是因为我……” 夷安县主道:“我明白的,我那三个哥哥也是这样的。”当哥哥的,哪有不护着妹妹的? 姜令菀点了点头,望着夷安县主的脸,想着她上辈子年纪轻轻就去了,实在是让人心疼。这么好的姑娘,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她知道夷安县主平日鲜少出门,被几个哥哥护着,朋友也是寥寥无几,便道:“若是葭月你不嫌弃,日后我多过来陪你说说话,替你解解闷,也算是我替我哥哥做的补偿,好不好?” 夷安县主想着方才见着的俊朗男子,虽然莽莽撞撞的,却也是个阳光温和的大男孩,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只是……她瞧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笑容恬静,道:“嗯,我求之不得呢。只是,你别嫌我性子闷就成,而且……而且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你可别笑话我。” · 从公主府出来,姜柏尧才道:“你呀,这回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姜裕笑笑,也是欢喜。这明华长公主和三个儿子是出了名的护短,他还以为这回起码要被活生生被扒一层皮才能有命出来,未料倒是有惊无险,只不过被那仨挤兑了几句。姜裕瞧了身边的姜令菀一眼,心里惦记着人家小姑娘,问道:“那夷安县主没事儿吧?” 姜令菀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哥哥你就放心吧。而且夷安县主还说日后让我有空就去多陪陪她。你瞧瞧,你妹妹我多够意思啊,帮你赎罪呢。” 想着那小姑娘无恙,姜裕便道:“没事就好,若是有事儿,我还真过意不去……” 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姜令菀念着今日陆宝婵拉她上来的时候,手腕有些擦伤,只是今日又闹出了夷安县主这茬,她便没有顾得上。姜令菀对姜柏尧说了此事,姜柏尧也应允,路过荣王府的时候,顺道去瞧瞧陆宝婵。 姜令菀进了荣王府,直接朝着陆宝婵的院子里走去,恰好在半路上碰见了潘侧妃。 潘侧妃见姜令菀去见陆宝婵,便笑吟吟道:“这姜六姑娘待郡主还真是上心,不过这会儿周姑娘也在,这周姑娘同姜六姑娘当真是关心咱们郡主。不过等日后周姑娘进了门,这姑嫂二人倒是有的是时间相处——” 对于这潘侧妃的话,姜令菀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最后才觉得不对劲儿,立马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什么进门?” 潘侧妃赶紧拍了一下嘴,道:“哎哟,瞧着这张嘴,什么话都乱说。不过好在这姜六姑娘也不是什么外人,早些知道也无妨。咱们王爷晓得世子爷中意周姑娘,正想着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呢。这王爷,为着世子爷的亲事可是操碎了心,这定了亲,恐怕就急着让小两口拜堂成亲了……” 姜令菀面色一怔,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潘侧妃身边的丫鬟瞧着姜令菀远去的背影,蹙眉道:“这姜六姑娘怎么了?” 潘侧妃微微一笑,自顾自往回走,淡淡道:“不就是二女争一夫落败的戏码吗?说到底,还是那周姑娘技高一筹,这脸生得好,也未必样样都能占得上风。” 这会儿姜令菀哪有功夫去见陆宝婵呐?就差逢人就喷火了。 她直接就往门口走,这一走到门口,便见陆琮回来了。 陆琮见着她,仿佛很欢喜,赶紧走了过来:“璨璨。” 姜令菀一咬银牙,立马上去,抬手就去拧陆琮的胳膊,可是陆琮的胳膊太硬,她压根儿拧不动,而且手还疼。她赶紧松后,这才抬脚狠狠在陆琮的脚背上踩了一脚,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陆琮你能耐啊!”   ☆、82|75 《吾家娇妻》:第082章 内容提要:【一更】【“那你想嫁给谁?薛嵘?”】 · 陆琮怔了怔,小姑娘瞧着力气小小的,可这一脚踩得的确是狠。他晓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姜令菀怒火中烧,自是不依。陆琮怕坏了她的名声,也不敢对她如何,只好声好气道:“咱们进去说,嗯?” 姜令菀瞧了陆琮一眼,对着身后跟着的俩丫鬟道:“你们在这儿待着。”之后补充道,“……若是一刻钟之后我不出来,就过来寻我。” 陆琮无奈,俊朗的眉眼稍稍舒展,敢情是将他当成坏人提防着了?不过一刻钟便一刻钟,她心里恼什么,说清楚就是了。陆琮倒是没有再碰她,只领着她往里头走去,一路上两人不言不语的,到了拢玉院,陆琮才一把将人拉了进来,合上门。 他走过去,她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他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姜令菀心里恼着,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可他倒是没反应,她自个儿的掌心却疼了。 姜令菀嘟囔道:“没人惹我,我自己跟自己生着气玩呢。” 小姑娘的脾气就这样,陆琮也有些明白,他那妹妹也是如此,分明心里恼着,可问起来的时候,总是不肯说。陆琮并非榆木疙瘩,目下也知她生气大抵是因为自己。至于方才那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的确是冤枉。他一直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里的,何时朝着旁的锅瞧过一眼?陆琮并不是好脾气的人,若是旁人,他自是懒得搭理,可今儿是面前这小姑娘,他是如论如何都狠不下心的。也不知道这么着,他就是喜欢看着她笑。他还记着那年他离开晋城,她生得圆润可爱,小小年纪就爱面子,缺了一门牙就不愿见他了…… 陆琮抬手揉揉她小脑袋上的花苞髻,像摸小猫小狗似的,欲将她拢入怀里,却见小姑娘不满道:“不许碰我,我气得脑仁疼。” 瞧着她小小年纪蹙着眉,陆琮继续揉了几下,道:“那我替你揉揉。” 姜令菀觉得自己光生闷气有些矫情,遂道:“方才,我本来想去找婵姐姐的。” “嗯。” “可是后来我遇着了潘侧妃。”姜令菀抬起头,觉得陆琮的个儿太高,看得她脖子酸,她努了努嘴,继续说,“潘侧妃同我随意聊了几句,仿佛没当我是外人,同我说了你中意周琳琅,让你爹爹挑个日子提亲,还说日后你俩成亲了,周琳琅和婵姐姐姑嫂二人会相处融洽——” 姜令菀说着便停了下来,只一双眸子看向陆琮,示意他解释。 陆琮不过稍稍一顿,这才淡淡道:“我从未说过我中意周琳琅,大抵是我爹爹搞错了,待会儿我就去同他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说他中意的是她吗?这一句“搞错了”,说得倒是轻巧,可|荣王心里会如何想?荣王明显也是中意周琳琅这个儿媳妇的,毕竟周琳琅是晋城拔尖儿的闺女。对于此事,她就算假装不知道,却也心里不舒坦。这些年荣王虽待她不错,却也只是因为她是小辈,未曾将她视作儿媳人选。上辈子,起初荣王对她还成,可后来她一直无所出,荣王也为着这事儿同陆琮争执过。这辈子她想继续赖上陆琮,说白了就是贪图他对自己的好,她是个只晓得享受不知道回报的,特别是在感情上,自私的很。可如今她也一点点再改正了,她以后会好好对陆琮的。 又回想起今日周琳琅的事儿,姜令菀鼻尖一酸,在陆琮面前登时就觉得委屈起来,遂赌气道:“犯不着。我瞧荣王府上下都挺喜欢她的,娶进门来不是挺好的吗?” 小姑娘家就这脾气,在男人面前,就喜欢说反话,让他哄着自己,心里才舒坦。若是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这脑子,就一辈子打光棍得了。 陆琮看着她的脸,道:“真这么想?” 得,这人就不能哄哄她吗? 姜令菀垂下眼,不去看他,双手交缠着,俩食指绕着打转,没答话。 陆琮面无表情,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 小姑娘美得不成样子,一双明眸泛着泪光,看得他心肝儿疼。 姜令菀被迫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瞧了一会儿,突然觉着有些害羞,涨红着脸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她又想到了一些事,说道,“咱俩的事,说起来仿佛也没什么,你回来不过俩月,咱们见面也不过几回,我没指望你有多喜欢我。是我自个儿没皮没脸的,不害臊……”说着这话她就想捂脸。他是个木讷性子,她因记着上辈子的事儿,先入为主觉得他肯定是喜欢她的,所以她打小就在他跟前撒娇淘气,总觉得他会包容自己,可如今她渐渐有些明白了——上辈子的陆琮,和这辈子的陆琮,总归是不同的。 听着她的话,陆琮除了气,更多的却是反思。她不过十三,还是个小姑娘,有些事情对于她来说,的确是过了些。陆琮是个善于思考的,抓住重点道:“那日后我主动些,成不成?” 姜令菀干脆装蒜:“什么意思?” 陆琮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呼出的热气碰到她的脸上,道:“就像这样。”他是男人,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由他来做的,她性子虽然活泼,可到底还是个姑娘。他把人搂紧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心口处,说道,“今日这事儿算是让你受委屈了,你若是同意,我马上就上门提亲,把你定下来。” 姑娘家仿佛都喜欢稍微霸道些的男子,她也不例外。她听了,趴在他的胸膛忍不住弯嘴,之后却提醒道:“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 陆琮俯身在她脸上咬了一口,“那你想嫁给谁?薛嵘?” 这关薛嵘什么事儿啊? 不过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事儿,眼睛亮亮道:“那回亲我那人是峥表姐,她喜欢穿男装,所以……” “我知道。” “那你还……” “我想听你亲口说。” 姜令菀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心里头也没这么气了。陆琮瞧着她的样子,这才道:“过段日子,我要去洛州一趟。” 姜令菀敛了笑:“几年。” 陆琮捏捏她的鼻尖儿,道:“几个月罢了。”他见她一副似乎不开心的模样,说道,“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到时候我就上门提亲。” 姜令菀却道:“我没想这个,只是……”她仰起头,眼底有些兴奋,“洛州的香粉不错,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两盒,可别忘记了。” 陆琮没说话。 姜令菀瞪了他一眼,抬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记着了?” 陆琮微微颔首。让他一个大男人去买香粉,也亏她想得出来。 这下姜令菀心里倒是舒坦了,想起他说要提亲,她心里还是挺欢喜的。上辈子俩人糊里糊涂就成了亲,她更是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如今这种两情相悦的感觉,倒是不错。 只是—— 姜令菀低低道:“我还未及笄,上头还有几个堂姐,都没定亲呢,怕是你要再等一等了。” 陆琮虽然每天晚上都急,可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就算定了亲,成亲也要等到明年。 姜令菀又道:“而且我爹娘嫌我心性活泼,有意想多留我两年……”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悄悄看了看陆琮的脸色,心里满意他的反应,这才嘴角翘翘道,“不过你放心,至多只留一年。”她是个好媳妇儿,也心疼他啊,总不能将他给憋坏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耳边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姜令菀一怔,之后听见了金桔的声音。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是一刻钟到了,遂忙对着陆琮道:“我不能多待了。我先回去了。”她从陆琮的怀里出来,往外头走,忽然转过头,小脸红扑扑的,说道,“我爹爹喜欢茶叶,我娘喜欢漂亮首饰,我哥哥喜欢舞刀弄枪、和他切磋武艺的,不过和他比试的时候,宁可把他打趴下也不能让着他,他这个人较真儿爱面子……嗳,记着了。我先走了。” 陆琮目送她离去,直到瞧着看不到人影了。 陆琮渐渐敛了笑,之后出门,一路阔步走到了陆宝婵的云棠院。 一进屋,他朝着一旁行礼的轻罗问道:“郡主呢?” 轻罗见这世子爷面色不悦,赶忙回答:“郡主正在和周姑娘说话,世子爷这是……” 陆琮言辞淡淡:“叫她出来。” 轻罗被这架势给吓到了,颤着声儿道:“可是……” “哥哥……”陆宝婵一听到陆琮的声音就出来了。 陆琮看了妹妹身边的周琳琅一眼,面色清冷道:“送周姑娘回去。” 周琳琅登时变了脸色。 陆琮平日里待人虽然冷淡,却也是个知礼的,从不会如此不给她面子。周琳琅心下羞恼,可瞧着这架势,也猜测到了几分,便笑容得体道:“成,既然琮表哥有事情要同宝婵说,那我改日再来看宝婵。”说着,她抬手轻轻捏了捏陆宝婵的手,道,“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嗯。”陆宝婵点点头,让轻罗送她出去。 等人走了,陆宝婵才抬眼瞧着自家哥哥的脸色,晓得大抵是那事儿露馅儿了。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眼里忍不住噙着眼泪,垂了垂眼,“哥哥,我……是我错了。” 陆琮让屋内的丫鬟退下,这才上前望着她。 虽没有说话,可如今她宁愿哥哥骂她,陆宝婵簌簌落泪,实在是心里难受,道:“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喜欢的是璨璨,我也很喜欢璨璨,可是哥哥……我喜欢裕表哥,我真的很喜欢裕表哥。”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那日上元节之后,她便对姜裕心心念念,闭上眼睛就想着他爽朗温和的笑意,像个大男孩似得,同她冷冰冰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可是我只想着自己,想着若是哥哥娶了璨璨,那我就不可能嫁给裕表哥了。所以爹爹问我的时候,我对爹爹说了谎话。哥哥,对不起。” 她的确是知错了。且不说姜裕不喜欢她,就算她和姜裕两情相悦,也不该这么自私。 陆琮虽然平日里不常待在府中,可到底是疼爱这个妹妹的。他了解妹妹的性子,是个说了谎就不安的,这些日子,怕是受了不少煎熬。他道:“这件事情,你可还告诉了别人?” 陆宝婵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只告诉了琳琅一个人,我也觉得对不起她……” 陆琮不是傻子,只瞧着自家脸色苍白的妹妹,便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今日我虽不责备,可对你还有几句话要说——璨璨日后会是你嫂嫂,希望你能把她当成亲人,她这人护短,对自己人素来好,你同她再走近些,会明白的。还有……不要再和周琳琅过多来往。” 陆宝婵愣愣抬眼:“哥哥?” 陆琮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希望我陆琮的妹妹是个傻子。”   ☆、83|75 123言情75 · 周琳琅一回到安王府,就直接回了自己的秀屏居。 周琳琅坐在妆奁前,一张俏脸面无血色,煞白煞白的,许久,才对着屋内伺候的丫鬟道:“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丫鬟们行礼退下,周琳琅这才死死咬着唇,一挥手将妆奁打翻在地。 “哗”的一声,里头的珠宝首饰落了满地。 玉簪玉镯断裂,珍珠项链散落,珠子滚到屋内的各个角落。 周琳琅红着眼,气得胸前一起一伏,这才从抽屉内拿出那套牡丹头面,连带着匣子狠狠的扔出了窗外! 若不是她落了帕子去而复返,她断断没有想到,在陆琮的心里,她居然如此不堪!他就认定了姜令菀,自私到不顾自己亲妹妹的幸福,也要娶姜令菀! “琳琅。”安王妃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瞧着这散落满地的首饰,这才吓了一跳。她过去,望着自家女儿红彤彤的眼眶,哭得正伤心呢,立马担忧道,“怎么了?究竟发什么什么事了?”她这女儿,打小就是端庄得体,在一仪态上格外花心思,还从未如此情绪外露。看着女儿这模样,安王妃着急,见女儿只顾着哭不说话,小脸梨花带雨,越发是焦急不安。 唯有在安王妃的面前,周琳琅才能露出一般小姑娘的娇态,她用不着再注意什么淑女仪态,只靠在安王妃的怀里,委屈抽泣道:“娘,女儿不服气,女儿不服气!” 安王妃轻轻抚着女儿的背脊,瞧着她哭得不成样子,心里疼得厉害。这女儿一哭,没有比当娘的心里更肉疼的。 安王妃拿出帕子替女儿擦了擦眼,这才问道:“究竟是何事?同娘说说,娘给你出出主意。” 周琳琅晓得自家娘亲是个深明大义的,自会站在她这边,是以也未曾隐瞒,只将事情悉数告知,除却她今日在相元寺拦着陆宝婵救姜令菀的那一段,“……幼时娘就同女儿说过,只要女儿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日后琮表哥肯定会对女儿刮目相看,可如今琮表哥还是围着姜令菀团团转,女儿不服气,女儿不甘心。” 晓得女儿受了这般的委屈,安王妃也是气恼,暗骂那陆琮是个不长眼的。安王妃低头,看着女儿哭肿的双眸,小声问道:“那你实话同娘说,你当真这么喜欢陆琮?” 周琳琅抽泣声一顿,小脸顿时泛起了几分红晕。 到底是小姑娘家,说到这事儿总归是害羞的。她垂着眼,眼睫上沾着泪珠子,语气哽咽道:“女儿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琮表哥比晋城那些所谓的贵族公子更有男子气概和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女儿看见他,就觉得开心。娘,这事儿女儿只同你一个人说……” “娘也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的。”安王妃念着当年的自己。她的举止也比一般的闺阁贵女勇敢无畏,对于姜柏尧的爱意从未遮掩过,可惜少女满腔的爱意,终是被辜负了。她自问家世、容貌、才艺样样不输周素锦,可姜柏尧的眼里终究只有周素锦一人,不曾多看她一眼。她一时负气,这才接受了周缜,成了姜柏尧和周素锦的嫂嫂,也算是压了她一头……可是,这些又怎么能填平她心中的委屈? 每回逢年过节,她看着姜柏尧夫妻二人恩爱不疑,饶是已经成亲二十栽,姜柏尧对妻子的爱意从未减少过,就连妾室,也不曾有过一个。夫妻二人孕育了一儿一女,仿佛已经圆满的不能再圆满了。 而如今,她女儿也同她一样。 二十年前,她抢了她的夫君;二十年后,她的女儿又来抢她的女婿。 叫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安王妃抚着女儿满脸泪痕的小脸,柔声道:“琳琅你放心,我也挺中意陆琮这个孩子,你看上他,算是有眼光。” 周琳琅抬眼:“娘?” 安王妃道:“既然你这么中意陆琮,娘自然会替你拿主意。你呀,别遇着事情就哭哭闹闹,若是被人瞧去了,成什么样子?来,洗把脸,这么好看的脸,下回就算要哭,也要哭得漂亮些,嗯?” 周琳琅心绪已定,顿觉失态,忙低头咬唇道:“女儿知道了。” 安王妃安抚好女儿之后,便出了秀屏居。 走到院中,才忽然想起一事,对着自个儿的心腹丫鬟道:“王爷呢?” 心腹丫鬟名唤金钏,伺候安王妃数年,因做事稳妥,深得安王妃的信任。金钏道:“回王妃,今日……今日是二姑娘的生辰,王爷去陪二姑娘了……”金钏抬眼打量了安王妃一眼,继续说着,“还说今晚又要事要处理,歇在书房了,让王妃不必等他,早些休息。。” 安王妃登时面色一颤,袖中双手紧攥,许久才含笑道:“好啊,倒是有骨气了。” 金钏却道:“王妃,其实奴婢觉得,王爷心里还是很在意王妃的。瞧着这些年,一个妾室都没有,除却对二姑娘稍微关心些,旁的倒也没什么。这二姑娘虽是庶女,可到底还是王爷的女儿,又是个早早没了娘的,这血浓于水,王爷瞧着自是狠不下心。王妃可别怪奴婢多嘴,若是王妃肯稍稍低头,王爷他——” “让我低头?”安王妃顿时收了笑意,顿觉荒谬。她看着金钏道,“他来不来我这儿,我压根儿就不在乎,就算他纳妾,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话。金钏,你没嫁过人,不会明白的,一个不爱的男人,他心里装得是谁、他怀里抱着的是谁,都无关紧要。” 金钏道:“是奴婢多嘴了。” · 自打那日从荣王府回来之后,姜令菀便觉得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上课的时候想着他,晚上睡觉,心里头也念着他。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怎么惦记过一个人。上辈子,她只有同陆琮成亲后,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才稍稍对他有些惦记,可次日一听说锦绣坊又送来几套漂亮的春衫,她就立马将陆琮抛诸脑后。 先前她不觉得,如今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有空拿出来惦记惦记,好像也不错。 这人儿心情好,仿佛做什么都顺,就连这谢九,都对她多了几分温和。 这日下学的时候,姜令菀忽然瞧见谢九脖子上戴着那玉佩。上回谢九为了银子将这玉佩给当了,谢致清后脚就赎了回来,只是谢九此人心高气傲,不愿别人看她落魄无助的样子,自然不会轻易接受接济。如今见她能收回玉佩,想来谢致清也是花费了一番苦心。姜令菀自问不像她四姐姐那般心善,可这么多年了,总归是有些师生情谊的,先前她也同周氏提过,周氏也感激谢九,自是又添了一些银子,不过怕谢九多想,只敢在原来的份额上稍稍加一些。 姜令菀从玉磐堂出来,这才觉得身心舒畅。姜令荑瞅着六妹妹这副模样,双眸含笑道:“六妹妹最近心情不错。” 被看出来了。 姜令菀捂脸笑笑,“的确不错。”毕竟她同陆琮算是两情相悦了。她望着自家四姐姐,如今她这四姐姐已经及笄,媒人都陆陆续续上门说亲了。四姐姐虽是庶女,可说亲的那几户人家里,倒是有几个是极出色的,配她四姐姐也是不亏。只是这好姑娘不愁嫁,四姐姐才刚及笄罢了,这亲事是一辈子的事儿,自是应当慢慢挑。而且上头的姜令蓉、姜令蕙,亲事还没着落呢。 枇杷穿着一身碧绿的春衫,小脸红扑扑的,跑了过来道:“六姑娘,夷安县主来看你了。” 夷安县主。 姜令菀弯唇,这才忙去玉枝院招待夷安县主。 她一进屋,便瞧着夷安县主坐在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梳着简单的随云髻,穿着一身儿粉色素面锦缎褙子,打扮甚是得体端庄,正在同她娘亲说话。姜令菀走了过去,冲着她唤了声,“葭月。” 周氏却板着脸道:“娘平日里教你的礼数呢?” 夷安县主道:“夫人,我璨璨一见如故,是我让她这么叫的,而且这样显得亲切些。”她的笑容很亲切,温温和和的,虽然不像同龄的姑娘那般灿烂明媚,却让人觉得舒服自在,一点儿都不做作,更没有养尊处优的娇气,瞅着只不过是个安静内敛的小姑娘。 周氏也是知道的,这段日子,女儿倒是经常去公主府探望夷安县主,算是替儿子弥补过错。如今她还是头一回见夷安县主,这身子骨差,倒是看得出来,弱不禁风的一个。只是这小姑娘性子极好,被这么一大家子宠着,还能如此亲和有礼,倒是难得了。 姜令菀同夷安县主接触多了,自是了解她的性子,行事也少了几分拘谨,便对着周氏道:“娘,你就去忙吧,由我陪着葭月就成。您在这儿,咱们小姑娘之间说话也不方便。” 周氏也知道自己是碍眼了,瞧着这夷安县主性子不错,自是放心,任由俩小姑娘说话。见周氏走了,姜令菀才坐到夷安县主的身旁,细细打量了一番,含笑道:“我瞧着,这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夷安县主道:“嗯,的确好了许多。”她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瞧着她红润的脸蛋,甚是羡慕,“我若是像你这样,健健康康的,那就好了,只是我……” 姜令菀一把握着夷安县主的手,道:“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如今院子里花开得正好,咱们去瞧瞧,心情也好些,如何?” 夷安县主点点头。 两人一道出门,外头便有人刚下学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走得急,就算及时止步,也一下子就撞上了面前的小姑娘。姜裕一怔,这回倒是有了前车之鉴,一把将人拉着。 夷安县主抬眼瞧着面前的男子,二人离得近,顿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赶忙低下了头。 姜裕赶紧松手,结结巴巴道:“抱歉,我……你没事儿吧?” 姜令菀实在是拿这哥哥没辙,蹙着眉道:“哥哥,你也该改改这莽莽撞撞的毛病了。这回若是再将葭月撞晕了,那三位霍公子会饶了你才怪。”说着,便打量了一番夷安县主的脸,瞧着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脸色不但没有泛白,而且还多了几分红润。姜令菀怔了怔,自然晓得这是姑娘家的娇羞。她突然想起这夷安县主同自个儿说话的时候,每回听她说起哥哥,仿佛格外的认真。 姜令菀抓着她的手安抚了一会儿,又瞧了自家哥哥一眼。 见他耳根子发烫,一向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倒是极少见他如此腼腆的一面。 · 晚上,姜令菀悄悄探了探周氏的口风,并未提及哥哥。 周氏对夷安县主的印象倒是颇佳,只是一想到那副羸弱的身子,便叹气道:“夷安这孩子,的确不错,只是身子骨太差,日后怕是不好生养。” 姜令菀面色沉了沉。 上辈子夷安县主和他哥哥都是被枕边人背叛伤害的,若是这辈子他哥哥能喜欢夷安县主,而夷安县主也看得上他哥哥,如此两情相悦,是最好不过了。她也知宝婵喜欢哥哥,可是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单方面喜欢,别人就要接受的。在哥哥和宝婵之间,她于情于理,自是先考虑哥哥的感受。她先前一直担心哥哥会重蹈覆撤,在周琳琅身上栽跟头,而后闹得家宅不宁,现如今哥哥对周琳琅兴趣缺缺,反而同夷安县主有了牵扯。 夷安县主是个好姑娘,不该让陆礼来糟蹋,若是能和她哥哥在一起,那也算是一段好姻缘。 可是她娘亲,对夷安县主印象虽好,却不会将她列于儿媳人选范围之内。 老祖宗一直念叨着哥哥的亲事,也是想着早日抱上曾孙,饶是夷安县主性子再好,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姜令菀脱口而出道:“生孩子,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周氏晓得这女儿是个不害臊的,又知她护着夷安,听了这话自是不悦,可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得不说,“璨璨,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可你要记着,这子嗣,对于女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你不知道,当初娘进门的时候,老祖宗对娘也是不满意的,之后有了你哥哥,老祖宗的态度才好了些。你二婶婶,也是这个理。” 姜令菀翕了翕唇,一时说不出半句话反驳。 晚上,姜令菀沐浴之后上了榻,辗转着难以入睡。 娘这么欣赏葭月,可因为生养问题,便一下子将她在儿媳人选范围内剔除了。 这一点其实她是明白的。 上辈子,她起初日子虽然过得自在,可之后一直无所出,的确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世道就是如此,她又要独占陆琮,又生不出孩子,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姜令菀躺在被褥中,一头乌发枕在脑后,想了想,觉得鼻尖酸涩,将头微微蒙着,有些闷了,才探出脑袋来张嘴喘气。 “笃笃笃”的敲窗声响了起来。 夜深人静,虽然动静小,亦是格外清晰。 姜令菀呼吸一滞,这才光着脚丫子下了榻,瞧着外头似有人影,忙从妆奁里拿起一支尖锐的簪子,一脸警惕的问道:“谁?” “璨璨,是我。”   ☆、84|75 · · 听着这熟悉的声儿,姜令菀才将手里的簪子放了下来。 她将窗户打开,这大半夜的,他就在外头,高高瘦瘦的,跟个竹竿子似的杵着,身上穿着一身墨色袍子,身后是一轮皎洁的月色,月光轻轻打在他的脸上,使得他冷峻的五官顿时柔和了起来。她呼吸一滞,有些看呆了,之后才羞赧道:“你……你怎么能……” 他上回说要主动些,可她断断没有想到,会主动到大半夜和她私会! 姜令菀下意识就去关窗户。 陆琮抬手阻止,温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双眸望着她的小脸,微微蹙眉,启唇道:“哭了?” 姜令菀收回手,摸了摸脸,发现自个儿脸上湿湿的。她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只是想着上辈子的事儿觉得有些委屈了,心里难受了。她擦干净了,才淡淡道:“不过做了噩梦,你来做什么?”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跑她这儿做什么?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卫国公府的后院,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那还得了? 哪知陆琮却诚实道:“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得了,这又不是什么面上有光的事儿。 姜令菀拧着眉不说话。 大抵是没做过这种事,而且也觉得不妥,陆琮只静静望着里头站着的小姑娘,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就算他俩是两情相悦的,可他也不能大晚上来找她啊?姜令菀大眼睛转了转,瞅着他那样儿,不晓得什么时候过来的。只是她是有底线的,这种事情,若是被娘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她垂了垂眼,刚想开口说拒绝的话,陆琮却道:“洛州那边事情紧急,皇上命我明日就出发,我卯正便出晋城。” 姜令菀“哦”了一声,“那可别忘了我的香粉。”她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愣愣瞧着他。 敢情他是专程同她道别来的? 姜令菀想了想,一时心软,想着反正她日后是要嫁给陆琮的,这回只要小心翼翼,不然旁人知道,他进来坐坐,俩人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 “罢了,于你的名声不好,我就站在这儿同你说几句话就走。”他抬眼望着她,道,“走过来一些。” 姜令菀扭捏着望着窗户边又走近了一些,便见陆琮将上半身探了进来,抬手就将她搂进了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儿,她莫名鼻尖一酸,这才扯着他的衣袖道:“算了,你进来吧。站在外头更容易被人看到,到时候我的名声坏了,我爹娘保准找你算账。” 陆琮愣了愣。 姜令菀一气,又不敢大声说话,道:“不然就赶紧走。” 陆琮不是傻子,自是利索的跳上了窗户,进了屋。姜令菀瞧着面前站着的这人,顿时觉得自个儿是疯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担忧的问道:“真没让人看见?” 陆琮点点头,“你放心。” 那就成。姜令菀松了一口气,她望着他,倒是有些想念,嘴角翘翘,一时没说话。陆琮低头,看着她光着俩白嫩嫩的脚丫子,不禁多瞧了一眼。姜令菀察觉到了陆琮的目光,耳根子一烫,赶紧走到榻边穿上软底睡鞋,然后从衣架上拿起外衣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她小声问道:“你来见我,就是专程来道别的?” 陆琮瞧着她个头小小的,甚是可爱,便道:“嗯,事情急。” 忽然想到了什么,姜令菀道:“我听说洛州那里的姑娘,上街都不用戴帷帽的,那儿的山水养人,一个个水灵灵的,可是出了不少的美人儿。你这回去,可不许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回来。咱们还没定下来,你若是胡来,我可是要生气的……”她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道,“不对,就算定下来了,你也不能——” “我知道。”陆琮面上愉悦,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倒是有些不想走了。他原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这牵挂也比旁人来的少,可这回,他却做不到不告而别。她是个小心眼儿的,若是这回他不亲自同她说,日后回来,许是又要闹脾气。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倒是没想过做什么亲近的事情,可望着望着,倒是有些情不自禁,便俯身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她。 姜令菀也不忍心推开他,只撇了撇嘴道:“你知道就好。还有,你要记得好生照顾自己。”他这个人,她最了解不过了,对她倒是心细如尘,可轮到照顾自己,便事事将就。 陆琮“嗯”了一声,闻着她身上馨香的味,仿佛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他只努力不去想这些,只说道:“那事我已经同我爹爹说过了,这次的事情是个误会。宝婵喜欢姜裕,一时糊涂,才说了谎,只是她终究是我妹妹,性子不坏,这回已经想明白了。你若是恼她,记在我头上便成。” 他毫不隐瞒,倒是令她有些诧异。 不过这件事情,事后她也想过,荣王会认定周琳琅,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听信旁人,除非是自己亲近之人。而这件事情是潘侧妃同她说的,潘侧妃只不过是想看她笑话,以为她爱慕陆琮,可陆琮心里却装着周琳琅,所以这事儿自然不会是潘侧妃同荣王说的,那么,便只有陆宝婵了。想到这些的时候,她难受过,毕竟她把她当成好朋友,而且她又是陆琮的亲妹妹,可说起来,她也不过是因为哥哥罢了。至于她呢,她自己也有自私的地方,甚是……甚至因为哥哥对宝婵无意,心下暗暗松过一口气。 “我没放在心上。”姜令菀道。那日她生气,也只是同陆琮生气罢了。在他面前,她闹闹脾气倒是没什么,反正他会迁就自己。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好生照顾自己。好了,我不多待,省得到时候坏了你的名声。”陆琮说完,便松了手,没有什么犹豫,抬脚打算出去。 姜令菀突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陆琮回首,眸色不解,却见她犹豫了一番,忽然踮起脚尖凑了上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声音绵绵软软,让人觉得很舒服,“等你回来,我送你一样礼物。”   ☆、85|75 · 陆琮奉旨去洛州办差,并未影响姜令菀的日常生活,只是心里头挂念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便会忍不住拿出来想想。 好在这回陆琮至多去一两月,就算是惦记,这人也很快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春末。姜令菀穿着一身崭新的樱红色锦缎窄袖褙子,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绣牡丹百褶裙,坐在绣墩上,一双细腿晃来晃去,正对着镜子抹新制的口脂。素白指尖蘸了一点口脂,凑到鼻端嗅了嗅,之后展颜一笑。这口脂里头掺了新鲜的桃花露,闻起来便是一股淡淡的桃香味儿,比梅花的冷香多了几分明媚朝气,更适合她这年纪的小姑娘。 “六姐姐,六姐姐……” 脆脆的童音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姜令菀不急不缓将手里的口脂盒子合上,搁到一旁,而后拿起帕子将指端沾着的口脂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瞧着跑来的可爱胖墩子祐哥儿。 今儿祐哥儿穿着一身宝蓝色杭绸袍子,小脑袋上戴着同色的瓜皮小帽,一张肉脸白嫩水灵,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个洗过的黑葡萄似的。祐哥儿一脸欢喜凑到姜令菀的身旁,仰着小脑袋道:“六姐姐,今天先生夸我了,夸我聪明。” 姜令菀见他仿佛刚下了学就来看自己了,不禁有些欢喜,捏了捏他的小脸道:“咱们祐哥儿素来聪明,祐哥儿的先生当真是好眼光。” 祐哥儿点点头,表示在理,之后才一脸兴奋的对着姜令菀说着今日见到的新鲜事儿:“六姐姐,祐儿方才下学回来的时候,瞧见来了好多奇怪的人,长着蓝色的眼睛,真好看,还有那些姑娘,都是把手臂露出来了,好奇怪……” 蓝眼睛?那便不是大周人氏。 跟在祐哥儿身后的徐嬷嬷一张圆润的脸颊含着笑意,说道:“据说是西羌国的扶洲王子和第一公主前来进贡。” 西羌国。 姜令菀蹙了蹙眉,仿佛有些印象。是了,她记得上辈子的确有这么一出,那扶洲王子携其妹弥桑进贡,本是桩好事儿,可西羌国虽是小国,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国家,就算是进贡也不安分,非得同大周比试比试。大周人杰地灵,这晋城更是人才辈出之地,本是不惧这些边界小国,可这扶洲王子要出的题刁钻古怪,统共比试了三场,最后大周只赢了一场,让承德帝失了颜面,龙颜大怒。 祐哥儿歪着小脑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好奇怪的名字,第一公主姓第一吗?难道因为她是长姐吗?还是她每回测试都得第一?” 姜令菀被祐哥儿的话逗笑了,道:“自然不是,这第一公主只是尊称,上头还有十几个公主,就是因为第一公主和咱们祐哥儿一样生得可爱乖巧讨爹爹喜欢,所以才破例有了这个称呼,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第一公主闺名弥桑,倒是个挺有味道的名字。” 徐嬷嬷眼睛一亮,赞道:“六姑娘真有见识。” 姜令菀笑笑,毕竟这件事上辈子晋城无人不知。 祐哥儿一走,姜令菀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陆琮去了也有一个月了,想来再半个月应该就回来了。 次日卫国公府收到帖子,请老太太和周氏一道去宫里赴宴。 姜令菀晓得这回同上辈子一样,大周和西羌国三场比试,很有看头。只是这承德帝原本是想壮壮气势,未料后来输的一塌糊涂。这等宴席,本来不该请女眷的,不过这其中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要从晋城的贵女中,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前去和亲,以示两国交好。 这西羌国是马背上的国家,身处沙漠,那等风吹日晒,就算给了公主的尊贵头衔,也是不愿去的。而且这西羌国还有一些惊世骇俗的规定,譬如说为了保持皇室血统纯正,可以兄妹成亲,还因西羌国男多女少,可以兄弟共妻,或者一女多嫁……总之这些在大周女子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周氏收到这请柬,也是发愁,可是请柬上头刻意提到了要携带嫡女进宫赴宴。 所以说,她的璨璨是避不了的。 当天晚上,周氏便过来,特意叮嘱一番,让女儿明日务必打扮的低调。姜令菀自问不傻,饶是自家娘亲不说,她心里也是有数。上辈子她也是如此,刻意打扮得不起眼些,这扶洲王子自然没有看上她。不过这回她倒是不担心,因为知道这和亲人选并不是扶洲王子亲自选的,而是专程带来了珠翠鸟。 珠翠鸟是西羌国的圣鸟,历代王后都是由它选择。 这圣鸟极有灵性,能辨识处子之身,挑选准王后。所以说,不管这圣鸟落到谁的肩上,便是命定的和亲人选。 姜令菀无奈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儿又不是爱出风头的。明儿一定穿得素素净净的,保准跟个小丫鬟似的。” 这下周氏才放心。 她就怕女儿爱打扮,明日又是那种场合…… · 次日姜令菀同周氏一道出门,身上穿着一身淡粉色素面绸缎齐胸襦裙,花苞髻上只簪着两朵不起眼的木槿绢花,既适合小姑娘的打扮,又显得低调不起眼,就连这小脸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抹了一层粉色的口脂,显得精神些。 姜令菀上马车,瞧着苏良辰也坐在老太太的身边,倒是有些吃惊。 她记得上辈子老祖宗对苏良辰没有宠爱到这份上,那日老祖宗进宫,带的是乖巧懂事的姜令蓉,只是……一想到如今死气沉沉的姜令蓉,她倒是有些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了。 周氏瞧着自家女儿的打扮,倒是满意,又继续叮嘱道:“昨晚|娘同你说的规矩可记着了?这宫里的贵人多,咱们尽量做好自己,省得到时候被别人拿捏。” 这皇宫虽好,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里头的主子一个个闲着无聊,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一个个围上来,实在是闲得很。 姜令菀眨眨眼,倒是乖巧:“娘,我知道了。” 周氏微微颔首,打量了老太太身边的苏良辰一眼,含笑道:“你若是能有你良辰表姐的一半乖巧,娘也就放心了。” 苏良辰瞧着周氏,见她眼里对自己分明是不屑。 她袖中双手紧攥,抬眼,淡淡道:“姑母过奖了,这段日子在玉磐堂,谢先生对菀表妹的表现很是满意呢。” 满意。 姜令菀心里嘀咕着,前几日她还因为上课不专心被谢九打过手心儿呢,这苏良辰又不是不知道。 老太太瞧着宝贝孙女,笑吟吟招招手:“来,璨璨,坐过来一些。” 瞧着老太太,姜令菀登时面露欢喜坐了过去,亲昵的挽着老太太的手臂,声音软糯道:“璨璨还以为老祖宗有了良辰表姐就不喜欢璨璨了呢?” 老太太今儿梳着圆髻,簪着点翠发饰,额间戴着金色绣五蝠捧云抹额,穿着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打扮的很是富贵气派。老太太搂着小孙女,笑得合不拢嘴,捏了捏小孙女的脸颊,道:“瞧你说的,你和你良辰表姐,就是老祖宗的手心手背。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祖宗都疼爱。” 姜令菀笑笑,偎在老太太的身边,朝着另一侧的苏良辰望了一眼。 卫国公府的华车进了皇宫,众人这才显得拘谨了起来。姜令菀虽然平日里嬉笑打闹,可到了外头,端出一副贵族淑女的派头,还是难不倒她的。下了马车,便由宫人领着众人去琼华台。周氏本来对女儿有些不放心,可目下见女儿举止得体,倒是松了一口气。 入席之后,姜令菀瞧着邻座正是夷安县主,这才欢喜道:“葭月。”然后才朝着明华长公主行了礼。 夷安县主瞧着金姜令菀,也是眼睛一亮,瞅着她今日打扮素净,自是晓得用意。 她脸色不错,说道:“本来我还嫌这宴席会闷,如今瞧着璨璨你,倒是放心了。” 夷安县主朝着老太太和周氏打了招呼,望着老太太身边的苏良辰,两人在卫国公府虽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可她素来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声“苏姑娘”。 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 之后忠勇侯府一家子来了。 姜令菀瞧着薛峥穿着长裙、迈着小步的样子,不禁好笑。薛峥也瞧见了她,刚想大声打招呼,但瞧着自家娘亲转身一击眼刀子,自是立马闭了嘴,待坐到姜令菀的身旁之后,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天杀的西羌王子,这不是让我活生生受罪吗?” 薛峥若是坐着不动,俨然是个娇媚端庄的名门贵女,可只要一动,这举手投足间便是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概。 姜令菀扯了扯薛峥的衣袖,示意她坐端正。 出门前,薛峥特意被自家娘亲训过,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自是听话乖乖做好,就连喝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这举止,骗骗旁人倒是够了。姜令菀望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位峥表姐,也算是孺子可教。 这会儿外头公公手持拂尘,尖细嗓子一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这才纷纷放下手中的杯子,跪迎圣驾。行礼完毕, 姜令菀重新坐到自个儿的位子上,瞧着坐在上头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承德帝,眉眼倒是同荣王有几分相似,只是当了皇帝自然不同,不怒自威,叫人望而生畏。至于那旁边的皇后,穿着一身精致华丽的凤袍,头上戴着凤冠,妆容精致浓重,瞧着就是个难惹的主。一想到这皇后不待见陆琮,姜令菀护短的心犯了,对这皇后自是没什么好感。 之后太子和九公主到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袍子,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生得都是俊朗悦目。姜令菀又瞧着太子身边的九公主看了一眼,若是她记得没错,这位九公主目下不过十三,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呢,可是……上辈子这珠翠鸟是落在九公主的肩上的。 姜令菀垂了垂眼。 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太子,所以对这位聪明伶俐的九公主多了几分疼爱,这九公主生得可爱聪慧,亦是得承德帝的欢心,可堂堂大国,自是不能言而无信,饶是承德帝再如何疼爱九公主,这九公主照样嫁到了西羌国。不过据她所知,这九公主小小年纪,倒是个有胆有谋的,若是换做旁人,估计就哭鼻子了,可这九公主却含笑接受,表示愿意和亲。只是这扶洲王子是个短命鬼,九公主嫁过去不到两年,就成了寡妇,后来二王子继位,九公主又改嫁二王子,最后这二王子倒是个争气的,坐稳了王位,对九公主也是尊重,两人夫妻恩爱,孕育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姜令菀瞧着薛峥没动静了,这才转过身望了她一眼,见她呆呆的看着太子和九公主,这才问道:“峥表姐,怎么了?” 薛峥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垂了垂眼,这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许是喝得太急,猛地呛了起来。 姜令菀赶紧抬手抚了抚薛峥的背脊。 太子闻声转头,望着左侧席上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之后却心虚的匆匆挪开眼,没有再看。他骗了她这么久,以她的性子,事后估计会忍不住揍他一顿罢。 薛峥摇摇头,道:“我没事。” 姜令菀满目担忧,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道:“可是峥表姐,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她这位峥表姐,从小到大身子骨硬朗,鲜少生过病,每日都是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样子,何时有过如此苍白的脸色? 薛峥下意识紧紧捏着小表妹的手,并未抬头再多看一眼,之后弯唇笑了笑,道:“就是觉得坐在这儿浑身不舒坦。” 姜令菀顿时了然。 也是,以她峥表姐的性子,自然不喜欢这种场合。 用完席之后,宮婢便奉上了水果点心,这好戏自是要开锣了。 扶洲王子出席,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这才道:“小王听闻大周人才济济,饶是女子,也不乏聪慧绝顶之人,今日品尝了皇上招待的美酒佳肴,甚是满足。如今酒过三巡,小王提议切磋文武助兴,以示两国交好,更想见识见识大周的人才……” 薛峥撇撇嘴,不满道:“虽是蓝眼睛,长得倒是不错。说了一大串,不过就是想比试比试嘛。咱们大周,难不成还能输给这么一个边界小国?” 姜令菀听了薛峥不屑的声音,没说话。她这表姐不但武艺高强,更是有满腔爱国情怀,最恨自己是女儿身,不然早就保家卫国去了。姜令菀也庆幸薛峥是女儿身,毕竟……陆琮和哥哥都上过战场,她尝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存着私心,自是不想薛峥再去冒险。战场刀剑无眼,她这位表姐的性子莽撞冲动,和她哥哥一个德性,她哥哥上辈子有陆琮护着,不然…… 姜令菀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心道:她怎么又想起陆琮了? 承德帝自是不屑这等小国,只是如今西羌国在新王带领下日益兵强马壮,假以时日,自是不容小觑。今儿承德帝高兴,自是点头就应了,很快便拟定了比试流程,这比赛统共分外三场:第一场文斗,第二场乐斗,第三场武斗。 西羌第一公主弥桑站了出来,主动迎战第一场文斗。 这弥桑公主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不似一般的西羌人,生得皮肤雪白,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穿着西羌国的服饰,大红色的长裙,上头缀着各色宝石,露出两个雪白的胳膊,脚踝处更是带着一串银铃。 姜令菀看人最先看脸,瞧着这弥桑公主身量高挑,前|凸|后|翘,也不晓得是吃什么长大的,这前头两团|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那薄薄的布料。女子这两团自然以大为好,这弥桑公主显然是男子酷爱的那一款,胸|型饱满翘挺,丝毫没有因为个头大而下垂。 姜令菀赞许的点点头。她是女子,都看得目不转睛,更别在场的男子了,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姜令菀上辈子一直追求美,自是对西羌国的抹胸研究过,那抹胸同他们大周的有些不同,不单单是一片单薄的布料,而是用稍固定的布料做成两个碗状,扣于胸前,与胸前的两团紧密贴合,更好的呈现其形状。 她上辈子研究过,画好了图纸,让金桔替她做了两件,最后……最后不到两天都被陆琮这个莽夫给撕了。 想到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姜令菀忽然羞红了脸。 唔,其实她和陆琮,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 姜令菀俏脸红彤彤的,身侧的夷安县主担忧的问道:“璨璨,你不舒服吗?” 姜令菀赶紧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都怪陆琮! 姜令菀不去想陆琮,继续看好戏。 同弥桑公主对战,大周自然不能派男子迎战,不然可要被人说是欺负弱女子的。这弥桑公主也是个爽快人,主动说道:“听闻晋城出才女,据弥桑所知,这风头最盛的姑娘出自安王府,弥桑久仰大名,想同周姑娘切磋切磋。” 话落,席上一片哗然。 这周琳琅在晋城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名门闺女,才貌双全,无人不夸,未料这名头居然传到西羌国去了……若是今日能赢得过这位弥桑公主,那这位周姑娘在晋城的地位的,恐怕要往上再抬上一截儿了。 周琳琅一听,自是又喜又惊。 她转过头看自家娘亲的脸色,却见安王妃一脸的得意自豪,显然是有女如此,面上有光。 安王立马领着周琳琅出列,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了这位小姑娘身上,瞧着她年纪轻轻的,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粉色绣红梅襦裙,随云髻上簪着玉兰簪子,本是极低调的打扮,可胜在这张白皙的鹅蛋脸美玉无瑕,杏眸淡然娴静,如娇花照月,虽娇弱楚楚,却美得端庄。 承德帝对安王重视,这周琳琅也曾数次同安王妃进宫见皇后娘娘,如今承德帝瞧着这周琳琅,自是眼熟,直夸安王教女有方。安王谦虚了一番,之后问话的时候,这周琳琅谈吐举止落落大方,更是引得在场之人投去赞许的目光。 安王妃朝着周氏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似是挑衅。 周氏最见不得她这副嘴脸,心中甚是气恼。 姜令菀瞧着二人,一个个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这安王妃居然还如此幼稚,当真是太可笑了。只是……她记得这第一场比试,周琳琅是输了。 周琳琅自问饱读诗书,这文斗,不管是作诗还是对对子,都难不倒她。可惜她不知道,这西羌国不兴作诗,弥桑公主只从婢女手中拿过一个镶满宝石的小匣子,里头打开,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根香。 弥桑公主道:“这是西羌国有名的伽罗香,其香味馥郁芬芳,清雅悠长,这一根简单的香,可让这大殿的香味持续整整三日,经久不散。今日这比试,弥桑自是不如周姑娘玲珑心窍,不比诗词,只出一道题。” 周琳琅以为这弥桑公主是要比香,嘴角仍是带着得体的笑容,道:“还请公主赐题。” 弥桑公主将匣子里的香拿了出来,走到周琳琅的身边。 这弥桑公主个子虽比周琳琅要高出小半个头,可周琳琅自信满满,气场一点都不输于她。弥桑公主将香插|入准备好的香炉中,道:“这伽罗香点燃,烧完统共需要两刻钟,只是这香料的质地不均匀,少到香料长度的一半,并非是一刻钟,如今,弥桑想让周姑娘用这根香,计出一刻钟时辰……” 弥桑公主说完,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道:“这便是弥桑出的题。” 听了弥桑公主的话,众人的目光立马就落到了插在香炉上的这根香之上,一时纷纷想着解题的法子。周琳琅听了,亦是站在原地,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一个答案,却立马否定。她愣了愣,发觉这题听着简单,可实际却是刁钻古怪,这香不均匀,若是分成两半,那烧一半也并非一刻钟……那么…… 弥桑公主望着周琳琅,道:“还请周姑娘解惑。” 周琳琅手脚发凉,朝着席上的安王妃看了一眼,之后怕收到失望的眼神,立刻错开,努力冷静想着法子。 一时偌大的宫殿之内,安静的只余下众人的呼吸声。 夷安县主望着周琳琅的模样,瞧瞧凑到姜令菀的耳畔道:“这题我从未听过,这弥桑公主当真是刁难人,若是周姑娘答不出来,想来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 也是,这周琳琅在如何的聪慧,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 姜令菀看着站在中间的周琳琅,抬手,悠哉的咬了一口玲珑糕,勾了勾唇道:“其实,这题不难。” 夷安县主一怔。 姜令菀看着夷安县主,弯唇笑了笑,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说话。夷安县主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声惊叹道:“原来……” 嘘。姜令菀朝着夷安县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今鸦雀无声的,她们私下聊天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承德帝原是端着笑意的,之后瞧着周琳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上的笑意便渐渐敛去。直到规定的时间到了,这才宣布了比试结果。周琳琅垂着脸,一张小脸苍白如纸,还是头一回受到如此挫败。弥桑公主却是安慰:“周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周琳琅强颜欢笑,道:“还请公主解惑。” 弥桑公主转身,面朝着各位女眷,道:“不知在场可有姑娘知晓这答案?” 承德帝觉得失了颜面,可毕竟这比试统共有三场,这输了一场不打紧,算是给西羌国留一点面子,毕竟后头还有两场比试。他道:“在场若是有人知晓这答案,速速站出来,只要答对,统统有赏。” 话落,便见席上走出来一个姑娘,莲步姗姗,仪态得体。 姜令菀一愣,看着走出去的苏良辰,心里倒是诧异万分。 上辈子……分明没有这一出的。 苏良辰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表示自己已经解出了答案。承德帝听了大悦,问了姓名之后,才让她解题。苏良辰望着站在身边的弥桑公主,行礼之后,这才抬手从香炉里将这根香拔了出来,然后拗断了香末端余留出来的木细签,只余能燃烧的香料本身。 之后,才将香横放在香炉上,拿起火折子,将香料的两头都点燃了。 苏良辰缓缓道:“方才公主说过,这伽罗香烧完统共需要两刻钟,因材质不均匀,烧到一半并不是一刻钟。这答案是两头一起烧。两头的火头相遇处兴许不是香的中间位置,但相遇时的时辰却肯定是烧完这伽罗香的一半,也就一刻钟。”她顿了顿,面颊含笑,“公主,不知民女说得是对还是不对?” 弥桑公主听了爽朗一笑,道:“这位姑娘真聪明,这的确是正确答案。” 苏良辰的名头同周琳琅压根儿没法比,如今这题难倒了周琳琅,却让这默默无名的苏良辰解了出来,自是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见这苏良辰穿着一身浅碧底素面妆花褙子,一张小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容貌竟不输方才的周琳琅……如此出挑的姑娘,这晋城居然无人得知? 承德帝听了之后,龙颜大悦。 苏良辰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回到席上,望着老太太:“老祖宗,我……” 老太太笑笑,道:“好孩子,坐下吧。” “嗯。”苏良辰坐了下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姜令菀瞧了一眼。 夷安县主是个聪慧之人,如何能不感应到二人之间的敌意,只是……她望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瞧着她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颊是格外的明媚漂亮,而且,那个答案,她也是知道的。想来她性子如此,是个不爱出风头的。 姜令菀不爱出风头,这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答案是上辈子陆琮同她说的。不过是一道极简单的题,只是思路不对,一直往死胡同里钻,自是想不出法子,若是换一个思路,答案很快便想出来了。 苏良辰这么一来,自是一下子吸引了眼球。坐在安王妃身边的周琳琅,却是心里恼怒,咽不下这口气,直到第二场乐斗的时候,才主动请缨,以将功赎罪。 周琳琅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而且授她琴艺的先生是大周有名的琴师涟云先生。不过一年前,涟云先生便四处云游去了,说是对着周琳琅已是教无可教,剩下的由她自己去悟。 这第二场,弥桑公主一曲琵琶精彩绝伦,博得了满堂彩,可周琳琅却处变不惊,指尖流泻而出的琴音扣人心弦,一曲《百鸟朝凤》,最后更是迎来了一群喜鹊,这等奇景,叫众人瞠目结舌。最后这周琳琅自是赢回了面子,重新保住了自个儿的名声。 两场比试下来,双方各赢一场,这结果同上辈子一样,除却中间多了苏良辰出风头。 下一场武斗,至关重要。 比试的是骑射。 大周近年来也兴武,骑射于贵族子弟而言是不必缺少的课程;而西羌国人是马背上长大的,一个个马术精湛,最后一场比试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 扶洲王子却道:“小王听闻太子擅长骑射,若是能同太子一较高下,乃小王的荣幸。” 这话一落,席上的太子执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也微微泛白。 薛峥更是下意识去看他,二人四目相对,许久才错开。 姜令菀也知内情。若是她没记错,这太子前几日刚受了脚伤,方才走路的时候虽然极力隐藏,可只要仔细瞧着,还是能瞧出来的。上辈子太子逞强,并未言明,之后比试输给了扶洲王子,让承德帝十分失望。 扶洲王子含笑看着太子,道:“怎么?难不成是太子不给小王面子,不愿同小王比试?” 薛峥手里执着酒杯,指端微微泛白,正欲起身,却被姜令菀一把拉住,低声道:“峥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薛峥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太子他……他脚上有伤,若是比试哪能赢得了他?” 这话听了,姜令菀倒是愣住了,问道:“峥表姐是如何得知的?” 薛峥抿了抿唇,面色不自然道:“两日前,那小子,不对……太子他因为我摔下了马背。” 姜令菀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未料薛峥和太子居然有交往。她细细想着方才薛峥的举止,仿佛从太子进来之后,就不对劲儿了,如此说来……怕是二人并非萍水相逢这么简单。 薛峥道:“他因我而受伤,我为他应战,有何不可?” 姜令菀忙道:“峥表姐你别冲动。”她这峥表姐的名声都已经这样了,若是此番比试,运气好些兴许能赢过扶洲王子,那于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不是一桩好事儿啊。只是这扶洲王子的骑术和箭术她是见识过得,她峥表姐再如何厉害,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薛峥瞧着太子欲应战,忙起身,正当要走出去的时候,才见门外走进一人。 见他开口,面色淡然道:“太子有腿伤在身,不便同王子比试,若是王子不嫌弃,在下愿奉陪到底。” 这声音如此掷地有声,又熟悉,姜令菀听了面上一喜,赶紧抬眼去见。 瞧着来人身姿颀长高大,俊美无双,穿着一身宝蓝色团花纹暗纹直裰,面上虽是温润如玉,可光是静静站着,便有一股慑人的气场。 这么俊的男子,不是她的陆琮又是何人? 姜令菀嘴角翘翘,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欢喜,显然未料陆琮竟提前回来了。 陆琮是个让人心安的人,仿佛见着他,什么事儿都不必担心。她回过神,赶忙将薛峥拉了回来,小声儿道:“峥表姐,坐下。” 薛峥瞧着自家娘亲一副要揍人的模样,立刻脑袋一缩,捏了捏小表妹的手背,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扶洲王子瞧着来人,挑眉问道:“你是何人?” 陆琮行礼,道:“太子曾同臣说过,他日有缘,希望能同扶洲王子比试一场。只是今日太子受伤不便,心中大憾。方才太子特意吩咐臣,让臣同王子切磋。臣自小陪太子骑射,骑射不及太子精湛……若是王子不嫌弃,臣愿替太子迎战。” 太子瞧着陆琮,起身慢慢走到陆琮的身边,抬手拍了拍陆琮的肩,这才爽朗一笑,道:“对,陆琮,孤命你替孤迎战!”   ☆、86|85 · 骑射比试设在皇家校场。 承德帝和皇后坐在主位之上,其余观看比试的王公大臣和女眷分别坐在两旁的看台上。 陆琮的出现,让姜令菀有喜有忧,喜得是他提早回来了,忧得是……这场比试的结果。 陆琮是个是非分明之人。若是今日他不出面,太子必败,承德帝失了颜面,却也同他无关。可他偏偏没有置身事外,大事小事分的很清楚。可是就算这回他赢了,一向斤斤计较的皇后,也不会因此高看他一分,可若是输了,定会将一切责任归在他的头上。 不过一会儿,众人便见陆琮换好了宽袖窄衣的骑马装,青衣小厮牵着马跟在后头。陆琮的容貌很俊,并非那种莽夫粗汉的俊,而是偏斯文温润的,只是这一身玄色绣云纹骑马装比方才的锦衣华服更适合他,仿佛他生来适合骑马射箭,而不是写诗作画。上回陆琮凯旋,不少贵女目睹过陆琮的英姿,这一回又见他英姿勃发,器宇不凡,更是引得未出阁的小姑娘含羞带俏,用丝帕遮着半张脸,眼睛却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 陆琮冷不丁朝着看台左侧看了一眼。 姜令菀正抬着头,见他回头,自是一下子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在看她。 在这么多人中,第一眼就能找到她。 姜令菀心中甜蜜,她比一般的闺阁姑娘多几分爽快,也不避开,只嘴角翘翘,小嘴一张一合,用嘴型鼓励他。这么远,她不知陆琮可有看清楚,只是见他的眉宇比方才多了些许温和,整个人显得可亲了起来。 扶洲王子也换好了衣裳。这一身宝蓝色的骑马装,同他的蓝眼睛倒是相得益彰。这扶洲王子也是出了名的英俊,同陆琮不一样,多了几分异域风情,也算是一个极有味道的男子。不过姜令菀只瞧了几眼,便乖乖收回目光,不看了。不管如何,他如今是陆琮的敌人,就算生得再俊,她也生不出半分好感,谁叫她是护短之人? 陆琮和扶洲王子一番客气之后,便各自上了马背。 姜令菀瞧扶洲王子身子健硕高大,同陆琮并排骑马,越发显得陆琮清俊斯文……怎么看,仿佛都不是扶洲王子的对手啊。 她虽相信陆琮的能耐,可上辈子,她也是亲眼目睹过王子的骑术箭术,那可是箭无虚发,百分百中的。 瞧二人各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囊。这箭囊里统共就两支羽箭,而远处设有三个箭靶子。此次比赛还算是斯文,没有肉搏之类的,自是让姜令菀稍稍松口气,不然以扶洲王子如此健硕的肌肉,她当真要为陆琮捏一把汗了。 这回武斗主要比试箭术,二人骑在马上,各持两支羽箭,那三个箭靶子,谁射中的靶心最多,便是谁胜出。第一个箭靶子被射中靶心之后,便不能再射,只能射向第二个,换言之,就是这一个箭靶子,靶心只能插一支羽箭,所以说这次比赛,除了精准度,还有一项特别重要,那便是速度。 比试开始,二人倒是不急着射箭,只是在马场上驰骋一番,当做是热身。 骑马的男子比平日更为潇洒,姜令菀远远的看着,瞧着那扶洲王子在马背上做出需多高难度的动作,引得两侧围观的人纷纷喝彩,这比试的气氛仿佛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正当众人松懈之事,扶洲王子立刻端坐马背,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迅速瞄准箭靶子,“嗖——”的一声,稳稳当当正中靶心。 喝彩声戛然而止,这扶洲王子已经领先了一分。 扶洲王子骑在马背上,悠闲的走了几步,看向陆琮,眼神颇有几分傲慢,:“承让了。” 陆琮面无表情,并未向围观席上多看一眼,只是面色淡然,进行第二回合。这第二回合,在扶洲王子刚抬手抽箭之时,电光火石间,一支箭擦过他的脸侧,耳畔似能听到呼啸而过的声音,之后“咚”的一声,那支箭射在了靶心。 陆琮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扶洲王子不知他是何时动手的。 打成了平手,这让在座都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一个个又忍不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扶洲王子看了陆琮一眼,称赞道:“不错。”他垂了垂眸,若有所思,脑子里一番周密的思考,便进行了第三回合。 这一回合最是关键,扶洲王子并未像开始那般耍什么花式,只是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几步,之后干脆挡在陆琮的身前,极快的拉满弓,将箭射了出去。 扶洲王子箭无虚发,这一箭自是又中靶心。 坐在主位的承德帝顿时变了脸色,一旁的皇后更是忍不住道:“这陆琮的箭术也不过如此……” 话落,承德帝拧了拧眉,仿佛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却是关乎颜面。 似是胜负已分,扶洲王子冲着陆琮笑了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只是陆琮却眉宇清冷,不急不缓将的第二支箭抽了出来,搭在弓上。扶洲王子见状,提醒道:“这第三个靶子已经被我射中靶心,你就算射中,也是无济于事的。” 陆琮转过头,朝着左侧围观席望了一眼,之后才一下子从马背上越了起来,稳稳的站在上头,手臂一用力,可以清晰的看到臂膀处被布料包裹的线条。他用力将弓拉开,顿时弓如满月,张力十足,之后“嗖”的一下朝着靶心射了过去。箭速度极快,箭头恰好射中插在靶心的那支箭的箭尾,一下子将那箭射成了两半,穿过之后,稳稳的射中靶心,而原来那箭“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扶洲王子顿时变了脸色,之后却愿赌服输,朝着陆琮抱拳一笑:“小王技不如人,你赢了。” 承德帝猛的一拍扶手,龙颜大悦:“好,好!” 姜令菀悬着的心立马就放回了肚子,冲着下马的陆琮笑了笑。若不是场合不对,她正想跑过去抱抱他。 真给她争脸! 承德帝夸赞了一番陆琮,之后重新回琼华台继续宴席。 安王妃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对着身侧的丫鬟金钏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金钏点点头,嘴角含笑:“奴婢办事,王妃放心好了。” “嗯。”安王妃弯了弯唇,将手抬起,任由金钏扶着她回琼华台。 姜令菀双眸染着笑意,晓得宴席结束之后,陆琮肯定会主动来找她的,一时也不心急,由金桔和枇杷陪着她去解手。之后才重新回琼华台。这枇杷瞧着身旁没人,这才像只小麻雀似得叽叽喳喳,“六姑娘,刚才那荣世子可真威风,天哪!看得人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了。” 姜令菀笑笑,夸陆琮,跟夸她自个儿一样欢喜呢。 主仆三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迎面而来一个面色匆匆的宮婢,许是跑得有些急,一下子就撞在了姜令菀的身上。姜令菀往后退了几步。那宮婢这才低头,慌忙下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姜令菀倒是觉着撞得不是很重,这宮婢似有急事,也不责备,便道:“没事,你起来吧。” 那宮婢见姜令菀不怪罪,立马道:“多谢姑娘。”之后才起身,匆匆忙忙跑走了。 枇杷却是不悦,拧着一张圆脸,道:“这宫里头的宮婢不是都规规矩矩的吗?怎么还有比我更不长眼的?若是将咱们姑娘撞坏了,看她怎么赔!” 姜令菀却蹙了蹙眉,对着枇杷和金桔道:“你们可有闻到一股味道?” 枇杷像小狗似的在姜令菀的身边嗅了嗅,眨眨眼道:“不是姑娘身上抹得蔷薇露吗?” 姜令菀摇摇头。她对气味一向敏感,这味道自然不是她自个儿身上的,应当是方才跑过去的那位宮婢的。她思忖一番,金桔却是在一旁催促了。姜令菀自然也不再多想,只赶紧回琼华台。 姜令菀回席,周氏不禁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令菀道:“路上不小心耽搁了一会儿。” 周氏瞧着女儿没什么事儿,自然也不再多问。反倒是姜令菀,朝着身侧瞧了瞧,并未看见薛峥,她心下犯疑,又抬眼看了一眼皇上身边,发觉皇上皇后身旁只有九公主,没了太子的身影。 难不成…… 正当姜令菀胡思乱想的时候,薛峥回来了。她望着薛峥,见她的衣裙有些乱,这脸上更是怒气冲冲的。她抬手,将薛峥拉到一旁,细细打量她的脸,一时眼睛睁大,小声问道:“峥表姐,你的口脂呢?”方才薛峥妆容素净,可这唇上的的确确是摸了口脂的。如今这双颊绯红,口脂却无缘无故不见了,而且嘴唇有些被咬破。她并非不同男女之事的未出阁姑娘,瞧着这嘴唇,自然知道是怎么伤的,可这人是峥表姐啊,怎么有人敢对她下手? 薛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面色极不自然道:“方才不小心咬到了,然后就顺道把口脂也洗掉了。璨璨,你是知道我的,最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了。” 姜令菀听了,也不去揭穿,只微微点头。 可是,待太子进来,她抬头看着太子左脸颊有一块小小的淤青之后,更是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了。若是方才她的猜测不大确定,那么此刻,她便能肯定——她这峥表姐和太子有纠缠,而且还是……感情纠缠。 姜令菀一时耷拉着小脸,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能喜欢峥表姐,固然是好事,可那人若是太子,就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以她峥表姐的身份,当太子妃也是够格的,可明显……她的峥表姐不是当太子妃的料。一个向往自由自在,像老鹰一般翱翔天际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甘愿入宫当一只金丝雀,再者,那皇后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皇后瞧着太子,顿时面色一怔,紧张的问道:“昀儿,你的脸……” 太子下意识摸了摸脸。虽然被揍了一拳,可一想到小姑娘柔软的唇,太子英俊的脸立马笑容荡|漾了起来,含笑道:“儿臣见堂兄赢了比试,心里欢喜。这一欢喜,方才走路的时候就不小心撞柱子上了。母后,儿臣没事,你不用担心。” 皇后自然不去往别的方面想,只一听陆琮,便变了脸色,道:“他替你迎战,自然该赢。若是输了,那才是丢咱们大周的脸。好了,你先坐下,待会儿母后亲自给你上药。啧啧,瞧你这俊俏的脸,看得母后心都疼了。” 太子笑笑,乐呵呵的坐了下来,眼睛往席上瞄去。 宴席到了最后一项,那便是选此次和亲的人选。 这会儿在座的名门贵女们才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一个个看向自家娘亲,生怕这厄运降临到自个儿的头上。姜令菀却是不担心,只朝着太子身边的九公主投去同情的目光,不过一想到日后这九公主嫁过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倒是为她感到庆幸。毕竟那二王子,也算是九公主的良人。 扶洲王子将金丝鸟笼拿上来的时候,众人面面相觑,又听他说让笼中的珠翠鸟亲自选未来王后,在场之人顿觉荒谬。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鸟罢了,虽生得比一般的漂亮些,却哪有这等本事?万一这珠翠鸟不长眼,落在已婚妇人身上,那该如何是好? 扶洲王子却解释道:“这珠翠鸟是西羌圣鸟,历代王后皆油它选定。珠翠鸟能识辨处子之身,在场的娘娘和夫人们不必担心。” 到底是蛮人,处子之身这等话都挂在嘴边。 周氏素来不喜粗俗之人,听了自是不悦蹙起了眉。 因知晓结果,所以姜令菀也不好奇。瞧着扶洲王子打开了鸟笼,那周身翠羽、叫声清脆的珠翠鸟振翅,扑哧扑哧飞出了鸟笼。她闲来无事,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珠翠鸟身上,自是拿起一块芙蓉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等选好和亲人选之后,这宴席便散了。 陆琮肯定巴巴的来找她。 姜令菀一块芙蓉糕刚下肚,便惊觉不对。 她抬头。 紧接着,便见那珠翠鸟看见她,就像小鸡仔看到自家娘亲一样,兴奋的叫了几声,直直的朝着她飞了过来,之后稳稳当当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啾啾啾——”   ☆、87|85 · 珠翠鸟全身羽毛翠绿,小脑袋顶端缀有一撮朱红羽毛,故此得名。 姜令菀瞅了瞅,觉得这珠翠鸟的确比一般的鸟来得漂亮。可如今大大咧咧停在了她的肩上,雄赳赳气昂昂的,她连拔光它的毛、把它烤了的心都有了。姜令菀侧头看着这珠翠鸟,又见自家娘亲面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上辈子饶是尊贵如九公主,不照样嫁到了西羌国去…… 那她…… 不对,这珠翠鸟不该落在她的身上的。 如此紧要关头,姜令菀知道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有她自己。姜令菀迅速回忆今日发生的事情,突然想到先前那名宮婢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她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香味?姜令菀眸色一顿,这才装作无意的将手边的酒打翻了,“啪”的一声,酒撒在了她的裙子上,杯子轱辘轱辘在柔软的地毯上滚动,之后慢慢停下。 原是兴奋的珠翠鸟,闻到这馥郁的酒香之后,似是有些嫌弃,张嘴叫了几声,便再一次挥动翅膀,朝着身边的姑娘飞去,这一次,落在了夷安县主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飞到了薛峥的身上,再之后,落在了周琳琅的身上…… 安王妃看着自家女儿肩上停着的珠翠鸟,脸色苍白,好在下一刻,这珠翠鸟又飞了起来,朝着上头飞去,之后稳稳停在皇后的凤冠之上。 皇后的脸色由青到白,由白到红,相当精彩,之后才咬牙切齿道:“还不帮本宫将这鸟弄走?” 瞧着两侧的宮婢上前欲动手,扶洲王子赶忙道:“皇后不可,这是西羌圣鸟——” 承德帝也龙颜大怒,猛地一拍扶手,道:“扶洲王子口口声声说这是圣鸟,可方才这珠翠鸟在不少姑娘肩上都逗留过,难不成要朕将这么多姑娘都嫁到西羌去?如今这珠翠鸟停在皇后身上,难不成也要朕将皇后也让给你?王子这胃口真是不小啊!” 扶洲王子同弥桑公主齐齐行礼,扶洲王子慌慌张张道:“这……这神鸟从未出过岔子,小王也从未见到过……”扶洲王子的脸色很难看,可是这语气自然不像是说谎的。 陆琮原是铁青着脸的,瞧着双方如此,便上前一步,朝着承德帝拱手,道:“皇上,臣以为,许是舟车劳顿,这珠翠鸟有些不适,这才出了岔子。” 扶洲王子同陆琮比试过,如今又见他替自己开脱,自是又多了几分好感,忙道:“是,小王觉得也是如此。请皇上给小王半个时辰,让小王好好安抚珠翠鸟,之后再选出未来王后人选。” 承德帝对陆琮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听了之后脸色也缓和了几分,道:“那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这珠翠鸟还是分辨不出,胡乱选人呢?” 扶洲王子道:“若还是如此,这和亲人选,便由皇上亲自选定。” 承德帝听了点点头,道:“那好,那诸位就先休息半个时辰,待半个时辰之后,再重新选过。” 听了承德帝的话,姜令菀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抬眼望着陆琮,见他也在看自己,一时心里有些慌乱。老太太则是有些被吓到了,脸色不大好看。周氏担忧的一把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见女儿有些愣住了,便颤着声儿安抚道:“璨璨,没事吧?” 姜令菀摇摇头,小手抓着自家娘亲的衣袖,道:“女儿没事。娘……”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若方才她傻傻的什么都不做,那如今她就得去西羌国了。 姜令菀抬起头,面色恢复如初,道,“娘,女儿的裙子脏了,想换身衣裳。” 周氏点点头,由身后的宮婢带着她们母女二人去换衣裳。换衣裳的时候,姜令菀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周氏,周氏一听,气得直咬牙,“究竟是谁这么狠毒的心,居然要害你?” 她顿了顿,心里立马就有了答案。 周氏道,“璨璨,娘让陶嬷嬷先送你回去,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姜令菀晓得,大抵是娘亲知道了是何人所为,便乖乖点头:“嗯,女儿知道了。” 姜令菀换好了衣裳,又拿出身上携带的蔷薇露,生怕那味道还残留着,便抹多了些,将那味道掩盖。若是她想得没错,必是那欲害她之人将珠翠鸟喜欢的味道弄在了她的身上,所以那时候,珠翠鸟被放出鸟笼,第一个就朝着她飞来……她那会儿着急,打翻了酒杯,那酒味恰好是珠翠鸟不喜欢的,两种味道交缠,扰乱了珠翠鸟的判断,所以才会出现后来的状况。如今她身上的味道没了,待会儿珠翠鸟肯定也不会落在她的肩上,可她心里终是余骇犹在。 陶嬷嬷送自家姑娘回去,一边走一边安抚:“六姑娘不必担忧,那鸟若是再不长眼落到六姑娘肩上,老奴就是将这条命豁出去,也要拔光它的毛!” 说这话时,陶嬷嬷很是气愤。 姜令菀听了弯唇一笑,之后步子一顿,愣愣看着迎面而来之人。 陶嬷嬷也停下了步子,抬头去看,瞧着来人,立马屈膝行礼:“老奴见过荣世子。” 陆琮穿着一身宝蓝色团花纹暗纹直裰,头上束着玉冠,斯斯文文的,就静静站在那儿,便如芝兰玉树般清贵风雅。姜令菀看着他,想了想,便小声对着陶嬷嬷道:“陶嬷嬷,我……我想同琮表哥说几句话,成不成?” 陶嬷嬷一时很为难。 这六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 陆琮却未等陶嬷嬷开口,只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一旁的八角凉亭走去。姜令菀迈着小步跟了上去,瞧这凉亭四周都是翠竹,安安静静的,大概也不会有人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着陆琮面无表情,这才委屈道:“陆琮……” 陆琮低头,望着小姑娘水雾雾的大眼睛,知晓她今日是害怕了,顿觉心头一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然后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见她往自己的怀里带,“还怕不怕?” 不说还好,这一说,她心里倒真的有点怕。 陆琮道:“你放心,有我在。” 姜令菀抬手抓着他的衣角,顿时就心安了起来,之后却问道:“那如果,我真的被珠翠鸟选中了,琮表哥会怎么做?”她先前以为,重来一世可以预知很多事情,仿佛这辈子都可以过得顺顺利利的,可结果并不是,好些事情都改变了,甚至……甚是她和陆琮之间,都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麻烦。 陆琮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就算是抢,我也会把你抢过来。” 姜令菀听了笑笑,心道这陆琮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她鼓了鼓腮帮子,抱怨道:“那只鸟太讨厌了。” 陆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待会儿就替你捉来烤了吃。” 姜令菀戳了戳他的胸膛,提醒道:“嗳,你别冲动。这珠翠鸟是西羌国的圣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你可就麻烦了,我只是随便念叨了几句罢了。 陆琮一把握着她的手指头,瞧着她方才那被吓傻的样儿,如今这心肝儿还疼着呢。他说这话自然不是耍耍嘴皮子哄哄她,他是真的会将那珠翠鸟给烤了。甭管是什么圣鸟,在他眼里,就是它让他媳妇儿不痛快了。陆琮嘴角翘翘,在洛州的时候,他心里头念着她,白天更是想尽法子用最短的时间想事情办完,终于提早了半个月回来了……他听她念叨,从善如流道:“都听你的。” 姜令菀眨眨眼,觉得她的陆琮越来越乖了。她踮起脚,抬手,学着他的动作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琮表哥真乖。那我先过去了,咱们不能待久。” 这个陆琮当然知道,他点点头,道:“好。”然后放手,目送她渐渐远去。 姜令菀回了席上,发现自家娘亲还未回来。她抬头朝着对面望了望,见周琳琅的身旁,安王也安王妃都不在。一时,她心里的猜测顿时笃定了三分。 · 而此刻,周氏正在安王妃说话。 安王妃一身珠光宝气,瞧着周氏怒气冲冲,便道:“你找我做什么?” 周氏看着安王妃这副模样,心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璨璨的事情,是不是同你有关?那故意冲撞的宮婢,是你安排的,我说得对不对?” 安王妃顿了顿,之后一双妙目看向周氏:“你有什么证据?” 周氏愣了愣,一笑,“果然是你。你这个毒妇!”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便忍不住,扬起手,一巴掌要落下去。 正在这是,却有一只手用力将她的手腕子捏住。 周氏抬头,见着安王,终于忍不住,愤怒道,“周缜,你是眼瞎了吗?这个女人,这么害你的外甥女,你还护着她?璨璨是我的女儿,我当成宝贝,你就这么让她胡作非为?” 安王显然未料是此事,他只见她要动手,所以上来拦住。如今听着妹妹的话,安王翕了翕唇,看着安王妃道:“真的是你做的?” 安王妃晓得,这段日子他一直睡在书房,仿佛刻意要同她划清界限似的,如今望着这张脸,她一时心头愠怒,扬起脸道:“是,是我做的。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就是看不惯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当西羌王后不好吗?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应该感谢我这个当舅母的才是——” 话音未落,安王忽然松开周氏的手,抬手朝着安王妃的扇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安王妃的脸上,顿时一张俏脸右脸颊红肿一片。 安王妃一片茫然,之后才回过神,像发了疯似的攥着安王的衣襟,双目赤红道:“周缜,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瞧着安王妃红肿的脸,安王顿时后悔,可想着她做得这事儿,整颗心都凉了半截,只静静站着,一个字都没有说。 周氏显然未料这文质彬彬的哥哥居然也会动手打人,可再怎么做,这人都动到她女儿的身上了,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巴掌就能解决的。她冷着脸,道:“我不想看你们惺惺作态,她敢害我女儿,日后我必当讨回来!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安王看着离去的妹妹,又望着面前狼狈的妻子,一时气得额头突突直跳。 兴许,他的确是错了,当初,当初他不该娶她的。 安王看着安王妃,这才问道:“宋妙仪,你是不是当真没有心肝?” 安王妃羞愤交加,她自小娇生惯养,嫁给安王之后又被他捧在手心,从未受过这等羞辱,道:“我有心,只是我的心从来不在你身上罢了,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做吗?我就是不想让我女儿和我受一样的委屈,不想让她一辈子待在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 “够了。”安王将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狠狠的扯开,原是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他道,“好,我成全你。待会儿回府,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你回去,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绝不纠缠。” 说完这话,安王才步子缓慢的走了出去。 先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她,只要守着她,总有一天能把她的心给捂热。可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守了二十年,就算当初的感情再如何的炙热,也快被消磨的干干净净了。 一句放手,仿佛也没有这么难…… · 之后的宴席,扶洲王子安抚好珠翠鸟,再一次打开鸟笼,将珠翠鸟放了出来。姜令菀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见那珠翠鸟朝着她的方向飞来,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只是那鸟仿佛是个胆小的,对上她身后陆琮的眼睛,吓得小脑袋缩了缩,怯懦的啾啾啾叫了几声,然后在周围绕了几圈,最后落在了九公主的肩上。 珠翠鸟亲昵的蹭了蹭九公主的脸颊,九公主生得活泼可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同珠翠鸟玩了起来。她伸出手,对着肩上的珠翠鸟道:“翠翠,到本公主手上来。” 堂堂圣鸟,仿佛是见了自家主人一般,顿时乖巧的不成样子,狗腿的飞到九公主的手背上。 “啾啾啾——” “啾啾啾——” 承德帝见状,顿时面露心疼,之后才问道:“小九,你可愿意……” 九公主冰雪聪明,自是知道承德帝的意思。她忙行礼,肩上停着珠翠鸟,稚嫩的小脸笑吟吟的,道:“儿臣早前就对西羌国很是好奇,父皇,儿臣愿意嫁到西羌国去。” 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这世间就是如此,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她付得起。 承德帝叹息,道:“好,好,不亏是朕的好女儿。” 九公主嫁去西羌,这事情的结果同上辈子一样。姜令菀恍惚着,看着同自己年岁相当的九公主,顿时生出几分钦佩之情来。这扶洲王子虽不是良配,可九公主到了西羌之后,却会遇到真正的良人,这兴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宴席结束,姜令菀随老太太和周氏回府,马车上,姜令菀见自家娘亲脸色一直不好看,自然也不敢说话,省得惹得她更加不开心。 许久,周氏转过身看了一眼女儿,对着老太太道:“老祖宗,儿媳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老太太今儿也是受了惊吓,便问是何事。 周氏握着自家女儿的手,道:“儿媳想,先把璨璨的亲事给定下来。” 这本是于理不合的,毕竟卫国公府还有其他几位年长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没说亲呢。可老太太也明白周氏的担忧,今日出了这么一茬,若不是运气好,那她这宝贝孙女可是要嫁到西羌去了。西羌位出沙漠,日晒雨淋,一个个都是蛮人,乱糟糟的,这可是意味着,这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老太太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颤,疼惜似的看了自家的小孙女一眼。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她自己也是母亲,当然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情,便对着周氏道:“也成,那你多留意留意。璨璨的亲事,先定下来也好。”   ☆、88|87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自打周氏决定要提前给女儿定下亲事之后,越发是将女儿牢牢拘在府中,亲自教她看账管账。姜令菀上辈子虽然嫁过一回,也曾学过一二,可日子过去太久,老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学了一天,姜令菀回了屋,整个人脱虚一般躺在罗汉床上。枇杷递来芙蓉白玉杯,里头是刚泡好的花茶,香味清幽,入口甘甜,姜令菀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枇杷,“今日琮表哥送东西过来了?” 枇杷点点头,接过姜令菀手里的芙蓉白玉杯,搁到一旁的小几上,说道:“是个红漆木箱,不晓得里头装得什么。六姑娘没回来,奴婢们也不敢乱动。” 姜令菀“嗯”了一声,见丫鬟们小心翼翼将木箱搬了过来,这才过去亲自打开。 这一打开,瞧着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倒是吃了一惊。 枇杷惊呼,然后弯腰拿起一个芙蓉图案的香粉盒子,叹道:“天哪,这是把胭脂水粉铺子的香粉全都搬来了吧!” 姜令菀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过是让陆琮顺道给她捎两盒,毕竟对于姑娘家来说,自然对各地的胭脂水粉好奇。可是陆琮……太夸张了。 这满满的一箱,就算让她用十年,也用不完呐。 虽说陆琮送她的东西,她不愿赠予别人,可瞧着这些香粉,若是放的时间太久,坏掉了可就不好了。姜令菀将这些香粉分给府中之人,虽说她同姜令蕙、姜令蓉、苏良辰关系不好,却也总得意思意思,至于她的四姐姐,她自是精心挑选了几款适合她的。 姜令菀又挑了五盒,递给了金桔,“……这五盒你给二婶婶送去,就说我托朋友从洛州带来的,” 金桔接过香粉,数了数,提醒道:“姑娘,多了一盒。” 姜令菀笑笑道:“多出来的一盒是给你的。你啊,也是大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的。” 姑娘家哪有不喜欢上好的胭脂水粉的,瞧着自家姑娘如此客气,金桔便道了声“谢谢六姑娘”。姜令菀又挑了一盒给枇杷。正分着香粉呢,姜令菀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她抬眼,瞧着来人,眼眸一弯,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如何不知陆琮送来了东西,可如今一看,竟全是香粉,倒是吃了一惊。 姜令菀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些日子琮表哥不是去洛州嘛,洛州香粉极有名,女儿就顺道让他给我带些回来。” 周氏眉头一蹙,道:“你呀,真是没把你琮表哥当外人,让一个男人给给你捎香粉,也亏你想得出来?这洛州的香粉可是不便宜,这一大箱子,少说也要三四百两……平日里大手大脚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琮表哥终究只是你的表哥罢了,你怎么能用他的银子呢?” 一听这话,姜令菀赶忙道:“女儿只是让琮表哥先垫着,日后会还给他的。女儿自己有私房钱。”她这几年,攒下的压岁钱足够她挥霍了。 周氏却道:“你觉得你琮表哥会收你的银子吗?” “娘……”姜令菀翕了翕唇,表情有些无奈。 陆琮当然不会收她的银子了。可是……她可以给陆琮买礼物啊,上次她就给陆琮买剑坠子了,这礼尚往来而已,没什么打紧的。她自是晓得如今不该花他的银子,可她也没有想到,陆琮会给她买这么多香粉啊。姜令菀有些为难,眨眨眼道,“那女儿给婵姐姐买些礼物,就当把银子还回去了,成不成?” 周氏听了这才点点头,忽然喃喃道:“宝婵这段日子好像都没怎么过来,你同她是不是吵架了?” 姜令菀赶紧摇头,说道:“哪能啊,女儿和婵姐姐关系好着呢,娘你就放心好了。”宝婵不来见她,想来是因为上回她哥哥那事儿。可是她曾多次有意无意同哥哥试探过,哥哥当真是将她当成普通的表妹,反而……反而时常同她打探葭月。她哥哥是个二愣子,喜欢一个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至于葭月,明显对她哥哥是有意的,只是她娘亲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呢,相元寺那一回,葭月的三个哥哥,一个个都看她哥哥不顺眼,实在是难对付的很。 没事就好。周氏对陆宝婵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周氏道:“你三姐姐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是哪家的公子?” 周氏道:“是广平侯三房嫡长子,据说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兵部做事儿,老祖宗倒是挺满意这门亲事。” 的确不错。 姜令菀点点头,上辈子这姜令蕙嫁的也是广平侯府的四公子虞少瑭。姜令蕙嫁人之后,肚子倒是争气,哥儿姐儿一个个往外蹦,这虞少瑭对妻子倒也不错,是个老实人,只是有些爱贪小便宜,性子还算温和。姜令菀又道:“那二姐姐呢?” 一说起姜令蓉,周氏倒是沉了沉脸,道:“先前倒是有几户人家来说亲的,只是你二姐姐说什么都不肯,起初你二婶婶还以为她是害羞,结果……哎,算了,你二婶婶也是操碎了心。小时候瞧着,你们几个姑娘中,最乖巧的当属你二姐姐了,未料长大之后弄成这副德性。你二叔都说了,若是还闹,不肯嫁人,就直接将人送到庵子里去,一辈子不嫁得了。” 这话,还真像是她二叔的做派。 姜令菀垂了垂眼,这姜令蓉会弄到如此地步,同她也是有关系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娘亲徐氏。毕竟是曾经害过她的人,而且这姜令蓉就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她一口……她没法给她同情。她只是个普通人,不像薛峥那样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抱负,只是想开开心心的长大,陪在爹娘身边,然后嫁给陆琮,给他生儿育女,简简单单过一辈子,甚至……她压根儿就不想陆琮上战场。 周氏道:“你呀,先管好你自己,我可是听说,你嵘表哥嚷嚷着要来咱们府上提亲……” 薛嵘。 姜令菀眉头皱了起来,嘟囔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把嵘表哥当成……” “姐妹。娘知道。只是你嵘表哥若真是说动了你姑夫姑母,来提亲了,到时候不成,两家人也尴尬。我看呐,你什么时候亲自同嵘儿说说清楚,省得他再耽搁。”周氏对薛嵘还是有些疼爱的,自是想他早些成家立业,别老把心思放在她女儿的身上。 “嗯。女儿知道了。” 周氏眉眼舒展,俏丽的面容看不出年纪,又道:“方才公主府来请柬,请了咱们府上所有的嫡女,这九公主要远嫁西羌,勇气倒是领人钦佩……” 听自家娘亲这么一提,姜令菀才突然想起来。 上辈子,就是在九公主的宴席上,她因为好奇,试了西羌进贡的骏马,结果那马儿失控,她差点死在马蹄下,最后是陆琮出现救了她。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陆琮自是有了肌肤之亲,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可不知怎么着,她依旧记得很清楚。那日陆琮跃上马背,从身后紧紧搂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可那时候她胆小,心里慌乱极了,陆琮的话如何能听得进去?最后陆琮制服了那匹马,可她却吓得半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甭提有多丢人了。 而陆琮也没有放开她,直接将她抱到了厢房。 ……然后第二天,就来提亲了。 其实,以陆琮冷淡的性子,救人是可能的,可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抱她。 她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猜测,兴许……兴许九公主府这件事之前,陆琮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英雄救美,顺便抱得美人归,只是顺手的事儿而已。 周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又想起那日琼华台之事,一时蹙起了眉头。 不管如何,她总要给宋妙仪一个教训,不然……还真以为她和她女儿都是软柿子。 · 安王府。 安王妃静静看着几上搁着的休书,愣了许久都未曾说一句话。她素来注重打扮,此刻依旧是妆容精致,她瞧着休书上的字迹,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她曾经无数次见过这字,那些酸溜溜的情诗,她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可是她知道姜柏尧曾经给周素锦写过诗词……她做梦都希望那些诗是姜柏尧写给她的。 金钏也吓傻了,赶忙道:“王妃,您……您还是和王爷低个头吧,这回王爷当真是铁了心了。”她伺候王妃这么多年,自是晓得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可是王妃始终不屑一顾,这王爷怎么说也是男人,总归是要面子的。这么多年,也算是难为他了。金钏见安王妃无动于衷,继续劝道,“王妃若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个孩子着想,您看——公子尚未娶妻,姑娘又待字闺中,夫人若是一走,那该如何是好?” 安王妃抬手,一双纤纤玉手,指尖涂着殷红的豆蔻,她蹙起眉,紧紧抓着休书,用力一拧,揉成团,朝着一旁扔去。 纸团滚落,恰好落在一双皂色锦靴旁。 安王神情淡然,弯腰将纸团拾起,走过去,将休书重新搁在几上,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衡儿和琳琅。若是有需要,我给他们找一个继母,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周缜,你敢!”安王妃起身,顿时失了仪态,抬头吼道,“你敢再娶!” 安王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虽然时间过去二十年了,可她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的美貌动人。只是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他。 安王道:“从此以后,我娶谁,都与你无关。” 男人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可是当一颗真心被高高举起,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之后,就彻底死了。那时候,男人的心肠一旦硬起来,可以刀枪不入。 安王妃身子一颤,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在她面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听话的不成样子。她还记得,她头一回怀孕的时候,他开心的像个孩子,甚是那时候,他们仍是夫妻同榻,他睡在外头,每晚都伺候她起身去净室……之后连她生孩子的时候,他都不顾污秽,在产床前守着她,分明是她生孩子,可他的表情仿佛比她还要紧张…… 安王妃垂眸愣了愣,见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任何的柔情,一时心里有些莫名的、陌生的慌乱。 她见他转身,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周缜……” 安王步子一顿,双眸平静如水,低头看着拉着他衣袖出的白皙玉手。这么好看的手,二十年来,却从来没有为他缝过一针一线,可这双手,却写过无数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爱慕。 这些,他都知道的。 安王抬手,将她的手撤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89|87 · 翠盖珠缨华车在公主府外头停了下来。 姜令菀提着裙摆下车,瞧着外边三三两两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便知自己来得不算太早。她刚欲进去,便见荣王府的马车到了。 姜令菀索性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上头陆宝婵被俩贴身丫鬟搀扶着下车,并无陆琮,这才走了过去打招呼,“婵姐姐。” 陆宝婵今日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袭桃粉色绣莲花齐胸襦裙,臂弯处披着鲜艳的碧蓝色丝质披帛,随云髻梳着相当精致,上头簪着点翠发饰,一张小脸更是水嫩白皙,大眼睛瞧了她一眼,之后下意识闪躲,仿佛有些心虚。 姜令菀知晓她心里念着什么,便语气轻松道:“婵姐姐,前几日我娘还向我问起你,说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陆宝婵心虚不已,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 她只是什么? 只是存着私心,因为喜欢她哥哥,所以企图破坏她和自己亲哥哥的亲事?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陆宝婵垂了垂眼,轻轻咬唇,她想起自家哥哥的话,也明白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个心善大度的主。可有些事情,她心里始终有疙瘩,需要一些事情来慢慢适应。 陆宝婵道,“璨璨,我有些不大舒服,先进去了。” 金桔和枇杷不知内情,自是觉得这陆宝婵变得有些奇怪,枇杷望着陆宝婵的背影,蹙眉道:“这小郡主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活泼可爱的吗?和咱们姑娘有说有笑的,今儿咱们姑娘主动上去搭话,都这么不冷不淡,真是太气人了。” 姜令菀心下失落,却道:“罢了,咱们也进去吧。”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她不能逼她,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毕竟以后,他们是一家人。 陆宝婵咬了咬唇,由公主府的奴仆领着走到后院,这才见不远处的八角凉亭,周琳琅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她抬眼望着她,忽然想起自家哥哥的话……她虽然愚笨,可到了这份上,如何看不出来周琳琅对她哥哥也是有意的?周琳琅利用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心里自是难受。可是她自己做的事情,同她比起来更加恶劣。 她对不起璨璨。 陆宝婵不想过去,却见周琳琅的丫鬟已经过来了,客客气气行礼之后道,“郡主,咱们姑娘想请郡主过去说说话。”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深交,可也不能如此不给面子。陆宝婵点点头,莲步姗姗朝着凉亭走了过去。她走到周琳琅的面前,才发现一向耀眼夺目、容光焕发的天之骄女周琳琅,今日气色不佳,饶是面上精心装点过,却也能看出憔悴之姿来。 对于周琳琅,她到底存着感情,遂诧异问道:“琳琅,你这是怎么了?” 周琳琅抬眼看着陆宝婵,杏眸微亮,仿佛见到了自己可以信赖的人,这才让丫鬟们退下。她道:“宝婵,我……我娘回娘家了。” 陆宝婵一顿,刚想问什么意思,可张了张嘴,幸好没有问出口,“怎么会呢?你爹爹不是一向对你娘很好吗?” 周琳琅垂着眼,眼睫微湿,楚楚可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可是我心里当真难受。宝婵,咱俩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亲姐妹了,所以我才会将这事儿告诉你。” 陆宝婵自然知道,以周琳琅骄傲的性子,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她,足够表示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了,可是哥哥的话,她不能不听。 陆宝婵道:“琳琅,你也别太难过,其实……我虽然不大了解你爹娘之间的事儿,可我觉得,你爹爹对你娘是真的好。若是你娘肯服个软,你爹爹肯定会心软的。琳琅,你去劝劝你娘亲吧。” 周琳琅却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如何没劝过?可是……可是你又不知道我娘那个脾气,绝对不可能低头的。”周琳琅的眼泪,半真半假,待看到不远处姜令菀经过的时候,这才哭得愈发伤心,干脆靠在了陆宝婵的身上,低低抽泣。 陆宝婵吓了一跳。 二人相交多年,她从未见过周琳琅如此伤心的模样。饶是决定日后要同她少往来,见着这一幕,她自是忍不住心软。陆宝婵轻轻拍着周琳琅的背,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你别哭了……” 周琳琅肩膀微微颤动,道:“宝婵,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心里憋了很久,如今难受的厉害……其实,其实那日我听你说喜欢裕表哥,我想帮你,心里也是存着私心的。” 陆宝婵道:“琳琅,你……” 周琳琅道:“算了,不说也罢。我只是心里觉得亏欠,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宝婵,你能原谅我吗?” 陆宝婵沉默。 周琳琅自嘲的弯了弯唇,“琮表哥这么聪明,他肯定想到了。琮表哥不喜欢你在和我来往,是不是?” 陆宝婵未料周琳琅如此通透,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话。她此刻心软,可是这几日,让她明白,其实她看到的周琳琅,只是表面而已。这些年,她把周琳琅当成最好的朋友,在她心里,甚至比璨璨还要重要,可细细回忆起来,璨璨对她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六姑娘,那不是小郡主吗?”金桔提醒道。 姜令菀闻声转头,看到陆宝婵和周琳琅站在一块儿——周琳琅哭得很伤心,而陆宝婵正在安慰。安王妃被休弃,周琳琅离了娘亲自然伤心,只是……姜令菀瞧了一眼,便垂了垂眼。上辈子她没有这么用心的去结交一个朋友,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主动贴上去的,在人家的心里,兴许没把她看得同等的重要。前世的陆宝婵,和今生的陆宝婵,到底是不一样的…… 罢了。 姜令菀并未往前走,而是听到了一阵悦耳清脆的笑声,这才朝着院子里走去。 她看到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坐在石凳上,旁边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在和小娃娃说话。哪知这奶娃娃是个难伺候的主,撅着嘴吐了吐水泡泡,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嬷嬷哄着,那男娃却是吓傻了,呆呆的站在一旁,模样有些委屈。 姜令菀瞧着,立刻展颜一笑,走了过去。 瞧着这奶娃娃的打扮,看得出来是个小男娃,见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泛着水色,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张嘴嚷嚷,眼泪倒是没了落下一滴,同她小时候一个德行。他抬头瞅瞅,眨了眨眼睛,这才咿咿呀呀的张开胖手臂。 “可以让我抱抱吗?” 听着这声儿,嬷嬷这才抬头。 瞧着面前这位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青葱水灵,一张俏脸比宫里的主子还要好看。 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自然晓得这位定是哪家的名门闺女,又低头瞅了瞅怀里哭哭嚷嚷的奶娃娃,便道:“这小主子难伺候的很,奴婢怕姑娘……” “咿咿咿……”小家伙伸出胖手臂,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瞅着姜令菀。 嬷嬷没辙,道:“那成,麻烦姑娘了。”嬷嬷怕这小姑娘年轻轻的,抱孩子没经验,这才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未料这姑娘抱起孩子来手法娴熟,倒是有些吃惊。 姜令菀闻着怀里这小奶娃的奶香味儿,喜欢的不得了,忙对着嬷嬷道:“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这会儿站在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小男孩开口了,歪着小脑袋,道:“他叫十二,我叫十一。”小男孩顿了顿,声音脆脆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母妃还要好看。” 姜令菀抱着小奶娃的手一顿,低头见着小奶娃趴在她的肩上,柔软的小嘴亲着她的脸,蹭了她一脸的口水。原来她怀里的这个,竟是十二皇子,而面前的这个,便是十一皇子陆显。姜令菀抱着孩子不方便,只稍稍屈膝,“原来是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道:“十二弟最喜欢漂亮的姑娘,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瞧,你抱他,他立马就不哭了。” 姜令菀暂且将这番话当做是对她的夸奖,一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瞧着这十二皇子小胖手挠着她的脖子,对她很是亲近。她一直都很喜欢孩子,甚至想过,她和陆琮都长得这么好,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肯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她在十二皇子的小肉脸上亲了亲,道:“真乖。” 不远处的长廊,太子正在同陆琮说话,“……孤前几日就同父皇说过,下回那淳于国敢再犯,孤就亲自上战场,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连亲娘都认不出来……喂,陆琮,孤说话你有在听吗?” 陆琮淡淡“嗯”了一声。 太子转身去看,见陆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头上梳着俩花苞髻,穿着一身浅粉色齐胸襦裙,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锁,一看便知是个贵族姑娘。小姑娘小小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美得惊人。太子忽然弯唇,自是认出那是何人,遂冲着陆琮打趣儿道:“还别说,你瞧着五大三粗的,挑媳妇儿的眼光倒是不错,这胖团子长大之后,长得可真好看……” 太子见小姑娘怀里抱着十二弟,笑容明媚,正在和十二弟说话,颇有一种大孩子哄小孩子的滑稽之感,“你媳妇儿倒是挺喜欢孩子的。” 陆琮静静望着这一幕,见她笑得欢喜,当真很喜欢孩子。不过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太子道:“既然都看见了,不过去说说话?” 陆琮想了想,却道:“不用了。”今日公主府人太多,她爱面子,若是被人瞧见了,怕是又要生气。若是要见面,过一会儿也成。 太子耸耸肩。这小媳妇儿就在面前,都不敢走过去,他想见还见不着呢。 姜令菀抱了一会儿十二皇子,这手就有些酸了,这才将孩子还给嬷嬷。十一皇子在一旁放风筝,放了许久都放不起来,便气恼的斥责伺候的丫鬟们。姜令菀旁的不行,说起玩儿那可是无一不精的,甭管是踢毽子、跳绳,还是放风筝、捉迷藏,她还没怕过谁呢,就连玩弹弓,她都特地同薛峥学过。姜令菀过去,帮十一皇子放风筝。到底是老手,虽说好些日子没放了,可她还是熟门熟路的将这只威风凛凛的老鹰风筝放了起来。 十一皇子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拍手道:“姐姐不但长得漂亮,放风筝也厉害。” 姜令菀是个经不住夸的,这一夸,顿时尾巴都翘起来了。她嘴角一翘,忙转动手里的木拐子,又放了一些线,之后却见这风筝线不小心缠到了树枝上,威风凛凛的老鹰风筝立刻坠了下来,挂在了树梢上。 十一皇子哭丧着脸道:“这是太子哥哥前几日亲自给我做的。” 姜令菀吐了吐舌头,面色尴尬。 她望着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什么人,这才抬手,踮起脚尖够了够。可惜她个子生得矮,压根儿就勾不着。姜令菀一手提着裙摆,奋力一跳,可还是差一点点。 她耷拉着小脸,倒是没辙了。 这时,却见上头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她抬头,看着那抬起的手臂,之后轻轻松松将树梢上的风筝拿了下来。 姜令菀很快转身,歪着脑袋看着陆琮,眼睛一亮,道:“琮表哥。” 两人离得近,她不过到他的胸口,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能清清楚楚看到她隐入衣领的漂亮锁骨,还有微微隆起的两处。陆琮耳根子一烫,迅速撇开眼,将风筝塞到她的怀里,道:“自己都是半吊子,还敢在十一面前耍威风。”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姜令菀鼓了鼓腮帮子,不满道:“哪里?我只不过是好些日子没放风筝了,手生了而已,若是要比,你不见得能赢我呢。” 陆琮想了想,晓得她的确从小就爱放风筝。 他也曾经给她做过几个风筝,却从未好好陪她放过一次。 陆琮欲领着她去别处说说话,姜令菀却依依不舍,从头上拿下一对绢花,递给了十二皇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陆琮瞧着有些羡慕。 十一皇子低头看着风筝,又抬了抬眼看着远去的二人,这会儿太子才缓步走了出来。十一皇子仰着头,对着太子道:“刚才那位姐姐长得可真漂亮,十一长得了,就娶她当媳妇儿。” 太子听了爽朗大笑,轻轻拍了拍小十一的脑袋瓜子,道:“敢和你堂兄抢媳妇儿,有出息!” 走了几步,陆琮才问道:“那香粉可还喜欢?” 说起香粉,姜令菀忍不住撇嘴,停下步子抱怨道:“琮表哥,你太败家了,有银子也没有像你这么花的,我娘都说我了。” 陆琮是个知错就改的,道:“记得了,那我下回少买点。”之后又问道,“你上回同我说过,等我从洛州回来,你就送我一样礼物。” 姜令菀突然没了声儿。她先前的确想送他荷包的,可如今她娘正准备给她说亲,这个节骨眼上,她送陆琮荷包,不是摆明儿了要陆琮上门提亲吗?她固然中意他,可是白白送上门,或者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如今陆琮对她热乎着,可日后不见得会怎样呢。等成了亲,过个几年,陆琮一想:哦,当初是她自己巴巴的要嫁给我的。那她岂不是吃亏了? 想了半天,姜令菀决定装蒜,眨眨眼:“有吗?我忘了。” 陆琮眉头一敛,仿佛有些失望,之后不过“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这公主府人多,她和陆琮不好再待一块儿,这才分开。姜令菀走了几步,想着陆琮方才失落的眼神,还是不忍心。她摸了摸怀里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决定去找陆琮。 金桔和枇杷也是晓得自家姑娘同荣世子之间的事儿的,心里头也认定了这荣世子应当是以后的姑爷,如今二人走得稍近,只要不做出越距之事,倒是没什么打紧的。 姜令菀折回去寻了寻,便在长廊拐角处瞧见了陆琮。 她刚想过去,却见太子也在,不由得停下步子,打算等太子走了她再过去。 太子抱着手臂站在陆琮的边上,个子比陆琮矮半个头,模样倒是俊脸,他道:“瞧你那样儿,既然看上人家小姑娘,为何不早早定下来?成,看在你替咱们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孤替你想想法子——这样好了,小九府上有一匹西羌进贡的骏马,模样生得不错,很招小姑娘喜欢,待会儿孤想法子,让小九请你小媳妇儿试试马,等场面失控的时候,你过去英雄救美。嗯……这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改明儿你去提亲,人家父母自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怎么样,孤是不是很够义气?” 陆琮听了,却是眉宇一蹙:“不需要。” 姜令菀愣愣的站在原地,听着太子的话,与记忆中的场面渐渐重合起来。 上辈子,陆琮的确在这种情况之下救了她…… 那会儿她不喜骑马,若不是九公主亲自开口,她绝对不会上去试马。   ☆、90|87 · 姜令菀来不及生气,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这人啊,都是有虚荣心的,更别说是小姑娘了,像陆琮这般优秀的男子对她痴心一片,处心积虑想把她娶回家当媳妇儿,说实话,她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也许是因为那人是陆琮,换了旁人……她暂时还想象不出她嫁给其他人的场景。姜令菀垂了垂眼,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恼怒。若真是她想得这样,那陆琮上辈子早就看上她了,可是……她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行啊,藏得还挺深的。 趁着二人没发现,她赶紧离开。 姜令菀回了院子里,看着衣着华丽的年轻小姑娘们,一个个都说着话。她瞅了瞅,待瞧见眼熟的,这才走了过去,“葭月。” 夷安县主瞧着姜令菀,也是欢喜。她今儿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一张脸比起一般的姑娘家来说,还是有些苍白。姜令菀同夷安县主说了一会儿话,却见不远处几个小姑娘正簇拥着穿着碧色襦裙、梳着凌虚髻的苏良辰。苏良辰容貌本就出众,如今精心打扮过,头上簪着精致的玲珑山茶花珠钗,虽不及边上穿金戴银的贵族姑娘,这气质却显得鹤立鸡群,格外出挑。姜令菀不得不承认,这苏良辰也是个会打扮自己的,懂得利用自身的优点,身上随意一件不起眼的小物件,却可以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若非性子不合,她同苏良辰兴许还能好好交流一番。 夷安县主道:“你的这位表姐,倒是个有能耐的。” 这话,暂且算是夸奖吧。 姜令菀点点头。也是,苏良辰那日在琼华台出了风头,如今的名声虽远不及周琳琅,可大伙儿只要一提起来,就会忍不住对她夸赞。说,若是将周琳琅比作是高贵优雅的雪中红梅,那这苏良辰,便是淡雅清丽的空谷幽兰……而且事后宫里也赏赐了一些东西,令阖府上下,都不敢小瞧这位表姑娘。可是她实在弄不清楚苏良辰心里是怎么想的,昨儿苏家来人,欲将她接回去,可她却说是待在祖宗身边待惯了,不愿回府。 夷安县主瞧着姜令菀这样儿,面颊带笑道:“你心里不舒坦?” 两人虽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说话都是亮堂堂的,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姜令菀道:“我有什么好不舒坦的。”苏良辰厚积薄发也好,想踩着卫国公府上位也罢,前提是不要打一些歪门邪道的主意……她自个儿聪慧,可旁人也不是傻子。 夷安县主晓得姜令菀的性子,也不多说,二人寻了一出地儿坐了下来。姜令菀不小心碰到夷安县主的手,这才惊呼道:“怎么这么凉?” 夷安县主笑笑:“我自幼体弱,旁人冬天冷也罢了,我一年四季都这样,热不起来。” 这女子体寒,会直接影响到生育。姜令菀眸露担忧,想着上辈子,这夷安县主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却活生生被自己的夫君和周琳琅给气病,最后香消玉殒,实在是令人惋惜。姜令菀握着她的手捂了捂,笑吟吟道:“小时候我也怕冷,却调皮的很,一面爱玩雪,一面又怕冻着。所以啊,每次觉得冷的时候,我就叫来哥哥,然后把手捂在他脖子上……” 夷安县主道:“你哥哥可真好。”她也有三个哥哥宠她,可惜她从来没有玩过雪。 姜令菀点点头。自然,她哥哥一直都对她很好很好。姜令菀看向夷安县主,这才拐着弯问着,“……如果,一个男子喜欢你,然后用了一些小手段,为的就是娶你,你知道以后,会生气吗?” 夷安县主眨眨眼:“那你喜欢他吗?” “我……”她喜欢他吗?上辈子她对陆琮是依赖和信任,这辈子,她大部分也是因为自私和占有欲,可是如今她觉得,她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姜令菀有些脸烫,垂着眼,扭扭捏捏道,“……算是吧。” 夷安县主道:“作为女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璨璨,既然他做得事情都是为你,那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是呀。就算上辈子陆琮默许了太子的行为,害得她受了惊吓,可他娶了自己之后,的确有好好珍惜。因为她知道陆琮有多好,所以有些事情,她都可以忽略不计。姜令菀捏了捏怀里的荷包,顿时释然了。 之后九公主命人牵来一匹马,那马儿通体雪白,算得上是马中的美男马。 这回九公主没有主动叫她,她就坐在一旁,看着几个稍活泼些的小姑娘翻身上马。 这马儿从头至尾就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 姜令菀欢喜之余,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这件事情,上辈子是太子所为,那为何姜令蓉会承认?而且还主动和她道歉。她还记得马儿失控,事后查出姜令蓉的丫鬟举止异常,她娘亲叫来问话,姜令蓉一张小脸满是心虚,没说几句话,就立马招认了。那时候姜令蓉出嫁在即,加上她没出什么岔子,而且爹娘对陆琮这个女婿也满意,所以对姜令蓉没有过多的惩戒。姜令蓉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承认此事,既然她心虚,又承认的那么快,而且上辈子她嫁人之后,同她越发疏远了不少,足以证明她对自己的确做了些什么——而且会比马儿失控更严重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必须好好查清楚才成。 宴席散去,姜令菀送夷安县主上了马车,便瞧着陆宝婵和周琳琅一道出来了,她看了看,也不上前。陆宝婵瞧着姜令菀,想说些什么,可碍于周琳琅在场,也没有过去。周琳琅已不再如方才那般楚楚可人,面上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因为安王妃的事情而受到影响。 周季衡亲自来接妹妹,瞧见姜令菀,则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之后踌躇一番,还是走了过去。 姜令菀目光一顿,有些不大愿意和周季衡接触。这辈子,她和周季衡的相处极少,她刻意同他保持距离,就连每年一次的生辰宴,她有时候都找借口不去。如今瞧着周季衡,见他一袭月牙白的长袍,头戴玉冠,面如冠玉,当真是翩翩佳公子。 姜令菀随意唤了声:“衡表哥。” 周季衡瞧着面前这个异常美貌的小姑娘,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从小到大,他想像个兄长一般护着她,可她每回都不愿意和她待在一块儿,宁愿和薛嵘玩。如今渐渐长大,更是同他疏远了,这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面。周季衡道:“我娘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姜令菀不知周季衡为何同他说自己的家事儿,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很光彩的事,而且……而且突然说起,难免有些突兀。姜令菀不愿同他多说话,可到底是表兄妹的关系,不好拒绝,只道:“我娘同我说了。衡表哥,你也别太难过。” 周季衡摇摇头,说道:“其实我没有难受。倒是觉得,分开了也好。”他爹爹对娘实在是好得没话说,一颗真心就这么摆在她的面前,可他娘亲从来都没有看过一眼。二人这样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而且他和妹妹也长大了,日后他可以撑起这个家。 姜令菀没有多说话。 周季衡知她对自己态度一贯冷淡,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她是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娘,为何独独不肯对他笑?他曾认真反思过,只记得这位小表妹四岁之后,就不肯和他亲近了。他也不再给她添麻烦,只说了几句话,便上了马。 其实,周季衡当真是一个很好的男子,脾气品行都是没得说的。 她抬起眼,看着周季衡在马背上的声音,忍不住蹙眉,叹了一口气。 “咳,咳咳。”一旁的枇杷突然咳嗽起来。 姜令菀拧眉问道:“枇杷你嗓子不舒服吗?” 枇杷无奈,赶紧示意。 姜令菀一头雾水,待她朝着枇杷指得方向看去,便见那高高瘦瘦的人儿芝兰玉树般立在那儿,不晓得看了多久。她顿时有些心虚,可转眼一想:她心虚什么啊?她和周季衡之间清清白白。只不过……上辈子有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情感纠缠罢了。 只是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还是决定过去同陆琮说说清楚,免得他胡思乱想了。她记得上辈子陆琮最爱吃醋了,特别是针对周季衡。 她过去,见陆琮板着一张脸,便扯起他衣袖一角,瞧着四周没人看见,这才将他拉到树丛后面。她仰头,目光直视以示清白,“我就和衡表哥说了几句话……” 这话一落,姜令菀就暗骂自己不争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然后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脚,不满道:“嗳,不说话我就走了……” 她心里数:一、二、三…… 数到五的时候,陆琮还未有动静。 好啊,她都没嫁过去,他就敢给她摆脸色了?姜令菀一气,在他鞋背上用力踩了一脚,然后转身就走。 “璨璨……” 姜令菀脸颊“腾”的一下红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双手从后面牢牢的把她抱住,整一个耍流氓的无赖啊。她意思意思挣扎了几下,瞧着他双手还算规矩,便道:“你这是做什么?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她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可如今已经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陆琮低下头,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姜令菀缩了缩脑袋,嘟囔道:“你别这样……”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不对不对,晚上更加不成了。 她羞得捂脸,语气含糊道,“再欺负人,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陆琮面色缓和了几分,瞧着她这副小鹌鹑似的模样,便松了手,而后把她捂在脸上的双手拿了下来。姜令菀红着脸,忍不住抬头瞅了瞅她,一双眸子乌溜溜水雾雾的。她嘴角一翘,又用力憋笑,眼眸晶亮,得意却明知故问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陆琮轻咳了一声,双眸凝视,道:“璨璨,我想亲你,成不成?” 姜令菀面色一顿,之后心道:想亲就亲呗,这厮难道不能霸道点,直接来么? 她没说话,从陆琮的手里将手抽了出来,略微低头,数着手指头玩儿呢。 数到十了…… 姜令菀恼得抬起头,美眸瞪得浑圆:“你还亲不亲了,再不亲我就……唔——” 和自己喜欢的人亲嘴儿是什么感觉?甜蜜的仿佛可以冒泡泡,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整个人炙热的几乎可以熔化。她是个不喜欢何人太过亲近的,上辈子嫁给陆琮之后,也是许久才适应了他。可是他喜欢亲她,逮着她就一同乱吻,仿佛她是糖人儿做的似的,吃起来能让人上瘾。起初他还有些小心翼翼,可后来完全暴露了霸道强势的本性,扣着她的脑袋,亲得用力。 亲着亲着,便好像是一下子打开了新的大门…… 原来亲嘴,还可以再进一步。 以前几次都是亲脸,就算是亲嘴,也只是碰嘴唇,可这回这么亲密,姜令菀有些不好意思,亲完之后便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张着嘴喘气…… 陆琮俊脸含笑,搂着怀里小姑娘的身子,耳根子有些烫,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时心里哪还有什么气? 姜令菀喘息之后,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却忍不住偷笑,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儿。两人挨得近,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身子一僵,一时越发是羞赧不已,忙一把将他推开。 陆琮上前一步,抓着了她的手腕。 “啪”的一声,一样东西应声落下。陆琮低头去看,瞧着是一个制作精细的荷包,这才弯腰拾了起来,面色温柔道:“给我的?” 姜令菀腮帮子一鼓,嘴硬道:“我无聊绣着玩儿的。” 陆琮不傻,自然知晓她不好意思,又低头仔细瞧了瞧荷包,开口道:“绣得不错。”她性子一贯大大咧咧,做事不够稳重,能绣出一个这么平整精美的荷包,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姜令菀努努嘴。这荷包,她绣了整整一个月呢。上辈子她送给周季衡的荷包,不过是敷衍了事,只是周季衡却将它当成宝,一个劲儿的夸奖。这陆琮,还当真不会说话哄姑娘家开心。也就使些不入流的小伎俩,这才名正言顺将她叼回自个儿窝了。 这件事情想起来,她心里还有气呢。 陆琮将荷包放入怀里,然后执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姜令菀甜的有些头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娘已经打算让我早些定亲了。” 陆琮听了,面上一喜,“璨璨,我——” 姜令菀仰着头看他,立马道:“不要以为我现在和你好了,我爹娘就会答应把我嫁给你。晋城有的是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你充其量不过是中上……”姜令菀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毕竟放眼整个晋城,她还寻不出比陆琮更好的男子,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可是她就是见不惯他这副样,好像他只要一提亲,她爹娘就会立马同意把她嫁给他似的。 她可是很抢手的。 陆琮却道:“我会尽力。” 这话,怎么听怎么便扭。 姜令菀不满意,她喃喃道:“我一直觉得我太主动了,你就站在那儿,巴巴的等着我跳坑,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以后咱俩真的成事儿了,你会不会不珍惜我?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咱俩的感情基础也不深,你随随便便就娶到我了,太不公平了。” 陆琮有些无奈,这亲事顺利些,难道不好吗?而且,他认定了她。 “璨璨,别胡思乱想。” 姜令菀挣脱开自己的手,习惯性揉了揉脸,而后抬起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喜欢我哪儿?眼睛?鼻子?还是嘴巴?” 陆琮略微低头,看着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目光再一次落到她的唇上。他眸色一沉,道:“璨璨,别这么看着我……” “嗯?” “我会忍不住。” 姜令菀面颊一烧,骂了一句无赖,然后赶紧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 姜令菀顶着一张“捡着银子了”的欢喜笑颜回了卫国公府,哪知一回府,便瞧自家爹爹气得不成样子,她娘亲在一旁劝着。她赶紧跑了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对着自家爹娘道:“爹爹,娘,哥哥怎么了?” 姜柏尧道:“璨璨,你先自个儿院子去。” 姜令菀翕了翕唇:“爹爹,我——” 周氏赶紧将女儿拉到一旁,小声道:“乖,快回去,别惹你爹爹生气。” 姜令菀“哦”了一声,这才无奈回自己的屋子。走到长廊的时候,才见姜裕身边的贴身丫鬟旋画跑了过来。因旋画是自家哥哥的通房,所以姜令菀对她的态度才好了些,顺道听她说了今日的事情,“……国公爷很满意陈二姑娘,老太太也点了头,便想给大公子提亲,岂料大公子说不愿意,这才将国公爷给气着了。” “陈二姑娘?” 旋画颔首,答道:“是陈阁老的嫡亲孙女儿。” 陈阁老,指得便是内阁首辅陈启懋,而这位陈二姑娘,就是晋城有名的贵女陈含贞。陈含贞虽不及周琳琅名头大,可人家陈二姑娘行事低调,人缘颇佳。今儿她还在公主府上见过她呢,打扮的端庄简约,人倒是随和,没什么架子。至于容貌,也是不错的。总而言之,这位陈二姑娘的确是个出挑的,想来她爹娘也是花费了好些心思了。 可是哥哥…… 姜令菀道:“好,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同哥哥说的。” 旋画听了这才放心,“大公子素来听六姑娘的话,奴婢自然放心。奴婢听说这陈二姑娘性子不错,在晋城人缘儿极好,这么好的姑娘,大公子不该反对的。” 见旋画一心一意为哥哥考虑,姜令菀心下也多了几分好感。她瞧着旋画的背影,这才对身边的金桔道:“你替我去查查二姑娘身边的丫鬟,瞧瞧这几日有没有异样的举止,查仔细些,若是需要银子,尽管同我来说。 金桔一听,没有问原由,只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之后,姜令菀并未直接回自己的玉枝院,而是去了姜裕的品竹轩。 姜裕素来疼爱这个妹妹,品竹轩自是任由她出入,畅通无阻,一干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主子。姜令菀去了姜裕的书房,走到书桌旁,瞧着书桌上放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宣纸,这才想到了什么,抬手将这宣纸拿来—— 下面是一幅画。 同她上回看到的不一样。 画上的姑娘,穿着一袭白底绿萼梅披风。先前哥哥只画了一个背影,而如今,画得是人家姑娘的正面。姜令菀瞧着这张熟悉的脸——恬静姣好,一看便知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姜令菀又重新将宣纸覆了上去,走出了书房。 · 次日,谢九的夫君重病,临时告了假。姜令菀还以为自己有空闲,可她家娘亲却干脆坐在了玉枝院,盯着她看账本儿。瞧着这些枯燥的文字和数字,姜令菀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陶嬷嬷打了帘子进来了,行了礼,笑吟吟道:“夫人,荣王同荣世子来了。” 周氏正在纳鞋底,穿着一袭芙蓉色鸡心领直身褙子,倭堕髻上簪着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打扮的很是随意,听着陶嬷嬷的话,便略一抬眼,问道:“这会儿荣王来做什么?”近日,应当没什么大事发生,而且居然将陆琮也带来了。 陶嬷嬷道:“瞧着架势,应当是专程上门提亲来的。” 周氏听了,面色登时一愣。之后恍然大悟,缓缓侧过头,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看账本的闺女,淡淡道:“消息怎么灵通,难到荣王还在咱们府上安插了内应不成?” 正在看账本的内应一声不吭,心虚的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91|87 · 安王府。 周琳琅面色苍白的躺在榉木雕花架床上。昨儿马儿受惊,她不慎摔伤,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只小腿有些骨折。可这并不打紧,最令她担心的是脸上的擦伤。这姑娘家,最重要的便是这张脸,若是不小心破相了,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安王和周季衡站在一旁。 安王声色柔和道:“琳琅,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 周琳琅看着自家爹爹,又想起娘亲,便道:“爹爹,此事有蹊跷。这马儿不会无端端受惊,一定是有人想害女儿——” 安王道:“好了,别说了。这次的事情是意外。” 周琳琅眼里蓄着泪,将落未落,双手攥着身下的被褥,道:“爹爹就这么袒护那人吗?她是你的亲妹妹,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这么看着女儿被人欺负、差点丧命吗?” 周季衡一愣,“琳琅,你胡说些什么?” 周琳琅抬眼,弯唇一笑,“我胡说?爹爹,你告诉女儿,女儿是胡说吗?你将娘休弃,不就是因为姑母吗?你和娘二十年的感情,你怎么忍心呢?”说着,周琳琅一把抓着安王的手,哭得满脸是泪,“女儿不追究此事,只求爹爹把娘找回来。爹爹,你知道吗?娘走的时候,女儿看着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女儿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安王听了心头一颤。 她也会哭吗?她会为他流泪吗? 怎么可能?他放她走,她欢喜还来不及吧。舍不得的,恐怕就这两个孩子。她就是一个心肠比石头还要硬的人。 安王面无表情,心绪很快就平静下来,替女儿掖了掖被角,温温和和道:“琳琅,爹爹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爹爹和你娘,的确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你若是想你娘,你可以去见她,我不会阻止。你若是担心府中没人能照顾你,爹爹可以好好考虑,为你和衡儿寻一个继母,好生照顾你们。” “不要,爹爹不是这种人。爹爹心里一直只有娘亲。” 安王晓得多说也无意,只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女儿,然后同儿子一道走了出去。父子二人,如今个头一般高,安王看着身边的儿子,这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对自己的亲事可有打算?” 周季衡袖中的拳头一握,没说话。他该说什么?若是此次妹妹出事同姑母有关,甚至先前爹爹休妻,也同姑母有关,那他怎么开口,说要娶璨璨? 安王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晓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个死心眼。可这死心眼,却能活生生折磨人一辈子。安王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你喜欢璨璨,爹爹说得是不是?” “爹爹,我——” 安王笑笑,道:“璨璨乖巧可爱,每回你见着她,就对她格外的好,这一点,我如何看不出来?可是璨璨的心性同孩子一般,只将你当成一般的表哥,你心里当真不介意?” 周季衡清俊的面上满是温柔,道:“我相信,只要我和表妹好好相处,总有一天,她也会对我上心的。” 安王难得见儿子敞开心扉同他说话,心头也是唏嘘不已。 多像啊,和他年轻时候一样。 安王想着自己妹妹失望的眼神,这才道:“我尽力吧,如今你娘走了,这胜算,兴许也大一些。” 周季衡有些惊讶:“爹爹的意思是——” “你姑夫姑母那里我会尽力。只是你姑夫姑母最疼璨璨,这亲事虽是父母之言,可说到底,璨璨喜欢了,才是最重要的。衡儿,你明白了吗?” 周季衡想了想,用力的握紧拳头,心里头想着可爱活泼的小表妹,重重点了点头。 · 周氏一出玉枝院,姜令菀便迅速将手里的账本合上,站了起来。 枇杷赶忙提醒:“六姑娘,您还是别过去了。”这对方来提亲,对于姑娘家来说,多羞人啊。 姜令菀心下踌躇。这辈子和上辈子,陆琮来提亲的日子一样。若是事情顺利,这门亲事自是定下来了。只是上辈子她对陆琮一无所知,加上在公主府丢了人,自然不愿见着他。那日荣王来提亲,她则是闷在玉枝院,这亲事,爹娘替她应了下来。她娘亲见了陆琮之后,忍不住在她面前夸赞,觉得这门亲事不算委屈她。只是她那会儿玩性重,没想过这么快就定亲,对嫁人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姜令菀想了想,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走了出去。 枇杷无奈,晓得自个儿劝不住姑娘,只得默默跟上。 经过长廊的时候,姜令菀碰着了苏良辰和姜令蕙。荣王府来提亲,姜令蕙自是知晓,便阴阳怪气道:“唷,这么急着见人,姑娘家的,还知不知羞?” 姜令蕙爱慕谢致清,却也知道这晋城喜欢谢致清的姑娘太多,是以将她许给了广平侯三房嫡长子虞少瑭,对这亲事,她还是极满意的。虞少瑭不如谢致清温文尔雅,却也是相貌周正、谦和有礼的男子。她悄悄瞧过一眼,晓得日后要嫁虞少瑭,心里还是欢喜的,至于谢致清……哪个未出阁的少女没有芳心初动过?可最后能成事的寥寥无几。可今儿荣王亲自为儿子提亲,那陆琮的英姿,她也是目睹过的,能文能武,身上完全没有那些莽夫粗汉的坏习惯,这容貌、身份、前程,都是挑不出错的……同陆琮比起来,这虞少瑭就不够看了。 姜令菀展颜一笑,晓得这姜令蕙是个不挤兑人就浑身不舒服的,“上回广平侯府的人来咱们府上提亲,我也是瞧着三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见人,怎么?轮到妹妹身上,就是不知羞了,还是三姐姐觉得自己不知羞呢?平日里啊,我娘总是让我向三姐姐多学习学习,看来日后不能多学了,省得学坏,三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姜令菀!” 姜令蕙瞧着远去、对她不理不睬的背影,顿时气得直跺脚:“不就是陆琮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去当皇后的呢。” 苏良辰微微蹙眉,心道这姜令蕙当真是个没脑的,这种话也能乱说。可是……如今姜令菀尚未及笄,这荣王就紧赶慢赶过来提亲,难不成还能怕这儿媳妇跑了不成?还是——陆琮当真有这么喜欢她,想早早的将她定下来,恨不得早些娶回家?苏良辰忍不住弯唇,心道:不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无知少女么?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有什么好稀罕的。 姜令菀去了前厅。 不知怎的,原本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突然有些害臊了起来。 她摸了摸脸,觉得脸颊有些烫,只敢瞧瞧打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上一眼。 老太太穿得一身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坐在酸枝木镶螺钿公座椅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上捧着菊瓣翡翠茶盅,面颊微微染笑,正听着坐在身边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说话。那老太太身着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褙子,头发花白,戴着红底金线绣福字抹额,面上布满褶子,可人却是喜庆和蔼,道:“……我说老妹儿,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瞧瞧,放眼整个晋城,还能寻出比这世子更出挑的年轻人么?不是老婆子我夸,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年轻轻的,就比一般的男孩子沉稳内敛……” 老太太望了一眼站在荣王身侧的陆琮,瞧他相貌堂堂,仪容不凡,当真是玉人一般,俊俏的不成样子。她那宝贝孙女模样生得好,水灵娇俏,嫁夫君自然也要选个长得好的,这一点她最了解不过了。而这陆琮,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对她的孙女好着呢。她孙女更是一口一个“琮表哥”,叫得比亲哥哥还要亲热。 荣王府他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这陆琮人好性子也好,她小孙女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老太太听着话,心下是满意的,只侧过头看了儿子儿媳一眼。 姜柏尧倒是面色淡然。 他的确满意陆琮这个孩子,如今荣王请来了定国公老太太沈氏,算是相当有诚意了。只是……他这女儿到底还小,而这陆琮却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姜柏尧心下思忖一番,道:“老太太的意思,元直明白。只是……”他看了荣王一眼,又瞧了瞧陆琮,见这年纪轻轻却处变不惊的年轻男子,如今倒是有些紧张。他微微一笑,到底是过来人,心里也是了然,便继续道,“璨璨年纪还小,我同妻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想这么快就定下亲事。可否,容我再考虑几日?” 这话一落,沈老太太并未觉得意外,面上的笑容不改,道:“也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不该如此草率……”沈老太太是个有经验的,夸赞了一番人家闺女之后,便道,“那我过几日再过来一趟。” 躲在帘子后头偷看的姜令菀,此刻恨不得冲出去。 怎么会呢?爹爹为何不答应? 上辈子荣王也是专门请来了沈老太太,这沈老太太在晋城的声望极高,同老祖宗也是几十年的交情。那日,这亲事是顺顺利利定下来了的。 姜令菀蹙着眉,抬眼一看,见陆琮正往这儿看,一时四目相对,突然就觉得害羞起来。 当场被抓包,被他看到自个儿着急的样子了。 她赶紧放下帘子,背对着吁了一口气。 其实她心里也是矛盾:一方面想顺顺利利嫁给陆琮,一方面却又觉得太过顺利简直便宜了陆琮……可如今爹爹婉拒了,她心里却忍不住失落了起来。这会儿想想,其实便宜便宜陆琮,也没什么打紧的,她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听着外头几人客套的话,姜令菀心乱如麻,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突然见自家娘亲走了进来,这才唯唯诺诺站到墙边,低头数着手指头,声音弱弱道:“娘……” 周氏最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思,如今见女儿出现在这儿,并未意外,只淡淡道:“你都听见了?” “嗯。”姜令菀点点头,之后又不满道,“娘也赞同爹爹的决定吗?” 周氏道:“事先我就同你爹爹商量过,你爹爹的意思,就是娘的意思。” 这下轮到姜令菀欲哭无泪了,抬手扯着她的衣袖道:“娘,为什么?爹爹和娘分明很喜欢琮表哥的,老祖宗也是……今儿荣王府如此有诚意来说亲,你们怎么能……” “你呀。”周氏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含笑道,“小小年纪,这么不害臊,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姜令菀揉揉脸,嘟囔道:“女儿才没有。” 周氏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娘还不知道?今日荣王的确有诚意,你琮表哥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爹娘把你交给他,这下半辈子,也能少操点心。” “可是……娘不是不同意吗?” 周氏叹息:“哪是不同意?陆琮虽好,可人家一上门提亲,咱们就答应了,这么容易就娶到你了,日后嫁过去也会被看低几分。” 姜令菀大喜:“娘的意思是——” 周氏瞧着女儿这不争气的样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了,你爹娘还会害你不成?” 姜令菀心里偷着乐,挪了挪步子,身子软软的像没骨头似的偎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家娘亲的胳膊,抬眼小声商量道:“那娘别再为难琮表哥了,下回再来的时候,就……娘,成不成?” 周氏道:“没骨气。”然后弯着唇走了。 姜令菀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再次打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陆琮,越看越满意。 娘亲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女婿,还有什么好挑的?   ☆、92|87 · 老太太亲自起身将沈老太太送到门口,这才被自家儿子搀着回自个儿院子。老太太手上戴着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持着一串檀木佛珠:“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看人的眼光错不了。陆琮的确是个好孩子,对咱们璨璨也好,打小就疼爱。虽说年长一些,可不过五六岁,也还成。若是让璨璨嫁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匹配的男子,我也不放心啊。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心性未定,又怎么护着妻子?” 方才老太太站在姜柏尧这一边,可如今人一走,话语中皆是对陆琮的夸奖。 姜柏尧点点头,俊朗儒雅的面容之上带着些许笑意:“儿子明白母亲的意思。” 老太太笑笑,却又忍不住叹气,此番走在抄手游廊上,侧目看去是满院的姹紫嫣红,老太太驻足,忽然道:“想当初璨璨还这么小,像个粉团子,就爱黏着我。那声儿又软又糯,跟个小奶猫似的,听得人心都软了。未料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一说起这个,姜柏尧亦是满心不舍。好不容易把宝贝女儿养大,亭亭玉立的一个,却要让他拱手送到别人家去,他哪里舍得啊?姜柏尧道:“好在荣王府离咱们家也不远,日后璨璨嫁过去,来回也方便。” 老太太道:“你呀,心里头这么中意陆琮,方才还装模作样。” 姜柏尧无奈:“咱们璨璨宝贝着呢,哪能这么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老太太也是笑,毕竟陆琮这个孙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能看上璨璨,也算是人家有眼光。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呢,姜柏尧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国公爷,荣世子正在前厅,说想要见您。” 姜柏尧倒是一怔,老太太却道:“这孩子瞧着稳重内敛,未料这么看重咱们璨璨,你呀,就不用送我回去了。先去瞧瞧,顺道过一过岳父的瘾。” 听着老太太打趣儿的话,姜柏尧眉眼间也是笑意。少年郎年轻气盛,他是过来人,如何不了解?姜柏尧道:“还是让儿子送母亲回去吧。既然要娶我的女儿,让他等一等也无妨。” 姜柏尧送老太太回去之后,这才慢悠悠去了前厅。 他抬脚跨入,便见着一袭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的男子静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上,见着他,立马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姨父。” 姜柏尧走近,才发觉面前这孩子,个子长得比他还要高。姜柏尧点点头,之后才落座,丫鬟奉上汝窑天青色茶盏,他打开茶盖抚了抚茶沫,这才慢悠悠道:“琮儿还有事?” 陆琮并未落座,只上前几步,“噗通”一声在姜柏尧面前跪了下来:“琮儿希望姨父将璨璨许配给我,请姨父成全。” 皆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是陆琮这种少年时候就开始征战沙场的男子,这双膝下跪是何等的大礼?姜柏尧瞧着也是一怔,执着茶盏的手都颤了颤,差点就把这茶盏给摔咯。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姜柏尧并未上前搀扶,只将茶盏搁到手边的几上,开口道:“你十四去了军营,去年年底才回来,同璨璨也没见过几面,就这么想娶她?” 陆琮道:“是。” 姜柏尧无奈,当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他又道:“璨璨被我和她娘亲给宠坏了,脾气不好,又爱使小性子,怕是嫁过去,也不会伺候人。” 陆琮道:“我比璨璨年长,理当包容她爱护她。我自幼喜欢亲力亲为,不需要人伺候,而且——我娶得是妻子,并非伺候人的丫鬟。璨璨年纪小不懂事,我可以陪着她,我有足有的耐心和时间陪着她成长。姨父姨母兴许担心我日后会负她,可是琮儿可以保证,这一辈子绝不纳妾。” 对于姜柏尧来说,这一番话的确震撼不小。平日里他见陆琮斯斯文文,安安静静,是个异常沉稳之人,如今这么一大通话,当真是字字肺腑。而且这“绝不纳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可是陆琮待在军营,军营之人,最注重的便是信用,说出的话,便是立下的军令状。 姜柏尧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接话,却听陆琮继续道:“……若是姨父姨母日后想念璨璨,琮儿可以多陪她回卫国公府探望。至于王府,姨父不用担心,家父并未续弦的打算,府中后院之事,暂且交由侧妃潘氏管理,若是璨璨嫁过去,就是王府的主母,便由她主持中馈,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想不到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人,如今认认真真说起话来,倒是叫人招架不住。姜柏尧见陆琮将自己心里的顾虑全都打消了,一时也寻不出什么来为难他。这孩子,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可比他勇敢、果决。 姜柏尧起身,正欲将他扶起,便见外头自家闺女小跑着进来了。 姜令菀看到陆琮跪在地上,当真是将她吓了一跳,这才赶忙走过去扶着陆琮的胳膊,心下护短,忙对着自家爹爹道:“爹爹,你怎么能让琮表哥下跪呢?”长这么大,她还没见陆琮跪过谁呢?她心里着急,以为是提亲之事出了什么岔子,却听陆琮道,“没什么事。璨璨,快回去。” 姜令菀拧着眉,只固执的将他扶起,不肯回去。 姜柏尧额头突突直跳,柔声呵斥道:“成什么样子?赶紧回屋去。” 姜令菀巴巴的看了一眼陆琮,一双大眼睛又水又亮,小声问着陆琮:“我爹爹当真没有为难你?” 陆琮点点头。 姜令菀这才放心,依依不舍走出了前厅。 陆琮看着面色不悦的姜柏尧,开口道:“姨父,这……” 姜柏尧挥了挥手,道:“算了,不用说了。” 陆琮一怔:“姨父?” 姜柏尧叹息,看着陆琮难得紧张的神色,无奈一笑,然后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说了,也别再跪了。过几日——寻个好日子,上门来提亲吧。” 陆琮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目下一听姜柏尧的话,却笑得像个孩子,腰板挺得直直的,字字铿锵道:“琮儿记着了。多谢姨父成全。” 姜柏尧心下腹诽:什么成全?他再不点头,他这女儿的胳膊肘可是要拐到天边去了。 姜令菀待在外头并未走远,见自家爹爹走了,这才朝着陆琮走了过去。陆琮也看见了她,一时停下步子等她。小姑娘今日穿得一身桃红色绣荷花对襟褙子,下边是一条乳白色绣花流苏垂绦宫裙,整个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牡丹,娇艳欲滴。他心下欢喜,可到底是在这儿,不敢做出任何越距的举止,只开口道:“过几日我会再来提亲的,你放心吧。” 她放心做什么?说得好像她很想嫁给他似的,她又不是没人娶? 姜令菀低着脑袋,数着手指头“哦”了一声。 陆琮眉眼柔和,说道:“好了,你回屋去吧,我走了。” 姜令菀见他转身走了,这才忍不住叫了一声,陆琮听着她的声儿回头,静静看着她。她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想说几句话安抚一些,便道:“其实……其实我娘挺喜欢你的。” 陆琮笑笑:“我知道。”他知道这门亲事不会出岔子,只是当爹娘的,自是舍不得将宝贝女儿嫁出去,为难为难他,都可以理解,而他也心甘情愿配合。 毕竟,她是这么好。 姜令菀莞尔一笑,提着裙摆哼着小曲儿回自己的玉枝院。 站在树丛后面的苏良辰,看着这一幕,不禁咬了咬唇。素手搭在树干上,稍稍用力,指腹逐渐泛白。她正打算离开,可身后却有男子的气息逼近,之后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苏良辰挣扎了一下,见是姜禄,立马双眸微湿,眼眸蓄泪,委屈道:“禄表哥……” 姜禄一把将人搂到隐蔽之处,将她压在树干上用力的亲吻,一双大手在她的背上游走,半晌才喘着粗气道:“怎么?你看上陆琮了?良辰,你不是说过心里只有我的吗?” 姜禄并不是傻子,先前苏良辰在琼华台一鸣惊人,他虽未亲眼看到,可之后见着宫里来的赏赐,及苏府来人欲将她请回去,便知她有多耀眼。先前她在卫国公府无依无靠,楚楚可人,他存着心疼怜爱,便对她格外照拂。她生得貌美,他自然会动心,可如今……仿佛是翅膀长硬了,欲攀上高枝儿。 苏良辰心头一惊,未料姜禄洞悉了她的心思,一时也不再反抗,只委屈道:“禄表哥就这么不相信我?”她低低抽泣,眼眶泛红。以往这招对于姜禄百试百灵,目下姜禄虽然心软,却没有立马哄她,只抬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四目相对道,“良辰,让我信你,好……那今晚等我。” 苏良辰面色惊呼,忙道:“禄表哥,我——” 姜禄将食指搁在苏良辰的唇上,“嘘”了一声,说道:“既然你答应嫁给我,那咱们早些做夫妻,又有什么打紧的?良辰,你若是信我,我日后绝不负你;可你若是欺骗我,心里肖想别的男人,那我姜禄也不是吃素的。” 苏良辰同这儿保守的女子不一样,对于贞操并不看重。先前她将姜禄当成猴儿耍,可事实证明,姜禄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他以为要了她的身子,就能让她死心塌地,未免太天真了些。可今儿她若是不答应,姜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起疑,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消他的疑虑,然后才有时间做接下来的事情。苏良辰故作娇羞的底下头,靠在姜禄的怀里,道:“只要禄表哥信我,我……我今晚等你。” 姜禄并非未开过荤的,可对于怀里的苏良辰,却是打从心里面喜欢。可她到底是他的表妹,又是老祖宗疼爱的外孙女,他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过过干瘾。目下一听苏良辰的话,姜禄狂喜,大手覆在她的胸前的柔软处用力揉了几下,道:“好。” 苏良辰垂眸蹙眉,死死咬着唇,强忍住心中的恶心。 · 转眼到了四月底。 姜令菀喜爱花草,玉枝院专门设有花房,如今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这一盆盆姚黄、魏紫、赵粉、豆绿,都开得极好。小姑娘家,自是喜爱赵粉之类的多些,姜令菀也不例外,她拿着东青釉描金天鸡花浇浇着水,这才见金桔慌慌张张跑来。姜令菀面颊染笑,问道:“何事这么慌慌张张?” 金桔道:“方才大公子惹国公爷生气,被国公爷狠狠打了一顿,这会儿送回品竹轩了。” 姜令菀拿着花浇的手一顿,这才将其递给一旁的丫鬟,对着金桔道:“你同我过去瞧瞧。”这些日子,她爹爹为哥哥的亲事的确是操碎了心,可哥哥打死都不肯娶,又能有什么法子?她心里也是为难,哥哥喜欢葭月,她本是一千个一万个欢喜的,可是葭月的身子不好,爹娘和老祖宗都不会同意。 姜令菀进了品竹轩,倒是没有避讳,直接走了过去,瞧着自家哥哥趴在榻上,而一旁的旋画正小心翼翼给他背上上药。旋画见着自己,赶忙起身行礼。姜令菀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姜裕见着妹妹,赶紧将上衣穿好,之后才道:“你怎么过来了?” 姜令菀板着一张俏脸:“我晓得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姜裕撇了撇嘴。 姜令菀道:“我看过哥哥的画,知道哥哥的意中人是谁。” 姜裕顿时有些脸红,之后故作轻松的打趣儿道:“看来以后不能再让你随随便便进我的书房了。” 姜令菀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明日我去一趟公主府,问问葭月的意思。若是葭月看得上你,我再替你想想法子。”若是哥哥看上的是别的姑娘,自然不用纠结什么,可葭月的身子不宜生养,哥哥就算说出来,爹娘不但会反对,估计还会催他成亲,希望他断了这念头。 说到自己中意的姑娘,姜裕耳根子都烫了起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先前他心心念念那穿白底绿萼梅披风的姑娘,可自从遇见夷安县主之后,他便忍不住将她代入,这份想念,比当初更甚。就算如今告诉她,当初那个穿白底绿萼梅披风的姑娘不是夷安县主,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她。一件披风,又怎么抵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姜裕晓得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也不再忸怩,爽快道:“够义气,不亏是我姜裕的妹妹,日后有了妹夫,我一定不会为难他的。” 姜令菀却道:反正哥哥又打不过陆琮。 次日姜令菀便去了公主府,将她哥哥的爱慕之情告知了夷安县主。夷安县主听了,一张俏脸红彤彤的,她皮肤白,脸皮薄,一时低着头羞得不成样子。姜令菀瞧着,心下也笃定了,只握着她的手道:“葭月,你倒是说话啊。” 夷安县主抬眼,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咬了咬唇道:“可是我的身体,我怕……” 姜令菀道:“不瞒你说,我先前试探过我娘的口风,的确有些在意这个。可是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也很喜欢你。我哥哥是个死心眼儿,这段日子,我爹娘给我哥哥选了好几位姑娘,我哥哥说什么都不想娶,昨儿还被我爹爹狠狠打了一顿——” 夷安县主立马面色苍白,担忧道:“姜大哥没事吧?” 瞧瞧,这就开始心疼人了。姜令菀笑了笑,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哥哥那人,打小就跟个猴精儿似的,每回闯祸都免不了一顿责罚,这皮糙肉厚的,过几日就好了,你甭担心。”说着,她顿了顿,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小声儿道,“你这么关心我哥哥,是不是……” 夷安县主虽是内向,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她点头“嗯”了一声,道:“我喜欢姜大哥,若是你爹娘同意,我娘这边,我自有法子说服。” 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她对哥哥的喜欢了。 姜令菀听了也忍不住为哥哥感到欢喜,若是这事儿能成,那葭月只要好好养身子,这孩子总会有的,而且身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再怎么说,都比上辈子好上太多。姜令菀一把抱住夷安县主,道:“葭月,你真好。” 姜令菀出了公主府,恰好遇上霍家三兄弟,她行了礼。霍三公子上前一步,笑容和煦道:“又来看葭月?” 霍二公子搭着霍三公子的肩膀,两张俊脸瞧着有七八分相,打趣儿道:“不来看葭月,难不成来看你?” 霍三公子年纪最小,如今不过十六,生得剑眉薄唇,比霍二公子稍白一些,听了霍二公子的话,耳根子有些红,气急败坏的捶了他一拳。霍二公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哀嚎,霍三公子上前一步,难得腼腆道:“我送送你吧。” 姜令菀抬手指了指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道:“多谢霍二公子,我的马车就在那儿,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葭月。” 霍二公子看着自家弟弟不争气的窝囊样,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姑娘上了马车,叹道道:“瞧你这德行。” 姜令菀今日心情好,如今知晓葭月如此果敢直接,更是觉得她同哥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弯唇低头笑笑,她和陆琮好好的,哥哥顺顺利利娶到葭月,没什么比这两件事情更值得让人开心的。她正低头想着陆琮,一旁的枇杷倒是开了口:“六姑娘,那不是薛姑娘吗?” 听了枇杷的话,姜令菀打开车帘一瞧,果然见薛峥鬼鬼祟祟进了一品居,这举止,跟做贼似的,和她平日的作风一点儿都不符。姜令菀心下犯疑,便让马车在一品居外头停了下来,然后上去找薛峥。 金桔去打听了一番,说道:“奴婢问了问,薛姑娘仿佛上了二楼。” 姜令菀赶紧上二楼。 只是二楼的包间都是掩着门的,这会儿没什么客人,里头也是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她蹙了蹙眉,想着还是去马车上等薛峥出来,毕竟她是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 哪知她刚转身,身后的门却开了。 她抬头愣愣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不禁诧异道:“琮表哥?” 陆琮比她更惊讶,蹙眉道:“你一个人?” 姜令菀瞧着陆琮,颇有一种娘亲又要训她话的感觉,努了努嘴没说话,下一刻,却被陆琮抓着手腕拉了进去。她探出小脑袋,望了望,发现包间里没什么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陆琮见着她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找什么呢?” 姜令菀一阵脸烫:“看看你是不是约了什么小姑娘。” 几日未见,陆琮倒是有些想她,不过今日会在此处遇见,的确令她惊喜。陆琮将人虚虚搂入怀里,之后却忍不住搂紧了些,他想她,想得他都疼了。陆琮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发顶,道:“哪有什么姑娘?我方才同几个同僚在这儿谈话,如今他们刚走,我也打算离开,没想到一打开门就见着你了。你倒是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喜欢陆琮身上的味儿,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然后才抬起小脸道:“我方才看见一个熟人,所以就……” “熟人?” 姜令菀无奈,用手戳了戳他的心口,道:“是我峥表姐。我怕她会出事儿,所以——”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一阵巨响,姜令菀吓得心肝儿颤了颤,只往陆琮的怀里多。待反应过来,二人这才打开门走到外头瞧瞧。 姜令菀看着对面包间。 门坏了,正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而地上,还躺着一个穿着紫袍、满身狼狈的男子。 姜令菀瞅了瞅站在对面的人:“峥表姐?!” 陆琮则不急不缓走了过去,将地上的男子扶了起来:“太子。”   ☆、93|87 · 上了马车,姜令菀瞅了瞅薛峥,而后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替她理了理头发、整理一下衣裳,小声道:“上回在琼华台,我就想问你了。如今若还不老实交代,我就去告诉姑父姑母。” 说实话,薛峥的模样生得极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不染口脂却依旧水嫩殷红的唇瓣。她虽然平日不像姜令菀一样爱鼓捣,不喜在脸上抹东西,可细细瞧着,面上的皮肤白玉无瑕,白里透红,显得健康又充满活力。薛峥眨了眨眼,将腰际佩戴的小弹弓拿了出来,握在手上把玩,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说的。” 姜令菀一把躲过她手里的小弹弓,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薛峥抬眼,瞧着小表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心都软了,赶忙老实交代:“头一回见面,是上元节那晚,他和我抢花灯,抢不过我就耍无赖,之后被我不小心打趴下了……” 姜令菀听着,惊讶这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居然会发生在薛峥身上。这二人不打不相识,到后来太子隐瞒身份同薛峥切磋武艺,日久生情,再之后那日薛峥在琼华台得知太子身份……太子去找她解释,薛峥压根儿不想听,太子无奈强吻,结果被薛峥打了一拳,到如今都不依不饶跟狗皮膏药似得赖着她…… 虽然薛峥说话的时候对太子是满满的嫌弃,可瞧着模样,分明是对太子上心了呀。 薛峥撇撇嘴道:“今儿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待会儿我同你去卫国公府避避风头。今晚我同你一起睡,成不成?” 有什么成不成的? 姜令菀把小弹弓塞回到薛峥的怀里,道:“嗯。那你也得好好想想,毕竟……毕竟那是太子。” 太子么? 薛峥低头看着小弹弓,若有所思。 · 而这厢,陆琮正将太子送到就近的医馆。平日里太子被皇后宠着,娇生惯养的,今儿弄得满身狼狈,如今上着药,倒是脸眉头都不皱一下。太子抬头望了望站在身边的陆琮,道:“又让你看笑话了。” 陆琮没说话,只眸色淡淡看着他。 上完药走出医馆之后,太子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变得垂头丧气,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而后才抬脚在元茂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元茂正出着神儿呢,挨了这一记,立马“哎哟”了一声,哈着腰瞧着太子道:“主子又哪里不舒坦了?” 太子气愤道:“还说呢,出得什么馊主意?”强吻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她更加讨厌他了。太子翕了翕唇,委屈的垂下了脑袋,像个被责备的孩子,嘴里喃喃道,“下回阿峥一定不肯再出来见我了。” · 姜令菀将薛峥带回卫国公府之后,便让人给忠勇侯府带了信。之后才去找姜裕。姜裕一脸紧张,待听妹妹说夷安县主对他也有意的时候,顿时欢喜的合不拢嘴,握拳道:“我明日就去告诉爹娘,上公主府去提亲!” 只是姜令菀还有些担心:“若是爹娘不同意怎么办?” 上辈子爹娘不同意哥哥娶周琳琅,哥哥在爹娘面前长跪不起,后来爹娘只能点头。可娶进门来,那周琳琅一点都不晓得孝顺公婆,仗着他哥哥疼她,在卫国公府几乎是横着走了。那会儿她哥哥当真是被灌了*汤,要不是为了看爹娘和老祖宗,她压根儿就不想再踏入卫国公府半步,更不想同周琳琅有任何的接触,反正每回见着她就一肚子的气。 姜裕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哥哥自己处理就成了。”他要娶谁,自然要靠自己。 姜令菀点点头,这才走出了品竹轩。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旋画自是晓得来龙去脉,那位夷安县主,先前她也偶然见过一面,是个待人亲和又有气质的姑娘,同大公子也是匹配,只是这身子是个问题。可如今大公子如此喜欢,她也为大公子感到开心。若大公子当真娶了夷安县主,以夷安县主大度温和的性子,自然不会做出将她赶出府这等事儿来。 旋画弯唇一笑,心下有些小小窃喜,这才将白瓷小瓶拿了过来,对着姜裕道:“大公子,让奴婢给您上药吧。” 姜裕正是一脸的雀跃,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听着旋画的话,便转过身让她伺候着上药。 衣衫脱下,旋画瞧着男子厚实强健的裸背,一时耳根子微微发烫。其实就这样简简单单在大公子身边伺候着,也挺好的。 用了晚膳,姜令菀散发梳洗罢,穿着一身胭脂色绣海棠轻罗纱衣,正坐在妆奁前,望着脸上抹玉屑面,待一张小脸水嫩嫩的,这才转身看着榻上—— 见着一袭梨花白素锦寝衣的薛峥正懒懒的斜躺在榻上。薛峥时常回来她这儿住,所以她特意空出一个衣柜,放着给她准备的衣裳。她同四姐姐的关系好,可四姐姐是个懂规矩的,就连小时候,都未曾在她这儿留宿过。可薛峥不一样,薛峥将她当成亲妹妹疼爱,从小就将她和薛嵘护在身后,若是受了欺负,她头一个过去算账,至于规矩,她素来不讲究,唯有在姑母前面装装样子。。 姜令菀坐在榻边,抬手理了理薛峥的头发。薛峥抬头看了一眼小表妹,身子并未往里头挪,只拍了拍里侧,道:“上来吧。” 薛峥瞧着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和一般的姑娘家一样,是个心细的。两人每回一道睡觉,薛峥都会让她睡里头。姜令菀躺倒里侧,瞧着金桔将一层纱帐放下,闻着被褥中淡淡的馨香,这才侧过脑袋,看着薛峥道:“峥表姐,咱们来说说话吧。' 薛峥此刻也了无睡意,长臂一揽,将身边的小表妹搂进怀里,道:“要我给你讲鬼故事?” 姜令菀抬手在薛峥的腰际拧了一把,轻笑道:“我说正经的呢。” 薛峥聪慧,自然知道姜令菀要同她说什么。她搂着小表妹香馥馥的身子,然后在她胸前摸了摸,叹道:“大了。” “……”亏得薛峥是个姑娘家,不然姜令菀真得将她踹下去。姜令菀双手握住薛峥不规矩的手,同样是姑娘家的手,这薛峥的虎口处却略有薄茧。她抚了抚,道,“其实,我的确有些不喜欢太子。今儿这事你不必再瞒我,我有眼睛,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若是峥表姐当真不在意,那对太子也不会手下留情……” 以太子的身手,那日在琼华台,怎么可能强吻薛峥? 薛峥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姜令菀道:“太子心眼儿不坏,可是皇后那一关,我怕你过不去。” 薛峥没说话。她如何不知道皇后的眼光?今日他找她,说皇后逼着他娶太子妃,他不肯,说只想和她在一起。他虽是太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可性子却被皇后宠坏了,其实还是个孩子。她对他的确有点心动,每回瞧着他,就忍不住想欺负他,他起初爱面子,总得做些无谓的反抗,之后晓得反抗也没用,索性欣然接受了。他这人嬉皮笑脸的,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发光……只是这么一点点心动,早在知道她是太子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她的身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可是她不愿意进皇宫。 她不想因为一点点心动,而折断自己的翅膀。 她道:“你不必再多想,今儿我已经同他说得很清楚了,若是再来找我,我见一次打一次。”她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如果早知道他是太子,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和他切磋武艺……” “峥表姐……” “算了,别说我了。你呢?”薛峥话锋一转,捏了捏小表妹的脸颊,道,“今日你怎么会单独出现在那儿?而且还是和陆琮……璨璨啊,你打小就是个乖孩子,可别被陆琮给带坏了。” 说得好像陆琮是诱拐少女的怪大叔一样。姜令菀护短,弯了弯唇道:“瞧你说的,我爹娘已经答应把我嫁给陆琮了……” 薛峥顿了顿,叹息道:“嵘儿知道这个消息,估计会哭。” 姜令菀笑笑。薛嵘只是小孩子心思,若当真要说什么男女之情,不见得有几分。 表姐妹二人渐渐不说话了,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姜令菀发觉身边的人睡得不踏实,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见薛峥蹙着眉,睡得很沉。 她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指尖微湿。   ☆、94|87 · 东宫。 皇后看着榻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太子,这才朝着元茂问道:“今儿太子做什么去了?” 元茂记着太子的吩咐,自然不敢提薛姑娘的事儿,只哈着腰道:“今日太子殿下出宫逛了逛,恰好遇着荣世子,二人说了会儿话——” 皇后一听,顿时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看得元茂心肝儿颤了颤,道:“那太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是荣世子弄的?” “不不不……”元茂晓得皇后素来不待见荣世子,可这太子却将荣世子当做亲兄长,他赶忙道,“荣世子对太子恭敬有加,自然没那胆子伤太子,只是太子好动,不听荣世子的劝,今儿在街上同人比武,这才不小心伤着了。荣世子已经带着太子去医馆上过药了,说脸上的伤没什么大概,过几日就消了。” 皇后妆容精致,听着愈发蹙眉,抬手抚着自家儿子的脸颊,瞧着这张俊俏的脸,一时心疼得不成样子。而太子醉醺醺躺在榻上,抿了抿嘴,这才喃喃道:“阿峥,阿峥……” 皇后一怔,再次朝着元茂问道:“阿珍是谁?” “这……”元茂愣了愣,想着太子特意叮嘱过,若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太子一生气,兴许会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元茂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脖子发凉,仿佛这会儿那亮蹭蹭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似的,“阿峥……阿峥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养得那只小黑猫的名字。” 皇后一听,自然也没有怀疑。她这儿子最喜欢养小猫小狗,到底是心地太过善良。她望着自家儿子这醉酒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喜,对着身边的心腹宮婢道:“上回本宫亲自选的那两位宮婢,如今正在溢香居住在吧?” 心腹宮婢名唤连翘,模样生得周正白皙,办起事情来滴水不漏,是皇后面前的红人。连翘一听,立马知晓了皇后的意思,低眉顺眼道:“是,那两位宮婢每日都由嬷嬷教导着,养着身子,这两个月下来,完全脱胎换骨,一个个都水嫩嫩的……” 元茂低着脑袋听着这话,一双大眼睛朝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殿下望了一眼,心头隐隐担忧,果然—— 皇后勾了勾唇:“那成。今日就让那两个宮婢侍寝吧。昀儿已经十八了,这不肯娶太子妃也就算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元茂知道,这太子是个死心眼儿的,见惯了宫里那些嫔妃争宠,对于女子甚是抵触。先前皇后安排的美貌宮婢,说什么都不肯碰。这种事情,男人不想,女人也不能硬上。这事儿就这么拖着拖着,直到太子遇见了薛姑娘,越发庆幸自己守住了贞操。今儿太子大醉,皇后这是要趁机安排宮婢给太子殿下开荤呐…… 元茂背脊有些发凉。 若是明儿太子醒来,晓得自个儿已经不是童子身了,那他的小命儿估计也玩完了。 可是—— 元茂看着皇后一眼,愈发是胆战心惊。和皇后作对,也是死路一条啊。 元茂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正想着法子,却见皇后已经命人去叫人了。 皇后起身,看着元茂道:“今日是太子的大日子,你就好生守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元茂立刻跪下:“小的遵命。” 皇后走出宫殿,元茂这才走过去,跪在榻边轻轻摇了摇太子的身子。太子嘴里喃喃言语,一张俊脸泛红。元茂正着急呢,赶紧道:“太子殿下,赶紧醒醒,太子殿下……” “阿峥,阿峥……” 元茂急得不得了,待听到外头似有动静,这才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他将手伸到太子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嗷……”原是醉醺醺的太子一下子就醒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泪光,霎时雾蒙蒙的,委屈无辜得不得了。他侧过身看着跪在榻边的元茂,抬手狠狠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元茂喜极而泣:“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 太子揉了揉脑袋,觉得有些晕晕的,敛眉嘟囔道:“孤只是喝醉酒,又不是长睡不起……” “呸呸呸,太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元茂赶紧道。 太子脑袋沉沉的从榻上坐了起来,之后便见几个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太监抬着什么物件走了进来。太监行礼之后,才将抬着的用锦被包裹的女子放到了榻上。太子侧过头瞅了一眼,瞧着被褥中露出的圆溜溜的脑袋——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遭了,太子拧眉不悦道:“孤不是说过,不许再送人过来了吗?” 被锦被包裹的两个女子皆是面若桃李,生得一副好样貌,晓得今日是给太子开荤,一个个都面露娇羞,这会儿听着太子这话,倒是茫然了起来。 太子觑了一眼元茂,心下明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今儿这事,记你一功。” 此事定是母后安排的。若非元茂将他弄醒,今晚怕是免不了贞操被夺。 太子低头看了看,暗暗为自己的小兄弟庆幸了一番。之后看向榻上搁着的女子,满脸嫌弃的挥了挥手:“赶紧抬出去,孤看着就心烦。” 他作为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小兄弟都保护不了,日后还怎么保护阿峥? 忽然,太子道了一声“等等”。 元茂一愣。 正欲被抬出去的两个侍寝宮婢顿时一喜,却见太子走到二人面前,俊脸含笑道:“若是待会儿母后问起来,就说孤不举……硬不起来,听到了没有?” 两个宮婢皆是茫然。 太子眯着眼,又道:“不然——孤明日就把你们送到军营里去。这么想伺候男人,孤成全你们。” 这话一落,两个宮婢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点头。 · 得到了夷安县主的回应,姜裕便一下子有了底气。周氏一听儿子有心上人,这才明白他为何看不上陈二姑娘。周氏容色姣好,一听儿子这话,赶忙端着笑意道:“你这孩子,怎么早些告诉我。” 周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同自己的夫君也是两情相悦,自然希望儿女嫁娶之人是自己中意的。对于那位陈二姑娘,周氏也挑不出错,是个规规矩矩落落大方的,而且老太太也满意。可娶妻子这档子事儿,最应当满意的该是她儿子本人才是,儿子不喜欢,那就是给他一个天仙,他也看不上眼啊。周氏染着笑意,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见过?” 姜裕觉得,自己看中的姑娘自是顶顶好的。他眼眸一亮,说道:“娘见过,是……是夷安县主。” 周氏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之后垂了垂眼道:“裕儿啊,这夷安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近些日子同璨璨走得也进,甚是投缘。只是——” 姜裕道:“娘,儿子知道娘要说什么。只是爹爹和娘不也是两情相悦的吗?娘应当最了解儿子的感受,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儿子喜欢夷安,夷安性子好,爹娘不也经常说起吗?” “可是……” “儿子保证,娶了夷安郡主之后,一定用功读书,改改自己莽莽撞撞的毛病,替爹娘和咱们卫国公府争脸。” 周氏看着儿子英俊认真的脸,听着他这番话,心里也隐隐有些触动。先前女儿问她对夷安郡主的印象时,她其实已经有些察觉了。毕竟这夷安县主,的确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生得娇弱美貌,只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却让人不敢忽视。而且夷安县主看似柔弱,却生得一颗玲珑心窍,日后若是要管理后院,还是有这份能耐的。可惜啊,样样都好,唯独身子是个问题,这人病弱的不成样子,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似的,如何能孕育子嗣? 姜裕见周氏缄默不语,心下焦急,道:“娘,您就成全儿子,成不成?夷安县主年纪还小,身子可以慢慢调养,儿子日后一定会将她的身子养好,然后一道孝顺爹娘……” 周氏有些发笑:“你这话,说得好像人家夷安县主就等着你娶她似的。”且不说夷安县主身子骨弱,这明华长公主自幼对女儿疼爱有加,上头又有三个哥哥护犊,这媳妇儿,哪有这么容易娶进门的? 瞧着自家娘亲笑了,姜裕知道有了希望,道:“娘这是答应了吗?” 周氏看着儿子认真激动的模样,也叹了一声。儿子看上夷安县主,也算是有眼光,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倍。至于这身子……的确,可以慢慢养。幼时夷安县主病弱的像只小奶猫似的,吹不得风,如今在明华长公主的呵护下,身子倒是一天天有了起色,这子嗣,不过稍稍艰难些,未必是个大问题。而且,夷安县主识大体,若是多年未孕,恐怕他们不说话,她自己也会做出打算…… 周氏道:“成,你既然看上夷安县主,那我待会儿就同你爹爹商量商量。你爹爹那里,倒是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老祖宗那儿,若是老祖宗反对——” “那儿子亲自去求老祖宗。”姜裕立刻接话。 周氏笑笑:“若你当真能娶到人家夷安,希望你方才说得话算数。你年纪不小了,娶了妻子,就得负起保护妻儿的责任来。你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日后欺负人家夷安,那我这个当娘亲的一定饶不了你。” 姜裕孩子气的点头,保证道:“不会。” 他娶了妻子,一定珍之爱之,不会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 黄梨木雕螭纹饭桌旁,薛峥执着筷子往姜令菀的饭碗里夹了一个鸽子蛋,道:“多吃点,小时候那样白白胖胖的多好看啊。” 在忠勇侯府的时候,她这位峥表姐就跟填鸭子似的喂薛嵘,是以薛嵘幼时就生得格外圆润,之后成了翩翩少年郎才瘦了下来。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薛峥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每回到了卫国公府,就自然而然的督促她吃饭。姜令菀咬了一口鸽子蛋,味道倒是鲜嫩可口。她同薛峥的口味不同,薛峥偏咸,而她的口味偏甜。如今这饭桌上,统共八个小菜,有豆腐皮包子、香酥鹌鹑、茄鲞、蒿子杆炒肉丝……这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而且厨子都摸清了这六姑娘的脾气,菜肴做得好吃相当重要,可最重要的是卖相要好——六姑娘最喜欢精致的。 姜令菀每顿只吃大半碗饭,如今吃饱了,这才搁下筷子,身旁站着的丫鬟们赶忙过来伺候着漱口净手。 薛峥挑眉:“吃饱了?” 姜令菀点点头。她这脸呐,已经比上辈子十三岁的时候胖了一圈,这两侧还有些肉嘟嘟的,怎么瞧都像个孩子,一点儿都没有女人味。姜令菀见过自己风华绝代的模样,如今见着自己的姿容还算满意,可断断不能容忍自己再胖下去了。这该长肉的地方的确得长,可不该长肉的地方,她是容不得一丁点儿瑕疵的。 薛峥晓得这小表妹的脾气,也不再督促,只自顾自又吃了一碗饭。 今日是姜令菀的休沐日,而且薛峥在府上,周氏特意放她一天假,不逼着她看账本、做绣活儿。姜令菀同薛峥一道出去消食,之后回了玉枝院准备午睡一会儿,金桔却走了过来,道:“六姑娘,先前您让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已经有些眉目了。” 姜令菀看着身边的薛峥,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坐到了绣墩上,道:“你且说来听听。” 金桔道:“奴婢查过,这二姑娘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画春,一个叫画瓶,画瓶一个月前被二姑娘大发善心放回去成亲了,画春还伺候着,而且奴婢发现,这画春每隔几日就会出府,同一个医馆小厮私会。奴婢打听过了,那小厮叫宋寒,是回春堂的学徒,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可惜迟迟未娶妻,想来是等画春。至于这画春,同咱们玉枝院厨房的丫鬟雪芽关系不错,只是六姑娘你同二姑娘有些不合,所以二人往来也避讳着,此事很少人知道。不过奴婢瞧见过她俩私下见面,雪芽还偷偷送糕点给她,两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若是雪芽是姜令蓉在她这儿安插的眼线,那若是要做些对她不利的事情是易如反掌了…… 金桔将怀里的一个极小的小纸包递了出来,道:“这是奴婢从画春的房里找到的,里头是些白色粉末……” 薛峥一听此事,赶紧起身过来,接过金桔手里的小纸包,低下头闻了闻,蹙眉道:“这是什么?” 金桔咬了咬唇,看着面前这不过十三岁的六姑娘,道:“奴婢,奴婢刚才特意跑出去让医馆的大夫瞧了瞧,说……说这是松夷散,是用来绝育的。” 姜令菀一听,煞是面色苍白,指甲都嵌入了手心。 薛峥更是气得目眦欲裂。 姜令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问道:“可是,这些年来,每个月娘都会请大夫来诊平安脉,大夫都说我身子没问题,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辈子,她对自己的身子格外的留心。尚未行经前,就细心呵护,尽量忌冷。她固然懒惰,可每月的平安脉却是雷打不动,大夫看完之后,每回都会让金桔将大夫说的话记下来。她爱睡懒觉,可每日早晨还是会起来去院子里跑圈,晚上睡觉前也要运动一番,就是为了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日后替陆琮生儿育女。对于她来说,上辈子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没有好好回应陆琮的感情,二是未替他生下一儿半女。 金桔眼里也蓄着泪,断断没有想到这二姑娘竟然如此歹毒。她道:“大夫说,只要每回少量,就不容易察觉,所以……” 薛峥却是忍不住了,双手一捏,对着姜令菀道:“我去找姜令蓉算账!” 见薛峥气冲冲跑了出去,姜令菀才一愣,而后起身赶紧追了上去。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姜令蓉欲害她绝育,这口气她是绝对容忍不了的。 姜令蓉这些年安安静静的,住在西院的问梅轩,不过到底是嫡女,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不敢怠慢。如今她正坐在窗前,穿着一袭半旧蜜合色襦裙,梳着简单的随云髻,打扮得异常素净,一双眸子更是波澜无痕,抬头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 “薛姑娘,您不能进去——” “薛姑娘——” 姜令蓉微微蹙眉,一侧身,便见来人猛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抬头,见是薛峥,这才淡淡道:“峥表妹找我作甚?” 薛峥气得眼眶发红,走过去一把揪住姜令蓉的衣裳,将手里捏着的小纸包摊开给她看:“这个是不是你做的?你想害璨璨?” 姜令蓉袖中的双手一紧,想着姜令菀这些年过得舒服自在,一时咬牙,抬眼道:“是,是我做的。她害我没了娘,我要让她尝尝受人冷落的滋味。她当自己是卫国公府的小祖宗,横行霸道,每个人都要宠着她,我自问斗不过她,可是,等她日后嫁人,生不出孩子,就会尝到这种滋味……”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前半辈子过得越顺遂如意,这后半辈子狠狠一击,才令她生不如死。 薛峥同姜令蓉素无来往,可她是个护短的,瞧着姜令蓉欺负到这份上了,顿时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缓缓松了手,双眸朝着屋子一扫,落在了几上搁着的白瓷茶盏上。她快步走了过去,掀开茶盖,瞧着里头还有半盏茶,这才将小纸包里的粉末统统到了进去,之后走到姜令蓉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张嘴,将茶水灌了下去。 薛峥虽是女儿身,可力气比普通男子还要大,加之她自小习武,自然轻轻松松就将姜令蓉钳制住,然后让她一滴不剩的将茶水统统喝了下去。 姜令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这薛峥的脾气卫国公府的丫鬟也是知晓的,如今瞧着自家姑娘被欺负,一个个也颤着身不敢过去,待瞧见姜令菀进来了,这顿时如找到救星一般,忙道:“六姑娘,六姑娘赶紧去劝劝薛姑娘,您看我家姑娘……” 姜令菀仿佛是定在原地似的,眸子静静看着正在不断呛着的姜令蓉,却没有过去。 她晓得薛峥虽然脾气火爆,却也是个是非分明的,自然不会白白冤枉姜令蓉。看了一会儿,她才走了过去,瞧着姜令蓉涨红着脸,开口问道:“我想过你兴许要害我,却不料是这种手段。” 姜令蕙也看她不顺眼,可每回害她的手段都是极幼稚浅显的,这样的敌人,她虽然讨厌,但是恨不起来,所以她反击的时候,也不过是捉弄捉弄她,让她出出丑。可是姜令蓉呢?居然要害她绝孕。 姜令蓉道:“我恨你,是因为你,我娘才……” “你娘是自食恶果!”姜令菀气得胸前一起一伏,冷冷道,“你娘想害我的命,这才被二叔休弃,这件事情是你娘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不是的。都是你,都怪你……”姜令蓉神志有些不清,喃喃道,“都是你,都是你……” 薛峥几步走了过去,搂住姜令菀的肩膀,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道:“多说无益,此事还是交由姑母处理吧。这种人我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璨璨,咱们先回去,找个大夫好好替你看看身子。”说着,便半搂着姜令菀出了问梅轩。 走在路上,姜令菀这才道:“峥表姐,我心里难受。” 薛峥瞧着自家小表妹这样,也是心疼,道:“别担心,方才我把一大包松夷散都给她喝下去了,她想害你,先得问问我的意思。你如今发现的早,放宽心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是呀。会没事的。 对于姜令蓉,姜令菀并未手软,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周氏。周氏听了之后,气得发狂,又听薛峥将松夷散都给姜令蓉吃了,这才道:“峥儿做得对。”对付像姜令蓉这种心肠歹毒之人,断断不能心软。 姜令菀瞧着自家娘亲,这才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往周氏的怀里钻。周氏把女儿抱得紧紧的,道:“娘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不管怎么说,这姜令蓉绝对不能在府上待下去了。先前我还以为,她胆子小,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如今看来,是娘太看得起她了。没良心的东西,自家姐妹也下得了如此毒手!”周氏越说越气,心里越是心疼,待看完了大夫,说身子无碍,那松夷散不过微量,发现得早,只许好生调养,不会影响子嗣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女儿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而陆琮这孩子一片痴心,说此生绝不纳妾,可若是璨璨生不出孩子,那陆琮就不可能不纳妾。好好的一桩姻缘,差点就葬送在姜令蓉手里。 周氏摸了摸女儿的脸,道:“璨璨,没事了,以后娘会好好守着你。” 姜令菀鼻尖一酸,也是喜极而泣。如今早早揪出了姜令蓉,她这辈子终于可以生孩子了。再也不用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她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点点头道:“娘放心,璨璨没事。” 瞧着女儿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周氏才问道:“此事你是如何发现的?” 姜令菀顿了顿,说道:“我觉得二姐姐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所以先前日子,就让金桔查了查,未料……未料会发现此事。也算是运气好吧,若是女儿迟钝,如今兴许……” 兴许就和上辈子一样。傻傻的,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生不出孩子。 周氏也不再多问,只道:“多长个心眼,是好事。” 姜令菀点头:“女儿记住了。” 周氏对于此事并未姑息,可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二爷知道这事儿之后,气得摔了茶盏,破口大骂。这几年姜二爷宠妻如命,对于孩子也热衷得很,一想到自己的亲身女儿竟然如此歹毒,直接上去狠狠扇了俩巴掌。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瞧着也是痛心疾首,可她心里头孰轻孰重,这件事情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楚的,只闭上眼,不再去看。 之后一番商量,姜二爷决定连夜将姜令蓉送去静水庵,这辈子都不许她踏入卫国公府一步,就当没这个女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令菀正躺在绸榻上,任由薛峥一口一口给她喂着莲子羹。薛峥一拧眉,说道:“还真便宜她了。这等蛇蝎心肠之人,该千刀万剐才解气。”她骂完,立马面色一柔,道,“璨璨,来,啊——再吃一口。” 姜令菀无奈张嘴,一碗莲子羹吃得干干净净,这才眨眨眼道:“好了,姑父姑母已经派人过来了,你若是再不走,明儿他们就拿着鸡毛掸子上门来了。” 薛峥从金桔的手里接过帕子,替小表妹擦了擦嘴角,嘟囔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她这小表妹和她弟弟一样,生得就是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儿,她哪能放心呐? 姜令菀莞尔一笑:“吃一堑长一智,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日后我会好生提防身边的人,你放心就成。” 说说到这份上了,薛峥这才点点头。 薛峥走后,姜令菀让金桔给她准备了纸笔,写好信之后,交给金桔,叮嘱道:“偷偷将这信送去荣王府交给琮表哥,切记别让人发现。” 金桔手一顿。 她晓得此事会影响自家姑娘闺誉,可今儿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心里肯定念着荣世子。她道:“六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 晚上,姜令菀梳洗罢躺在榻上,等二更一过,这才听到窗户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她面上一喜,赶紧穿上睡鞋下了她,光着俩脚丫子跑到窗户前,将窗户打了开来。 陆琮站在外头。 今日他收到她的信,有些诧异,可见送信之人是她的贴身丫鬟,这才信了。此刻他并未进去,只站在外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么了?”她虽然爱胡闹,不过还是极注重自己的名声的。上回他半夜来,是因为事情紧急,这才越距了些。可昨日才在一品居见过她,瞧着她好好的。 姜令菀没说话,只让他赶紧进来,省得被人瞧见了。 陆琮倒是没犹豫,轻轻松松跳上了窗户,然后走下来站到她的跟前,“璨……” 话音未落,却见小姑娘双手一张,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身子。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陆琮的身子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只忍不住轻轻将她拥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受委屈了?还是被姨母责罚了?” 怀里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姜令菀声音软软道:“我就是有些想你。” 今日的确她的确被姜令蓉气到了,可令她欢喜的是,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可以给陆琮生孩子了。 真好。 她迫不及待想见他,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欢喜。 听了这话,陆琮的眼神顿时亮了亮。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然后低头,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吻了一下。姜令菀觉得脸上一痒,赶紧缩了缩脑袋。这大晚上的,亲近亲近着,可是会出事儿的呢。姜令菀眼眸水亮,小声道:“……不许再亲了。” 陆琮的嗓子有些哑,道:“好。” 干嘛这么听话啊…… 姜令菀觉得有些没意思,撇撇嘴,待察觉双脚有些冷了,这才上了榻。陆琮坐在榻沿,双眸巴巴的看着小姑娘的床榻,待发觉榻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这才眼睛发光,仿佛忽然燃起了两簇小火苗。 姜令菀转身一瞅俩枕头,晓得陆琮是误会了,面上一烫,赶忙解释道:“昨儿峥表姐和我一道睡的,这枕头是她的。” ……陆琮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95|87 · 陆琮倒是淡定,虽然失望,也不过面色不改的“嗯”了一声,之后才从怀里拿出一包用纸袋子包着的零嘴儿。姜令菀瞅了瞅,低头一瞧,见里头是她爱吃的粽子糖,一时开心的嘴角翘了翘:“给我的?” 陆琮道:“路过顺道买的。” 姜令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去管他究竟顺不顺道,反正对于他来说,东大街和西大街也是顺道的。她咧着唇,轻轻嘟囔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陆琮对她好,每回她去荣王府,亦或是他来卫国公府的时候,都会给她准备一些零嘴,大多是糕点、蜜饯、糖果之类的。 如今她都十三了,是大姑娘了,他居然还拿这招来哄她。 若非她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以陆琮这般的手段,哪能哄得了小姑娘啊? 只是这会儿,姜令菀看着有些眼馋。 这粽子糖长得就好看,三角形,形似粽子而得名。粽子糖由麦芽糖汁凝结而成,瞧着晶莹剔透的,带有粽香,上头点缀少许乳白色松子仁、果仁、玫瑰花,味道甘润,芬芳清香,最受小孩子喜欢。平日里,姜令菀晚上洗漱之后就不吃东西了,一来是保护牙齿,二来是担心会发胖,今儿瞧着这粽子糖,便想着破例一回也无妨。 她刚抬手去拿,却见陆琮收了回去。 她眨眨眼道:“琮表哥?” 好端端的,怎么又不给她吃了? 陆琮想了想,认真道:“明儿再吃吧。晚上吃糖不好,伤牙。” 敢情真将她当成小孩子了?这是哄闺女还是哄媳妇儿啊?得,等以后有了闺女,他再这么哄也不迟。 姜令菀想着,一把抓着陆琮的手臂,从他掌心的纸袋子里拿起一颗粽子糖,放进嘴里,撇撇嘴道:“偶尔吃一回没关系的。” 陆琮对她素来纵容,虽然二人分开的时候比在一块儿的时间要长,可在他的眼里,她同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没什么两样。她年纪小,他就包容她,只是偶尔任性的时候,他就管管她,和她讲讲道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陆琮怕她多吃,将纸袋子包了起来,搁到了榻边的小几上。春末夏初,晚上倒是有些凉快,窗户开着,吹来阵阵凉风,拂在背脊上,让身上的燥热一点点散去。他一双眸子幽黑深邃,瞳仁里是她的倒影,看着她穿着宽松的寝衣坐在榻上,披着发,瞧着越发像个孩子。 嘴里的粽子糖慢慢的溶化变小,甜味弥漫整个口腔,姜令菀略微抬眼,被陆琮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心道:就算她长得好看,也没这么看人的呀。糙汉子就是糙汉子。 陆琮见她头发有些乱,遂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待碰到小脸嫩滑的肌肤,便忍不住轻轻摩挲起来。姜令菀抬抬眼,见陆琮一副要亲她的样子,刚想说等她吃完糖再亲,可某人却忍不住,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下子压了下来。这夜深人静的,本就是亲热的最佳时段,加上陆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这么面对一个坐在榻上、衣衫不整的美貌姑娘,而且这个姑娘还是他的准未婚妻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住。他粗粗喘着气,生怕自己太用力弄疼她,只一下一下亲着她的脸,然后覆在唇上慢慢亲。因吃了糖的缘故,小姑娘的唇格外的香甜,他忍不住舔了舔。姜令菀轻笑出声,觉得这会儿陆琮想只黏人的大狗。她有些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陆琮的头发有些硬,不像她的又软又细,摸着不太舒服。 陆琮喘息着,略微抬眼,望着她含笑的眼睛,之后忍不住将她整个身子都抱在了怀里。 上辈子她和陆琮亲近惯了,所以这会儿亲一亲倒也没什么,可之后姜令菀察觉到陆琮滚烫的身躯和不规矩的手,一下子惊醒了。这会儿陆琮正犹豫不决,却又压制不住好奇心,将手覆了上去,哪知刚碰到,却被怀里的小姑娘用力推了一下。 他以为她生气,不敢再靠近,只努力平复了情绪,哑声道:“璨璨,我……” 姜令菀抱着薄被,低着脑袋,一张小脸也烧得通红。这情到浓时,难免有些情不自禁,这些她都是懂的。今日她欢喜,不顾礼数约了他,已经算是没皮没脸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两情相悦的,若是只单纯聊聊天、谈谈人生,那才奇了怪了。她的内心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加之她同陆琮算是定下来了,所以她不害臊的告诉自己:同陆琮稍微亲近一些,只要不到最后一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可是她介意…… 目下她十三,虽然已经来了月事,可这小身板还未完全长开,胸前的两个小笼包如同青涩的果子,同上辈子鼓鼓囊囊的蜜桃儿相去甚远。就拿陆琮来说,上辈子他一手难以掌控,如今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握俩,对于一个内心成熟、又追求完美的姑娘来说,无疑不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陆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半搂着她的身子,见她没有反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别生气。” 她没生气。 男人嘛,都这副德性。上辈子她和他成亲五载,哪里不了解他的脾气。她没指望他对着自己还能清心寡欲,只要乖乖的,只喜欢她一个人就成了。 她将自个儿身子窝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蹭,见他身子突然紧绷了起来,忍不住笑笑,便不动了,说道:“今日我二姐姐犯了错,被送去了静水庵……” 陆琮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从她的举止话语中了解到七七八八,遂低声问道:“她想害你?” 姜令菀没直接说,只道:“四岁的时候我在相元寺出事儿,若不是琮表哥找到了我,我兴许就没命了。事后查出来,那事儿是徐氏做的,也就是我二叔之前的妻子,二姐姐的娘亲。未料二姐姐心里头一直记着此事,所以才……” 既然她将愿意将事情告诉他,便没将他当成外人。陆琮捏了捏她的脸,道:“没事了。以后若是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只管告诉我……” 姜令菀撇撇嘴:“卫国公府的事儿,你哪里管得着啊?”就算陆琮有能耐,这手也不可能伸到卫国公府的后院来。 陆琮道:“我自有法子……要不我改日替你寻几个武艺不错的丫鬟保护你?” 两人还没成亲,他就把她当成妻子护着了,姜令菀很满意陆琮的体贴,却摇摇头道:“现在咱俩没名没分的,有些事不好管。我若是有事儿,会告诉娘的,你不必担心。”她低头,握着他的大手玩,一个一个板着他的手指头,叮嘱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年纪轻轻的,锋芒太露,皇后那边我一直担心,生怕她会害你。” 陆琮从未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细声细语关心过,一时心里有些暖,二人亲都没定,就好像早就成亲了似的。他握着她的腕子,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折断了,他摸着有些凉,便将她的双手塞在被窝里,“没事。我会注意分寸。” 夜已经很深了,可两人仿佛没说多少话。陆琮不顾着自个儿,也得顾着怀里的一个,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睡觉。他也不磨蹭,只把她放到榻上,掖了掖薄被,道:“我走了。” 陆琮起来,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了下来,重新走到榻边,望着她水亮亮的眼睛,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陆琮利索的翻墙出府,外头杜言已经等了许久。 杜言瞧着自家世子爷一脸的淡然,瞧着这么一个君子模样,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方才居然私会佳人、这会儿刚刚从人家小姑娘的闺房里走出来的。 杜言上前,弯着腰唤了声:“世子爷。” 陆琮抬眼看了看身后高高的院墙,素来冷峻的眉眼此番甚是温和,对着杜言道:“明日多买一些粽子糖,给六姑娘送去。”他走了几步,又蹙眉道,“罢了,不用买了。” 杜言正一头雾水,又听自家世子道:“你去查查今日卫国公府发生了何事,有关姜二姑娘和六姑娘的。” 虽然方才她对自己说了一些,他也知她是受了委屈。却没有告诉他,姜令蓉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按理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是同族姐妹,这心肠也不会歹毒到哪里去,可事后连夜将姜令蓉送去了静水庵,想来此事非同小可。 她不愿意说,他不逼她,只是他没法坐视不管。 有些人,若是一颗心,脏得连里头都黑了,还是斩草除根为妙。   ☆、96|87 · 虽说姜令菀和陆琮的亲事没有正式定下来,可姜柏尧和周氏都认定了陆琮这个女婿。 之后再来提亲,不过走走过场。两家人吃个饭,这亲事自然算是定了。 另一方面,就是为着长子的亲事。虽说周氏有意让女儿先定亲,可上头这个哥哥的亲事,得先解决好了才成。至于姜裕,自打知晓夷安县主对他有意之后,便每日死皮赖脸催着周氏去提亲。这男孩子,脸皮总归是厚些,起初还有些害臊,可想着若是再继续害臊的话,这媳妇儿被别人先定下来了,那他可是连个哭得地方都没有,一时也就顾不得脸皮了。而周氏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老太太,心下放宽了几分,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试探试探儿子,看看他是不是一时兴起,省得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姜裕平日里做事虽像个孩子,可如今为了娶媳妇儿,那是让他做什么都成,这段日子,简直听话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姜柏尧见儿子对四书五经没有天分,心里也是发愁。这长子日后要世袭爵位,这副性子,他就是将卫国公府交给他,也是不放心的。姜柏尧再三考虑,决定让儿子从戎。大周尚武,文的不行,这武的指不定更适合儿子。周氏听了却不同意:“裕儿性子毛毛躁躁,若是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伤着了怎么办?” 周氏是个疼儿子的,没指望儿子有多大出息,踏踏实实就成。 姜柏尧却道:“裕儿已经长大了,咱们不能再这么护着他。你看看琮儿,这荣王何时管过?这么小的孩子,十四岁就扔军营里去了,咱们裕儿如今都十九了,你还当孩子护着,日后怎么保护妻儿?” 周氏晓得是这个理,可还是舍不得。 姜柏尧又耐心的劝了一番,周氏这才点头,心想着: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兴许也是一条出路。 这同姜令菀预料到的一样——上辈子她哥哥也是从戎。 只是如今她同陆琮的亲事未定,陆琮肯定会更卖力讨好这位大舅子,她哥哥去了陆琮那儿,不会吃亏的。一家人难得一起用饭,姜令菀听着,开口道:“我挺支持哥哥的。小时候哥哥学武,那师傅就夸哥哥体格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而且有琮表哥在,也能相互照应些。” 姜裕是个爱面子的,让陆琮照顾他,难免觉得有些丢脸,撇撇嘴道:“我靠实力,才不要走后门。”虽然姜裕老早就有感觉,她这个妹妹被陆琮盯上了,迟早叼回窝,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却是两码事。他就这么一个妹妹,看着长大,从幼时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的,到如今娉娉袅袅的大姑娘,他哪里舍得送到别人家去?是以每回陆琮来卫国公府,他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也亏得陆琮大度,在姜裕这位大舅子面前谦逊有加。 姜令菀扒着碗里的饭,静静听着自家哥哥的话,之后便拿起公筷瞅了瞅面前的胭脂冬瓜球,戳了一颗冬瓜球放到姜裕的碗里,眨眨眼道:“吃冬瓜,降降火。” 姜裕斜睨了自家妹妹一眼,晓得她护陆琮护得紧,心里甚是不平衡。 周氏看着兄妹二人,无奈笑笑。 姜裕宝贝自己的妹妹,觉得妹妹许给陆琮,是便宜了陆琮,可次日姜裕随姜柏尧去长公主府提亲的时候,才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陆琮面对自己的感受。 他妹妹就自个儿一个哥哥,可是夷安县主却有三位——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霍家老大性子内敛些,基本上不说话,可霍二霍三却是话唠,一提到自家妹妹,更是习惯性护犊子。前段日子姜令菀来公主府来得勤快,霍三公子瞧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自是有些喜欢。今儿一听姜裕这厮居然来提亲,一下子俊脸垮了下来——他没上门求娶他妹妹,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来提亲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这样一来,霍三公子能给姜裕好脸色看吗? 甭说是霍三公子,就是霍大霍二公子,也是不看好姜裕的。自家生得水灵灵的小妹,哪能嫁给姜裕这混小子?这不是好白菜被猪给拱了嘛? 明华长公主倒是从容淡定,静静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一袭深紫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衬得她整个人妖娆华贵。明华长公主的美貌在整个晋城都是出了名儿的,夷安县主的容貌随她,却因自小体弱,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娇柔。明华长公主抬眸瞧了瞧姜裕,今儿姜裕上门提亲,自是好好拾掇一番的,湖蓝色净面杭绸直裰,腰际玉带,一张脸生得清新俊逸,容貌实属上乘。只是……明华长公主不悦蹙眉,自打前些日子女儿同她提了姜裕之后,她便好好调查过一番,晓得这小子游手好闲,是个庸碌无为的。若说优点,也不是没有,至少瞧着相貌好、家世也不错,身上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放荡不羁,性子虽然冲,但是护短,总得来说,是个心地善良、实心眼儿的,只是没多大的能力。 不过—— 总归是年纪还小,能力可以慢慢磨练磨练。 明华长公主无奈叹气。若非女儿看上眼,她哪里会考虑姜裕?若是要她亲自挑选,自是能选出一大把比姜裕好的。只是她这女儿,从小就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虽然体弱,一大家子护着她,可她却乖巧听话得不成样子。如今,好不容易同她谈谈女儿家的心事,红着脸告诉她自个儿喜欢姜裕,她若是不答应,怕是会伤了女儿的心。 一想到自家女儿蹙眉的样子,明华长公主觉得心都碎了。 明华长公主想了一会儿,朱唇轻启,道:“本宫说话一向直接,也不兜圈子了。葭月身子从小就弱,近些年还算有起色。你身为卫国公府的嫡长子,日后免不了子承父爵,若是葭月嫁过去,自顾都不暇,又要管理后院琐事,又要伺候夫君,怕是没那那个精力。” 姜裕一听,脱口而出道:“成亲之后,夷安不需伺候我,而是我学着照顾她才是。” 这话一落,躲在屏风后头的丫鬟“噗嗤”笑出了声,看着身旁的夷安县主,道:“县主,这姜公子说话可真逗。” 素来是妻子伺候夫君,难不成这姜公子要掉个个儿,自个儿伺候媳妇儿? 夷安县主亦是小脸绯红,手心儿都有些冒汗了。她一听姜裕前来提亲,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七上八下的。虽说她事先同娘提过,娘也答应她不会为难姜裕,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而且她的三个哥哥,先前就不待见姜裕,她就怕哥哥们欺负人。而目下,夷安县主忐忑的坐在屏风后头,透过缝隙看着站在娘面前的俊俏男子,听了他的话,又见他一脸的真诚,她心里头同吃了蜜一般的甜。她身子骨不好,本不该拖累他,可是感情之事全靠缘分,看对眼了,她不想错过。 坐在明华长公主身旁的霍驸马,听了姜裕的话,也忍不住笑。只是他见妻子仍旧板着脸,自是不敢笑出声,只轻咳了几声,然后低头捂嘴,心道:这孩子,有前途。 姜裕有些奇怪,他说错话了吗? 他侧过头看了看边上站着的霍氏三兄弟,神色疑惑,只是霍氏三兄弟心有灵犀都给他了一个白眼。 姜裕又求助自家爹爹。 姜柏尧却是笑容温和,示意他自由发挥。 姜裕垂了垂眼,又道:“长公主,我姜裕发誓,日后一定会对夷安好的,不会让夷安受一丁点儿委屈……说实话,我知道像夷安这么好的姑娘,会有比我好一百倍的男子配她。我如今虽没什么作为,可我为了她,会努力改变自己,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所以,请长公主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夷安。” 明华长公主未吭声,霍三公子却忍不住站了出来,道:“你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好啊,想娶葭月,先过我们这一关。咱们到外头打上一架,若是你能打得过我们仨,我们就不阻拦——” “三哥。” 夷安县主坐不住,立马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看着霍三公子道:“你若敢为难姜大哥,日后我就不理你了。” “葭月……”霍三公子撅着嘴,顿时委屈上了。 姜裕看着站在屏风前的心上人,纤细娇美,越看越觉得像个仙女儿似的。他对上她的眼睛,一时忍不住欢喜,又见她娇羞垂眸,更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霍驸马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女儿,道:“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夷安县主虽然生得娇弱,可骨子里求却是个果决坚韧的,她没有多少扭捏,只一双眸子看着霍驸马,道:“那爹爹替我看着哥哥们,别让他们欺负人。” 霍三公子不乐意了,嘴巴翘得老高,一边生气一边无意识卖萌:他们分明是护犊子,哪里是欺负人呐? 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明华长公主和霍驸马对女儿没有过多的约束,所以今儿才会这般站出来护短。霍驸马瞧着,赶忙道:“爹爹一定好好拦住这他们仨,你放心,赶紧回屋去。” 霍驸马的脾气好,夷安县主瞧着,这才放心。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姜裕一眼,心下欢喜,退了几步,却不慎撞到了身后的屏风。 姜裕原是一脸愉悦的,待看到夷安县主身后的屏风忽然往前倒的时候,来不及多思考,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跟一阵风似的,生生赶在霍家三兄弟面前将小姑娘给护住了。 之后“嘭”的一声,屏风结结实实砸到了他的脑袋瓜子上。 姜裕顿时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强忍着,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问道:“……没事吧?” 夷安县主本就面色苍白,如今被这么一吓,更是毫无血色。她来不及害羞,忙蹙了蹙眉:“姜大哥你……”顿时瞳孔放大,声音带着哭腔,“你流血了……” 一听夷安县主没事,姜裕这才双眼一阖,放心的晕了过去。 夷安县主愣愣的站在一旁,看向同样呆愣三个哥哥,哭嚷道:“快叫大夫。” 就连一向淡定的明华长公主也变了脸色,对自家儿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姜公子抬到客房休息?” 姜柏尧瞧着自家儿子后脑勺全是血,触目惊心的,又见霍氏三兄弟将人抬了起来,这才跟了上去。明华长公主上前一步,精致的面容满是认真,道:“这亲事,本宫答应了。卫国公放心,本宫府上有最好的大夫,姜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姜柏尧一听这话,不知该喜该是该忧,只沉着脸朝着明华长公主拱了拱手,道:“多谢长公主抬爱,臣先去看看裕儿。” 明华长公主也是娘亲,自然明白姜柏尧此刻的心情。她这几日认认真真考虑过,这姜裕能力虽然不足,可性子好,品性端正,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她算是勉勉强强答应了。而方才,姜裕如此迅速护着她的女儿,这番行为不可能是经过筹划思考的,完全是属于本能,足见他对女儿的重视。 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姜裕醒时,发觉后脑勺疼得厉害,一时龇了龇牙“嘶”了一声。他一睁开眼睛,看着榻边齐刷刷三张七八分相的俊脸,顿觉诡异,下意识攥了攥胸前的被褥,眼睛陡然睁大,神色慌张的朝着里头挪了挪。 霍三公子疑惑的伸手在姜裕的面前晃了晃:“傻了?” 姜裕恢复了意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之后才回想起来,赶忙问道:“郡主如何了?” 霍二公子顺手抱臂,微微挑眉:“唔……没傻。” 姜裕对着这三张极相似的脸,有些头晕,但是今儿他上门来求娶人家妹妹,这仨都是他的小舅子,他只能奉承的份儿,绝对不能得罪。 姜柏尧这才走到榻边,看着自家儿子无碍,脑子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一个大男人,几乎喜极而泣。他道:“你放心,郡主毫发无损。倒是你,后脑勺破了一窟窿,流了很多血,不过总得倒是无碍。” 姜裕起身下榻,十八|九岁的大男人,身子骨硬朗,被那么结实的屏风砸到脑袋,这会儿也没觉得不妥。他刚穿好鞋,夷安县主便进来了。 夷安县主瞧着姜裕醒了,水汪汪的眼眸中,泪水也直打转,这架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而且眼眶红红的,显然先前已经哭过了。 姜裕看着心都疼了。 经过这一茬,霍家三兄弟明显对姜裕多了几分好感,如今见着小妹这么担忧,便心有灵犀的相互一看,不需要任何言语,就齐刷刷走到姜柏尧身后,老二老三,一左一右,一人架住姜柏尧一只手臂。霍二霍三俩大男人,就这么直接将堂堂卫国公姜柏尧给架了出去。 姜柏尧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素来儒雅温润,被这么粗鲁的请出去,还是头一回,一时有些懵了。 姜裕看着自家爹爹惊愕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待看着霍大公子将门虚虚掩上,这才有些紧张起来。二人虽然情投意合,可这般单独相处,还是头一回。姜裕抬眼,见面前的小姑娘耳根子红彤彤的,她皮肤格外的白皙,这脸一红,自是越发清晰。他咽了咽口水,打扫了一下嗓子,这才道:“你没事吧?” 夷安县主看着面前愣头愣脑的姜裕,觉得有些傻气。她摇摇头,道:“没事,倒是你……今日多谢你。” 姜裕听了有些不大好意思,憨笑着,习惯性摸摸后脑勺,可今儿伤着了,这一摸,顿时眼眶一湿,疼得他想骂娘。 夷安县主忙道:“小心碰着伤口。” 姜裕笑笑,道:“放心,我脑袋硬着呢。小时候调皮经常不小心撞床头,这床都震了,脑袋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我娘说我这脑袋比石头还要硬,还能用来砸核桃呢。” 夷安县主听了忍不住笑,顿时气氛了轻松了些,之后才小声道:“我娘她……她已经答应咱们的亲事了。” 姜裕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赶忙解释道:“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想让长公主答应把你许配给我,就算今日不答应,我也照样会去救你,你……” 夷安县主抬眼,道:“你别多想,我明白的,我爹娘也明白的。” 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哪有时间想别的。 忽然对上面前之人的眼睛,姜裕发现,这夷安县主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干净清澈的,让人不想她看到这世间任何的污秽。她长得很漂亮,不像他妹妹那种明媚灿烂的漂亮,而是安安静静的、让人舒服的漂亮。他长这么大,还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若是那日在荣王府,看到那穿白底绿萼梅披风的姑娘的背影,惊鸿一瞥,让他有些心动,那么如今看着她,就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他忽然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可又怕唐突了佳人,这才强忍着,开口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他不会什么甜言蜜语,可是他知道,如今除了妹妹之外,他又多了一个想保护的人。 这句话,比什么海誓山盟都管用。夷安县主微微一笑,眼底一片璀璨,小声道:“你叫我葭月就成了。” 姜裕憨然一笑:“葭月。”他看着她,有些忍不住,想亲亲她的脸。他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凑了过去,靠近些了,才小声问道,“我想亲亲你……”他俊脸涨红,“就亲脸,成不成?” 夷安县主看着他这副傻样,这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姜裕顿时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她,“葭月,葭月……” · 回了卫国公府,周氏瞧着自家儿子这样,吓得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忙看了看夫君和儿子,白着脸道:“不是去提亲了吗?怎么又去打架了?还是那三兄弟把你给打了?”周氏越想越气,恼道,“就他们家闺女宝贝,不拿人家儿子当人看。得了,这亲事我看算了,不过一个病怏怏的闺女,有什么好稀罕的,咱们裕儿难不成还娶不到媳妇儿了,非得赖上他们家的不成?” 姜令菀赶紧上前,抚着自家娘亲的背脊,道:“娘,您先别生气,听听爹爹和哥哥怎么说。”她又扫了自家哥哥一眼,见他脑袋上虽缠着纱布,可一张俊脸却是春意盎然的,的确像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似的…… 姜裕一敛眉,不满道:“娘,你别这么说葭月。” 姜令菀眼睛一亮。得,看来是有好消息了,这去了一趟公主府,连称呼都改了。 周氏说得也是气话,毕竟儿子伤成这副模样,又咧嘴傻笑的,害她忍不住往那边想。儿子若是被霍家三兄弟给打傻了,她一定上门理论去。这会儿周氏见儿子言语正常,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那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柏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姜令菀听了,立马欢喜道:“脑袋砸一窟窿,换一媳妇儿,不亏啊。” 周氏气得胸腔发堵,忙侧身瞪了女儿一眼。 姜令菀缩缩脑袋,不敢吭声儿,只冲着自家哥哥挤眉弄眼,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样的,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么一来,这姜裕也夷安县主的亲事算是定下来。 这一晚,姜令菀睡得格外踏实。 哥哥的亲事定下来了,而且瞧着哥哥的模样,对葭月的感情,比之上辈子的周琳琅不减分毫。她暗下庆幸又欢喜,至少日后这卫国公府,再也不会被周琳琅弄得乌烟瘴气。姜令菀一夜好眠,甚至梦到了陆琮同她成亲的场景,还有……洞房花烛夜。 羞答答的。 醒时姜令菀面色红润,饶是脸皮再厚,这耳根子也有些烫。 只是她知道,这春|梦是极正常的想象,可惜她上辈子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此事开窍的晚,如今她和陆琮两情相悦,有些事情自然而然会影响。 不过就是一个梦,没什么好害羞的。 上辈子,她和陆琮做得亲密事儿,那才是限制级的。 姜令菀拍拍脸,觉得自己又不是真正青涩稚嫩的小姑娘,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陆琮虽对那方面有极高的悟性,又是个懂得钻研的,可她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陆琮的糗态呢。这辈子啊,她仗着自个儿有经验,兴许还能好好嘲笑他一番。不成不成,她还是安安静静当个天真憨然的青涩小姑娘吧。 姜令菀用了早膳,枇杷将手里的果茶递给了她,小声道:“六姑娘,安王带着表少爷来咱们府上了。” 一说起安王这位舅舅,自从上回琼华台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了。至于周季衡,九公主府一别,也是断了来往。而她听说前些日子周琳琅不慎摔伤了腿,正在府上休养,也没有假惺惺去看她,毕竟……她们母女俩,心肠一个比一个歹毒,差点就将她弄到沙漠去了。她就是脑袋让门给挤了,才会傻乎乎去看她呢。 姜令菀兴趣缺缺,可枇杷却道:“……是上门提亲来的。” 姜令菀顿时变了脸色,立马问道:“那我爹娘怎么说?” 枇杷忙道:“六姑娘放心,国公爷和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就好。”姜令菀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果茶,喃喃道,“衡表哥分明知道我的态度,瞎凑什么热闹……”这辈子她并未给周季衡什么暗示,周季衡心里也清楚,她刻意避着他,甚至从四岁开始,便不再和他单独相处。每回去安王府,她都同哥哥寸步不离的,这样一来,周季衡为何还对她存着心思?难不成,就因为她这张脸吗? 过了一会儿,前头的丫鬟过来,说是周季衡想见她。 这表兄妹,大白天的见见面,又有丫鬟在场,自然也没什么打紧的。可是姜令菀却丝毫没有犹豫,对着那丫鬟道:“你去告诉衡表哥,说我忙着做功课,没时间见他。” 周季衡这么聪明,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之后安王便带着周季衡离开了。 姜令菀并未将周季衡提亲一事放在心上,至于她爹娘,仿佛也是心有灵犀般,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这样也好,她假装不知道,省得日后尴尬。姜令菀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一针一针做着绣活儿,上辈子她怎么都不肯静下心来做这些事儿,如今心性倒是收敛了许多,觉得这玩意儿也不错。 日后,她要给陆琮缝袍子,两辈子的,都补上。她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做小褂子、小裙子。 · 周氏和姜柏尧进了屋,姜柏尧看着妻子柳眉微蹙,赶紧抬手将妻子眉间的褶皱抚平,安慰道:“别多想了。”就算安王休了宋妙仪,这二十年的兄妹情,早就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间隙。如今他想用儿女的亲事,重修旧好,他头一个不答应。姜柏尧疼惜的将妻子搂进了怀里,道:“阿锦……” 周氏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忍不住道:“哥哥幼时待妾身极好,可他被宋妙仪迷了眼,让妾身没法大度的接受这个嫂嫂。国公爷,妾身虽然怨哥哥,可是妾身更怨的是宋妙仪。如今哥哥终于想明白了,妾身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开心,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想这些做什么?” 她哥哥休妻,兴许是那日琼华台之事,对璨璨做出的表态和补偿,可她相信,以他哥哥的性子,心里还是有宋妙仪的。 周氏又道:“衡儿是个好孩子,只是璨璨的亲事,妾身希望她自己选择。璨璨看上琮儿,妾身也满意,可就算没有琮儿,妾身也绝对不会自己的一时私心,牺牲女儿的幸福。” 姜柏尧抚了抚妻子的背脊,柔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是啊,他都明白的。 夫妻能做到这份上,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求的。 姜柏尧刚欲低头轻轻妻子的脸颊,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姜柏尧气得皱眉,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在妻子的面前还是有些孩子气。他抚了抚妻子的脸,道:“我去去就回来。” 周氏点头,不过一会儿,便见自家夫君沉着脸回来了。周氏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忙道:“国公爷,发生何事了?” 姜柏尧缓缓开口,道:“静水庵传来消息,昨日蓉姐儿无故失踪,后来丫鬟们在山崖下寻到了她。一个小姑娘,被孤零零扔到山崖下,被野兽啃了半截儿腿,不晓得是如何逃生的,算是救回了一条命。” 周氏一听,吓得冷汗直流,颤着声道:“国公爷……” 姜柏尧把妻子护在了怀里,道:“别怕。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别让璨璨知道。” 周氏听了心里也慌得厉害,点点头道:“嗯。”自打多年前姜令蓉伺机害得姚氏差点小产之时,姜二爷便对着个女儿不管不顾了,如今……以姜二爷硬心肠的性子,怕是连死活都不会再多过问一句。 只是—— 这让周氏想起了女儿四岁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丢在深山里,幸亏……幸亏没事。周氏紧紧攥着自家夫君的衣襟,顿觉后怕,吓得额头直冒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国公爷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无端端的,姜令蓉难不成是自个儿跑到山崖下去的? 姜柏尧一脸平静,道:“这个,咱们不用再多管。这世道是公平的,徐氏自己做得孽,终究是报应在她女儿的身上了。蓉姐儿神志有些疯癫,这样一来也好,兴许还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着,姜柏尧把怀里的妻子拥紧了些,柔声道:“别怕,事情都过去了……” · 次日,荣王府的人便第二回来提亲了。 这回,这亲事算是顺顺利利定下来了。 姜令菀没有再出去偷看,只躲在屋子里偷着乐。枇杷也跟着欢喜,圆圆脸儿漾着笑意,说道:“老太太、国公爷和夫人都很满意荣世子,今儿还留荣王和荣世子一道用饭,夫人问了荣世子的胃口,简直就把人当成女婿了。” 这寻常姑娘家听了要羞红脸的话,姜令菀却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陆琮用完饭之后,便过来看看她。 平日里二人见面,也没怎么着,可今儿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坐在妆奁前好生打扮了一番,这才去院子外头见人。 陆琮一身儿雪白锦袍,生得俊美无双,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儿,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华光似的。她喜欢他的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才走过去,语气轻松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又就来提亲了?” 陆琮看着她,见她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遂诚实道:“昨日,安王带着周季衡来提亲了。” 姜令菀有些心虚,立马道:“我爹娘没答应。”说着,她便是眼眸一愣,之后笑盈盈的,像是小狗似的凑上去嗅了嗅,抬起头眨眨眼道,“……酸的。” 陆琮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勾唇一笑:“淘气。”   ☆、97|88 · 站在陆琮身后的杜言,瞧着自家世子爷这般欢悦的笑容,不禁叹道:也唯有对着姜六姑娘,世子爷才会露出这般罕见的温情。他也是见怪不怪了,如今亲事顺利定下来了,他也为主子感到开心呐。杜言手里领着竹篮,轻轻咳了一声。再这么着,还没成亲,以后再恩爱也成啊。 听到咳嗽声,姜令菀下意识看向杜言,见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打扮得斯斯文文的,眉眼也生得极清秀。若是要算起来,杜言在陆琮身边伺候了十多年了,他比陆琮年长两岁,如今二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一个,委实可怜。所以啊,这选对主子是相当重要,这关乎到终身大事。跟着陆琮,也唯有光棍的份儿了。 这些年,都是杜言在陆琮身边照顾着的,是以姜令菀对她也多了几分敬重。她望向杜言手里的竹篮,这才惊讶道:“杜大哥,这是……好大的樱桃。” 陆琮听了,不悦的蹙了蹙眉。 杜言被这声“杜大哥”叫得双腿发软,心道:小祖宗喂,可别这么叫小的了。 杜言不敢瞧自家世子爷的表情,只将竹篮子递到姜令菀的面前,含笑道:“这是世子爷专程给姜六姑娘带来的,说是姜六姑娘最喜欢吃这些荔枝樱桃之类的水果,这不,咱世子爷一直放在心上呢。” 大周的地质不宜种植樱桃,唯有辽州那地儿,每年才产些樱桃,只是这量少,大部分都送到宫里头,让宫里的主子们尝尝鲜。若是不怎么得宠的嫔妃,也是尝不到的。如今姜令菀瞧着这一篮樱桃,个头大,足足有龙眼那般大小,一看就是稀罕货。她望着有些嘴馋,忍不住兴奋道:“琮表哥是怎么弄来的?” 陆琮见她两眼放光,也不枉他费一番心思,道:“你只管吃就成了。”之后冷着脸吩咐杜言,“给六姑娘去洗一些来。” 杜言点头,同一旁站着的枇杷一起去洗樱桃。姜令菀想了想,忙道:“嗳,先别去。我现在不吃。” 陆琮还不了解她,她那眼神分明是想吃的,而且这樱桃又不是糖果、糕点,吃了不会胖。他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吃了? 姜令菀认认真真道:“书上记载,这樱桃汁能滋润皮肤、美肤红颜……”她垂了垂眼,小声道,“我想用来做樱桃露,还有樱桃味的口脂。”她固然想吃樱桃,可比起这些价值来,还是省下来做樱桃露好了。 陆琮听了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这口脂,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先前他觉得,这姑娘家身上抹得、涂得忒麻烦繁琐,可上回他尝过她抹的口脂,突然觉得的确有姑娘家的一定道理在……陆琮想了想,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这篮你先吃,明儿我再给你弄两篮来。” 姜令菀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下意识抓着陆琮的衣袖,道:“真的?”兴奋之余,她却蹙起了眉,小心翼翼打量,“会不会……太麻烦了?”她心里欢喜,晓得陆琮既然说出这话,就肯定会给她弄到的。她只不过是客气客气,想听陆琮说些“只要你喜欢,就一点儿都不麻烦”之类的甜言蜜语,来满足她的少女心。她轻轻攥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等着他开口说话,却见陆琮忽然一笑,道,揉了揉她的脑袋,“的确麻烦,你省着点吃。” 对于陆琮的不解风情,姜令菀忍不住送他一个白眼,之后眉眼染着笑,赶忙欢欢喜喜吩咐枇杷:“赶紧去洗。” 玉枝院外头有石桌石凳,二人坐了下来,枇杷端上洗好的樱桃,面对陆琮,姜令菀也不用再顾及什么淑女仪态,却也不敢太随意——不管怎么着,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得注意一些举止才行。姜令菀拿起相连的两颗樱桃,瞅了瞅,当真是红艳欲滴。她抬手,借花献佛的凑到陆琮的嘴边:“琮表哥……” 陆琮垂眸,瞧着小姑娘白皙纤细的手指,这双手,嫩得有些过了,在阳光下几乎有些泛着透明。他没有动手去接,只低头咬住。 指尖一烫,姜令菀赶紧缩回手,心里骂了句:色胚子。这才自顾自吃起樱桃来。 · 而这厢,姜柏尧同荣王说完话之后,便回屋陪自己的妻子。 今儿周氏也欢喜,穿着一身喜庆的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姣好的面容洋溢着笑容,瞧着姜柏尧,便迎了上去。周氏同姜柏尧说了一会儿话,便随意打开陆琮送来的礼。待她打开紫檀木匣子,看着里头一套极精美绝伦的红宝石头面之时,不禁有些愣住。周氏怎么说也是郡主,之后嫁给姜柏尧,堂堂国公夫人,见过的首饰自然不在少数,如今瞧着这套红宝石头面,这做工、这宝石,当真是罕见的极品。周氏最爱首饰,如今陆琮这礼算是送到她心坎上儿上了,不过还是蹙眉看向姜柏尧,小声道:“国公爷,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姜柏尧却是笑笑:“既然琮儿有意讨好你这位岳母大人,这礼便收下吧,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 周氏点点头,颇有些爱不释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合上匣子,打开另外一个。周氏望着另一个匣子里装着的礼,不禁染笑:“这不是国公爷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信山银针吗?” 信山银针是大周极珍贵的茶,每年最多产两三斤。姜柏尧不好酒,却对茶情有独钟,目下瞧着这两包茶叶,不禁眼睛亮了亮,也不晓得陆琮这孩子是怎么弄到手的。之后姜柏尧却是了然,同妻子相视一笑,唏嘘不已:“看来咱们国公府,当真有荣王府的内应。” 周氏顿时觉得一阵好笑,叹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果真是没说错。” 姜柏尧安抚:“总归还是俩孝顺孩子,这样不就够了吗?” 周氏点点头,觉得在理:“也是。”陆琮这孩子,的确是有心了。 · 姜裕昨儿才受了伤,脑袋破了一窟窿,今儿瞧着陆琮,便有些手痒,摩拳擦掌,欲同他比试比试。陆琮见姜裕脑袋上缠着纱布,对于昨日的事情,也是有些知道的,便道:“信之兄今日有伤在身,不宜动武,还是改日再切磋吧。” 信之是姜裕的字,如今陆琮对这位大舅子,也算是极客气的。 姜裕一听,却是不管,横了他一眼,道:“少罗嗦,是男人就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陆琮听了微微颔首,也不再劝阻。他原是打算让他一些,可想着那会儿小姑娘的话,便也没有手下留情,三两下就结束了这场比试。姜裕喘着气,额头有些汗,输了比试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这样让他知道他和陆琮之间的差距。毕竟陆琮这个年纪,能坐上那位置,武艺必须出类拔萃。他有自知之明,如今同陆琮相去甚远,可他会努力,直到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护着自己的妻子。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姜裕立马心中甜蜜,饶是他是个爱面子的,这会儿输了也没有多生气。 陆琮将人扶了起来,姜裕倒是没有一贯得态度冷淡,只笑笑道:“把璨璨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若是连陆琮都信不过,他还能找着一个比陆琮更好的妹夫吗? 陆琮见姜裕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改善了不少,也眉眼温和道:“放心。” 姜裕挥了挥手,一屁|股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一脸的羡慕:“你倒是幸运,能碰着我这个大舅子,只管奉承好一个就成。”他抬头,看着陆琮站在跟前,忍不住倒苦水,拧眉竖起三根手指头,“我那有仨,个个都是难缠得很,人精儿似的。”昨日若非出了那意外,恐怕他没这么顺利能过得了霍氏三兄弟那关。 听着姜裕发牢骚,陆琮也忍不住笑。原是不爱笑的人,今日这嘴角却一直都是上扬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定下媳妇儿了。陆琮稍稍俯身,拍了拍姜裕的肩膀,算是鼓励了。 姜裕笑笑,就算有三个难缠的大舅子,可为了媳妇儿,他也是甘之如饴啊。姜裕抬头,看着长廊处形色匆匆之人,不禁诧异道:“这不是薛嵘吗?今儿怎么过来了。” 而且他去的那方向,分明是他妹妹的玉枝院。 陆琮远远的望着那着雨过天青色衣袍的秀气男子,忍不住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姜令菀见着薛嵘也是大吃一惊。她正在院子里吃着樱桃呢,这薛嵘就进来了。 她赶忙起身,朝着薛嵘的身后瞧了瞧,望着他白皙清秀的俊脸,问道:“嵘表哥一个人来的?元宝呢?” 元宝是薛嵘的贴身小厮,每回出门都是寸步不离的。这薛嵘生得斯斯文文甚是秀气,出门必带小厮却是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薛嵘是个路盲。 薛嵘打小就不识路,若是身边没人,将人放到大街上,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就算找到天黑也寻不着回家的路。这件事情,还是薛嵘四岁的时候,她姑母才察觉到的。好在薛嵘是忠勇侯府的嫡子,这不认识路也不打紧,身边跟着几个稳重可靠的小厮,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而如今,薛嵘是一个人来的。 薛嵘看着小表妹这么关心自己,心里顿时一暖,开口道:“我娘不许我出来见你,今儿是我偷偷跑出来的,可是……可是我出来之后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幸亏在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姑娘,她帮忙载了我一程,把我送到卫国公府来了。” “姑娘?” “嗯。”薛嵘点点头,细细回忆,“那姑娘年纪和你差不多,不过眼睛没你大,皮肤没你白,嘴巴也没你小……唔,长得还成吧,反正没你好看。” 姜令菀听了薛嵘的这番话,姑且可以将它当做是对自己的夸赞,可是她想,若是那姑娘晓得薛嵘会这样评价她,估计会后悔自己如此好心,应当会恼得直接将他扔下马车,傻了才会去管他。 姜令菀打量着面前的薛嵘。 他比自个儿年长一岁,如今生得高挑颀长,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只是他生得唇红齿白,眼眸水亮,眼睫纤长,瞧着当真如玉人一般。说句良心话,薛峥薛嵘站在一起,肯定是薛峥更像个汉子。她见他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脸上长花了吗?” 薛嵘轻轻摇头,半晌才翕了翕唇,道:“今日,陆琮来提亲了?” 上回他听说陆琮前来提亲,结果被舅父舅母拒绝了,他开心的整晚都睡不着;昨儿周季衡那厮居然也不声不响来提亲了,他吓得半死,后来听说舅父舅母也拒绝了,昨晚更是开心得一宿未睡。可是今日——陆琮这个厚脸皮的,竟然又来了! 薛嵘差点急哭又气哭 姜令菀点点头,如实道:“嵘表哥,我爹娘已经答应了。” 薛嵘一听几乎落泪,一把抓着姜令菀的手,目光真诚道:“璨璨,你别嫁给陆琮——” “嵘……” “……不嫁给我,那她该嫁给谁?” 外头不咸不淡轻飘飘甩过来一句话,姜令菀抬头望去,见陆琮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此刻面色不佳。   ☆、98|88 · 上辈子,她是领教过陆琮的醋劲儿的。 如今见他眉眼清冷,顿时令姜令菀产生一种被自家夫君捉奸的荒谬感。她下意识从薛嵘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朝着陆琮唤了一声:“琮表哥……” 薛嵘有些失落,之后转身看着陆琮,丝毫不怕他,只开口道:“当然是我。我和璨璨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什么要和我抢她?” 他从小就喜欢小表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自从陆琮出现之后,小表妹就开始黏着陆琮了,而之后,陆琮走了这么多年,小表妹应该早就将他忘记了才是。这些年待在小表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他,陆琮凭什么娶她? 薛嵘越想越气恼,秀气的俊脸不悦的拧着,之后才一咬牙,撸起袖子上前和陆琮掐架。 薛嵘看着清瘦文弱,可为了强身健体,这些年他在薛峥的督促下习武,甚是刻苦。他虽不是习武的料,几年下来,总归还是有些身手的。 可惜薛嵘的这点武艺,在陆琮的眼里,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 陆琮只使出三分力,便用巧劲儿将薛嵘制服。 薛嵘疼得厉害,觉得手腕子随时都要被拧断似的,可面对的人是陆琮,却颇有一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他咬着牙,双目赤红,语气难得铿锵有力道:“我不会把璨璨让给你的!就算舅舅舅母答应你的提亲,可至少你们还没成亲,我一定会娶到璨璨的!” 陆琮蹙了蹙眉,多使了两分力。 薛嵘的脸顿时就白了。 薛嵘是个怕疼的,却也有骨气,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他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哀嚎一声。 姜令菀看着这架势,忙上去将二人分开。 她看着薛嵘额头渗着汗珠子,晓得他这会儿受罪,忙对着陆琮道:“琮表哥,你把他放开,不然会出事的!”她心里急,一直觉得薛嵘对她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可目下瞧着他如此倔强,不免紧张起来。她虽然喜欢陆琮,可薛嵘却是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哥,她对他存着姐妹之情,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姜令菀着急,见陆琮没有一丝松手的迹象,顿时急得快哭了,“陆琮,你放手!”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薛嵘这细胳膊哪里敌得过他?而且陆琮的劲儿她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没个分寸,将薛嵘弄伤了,传出去成什么样子?而且,她爹娘也将薛嵘当成亲生儿子般,对薛嵘的感情甚至远远多过于陆琮。若是今儿陆琮将薛嵘给伤了,爹娘也左右为难啊。 陆琮见她是真的担心,立马松开了手。 “嵘表哥,你没事吧?”姜令菀见薛嵘无碍,总算是吁了一口气,待抬头正欲同陆琮说话之时,却见陆琮早已走出院外。 姜令菀蹙了蹙眉,心道:这脾气,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薛嵘的确觉得疼极了,可到底没有伤到筋骨。他暗暗骂了陆琮一句莽夫,之后轻轻揉了揉几下,动了动,觉得没这么疼了。 薛嵘双眸泛着水光,看着身边的小表妹,欢喜道:“璨璨,你是关心我的。你同我说,你不喜欢陆琮,我这就去告诉舅舅舅母,让他们取消这门亲事,好不好?” 姜令菀望着薛嵘的眼睛,见他满是期待,换做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心软的。她将薛嵘扶到一旁的石凳上,认认真真道:“嵘表哥,我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把你当成……当成哥哥,你明白吗?” “可是……” 对于这种事情,姜令菀素来不拖泥带水,她不喜欢纠缠和误会,如今同薛嵘说清楚,待会儿再去哄哄陆琮,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多大点事儿啊。 她道:“我最后同你说一遍,如果你下回还这样的话,以后我都不见你了。我说到做到。至于琮表哥,爹娘既然答应了他的提亲,那肯定是问过我的意思的。我喜欢琮表哥,而且这辈子只嫁他。” 薛嵘嘴唇颤了颤,开口道:“那我认真习武,我打赢他……” 姜令菀立马接话,语气坚定:“就算你赢了陆琮,我一样只嫁给他。” 见小表妹如此直接,一点余地都不留,薛嵘心疼得厉害,仿佛有人拿着刀子一通乱绞似的,而且不给人痛快,歇一歇绞一通,一抽一抽的,让他压根儿缓不过劲儿来。薛嵘慢慢垂着眼,纤细浓密的眼睫微颤,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他咬了咬唇,越想越难受,难受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知道了。” 说着,薛嵘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贯孩子气的笑容,静静的沉着,仿佛被人抽了魂儿似的。 姜令菀觉得,自己的话虽然直接,可这种事情,还是快刀斩乱麻比较好。这会儿他难受难受,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明儿又是新的一天。她这人喜欢听好话,可她有自知之明,真要说起来,她这身上满满都是缺点,若说算得上是优点的,也唯有这张脸。她长得好看,搁别人那儿兴许还成,可薛嵘自个儿就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自然不会是因为她的容貌。 所以,姜令菀觉得——薛嵘会喜欢她,纯属是单纯天真,加上有点眼瘸。 薛嵘看了姜令菀一眼,这才道:“璨璨,那我……我先走了。” 姜令菀见薛嵘的眼睫有些湿,顿时有些心疼,仿佛是自家闺女被人欺负了似的。她扬了扬唇,道:“嗯,嵘表哥慢走。” 瞧着薛嵘走了,姜令菀半颗心便放下了,至于另外半颗……她无奈叹气,得去哄哄那个十九岁的大龄醋男才成。 陆琮是个不喜形于色之人,如今沉着一阵脸,黑压压的,气得心口都发闷。 不远处,着一袭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的苏良辰站在大树后头。 她抬眼瞧着陆琮,见陆琮穿着一袭雪袍玉带,身姿颀长,当真是天人之姿。可想着今儿陆琮是专程来卫国公府向姜令菀提亲的,而且姜柏尧和周氏也答应了这门亲事,心下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眼光! 她行事不像姜令蕙那般莽撞冲动,只是目下见陆琮单独一人,倒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管怎么说,这陆琮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子,而且,就算没有这份优秀,单凭这张脸,也足以让她心动。 苏良辰垂了垂眼,轻轻勾唇,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之后故意踩到地上的小石子儿,整个人斜斜倒了下来。 她略微蹙眉,瞧着迎面走来的陆琮,这才选对角度,半侧过脸,露出一截白皙细长的脖颈。她承认,若要比脸,她比不过姜令菀,可惜姜令菀生得再好看,年纪摆在那儿,如今还太过青涩稚嫩,而她呢,正是最娇艳欲滴的时候。 苏良辰见路过的玄色锦靴停了下来,这才仰起头看了一眼,之后羞赧的垂下脑袋,小声道:“世子表哥,我的脚不小心扭到了,疼得厉害,你能……你能扶我一把吗?” 这地儿,只有他们二人,饶是陆琮再如何的硬心肠,也绝对不会对她不管不顾。苏良辰垂着脸,一张俏脸说红就红。她模样生得好看,今日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呈现的正是最美的一面。男人都是一样的,她就不信了,陆琮当真一点都不动心。他看上姜令菀,不也是因为姜令菀的美貌吗? 这世上,哪有男人会拒绝这等艳遇? 苏良辰对自己有信心。 十四岁的小姑娘姿势优雅的坐在地上,裙摆铺了一地,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如今柳眉微蹙,耳根微烫,这副娇态,当真是美不胜收。 只是陆琮却是眉宇清冷,面色又沉了几分。 苏良辰略微低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就在这时—— 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苏良辰嘴角的笑意更深,待闻到一股少女的甜香,这才怔了怔。她侧过头,看着正在扶她之人,脸色一下子白了:“菀……菀表妹?” 姜令菀将苏良辰扶了起来,眼底含笑,端着一副少女天真明媚的娇态,语气友善道:“良辰表姐怎么这么不小心,脚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大夫?” 苏良辰心下咬牙,之后微微一笑,道:“多谢菀表妹,我没事。” 姜令菀却道:“没事就好。良辰表姐弱质纤纤,我见犹怜,看得我都心疼了,下回出来一定要带上丫鬟,省得到时候摔倒了没人扶你,毕竟……我也不会每回都能碰着的。” 苏良辰觉得丢人,又听这姜令菀话中有话,气得她心肝儿疼。 好在苏良辰的心理素质一贯强大,不过片刻就恢复了神色。她的个子比姜令菀略高一些,如今站在她面前,倒是觉得还是有些气势的。她道:“菀表妹如此关心,我当真是受宠若惊。” 姜令菀面上笑笑,心里却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这时,苏良辰身边的丫鬟丹桂才急匆匆找了过来。丹桂朝着三位主子行了礼,这才对着苏良辰道:“姑娘?” 姜令菀望向丹桂,道:“良辰表姐方才不慎摔着了,你赶紧将她扶回去好好瞧瞧,若是伤着了,就去请大夫……毕竟咱们卫国公府,从来不当良辰表姐是外人。” 苏良辰被姜令菀的一番话给气到了,绿着一张脸被丹桂扶了回去。 姜令菀冲着苏良辰的背影龇了龇牙。 她不要脸勾引她的未婚夫,她还同她客气做什么?她又不傻。 苏良辰走到长廊上,才将手从丹桂的手里抽了出来,气得身子发颤。丹桂打量着自家姑娘,也是晓得她的脾气的,面上瞧着斯斯文文娇娇弱弱,可当真发起脾气来,她压根儿就招架不住。丹桂垂着眼没说话,复而抬眼,瞧着长廊那头迎面而来的姜禄,一时面色白了白,而后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姜禄并未看一旁的丹桂一眼,一双眸子只紧紧盯着面前的苏良辰。 姜禄不傻。方才那一幕,他完整不落的看在眼里,对于苏良辰的水性杨花,气得欲当场发作。可他想着昨日二人的温情,心里头也软了几分。 他走近些,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经过那两晚,苏良辰明显感觉到姜禄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她懂得拿捏,晓得男人温柔的时候,女人使使小性子,越发让男人疼爱。她咬了咬唇,委屈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方才遇见菀表妹了?” 姜禄心里嗤了一声,却依旧言语温和道:“那臭丫头又欺负你了?” 苏良辰听了,半晌没说话,之后才轻轻摇摇头:“没事,菀表妹年纪还小,我该让让她的。” 姜禄道:“……良辰,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他抬手,轻轻抚着苏良辰的鬓发,低头朝着她的脖颈看去,见着细长的脖子白皙无暇,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他仔细瞧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才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禄表哥……” 姜禄将手收了回来,语气略含歉意:“抱歉,弄疼你了。”他又朝着苏良辰身边的丫鬟看了一眼,见这叫丹桂的丫鬟,如今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仿佛有些怕他。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隐约看到一道红痕,顿时眸底布满冰霜,袖中的拳头倏然收紧。 苏良辰觉得今儿姜禄有些不大对劲,忙问道:“禄表哥,你怎么了?” 姜禄回神,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人的小姑娘。他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她却如此待他?姜禄差点气炸,许久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良辰弯唇笑笑:“禄表哥去忙吧。” 待见姜禄走了,苏良辰这才嫌弃的蹙了蹙眉,从怀里拿出帕子,用力擦着方才被姜禄摸过的额头。 这姜禄,算个什么东西! · 姜令菀迈着小碎步跟在陆琮的身后,见他分明生着气,却还是顾及她,刻意放慢了步子,遂忍不住就翘了翘嘴角。 ……可她偏生要晾晾他。 他慢她也慢,才没有立刻追上去。 走了一段路,不见她说话,陆琮仿佛是没耐心了,步子立马快了起来。姜令菀简直拿他没辙,撅了撅嘴,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琮表哥。” 陆琮没停。 “陆琮!” 这下,陆琮才停了下来。 姜令菀走到他身后,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脊,见他没反应,这才朝着四周望了望,心道:这地儿这么隐蔽,陆琮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这树丛后来的? 她抬手,稍稍踮起脚,从后面将他抱住。 双臂环着他的腰,脸颊也贴了上去,轻轻蹭了蹭,声音软软的:“还生气呢?” 陆琮的身子一颤,显然未料她会有如此的举止。 姜令菀道:“你生气,我还生气呢。我爹娘才刚答应咱俩的亲事,你就摆臭脸给我看,日后若是成亲了,指不准怎么欺负我呢。你看,我都没皮没脸的贴上来了,你再不回头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她脾气虽然有些娇纵,却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方才护着薛嵘,以陆琮这醋性,不生气才怪。不过这生气和旁的生气不一样,是因为在意她,那她也乐意哄哄他。 她环着他精瘦的窄腰,心道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陆琮自小习武,抱着越发是硌人。 陆琮不说话,姜令菀有些不耐烦,遂动了动手指头,隔着袍子,有些气恼的扣了扣他的肚脐眼。 陆琮无奈叹气,转过身看着她,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当真是有些过了。陆琮低头,望着她含笑的俏脸,音色冷冷的问道:“薛嵘呢?” 姜令菀立马回答:“我同他说完就走了。”她眨眨眼,继续说道,“嵘表哥的确从小就喜欢我,可这事儿我也没法控制,你不能怪我头上。今儿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也断了他的念想,以后不会再犯傻了。我这人性子就这样,做事喜欢干脆些,所以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事……姑娘家的性子你不懂,若是我自私些,瞧你这张臭脸,就干脆用嵘表哥来气你了。你爱吃醋,我就干脆请你吃一缸,你信不信?” 面对千军万马都容色不改,如今却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气得发慌,陆琮当真觉得自己是越活越过去了。他听了她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之后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道:“若是再有下回,你别拦着。” 不拦着,任由他欺负薛嵘这个小可怜吗? 姜令菀顺手抱上他,小声儿问:“那你信我?” “嗯。”他没什么好不信的,她性子好、生得好看,招人喜欢最正常不过了,只是他心里不舒坦罢了。 见陆琮不气了,姜令菀才开始算账:“你说——方才若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去扶人家姑娘了?”先前她就有些察觉到,苏良辰觊觎陆琮,可是苏良辰和陆琮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她就算有那份心,也没那个机会。今日,陆琮是上门来向她提亲的,苏良辰却是见缝插针,硬生生演出这一场好戏来。 陆琮诚实回答:“我不会。” 姜令菀嘴角一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甚是满意他这个答案。 · 薛嵘失魂落魄的走出卫国公府。 走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再一次失去了方向。他的确没用,连自己家门都找不回去,璨璨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薛嵘垂了垂眼,有些伤心的想哭,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姑娘,那不是方才那位俊俏公子吗?”一个穿着浅碧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对着身侧的姑娘说道。 甄妙正从玲珑斋走出来,听到丫鬟绿栀的声儿,这才抬头去看——见人群之中,那个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愣愣的站着,水亮亮的大眼睛满是无助。 这让甄妙顿时想起了多年前养得那只叫做绒绒的小狗:有一回绒绒不见了,她急得到处去找,后来在街上,绒绒浑身湿漉漉的,就这么呆呆站着,委屈的呜咽几声,也是像这般可怜巴巴的眼神。 只是—— 他怎么又走丢了? 甄妙走了过去,道:“公子。” 薛嵘抬眼,望着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正是方才送他去卫国公府的那位,这才惊讶道:“姑娘。” 甄妙笑笑,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瞧着越发是甜美了几分。她道:“真巧,又遇见公子了。公子怎么在这儿?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这话又戳到薛嵘的伤心事了。 他咬了咬唇,见这位姑娘心地善良,并未回答,只觍着脸开口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甄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冠楚楚,怎么瞧都不像是缺银子的,“自然可以,只是公子可否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也好帮帮你。” 薛嵘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正欲招找人倾诉,就将自己心上人被抢的事情告知了她。一听这话,甄妙立马蹙眉,心生同情,之后听他借钱是要借酒消愁,这才道:“今日有缘,要不我陪公子一块儿去吧。不然到时候公子喝醉了,越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姑娘!”一旁的丫鬟绿栀赶忙提醒。刚才顺路捎这位公子一程,传出去已经算是极影响名声了,如今姑娘居然还要和他一起喝酒,若是这事儿被老太爷、老爷、夫人知道,那她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 甄妙却意已决,之后领着薛嵘一道上了一品居。 薛嵘平日里是个滴酒不沾的,这酒量可想而知了。统共叫了三壶酒,他只喝了三杯,就满脸通红,醉得趴在了桌子上。甄妙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动的小菜,顿时觉得忒浪费了。毕竟她祖父自小就告诉她“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甄妙并非多管闲事之人。薛嵘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只可怜巴巴无依无靠的流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自然得帮帮他。 绿栀再次提醒道:“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待会儿老太爷问起来就麻烦了。” 绿栀口中的老太爷,便是当朝太子陆昀的恩师甄太傅。而甄妙,年仅十三,是甄太傅最小的孙女,在家里备受宠爱。 甄妙看着醉醺醺的薛嵘,有些为难,撑着下巴喃喃道:“可是……他怎么办?” 方才她将人送到卫国公府,可他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估摸着那卫国公府也不是他的家。他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容貌生得这么好,而晋城贵族圈子里,也不乏好断袖的,若是这位公子喝醉了、落到他们手里,那后果……甄妙背脊发凉,觉得没法将他丢在这儿。 他这么可怜,像只找不着家的小流浪狗似的,她压根儿就不放心呐。 甄妙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之后却是眼睛一亮,立马有了足以,侧过头吩咐绿栀道:“绿栀,你去弄一套女装来。” 绿栀跟在自家姑娘身边许多年了,如今自然晓得她的意思,立马急急道:“姑娘,您这是要将他带回去?不成不成,被老太爷发现了,他肯定会生气的。”甄太傅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最讲究的便是名声。一个姑娘家,带男人回家,估计会把他老人家气得半死。 甄妙剜了她一眼,道:“叫你去你就去,别啰嗦。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明儿我就把你许配给咱们府上最丑的小厮……”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斜眼歪嘴巴的那个。” 绿栀忙哭丧着脸去准备女装。 不过一会儿,绿栀便拿了一套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给薛嵘换上。之后又摘下薛嵘发上的发冠,动作熟稔的梳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再戴上准备好的珠钗玉簪。拾掇完之后,绿栀再看,见斜斜歪着的熟睡之人,一张精致柔媚的脸颊泛着酡红,眼睫微微颤动,水润的唇瓣如同花瓣一般殷红,连胭脂都不用抹,简直是天生丽质,遂忍不住叹道:“这位公子真美……”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换作谁都想象不到是个男子啊。 甄妙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聪慧绝顶。 正当二人打算将人扶下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妙妙。” 甄妙转头,见着进来的这个剑眉鹰鼻的年轻男子,面色诧异,忙唤道:“二哥。” 这位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生得高大英俊的男子便是甄妙的二哥——甄隽。 甄隽出来寻妹妹,正打算好好说她一番,目光却落在了黄梨木圈椅阖眼安睡的姑娘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艳之色:“妙妙,这位姑娘是……”妹妹的朋友他都见过,何况这位姑娘,生得如此天人之姿,他更加不可能不记得。 甄妙晓得她这位二哥素来风流,如今这位公子的女装扮相如此惊艳,免不了动一些歪心思。可她这位二哥有一点,还是不错的——就是从来不会欺负她的朋友。 甄妙道:“二哥,这位姑娘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酒量浅,方才不过喝了三杯,就醉成这样子了。我和她刚认识,不晓得她家在哪里,所以打算今晚把她带回咱们府上住一晚。等明儿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甄隽眼睛发亮,有些挪不开眼,听了妹妹的话,更是点点头,赞同道:“好,朋友的确该帮忙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头,若是遇着坏人就完了。” 甄妙松了一口气。有了哥哥的帮助,让这位公子在她家住一晚,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太傅府。 太子着一袭深紫色便袍,正从甄太傅的书房出来。甄太傅年事已高,穿着一身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精神抖擞的,气色是一贯的好。太子对甄太傅素来尊敬,朝着甄太傅作了一个揖,语笑晏晏,之后才道:“太傅不必送孤,请回吧。” 甄太傅知道太子素来不拘礼数,对他这个先生更是敬重,也就不再坚持。 太子走在抄手长廊上,昂首挺胸,步履悠闲,心情颇佳。 跟在身后的元茂也是染着笑,道:“今日太傅大人对太子一番夸赞,皇后娘娘知道之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这段日子,皇后忧心忡忡。为着太子不举一事,操心得整个人都活生生瘦了一圈。 一提起母后,太子心下内疚,但此后母后就不在他耳畔念叨侍寝和太子妃一事了,令他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所以,这个谎还得继续说下去。 太子抬头看了看,见今日天色还早,便打算去校场找陆琮,可突然想到今日仿佛是陆琮的休沐日,也就没了兴致。 “太子,那……那不是……” 太子蹙眉,斜睨了元茂一眼,抬手在他头上敲了敲,道:“元茂啊,你说你,跟在孤身边这么久,还没学会处变不惊吗?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真是丢——”待太子看到花园之中,被两个绿衫丫鬟扶着的穿淡粉色褙子、阖眼低头的姑娘,顿时怔住了,“……阿峥?!” · 卫国公府。 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过了许久,非但没停,而且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姜柏尧看着这雨势,便同荣王商量,让他和陆琮在府上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亲事已定,两家人的关系自是又亲密了一些,荣王也没有拒绝。 苏良辰站在窗前,抬眼静静看着外头。 瓢泼大雨,朦胧的烟雾完全笼罩着整座卫国公府,叫人看不清外头的景物。 丹桂进来,见着苏良辰站着,忙过去道:“姑娘,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这雨这么大,都把姑娘的衣裳给弄湿了。” 苏良辰低头瞧了瞧,见自己的衣袖颜色深了一些,果然湿了一大片。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丹桂,语气淡淡道:“听说——荣王和荣世子今晚住在厢房?” 丹桂道:“是呀,这雨太大,国公爷和夫人都不放心。” 苏良辰想着今日若不是姜令菀忽然出现,陆琮肯定会将她扶起的。苏良辰紧紧攥着双手,一想着那张笑容明媚的脸,越发觉得可憎了起来。 她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丹桂:“今晚,想法子将这瓶子里的药粉掺到荣世子的茶水之中。” 丹桂愣愣接过这小瓷瓶,面色有些发白,翕了翕唇道:“姑娘,这……这是……” 苏良辰不急不缓的阖上柜门,面色不改,微启檀口道:“放心,这个绝对不会损害身体。”   ☆、99|98 · 雨越下越大,雨水“唰唰唰”的落在马车顶上。听着顶端的声音,坐在里头的太子烦躁的抬手揉了揉揉眉心,待侧过头,看到斜斜靠在马车角落处的薛嵘时,整个胸腔都隐隐发颤起来。方才,他还以为是阿峥,待走过去一瞧,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不是阿峥。可他知道阿峥有个容貌极像的龙凤胎弟弟——薛嵘。 原先太子已经将小时候的糗事忘得差不多了,可认识了薛峥之后,自是免不了一番调查。之后一听薛嵘这个名字,太子的脸都绿了。只是他打定主意要娶薛峥,而且这辈子只娶薛峥,而薛嵘是薛峥最宝贝的弟弟,他只得每日给自己做心里暗示。可今儿看到真人,还是免不了一阵膈应。 太子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又看了一眼,之后迅速收回目光,心想: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女装癖。 马车停在了忠勇侯府外头。 虽然雨势极大,可忠勇侯府还是有不少身披蓑衣的下人进进出出。府中的公子失踪了,这简直让忠勇侯及妻子姜氏焦急万分。此刻薛峥穿着一身经过改造异常便利的碧色衣裙,她摘下斗笠,白皙的小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湿了一半。弟弟不见了,她在家里根本坐不住。可是还未找到……薛峥想了想,继续将斗笠带上,准备出去。 一旁的管家忙上前:“姑娘,您看您衣裳头发都淋湿了,还是回屋换身衣裳,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平日里再彪悍,可到底是姑娘家的身子。 薛峥拧着眉,唇色有些发白,语气坚定道:“不行,嵘儿胆子小,找不着回家的路,他肯定害怕。”她打小就护着弟弟,如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流落在外头,而自己却躲在屋里什么都不做?薛峥正欲重新出去寻,却见一旁停着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峥愣愣的看着太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她心头一颤,可如今最要紧的是弟弟,干脆装作没看见。 “阿峥。”太子唤了一声,但是被大雨所掩盖,低弱的根本听不见。他着急,也顾不得大雨,忙直直的朝着薛峥跑了过去。 元茂手里撑着油纸伞,见太子跑了过去,顿时变了脸色,立马追上去:“太子殿下,您跑慢点儿——” “阿峥。”太子走过去,看着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薛峥,心里头想念的紧。只是薛峥瞧着他傻子似得淋着雨,一皱眉,赶紧将人拉到屋檐下,仰头道,“你来做什么?找打吗?” 太子笑笑,一双眸子落在薛峥的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死皮赖脸道:“你就是打孤,孤也不走。” 薛峥没空理他,转身就走。太子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娇羞着抱怨道:“你都不想孤吗?” 薛峥用力甩开他的手:“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 见她表情认真,太子也不敢再耍赖,眨眨眼道:“孤知道你在忙什么事……”他见薛峥未正眼看他,有些小失落,却继续道,“孤在太傅家遇到了你弟弟薛嵘,他喝醉了,孤就顺道将他送来了。” 话落,薛峥这才眼睛一亮:“真的?” 在心上人的心里,自己的分量同她弟弟完全没法比,一向骄傲又被捧在手心的太子有些不满,“孤自然不会骗你,他正在孤的马车上呢……” 太子的话未说话,薛峥就急急忙忙朝着马车跑了过去。太子的眼神越发暗淡了几分。 忠勇侯及夫人姜氏见儿子终于寻回来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一听是太子亲自送来的,一大家子忙出来跪迎。太子平日里习惯了,可如今看着薛峥也一道下跪行礼,心下觉得不舒坦。他知道她有意避着他,也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她说话,只弯腰亲自将忠勇侯扶了起来:“侯爷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忠勇侯素闻太子性子暴躁,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如今见他对自己如此敬重,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见太子衣袍湿透,这才道:“太子若是不嫌弃,还是换身袍子吧,省得冻着了。” 被岳父大人关心着,太子嘴角一翘,总算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他不露痕迹的看了看薛峥,对着忠勇侯道:“侯爷有心了……”之后装模作样朝着外头看了看,蹙眉忧愁道,“这雨如此大,想来今日是不会停了,不知侯府是否方便,让孤住上一晚?” 忠勇侯顿了顿,鉴于这太子的语气和表情太过无害,一时也少了几分拘谨,道:“自然可以,只要太子殿下不嫌弃就成。臣这就命人去准备。”说着,便给身旁的妻子姜氏使了个眼色。 太子笑笑。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怎么会嫌弃? 对于太子如此明目张胆的蹭睡行为,薛峥眼皮子都未抬,只对着忠勇侯道:“爹爹,女儿去看看嵘儿。” 忠勇侯到底是男人,心粗,自然没有察觉太子和女儿之间的猫腻,只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太子看着薛峥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拳头握了握。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不信追不到媳妇儿! · 下着大雨,姜令菀用了晚膳,早早的上榻睡觉了。只是今晚陆琮也住在府上,倒是令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就拉近了似的。如今她和陆琮才刚定亲,这爹娘眼皮子底下,陆琮自然也不会胡来,所以今晚他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偷香窃玉之事。姜令菀想着,便阖眼睡了。 次日醒来,姜令菀红光满面的,精神极好。 金桔、枇杷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和干净的巾子进来,伺候姜令菀梳洗。姜令菀瞅着今日枇杷这张小嘴紧紧闭着,倒是奇了怪了,道:“平日里不是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吗?怎么今儿不说话了,昨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枇杷也是憋得慌,如今瞧着自家姑娘特意问起来了,才一面梳着她的头发,一面道:“是苏姑娘,昨晚……” 姜令菀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枇杷素来大大咧咧,这会儿倒是耳根子有些烫,小声道:“昨晚,苏姑娘身边伺候的,那个叫丹桂的丫鬟,瞧着自家主子不见了,便去寻。她寻不着,外头又下着大雨,心下着急,便去找夫人了。后来夫人让下人们帮忙去找,结果……”枇杷脸颊绯红,道,“结果发现苏姑娘在西厢房的一间客房里,和二公子……在……” 枇杷说着,羞得赶紧捂脸,指缝露出俩眼睛,嗔道:“据说那会儿苏姑娘不着寸缕骑在二公子的身上,好些下人都看到了。” 姜令菀听着,也是一惊,却也替这苏良辰感到害臊。她晓得苏良辰和姜禄有私情,可平日里见她一副处事圆滑的模样,不像是会做出这等出格之事的人,未料这白日去勾搭陆琮,晚上就和姜禄搞在一块儿。可是……姜令菀顿了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若是苏良辰和姜禄要偷情,压根儿就不需要巴巴的跑到西厢房去,只是,若是她盯上的是陆琮的话……陆琮昨夜分明住在东厢房啊。 说出来之后,枇杷倒是好受多了,念叨着:“还以为这苏姑娘先前在琼华台一鸣惊人,是个心高气傲的,外头还有人传这苏姑娘才华足以同周姑娘比肩,可这行径实在是……” 姜令菀撇撇嘴。两人在这方面,的确可以比肩了。 而这厢,苏良辰昏昏沉沉醒来,待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又想到昨晚的一番酣战,不免面红耳赤起来。 丹桂进来伺候,见自家姑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便垂了垂眼,一声不吭的走过去。 苏良辰心情好,见着丹桂,便问道:“是你将我送回来的?”昨晚陆琮喝了茶水,再如何的正人君子,也是把持不住的。她心下欢喜,可晓得头一回会疼,便也倒了一杯水喝了,这才免去破瓜之痛。 她虽然记得不大清楚,可是那男子炙热的身躯和热情,她到此刻都忘不了。苏良辰嘴角噙着笑,心道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平日里瞧着冷冰冰的,到榻上就跟饿狼似的。 见丹桂默不作声,苏良辰觉得不对劲儿,抬了抬眼,问道:“怎么了?” 丹桂在她身边伺候了好几年,亦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而且那回姜禄欲同她夜会,她亦是李代桃僵把丹桂送到了他榻上去。她明白,这时代的丫鬟,对主子忠心耿耿,更何况待了这么多年。只是,说到底不过是个方便使唤的下人,只要给点甜头,别说是献身,就算是要小命儿,估计也不会多想。 丹桂白着脸,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良辰一听,顿时花容失色,霍然起身,抓着丹桂的肩膀:“不可能呢,怎么会是姜禄!”她去的分明事西厢房,陆琮的房间。 丹桂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禄,姜禄。苏良辰顿时泛起一阵恶心。也是,姜禄并不是傻子,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顺水推舟,和她……苏良辰紧紧攥着双手,指甲嵌进了手心,此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丹桂又道:“姑娘,这事儿府中好些人都知道了,昨夜……昨夜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老太太那儿,肯定也……”丹桂忙道,“姑娘赶紧去老太太面前求求情,不然姑娘这辈子就完了。” 闹出这等丑事,别说是先前在皇上面前出过风头,就算当真是金枝玉叶的主,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之人。 苏良辰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丹桂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丹桂道:“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有事就叫奴婢。” 丹桂出了屋,便往外头走去,恰好遇到了姜禄,忙屈膝行礼。姜禄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丫鬟来,见她虽然穿着一身极普通的丫鬟服饰,可这脸却生得清秀俏丽,的确有几分姿色。姜禄的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安抚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让你家姑娘知道的。日后你家姑娘跟了我,我便有借口将你收房,毕竟……咱们也是有夫妻之实的。” 丹桂一脸恐慌,道:“多谢二公子抬爱,奴婢不奢求什么,只是不忍心看着姑娘错下去。二公子对姑娘一片真情,姑娘该珍惜才是,希望日后二公子能好好对待姑娘。” 听着丹桂的一席话,晓得她不是个卖主求荣的,昨日将苏良辰的决定告诉他,也只不过是不想看着主子错下去。如此一来,姜禄自然对她高看了几分,道:“你烦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姜禄特意加重了其中二字。 丹桂低眉顺眼,待姜禄进去,不过多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霹雳啪吧的声音。丹桂长长松了一口气,之后朝着周氏的院子走去。 周氏已经用完了早膳,打算去老太太那儿请安,顺道解决一下苏良辰的事儿。她见丹桂进来,这才问道:“闹腾上了?” 丹桂朝着周氏行礼,回答道:“苏姑娘这会儿正和二公子在一块儿,奴婢在外头听着声儿,大抵是吵起来了。” 周氏听了微微颔首。这事怨得着谁呢?好好在卫国公府待着,吃好喝好,有人伺候,还不够,偏偏要弄出这等幺蛾子来。陆琮的确是好,日后免不了源源不断的女人往上贴,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张胆打她女婿的主意,她是断断忍不了的。 她想生米煮成熟饭?成,她成全她。要多熟有多熟。 周氏侧过头,看着一旁的丹桂,道:“委屈你了。” 丹桂道:“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奴婢不觉得委屈。” 周氏晓得丹桂对她忠心耿耿,所以才派她一直盯着苏良辰的一举一动,可这个傻孩子,居然牺牲了自己的身子,到后来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她对自己忠心,她当然也会替她安排出路。周氏道:“有我在,二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是不想待在二公子身边,日后我可以想法子让你出府。” 丹桂“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奴婢都听夫人的,想一辈子替夫人做事。” 周氏亲自将丹桂扶了起来,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姜令菀一大早去找自家娘亲,却看着丹桂从娘亲的院子里走出来。她想了想,眼睛一亮,方才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案。她快步走了进去,正瞧着周氏出来,便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看着女儿,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女儿俏生生的脸,问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姜令菀一把挽着周氏的胳膊,甚是亲昵:“女儿和娘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 若是搁在往常,周氏自然不会拒绝,可今儿老祖宗必定要和她说苏良辰的事儿,她不想因此事污了女儿的耳朵,便道:“不必了。你爹爹正在前厅,你过去送送荣王和琮儿吧。” 听着自家娘亲这话,姜令菀心下才笃定了。 只是——既然娘有意不想让她知道事情,那她便佯装不知。 姜令菀扬起笑意,道:“那好,女儿去送琮表哥。” 周氏抬眼,瞧着女儿的背影,见她这副明媚活泼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昨日之事,她还能管管,等日后女儿嫁过去了,她想管都管不着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100|1. · 姜令菀走到前厅的时候,荣王和陆琮正准备离开。 原是面无表情的陆琮,待看到面前这小姑娘的时候,眸色突然柔和了起来。饶是铁汉柔情,也不外如是。 今儿姜令菀着一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花苞髻上簪着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戴着一个粉色珍珠发箍,是极清新亮丽的打扮。而这珍珠发箍瞧着简单,可这粉色珍珠色泽光亮,颗颗圆润,大小一致,就这么一颗小小的珍珠,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若是旁人,免不了被这粉珍珠夺取风头,可唯有容色生得这般美貌的,才能轻轻松松驾驭各种璀璨夺目的发饰。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了瞅陆琮,嘴角一翘,之后才朝着荣王行礼,举止颇有一番淑女仪态。她走到姜柏尧的身边,仰着脑袋解释道:“女儿来送送姨父。” 听着女儿清甜的嗓音,姜柏尧笑笑。他又不傻,到底是来送谁的,瞎子都看得出来。 荣王也是过来人,而且这位准儿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满意。原先他还以为像儿子这种性子,压根儿就追不到媳妇儿,如今看来,这儿子怕是只在他面前沉闷些,对于小姑娘,还是有一套的。荣王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璨璨有心了。” 姜柏尧同女儿一道送荣王父子离开。姜柏尧很是识相的拉着荣王说话。这会儿姜令菀才得空,看了看身边的陆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琮表哥是回王府还是直接去校场?” 昨夜一夜大雨,今儿早上下人们才将名贵的花草搬了出来,这一大早的,花儿开得甚是娇艳。陆琮侧过头,看着边上的小姑娘,她身后的粉牡丹开得再好,也不及她眼底的笑意。 昨晚他没怎么睡,甚是有冲动想去见见她。可二人刚定亲,他在岳父岳母的眼皮子底下,还是收敛些比较好。今儿见她面色红润,便知她昨夜睡得不错。 陆琮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先回府换身衣裳。” 说完,陆琮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身后杜言的手里拿过用油纸抱着的物件,瞧着大抵是书籍之类的。他将东西递给了身边的小姑娘,道:“昨儿我忘记了,这是宝婵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肯定会喜欢的。” 宝婵。 姜令菀好奇,赶忙接过打开来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这是……” 《千娇记》! 《千娇记》是大周传奇女子千娇夫人所著。千娇夫人自小生得一副杏脸桃腮、蛾眉凤眼的倾城之貌,身姿更是体弱春柳、步出莲花,引得无数男子为她倾倒,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容颜不老,年过五旬仍是美貌少妇模样,之后她将自己的美容方子记载下来,成了这本《千娇记》。只是这《千娇记》已经失传,对于姜令菀这个不断追求美的人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 她欢喜的翘了翘嘴,然后一把抱在怀里,抬眼看着陆琮道:“琮表哥没有偷偷打开看过吧?”这等姑娘家的东西,陆琮…… 陆琮老实道:“自然不会。” 姜令菀觉得陆琮也不是那种喜欢偷看人*的人。她放心,这才将这书重新包起来。 陆琮见她喜欢,眼底也是一片温和,道:“我虽是宝婵的哥哥,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左右她。她有时候糊涂,可到底还不傻,日后……你若是还有顾虑,不用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姜令菀知晓陆琮的意思,忙道:“其实我真的没放在心上,不过……不过有时候看着心里不舒服罢了。宝婵是个好姑娘,我会试着重新和她相处的。琮表哥,我和她的事,你就不用太操心了。”她承认,对宝婵存着耐心,泰半是因为陆琮。她不是那种愿意放下身段贴上去的人,毕竟她从小娇生惯养,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可如今,她和陆琮的亲事已定,宝婵喜欢哥哥,这会儿肯定很难受,却想着法子让她开心,那她心里有再大的不满,这会儿也不想再去计较。 周琳琅是她的好友,她自己不喜欢,不能逼着她也同周琳琅保持距离。有些事情,等她自己看清楚、想明白,这比任何人的规劝更有用。 陆琮听了也放心。 她年纪虽小,可有些事情却看的通透,并非蛮不讲理的小姑娘。 他低头,看着她垂着的小手,之后才伸过去轻轻捏了捏。 姜令菀也伸出指头,勾了勾他的小指。 · 周氏刚进去,便见老太太沉着脸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身旁穿着藕荷色提花褙子的姚氏正在安抚。周氏自然晓得老太太生气是因为苏良辰,走过去请了安,“老祖宗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满是怒火,道:“咱们卫国公府素来注重风气。上回那事儿,我念她一个姑娘家,心里委屈。可昨儿呢?一回两回,难不成都是禄哥儿威胁她的?平日里瞧着挺稳妥的一人儿,怎么这种时候就不知道分寸了?” 周氏道:“老太太说的是。”她又道,“那孩子素来和老祖宗亲,这会儿出了事儿,难不成是躲起来了?不成不成,这事儿应当早些处理好。儿媳已经告诫过昨晚那些下人们了,不会乱嚼舌根的。只是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说着,周氏侧过头看向身后的陶嬷嬷,道,“你赶紧去把苏姑娘叫过来,这件事情,当着老祖宗的面儿说清楚。这个时候知道害臊还有什么用,处理好才是正经事。” 先前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还算是疼爱,可老太太也是个知轻重的人,目下对苏良辰满是失望。 哪知陶嬷嬷一走到门口,苏良辰自个儿便过来了,身后跟着贴身丫鬟丹桂。 今儿苏良辰着一袭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一张小脸白皙娇俏,却毫无血色。她抬头看了看老太太,一双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泪水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看得人心软得一塌糊涂。之后才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抱着老太太的大腿道:“老祖宗,良辰不想活了,今日来见老祖宗最后一面……” 老太太虽然气恼,可听着这般话,倒是有些心疼。只是她做得事情太出格了。 老太太面无表情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做错了事情,一死了之就能解决问题吗?传出去,咱们卫国公府的名声都要被你给毁了。” 老太太胸腔一阵发闷,当真是气极了。先是蓉姐儿出事,如今外孙女也做出这等丑事,这府上还有三位未出阁的姑娘,怎么着也得为她们着想。 苏良辰知晓老太太素来心软,可今儿这件事情,老太太明显不会善罢甘休。她低着头,红着眼,死死的咬着牙,心里满是怒意。先前她将姜禄当成傻子,未料最后因为她的疏忽大意阴沟里翻船。昨晚那一幕被这么多人看到,她知晓放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和姜令蓉一样,一辈子待在庵子里;二是跟了姜禄。 姜禄的家世样貌还算上乘,先前虽然和姜二爷一样风流花心,可对她仿佛是真心的。她之前瞧不起他,可寄人篱下,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周旋,而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可是—— 若没有见过陆琮这样的男子,姜禄于她还算将就,见过了陆琮这般的天人之姿、文武双全,她哪里还能看得上姜禄? 苏良辰道:“老祖宗说的是,良辰做得错事,若是当真影响了府中其他几位妹妹的名声,那便是死了也不足惜。”她面上淌着泪,哭得涕泗横流,仰起脸道,“良辰只是一时糊涂,禄表哥先前说过要娶我,所以才……” 老太太道:“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怎么这会儿脑子不好使呢?就算禄哥儿要娶你,那你们这会儿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能胡来?” 苏良辰咬着唇:“可是……可是禄表哥……” 老太太活了到这把年纪,还不懂自个儿孙儿的性子?禄哥儿和他爹一个德行,可在这么着,也不该对自己的表妹下手。 老太太想了想,道:“罢了罢了,烦的我脑仁疼。容我好生想想。” 姚氏是个心思简单的,听说苏良辰的事情,虽然觉得太出格,可目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觉得忒可怜。她瞧着老太太拧眉烦恼,知道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还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苦恼。姚氏道:“老祖宗,事到如今……总归是禄哥儿做错了事儿。儿媳是禄哥儿的娘亲,这事儿儿媳也有一定的责任——” 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善。可这责任别往自己的身上揽。禄哥儿同你不亲近,那混小子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今儿你为他求情,他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姚氏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后想了想,道:“儿媳觉得,这件事情总得想个法子解决。既然禄哥儿和良辰已经……好在禄哥儿还未定亲,良辰又是禄哥儿的亲表妹,只要良辰愿意,这亲上加亲,兴许是两全之策。再说了,禄哥儿平日里对良辰也极为照顾,想来是极喜欢的,只是……只是男孩子血气方刚的,才冲动了些。”说到后头,素来脸皮薄的姚氏觉得有些脸烫,垂着眼。 听了这一席话,老太太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她看向地上抽泣的外孙女,问道:“我现在问你,你老实同我说——若是让你嫁给禄哥儿,你可愿意?” 换做以前,苏良辰自是不愿意。可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正当苏良辰准备开口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不愿意。” 苏良辰白了白脸,转过头看着来人,正是方才才见过面的姜禄。 姜禄阔步走来,朝着老太太、周氏、姚氏行了礼,之后才低头看了苏良辰一眼,眼神之中全然没了以前的痴缠,语气吊儿郎当道:“老祖宗,孙儿之前的确挺喜欢良辰表妹的,可后来发觉良辰表妹举止有些……昨晚,也是良辰表妹主动约孙儿的。老祖宗,你也晓得,我和我爹爹一个性子,瞧着良辰表妹如此主动,孙儿自然不会拒绝。” 苏良辰顿时愣住,红着眼道:“你胡说!” 姜禄弯了弯唇,继续道:“良辰表妹虽是老祖宗的亲外孙女,可孙儿也是老祖宗的亲孙子,您是最注重品行的,这良辰表妹的行为举止,怎么有资格成为孙儿的妻子?老祖宗,孙儿今儿也不和您兜圈子——昨晚孙儿的确是占了便宜,孙儿愿意收了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您看成不成?” 收了,和娶了,完全是两码子事。 若苏良辰并非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此事一发生,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孙儿娶她的。可如今身份是一层问题,还有一层是因为孙儿对她甚是上心,有了先前的那档子事,老太太自然以为二人是两情相悦的。 而目下听着孙儿一番话,明显就是玩玩儿而已。 老太太心里气,可孙儿个外孙女比起来,老太太肯定会站在孙儿这一边。 孙儿这番话虽然说得不负责任,可最后几句说得却戳到重点了——这么一个品行有污点的人,的确不宜为妻。 跪在地上的苏良辰,看着老太太沉思的脸,顿时心凉了半截,心下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完了完了。 苏良辰此刻当真是恨极了姜禄! 原先对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根本就是那她玩玩而已。而她呢,当真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她紧紧攥着双手,当真是后悔昨日的疏忽大意,都是被姜令菀给气着了,才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 老太太瞧着外孙女不说话了,知道她也是个聪明人,便幽幽道:“禄哥儿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这事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我不逼你,你自个儿去想想,明日给我一个答复,之后我派人把你送回苏家。” 苏良辰知道此刻装可怜已经没用了,只低低道:“……是。” 苏良辰被丹桂扶着走出老太太的院子。 姜禄瞧着她,双手环在胸前,道:“若是先前你能好好珍惜我对你的感情,如今也不会闹到这份上。苏良辰,你自诩聪明绝顶,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一个个当成猴耍,当真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苏良辰被气得喉中涌上一股腥甜,抬眸看着姜禄。他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偶尔霸道强势,却从未这般尖酸刻薄过。她恨不得扇他几个巴掌,可想着她下半辈子,兴许要靠这个男人,也就强行忍住,只眼中含泪道:“禄表哥……为什么?” 姜禄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淡淡道:“别装了……” 先前他对她有过真感情,所以每每瞧着她落泪,他会心疼。而如今幡然醒悟,再看她的表情,当真觉得当时自己的脑袋是被驴踢了,才会被她给骗了。 姜禄道,“我姜禄虽然浑,但是还是有原则的。若是那日你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我,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不管老祖宗和我爹如何反对,我都会娶你为妻。如今——我好心收了你,你就安安心心的取悦我。别耍那些小聪明,明眼人都当成笑话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姜禄!”苏良辰差点被气晕。 姜禄看都没再看一眼,直接走了。 苏良辰咬着唇,唇瓣都咬出血来,身子颤抖着,唯有一旁的丹桂扶着才能站稳。   ☆、101|1. · 而屋里头,周氏亲自从李嬷嬷的手里接过汝窑白瓷茶盏,递给了老太太:“老祖宗喝口茶,消消气。” 老太太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也亏得荣王和琮儿都是自己人,闹出这等事情,当真是被人看笑话了。”老太太看向周氏,问道,“荣王已经走了吧?” 周氏容色姣好,含笑点头:“方才在前厅说话,想着这会儿已经离开了。” 提到陆琮,老太太的脸上才有少许安慰,嘴角稍稍挽起,道:“还是咱璨璨有福气。虽然活泼些,可还是知道分寸的,长大了更是乖巧了不少。我没白疼她。裕哥儿呢,小时候调皮捣蛋,可如今不也乖乖的,反倒是——”老太太没继续说下去,越说越气,只沉下脸,同身边的姚氏道,“这事儿你同老二说。他呀,连我说话都不管用,就听你的。” 姚氏性子温顺,可姜二爷在她面前,就顿时化成了绕指柔。平日里一碰就炸毛的大男人,瞧着自个儿妻子,就黏人得跟只大狗似的,不晓得有多听话。 姚氏面上绯红,温声细语道:“老祖宗放心,妾身一定同二爷商量商量。 周氏和姚氏又对着老太太|安抚了一阵,这才一道走出院子。 周氏瞧着姚氏。二人皆为人妇人母,可姚氏双眸清澈,又爱脸红,当真跟个刚新婚的妇人一般。 周氏将姚氏当成亲姐妹,说话素来不拘束。 而且这些年姜二爷因为这个妻子,整个人都上进了不少。她身为卫国公府的主母,自然也为此感到开心。周氏道:“禄哥儿的性子像他爹,这件事情我不好插手管他,不过二爷训他的时候,你可别拦着。得让他长长记性,不然不晓得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姚氏甚是尊重周氏这个嫂嫂,听了微微颔首,道:“嫂嫂的话,我记着了。只是这些年禄哥儿年纪也大起来了,每回同二爷吵着,父子俩一个德性,闹起来看得人瘆的慌……”姚氏无奈一笑,有些无措,“也唯有二爷才能压得住他。” 姚氏性子温顺,对于二房徐氏留下来的三个儿女,是尽心尽力在照顾的。可姜令蓉和姜禄丝毫不领情,唯有姜令蕙,肯同她亲近。不过姚氏还是最喜欢庶女姜令荑,性子同她相似,而且姜令荑的娘亲崔姨娘也是个知分寸、不争宠的。所以说起来,最让她头疼的的确是姜禄,毕竟男孩子难管些,而她虽然是继母,却终究不是亲生的,有些话不好说。 周氏同姚氏分开之后,便在半路上瞧见自家女儿。 姜令菀立马迎了上去,脆生生唤道:“娘。” 周氏瞧着自家女儿,总算是安慰了几分。母女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目下你虽同琮儿定了亲,可举止还得要注意些。小姑娘家家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姜令菀敛了笑,侧过头看了一眼周氏,眨眨眼道:“娘,良辰表姐的事——” 周氏面色一沉,道:“哪个多嘴的下人同你说的?”说着,便剜了一眼姜令菀身后的金桔、枇杷。枇杷心虚,吓得立马低下了脑袋。姜令菀赶紧抱住自家娘亲的手臂,笑吟吟道,“娘……女儿又不是聋子,府中的事情,还能瞒着我不成?” 周氏也知道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便道:“你呀,别多管闲事。不过娘告诉你,这两年,你同琮儿要保持距离。琮儿的性子我清楚,是个懂分寸的,可是你……” 饶是姜令菀再如何的厚脸皮,这会儿耳根子也烫了起来,讪讪嘟囔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呢?”这还没成亲呢,就向着女婿了。 周氏道:“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娘是过来人,娘的话你必须得听。” “……哦。” · 忠勇侯府。 太子知道薛峥有晨练的习惯,便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蹲点。 薛峥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长发高高的梳起,只用一根同色发带绑着,一张俏脸艳若桃李,却不施粉黛,当真是清水出芙蓉的美貌。太子两眼弯弯,自是觉得心上人怎么瞧怎么好看。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却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太子赶紧追了上去,同她并排跑着,笑吟吟道:“阿峥,早啊。” 皆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峥看着他那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太子见薛峥不理自己,委屈的嘟了嘟嘴,走近些看,却发觉薛峥白皙的脸上,眼底略有淡淡的青黛之色。太子担忧,一把抓着薛峥的手臂,紧张道:“阿峥,昨晚没睡好吗?” 他想过半夜爬窗的,但是怕她生气——若是闹得阖府皆知,她越发不肯理会自己了。 薛峥拿他没辙。若是换做旁人,她肯定忍不住拎出去了,可她行事再鲁莽,也该忌惮她的身份。一想到他的身份,薛峥就忍不住蹙了蹙眉。 太子顿时委屈上了:“阿峥……” 薛峥一烦躁,这才抽回手。她侧过身看着边上的男子,想了想,语重心长认真道:“太子,我先前不知你的身份,对你无理,我向你道歉。你轻薄我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计较。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你别缠着我成不成?” 太子素来心高气傲,何时被人如此拒绝过?可他是当真喜欢她的。太子垂了垂眼,果断道:“不行。你是孤第一个喜欢的姑娘,孤没法放手。阿峥,孤答应你,只要你肯当我的太子妃,日后我绝对不碰任何女人。”他说着,脸颊有些发烫,十指修长,拽着薛峥袖口处绑着的衣带,羞涩扭捏道,“……孤一直都守身如玉呢。” 皇室男子,像太子这种年近弱冠还是童子身的,当真少见。 薛峥一听,有些羞恼,气急败坏的从他手里将衣带抽了出来,拧着一张俏脸:“管我什么事!”他睡不睡女人,同她有何干系? 见她情绪终于有波动,太子这才舒缓了眉眼。他宁愿她生气,打他骂他,也不想她不理自己。太子道:“当然有关。孤是你的。” 薛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之前她做事素来用拳头解决,如今这问题不能用拳头解决,倒是有些难倒她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加速沿着莲花池跑圈。 太子嘿嘿一笑,巴巴的跟了上去。 跑了整整十圈,太子累得吐着舌头喘气,唯有一旁的元茂扶着他,才能站稳。太子两腿打颤,看着薛峥气定神闲的走去自己的院子,这才忍不住冲动没跟上去,而是回去沐浴换衣。 忠勇侯府的规矩素来没这么严苛,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薛峥这般性子的闺女。忠勇侯把薛峥当儿子养,反倒是薛嵘这个儿子,多了几分溺爱。本来一大家子用饭,也没什么打紧的。忠勇侯祖上是带兵打仗的,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可今儿饭桌之上,倒是安安静静的,唯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音。 忠勇侯夫人姜氏,抬眼看了看坐在主位的太子。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女人的心总归细一些。此刻见太子面颊带笑,时不时瞄她的闺女,她就是瞎子也看出点门道来了。姜氏心下叹气,像太子这么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若当真看上她家阿峥,那她也跟着开心,毕竟少有男子受得住女儿的脾气。可这身份,实在是高了些。她这女儿的性子她还不了解?整个跟泼猴儿似的,别说是进宫了,饶是当大户人家的主母,这一大家子,也得被她管得鸡飞狗跳不成。 姜氏用完饭,起身朝着太子行了礼,之后对着薛峥道:“峥儿,随我过来。” 薛峥执着筷子的手一紧,稍稍敛睫,晓得娘亲这儿是瞒不过的,这才安安静静搁下碗筷,起身同她一道进去。 太子见她未正眼看自己,几下扒完了饭,拧着眉生闷气。 忠勇侯以为这饭菜不合太子的胃口,略带歉意道:“粗茶淡饭,还请太子见谅。” 太子对忠勇侯的态度极好,打定了主意一边攻克心上人,一边讨好岳父大人。一听这话,太子的脸上立马堆上了笑意,道:“哪里?这早膳很合孤的胃口,嗯,比宫里的还要好。侯爷如此盛情款待,孤很是欢喜。听说侯爷喜欢下棋,要不咱们待会儿切磋切磋,你看如何?” 面对太子蹭睡又赖着不肯走的行为,忠勇侯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有些想法。这么大一尊佛,在他的府上,这府中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得这位太子爷不痛快了。 可一日下来,让忠勇侯对太子有了改观。瞧着他邻家大男孩似得真诚笑容,换做谁都无力招架。 一旁站着的元茂看不下去了,凑到太子的身旁,道:“太子若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该派锦衣卫过来了。” 太子听了忙蹙眉,冷着脸道:“孤自有分寸。” 忠勇侯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晓得太子这是想待着,虽然他不知府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了太子。他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手边的薛嵘,道:“嵘儿,昨日太子殿下亲自将你送了回来,你还未言谢吧?” 薛嵘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有些阴沉,毕竟多年前马场被轻薄那事是他一辈子的阴影,挥之不去。薛嵘抬眼望着太子,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多谢太子。” 忠勇侯训道:“起来说话。” 薛嵘被忠勇侯宠惯了,如今听他语气凛冽,心里颇为不悦,却还是乖乖起身,朝着太子行了礼:“多谢太子。” 太子望着薛嵘这张同心上人极像的脸,今儿见他穿得一身浅蓝色圆领长袍,头上戴着发冠,俨然一个斯斯文文的俊俏男子。昨日他眼瘸,才远远将人认错了。如今瞧着,知晓姐弟二人再如何的像,可这男子女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太子袖中的拳头一紧,心道:下次再认错,他干脆撞墙得了。 太子心理上对薛嵘有些膈应,但薛嵘毕竟是他的小舅子,看在薛峥的面上,他也该和颜悦色些才成。太子谦虚的说了几句客套话,道是举手之道罢了。 用完早饭之后,太子见忠勇侯一直陪着自己,便挥挥手,让他自个儿去忙,别太拘谨。忠勇侯想了想,便让薛嵘留下来,陪太子说说话。 对于太子,薛嵘压根儿没话说。 太子也浑身不自在,之后觉得这会儿兴许是攻克小舅子的最好时机,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说你昨日是为了表妹才独自出门的,怎么?喜欢人家小姑娘?” 薛嵘再一次被太子戳中了伤疤,血淋淋的,疼得厉害。 瞧着薛嵘这反应,太子便知自己是猜对了。他拍了拍胸腹,道:“你同我说说,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孤帮你,好不好?” 薛嵘斜睨了他一眼。他心思素来单纯,自然没有隐瞒。 太子一听,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才恍然大悟。 他耸耸肩,撇嘴笑了笑。 之后将右手虚虚握成拳头,搁在嘴边轻咳一声。 为了讨好媳妇儿,帮着小舅子去挖陆琮的墙角,这未免太缺德了点。况且,陆琮从小就看上的媳妇儿,这墙角忒结实。他也挖不动啊。 一时二人无言。 太子原想再在忠勇侯府赖上半天,可一大早的,皇后当真派了锦衣卫过来了。太子看了一眼元茂,骂了句“乌鸦嘴”,这才没辙,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另一边,蒋氏同薛峥谈过之后,便决定将闺女送到宁州,也就是薛峥的姑姑家唐府暂住半年。 · 姜裕和夷安县主的亲事定下之后,周氏特意去看了看黄道吉日,发现俩孩子今年八月份若是不成亲,那要等到明年六月份,才有合适的日子。 这下周氏发愁了。 起初周氏没考虑过夷安县主,可如今都定了,自是将夷安县主当成了儿媳妇。而且越看越喜欢。夷安县主为了避嫌,这段日子并未来府上见姜令菀,反倒是姜令菀,时常去长公主府看望这个准嫂子。周氏知道夷安县主是个识大体懂礼数的,越是想早早的将儿媳迎进门来。毕竟夷安县主的身子骨弱,早些进门,也好早些为子嗣做准备。 周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家夫君,次日就亲自去了一趟长公主府,道明了来意,想让两个孩子在八月份成亲。 长公主疼爱女儿,养了十四年,哪里舍得女儿出嫁?可如今亲事定了,她看着女儿每日都笑容洋溢的,甚至连大夫都说,这段日子,女儿的身子好得极快,这药也不用每日都喝了。长公主看着宽慰,心下也对姜裕这个女婿满意了些。心道:有没有出息不打紧,女儿喜欢,对女儿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可一听八月就完婚,长公主一下子垮了脸。 霍氏三兄弟虽然也接受了姜裕这个妹婿,可一听人家母亲想八月份就把他们宝贝妹妹叼回窝,实在是忍不住了。 霍驸马赶忙阻止,之后才和颜悦色道:“这事……咱们还是问问葭月的意思吧。” 对于这个通情达理的亲家公,周氏很是满意,之后便回去等好消息。 次日,长公主回话,同意让女儿在八月初六同姜裕完婚。   ☆、102|1. · 八月初六这一日,卫国公府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大早,姜令菀自榻上睁开眼,想着今儿哥哥成亲,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上辈子哥哥成亲,娶得却是周琳琅。那会儿她和哥哥闹翻了,自然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爹娘更是,本就不满这门亲事,可又能怎么办呢?人都已经进门了,只能强颜欢笑接受这个儿媳。而如今,这门亲事爹娘、哥哥都是喜欢的,她也喜欢葭月的性子。 姜令菀特意穿了一身稍显喜庆的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坐在妆奁前,任由金桔替她梳妆打扮。今日是大公子的大喜日子,金桔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欲将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在选口脂的时候,才问道:“姑娘今儿要用哪款口脂?” 姜令菀低头,瞅了瞅搁在面前精致的口脂盒子,没有犹豫,拿起前些日子才制好的樱桃味的口脂,“就这个吧。” 今日哥哥成亲,荣王府一家子肯定会来的。 姜令菀低着脑袋扳了扳手指头,微微蹙眉。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陆琮了,两三个月了。 因着上回苏良辰和姜禄的事儿,娘就不许她在出门,担心她又厚着脸皮偷偷跑去见陆琮。说起苏良辰,那日之后,便已经送回苏家了。只是苏良辰已经是姜禄的人了,又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这事儿自然不能轻易算了。可惜姜禄的性子和她二叔如出一辙,生来风流,前些日子还将苏良辰当成宝,如今得到了,却不愿意娶她,只勉为其难收了她。大户人家讲究规矩,目下姜禄未娶妻,自然没有先纳妾的道理,是以老太太决定让苏良辰好生待在苏家,等姜禄成亲之后,才用一顶小轿从偏门将她迎进门来。 刚用过早膳,祐哥儿便来了。 祐哥儿生得白胖,穿了一身宝蓝色袍子,小脑袋上戴着一顶同色瓜皮小帽,心情极好,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姜令菀,声音清脆道:“六姐姐,咱们一起去等新娘子吧。我娘亲说新娘子最漂亮了。” 目下时辰还早,自然没有这么快将新娘子迎进门,可姜令菀见祐哥儿异常兴奋,也就陪他一道出去。小孩子素来喜欢热闹,先前祐哥儿也吃过不少喜酒,可自个儿府上,却从来没有办过喜事,自然觉得新鲜。 到了晌午,姜裕才将新娘子迎进来。 姜令菀和祐哥儿站在门外,看着自家哥哥一身喜袍,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两眼都是亮晶晶的。 在大周,新娘子下花轿前有射红箭的习俗,用来驱散邪气。 接下来便是跨火盆、拜堂…… 高堂之上,姜柏尧和周氏笑得合不拢嘴。周氏瞧着这儿媳,见她虽然穿着一身异常繁琐、华贵精致的凤冠霞帔,可喜服之下,这儿媳身子纤弱,弱不禁风的,倒是让周氏稍稍露出了担忧之色。周氏又瞧了瞧自个儿儿子。这几个月儿子正正经经的做事儿,为了媳妇,当真是长大成熟了不少。周氏固然担心子嗣,可如今见儿子这般欢喜,心里也多了一些安慰。 卫国公府的姑娘们都站在一侧,穿得喜庆又养眼,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姜令菀转过头,瞧着身边的姜令蕙和姜令荑,眸中皆透着欢喜和羡慕。 拜了堂,新娘子便被送入洞房。 今日卫国公府门庭若市,姜令菀晓得娘亲没工夫管她,这才提着裙摆走到前院。 哪知一道前院,便碰见了安王一家子。 姜令菀看着安王、周季衡,还有许久未见的周琳琅。周琳琅素来端庄大方,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着一袭浅粉色绣绿萼梅襦裙,往那儿一站,单单一个背影,就能吸引人驻足。可若要比容貌,姜令菀自诩还是极有底气了。 姜令菀下意识看了看周琳琅的腿。 前段日子周琳琅不慎摔断了腿,如今瞧着步态轻盈,想来并未受什么影响。 上回安王携子提亲,姜令菀是知晓的,如今见着,难免有些尴尬,却还是极快的扬起笑颜:“舅舅,衡表哥,周表姐。” 安王瞧着面前这外甥女,从小就格外的喜欢,如今见她出落的娇俏明媚,越发是心中遗憾。可他晓得外甥女已经同陆琮定了亲,心下也只剩祝福。谁叫他儿子同人家小姑娘无缘呢。安王温润如玉,望着姜令菀,道:“我瞧着,璨璨个子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追上琳琅了。” 姜令菀笑容僵了僵。 安王这句极随意的话,却恰好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个头都不及周琳琅。周琳琅生得高挑纤细,而她却比同龄的姑娘家稍矮些,不过好在她身段的比例好,这腰细腿长,也算是有些安慰。这辈子,她卯足了劲儿想长高了,奈何这个子仿佛是规定好了似的,怎么补,都是慢悠悠的长。安王此刻夸她长高了,可她站在周琳琅的跟前,足足差她半个头呢。 姜令菀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倒也没再说什么,期间更未再看周季衡一眼。 瞧着人家小姑娘都走了,自家儿子却跟丢了魂似的,安王才叹息一声,看着儿子道:“别多想了,咱们进去吧。” 周季衡俊脸稍显忧郁,慢慢垂眼,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周琳琅侧过头,觑了周季衡一眼,柳眉微微蹙起。 · 晚间喜宴时,姜令菀难得喝了一小杯果酒。她不胜酒力,面颊立马就绯红一片。一旁的姜令荑道:“六妹妹,你酒量浅,还是别喝酒了。” 姜令菀粲然一笑:“今儿哥哥娶嫂嫂,我开心着呢。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邻桌一直埋头喝闷酒的谢菁菁,不禁担忧了几分。今日卫国公府也请了谢家人,谢菁菁和谢致清都来了。只是平日活泼跳脱的谢菁菁,仿佛心情不大好,一个劲儿的喝着酒,双颊都是红彤彤的。她瞧着不放心,这才离席将人带到院子里,打算同她说说话。 谢菁菁同她来往虽不是很密切,却是个直爽性子,她自是将她当成朋友。 二人走在长廊上,姜令菀见她步子不稳,才一把扶住了她:“怎么喝这么多酒?” 谢菁菁双眼迷茫,侧过头愣愣的看着姜令菀,半晌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璨璨……”说着,身子便靠了过来。 姜令菀不喜人接触,可目下将谢菁菁这副模样,也不好拒绝,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这话一问出口,姜令菀便觉得荒谬。谢菁菁是谢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纵跋扈,谁敢欺负她?唔,她不欺负别人就差不多了。 谢菁菁泪眼婆娑,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之后才站稳,看着姜令菀道:“我定亲了。年底就要嫁人了。” 额…… 姜令菀自然知晓,谢菁菁喜欢周季衡,而且从小就喜欢。如今哭得难受,那嫁得人自然不是周季衡。姜令菀不晓得如何安慰,毕竟她的立场也有些尴尬——因为周季衡向她提过亲。而谢菁菁如此喜欢周季衡,这件事情肯定也是知晓的。 谢菁菁见姜令菀无语,便道:“我知道周季衡来卫国公府提过亲,也晓得他从小就喜欢你……可我不怨你。”她怎么怨?周季衡喜欢璨璨,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二人虽是表兄妹,可她知道璨璨一直同周季衡保持距离,关系生疏的很。反倒是她,隔三差五找借口去安王府同周琳琅说话,想着法子“偶遇”周季衡,可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她自个儿不争气,能怨谁呢? 姜令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那和你定亲的人是……” 谢菁菁撇撇嘴,一脸的嫌弃:“叫什么‘宋阶’的,我只见过两回罢了。可是我祖父和爹爹都很欣赏他,便不顾我的意见将亲事定了下来。” 宋阶。 姜令菀觉着这个名字甚是耳熟,之后才眼眸一亮,晓得这是何人。 这一届的状元郎是谢致清,而宋阶,则是上一届的状元郎。 宋阶的家世不像谢家这般显赫,只不过是普通的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两届状元,当过官,但是之后的宋家男丁不争气,也就渐渐衰败下来。到了宋阶这一代,才有回暖之兆。晋城不乏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这宋阶的确不出挑,唯有当时高中状元的时候,才引起过一阵小轰动,而如今待在翰林院,倒是没什么动静。宋阶行事低调,这几年晋城又人才辈出,譬如陆琮、谢致清之类的,自是少有人再去关注他。 可是上辈子,陆琮和她说过,宋阶是个栋梁之才。 那会儿太子刚继位,地位不稳,重用的人才当中,就有宋阶。还是陆琮在太子面前提起的。宋阶是个知恩图报的,之后同陆琮成了好友,一文一武,帮助太子站稳脚跟。 上辈子她虽然未如何关注过谢菁菁,却也知道她嫁的人的确是宋阶。宋阶比谢菁菁年长七岁,是个会心疼人的,二人成亲之后,夫妻恩爱,谢菁菁很快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幸福。 晋城不少人羡慕谢菁菁——祖父是状元,哥哥是状元,嫁了一个夫君,也是个状元。而且谢菁菁的大胖儿子自小就聪慧绝顶、过目不忘,颇有超过其父及其舅舅的势头,也是个小神童、状元之才。 两辈子,虽然有些事情发生了偏差,可大体却没有改变。 谢菁菁喜欢周季衡,可周季衡对她无意,兴许这宋阶,才是她的良人。 姜令菀安慰道:“宋阶此人,家世清白,才华横溢,而且有上进心,据说还是个容貌出众的谦谦君子。你祖父和你爹爹素来疼你,替你选婿,这回自是擦亮了眼睛。既然他们二人选了宋阶,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在。你就安安心心待嫁吧?” 谢菁菁哭丧着脸:“连你也这么说……那个老男人,我才不喜欢呢。” 年纪大一些,才会疼人呐。 不过这话姜令菀倒是没说出口,毕竟不是小姑娘该说的,只道:“宋阶虽然年长了些,少年得意却没有晋城那些公子哥的恶习,我瞧着倒是挺欣赏的。” 谢菁菁抬了抬眼,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令菀语塞,一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笑笑解释道:“我在哥哥的书房翻到过他的诗集。哥哥对宋阶赞不绝口,我听得多了,自是有些耳熟了。” 这下谢菁菁倒是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他……真的有这么好吗?”她同那宋阶,接触甚少。有一回还是小时候,那会儿她才四岁,见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袍子,神情倨傲,不爱说话,跟个哑巴似的。她还以为是哪个落魄的远方亲戚来投奔的,自是有些瞧不起,还骂他是穷小子。 只是谢菁菁也晓得,这宋阶她是嫁定了。如今听姜令菀这番夸赞,心下倒是舒服了些,仿佛这宋阶并未如此糟糕。 说了一会儿话,谢菁菁的丫鬟便来寻了,姜令菀瞧着丫鬟扶着谢菁菁走了,这才扬了扬唇,低头叹息。 她打算往回走。 一转身,却见长廊外头的花坛旁,静静立着一个人。 月色皎洁,衬得他越发的芝兰玉树、清风雅月。 姜令菀忍不住笑,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瞧着四周无人,这才提着裙摆踩到长廊护栏上,音色清甜的唤了一声“琮表哥”,之后直接跳了下去。 饶是陆琮这么一个处变不惊的人,也有些吓到了。 他登时变了脸色,三两步就上前去接。 姜令菀稳稳当当扑在他的怀里,笑吟吟的勾住他的脖子抬头看他,软软糯糯的抱怨道:“来了怎么都不出声呐?” 方才,分明是已经站了很久了。 陆琮手臂倏然收紧,之后才道:“下次别这样了。” 姜令菀瞅了瞅陆琮的脸,见有些黑,这才从善如流道:“哦……”之后又抬手挠了挠他的脸,“可是我看到你开心啊。咱们都有两三个月没见了。”而且她晓得陆琮的身手,这么一点距离,绝对可以接住她,不让她摔着的。 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前院正在热热闹闹吃喜酒,这里倒是安安静静的,姜令菀偎在他的怀里,都舍不得松手了。她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上辈子这么亲密,她对陆琮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今看着他,整颗心都噗通噗通的,异常兴奋。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小声道:“琮表哥喝酒了?” 陆琮低头看她。 他的确喝了不少酒。今日看着姜裕穿着喜袍,被众人灌酒,却一脸笑容。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成亲的那一日,定然也是这番场景。陆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胸腔有些闷闷的,心口处被两团柔软挤压着,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努力平静,这才将她放开,回答道:“几杯而已。” 男人嘛,哪有不喝酒的?不过姜令菀对陆琮还是放心的,而且陆琮的酒量不错,又是个懂得分寸的,极少会醉。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 今天的月亮虽然不是特别圆,可这漫天繁星,却是璀璨耀眼。陆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才执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星星。” 姜令菀望向陆琮,见他一脸的认真,便点点头道:“好啊。” 前头有多热闹,这儿就有多安静。姜令菀跟在陆琮的身后,之后才知道原来陆琮要带她上房顶。她是个怕死的,有些犹豫,可瞧着陆琮这样儿,也就不怕了。她趴在陆琮的背上,任由她把自己背了上去。 上了房顶,才由他牵着,踩在琉璃瓦上,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到一半,陆琮忽然松了松手。姜令菀措手不及,吓得腿软,赶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陆琮……”不带这么吓人的。 陆琮放手不过是一瞬,之后便牢牢拥住了她,见她害怕,便搂得更紧,才道:“现在明白我方才的感受了吗?” 姜令菀一愣,这才知道他还计较着呢,忙乖乖点头:“知道了。”她识相补充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琮带着她,这才坐了下来。 他将她圈在怀里,从后面抱住她。 姜令菀蹭了蹭他的手臂,还有些惊魂未定,之后却是有些生气,闷着不说话。陆琮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晓得她大抵是恼了,可她性子实在太顽皮,让他没法放心。 陆琮问道:“你是怎么知晓宋阶的?”宋阶在翰林院没什么名声,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宋阶却如此了解……如此赞赏。 姜令菀努了努嘴,晓得方才她和谢菁菁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同谢菁菁的那番说词,在陆琮的面前完全不管用,不然陆琮也不可能特意再问。她知道陆琮是个醋坛子,可这会儿她心里气不过,也存心想气气他,便未开口说话。 半晌未听她开口,陆琮这才抬手,稍稍侧过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了一番。 见陆琮双眸深邃,比他身后的星星还要亮,姜令菀不禁有些脸烫,垂了垂睫,这才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哪知她刚欲低头,陆琮便吻了过来,双唇结结实实的覆在她的双唇之上。起初不过嘬了几口,之后却是吻着不放,大抵是觉得她唇上的口脂好吃,像个贪吃的孩子,慢慢的,便深入了起来。 她想他,这会儿心里头哪还有什么气?只仰着头,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张开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亲完之后,陆琮才粗粗的喘着气,胸膛起伏剧烈,她红着脸靠在他的怀里,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胸腔噗通噗通的声音。 二人正坐在房顶上,前面是两棵极高的银杏树,恰好挡住他俩的身子。这里的位置极佳,远远的,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前院热热闹闹吃喜酒的场景,却不会被人察觉。 只是于姜令菀而言,在这儿和陆琮亲嘴,和当着众人面前没什么两样,实在是太羞人了。 而如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陆琮身上某一处的生机勃勃、蓄势待发。 姜令菀里头的芯儿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自然晓得男女之情那档子事儿,讲究的便是情|趣。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行房事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说喜欢有人在一旁看,亦或是喜欢用一些道具……姜令菀倒是庆幸,陆琮没有那么多癖好,只是每回都喜欢把她弄哭,然后再哄她,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其实,陆琮已经快二十了,按理说这么一个身心健全的男子,有需求最正常不过了。只是她知道陆琮很乖,为她守身如玉,从来不会胡来。至于怎么解决的,她忍不住想象那番场景,顿时更是脸烫。 太羞人了。 陆琮此刻自然不好受,可此刻当真不想松开。 他喝了酒,软玉温香在怀,没一点心思,实在是说不过去。而本能的反应,更是告诉他有多想。两人挨得这么近,她肯定是感觉到了,这才羞答答的不说话。好在她没生气。 陆琮耳根子微烫,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沙哑道:“璨璨……” 姜令菀小脑袋一缩,直接装蒜。 陆琮嘴角翘翘,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脸上。男人身上的温度比姑娘家的要烫一些,加之方才二人亲热过,姜令菀更是觉得这气息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她抬起头,鼻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四目相对。 他的身后是浩渺星空,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夜风轻抚,树叶沙沙响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看着陆琮痴缠的眼神,姜令菀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被怪叔叔哄骗诱拐的小女娃,可偏偏这位怪叔叔太过无害,让她都没法防备。她红着脸,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凑过去亲了亲他英挺的鼻梁。陆琮眼神一顿,这才毫无顾忌,用力的圈住她,重重的吻了上去。 …… 下来的时候,姜令菀红着脸,烫得不成样子。 她赶忙从陆琮手里抽回了手,整理了一下裙摆的褶皱,神情不自然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拔腿就跑。 陆琮见她跑得快,顿觉好笑。可一想到方才的场景,也忍不住有些耳根发烫。他静静站了许久,凉风一波一波吹在身上,才渐渐吹散燥热。 姜令菀沿着长廊一路快跑。回了玉枝院,便一下子扑上了床,掀过被褥将自己滚成一团。 许久,才从被褥中探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姜令菀睁着水雾雾的眸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之后慢慢伸出手,凑到鼻端嗅了嗅。 闻着这味儿,又想着方才陆琮的表情和声音,姜令菀面上一烧,觉得今晚自己是疯了。   ☆、103|1. · 回了荣王府,杜言又抬眼瞧了瞧陆琮。 陆琮右手握拳置于唇边,面色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之后才淡然道:“看我做什么?” 杜言扬了扬唇,道:“只是觉得……今儿世子爷仿佛心情特别好,小的瞧着,自然也跟着开心。”至于原因,杜言自然是知晓的。今儿卫国公府的大公子成亲,世子爷两三个月未见姜六姑娘,自然是一个好机会。先前离席期间,定去见了姜六姑娘,所以心情才这般好。杜言心道那姜六姑娘生得冰雪聪慧又美貌娇俏,有本事让冷冰冰的世子爷露出大男孩似得笑容,当真是忒了不得。 烛光映衬下,陆琮冷峻的五官倒是显得柔和起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他忽然蹙眉,淡淡道:“下去吧。” 杜言这才行礼退下。 陆琮蹙着的眉头倏然展开,想着方才的举止,的确觉得有些过了。 大抵是今日看着姜裕春风得意,他头一回羡慕别人,之后又稍稍喝了些酒,加之许久未见她,这才有些失控。只是,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欢愉,甚是在那一刻,他想更进一步,真正和她亲近。 不过……仿佛是吓到她了。 陆琮想着平日里主动的小姑娘,那会儿一张俏脸红得滴血,缩着脑袋,越发觉得自己荒唐,将她给带坏了。 陆琮想着,顿时浑身燥热了起来,这才霍然起身,去净室沐浴。 · 次日一大清早,姜裕小夫妻二人便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姜柏尧和周氏都在。 姜令菀亦是含笑站在周氏的边上。 周氏细细打量女儿这张俏脸,关切的问道:“昨夜没睡好?” 姜令菀心下“咯噔”一声,看了看自家娘亲,之后心虚的错开眼,解释道:“许是哥哥成亲,我太开心了,所以才……” 周氏知道二人兄妹感情极好,便也没有多加怀疑,只道:“用了午膳好好休息休息。” 姜令菀见娘亲并未怀疑什么,这才点点头:“嗯,女儿知道了。” 今日姜裕穿得一身宝蓝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成了亲的人到底不一样,腰板挺得直直的,仿佛一下子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力量护着家人。姜裕个头高,夷安县主却是纤细娇小的姑娘,不过如今已经从小姑娘变成了妇人,头发全部盘起,梳成凌虚髻,髻上戴着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和一根双喜字鎏金簪子,身上穿着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这身打扮,同未出阁前的简单素净截然不同。 夷安县主是个安静的美人,极耐看,可目下穿得颜色鲜艳些,比往常多了几分明媚朝气。加之今日一张小脸红润精神,丝毫没有传言当中的羸弱病态,只让人觉得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罢了。 姜裕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舍不得松开。夷安县主被看得脸红,欲抽回来,却被姜裕握得更紧。她脸皮薄,自然只能默不作声的脸红。 姜令菀看着自家哥哥这副傻样,暗下发笑:这媳妇儿都娶回来了,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瞧着小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站在一起也登对。只是这孙媳妇的身子骨,的确弱了些,这弱质纤纤的,跟个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似的,好在气色倒是不错。 小夫妻二人要敬茶,一旁的丫鬟赶紧拿过蒲团垫在地上。 夷安县主端着茶,看着姜柏尧,这才跟着姜裕一道唤了声:“爹,娘。” 姜柏尧和周氏相视一笑,道,“好孩子。”这才喝了一口,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夫妻二人。 起身的时候,姜裕下意识扶着妻子。原是大大咧咧的粗汉子,疼起媳妇儿来,倒是有模有样。夷安县主一一唤过家中的长辈,之后看向府中其他的弟弟妹妹,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 夷安县主是个有心的,每样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过,送得恰到好处。姜令菀接过夷安县主手里的羊脂白玉手镯,甜甜道:“谢谢嫂嫂。” 一声“嫂嫂”,又将夷安县主叫得满面通红。 至于其他几位,姜令蕙得了一根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而姜令荑收到的是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姜令蕙原本觉得这大嫂出身高贵,怕也是一副娇纵性子,心下没多大的好感,如今见她出手如此阔绰,而这鬓钗恰巧合她的心意,自是笑得灿烂,欢喜的叫了声“大嫂”,而后开开心心收下鬓钗。 给祐哥儿的礼物是一个和田玉貔貅吊坠,姜令菀帮着他将吊坠挂在脖子上。祐哥儿抬起小胖手摸了摸、瞅了瞅,之后抬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夷安县主:“谢谢大嫂,祐儿很喜欢。” 祐哥儿太可爱,又被姚氏教得极好,夷安县主忍不住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胖脸。 请安之后,小夫妻二人便回了品竹轩。 姜令菀见自家哥哥对嫂嫂甚是黏人,不觉有些好笑。之后去品竹轩,同嫂嫂聊聊儿天,说说府上的事儿。姜令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嫂嫂今日气色真好。” 姜令菀其实是个过来人,晓得女子需要男人的滋润。今儿见哥哥这般疼媳妇儿,昨夜洞房花烛小登科,自是免不了一番缠绵。如今她这位小嫂嫂,像是被雨水灌溉的娇花似的,明艳欲滴。 夷安县主听了,自是想起昨晚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难免又害羞了起来。 先前她还担心,嫁人之后不知该如何同夫家人相处,如今瞧着这小姑子,心下也放宽了几分,她道:“这几个月的确好了不少。” 姜令菀眨眨眼:“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哥哥心心念念想早点娶嫂嫂过门,也是一桩好事呢。”目下夷安县主虽是她的嫂嫂,但姑嫂二人相处,却更像是好姐妹,她凑近些,道,“哥哥对你好不好?若是以后哥哥欺负你,尽管告诉我,咱们一起收拾他。” 夷安县主忙道:“你哥哥待我很好。”瞧着是个大男孩,可对她却是小心翼翼的,颇为细心,倒是让她出乎意料。 姜令菀一笑,双眸灵气十足:“这么快就护上了,看来我哥哥当真娶了个好嫂嫂。” 姜令菀又同她说了一些府中之事,之后姜裕进来了。姜令菀见哥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嫂嫂,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她知小夫妻二人正热乎着,也不打扰,识相的回了自个儿的玉枝院。 一回院子,枇杷便笑着凑上来,说道:“六姑娘,方才荣世子送来几只大闸蟹,个头有这么大……”枇杷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这个季节最适合吃螃蟹,六姑娘又爱吃,那是清蒸还是清炒?奴婢这就同厨娘去说一声。” 昨日占了她这么大的便宜,今儿几只螃蟹就打发她了,这买卖未免也太划算些了吧? 姜令菀心里越气越恼,昨晚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脑抽了,被他一哄,几句软话,就……就给了他。虽然说上辈子他俩做了五年的夫妻,别说是这种事,就算是骑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她重来一回,安安稳稳长到十三,目下同他定了亲,却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小姑娘,他怎么能这么引诱她做坏事呢?瞧着君子的一人儿,本质就是个坏胚子。 谁稀罕他的螃蟹!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枇杷,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真的有这么大?” 枇杷点点头,道:“自然。奴婢何时骗过六姑娘,那螃蟹极好,估摸着亦是柔白鲜嫩、黄膏腴美,想来荣世子定是花了一番心思。” 姜令菀的确爱吃螃蟹,只是这事儿她从未同陆琮提过,想来是他误打误撞戳中了她的心头好。如今正是八月,皆道是“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秋蟹最是美味不过。这螃蟹大腿肉,肉质丝短纤细,味同干贝;小腿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蟹身肉,洁白晶莹,胜似白鱼……姜令菀斟酌了一会儿,道:“清蒸吧。” 清蒸最能保持螃蟹的鲜美,自是最佳。 枇杷得令,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厨房。” 姜令菀双手托腮,想着陆琮那坏胚子样,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若是今儿他连送来的螃蟹也不吃,那岂不是亏大了? · 转眼就快到中秋了。 卫国公府素来有中秋前几日去相元寺拜佛的习惯,今年嫡长孙娶了媳妇儿,更是该去拜拜菩萨,希望菩萨能抱有孙媳早早怀上孩子,为卫国公府开枝散叶。 马车到了半山腰,上头的石阶需徒步。 老太太被李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夷安县主下来之后,赶紧将老太太扶住,道:“老祖宗,让孙媳扶您吧。” 老太太侧过头,瞧着孙媳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泛着红润之色。虽说是养尊处优的县主,可这性子的确讨人喜欢。先前老太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毕竟让嫡长孙娶一个身子羸弱、子嗣艰难的妻子,太过儿戏。只是这几日,这孙媳每日晨昏定省,比那长孙乖巧懂事多了。老太太没法不满意。只寻思着菩萨能保佑卫国公府,让这对小夫妻恩爱美满、多子多孙。 周氏瞧着儿媳的举止,知晓她是个孝顺孩子,忙道:“葭月,你身子骨弱,还是我来吧。” 老太太笑着打趣儿:“当真是心疼儿媳。” 周氏嘴巴甜,扶着老太太,说道:“儿媳都是跟着老祖宗学的。”说着,便看了一眼儿媳,“前边还有好些石阶,若是身子撑不住,待会儿一定要说。咱们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姜令菀一把挽着夷安县主的手臂,道:“娘,你就放心吧。女儿会看着嫂嫂的,一定不会让她累着的。” 周氏点点头,卫国公府一大家子女眷这才上了相元寺。 相元寺对夷安县主而言,有特殊的含义——因为同姜裕头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未料第二次来,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夷安县主嘴角翘翘。这些日子笑的次数,仿佛比过去的一年还要多。 姑嫂二人走着,一面走一面聊着天儿。姜令菀道:“瞧娘把你宝贝得,不过几日,眼里尽是你,都没我这个闺女了。” 晓得小姑子说得是玩笑话,夷安县主道:“娘如何宝贝你,你哥哥可是同我说过的。”这卫国公府的六姑娘,是阖府上下的心头肉,别说周氏这个娘亲宝贝,就连府中的丫鬟嬷嬷们,都是极喜欢的。 姜令菀道:“我哥哥没同你说我的坏话吧?”她努努嘴,道,“若是敢说,我就把他从小到大的糗事儿都抖出来……” 夷安县主笑笑,那些糗事儿,她还挺想听的。 爬完了石阶,姜令菀累得气喘吁吁,双颊是健康的红润之色,反观夷安县主,一张俏脸有些泛白,唇色也极难看。方才走的时候,姜令菀已经故意放慢步子,二人直接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可还是让她累着了。夷安县主却是笑笑,道自个儿没事。 周氏不放心,让丫鬟扶着她去后院的厢房休息,之后才蹙眉,叹道:“……这身子骨,的确差了点。” 姜令菀却道:“娘,嫂嫂自幼病弱,这些年渐有起色。再说养身子,哪有这么快的?” 话虽如此,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大抵是前些日子周氏瞧着夷安县主脸色健健康康的,心下安慰,如今瞧着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当真有些担忧。小夫妻俩的事儿,也是有嬷嬷向她禀告的。她那儿子血气方刚,又是身强力壮的,如今正值新婚,晚上最多不过一两回。她自然知道儿子的身子没问题,也知儿子疼爱妻子,宁愿自己克制,也不会行事太过。 儿子痴情,这是好事儿,可于每个当娘亲的人来说,却是欢喜不起来的。 周氏没说话,可姜令菀却察觉到了自家娘亲情绪的变化,她瞅了瞅老太太,一张脸也是沉着。 姜令菀下意识紧了紧拳头,心情有些不悦,淡淡道:“老祖宗,娘,我出去走走。”说着,便带上金桔、枇杷一道朝着放生池的方向走去。 周氏看向老太太,开口道:“璨璨她……” 老太太道:“我都知道。璨璨很喜欢这个嫂嫂,只是到底年纪还小,想起事情来太过片面。葭月的性子我是挑不出错的,只是还是有些担忧。” 周氏自个儿也担心,可面对老太太,却安抚道:“老祖宗放宽心,葭月是个有福之人,咱们裕哥儿也有姜氏列祖列宗保佑。兴许啊,明年老祖宗就能抱上曾孙了呢。” 虽是安慰人的话,可老太太听了,眉眼还是柔和了几分。 姜令菀走到了放生池边,沉着一张小脸。跟在身后的金桔、枇杷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说话。 之后,才听的身后的枇杷小声提醒道:“六姑娘……” 姜令菀“嗯?”了一声,闻声抬头,恰好看到池对面站着的男子。 瞧着他那张脸,姜令菀便想起哥哥成亲那日,二人在房顶做得荒唐事。 她站在原地没过去,陆琮却是很快走了过来。瞧着她这张小脸,晓得她心里还恼着,便轻启薄唇道:“璨璨……” 姜令菀没打算给他好脸色,鼓了鼓腮帮子道:“找我做什么?” 陆琮顿了顿,这才耳根子一烫,嗓音低沉道:“……想你成不成?”   ☆、104|1. · 陆琮穿着一身简单的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眉峰凛冽,此刻却显得异常温和,一双眸子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这话一落,不但姜令菀一怔,就连姜令菀身后的俩小丫鬟都忍不住脸红。而姜令菀第一反应是害羞,之后心里却是欢喜,心道这陆琮什么时候这么会哄姑娘家了。 她羞赧,略微低头,嘴角忍不住翘起,心口不一的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金桔和枇杷最是识相不过。虽说自家姑娘同荣世子尚未成亲,可已经定亲了,是以有些方面,还是可以通融通融的。二人借口离开,在不远处的八角凉亭候着。 姜令菀这才抬眼看了看陆琮。 见他耳根子有些红了,便晓得他这厚脸皮还未练到家。男人脸皮素来厚。只是陆琮这些年一直在军营,没有同姑娘家相处过,所以还在学习进步的阶段。等日后练到家了,她骂他不要脸,他估摸着还会凑上来蹭蹭,问她喜欢吗。 陆琮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她分明是嘴角含笑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后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小姑娘的手自是比陆琮这个大男人小上许多,他低着头,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仿佛觉得很好玩儿似的。姜令菀一看到自己的手,便想起了那日在房顶上,她这手握着的……其实她也不明白,陆琮这人长得斯斯文文的,那物件为何如此狰狞。上辈子,她起初害羞不敢看,可后来房事多了,自是想不看都难。头一回,她吓了一大跳,也终于明白为何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会那么疼。大小悬殊,明显不匹配,怎么塞得进去啊…… 她赶紧抽了回来,道:“老祖宗和娘都在呢,我得回去了。” 陆琮却重新握着,酝酿了半晌,才问道:“还生我的气?” 姜令菀面色一怔,摇了摇头。其实男女之间这档子事儿,也谈不上生气不生气的。那会儿她觉得是陆琮引诱她,可她心里在意他,自然不忍心看他这么难受,是以这般想,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将错误全都推到他身上罢了。只是她也担心,她这么不矜持,陆琮心里会不会看低她。兴许后者,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陆琮道:“我有皇命在身,三日后要出远门,今日特意过来同你说一声。” 姜令菀有些傻了,之后才暗骂陆琮狡诈。知道她听到他出远门的消息,心里肯定只余下担忧,不会再同他计较。可她就是心软,瞧着他一个大男人,照顾别人是一把好手,可轮到自己却是试试不讲究。她忍不住反握住,捏了捏他的拇指,“哦”了一声,才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陆琮点点头,有些想抱抱她,可这会儿却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来,只声音温和道:“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姜令菀道:“反正咱俩这段时间也没法见面,我娘管我管得紧,所以……所以你待在哪里都一样。” 陆琮觉得在理,又见她这副扭捏样,便知她还在意那日的事情,忙解释道:“那天晚上,我……” “你别说……”姜令菀抽回手,双手掩面呜咽不已,“不许说!” 陆琮讪讪看着她,瞧她这模样,心下一阵发笑。他抬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子,见她几番挣扎,这才将她的手扯开,“璨璨,是我不好。不过……以后咱们是夫妻,这事儿算不得什么,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分明是个童子身,如今还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来安慰她。姜令菀羞赧之余,顿觉好笑,一时仿佛也不那么尴尬了。这夫妻之事,若是要论经验,她绝对算得上是前辈,毕竟上辈子陆琮在房事上的确有些强势,怎么都喂不饱似的,所以她也跟着身经百战了。如今不过是用手,自然算不上什么,可是他俩毕竟还没成亲啊。姜令菀努努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道:“那你……那你会不会觉得我……我不知羞啊?” 陆琮一顿,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她在意的竟是这个。他低头看着她的发旋,忽然张开手臂,虚虚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音色醇厚又清润:“自然不会。” 姜令菀喃喃道:“真的吗?” 陆琮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令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娘都说我太不矜持。姑娘家不矜持,以后就不会被人珍惜的。可是陆琮,我就是想和你亲近……” 陆琮听了面露喜色。他何尝不是?每回瞧着她,就更着了魔似的,完全管不着自己。若当真要说起来,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这么惦记她。小时候不过一个胖嘟嘟的小肉包,瞧着他不善言辞,却还是肯亲近他。那时候他习惯对她好,同照顾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最多不过是将她当成小妹妹看待。待在军营里的那几年,他想着家里、想着她的时候,也不过是想她是不是长高了一些,是不是还那么爱吃、还那么胖?可见到真人,却是两码事。 陆琮轻轻抚着她的背,觉得她生得实在太过娇小。他道:“……不会的。” 姜令菀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蹭了蹭。她想她是有些喜欢他的,兴许占有欲多过喜欢,可比起上辈子,她对陆琮已经上心太多了。所以如今她才会开始在意他的感受、他的想法,而一向自信的她,都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她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可若是对象是陆琮,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晓得陆琮不大会哄人,也不奢望从他嘴里说出一大串甜言蜜语,可如今,她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姜令菀抬手紧紧搂着他精瘦的窄腰,突然问道:“那去多久?” 现在,他每次出门,都会亲自告诉她。 陆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最多两个月,我会早些回来。” 姜令菀“嗯”了一声,“那记得给我写信……”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妥当,蹙眉道,“罢了,若是有特殊情况,再给我写吧。” 陆琮说好。 姜令菀笑了笑,之后才道:“你刚才说想我,是真的吗?” 陆琮“嗯”了一声,却没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想她的。 姜令菀不过同陆琮说了一会儿话,便分开了。 毕竟此处是佛门清静之地,她和陆琮你侬我侬,当真是对菩萨的大不敬,枉她还一直祈求菩萨保佑她早生贵子呢。只是说完话之后,姜令菀的心情一下子就拨开乌云见明日了。 金桔和枇杷亦是心照不宣的,只悄悄翘了翘嘴角。 去往后院厢房的小径上,姜令菀碰着一个迎面而来、穿着碧色襦裙的小姑娘。她瞧着这位小姑娘长相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只是欲擦身而过的时候,那碧衣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落落大方的问道:“这位姑娘,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极好的姑娘。 姜令菀忽然驻足,转过身看她,瞧着她一张俏丽清秀的小脸,生得眉眼乌浓,杏眼桃腮,颇讨人喜欢。这位姑娘尚未及笄,梳着精致的双丫髻,髻上簪着浅碧色的鬓花,一双耳朵白皙精致,生得极好看,坠着一双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正轻轻的,一晃一晃的。 姜令菀含笑点点头,瞧着对方也是小姑娘,自然也不好避讳什么,道:“我的确是卫国公府的,姑娘问这话是……” 那碧衣姑娘仿佛很开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音色俏皮的说道:“那姑娘可认识一个白皙俊俏的男子,生得比姑娘家还好看,而且很年轻,嗯……”她蹙着柳眉细细回忆,道,“瞧着有些可怜,对了,他还是个路盲。” 白皙俊俏?路盲? 说到这份上,姜令菀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口中的年轻男子是谁——除了薛嵘,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姜令菀微微颔首,晓得这姑娘兴许是薛嵘招来的桃花,道:“姑娘说得应该是我的表哥薛嵘,忠勇侯府的公子……”她旋即眼睛一亮,想明白了什么,“上回我那表哥独自来府上,是被一个好心的姑娘顺道捎来了,莫非那人便是姑娘你?” 碧衣姑娘兴奋的点点头,“是呀。”说着她又喃喃道,“不过那日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原来是忠勇侯府的公子。”她想了想,便从身后丫鬟的手里拿过一个白玉发冠,递了过去,“既然姑娘是那位公子的表妹,那就劳烦姑娘把这发冠还给他吧。他落在我这儿许久了,可晋城这么大,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 姜令菀瞧着她手里的发冠,一眼就认出这的确是薛嵘的,这才接了过来,道:“我代表哥谢谢你。” 碧衣姑娘摇摇头,微微笑着,脸颊处隐现两个小小的梨涡,道:“不用这么客气。”之后又道,“那就不打扰姑娘了,我现走了。” 姜令菀“嗯”了一声,将手里的发冠给了金桔保管,而后又抬头看着那碧衣姑娘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头。 下一刻,姜令菀立刻就明白,为何她看她是这般眼熟。 这位姑娘,不就是太子先生甄太傅的嫡孙女,也就是上辈子薛嵘的妻子甄妙吗?   ☆、105|1. · 姜令菀嘴角微微弯起,觉得这兴许就是二人的缘分吧。 毕竟上辈子,起初薛嵘不情不愿,可后来小两口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姜令菀想着,便对金桔道:“待会儿你派人去一趟忠勇侯府,务必将这发冠亲自交到嵘表哥的手里,告诉他这是甄姑娘还给他的。” 金桔诧异。她一直跟在自家姑娘的身旁,从未听说过这位甄姑娘,姑娘又是如何识得的?只是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只管做事就成,旁的不好太多问,遂乖顺道:“奴婢知道了。” “嗯。” 而这厢,夷安县主侧躺在厢房的软榻上休息。 边上站着的穿着浅绿色比甲、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则是夷安县主从长公主府带过来的丫鬟,名唤黛儿。黛儿伺候夷安县主多年,最是了解自家主子的身子,是以这会儿也不敢打搅,待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才朝着门外看去,瞧着进来的丫鬟,小声唤道:“眉儿姐姐。” 眉儿亦是夷安县主的丫鬟,不过做事比黛儿稳重些,自然也比她年长两岁。 眉儿点点头,手里端着简单的红木刻兰花托盘,上头是一个小碟子,装着桂花糕,还有一盏清茶。眉儿将托盘搁到一旁的小几上,便瞧着夷安县主眼睫微颤,慢慢醒了过来。眉儿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虽然比之常人略显苍白,可比方才要好上许多了。 眉儿松了一口气,将茶盏低递了上去,“县主,喝口茶吧。” 夷安县主双眸朦胧,接过眉儿手里的茶盏,低头浅啜了一口,觉得嘴巴舒服些了,这才将茶盏重新递了过去。 眉儿搁好茶盏,看着自家主子的表情,有些担忧:“县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夷安县主摇摇头,声音低低道:“我没事。” 她的身子无碍,只是想着方才老太太和周氏的表情,不免心中酸涩。 夷安县主虽然性子温顺安静,却是冰雪聪明。方才老太太和周氏对她的关心不假,可那其中,还有别的味道在里头。这些日子,姜裕对她好,周氏这个婆婆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小姑子更是不用说了,是打从心里边喜欢她的。成亲的这几日,她气色颇佳,可今儿面色煞白的模样被她们瞧了去,怕是心下已经在担心子嗣的问题了。 将心比心,老太太和周氏都没有错。她嫁过来之后,也是做好准备的。她清楚自己的身子,晓得这日子不会太过顺遂,甚至想过,若是日后自己真的生不出孩子来,会亲自给姜裕挑个妾室,待生了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就成。这番举止,于大户人家来说,最是正常不过,可惜她没法当一个大度的主母。 她越来越在意姜裕。 先前的十几年,她身子病弱,于她而言,没什么东西比一个健康的身子更重要的。她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身子快些好起来,不用隔三差五的喝药。同龄的小姑娘在意的东西,精致的首饰,漂亮的衣裳,互相攀比、互相炫耀,在她的眼里根本一点都不重要。是以她心静如水,只静静的,一天一天的过日子。 可自打遇见了姜裕,她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情绪……和占有欲。 姜裕对她太好,像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守着她。饶是夫妻行房的时候,他忍得再难受,也会先问她的意思,若是她身子不适,只静静抱着她,乖乖的睡觉,不作旁的。有一回她身子实在难受,却看着他忍得辛苦,自是心疼,便称自己无碍。可到了一半,还是被他发现了,忙退了出来,先是安抚她,之后头一回柔声责备了她。 夷安县主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奢望里面能早早有一个小生命,可更害怕若是生了出来,兴许也和她一样,是个不健康的孩子。 姜令菀进来的时候,正欲开口唤人,却见夷安县主右手虚虚覆在小腹上,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她晓得她这嫂嫂是个心细如尘之人,饶是方才老祖宗和娘并未说什么,可她肯定是感觉到了。 姜令菀心下一疼,跟个针扎似的。上辈子她嫁给陆琮,对陆琮没多少感情,上头也没有婆婆,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她这种状况? 姜令菀莞尔一笑:“嫂嫂。” 夷安县主回了神,立马将手搁在了膝上,之后瞧着姜令菀,这才笑了笑:“璨璨。”说着,便站了起来。 姜令菀走到夷安县主的身旁,说道:“听说这相元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灵,目下嫂嫂同哥哥刚刚成亲,这孩子虽然不用着急,可多去拜拜总归是好的。嫂嫂身子好些了吗?若是好些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好不好?” 瞧着小姑子明媚朝气的笑容,夷安县主既是羡慕又是开心,点头说好。 姑嫂二人拜完了送子观音,这才回去。 路上碰着了正出来寻的周氏。 夷安县主忙叫了一声“娘”。 周氏看着夷安县主的脸色好了许多,面容也缓和了些,关切的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夷安县主讪讪道:“儿媳让娘担心了,是儿媳的不是。如今已经好多了。” 周氏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担心着,老祖宗也担心,若是你出什么事儿,待会儿我同裕哥儿也不好交代……”她顿了顿,瞧着儿媳的表情,知晓兴许是让她难受了,斟酌了一会儿,才柔声道,“娘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所以说话也直接一些。今儿老祖宗来拜菩萨,虽说希望你和裕哥儿早些能生个哥儿,可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你别胡思乱想。裕哥儿还年轻,你今年刚及笄,本就是出嫁的早,年纪小小的,你和裕哥儿自个儿都是孩子,若当真成了爹娘,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呢。所以,我寻思着,这孩子的事儿你先别放在心上,慢慢养好身子,等过个两三年,再要也不迟。” 周氏的一番话,当真让夷安县主有些感动。 姜裕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这子嗣自是有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她明知自己的身子不宜生养,却仍是存着私心嫁给姜裕,这后果她早该想到的。 如今周氏的一番话,自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至少她还有三年的时间。 姜裕已经快到弱冠之年了,早就到了该当爹爹的年纪。到这份上儿,周氏这个最应该着急的娘亲,为了让她放心,宽限三年期限,实在是难得。反倒是她,心里头念着,倒是小家子气了。 夷安县主难得没有脸红,点头道:“儿媳知道了。……谢谢娘。” 周氏笑着,道了一声“傻孩子”。 都道是“媳妇儿熬成婆”,她也是媳妇,自是明白这里头的难处。 姜令菀也为自家娘亲的一番话感到吃惊。平日里瞧着娘亲一直念叨着子嗣问题,可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对于葭月这个儿媳,她终究还是偏袒些的。上辈子,葭月嫁得人是陆礼,三年之后终于诞下了一个儿子,而如今她哥哥悉心呵护,夫妻恩爱,怎么着都会比上辈子好。 姜令菀笑着挽着自家娘亲的胳膊,说道:“娘你就别再说了,瞧嫂嫂都快要脸红了。” 周氏抬手捏了捏宝贝女儿的鼻尖,道:“你呀,跟你哥哥一样,护你嫂嫂护得紧。” 姜令菀说“才不是”,眨眨眼道:“娘才是最关心嫂嫂的,女儿心里头都清楚着呢。” 瞧着这母女二人,夷安县主也露出了微笑。 · 晚上。 姜裕沐浴完,见妻子穿着一身大红团锦琢花薄衫坐在榻边,便立马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不进被窝?穿得这么少,着凉了这么办?” 夷安县主心头一暖,瞧着姜裕的头发有些湿,便唤了丫鬟拿来一条干净的巾子,一面替他擦拭,一面说道:“不过一会儿,没事的。瞧你,头发都没擦干,才要着凉呢。” 姜裕憨然一笑,觉得自个儿甜得几乎要冒泡了,等擦完了,才一把抱住妻子的身子,在她颈间嗅了嗅:“葭月,你真香……” 虽说二人已经是夫妻了,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害羞。柔软的唇贴在温热的肌肤上,一时叫她都不敢乱动的,之后才伸手抱住他的身躯,靠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身子暖和,目下刚沐浴完,身上还有一股香胰子的气息,很是好闻。 她有些沉醉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像是做梦一般。 姜裕抱着妻子,问道:“今日娘说你上山的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要我说,下回就别去了,有我护着你,还要菩萨做什么?”他想了想,觉得女人都有些信佛,他这么说不对,便补充道,“下回你若是要去,提前告诉我,我请好假,然后陪你一块儿。我身强力壮的,把你背上去一点儿力气都不用花。” 夷安县主有些发笑,道:“拜菩萨讲究的就是诚信,这相元寺建在山上,设有这么多的石阶,就是这个理……哪有你这样的?”话说如此,可心下却是甜蜜不已。 姜裕才不管,一把搂住媳妇儿,嘟囔道:“反正不能累着我媳妇儿。” 夷安县主听了心里欢喜,这才略微抬头,亲了亲姜裕的下巴。软玉温香在怀,姜裕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本就是禁不起撩|拨的,目下被她的小嘴一亲,更是身子一颤,浑身紧绷了起来,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 姜裕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她虽然聪明,可到底年纪小,平日里待在长公主府,不常与人接触,有些方面自是青涩的很。而且还爱脸红。难得见她主动一回,姜裕有些心猿意马,捉着她的唇深深吻了一通,这才气喘吁吁道:“葭月,我……”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将唇覆了上去。 接下来的话,自是不用多言。 姜裕一把将人抱到了榻上,低头吻着怀中之人,而后随后一拉床幔,将身子覆了上去。 外头眉儿和黛儿正听候差遣,待听到里头没声儿了,倒是好奇。之后才听里头传来床榻吱嘎吱嘎声,自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脸红的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才听里头传来大公子的声音。 俩丫鬟进去换褥子,便见大公子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正抱着怀里合着眼、满面酡红的县主去净室沐浴。瞧着这一幕,二人自是见怪不怪了。这大公子对县主素来体贴关切,瞧着一个大男人,照顾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沐浴完了,姜裕才搂着妻子上榻睡觉。 夷安县主整个人都窝在姜裕的怀里,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娇嫩,越看越觉得美。他眸色温柔,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之后才见妻子慢悠悠睁开眼睛,“阿裕。” “嗯。”姜裕应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说道,“是不是有心事?” 姜裕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可再怎么粗心,也知道今日妻子有些不对劲,而且……特别热情。他是喜欢的。平日里他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她;她亦是羞答答的,让人怜爱。可今儿的举止,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好在她脸色还不错,让他也稍稍放纵了些。 说着,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夷安县主垂了垂眼,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禁有些脸烫,也未料自己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止,可她知道他是喜欢的。她声音低低道:“今日璨璨陪我一道去拜了送子观音,我……” “……葭月,咱们成亲才几日,你别想这些。”姜裕知道妻子的身子不宜受孕,这也是先前娘和老祖宗不答应这门亲事最重要的原因。可他相信两人总归是有孩子的,而且妻子身体不好,他还打算多养两年呢。他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瞧瞧,自己这张脸都没多少肉,等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想这些,好不好?” 夷安县主蹙眉,道:“可是——” 姜裕忙打断她的话,一脸的认真:“葭月,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你瞧我,一无是处的,还肯嫁给我,我当真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咱们就好好过日子,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成不成?当然,你若是想的话,我也会努力点,只要你不喊累……”说到最后一句,姜裕的眼眸又幽深了起来。 夷安县主红着脸咬了咬唇,点点头道:“嗯,那我不说了。”她靠在他的怀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待过了许久,听到身旁之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夷安县主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借着月光,她细细打量他的五官,抬手轻轻描绘之后,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葭月……” 她笑了笑。 这个傻子,每天黏着她还不够,梦里还念着,就不会腻吗? · 中秋日一大早,姜令菀便听枇杷急急忙忙进来,面色苍白,颤着声儿道:“六姑娘,荣王府好像出事了。” 姜令菀心下“咯噔”一声,霍然起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枇杷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见荣王府来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国公爷和夫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她爹娘都是处变不惊的主儿,顿时变了脸色,那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姜令菀不多想,立马去了前厅。 瞧着爹娘都在,姜令菀赶忙过去,问道:“爹,娘,荣王府怎么了?” 虽然上辈子她对荣王府不关心,可那会儿两家人已经定亲了,若是荣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她不可能不知道。可她分明记得,这年中秋荣王府好端端的,荣王还专程带着儿子来府上送月饼呢。不过——既然这回陆琮出了远门,那有些事情,肯定也跟着改变了。 周氏见女儿消息来得这般快,也没打算瞒着,道:“昨夜荣王遭人偷袭,中了暗箭,这会儿生死未卜,怕是……” 姜令菀愣了愣。 着陆琮前脚刚走,荣王后脚就中了暗箭,这事儿实在太过蹊跷。 姜令菀忙道:“那咱们该去看看啊。” 姜柏尧道:“昨晚皇上已经排了太医院的人去了。这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咱们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再说了,如今荣王府乱成一锅粥,咱们过去了,也只是平添麻烦。”而且此事,恐怕不单单是简单的行刺。 荣王妃早已病逝,如今后院管事的是潘侧妃,而府中陆琮不在,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遇着这事儿,自是乱成一锅粥了。 姜令菀按捺不住,心下焦急:“不成,我得去瞧瞧。” 周氏想了想,道:“罢了。你同琮儿毕竟是定了亲的,如今琮儿不在,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支人参和灵芝,我这去拿来,你随你爹爹一道去瞧瞧。”说着,周氏立马起身去准备。 半个时辰之后,姜柏尧和姜令菀便到了荣王府。 荣王府的奴仆将二人领到荣王居住的锦华居。 一到院子外头,便听得里头一阵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姜令菀暗道不妙,忙进去,便见丫鬟端着面盆出来,里头浸着巾子,这水鲜红一片,甚是触目惊心。姜令菀瞧着觉得有些眩晕之感,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进去,瞧着两个身穿锦袍、胡子花白的男子正在给荣王上药,想来便是承德帝派来的御医。 至于一旁穿着一身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梳着倭堕髻的潘侧妃,哭得满脸是泪,妆都花了,旁边的陆宝嫣正扶着她,两眼也是红彤彤的。 姜令菀又见陆宝婵静静站在榻边,倒是没像潘侧妃那般哭得歇斯底里,只是默默的流泪,之后倔强的擦了擦。许是时间久了,这脸颊都擦得有些红红的。 姜令菀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婵姐姐”。 陆宝婵这才转过头看着她,翕了翕唇道:“璨璨……”她一说话就想哭,声音都带着哭腔,此刻眼中蓄着泪,说道,“你怎么来了?我爹爹会没事的。” 姜令菀道:“姨父福大命大,自然会没事的。” 她看着陆宝婵的脸色,便知她一夜未眠,经丫鬟提醒,知她连饭都没吃,便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熬坏了。走,我陪你出去先用饭,待会儿再过来看姨父,好不好?” 陆宝婵摇摇头,说要一直守着爹爹。 姜令菀瞧着心疼,便道:“你哥哥现在不在府上,以后我是你嫂嫂,你得听我的。”说着,便拉着陆宝婵去吃了饭。虽然吃得不多,可总归不是饿着肚子了。 陆宝婵抽泣道:“昨晚我瞧着爹爹被抬进来,胸前插|着一支箭,不停的流血,我看着害怕极了……今早伤口又裂开了,我担心我爹爹……” 姜令菀心下明了,忙抱着她,安抚了一阵。 之后姜令菀又随着陆宝婵一道去看荣王。 经过御医们的努力,总算是止住血了。姜柏尧见荣王暂时无性命之虞,便也放心,欲带着女儿先回家。可姜令菀却道:“爹爹,你先回去吧,女儿想陪陪婵姐姐。” 姜柏尧晓得女儿是个倔强性子,自然也不勉强,只叮嘱她早些回家。 下午的时候,荣王又发起了烧,陆宝婵一直守在荣王的身边,潘侧妃欲进去,便被她双目赤红的呵了回去。潘侧妃没法子,只能哭哭啼啼的,任由陆宝嫣扶着到外头候着。 姜令菀则一直陪在陆宝婵的身边,替她搭把手,把巾子拧到半干,递给陆宝婵,搭在荣王的额头上。一直到晚上酉时正左右,荣王终于退了烧。 陆琮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一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之后看着自家妹妹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而他的小姑娘,正坐在窗边的黄梨木玫瑰椅上,歪着小脑袋,身子缩成一团。   ☆、106|1. · 金桔担心自家主子着凉,遂拿了一条毛毯进来。她一进屋便见陆琮直挺挺的立在那儿,愣了愣,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见陆琮抬手示意。金桔赶紧闭上了嘴,识相的退了出去。 陆琮走了过去,坐到她的身旁。见她阖眼安睡着,仿佛是累极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小姑娘眼睫微颤,立马醒了过来,一双湿漉漉雾蒙蒙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呆愣了片刻之后,才启唇道:“姨父已经退了烧,御医说性命无虞。不过伤势有些重,接下来得好生静养才成。”因是初醒,她的嗓音分外软糯,娇娇绵绵的,听着格外悦耳。 陆琮“嗯”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我听管家说了。” 姜令菀瞌睡未醒,一时脑袋有些懵,又见他神色疲惫,便晓得他来回奔波,怕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微微蹙起了眉,担忧道:“你突然回来,皇上会不会怪罪?” 陆琮道:“不碍事。” 姜令菀这才放心。也是,陆琮这般为皇家卖命,若是荣王生死一线,陆琮回来看自己的爹爹,承德帝还要怪罪的话,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坐在椅子上睡觉不舒服,姜令菀是个从不会委屈自己的,这样的经历,还是头一回。她身子骨娇滴滴的,不过睡了一会儿,便有些腰酸背痛,脖子也酸酸的。她侧过头看了看软榻上的陆宝婵,说道:“婵姐姐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方才瞧着姨父烧退了,才稍稍松懈睡了过去。” 陆琮瞧了瞧,只问她:“你是何时过来的?” 姜令菀道:“今儿早上听到消息,我就过来的。你不在府上,家里没个能稳住的人,我瞧着荣王府一大家子都乱成了一锅粥。你没来,我不放心。” 陆琮听得眉眼温和了一些,展臂将她搂入了怀里。姜令菀身子一颤,担心待会儿陆宝婵看到了,这才轻轻推了推他。他来得急,饶是凉爽的秋日,他身上都是一股浓重的汗味儿。她一个姑娘家,自是闻不得这味儿,立马蹙了蹙眉头,道:“唔……姨父现在没事儿,你刚回来,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陆琮低头看她,眼眸柔和,“嫌我臭?” 姜令菀看了看他,心道:既然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还抱得她这么紧做什么? 二人说着话,软榻上的陆宝婵醒了过来。陆琮这才将人松开。姜令菀脸颊有些烫,抬头狠狠剜了陆琮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宝婵肯定是看到了。 陆宝婵看着自家哥哥,眼眶湿了湿,声音带着哭腔:“哥哥……” 陆琮见妹妹双眼红肿,便知她担忧害怕,遂走了过去,道:“好了,都没事了。你现在回自己院子,好好睡个觉。” 陆宝婵素来听哥哥的话,可这会儿还是不大放心,道:“可是——” 陆琮道:“若是等爹爹醒来,瞧你病着了,那才心疼。听我的话,赶紧回去。” 从昨晚开始,陆宝婵一颗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直到现在看待哥哥回来了,才觉得踏实了。仿佛有哥哥在,她什么都不用怕。陆宝婵忍不住落了泪,之后点点头,抬手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她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姜令菀,说道:“璨璨陪了我一整天,也该累了。今日太晚了,璨璨就同我一道睡吧,明儿再送她回去。” 陆琮却道:“嗯。我待会儿送她过去。” 陆宝婵“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陆宝婵出去,陆琮才走过去看了看榻上的荣王。 荣王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深蓝色绣五蝠捧云团花锦褥,枕着宝蓝色绫锻大迎枕,见他一张俊美儒雅的脸毫无血色,只是如今气息均匀,伤势暂时是稳住了。 姜令菀看了看陆琮。她知晓陆琮这人面上虽表情淡淡的,因荣王妃的关系,同荣王这个爹爹关系似乎也有些不大好,事实上却是个孝顺儿子。亏得这回荣王保住了性命,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陆琮叫了丫鬟过来守着,一有动静就叫他,之后才拉着姜令菀的手,走了出去。姜令菀迈着小步跟着他,见他朝着他住的拢玉院走去,这才忙止了步,开口道:“我还是去宝婵那儿吧。”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大半夜的,哪能跟着他去他的房间? 陆琮却没说话,只拉着她往院子里去。 拢玉院外头种着桂花树,夜风习习,香气愈发馥郁芬芳。杜言静静站在树下候着,伸长了脖子瞧了瞧不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俩身影。他瞧着世子将姜六姑娘给带过来了,倒是有些震惊。之后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在二人进去的时候,才略微抬眼,隐隐露出担忧的目光。 世子爷是个知分寸的人,应当不会乱来吧?再说了,王爷这会儿都躺在榻上了,就算世子再如何的……这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兴致。 想到这里,杜言才稍稍放心了些,嘴角弯了弯,之后静静站在外头听墙角。 · 而卫国公府,周氏亦是难以入睡。姜柏尧看着躺在身侧的妻子,将人拥得紧了一些,说道:“荣王的伤势已经稳住了,琮儿也已经回来了。你就别想太多,早些休息。” 周氏却道:“可是璨璨……虽说璨璨同琮儿定了亲,今日去看看荣王也是应该的,却也没道理留宿的道理?像什么样啊?”姑娘家最注重的是什么?自然是名声。她晓得自家女儿做事大大咧咧的,是以她每回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好在那人是陆琮,若是换个人,她女儿生得这般明媚娇俏,她还真不敢让二人接触。 往常的中秋夜,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一道在院子里吃月饼赏月,其乐融融。今年添了一个儿媳,可这女儿却不在身旁,让她提心吊胆的,哪有心思赏什么月啊? 周氏眉头一蹙,姜柏尧忍不住将其抚平,叹息道:“瞧你这样,把璨璨当真小孩子似的。此事虽然不合礼数,可今日情况特殊,倒也没什么。而且日后璨璨是要嫁到荣王府的,荣王虽然挺喜欢咱们璨璨的,却不过是当真普通的小辈,如今她过去探病,荣王对咱们璨璨这个儿媳自会满意几分。” 这话周氏就不爱听了,说得仿佛是她家女儿特意去讨好别人似的。她当真眼珠子疼爱的宝贝闺女,犯得着让旁人满意吗?周氏不满道:“咱们璨璨本来就好。” 晓得妻子护女儿护得紧,姜柏尧赶紧含笑道:“是是是,咱们璨璨随她娘,样样都好。你呀,早些睡,明儿一大早,我就派人把璨璨接回来,好不好?” 她还能说什么好不好的?女儿到了别人家,难不成她现在跑过去要回来不成?只是周氏想着,今日女儿不过去了一天,她就心心念念,日后这女儿当真要嫁到荣王府,那她的日子不知道怎么熬呢。这么一比较,周氏便觉得明儿一大早就能见到女儿,仿佛也挺开心的。 · 姜令菀坐在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旁,撑着下巴等着陆琮沐浴完。方才她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肚子却有些饿了。她揉了揉肚皮,这大半夜的,饿着肚子可不成。只是陆琮的拢玉院没什么下人,站在外头的又是杜言,她不大好意思开口。 姜令菀一双眸子朝着屋内瞅了瞅,瞧见不远处的紫檀雕花方几搁着一盘月饼。 她虽爱吃甜食,可月饼却不怎么爱吃,只是如今也没得好挑的,能吃就不错了。 姜令菀勉为其难的将那盘装着月饼的山水纹青花瓷盘端了过来,搁在桌上。 皆道是“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这荣王府的月饼自是做得精致美味,只是今年中秋荣王差点丧命,荣王府阖府上下自然没人有这闲功夫过中秋了。 姜令菀看向窗外,一轮皓月高高悬挂,明若银盘,皎洁无瑕。 这会儿爹娘、哥哥嫂嫂应当是睡了。 往昔她在卫国公府过中秋,和胖嘟嘟的祐哥儿一道在院子里玩儿,投壶、踢毽子、斗蛐蛐儿……姜令菀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捧起一个月饼,啃了一口。她不喜里面的馅儿,这外头裹着的皮倒是不错,她沿着月饼的侧面,将一圈儿皮给啃了,之后才放到盘子里,又拿起一个,继续啃。 等到陆琮沐浴完出来的时候,便见姜令菀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一双腿晃来晃去的。 听到声响,姜令菀转头,看着陆琮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袍子,这才唤道:“琮表哥……” 陆琮过去,正想同她说说话,低头一瞧,看着桌子上的一盘月饼。盘子里统共八个,每一个都被啃得只剩下馅儿了。 瞧着她耳根子烫,陆琮忍不住笑,眼眸亮亮的,问道:“饿了?” 姜令菀扭扭捏捏点了点头:“有一点儿。” 陆琮这才让杜言去准备宵夜。 用完宵夜,姜令菀才觉得肚子舒服多了。 陆琮道:“今日我回来,没想到你会在。” 姜令菀忽然睁大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觉得诧异,说道:“我当然得在。” 陆琮听了很欢喜,忍不住一把将人揽到了怀里,道:“我很开心。”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微微翘了翘。收到消息的时候,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几乎可以想象到王府的场景。只是他回来,看着她靠在椅子上,仿佛已经同他成亲了似的,正等着他回去。王府太冷清,需要一点人气。 姜令菀乖顺的窝在他的怀里,而后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月亮,道:“没想到咱们成亲前还能一起过中秋。”说着她捏捏他的手臂,问道,“这回姨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陆琮道:“已经在查了,你不用担心。”说到这个,陆琮的眉眼才多了几分凛冽,眼眸亦是幽沉的可怕,可低头看她的时候,又迅速恢复了温和。 姜令菀“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管这些事。只是承德帝与荣王素来不合,这回荣王出了事儿,自是不少人会怀疑到承德帝的身上去。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便知这事儿不可能。目下陆琮春风得意,怕是不少人盯着,以后兴许还会出这种事儿。当初她嫁给陆琮之后,也遇险过,其中最危险的一回,便是四姐姐救得她。 之后陆琮将人送去了陆宝婵的院子。 先前闹得有些尴尬,今儿荣王出事,二人相处的时候没时间想太多旁的。可如今静下心来面对,不免又想起之前的那些事儿。陆宝婵却面色自然,对着陆琮道:“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璨璨的。” 陆琮晓得自家妹妹的性子,自然没多说什么。 姜令菀沐浴了一番,陆宝婵拿来了自己未穿过的寝衣,晓得她皮肤娇嫩,拿来的这套自是出自锦绣坊的。除却薛峥之外,姜令菀还未同别的姑娘一道睡过。如今上了榻,两人各盖一床锦被,倒是陆宝婵先开了口:“璨璨。今日,谢谢你。” 姜令菀睡在内侧,侧过头看着陆宝婵,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陆宝婵面上没有往日的俏皮活泼,整个人看着成长了许多,她道:“今日我很害怕,害怕爹爹像娘亲一样离开我。璨璨,你知道吗?我多想哥哥在我身边,他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来了之后,我就安心了许多……璨璨,之前的事情,我对不起你。我喜欢你哥哥,可是这种喜欢太自私了,你能原谅我吗?” 日后是姑嫂,便是一家人,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姜令菀道:“都过去了。” 陆宝婵弯了弯唇,说道:“璨璨你真好,怪不得我哥哥这么喜欢你……”她顿了顿,又道,“我和琳琅认识了这么多年,如今才发现我对她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日后我做事定会三思,不会再犯错了。”如哥哥所言,她不能当一个傻子。那日在公主府,她见周琳琅伤心难受,知她离了娘亲,便是想到自己是个没娘的,自是心疼。可细细想来,她对她的好和关心,都仿佛是隔着一层的,不像身旁的这个,把一颗真心捧到她的面前,而她却用来伤害。 哥哥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瞧她能这般想,自是最好的。姜令菀没说话。可是她也明白,若当真要说起来,这辈子周琳琅其实未做过什么错事。 许久未说话,姜令菀以为她是睡着了。可之后安安静静的,才又响起她的声音:“夷安是个性子不错的姑娘,你哥哥他……应该很开心吧。” 姜令菀道:“我哥哥很喜欢我嫂嫂,二人日子过得很恩爱。” 陆宝婵顿了顿,说:“……那就好。” · 次日姜令菀起来,发现自己睡过头了。 陆宝婵不知何时起床,想来已经去看荣王了。姜令菀自知是客,亦不敢太过磨蹭,梳洗一番,用了早饭,便去了荣王的住处。 到了锦华居,姜令菀瞧着潘侧妃和陆宝嫣早早的在外头了。只是陆宝婵不喜欢母女二人,如今自是不许她俩进去。潘侧妃面容憔悴,丝毫没有往日的光鲜亮丽,可见她对荣王的确还有几分真心在的,这令姜令菀难得生出了几分好感。至于陆宝嫣,小脸有些苍白,瞧着分外柔弱,看着她便客客气气打了声照顾:“姜六姑娘。” 姜令菀微微颔首,便进去了。 一进屋子,便听到里头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猛地一怔,便看到周琳琅也在,穿着一袭浅粉色绣兰花襦裙,打扮得体,举止大方。这会儿荣王已经醒了,能开口说话,只是气息还有些虚弱。周琳琅同陆宝婵站在边上,看着荣王,眸中满是关切:“姨父,要不要琳琅帮你倒杯水?” 周琳琅竟来得比她还要早。 姜令菀眉头一蹙,胸腔有些闷闷的。分明她才是这荣王府的准儿媳,周琳琅站在那儿,这番架势,简直比她还像儿媳。她心下一恼,有些赌气不想过去了,却见站在一旁的陆琮已经看见了自己,语气颇为自然道:“璨璨,过来看看爹爹。”   ☆、107|1. · 姜令菀瞧着周琳琅俏丽的面容僵了僵,这才自在了一些。是以看向陆琮的时候,越发觉得顺眼了。 还是自家人护着自家人嘛。 她嘴角翘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走了过去。 荣王穿着白绫寝衣平躺在榻上,脸色虽然仍旧苍白,可他素来是个性子温润的男子,这会儿眉眼温温和和的,倒是陡然让人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荣王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如今望着这俩小姑娘,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知慕少艾的年纪,当真是让人羡慕。 先前他欣赏周琳琅,是因为她端庄大气,晋城无不称赞。可对于姜令菀,荣王却将她当成疼爱的小辈,觉得她可爱直率,性子坦荡,甚是招人喜欢。前者可为主母,后者却更添平易近人。儿子会中意后者,荣王自然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先前他不慎弄错,对姜令菀自是多了几分歉疚。 眼下见俩小姑娘的神色,荣王眼眸微亮,不得不为自家儿子感到自豪。这般沉闷的性子,居然还这么招姑娘家喜欢,果真有乃父之风。 可如今孰轻孰重,荣王心里自然有数。外人再好,也总得护着儿媳。况且他儿子是个护短性子。 荣王看向姜令菀,和颜悦色道:“璨璨昨日一直陪着婵儿,辛苦了。”女儿的性子他还不了解?若是他出了事儿,肯定害怕慌乱,这时候最是需要一个陪伴的人。 姜令菀听了,有些不大好意思,遂乖乖巧巧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姨父出了事儿,我自然坐不住。” 荣王笑了笑,说了声“好孩子”,虽然唇色苍白干裂,眼眸却显温和,甚是和蔼,道:“我身子无碍,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而且这屋子里满是药味儿,难闻的很……”说着便看向自己的儿女,“琮儿婵儿,赶紧送璨璨和琳琅出去吧。” 姜令菀在这儿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今早若再不回去,只怕卫国公府的人都该上门来要人了。 可是周琳琅,是刚刚才来的。 言罢,周琳琅身子颤了颤。饶是再如何的端庄,此刻也掩藏不了这恼怒的情绪。先前荣王待她疼爱有加,甚是欣赏,她清清楚楚能察觉到。而且她来荣王府的次数,绝对比姜令菀多得多,可今日荣王的态度,却差点让她下不来台——就是为了让姜令菀心下舒坦些,就这般疏远她? 周琳琅气不过。这荣王府一家子,陆琮是这般,陆宝婵是这般,就连这荣王,亦是如此。 周琳琅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她咬了咬唇,这才沉住面色同荣王行了礼,裙裾翩然,极快的走了出去。 荣王想着周琳琅的面色,暗暗庆幸。这小姑娘样样都好,就是太争强好胜,明面上看着大方得体,可实际上却甚是在意。往日还好些,如今这眉宇间越来越明显的戾气,却是怎么掩藏都藏不住的。这样的姑娘,实在是配不上大方二字。 无形之中,陆琮和荣王都护短的为她出了一口恶气。 姜令菀有些不厚道的心里偷乐,微微含笑朝着荣王道别:“姨父,璨璨下回再来看您。” 陆宝婵去送周琳琅,而陆琮送姜令菀出府。姜令菀看着不远处周琳琅窈窕纤细的背影,心里舒服的哼哼了一声。她这人就是小家子气,可至少她心里舒坦了。 陆琮瞧着,淡淡一笑:“这下开心了?” 姜令菀掩面呜咽。 她这么小气,都被陆琮知道了。 陆琮抬手,一左一右将她的小手撤了下来,说道:“你这点小心思,何时瞒得过我?……从小到大,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没点长进。” 说着,便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分得清清楚楚,性子就像孩子般直率坦诚。他喜欢她这种性格,可另一面又忍不住为她担心——这种性格,若不是她爹娘护得好,可是会吃亏的。 姜令菀觉得自个儿在陆琮的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似的,样样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连根头发丝儿都瞒不过他。姜令菀抬眼小心翼翼的瞅瞅他:“那你为何还护着我?” 陆琮一脸坦荡:“谁叫我天生护短。” 姜令菀笑容明媚,甚是满意陆琮的回答:“我喜欢琮表哥的护短。”她喜欢他护着她疼着她,事事想着她。 陆琮听了嘴角一挽,说道:“好了,我送你回去。省得待会儿姨夫姨母担心了。” 姜令菀“哦”了一声,想了想,而后道:“琮表哥,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陆琮也没有勉强。毕竟他俩尚未成亲,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陆琮望着她,忽然展臂把人抱住,叹息一声:“再过不久,这里就是你家。”就不用回去哪里了。 姜令菀笑笑,顺手捏了捏他硬邦邦的胳膊肉,说道:“还不一定的。” 唔! 一说完,小屁|股就被拧了一把,姜令菀疼得泪眼汪汪。 · 坤和宫 “太子,您不能进去!”坤和宫的宮婢见太子气势汹汹,赶忙将太子拦住。可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是个大男人,哪里拦得住? 此刻太子身穿杏黄色四纹龙锦袍,俊脸阴沉,额头青筋突起,挥手道了声“滚开”,又一脚踹来了前来阻拦的太监,这才火急火燎的阔步进去。 寝宫之内,皇后穿着一袭华贵精致的凤袍,十字髻上戴着金光璀璨的凤冠,一张精致无双的俏脸甚是耀眼。只是再如何的美貌,在承德帝的面前,终究是旧人,比不上那些身娇体弱的新晋嫔妃,一个个音若黄莺,会邀宠献媚。 听到声儿,皇后拧起了眉看向太子。 太子开门见山道:“皇叔的遇害之事,是不是同母后有关?” 一提那人,皇后心间一疼,脸色陡然变了变,而落在太子的眼里,便成了心虚的表现。太子登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质问道:“为什么?你三番两次害陆琮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皇叔都不放过?这些年他不过当个闲散王爷,对咱们有影响吗?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皇后霍然起身,有些难以置信,音色发颤道:“昀儿,你……你就这么想你母后的?” 太子道:“难道不是吗?除了母后你,谁还会做这种缺德事儿。这回若不是皇叔福大命大,就被你害死了——” 话音未落,皇后便忍不住心中怒火,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太子的脸上。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身边的宮婢连翘和太子身后的元茂皆是神色一颤,吓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也是懵了,旋即睁大眼睛。 她回神,忙抬手抚着儿子的脸,红着眼道:“昀儿,疼不疼?母后是无心的……” “够了!”太子退后了几步,说道,“从小到大,母后一直都是一意孤行。这宫里人人就敬着孤畏着孤,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孤。看见孤,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会出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愿意接近孤的人,你都一一盘问。幼时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游戏输赢最是正常不过,你却每每痛下杀手,被你害死或者因你致残的人还少吗?陆琮只不过是命大,才无事,如今他为咱们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是一等一的功臣,你却这么害他爹爹。母后,你做的一切,不是在帮我,也不是为我好,你是在逼我、在害我!” 皇后看着自己儿子熟悉的脸庞。这个素来同她亲切的儿子,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的心事。皇后翕了翕唇,道:“可是……” “孤不想听。”太子眉峰冷冷,一甩袖,转身就走。 皇后身子不稳,颤颤巍巍坐了下来,忍不住就红了眼,一旁的连翘赶紧扶着,安抚:“皇后娘娘,这太子年幼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皇后笑笑。都快二十了,哪里还年幼?他是当真这么想她的。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一个恶毒的母后。 皇后垂着眼,眼底有淡淡的青黛之色。只有近身伺候的连翘,才知道皇后一宿未眠,直到听到荣王平安无事的消息,才稍稍松懈。 外头,元茂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寸步不离跟着太子,瞧着他直奔宫门,这才急急问道:“太子这是打算去哪儿?荣王府吗?” 太子厉声道:“孤哪有什么脸去见陆琮?”他步子一顿,抬头看了看天,表情有些委屈“……孤不喜欢这里,孤想去找阿峥。” 元茂心里“哎唷”了一声,赶忙提醒:“可是薛姑娘去了宁州。” 太子一脸果决,字字铿锵道:“那孤就去宁州。孤不会放弃她的。她不愿意进宫,避着孤,不就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吗?孤也是。她不想嫁孤,孤就做她倒插门的上门女婿!” 他洁身自好,长相俊俏,会暖床又会卖萌,她凭什么不要他! 元茂吓得腿都软了软。 · 周琳琅回府的时候,安王府外头正候着一辆蓝绸马车,若是往常她自然会多瞧上一眼,可今儿在荣王府受了委屈,心下恼怒的很,自是没这闲工夫管旁的事情。 周琳琅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并未去见安王,而是直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秀屏走去。 行至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周琳琅遇见了周满月。 周满月比周琳琅小上一岁,是安王同一婢妾所生。周满月虽是庶女,足不出府,外面的人极少知道,却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脸,身上的穿着打扮虽比不过周琳琅,可这张脸却美得清水出芙蓉,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明亮又无辜。 周满月有些惧怕周琳琅,赶忙换了声:“姐姐。” 周琳琅却并未理睬。 周满月死死咬着唇,委屈着,一声不吭,直到周琳琅远去。 周琳琅觉得委屈又恼怒,怕自己失了仪态,这才支开了丫鬟,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凉亭上。她看着池中的红色锦鲤,眼眶一湿,差点落泪。之后赶紧仰面,不让眼泪落下来。 今儿去荣王府,荣王伤势严重,周琳琅自然不可能穿红戴绿,可在装扮上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加上她生得美貌,这般望去,自是多了几分翩然欲仙之感。 不远处的陆礼登时就看傻了。 陆礼今日是来求亲的。 他见周琳琅只有一人,晓得自己过去不合礼数,可到底还是忍不住,阔步走了过去:“琳琅?” 周琳琅听到声音赶紧回头,因她双眸泛着水雾,看着面前之人,亦是隐隐约约模糊不清。她瞧着那人的眉眼,顿时让她想到了陆琮,遂忍不住越发委屈了起来,鼻尖一酸,登时落了泪。 陆礼瞧着面上一慌,心都疼了,赶忙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他刚想说些话安抚她,却见她身子往前一栽,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礼本就爱慕周琳琅多年,只可惜他入不得她的眼。如今这般主动投怀送抱,倒是令他有些诧异。可是,他舍不得松开。 陆礼将人抱紧了些,一时早已是气血翻涌、狂喜不已。 他抬手揉着怀中佳人的发,温柔似水的唤了一声:“琳琅。” 周琳琅死死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是要将这段日子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陆礼没法子,只能拥着她,任由她哭个痛快。他不晓得她受了什么委屈,只是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娇弱无助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她素来都是高高在上,站在云端上的。 而今日,他特意让爹爹过来提亲。他知道自己怕是没这么容易能娶到她,毕竟晋城想娶她的男子太多。饶是他是梁王世子,也没有多少胜算。可是他不试一试,总归是不甘心的。 不远处是一排桂花树,树荫下,站着安王和梁王。 安王、梁王瞧着凉亭中的一对璧人,倒是没在意什么礼数,只是觉得二人甚是匹配。安王暗下思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亲事,本王同意了。” 女儿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陆礼这孩子,他信得过。 梁王也甚是满意周琳琅。毕竟这周琳琅是晋城一等一的贵女,日后进了他们梁王府,也算是面上有光。 梁王比安王稍矮一些。因常年养尊处优、大鱼大肉,这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倒是增添了几分福态。梁王笑笑,眼睛眯成两条缝,欢喜道:“能娶到琳琅这么好的姑娘,是礼儿的福分。周兄,你放心,等日后琳琅进了门,咱们梁王府阖府上下,定将她当成菩萨一般供起来,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这番话,自是有些打趣儿的成分在。 安王看着自己的女儿,眸中满是慈爱。他只希望她顺顺遂遂,别像她娘亲一样争强好胜,最后害了自己。 · 姜令菀坐在马车上,小脸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昨夜在陆宝婵的云棠院睡得并不是很踏实。金桔瞧着,遂道:“六姑娘还是歇息一会儿吧。” 姜令菀点点头,这才阖眼小憩。 不久便到了卫国公府。 姜令菀回府先见了姜柏尧和周氏,周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女儿面色比之往常苍白了些,忙叮嘱金桔、枇杷俩丫鬟,务必将女儿照顾得好好的。 姜令菀朝着玉枝院走去,恰好遇上了姜令蕙。 姜令菀就静静站在那儿,穿着一袭淡蓝色绣菊花袭胸襦裙,身旁连一个丫鬟都没有,仿佛是刻意在等她的。 姜令蕙脸色有些难看,见她过来直截了当道:“我有事情想单独同你说。” 金桔、枇杷有些不放心。 姜令菀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到别处去。一个姜令蕙,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她和姜令蕙从互相捉弄,每回都是姜令蕙吃得亏比较多,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模样,她都看腻了。 姜令菀和姜令蕙难得走在莲花池旁,姜令蕙这才开了口:“昨日……昨日我静水庵看了二姐姐。” 姜令菀怔了怔,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姜令蕙对姜令蓉还是有些姐妹情的。姜令菀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与平日的嚣张蛮横截然不同,这才勾了勾唇,疑惑道:“三姐姐就同我说这个?” 姜令蕙摇摇头,说不是。 她的个子比姜令菀稍稍高了些,容貌在同龄的小姑娘中也算是出挑的,此刻一双大眼睛泛着水色,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人。她翕了翕唇道:“二姐姐被送去静水庵不久,就失踪了,后来丫鬟和静水庵的师太在山崖底下找到了她。据说那时候,她满身是血,小腿被野兽吃掉了一截儿,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姜令菀脸色刷白,有些被吓到了。 姜令蕙一面说一面哭:“后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整个人算是废了,而且神志也有些不清楚。昨儿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连我都认不出来。”说着,她看向姜令菀,“我二姐姐不会无端端遭人毒手的,你说……是谁做的?” 这话说到这份上,姜令菀如何还不清楚——姜令蕙实在怀疑她! 姜令菀努力平心静气,小脸略显稚嫩,可语气却是无比冷静,说道:“你这性子……迟早害死你。姜令蓉是自作孽,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谁人怂恿你去静水庵,同你说这些,便是谁人不安好心。” 姜令蕙忙道:“不会的,良辰她不会——”说漏嘴了。姜令蕙睁大了眼睛,赶紧捂住嘴。 姜令菀并不惊讶,道:“你我二人从小作对,可都是一些打打闹闹的小事儿,若要说什么深仇大恨,都是自家姐妹,倒也没什么仇。可是你没脑子,傻乎乎的被人利用,我瞧着也觉得可悲。” 姜令蕙却泪光盈盈,委屈不已:“可是我娘也是因为你才离开的。” 姜令菀道:“是。的确是因为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之前的事情——是你娘先害得我,差点害我没命。姜令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你弄出什么姐妹情深,想替姜令蓉讨回公道,会不会太晚了些?你婚期将近,最好别弄出什么幺蛾子,那虞四公子是个良人,你好好珍惜,日子自会过得美满自在,别随意再被人当木仓使。” 姜令菀最了解姜令蕙的性子,是个欺善怕恶的。这会儿苏良辰在外头了还不消停,想要怂恿姜令蕙同自己作对,怕是棋差一招了。 姜令蕙此人,自私得很,首先念着的是自己,其次才是旁人。再者这些年,她同姜令蓉并无交集,压根儿没剩多少姐妹感情,自然不可能为了她而冒险。她小人之心,心中自然想着,若是她得罪了自己,自己肯定会报复她。她这么想嫁个好人家,平日里再如何娇纵,再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同自己对着干。 而事实上,姜令蕙的心思的确被她猜中了。 她略微低头,想着方才姜令蓉那副模样,第一反应是害怕,其次才是同情。若是苏良辰不同她说,她压根儿不知道姜令蓉会弄成这般田地。可是……她心中忿忿不平又能怎么办?同姜令菀作对吗?可是她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姜令蓉。她害怕。她不敢。 ……良辰告诉她,又是什么目的? 姜令菀看着愣住的姜令蕙,转身回了自己的玉枝院。 可是一回去,满脑子都是姜令蓉缺半截腿、满身是血、森森白骨的模样。 姜令菀吓得背脊冒出了冷汗,她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是她再傻,也明白这件事情肯定是因她而起的。之后连着数日,姜令菀晚上都被噩梦惊醒,半夜醒来背脊冷汗涔涔,醒后不敢入睡。小姑娘身子弱,这一来一去,自是病倒了。 这一病,便整整病了一个多月。 姜令菀自小身子骨好,这样的大病,还是头一回。期间陆琮、陆宝婵、薛嵘,甚至周季衡都来看过她。只是这一病之后,姜令菀再看镜中的自己,脸颊两侧已经没了那圆润的肉感,只下巴尖尖,眉眼乌浓,一双大眼睛又水又亮,美得惊人。 仿佛是脱胎换骨般,不再是当初处于女童少女间的面容,而是一张娇娇俏俏的小美人脸蛋。 至于陆琮,等到荣王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奉旨出了远门。不过这回并非什么军机大事,而是太子失踪,承德帝派陆琮去寻。 晋城还有一件大事,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女周琳琅同梁王世子定亲了。这梁世子陆礼虽然也是个才貌俱佳、身份尊贵之人,可比起先前众人揣测的太子妃,却是差远了。 卫国公府也有件喜事儿,就是姜禄成亲了,娶得是吏部尚书嫡次女严二姑娘。姜禄成亲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等明年开春,便会派人去苏府将苏良辰抬进来。 腊月中旬,陆琮终于从宁州将太子寻回,承德帝大喜,重赏陆琮。 而姜令菀足足有三月未见陆琮,心下甚是想念,一听到这消息,欢喜的从衣柜里将做好的锦靴拿了出来。上辈子姜令菀的针线活不佳,这辈子起初有些不愿,可到底还是狠下心学了。她本就聪明,学东西也快,下了功夫,这双锦靴自是做得像模像样的。 这鞋面上,她还专程绣了一对可爱的小粽子。   ☆、108|1. · 已是年底。 姜柏尧、姜二爷及姜裕姜禄都已放假,今儿午膳一大家子一道用,姜令菀拾掇了一番,出门前往脸上抹了一层润肤膏,瞧着镜中的自己面颊水嫩,遂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穿上斗篷、戴上兔儿卧,接过金桔递来的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手炉,这才出了门。 去望饭厅的长廊上,姜令菀遇见了姜禄的妻子严氏。 严氏生得美艳高挑,算得上是姿容出众,至少姜令菀觉得,在晋城得贵女圈里,也寻不出几个比她长得好看的。严氏今儿穿着一身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梳倭堕髻,身段玲珑婀娜,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且她眉心天生有一抹极漂亮的朱砂痣,更添风韵。只是严氏是大户人家的嫡女,自幼接受极好的教养,便嫌弃这朱砂痣太过风尘,遂每回梳妆的时候都会在额间贴上花钿。今儿就贴了一个精致的梅花花钿。 严氏生得一双丹凤三角眼,眼角上翘,使得这年纪轻轻的女子,多了几分骄纵凛冽之感。 事实上,这严氏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嫁进来,就把纨绔风流的姜禄收拾得服服帖帖,也算是有一套自己的本事。 姜令菀展露笑颜,客客气气打招呼:“二嫂嫂。” 严氏抬眸望着这位卫国公府六姑娘,眸中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这小小年纪,容貌却生得太美了些。目下这小姑娘未及笄,梳着双平髻,脑袋上戴着毛绒绒的兔儿卧,身上裹着一件翠纹织锦斗篷,甚是娇憨可爱。她听说这姜六姑娘畏寒,到了冬日就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如此刻一般,独独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粉,水嫩明媚,丝毫没有受冬日的影响。严氏自诩美貌,不过比姜令菀年长三岁,可就是差三岁,人家就嫩的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漂亮的姑娘谁都喜欢,除却几分羡嫉,严氏的确挺喜欢这位六妹妹的直率性子。 严氏道:“六妹妹畏寒,冬日难得出来几回,我嫁到卫国公府也有段时间了,六妹妹的面儿倒是见得少。不过我同不少名门贵女打过交道,却没见过哪个姑娘长得像六妹妹这般整齐的。” 夸赞的话谁不爱听?特别是姜令菀,最喜欢听好话。严氏素来是个嘴甜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嫁进来就把老祖宗哄得开开心心,当真为卫国公府增添了不少乐趣。 姜令菀笑笑,眼眸一弯,音色清甜道:“二嫂嫂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一笑,越发是招人喜欢,挪不开眼了。 严氏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姜令菀面上含笑不语,心下赞同。 这开场就夸人,后面聊起来自然也欢快了许多,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道后头,严氏才随口问道:“我听说那位苏妹妹自小就在卫国公府长大,生得美貌标致,才情能与周琳琅有的一拼,不知是否属实?”那回琼华台,严氏只是嫡次女,并未出席,自然也无缘目睹那苏良辰的风头。只是在那种场合,敢出来出风头的,总归是有些底子了。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姜令菀立马会意,说道:“良辰表姐颇得老祖宗的欢心,自幼就极懂事。我娘亲总是拿我同良辰表姐比较,说我连她一般的乖巧都没有。” 严氏见她小小年纪,被娇生惯养的,这双眸清澈如水,一看就是没多少城府的,如今她借机打听,可一听这“乖巧、懂事”之类的词,不禁觉得发笑。 那苏良辰若当真乖巧,也不会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 这卫国公府的下人嘴巴再严,只要有银子,她自然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这苏良辰的,她也是了解了七七八八了。 严氏晓得,以姜禄的性子不可能不纳妾,那身边伺候的丫鬟,只要稍微美貌些的,哪个不是被他破了身的?可她在深宅大院里待得久了,明白男人那点性子,你管得越严,他的心就越往外跑。如今她将姜禄收拾的服服帖帖,却也没有拘着他,在外头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会对她好些,这些都是相互的。 严氏笑笑:“那就成。性子好些,日后也好相处。” 哪有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姜令菀嫁过人,明白这个理,如今她这位二嫂嫂向她打听,心里自是十分在意。 苏良辰虽然聪慧,可严氏也不是善茬,若当真要斗起来,严氏到底是正妻,总归要苏良辰吃亏些。 之后便到了饭厅。 菜肴丰盛,样样精致美味,一大家子正用着饭,周氏侧过头,见女儿如往常一般只用了小半碗饭,便让丫鬟再去添了半碗。 姜令菀嘟囔道:“娘,女儿已经吃饱了。” 周氏看着女儿这尖尖的下巴,自打那回生了病,这脸上的肉怎么养都养不回来。女儿瘦了,她这个当娘的,身上仿佛是活生生被剜了肉似的。 周氏道:“听娘的话,再吃点儿。” 老太太也道:“璨璨乖,瞧你这张小脸,都没几两肉了,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多吃点,小姑娘长点肉才好看,瞧你二婶婶,面色红润的,一看就有福气。” 姚氏被点名,耳根子红了红。 姜令菀心道:她这二婶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二叔又每日督促她进补,这脸自是长胖了些。这哪能和她相提并论呐? 不过姜令菀不敢反驳老太太的话,只乖乖将面前多出来的半碗饭吃完。 瞧着女儿肯吃饭,周氏这才满意,对着老太太道:“璨璨长大了,连爹娘的话都不听,就听老祖宗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很是舒坦,笑着眯了眯眼:“璨璨打小就和我亲,自然听我的话。”说完,便对着姚氏道,“老二媳妇,你怀着身子,多吃点儿,等下回生个白白胖胖的哥儿。” 姚氏的碗里已经堆积如山了,身旁的姜二爷正体贴的给自家媳妇剥虾肉,看得当真是羡煞旁人。 老太太想了想,又对着姜裕边上安安静静的夷安县主道:“夷安也多吃点儿,多长点肉。” 夷安县主乖乖应下。事实上自打嫁给姜裕之后,她已经被养胖了些,身子骨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吃着饭,看了一眼左侧的姚氏,瞧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甚是羡慕。 “葭月,多吃点肉。”姜裕将一块滑嫩鲜美的鸽子肉夹到她的碗里。 夷安县主忍不住弯了弯唇,双眸含笑看了姜裕一眼,然后夹起鸽子肉往嘴里送。她正吃着,突然觉得胃里有些不舒坦,可这会儿大家伙儿都在用饭,她只好蹙起眉,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可下一刻,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就干呕了起来。 “葭月!”姜裕赶忙搁下碗筷,抚着妻子的背,“不舒服吗?” 夷安县主捂着心口呕了一会儿,这才侧过头,眼里泛着泪光,道:“我没事。” 可话音刚落,夷安县主便合上了眼,朝着姜裕的怀里倒去。 姜裕一怔,吓得立刻白了脸,忙大声喊道:“叫大夫,赶紧叫大夫!” 大夫把完脉之后,姜令菀才晓得自家嫂嫂腹中已经有了哥哥的骨肉,都一个多月了,可这小夫妻二人却没有察觉。周氏听了之后,欢喜得不成样子,忙拧着眉责备自己的儿子:“裕儿,你瞧瞧你,平时都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怎么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察觉?” 姜裕一听自己要当爹爹了,激动不已,可听了自家娘亲的责备,顿时委屈上了:“我这不是头一回,没经验嘛。” 姜令菀听了发笑,怀孕的是她嫂嫂,他要什么经验? 不过这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 周氏瞧着儿媳醒来,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又是开心又是心疼。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顺利怀上孩子了,而且这么快就有了,定是老天爷都护着他们卫国公府。 姜令菀挽着自家娘亲走出了品竹轩,欢喜道:“娘这下该开心了吧?”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简直比儿子成亲那天还要开心。她叹道:“你嫂嫂是个有福之人,但愿这孩子能顺顺利利的,生个大胖小子。我还等着孙儿叫我祖母呢。” 姜令菀眼睛亮晶晶的,赞叹道:“那娘一定是这世上最年轻最漂亮的祖母了。” 周氏听了心里舒坦,笑笑道:“就属你嘴甜。” 她眨眨眼,继续说道:“最年轻的祖母,能答应女儿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周氏斜睨了自家女儿一眼:“又想出门?” “娘……”姜令菀声音娇气,尾音拖得长长的,摇着自家娘亲的手臂,“成不成嘛?” 明天,陆琮该回来了。 今儿周氏开心,也就允了女儿,只叮嘱了一番,不许贪玩。姜令菀自是乖乖点头,小嘴儿一张一合,又说了一番好话,只把周氏哄得飘飘然。 严氏同姜禄回屋,想着那夷安县主竟然也有喜了,不禁有些诧异。严氏头一眼见着夷安县主的时候,便觉得她身子单薄,子嗣艰难,卫国公和周氏会让这么一个女子当他们的儿媳,当真是太冒险了。不过眼下,这夷安县主倒是个有福的。严氏嫁过来没几日,本来没有多少压力,可今日这么一出,倒是令她有些压力了。 严氏看了看身旁的姜禄,见他仪表堂堂,带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这个夫君,她不算失望。夫妻恩爱都是虚的,唯有早些怀上孩子,才是正经事儿。姜禄虽然爱胡来,可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宠爱过的通房,甭管模样生得有多美,都躲不过一碗避子汤。 严氏道:“夫君,苏妹妹的事儿,夫君打算几时把人抬进来,妾身也好有准备。” 一提起苏良辰,姜禄皱了皱眉。 虽说苏良辰令他失望透顶,可终究是头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如今不在身边,倒也有些想念。可一想到苏良辰与同陆琮成其好事,姜禄便眉眼一冷,说道:“无关紧要的人,等过了年再提也不迟。”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只有她盼着他把她接进门的份儿,他自个儿念着作甚? 这话,倒是令严氏露出了笑容,心道那苏良辰在姜禄的眼中也不过如此。 严氏含笑点头:“妾身都听夫君的。” · 太子迷迷糊糊从榻上起来,感觉到外头一阵阵水声,便立马惊醒。他看着守在榻边的元茂,问道:“这是哪里?阿峥呢?” 元茂道:“太子殿下,咱们在船上,明儿就能回晋城了。”说着,怕太子揍人,赶紧躲远了些。 太子一听果然发恼,正欲发作,便见有人进来。 他抬头瞧着面无表情的来人,上前质问道:“陆琮,你居然敢对孤下药?” 八月中旬,太子同元茂一道离开了晋城。只是走得匆忙,加上没什么经验,行了一半路就被人偷了盘缠。可太子一心欲去宁州找薛峥,自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头。之后便靠着一张脸和一张嘴蹭吃蹭喝,连元茂都觉得自家主子当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可这话他只敢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一路上他也是靠太子的脸养活的。后来太子找上了宁州唐家,也就是薛峥的姑父家,他有意隐瞒身份,生生在唐家白吃白喝赖了三月有余,这才被陆琮寻到。 太子哪里肯走? 薛峥二话不说,直接给他下了蒙汗药,让陆琮直接将人抬走。 陆琮道:“皇上有命,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将太子带回晋城。” 太子呜咽不已,怨陆琮太过冷血。他踉跄了几步,抱头坐在榻上,喃喃道:“阿峥好不容易有些心软了,也适应了孤,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害得孤前功尽弃吗?” 元茂看了太子一眼,就静静站在边上,不说话。这三个多月,他家太子扮过可怜装过病,偷看过薛姑娘洗澡,半夜爬过薛姑娘的床,反正怎么不要脸怎么来。连他都觉得,太子当真是下定了决定赖上薛姑娘了。 太子又道:“你都不知道,唐家还有个小子,毛还没长全呢,就和孤抢媳妇儿。陆琮,你自己的亲事已定,倒是安心了,可也得替孤想想,孤若是错过了,那媳妇儿就要跟别人跑了。” 元茂心道:人家唐举唐公子,比薛姑娘小三岁,如今只有十一,还是个孩子。 太子继续指责:“你就不能帮帮孤吗?” 陆琮仿佛是没听见似的,走了出去,之后太子才依稀听见陆琮冷冰冰的声音及“严加看守”之类的话,一时心都凉了半截。 杜言守在外头,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太子,之后便走到甲板上,瞧着世子爷穿着月白长袍,披着一件玄色斗篷,正迎风而立,一张俊脸面容冰霜。 杜言听着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想着太子还是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为了寻太子,世子爷可是足足三月未同姜六姑娘见面了,这会儿就算太子殿下一哭二闹三上吊,世子爷不可能把人给放了。 放了他,就见不着心上人了。世子爷又不傻。   ☆、109|1. · 陆琮绷着脸,从头到尾无视太子的耍泼打横,终将他带回了皇宫。 太子只得认命。 皇后见着太子的时候,几乎不顾平日的仪态,踉跄着走到太子身前。因身子不稳,行走间头上的凤冠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颤着手摸了摸太子的脸,觉得自个儿像是做梦似的。皇后眼里登时蓄满了泪,喃喃道:“昀儿……” 太子虽然不情不愿,可到底还是个孝顺的。他离开不过三个多月,却见自己的母后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虽然依旧是风华绝代,可看上去却多了几分脆弱,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命根子,离不开他。 太子有些心虚的错开眼。 在宁州的这三月,是他这辈子过得最自由自在的。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母后。可一想到母后的种种行为,及从小到大的约束,他就克制住不再去想。如今看着她眼里含泪,太子觉得自己的心被好像正被人扎似的,疼得厉害。 承德帝穿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阴沉着一张脸,狠狠的训斥了太子:“堂堂储君,居然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朕看你是越活越过去了!” 太子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字一句道:“儿臣让父皇和母后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 皇后也跟着跪下,满脸泪痕道:“皇上,是臣妾平日里把昀儿管得太严,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承德帝拧着眉,道:“皇后,你瞎凑什么热闹?赶紧起来。你平日对太子严厉,是好事。是他自己做事没个分寸,枉费朕对他的一番栽培。” 自打闹了这一出,皇后这三个多月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太子会出事儿。皇后最清楚自己的儿子,看似嚣张,可其实不过是个性子直率的大男孩,若是没了人保护,在外头不知要吃多少苦。皇后一味求情,承德帝这才给了她面子,最后不过是让太子禁足半月,小惩大诫罢了。 皇后带人回了东宫,这才细细打量了太子的脸色,又细细问着他这三个多月来是如何过的。 太子见皇后眼眶泛红,晓得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一时心下内疚。而且昨日他和陆琮谈话,知晓上回荣王之事应当与母后无关,是他冤枉了她,心里越发是愧疚不已。太子不过粗粗回答,毕竟这三个多月来,除却起初几日过得凄惨,后来到了唐府,唐家当家的虽不知他的身份,对他还是挺好的。不过就是唐夫人有些嫌弃他。可他白吃白喝人家的,嫌弃也能理解。 这些其实都不打紧。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用敬着他、畏着他,他可以每天都看到阿峥,生病的时候可以和阿峥撒娇,还可以和唐家那小子打打闹闹,日子过得不止有多畅快。 自然,同皇后说的时候,太子对之前自己被偷了盘缠的拮据生活只字不提,只道:“母后放心,你瞧我,还胖了一圈呢。” 皇后看着自家儿子,见他一张俊脸的确长了些肉,身子也仿佛比之前结实多了。皇后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唐家人当真不错。的确是胖了些。胖点好,胖点瞧着才健康……” 太子憨然一笑,并未言明他在唐府的时候,最爱吃薛峥的剩菜剩饭。起初薛峥对他的行为极为鄙夷,可之后却习惯了——碗里有什么不喜欢吃的菜,就主动夹给他,而他也乐意之至,还顺理成章让他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他自欺欺人了三个月,珍惜和阿峥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没什么伟大志向,只想和阿峥最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 可是他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太子敛了敛睫,说道:“母后,上回荣王之事,是儿臣的不对,儿臣不该冤枉你。” 皇后一听,登时愣了愣,瞧着儿子出去了几个月,仿佛懂事了不少。她含笑道:“母后之前的确做错了许多事,你并没有说错。日后……日后母后会改正,昀儿,母后只求你别再吓母后了。” 看着母后泛着泪光、满含期待的眼睛,太子心头一软,点了点头,之后又道:“那母后对陆琮……” 皇后笑笑,说道:“这次是陆琮将你寻回,母后对他心存感激。之前是母后太过心胸狭隘,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伤害他的事。” 听着这番话,太子才释然。 · 一回到荣王府,杜言便将手里的信笺递给了陆琮。 陆琮拆开来瞧了瞧,看着上头隽秀的簪花小楷,一张阴沉了数月的俊脸终于放晴了。杜言站在一旁,抬眼细细打量着世子的脸色,立马会意,道:“那小的这就去给世子爷备马?” 马车太慢了,世子爷怕是等不及。 陆琮一听,面上的柔色敛去,只淡淡点了点头。 之后杜言牵来了马,陆琮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一刻钟后,陆琮到了一品居。 上了二楼,陆琮推开雅间的门,便见他的小姑娘正坐在绸榻上,明显是精心打扮过得,穿着一身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小脑袋上的兔儿卧还未摘下,甚是娇美可爱。此刻她正低着头,抬着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两手食指一下一下对点,仿佛是等得不耐烦了。 姜令菀听到动静,赶紧抬头,瞧着陆琮,立马展颜一笑,大眼睛水亮亮的。 陆琮呼吸一滞,三两步上前,伸手一揽,便将人勾到了怀里。他下巴窝在她的颈脖处,一双手臂牢牢的将她箍在怀里。一时两人的身子贴得紧紧的,亲密无间。 被抱得太紧,姜令菀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而且陆琮的脸有些冷,蹭着她脖子上的皮肤,让她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他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男人,可对她,从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她被迫微微抬头,伸出双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嫌他的头发硬邦邦的扎人,只开口道:“咱们好好说话,成不成?” 陆琮抱了一会儿,才松了手。他低头看她,不过一双手臂还环在她的腰侧。 姜令菀见陆琮一双眸子目光灼热的凝视自己,倒是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便开口问道:“琮表哥是在哪里找到太子的?太子没事儿吧?” 陆琮有些不想提太子,可想着太子的事情,同薛峥有关,还是开口说了:“宁州唐府。” 姜令菀不过随口问问,一听宁州唐府,便觉着有些耳熟。她忽然想起薛峥半年前被姑母送去了宁州……难不成太子他…… 陆琮一看她的眼睛,便知她心中所想。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脸,见这张脸没多少肉,不禁微微蹙眉。他道:“就是薛峥的姑父家。太子在唐府待了整整三月。” 姜令菀诧异,觉得自己显然是低估了太子对薛峥的执着。可是她知道,薛峥素来比一般的姑娘家理智果决些,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就算太子再死缠烂打,薛峥也不会动摇。而且上辈子薛峥嫁的夫君,就是她的小表弟,也就是宁州唐府的公子——唐举。 姜令菀还是有些担忧,道:“那峥表姐……” 陆琮道:“太子不肯回来,是薛峥将太子迷晕,我这才将他带了回来。” 姜令菀松了一口气。 她原担心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薛峥会动摇。 陆琮见她不问了,这才敛着眉道:“你就不问问我?” 她问了太子,问了薛峥,却独独漏了他。 听着陆琮的语气,姜令菀顿觉好笑,抬手搓了搓他的俊脸,像揉大狗似的,声音软糯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吗?琮表哥厉害着呢,自然不会出事儿。” 算是夸奖的话,陆琮听了也有些受用,只下意识捉着她的小手,不舍得松开。 姜令菀拿他没辙,两人一道坐下来聊着天儿,不过是些极平常的琐事,可陆琮见她小嘴一张一合,听得也颇认真。姜令菀欢喜的和陆琮分享好消息:“……昨儿我嫂嫂怀孕了,可把我哥哥给乐坏了。等小侄儿出生了,我就是姑姑了。” 这么漂亮的姑姑,小侄儿肯定会喜欢的。 陆琮听了倒是面无表情,毕竟又不是他当爹。姜令菀见他兴趣缺缺,晓得他这个大男人,不喜这些琐事儿也是应当的,也不再继续说,只下意识低头,瞧了一眼陆琮的鞋子,道:“琮表哥的鞋子脏了。” 闻言,陆琮低头看了看。 他来得匆忙,自是来不及换衣裳鞋袜,如今这鞋子的确沾了泥土。陆琮不像姜令菀这般事事精细,是个不拘小节的,脏了些,自然也不打紧。陆琮刚想开口说没事,便见身旁的小姑娘霍然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榆木箭腿小桌旁走去。 着上放着一个藏青色的布袋子,里头不知装得什么东西。可陆琮还是通过形状猜到了,一时欢喜难以自持,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姜令菀小步跑了过去,将里头的锦靴拿了出来,之后献宝似得凑到陆琮的面前:“正好换上这双新的……做得不好,琮表哥不会嫌弃吧?”说完,她脸颊泛着微红,一双大眼睛冲着他眨了眨,就等着他夸她。 陆琮想说不会,待目光落在锦靴面上那两个可爱的小粽子时,薄唇微微一抿。 “……琮表哥不会不穿吧?”姜令菀又补了一句。   ☆、110|1. 1.123言情 内容提要:【一更】【小甜蜜。】 · 这双锦靴做得极精致工整,上头的一对粽子是用墨绿色的丝线绣成的,为这原是极普通的玄色锦靴增添了几分……俏皮。 陆琮略微抬眼,对上近在咫尺小姑娘的眼眸,道了句:“不会。” 姜令菀甚是激动,毕竟她是头一回做。她兴奋道:“那琮表哥赶紧换上吧。看看合不合脚。” 陆琮面色稍稍有些异样,淡淡道:“我回去再穿吧。” 姜令菀小脸一拧,打量着陆琮的表情,甚是不满的怨道:“怎么?你嫌弃?” 他居然敢! 陆琮最了解她的性子,忙说不是,又赶忙夸赞道:“这锦靴做得极好,我怕现在穿了弄脏了。我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未沐浴净身。” 姜令菀还是没有信,嘟囔道:“那你试试看总可以吧?” 见她不依不饶,陆琮也不愿泼她冷水,低头换靴。姜令菀低着脑袋,看着陆琮的一双大脚。男人的脚和女人的脚就是不一样,瞧着这俩,跟两只小船似的。不过她不敢靠的太近,因为陆琮方才说未曾沐浴,她担心会熏着自己。所以等陆琮脱下长靴的时候,姜令菀便下意识挪了挪小屁股,坐远了一些。陆琮脱掉了,姜令菀松了一口气。 好像不臭。 姜令菀瞅着陆琮拿起新靴往脚上套。 陆琮将脚伸进去,快穿到底的时候,发现穿不下去了,这才面色一顿。 姜令菀看着陆琮,担忧着小声开口道:“琮表哥……怎么了?” 陆琮说了一声没事,然后用力一蹬将锦靴穿了进去。 姜令菀大喜,忙拿起另外一只递了过去:“琮表哥,给。” 姜令菀素来养尊处优,何时为人递过靴?陆琮立马接过,动作利索的穿上。姜令菀赶紧抱着他的胳膊,说道:“琮表哥起来走几步,鞋子走过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她说完,陆琮便站了起来。 姜令菀低头看了看,发现锦靴有些微微隆起,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抬眼,小心翼翼问道:“琮表哥,是不是……小了点?” 这双锦靴她的确是按照陆琮的脚掌尺寸做的,所以偏差不会太大。可做的过程当中,总会有些误差的。她可是做了许久。她这人就是这样,若是用心做得事情,就想把它做好。鞋子偏大偏小,也是常有的事儿,可若是小了,就不能穿了,那便是白费了她一番心思。 陆琮走了几步,之后重新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把她的小脑袋摁到自己的怀里:“没有,刚刚好。” 是吗?姜令菀有些不信,之后才伸手抱住他的腰,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如果不合适,不用勉强的。” 陆琮知道,若说不合适,估摸着她下回再也不会做这些给他。他亦知小姑娘的心思敏感,不说欲盖弥彰的话,只道:“鞋子稍微小一些倒也没关系,多穿几次就合适了……璨璨,我很喜欢。” 姜令菀这才真正开心。她咧着唇,点头赞同:“是呀是呀,多穿几次就好了。那琮表哥要多穿穿。”姜令菀心下有些得意。先前她不愿意去做、觉得很难的事儿,如今也不过如此嘛。她絮絮叨叨道,“……我的针线活其实还不错,却不算太精湛,比不过我四姐姐,她可是会双面绣。”若是她也会双面绣,那里面也能绣一对粽子了。 陆琮却觉得,以她的性子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一下一下揉着她脑袋上毛绒绒的兔儿卧,低头看她的脸,瘦了这么一大圈,越发显得眼睛大而水灵。他捏捏她的脸,说道:“病不是好了吗?怎么一点肉都不长?”陆琮的脑海之中浮现她小时候肉嘟嘟白嫩嫩的可爱模样,觉得这脸仿佛还没那时候大。 家里一大家子盼着她长肉,好不容易出来和陆琮见面,陆琮也嫌她太瘦,姜令菀有些委屈。大周女子以纤细窈窕为美,怎么落到他们眼里,一个个都喜欢珠圆玉润的。 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闷着声,没说话。 陆琮抱得紧,小姑娘胸前的两团搁着衣裳挤压着,只静静抱了一会儿,便令他想做些旁的事儿。其实这也不怪他,分开了这么久,他心里念着她,那份渴望自然比平日更加炙热。陆琮喉头一动,唤了她一声。姜令菀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就有些察觉到了,愣了一会儿,才见他忽然松手,将她拦腰抱起。 姜令菀吓了一大跳,赶紧搂着陆琮的脖子,双腿晃了晃,涨红着脸道:“琮表哥你赶紧放我下来。” 陆琮不听,只走过去,小心翼翼将人平放在绸榻上。 他见她红着脸要起来,索性俯身压了上去。姜令菀愣了愣,两个小肉包被他压疼了,这才泪眼汪汪气恼:“陆琮!” 陆琮“嗯”了一声,一双眸子静静凝视着她的脸,之后才在她的脸上亲了亲。姜令菀晓得他是想她,可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和陆琮做出太出阁的事儿,每回她同陆琮亲近的时候,事后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愧疚。她眨眨眼,见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温热的唇落在眼睛上,却让她觉得分为灼热。 陆琮双眸幽深,说道:“璨璨,别怕……我就亲亲你。” 她也是想他的。 姜令菀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然后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姜令菀是过来人,自然晓得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过惯了,之后陆琮铺天盖地的吻,她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亲够了,姜令菀才缩成一团窝在陆琮的怀里。 绸榻不大,两人躺着自是显得拥挤,可这样一来,却越发显得亲密起来。陆琮的气息稍稍平息了些,这才伸手抚着她的脸,知她害羞,便含笑将人抱紧了些,眼底登时温柔似水。 好半晌,姜令菀才将脑袋探了出来,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一方面是因为害羞,另一方面是因为闷得太久了。 好在方才陆琮还算知分寸,不做旁的,甚是都没有乱摸,这让她心里的愧疚也稍稍减少了些。她扭捏道:“我得走了……不然我娘下回就不许我出来了。”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这会儿更是出奇的绵软清甜。 陆琮知道周氏管她管得严,忙揽着她的肩膀起来,替她理了理脑袋上的兔儿卧。见她个子娇小,双眸如水,让陆琮觉得自己方才是在欺负一个孩子。可是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陆琮想了想,道:“我送你出去。” 姜令菀摇摇头,“不用了,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我先走,你待会儿再走。” 陆琮从善如流,却握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姜令菀拿他没辙,赶忙将手抽了回来,而后看着他脚上穿的锦靴,说道:“下回咱们见面的时候,你就穿这双靴子……”末了她又叮嘱道,“我花了好长时间,你可别弄脏了。” 又要他穿,又不许他弄脏。陆琮低头看着鞋背上的俩小粽子,有些无奈。 姜令菀出去,外头的金桔和枇杷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瞧着自家姑娘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姜令菀被看得面颊发烫,剜了俩丫鬟一眼,道:“看我做什么?咱们赶紧回去,不然我娘罚起来,少不了你们一顿板子。” 俩丫鬟心有余悸,赶紧同自家姑娘一道回府。 · 自打陆琮回来之后,姜令菀便觉得日子过得极快。 很快就到了新年。 姜令菀长了一岁,顺道又收了一大堆压岁钱。她平日虽然挥霍,可比起上辈子已经算是收敛许多了。姜令菀让金桔将自己收到的压岁钱记在账上,之后一看这账上的数目,倒是诧异了。虽然她不爱管这些,却也知晓自己大抵有多少私房钱,可今年却是翻了个倍儿。 金桔道:“荣王这回极大方,足足有一千两。” 姜令菀起初诧异,之后倒觉得在理。也是,她和陆琮定了亲,如今就是荣王的准儿媳,这红包的份额自然同其他小辈的不一样。这种被渐渐当成自己人的感觉,令姜令菀欢喜的翘了翘嘴角,之后才翻了翻账本,看到陆琮给她的数目,顿时有些挪不开眼了。 金桔察觉到了,忙笑笑道:“最大方的当属荣世子。” 姜令菀心下甜蜜不已——陆琮并不是挥霍之人,只是独独对她从不吝啬。看完了,姜令菀将账本合上,递给了金桔:“收起来吧。” 初六这一日,姜令菀同爹娘、兄嫂一道去忠勇侯府做客。 姜令菀见过姑父姑母之后,便去找薛峥。薛峥在宁州住了半年,她自是半年未见着她。一进薛峥的跨院,姜令菀就听见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她一愣,见穿着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的薛峥正在和一个小少年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薛峥看见姜令菀,立马跑了过来,一见面就亲切的捏她的脸,诧异道:“璨璨,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没吃饭吗?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薛峥去了宁州,自然不晓得她先前生病之事,她也不打算提了,便道,“姑娘家抽条儿不是挺正常的嘛,你看我,个子是不是也长高了些。” 薛峥在同龄的小姑娘中算是长得高挑的,听了小表妹这话,便抬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同自己比较了一下,“噗嗤”一笑,说道:“没看出来。” 姜令菀瞪了她一眼。 之后才看着薛峥身后乖乖巧巧的小少年。见这小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生得清秀斯文,倒是一副极好的相貌。目下穿着一袭浅蓝色棉袍,脑袋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越发显得整个人俊俏可爱起来。忠勇侯府的亲戚她差不多都见过,可她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那些脸,可这小少年生得清俊,按理说她应该是记得的。 姜令菀看向薛峥,疑惑的眨眨眼,问道:“这位是……” 薛峥一把勾过小少年的肩膀,大大方方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弟,唐举。先前我在宁州,就是住他们家。” 唐举。 姜令菀面色愣了愣,这才多看了几眼。 唐举已经十二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耳根子烫。薛峥望着,笑笑道:“阿举怕生,又脸皮薄,你这么看他,他会害羞的。”说着便摸了摸唐举的脑袋,道,“来,赶紧叫声小表姐。” 唐举倒是挺听薛峥的话,和薛嵘一样乖,抬头看着姜令菀,叫了一声“小表姐”。 姜令菀面皮一僵,道:“唐表弟好。” 上辈子她头一回见着唐举的时候,唐举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郎了,同薛嵘站在一块儿,二人皆生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甚是养眼。而如今……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不过姜令菀此刻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只不过比唐举大了两岁罢了。姜令菀瞧着唐举俊脸涨红,也不去看了,生得这孩子害羞。不过一想到这孩子上辈子是她的表姐夫,姜令菀脸色也绷了绷。 薛嵘一听姜令菀过来,立马来寻她。自打上回在卫国公府,姜令菀拒绝了他之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了,直到过年的时候,薛嵘同父母来卫国公府,才见了一回面,却依旧没怎么打招呼。 姜令菀看向薛嵘,见他仍是目光炙热,便晓得他还未死心,一时也狠了狠心,只淡淡叫了声“表哥”,之后继续同薛峥聊天。 被疏远了,薛嵘看着小表妹的背影,落寞的垂了垂眼。 姜令菀同薛峥走到外头,薛峥才开口道:“嵘儿爱钻牛角尖,等日后你成亲了,兴许他就想开了。”先前薛峥还帮着自家弟弟追媳妇儿,可如今知道姜令菀和陆琮是两情相悦的,她自然也不再掺和。 姜令菀“嗯”了一声,旋即抬眼望向薛峥,见她在宁州的日子仿佛过得不错大抵是没了姑母的约束,性子又野了一些,此刻这眉宇间更添洒脱。姜令菀问道:“峥表姐在宁州过得如何?你不在,我又少了个人说话,怪闷的。” 薛峥敷衍道:“还成。” 姜令菀见她只字不提太子,也不主动去提,遂道:“那就好。不过——峥表姐好端端的,怎么去宁州了?” 薛峥是个直性子,一听这小表妹的语气,便知她拐弯抹角要问什么,也不瞒着她,如实说道:“那日大雨,太子在我家住了一晚。之后……我娘就让我去宁州待段日子。” 这下姜令菀算是听出这意思来了——敢情太子先前就登门过。她姑母素来聪慧,自然看出了两人的端倪,所以才将薛峥送去宁州,为得就是让太子断了这念头。可万万没想到,太子一路追了过去。这会儿姜令菀倒是佩服起这位太子的毅力来,可惜他的身份于薛峥而言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她姑母这么希望薛峥早日定亲,却丝毫没有犹豫将太子踢出局,可见她姑母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薛峥入宫的。 薛峥拍了拍小表妹的脑袋,说道:“好了,别想这些了。咱们好久没聚聚,一起玩雪去,等你日后出嫁了,咱们就没这个机会了。” 姜令菀看向薛峥,粲然一笑:“好。” 回去的时候,周氏狠狠的责备了女儿一顿:“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峥儿胡闹,你也跟着她一起疯?”周氏把手炉塞到女儿的怀里,“赶紧捂着,当心着凉了。” 姜令菀乖乖低头不说话。 姜裕却看不过去了,拧眉道:“娘,璨璨还小,玩玩雪又怎么了?” 周氏瞪了他一眼:“你甭插嘴,好好照顾葭月就成。” 姜裕“哦”了一声,有些委屈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夷安县主瞧着姜裕,也忍不住笑了笑。姜裕这些日子,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就疼媳妇儿,自打有了身孕,越发是将媳妇儿当成瓷人一般,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姜裕摸了摸妻子的手,觉着有些凉,遂赶紧握着。 夷安县主晓得姜裕脸皮厚,也不怕人看,可如今婆婆和小姑子都在,便赶紧抽了回来,道:“我不冷。” 姜令菀看着,忙手自个儿的手炉递给了夷安县主,道:“嫂嫂,你捂着吧。若是着凉了,娘和哥哥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夷安县主没有去接,刚想说不用,周氏却开了口:“葭月你就拿着吧。” 这话一落,夷安县主才接了过来,冲着小姑子微微一笑。 周氏看着自己的儿女、儿媳,心下安慰不已。之后才一把握着女儿的双手,一边埋怨一边心疼。姜令菀知道娘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便亲昵的偎在周氏身旁,道:“若是女儿再不好好玩玩儿,下回就没机会了。” 周氏侧过头,看着女儿娇娇俏俏的小脸蛋,想着这宝贝女儿怕是留不了多久了,一时又感慨起来。女儿这性子,还是个孩子呢,日后嫁到荣王府去,也不晓得能不能将内院之事打理好。 · 正月底,姜禄派人去苏府将苏良辰接了过来。 不过是纳妾,自然不像娶妻那般隆重热闹。加之严氏大度,同意早早让苏良辰进府,姜禄自然也不想办得太热闹,省得让严氏不悦。毕竟妻子和妾室,孰轻孰重,姜禄还是明白的,是以做起事情来也有分寸。 严氏的确极满意姜禄低调的安排。 姜禄此人,虽然风流了一些,但脑子却是清楚的。她不奢望姜禄对她能像姜二爷对姚氏那般体贴宠爱,只希望他能继续保持下去,尊重她这个嫡妻,日后不会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不过有姜二爷这个爹爹在,严氏倒也不担心。姜禄再横,总归是斗不过老子。姜二爷自己尊重妻子,自然也会按照自己的要求限制儿子。 至于苏良辰,觉得这回自己进卫国公府,简直比小时候更落魄。苏家怎么说也算是大户人家,虽然比不过卫国公府显赫,可她也不至于委身做妾。可是她和姜禄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她这辈子除了依附姜禄,别无他法。 纳妾,一不从正门进,二不能穿正红,三不需拜父母天地。 苏良辰看着自己身上的粉色嫁衣,觉得讽刺。成了妾室,她这辈子就连红色都不能穿。 苏父本就不待见苏良辰,此次为妾,更是丢尽了苏家的脸,这嫁妆自然甚是寒碜。 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卫国公府,姜禄在西院院子里随意摆了几桌,请了一些亲戚朋友,这礼数算是到位了。 到了晚上,严氏孤枕难眠。虽知日后姜禄的妾室不止这么一个,可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她睁眼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之后才听到外头有动静。严氏以为是丫鬟,侧过头一看,瞧着一身锦袍的姜禄,倒是愣住了:“夫君?” 今日姜禄纳妾,应当在苏良辰的风荷居过夜才是。 姜禄喝了酒,一张俊脸有些泛红,他眸色幽幽,看着躺在被褥中的严氏。严氏美貌,此番散了发,越发显得整个人妩媚俏丽,眉心的一抹朱砂痣更是锦上添花。 姜禄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才解开自己的腰带,脱了袍子便上了榻。 他一把将严氏从被褥里捞出来,将她的双腿一叠,整个人就覆了上去。 次日清晨,苏良辰才经由丹桂提醒,早早起来给严氏敬茶请安。 经过昨夜一番滋润,严氏一张俏丽越发是妩媚娇美,今儿着一袭大红五蝠捧云的刻丝小袄,打扮的端庄大气,颇有主母风范。 苏良辰昨日整整等了大半宿,之后才知道,原来姜禄竟去了严氏那儿。她咽不下这口气,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有努力让姜禄回心转意,日后才好同严氏抗衡。 苏良辰深吸一口气,朝着严氏行了礼,然后才跪了下来,将茶盏递上:“姐姐请喝茶。” 严氏随意打量了一眼苏良辰,见她果真是姿容出众,明艳动人。不过这也正常,若不是这张狐媚子的脸,姜禄当初哪里会被她勾了魂? 严氏叫了一声“苏妹妹”,之后伸手去接。等她要碰到茶盏的时候,瞧着姜禄进来了,这才嘴角一弯,手晃了晃,茶盏顿时不稳,直接洒到了苏良辰的手背上,有几滴溅到了严氏的身上。 严氏吃痛的惊呼了一声,姜禄赶忙快步走过去,握着严氏的手。他见严氏手背不过溅了几滴,没什么大碍。 姜禄万花丛中过,最是了解女人的伎俩。如今这一出,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目下只紧紧握着严氏的手,不说话,之后才看向苏良辰。 苏良辰手背被烫红一片,疼得厉害,一见姜禄,双眸立马变得水雾雾的。她咬着唇看向姜禄,眼泪将落未落,模样甚是招人怜爱。 姜禄原先还不喜严氏这番举止,可如今见苏良辰又要故技重施,顿觉恶心,只恼得一脚踹上了她的心窝子,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茶都不会端!”   ☆、111|1. · 严氏晓得姜禄的性子不大好,可自打她进门以来,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一时吓得心肝儿都颤了颤。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苏良辰,这才忙起身对着姜禄道:“夫君,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没有拿稳,不能怪妹妹。” 姜禄却冷嗤一声,阴沉着脸说道:“这位苏表妹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你不必替她求情。” 严氏见姜禄神色不佳,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省得吃力不讨好。反倒是地上的苏良辰,被姜禄这一脚有些踹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昔日她寄居在卫国公府,好歹有老太太照拂,最多不过有些闲言碎语,何时受过这等羞辱?苏良辰心里憋着火,但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便深深将这团火压了下去,重新端起新茶盏,给严氏敬茶。 这番举止,落在严氏的眼里,倒是对她高看了几分。小小年纪,就知道忍耐,怕是一个不好拿捏的。可严氏也不怕。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妾室罢了,玩不出什么花样儿,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日后处理起来,兴许会有些麻烦。可老太太是讲理的,总归不会太偏袒她。严氏打算去接,目光落在苏良辰的手背上,见这双白皙纤手此刻手背红肿不堪,登时柳眉一蹙,觉得倒胃口。 姜禄瞧着也心烦,挥手道:“没见夫人不想喝茶吗?滚吧。” 苏良辰觉得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之味,几欲当场同姜禄撕破脸,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之后被身旁的丹桂扶起,退了出去。 严氏细细打量姜禄脸上的表情,知晓自己不能把他当傻子看。姜禄此人,其实看得比谁都通透。先前他对苏良辰有多心心念念,她也打听了一二,听了之后心中酸涩,却也庆幸苏良辰自作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男人的性子她还不懂?爱你的时候满口甜言蜜语,就算是将心剜出来都乐呵呵的答应;可一旦失望了、收回了爱,那心肠硬起来,便是付出再多都极难挽回。可若要挽回,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曾经心动过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感情。 这么一想,严氏心下立马有了决定。 严氏将屋内的丫鬟退了出去,对姜禄道:“夫君,方才的确是妾身将茶盏打翻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妾身是故意的。请夫君责罚。” 这倒是令姜禄有些诧异,看严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这个妻子虽不是他自己挑选的,可他还算满意。 他听着,这才意味深长的“哦?”的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严氏抬眼,缓缓开口,说道:“妾身只是……只是有些嫉妒苏妹妹,下回不敢了。” 姜禄知道她方才是故意的,可碍于她是正妻的面儿上,加之想给苏良辰一个下马威,这才顺着她的戏演下去。如今听她直言不讳,非但没有令姜禄气恼,反而对她高看了几分。女人嫉妒不是错事儿,新婚不久夫君便纳妾,若是妻子一点嫉妒都没有,那才说不过去。此刻她坦荡荡的承认,便是突显出自己这个夫君在她心里的位置。 妻子亲口承认在意自己,哪个男人听了心里会不开心? 女人需要甜言蜜语哄,男人有时候也一样。 姜禄听了之后,脸色好了一些,又想着这几日和严氏的恩爱缠绵及昨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爱,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姜禄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他低头吻着她的耳垂,双手不规矩的在她柔软处狠狠揉了几下,柔声道:“没关系,为夫允许你嫉妒。” 有些小心思的女人才最可爱。 况且,她愿意和自己坦诚。 严氏听了登时松了一口气,乖顺的依偎在姜禄的怀里。话虽如此,可下回,她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 苏良辰被丹桂搀扶着回了风荷居。 丹桂小心翼翼的,用针将苏良辰手背上的水泡挑破,瞧着苏良辰吃痛的表情,忙安慰道:“姑娘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苏良辰疼得满眼泪花,等上完了药,这手背才舒服一些。之后任由丹桂替她解了衣衫,露出白皙无瑕的娇躯,而此刻原是雪白的心口处,一团淤青甚是明显。足见姜禄那一脚踹得狠。一时苏良辰自是恨极了姜禄。 收拾好了,苏良辰才决定去找姜令蕙。 姜令蕙住在西院的潋滟居,先前二人交好,苏良辰几乎每日都去看她。这会儿主仆二人到了潋滟居外,守在外头的丫鬟们恭恭敬敬朝着她行礼,唤了一声:“苏姨娘。”却将人拦住了。 苏良辰蹙眉,不大喜欢这个称呼,可如今她只能适应。她看向这俩丫鬟,说道:“我来见三姑娘。” 说着话,里头走来一个穿着浅绿色短袄的小姑娘,正是姜令蕙的贴身丫鬟雪盏。雪盏生得容貌端正,是潋滟居管事的大丫鬟,一见着苏良辰,赶忙屈膝行了礼,说道:“苏姨娘,我家姑娘这会儿有功课要做,怕是没工夫见苏姨娘。” 苏良辰的脸色僵了僵,断断没想到连姜令蕙这个蠢货都不肯见她。只是她不想见她,她也没法逼着她,这才微微一笑道:“那成,我下回再来找她。”说着,便是落落大方,施施然离开。 雪盏看着苏良辰远去的背影,这才转身走了进去,看着坐在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旁的姜令蕙,回禀道:“三姑娘,奴婢已经让苏姨娘回去了。” “嗯。”姜令蕙点点头,之后慢慢垂眼。 不是她不想见她,只是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二姐姐弄成这般田地,就是因为同姜令菀作对。而她不能再傻乎乎的得罪姜令菀。这卫国公府,是姜令菀的天下,她一个没娘的,怎么斗得过她?姜令蕙想着先前苏良辰对自己的好,事事为她着想,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可她如今只能安安心心等着嫁人,等出了府,她就在也不用惧怕姜令菀了。 · 姜令菀在崔姨娘的清荷居,同姜令荑一道做绣活儿。姜令荑见六妹妹生得聪慧,一点就通,不禁赞道:“六妹妹学得真快,当初娘教我的时候,我总是学不会,娘还说我笨。那会儿我还觉得委屈,可眼下瞧着六妹妹,才知娘说的没错。” 姜令菀笑笑,听了这夸赞的话自然欢喜。 她看向姜令荑,见她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张小脸明媚红润,丝毫没有幼时病怏怏的羸弱模样。上辈子她这位四姐姐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终究还是太过唯唯诺诺,颜色自是稍减几分,而如今受嫡母喜欢,这些年又被教养的极好,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大方得体。不过只要一紧张,还是会结结巴巴的。可性子却是活泼了些。 姜令菀歪着脑袋道:“是四姐姐这个先生教得好才是。” 姜令荑同她说说笑笑,之后忽然说到了苏良辰。 这卫国公府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府中但凡有什么新鲜事儿,很快便传遍了。譬如昨日二公子纳了苏良辰为妾,却留宿在严氏房里,显然不像之前传言那般——二公子对苏良辰一片痴心。不过二公子性子随其父姜二爷,是个风流的,严氏生得美貌又聪明,二公子当然喜欢,自然而然便将苏良辰这个旧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令菀淡淡道:“良辰表姐同二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是一桩美事……”若不是她主动在姜禄面前晃来晃去,将姜禄当成傻子,这会儿也不会这般凄惨。 为妾者,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这个教训,够她吃一辈子的了。 姜令菀担心苏良辰和姜令蕙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对着姜令荑叮嘱道:“四姐姐这段日子要格外留心,切莫招惹她们二人。” 姜令荑点头,说道:“六妹妹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掺和这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姜令蕙说到底不算太坏,可苏良辰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保不准看谁不顺眼,使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姜令菀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握着姜令荑的手道:“四姐姐就安心待嫁吧。” 说起嫁人,姜令荑耳根子通红。 同姜令荑定亲的男子正是谢家长房庶出二公子,谢致沣。谢致沣虽不像谢致清那般名满晋城,却也是个谦谦君子,只是谢致清是嫡子,自小又是个神童,家中的其他公子,难免被掩盖了光芒。 姜令荑同这位谢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回谢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姚氏专程把她叫出来,让她看看中不中意。按理说,谢家庶子同姜令荑也是门当户对了,可姚氏的意思,若是她不喜欢,便推了这门亲事,反正好姑娘不愁嫁。姚氏把姜令荑当成亲闺女,自然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特别是婚姻大事上,最是马虎不得。先前姜令荑对谢致清多多少少存着一点朦朦胧胧的爱慕,是以见谢致沣来提亲,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可那日她躲在帘子后头,远远看着,见谢致沣在姜二爷面前卓然而立,对答如流,令姜二爷频频满意点头。到底是出身书香世家,这番落落大方的举止仪态,半点都不像个庶出的。姜令荑看了一会儿,见谢致沣忽然抬起头朝着她这便看过来,二人的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姜令荑是个胆小的,一时呆呆的忘了反应,之后才回神,耳根子烫得不成样子。再看谢致沣,眼底含笑,温温和和,越发看得她羞赧不已,跟见着洪水猛兽似的,转身就跑。 姜二爷对谢致沣却极满意,让姚氏问问姜令荑的意思。姜令荑同崔姨娘说了对谢二公子的印象,之后崔姨娘同姚氏一商量,便将这亲事给定了下来。 只是如今想起来,姜令荑便觉得脸颊发烫。这辈子,她还未在哪个男子面前如此窘迫过。 姜令荑赶忙道:“六妹妹就别再取笑我了。” 瞧着姜令荑那样儿,羞答答的低着脑袋,看得人越发想去欺负她。姜令菀是过来人,晓得四姐姐这般娇态,最是会激起男子的怜爱之心。等姜令蕙出阁后,便轮到她四姐姐了。 这辈子,能看着四姐姐嫁人,她比谁都开心。   ☆、112|1. · 向姜令荑讨教了绣艺之后,姜令菀决定下回给陆琮缝一条腰带。缝腰带的时候,自然也要加上那对可爱的小粽子。姜令菀想想就觉得乐呵,之后才起身回玉枝院。下午还要跟着娘亲学习看账呢。 主仆三人路过花园的时候,恰巧遇见了苏良辰。 苏良辰着一袭桃粉色万字流云妆花小袄,梳着朝云近香髻,插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连耳垂处都坠着一对点珠耳环。这身少妇打扮,同往昔清丽脱俗的少女模样截然不同。不过这气色却丝毫没有新婚的红润喜气,倒是显得苍白憔悴,娇弱楚楚。 姜令菀望着苏良辰走来的方向,知晓她刚刚是去见了姜令蕙。 只是——以姜令蕙的性子,这会儿大抵不会见她。 苏良辰看到姜令菀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 她打从心底瞧不起她,只觉得这姜令菀不过是会投胎罢了,而有姜柏尧和周氏这么一对爹娘,这容貌出众自然没的说了。可这世道,会投胎就是本事。苏良辰心下不服气,归根结底,她会成为姜禄妾室,还是同她有关的。苏良辰是个极有自尊心的,先前被姜禄羞辱,之后连姜令蕙都不肯见她,目下正值落魄无助,却恰恰遇见了她…… 有什么事情,比让自己讨厌的人看到自己潦倒的模样更气恼的? 再看姜令菀,远远的站在那儿,一张俏脸明艳动人,披着一件月白绣花小披风,整个人如明珠一般,仿佛散着一层光晕。饶是她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姜令菀的确出落的越来越美,而这样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心动? 苏良辰深吸一口气,僵硬这牵动嘴角的笑意,走过去叫了一声“菀表妹”。 走近些,姜令菀更是看清苏良辰眼下的青黛之色,想来是昨夜独守空闺所致。只是她瞧着苏良辰的样儿,当真对她同情不起来。毕竟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的,怨不得旁人。 姜令菀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看着姜令菀的背影,苏良辰心下又是一阵气愤。总有一天,她会翻身的! 丹桂看着苏良辰的表情,晓得她此刻心情不佳,自然不敢开口说话。苏良辰平静了情绪,才道:“咱们去见老祖宗。” “是。”丹桂立马跟上。 枇杷看着苏良辰主仆二人灰溜溜的模样,顿觉好笑,看着自家姑娘道:“这苏姑娘……不对,该改口叫苏姨娘了。这苏姨娘不晓得自个儿有什么好得意的,到这份上了,还没长记性呢。” 这个问题姜令菀也想不明白。上辈子苏良辰会几句酸溜溜的诗,生得小家子气,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却又不会明着同自己作对。她寄居在卫国公府,白吃白喝的这么多年,面上瞧着如何的心高气傲,骨子里就有多自卑。而如今的苏良辰,半点自卑都没有,看着一柔弱温和的姑娘,实际上比姜令蕙还不知天高地厚。 姜令菀道:“背后莫要议论人。”之后又道,“她爱怎么作就怎么作,总归会吃着苦头的。” 她就是太自信,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 此刻老太太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打量了一眼苏良辰,说道:“昨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苏良辰知道,年纪大些的总归心软些。先前她和姜禄的事情令老太太失望透顶,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苏良辰眼眶微红,咬了咬唇道:“老祖宗,我……” 老太太道:“良辰,你虽是我的亲外孙女,可如今你这么跟了禄哥儿,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我也帮不了你。禄哥儿媳妇是个明事理的,举止言行,样样都挑不出错的。禄哥儿的性子你也是知晓的,如今小两口成亲不久,禄哥儿还不是被他媳妇儿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如今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进门,算是让禄哥儿媳妇儿受委屈了。她面上不说,可心里总归不舒坦。如今禄哥儿冷落冷落你,让她出出气,日后也就不会再为难你。” 苏良辰见老太太有心偏袒严氏,只能弱弱点头:“老祖宗说得是。良辰日后一定会好好敬重姐姐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会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你终究是妾室,平日里还得看主母的脸色,禄哥儿媳妇儿看在我的面儿上,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你呢,也好好收收性子,伺候好禄哥儿,日后生出哥儿姐儿,也算是有个依仗。你还年轻,禄哥儿也是小孩子性情,他房里的事情,我管不着,趁着如今他身边没多少人,你放低些姿态,他自然也会对你好些。等日后莺莺燕燕进了门,你就是想好好表现,禄哥儿都不见得会多看一眼。” 老太太说得是实在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了。她这孙儿生得风流,娶了严氏这么一个媳妇儿,也算是福气。而这外孙女心高气傲,成了妾室难免拉不下脸,可若是板着一张脸,就算是个天仙儿,男人也不见得会巴巴的守着。日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老太太道:“你也算是委屈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个亏吃得大,日后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苏良辰见老太太言语间虽满是关切,可处处透露她不再干预,让她自个儿自求多福的意思。苏良辰顿时心凉了半截儿,晓得这会儿老太太也是靠不住了,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她一闹出丑事儿,这一个个的都丝毫不留情面。先前还当她是手心手背的肉呢,如今连摊烂泥都算不上。姜令蕙如是,老太太也是如此,这一个一个的,她算是看清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周氏和姚氏进来了。 姚氏如今已经怀孕五个半月了,肚子鼓鼓的,被周氏亲自扶着进来。姚氏原先是个纤弱的女子,之后怀了祐哥儿,被姜二爷填鸭式的喂食,到眼下这身形也没有减下来,瞧着丰腴红润,更添了几分妇人韵味。 老太太看着周氏和姚氏,面上立马浮现了笑容,之后目光落在姚氏的肚皮上,笑意又深了深。 苏良辰见着二人,赶忙行了礼。 老太太让姚氏坐到自个儿身边来,然后才冲着苏良辰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同禄哥儿过日子。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不用到我这儿来请安。” 苏良辰面色一僵,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这才安静退下。 老太太不再提苏良辰,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对着姚氏嘘寒问暖。 姚氏摸着肚皮,答道:“老祖宗放心,这孩子比当时怀祐哥儿的时候好多了,安安静静的。” 老太太笑笑,说道:“怕是这孩子的性子随你,安静些也好。祐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是该热闹热闹。再过几个月,你这孩子出生了,后脚裕哥儿媳妇儿再给咱们卫国公府添个小曾孙,那才热闹。”说着,老太太抬头问周氏,“裕哥儿媳妇儿最近如何?” 如今周氏可是将夷安县主这个儿媳当成宝贝,一听老太太问起,赶忙道:“老祖宗放心,葭月的胎儿安稳,不过就是胃口不佳,就爱吃些酸的。” 老太太道:“酸儿辣女,喜欢吃酸好,好啊。” 周氏见老太太一脸的欢喜,果真是对苏良辰这个外孙女没多少感情。一时觉得那苏良辰当真是可怜又可悲。 周氏道:“葭月年纪还小,就算这回是个姐儿,也不打紧。” 甭说大户人家,饶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是喜欢儿子多过女儿,要不怎么会有“弄璋之喜”和“弄瓦之喜”?可老太太也明白,心里念着,嘴上不能一直强调,孙媳妇身子不好,她若是说多了,怕是给她太多的压力,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太太明白这个理,赶忙道:“也是,我只盼着早日能抱到小曾孙,若是生个姐儿,能像璨璨幼时那般玉雪可爱,我也欢喜呐。” · 转眼到了三月初。 皇后寿宴,卫国公府也收到了请帖。 进宫的那一日,姜令菀刻意打扮得低调些。如今太子已经十九了,这回皇后寿辰,有意让晋城的命妇带上自家闺女,美其名曰人多热闹,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给太子物色太子妃。太子是皇储,便是日后大周的天子,这太子妃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如今先瞧瞧,也好有个数。 毕竟最简单不过的言行举止,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 姜令菀已经定亲,自然不好打扮得太过漂亮,而且就算没有定亲,她每回进宫都是能低调就低调。她可不想同皇宫扯上什么关系。 可周氏瞧着自家闺女这张美得过分的脸,担忧不已。 这姑娘家长得好看自然是好事儿,可如今女儿越来越美,都美到让她担心了。 只是周氏一想到陆琮,心里便安定了几分——也唯有陆琮,才有本事好好护着她这闺女。 姜令菀见自家娘亲一直看着自己,不禁狐疑,摸了摸自个儿的脸颊,眨眨眼问道:“娘,女儿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周氏笑笑,抬手捏了捏女儿的脸,道:“就是瞅咱们璨璨好看。” 这话姜令菀爱听,笑盈盈的,极为顺口道:“因为女儿长得像娘啊。” 周氏听了眉开眼笑,道:“就属你最会哄娘开心。” 母女二人进了宫,刚好遇上了忠勇侯府俩母女。 姜令菀看向薛峥,见她今日打扮的颇有一番淑女仪态,加之她生得貌美,乍一眼还真迷惑人,以为是个娇滴滴的世家贵女。 宫里虽拘谨,可姜令菀见着薛峥却忍不住亲近。她朝着姜氏唤了一声“姑母”,这才挽着薛峥的手臂,道:“峥表姐这般打扮多好看。” 以薛峥的容貌,平日里不涂脂抹粉,也是艳压群芳的。如今略加修饰,当真是美艳动人。不过就是性子太像汉子。 薛峥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宫宴设在坤和宫。 宫中宴席拘谨,如今皇后未至,一些个相熟的名门贵妇自是相互交谈,有说有笑。姜令菀同薛峥一道落座,之后才见周琳琅坐在她的对面。姜令菀抬头看着,见周琳琅仍是一副天之骄女的模样,只要她站在那儿,饶是不说话,仿佛就会自动发光发亮似的,旁边的姑娘就算生得再好,也会被她掩盖了光芒。 周琳琅自然也看见了姜令菀。 见她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她心里却觉得不舒服。上回在荣王府,有荣王和陆琮护着她,她心里一定很得意。一想起这个,周琳琅便觉得一肚子气。若不是那回,爹爹也不会答应梁王的提亲,将她许给了陆礼。陆礼虽好,可到底比不过陆琮。从小到大,她就只要一个陆琮。 可偏偏,却被她轻而易举的得去了。 看着周琳琅眉宇间的戾气,姜令菀心下叹了一声,然后蹙眉低头,不再去看。 众人都到齐了,皇后才姗姗来迟。 去年太子失踪,皇后忧思成疾。如今重新恢复了母仪天下的风范,一身凤袍凤冠,叫人下意识生出敬畏之感。可姜令菀晓得这皇后一点儿都没有国母的大度之气,而是个睚眦必报的,自然也生不出几分敬佩。 宴席吃了一半,谢菁菁过来,欲同她一道说话。 姜令菀同周氏说了一声,这才同谢菁菁一道去了外头。 二人走在长廊之上,姜令菀侧过头,看着谢菁菁今日梳着一个精致的倭堕髻,一身漂亮的桃粉对襟立领缎褙子衬得整个人都明媚娇俏了起来。姜令菀见谢菁菁一副妇人打扮,知晓她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同宋阶成亲了。 成了亲,到底不一样。 昔日骄纵蛮横的小姑娘,倒是多了几分内敛稳重。 姜令菀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谢菁菁看着姜令菀,这才耷拉这小脸,说道:“在宋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说话,今儿瞧着你,便觉得亲切些,就想和你说说话,倒倒苦水。” 姜令菀无奈笑笑,敢情她就派上这用场? 姜令菀道:“今日周表姐也来了呀。”按理说,她同周琳琅的关系比同她的更亲近些,若是想说话,头一个应该找周琳琅才是。 谢菁菁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这些话不好同她说,嗯……有些不自在吧。璨璨你就不一样了,说什么都成,不用太拘束。” 见她这般信任自己,姜令菀倒是受宠若惊,遂问道:“那……宋阶对你好不好?”难不成宋阶对她不好吗?不会啊,她记得上辈子宋阶是出了名的宠妻,谢菁菁日子过得极甜蜜幸福,当真是羡煞旁人。不过这只是于一般人而言,她被陆琮宠得无法无天,自然犯不着羡慕别人。 一提到宋阶,谢菁菁脸红了红。 她垂着眼,眼睫微微颤着,像两把小扇子,缓缓开口道:“也不是,他……他对我挺好的。至少比我之前想得要好多了。不过,我总觉得他把我当成孩子,而不是妻子。”他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脾气自然是好,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温和和的。 这个姜令菀倒是深有体会。 因为上辈子,陆琮宠她也是像宠孩子似的,千依百顺。 姜令菀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也不能给你提什么建议。只是你说宋阶对你好,你也没受什么委屈,那成了亲,日子就好好过下去,旁的不用想太多。” “……也是。”谢菁菁对宋阶这夫君还是满意的。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好在洁身自好,且稳重。说完了这个,她又同姜令菀说起了她的二哥谢致沣,“……你放心,我二哥性子很好,日后你四姐姐嫁进来,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虽说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可姜令菀还是选择信了谢菁菁这番话。 同谢菁菁说完话之后,姜令菀同俩丫鬟在在长廊上走了一会儿,远远看着长廊另一头走来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小男娃。 正是十一皇子陆显。 十一皇子看着姜令菀,顿时眼睛都亮了,立马“噔噔噔”跑了过来,冲着姜令菀喊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先前在公主府,十一皇子同姜令菀有过一面之缘。十一皇子瞧着姜令菀长得漂亮,更是想着日后长大了,娶她当媳妇儿。可小孩子忘性大,这漂亮的姐姐数月不见,自是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如今一瞧见,立马就想了起来。 姜令菀见十一皇子一张白嫩的小脸又胖了一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道:“今日皇后娘娘寿宴,我跟着我娘亲一道来的。” 十一皇子点头“哦”了一声,之后才伸出小胖手握着她的小手,歪着小脑袋,说道:“那姐姐陪我玩会儿吧。” 不容姜令菀回答,十一皇子就拉着她走。 十一皇子将自己的新宠,一只浑身雪白、眼眸碧蓝的波斯猫,拿出来同姜令菀一道玩。姜令菀不喜欢养猫猫狗狗,总嫌麻烦。可毕竟是小姑娘,瞧着这些小动物,难免觉得可爱,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猫儿怕生,从姜令菀的掌下“哧溜”一下跑走。 十一皇子看着,立马迈着小短腿去追。 姜令菀也笑笑,跟着走了过去。 之后见十一皇子双手提着猫儿,教训似的打了一下它的屁|股,然后抱着猫儿,朝着她走来。 姜令菀过去接,一抬头,却见十一皇子上方的琉璃灯摇摇欲坠。她心里“咯噔”一声,眼睛猛然睁大,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看十一皇子含笑的小胖脸,顾不得旁的,立马就扑了过去将他护住—— “啪!” 琉璃灯重重砸落,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宮婢和俩丫鬟全都吓傻了。 姜令菀怀里搂着十一皇子,身上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因为方才有人早就紧紧护着了她。 单单闻着这味儿,她就知道是何人。 姜令菀愣愣抬头,看着近在咫尺陆琮的俊脸,见他仿佛也被吓到了,把她抱得很紧。姜令菀惊魂未定,这才翕了翕唇:“琮……琮表哥……” 今日皇后寿辰,陆琮自然也会出席。 可宴席并非设在殿内,按理说陆琮不该出现在这儿。 只是这会儿姜令菀哪有功夫去想这些?她长吁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十一皇子放开。十一皇子身旁的宮婢嬷嬷赶忙围了上来,一番仔仔细细的打量,见十一皇子毫发无损,这才跪了下来谢天谢地。 而姜令菀,她略微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早已粉碎的琉璃灯,忽然想着方才陆琮护着她时的一阵闷哼声,遂心中一紧,也不顾男女之别,赶紧握着陆琮的双手,问道:“琮表哥,砸到哪了?” 见她满脸焦急,陆琮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眸色温和,柔声安抚道:“……我没事。” 姜令菀却不信。 这盏琉璃灯,少说也有七八斤重,这般砸下来,肯定伤着了。 她摸着陆琮的双臂,这才发现陆琮袍子的右臂处被勾破了一个窟窿。 她赶紧捧着他的右手臂,声音带着哭腔:“陆琮,让我看看……” · 而这厢,薛峥见小表妹迟迟未来,便出去寻她。 她一走出殿门,就有一个穿着蓝色太监服的公公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嗓音尖锐的问道:“这位可是忠勇侯府的薛姑娘?” 薛峥点点头:“我是。” 公公忙将手里的小纸条递给了薛峥。 薛峥接过,一打开,看着上头的字迹,便知是何人,一时眸色复杂。 今日她进宫,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想法子和她见面的。 薛峥想了想,见那公公已经走了,这才犹豫了一会儿,朝着纸上所写的地点走去。 莲花湖边的八角凉亭上,穿着杏黄色锦袍的男子卓然而立。薛峥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止步不前,之后才见他仿佛心有灵犀般的回过了头,待看到她时,俊脸满是兴奋:“阿峥。” 薛峥蹙了蹙眉,走了过去,问道:“太子寻我做什么?” 太子不满道:“阿峥,我还是喜欢咱们在宁州的时候,你叫我阿昀。”太子太生疏了,他不喜欢。 薛峥一直不明白。他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为何落在她这儿,就变得如此厚脸皮。薛峥道:“太子若是没什么事,那臣女就告退了。” “阿峥,你别走!”太子立马伸手将薛峥的双手握住,见她欲挣扎,就握得更紧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委屈的问道,“你对我,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我们也——” “你闭嘴!” 太子忙道:“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你别生气。”他握着薛峥的手,想摸着宝贝似的,舍不得松开,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我母后欲给我选太子妃,你可知道?可是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一个。” 太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见薛峥沉着一张俏脸,顿觉越发委屈:“阿峥,我娶谁,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意?” 薛峥垂了垂眼,淡淡道:“……你清楚就好。” 太子无比受伤,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而后才道:“那……我的死活?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不是?”说着,太子突然松了手,退后了几步。 太子看了看身后的莲花池,说了一句——“阿峥,我不会水。” 薛峥刚想说,他不会水关她什么事儿。可下一刻,便见太子傻了似的,“噗通”一声跳下了莲花池。 薛峥当场就愣住了。 她看着在池水中挣扎、快要淹死的太子,气得跺了跺脚,骂了一句“蠢蛋”,然后才跟着跳了下去。 看到薛峥跳下去了,元茂才不急不缓从树丛里蹿了出来。他扯着嗓子清了清,仰头喊道:“来人呐,太子落水了——”   ☆、113|1. · 今日皇后寿辰,这般大喜的日子,陆琮受伤的事儿自然不宜声张,免得冲撞了这位贵人。 姜令菀心下着急,陪着陆琮去了太医院,处理了一下手臂。 好在伤势不算太严重。 可这段时间内,陆琮这手臂需要好好养着,不能再舞刀弄枪了。陆琮是武将,如此一来,怕是要在府上休养一段时间。姜令菀心下过意不去,一张小脸从头到尾都拧着——毕竟陆琮是为了护着她才受伤的。可方才那灯盏若是砸到十一皇子身上,怕是小命儿都要去了半条。她虽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却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受伤。 包扎好了之后,二人坐在里间休息。 姜令菀不敢去碰他的右臂,只握着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关切的问道:“疼不疼?”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陆琮这性子,就算身上掉块肉,也不会喊一句疼。 上辈子陆琮不是没有受过伤,比这样严重的也有,可她却好像没有那么心疼。就连那回因为哥哥重伤,她看着陆琮身上染着血,心里最多的不是心疼,而是害怕。出嫁从夫,她虽然没有怎么“从”过他,可他的确是自己的依靠,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就成了寡妇了。她自然不想当寡妇。而如今呢,心态仿佛已经改变了。 他疼,她好像也跟着疼。 陆琮见她柳眉微蹙,这才抬起左手抚了抚她的眉心,说道道:“我没事。” 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点小伤。 姜令菀甚是歉疚,翕了翕唇道:“可是你手受伤了,这段日子就不能去军营了。” 手稍稍往下移,陆琮摩挲着她的小脸,眉眼温和道:“那正好,我可以休息休息。” 如此,姜令菀心下才好受了一下。 也是,陆琮这么为皇家卖命,承德帝和太子倒也还好,那皇后却是个不领情的。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时常针对陆琮,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儿。姜令菀素来护短,自然见不得陆琮受委屈,心下难免时常抱怨。就算要欺负,陆琮也只能让她一个人欺负。 她偎了过去,靠在他的怀里,喃喃道:“那我抽空来看你,好不好?” “嗯。” 姜令菀笑笑,眨眨眼,声音清甜的说道:“……我让我娘给你煲汤。”她说着,便抬头看着陆琮,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英挺的鼻梁上亲了一口。 陆琮右手未动,单单用左手搂住她的腰肢,而后慢慢往上挪,沿着背脊、后颈,之后才扣住后脑勺,俯身吻了下去。姜令菀知道,陆琮很喜欢亲她,每回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不过她也能理解,陆琮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如今正值弱冠之年,血气方刚的,这年纪,可是最需要女人的时候。他能忍着,只亲亲她,却吃不着,倒也可怜。 加之今日陆琮因她受伤,她自是又多了几分怜惜,遂仰着头,由着他占便宜。 亲着亲着,某个淘气的物件便开始慢慢苏醒了。 姜令菀正坐在他的怀里,这裙子料子单薄,自是能清清楚楚感觉到那股血脉偾张的力量。姜令菀喘着气,面色酡红的看着他,见陆琮难得俊脸微红,顿觉好笑。可是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架势,她自然笑不出来,只垂了垂眼,没说话。 陆琮把人抱紧了一些。想着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如今都余骇犹在。她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唯有时时刻刻都见着她,才会觉得放心。如今真真切切抱在怀里,这样最好。他想和她亲近,至于有些反应,他自己也没法控制。 陆琮蹭了蹭她的脸颊,哑声道:“璨璨……” 姜令菀“嗯?”了一声,才抬头看他。 见陆琮双眸幽幽,看她的眼神,几欲将她一口吞下。 姜令菀算得上是身经百战,自然知道陆琮的表情意味着什么,毕竟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物件正不依不饶的抵着她。她自觉脸皮厚,可这会儿被他灼烫的眼神看得也有些害羞了,忙低着头,伸手在他的胸膛处划圈圈,心下正犹豫不决。 陆琮将她的手捉住,又沉着声唤了一声,那醇厚低沉的嗓音,沙沙的,听得她心都软了。 姜令菀懊恼的呜咽一声,闭着眼睛问道:“会不会……有人进来?” 陆琮愣了愣,之后才明白她的意思,忙道:“不会。”杜言在外面守着。 好吧。谁叫他今儿看上去这么可怜,还为她流了这么多血。 姜令菀心一横,这才低头,红着脸给陆琮搓绳子。 …… 事后姜令菀将脸埋在罪魁祸首的怀里,想只虾子一般蜷着身。今儿她又陪着陆琮胡闹了一回,当真是被陆琮的美色给迷昏了头。 陆琮满脸餍足,眉眼分外柔和,大手抚着她的脑袋,心下也有些愧疚。她是个好姑娘,可如今却被他带坏了。 陆琮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柔声哄道:“璨璨,是我不对……我会争取将咱们的婚期提前。” 得了便宜还卖乖,事后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早前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做什么? 姜令菀努了努嘴,瞪了他一眼,而后龇着牙,恶狠狠的扑了上去,在陆琮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陆琮却是一脸享受,任由她咬。 咬完了,姜令菀才从他的身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红着脸道:“那咱们赶紧走吧。”孤男寡女,在屋子里待这么久,饶是已经定亲了的,被人看见了,怕是也要被说闲话。 陆琮点点头,上前揉了揉她的脸,说了一句别生气,之后才道:“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我待会儿再离开。” 姜令菀觉得在理,又见他态度好,也就不再同他计较。可她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这是最后一回胡闹,二人成亲之前,她是绝对不能再和陆琮做出这等荒唐之事。一想到方才的场景,姜令菀也没脸待下去了,只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离开这么久,姜令菀一面走,一面准备着说辞,毕竟她娘亲最了解她,若是说了蹩脚的谎话,一眼就被看穿了。 哪知一回去,却听到了薛峥落水的消息。 姜令菀吓了一跳,赶忙去偏殿看薛峥。 见薛峥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襦裙,只不过长发披散着,发梢还有些湿湿的。姜令菀几步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峥,见她无碍,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峥表姐,到底怎么回事?”薛峥身手这般好,无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落水呢? 薛峥的唇色有些发白,之后眸色一冷,淡淡开口道:“吃饱了撑着,瞧见一只癞皮狗落水了,顺道就救了上来。” 姜令菀眸色一愣,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薛峥又凉凉的补了一句:“……早知道就让它淹死得了。”   ☆、114|1. · 一听到太子落水的消息,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去东宫看望太子。承德帝亦是着急的一道前去。 二人进了太子寝殿,便见太子身子虚弱的躺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杏黄色丹凤朝阳刻丝薄被,一头乌发披散着,脑袋下面枕着一个锦鲤锦锻大迎枕。 太子的俊脸有些苍白,瞧着甚是可怜。在皇后看来,简直比往她心口上剜肉还要疼。 太子见承德帝和皇后来了,这才赶忙整理好兴奋的情绪,准备起身行礼。 皇后心疼,立马走了过去,面色担忧道:“好了,昀儿你躺着就成,别起来了。” 太子乖乖冲着承德帝和皇后唤了一声“父皇”、“母后”。 皇后见太子一张俊脸甚是苍白,顿时心肝儿都疼了,忙抬手抚着太子的脸,颤着声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去莲花池边做什么?”说着,又侧过头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元茂,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连太子都保护不好,留着你做什么?” 话落,元茂惶恐的身如抖筛,赶忙求饶。 太子却道:“母后,你别怪元茂,是儿臣太不小心了。” 皇后知太子心善,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当着他的面儿也不想继续斥责。她气了一会儿,这才问道:“那是何人把你救上来的?”皇后知道自个儿儿子是个旱鸭子,小时候落过一次水,此后对水甚是恐惧。 一说起这个,太子的眉眼顿时柔和了一些。他道:“母后,救儿臣的,是忠勇侯府的薛姑娘。”说起薛峥,太子装模作样一阵夸赞,“薛姑娘有勇有谋,看见儿臣落水,二话不说就跳了下来,这才救回了儿臣的小命。所以说,如今儿臣平安无事的活着,还得好好感激薛姑娘才是。” 竟是位姑娘!皇后诧异。 听了太子这番话,承德帝的眼睛也亮了亮,赞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女,薛展聆生得好女儿,朕一定要重重赏赐。” 太子听了,亦是与有荣焉,好半晌才坐了起来,道:“父皇,母后,这位薛姑娘救了儿臣,儿臣自当感激。而且方才……方才薛姑娘救儿臣上来的时候,儿臣同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说以忠勇侯府的名望,旁人不敢怎么说她,可薛姑娘终究因儿臣损了名声。儿臣既被她所救,又坏她名声,这是再多的赏赐都无法弥补的……再者,忠勇侯府也不缺这点儿赏赐啊。” 承德帝一直觉得太子年纪虽然不小,可一直是小孩子脾气,如今听他这一番话,倒是忍不住露出欣赏之色,连连颔首道:“昀儿说得对,咱们皇家绝对不能亏欠了一个小姑娘。”承德帝想了想,又道,“既然昀儿同薛小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你未立太子妃,而这薛姑娘也未嫁,要不——” “皇上!”皇后一听不对劲,赶忙阻止,“皇上金口玉言,可是昀儿的亲事关乎江山社稷,万万马虎不得。” 承德帝看向皇后,双眸温和,问道:“那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想了想,说道:“咱们昀儿的确该好好感谢人家。事情到了这份上,不如让昀儿纳薛姑娘为侧妃——” “不成。”太子立马反驳。 他就算是委屈自己,也不可能委屈阿峥的。 太子斩钉截铁道:“薛姑娘为了救儿臣,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搭上了,母后却委屈薛姑娘,让她当儿臣的妾室,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落人口舌。薛姑娘英勇无畏,比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不知好了多少倍,儿臣若能娶薛姑娘为太子妃,是儿臣的福气。” 皇后最了解自家儿子的性子。如今见他一口一个薛姑娘,明显早就对她上心了,今日此举亦是早有预谋的。可是,一个能跳水救人的姑娘,虽然可敬,却不适合当太子妃。是以皇后板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 承德帝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先前太子一直不肯立太子妃,如今年纪老大不小了,突然碰着一个喜欢的姑娘,而且那姑娘又是个心地善良有勇有谋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皇后丝毫不肯退让:“薛姑娘救了你,母后自会想法子感谢她,昀儿你无需多言。” 太子恼了,心下着急的不得了。可他知道此刻不能由着性子闹,不然会弄巧成拙。他思忖半晌,才道:“儿臣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儿臣要对薛姑娘负责。” “说得好!”承德帝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龙颜大悦,“不亏是朕的好儿子,有担当。” 皇后听着脸都绿了,差点被这父子俩气个半死。 之后帝后二人出去,皇后看向承德帝道:“皇上莫不是糊涂了,也跟着昀儿胡闹?” 承德帝面色温和,步伐悠闲,一面走,一面说道:“此事朕心里有数……想来皇后也看得出来,昀儿先前就已经认识那位薛姑娘,而且喜欢人家了。他怕你不同意,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昀儿敬重你这个母后,却也割舍不下心上人……”承德帝步子一顿,望向皇后,“皇后,昀儿先前一直不肯立太子妃,你着急,如今昀儿愿意成亲了,你却反对——” “可是……”皇后蹙眉,为难道,“那位薛姑娘,怕是不适合当太子妃。” 承德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合适的。昀儿性子过于善良温厚,需要的不是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太子妃,而是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有勇有谋的妻子。先前朕还担心,日后将江山交给他的手上,会出什么岔子。可如今这位薛姑娘的出现,倒是令朕有了新的想法……兴许,这位薛小姑娘,才是咱们昀儿的良配。” 皇后固然觉得在理,可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最后才道:“既然皇上这般看好那薛姑娘,臣妾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臣妾想让相元寺的无尘大师算一下这位薛姑娘的命格。” 承德帝知她已然退让一步,遂点头,道:“就依皇后。” 三日后,皇后接过贴身宮婢连翘呈上来的字条。 她一打开,便见上头赫然写着七个字—— “兴社稷,命主中天”。 · 陆琮手臂受伤在府中静养,姜令菀特意跟着周氏学习炖汤。 周氏有些无奈。却也觉得闺女这般学着关心人,是一件好事儿。先前她还担心日后女儿嫁到荣王府,性子娇纵,不晓得关心体贴,日后夫妻感情怕是会出岔子,如今女儿这般懂事,倒是令周氏欣慰。若是往常,周氏自然会劝女儿矜持一些,可一听那陆琮是为了护着女儿才受伤的,也就默许了她的行为。 炖完汤,姜令菀提着食盒带着俩丫鬟去了荣王府。 这厢陆琮正穿着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坐在前院的石桌旁,安安静静看着书。陆琮的性子异常沉稳,目下就这么悠闲的在府上养病,仿佛将军务悉数抛诸脑后,不闻不问。只是这几日,杜言会将一些重要的事宜整理好,由他过目。陆琮只是看看,旁的也不做些什么。全然是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姿态。 这会儿杜言过来,行礼道:“世子爷,姜六姑娘来了。” 陆琮听了,这才将手里执着的书搁在石桌上。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穿着一袭樱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眉眼登时柔和了些。他起身,走了过去,见她身后的丫鬟提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眼神顿了顿。 姜令菀见陆琮穿着打扮随意,越发显得整个人文质彬彬,一点儿都没有武将的粗犷之感。她抬手,伸出指头小心翼翼碰了碰陆琮的右臂,眨了眨大眼睛,问道:“还疼不疼?” 陆琮静静看着她,道:“不疼的。” 姜令菀笑笑,急着想让陆琮尝尝她炖得汤。陆琮却一手接过食盒,说道:“外面风大,进去喝吧。” 这春光明媚的,哪来的大风呐。 姜令菀也不拆穿他,跟着他走了进去。 金桔和枇杷乖乖的站在外头候着,杜言笑盈盈看着金桔,道:“两位姑娘放心,世子爷手臂都伤成这样了,肯定不会欺负你们家姑娘的。” 金桔看向面前这个儒雅俊秀的男子,心里却道:她家姑娘娇娇弱弱的一个,荣世子若当真要欺负,哪里需要两只手?不过,好在二人定了亲,如今处得好,日后成亲了,也是恩恩爱爱的。 里头二人落座,姜令菀念着陆琮是伤者,自然不许他动手,只亲手为他盛了一碗鸡汤。 鸡汤还很烫,姜令菀这纤纤玉指最是娇嫩,捧着白瓷小碗,忙搁在陆琮的面前,然后烫得立马抬手捏了捏耳垂。 陆琮瞧见了,忙道:“烫着了?让我瞧瞧。” 见他伸手欲捉她的手,姜令菀忙摇了摇头,兴奋道:“不碍事儿,琮表哥还是先趁热喝汤吧。” 陆琮却不听,固执的去捉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看双手的指端,瞧着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他坐下喝汤,舀了一口尝了尝。 “怎么样?”姜令菀赶忙将脸凑了过去。 陆琮见她异常兴奋,心下自然也猜到了几分,顿时感觉到一阵温暖,点头道:“很好喝。” 姜令菀故意不说这汤是她炖的,就是想试试陆琮的真实反应。如今听他夸赞,自是一阵得意,忙道:“好喝的话琮表哥就多喝点。” “嗯。”陆琮很配合,连着喝了两碗。 姜令菀笑得合不拢嘴,下定决心日后二人成亲了,要经常给陆琮炖汤。 喝完了汤,二人一道坐在窗边的绸榻上。 陆琮下意识握着她的手,小小的手覆在他的掌心,相比之下,越发衬得她的手白皙娇小。陆琮嘴角翘了翘,稍稍用力,握紧了些。 姜令菀同陆琮说起了薛峥和太子的事情—— 昨日宫里下旨赐婚,立薛峥为太子正妃,择日完婚。姜令菀不傻,那日薛峥落水,说是救什么“赖皮狗”,想来这“癞皮狗”指得便是太子。太子落水,薛峥去救,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太子本就对薛峥穷追不舍,如今自是顺水推舟,以身相许。 不过,姜令菀显然低估了太子的不要脸,并未猜想这落水之事从始至终都是太子一人主导。这般手段,同姑娘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如出一辙。 可陆琮心下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是难为太子了。 姜令菀撅了撅嘴,蹙眉道:“峥表姐那性子,压根儿就不适合皇宫,而且那皇后又不是什么善茬,日后不知道会怎么为难峥表姐。” 陆琮捏了捏她的手心,缓缓开口道:“人各有命,兴许对于薛峥而言,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 是么? 姜令菀垂眸,静静想着。 上辈子,薛峥嫁了唐举,之后二人很快便和离,此后薛峥没有二嫁;而如今薛峥嫁给太子,日后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要一辈子被关在皇宫这个大牢笼里。这两个选择,都有利弊。唯一不同的是,薛峥对太子还是有意的。 姜令菀朝着陆琮的身上靠去,蜷着身子,脑袋枕在陆琮的大腿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喃喃道:“或许……是吧。” 不管怎么说,圣旨已下,这个结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她就是着急,也改变不了三个月后,薛峥要成为太子妃的事实。 姜令菀躺在陆琮的腿上,因一大早起来炖汤,如今倒是有些犯困。她一面说着话,一面闻着陆琮身上的味道。他温厚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一下一下的,就像小时候那般哄着她睡觉似的。姜令菀嘴角翘翘,不过一会儿,困意来袭,当真是阖眼睡着了。 陆琮见她不说话了,这才低头去看。 见枕在他腿上的小姑娘,此刻已经阖眼睡着了,红唇微抿,眼睫轻颤,一派恬静安详。他不舍得吵醒她,只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缓缓俯下身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115|1. · 转眼到了腊月。 一夜雪停,房檐上挂着一排排冰溜子,晶莹剔透的,甚是好看。 姜令菀抬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无聊的默默数了数,之后才跺跺脚让自个儿暖和些,走进了自家哥哥的品竹轩。里头的丫鬟体贴的打起了帘子,朝着她行礼后,才对着里头坐在杌子上的夷安县主道:“县主,六姑娘过来了。” 夷安县主抬头,看着进来的小姑娘,见她披着绒毛锦色披风,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蛋被冻得有些红彤彤的,忙对着身边的丫鬟眉儿道:“赶紧给六姑娘去拿个手炉来。” 眉儿应下,欲去准备手炉,姜令菀却走了过去,冲着夷安县主叫了一声“嫂嫂”,道:“不用了,这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暖,我已经不冷了。”说着,便走到夷安县主的身旁,看着她手边摇篮内躺着的小侄儿,笑盈盈道,“灏哥儿睡着了?” 灏哥儿是夷安县主同姜裕的儿子。 说起这个小侄儿,姜令菀觉得日后怕也是个调皮的主儿,小小年纪就不安生。之前待在嫂嫂肚子里的时候,就闹腾得厉害。后来又挑着好日子,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就急着从娘亲肚子里蹦出来。她家哥哥啊,在嫂嫂生小侄儿的时候,担心的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小侄儿生产的时候不顺,生生折磨了他娘亲四五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从肚皮里出来,害得她哥哥又哭又笑,第一眼看到自家红通通、跟个小猴崽儿似得儿子,就气得想揍他一顿——谁叫他将娘亲折磨成这个样子。好在她嫂嫂生完孩子之后,进补得当。如今养得日渐丰腴,气色也极好。 夷安县主微微一笑,看着摇篮中的灏哥儿,道:“嗯,才刚睡着。” 刚睡着啊。姜令菀也不舍得吵醒小侄儿,只趴在摇篮旁看了看,见他安安静静的睡着,双手握着小拳头,一张小肉脸胖嘟嘟的,眉宇间和她哥哥极相似。灏哥儿嘤咛了几声,然后咂咂嘴巴继续睡觉,跟只小胖猪崽似的。 姜令菀看着就觉得好笑。 自从灏哥儿出生之后,她每日都会过来看看他。看着他从起初皱巴巴、丑丑的小模样,到如今俊俏白嫩的小胖墩儿。姜令菀伸手捏了捏灏哥儿塌塌的小鼻子,越看越觉得可爱。 夷安县主见小姑子对儿子甚是关心,小姑娘家家,却格外喜欢孩子,而且灏哥儿也肯愿意和她亲近,不过几个月大的孩子,就跟个鬼灵精似得,认生。可每回这位姑姑抱他的时候,就乖乖巧巧的,听话极了。 夷安县主细细打量了一番,瞧着小姑子这张美得过分的小脸,有些挪不开眼了。等过了年,小姑子就要开始准备和荣世子的亲事了,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不用再羡慕别人的了。 夷安县主看了她今日的装扮,仿佛格外正式,便问道:“璨璨,你今儿要出门吗?” 姜令菀点头,说道:“是呀。昨日宫里来信儿,峥表姐让我今儿进宫陪陪她。” 今年三月,赐婚的圣旨下。此后的三个月,薛峥便一直学习宫中的礼仪。六月份的时候,顺利嫁到了宫里,成了东宫太子妃。 水涨船高,忠勇侯府在晋城也算是极有身份地位的,如今出了一个太子妃,那在晋城的地位自是抬高了一截儿。 外头的人瞧着自是羡慕,毕竟不出意外,日后可就是母仪天下的主了,当真是飞出来一只金凤凰。可她却知道,姑父姑母根本就不希望薛峥进宫,更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什么母仪天下。 好在薛峥嫁进宫之后,太子对薛峥千依万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简直听话得不成样子。而如今,薛峥肚子里已经有了太子的骨肉,目下已经近五个月了。薛峥生来好动,挺着个大肚子自是跟活受罪似的。是以每个月都让姜令菀进宫陪她解解闷儿。 上辈子,薛峥和唐举不过一段极短的姻缘。按照薛峥同她说的,二人的房事也极少,如此一来,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怀上孩子。而如今,他看着薛峥被养得红润丰腴,便觉得薛峥入宫兴许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至少薛峥和太子还是极恩爱的。日后生了孩子,那地位自是稳固了,皇后对她的态度总归也会改变些。 夷安县主心下了然,道:“也好。不过昨夜大雪,如今路上不好走,这马车也得当心点儿,尽量慢些。” 听着嫂嫂关切的话语,姜令菀眼眸含笑,点着头,音色清甜道:“嗯,我知道了。” 姑嫂二人正说着,周氏也进来看孙儿了。 周氏见女儿也在,并不诧异,只过来看了看熟睡的孙儿,越看越欢喜,面颊含笑,说道:“灏哥儿和裕哥儿小时候长得真像,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姜令菀忍不住笑,歪着脑袋道:“灏哥儿是哥哥的儿子,自是长得像爹爹了。”自打她娘得了这个孙儿,宝贝的不得了,逢人就炫耀,当真是拿她没辙。 周氏伸手,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蛋,说道:“今儿不是要进宫吗?怎么还待在这儿。” 姜令菀撇撇嘴,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小侄儿,说道:“女儿这不是正打算出门嘛?顺道来看看灏哥儿。”如今看过了,姜令菀便道,“那……娘,我先出门了。” 周氏点点头,说道:“路上小心点,早些回来。到了宫里,注意言行举止,别给我闯祸。”说着,便将自己手里捧着的小手炉塞到女儿的怀里。 姜令菀接过,不满的撇撇嘴。 过了年她就十五了,娘还将她当小孩子呢。 姜令菀敷衍的连连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看着架势,周氏便知女儿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一贯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跟个耳旁风似的,遂无奈的叹了一声:“这孩子……” 夷安县主看着这母女二人,安慰道:“璨璨进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宫里有太子妃护着,谁敢为难璨璨?娘,你就别担心了。” 周氏自然明白这个理儿。 如今薛峥肚子里怀着皇长孙,宫里谁敢惹她?而薛峥从小就护着她女儿,是绝对不会让她女儿受半点委屈的。这一点,周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宫里那地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这女儿大大咧咧傻乎乎的,万一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背地里使些不入流的阴招儿,可就完了。 周氏想着,这才低头看白白胖胖的孙儿,又瞧了一眼儿媳。她见这儿媳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心下也是安慰不已。一大家子都好好的,真好。 里头烧着地龙,热乎乎的,一走到外头,越发觉得冷了。寒风灌入,姜令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抬手拢了拢斗篷,身子冻得直打颤。好在方才娘给她塞了一个小手炉,这才暖和些。 主仆三人出了品竹轩,半路上恰好瞧见了苏良辰从老太太的跨院里出来。苏良辰的气色不大好,被丫鬟扶着,看见她之后,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 枇杷不满嘟囔道:“这苏姨娘当真是没教养,活该被二公子冷落。” 姜令菀垂了垂眼。 这苏良辰进门也快一年了,可姜禄却对她不理不睬的,反倒是对严氏这个妻子疼宠有加,虽然仍是风流,可比起之前,已经算是收敛许多了。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像她二叔那般浪子回头的。严氏聪慧,又会说话,自是讨姜禄欢心;而苏良辰自视清高,拉不下脸,姜禄自然也不愿热脸贴冷屁|股。不过,如今严氏已经怀孕了,这几个月,姜禄去苏良辰那儿仿佛也勤快些,苏良辰自是又有了底气。 姜令菀无奈。今年姜令蕙和四姐姐先后出嫁,府上没了四姐姐,她能说说话的,也只有嫂嫂了。而且薛峥又进了宫,她更是连个串门的地儿都没有。虽说还有一个陆宝婵,可她和陆琮婚期将近,总得避讳些,不能老往荣王府跑。一来二去,她的日子越发枯燥乏味。 身边的姑娘一个个都嫁人了,唯有她年纪最小,还需要等到明年。 不过,也快了。 姜令菀嘴角翘翘。她不着急,因为有人,肯定比她更着急。 · 半个时辰之后,卫国公府的朱轮华盖车进了宫。 姜令菀走到东宫薛峥的寝殿,便见穿着大红底子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的薛峥坐在罗汉床旁。远远看着,见她面颊红润,明媚艳丽,梳着精致繁琐的高椎髻,插|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额间贴着翠钿,一看便是个金尊玉贵的主儿,半点都没有当初那糙汉子样儿。 今儿太子也在。 太子俊脸含笑,坐在薛峥的边上,一双手极为熟稔的剥着果盘里的橘子,仔仔细细弄干净,体贴的递了一瓣到薛峥嘴边。不过薛峥仿佛不爱吃,蹙了蹙眉,将头扭到一旁,一如既往的嫌弃样儿。 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姜令菀顿觉好笑。 之后才进去,行了礼。 薛峥大着肚子将人扶了起来,蹙眉怨道:“不过半个月未进宫,怎么又生疏了?不是说过不用行礼的吗?” 姜令菀心道:可太子在这儿呢。 太子很识相,笑呵呵说道:“你们聊,不用管孤。”说着,又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递了过去,道,“表妹要吃橘子吗?” 这架势,哄小孩呢? 薛峥瞪了他一眼,道:“璨璨不爱吃橘子,要吃你自个儿吃。” 见太子“哦”了一声,果真剥了起来。 薛峥让姜令菀坐到自个儿身旁。姜令菀看着薛峥鼓鼓的肚子,惊叹道:“峥表姐肚子又大了一圈儿,比我嫂嫂怀孕那会儿大多了。”薛峥的肚皮圆鼓鼓的,像个球儿,一点都不像是才五个月大的。 而且这段日子进补勤快,薛峥的脸颊也圆润了一些,都生出双下巴了。 薛峥摸了摸肚皮,抱怨道:“揣着一球儿似的,怪累赘的。我就盼着它快点长大,早些生下来……我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薛峥这般的性子,宁可上战场打仗,都不愿意这般闷在宫内待产。是以她心心念念早日把这遭罪的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还能好好教它习武。 一听薛峥说是“累赘”,一旁正在吃橘子的太子听了,顿时嘴一撅,委屈上了。他和小兄弟日夜奋战,辛勤耕耘,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金贵着呢。 姜令菀笑笑,忍不住又看了看薛峥的肚子,心下甚是羡慕。上辈子她虽然嫁过人,却没有尝过当娘亲的滋味。怀孕虽然遭罪,可想着生出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她和陆琮的血,这种亲密的结|合,是任由关系都无法取代的。 姜令菀陪着薛峥唠嗑儿,大部分都是听她抱怨。虽说太子不拘礼,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坐在这儿,她说话自然也拘谨些。 聊了一会儿天,皇后进来了。 姜令菀这才赶忙起身,屈膝行礼。毕竟这小肚鸡肠的皇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皇后着一身精致华丽的凤袍,头上戴着金灿灿的凤冠,一双眸子扫过面前小姑娘的脸,因姜令菀来宫里来得勤快,皇后自是见过数次。得知姜令菀是陆琮的未婚妻子时,皇后便对她喜欢不起来。自打上回之后,皇后的确没有再为难陆琮,可她不待见陆琮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态度哪能说改变就改变的?这同爱屋及乌是一个理儿,所以她对姜令菀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可皇后知道薛峥护着这个表妹,自然也给她一点面子,点点头示意她起来。 姜令菀这才直起身板。 皇后看着薛峥,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肚子上,这才柔和了些。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着一张脸,问道:“听连翘说,昨日本宫命人给你炖得补汤,你没喝?” 薛峥最受不了皇后这般的语气。 刚进宫的时候,皇后便欲给薛峥一个下马威,想让她收收性子好好伺候自己的儿子,未料薛峥是个硬骨头。她横,她也横。这婆媳二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太子夹在中间甚是为难,每回都两头跑,安慰好这个之后又安慰另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皇后专横惯了,如今碰着这么一个儿媳,每每都被气得半死,可偏生每回都落得下风。而如今,薛峥肚子里揣着她的金孙,皇后越发不敢惹她,生怕她胡来,伤着她的宝贝孙儿。 先前皇后一直担心,自家儿子不举,子嗣是个问题。可之后见儿子儿媳夫妻二人好端端的,才知自个儿又被他给骗了。只是,皇后一想到那日无尘大师给薛峥算得命格,暂且就忍下。况且幼时她见薛峥落落大方,还是十分喜欢这小姑娘的。未料长大之后,性子同幼时截然不同。 薛峥直言道:“儿媳不喜欢那味道。” 皇后一听,拧着眉念叨道:“那味道怎么了?怎么不喜欢?你就算不为着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都快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能由着性子来呢?” 薛峥蹙眉不语。 太子一瞧着架势,便知不对劲儿,赶忙拉着皇后,说道:“母后,阿峥怀孕辛苦,前面几个月,吃个吐吐了吃,受了不少的罪。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您就让她吃自己喜欢的,成不成?”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太子一眼:“你就这么护着她好了!迟早帮着她把母后给气死!” 太子赔笑,拉着皇后往外走:“母后,你这是哪儿的话?前几天母后不知一直念叨这儿子没空陪您吗?今儿儿臣陪你聊聊天儿解解闷,您别生气。咱们出去走走……” 说着,太子便拉着皇后出去了。 这戏码,姜令菀看过不止一回两回了。再看薛峥,见她沉着脸垂了垂眸,之后却很快恢复了神采,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东西。 姜令菀知道,其实薛峥看在太子的面上,对皇后已经容忍有度了。换着薛峥以往的性子,非得和皇后掐架才成。 姜令菀翕了翕唇,小心翼翼道:“峥表姐……” “璨璨,你甭安慰我……”薛峥抬眼看着小表妹,缓缓说道,“我是同太子过日子,又不是和她过日子。” 姜令菀也不再多说。只是话虽如此,有皇后这个婆婆在,日后薛峥的日子也不会太平。前些日子,皇后就一直寻思着给太子纳两个侧妃,毕竟薛峥有孕,不宜再侍寝。可太子态度强硬,若是皇后再多说,怕是要以死明志了。可是,这样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 罢了,目下瞧着她好好的,不就成了? 姜令菀好奇的看着薛峥的肚子,眨眨眼道:“峥表姐,能让我摸摸吗?” 薛峥弯唇一笑,气氛才轻松起来。她抓着姜令菀的手就往自个儿圆鼓鼓的肚皮上放,道:“咱俩还有什么能不能的?你尽管摸。” 在东宫坐了半个时辰,姜令菀便要出宫了。薛峥想亲自送送她,可姜令菀瞧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外头又天寒地冻的,自然没让她送。 东宫前院种着几株腊梅,她瞧着梅花开得灿烂,便顺道折了一枝。沿着长廊往外走,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姜令菀忽然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姜令菀愣愣的站在原地。 见陆琮面如冠玉,眉眼清冷,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斗篷,经过树下的时候,树梢上落了几片雪,恰好落在他的脑袋上和肩膀上。 陆琮也看见了她,面容旋即柔和了起来,忙阔步走了过来。 姜令菀笑笑,然后踮起脚将他脑袋上和肩头的雪轻轻掸落。 目下陆琮正欲去御书房见承德帝,难得见着她,自是心下欢喜。他一双眸子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思忖片刻,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了皇上,亲自送你回去。” 姜令菀想了想,犹豫的眨眨大眼睛:“……不用了吧?” 陆琮:“听话。” “……哦。” 真是霸道的男人。   ☆、116|1. · 哄好了皇后,太子才赶忙回了东宫。 他一进去,便见薛峥独自坐在罗汉床边,略微低着头,伸手摸着鼓鼓的肚皮,嘴角染着浅浅的笑意。 太子顿时止步,不敢再走过去,生怕打破了这平静安详的画面。 除却性子和武艺,薛峥的容貌在同龄的姑娘中算是极出挑的,放眼整个晋城,也寻不出几位生得比她更好看的。当然,在太子的眼里和心里,妻子自然是这天底下最美的。若非薛峥太过强势,从小就是小霸王,以忠勇侯府在晋城的地位,怕是这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儿了。每每想到这个,太子就长嘘一口气,一面怨那些人不懂得慧眼识珠,一面又庆幸他们没长眼——不然这等好事儿也轮不到他呀。 这回薛峥怀孕,太子自是高兴得做梦都会笑出声儿,可于薛峥而言,却是活生生遭罪受。孕妇本就有些反应,而薛峥的反应却比寻常的孕妇更加强烈些,先前那几个月,什么补身子汤汤水水都往她的肚子里送,可每每却是吃了吐。最后非但没胖,还瘦了些。这两个月倒是好多了,脸上也养出了一些肉,看着健康红润些。 每每见她抱怨,太子心下不好受,知她委屈。只是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自私,想牢牢捆住她。目下见她微笑着抚着肚皮,太子眼眶微湿,忽然明白,其实她也是爱这个孩子的。 她素来强势,却是个嘴硬心软的。 薛峥是个习武之人,听觉自是比一般人灵敏。现如今她却渐渐习惯了太子,这会儿太子进来,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见着太子,薛峥顿时敛了笑。 太子过去,坐到薛峥的身旁,又习惯性的去摸她的手:“阿峥……” 薛峥蹙眉,赶紧收了回来。 太子一把握住,劲儿使得大了些,冲着薛峥眨眨眼,道:“阿峥,你别生气。其实我母后也是关心你,想让你补补身子。这样好了,下次若是你不爱喝,我帮你喝,好不好?”太子没法说服皇后不送那些汤汤水水,是以只能从薛峥这边下手了。不过他也知道,其实薛峥的脾气已经很收敛了,至少没有和皇后对着干。 薛峥道:“随便你。” 说实话,薛峥还真没和皇后一般见识。毕竟皇后对太子的疼爱,是没得说的。 太子笑笑,瞧着她凶巴巴的模样,却越看越喜欢。先前进宫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今肚子里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这人儿也被他养得圆圆润润的,多好啊。太子不去握她的手,而是亲昵的揽着她的肩头,然后将自个儿脑袋一弯,一脸甜蜜的枕在薛峥的肩膀上,喃喃道:“阿峥,咱们给孩子想想小名儿吧?” 薛峥侧过头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伸手摸了摸薛峥的肚子,兴奋道:“如果是个女娃,叫什么小名好呢?……宝宝?珠珠?” 薛峥想了想,道:“男的叫斧头,女的叫袖箭好了。” 太子一愣,表示虽然他很想有儿子闺女,但是当真不想当什么斧头他爹。不过这会儿太子也不敢惹她,如今怀了孩子,这宫里都许她横着走。 太子笑了笑,也不继续这话题了。忽然想起小舅子的亲事,便道:“等过了年,小舅子就十六了,这亲事还没着落,要不要我同父皇提一提,让他赐个婚。甭管什么郡主贵女的,只要他开口,我都替他想法子。”太子知晓薛峥从小到大就疼薛嵘,所以讨好薛嵘还是很有必要的。 说起这个,薛峥倒是认真想了起来。 她这弟弟是个死心眼儿,从小就喜欢小表妹,如今人家都快嫁人了,还心心念念着呢。不过……等璨璨出嫁,他也该私死心了。 薛峥道:“这事儿等明年再说吧。” “成,那到时候再说。”瞧着薛峥眉眼舒缓了一些,太子心下倒是有些嫉妒小舅子了。总觉得自己这个夫君,在妻子的心里,这分量还比不上弟弟来得重要。 太子靠在薛峥的肩上,低头瞧了瞧,虽穿得厚实,却还是可以看出这胸前两团的波澜起伏。二人靠得近,太子闻着妻子身上的香味儿,越发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太子三个多月未尝荤味儿了,可每天晚上还是喜欢抱着媳妇儿一起睡,简直是活受罪。 太子将薛峥的肩膀搂紧了一些,然后才唤了一声:“阿峥……” 薛峥侧过头,恰好被太子吻个正着。 一时堵着她的嘴,立马就吻得火热。 吻了许久,太子才松了嘴,咻咻得喘着气。他俯身抵着薛峥的额头,见她一张俏脸泛着红润,双眸亦是水汪汪的,看得他心痒痒。休息了一会儿,便又亲了上去。 没法吃,解解馋也是好的。 可亲着亲着,太子感觉到自己的小兄弟开始不听话了,之后才红着俊脸,隔着衣裳难受的蹭了蹭薛峥的身子:“阿峥……” 薛峥见他自作自受,干脆不理他。 太子不依不饶的捉着她的手,一双眸子泛着春水,一面蹭着,一面软软撒娇道:“……阿峥,我难受。” 薛峥淡淡道:“自己去撸。” 太子:“……” · 姜令菀足足等了两刻钟,还未见陆琮从御书房回来,倒有些不耐烦起来。 之后刚好遇见了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穿着厚厚的宝蓝色棉袄,包得像个小胖球似的,见着姜令菀便欢喜的跑了过来,“姐姐,姐姐。” 见他跑得快,后面穿着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的嬷嬷一脸紧张的追着,生怕这位小祖宗摔着了。地上有积雪,自然滑,姜令菀也怕他不小心摔着,这才张开双臂扶住他,含笑道:“十一皇子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十一皇子一张秀气得小肉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可小孩子仿佛不怕疼,此刻手里还握着一个雪球,仰面看着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姐姐来宫里了,怎么不来找显儿?”他小嘴一撅,不满道,“姐姐不喜欢显儿了吗?” 姜令菀拿他没辙。 其实她挺喜欢这位十一皇子的,只是如今她的身份有些尴尬,不宜同十一皇子走得太近。十一皇子是承德帝宠妃慕贵妃所出,这位慕贵妃盛宠多载,膝下有二皇子、十一皇子两个儿子。在这宫里,也是唯一能同皇后抗衡的嫔妃。如今薛峥成了太子妃,她是薛峥的表妹,关系亲近,为了自个儿和薛峥着想,也不该同十一皇子多接触,省得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姜令菀伸手捏了捏十一皇子的脸,莞尔一笑道:“怎么会呢?十一皇子这么可爱。” 十一皇子大眼睛转了转,想了想觉得在理,也就咧唇一笑,拉着姜令菀去玩雪。十一皇子性子活泼单纯,小胖手揉了一团雪,就往姜令菀的身上砸。起初姜令菀念着宫里的规矩,拘谨着,之后也忍不住放松了起来,陪着十一皇子一道玩雪。 一时院子里满是清脆悦耳的笑声。 玩了一会儿,十一皇子才忽然停下了动作,一脸欢喜的冲着姜令菀身后的来人唤道:“母妃,二皇兄。” 姜令菀捏着雪球的手顿了顿,顿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忙转过身,冲着来人行礼:“臣女姜令菀,见过贵妃娘娘、二皇子殿下。” 方才慕贵妃和二皇子陆景正在长廊上走着,听着自家小儿子的声音,自是忍不住往这边看,见十一皇子同一个小姑娘玩得开心,也就过来瞧瞧。慕贵妃看了一眼面前举止得体的小姑娘,见她眉眼恭顺的低着头,便道:“不必多礼。” 姜令菀这才直了直身,抬头看了一眼慕贵妃。 不得不说,这位慕贵妃的确如传言所说驻颜有方。 见她不过裹着一件简单的白狐坎肩,一张白皙娇嫩的鹅蛋脸、精致无瑕的五官,这等眉眼如画,淡妆素裹,同皇后的明媚精致完全不同,看着更让人觉得舒服,也更平易近人。如今慕贵妃已经三十六七了,可瞧着却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 至于她身旁的年轻男子,便是二皇子陆景,如今已经十八了,今儿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袍,俊脸面如白玉,生得斯文雅致,是个谦谦君子模样,算是结合了承德帝和慕贵妃的容貌,是一个极俊俏的美男子。 可姜令菀晓得,这位二皇子并非面上看着的这般温润无害,日后会为了皇位同太子明争暗斗,最后惨败,下场甚是凄惨。 虽说姜令菀是东宫那边的人,可慕贵妃对这小姑娘还是有些好感的。上回她舍身护着十一皇子,这件事情慕贵妃自是知晓的。如此一来,难免心生好感。目下见小姑娘越长越漂亮,觉着这张脸的确甚是讨喜。慕贵妃心道:也亏得这姜六姑娘同荣世子定了亲,若是进了宫,那可就麻烦了。 十一皇子亲昵的抱着慕贵妃的手臂,仰着脑袋,声音稚气道:“母妃,显儿很喜欢姐姐,姐姐对显儿很好的。” 慕贵妃勾唇一笑,摸了摸十一皇子的脸,道:“母妃知道。姜六姑娘的确讨人喜欢,母妃也喜欢。” 听着母子俩说话,姜令菀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陆琮很快就过来了。 陆琮面无表情朝着慕贵妃和十一皇子行了礼,之后才道:“若是娘娘没别的吩咐,臣就告退了。” 慕贵妃晓得这位荣世子前途无量。毕竟以目下皇上对他的重视,日后怕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自是不容小觑。慕贵妃温和一笑,说道:“荣世子贵人事多,就去忙吧。” 陆琮又行一礼,这才带着姜令菀一道离开。 慕贵妃看着这对璧人儿,不仅叹道:“这郎才女貌,当真是登对。” 行走间,二人未说话。 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吱嘎吱嘎”声儿,姜令菀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等走远了,才解释道:“我方才瞧见慕贵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躲不了。” 陆琮步子放缓了些,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想去握她的手,可到底是外头,不敢和她太亲近,也就作罢。 陆琮道:“没关系。你平日注意些便好……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小姑娘年纪还小,这宫里头的那些腌臜事,他并不想让她接触。若事可以,他自是想一辈子都护着她周全,不让她接触那些污秽之事。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一不留神,便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何况是她这般年轻轻的小姑娘? 姜令菀乖巧的“哦”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陆琮送她回去。不过到底男女有别,自然没共乘一辆马车,而是在边上骑马。 目下天寒地冻,姜令菀心疼,时不时打开帘子瞧瞧。 枇杷面上含笑,忍不住打趣儿道:“咱们六姑娘这么心疼姑爷啊?’ 什么姑爷! “贫嘴!”姜令菀红着脸剜了她一眼,心里却甜得更吃了蜜似的。 这陆琮,很快就要多一个卫国公府六姑爷的身份了。 马车路过街边,姜令菀瞧着路旁有卖糖炒栗子的,这大冷天儿,摊主就这么一边吆喝着“灌糖香”1,一边拿着长铁铲卖力炒着,热腾腾的,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六姑娘要吃糖炒栗子,这馋样儿,金桔和枇杷也是见怪不怪了,赶忙叫马车停了下来。姜令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下马车,对上陆琮探究的眼神,这才朝着对面指了指,说道:“咱们去买糖炒栗子吧。”说着便扭头看了一眼俩丫鬟,叮嘱道,“外边儿冷,你们俩就坐在里面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俩丫鬟自是识趣儿,没下车。 陆琮栓好马,便陪着姜令菀去买糖炒栗子。 卖糖炒栗子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旧旧的灰色棉袄,戴着一顶同色棉帽,正拿着铲子翻炒着大黑镬里的栗子,栗子在滚烫的黑沙堆里炒,一面炒,一面撒上砂糖。 单单是站在一旁,就能闻到糖炒栗子香甜的味儿,直教人眼馋。 栗子炒熟了,有几颗爆了开来,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陆琮一蹙眉,赶忙将人拉到旁边。 炒栗子的中年男子笑得一脸喜气,说道:“小姑娘站远点儿,这栗子熟了会爆开来。伤着就不好了。” 姜令菀怕死,自是又挪了挪步子,站远了些。 栗子炒得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拿着铁筛将香喷喷的糖炒栗子捞了起来,一颗颗深棕色的栗子油光锃亮、焦香四溢,看得她都馋了,忙一口气买了三袋。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给她装,瞧着小姑娘生得可爱,又多给了一些。 等给银子的时候,姜令菀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带钱袋。 她抿着嘴,赶忙看着身旁的陆琮,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陆琮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马会意,一时眉眼温和,面上含着笑意。之后才不急不缓从怀里掏出荷包,搁在了她手上。 “谢谢琮表哥。”姜令菀笑嘻嘻接过荷包,故作客气的说了一句。 她打开荷包,从里头拿了一锭最小的散碎银子递给了卖糖炒栗子的中年男子,然后才将荷包重新系好,还给陆琮。陆琮虽然不缺银子,可她还是得省着花。姜令菀觉着,上辈子她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这辈子倒是有勤俭持家的潜质。 只是姜令菀不知道,这一锭小小的银子,别说是三包糖炒栗子了,就算将这摊子所有栗子包下来,都不成问题。 而对面的翡翠斋,披一身织锦镶毛斗篷、梳妇人发髻的周琳琅正从里头走了出来。周琳琅抬眼,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远处那对温情脉脉的璧人,一时眼神一滞,似是盛着冰渣子似的。 “琳琅,琳琅?”身旁的陆礼唤了几声。 周琳琅回神,淡淡道:“我没事。” 陆礼温和一笑,扶着妻子上了马车,之后稍一侧身,才瞧见了刚刚翻身上马的陆琮,一时明白了方才她为何失神。 陆礼眸色黯然,默不作声坐了进去。之后夫妻二人,一路无言。   ☆、117|1. ·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周琳琅才看向陆礼,静静开口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陆礼此刻面色不佳,但一听到妻子的声音,立马微微颔首,点头说好。陆礼看着妻子的脸,想着方才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儿。能娶到她,是他的幸运。可是他却明白,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这儿。陆礼稍稍敛睫,胸腔涌起一阵烦闷感,想好好发泄一番。 梁王府的马车在城郊的一处名叫“清澜院”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清澜院如今是宋妙仪,也就是前安王妃的住处。 两年前宋妙仪被安王休弃,回宋家之后没多久,忍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便干脆搬到了此处,过着悠闲日子。这样一来,周琳琅来看自家娘亲的时候,自然也就方便许多。 这会儿宋妙仪正在屋子里头,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覆着皑皑白雪的红梅,若有所思。丫鬟金钏从衣架上将云锦累珠斗篷拿过来,给宋妙仪披上,关切道:“王妃小心冻着。” 一听到金钏的称呼,宋妙仪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妃了。” 金钏却道:“奴婢相信,以王爷对王妃的深情,迟早会将王妃重新接过去的。” 宋妙仪勾了勾唇,没说话。 是么?她和周缜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在她的印象中,她无论做什么,他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的。她不喜欢他这副性子,觉得无趣又乏味,而且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起初也不过是存着怄气的成分。姜柏尧娶了周缜的妹妹,那她就当她嫂嫂,压她一头,也算是出出气了。可是这些年来,周素锦虽然被她气着了,可她自己何尝不是被气得发慌?每每瞧着他们夫妻二人出双入对、恩恩爱爱,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拜年,她就想,若是当初姜柏尧娶得人是她,那么这一切都是她的了。两相比较,她看周缜觉得不顺眼。 可是现在呢? 这么一个事事言听计从之人,却下了狠心休了她,从此不闻不问,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刚被休弃的时候,她心里赌着气,想着周缜肯定熬不过三天,之后一定求着她回去。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出出这口恶气,看他敢不敢再如此嚣张。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快两年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更别提接她回去。 什么安王妃,已经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外头的丫鬟进来禀告。 宋妙仪一听是女儿女婿过来了,顿时心中一暖,忙走了出去。 前厅内,周琳琅就这么站着,穿着一身织锦镶毛斗篷,亭亭玉立般,同陆礼立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宋妙仪对陆礼这个女婿还是极满意的,毕竟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品行信得过,又知根知底的。可一想到同她二十余年的手帕交梁王妃,在看到自己被休弃之后冷嘲热讽,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亏得梁王妃能生出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周琳琅和陆礼看到宋妙仪出来,忙亲切的唤了一声“娘”。 宋妙仪含笑点点头,看着周琳琅和陆礼,问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这年底按理说应当越发的忙才是,而且女儿刚嫁过去不久,是新妇,在梁王府过得头一个年,自是格外的有意义。 周琳琅见自家娘亲打扮素净,同先前在安王府那般珠环翠绕、金光璀璨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禁蹙了蹙眉。 周琳琅不说原由,只道:“突然就想娘了,就过来看看娘。” 宋妙仪心下安慰,觉得这个女儿她没白疼。 陆礼见母女二人有话要说,这才识相的走了出去,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瞧着陆礼走出去了,宋妙仪才拉着女儿坐下,问道:“女婿对你可好?”其实这问题她不问也是知道的,陆礼这孩子,对她女儿可是一片痴心,娶回家自是宝贝着呢,哪里舍得待她不好? 周琳琅不愿意提陆礼,只淡淡敷衍道:“还成。” 宋妙仪点点头,道:“娘知道女婿是个好孩子,自会对你好,你嫁了他,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怕那梁王妃刁难你,她那性子,我如今倒是看出来了……藏得可真深。” 宋妙仪对梁王妃可是颇多怨言,生怕她因为自己更加为难女儿。 说着,她又看了看女儿的肚子,笑盈盈问道,“肚子可有动静了?” 周琳琅这才面颊一烫,脸上染着绯红,垂眸道:“娘……” 宋妙仪笑笑:“你同还娘害羞做什么?你和女婿成亲也有半年了,也该有孩子了。你刚嫁到梁王府,如今人家待你还成,可最要紧的还是子嗣。有了儿子,自然也就有了底气。你呀,别害羞,早些准备起来,多努力努力。” 周琳琅却有些听不下去,面色有些难看。 一想到和陆礼做那事儿,看着他那东西在她身体里动,就觉得恶心。好在陆礼不会勉强她,只要她说什么不舒服,他就不会动她。不过她也知道,陆礼是个男人,是男人没有不偷腥的。他面上口口声声说只爱她,可实际上还是偷偷碰过那几个通房。有一回她恰巧看到,见陆礼急不可耐的锢着那丫鬟的腰动作着,嘴里却念着她的名字……晚上的时候,陆礼想碰她,她自是膈应的连手指头都不想给他碰。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这副表情,宋妙仪心下也猜到一二,遂敛了笑,问道:“怎么?你还念着陆琮?” 一提起陆琮,周琳琅眸色便冷了冷,想着方才陆琮和姜令菀有说有笑,心下苦涩不已。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无论她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站在她身边的,只能是陪衬罢了。那姜令菀容貌生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个大草包,可偏生陆琮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了她。 周琳琅道:“我不服气。” 之后又愤懑道:“我不甘心!” 看着女儿现在这副模样,宋妙仪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她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服气不甘心”的嫁给周缜,“不服气不甘心”的看着姜柏尧和周素锦恩恩爱爱。 宋妙仪愣了愣,忽然觉得女儿不能重蹈她的覆辙,赶忙道:“琳琅,你已经嫁了人,别再想着别人了。陆礼是个好孩子……” 周琳琅抬眼,看着自家娘亲的脸,说道:“娘先前不也和女儿一样吗?” 一时宋妙仪哑口无言。 周琳琅眼里蓄着泪,眼睫湿湿的,委屈道:“女儿不喜欢陆礼,女儿从小就想嫁给陆琮,可偏偏……可偏偏陆琮是个不长眼的。娘,女儿没法子和陆礼好好过下去,他一碰我我就觉得不舒服。女儿不想和他做夫妻,更不想给他生孩子。” “琳琅!”宋妙仪激动的呵斥了一声,一张脸都涨红了,之后才稍稍平复一些心情,道,“别再说这些。” “不,我就要说。”周琳琅抬眼,说道,“陆琮想着喜欢姜令菀又怎么了?先前爹爹也不是对娘一片痴心吗,可转眼就要重娶,男人不都是三心二意的吗?” “你说什么?”宋妙仪这才一怔,颤着声儿道,“重娶?他竟然要重娶?他居然敢!” 周琳琅原本不打算告诉自家娘亲的。她不傻,晓得娘亲对爹爹其实是存着感情,要不然这两年也不过有这么大的改变。可如今一气之下,自是说漏嘴了。周琳琅自然也不瞒着了,直言道:“嗯。已经定下了,年前就会把亲事给办了。娘,爹爹他——” “他娶得是谁?”宋妙仪咬牙切齿道。 周琳琅见自家娘亲面色不悦,心下后悔,说道:“是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先前因为威远侯夫人病逝,守孝三年,耽搁了亲事。” 宋妙仪一听,倒是有些印象。那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容貌平平,在晋城的贵女圈子里,最多算得上是中上之资,打扮的土气又不懂得扬长避短,生得也不算聪慧。 宋妙仪气得站了起来,说道:“你爹是瞎了眼吗?” 这样的女子,他也肯娶?却不愿意重新来找她! 周琳琅对威远侯府的林二姑娘也不是很喜欢,可毕竟她已经出嫁,日后同这位继母见面的机会甚少,自然没什么大碍。可是……周琳琅看着自家娘亲如此气愤的表情,便道:“娘,我也问过我爹爹。爹爹他说……他说想娶个平平凡凡的妻子好好过日子。” 宋妙仪气得浑身颤动,喃喃道:“周缜,好个周缜!” 周琳琅劝道:“娘,既然爹爹心意已决,娘就放下吧。反正若只要娘亲肯,何愁不好二嫁?” 宋妙仪一听,登时愣住,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劝娘二嫁?琳琅,从小到大,娘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宋妙仪先前嫁了安王,心里念着姜柏尧,可到底没有想过这等事情。至少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晓得礼义廉耻。只是这感情之事她无法控制,旁的还是要懂得分寸的。 周琳琅在梁王府横着走,被陆礼宠着,梁王妃已经对她颇为不满了,觉得再这样下去,这梁王府怕是要被她闹得鸡犬不宁,可偏生陆礼疼妻子,处处维护周琳琅,在梁王妃面前各种说好话,这才让婆媳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些。如今周琳琅这劣根性被宠得暴露了,听着自家娘亲这番话,自是觉得刺耳,最后母女二人也就不欢而散。 而宋妙仪一心念着周缜要重娶,心下恼怒不已,也就全然忘了要劝说女儿一事。 陆礼同周琳琅上马车回梁王府,而陆礼难得冷着一张脸。周琳琅转过头瞧了瞧,见他给她摆脸色看,自是不愿再多看一眼。 陆礼这才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嫌弃。 这会儿,陆礼突然有些想笑。 又想着方才他无意间在外头听到的母女二人的谈话。 顿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他心心念念、如珠如宝的妻子,自己在他的心里,却是一文不值。而且心里头一直装着别的男人,甚至都不愿给她生孩子。陆礼嘴角一弯,扬起一个苦涩无奈的笑容。 他真是傻透了。 · 姜令菀踩着马凳小心翼翼从马车上下来,瞧着陆琮也下了马,想了想,便问道:“琮表哥要进去吗?” 荣王府同卫国公府两家本就往来密切,而且她就要同陆琮成亲了,她爹娘自是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每回陆琮同荣王过来的时候,她娘亲就会专程吩咐厨房的厨子,做些陆琮爱吃的菜,仿佛他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似的。 陆琮抬手,体贴的替她拢了拢斗篷,缓缓开口道:“不用了。你赶紧进去吧。” 她是个畏寒的,外头太冷,不过一会会儿,都冻得鼻尖红彤彤的了。 听着陆琮这话,姜令菀陡然生出几分难舍难分的情绪来,若不是站在大门口,她真想过去抱抱他。 姜令菀忍住,这才点头道:“那好吧。” 说着,便从身后金桔的手里将装着糖炒栗子的纸袋子递给了陆琮。 陆琮低头看着这纸袋子,晓得里头装得是糖炒栗子,遂道:“你自己吃吧。” 姜令菀没说话,仍是抬着手,甚是固执。 陆琮拿她没办法,这才接了过来,音色柔和道:“赶紧进去。” “好。”姜令菀眉眼弯弯,这才走了进去。 陆琮静静看了一会儿小姑娘的背影,之后才低头,将手里的纸袋子打开。见里头是一大包已经剥好的、金灿灿、黄澄澄的栗子肉。 颗颗饱满,完整无缺。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极快。 大年三十一过,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一。 一大早,姜令菀迷迷糊糊的醒来,睡眼惺忪的从垫着的牡丹纹绫锻大迎枕下翻出来一个大红包。她披着墨发,趴在枕头上,拿着轻轻垫了垫。姜令菀蹙了蹙眉,发觉这压岁钱的分量,比往年的都要重,而且重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姜令菀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在卫国公府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118|1. · 金桔、枇杷走了进来。 因今儿是大年初一,二人便朝着榻上的六姑娘说了几句喜庆话,之后才伺候着梳洗。姜令菀净面罢,坐在妆奁前由金桔伺候着梳妆。 金桔今儿也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浅绿色绣花小袄,笑盈盈道:“六姑娘今儿想梳什么发髻?” 自打去年姜令菀及笄之后,便不用再梳简单的女童发髻。这发髻花样儿多了,自然都每日换着法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姜令菀看着镜中自己一张红润明媚的脸,当真如玉蕊娇花般,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嫩滑细腻,手感极好。上辈子她也是天生丽质,可这辈子她从小就注意保养,自是出落的越发美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家是从来都不会嫌弃自己太美的。 姜令菀想到了什么,低头瞅了瞅自己胸前的两团。 这一年来,这俩小笼包已经茁壮成长了,如今真是香馥白嫩,宛若蜜桃。姜令菀自觉不害臊,她爱美,况且谁人不希望自己的身体长得好好的?又不是做什么下流事儿,哪里需要害臊啊? 最后姜令菀只让金桔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双挂髻。 双挂髻是将头发从头顶平分成两股,结成鬟垂挂于两侧。 姜令菀留着整齐的齐刘海,一头乌发细腻顺滑。这般简单的发髻,才更符合她的年纪。因是大年初一,需打扮得喜庆些,姜令菀才特意在发髻两旁个簪了朵金雀儿鬓花,斜斜插上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脖子上又戴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石项圈。 之后姜令菀便去老太太的跨院拜年。 老太太瞧着漂亮的孙女,自是笑得合不拢嘴,阔气的给了一个大红包。 姜令菀接过红包,欢喜的道了声:“谢谢老祖宗。” 老太太见孙女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暗叹自己也是老了。这府上的孙女一个个都出嫁的,今年也要轮到这个最小的了。老太太宝贝心肝儿般的搂着孙女,叹道:“等你出嫁了,老祖宗就是想给你红包,也没机会了。” 姜令菀听了心下一酸,晓得老太太也没几年的光景了,自是忍不住将手臂收拢了些。她鼻尖泛酸,可大年初一最忌讳这些,便笑吟吟偎在老太太的怀里,说道:“老祖宗舍不得孙女,孙女便多陪陪老祖宗,再过个三五年出嫁也成。” 小姑娘家家的,当真是不害臊。一旁的周氏无奈看了女儿一眼,面上含笑。 年老的人最喜欢听这些体贴话,老太太这些年将后院之事全权交给了周氏,日子过得舒坦,自是不想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哄着她这个老太婆开心,这日子才是她最想过的。老太太抬手捏了捏孙女粉嫩嫩的脸蛋儿,只觉得这孙女生得太整齐,好看得不成样子了。 老太太笑道:“傻孩子,若是这般,你爹娘都要怨老祖宗了。” 姜令菀道了一句“爹娘才不会呢”。 老太太笑着,没再说话。这孙女和陆琮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六,去年长媳就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了。毕竟这身份摆在那儿,孙女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嫁妆自然要比先前二房那两位要丰厚些。老太太打小疼爱这孙女,自然也格外偏疼,私下多准备了些。这新年一过,陆琮都二十出头了,若是她私心再留孙女两三年,那就是他们卫国公府的不对了。说起陆琮,老太太对陆他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觉着唯有这般器宇轩昂有出息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女。 正说着话呢,姜裕和夷安县主便过来给老太太拜年了。 老太太也笑盈盈的给了红包。 灏哥儿快一岁半了,穿着一身宝蓝色棉袄,脖子上戴了一个赤金坠双福锁片项圈儿,一双小胖手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红包,张嘴就咬。 一旁的夷安县主赶忙拦下,柔声哄道:“灏哥儿乖,这个可不能吃。” 灏哥儿一双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家娘亲,觉着委屈,然后看着姜令菀,才张开小胖手冲着她喊道:“姑姑,抱抱。” 姜令菀素来有孩子缘,先前祐哥儿也爱这么黏着她,之后姚氏又生了禟哥儿,夷安县主生了灏哥儿,一个个都喜欢围着她团团装。姚氏的次子禟哥儿不过比灏哥儿大了三个月,可辈分却足足比灏哥儿大了一倍,俩叔侄小小年纪的,就爱在姜令菀面前争风吃醋。目下禟哥儿不在,灏哥儿自是想法子往姑姑身上黏。 夷安县主看着自家黏人的儿子,忍俊不禁道:“灏哥儿最爱黏着璨璨,简直比同我这个娘亲还要亲。” 这儿子打从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而且身子健康,丝毫都不像她先前担心的这般。虽说之前周氏这个婆婆为了安抚她,让她不用急着要孩子,可姜裕是嫡长子,这子嗣的压力也是极大的。如今夷安县主替姜裕生了个大胖儿子,自是觉得一颗心都放了下来,不用再担心子嗣问题。 姜令菀将胖嘟嘟的小侄儿抱了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灏哥儿一双小胖手圈着自家姑姑,咧着唇笑着,留着哈喇子,也凑过去亲了亲姑姑的脸。姜令菀不大喜欢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可对象若是这个憨态可掬的小侄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灏哥儿将手里的红包往姜令菀的怀里塞。 姜令菀瞧着这举止,便粲然一笑,道:“灏哥儿真乖。不过这是老祖宗给灏哥儿的,可不能送给姑姑。待会儿姑姑也送你一个大大的红包,好不好?”以往她辈分小,如今也是姑姑了呢。不但可以收红包,也可以给红包了。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鲜艳的颜色,拿着红包自是觉得开心,可灏哥儿最喜欢姑姑,每回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姑姑。 站在一旁的周氏,见着小孙儿眼里只有姑姑,心下倒是有些吃味儿了。 姜令菀算是看出来了,立马抱着灏哥儿往周氏的旁边凑,笑吟吟道:“来,灏哥儿,赶紧让祖母抱抱。” 灏哥儿很乖,赶忙伸出小胖手,声音又软又糯道:“祖母……” 这声“祖母”,才叫得周氏喜上眉梢。周氏心花怒放,将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孙儿,亲热的将金孙抱了过来。 老太太看着也是欢喜。之后姜二爷、姚氏同次子禟哥儿过来了。拜了年之后,禟哥儿才亲热的缠着姜令菀,看得周氏怀里的灏哥儿不满的嘟了嘟嘴,模样很是委屈。 禟哥儿性子像姜二爷,生得活泼又古灵精怪,瞧着灏哥儿委屈的小脸,越发得意的抱紧了小堂姐的脖子。 姜令菀颇为无奈,之后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牵着这俩小家伙一起去院子里玩儿。 老太太这看向姚氏,问道:“禄哥儿他们呢?” 姜二爷见儿子不在,拧了拧眉,立马吩咐丫鬟道:“赶紧去把二公子叫过来。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没大没小的。” 姚氏道:“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毕竟阿媛怀着身子,事情也多些。” 阿媛是严氏的闺名。 也是。老太太也没计较,只不过随口一问。如今严氏怀着孩子,自是要处处小心。这都是一家人,来晚些也没什么打紧的,总归是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 而这厢,姜禄正准备出苏良辰的风荷居。 苏良辰却从被褥中钻了出来,抬手紧紧顾着姜禄的腰,亲昵的偎在他的怀里。姜禄低头,瞧着她一脸乖顺,态度自是好了不少。 先前姜禄将苏良辰抬进门来,却没怎么碰。而如今严氏怀了身孕,不好伺候他,他来苏良辰这儿的次数也多了些。 姜禄抬手捏了捏她酡红的小脸,低着头逮着她的小嘴儿又是一通热情,亲得咂咂作响。 他喘着气,这才道:“好了,我得过去了。” 苏良辰披散着发,越发衬得一张小脸娇媚,一双小手却是紧紧缠着,不肯松手。 姜禄拿她没辙,想着这几个月的*滋味儿,对她也多了几分柔情。苏良辰瞧着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可在床上做那档子事儿,却比一般的女子放得开。男人都喜欢热情些的,更何况是姜禄?姜禄是个风流的,碰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可不得不说,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那些花样。 只是姜禄是个聪明人。栽过一次跟头,便不会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她终于肯放下姿态卖力的讨好他,他自是乐意接受,却不会再将她放在眼里。等玩腻了,他哪里还会再看她一眼?也不当自己是什么货色。 姜禄抬手抚了抚苏良辰的红唇,此番被亲得有些红肿。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会过来看你的……到时候你这张小嘴儿,可要想法子好好伺候我。” 想着那淫|靡的画面,苏良辰顿觉恶心。可比起这一年来她在卫国公府的冷落,却不算什么了。苏良辰乖顺的“嗯”了一声,然后才搁着衣裳伸手在姜禄那儿用力握了握。 姜禄倒吸一口凉气,像揉面团似的在她身上揉捏一通。 他起身,理了理袍子丢下一句:“下回再收拾你!” 姜禄走出屋子的时候,看了一眼丹桂,冲着她弯唇笑了笑。 丹桂面颊一烫,立马垂下了眼,屈膝行礼。 姜禄这才出去。 苏良辰自榻上起来,想着昨日跪在床上给姜禄做得那些事儿,顿时忍不住干呕了起来。丹桂立马过去,目光关切道:“姨娘?” 苏良辰挥了挥手,冷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握成拳,说道:“……我没事。” · 初二的这一日,姜柏尧同周氏带着女儿回娘家安王府。 先前周氏扬言绝对不再踏入安王府一步,那是被宋妙仪给气的。而这两年,安王时不时来卫国公府,为了挽回兄妹间的感情,也算甚是用心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周氏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面上虽然仍是冷冰冰的,可心里头总归发生了变化。 再者说,宋妙仪早就被休弃,她也不怕看见她膈应。 姜令菀见自家娘亲想得开,也就放心了。毕竟她对安王这个舅舅没什么意见,只是单纯不喜欢宋妙仪和周琳琅。上辈子没有发生琼华台那事儿,她舅舅自然也未将宋妙仪休弃。如今她舅舅已经再娶,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今儿就他们仨一道去安王府,夷安县主和姜裕则去了长公主府。 到了安王府,安王早早的在外头等着了。 这么冷的天儿,安王也不怕冻着,就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棉袍站在那儿,呵着热气,边上站着芝兰玉树般的周季衡。安王一瞧着卫国公府的马车来了,立马让两边的小厮放起爆竹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姜令菀最怕这声儿,赶紧将耳朵捂得牢牢的。等放完了,才踩着小心翼翼马凳走了下去。 看着架势,周氏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知道哥哥心里开心,一时面上也染着笑。 姜令菀过去,乖乖巧巧的唤了一声“舅舅”。 安王表情柔和,面上是说不出的欢喜,神情愉悦的一瞧着这一家子,之后才看着姜令菀道:“璨璨又长高了。” 姜令菀听了,笑得越发甜美。 可不是么? 这一年来,她的确长高了一大截儿。不过在同龄的姑娘中还是显得娇小了些。 姜令菀看着安王身边的周季衡,如今个头都比安王略高些了,便叫了声“衡表哥”。周季衡听了,微微颔首,仿佛人长大了,性子也略微沉稳了些。姜令菀晓得,周季衡也定了亲了,今年就会完婚,婚期比她和陆琮的略微迟些,却也算是定下来了。 安王将一行人迎了进去,里头的安王妃已经等着了。 姜令菀也是头一回见着这安王妃林氏。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这位新安王妃生得容貌清秀,远不及先前那位来得娇艳夺目。因刚成亲不久,安王妃穿得一身大红色如意纹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梳着双刀髻,打扮得端庄得体,不似先前宋妙仪那般金灿灿的。不过说实话,她这位新舅母长相的确太普通,兴许是她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都是容貌拔尖儿的,所以这安王妃的清秀小脸,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可她站在舅舅的边上,偏偏出奇的登对和谐。这倒是令人纳闷儿了。 安王妃先前是因为母亲病逝守孝三年才耽搁了亲事,可年纪比她舅舅仍是要小上很多岁。这人一年轻,瞧着自然也舒服了几分。 周氏看着这位新嫂嫂,倒是觉得虽然容貌平平,身上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看她哥哥的时候,眼神温和,却是充满着爱意的。周氏见哥哥嫂嫂也有些疼惜,心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扬起笑容,看着安王妃道:“嫂嫂。” 安王妃看着面前的周氏,见她生得异常美貌,不禁有些感概。这兄妹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再看这位妹夫及小外甥女,让人不禁羡慕这一大家子,忒养眼了些。 安王妃有些拘谨,毕竟刚嫁过来不久,瞧着周氏和姜柏尧,便唤着“妹妹”、“妹夫”,之后才看着姜令菀,眼前一亮,甚是欢喜道:“这是璨璨吧,长得可真整齐。” 姜令菀对这位新舅母倒是有些好感,忙甜甜的叫了声舅母。 安王妃莞尔一笑,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外甥女。 逢年过年,最开心的便是收红包,也不图这里头钱又多少,在意的不过是份心意。 姜令菀双手接过,笑道:“谢谢舅母。” 安王看着这一幕,心下忽然有些酸涩。 二十多年了,每回妹妹回娘家,同妻子都是面上客气,连带这外甥和外甥女对妻子也亲近不起来,这气氛自然有些尴尬。可目下他新娶的这妻子,同妹妹和外甥女不过初见,却相处的极好。安王忽然意识到,其实妹妹看在他的面儿上,已经对宋妙仪客客气气了。安王不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一大家子走了进去,才好好说说话。 姜令菀不好同周季衡太过接触,便同安王妃说着话。 这言谈间,姜令菀便可以看出她这位舅母是个性子温和的主儿,而且对舅舅甚是上心,虽说是和她说着话,可仍会时不时侧过头看看她舅舅。 姜令菀笑笑,觉得她舅舅若能好好珍惜舅母,也算是迎来了第二春。而且,她这位舅母容貌虽然不出挑,可一双眼睛却甚是漂亮,是极好看的杏眼,顾盼间仿佛就会说话似的。 聊着天儿,外头有了青衣小厮走了进来,在安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安王听后,立马敛了笑,之后音色无澜道:“想法子把她打发走吧。” 小厮得令,这才出去。 姜令菀忍不住打量着自家舅舅的表情,见他心情仿佛受了影响,自然也能猜出是因为何人。 过了一会儿,便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儿。里头坐着的几人才忍不住走了出去。 宋妙仪正站在外面。 今儿宋妙仪穿着一身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梳着简单的随云髻,虽然穿着打扮比之前简单了许多,可一张俏脸仍是精致夺目,明晃晃的,一看就让人挪不开眼。 安王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宋妙仪这才三两步上前,看了一眼安王身边的安王妃,颤着声儿道:“周缜,你是瞎了眼吗?你宁愿娶她!” 这语气,仿佛是堆积了许久的怒意,终于爆发。 安王妃立马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她听着宋妙仪的话语,顿觉面上难堪。论容貌,她的确比不过这位前安王妃。她也不知道身份尊贵、儒雅俊俏的安王为何看上她了。 安王一听这话,立马蹙起了眉。 今日是大年初一,他实在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 安王侧过头看了看妻子,见她神色不佳,晓得她受委屈了,这才对着周氏道:“阿锦,你同你嫂嫂先进去。” 周氏这才带着安王妃走了进去。 宋妙仪见昔日自己的夫君如今开始疼惜别的女人,心下有些受不住,红着眼道:“为什么?为什么?” 安王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放下了也就放下了,便淡淡道:“她是个好姑娘,愿意嫁给我,我自然会好好珍惜她。至于你……你我二人已经没有关系了,别再闹下去,省得大家都不好看。” 宋妙仪听了,差点气得呕出血来,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男人,伸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周缜,你当真……当真不要我了?” 先前她一直心心念念姜柏尧,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如今姜柏尧也在这儿,她却没有多看一眼。这两年来,她一个人住在清澜院,一开始想着等周缜来接她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羞辱他,让他求着自己,后来,就想着只要他来接她,说几句软话就成,到最后,她却开始期盼…… 宋妙仪眼眶泛泪,翕了翕唇道:“我错了……周缜,我知错了。” 安王听着这句话,眼眸一顿,倒是震惊不小。 安王知晓,她素来心高气傲,何时这般低过头认过错?看着她落泪,安王到底有些心疼,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他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道:“你知错就好。”那日她如此歹毒害璨璨,的确是错得太离谱了。 宋妙仪一愣,眼中满是期待:“那你……” “你走吧。”安王仍是面无表情,道,“你我早就互不相干了。” “我不信!”宋妙仪大声道,表情有些激动。 安王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也会这么求着自己。可此刻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舒坦,只觉得当初他应该早些放手的。他对她太好,忍让太多,才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令她生出歹念去害人。说到底,这一切他也是有责任在的。 宋妙仪这番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风光无限?活脱脱的一个市井泼妇,唯有这面上梨花带雨,才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姜令菀在里头偷偷看着,心里却想着:若是上辈子,陆琮最后也像她舅舅这般放弃了她,不爱她了,不疼她了,她会不会也像宋妙仪这般?譬如现在,舅舅心里其实还是有宋妙仪的,可最在意的还是舅母的感受。姜令菀忽然想象陆琮休弃她另娶他人的画面,顿时觉得心塞的不得了,也就有些理解宋妙仪的心境了。 她以为她不爱陆琮,觉得这辈子,才稍稍喜欢了一些陆琮。 ……其实有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目下看着宋妙仪这活生生的例子,她便忍不住庆幸——庆幸她上辈子并未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宋妙仪见安王是铁了心了,一时心疼的难受。她好面子,终是摸了摸泪,步履蹒跚的,被丫鬟扶着走了出去。 安王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宋妙仪越走越远,慢慢的走出王府,突然就觉得,这个一直装在心里的人,仿佛也一点点走了出来。他糊涂了半辈子,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如今能挽回一点是一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安王重新进去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 他侧过头看着妻子,见她同妹妹坐在一块儿,眼眶有些泛红,却仍端着一副端着得体的模样。 安王瞧着今日来得也不是外人,便领着妻子进里间说说话。 进了里间,安王妃才缓缓抬头看着安王,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安王叹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就算从小接受极好的教养,可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安王握住她的一双小手,觉得有些冰冷,也就没有放开。 二人成亲不过几日,安王妃自然晓得他是个温润儒雅的男子,就连洞房花烛夜,对她都是极疼惜的。这大白天的,如今就这么亲昵的握着她的手,倒是令她有些诧异,之后不自觉的脸红,说话也有些疙疙瘩瘩的:“王……王爷?” 安王一脸认真道:“今日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回。你别放在心上。” 安王妃愣了愣,未料他是专程来安慰自己的。其实就算不说,她也知道先前王爷有多宠前安王妃,甚是这晋城之人,大多都是有所耳闻的。今日见着前安王妃,见她虽然穿着打扮简单,却仍是难掩其国色天香,令她没法不自卑。 安王妃小声道:“妾身知道了。” 安王又道:“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你不用担心这些别的。” 有了这句话,她担心什么呢? 安王妃一双漂亮的杏眼,眸中含泪带笑,眼里满是面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她点点头道:“嗯,妾身知道了。妾身也会好好照顾王爷的。” 安王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好。 之后坐在外头的周氏见兄嫂一道出来,嫂嫂面上染着微笑,便知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这事情说明白了也就没事儿了,毕竟夫妻间敞开心扉才能好好过日子。 气氛刚好一些,却见方才那小厮又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看着安王道:“王爷,前安王妃方才……方才在路上,不慎被马车撞了。” 安王一听,登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道:“现在人呢?” 小厮道:“姑爷和姑娘刚好经过,这会儿把人送到秀屏居去了,公子也跟着过去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出阁前住得院子。 安王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去请个大夫。”之后却半点没有要过去看望的意思。 小厮得令,这才赶忙出去请大夫。 这新年的头一天,发生这事儿的确有些不大吉利。可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 坐在一旁的安王妃,一脸担忧的看着安王的脸色,这才小声提议道:“要不……妾身过去看看?” 安王却道:“不必了,有琳琅在就成了。”妻子性子温顺,年纪又小,如今过去,怕是女儿都看她不顺眼,兴许会迁怒于她。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过去受委屈。 安王妃这才没吭声了。 安王庆幸,好在今日没什么别的客人,不然这种事情,估计又要传得沸沸扬扬。 周氏虽然不喜宋妙仪,可如今见她受伤,心下也开心不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看了看身旁,忽然见自家闺女不知何时没踪影了,顿时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对着丫鬟道:“璨璨呢?” · 陆琮正从舅舅家拜年回来。 他在将军府上同冯怀远下了几盘棋,用了午膳,才回的荣王府。 一下马,杜言便上去同他说了几句话。 陆琮一听,登时面色一沉,阔步朝着后门走去。 荣王府的后门一直关着,少有人进出。目下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一个穿着大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就静静站在边上,也不晓得站了多久。 他知她素来没有什么耐心,可这回,怕是整整等了一个上午。 陆琮几步走了过去,见她唇瓣冻得发紫,鼻尖儿也红彤彤的,便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姜令菀抬头看着陆琮,想着今日宋妙仪的下场,越想越觉得后怕,这才想着要立刻见到陆琮,定定心才成。 她见陆琮眉峰冰冷,知他动怒,这才抿了抿唇道:“……我在等你。” 陆琮欲责备,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展臂,将自己的披风敞开,把她裹到怀里,让她冻了半天的小脸埋到他的胸口。陆琮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了,开口道:“若有下回,看我怎么教训你。” 听着他的话,姜令菀嘴角翘翘,然后紧紧环住他的窄腰。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运。   ☆、119|1. · 虽说此处没什么人,可到底在外边儿。被瞧见了总归不大好。 陆琮恢复理智,很快便将人松开。却见她低着脑袋,一双小手固执的捂在他的怀里取暖。陆琮知她素来怕冷,就这么巴巴的在外头等了半天,当真是难为她了。 陆琮一双眸子静静凝视着她,这才缓缓,问道:“闹脾气了?” 虽说他俩将要成亲,陆琮对她存着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单纯的心思,可在他的眼里,的确还是将她当成一个孩子。他比她年长六岁,心思又成熟许多,除却男女之间的相处,有时候还会夹杂着一些对小辈的疼爱。她平日里活泼,却也不会这般由着性子,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如今正过年,晋城热闹,人一多,坏人也多,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打扮富贵又生得好看,若是被人盯上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的。她年纪小,做错事情他可以包容她,悉心教导她,可有些事情确实不一样的。在这种事情上,陆琮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好好教育她,省得日后再胡闹。 听着陆琮的语气,姜令菀便知他又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了。她摇摇头说不是,之后才抬头看着陆琮面若冰霜的模样,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来看看你还不成吗?” 陆琮听了有些想笑。 他的确是该开心的,可这会儿大年初二,按理说她应该去安王府拜年才是。他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问,只握着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 姜令菀点点头,“嗯”了一声。 好在荣王府离安王府不远,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方才姜令菀只是见着宋妙仪的下场心下有感触,如今静下心来,倒是觉得自己当真是太鲁莽了。待会儿回去,也不知该怎么同爹娘解释。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却单独跑出去找陆琮了,说出去那可是有损闺誉的。而且她娘亲肯定会好好教训她一番。 姜令菀坐在马车里,当真是快抓耳挠腮了,简直愁死了。 一回了安王府,周氏果真气得想拧女儿的耳朵,可到底还是心疼,见她只往陆琮的身后躲,便气急败坏道:“我看的确应该给你打条链子,牢牢拴在房里才成,省得你再到处乱跑。” 姜令菀有些委屈的努了努嘴。 娘也忒狠心了,她又不是狗狗。 · 这厢在秀屏居,宋妙仪自榻上醒来。 宋妙仪睁眼,入目的便是女儿精致娇美的小脸,她又朝着四处望了望,并未看到想看到的人,一时垂了垂眼,面上满是失落。 当真是狠心,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 周琳琅看着自家娘亲,顿时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已听大夫说娘亲无碍,不过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算是极幸运了。目下周琳琅一见自家娘亲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头想什么,忍不住劝道:“娘,女儿送你回去吧。” 宋妙仪有些心灰意冷,可心下到底有些不甘心。只是她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三十多年来,性子一贯如此。先前对安王说得那些话,已经放下她所有的傲骨了,她就算再如何的难受、不舍,也断断不会做出什么死乞白赖的事情来。 想着那姿容平平的林氏,宋妙仪又想骂安王眼瞎。她同他夫妻二十载,对着她这张国色天香的脸看了二十年,如今看着林氏那盘清粥小菜,也难为他啃得下嘴。 宋妙仪气恼的起身,准备回去。 周琳琅见娘亲不闹事,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闹起来,她这个当女儿的,脸上也不好看。她可不想丢脸。 周琳琅同金钏一道扶着宋妙仪出去。陆礼正站在外头,瞧着宋妙仪,便谦和有礼的唤了一声“岳母”。宋妙仪看着斯斯文文的女婿,越看越满意,不过今日情绪低落,也就敷衍的点了点头,而后走了出去。 陆礼眉眼冰冷,缓步跟上。 宋妙仪一路走着,发觉曾经满是茶花的院子里,如今不见一盆茶花的踪影,而是移来了一些红梅,如今正开得绚烂。宋妙仪心下一疼,觉得酸楚难当,路过前院的时候,便看着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安王和林氏站在一起。安王笑容温和,抬手替身侧之人折了一枝红梅。林氏笑得欢喜,微微抬头,面上羞赧,眼里满是面前这个男人。 宋妙仪登时就愣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林氏容貌不过清秀,可如今笑起来,当真是令人羡慕。 这个男人,爱了她整整二十多年,如今却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疼宠有加。 宋妙仪不愿多看一眼,只加快步子,趁着眼泪未涌出来之前,满身狼狈的走出安王府。   ☆、120|1. · 将宋妙仪送回清澜院,陆礼和周琳琅才重新去了安王府。 周琳琅虽埋怨安王对娘亲太过狠心,可今日这事儿闹起来,她这个当女儿的,面上也挂不住。周琳琅觉得难堪,也就只字未提此事。 至于林氏…… 周琳琅见继母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容色平平,生得同她身边的丫鬟差不多,当真觉得委屈了自家爹爹。可毕竟这人都娶进门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声母亲却是叫得不情不愿。 在安王府用了午膳,夫妻二人便回梁王府。 恰巧在院子里遇见了梁王妃。 梁王妃生得美貌端庄,同周琳琅的娘亲宋妙仪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可自打宋妙仪被休弃之后,二人就断了来往。早前的几十年,梁王妃明面上同宋妙仪姐妹情深,却一直看不惯宋妙仪的高傲姿态,如今见她落魄潦倒,心下自是舒畅痛快,可对方又是亲家母,便觉面上无光。 梁王妃身边站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生得稍娇小一些的,是梁王妃的女儿,也就是陆礼的嫡亲妹妹陆姝;边上那个高挑婀娜、比陆姝略年长一两岁的姑娘,则是梁王妃的外甥女顾兰。 顾家本是洛州的大户人家,近几年却门楣冷清、逐渐衰败。顾兰出自二房,幼年丧父,去年母亲陶氏病逝之后,便携奶娘丫鬟一道来晋城投奔舅舅梁王。起初梁王妃觉得晦气,不喜顾兰。可顾兰温顺听话,想着法儿的同陆姝打好了关系。陆姝是梁王妃的心头肉,每每听女儿念叨着这位表姐的好,这好感自然日渐增加。到如今,梁王妃拿儿媳同顾兰比较,越发觉得还是温婉的顾兰顺眼些。 每个当娘亲的,都希望找一个贤惠乖巧的儿媳,梁王妃亦是如此。 儿子娶了晋城响当当的贵女周琳琅,外头不知多少人羡慕。起初梁王妃觉得面上有光,可同周琳琅这个儿媳一相处起来,却是一肚子气,窝火得很。 梁王妃的目光忍不住往周琳琅平坦的小腹上瞧,知晓她前几日刚来了小日子,又恼得蹙了蹙眉,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梁王妃知儿子疼爱儿媳,纳妾之事也没提过。可梁王妃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欲让儿子纳了顾兰。如今顾兰依附梁王府,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以她的家世,这晋城身份高一些的贵族子弟肯定看不上,嫁得低了,说起来又是他们梁王府的责任。高不成低不就,若是能说服儿子纳了顾兰,那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而且她私下问过顾兰,顾兰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显然也是有意的。 陆礼和周琳琅行礼之后,顾兰才娇滴滴的唤道:“表哥,表嫂。” 顾兰生得柳眉杏眼、丰韵娉婷,声音更是甜腻婉转,悦耳动听。且洛州女子的声音自有一派腔调,这声音虽然娇柔,却一点都不做作,当真是舒服又好听。 顾兰只看了陆礼一眼,便微覆眼帘,得体的将目光错开。 可周琳琅却知这顾兰的心思,更知梁王妃心里打得如意算盘。她嫁进来不过几个月,就急着塞人了,当真未将她放在眼里!不过她知道,陆礼偷|欢素来刻意瞒着她,更别提是纳妾了——他还没这个胆子。 周琳琅看了顾兰一眼,之后便施施然回了自己的跨院。 梁王妃看着儿媳的身影,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句:当真是母女,一个德性! 再看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更觉委屈了。她儿子娶了周琳琅,可周琳琅这个儿媳却从未尽到过做妻子的责任。 她不珍惜,她自会想法子让她后悔。 她儿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梁王妃心中气恼,越发是下定了决心,定要让儿子纳了顾兰,挫搓儿媳的锐气。 · 这一开春,天儿便渐渐暖和起来了。 姜令菀终于脱下了臃肿的棉袄,换上了漂亮精致的春衫。 今儿姜令菀穿了一身芙蓉色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敞开手臂转了一圈,念叨着今年锦绣坊的春衫仿佛做得格外好看。 一旁的枇杷听了,忙嘴甜道:“那是因为六姑娘长得好看呐。” “就属你嘴甜。”姜令菀欢喜笑笑,想着再半个月她就要和陆琮成亲了,心下更是说不出的欢悦。 之后姜令菀才出了卫国公府,进宫去看薛峥。 这些日子,姜令菀去宫里去得勤快,毕竟以薛峥的性子,就这么在宫里养胎,若是她再不去,当真是要闷死了。 进了宫,姜令菀便熟门熟路的往东宫走。 见穿着一袭橘红色绣牡丹纹褙子的薛峥正站在院子里,挺着个大肚子,跟揣着一大西瓜似的。旁边是整整齐齐的两排宮婢、嬷嬷。只要薛峥一动,宮婢、嬷嬷们便随着她的步子整齐的移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的肚子,生怕她出意外。 这架势,姜令菀也是见怪不怪了。 薛峥原是拧着眉的,一见着姜令菀,倒是笑逐颜开,挺着个大肚子就走了过去。 从小到大,薛峥素来是强势蛮横的,饶是同龄的男孩子,也不是她的对手。如今见她大腹便便、动作缓慢,倒是令人唏嘘不已。姜令菀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薛峥的身子,忙道:“这么大的肚子,走慢点儿。” 薛峥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懊恼得蹙了蹙眉。 薛峥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小时候姜令菀和薛嵘长得像两个胖团子,如今他俩瘦了,薛峥倒是胖了一回。可薛峥容貌出色,这稍丰腴些,倒是多了几分女人味儿,而且目下怀着孩子,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的美了。 姜令菀好奇,伸手摸了摸薛峥的肚皮,突然发觉掌下动了动,这才一脸稀奇的惊呼道:“峥表姐,动了动了。” 薛峥蹙了蹙眉,暗道这小家伙太过调皮,埋怨道:“整天乱动,生出来肯定也是个猴精儿。” 姜令菀“噗嗤”笑出了声儿,心道:这孩子生出来定是像峥表姐多一些。 薛峥的肚子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上许多,先前御医把过脉,说里头有两个。薛家有生龙凤胎的先例,所以这双胎自然也不奇怪。不过于皇家而言,却是件天大的喜事,皇后简直乐坏了。太子一听也是欣喜若狂,越发觉得自己有本事,一次生俩。 二人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姜令菀便扶着薛峥进去。 进了内殿,薛峥才随口问道:“你和陆琮的亲事快了吧?” 怀了孩子之后,薛峥的记性就差了很多。 姜令菀面颊有些烫,低头把玩着薛峥的手,点点头道:“嗯,下月初六。” 薛峥见她娇羞含笑,便知她早就盼着这婚期了。薛峥只有薛嵘这么一个弟弟,是以将姜令菀这个小表妹当成亲妹妹看待。可是一转眼,当初那粉团子般的小表妹就要出嫁了。 薛峥想了想,说道:“到时候我去给你撑场子。” 姜令菀顿时哭笑不得。薛峥这么大的肚子,还出席她的婚礼,那皇后估计也不会饶了她。不能看着她成亲,姜令菀虽然觉得惋惜,可到底还是薛峥腹中的孩子重要些。而且双胎比一般的孕妇更吃力,她可不想让她冒险。 姜令菀道:“峥表姐,你好好养胎就成。” 薛峥也是个明事理的,晓得自个儿这么大的月份,皇后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出宫的。她揽过小表妹的肩膀,一脸坚定的说道:“那好,不过——日后若是陆琮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薛峥此人,最是护短。 姜令菀听了,心下一暖。她抬头眼她,说道:“好。” 不过……除了榻上,陆琮应该没胆子敢欺负她。 薛峥自问同陆琮没怎么接触,却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小表妹嫁了他,想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只是一想到她家固执倔强、不肯娶妻的弟弟,薛峥就觉得有些头疼。 孕妇嗜睡,薛峥同姜令菀聊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 姜令菀扶着薛峥上榻歇息,替她盖好了被褥,这才走出东宫。 行至御花园的时候,姜令菀忽然回过头,远远的看着东宫那边一座座富丽堂皇、威严华丽的宫殿,突然替薛峥有些不值。 红砖绿瓦,雕栏画栋。 就这么一个金灿灿的笼子,要一辈子困着她了。 · 出嫁前几日,周氏特意来了闺女的房里,将压箱底的小册子拿给女儿看。 这时姜令菀刚好沐浴过,穿着一身绣柳叶纹素白寝衣,及腰长发披散着,一张小脸泛着浅浅的红润。眉眼如画,雪肤红唇。一见着自家娘亲,便是展颜一笑,声音软糯道:“娘。” 周氏看着自家女儿这张脸,微微失神,这才拉着她神秘兮兮的坐了下来。 单单看这架势,姜令菀就知道娘今日来是因为什么。 之后姜令菀接过自家娘亲手里这本泛黄的小册子,故意眨眨眼道:“娘,这是什么?”她虽然什么都懂,可在自家娘亲的面前,却仍是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模样。 周氏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叮嘱道:“娘知道,你琮表哥身边没有通房,想来这洞房花烛夜,兴许……”周氏顿了顿,“总之,这册子你得认认真真看完,省得洞房夜什么都不懂,吃苦头。” 周氏很是担心。她信得过陆琮的品行,知道他应该是头一回。这男人甭管多聪明,头一回毕竟是生手,兴许连地方都找不对,找对了,心急火燎的,也是进不去的,进去了,又疼……。若是闺女也什么都不懂,那可就糟糕了。 姜令菀乖乖听自家娘亲讲,见娘亲仿佛很不放心,特意留下给她指导了一番。翻了几页,给她介绍了几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及该注意的事项。姜令菀虽然经历过这些,可如今也是重新活了十几年,已经很陌生了。 ……怪不好意思的。 周氏见女儿低着脑袋,知她害羞,便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害羞的,头一回肯定会疼,不过忍忍就过去了。你可别耍小孩子脾气……” 陆琮这么宠着她女儿,若是在这种事情上,也顺着女儿,那可是不大妙。毕竟她女儿最怕疼了。一停就疼,那还行什么事啊? 姜令菀虽然娇生惯养,却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她知晓洞房花烛夜的落红有多重要。她想起上辈子和陆琮的洞房花烛夜。陆琮是个生手,她更是个无知少女,俩傻缺凑在一起,傻不拉几的,磨磨蹭蹭了好久。起初是陆琮找不到地方,急得热汗涔涔,咻咻喘着气儿。她害羞的不敢睁眼看他,又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只盼着早早完事儿,舒服的睡个觉。她是看过册子的,以为那物件蹭蹭她那地儿就算是圆房了,直到进去的时候,她才疼得大哭,差点都把陆琮给吓软了。 上辈子的洞房花烛夜并不美好,可几次之后,她也就慢慢能接纳陆琮的尺寸了,被他伺候得还挺舒服的。毕竟夫妻之间,这种事情还是极重要的。 太羞人了。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脸,又见自家娘亲讲解得很起劲儿,便扭捏的合上册子,道:“女儿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娘还是回去睡吧。” 周氏见她小脸酡红,已经羞得不成样子了,也不逼她了。不过出去的时候还是认认真真叮嘱了一句:“记住,一定得看。” “好了,我知道了。”姜令菀将小脸一埋,做娇羞状。 等周氏走了,姜令菀才利索的脱了鞋子上榻,趴在芙蓉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上认认真真翻着小册子。 姜令菀抿了抿唇。 这小册子描绘的算是露骨的,可上辈子她在荣王府看过更多香艳逼真的,手上这个,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姜令菀翻阅了几下,觉得无趣,便搁在了枕头底下。之后喝了一碗热牛乳,便睡下了。 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 还有七天。 姜令菀阖眼睡觉,等到二更天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敲窗声。姜令菀一个激灵,看着窗户外头高大的身影,顿时就知晓来得是何人。她嘴角一翘,晓得大周有成亲前六日男女双方不得见面的习俗,所以今晚陆琮会来找她,自然并不意外。 她赤着脚丫子就跑了过去。 开了窗,见陆琮果然直挺挺的站在那儿。高大俊朗,一派君子翩翩的模样,哪里像是个半夜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啊? 陆琮见她面上没有意外,也没有反对,自是熟门熟路般跳了进来。 姜令菀眨眨眼,问道:“琮表哥怎么来了?” 陆琮见她睡眼惺忪,道:“吵醒你了?” 姜令菀“嗯”了一声,然后见他极为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今年过年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她也被逼着学习看账,每个月又要做规定的绣活儿,忙得不可开交。她有些想他,这才亲昵的偎到陆琮的怀里,说道:“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有些担心。” 陆琮今日来,就是特意想见她一面,同她说说话,目下听她这般说,自是脱口而出道:“担心什么?”他又不会吃了她。 姜令菀扯着陆琮的衣袖把玩,身高的差距,让她只能靠在陆琮的胸口。她道:“在国公府的时候,有爹娘护着我,等嫁过去了,我担心——” “……有我护着你。”陆琮很快便道。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此刻眉眼间是罕见的柔情,知她一个小姑娘,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交托给自己,难免忐忑。他安抚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璨璨,安心待嫁。” 虽然知道他会对自己好,可姜令菀听了这话,还是觉得舒坦。她笑盈盈仰起头,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 陆琮点头嗯了一声,这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了一句:“别胡思乱想。” 姜令菀笑嘻嘻点了点头,将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之后见陆琮身子紧绷了起来,这才赶忙推着他的胸膛,催促他赶紧走。 ……她已经给他搓过两回绳子了,可不想再胡闹第三回。 毕竟,再等七天就成了。 陆琮今日的确没有存着什么偷香窃玉的心思,只是单纯想安抚她,让她安安心心嫁给她。不过这几个月见她的机会少,那心里的绮念却越发的强烈,甚是连那些梦都格外清晰了起来。他也不欺负她,只俯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这才叮嘱道:“把窗户关紧些。” 姜令菀敷衍的点头,见他出去,才将窗户牢牢关紧。 可之后,姜令菀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从枕头底下将那小册子拿出来瞅了几眼,然后捧在怀里,躺在榻上嘴角翘翘。 上辈子她和陆琮都没有经验,新婚之夜二人皆是窘迫。而这回,她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看着陆琮发窘,还是……指导指导他?   ☆、121|1.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三月初六。 这日卯时刚过,金桔和枇杷便进来叫自家姑娘起床了。 姜令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 她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平日里沾床就睡,昨儿破天荒的辗转难眠,最后也不晓得是怎么睡着的。可目下仿佛刚睡着,就要起来了。姜令菀懊恼不已,却也知道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由不得她乱来。 周氏、姚氏、夷安县主一个个的都来了,皆穿戴喜庆,面上洋溢着笑容。 中间这个穿着一身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面容和蔼喜庆的老妇人则是徐国公府的老太太。大周女子出嫁,历来有让一生幸福美满的老人家梳头说吉祥话的习俗。徐国公孟老太太是个有福之人,同徐国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之后成亲生子,二人一生统共孕育了五男三女八个孩子,如今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面由心生,孟老太太生得甚是可亲,她笑盈盈看着刚刚沐浴完的姜令菀,眼眸一亮,夸赞道:“长得可真漂亮,新郎倌儿倒是好福气。” 孟老太太也是见过几回这小姑娘的,只觉得她从小就生得好,一双大眼睛灵气逼人,站在一群小姑娘堆里,仿佛会散发光芒似的,而且这小姑娘嘴甜、爱笑,光是瞅着就让人喜欢。 平日里姜令菀没皮没脸,今儿要出嫁,仿佛格外害羞起来。 她乖巧的叫了人。 孟老太太这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十梳完毕,便开始梳妆。 将一头长发梳成妇人发髻,插上一支缠丝赤金镶珠凤簪, 周氏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坐在妆奁前的女儿,一时眼眶红了红,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忙帮衬着梳妆。 姜令菀侧过头,朝着周氏唤道:“娘……” 周氏见女儿一张小脸还显稚嫩,眉眼皆是小姑娘家的娇憨,心下更是不舍。若非陆琮的年纪等不起了,她肯定会再留女儿一年。 周氏道:“乖乖坐好,别乱动。” 姜令菀这才听话坐好。 她看着镜中素面朝天的自己,乌发梳成繁琐的发髻,之后一张小脸也被涂了一层厚厚的粉,然后再抹上颜色鲜艳的胭脂。她平日里虽注重仪态,一定要拾掇的精致无瑕才会出门,可她年纪还小,只需淡妆轻抹就成,如今这般精致浓抹的妆容,却是头一回。妆一重,仿佛也显得她沉稳些。而梳了妇人发髻,整个人完全就脱胎换骨了一般。 姜令菀有些失神。 ……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最后戴上沉重繁琐、精致华美的凤冠,才让姜令菀回了神。 姜令菀蹙了蹙眉。 太重了。 脑袋上跟顶着一个大西瓜似的。 姜令菀觉得自己这细脖子当真是要被压折了,可今儿成亲她要顶好几个时辰。一想到这个,姜令菀便有些后怕。上辈子她对这茬记得很清楚,最后摘掉凤冠的那一刻,当真觉得连呼吸都轻松了一些。那会儿她的小动作被陆琮察觉到了,陆琮眉眼柔和,还抬手体贴的给她揉了揉脖子。不过她不喜欢别人碰,总觉得自个儿同陆琮还是陌生人,就避开了。好在陆琮也没说什么,只尴尬的收回了手,冲着她笑。 今晚一定得让陆琮替她好好揉揉才成。 至于脑袋上顶着的这凤冠,是不久前荣王府送过来的。出自晋城珍宝轩数十位能工巧匠之手,整整打造了两年。上头的每一颗珍珠,都硕大圆润、光泽夺目,做工更是不必说了,精细的令人咂舌。晋城最好的衣裳出自锦绣坊,而最好的首饰则出自珍宝轩,可是珍宝轩从来没有打造过凤冠。不过先前倒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让珍宝轩打造凤冠的,可珍宝轩的后台据说是皇室之人,是以就算再厉害的达官显贵前来,都一视同仁。甭管砸金山银山,都不做。这回倒是破格了。 姜令菀好奇,不知陆琮是哪里来的本事。 可姑娘家出嫁一生只一回,自然要风光体面,这昂贵华丽的凤冠,也算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梳妆打扮好之后,姜令菀才看自家娘亲,见她眼眶红红的,仿佛有些忍不住了。姜令菀瞧着,也是心下一酸,她虽然想嫁给陆琮,可如今当真要出嫁的,却舍不得了。姜令菀鼻尖酸涩,声音软糯道:“……娘。” 周氏看着女儿,含泪笑道:“好了,还没到时候,待会儿再哭。” 按照大周的习俗,待会儿新娘子要出去哭嫁。 姜令菀点点头,可到底还是舍不得,伸手拉着自家娘亲的衣袖,娇气道:“娘,女儿舍不得娘。” 周氏一听,差点落泪。 姜令菀看向姚氏和夷安县主,也道:“也舍不得二婶婶和嫂嫂……舍不得爹爹和哥哥,舍不得老祖宗,还有灏哥儿祐哥儿禟哥儿……” “傻孩子。”周氏道了一句,瞧着女儿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继续说道,“成了亲,就不能再小孩子脾气了。你呀,得记着娘先前给你说的叮嘱,凡事别由着性子,多替别人家想想。” 周氏庆幸荣王府的后院并不想一般的大户人家那般复杂,而且不用担心婆婆和小姑子的问题,陆琮这孩子她也放心,女儿嫁过去,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想得再好,以后小两口过起日子来,总归有磕磕绊绊。陆琮能包容女儿一回两回,可时间长了,有些事情也是说不准的。周氏只希望陆琮对女儿始终如一,前程如何当真一点儿都不在意。 姜令菀听着周氏的叮嘱,到了时辰,便起身去了前厅。 姜令菀着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动作自是缓慢了不少,给老太太和爹娘敬茶磕头之后,才咬着唇落了泪,一张小脸顿时梨花带雨。 站在一旁的姜裕,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家妹妹穿着鲜红嫁衣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红眼。可若是哭出来,当真是闹笑话了。 姜令菀肩膀微微耸动,哭了好一会儿。灏哥儿禟哥儿迈着小短腿朝着她跑了过来,二人各抱着她的左右手臂。俩小家伙皆是泪眼汪汪的,很是不舍。俩小家伙年纪虽小,可生得聪慧,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回她离开,就是别人家的了。禟哥儿平日里活泼些,可目下也撅着嘴,肉嘟嘟的小脸,端着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样。姜令菀凑过去,在禟哥儿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再亲了亲灏哥儿的小脸蛋,之后侧过头,见已经长大、成为小小少年的祐哥儿站在边上,穿着一身宝蓝色袍子,倔强含泪。 祐哥儿素来同她亲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幼时祐哥儿憨态可掬,如今却渐渐长大懂事了起来,性子也沉稳了一些。加上这两年又多了禟哥儿灏哥儿俩小的,他身为兄长和叔叔,自然不能再撒娇。可每回看着禟哥儿灏哥儿围着小堂姐团团转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羡慕。以前他和小堂姐也是这样的。 姜令菀唤了祐哥儿一声。 祐哥儿这才过来,双眸含泪道:“六姐姐。” 姜令菀笑着摸了摸祐哥儿的脑袋,道:“六姐姐嫁人了,以后祐哥儿要好好照顾禟哥儿和灏哥儿。” 祐哥儿点点头,说好。可这副模样,却快哭出来了。 哄完了仨孩子,姜令菀才重新看着老太太和爹娘,啼哭一番,便回屋重新补了妆,盖上了大红盖头。顿时面前一片猩红。 荣王府的迎亲队伍早就等着了。 等陆琮被刁难够了,姜裕才肯背着自家妹妹上了花轿。 姜令菀脑袋上盖着红盖头,自是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外头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热热闹闹的声儿,平日里觉得吵闹的很,可这会儿感觉到的只是喜庆和激动。 姜令菀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安安静静坐上了花轿。 姜禄看着花轿的帘子被放下,之后才抬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陆琮。 陆琮本就生得异常俊美,如今穿着一身喜袍,更是说不出的风姿无双。陆琮从小比同龄的男子要成熟许多,素来不喜形于色,如今却俊脸染笑,眼眸微亮,眉梢都沾着喜气。认识十几年,他还是头一回见陆琮这般欢喜的模样。 姜裕想:他这宝贝妹妹交给陆琮,也就放心了。 周氏看着女儿坐着的花轿被抬了起来,顿时就哭成了泪人儿。今日情况特殊,姜柏尧自然也不再顾忌,只搂着妻子一番安抚,可他自个儿眼角也有些湿湿的。 不远处,穿着一身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的周季衡,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儿,看着她上了花轿,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开过。等人走了,周季衡才转过头,见薛嵘眼眶泛红,双拳握得紧紧的,仿佛是强忍住要上前抢亲的念头。 周季衡不禁笑了笑。 · 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整整绕了晋城一圈,这才到了荣王府。这么大的排场,素来低调的荣王府倒是大手笔。可到底是世子成亲,娶得还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阔气一番也是值得的。 拜堂之后,姜令菀被送到了拢玉院的新房。 外头一阵吵吵闹闹的,姜令菀觉得这会儿脑袋还嗡嗡作响,加上脑袋上这凤冠太重,自是盼着早些摘下来。可新娘子的盖头得新郎官亲自拿喜秤挑起来才成,为了就是图个吉利。 姜令菀就这么傻坐着、盼着,听着屋子里的妇人们含笑聊着天儿。等了一会儿,才听得她们欢欢喜喜喊着“唷,新郎倌儿进来了”。 姜令菀呼吸一滞,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搁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攥了攥。 可之后又想:来的人是陆琮又不是老虎,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等盖头被挑起的时候,姜令菀才忍不住抬头去看。 在见到陆琮的一刹那,姜令菀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仿佛里头装着一窝兔子,这会儿正在调皮的蹦跶。 她有些被陆琮惊艳到了。 姜令菀看人看脸,上辈子就满意陆琮这张皮囊,不过长得再好看,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可今儿不一样。平日里陆琮多穿宝蓝、深紫之类的锦袍,目下这一身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他整个人都格外喜庆,加之他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漂亮的黑眸亮得惊人,同往常冷峻寡言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在他的眼里也看到了一丝惊艳,自是暗下得意。 不过也知道如今自个儿这张脸妆容厚实,还是平日的模样好看自然些。姜令菀心下不解,也不知陆琮这惊艳之感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平日里她还不够好看吗?每回去见他,她都刻意打扮过的。 陆琮略微低头,看着榻边穿着一身大红色嫁衣、乖乖巧巧坐着的人儿,一时连手里的喜秤都忘了搁。 她本就生得娇小,如今这身凤冠霞帔,仿佛是要将她生生压垮似的,越发觉得她像个孩子。可这会儿望着她精致明媚的小脸,陆琮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这辈子,他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可偏偏对她,却莫名其妙,有着很深的贪念。 如今,娶到了。 新房里的一群珠环翠绕的贵妇,本就惊艳荣世子昳丽俊美的长相,如今再看这姜六姑娘,也就是世子夫人,更是美得明晃晃的,看上一眼,这目光仿佛就忍不住粘上去似的,再也不想挪开。 啧啧,瞧着这对儿的长相,俊得不成样子,日后若是生出些哥儿姐儿来,那一个个得长得有多好看呐? “瞧瞧,新娘子美的,咱们荣世子都看傻了。”一群人跟着起、打趣儿。 惊艳之后,姜令菀看着喜笑盈盈的陆琮,当真觉得他有些傻样。平日里他看上去强势沉稳,这会儿却难得有几分憨态,跟个二愣子似得。 今儿开心,被取笑了,陆琮也没敛笑,嘴角翘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饶是不说话,都觉得甜蜜腻人。 姜令菀垂了垂眼,叠在膝上的双手交缠着,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陆琮掀袍坐下。边上站着的几个丫鬟,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头装着一些红枣、花生——是用来撒帐的。 撒帐之后,二人便喝了合卺酒。 姜令菀不能沾酒,加上肚子空空,就这么一杯下肚,面颊就开始发烫起来,可好在脸上的粉够厚,胭脂够浓,压根儿看不出来脸红了。 喝完合卺酒,一个穿着碧绿比甲的丫鬟才将一盘饺子端了上来。 姜令菀抬手,纤细如玉的腕子上戴着一个石榴纹赤金缠丝手镯,越发衬得她手腕白皙纤柔。她拿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略微低头咬了一口。 姜令菀饿极了,可这饺子是生的,味道并不好。 瞧着姜令菀咬了饺子,边上的喜娘这才笑吟吟问道:“饺子生不生?” 一旁的世家贵妇们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姜令菀看着身旁的陆琮,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答道:“生的。” 当然生。 这辈子,她要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122|1. · 意思意思闹了洞房之后,新房内的世家贵妇们自是识相走了。 陆琮嘴角噙笑,一双眸子静静看着身边穿着大红嫁衣的……妻子,自是连眼睛都不舍得挪开一下。可外头还有一帮人要应付。陆琮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先梳洗一番,饿了吃点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陆琮这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对她却素来体贴关心,目下听着他的语气,姜令菀自是乖巧点头,之后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便眨眨眼道:“那你也少喝点酒。” 陆琮酒量极好,可今儿铁定是被灌酒的命,那帮贵族子弟平日里就爱胡闹,今儿终于逮着机会好好戏弄陆琮,自是不会放过。而且还有那些军营里的人儿,一个个都粗狂直率,怕是得将陆琮灌趴下了才会罢手。 姜令菀老在就将陆琮当成自己人了,能不护短吗? 陆琮听了,登时眉眼柔和,如清风拂面般。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结果吃了满嘴的粉,却仍是欢喜不已:“……好。” 陆琮出去后,新房里一些不需要的人自是三三两两的离开,只留下她带来的陶嬷嬷和金桔、枇杷俩丫鬟,剩下的还有两个陪嫁的丫鬟,只是她用惯了金桔和枇杷,自然也不需其他人伺候,便让她们都出去了。 这时一个穿着秋香色葫芦双福褙子的老妇人领着俩丫鬟站了出来。老妇人生得很喜庆,规规矩矩冲着姜令菀行礼道:“老奴孙氏,见过夫人。” 孙氏是拢玉院的管事嬷嬷。 姜令菀瞧着微微颔首,对她也客气了几分,嘴角一弯,道:“孙嬷嬷不必多礼。” 孙嬷嬷见世子夫人对她态度尊重,心下自是舒坦,面上的笑意也深了深。 跟着孙嬷嬷一道行礼的两个丫鬟名叫青梅、青兰,都是极年轻的。姜令菀随意看了一眼,瞧着俩丫鬟容貌清秀,却也算不得出色。这房里放着的丫鬟,除却照顾男女主人的日常起居,还有一个作用,便是伺候男主人。寻常大户人家,房里的丫鬟,自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而目下这两位瞧着都是懂事乖巧的主儿。 姜令菀经历了两辈子,自是对她们二人有些印象,这二人做事很是稳妥,不像枇杷那般只会耍嘴皮子、实际上却是个软柿子,得她护着才成。而且她还知晓这两位看着纤弱的丫鬟,其实是身怀武艺的。 上辈子她被荣王逼着陆琮纳妾之事气到,那会儿正是气头上,便想着干脆她自己塞人给他得了,省得到时候再念叨。她会问金桔枇杷的意思,也是因为金桔枇杷二人的容貌远胜这两位。 容貌平平,做事稳妥,身怀武艺,又忠心耿耿。 陆琮给她选的丫鬟,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姜令菀客客气气同孙嬷嬷说了几句,然后便让陶嬷嬷带着她们出去说话,只留下金桔枇杷伺候自己梳洗。 这脑袋上沉沉的凤冠终于摘了下来,姜令菀抬手揉了揉脖子,当真酸痛的厉害。 沐浴净面罢,姜令菀抹了一层玉屑面,青梅青兰就端着一碗热腾腾莲子粥进来了。 莲子羹软糯浓稠,甜香四溢。 姜令菀正饿得厉害,自是端上来就吃了。 青梅青兰二人,这才敢抬头瞧这位世子夫人,待见着夫人出水芙蓉般的精致容颜,登时愣了愣。这俩丫鬟也是见过世面的,不然陆琮也不可能专程挑了她们二人,可目下还是被这位世子夫人的容貌所惊艳。青兰年纪略小一些,回神自是比青梅更慢些,她的目光沿着世子夫人的脸往下,见她一头乌发只随意绾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身上穿着一身儿大红色绣牡丹花纹寝衣。这寝衣薄薄的一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头的曼妙身姿,这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丰盈,饶是她身为女子,也不禁脸烫。 世子夫人生得可真好,哪哪儿都好。 姜令菀见青兰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并未生气,反倒抬眼冲着她笑了笑。 这一笑,越发将俩丫鬟给迷倒了。 吃完了莲子粥,姜令菀这才让她们二人下去。 脚上踩着一双猩红面软底睡鞋,走到榻边的时候,姜令菀将鞋子脱了。她侧过头看着身旁这张紫檀木雕花架子床,床很大,又是崭新的。姜令菀看着脸烫,目光又落在榻上的百子被和鸳鸯枕上。先前盼了许久,如今真的到这时候了,倒是有些紧张了。姜令菀抬手拍拍自己的小脸,可这会儿瞧着百子被上可爱福态的小人儿,仿佛也在笑自个儿似的。 很快陆琮就进来了。 姜令菀听到声响,有些诧异,心想: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 先前她哥哥成亲的时候,可是被灌得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呢。 她抬眼看向陆琮,见他一双眼睛很是清亮,清俊的面颊难得染着一层薄红,整个人显得异常俊美雅致,喝酒之后,又平添了几分风流。陆琮也在看她,虽然方才艳丽浓重的妆容令人惊艳,可如今洗尽铅华,才令陆琮有些真实感。不是在做梦。 陆琮阔步上前,在姜令菀起来之人,便压了上去,低头含着她的唇。 姜令菀惊呼一声,呜咽声被他吃下,强势霸道的气息含着满满的侵略感,待尝到他嘴里浓烈的酒味儿,姜令菀才知他今日的确喝了不少酒。他看起来还是平日里稳重的模样,可心里早就已经激动澎湃了。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手握住,托着她的后脑勺就这般吻着,粗喘的气息交织着,连带着身子都滚烫了起来。 她清楚的感觉到他有多着急。 陆琮一把将人揉在怀里,像揉面团而儿的,隔着薄薄的纱衣同他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姜令菀蹙了蹙眉。抱得太用力,那两处被挤压得厉害,令她有些喘不过起来了。 陆琮的呼吸很重,胸膛起起伏伏极厉害,之后才吻了吻她的鬓发,嗓音暗沉的问道:“肚子饿不饿?” 原是极暧昧缱绻的气氛,顿时被陆琮这么一句哄小孩子似的话语给破坏的干干净净了。 姜令菀嘴角一翘,道:“吃过了。” 陆琮又道:“多吃点……”他含笑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待会儿会饿。” 姜令菀并非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被陆琮这么一说,自是开始脑补起来,顿时一张小脸又烫了几分。她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男人坚硬伟岸的身子,知晓他长得好看,脱了衣裳那副身材同样令人血脉偾张。别以为只有男人对漂亮姑娘才会有歪心思,这女人见着好看的男人,也是一个理。不过她只这么对陆琮。毕竟两辈子,她只同陆琮一人亲近过。潜意识里,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不然也不会由着性子闹脾气,也亏得他肯包容她。 姜令菀含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催促着他赶紧去沐浴。 陆琮笑笑,捉着她的唇又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去净室。 陆琮不喜人贴身伺候,平日里跟在他身边最多的也是杜言,可杜言到底是男子,如今她和陆琮成了亲,杜言自是不好再进来。姜令菀百无聊赖的坐在榻上,听着净室里传来的水声,之后水声渐弱,才听到里头陆琮的声儿。 她竖起耳朵一听。 竟忘了拿寝衣了。 姜令菀觉得好笑,她还是头一回见陆琮这般马虎,便利索下了榻,走到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立柜前,打开来,里头叠放着整整齐齐的寝衣。她替陆琮拿了一套,之后才红着脸拿了一条亵裤。 她好奇,抖开来看了看。 姜令菀蹙了蹙眉。 单调的很。 他俩成了亲,日后他的贴身衣物,就由她亲自做。到时候她一定要在亵裤上多绣几个可爱的粽子。反正亵裤穿在里头,也没人看。 想到这儿,姜令菀的眉眼才逐渐舒缓开来。 她怕他等急了,便拿好寝衣,赶忙去了净室。 一进去,入目的便是陆琮结实挺直的背脊和笔直有力的双腿,还有精瘦的窄腰…… 她愣了愣,这才红着脸将衣裳搁好,捂着脸跑出去了。 陆琮有些哭笑不得。 等陆琮欲转身换衣裳的时候,才又听到一串脚步声。 姜令菀去而复返,站在那儿,犹豫片刻才小声道:“我……要不要伺候你穿衣裳?”今儿刚成亲,她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至于上辈子,太久远了,而且上辈子她也从未有过伺候陆琮的念头。可如今她是要铁了心当贤妻的。 陆琮心下有些感动,转过身看着她,瞧着她一张小脸涨红着,这才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先前提亲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辈子不会让她伺候自己。若要伺候,也是他伺候她。 姜令菀措手不及,看到此刻那软趴趴养精蓄锐的家伙,定睛一怔,之后迅速错开眼,尴尬的吞了吞唾沫,道:“那我出去了。” 陆琮笑笑,说好。 姜令菀捂着脸趴在榻上,裹着百子被滚了几圈,这才觉着手心冒汗。不过一会儿,陆琮便过来了。她心下一紧张,不知该躺着还是坐着,之后才乖乖起身坐好。她抬头,见陆琮上身只披着寝衣,胸膛处裸|露有了一大片美妙景致,看得人脸红心跳。 陆琮坐到榻边,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这才道:“不早了,咱们睡吧。” 姜令菀双手交缠着,微微颔首。 陆琮抬手,轻轻放下了床幔。 床外边的龙凤喜烛“呲呲”燃着,烛火跳跃,里边儿自然也清清楚楚,恍若白昼。姜令菀刚要说话,便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锢着了她的腰肢,欺身靠近。姜令菀抬眼,看着陆琮清晰俊朗的眉眼,棱角分明。他身上亦是一股好闻的清冽气息。她下意识的偎了偎,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怕疼,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也免不了紧张。 沐浴了一番,陆琮的酒也醒了打扮,目下倒是不急,只抬手抚着她的脸,从额头到眉眼,从鼻尖儿到唇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仿佛摸一摸就能多一锭金子似的。陆琮有些忍不住,心爱的姑娘就这么在他的怀里,日后可以夜夜相拥而眠。他逮着她的唇亲了亲,一双手也不规矩了起来,衣衫凌乱之时,他的目光才落在她脖颈处挂着的玉佩上。 他抬手抚了抚。 姜令菀低头瞅了瞅这玉佩。虽说她四岁的时候就没皮没脸的问陆琮讨来了,可之后陆琮离开了,她也就没再佩戴,毕竟那会儿她和陆琮还只是表兄妹的关系。而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了。 姜令菀见他看得认真,嘴角又含着浅笑,遂不满的撅嘴,抬手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腹肌,嘟囔道:“看什么呢?我还没玉佩好看?” 陆琮低笑出声,赶忙道:“胡说。”之后便开始亲她。掌下的细腻温滑,令陆琮有些心猿意马,先前二人也算是亲近过。房顶上那一回,还有太医院那一回,只是他已经算是占了便宜,自然也不敢太得寸进尺,只是尝尝甜头罢了。目下却可以肆意品尝。 陆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加之未开过荤,此刻更是把持不住,亲热了一会儿,便摩挲着开始行事。姜令菀羞得不成样子,只觉得自个儿身子软软的,被一个滚烫的火炉拥在怀里,几乎要将她烤熟了。陆琮嗅着怀中之人的香味儿,呼吸逐渐加重,亦是慢慢动作起来。 姜令菀知他是生手,自是任由他摩挲,之后一番胡乱顶撞,却是没进去。 只是……她若是经验十足的指导他,兴许他会被自己吓着。 外头金桔枇杷及青梅青兰四个丫鬟一道站着,热闹过后,如今安安静静的,倒是显得越发的冷清了。几个丫鬟都是年轻轻的小姑娘,性子又好,自是没说几句话就投缘。待听着里头传来的声儿,便知道世子爷同夫人在做什么。 只是四个丫鬟皆是未经人事的,对这种事情不过一知半解。只听得里头传来夫人娇柔软糯的声儿,太紧张,以致有些尖锐,“错了错了,不是这儿……”之后隐隐约约传来男子低沉的声儿,听着语气,大抵正温柔的哄着人。紧接着,便是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撞得零零碎碎。 仿佛是一场疾风骤雨,摧打着明艳艳、水嫩嫩的娇花。 四个丫鬟皆红着脸低着头,连大气儿都不敢出。这般安静,越发衬得里头的声音清晰激烈。 金桔四个丫鬟中最稳重的,如今定了心,便抬头看了看窗外。 月儿皎洁,如今正悄悄躲在云层后头,害羞带俏。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里头的声儿渐渐消停了。只是世子爷没叫人进去换褥子,丫鬟们自是规规矩矩站着,听候差遣。 里头姜令菀缩成一团,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小脸酡红,满是泪痕,不断的发颤。 陆琮是初尝,难免激动。他疼惜似的吻着她的眼泪,哄道:“好了,不哭了,嗯?” 姜令菀方才疼得身子打颤,这会儿也未缓过来。毕竟那玩意儿不匹配,舒坦的是他,受罪的却是自个儿。不过只一回,那落红算是有了交代,若是再行一回,她也是吃不消了。他这般孔武有力,估摸着明儿她走路都两腿发软了。只是那物蹭着,气势很是高涨。姜令菀心有余悸,泪眼汪汪抬眼看着陆琮。 陆琮被她喉头一紧。 外头丫鬟们原以为是完事儿了,不过休息了一刻钟,又传来了动静。 当真是久旱甘露,深浅无度。   ☆、123|1. · 这厢老房子着火,正是春意盎然。 而东宫这头,太子被元茂从荣王府扶了回来,光是在路上就吐了两回。元茂将人扶了进去,里头的宮婢齐刷刷的行礼,之后才上前帮忙。 太子俊脸泛红,双眼迷离,看着这俩宮婢上前来,赶忙挥了挥手,言辞冷冷道:“别碰孤……”宮婢听言,自是双手一顿,吓得退了几步噗通下跪,紧接着,太子踉跄了几步,道,“阿峥,孤要阿峥。”太子哭嚷着,这才一把抓着元茂的衣领,“阿峥呢?阿峥……” 衣领被揪着,元茂感觉脖颈一紧,呼吸都困难了些。 大半夜的,薛峥倒是没有早早入睡。 薛峥挺着一个大肚子就这么出来了,身边跟着四五个宮婢、嬷嬷,生怕这位祖宗出什么差错。此番薛峥准备就寝,只随意绾了一个髻,着一袭流素缎寝衣。这寝衣的料子极软,贴身穿在身上甚是舒服,饶是宫里的嫔妃,也不见得有几人能穿这料子做的衣裳。可自打薛峥怀孕之后,皇后便亲自把关,吃的穿的用的,都经由她手,这最好的东西,自然也留给了这个儿媳。可明眼人知道,皇后在意的不是这个儿媳,而是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薛峥便被养得红润丰腴。仿佛是一只鸟被关在笼子里,每日喂它吃食,等到把它喂得肥肥的,最后就算打开了笼子,它也飞不起来了。 薛峥知晓今日陆琮成亲,太子肯定带头起哄。他这人虽出生皇室,可一直被皇后护着,这性子却是难得的单纯直率。今儿怕是没将陆琮灌倒,自己就喝趴下了。 太子一看到薛峥,立马眼睛“噌”的一下亮了。他咧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敞开手里,宽袖垂下,就这么含笑跑了过去,活脱脱一只见到主人的大狗。他抬手轻轻拥着薛峥,一脸幸福的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轻轻蹭了几下,喃喃道:“阿峥。” 薛峥闻到这股浓重的酒气,登时皱了眉。她想推开他,却见他面上欢喜,手一顿,到底没有推开。 薛峥命元茂领着他去沐浴。 沐浴罢,换了一身儿干净衣裳,可太子却仍醉得厉害,靠在薛峥的身上,双手缠得紧紧的。醒酒汤端了上来,薛峥坐在榻边,让他略微抬头,喂着他喝了下去。 抚琴是皇后派来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宮婢,目下托着托盘站在一旁,看着太子妃喂着太子喝醒酒汤,倒是有些诧异。平日里太子像个小孩子似的黏着太子妃,可太子妃却一直板着脸,爱理不理的。每回皇后听到这些消息,自是气得脸都绿了。其实这也怪不着皇后,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太子妃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位子,换做是旁人,还不得好好伺候太子,当一位贤惠温良的太子妃?抚琴也觉得这太子妃有些不识趣,可偏生太子就吃这一套,倒是奇了怪了。可今儿瞧着,原是冷冰冰的太子妃,对太子还是有温柔的一面。 到底是女人,再如何的凶悍,对待自己心爱的男人,总归心软。 一时抚琴对这太子妃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太子喝完了醒酒汤,薛峥便将小碗搁到了抚琴端着的托盘上。抚琴准备出去,又看了一眼醉的不轻的太子,说道:“太子妃,太子殿下醉成这样,您身子又不方便,不如奴婢让元茂公公他们将太子挪到景福宫去?” 景福宫是太子的住处,自打太子和薛峥成亲之后,便每日赖在了薛峥的延寿宫,一副打死都不走的模样。新婚燕尔倒是可以理解的,可薛峥的小日子,太子不能做什么,也还赖着,到后来薛峥怀孕,夫妻二人不能行房事,太子仍是死乞白赖赖着。 薛峥想了想,才道:“太晚了,不用了。” 一时抚琴也不敢说什么,只将托盘递给了旁边的宮婢,然后伺候薛峥上榻休息。 抚琴放了帐,退到外头。 薛峥躺在榻上,看着靠在她身边的男人,抬手推了推他的脑袋。推远了,太子咂咂嘴巴,又凑了过来。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薛峥也没精力折腾了,任由他紧紧靠着。 “……来,陆琮,孤敬你一杯!” “母后,儿臣不要别的女人,儿臣只要阿峥。” “阿峥,阿峥对不起。” 肚子里的胎儿调皮的动了动,薛峥蹙眉,缓了缓,这才抬手抚了抚太子的脸:“睡吧。” · 次日天蒙蒙亮,睡在紫檀木雕花架子床上的人儿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眼睛。姜令菀有些认床,在卫国公府住了这么多年,如今忽然换了地儿,难免有些不适应。昨儿晚上陆琮闹腾得厉害,虽然对她算是温柔了,可她毕竟是头一回,简直哭得想咬人。事实上她的确是咬了。只是陆琮的身子硬邦邦的,跟块大石头似的。最后疼得还是她。 姜令菀动了动,察觉到自个儿身子被他抱得紧紧的,整个人就这么睡在他的臂弯里。身边有男人,到底不一样,暖呼呼的,冬天都省了汤婆子了。 陆琮素来浅眠,稍有动静便醒了。他见她蹙眉,这才抚了抚她的背脊,道:“还早,再睡会儿。” 昨晚不过两回,可她身子娇弱,怕是累着了。 姜令菀只感觉浑身酸痛,可那地儿自然羞于启齿,只委屈道:“我腰疼。” 陆琮披着发,含着笑,这张脸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亲切,甚是无害。覆在她背脊处的大掌,沿着娇躯玲珑的线条往下,这才轻轻揉了揉她的腰。姜令菀喜欢他伺候,只是他一个从小习武的大男人,力道大,此番虽然已经极温柔了,可她还是觉得重了些,便拧眉嚷嚷道:“轻点儿。” 陆琮微微一笑,说好。 姜令菀被他揉着,舒服的哼哼了几声。她弯唇一笑,奖励似的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陆琮动作稍顿,眸色幽深的看着她。昨晚那两回,头一回不知章法,险些就弄错了地方。陆琮到底是个男人,在这方面自是好面子,好在第二回的时候,顺顺利利的,可她却是不好受,疼得弓起身子,小脸拧成一团。她是他亲自伺候着沐浴的,自然晓得那地儿伤着了,怕是要休养几日。陆琮不敢动她,只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含着她的唇瓣吃了一通。 姜令菀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在清晨的时候最容易亢奋,昨晚吃了苦头,这会儿自然也不敢再惹他,亲了一会儿便很快分开了。只是陆琮却不肯撒手,就这么抱着她。 姜令菀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前的起伏。 许是太舒服,姜令菀又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姜令菀一个激灵,暗道不好,这才赶忙推了推身边的人:“咱们该给爹爹敬茶去了。” 陆琮眉眼温和,听着她的称呼,嘴角一弯,道:“咱们什么?” 姜令菀觉得陆琮有些莫名其妙,眨眨眼极为自然道:“咱们爹爹啊。” 陆琮笑意更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音色低沉温和道:“没关系的。” 陆琮素了这么多年,荣王心里头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原因,却也不敢往那处想,怕没法接受现实。昨儿儿子终于成了亲,这会儿荣王的确巴不得儿子迟点带着儿媳去敬茶呢。   ☆、124|1. · 这回姜令菀是打定主意收敛性子的。今日敬茶,可不能迟到。她兀自起身,却见陆琮仍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晓得陆琮这些年一直待在军营里,作息规律,赖床这种事儿于他而言当真是破天荒的。 她从里侧过来,干脆同他身上跨过去,可陆琮手一伸,捏住了她的小腿。她本就腿软着,这么一来,害得她一下子就跌坐在了他的腰上。 “陆琮!” 姜令菀恼得龇了龇牙,抬手捧着他的脸,用力搓了搓,然后轻轻拍了几下。 瞧她这样儿,陆琮也不闹她了,拥着她起来。 陆琮独自去了净室,金桔、枇杷这才进来,伺候着姜令菀梳洗一番。穿衣的时候,俩丫鬟瞧着姜令菀白皙如玉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愣了愣。俩丫鬟皆是小姑娘,这般暧昧的痕迹,瞧着脸自是烫了烫,暗道:这世子爷难道是属狗的不成?她家姑娘就这么好吃?且陆琮平日里端得一副冷傲姿态,怎么娶了媳妇儿,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难不成这才是世子爷真正的性子? 枇杷不懂男女之事,只觉得昨夜自家姑娘怕是被欺负了,哭哭啼啼的,像只猫崽儿似的,听得她都心疼了。今儿见她身上的痕迹,越发觉得世子爷下手忒重了一些,都不晓得怜香惜玉。 姜令菀坐到了妆奁前。 这新房里的家具都是崭新的,梳妆台越发是精致,颇合她的品味。按着规矩,她不该和陆琮住在一块儿的,至少新婚之后,得有个自己的跨院。可陆琮娶了她,便不会再有什么三妻四妾,就像一对寻常夫妻般,和她住在一块儿。姜令菀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柔媚,已经不再是当初青涩少女模样,而是一个美貌娇贵的少妇。 这会儿姜令菀正梳着头,见陆琮出来准备穿衣了。 姜令菀看着他,想了想,这才起身去帮他。 陆琮见她拿过自己要穿的袍子,有些诧异,之后握着她的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 姜令菀晓得他疼她,可穿衣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儿?她拿着袍子往他的身上套,嘴里念道:“这事儿得看我心情,今儿我开心,伺候伺候你,你得受着,下回可就没这机会了……”说着,她手一顿,仰起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听我的话吗?” 陆琮觉得她一小姑娘说出这番话,有些滑稽,忙点头道:“听。” 姜令菀面上欢喜,摸索着,加上陆琮的指导,这才伺候着他穿好了衣裳。她忽然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便看着陆琮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还是该听话些?唔……我嫁给了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别人一道叫你世子爷,还要自称妾身?” 她不大喜欢这些规矩,而且从小就认识陆琮,讲究规矩就显得生疏了。若是今儿她嫁得是别人,兴许就不会这么没规没距的,可她嫁得是陆琮。陆琮不一样。 若是知晓对方会对你有多好、多宠你,这心里自然有了底气,不用再畏首畏尾。 陆琮道:“咱们认识十几年了,都没讲什么规矩,这会儿倒是同我讲起规矩来了?”他捏了捏她粉嫩水灵的脸蛋,道,“荣王府你又不是头一回来,熟得很,爹爹和宝婵也早就将你当成自己人,你不用拘束,就当是在卫国公府那般,不用刻意为难自己。” 这晋城,没有比荣王府内院更清净的王爷府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姜令菀听了微微颔首。之后将最后的腰带给他系上,说道:“那日后我若是做得不对,或者你在意的地方,一定得告诉我。我娘说了,夫妻之间最忌讳欺瞒猜忌。我嫁给了你,就想好好和你过日子。我脾气不好,可也不是不讲理的。做错事情了,你同我讲讲道理,我会听的。” 她脾气冲,却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陆琮知道她是个直率性子,相处起来自然也融洽些。他颔首,之后也道:“那日后我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也得说出来,让我知道。” 姜令菀握着他的大手把玩着,细细回忆上辈子,觉得陆琮除了太宠她,旁的没什么不好的。这辈子,她和陆琮顺顺利利成了亲,可中间有了太多的变化,有些事情自然也悄悄改变了。之后的五年,她有信心,陆琮会对她好。可再之后她不知道的未来几十年,却有些茫然。 她道:“我当然会说。” 她才不会像别的女子那般,和夫君生闷气,而对方却不知道,这岂不是白白生气了?他若是让她不舒坦了,肯定会告诉他,然后让他哄她,这样才划算。 陆琮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想和她亲近。 姜令菀见他的脸要凑过来,想着俩丫鬟还在屋里呢,也就没胡闹,只推开他,回到妆奁前梳妆。 今儿她梳了一个已婚女子的朝云近香髻,身上则是一件石榴红遍地金褙子,俨然一个新妇模样。陆琮早就穿戴好,站在一旁,看着她往脸上涂涂抹抹,可这妆容却极淡,他瞧着同素面朝天没有什么差别,“姑娘家梳妆竟这么麻烦。” 姜令菀正往唇上抹口脂,一听这话,忙侧过头冲着他笑,问道:“嫌麻烦?” 陆琮轻笑:“没有。” 姜令菀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就不爱拾掇自己。 梳妆完,二人去用了早膳。这早膳极丰盛,都是她喜欢吃的,昨儿她累着了,耗费了不少力气,这早饭自然也多吃了一些。 陆琮见她吃得开心,便让孙嬷嬷带着拢玉院的厨子去账房领赏。 姜令菀也欢喜,眉眼弯弯,口是心非道:“败家子儿。” 陆琮笑笑,说道:“放心,败不了。至少养你是够了。” 还挺会说话的。姜令菀吃饱了,心情自然也好了一些,遂同陆琮一道去荣王的锦华居。 荣王今日亦是神清气爽,看着如胶似漆的儿子儿媳,心下欢喜。又听儿媳跟着儿子,开口唤他“爹”,越发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荣王喝了媳妇儿茶,将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姜令菀接过,含笑乖巧道:“谢谢爹。” 荣王点点头,甚是满意:“好孩子。” 二人起身,荣王才介绍了一旁的潘侧妃。 今日潘侧妃也穿戴喜庆,不过打扮的如何端庄正式,也只是妾室。上辈子,她和潘侧妃每回见着面就是针尖对麦芒,而如今她刚嫁进门,潘侧妃对她还有些客气。 荣王想了想,对着潘侧妃道:“如今琮儿娶了璨璨,日后这内院之事……你先教教她,等上手了,就交由璨璨打理了,你看如何?” 这话一落,潘侧妃的面色顿时怔了怔。 荣王妃走得早,这些年荣王身边没什么女人,就她这么一个侧妃,虽说妾室,可没了正妻,她就是女主人。如今陆琮娶了姜令菀,她手上的大权,就要这么轻轻松松交过去了。 潘侧妃自然不甘心。 姜令菀看着潘侧妃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出嫁之前,娘将自己学到的,看账、查账、算账的本事都交给她了,为得就是她能好好管理这些,旁的可以少计较,可这个却不一样。毕竟只有手里捏着王府的经济大权,这地位才稳固,府中的下人也真正敬着你。 上辈子,她就是怕麻烦,不想管这些事儿,内院之事,管了一阵子,还是由潘侧妃全权掌管。所以后来,她为了每月的用度,都要和潘侧妃打交道。虽然有陆琮在,她不会受什么委屈,可还是被气到过几回。   ☆、125|1. · 潘侧妃沉着脸出了锦华居。 身边的辛嬷嬷安抚道:“潘侧妃莫生气……这会儿世子夫人又没急着要接管中馈。” 潘侧妃步子一顿,狠狠剜了辛嬷嬷一眼,恼道:“可王爷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方才荣王不顾她的面子提了此事,虽说姜令菀不过谦虚笑笑,说先慢慢接触着,等上手了再管,可言辞间没有半分不愿的意思。也是,这种天大的好事儿,谁人会不愿?府中没有王妃,如今世子夫人进了门,那荣王府内院便是她的天下了。 可是,让她如何甘心? 辛嬷嬷听了,也没话说。 心里却想着,这主持中馈一事,由世子夫人接手是最理所应当的,毕竟世子夫人才是正主子。可辛嬷嬷也明白,这潘侧妃管了这么多年,突然让她将大权交出去……这同卸磨杀驴没什么两样,王爷实在有些不念情分。可说到底,潘侧妃也只是个妾。难不成还得和她商量?也没这个资格呀。 陆宝嫣安静乖巧的站在自家娘亲身边。她瞧着娘亲一脸的怒火,开口道:“娘平日里这么辛苦,如今嫂嫂进了门,娘可以歇口气儿,不是挺好的吗?” 潘侧妃见女儿也为姜令菀说话,越发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美眸瞪得浑圆,道:“怎么?一套头面就将你给收买了?娘平日里让你缺首饰了不成?” 潘侧妃素来疼女儿,如今正是气头上,语气未免冲了一些。陆宝嫣听了有些委屈。嫂嫂嫁妆底子殷实,出手自然阔绰些,可她也不是因为这套头面才替她说话的。她是真心喜欢嫂嫂的。 小时候姜令菀就一直来荣王府和陆宝婵一道玩,而陆宝嫣却是被孤立的一个,可姜令菀对陆宝嫣的态度还是极好的。这令陆宝嫣自小就对姜令菀生出几分好感。 潘侧妃见女儿委屈,也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一些,遂将声音放柔些,道:“好了,说你几句就委屈上了,真不中用。” 潘侧妃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将陆宝嫣当成眼珠子疼爱。她掌管中馈,一面儿是为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一面儿还不是因为这个女儿?陆宝婵亲事未定,陆宝嫣自然也没法议亲。这些年,潘侧妃私下自是偷偷给女儿准备额外的嫁妆,省得日后嫁过去,夫家因为女儿是庶女就看低她。 想到这里,潘侧妃越发是不肯将手中的大权叫出来。 世子夫人怎么了?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有这能耐管着这一大家子不成? · 陆琮同妻子一道回拢玉院,一路上握着妻子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回了屋。 姜令菀觉得他这人忒黏糊,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也是情理之中的。手被他握着,姜令菀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儿。陆琮笑笑,俯下身蹭了蹭她的脸,提议道:“昨儿没睡多久,要不歇会儿?” 还说呢。 姜令菀蹙蹙眉。这会儿她腿还酸着呢。不过刚用完早膳不久,就上榻歇息,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她摇摇头,道:“不用了。” 陆琮也不勉强她,只同她随便说着话,二人忽然聊起主持中馈一事,姜令菀仰头看他,小声问道:“琮表哥是不是觉得我管不好?”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潘侧妃到底管了十几年,总归有经验些。若是她要刻意为难自己,她估摸着也不是她的对手。可她已经嫁给他了,不能像上辈子那般,光享受,什么都不做。 陆琮道:“你生得聪慧,我自然不担心。只是怕你累着了。” 这话姜令菀爱听。 她抬手环着他的脖子,莞尔一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陆琮“嗯”了一声,便欲去亲她,姜令菀面颊一红,刚想说丫鬟们还在这儿呢,可转头一看,这屋子里就他俩,哪有什么丫鬟?想来一个个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她没拒绝,这会儿二人亲热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人,才刚开荤,正是最热衷这事儿的时候。她那儿还肿着呢,他自然不会再欺负她,不过亲亲嘴解解馋倒是顺着他的意。反正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他。 陆琮吃着妻子这水嫩|嫩的小嘴儿,仿佛怎么都亲不够似的,浅浅的吻着,亦或是深入交缠,花样百出,两人拥在一起,单单是亲嘴,就亲了两刻钟。怪腻歪的。 陆琮抱着她坐到了绸榻上,让她侧坐在他腿上,跟抱小孩子似的。 他咻咻喘息,蹭着她,大手不规矩的在某处拢了拢。姜令菀被吻得双颊绯红,察觉到他的动作,面色一顿,小声嘟囔道:“……还会再长的。” 陆琮笑笑,道:“够了。” 姜令菀红着脸,将脑袋一埋。 她偎在他的怀里,有些不想起来。上辈子他俩新婚的时候,倒不曾这般如胶似漆过。那会儿洞房花烛夜她受了委屈,越发觉得他粗鲁强壮,怪不得是军营里出来的糙汉子。他喜欢亲她的嘴,可她觉不喜欢他的味道,总觉得两个人唇齿相依,就是吃对方的口水。她从小就不喜欢人碰,更别说是吃口水了,浑身都觉得难受。不过后来好些了,他对她好,她自然也慢慢接受他的亲近,不过每回都被他欺负哭。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陆琮才领着她到处去转转。 姜令菀对荣王府还是挺熟悉的,不过去的最多的是陆宝婵的云棠院,陆琮这儿,不过偷偷摸摸和他来过几回。倒是没怎么仔细瞧过。如今走到院子里一瞧,便见院子里摆满了一盆盆的牡丹花,开得富贵华丽,甚是壮观。姜令菀晓得他是特意哄她的,心里自是和吃了蜜一般甜。 之后便同陆琮一道去了他的书房。 平日里陆琮若是在府上,待得最多的便是书房了。姜令菀进去瞧了瞧,见这书房布置得很是单调,陆琮听了,自身后拥着她的腰肢,道:“你想怎么布置?都听你的。” 这么乖。 姜令菀觉得自己的手也不能伸太长了,管男人就像放风筝,不能握得太紧。她说道:“书房我不管,不过卧房由我布置,好不好?” 陆琮点头说好。 姜令菀明知故问道:“那我日后就和你住一块儿,没自己的院子吗?”她想了想,有些苦恼,“若是咱们吵架了怎么办?”闹脾气了,她都没地方去了。 刚刚才成亲,就想着吵架的事儿了。陆琮俯下身咬了咬她的脸颊,说道:“不会吵架。若是有……你赶我走就行了。” 姜令菀眨眨眼,又问道:“那你会打我吗?”闹得凶了,他一个大男人,她又不是他的对手。 陆琮被她问得有些发笑,抬手就在她的小脑袋瓜上敲了一下,道:“想什么呢。” 姜令菀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陆琮宝贝她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她? 二人在书房里腻歪了一阵,之后便一道用了午膳。是极丰盛的八菜一汤。姜令菀被陆琮喂得饱饱的,之后出去散步消消食,这才回房午睡。 陆琮虽然没怎么闹,可到底不老实,抱着亲亲啃啃,舍不得撒手。 到了晚上,午觉睡得久了,就有些睡不着了。 躺在被褥中,姜令菀听着身侧之人粗重的气息,察觉他身子紧绷得厉害,那玩意儿一直抵着她,怪难受的。可她那儿伤着了,自然不好行房,陆琮也疼惜她,只乖乖搂着她,什么都不做。 她瞧着心疼,知他这般大的年纪,目下娶了媳妇儿只能看不能吃,的确挺难受的,便干脆用手帮了他一回。 陆琮亲着她蹭了蹭,又要了一回。 背脊有些出汗,姜令菀这会儿才有些困了,可陆琮却是精神的很,每处都很精神。她恼得捶了捶他的胸膛,道:“别闹。” 他不听,有些孩子气的亲着她,扶着她的腰撞了撞,却没进去。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才肯放过她。 陆琮侧着身,用手臂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她。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有些红彤彤的,微微启唇,气息匀称,睡得舒坦。被褥很软,她半张脸都有些陷进去了,瞧着愈发是可爱憨然。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仿佛是小孩子得了一个心爱的玩具,兴奋的不得了。先前他对男女之事不了解,也不热衷,这会儿明白并不是不热衷,只是人不对罢了。找对了人,他哪里还能做到什么清心寡欲? 陆琮又亲了一会儿,这才拥着她一道睡去。 · 晚上荣王来了潘侧妃的沉香院。 潘侧妃晓得荣王并不喜欢女子浓妆艳抹,只略施粉黛,穿了一身浅色衣裳候着他。荣王见她面色同往常无意,可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也不急着就寝,只道:“今日之事,是本王有些大意了,忘了问你的意思。” 潘侧妃一愣,抬眼去看他。 荣王生得俊美儒雅,如今虽然快不惑之年了,可身上却愈发的成熟稳重。男人同女人不一样,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依然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追着喜欢,毕竟他的身份和容貌,足够吸引大部分女子。当初她进王府为妾,觉得不甘心,虽说王府百般好,可到底是妾室。只是后来洞房花烛夜。见着荣王的容貌仪态,一颗芳心暗动,也没觉得不好了。女人的心思,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可|荣王心里却只有荣王妃冯氏,来她这里的次数极少。这王府就她这么一个妾室,不知道的人自是以为她甚是受宠。 潘侧妃道:“王爷是一家之主,妾身不过小小妾室,这事儿自然不必和妾身商量。” 荣王低头,看着她的脸,见她容貌依旧娇艳,不过眼角处却有些淡淡的细纹。 他温温和和的问道:“生气了?” 潘侧妃一颗心颤了颤。 就是这种表情…… 对她分明只是略微敬重些,可每回看着他异常温和的表情和神色,便会让她产生许多错觉。未料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习惯。 潘侧妃道:“妾身不敢。” 荣王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年她管理王府琐事,的确是辛苦她了。荣王道:“你放心,璨璨毕竟年纪轻,就算让她管,一个人也管不了这么多……”若是累着了,他儿子可就要心疼了。 潘侧妃晓得,荣王的言下之意,不过就是会给她留一部分。兴许她该感激,毕竟她的身份如此。潘侧妃点点头,道:“妾身知道了。”她又道,“天色不早了,妾身伺候王爷歇息吧。” 荣王微微颔首,任由她伺候着宽衣。二人上了榻,各自一床锦被。三月的夜晚有些冷,潘侧妃躺在榻上,攥了攥被褥,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将身子偎了过去。 荣王来沉香院留宿的日子不少,可在沉香院伺候的丫鬟们都知道,每晚的褥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潘侧妃看似得宠,可这些年,王爷压根儿没碰过潘侧妃。 “……阿沅。” 阿沅是潘侧妃的闺名。 潘侧妃手一顿,却没收回来,只唤了一声:“王爷……” 荣王本欲拒绝,可到底还是心软,想着这些年,她的确为荣王府做了许多。荣王叹息一声,这才顺势握住她的手,侧过身压了上去。 潘侧妃喜极而泣,挺身相迎。 · 姜令菀三朝回门的这一日,卫国公府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欢迎新姑爷。 至于周氏,女儿嫁过去才几日,就有些茶饭不思,晚上都睡不好,今儿更是起了个一大早。 荣王府的马车在卫国公府面前停了下来。 陆琮先下来,蓝袍玉带,英姿勃发,之后才亲自将马车上的妻子扶了下来。 不过十五岁的姑娘,如今已经嫁为人妇,目下梳着惊鸿髻,穿着一袭大红团锦琢花春衫、绣花流苏垂绦长裙,本就一张美得不成样子的小脸,这么一来,越发的明艳动人、富贵端庄。 周氏看着女儿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便知女儿过得不错。如今瞧着女儿这副打扮,不得不接受事实——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了。这么一想,越发是眼眶一湿。 姜令菀看着周氏,立马走了过去,甜甜叫道:“娘。”之后侧过头看了姜柏尧一眼,“爹爹。” 陆琮谦和有礼,拱了拱手,唤了声:“岳父,岳母。” 姜柏尧笑着点点头,领着女儿女婿一道进去。 老太太已经坐在正堂盼着了,瞧着孙女孙婿进来了,顿时喜上眉梢:“璨璨。” 姜令菀一见着老太太,忙走了过去,娇气唤道:“老祖宗……” 老太太一听心都软了,她含笑瞧着孙女的装扮,说道:“都嫁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可心里也明白,孙女在夫家肯定过得不错。再看孙婿,平日里就是玉人儿一般的男子,如今眉眼含笑,当真好看的不成样子。老太太越看,越觉得孙女孙婿当真是天造地设一对儿。 禟哥儿灏哥儿一瞧着姜令菀,立马“噔噔噔”跑过来了。 两个矮胖墩子,各自抱着姜令菀的手臂,亲热的不得了。姜令菀亲了亲禟哥儿灏哥儿,这才让他俩叫人。 禟哥儿抬起头,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子,唤了一声:“六姐夫。” 灏哥儿也跟着叫人。不过有些不情不愿的,总觉得是这人抢走了姑姑,便翕了翕唇道:“姑父。” “真乖。”陆琮抬手摸了摸俩胖墩子的脑袋,然后才将准备好的礼物给了二人。 是两个做工精致的小弹弓。 姜令菀诧异,未料陆琮心细如尘,连这俩小子的礼物都准备了。她道:“禟哥儿灏哥儿还小,这弹弓怕是会伤着。” 陆琮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说道:“这弹弓没什么劲儿,只能把玩着看看,不会伤人。” 姜令菀这才放心。 俩小家伙得了这礼物,立马对陆琮生出了好感,一人各抱着陆琮的大腿,亲热的喊着“六姐夫,六姐夫”、“姑父,姑父”……顿时热闹极了。 姜令菀见陆琮面上含笑,看俩小家伙的眼神温温和和的,便知他也是喜欢孩子的。想起上辈子,姜令菀便觉得有些愧对他,遂垂了垂眸,之后才重新染笑。都过去了,这辈子多生几个补上不就成了? 陆琮送了礼,又将准备好的另一份礼给了站在边上安静乖巧的祐哥儿。 祐哥儿有些惊讶,面上很是欢喜,打开盒子一看,瞧着里头竟是出自“墨元堂”的笔,更是眼睛亮了亮,对着陆琮道:“谢谢六姐夫。” 陆琮道:“听你六姐姐说,祐哥儿学习很用功。” 姜令菀看着陆琮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暗道:她何时同他说过这些了。 可是—— 以陆琮这般的性子,平日里连陆宝婵这个妹妹,关心的都极少。如今为了她,却努力讨好卫国公府的每个人。 陆琮回过头,恰好撞上妻子的眼睛,顿时眉目一柔。 周氏是过来人,晓得这女婿当真是选对了,心下自是一阵安慰。 陆琮留在正堂同姜柏尧和姜二爷说着话,周氏则拉着女儿去里间说话。说得自然这几日在荣王府过得如何,还有就是同陆琮夫妻间的事儿。如周氏意料当中的一样,女儿在荣王府过得极好,陆琮也对女儿千依百顺。说到洞房花烛夜,姜令菀才小脸一红,扭捏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儿知道分寸的。” 晓得这洞房花烛夜怕是没出什么岔子,周氏也放心了,一听女儿和陆琮住在一块儿,倒是惊讶。之后又道:“这还是不合规矩,总得有自己的院子。若是你来小日子了……” 姜令菀却道:“琮表哥说过,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他喜欢和我在一块儿,而且……而且夫妻二人睡在一块儿,又不是每天都要做那事儿。我来小日子了,照样可以一起睡。” 因为上辈子,她和陆琮的相处模式也是如此,所以在姜令菀看来,并无不妥。 可周氏听了,却是蹙起了眉,看着自家闺女这张小脸,道:“还叫表哥呢?你这孩子,也不晓得改口。” 姜令菀有些委屈,嘟囔道:“琮表哥说没关系的。” 周氏抬手戳了戳女儿光洁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这会儿你俩刚成亲,感情好,自是没关系,可外人瞧着,便是你不知礼数了。如今你是荣王府世子夫人,凡事要为荣王府多考虑考虑,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荣王府。” “……哦。”她见娘又要瞪她,忙道,“女儿知道了。” 周氏道:“早些怀上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这话,姜令菀倒是赞同的连连点头,眼睛亮亮道:“女儿会和琮表哥一起努力的。”她那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晚上就可以和陆琮继续努力了。 周氏哭笑不得:“真不害臊。” 姜令菀嘿嘿一笑,亲昵的抱着自家娘亲的手臂。这事儿她从四岁就开始盼着,害臊什么呀。 周氏见女儿过得好,心里头也开心,之后却道:“但愿琮儿对你能始终如一,别像你那四姐夫,你四姐姐嫁过去不久,如今一口气纳了两房妾室,当真是……” “什么?”姜令菀愣了愣,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姐夫纳妾了?” 姜令荑和谢致沣的亲事,姜令菀本是极看好的。而且谢菁菁也同她说过,谢致沣是个儒雅斯文、洁身自好的好男子。姜令菀还记得,那日她四姐姐出嫁,谢致沣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前来迎亲。 大周迎亲有“下婿”的习俗。 所谓下婿,便是让女方的姐妹们,每人手中拿一个木棍,打新郎。这习俗,是为了煞煞新郎的威风,不让他今后欺负新娘。那日她也在,同四姐姐的关系最好,却也不敢打重了,省得到时候四姐姐心疼。那会儿她瞧着谢致沣的确是文质彬彬的一个男子,挨着打,含着笑,斯文得体。虽是庶子,可教养却很好。瞧着就是个可以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而如今—— 她四姐姐嫁过去不过几个月,就纳了两房妾室。   ☆、126|1. · 这辈子,姜令菀同姜令荑的关系极好。 姜令荑虽比姜令菀年长一岁,可性子软弱,大多是姜令菀这个妹妹照顾着她的。上回见四姐姐出嫁,姜令菀颇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态,目下听着周氏这番话,顿时恼火。谢致沣居然敢! 可是,她出嫁的那日,四姐姐也来了。四姐姐笑得开心,压根儿没同她提过。 不过…… 也是。那日是她大喜日子,四姐姐自然不会说。 周氏看着女儿这反应,晓得女儿同四丫头的关系好,又知女儿性子冲动,赶忙劝道:“这事儿的确是谢家做得不对。可男人要纳妾,这当妻子的若是不准,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璨璨,这是你四姐姐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你可别插手。”嫁出去了,总归是别人家的了,若是管太多,那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姜令菀也晓得分寸。毕竟不是每个男子都像陆琮和她爹爹那样,不纳妾的。譬如她二叔,年轻的时候风流花心,如今同她二婶婶日子过得好好的,且崔姨娘也不闹事儿,安安静静住在清荷居。这妻妾和睦,自是最好的状态。她为四姐姐感到不甘心。却也知道四姐姐这般的性子,肯定会顺着谢致沣的。这男人,绝对不能惯。再好的男人,若是惯着,迟早得惯坏。 姜令菀心里不舒坦,却也乖乖点头,道:“嗯,女儿知道了。”不过她得找个机会同四姐姐见一面,问问情况才成。 周氏又问了小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说道:“琮儿还年轻,身边没别的女人,你可别惯着他……他一个练武的,年轻力壮,你身子弱,若是你伤了身子,那可不好了。” 姜令菀一愣,觉得自己脸皮厚,兴许是随了娘。 ……她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姜令菀嘟囔道:“娘放心好了,琮表哥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周氏自然晓得陆琮性子稳重。可这种事情上,男人哪里还会记着什么分寸?光顾着自己舒坦了。 周氏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次回去,也不知下次何时能在见面。 说到王府掌管中馈一事,周氏道:“那潘侧妃在荣王府管了十几年,想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你虽是世子夫人,可到底是新妇,年纪又轻,怕是那些下人也不会服你。皆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自有一番它的道理。人都是贱骨头,客客气气说话不听,非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才会乖乖听话。必要的时候,记得恩威并施,宁可别人怕你,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你,可知道了?” 姜令菀道:“女儿知道了。”她又道,“女儿还想过几日清闲日子,等琮表哥婚假结束,再管这些也不迟。现如今我先了解了解。” “嗯。” 周氏觉得女儿还是聪慧的,只是性子太懒。只图享受,怕麻烦。 · 今儿六姑娘回门,卫国公府自是喜庆洋洋的,严氏挺着个大肚子,正在院子里散步。目下严氏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鼓鼓的,里头的胎儿很是健康。这女子嫁了人,要在夫家站稳脚跟,没什么比生个哥儿更加稳妥的法子。这是姜禄的头一个孩子,若是能一举得男,那她日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严氏抚着肚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昨儿二公子又去找苏姨娘了?” 盼香是严氏的心腹丫鬟,答道:“嗯。昨夜二公子本来是歇在书房的,可后来却去了苏姨娘那儿。” 严氏听了,倒也没有多在意。 毕竟姜禄花心,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个。更何况姜禄重|欲,现如今她怀着孩子不好伺候,他去找苏良辰,自是情理之中的。不过这都几个月了,还没有腻,倒是叫人诧异。想来这苏良辰那方面的功夫委实了得。瞧着一个清秀娇弱、饱读诗书的女子,未料那方面的书籍也是有所涉猎。严氏觉得不齿,可这是女人争宠的手段,这会儿她放低姿态将姜禄伺候得浑身舒坦,宠着她,等玩腻了,到时候姜禄便越发觉得她低贱廉价。为了一时的宠爱作践自己,何必呢? 严氏含笑,隔着衣裳摸着肚皮。觉得还是儿子最牢靠,旁的都是浮云。 主仆二人又聊起了六姑娘,严氏想着今儿姜令菀一副被夫君娇宠的模样,心下当真是羡慕。这女人,哪有不希望夫君宠着呢?可这般的福分,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姜令菀幼时被卫国公府一大家子宠着,老太太和国公爷都向着她。现如今出嫁了,荣世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荣王府连个王妃都没有,嫁过去直接就是当家的女主人……皆道是“媳妇熬成婆”,人家这运道好,直接就跳过这一关了。不过,好在她也算是幸运。她婆婆姚氏性子温婉,对她甚是关心,倒是从未为难过她。 她羡慕姜六,可自个儿这日子过得也不差呀。一想到这个,严氏的眉眼也舒缓了几分。 盼香扶着严氏,道:“夫人走了有一会儿了,奴婢扶夫人回去吧。” “嗯。”严氏点头,任由盼香扶着她回去。 · 姜令菀同周氏聊完,便去正堂找陆琮。路上碰见了崔姨娘。 姜令菀自是欢喜的唤了一声:“姨娘。” 崔姨娘穿着一身素净的蜜合色绣兰花褙子,梳随云髻,因这些年日子过得滋润悠闲,如今瞧着倒是挺年轻的,不过今儿气色有些不大好,蹙着眉,仿佛是有心事。 姜令菀将崔姨娘当成自己人,说话也直接,便道:“我已经知道四姐姐家里的事儿了,姨娘别担心,等我下回和四姐姐见见面,便问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她觉得谢致沣不该是那样的人,除非是性情大变。可若真是这样,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崔姨娘也是犹豫了很久,毕竟这姜令菀刚好成亲,日子过得正是舒坦,她不该打搅她。可她寻思着,这府中找不着什么人可以帮忙,唯有姜令菀,同女儿关系好,心地也善良。崔姨娘一听,顿时感动不已,道:“璨璨,姨娘不知该怎么谢你……”她这辈子都要待在卫国公府了,好在有姚氏这个主母在,会善待她的。可她若是想见女儿,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崔姨娘红着眼,喃喃道,“荑姐儿还瞒着我,若不是这事儿传到了国公府,我还不知道女婿纳了妾室……” 金桔和枇杷跟在姜令菀的身后。金桔见着崔姨娘哭哭啼啼的,不禁蹙眉。今儿是姑娘回门的大喜日子,这崔姨娘的确太不上道了。可她也明白,崔姨娘心里头念着女儿。 姜令菀握着崔姨娘的手,安抚道:“姨娘别担心,一有情况,我一定托人捎信给你。” 崔姨娘激动的连连点头,握着姜令菀的手紧了紧,道:“那姨娘就拜托你了。” · 小夫妻二人在卫国公府用了午膳。下午陆琮又陪着岳父大人下了几盘棋。陆琮擅长打仗、行军布阵,下起棋来自是得心应手。不过姜柏尧也是有一定阅历的人,行事稳重,心思缜密。如此一来,二人自是旗鼓相当。可陆琮有意敬着岳父,自是没有拼尽全力。下了几盘棋,每回都是陆琮稍逊一筹。 姜柏尧心下了然,却也没说什么。 女婿欲刻意讨好他,他尽管受着就成。 姜令菀瞧着这翁婿二人相处融洽,心里头自然也欢喜。瞧着二人终于肯歇息了,这才将切好的瓜果端到二人中间。 离开的时候,姜令菀发现禟哥儿灏哥儿有些舍不得她,可俩臭小子却一个劲儿的抱着陆琮的大腿不撒手。 这才半日的功夫,俩臭小子就倒戈,喜欢陆琮多过自己了? 姜令菀一拧眉,心下有些吃味儿。 姜裕心里也发酸。他这个当老子的,在儿子的心里,不知道排在第几位,如今连抢走他妹妹的陆琮都要排在他前面了。姜裕一恼,把自家胖儿子从陆琮的腿边抱了过来。灏哥儿抱着陆琮的大腿,死活不松手,泪眼汪汪向自家娘亲求助。 夷安县主瞧着,心疼道:“你轻点儿,别伤着灏哥儿。” 周氏也道:“你让开,小心弄疼我的宝贝孙子。”说着就过去,从姜裕的怀里接过灏哥儿。灏哥儿晓得祖母疼自己,小胖手一松,立马抱着祖母的脖子,委屈哭嚷道,“爹爹坏……灏哥儿要姑父。” 姜裕顿时委屈上了。 周氏轻轻拍着灏哥儿的背,哄道:“姑父要回家了,下回姑父来的时候,再陪灏哥儿玩,好不好?” 灏哥儿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点头“嗯”了一声,这才乖乖巧巧的冲着姑父姑母挥挥手。 上了马车,姜令菀才抬手在陆琮胸前捶了一拳,恼道:“灏哥儿平日里最喜欢和我亲近了,如今倒是喜欢你多过我了。” 陆琮哭笑不得,握着妻子的小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这般喜欢孩子,咱们日后也生不就成了。” 姜令菀“唔”了一下,冲着陆琮眨眨眼道:“好呀,不过……”她坐近些,挽着他的手,问道,“琮表哥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陆琮倒是没想过。他认真想了想,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开口道:“都成,不过……我比较喜欢闺女。” 姜令菀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荣王府的独苗,自然得有个儿子,可他自个儿却偏向于女儿,因为他喜欢自己,想要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闺女。她都懂的呢。 她忽然羡慕起峥表姐了,道:“若是像我姑母那般,一次生两个,那多省力啊。” 陆琮道:“咱们不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她本就年纪小,生孩子又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道,若是像薛峥那般怀双胎,他怕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陆琮想着,把自家妻子搂到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姜令菀察觉到那硬邦邦的东西抵着自己,一时脸颊一烫,闷声不满道:“好端端的,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呢?” 陆琮有些委屈,亲着她的脸道:“每回见着你,它就不听话了。璨璨,我也没法子。” 得,还怪她了? 她抬手,捧着他的俊脸啃了一口,道:“真的只是见着我才会这样?那别的姑娘呢,你没动过心思?” 陆琮诚实道:“没有。” 姜令菀努了努嘴,道:“你可别骗我。我知道军营里军纪森严,可都是男人,说话直,聚在一起,肯定会聊女人的。你就不好奇,不想……不想吗?” 陆琮是个正常的男人,按理说到了一定年纪,这身子也会出现正常的反应。那会儿对女人的意志力是最薄弱的,最是禁不起诱惑。 陆琮轻咳一声,道:“说实话?” 姜令菀拧眉,道:“你敢骗我试试看!” 还挺凶悍的。陆琮觉得够味儿,凑过去香了一口,道:“头一回想要女人,是见着你。” 姜令菀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会儿我才四岁。” 陆琮有些被呛到了,拧着她的脸道:“你胡乱想些什么呢。”他抬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道,“是两年前……我骑着马,你坐在我怀里。” 姜令菀愣愣道:“那还好……” 瞧她这虚惊一场的模样,陆琮当真想知道她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他的,竟然把他想的这么不堪。   ☆、127|1. · 晚上,姜令菀舒舒服服沐浴了一番,往身上抹了一些蔷薇露,整个人都香喷喷的。陆琮早就洗好了,这会儿没事做,正穿着寝衣悠闲的坐在绸榻上看书。烛光的晕染下,陆琮的脸显得格外精致柔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光晕似的。 她含笑,踩着软底睡鞋走了过去,亲昵的坐在了他的怀里,声音脆脆的,孩子气的嚷嚷道:“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陆琮也没不让她看。只拥着她,让她舒舒服服坐在自己的怀里。 姜令菀有些想笑。她头一回看到有人看这种书的时候,还能这般认真。不过他俩都成亲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反正前世他俩也看过。看到其中的某一幅,陆琮匆匆就翻了过去。可她还是看到了,不过……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陆琮从来都没有让她做过这种事儿。他自己倒是有的。想到这儿,姜令菀觉得自个儿的面颊有些烫。 陆琮见她脸红,便知她再大大咧咧,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总归会害羞的。他低下头闻着她的发,只觉得她浑身都香香的,一身白嫩的肌肤,仿佛是能掐出水来。他翻了一页,问道:“咱们今儿试试这个,好不好?” 姜令菀欲跑走,陆琮却一把将她的身子捞了起来,直接往榻上走去。 陆琮俯身,鼻尖抵着她的,喘息着,哑声道:“还疼不疼了?” 若她说还疼,他就不弄了吗?都憋成这样了。姜令菀也不矫情,毕竟都成亲了,总不能把他被憋坏了,便蹭了蹭他的脸,小声道:“那你轻点儿。” 这话一落,陆琮温温柔柔的吻就落了下来。 姜令菀晓得,只要她熬过前面几回,之后的确会是舒坦的。她张开手臂,搂着男人的健硕的身躯,鼻端满是他的气息,清冽舒坦,是她喜欢的香胰子的味道。他这人就是这样,她喜欢什么,他就能去做。不像她,不愿意改变自己,只希望别人迁就她。这么一个自己,也不知陆琮为何偏偏看上眼了。 怕是眼瘸。 过了许久。 …… “还有多久?”她想睡了。 陆琮亲了亲她的鬓角,哑着声儿道:“……再等等。” …… 他的声音很好听,沙沙的,低沉的像是哄小孩子。可她的确困得厉害,听着外头三更梆子敲响的声儿,不知不觉竟过去这么久了。而他也有些失控。她睁开眼,看着陆琮汗涔涔的模样,这才抱着他的脑袋,开口道:“琮表哥……”声音像泡了蜜一般,直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他听了,重了些。 次日姜令菀醒来,觉得浑身无力。她动了几下,一想到荣王府没有王妃,她不需请安,这才枕在男人的臂弯间蹭了蹭。她睁眼看着陆琮,见他覆着眼睫合着眼,睡得安稳。这世间,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比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近在咫尺更欢喜的。 这回他睡得很熟。 他素来警惕,可对她却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陆琮的皮肤自然不及她滑嫩,可他风吹日晒,这脸还能这么好,倒是上天的恩赐了。 陆琮的眼睫很长,浓密的,黑黑的。 她手痒,小心翼翼的,拔了一根下来。 陆琮这才醒了。 漆黑如墨的眼睛明亮慵懒,笑盈盈的。 他不爱笑。可是这几天,总是在笑。 初醒时的陆琮像只黏人的大狗,眼神温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道:“难不难受?我替你揉揉。” 姜令菀不满的哼哼了几声,抬手搓了搓他的脸,让他清醒些,这才红着脸嘟囔道:“揉哪儿呢。” 新婚夫妇,日子过得仿佛是泡在蜜罐子里一般。 陆琮笑笑,把妻子的娇躯拥紧一些,道:“璨璨。” 就这么叫叫她,没旁的意思。 姜令菀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了什么,问道:“琮表哥,你能和我讲讲你娘亲吗?”其实她知道,陆琮是一个极顾家的人,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陆琮敛了笑。 他纠正道:“是咱们娘亲。” 姜令菀胡乱点头,“嗯,咱们娘亲。” 陆琮笑笑,都成亲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道:“娘是一个性子极温顺的人,小时候总爱给我缝衣裳,可针线活蹩脚,那会儿我还嫌弃,故意摔倒,将衣裳蹭破。她做一件要很久,可我弄坏,却只要一天。” 姜令菀睁大了眼睛,很是诧异:“原来琮表哥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她都看不出来。这辈子头一回看到他,他不过十岁的小男孩,可生得甚是老成。 陆琮眼睛清亮,吻着她的眼角嗯了一声,道:“我小时候皮着呢,跑得快,没人追得上我。” 说这话时,她见陆琮面上有些孩子气的得意。 陆琮道:“不过……现在想穿都没得穿了。”陆琮忽然想起了自家娘亲卧病在床的那几年,爹娘原是极恩爱的父亲,可久病在床,这份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后来娘都瘦得皮包骨了,那张脸,自然也没有昔日的风华无双。所以后来他看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之时,他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反而是庆幸。庆幸她终于解脱了。 姜令菀听了心里发涩。 以陆琮的性子,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同别人说的。可如今他毫无保留的和她说了。虽然未提荣王妃之后的事情,可她明白,在陆琮的心里,荣王妃很重要。 她抬手捧着他的脸,指尖细细描绘他的五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俊俏。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说道:“以后我给你做衣裳,好不好?”她说着,又补充道,“不过不许弄坏了。若是弄坏了,我就给你补个补丁,让你继续穿。” 陆琮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道:“不会的。” 姜令菀笑笑,也晓得他没那个胆儿。 她忽然又想到了陆宝婵的亲事。陆琮听了,则道:“你同宝婵亲近,平日里留心些。若是她有中意的,我会给他想法子。” 可是宝婵中意的,是她哥哥。 陆琮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说道:“前提是,她不是一厢情愿。”姑娘家不能掉价,他陆琮的妹妹,嫁过去,也要被人捧着。 姜令菀晓得,若是当初哥哥和宝婵是两情相悦的,陆琮肯定会想法子的。大不了就找承德帝赐婚,看谁还看乱说什么。可她哥哥不喜欢宝婵,就算宝婵嫁给了她哥哥,也不会幸福的。姜令菀听了,点点头道:“嗯。我会留心的。”她现在已经是嫂嫂了。 他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 · 这一日姜令菀约了姜令荑,二人一道去相元寺拜佛。 姜令荑从马车下来,穿着一袭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瞧着端庄体面,温婉俏丽。她看着姜令菀,立马眼睛一亮,露出了笑容:“六妹妹。” 姜令菀是一副王府世子夫人的装扮。毕竟回门那日,周氏千叮咛万嘱咐,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荣王府,要她格外注意些。 “四姐姐。”姜令菀立马迎了上去,却见姜令荑面有倦色,仿佛昨夜没睡好。遂问道,“四姐姐昨儿睡得不踏实吗?” 姜令荑一愣,想着昨日谢致沣睡在书房,她辗转难眠,到了很迟才入睡。她嘴角扬起笑意,觉得不该同六妹妹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道:“嗯。也没什么。” 见她这副表情,姜令菀越发觉得这事儿怕是严重了。 二人上了相元寺,一道烧香祈福。 姜令菀添了些香油钱,又为陆琮求了一个平安符。姜令荑也求了一个,捏在手里紧紧的,生怕掉了。 走出大殿,远远的,却见外头有一群丫鬟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衣着华美、珠环翠绕的美貌妇人。姜令菀瞧着那妇人,目光一愣。 姜令荑这才问道:“六妹妹,怎么了?” 姜令菀回神,神情有些恍惚,说道:“没事。”兴许是她看错了。 之后才问起了谢致沣的事儿。 姜令荑微微蹙眉,声音弱弱道:“璨璨,我……” 姜令菀道:“姨娘很担心你,我也是。四姐姐,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管同我说。别一个人憋着。” 姜令荑想着这段日子谢致沣的冷落,心里有些难受,也不瞒着了,只道:“你才刚成亲,正是开心的时候,我本不该同你说这些的,可是……其实你四姐夫一开始对我挺好的。”谢致沣饱读诗书、性子温和,身边也没有什么通房,对她更是体贴温柔。说起一开始的谢致沣,姜令荑的面上便浮现小女儿的娇态。 姜令菀也是知道的,那回四姐姐回门,谢致沣对四姐姐呵护有加,二人很是恩爱。 所以她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姜令菀道:“那四姐夫是何时忽然才……” 男人纳妾是正常的,可以谢致沣的性子,一下子纳了两房妾室,仿佛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姜令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那日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的时候,他便说要去睡书房。我以为他有事情要忙,也没说什么。怕他饿着,晚上就端了宵夜过去,可他态度冷淡,说没胃口。” 这倒是奇了怪了。 姜令菀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说道:“四姐姐你再想想看。” 姜令荑蹙眉,一脸无措的看着姜令菀,道:“我当真不知道。” 姜令菀知道以她四姐姐的性子,这些事情,怕只会默默忍受。可他俩才成亲不久,出现的问题,若是趁早解决,还能和好如初。姜令菀也不逼着她,只开口道:“四姐姐,你今儿回去,就同四姐夫好好说说。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四姐夫性子好,不该这么对你的。” 姜令荑想着这段日子谢致沣的冷落,喃喃道:“我有些怕……”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姜令菀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态度好些,四姐夫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先问清什么事儿,然后再想法子解决。你若是不问,四姐夫不说,日后才会出现大问题。四姐姐,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有事儿不能憋着。” 姜令荑觉得在理,可心里又有些忐忑。 她听着六妹妹鼓励的话语,这才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 姜令荑回了谢家的时候,便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一些点心。而后端去谢致沣的书房。 谢家是晋城的大家族、书香世家,谢致沣虽是庶子,却是长房所出,是以在谢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不一样。 外头小厮见是夫人,也没拦着,将人放了进去。 姜令荑进去,便见谢致沣竟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自是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生怕吵醒了他。 “……荑儿。” 姜令荑一顿,差点落泪。自打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唤过她。看他未醒,不过是梦呓。姜令荑忽然想着今日六妹妹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做的不合格。她不该因为怕,就不去问。毕竟一开始,他对她那么好。 姜令菀将托盘轻轻搁在小几上,这才过去,瞧着谢致沣的睡颜。 谢致沣生得很俊朗,儒雅清致,斯斯文文的,睡觉的时候很乖。 笑起来的时候,温温和和的,让人觉得春风拂面。 而如今,竟连睡觉时都蹙着眉。 姜令荑朝着书房看了看,这才从一旁拿起一件外袍,打算给他披上。哪知她过去的时候,谢致沣已经行醒了。 姜令荑顿时紧张了起来,紧紧攥着手里的袍子,道:“夫君。” 谢致沣眉峰冷冷,极冷淡的嗯了一声,之后抿唇不语。 她尴尬的将袍子放回原处,见他蹙眉,抬手揉着额头两侧的穴位,便走了过去,道:“夫君,让妾身给你揉一揉吧。”她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心跳得很快,小心翼翼说道,“妾身在娘家的时候,经常给娘亲和嫡母揉的。” 说着,便将手伸了过去。 待要触碰道他皮肤的时候,谢致沣才一下子避了过去,道:“不必了。” 姜令荑咬了咬唇,缩回手,无力的垂下。 这会儿她想走,可今日被六妹妹点醒,晓得躲避不是办法,这才道:“妾身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绿豆糕,听娘说夫君爱吃绿豆糕,要不要尝尝?” 谢致沣见她比往常大胆了些,听着她刻意讨好的话语,心下有些酸涩,可想起那事儿,便硬下心肠,道:“我还不饿。” 姜令荑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那搁着,待会儿再吃”,又将今日在相元寺求的平安符递了过去,说道:“今儿妾身和六妹妹一道去了相元寺,相元寺的平安符很是灵验,夫君将它贴身带在身上,可好?” 谢致沣侧过眼,看了看妻子手上的平安符。 姜令荑见他终于肯睁眼看自己了,立马露出了笑容:“夫君?” 谢致沣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其实姜令荑容貌生得很是清丽温婉,瞧着便是那种能让男子生出保护欲的女子。那日提亲,他见她在帘子后面偷看,被他逮着了,便傻乎乎的愣住了。那会儿他觉得好笑,心道:当真是个可爱的小呆子。   ☆、128|1. · 姜令荑脸皮薄。这会儿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微微抿着唇、往上翘,心里自是欢喜的。 下一刻,却见谢致沣收回了目光,抬起手,不急不缓翻着手里看了整整一天的书籍,言辞淡淡道:“不用了。” 姜令荑小脸登时一僵,捏着护身符的手攥了攥。纤细的手指,指腹微微泛白。她下一刻就忍不住落了泪,“啪嗒”一声,温热的眼泪落在了手背。 姜令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去碰谢致沣的手臂,说道:“夫君,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开心了?你同我说说,成不成?” 她笨。他不说,她就不知道。 成亲数月,她晓得谢致沣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人。他对她一直都很好的。 姜令荑从小生长在卫国公府,没接触过几个男子,就算是同兄长姜禄,一年到头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她爹爹姜二爷,又是个火爆性子,发起火来甚是吓人,唯独对嫡母姚氏千依百顺。她是个庶女,自是不被姜二爷看重。而谢致沣不一样,是个温柔似水的男子,对她这个妻子,甚是尊重。 谢致沣并未说些什么,只道:“我有事要忙,你出去吧。” 姜令荑并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脾气温顺,大多被人当软柿子捏。如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是这般态度,她自然也没法再问下去。他不愿意说,怕是真的厌倦她了。她性子太软弱,相处起来的确也没什么味道。姜令荑忽然想到那两个漂亮的妾室,虽说身份不如她,可一个个年轻貌美,又嘴甜,颇得婆婆欢心。她笨手笨脚的,也不会说话,若他是男子,肯定也…… 姜令荑将护身符轻轻搁在了书桌上,敛睫道:“那妾身就先出去了。” 见她走了,谢致沣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抬手将边上的护身符拿了过来,用指腹细细摩挲着。 ……以她的性子,做到这份上,已是不容易了。 今日她去见了六妹妹,怕是她六妹妹开导她了一番。 谢致沣眉头一敛,心里涌起一腔怒火,这才从手边的抽屉里,将那本诗集拿了出来。 这是谢致清的诗集。 却是在她的柜子里找到的。 · 姜令菀素来相信眼缘,第一眼就看好谢致沣这个四姐夫,觉着这二人是良配。可她四姐姐性子乖顺,谢致沣又是个安静的读书人,二人之间若是有什么事儿,互相瞒着不说,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谢致沣纳妾这事儿的确做得不对,可如她娘所言,男人要纳妾,是怎么拦都拦不住的。她让四姐姐先低头,不过是想找出问题所在,解决好了,才是关键。 原以为,四姐姐同谢致沣说清楚了,这事儿便可以翻过去一页,未料不出几日,她就收到了四姐姐生病的消息。 姜令菀自然坐不住。 四姐姐已经嫁过去了,她不好闹什么,省得到时候让四姐姐为难。可毕竟是自家姐妹,去探望探望还是在情理之中的。 陆琮晓得她在意她的四姐姐,目下见她这般关心,倒是有些不舒坦,便叮嘱道:“你脾气冲,当心别把事情弄砸了。” 他这么说她,姜令菀颇为不满,一本正经道:“我也是讲道理的人。今儿不过去看看四姐姐罢了,又不是上门算账去的。四姐姐平日里性子就乖巧,我还以为四姐夫是个读书人,最起码的道理总该明白的,未料竟这般欺负我四姐姐。四姐姐虽是庶女,可怎么说也是从卫国公府出去的,二婶婶没有闺女,把四姐姐当成亲闺女养,吃穿用度同嫡女没有什么俩样。如今……还当真以为卫国公府没人了,把四姐姐当软柿子捏。” 陆琮瞧她小脸气鼓鼓的,语无伦次的,便抬手捏了捏,轻笑道:“还说讲道理。瞧瞧,这么大的火气。” 姜令菀龇了龇牙,顺势在陆琮的手上咬了一口,甚是恼火:“我心里不舒坦罢了。可为着我四姐姐着想,我也会忍着。若是我今儿忍不住发了脾气,日后四姐姐在谢家越发不好过了。” 见她这般懂事,陆琮也就放心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虎口处浅浅的牙印,越看越觉得可爱,眸色柔和道:“那早去早回。” “嗯。我知道的。”她踮起脚,亲昵搂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她眨眨眼道,“我待会儿挑些燕窝之类的,给四姐姐送去,补补身子。” 陆琮嗯了一声,道:“去库房拿就成。” 姜令菀却摇摇头。如今她还没管家,库房的钥匙是潘侧妃管着的,她若是要动库房里的东西,自然要经潘侧妃之手。她刚嫁进来,就拿王府的东西送人……虽然不值几个钱,可还是觉得不大好。姜令菀道:“不用了,我有私库的。” 陆琮知道她大方,出手阔绰,也不说什么,只俯身捉着她的嘴吻了一通。 姜令菀嫌陆琮腻歪,红着脸,气喘吁吁从陆琮的怀里出来,之后才换了一身衣裳,去了谢家。 · 姜令菀到了谢府门口,便有丫鬟领着她去了姜令荑的撷芳居。 一路走来,姜令菀细细留意着撷芳居周围的环境,又见这撷芳居布置的还算雅致,进去之后,入目的便是崭新的家具。想来她四姐姐在谢家过得还是不错的。姜令菀稍稍有些放心,至少谢家没有在这方面苛待她。 姜令菀进去的时候,姜令荑正坐在绣墩上,穿着一袭桃粉色绣茶花褙子,低着头,认真做着绣活儿。她瞧了瞧,是一个浅粉色的香囊,上头是极精致的樱花图案。 姜令荑身边站着的小姑娘是从卫国公府过来的陪嫁丫鬟,名叫袭香,是一直在姜令荑身边伺候的。袭香见着姜令菀,立马欢喜的惊呼道:“夫人,您看谁来了?” 姜令荑做得认真,一听袭香的声儿,便抬起了头。 珠帘外头,穿着一身石榴红锦缎妆花褙子、梳着随云髻的明媚女子,不是她的六妹妹还会是谁? 姜令荑眼睛一亮,有些诧异,可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欢喜起身,唤道:“六妹妹。” 丫鬟撩起珠帘,姜令菀走了进去。她看着姜令荑手上的香囊,赞道:“这香囊真好看。” 姜令荑开心。见着六妹妹,仿佛这几日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说道:“这是打算送给茵姐儿的。上回茵姐儿瞧着佩戴的香囊,说很喜欢,我就寻思着得了空给她做一个。正好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儿。” 茵姐儿是谢致沣的亲妹妹,魏姨娘所出,目下不过六岁,生得冰雪聪慧、粉妆玉琢,甚是讨人喜欢。如今谢家的闺女,譬如谢菁菁,一个个都出嫁的,是以这茵姐儿虽是庶女,在谢家也是极得宠的。 想来她四姐姐同小姑子的关系还不错。 姜令菀放心了。二人一道坐下。姜令荑让丫鬟下去准备了糕点茶水。嫁人了到底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举止都有一番主母派头。姜令菀笑笑,道:“四姐姐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今儿我来,就是来瞧瞧你。四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姜令荑诧异她这六妹妹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她嘴角噙笑,说道:“没事,不过一点小小的风寒,早就好了。” 姜令菀知道,她这位四姐姐幼时体弱,经常生病,可这长大了之后,身子骨好多了。这些年,她早起晨跑,也督促她锻炼身子。毕竟身子养好了,日子过得才舒坦,而且还有助于生养。姜令菀道:“四姐姐没事就好。我听你病了,担心极了,所以才想着来看看你。” 姜令荑心中甚是感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难为她这六妹妹,还一直念叨着她。 谢致沣的娘亲,也就是姜令荑的婆婆魏姨娘,听到荣王府世子夫人来看儿媳的消息,也从自己的院子里过来了。 魏姨娘自是知晓,姜令荑自小就同卫国公府嫡长女姜六姑娘关系极好。虽说堂姐妹,可两人的关系,却比亲姐妹来得更亲近。目下这姜六姑娘嫁到了荣王府,荣世子年轻有为,同太子关系好,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这地位自是不一般。至于这位姜六姑娘,有个当太子妃的表姐,且太子妃肚子里怀着小皇孙,可是宫里最最金贵的人。 魏姨娘本不大满意姜令荑这个儿媳,觉得儿媳性子太过软弱,娘家又没什么背景,可偏生她儿子喜欢,成了亲就把人当成宝。魏姨娘觉着,她儿子虽是庶子,可这人品和样貌,放眼整个晋城,也是极出挑的,就算儿子要娶个大户人家的嫡女,人家也是愿意的。 是以谢致沣同姜令荑成亲之后如胶似漆,魏姨娘便生出颇多不满。有时候魏姨娘会责备儿媳几句,可儿媳乖巧听话,只默默受着,从不去儿子那儿诉苦,才令魏姨娘稍稍生出一些好感来。 而如今,这位荣世子夫人果真同她儿媳关系交好。 魏姨娘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有了这层关系,想来日后荣王府也会对他的儿子多几分照拂。 这么一想,魏姨娘倒觉得这个儿媳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人瞧着有些傻气,眼睛倒是亮的,晓得同谁走得近。 姜令荑有些惧怕婆婆,一瞧着魏姨娘,赶忙起身,乖乖巧巧道:“娘。” 姜令菀看着魏姨娘,见她面上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又见四姐姐的态度,便晓得魏姨娘怕是没少为难四姐姐。姜令菀是个护短的,最见不得身边的人被欺负,可自古婆婆同儿媳,本就有诸多矛盾,她一个外人,若是掺和,只怕会让四姐姐更加为难。 姜令菀扬起笑容,客客气气叫了声魏姨娘。目下以四姐姐的娘家人身份,把魏姨娘当成长辈敬重。 魏姨娘见她并未端着世子夫人的架子,而是对她极客气,心下自然也舒坦了几分。她看了一眼姜令荑,又瞧着搁在一旁的绣活儿,便道:“你病才刚好,怎么又忙活这些,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休息吗?” 姜令荑有些受宠若惊,之后才答道:“儿媳已经休息过了,闲来无事,这才想着弄些事情做。” 姜令荑虽是谢致沣的妻子,可魏姨娘在,这事情自然都是由魏姨娘管着,平日里姜令荑倒也悠闲。何况这段日子谢致沣不像一开始那般粘着她,她自然又空出来一些时间。毕竟……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忍不住想他。 魏姨娘含笑,点点头:“那就好,别做多了,多休息休息,当心坏了眼睛。” 如此关切的话语,姜令荑进门几个月,还是头一回听到。当真觉得,这婆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姜令菀心下了然,面上笑笑道:“魏姨娘待四姐姐可真好,简直像闺女一般。” 魏姨娘见这位荣世子夫人年纪轻轻,虽嫁了人,可瞧着却仍像个小姑娘似的。不过这张脸,却美得不成样子。魏姨娘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说道:“儿媳同闺女没什么两样,自然该疼爱的。” 姜令菀对魏姨娘没多少好感,觉得她大概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主,晓得自个儿同四姐姐关系好,如今才做出这副极疼爱四姐姐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若是魏姨娘能看在她的面儿上,能对四姐姐好些,她乐意当四姐姐的靠山。只要四姐姐不受委屈就成。若是她没记错,这魏姨娘还有个亲弟弟在陆琮的手下做事儿。 姜令菀道:“先前我来过谢家几回,每回瞧着魏姨娘就特别亲切,之前一听四姐姐要当魏姨娘的媳妇儿,别提有多开心了。对了,我听四姐姐说,魏姨娘喜欢珍珠。我先前得了一串南珠,可我年纪小,戴着不合适,便一直想找个机会送给魏姨娘。魏姨娘你可一定要收下。” 魏姨娘一听,自是心动。毕竟这南珠是所有珍珠中最珍贵的。可无缘无故收人家的东西到底不好。 姜令菀自是给她台阶,好说歹说着让她收下。 魏姨娘这才笑笑,一副却之不恭的模样,勉强应了。 魏姨娘瞧着这荣世子夫人,年轻貌美,又出手阔绰,言行举止间,对姜令荑看得极重。魏姨娘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太过为难儿媳,且这儿媳仿佛没同荣世子夫人说她的不是。不过,以后得对儿媳好些。至少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待魏姨娘走了,姜令荑才冲着姜令菀眨眨眼,满眼疑惑道:“六妹妹,我何时同你说过娘喜欢珍珠?”她从未在姜令菀的面前提过魏姨娘。姜令荑又道,“……而且,我自个儿也不知道娘喜欢珍珠啊。” 姜令菀粲然一笑,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方才没瞧见吗?魏姨娘髻上插着珍珠钗环,耳垂上戴着的也是赤银珍珠耳坠,不过瞧着样式,已经是去年的款式了。魏姨娘也是得宠的,自然不缺首饰,可独独戴了这两样,就算不是最钟爱的,可喜欢珍珠这一点,却是错不了的。” 而且,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漂亮首饰? 饶是姜令荑再迟钝,也晓得六妹妹有些刻意讨好魏姨娘。她这六妹妹,从小就是被讨好的份儿,何时讨好过别人?她又不是瞎子,今儿六妹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姜令荑鼻尖发涩,启唇道:“谢谢你,六妹妹。” “……瞧你这样,怪不得别人都欺负你了。”姜令菀拿出手里的帕子,抬手擦了擦姜令荑的眼泪,说道,“能用首饰解决的问题,算不上什么问题。而且,说几句好话也不会掉几块肉啊。若是别人,我自然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可魏姨娘是四姐夫的娘亲、你的婆婆,你一辈子得看她得脸色,这会儿我为你打抱不平,可我走了,她铁定将气撒在你的身上,那我可是越帮越忙了。这便是害了你。四姐姐,日后魏姨娘若有什么想让你找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若是不过分、我能帮得上的,肯定会帮你的。” 姜令荑听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姜令菀瞧着她,这才小心翼翼问道:“你同四姐夫……还没好吗?” 说起谢致沣,姜令荑鼻子有些发酸,垂着眼道:“我问过了,可是……可是他不肯说。” 姜令菀晓得,这里头的麻烦估计有些大了。可夫妻间的事儿,她一个外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正在这会儿,姜令荑忽然面色发白,捂着心口干呕起来。 姜令菀一愣,忙顺着姜令荑的背抚了抚,担心道:“四姐姐你怎么了?” 姜令荑呕了一会儿,却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袭香上前端了茶水,姜令荑含了含,漱完口之后,才摇摇头道:“倒也没什么,许是风寒未痊愈。这几天总是觉得恶心。” 恶心。 莫不是…… 姜令菀忽然眼睛一亮,侧过头看着袭香,说道:“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姜令荑是个低调的性子,不喜欢动不动就请大夫,忙阻止道:“没关系的,我没事儿,不用请大夫。” 姜令菀冲着姜令荑笑了笑,抓着她的手,道:“傻姐姐,你这症状,同我嫂嫂怀孕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看呐,十有八|九是有了。” 这话一落,姜令荑倒是愣住了,模样甚是傻气。 瞧着四姐姐这副傻样,姜令菀也不说什么,赶紧让袭香去叫大夫。 大夫过来把完脉,道了喜,说是姜令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不过身子有些弱,还得吃几副安胎药。这消息,立马就传到了魏姨娘那儿。 魏姨娘自是匆匆赶了过来,恰好在长廊上遇见了刚回府的谢致沣。 谢致清生得颀长俊逸,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圆领长袍,身上散发着令人舒服的书卷气息。 谢致沣见自家娘亲行色匆匆,可面上却含笑,不禁好奇道:“娘,发生何事了?” 魏姨娘赶紧拉着儿子,说道:“走,去瞧瞧你媳妇儿。” 一提到姜令荑,谢致沣面色一顿,沉着脸道:“娘,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不过去了。” 魏姨娘也晓得这段日子,儿子儿媳之间怕是闹出了什么不愉快,可这会儿魏姨娘一颗心却是向着儿媳了。她拧着眉道:“有什么比儿子还重要?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小家子气。有什么事情,和你媳妇儿说清楚不就得了,犯得着夜夜睡书房吗?” 谢致沣这才愣住了,好半天才道:“娘……这是什么意思?” 傻儿子。魏姨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说道:“什么意思?就是你媳妇儿怀孕了,怎么?还不去看看?” 话落,谢致沣紧绷了一月有余的俊脸,终于浮现了笑容。他不多说什么,赶忙阔步去了撷芳居。 魏姨娘这才立马跟上。   ☆、129|1. · 谢致沣到撷芳居的时候,姜令荑正躺在榻上。 姜令荑小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嘴角上翘,面上是无法抑制的喜悦。待见着谢致沣,则有些微楞,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本是极亲密的夫妻,可这一个月多来,却生分得不成样子。 姜令菀站在一侧,见谢致沣的表情,便知他极看重四姐姐腹中的孩子。这夫妻之事,她自然也不好干预,只识相的走了出去。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 谢致沣正欲开口说话,魏姨娘后脚就过来了。 魏姨娘一瞧着榻上的姜令荑,便说了一连串极关切的话,显然是高兴坏了。也是,目下谢致清虽然成了亲,可谢致清的妻子陈氏还未有孕,如今姜令荑怀了孩子,那便是谢家的头一个曾孙。虽是庶出,却也珍贵。魏姨娘也是识趣儿的,晓得这会儿儿媳最需要儿子陪。先前她不喜儿子儿媳感情太好,可目下儿媳怀着孙儿,到底是不一样的。孕妇心情好一些,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魏姨娘叮嘱了一番,便让谢致沣留下陪陪儿媳,自个儿去了谢夫人那儿,亲自将这好消息去告诉谢夫人。 谢夫人是魏姨娘的堂姐。谢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子,中意的却是魏家庶出三房的魏五姑娘,也就是如今的魏姨娘。可奈何身份不够。谢老太爷和谢老夫人为儿子定下了知书达理的魏家嫡长女。不过谢老夫人疼爱儿子,晓得儿子心中所属,之后便将魏五姑娘也定了下来。以谢家在晋城的地位,这魏家哪有不允之理?男人总归是要纳妾的,如今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送进去,自然也能多帮衬些。毕竟不过是一个庶女,魏家并不看重。说得直白些,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老爷虽然疼爱魏姨娘,却也是个尊敬妻子的。谢夫人未怀上孩子之前,这妾室都是喝了避子汤的,饶是得宠的魏姨娘也不例外。后来谢夫人怀了孩子,平安生下长子谢致清之后,谢老爷才给魏姨娘停了药。不过魏姨娘也是争气,当年就怀上了儿子,次年便生下了庶长子谢致沣。 谢老爷不宠妾灭妻,可对魏姨娘终究是不一样,加上魏姨娘的身份摆在那儿,自然也不是一般妾室可以比的。 目下魏姨娘专程去告诉谢夫人儿媳怀孕之事,这里头多多少少有几分炫耀的成分在。 她幼时一直被谢夫人压着,成亲之后又被她压了一头,后来生了一个聪慧过人的儿子,可人家的儿子是尊贵的嫡子,自小就有小神童的美名,先前又高中状元,娶了陈阁老的嫡出孙女陈氏,可谓是处处风光。而今日,总算有一件事赶在她前头。 这样一来,魏姨娘心里头能不欢喜么? 谢夫人听到这消息之后,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倒是容色淡淡。 可魏姨娘却看出了几分端倪,微笑道:“姐姐?” 谢夫人同魏姨娘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不比魏姨娘娇媚,却更显得端庄贵气。她见魏姨娘这副嘴脸,心下不觉好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却还这般沉不住气。 谢夫人道:“我平日便瞧着,沣哥儿媳妇是个乖巧有福的,如今看来果真不假。沣哥儿比清哥儿还要小一岁,却赶在清哥儿前头当爹了,当真是娶对媳妇儿了。” 这话听得魏姨娘心里更是欢喜,嘴角的笑意也深了些。 谢夫人命人去库房拿了一些补身子的燕窝,送去撷芳居,之后才同魏姨娘提起今日荣世子夫人来看姜令荑的事儿。谢夫人晓得,这位荣世子夫人断断惹不起,有这样的娘家、夫家,还有一个怀着皇孙、亲如姐妹的表姐,乃是姜令荑的一座大靠山。谢夫人瞧着那姜令荑乖乖巧巧,做事本分,心里头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是个好拿捏的,可看在这位荣世子夫人面上,她也是要对她客气几分的。谢致沣到底不是她亲生的,这恶婆婆她可不敢当。 不过今日,荣世子夫人是以姜令荑娘家人的身份来探望的。她是长辈,不好显得太殷勤。 今儿这么大的喜事,魏姨娘越发觉得那姜令菀是她儿媳的福星,瞧瞧,人一来,就立马诊出有孕了。想到这儿,魏姨娘含笑道:“荣世子夫人倒是没什么架子,人也乖巧,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 谢夫人听了,倒是没说什么话。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女儿和这位姜六姑娘一道被拐子拐走,还是这位年幼的姜六姑娘临危不惧,得以脱困。连她那娇纵跋扈的女儿,都对她大为改观,此后一直往卫国公府跑。这位姜六姑娘的确是个聪慧讨喜的孩子。可目下魏姨娘客客气气,不过是看在姜令荑的面儿上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谢夫人看着一脸得意的魏姨娘,心中嗤了一声。 · 这厢撷芳居,姜令荑正同谢致沣单独处着。先前一月有余的冷淡,让她心下忐忑,此刻不敢说些什么。可二人都不说话,倒是显得屋子里气氛尴尬。 姜令荑侧过头看着谢致沣,说道:“夫君,大夫说孩子很健康。” 夫妻之间,有了孩子,就仿佛多了话题,也更亲近些。 谢致沣看着榻上这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了过去。他坐到了她的榻边。不等她开口说话,便一把将人拥在怀里,许久才道:“……荑儿,对不起。” 姜令荑是个大度之人,性子随了崔姨娘,擅长忍让。这般性子的人,待每个人都好,可真正能交心的,却极少。先前二人夫妻恩爱,她向他敞开心扉,可好景不长,遭遇了冷落,她的一腔热情,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目下姜令荑一听,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她心里亮堂堂的,若不是因为孩子,他怕是不会对她说这三个字。 姜令荑摇摇头道:“是妾身的不是。” 她太笨,不懂他的心思。 谢致沣承认,若今日不是因为她怀了孩子,他兴许不会这么快低头。他骄傲,不肯放下面子,她一次一次委屈求全,可他还是在意、放不下。 谢致沣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谢致沣收了收手臂,垂眼淡淡道:“……晋城之人都知晓我大哥自小是个神童,生得聪慧、彬彬有礼,又是谢家的嫡长子。学院里头,没有先生不夸赞他的。我同大哥只差一岁,幼时我俩一个童学。在同龄的孩子中,我算是聪明些的,可在大哥的面前,也不过是资质平平。后来,我发愤图强,可还是及不上我大哥。之后我同爹爹商量,换了一个学院,这才得到了先生更多的赞赏。可是整个晋城,说起谢家,每个人就只想到谢致清,压根儿不会注意到还有一个努力的庶子……” 姜令荑眼神呆愣,未料谢致沣居然会和她这些。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每回说起大哥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有些奇怪。她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握住,覆在了脸上。 湿的。 姜令荑一颗心都颤了颤。 谢致沣道:“其实我知道我比不过我大哥,光是这份心态,便已经输了。人长大些了,总归少计较这些,可心里头,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是——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姜令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谢致沣。她一直以为,谢致沣是个儒雅阳光的男子,总是爱对她笑。不料他心里却在意这些。 谢致沣笑笑,道:“我心胸太过狭隘。却奢望你眼里只有我,想想就觉得可笑。” 姜令荑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妾身柜子的那本诗集……” “是我拿走的。”谢致沣道。 姜令荑顿时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嗫嚅道:“对不起,我不该……” “我知道的。”谢致沣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谢致清的诗和画,晋城不知多少姑娘私下收藏流传,她有谢致清的诗集,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她从小就爱读书,谢致清是奇才,她欣赏谢致清的诗,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姜令荑着急的眼里蓄着泪,断断没有想到,是那本诗集惹的祸。若是这样,她应该早些丢掉的。姜令荑道:“妾身已经嫁了你,还私藏其他男子的诗集,本就是不应该的。你生气……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不对。”她心太粗,原以为这诗集没什么事情的,毕竟她的确欣赏谢致清的诗,甚是……甚至曾经有过心动。 姜令荑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咬着唇道:“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看了,成不成?” 她心下着急,连称呼都忘了改。 谢致沣捧着她的脸,见她哭得难受,心里也疼,说道:“不怪你的,是我太不男人。荑儿,以后咱俩就好好过日子,你能原谅我吗?” 姜令荑想了想,抬眼看他:“那你……还怀疑我吗?” 他会生气,一方面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谢致清,最重要的一方面,不就是觉得她对大哥也存着那种龌龊心思吗?不然他为何一个字都不说,就将她定罪了?想着那两个妾室,姜令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夫君若是怀疑她的忠贞,那简直比任何的酷刑更让人寒心。 谢致沣赶忙道:“你不会的。” 姜令荑心下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矜持,侧身抱了他的身子,将脑袋靠在他的怀里,说道:“自打提亲那日,我头一眼看到你,就想着这辈子好好当你的妻子。我固然欣赏大哥的才华,可我觉得,我夫君才是最厉害的。我……”姜令荑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偷偷拿过你书房里的诗集……” 谢致沣愣了愣,恍然大悟,问道:“书柜最里头那排少了的三本诗集,是你拿的?” 姜令荑有些脸烫,毕竟她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他不好意思的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一些,胡乱点着头:“我嘴笨。不想咱们待在一起,没话说。所以……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誊抄了一份,想着你若是没发现,我抄完之后,就把那三本诗集放回去。” 谢致沣听了忍不住笑。笑她傻。 姜令荑抬头看他,小脸通红,羞赧道:“我是不是……太笨了?” 她不了解他,只能从他的诗词里,知道一些他心里的想法。 谢致沣俯身,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不。”她很聪明,知道怎么样能让他开心。 姜令荑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笨,小时候我和六妹妹一道上课,谢先生很严厉,六妹妹是个调皮性子,时不时忘记做功课,挨了谢先生不少的罚……” 说来也是缘分,她的授业恩师,便是谢家流落在外的嫡女,谢致沣的姑姑。 “……可是六妹妹很聪明,每回谢先生刁难她的时候,她都能答出来。每日下学,六妹妹就爱玩儿,我陪她玩一阵子,便回去温习功课,就怕自己跟不上她。我很羡慕六妹妹,甚是……甚至曾经也有些嫉妒,可是六妹妹对我这么好,我觉得自己这样简直太坏了,所以有段时间,我见着她就觉得歉疚。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可她对我很好——分明我才是姐姐,可每回都是她照顾我的。我呢,一遇上事情就紧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要不然就急得哭鼻子……” 谢致沣听了,温柔的亲了亲她的眼睛。姜六姑娘的确聪慧机灵,可是在他眼里,怀里这个,才是最好的。 笨一点,他才能好好疼她。 谢致沣笑笑,道:“那咱们真是一对儿。” 姜令荑摇摇头,不满的说道:“才不是。夫君比我聪明多了。”她希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像它爹爹多一些。 谢致沣收紧双臂,想到了什么,愧疚道:“荑儿,菡萏院的那两个,我没碰过……” 姜令荑面容一顿,不知该说什么。 按理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要纳妾,她也不能说些什么。 谢致沣知道她是一个本分的女子,就算他真的用了,她心里委屈,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心下内疚,却也有庆幸,庆幸他没有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他抚着她的背脊,下定了决心:“我今日就把她们送出去。” “可是……” “给她们一些银两,好好出去嫁人,总比跟着我守活寡好。” 姜令荑知道自己该阻止他的,可人都存着私心,她想独占他。她明白,如今她怀了孩子,就算没有这两个姨娘,日后还会有的,可是……可是她还是没法说出阻止的话语,只开口道:“娘会生气的。” 她有些怕魏姨娘。 因为怕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谢致沣道:“不会的,我会好好同娘解释的。这种事情,我自己不想要,她也不能逼着我。荑儿,我晓得娘有些为难你,可她这辈子过得辛苦,你就看在我的面上,稍稍忍耐些。觉得委屈了,私下再找我出气,成不成?” 她哪里敢? 可这话听了,心里却是舒坦的。 姜令荑面颊含笑,脸上的绯红未褪,小声道:“我脾气很好的,不会生气的。”这大抵是她唯一能感到自豪的东西。 谢致沣笑笑,又亲了亲她的脸。姜令荑忽然想到什么,道:“六妹妹还在外头呢。” 谢致沣道:“你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去送送她。” 姜令荑点点头,乖乖睡下了。 谢致沣替她掖好被褥,这才转身出去。把心里憋着的事情说了出来,一时,仿佛连步子都轻快了些。 姜令菀站在外头,倒是不着急。小夫妻二人,在里头多腻歪一阵子,感情才好。她听着脚步声,看着谢致沣从屋里走出来,俊脸含笑,步子轻快,便知二人是和好如初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和好了,总归是好事。 姜令菀唤了一声“四姐夫”,这才问道:“四姐姐歇息了吗?” 谢致沣同这位小姨子倒是没多少接触,不过妻子总是将她挂在嘴边,自然也多多少少了解了她的性子。他道:“嗯,歇息了。大老远让你过来一趟,倒是辛苦了。” 姜令菀道:“我把四姐姐当成亲姐姐,瞧她身子不舒服,自然该过来瞧瞧。何来的辛苦。” 谢致沣心下觉得惭愧,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受委屈的。” 不受委屈,倒是言之过早了。 可姜令菀瞧着这位四姐夫的态度,还是挺诚恳的。她虽然不想掺和,可多多少少还是插手了些。毕竟一遇着四姐姐的事情,她就容易失了分寸。护犊的心思一起,就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姜令菀扬起小脸,道:“四姐姐是个好姑娘,如今有四姐夫这番话,我也替她感到欢喜。既然四姐姐已经睡下了,那我也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终究是男女有别。谢致沣没有亲自去送,只让袭香送这位小姨子出府。 上了马车,金桔忍不住道:“这位四姑爷,对四姑娘倒是挺好的。” 姜令菀也点点头 希望谢致沣能一直对四姐姐好。毕竟上辈子,是她害她没法嫁人。 · 回了荣王府,陆琮正在院子里搭千秋架子。他瞧见她,这才停了下来,眸色清亮道:“过来。” 姜令菀乖乖过去。 她道:“这秋千真好看。”她试着站了上去,双手握着两侧的身子。这样站着,才比陆琮稍稍高了些。姜令菀头一回感受身高上的优势,心情自然好了几分,一时笑靥如花,道,“琮表哥怎么自己做啊?” 陆琮见她喜欢,这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喜欢吗?” 姜令菀颔首,道:“喜欢啊。”之后便同他分享了四姐姐有孕的消息。陆琮听了,不过面色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姜令菀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四姐姐怀孕,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她开心呐。 陆琮的婚假不过半月,之后便要每日去军营。 姜令菀不能再无所事事,则是跟着潘侧妃熟悉王府事务。潘侧妃有意为难姜令菀,是以每回说到重点的事情,就一笔带过,不重要的地方,却能絮絮叨叨讲个半天。 潘侧妃见她听得认真,心下忍不住觉着她傻。到底还年轻啊。 姜令菀晓得潘侧妃不愿将大权交给她,目下她不过是慢慢熟悉王府事务,她不说,她自然可以想法子知道。不过这么一来,她每日倒是比陆琮还要忙碌,每回陆琮回来的时候,便瞧着她趴在绸榻上翻账本。 这日陆琮回来,一上前就搂着妻子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姜令菀正看得认真的,一闻到陆琮身上的汗味儿,便用手上的账本狠狠在陆琮的脑袋上砸了一下,嫌弃道:“臭死了。” 陆琮笑笑,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便去净室沐浴。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陆琮才如愿抱着媳妇儿说话:“别总是看,当心把眼睛看坏了。” 姜令菀翻了一页,叹气道:“我若是能像我嫂嫂那般,过目不忘,那就好了。” 陆琮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已经够聪明了。”慧极伤身,他只希望她每日开心就成。 姜令菀这才将手里的账本搁下,窝在陆琮的怀里蹭了蹭:“今儿事情还忙吗?” 陆琮道:“没别的事。今日太子和二皇子倒是一块儿来了。” 二皇子啊。 姜令菀晓得这二皇子文质彬彬的面孔之下,却藏着一颗野心。不过也是正常,毕竟那位子谁人不想坐上去。不过陆琮不喜欢她和慕贵妃那边的人接触。姜令菀听了也就嗯了一声,可下一刻,身子便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腾空抱起。 姜令菀瞧着他这样儿,赶忙抱着他的脖子,红着脸嗔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 陆琮却不管,俯身亲着妻子的嘴,吻得她说不出话来,这才罢休。 姜令菀拿他没辙,推了推他的胸膛,道:“别闹,明儿我要进宫去看峥表姐呢。”他劲儿大,每回被他一折腾,她那儿就酸,两条腿走路都打颤。那宫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儿,她可不想被人看笑话。 陆琮二话不说,却是进去了。他餍足的叹了一声,亲了亲她的脸,哑声说道:“璨璨,我也想当爹爹。” ……也。 姜令菀睁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大概是今儿太子又在陆琮面前炫耀了。可陆琮是什么性子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平日里太子说再多,都是面无表情的,今日倒是被刺激了。 可他俩成亲才一个多月啊。 瞧着陆琮这副“别人都有,就我没有”的幼稚模样,顿时觉得好笑,不过接下来,她这嘴可不是用来笑的了。   ☆、130|1. · 姜令菀被折腾的有些累,额上湿哒哒的,身子软趴趴的躺在陆琮的臂弯上,不想说话。陆琮侧过头啃她的脸,姜令菀抬手,嫌弃的推开,嘟囔道:“别闹,让我歇会儿。”她到底是女子,哪及得上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可她一说话,陆琮又吻了上来。她抡起拳头轻飘飘的打了几下,不痛不痒的,倒是给陆琮助兴了。 瞧着陆琮这热情劲儿,姜令菀便知今儿他被太子刺激的不轻。 人家一个个都当爹爹了,他也眼热。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刚开始他也同她提过孩子的事儿,可她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而且大肚子的样子不好看,又胖又丑,便有些拒绝生孩子。那会儿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吧。想到这儿,她便不再拒绝,任由他欺负。可陆琮是个得寸进尺的主,现在白天也闹,就是她平日里心软给惯的。 一番征伐,他将满腔爱意给了她。歇了歇,这才亲着她娇艳欲滴的小脸,问道:“……舒不舒服?” 姜令菀被他不要脸的问题问得脸烫,捉着锦被就将小脸一埋,闷声道:“不要脸!”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恼了,骂人的话也没几句。 陆琮就这锦被将她抱在怀里,低低的笑了。之后才慢慢扯下,轻轻她的脸颊,道:“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别闷着。瞧瞧,脸都闷红了。”他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掐掐她的脸,捏捏她的鼻尖儿,浑身上下都喜欢得不得了。 夫妻二人在榻上闹了一会儿,才起来沐浴。 陆琮想和她一起洗。 她直接将他瞪出去了。 沐浴罢,陆琮倒是去了书房处理正经事儿。姜令菀看账本看得有些累了。毕竟荣王府这么一大家子,这几年的账本,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完的。可不得不说,潘侧妃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至少她现在接手,肯定不及她这般井井有条。 姜令菀搁下账本,去了陆宝婵的云棠院。 陆宝婵正在院子里,穿着一袭浅碧色的齐胸襦裙,拿着缠枝莲纹花浇,正在浇花。 姜令菀远远的看着。 她和陆宝婵自小一道长大,陆宝婵的性子比她活泼许多,可目下却沉稳安静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少了。她嫁过来的这段日子,那周琳琅也没有来过一回。有时候二人要见面说话,大多是陆宝婵亲自出去,和周琳琅约个地方。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辈子陆礼娶了她嫂嫂,哥哥娶了周琳琅,两对都过得不幸福,如今却是各归各位,她嫂嫂和哥哥恩爱不疑,生下了健康可爱的灏哥儿,至于周琳琅……据说这位梁世子,对她还是极好的。 大抵是她嫁了人,心态有所改变,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周琳琅了。毕竟上辈子的事,于如今的周琳琅而言,是没有发生过的。 陆宝婵瞧见姜令菀,倒是莞尔一笑,欢喜的唤了声:“嫂嫂。” 听着这声“嫂嫂”,姜令菀觉得浑身舒坦,这才过去同她说着话。陆宝婵一面浇着花,一面说道:“这芍药我悉心栽培,下月就开花了。” 这两盆“胭脂点玉”和“金玉交辉”,是陆琮特意为陆宝婵弄来的。陆琮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可妹妹喜欢什么,他心里还是记着的。 姜令菀忽然想起,陆琮让她留意宝婵的亲事,目下正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荣王为此操碎了心,恨不得将晋城所有品行端良、家世尊贵的年轻男子弄到女儿面前,供她挑选。可陆宝婵不想嫁,荣王也拿她没辙。 上辈子她和陆宝婵接触的时候,就和眼下这种情况差不多。她就怕她又想不开,这辈子不嫁人了。 那荣王得多伤心。 其实上辈子荣王逼着陆琮纳妾,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生不出孩子,陆宝婵这个女儿又迟迟不嫁人,荣王操心得整个人都老得极快。 陆宝婵知道这几日姜令菀在和潘侧妃打交道,遂问道:“嫂嫂,潘侧妃没有为难你吧?若是她敢欺负你,你尽管同我说——”说起潘侧妃,陆宝婵的情绪便有些激动。她将花浇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轻罗,看着姜令菀道,“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就挑软柿子捏。先前爹爹将王府内院之事交由她管,可到底不过是个妾室……” 姜令菀虽然不大喜欢潘侧妃,却也不想加重陆宝婵和潘侧妃之间的矛盾。她打着哈哈,道:“不会的,她不敢的。” “也是。”陆宝婵放心了。再怎么说,她嫂嫂才是这王府的正经女主人,潘侧妃也没那个胆儿。 正说着话,丫鬟小扇匆匆走了过来,仿佛是对陆宝婵有话说,可瞧着世子夫人在,便欲言又止。陆宝婵看着,说道:“嫂嫂又不是外人,你说吧。” 小扇这才点头,说道:“方才潘侧妃身子不适,请了大夫。大夫说,潘侧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听到这里,陆宝婵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姜令菀也是一愣。她分明记得很清楚,前世潘侧妃只有陆宝嫣一个女儿,之后并未怀孕。 · 沉香院。 这会儿潘侧妃正含笑摸着自己的肚子坐在黄花梨寿纹玫瑰椅上,一旁的陆宝嫣也笑着,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娘,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陆宝嫣没什么朋友,唯一的姐姐陆宝婵,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如今娘亲怀孕了,她日后就可以同弟弟妹妹玩儿了,能不欢喜吗? 潘侧妃心下也是激动不已,自是想生一个儿子。 毕竟荣王就陆琮一个儿子,她的儿子虽是庶出,可以荣王的性子,肯定也会当成宝的。 这一点,她有信心。 荣王得了这个消息,立马赶来了。 没有不喜欢孩子的父亲,荣王亦是如此。他着一袭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俊脸含笑,瞧着潘侧妃面色红润,则问道:“孩子如何?” 瞧着荣王这般关心的样儿,潘侧妃便一下子有了底气。她欲行礼,荣王却让她不必起来。潘侧妃唇瓣一弯,软声软语说道:“王爷放心,大夫说孩子很好。” 荣王点头,顿时喜上眉梢。他道:“怀着身子,平日里就少操劳一些。这几日你教璨璨教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放放手,好好养胎了。” 潘侧妃知道,这府中的大权,迟早要落在姜令菀的手里。起初她想用点法子折腾折腾,可如今,还是腹中的孩子最最重要。潘侧妃听了荣王的话,点点头道:“妾身知道了。”之后又道,“妾身怀了孩子,王爷不许妾身操劳,妾身怕闷,想让我那亲侄女进王府陪陪妾身,可好?” 荣王敛了敛眉,道:“你指的是……” 潘侧妃笑笑,晓得荣王对她的事情不关心,心下有些失落,却没表现出来。她说道:“是妾身长姐的女儿,前些日子来了晋城。” 这会儿荣王高兴,自然也没什么不妥的。 他微微颔首,道:“嗯。你自己安排吧。” 潘侧妃难得见荣王这般温温和和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这话果真不假,如今她不过怀了孩子,王爷就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若是日后生了儿子,那岂不是……想到这里,潘侧妃的腰板直了直。 待荣王走了,陆宝嫣才开心道:“娘,你说真的吗?你要让雁表姐进王府住段日子?” 瞧着女儿开心的样儿,潘侧妃一张俏脸泛着喜色,道:“瞧你平日里没个伴儿,如今娘怀了孩子,日后怕不好照顾你。你雁表姐比你懂事聪慧,你俩一块儿,也好学学她的长处。” 陆宝嫣心思单纯,自是不然别处想,只念着日后有伴儿,激动不已。 潘侧妃有孕,于王府而言自是一件大事。谁让荣王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若是这回潘侧妃能诞下一个儿子,那在王府的的确越发不一般的。而且潘侧妃出身大户人家,娘家也是世家,王爷又迟迟不续弦,潘侧妃生了儿子之后,王爷兴许会将她扶正也说不准。毕竟这些年潘侧妃为王府做的,王府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用晚膳的时候,姜令菀偷偷看陆琮的表情,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倒是有些奇怪。 晚上睡觉,姜令菀有些辗转难眠。 陆琮拥着怀中妻子的腰肢,柔声道:“睡不着?” 姜令菀见陆琮也还未睡,便想同他说说话:“琮表哥,今儿宝婵听到潘侧妃有孕的消息,有些不开心……”岂止是不开心?简直脸都白了。显然是对荣王这个爹爹失望透顶了。可|荣王到底是男人,饶是对荣王妃再如何的深情,也不可能从此不碰女人。不过她也明白,这事儿若是搁在她身上,她也觉得不舒坦。只是——潘侧妃怀陆宝嫣的时候,荣王妃也恰巧怀着陆宝婵,二人的月份相差没几个月。荣王既然能在荣王妃怀孕的时候,让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孩子,那如今潘侧妃再孕,也不是一件稀奇事儿。 男人清冽的气息逼近,姜令菀感觉到面上有阵濡湿之感,温温柔柔的,之后才听他说:“璨璨,你不用管这些。” 其实她不大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自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过了许久,身旁才响起陆琮的声音:“……生气了?” 姜令菀没说话。 陆琮叹了一声,俯身捉着她的唇,直接将她吻得气喘吁吁,这才把人搂得紧紧的,阖眼睡觉。 姜令菀郁闷了一会儿,之后却睡了过去。 次日早晨,姜令菀有些不想理陆琮,直接去了东宫看薛峥。 算算日子,薛峥快临盆了。 这双胎到底不一样,薛峥的肚子比寻常的孕妇大上一圈。姜令菀心叹:也亏得她峥表姐的身子骨好,挺着个大肚子,说话的时候照样中气十足,跟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一般。 出阁之后,姜令菀来东宫的次数自然比之前少了些。这回还是她出嫁之后第二回来。薛峥一见着她,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觉着陆琮没有欺负她才算放心。 姜令菀眨眨眼:“峥表姐,看什么呢?” 薛峥一本正经的说道:“陆琮从小习武,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若是日后同他吵起来,免不了吃些苦头。待我把肚子里这两个生下来之后,就亲自教你武艺,省得到时候被陆琮欺负。” 姜令菀哭笑不得,觉得她又瞎操心了。 姜令菀同薛峥一道坐着,大部分都是听薛峥在唠叨。薛峥眼睛一脸,道:“对了,皇上给嵘儿赐婚了,你可知晓?” 这么大的事儿,她自然是知道的。 姜令菀点点头,道:“嗯。甄姑娘是个好姑娘。” 说起甄妙,薛峥心下也有些满意。 甄妙是太子太傅嫡孙女,生得乖乖巧巧,是个可爱心善的,她倒是见过几回。弟弟要娶了这么一个姑娘,她倒是放心了。薛峥眉眼舒缓,道:“日子定在八月底。上回我没能亲眼看着你嫁人,如今嵘儿娶妻,我倒是可以带着俩孩子一道去瞧瞧。” 姜令菀看着薛峥,见她眉宇间的英气不服当初,仿佛渐渐被这皇宫磨平了棱角,越发有女人味儿。薛峥不过比薛嵘早出生一刻钟,比她年长一岁,可从小到大,一直将她和薛嵘护在羽翼之下。她成亲,薛嵘娶妻,于她而言,同自己的女儿出嫁儿子娶媳妇儿,没什么两样。 姜令菀含着笑,之后目光一顿,落在了薛峥的双腿间。她愣了愣,惊讶道:“峥表姐!” 薛峥闻声低头,见自己腿间的襦裙湿了一片,襦裙的颜色有些深。 薛峥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可对肚子里这两个孩子极重视,孕妇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如今这是什么状况,她自然晓得。 薛峥蹙眉,娇美的小脸端得淡定之色,翕了翕唇喃喃道:“怪不得觉得坠坠的……” 姜令菀没经验,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颤着声儿道:“峥表姐,这、这是——” 薛峥抬眼,面色平静的看着小表妹,而后轻轻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道:“哦。羊水破了。我大概是要生了吧。”   ☆、131|1. · 要生了。 薛峥淡定极了,可姜令菀却急坏了,仿佛要生孩子的人不是薛峥,而是她。延寿宫的宮婢、嬷嬷们就在外面候着,姜令菀喊了一声,一群人便急急忙忙鱼贯而入。嬷嬷们见薛峥的羊水破了,赶忙将薛峥抬去产床,然后去叫产婆,通知皇上皇后和太子。 姜令菀一直陪着薛峥,紧紧握着薛峥的手,音色颤抖着安抚道:“峥表姐,别怕,没事的。” 薛峥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娇妍明媚的小脸却容色淡淡,启唇道:“我没事。” 她盼着这一天呢。终于可以把俩小家伙生出来了。 宫里传来薛峥要生产的消息时,太子正在校场和陆琮赛马,吓得太子心肝儿一颤,差点从马上摔下了,之后便火急火燎回东宫。走得急,还摔了两跤。陆琮知晓妻子这会儿正在东宫,她这般看重薛峥这个表姐,如今自是担心坏了。是以陆琮也没有多少犹豫,跟着太子一道进宫去了。 此刻的东宫乱成了一锅粥。 皇后一脸焦急的等着外头,两手紧紧握着,嘴里喃喃道:“怎么都不出声?” 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喊得撕心裂肺、哭爹喊娘的?可这会儿,产房里头倒是安安静静的。奇了怪了。 皇后担心坏了,生怕薛峥出什么意外,毕竟薛峥这肚子里可是怀着皇长孙的,而且还是俩。姜令菀也被撵了出来,着急的等在殿外。许是二人都担心薛峥,目下身边无人,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姜令菀安慰道:“皇后娘娘,峥表姐底子好,这回生孩子肯定没事儿的。” 皇后蹙着眉,点点头赞同道:“是呀是呀,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姜令菀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偶读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生孩子要折腾许久,目下薛峥只是刚被抬进去,怕是有一阵子要熬。 皇后担忧,又道:“怎么一点儿声都没有?” 姜令菀也是好奇。 她嫂嫂和二婶婶生产的时候,喊得撕心裂肺,站在外头的人听着都心惊。可目下,薛峥丝毫没有动静,安安静静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在生孩子。 这会儿,一个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的嬷嬷走了出来。皇后上前询问,瞧这面盆里殷红一片,看得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身子不稳,后退着踉跄了几步。姜令菀站在一旁,赶忙扶住了皇后,目光也不敢往面盆里瞧。皇后站稳了脚跟,满脸着急道:“怎么了?太子妃如何了?” 嬷嬷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妃生产很顺利。” 皇后一拧眉:“那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嬷嬷道:“太子妃极能忍痛,老奴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沉稳镇定的产妇。” 一听这话,皇后登时舒展了眉头。 可下一刻,眉头便又紧紧一蹙——毕竟这孩子还未生出来。 未过多久,太子便浑身狼狈的赶来了。瞧他一身杏黄色的骑马装,沾着尘土,仿佛是不小心摔着了,而且还摔得挺惨。此刻太子一张俊脸吓得惨白,一回来就要抬腿往殿内走。皇后一把拉住他,厉声道:“昀儿,你做什么?” 太子一本正经道:“儿臣要去看看阿峥。母后,你赶紧放开儿臣。” 皇后面色一沉,道:“胡闹!”自古以来,产房便是污秽之地,饶是寻常的平明百姓,妻子生产,男子也不会进去的。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储君? 可谁能拦得住发疯的太子?太子一咬牙,拼命挣扎开来,直接就这么闯了进去。 姜令菀瞧着太子的举止,越发觉得太子极看重薛峥,虽不知这热情能维持多久。但是这样也好。毕竟她峥表姐牺牲了这么多,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全情全意爱着她的男子,总归是有收获的。 她侧了侧头,看到陆琮也在。陆琮穿着一身玄色的骑马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显然是同太子一道来得匆忙,来不及换。 陆琮知她担心薛峥,便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担心。” “……嗯。”姜令菀抿唇点头。有他在,她的心也定了下来,遂下意识偎在陆琮的身旁。 往昔皇后看陆琮不顺眼,饶是这几年没有再为难陆琮,可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的。这会儿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孙儿,自然也没有功夫看不顺眼陆琮。 太子闯进去之后,产房内终于有了声音。 哭了。 却是太子的哭喊声。 姜令菀心下有些不合时宜的忍俊不禁:这生孩子的是峥表姐,太子瞎哭个什么劲儿啊? 就在这里,里头传来一个暴怒的女声“滚出去!”。 这话是对谁说的,最是清楚不过了。下一刻,太子就被赶了出来,然后“嘭”的一声被关在门外。 太子一脸委屈的瞧着紧紧阖着的殿门,想着里边满头是汗、面色苍白的妻子,着急的不得了。他好不容易才娶到阿峥,若是这回出了什么事,那他也不想活了。 太子一屁|股坐在殿外,拉都拉不起来。 皇后瞧着,念叨了一句“不像话”,这才命元茂去将太子扶起来。 过了许久,里头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一群人顿时眉眼舒展,皇后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天谢地”,这才立马走了进去。 薛峥这回生产,统共不过折腾了一个时辰,便顺顺利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先出生的是小郡主,过了一刻钟,小皇孙也平平安安出生了。 皇后进去,瞧着襁褓之中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朝着嬷嬷问道:“本宫的小皇孙是哪个?” 嬷嬷听着,便将左边的小皇孙递给了皇后,眉目含笑:“恭喜皇后娘娘,小皇孙生得很结实。” 皇后颤着手接过,小心翼翼抱着襁褓之中的一小团儿,简直是热泪盈眶。 太子没急着看孩子,直奔薛峥的榻边,一把抱着薛峥的身子痛哭流泪。 姜令菀也忍不住跟了进来。她看着宮婢抚琴怀里的小郡主,开口问道:“我能抱抱吗?”她峥表姐辛辛苦苦生了两个孩子,可皇后眼里只看到了小皇孙。 抚琴知道这位荣世子夫人同太子妃姐妹情深,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将小郡主递给了她。姜令菀抱过祐哥儿、灏哥儿和禟哥儿,小小年纪,抱起孩子来自然甚是熟稔。她小心翼翼抱着这小团子,见这小郡主浑身红彤彤的,眼睛眯成两条缝,胎发紧紧贴在脑门上,有些可爱。出生的孩子大多是这般模样,也谈不上好看,可不管孩子生得像峥表姐还是太子,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上辈子她峥表姐嫁给唐举,之后和离,她和峥表姐表姐妹二人,都是没孩子的命。如今,峥表姐一回就生俩。 姜令菀低头看着这小家伙,舒心一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怪不得陆琮受不了太子的炫耀,如今瞧着小郡主,她也想赶紧要一个。 姜令菀抱了一会儿,嬷嬷们便要抱着俩孩子去给承德帝看。她将小郡主递给了嬷嬷,又见榻上的薛峥,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太子目不转睛的守着,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陆琮就在外头,身姿颀长如竹,直挺挺的站着。只是他气质清冷,看着有些难以靠近。 陆琮见她走来,眼中顿时充满了温柔,顺势握着她的手,开口询问道:“如何了?”他一见她的表情,便知肯定没事,只是想同她说说话。 早上还和他闹脾气了,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姜令菀嘴角一翘,眼睛亮晶晶的,同陆琮一道分享:“皱巴巴、红彤彤的两个小家伙,许是双生,比灏哥儿禟哥儿出生的时候更小些。这会儿还瞧不出像谁,不过我觉得像峥表姐多一些。” 陆琮见她说得开心,便含笑“嗯”了一声,倒也没继续说话了。 姜令菀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陆琮抬眼,一双清明深邃的眼眸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姜令菀翕了翕唇,扭捏道:“昨晚我的确有些生气,气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琮表哥,我是你的妻子,不想你把我当成孩子一样。” 陆琮听了,这才道:“是我错了。”他喜欢她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咱们回家吧。” 姜令菀见他只是认错,没说以后什么事情都告诉她,便知他心里还是把她当成孩子。不过今儿她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出生,她自然欢喜,也大人有大量,不同陆琮计较什么了。小夫妻二人手牵着手,一道出去出了皇宫。 远处的长廊上,着一袭绣茜草红紫玉兰色纱缎宫装慕贵妃看着相携离去的小两口,漂亮的凤眸微微一眯,道:“这荣世子和荣世子夫人的感情真好。” 慕贵妃身旁这个高挑清丽的宮婢,便是是慕贵妃的心腹婢女,名唤玉池。她道:“荣世子和荣世子夫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感情自然比一般的小两口来得深厚些。” 慕贵妃随意“嗯”了一声,之后才问道:“东宫那位,生了?” 玉池颔首:“生了。是龙凤胎。先出生的是小郡主,之后生了小皇孙,这会儿已抱去皇上那儿了。” 慕贵妃含笑,叹道:“这俩表姐妹,福气一个赛过一个。当真是让人羡慕。” 玉池抬眼,看着面前这位姿容端丽、气质高贵的女子,说道:“贵妃娘娘宠冠后宫,膝下又有聪慧出色的二皇子、十一皇子,才是后宫嫔妃羡慕的对象。” 慕贵妃笑而不语。 · 荣王府。 陆宝嫣一听雁表姐到府上的消息,立马就放下手头的活儿,匆匆跑了出去。一见着自家表姐,便笑容熠熠,唤道:“雁表姐。” 不远处同俩丫鬟和一嬷嬷站在一起的妙龄女子,陆宝嫣的表姐——明雁。明雁是潘侧妃长姐所出,便是潘侧妃的亲外甥女,目下二八年华,正是说亲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把人送到晋城潘侧妃这儿来,自然存着让潘侧妃物色夫君的心思。毕竟哪儿都及不上晋城这天子脚下来的繁华热闹。 明家也是贺州的官宦世家,只是明雁父亲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其母着急自家闺女的亲事,便将她交托给最信任的妹妹。 明雁穿一袭碧绿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梳随云髻,生得窈窕婀娜,身段比一般女子要发育的好得多。陆宝嫣生得娇小可爱,同明雁站在一起,越发显得稚嫩单纯。陆宝嫣打量着明雁的容貌身形,眼睛亮亮道:“雁表姐真好看,我都认不出来了。比我高好多。” 人如其名,明雁一张脸杏眼桃腮,粉颊红唇,的确衬得上是明艳动人。今日来王府,自是精心装扮过的,越发是美了几分。明艳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瞧着陆宝嫣身上的穿戴,便知陆宝嫣虽是庶女,可目下王府只有一个潘侧妃,这陆宝嫣自然也享受着嫡女的待遇。明雁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不会因为陆宝嫣身上的穿戴而眼红,只淡淡打量了一番,含笑道:“嫣儿才越长越美了。” 陆宝嫣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可不敢和雁表姐比美。 陆宝嫣亲昵的挽着明雁的手臂,领着她进去,亲切的说道:“雁表姐,我先带你去见见我娘,然后带你去你的住处。我娘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就住在我隔壁的归雁居。这名儿听着,仿佛是给专程给雁表姐留的似的,当真是有缘。日后咱们就可以经常串门、说说话,雁表姐你说好不好?” 陆宝嫣平日没说话的人,手下的丫鬟又因惧怕潘侧妃,一直唯唯诺诺的,今儿终于来了伴,陆宝嫣昨儿就开心的睡不着觉。 明雁跟着陆宝嫣在长廊上走着,下意识瞧着这王府的布局,碧瓦绿甍、丹楹刻桷,越发觉得瑰丽华美,这下人们也是规规矩矩的。王府气派,的确同一般的大户人家不一样。明雁暗道姨母当真是好福气,进门不久,正妃就病逝了,那这荣王府的后院,便是姨母的天下了。她又听说姨母怀着孩子,若是这回生个哥儿,怕是扶正也说不准。 真是好福气。明艳又心叹一声。 正走着,陆宝嫣瞧着迎面走来的荣王,眼眸晶亮,甜甜的唤了一声:“爹爹。” 荣王着一袭锦袍玉带,生得丰神俊朗,身上有着成熟男子的伟岸内敛。他是一个极温和的人,对儿女尤是。荣王瞧着陆宝嫣,便含笑点点头,这才看了一眼陆宝嫣身旁的明雁。 明雁看着面前高大儒雅的男子,愣了半晌,听着称呼,才知面前是何人。未料这荣王竟然这般年轻!明艳收回目光,之后才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明雁见过王爷。” 荣王这才晓得,这大抵就是昨儿潘侧妃同她提过的外甥女。荣王微微颔首,便阔步走了。 明雁略微抬眼,静静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 陆宝嫣眨了眨眼,好奇道:“雁表姐,怎么了?” 明雁赶忙低头,一张俏脸立马就泛起了绯红,嘴角一弯,表情不自然道:“没……没事。”   ☆、132|1. · 陆宝嫣领着明雁去见潘侧妃。 潘侧妃如今不过一月有余的身孕,可这孩子来得珍贵,她自是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出差错。目下正安安心心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低头给孩子绣着肚兜儿。明雁进来,瞧着姨母不过刚怀孕就捣鼓这些了,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面上却含着微笑,亲切的唤道:“姨母。” 潘侧妃放下手头的活儿,看着和女儿一道进来的外甥女。见她亭亭玉立,容貌姣好,明艳艳的小脸,水灵灵的杏眸,婀娜窈窕,浓纤合度,正是女子最娇媚的年纪。 潘侧妃多年不见这外甥女,不过小时候瞧着,就知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的确越长越端丽。外甥女的容貌随了她长姐,却又远胜于她长姐。 潘侧妃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明雁亲昵的偎到潘侧妃的身旁,道:“姨母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般年轻漂亮。” 嘴甜的姑娘讨人喜欢,潘侧妃听了,面颊染笑,抬手摸了摸明雁的脸,道:“瞧瞧,出落得真水灵,这嘴巴也甜。姨母早前就一直念叨着你,这会儿来了,可要在王府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姨母。” 明雁是个聪慧的,晓得这回娘让她来晋城姨母这儿为的什么。 她道:“阿雁也念着姨母,只要姨母不嫌弃阿雁就好。” 潘侧妃出阁前同长姐关系极好,如今看着外甥女,自是爱屋及乌,何况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瞧着能不喜欢吗?她见明雁一双杏眸明亮清澈,灵气逼人,晓得她是个一点就通的。 潘侧妃将明雁这外甥女接到王府,一是因为念着她,二是心中有旁的打算——陆琮先前不近女色,可目下娶了世子夫人,开了荤,对女人自然也不会这般抗拒。说实话,她这外甥女,容貌虽不及姜令菀,可在同龄的女子中,也是极出挑的。不过这事儿,她只是心里念着。不能急于一时,毕竟陆琮刚成亲不久。 潘侧妃同明雁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宝嫣带着明雁去归雁居。 陆宝嫣今儿甚是欢喜,领着明雁往归雁居走,平日安静的小姑娘,难得多了些话:“雁表姐,你放心,荣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当成自己家就成了。今儿你刚来,得好生歇息,明儿我同娘说说,让我带你去晋城好玩的地方逛逛,你觉得如何?” 陆宝嫣心善,待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极好,何况是远道而来的表姐。明雁听了,点点头道:“嗯。” 此时姜令菀正同陆琮一道回府。姜令菀是个眼尖的,一眼就瞧见了远处同陆宝嫣站在一块儿的妙龄女子。她见二人有说有笑,也就知晓了这位便是潘侧妃的外甥女明雁。 果真是明艳动人。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潘侧妃将这外甥女接到府里来,不得不令她有几分旁的揣测。她侧过头,眼神定定的看着陆琮。 陆琮对上她探究的眼神,疑惑道:“怎么了?” 怎么了? 姜令菀晓得陆琮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可生得实在忒俊美,这狂蜂浪蝶自是一波一波的涌来。她看中陆琮,认为陆琮是顶顶好的,自然也觉得旁人和她的眼光一样,喜欢陆琮这般俊美无双的男子。毕竟这夫君,脸生得好看,带出去也有面子。她耷拉着小脑袋,道:“没什么。” 陆琮也不问了,只领着她一道进拢玉院。进了屋,才将房门合上了。 拢玉院的丫鬟嬷嬷们,自是识趣儿的走到院子里唠唠嗑儿,不打搅这对恩爱的小夫妻。 姜令菀却是红了脸,恼道:“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昨儿陪他闹过了,今儿她才不许他欺负她。 陆琮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姜令菀这才抬眼看他,瞧着他的脸,也忍不住捏了捏,这眼睛、鼻子都生得极好。她摩挲着他的薄唇,唇瓣较薄,唇形极好,摸上去,是柔软温热的。姜令菀问道:“方才那姑娘,你瞧见了吗?” 陆琮“嗯”了一声。 忒诚实了。 姜令菀不满,伸出俩食指,戳在陆琮的两侧嘴角处,稍稍用力,将他的嘴往下挤压。瞧着陆琮这般滑稽的表情,姜令菀心情愉悦了些。 她道:“不许看。” 陆琮微笑着,说好。其实也不是刻意去看的,只是陆琮素来警惕,自然会注意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不过是习惯罢了。在陆琮的眼里,甭管是漂亮的还是难看的姑娘,都是一个样儿。 姜令菀一本正经道:“我得提前同你说好了,若是你日后敢出尔反尔,要了别的女人,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其实她心里清楚,若陆琮真的敢,那么那时候心里肯定就没这么在意她了,一辈子不理他,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要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太难了。若不是有上辈子同陆琮五年的朝夕相处,她也不敢这么要求他的。可如今,她就像是一个胃口被养叼的人,让她回过头去吃粗茶淡饭,是断断无法忍受的。 在持家方面,她可以努力勤俭,可在这方面,她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自己的男人都被别的女人睡了,她还装什么大度啊。 陆琮一把将人拥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女子玲珑优美的线条,音色清冽道:“我自小跟着舅舅,晓得男人要一言九鼎。璨璨,军令如山,妻命如是。” 这下才将姜令菀哄得乐开花。女人一旦哄好了,自是变得特别乖巧。她偎在陆琮的怀里,眉眼皆是欢喜。上辈子她对陆琮的感情,兴许有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男女之情在,可大多是占有欲和依赖感作祟。如今也是,她想独占他,想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她。她不奢望这木讷的男人能对她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只希望他也能做到对妻子的忠诚。 她姜令菀的男人,不允许三妻四妾。 不然她不要。 “……琮表哥,你放心好了,在外面我会给你面子的。”她仰着头,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脸。男人好面子,这一点她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她重来一回,总归懂事了一些。不会再让陆琮单方面的为她付出。他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的。 · 潘侧妃有孕,府中的大小事务便正式由姜令菀接管,库房的钥匙,也都给了她。 明雁是个知礼的,晓得这位年轻轻的世子夫人是王府当家的,自是按照礼数前来探望。 姜令菀见这位明姑娘,容貌端正,举止得体,丝毫不输晋城那些名门闺秀。她盈盈一笑,顺道问了问明雁的年纪。 明雁瞧着她容貌绝色,小小年纪,就端得一副主母派头,是个不容小觑的。她抬眼看了看,这才得体回答道:“前些日子,才刚过十六生辰。” 比她还年长一岁呢。 姜令菀多看了几眼,命人送些东西去归雁居。毕竟来者是客,她总不能怠慢了她。 明雁福身谢过。 这时陆琮刚从军营练兵回来,见屋内有外人,自然不像平日那般一见着妻子就扑上去啃。 明雁见进来的男子,生得高大俊美,眉宇间有些荣王的影子,便知来着是何人,遂赶忙规规矩矩行了礼。 姜令菀本不想这位明姑娘同陆琮见面的,可如今见着了,倒是令她有些好奇。她瞧瞧打量了明雁的眼神,见她眼中只有一丝惊艳之色,却无一般女子的爱慕,不由得蹙了蹙眉。她一直担心,潘侧妃的这位外甥女打得是陆琮的注意,所以格外上心,可如今见她对陆琮没有兴趣,心里却又不满了起来……陆琮这么好,这位明姑娘真是有些眼瘸。 女人的性子素来矛盾,姜令菀也是如此。郁闷了一会儿,便让陶嬷嬷亲自将这位明姑娘送了出去。 陆琮见她眉头深锁,遂问道:“怎么了?” 姜令菀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才道:“想写事情罢了。你赶紧进去沐浴吧。” 陆琮倒是乖,习惯性俯身在她面上亲了一口,便进去沐浴。 姜令菀眉头微蹙,唤来了金桔和枇杷。金桔、枇杷二人,见自家夫人表情不大好,还以为是不喜欢那位明姑娘,之后却见姜令菀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觉得……世子生得好看吗?” 难不成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陆琮是晋城顶顶好看的男子,可实际上却不是。 金桔和枇杷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慌张张道:“夫人,奴婢忠心耿耿,对世子爷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晓得俩丫鬟是误会了,姜令菀一时额头突突直跳,这才赶忙将二人扶了起来,无奈道:“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怀疑你们。”这俩丫鬟是跟着她一道长大的,她几乎将她们当成亲姐妹一般。 姜令菀道:“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们说实话就成了——世子生得好不好看?” 金桔也只晓得自家夫人的脾气的,见她并无别的意思,才想了想,大着胆子道:“世子爷生得俊美无双,比神仙还好看,是奴婢见过同夫人最相配的男子。” 倒是会说话。既说了实话,又夸了她。 姜令菀满意的笑笑,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审美没有出现问题。 · 明雁从拢玉院出来,便朝着潘侧妃的沉香院走去。明雁身边带着一个嬷嬷,正是从明家陪着明雁一道来的方嬷嬷。 方嬷嬷脸颊带笑,忍不住道:“世子夫人年纪虽小,人倒是不错。”自家姑娘虽是潘侧妃的外甥女,可如今王府当家的,却是这位世子夫人。是以世子夫人大度好相处,她家姑娘日子过得也舒坦。 明雁也赞同着点头。 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到底不一样。不过女人的底线是自己的男人,若是她打了荣世子的主意,这位世子夫人,想来也不会对她这般客气了。明雁垂眸,浓密卷翘的眼睫覆下,更添娇媚,她细细回忆,觉着这荣世子的确生得甚是俊美,同世子夫人站在一块儿,登对又养眼,她瞧着也舒心。而且自打荣世子进来,眼睛便只停留在世子夫人的身上,半刻都未挪开过。 这么一对恩爱的妙人儿,她是傻了才会去掺和。 明雁进了潘侧妃的屋子,潘侧妃知晓她方才去了拢玉院,倒是关切的询问了一番。 明雁回答的大方又得体,说道:“世子夫人年纪虽小,可待阿雁倒是不错。世子爷瞧着也没什么架子。” 潘侧妃这才一顿,看着明雁的小脸,问道:“你说——你见着世子爷了?” 明雁点点头:“是呀。方才要离开的时候,适逢世子爷回来。” 潘侧妃心下一番思忖,这才眸露深色,小声问道:“阿雁,你觉得……世子爷如何?” 明雁并不傻,晓得潘侧妃会这么问,不单单是问她对荣世子的印象,而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她略略抬眼,看向潘侧妃,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只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如今这容貌姿容不如年轻时那般的姣好。 明雁忽然大悟,袖中的双手也忍不住攥了起来。 好啊,枉费她娘亲这般信任她,让她来找姨母,欲让她替自己挑选佳婿。她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交到了她的手上,而她竟然存着让她给荣世子为妾的心思! 她好歹也是明家的嫡女,是有骨气的,怎么能为妾?要当妾,她自己慢慢当就是了,何苦拉上她!   ☆、133|1. · 明雁深吸了一口气,晓得如今自己是寄人篱下,凡事还得仰仗姨母,断断不能同她撕破脸。明雁眼眸澄澈,浅笑嫣然道:“世子爷同世子夫人的感情仿佛很好。世子对旁人冷冷淡淡的,可对世子夫人倒是极温柔。” 潘侧妃知她不过二八年华,这般年纪的小姑娘,瞧着陆琮这样一个容貌出色、伟岸挺拔的男子,如何不会心动?目下说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感情好,可这语气中,还是有羡慕的成分在。潘侧妃忽然想起,荣王年轻的时候,亦是风度翩翩、芝兰玉树,加上他比陆琮性子温和,越发令女子招架不住。饶是她起初不愿为妾,可到底还是心动了。 她这外甥女对陆琮,也是一个理。 潘侧妃也不再说什么,省得让她察觉,只笑笑道:“世子同世子夫人刚成亲,自然恩爱些。” 日后就说不准了。 明雁心里气恼,又不好发作,只同潘侧妃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自己的住处。 走在路上,方嬷嬷才蹙着眉道:“方才潘侧妃是何意?难不成……” 方嬷嬷是明雁身边最信任的人,自是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她抬眼眺望远方,轻启朱唇,许久才道:“不过是姨母罢了,又不是亲生母亲,到底还是自己的利益顶顶重要。” 方嬷嬷心下了然,叹了一口气。 明雁看着方嬷嬷,说道:“方嬷嬷不用担心,姨母存着这念头,可最重要的还是我的意思。” 方嬷嬷忽然想到先前俊美无双的容世子,隐隐有些担心,抬眼朝着自家姑娘看去。明雁对上方嬷嬷的目光,嘴角一翘,道:“方嬷嬷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觉着我见这位容世子样貌不凡,就觍着脸贴上去?” 方嬷嬷道:“姑娘自然不会。” “这种我不愿,她也不能强迫……再说了,荣世子满心就只有世子夫人。这一点我还是看的极清楚的。”明雁笑笑,心里也舒缓了一些。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着方嬷嬷道:“方嬷嬷,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方嬷嬷以为自家姑娘心里委屈想一个人静静,自然也没跟着。 明雁凭着记忆,独自一人往锦华居的方向走。远远的,她瞧着迎面走来高大儒雅的男子,一张小脸“唰”的一下红了。她暗暗镇定,这才重新抬起头。 爱慕一个人没有错,只不过她喜欢的,是个成过亲、年纪比她略大一些的男子罢了。 □□王这番仪态,比那些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要好太多。而且年长些也有年长些的好处,毕竟年纪大,会疼人。 这会儿荣王正从陆宝婵那儿出来,自打潘侧妃有孕之后,陆宝婵便有些闹脾气。荣王素来疼爱这个女儿,可如今潘侧妃有孕,那肚子里也是他的孩子。是以荣王只能好生哄着这闺女。 明雁赶忙行礼:“阿雁见过王爷。” 荣王瞧着面前这小姑娘,身边没有丫鬟嬷嬷跟着,倒是皱了皱眉。之后又想着她到底是潘侧妃的亲外甥女,是以态度也好了一些:“怎么没人跟着?” 听着男子低沉悦耳的嗓音,明雁心砰砰直跳,这才咬了咬唇,弱弱道:“阿雁刚来王府,还不熟悉,这会儿同嬷嬷走散了……” 荣王对小辈素来亲和,目下见她同闺女年纪差不多,自然也只将她当成孩子,便对着身后的小厮道:“送明姑娘回去。” 小厮得令,这才领着明雁回去。 明雁扬起小脸,唇角一弯,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荣王道:“多谢王爷。” 荣王淡淡应着,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 姜令菀特意留了一个心眼,派人跟着这位明姑娘,一听她独自撇下贴身嬷嬷往荣王的住处走去,之后偶遇荣王,荣王派小厮将她送回归雁居,倒是有些明白了。她虽同明雁不过一面之缘,却也能看出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迷路? 姜令菀暗下思忖了一番。 明雁进府的时候,同荣王见过一回,方才她见着陆琮,并无半点动心,那么……这明雁大抵是看上她的公公荣王了。 毕竟荣王生得儒雅稳重,气质温润,如今虽已不惑之年,可看上去,还是一个而立之年的模样,的确招小姑娘喜欢。待陆琮到了荣王这般年纪的时候,大抵也是这般风华正茂。姜令菀蹙眉,觉得不管陆琮多少岁,日后还是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往他身上扑,也不晓得他日后能不能招架得住。想到这里,姜令菀越发担心自己日后变老。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吁了一口气。 她还年轻着呢。 等她老了,照样把陆琮吃得死死的。 晚上小夫妻二人睡下,姜令菀还在想明雁的事情。陆琮被冷落,自是不甘心。初尝人事的男子大多有些不知疲倦,加之陆琮体力好,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不过光是他一人舒坦远远不够,陆琮想着法儿的让她得趣。姜令菀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揉得软趴趴的,她不满的嗔了一声,却满面酡红,被陆琮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这种事情上,他的悟性仿佛挺高的。 他没出去,喘着气,亲了一下她的脸。姜令菀抬手推了推他,觉得太热了。陆琮抵着她的额头,餍足的啄着她的唇,浑身舒畅,觉得自己前面的二十年,当真是白活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极好听,凑在她的耳畔,道:“有心事?” 姜令菀是个喜形于色的,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对亲近的人尤是。可如今她还不能确定,不好同她说潘侧妃的外甥女兴许看上他爹爹的事情。她道:“这几日宝婵和爹爹闹得有些僵,我挺愁的。” 陆琮听了,则道:“宝婵性子直,本就对潘侧妃不满,这个节骨眼上,潘侧妃有孕,她自是生气。” 话中说着宝婵,可姜令菀能听得出来,陆琮对此事也有些不满。虽说荣王妃病逝多年,荣王就算要续弦,也是极正常的。可先前荣王并无续弦打算,甚至这些年连个妾室都未添,如今重新宠爱潘侧妃,又让她留了孩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也难怪宝婵会生气。 姜令菀道:“可怎么说,孩子都怀上了……” 这两辈子,姜令菀特别喜欢孩子,甭管是前世的周琳琅还是姜令蕙,她同她们不对盘,可对他们的孩子,却讨厌不起来。她这辈子最在意的便是自子嗣问题,是以这方面,她会心软些。 陆琮道:“嗯。宝婵也只是小孩子脾气,闹几日就好了。” “嗯。”姜令菀偎在他的怀里,如今二人密不可分,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她道,“我在想……如果这辈子,我先去了,你会不会——” “……唔!” “唔唔唔。” 姜令菀被陆琮炙热的唇吻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委屈:她不说这个还不成吗? · 小皇孙和小郡主洗三礼这一日,姜令菀也去了宫里。 东宫一派喜庆。 薛峥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这会儿嬷嬷正抱着俩孩子过来。姜令菀来的巧,刚好遇着了,遂瞧着搁在薛峥身旁的俩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如今闭着眼,这在睡觉呐。因是龙凤胎,俩小家伙容貌生得极像,不过小皇孙的身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今儿薛峥的娘亲姜氏也来了。 姜氏原先担心女儿在宫里的生活,可如今女儿顺顺利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她也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这俩小家伙在,女儿的日子也安逸些。姜氏瞧着这外孙和外孙女,欢喜的不得了。姜氏同姜令菀二人,一人抱一个。姜氏笑盈盈道:“双胎比一般的孩子生得要瘦小些,我瞧着这外孙和外孙女倒是挺壮实的。” 姜令菀抱着怀里这软软的一团儿,道:“每回我进宫,都瞧着峥表姐胖了一圈,整个人都圆圆润润的,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结实些。” 姜氏含笑点点头,这么年轻,一点都不想是个当外祖母的。她看着侄女,顺口道:“你也得赶紧的。” 唔。 姜令菀听了面颊有些烫,只是她自小就同薛峥关系好,所以姜氏也将姜令菀这个侄女当真自己的孩子看待,说话也随意了些。姜令菀没说话,只低着头看着小郡主,见她嘤咛了几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可爱极了。 小家伙真讨人喜欢。 薛峥躺着,二人逗着孩子,下一刻,刚刚喜当爹的太子便一脸神清气爽的进来了。   ☆、134|1. · 当了爹的人到底不一样。 姜令菀见太子金冠锦袍、眉梢含笑。这般进来,身形轻快,跟脚下生风似的。姜令菀屈膝行礼,太子笑着,忙道:“不必多礼。”之后又朝着姜氏道,“小婿见过岳母。” 姜氏有些受宠若惊。可这太子待她素来客气,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女儿未嫁进宫前,姜氏便晓得太子中意女儿,这才将女儿送到宁州。未料这是天定的姻缘,怎么剪都剪不断。姜氏只得认命,可如今见太子对女儿这般好,心下也宽慰了几分。 太子礼貌过后,便坐到了薛峥的榻边。他见妻子穿着一身玉兰色绸制寝衣,因刚生完孩子,这胸前的两团波澜壮阔,很是饱满翘挺。太子数月未沾荤腥,可夜夜与妻子同榻而眠,遭了不少的罪。如今正是最禁不起撩拨的时候,若不是殿内有人在,太子这双爪子就这么扑上去了…… 薛峥见太子这恶狼样儿,狠狠剜了他一眼。 太子登时缩了缩脑袋,一副妻奴样。他就看看,还不成吗? 太子前脚刚来,后脚皇后就来了。 皇后一进寝殿,只意思意思同姜氏打了招呼,便急着抱宝贝小皇孙。姜氏晓得这皇后平日里没少苛责女儿,这几个月对女儿好,全是因为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孩子生出来了,对女儿的关心立马就少了,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是以姜氏心里有诸多不满。可到底是碍着身份,姜氏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将怀里的小皇孙递给了她。皇后接过小皇孙,低头哄逗了起来。不过刚出生的孩子嗜睡,这会儿小皇孙睡得舒舒服服的,自然没空理这个皇祖母。 姜令菀低头瞧着被冷落的小郡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小郡主睁了睁眼,便又很快合上了。姜令菀抱了一会儿,便将小郡主递给了宮婢抚琴。 之后便带着小皇孙和小郡主去洗三。 三朝洗儿,谓之洗三。 洗三,一是为了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为了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皇家的洗三礼自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拟的,甚是庄重。 洗三宴主食为面,姜令菀不喜面条,午膳自是用的少了些。而且面食极容易发胖,姜令菀如今已经对糕点忌口了,就算是吃,也不过是解解馋,绝对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大快朵颐。 今儿是宫里的大日子,陆琮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也要来的。太子当了爹,一脸乐呵的抱着儿子到处炫耀,陆琮倒是没正眼瞧过他一眼。自古以来,皆道是“抱孙不抱子”,皇后瞧见自家儿子那副样儿,赶忙斥责了太子几句,将小皇孙抱了过来。 姜令菀瞧着也是发笑。 用了午膳,姜令菀便出去走走消消食。 如今正值四月,院中牡丹花团锦簇,富贵华丽。姜令菀忽然想到荣王府,拢玉院经由她一番布置,已经大变样了。难为陆琮这个大男人,事事顺着她,又想着法儿的给她弄来了十几盆珍贵的牡丹。姜令菀最爱赵粉,自是冲着院中绽放的赵粉多看了几眼。 瞧完之后,姜令菀一个转身,便撞上了来人的胸膛。 男人的身子硬邦邦的,陆琮自小习武,自是尤为皆是。她疼得鼻尖发疼,捂着鼻子泪眼汪汪看着他:“走路怎么都不出声呐?” 陆琮心下愧疚,忙伸手扯开捂在鼻子上的小手,细细端详她的鼻尖,发现微微红了些,这才柔声道:“弄疼你了。” 还说呢。 姜令菀略微仰着脸,任由他揉了几下,这才舒坦些了。她瞅了瞅身后,发现金桔和枇杷俩丫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分明是她的陪嫁丫鬟,如今倒是听陆琮的话,每回都识相的走开了。姜令菀心中甚是不满,这才问道:“怎么出来了?”今儿太子高兴,他同太子关系好,理当陪太子一道吃酒。 说到太子,陆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愿意提。 姜令菀自然晓得其中原因,心里也多了几分内疚。她略抬小手,低头把玩着他腰际的佩玉,红着脸道:“你放心好了,有你当爹爹的时候……”这辈子她身子骨结实,且姜令蓉也没机会害她了,她给他生孩子,不是件难事儿。加上陆琮勤奋,日日耕耘,她这块沃土,自是能早些生根发芽。目下她同陆琮成亲不过一月有余,兴许已经怀上了也说不准。 陆琮不过是难得的小孩子心态,毕竟太子今儿一整天将一双儿女挂在嘴边,他想不听都难。可他不想给她压力,便摸摸妻子粉嫩的小脸,说道:“不着急。” 可是她着急啊。 她从四岁开始急,这都从小急到大了。 姜令菀眼眸一亮,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彤彤的鸡蛋。今日小皇孙和小郡主洗三,宫里自是发红鸡蛋。姜令菀不爱吃鸡蛋,可为了蹭蹭喜气,也是能忍的。她冲着陆琮眨眨眼,道:“琮表哥,你替我剥。” 陆琮笑笑,将她手心的红鸡蛋拿了过来,然后领着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坐下。凉亭四周种着翠竹,倒是适合幽会。姜令菀面颊一烫,可想着她同陆琮已经是正经夫妻了。她乖乖坐着,瞧着陆琮一双大手替她剥红鸡蛋。他这双手生得修长匀称,比她大上许多,平日里舞刀弄枪的,这会儿剥起鸡蛋,倒也是顺手。 红鸡蛋剥了半个,露出白嫩嫩的身子。 陆琮慢条斯理的剥着,一双眼睛满目柔情的看着她。姜令菀瞧着,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就是这个鸡蛋,这会儿正被陆琮剥”的感觉。 她脸烫,鼓了鼓腮帮子催促道:“快些。” 陆琮从善如流,这才又剥了几下,之后将蛋凑到她的嘴边。 姜令菀咬了一口白,里头的黄是断断不能容忍的。她意思意思吃了一口,算是蹭了喜气,之后才让陆琮将剩下的大半给吃了。陆琮素来不挑食,毕竟这几年在军营里,伙食都是一视同仁的,再粗糙的粮食都吃过,何况是鸡蛋?陆琮将剩下的给吃完了,这才拿出汗巾给她擦了擦嘴,自己又擦了擦手。 而这厢,陆礼不见妻子,便离席出来寻。正好在长廊拐角处,见自己的妻子呆呆的站在那里,身旁一个丫鬟都没有。陆礼赶忙上前,欲开口说话,便顺着她的目光朝着那凉亭看去,见里头正是陆琮和姜令菀,如今正一道坐着说着话。饶是站得这般远,也能看出这小夫妻二人的浓情蜜语。陆礼呼吸一滞,忽然想到,他和妻子成亲那会儿,她对他是一如既往的生分,甚至连他进到她身体里,行敦伦之礼时,她都不愿正眼看自己一眼。 陆琮都成亲了,她还是这般心心念念…… 陆礼宽袖之下的手一紧,转身欲走,忽然听见周琳琅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陆礼顿时揪心,急急忙忙转身去看,见周琳琅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琳琅!”陆礼赶忙过去,将妻子扶住。 周琳琅感觉到肚子一波一波的抽疼,咬着唇,感觉到双腿间有一股濡湿之感。她低头一看,见自己脚下的地上,殷红一滩。 陆礼瞧着也是触目惊心,早就慌乱的不成样子,之后才赶忙打横抱起妻子,直奔太医院。 · 今日是小皇孙和小郡主的洗三礼,梁世子夫人周琳琅小产一事,自是没有声张。可姜令菀还是收到了消息,顿时眉头就蹙了起来。先前在席上,她的确见周琳琅脸色有些不大好,未料这会儿竟是小产了。 自打周琳琅嫁人之后,她便没有再过多的注意,毕竟她自己也已为人妇,荣王府内院一大堆琐事,她日日忙碌,哪有功夫管这些? 离宫前,姜令菀去看了看薛峥,之后便同陆琮一道回荣王府了。 至于周琳琅的事,自是不再多想。毕竟大户人家,小产这种事情,也算是常见。比起荣王府,那梁王府可是热闹多了。 今日陆琮又被太子刺激得不轻,是以晚上越发卖力些。姜令菀却有些不乐意,想着若是这会儿她已经怀上了,那陆琮这般大力征伐,可是要伤着孩子的。起初她还注意些,后来情到浓时,自是忘了分寸。 事后姜令菀懊恼不已,咬着陆琮的肩膀以泄愤。陆琮瞧着妻子一口银牙,自己这皮糙肉厚的,忙捏捏她的脸,沉声道:“肩膀肉硬,小心伤了牙。要咬咬这儿。”将手凑到了妻子的嘴边。 姜令菀心下一软,哪里咬得下口? 次日早晨,姜令菀感觉到自己小腹坠坠的,去了净室之后,才知是来了小日子,而且甚为准时。姜令菀一张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陆琮见妻子去了净室收拾了一番,听着动静,自然也晓得是因为什么。出来是,他见妻子小脸有些泛白,便是疼惜的将人搂到了怀里,亲了亲她的鬓发:“这几日就多休息休息,别操劳了。” 姜令菀很是失落,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嫂嫂身子弱,和哥哥成亲不久,也顺顺利利怀上了孩子,可她身子比嫂嫂生得健康,陆琮夜夜勤耕,她没道理怀不上的。   ☆、135|1. · 陆琮以为她是肚子难受。毕竟这是他俩成亲之后,她第二回来月事。他是瞧过她的样子的,晚上像个团子似的窝在他的怀里,哼哼着,肚子甚是不舒坦。陆琮抬手覆在她的小覆上,搁着衣衫轻轻揉了揉,道:“要不再去榻上歇会儿?” 姜令菀蹙着眉,抱着他不肯撒手。 先前她是有信心的,可如今倒是担忧了起来——难不成她当真没有做娘的命?她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双手收紧了些。如今她心里是在意他的,所以没法做到上辈子那般没心没肺,默默享受他对自己的好。可她一无是处,身为他的妻子,最起码得给他生儿育女。 她拧着眉。陆琮抬手,轻轻将其抚平,之后却见她又重新蹙了起来。 姜令菀烦恼了一阵,忽然想起陆琮今日是要去军营的,这才催促道:“我没事,琮表哥你赶紧出门吧。” 陆琮思忖片刻,道:“今日我陪你,好不好?” 她记得,今日不是陆琮的休沐日。姜令菀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心中一软。她还是懂事的,赶忙摇摇头:“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儿,你那么忙,我哪好意思啊?你去吧,早些回来就成,好不好?” 陆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嗯”了一声。他亲了亲她的眉眼,再次叮嘱道:“别累着。” “……好了,我知道了。”她有些嫌弃他啰嗦,不耐烦的道了一句。 陆琮无奈,遂笑吟吟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陆琮走后,姜令菀才开始翻箱倒柜。 一旁的金桔和枇杷瞧着,忙问道:“夫人找什么呢?奴婢帮夫人一起找吧。” 姜令菀听了挥了挥手,没让两人帮忙,自顾自的翻东西,这才将压箱底那本泛黄的小册子找了出来。 出嫁前,娘特意同她说过的。可她仗着自己有经验,倒是没格外留心。只是,娘到底是过来人,比她懂得多些。姜令菀找到那本小册子,才趴在绸榻上认认真真的看。见娘极细心的给她重点划了几个易受孕的姿势。她着急,有些病急乱投医,这些法子自然得试一试。 · 周琳琅小产,周季衡特意来梁王府看妹妹。 出门前,周满月也鼓起勇气同周季衡提了提,表示想探望嫡姐。周季衡性子温和,对这位庶妹虽然不及亲妹妹好,却也不会因为她的出身为难她。如今妹妹出嫁,府中就这么一个庶出妹妹,且她自幼丧母,娘未被休弃前,对她态度冷淡,令她受了不少委屈。周季衡见她心善,自然也将其带上。 到了梁王府,周季衡见妹妹面容憔悴,甚是心疼,关切了几句。可周琳琅躺在榻上,倒是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悲伤之色。周琳琅想着昨日在宫里,看到他们二人的恩爱,便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似的。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她性子如此,根本不可能放下。而如今,要让她给陆礼生儿育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的。 她故意吃了易小产的食物,才没了孩子。 周琳琅见着周满月,这才想到了什么,对着周季衡道:“哥哥,我有话想对妹妹说。” 周季衡听了有些诧异。妹妹素来不喜这位庶妹,更是从未开口唤她一声“妹妹”。周满月也是受宠若惊,她有些惧怕这位嫡长姐,却也不得不承认,嫡长姐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是她无法比拟的。 周满月有些忐忑不安,随即周季衡走了出去,这才看着周琳琅,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姐……姐姐。” 周琳琅刚好小产,脸色苍白,可她模样生得俏丽,自是多了几分楚楚可人之感。她细细打量面前站着的周满月,见她目光躲闪,一如既往的怕极了自己,今日来梁王府,倒是特意穿得体面了一些。饶是周琳琅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位庶妹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肤如凝脂,唇若点樱,一双妙目秋波盈盈,正是男人最怜惜的那类女子。 周琳琅不傻,晓得如今她在梁王府,要站稳脚跟,子嗣必不可缺。梁王妃这个婆婆,有意想将顾兰塞给陆礼。她不喜陆礼,可他到底是她的夫君。她周琳琅的东西,自己不想要,也不能任由别人算计。她不愿给陆礼生孩子,自然得挑一个能同顾兰抗衡的,毕竟这会儿顾兰虽未纳进来,可日子久了,陆礼自然也会听梁王妃的话。 周琳琅看着面前的庶妹,见她一张脸比起那顾兰不知要美多少,陆礼就算再不长眼,也能分得清哪个美一些。 周琳琅淡淡开口,道:“怎么?来看我笑话?” 周满月畏惧周琳琅,此番听她开口,怕她误会,自是忙急急解释道:“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如何了。” 周琳琅听了,笑笑,道:“瞧你急的,我不会是随便说说罢了……听说——爹爹给你定亲了?” 周满月是庶女,可安王觉得自己对周满月这个女儿心存亏欠。毕竟这周满月的娘亲,是当初安王同宋妙仪吵架,之后宋妙仪亲自送到醉酒的安王榻上去的。当初宋妙仪觉得,若是安王当真这般爱她,那就算喝了酒,也不会碰别的女人。可最后,却无端端弄出了一个庶女。周满月的娘亲难产而亡,可这个女儿,却是无法磨灭的事实。之后安王对宋妙仪渐渐心灰意冷,才不再因顾及宋妙仪的感受,对周满月不闻不问,而是多了几分关心。周满月从小却人疼爱,自是对爹爹的关爱格外珍惜,人也懂事些。如今周满月到了说亲的年纪,安王自是给她精心挑选了一户好人家。对方虽不像陆礼这般身份尊贵,却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家世平平,可只要有上进心,安王自然也会提拔一些。这选女婿,最重要的是人品。 周满月未料周琳琅会这般关心自己的亲事,可姑娘家说起亲事,自是脸红。周满月略微垂眼,粉霞漫天,一张俏脸娇滴滴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双手交缠着,羞赧的点点头:“……嗯。” 周琳琅道:“这些日子,我倒是时常怀念安王府的生活。妹妹,你在府上留几日,陪陪我,可好?” 一贯眼高于顶的周琳琅,对这位庶妹的态度素来比对下人还不如,目下这声亲切的“妹妹”,令周满月诧异。可她知道女子小产是个极大的打击,怕是这会儿姐姐心里难受。周满月没有犹豫,颔首道:“只要姐姐不嫌弃我笨,就成。” 周琳琅弯唇一笑,道:“怎么会呢?”她又补了一句,“……你可是我的亲妹妹。” 周满月听了灿然一笑,两汪明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周季衡见妹妹开口让周满月留下陪她,甚是吃惊。可他自然没往别处想,只念着到底是亲姐妹,有满月在,她也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自打娘亲被休弃、安王再娶之后,周季衡自然比往昔成熟了许多。妹妹能放下对满月的成见,也是一桩好事。 周季衡出门前,同陆礼见了面。 陆礼见着这位大舅子,心下有些歉疚。先前他对妻子有些心冷,可如今妻子因为他的疏忽,连孩子都没了,自是心疼极了。 陆礼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琳琅。” 他是男人,娶了她,自该给她几分包容。她心里还念着别的男人,怕是他做得不够好。 周季衡和陆礼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晓得他对妹妹一片痴心,发生这种事情,他心里肯定比他更难过。周季衡素来宽容,不会将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只知如今陆礼心里难受,他更不能责备,以免雪上加霜。周季衡道:“你不必内疚,这事儿不能怪你……只是,琳琅性子有些骄傲,可到底还是姑娘家。她既然嫁了你,希望你能多多包容她。” 没有半句苛责。陆礼更是愧疚。他点头道:“我会的。” 先前他对妻子心寒,如今却明白了许多——反正他俩还有一辈子,足够他慢慢走近她的心里。 把妹妹交给陆礼,周季衡最放心不过了。周季衡轻轻拍了几下陆礼的肩膀,这才阔步走了。 陆礼进屋去看望妻子,见妻子的屋内有个穿着樱粉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背影娇小玲珑。他知道妻子将前来探望的庶妹留下来,陪她一段日子,自是明白这位便是素未谋面的小姨子。 周琳琅开口,道:“夫君,这是我妹妹。” 一声“妹妹”,让周满月心中甚是欢喜。她弯唇笑笑,这才仰起头看着陆礼,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姐夫。” · 小日子一过,姜令菀又变得活蹦乱跳了起来。月事期间,她吃得清淡,如今干净了,今儿陆琮特意命厨房专程做了烤鸭。姜令菀喜欢吃鸭肉,八宝鸭、烤鸭尤其。 今儿这盘烤鸭体型饱满、颜色均匀,呈枣红色。外皮焦香流油,色泽红润。 陆琮亲自给她片好,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抹在荷叶饼上,放几片烤鸭盖在上面,将荷叶饼卷起,喂她吃。 鸭肉外脆里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 陆琮见她这几日胃口不佳,这会儿胃口好,自是多喂了些。姜令菀吃的小嘴儿油亮,欢喜的赞道:“这烤鸭当真不错。”荣王府厨子的厨艺,比卫国公府的好多了。 陆琮又喂了她一块,道:“喜欢就多吃点。” 姜令菀怕胖,不敢多吃。可她勤俭持家,自然不能浪费,便将一大盘鸭肉塞到了陆琮的嘴里。 小夫妻二人,吃个饭都是蜜里调油,甚是腻歪。 午膳过后,陆琮本欲陪妻子一道睡了午觉,可军营临时有事,便急匆匆的走了。 今儿姜令菀吃得太饱,便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明雁恰好来找她。 明雁是潘侧妃的外甥女,刚来的时候,依着礼数来见见她这位主母,便已足够,今日再来找她,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明雁朝着姜令菀行了礼,这才道:“明雁有事想同世子夫人单独说,可否……” 姜令菀知晓她的意思,笑笑道:“明姑娘有话直说。她们从小就伺候我,是我的陪嫁丫鬟,信得过。” 听了这番话,明雁才不再坚持。斟酌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姜令菀,开口道:“这回姨母让明雁来王府陪她,实际上是欲替明雁选个好夫家……” 寻常女子,说起嫁人,哪个不害羞,可面前这位,倒是淡然。 姜令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明雁继续道:“可是姨母她……她有意无意在明雁面前提起世子爷,怕是……怕是想将明雁塞给世子爷。” 姜令菀听了,心里一阵恼火,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弯了弯唇,含笑道:“明姑娘同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 明雁知晓这位世子夫人是个聪明人,而且断断无法容忍姨母的行为。她在府中,得靠着姨母,可如今姨母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她往火坑里推,她也不能傻乎乎的被它利用。这深宅大院,什么腌臜事没有,到时候一碗药给她喂下去,送到荣世子的身旁……她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她为自己做些什么才好。 明雁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容貌明媚姣好,一脸认真的说道:“明雁对世子爷并无半点心思……”她看着面前这位美貌娇俏的世子夫人,怕她不信,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明雁心悦王爷。”   ☆、136|1. · 未料这位明姑娘如此大方直白。 饶是姜令菀自诩这个脸皮厚的,都有些惊愣。先前她留了一个心眼,是以这会儿明雁说出她喜欢的是荣王而并非陆琮,她自然也未太过诧异。毕竟她这位公爹还是极有魅力的。可她知道,因潘侧妃有孕一事,陆琮虽未说什么,可对荣王的态度也多了几分冷淡。如今明雁看上了荣王,她就是再欣赏她的勇气,也绝对不会任由她做出什么膈应陆琮的事儿。 况且,荣王怕是只将明雁当成小辈。 毕竟荣王再糊涂,也绝对不可能同时收了姨母和外甥女二人。若是换做旁的皇亲国戚兴许还有可能,可|荣王这些年身边就这么一个潘侧妃,又岂会因这位明姑娘而破例?姜令菀见明雁娇容端丽,是位美人儿,可瞧着是个有骨气的主。她既然看不上陆琮,目下心悦荣王,自然不可能只看上妾室的位子。 姜令菀忽然有些好笑,看向明雁,问道:“明姑娘性子直率,我倒是欣赏,不过——明姑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想当我的婆婆?” 她不喜潘侧妃,却也不会为了挤兑潘侧妃,帮着她去接近荣王。撇开潘侧妃不说,就是为了陆琮,她也没法去做。 明雁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么说出来,的确有些不大好意思,如今被姜令菀这么一问,自是脸颊滚烫。先前她承认,自己有些贪图富贵,羡慕姨母的福气,可女子哪有嫌弃夫家身份太好的?可她对荣王一见钟情,却同家世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想当荣王妃吗?她喜欢荣王,自然是想当的,可这位世子夫人,断断不可能容忍自己当上荣王妃。她若是如愿,当真是成了她的婆婆了。一想到这个,明雁也觉得有些滑稽。 明雁道:“在府中几日,明雁也知晓王爷对已逝王妃痴心一片。明雁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肖想荣王妃的位子。”她顿了顿,又道,“明雁会同世子夫人说这些,不过就是想博取世子夫人的好感,这几个月在荣王府过得舒坦些。如今姨母存着这番心思,明雁自是不敢再奢望她为明雁精心挑选夫婿……明雁只希望,能远远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仅此而已。” 她喜欢荣王,若是荣王也能喜欢她,自是再好不过,可|荣王说过这辈子不再续弦,想来也不会为她破例。她喜欢他,还没到爱上他、非他不可的地步。要她为妾,是绝对不可能的。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姜令菀这才听出几分意思来,原来这位明姑娘,是来向她表忠心的。只是这么一个聪慧的姑娘,怎么可能不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而努力?姜令菀垂了垂,她自个儿也是姑娘家,最明白这份心境。其实当家不当家的,她一点都不在意,毕竟有陆琮在,她不会受到什么委屈。她在意的不过是陆琮的感受。单凭这一点,她越发要盯着这位明姑娘。 明雁见面前的世子夫人缄默不语,心下也忐忑不安。 这位世子夫人,同荣世子是青梅竹马,并非盲婚哑嫁,是以能明白她的心情。而小姑娘,最是容易心软。 姜令菀道:“明姑娘既然这般信任我,我自是受宠若惊。这感情之事无法控制,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明姑娘是聪明人,若是真的是单单想在荣王府的日子过得舒坦些,我也会多多照拂明姑娘。” 这眼下之意,便是让她动不要动的心思。 明雁道:“明雁明白。只是,明雁如今在晋城无依无靠,若是……” 姜令菀道:“若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自然愿意帮助明姑娘。”前提是她愿意忙。 明雁含笑,谢过之后才回了归雁居。 走在路上,身旁跟着的方嬷嬷有些不明白,这才问道:“姑娘为何要同世子夫人说这些?”若是真的对荣王动了心,那私下行动,岂不是更好。 明雁听了,摇了摇头。 她轻叹一声,这才道:“……若是真的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荣王对她不过是当成普通的小辈,而且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屑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然就算能留在荣王身边,也会被他看轻了去。她固然想和他在一起,可如今要在晋城站稳脚跟,不能靠姨母,她只能另寻高枝。荣世子夫人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如今她表示对荣世子丝毫没有兴趣,且因此违背姨母的意思,以她的性子,日后肯定会对她照顾些。 只要,她不作出出格的事情。 · 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日,陆琮用了晚膳之后,便又去书房处理没处理完的事情。 杜言上前,同他说着这几日府中的事情:“那位明姑娘,今日来找夫人,同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夫人好像心情有些不大好。” 陆琮听了,这才将手里的笔搁下,听他说下去。 杜言瞧着世子这张冷冰冰的脸,暗道也只有瞧见夫人,世子才会露出温和之色。他继续道:“明姑娘仿佛……仿佛对王爷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陆琮面无表情,只道:“……我知道了。” 之后便起身,回了卧房。 姜令菀有些困,晓得今日陆琮要处理的晚些,便听他的话乖乖睡下了。如今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瞧着榻边站着的高大颀长的身子,这才弯了弯唇,声音软软糯糯道:“忙完了吗?” “嗯。”其实不是。心里念着她,做事的效率都下降了,便打算搁到明日。 陆琮见她要起来,便坐到她的身旁,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睡吧,我去沐浴。” “嗯。” 姜令菀睡眼朦胧,点点头便阖眼睡了。被褥中是鎏金银香球熏染过的香味儿,闻着舒坦,可以帮助入眠。她睡了一会儿,之后察觉到陆琮沐浴完上了榻,温柔的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呼吸沉重起来,将她翻身,沉重健硕的身躯就这么覆了上来,那物件就这么抵着她的背。 腰间横着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姜令菀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等等!” 憋了几日,今晚他肯定是忍不住了。可这姿势不容易受孕。 陆琮一愣,以为她不想,也不勉强她,便松了手。 姜令菀利索的从陆琮的怀里钻了出来,拿过一旁闲置的大红色绣鸳鸯锦锻大迎枕,然后平躺下来,将迎枕垫到腰下,表情认真的看着陆琮:“好了。”   ☆、137|1. · 不过四月底,晚上自然不会太热,不过一番折腾之后,姜令菀微微张着嘴,咻咻喘着气,小脸满是绯红。陆琮光着上半身,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膛,这会儿……正抬着手,握着她白皙的脚踝,将她的身体抬高一些。 陆琮欲念未消,瞧着这双小巧精致的玉足,自是喉头一动,眸色有些暗沉。 “……璨璨?” “别说话。”姜令菀抬着双腿,姿势有些吃力,好在陆琮扶着她。 瞧着她这样儿,陆琮暗叹一声,这才放下,侧身又覆了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姜令菀被折腾的浑身酸痛。她恼得抬手捶了捶他的胸膛。陆琮执起她的手,往嘴边一凑,音色暗沉道:“咱们一块去沐浴,好不好?” 姜令菀摇摇头,道:“再等等。”不能这么快就去沐浴。 陆琮无奈,自是等了一会儿。 许是太累,二人刚静下来,便见怀中之人已经睡了过去。他亲亲她的脸,这才抱着她去净室沐浴。等沐浴罢,这床榻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褥子,不过这里头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陆琮将人搂在怀里,瞧着她下意识的往自己的怀里蹭,自是拥得更紧些。陆琮体力好,一番运动倒是没多少疲惫,目下并无困意,只侧身静静看着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她有压力,他自是知晓的。他虽然有些期盼,却也不想她这般心心念念,都有些魔怔了。 怀中之人亲昵的偎在他的怀里,忽然让他想起小时候她肉嘟嘟的小模样。他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小肉包子,居然会成为他的妻子。陆琮嘴角稍稍一弯,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次日陆琮不用出门,自是留在府上陪妻子。姜令菀醒时,便见陆琮就这么睡在她的身旁,安安静静的。她想着昨日二人的一番酣战,这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眨了眨眼。 这次,会中么? 陆琮睁开眼,见妻子蹙着眉若有所思,小手覆在肚子上,便知她在想什么。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有些低沉,道:“今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婚假过后,他鲜少有时间陪她,而她也忙着处理府中事务,没有多少闲暇。 姜令菀如今虽然已经成了亲,却还是小孩子心态,一听要出门,自是一脸兴奋:“那咱们去哪儿?” 陆琮凑过去,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二人亲密的偎在一起,道:“去骑马,好不好?” 陆琮一直待在军营里,没同别的姑娘接触过,是以就算要哄小姑娘开心,手段也是有限。不过这骑马场,却是误打误撞选对了地方——既能让对方看到他在马上的英姿,又能陪着她一起骑马。果然,姜令菀听了很是欢喜,点头道:“好啊。我正愁那几套骑马装没时间穿呢。”若是搁到明年,她又嫌款式过时,得置办几套新的骑马装。 见她眼眸晶亮,陆琮心里也是欢喜,道:“嗯,那咱们起来,准备准备。” 小夫妻二人一道起来。姜令菀心情好,特意伺候陆琮亲自穿衣。平日里陆琮每回都起得比她早,就算她有心,他也会让她继续睡,不用起来替他穿衣,是以她这个妻子,替夫君穿衣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如今姜令菀做起来,倒是手脚麻利,很是熟稔。陆琮敞开手臂,低着头,看着她替自己系着腰带,一双小手纤细如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里把玩。 他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姜令菀有些怕痒,这才抬眼瞪了他一眼,娇娇嗔道:“别闹。” 陆琮笑着,将手收了回来。 磨磨蹭蹭用完了早膳,到了辰时左右,二人才准备出门。姜令菀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骑马装紧身利落,越发勾勒出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子。姜令菀低头看了看胸前鼓鼓的俩蜜桃儿,心下很是满意——再也不是当初那干瘪、让人操心的小包子了。 陆琮在外头等着,倒是习惯了她慢吞吞的举止,也不催她。待瞧着妻子换好衣裳出来,才抬眼去看。 姜令菀也不害羞,见陆琮在看自己,敞开手臂转了一圈,音色脆脆道:“怎么样?” 她模样生得出挑,水嫩嫩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大周的春衫夏衣多为齐胸襦裙,外套罩衣,这骑马装自是比平日的衣衫保守些,瞧着多了几分英气,可如今穿在她身上,却不一样了。这红色的骑马装衬得她肤色亮丽,整个人多了几分俏皮,最主要的这副身段,大抵这骑马装做了有段时日了,这段日子,她胸前的两团长得有些快,加之这骑马装本就紧身,如此一来,越发显得胸前鼓鼓囊囊。 陆琮突然有些后悔,若是今儿马场有其他人,那她这副模样,岂不是被人看了去? 陆琮蹙了蹙眉。 姜令菀喜欢听好话,身边伺候的金桔和枇杷最是清楚不过,她换了一身新装扮,若是开口称赞,她才会开心,不过……倒是从未有过没眼力劲儿的。偏偏陆琮就是这个没眼力劲儿的。 见他皱眉,姜令菀顿时有些不满,一旁的金桔和枇杷瞧着,赶忙救场子,枇杷道:“夫人这身骑马装很好看,看上去整个人都活泼了些。”自打成亲之后,姜令菀便刻意收起往日的活泼俏皮,在穿戴上多往端庄方面靠,毕竟她的一言一行代表整个荣王府。 金桔也点头附和:“是呀,这颜色也极漂亮。” 枇杷虽然习惯性说好话,可金桔的眼光她还是信得过的。姜令菀见陆琮并无半点要夸赞的意思,便暗下蹙眉,怨他眼瘸。 姜令菀再在外头披了一件薄薄的大红牡丹团花披风,上了马车之后,仍是没有再睁眼看过陆琮一眼。 陆琮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她的不悦,这才坐过去,握着她的手,问道:“不舒服?” 男人的心到底粗一些,不晓得察言观色,姜令菀觉得陆琮还算是细心的,可如今瞧着,却是她高估了。她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想和他说话。可她一不理他,陆琮的手臂一伸,就像拎小鸡崽儿似的将她捞到了怀里。她动了几下,他箍得越紧,一双手臂就这么横在她的胸前,挤压着那两处。分明没使多大的力,却让她无法挣脱,这就是男女体力悬殊所在。她动了几下,感觉到耳畔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再感受屁|股下面硌着得那根东西,立马小脸一红,骂道:“不要脸!” 陆琮倒是听习惯了,她骂人的话,统共就这么几句。而且骂起人来娇声软玉的,压根儿没法让人生气。 他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自然没蠢到将她放开,只柔声道:“别动了,不然……不然我……” 姜令菀一愣,心道:不然什么,马车上他还能乱来不成? 不过她也不敢动了。只是她不动,也不见陆琮消停下去,硬邦邦的,硌得慌。她身子一软,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静静抱着。这会儿陆琮倒是老实,只抱着她,旁的什么都不做。 很快就到了马场。 陆琮抱着妻子下了马车,瞧着马场没什么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骑马,姜令菀不似那种娇滴滴的闺阁女子,素来放得开。陆琮见她兴致勃勃要试未驯服的烈马,立马反对,只许她骑他早就挑选好的、性子温顺的母马。姜令菀今日本就对他有所不满,这会儿见他像爹爹似得管着她,立马蹙起了眉,道了一句“我偏要”,之后忙去牵那匹烈马。 陆琮冷着脸,对马场的马夫道:“把这匹马牵回去。” 姜令菀未料他这般不给她面子,气得直跺脚,可马夫知道这位荣世子经常来马场,对他的脾气也有所了解,自是乖乖将那匹烈马牵了回去。 陆琮见她不高兴,也晓得自己的态度强硬了些,声音放柔了几分:“璨璨,我……” 姜令菀不理他,直接翻身上了马背,骑着这匹母马在马场上驰骋。陆琮见她骑术娴熟,倒是有些放心。正欲骑上自己的坐骑跟着她,未料二皇子今日也来了。 二皇子陆景,着一袭雪色骑马装,同穿着玄色骑马装的陆琮站在一起,俨然两种不同类型的翩翩美男。 陆琮行了礼,二皇子这才瞧着马场上那抹娇小玲珑的身姿,之后看向陆琮,笑吟吟道:“荣世子新婚燕尔,一有空就陪娇妻出来玩儿,倒是好兴致。” 陆琮的个子比二皇子略高一些。他道:“殿下兴致也不错。” 平日里,二皇子经常陪着太子一道去校场找陆琮,三人曾一同比试,可每回都是这位文弱的二皇子垫底,从不例外。陆琮到底是从小习武的,自能看出二皇子有意藏拙。不过既然是同太子一道比试,那藏拙自是也在情理之中。这会儿陆琮没有心思同二皇子说些什么,可二皇子却有意想同陆琮说说话:“难得咱们遇着,本宫有些问题想同荣世子讨教讨教,荣世子可否赐教?” 对方毕竟是二皇子,饶是这会儿陆琮没空,却也不能一口拒绝。他点了头,这才对着杜言叮嘱道:“好好看着夫人。” 杜言得令,忙道:“世子爷放心。” 二皇子笑笑,道:“荣世子当真是护着妻子。” 这会儿陆琮有些不待见他,听了这话,自然也没什么表示。二皇子晓得他沉默寡言的脾气,只笑容温和的同他一道进去屋内喝茶说话。 二皇子知道,这位荣世子,素来站在太子那一边。这么一个人才,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当真是可惜了。可这荣世子油盐不进,委实令他无从下手,而如今,总算有点人气儿了——至少是个疼妻子的。 想着那位娇滴滴、明艳动人的荣世子夫人,二皇子也不得不叹一句:这样的美人儿,难怪陆琮会当成宝贝。 二人不过坐下片刻,杜言便急急忙忙走了进来。杜言不过在陆琮的耳畔说了几句话。便令陆琮登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朝着二皇子行了礼,道:“殿下,臣失陪了。”说着,便火急火燎走了出去。 二皇子心下犯疑,也起身跟了出去。 陆琮走到外头,便见骑马场上,他的妻子正骑在一批失控的烈马上,马儿颠簸,几乎要将马背上的人摔下来。陆琮瞧着,眉头一拧,一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138|1. · 姜令菀格外爱惜自己这条小命儿,今日若陆琮好好同她说话,她自然会听的。可陆琮态度强硬,反倒越发激起她想征服这匹烈马的欲|望。 只是这匹烈马的性子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一骑上来,就不对劲了。可这会儿她想下来也来不及了。她用力夹紧马腹、握紧缰绳,身子颠簸起伏的厉害,悔得肠子都青了,就怕自己摔下去。她才刚同陆琮成亲,可不想被活活摔着。摔死也就算了,到时候若是毁了容貌、缺胳膊断腿的,那才可怕。 这节骨眼上,姜令菀还能想这些,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心态。 陆琮却看得一阵心惊胆战,没有丝毫犹豫,立马翻身上马。他骑着另一匹马追了过去,待两匹马靠近些的时候,陆琮将自个儿身子探过去,长臂一揽,便把人提到了自己的怀里。 看着这一幕,金桔、枇杷和杜言等人,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在一旁看着的二皇子,也微微勾唇,眸中含笑。 姜令菀当真是吓得半死,一感觉到陆琮的气息,便死死抱着他的腰。陆琮并未急着将人放下来,而是骑着马,直接就跑出了马场,朝着小树林的方向跑去。姜令菀窝在他的怀里,不晓得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方才那一出,的确将她吓傻了。有他在,多好啊。一时姜令菀心里哪还有什么气?整个人就这么黏上去,抱得要多紧就有多紧。陆琮的心跳有些快,噗通噗通的,想来也是被她吓着了。 姜令菀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这会儿平安无事,便隐隐有些自豪——能将陆琮吓成这样,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马儿跑得快,耳畔除了陆琮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便是呼呼吹拂的风。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速度才渐渐放慢了,到最后,便如慢悠悠的踱步般。姜令菀虚惊一场,惊吓过后,才抬头看陆琮的脸色。见他一阵俊脸面若冰霜,眼睛里仿佛含着冰渣子似的。不得不说,陆琮这副样子,还挺能唬人的。她自是有错,不敢先开口,犹豫了半晌,想认错,陆琮却停了下来,将她抱下了马。 虽然他生气,可是他的动作一点都不粗鲁。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葱茏的树木,不知不觉,他们二人已经进了马场附近的小树林里。再看陆琮,此刻面无表情的将马拴在树干上,瞧着架势,是打算好好教训她一番了。 她有些怕,目光怯怯的看着他朝着自己走来,走近时,才脱口而出道:“……我错了。” 姜令菀是个识时务的,若是自己真的犯了错,那认错便一点儿都不含糊。 陆琮的确是气急了,未料她这般不懂事。可目下见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往日的亲昵娇气,满是怯懦委屈。他瞧着的确心软,可陆琮素来是有原则的,利索的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其铺在地上:“坐。” 姜令菀有些恼,她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他还生气呢。 她气呼呼的坐下,之后见陆琮也坐了下来。而后陆琮手臂一伸,就这么将她揽了过去。姜令菀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的扑倒在他的大腿上。这般自是,令她面上一阵羞赧,想起来,背脊却被他的大手摁住。 她颇为不解,侧过头看陆琮的脸色,下一刻,便听得“啪”的一声。 因此处安静,这声儿尤为清晰响亮。 姜令菀有些懵了,之后才感觉到臀上的疼痛。一反应过来,顿时眼中蓄泪,双眸雾蒙蒙的。委屈的不得了。 他打她。 陆琮见她哭,也没有停下来,连着重重打了数下,这才罢手。他知她从小被人宠着,吃了教训都不长记性,若是这会儿他什么都不说就原谅了她,下回肯定会再犯。她生气也罢,必要的教训还是要给的。陆琮低头,见她趴在自己腿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才将人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可这会儿姜令菀小屁|股疼的厉害,一坐就疼,眼泪跟个不要钱似的哗哗直流,陆琮瞧着心疼,暗道自己大抵是下手重了些。 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眼睛,道:“别哭了。” 打个巴掌不给她甜枣也就算了,还不许她哭。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琮听着一阵闹心,见她一张脸哭成小花猫一般,忍不住就笑了。他把人抱进怀里,这才道:“你这性子,就是被惯坏了……” 姜令菀心里不满的哼哼:惯坏了,你也有责任在的。 “……这回就这么算了,若是再有下回,我就——”陆琮一顿,也不晓得自己能将她怎么办。当初去卫国公府提亲的时候,他就同岳父说过,日后会包容她,看着她长大。可她这性子,吃硬不吃软,好端端的,她不听你的话,非得要他强硬些,才会乖一些。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见她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又水又亮,这才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吻了上去。 方才还闹着的,下一刻就开始亲她了。姜令菀生气,不想被他亲,可他强势又霸道,不容她拒绝。亲着亲着,她的手就忍不住揽住了他的脖子,没骨气的仰起头迎合他。 陆琮的呼吸加重,双手也不规矩起来,抚着她的背脊,摁着她的脑袋吻着,饶是这样,总觉得这还不够。方才,他的确被她吓到了。他亲了一会儿,就将人压到了身下,正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便听得怀中之人泪眼汪汪,委屈道:“疼……陆琮,我疼……” 陆琮轻笑出声,啄了一下她的眼睛,道:“让我瞧瞧。” 这地儿虽然没人,却也是光天化日,姜令菀脸皮再厚,也不能在这儿给他看呐。两人挨得近,她龇了龇,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气鼓鼓道:“……我想回去了。” 知她害羞,陆琮也没勉强,只开口道:“孩子的事情,咱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姜令菀一愣,未料陆琮忽然说这个。她听了,垂了垂眼。她何尝不想顺其自然,可是上辈子,她心里没陆琮,都因子嗣问题被人当成笑柄,如今她在意陆琮,更想为他生儿育女。她想了想,这才鼻尖泛酸,呜咽道:“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陆琮抬手,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他不知她为何有这么大的压力,可若是因此让她不开心了,他宁愿不要什么孩子。他道,“咱们还年轻,日后有你生孩子的时候。璨璨,你年纪小,生孩子,我也不大放心。而且这两年我时常会外出,你怀着孩子,我也不放心。” 姜令菀翕了翕唇,眼眶泛红,道:“可是,万一我……我生不出孩子呢?”荣王从小将她当亲闺女一般看待,她不想让他没孙子抱。其实想想,上辈子的她哪哪儿都不好,陆琮偏偏看上她,站在荣王这个立场上,也难怪会生气了。荣王是个好脾气的,都强迫陆琮纳妾,可见她有多糟糕。这辈子她自私,抱着陆琮不想撒手,可她也该付出些什么。 陆琮一脸笃定,道:“不会的。” 姜令菀没说话,只继续听他说下去,“……就算你真的生不出孩子,也是上天注定我陆琮命中无子。而且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一个人,兴许我也有问题。不过,璨璨,咱们成亲两月不到,别这么早操心这些,嗯?” “……嗯。”姜令菀点头,这才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他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她着急,反而是适得其反。也难为他昨晚陪着她胡闹了。 如今陆琮好好和她说话,她心里自然也不气了,毕竟最起码的是非她还是懂的。二人起身,陆琮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瞧着她一张哭过的大花脸,一看就知道是刚被人欺负过的。可她这副样子,越发令他想狠狠的欺负她。陆琮将系在树干上的缰绳解开,可如今她屁|股疼,没法骑马。陆琮想了想,便一手握着缰绳,略微弯腰看着她。道:“上来。” 姜令菀顿时灿然一笑,嘿咻一声就上去了。陆琮笑笑,背着自己的媳妇儿回了马场。 回府之后。姜令菀换衣裳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屁|股被打得红彤彤的,那巴掌印甚是明显,可见陆琮下手有多狠呐。姜令菀有些委屈,却也觉得自己今日的确过分,陆琮被气坏了。毕竟今儿可不是单单的胡闹,她差点把小命儿都玩没了。姜令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抹了药膏,倒是好受些,可她如今不能坐,只能趴在绸榻上休息。 到了晚上,陆琮就开始后悔了。 姜令菀趴在陆琮的身侧,欢喜的哼哼了几声,甚是解气。 活该呢。她伤着了,这几日他休想再闹腾她。反正是他自个儿说的,不急着要孩子。那就不做了。 次日早晨,陆琮出门后,姜令菀便从榻上起来。姜令菀蹙了蹙眉,屁|股还疼着呢。 一大早,姜令菀心情就不美好,之后便见陶嬷嬷急急忙忙赶了进来。 陶嬷嬷颤着声儿道:“夫人去潘侧妃那儿看看吧。方才潘侧妃不慎摔了一跤,如今见红了。”   ☆、139|1. · 姜令菀立刻去了潘侧妃的沉香院。 一进院子,便瞧见一位着半旧青袍、鹤发银髯的大夫刚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提着药箱的青衣小童。姜令菀见着这位大夫,便问道:“潘侧妃如何了?” 大夫瞧着面前这位年轻女子的装扮,便晓得身份尊贵,行礼之后才道:“侧妃娘娘动了胎气,不过好在底子好,腹中的孩子暂时是保住了。只是这段日子要在榻上安心休养,日后要格外注意些。” 那便是无事了。 姜令菀谢过,让金桔领着大夫去账房领赏,这才走进屋子看望潘侧妃。这还是她头一回进潘侧妃的卧房,一进去,入目的是极精美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姜令菀下意识看着这卧房的家具、格局,这般的用度,单单一个侧妃,算是奢侈了。也难怪,毕竟这些年潘侧妃以荣王府女主人自居,手里捏着库房的钥匙,而且她仔细看过那些账本,晓得那账上的确动过一些手脚,想来私下也暗暗设了一个小金库。 她进去,便见荣王也在,边上站着陆宝嫣和明雁,及一干丫鬟嬷嬷。 此刻潘侧妃躺在榻上,面色瞧着有些虚弱,唇色也发白。许是因为太在意这个孩子,潘侧妃情绪有些激动,荣王正坐在榻边柔声安抚。这一幕本是极温暖的,一个男人安抚着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脸上自是比往日多几分柔情。况且,荣王本就是一个温润沉稳的男子。只是她瞧着,有些不舒服。毕竟荣王这个公爹,身上贴着痴情于已逝荣王妃的标签,如今可到底还是对潘侧妃心软了——跟了他十几年的女人,就算不爱,也存着感情的。 姜令菀忽然庆幸,陆琮容貌随了荣王,可性子不像荣王。陆琮不是那种容易心软的人,面对送上门来的女人,她有信心,他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想到了什么,姜令菀忽然看向明雁—— 明雁一双眸子静静落在荣王的脸上,一张俏脸明艳动人,的确有几分情窦初开的痴缠。可如今见自己爱慕的男人,这般温声细语同自己的姨母说着话,而姨母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明雁虽然理智,可还是头一回动情。人一旦遇到感情,难免无法自持。这会儿她眼眶有些微红,宽袖之下,一双手紧紧攥着。 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担心姨母的好外甥女罢了。 荣王看着潘侧妃,安慰道:“放心,孩子没事。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 潘侧妃平日里颇有一番气场,毕竟当家这么多年了,总得有几分威慑力。可目下穿着一身素色寝衣,不施粉黛,倒是多了几分小女人的柔弱娇态。她握着荣王的手,眼里含泪,显然是有些害怕,她道:“王爷,妾身担心……担心保护不了肚子里的孩子。” 瞧着潘侧妃这般柔柔弱弱的模样,男人自是心软,更何况是荣王这个同她有过一夜夫妻百夜恩的。这些年,荣王从未见她露出这般无助的表情,遂立马道:“放心,好好养身子,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了一句,“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一落,倒是叫在场有些心思的人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不亏待,难不成潘侧妃这回生下一个男娃,荣王会将潘侧妃扶正?思来想去,瞧着如今潘侧妃在王府的地位,也唯有这么一个“不亏待”法了。 细细回想这些年,荣王身边就这么一个潘侧妃,除却正妃的名头,潘侧妃俨然是荣王府主母了。只是潘侧妃虽管着荣王府内院琐事,可这些年一无所出,膝下陆宝嫣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荣王存心要扶正,也没有一个由头。细数如此种种迹象,倒是越发可能了。一时,在潘侧妃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面上一喜,腰杆子也直了直。定要好生照顾潘侧妃,希望这回潘侧妃肚子能争气,诞下麟儿。毕竟主子身份高了,她们当下人的也跟着面上有光。 明雁听了,自是变了脸色。 荣王温声细语的同潘侧妃说了一会儿话,才注意到身后的儿媳。姜令菀走了过去,叫了一声“爹爹”,然后才看着潘侧妃,道:“我一听到消息便过来了,潘侧妃没事便好。” 荣王点点头。晓得这儿媳素来心善,虽然同潘侧妃有些小矛盾,可到底还是善良大度的。 潘侧妃听着,心里却不舒坦。方才王爷的意思,摆明了是在向她许诺,若是生下儿子,便将她扶正。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这位世子夫人,应该是失望才是。何必这般假惺惺?心里头是这般想着的,可面上总归要说些客气话,潘侧妃看向姜令菀,道:“世子夫人有心了。” 姜令菀笑笑。她这般皮笑肉不笑的,心里头不知怎么想她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计较的。要不是看在荣王的面儿上,她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姜令菀不喜这种感觉,虽说她出身卫国公府,可府中她是嫡长女,又有娘事事为她安排妥当,她自然不用去讨好算计别人。那些深宅大院里出来之人的伎俩,她不想学,可若是有人惹她,她自然也不会手软。 她意思意思算是来探望过了,也不留在这儿碍眼,只转身走了。 潘侧妃瞧着她那样儿,越发笃定她是假惺惺。她下意识覆着平坦的小腹,心道:这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一定得好好护着。 潘侧妃瞧着荣王面上得温和之色,晓得自打她有孕以为,他便对她多了几分关切。他虽不像爱荣王妃那般爱她,可她知道,这么多年了,总归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潘侧妃心下知足,道:“有了王爷的叮嘱,妾身一定好好护着孩子。” 荣王眉眼舒缓,微微颔首。这荣王府冷清了这么多年,的确该添个孩子了。 荣王对着潘侧妃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们吩咐了一番,之后才道:“你好生安胎,本王还有要事要去处理。” 潘侧妃也不奢求他能陪她,善解人意道:“妾身晓得了,王爷去忙吧。” “嗯。”荣王起身,准备出去。 这会儿潘侧妃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一旁的陆宝嫣道:“嫣儿,你去送送你爹爹吧。” 陆宝嫣平日里同荣王这个爹爹接触不多,原因是因为陆宝婵这个嫡姐,不喜她接近爹爹,是以格外珍惜和爹爹在一起的时间。目下听了潘侧妃这番话,陆宝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向荣王。荣王侧过头,见女儿这张娇俏的脸,又见她局促不安,这才笑容温和道:“陪爹爹走走吧。” 陆宝嫣听了,立马一笑,声音清亮道:“好。”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本就该活泼可爱的。荣王想着自己的嫡女,这两年变得安静内敛了不少,连带着他的日子都有些冷清了起来。所以……潘侧妃有了孩子,他才会这么开心吧。他也想儿女承欢膝下,身边热闹一些。 陆宝嫣欢喜的送荣王出去,潘侧妃瞧着,也是一笑。如今陆宝婵对荣王这个爹爹态度冷淡,正好能让她的嫣儿取而代之。女儿这般懂事可爱,比那娇纵的陆宝婵,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潘侧妃信心十足,且腹中怀有荣王骨肉,觉得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潘侧妃让屋内的丫鬟嬷嬷们退下,独独留下明雁。 明雁这才坐到潘侧妃榻边的绣墩上,疑惑开口道:“姨母?”心里,却羡慕这位能为荣王生儿育女、被荣王体贴关爱的女人。 潘侧妃道:“阿雁,姨母有事想要求你。” 听着她的措辞,明雁暗道不妙,赶忙道:“姨母何出此言?” 潘侧妃从被褥中将手伸出来,紧紧握着明雁的手,说道:“姨母晓得你是一个冰雪聪慧的姑娘。姐姐信得过我,让你来晋城、待在我的身边,为的就是让姨母为你挑选佳婿。可姨母思来想去,觉得这晋城,没有比荣世子更出色的男子——” 听到这儿,明雁的心都凉了半截。先前她只是心里揣测,毕竟姨母从未正面提过,可如今……明雁故作不解,一双大眼睛目光澄澈的看着虚弱的潘侧妃,问道:“姨母这是什么意思?荣世子……已经成亲了。”   ☆、140|1. · 潘侧妃道:“阿雁,姨母只问你,肯不肯帮帮姨母?” 明雁听了,心下嗤笑,暗道:这哪里是求她?分明是强行逼迫她。 明雁看着潘侧妃,目光落在了她被锦被覆着的小腹之上。为着这个孩子的地位、前途,她就将自己的亲外甥女塞到荣世子身边为妾……明雁强忍着努力,眼中泛着盈盈泪光,说道:“姨母,阿雁……阿雁不敢奢求世子爷。” 潘侧妃面容含笑,道:“你生得美貌,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哪一点比不过世子夫人?如今姨母腹中怀着孩子,若是一举得男——”她顿了顿,想着方才荣王说的话,眉目的笑意更深,“方才,你也听到了,王爷说不会亏待我。我这身份,当正妃也是够格的,且王爷多年没有别的女人,没道理一直空着荣王妃的位置。那日后这府中的大权还得落到我的手里。若是我成了王府主母,你跟了荣世子,姨母我自然会多多照拂你。阿雁,别看这会儿世子对那丫头有多好,日后却说不准。我若是男子,肯定也喜欢阿雁这般善解人意的姑娘,而不是世子夫人那般娇生惯养的。” 明雁却知,她根本就不是为自己着想。 若她真的生下儿子,王爷将她扶正,那为了这个儿子,肯定也会暗下对荣世子下毒手。她若是真的跟了荣世子,只不过成了她害荣世子的工具。她不傻,没道理为她牺牲自己的幸福。再说了,她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冷冰冰的荣世子,她喜欢的是…… 可她不能说实话。 若被她知晓她惦记这荣王,怕是姨母要气坏了。可偏偏,她有些期望看到她被自己气坏的样子。若是……若是荣王不将她当成小辈,就好了。 明雁思忖片刻,才道:“姨母这般为阿雁着想,阿雁是该感激的,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阿雁的终身幸福。姨母,让阿雁想想,成不成?” 到底是亲外甥女,潘侧妃也是过来人,晓得这种事情的确不能一下子做决定。她看着面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外甥女,说道:“姨母不逼你,只是——若你听姨母的话,日后姨母一定会好好帮你在荣王府站稳脚跟。”她抬手,隔着锦被摸着小腹,说道,“……这世道,活到最后才是赢家。你跟了荣世子,日后若是没了世子夫人,未必不能扶正。” 明雁一顿,越发觉得姨母面目可憎了起来。 她这是在诅咒世子夫人早死! 人家好端端的姻缘,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去破坏。 这世道痴情的男子太少,像荣世子对外人冷冷淡淡、对妻子疼宠有加的男子,已是稀有了。 明雁不敢说什么,只敷衍一会儿,而后起身出了屋子。 · 姜令菀回了拢玉院,枇杷才不满嘀咕道:“这潘侧妃也真是的,肚子里揣着一个孩子,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似的。夫人特意去探望,她倒是冷冷淡淡,摆什么谱?” 再金贵,不过就是一个侧妃,说白了,就是妾而已。 姜令菀倒是没说话。 甭管是王府还是一般的人家,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地位自然不一样。何况潘侧妃多年未孕,如今怀上了,自然显得金贵。可是荣王的话令她有些失望。姜令菀蹙了蹙眉,难不成——潘侧妃生下男娃,荣王便会将她扶正?且不说对已逝荣王妃如何如何的深情,也得考虑一下陆琮和宝婵的感受。 姜令菀烦闷了一上午,待中午陆琮回来,才好些。 姜令菀将早晨潘侧妃差点小产之事告诉了陆琮,陆琮听后,只不过淡淡“嗯”了一声。她晓得他心里头也是不喜欢潘侧妃的,便坐近些,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我瞧着爹爹对潘侧妃这个孩子甚是重视,而且……言语间有将潘侧妃扶正的意思。” 陆琮这才有了反应。 他略略抬眸,一双乌黑的眸子瞧着她,抬手覆着她的小手,说道:“你放心,这荣王府的内院,会一直由你做主。” 她不是在意这个。 姜令菀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难不成琮表哥觉得我只在意自己吗?”当不当家,对于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她继续道,“其实——说心里话,爹爹对娘再深情,到底也是男人,日后宝婵要出嫁,他身边总得有个嘘寒问暖的人。若当真要续弦,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只是潘侧妃……”她不大喜欢潘侧妃,总觉得潘侧妃心眼儿有些坏。 她看着陆琮的脸色,眨眨眼,小声试探道:“你不会……生气吧?” 她只是说心里话。 陆琮握着她的手,道:“不会。” 姜令菀吁了一口气,又道:“我毕竟刚嫁进来,而且身为儿媳,这种事情也不好多说多管。可我不想你不开心。”她固然同情荣王,可她心里最在意的,还是陆琮的感受。 知她心里也是纠结,陆琮一把将人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个儿腿上。他伸手捧着她的小脸,大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这才道:“放心,不会再有荣王妃的。” 姜令菀不知为何陆琮如此笃定,却也识相的没有再问,只静静陪着他,而后一道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之后,陆琮去书房处理事务,姜令菀也忙活自己的事情。 一直到了傍晚,姜令菀未见陆琮回来。 姜令菀觉得不对劲儿,便亲自去书房瞧瞧。 未料陆琮竟不在。 杜言倒是在。他瞧着世子夫人,行礼之后才道:“夫人,世子爷去了王爷那儿。” 姜令菀蹙了蹙眉,这倒是有些奇怪。陆琮很少去见荣王,不过……到底是父子俩,多说说话总归是好的。姜令菀不作他想,朝着杜言颔首,道:“成,我知道了。” 这厢荣王正同陆琮一道坐在院子里的喝酒。 荣王面色微醺,看着一旁的儿子,这才道:“琮儿,你是不是……怨爹爹?”他自诩对妻子深情,可到底还是没有做到只有她一人。如今面对儿子,倒是有些心虚。 陆琮双目清明,不急不缓的喝了一杯,甘冽醇香的酒味在口腔蔓延,这才看向荣王:“你想将她扶正?” 这个“她”指的是谁,最是心照不宣了。 荣王登时一愣,之后才道:“琮儿,我……” 陆琮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荣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想着这几日同他闹别扭的女儿,忙道:“不会的。”他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潘侧妃,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若他真的将潘侧妃扶正了,他的一双女儿,越发会同他生出间隙。 陆琮听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静静将搁在石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壶酒喝完,才开了口:“你想要多少女人,我不会去管你。只是你起码……能把这个位子给她保留着。” 荣王自知当初因自己的心软亏欠了发妻,这些年来,他从未有过续弦的念头。妻子刚走的那会儿,他正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对于男女之事,却一点都不热衷。如今时间久了,他也到了不惑之年,倒是想有个人陪陪自己。今日,他的确动过将潘侧妃扶正的念头,可这念头只是一时,待他想到自己的儿女,便已经打消了。 也是。他再如何辜负妻子,总得将这荣王妃的位置给她留着。毕竟,她这辈子跟着自己,把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她虽懂事,可若是将荣王妃的位置给了潘侧妃,待他百年之后,兴许她也不愿再见他。 陆琮起身,一袭宝蓝色的锦袍衬得他整个人颀长俊逸。荣王见自己这个儿子,个子都比他高了些。想着儿子对儿媳的感情,荣王暗下自嘲:他对妻子的忠诚,令他望尘莫及。 姜令菀不想去打扰他们父子俩,便撑着下巴坐在饭桌旁等着。只是陆琮久久未来,饭菜都有些凉了。姜令菀瞧着天色已晚,心下担忧,还是出门去寻。 荣王府早已掌了灯,灯火通明,却显得有些安静。 夜风习习,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院子里是牡丹的花香。姜令菀本欲去锦华居瞧瞧,可一出院子,便见不远处的凉亭内,陆琮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她晓得他性子沉稳,在外头更是不声不响的。如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令她心头一疼,而后赶忙走了过去。 “……琮表哥。” 姜令菀唤了一声,坐到他的身旁,这才见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她瞧着他双眸有些朦胧,靠近些,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蹙眉道:“喝酒了?” 男人喝酒最正常不过,可陆琮酒量好,却是个不贪杯的。也就他俩成亲的那日,陆琮喝得多了些,可到底还是未醉。她摸着他的脸,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宠溺:“好了,这回不怪你。随我回去。” 陆琮没说话,却极听话,任由她牵着手,乖的像只大狗似的,就这么跟她回屋了。 已是夫妻,姜令菀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这么带着他去净室沐浴一番。他伺候她沐浴过数回,可今儿她替他沐浴,却是头一回。平日里她娇气,样样都要陆琮迁就她,可比起上辈子,她已经懂事很多了。替人沐浴这种事儿,她也是头一回做,可却很认真。 陆琮其实并没有醉。平日里他不愿她动手,像包容孩子一般包容她。现在,他看着她认认真真的照顾她,却发现其实她也很乖巧。 姜令菀自然见过陆琮健硕强壮的身躯,可如今看着还是有些脸烫。她磨磨蹭蹭替他擦完了上身,然后才低头继续擦下去。人是醉了,可那儿一点都不乖,起初还软趴趴的,一见着她,就像是见着主人一般,立马抬起头和她打招呼了。她红着脸,觉得它忒调皮。她原本不想擦的,可没道理独独留这一处。而且男人和女人一样,这地儿很重要,自然是要清洗的。 姜令菀硬着头皮替他擦完,这才给他穿了一身白绸寝衣,领着他出去。 她是生手,沐浴的时候不小心将他的头发打湿了,二人出去,她便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子,替他擦拭头发。陆琮瞧着她,之后整个人就斜斜的靠了下去,脑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姜令菀一愣,这才俯身看着他的眉眼。 她伸手摸了摸,戳了戳他的脸:“陆琮?” “……嗯。”陆琮应了一声,枕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眼睫覆下,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 姜令菀笑笑,觉得这会儿的陆琮有些孩子气。她抚着他的脸,细细描绘他的五官,觉得忒好看,而后才俯下身,在他薄唇之上亲了一口。 她忽然才明白,这大抵才是夫妻间真正的相处模式。他宠她的时候,她可以任性、娇气,他难受的时候,她也可以照顾他、陪伴他。她算不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可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慢慢进步。 她捏了捏他英挺的鼻梁,却被他伸手抓着,然后握着她的手,就这么凑到他的嘴边,张嘴就将她的指头轻轻咬住。 “嗳,别咬……”   ☆、141|1. · 这一晚,陆琮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就这么静静抱着她睡觉,旁的什么都不做。次日醒来的时候,陆琮已经起来了。姜令菀伸手,感受身旁被褥的余温,又听着净室传来的水声,这才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陆琮拾掇好出来,见妻子一脸呆愣的坐在榻上,睡眼朦胧。他唇角一翘,过去坐下,揉了揉妻子的脑袋,沉声道:“还早,再睡会儿吧。” 听着陆琮的声儿,姜令菀抬头凝视他,眼神清明了一些。见陆琮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这才翕唇问道:“头疼不疼?”昨晚喝了酒,这会儿醒来肯定难受。她又道,“若是不舒服,今儿不去也成呐。”到底是他的身子最重要。 她这般关心他。陆琮握着她的小手凑到嘴边吻了吻,说道:“不打紧。我会早些回来的。”说着便俯身吻她的唇。姜令菀赶忙推着他的胸膛,没让他亲着,只嘟囔了一句,“别闹,我还没洗漱呢。” 晓得她平日最注重仪态,陆琮自然不逼她,只双手温柔的捧着她的小脸,然后在额头印下一个吻,这才作罢。之后让她平躺下,掖了掖被褥。只是陆琮一起,她也睡不着了,遂起来梳洗一番。用了早膳之后,便去院子里浇花。 而后才去了陆宝婵的云棠院。 姜令菀到云棠院的时候,陆宝婵却不在。 轻罗和小扇是陆宝婵的贴身丫鬟,目下瞧着她,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姜令菀瞧出端倪,问道:“宝婵去潘侧妃那儿了?” 轻罗晓得瞒不过世子夫人,便道:“也不知郡主是如何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说王爷要将潘侧妃扶正,所以——” 以宝婵的性子,那还得了! 姜令菀生怕会出事,立马去了潘侧妃那儿。 · 昨日动了胎气,潘侧妃今儿自是好生躺在榻上休息。原本一大早心情甚好,眉目含笑,却听得外头吵吵闹闹。潘侧妃看着立在一旁、穿着秋香色比甲的辛嬷嬷,蹙眉道:“你去瞧瞧,外头何人在闹?” 辛嬷嬷是潘侧妃贴身伺候的人,目下潘侧妃正怀着孩子,金贵着呢,也不晓得是哪个没眼力劲儿的。辛嬷嬷正准备出去,却见帘子一挑。她抬头看着进来的这位郡主,瞧她着一袭桃红色齐胸襦裙,一张俏脸却含着怒意。辛嬷嬷知郡主同潘侧妃素来不合,可这郡主是王爷心尖尖儿上的宝贝,谁敢惹?辛嬷嬷朝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立马出去找荣王。辛嬷嬷含笑行礼,朝着陆宝婵道:“郡主,昨儿潘侧妃动了胎气,这会儿得在榻上躺着,怕是不好招待郡主。” 陆宝婵虽是个娇俏的姑娘家,可到底身为郡主,认真起来,还是有几分威严的。她剜了辛嬷嬷一眼,道:“让开!” 辛嬷嬷瞧着郡主火气挺大,越发担忧。如今潘侧妃肚子里怀着一个,若是郡主一生气……辛嬷嬷不敢让,可又惧怕陆宝婵的威严,犹犹豫豫,这才退到一旁。 潘侧妃正躺在榻上,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这些年,她没少受陆宝婵的气。可偏生王爷视她如掌上明珠,她敢怒不敢言。潘侧妃客客气气道:“妾身身子不方便,不能起身向郡主行礼,还望郡主见谅。” 瞧着这副嘴脸,陆宝婵当真觉得她爹爹是瞎了眼。她略微低头,见潘侧妃护着肚子,顿觉好笑,直言道:“想要当荣王妃,你还没这个资格。” 潘侧妃面色一僵,半晌才道:“……妾身从未肖想过。” 这话换做谁都不会信的。陆宝婵从小就厌恶潘侧妃,目下见她惺惺作态,更是恼火,她道:“最好能心口一致。别以为如今爹爹对你关心些,就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至于你腹中的孩子,若是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算是运气好。可你记着,日后我见着一次欺负一次!” “你……”潘侧妃未料陆宝婵竟会说出这番话,她颤着声儿道,“可它到底是你爹爹的骨肉。” 她怎么敢! 陆宝婵道:“那有如何?我欺负它,就是因为它有你这个娘。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是怎么为难嫂嫂的,她大度不同你计较,你还以为自个儿有多聪明呢。如今这王府她当家,就算你日后生出十个八个孩子,这辈子也是妾室的命。为妾者,便是下人,我是王府的主子,要教训一个人,还能看下人的脸色不成?” 潘侧妃气得发恼,情绪有些激动:“你别欺人太甚!” 陆宝婵唇角一弯,笑着看着潘侧妃,说道:“我就欺人,你能拿我怎么着?” 二人正说着呢,外头荣王便匆匆赶来了。 陆宝婵看着进来的荣王,见他面色担忧,心头更是一冷,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唷,还晓得搬救兵。” 因女儿幼时丧母,荣王对女儿素来疼爱。她不喜潘侧妃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说到底,她从来只是嘴上说几句,并未真正同潘侧妃闹过。可如今潘侧妃有孕,令他不得不重视。 荣王见女儿生气,只柔声安抚道:“婵儿,随爹爹出去。” 潘侧妃见荣王来了,顿时面色缓和,又见他护着自己,心里更是一阵得意,嘴角都忍不住翘了翘。王爷疼女儿又如何?待她生出儿子,王爷还不将所有疼爱给她的儿子。这么一想,潘侧妃顿时有了底气。她看着荣王,说道:“王爷,郡主不过同妾身闲话家常,倒是没什么事儿。” 这番说辞,听得陆宝婵一阵好笑。她看了她一眼,道:“谁要同你闲话家常?你还没这个资格。” “……婵儿。”荣王的语气重了些。 陆宝婵看着荣王,说道:“爹爹,今儿你就当着我俩的面,给个痛快话,若是潘侧妃生下儿子,你会不会将她扶正?” 潘侧妃心头一颤,急急看向荣王。 荣王并未看潘侧妃的眼睛,毫不犹豫道:“不会的……婵儿你别多想” 这话一落,潘侧妃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陆宝婵听着,算是没让她失望。她居高临下看着潘侧妃,说道:“听到了没?别再白日做梦。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儿,想母凭子贵,你还不够格。” 潘侧妃脸色发白,被陆宝婵的话刺激的身子都颤了起来。 陆宝婵这才准备出去。 荣王跟上,唤道:“婵儿?” 陆宝婵并未看荣王一眼,只直直出了卧房。 荣王双眸满是失落。他念着女儿,没有进去安抚潘侧妃,只是缓步走了出去。 这会儿陆宝嫣和明雁闻声赶来。 陆宝嫣怕姐姐胡来,赶忙进去看自家娘亲。 明雁瞧着荣王这番落寞的神色,一时挪不动步子,瞧着方才怒气冲冲的陆宝婵,心下也能猜出七七八八。她鼓起勇气,这才抬头看着荣王,道:“王爷别担心。郡主只是一时气恼。父女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等郡主气消一些,王爷再过去说几句软化,给郡主一个台阶下,也就没事儿了。” 闻言,荣王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启唇问道:“是吗?” 荣王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温温和和的,加之他生得俊朗儒雅,也难怪会令人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四目相对,明雁顿觉心跳如鼓,一时不敢和他对视,忙垂下眼帘,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她点头,局促不安的嗯了一声。她低着头,待瞧见面前的这双锦靴挪开时,这才缓缓抬头,看着他远去。 明雁整理好情绪,这才进屋去。 榻上的潘侧妃,仿佛被气得不轻,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的可怕,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却听不清。 若是搁在以前,她兴许觉得她可怜,可如今,她是生不出半点同情。 要取代人家小姑娘娘亲的位置,也难怪人家生气。 只是—— 荣王对于这个女儿,比她想象之中还要重视。看来,有陆宝婵反对,荣王这辈子,都不可能续弦。就算她姨母生再多的儿子,都无济于事。 · 姜令菀在半路上遇见了陆宝婵,见她一张小脸泪眼汪汪,甚是可怜。这会儿陆宝婵去找潘侧妃,潘侧妃断断不敢惹她的,按理说,宝婵不该是被欺负的份儿。 姜令菀上前,这才急急道:“宝婵?” 陆宝婵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从沉香院出来,便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哭,目下哭得眼睛都红了。 她看着姜令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一把抱着她,伤心抽泣,委屈道:“嫂嫂,我娘她什么都没有,就剩下这个了……她为什么还要抢?” 姜令菀一听,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紧紧抱着她。听她哭,她也难受。她抬手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抚道:“……放心,谁也抢不走。”   ☆、142|1. · 陆宝婵这么一闹,潘侧妃暂时算是消停了。 只是潘侧妃本就胎像不稳,来这么一出,情绪波动厉害,越发有了小产的迹象。如今整个人躺在榻上,不敢乱动。虽是每日进补,可这身子非但没有圆润,反倒瘦了一大圈。而荣王怕再次惹女儿生气,这段日子并未过去看潘侧妃。陆宝嫣倒是个孝顺女儿,住在了潘侧妃的沉香院,方便照顾自家娘亲。 姜令菀瞧着这一家子,也有些头疼。可想着荣王府算是冷清的,旁的大户人家,多的是兄弟明争暗斗、嫡妻小妾争宠的戏码。算起来,她嫁到荣王府,算是极幸运的。毕竟潘侧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一想到潘侧妃想要将明雁塞给陆琮,姜令菀心里就浑身不舒坦。虽说明雁心有所属,而且有自知之明,可今儿有明雁,明儿兴许还有旁的莺莺燕燕。陆琮生得一张惹桃花的脸,加上这身份地位,自然招姑娘家喜欢。 过了一段悠闲日子,卫国公府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姜禄的妻子严氏生产了,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姜令菀虽同严氏没打过多少交道,可到底是堂嫂,理当去看看的。而且有段日子没回去了,她还挺想爹娘、哥哥嫂嫂他们的。 小侄女洗三这一日,适逢陆琮休沐,自是陪妻子一道去了。 姜令菀亲自伺候陆琮穿衣裳,站在他的胸前,抬手比了比个子,笑道:“琮表哥,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她个子本就不高,同陆琮站在一起,越发衬得她是个矮子。陆琮也是摸清了她的脾气,顺着她的心思,违心说道:“嗯。的确高了些。” 姜令菀笑着踮了踮脚,发觉自个儿同陆琮比较,还差一个头有余。不过陆琮这话却是安慰她了,她才十五,个子应该还会再长的。姜令菀嘴角一翘,小嘴儿哼着小曲儿给陆琮整理衣袍的下摆,越发觉得自己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嗯,虽然还没生孩子,良母言之尚早,可日后生了,她定然会对孩子好的。 夫妻二人到了卫国公府。 姜令菀先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搂着孙女一同亲昵,见孙女气色颇佳,便知在荣王府的日子过得滋润。姜令菀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跟着周氏一道去西院看望严氏。至于陆琮,留下来陪姜柏尧这个岳父说说话。 周氏今儿着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倭堕髻上戴着珠翠,这脸儿保养得当,依旧是明艳照人。这么个年轻貌美的贵妇,却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周氏任由女儿挽着手,仿佛回到了女儿出阁前。她侧身瞧瞧,见女儿虽是一番妇人打扮,可这笑容、表情,还同出嫁前一般,像个小姑娘。 周氏道:“你可有好好听琮儿的话?” 这话让姜令菀有些不满了。听听,什么话啊?到底谁是她亲生的?姜令菀撅了撅嘴,在自家娘亲面前,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娇态,道:“娘就不担心琮表哥欺负女儿吗?” 周氏笑笑,道:“你从小就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谁敢欺负你啊?” 一时姜令菀没了声儿,好在已经到了西院。 母女二人进了严氏的院子,便听见里头婴儿的哭闹声甚是洪亮。姜令菀一笑,道:“这小侄女嗓门真大。” 周氏打趣儿道:“你小时候比沅姐儿还要闹腾呢。” 姜令菀蹙了蹙眉,不接话,只问了沅姐儿是哪个字,之后才莞尔一笑,道:“沅有芷兮澧有兰。倒是个好名儿。” 周氏点点头,道:“老祖宗亲自取的。” 老太太待人素来宽厚,如今严氏虽然生得是个闺女,可照样宝贝。老太太亲自取了一个好名儿,就是为的安抚严氏,省得她多想。 不过姜令菀却觉得,闺女才招人喜欢。 母女二人进去的时候,便瞧着姚氏抱着沅姐儿温柔的哄着。被祖母哄着,沅姐儿倒是乖巧了些,渐渐不哭闹了。姚氏比周氏还要年轻,这般的年纪,当祖母,更是稀罕。姚氏看着姜令菀,柔美的面容登时含笑,欢喜道:“璨璨来了。” 姜令菀叫了一声“二婶婶”,然后过去看沅姐儿。这沅姐儿块头有些大,皮肤粉粉的,瞧着眉眼,日后应当也是一副好相貌。姜令菀赞道:“小侄女生得可真好看。眉毛生得像二哥,旁的像二嫂嫂多些,是个美人胚子。” 严氏因为生了个女儿,心情有些不好,如今听姜令菀这般夸赞,心里倒是好受了些,面上也渐渐含笑。 姜令菀看着严氏的表情,也跟着弯了弯唇。其实这小团子似的娃娃,哪里看的出像谁,可她瞧着严氏心情不好,这才夸赞了几句。毕竟只要有眼力劲儿的,瞧着人家刚出生的孩子,免不了一番夸赞。生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一桩喜事。 周氏瞧着女儿,便觉得女儿的确懂事了些。 姜令菀朝着屋子里瞧了瞧,倒是不见姜禄的踪影。也难怪,姜禄和他爹爹姜二爷的性子一样,是个重男轻女的,如今瞧着是女儿,自是没怎么上心。 姜令菀识相,不问姜禄,只陪着姚氏逗着沅姐儿。 洗三礼在晌午,姜令菀来得早,自是要等一会儿。看完了沅姐儿,姜令菀便同周氏出来,去东院看嫂嫂和侄儿。 二人出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苏良辰。 苏良辰着一袭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随云髻上插着简单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本是一副极清丽的装扮,可整个人瞧着,却没了往日的清秀娇丽,显得媚态丛生。 苏良辰倒是知晓姜令菀今日会来,可如今碰着,倒是有少许诧异,之后倒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 走到长廊的时候,周氏才道:“也不晓得使得什么本事,倒是将那风流的姜禄栓得牢牢的……”严氏有孕的几个月,姜禄隔三差五去苏良辰那儿。姜禄生得风流,自然也是有别的妾室的,不乏比苏良辰美貌的,可独独被苏良辰迷住了。 姜令菀倒是不怎么好奇,只淡淡笑了笑。毕竟苏良辰的事儿,与她无关。 周氏又问起了荣王府的近况,姜令菀一一作答。说了一会儿话,才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然后蹙起眉,抚着心口就干呕了起来。 周氏一顿,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脊。之后才恍然,一脸惊喜的问道:“该不是有了吧?”   ☆、143|1. · 有什么? 姜令菀欲开口,突然就想到了。她一张脸有些涨红,侧过头,水雾雾的眸子看着周氏,略微蹙眉,喃喃道:“不……不会吧?” 周氏见女儿的反应,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周氏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女儿光洁的脑门,说道:“这是什么话?璨璨,你同琮儿成亲也三个月了,琮儿年轻气盛,你身子骨也好,怀孕是最正常不过的。” 其实周氏心里也是欢喜。毕竟这怀孕之事虽是他们小夫妻二人之间的事儿,可她也日日担心。虽说荣王自小将女儿当成亲闺女,可|荣王府就陆琮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这都二十出头了,膝下没一个子嗣,像什么样?如今荣王对女儿好好的,可若是时间一长,女儿迟迟未孕,保不准有旁的想法。毕竟陆琮虽说一辈子不纳妾,这般拘着男人,在外人看来,忒过分了些。 姜令菀有些懵。 刚成亲那会儿,她魔怔了一般想要孩子。之后在骑马场闹了脾气被陆琮“家暴”之后,也就不在一直纠结了。晚上和陆琮做那事儿的时候,也不刻意讲究姿势,反正最后给她留喘气儿的力气就成。这段时间,她日子过得充实,心境也平和了些,子嗣这等事情,便顺其自然。 可如今—— 姜令菀抬手覆着小腹,感觉有些不真切。周氏瞧着女儿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人,今儿倒是傻着了。她忙道:“你随我去坐会儿,娘给你去请个大夫瞧瞧。” 姜令菀心下欢喜,可又有些害怕,害怕是空欢喜一场,遂有些不安,扭捏道:“娘,还是不要了吧。女儿这会儿还没心里准备呢。若是没怀上……” 周氏也明白女儿的心情,说道:“没怀上就当诊了平安脉,有什么打紧的。” 也是。她平日里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没怀上就没怀上,横竖陆琮这么勤奋,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会儿周氏可不敢把女儿当成小丫头了,只挽着她的手扶着,而后吩咐身旁的丫鬟去请大夫。周氏顾及女儿的心情,怕到时候没怀上,觉得这事儿还是少些人知晓比较好,便干脆同女儿一道去了玉枝院。姜令菀虽出嫁了,可这玉枝院仍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和她没嫁人之前一样。 姜令菀看着这儿,开口道:“娘……” 周氏也是眼眶一热,道:“养了这么多年,出嫁了,娘哪里舍得?念着你的时候就来这儿瞧瞧。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出阁前一模一样。” 姜令菀听了鼻尖酸涩,一把抱着周氏,娇气道:“娘,今儿女儿就不走了,成不成?” 周氏道:“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也亏得你嫁过去的是荣王府,若是远些——” “……那女儿就不嫁。”姜令菀道。如果要和爹娘离得这么远,她宁可随便在晋城找个人家嫁了算了。不过这也只是赌气话。毕竟她运气好,陆琮离她这般近。 母女二人坐在绣墩上说着话,不过一会儿,大夫便过来了。待听到大夫说“恭喜”,姜令菀忽然松了一口气。 当真是有了。 而且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姜令菀顿时喜极而泣,眼眶红红的偎在自家娘亲的怀里。两辈子,她同陆琮成亲过两回,可她始终没有当上娘亲,如今倒是顺顺利利怀上了。她一直担心是自个儿的问题,生怕这辈子又害得陆琮无后。 周氏抱着女儿,瞧着女儿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半点儿都不像是个要当娘亲的。周氏也是愁,女儿自己还是个孩子,荣王府又没有婆婆可以帮衬,日后怎么带孩子? 周氏道:“方才大夫的话可听见了?琮儿血气方刚的,你可别任由她胡来。” 一听这个,姜令菀顿时红了脸,越发不敢看自家娘亲了。这些日子,陆琮的确有些索求无度的,那生猛劲儿,就跟恶狼似得,换着法儿的折腾她。次日醒来,他仍是神清气爽的,偏偏她自个儿累得腰酸腿软,好几回都下不了床。可明明出力的是他呀。 姜令菀耳根子略烫,说道:“……女儿知道了。” 这腹中的孩子,自然是顶顶重要的。 周氏却有些不放心,毕竟俩孩子成亲才三个月,这新婚燕尔的,男人哪里忍得住?而且陆琮又没别的通房。 姜令菀欢喜了一阵,便坐在屋子里整理一下心情,想着待会儿如何告诉陆琮这个好消息。至于陆琮,一听妻子叫了大夫,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忙赶过来。 他急急忙忙进门,瞧着周氏,才恭敬行礼:“岳母。” 看着女婿脸上的紧张,周氏也是微微一笑,之后识相的出去了。 屋里就剩他俩,陆琮才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妻子的脸色苍白了一些,便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成亲的几个月,妻子倒是健健康康的,没生什么病。 姜令菀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只顺势偎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璨璨?” 陆琮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问道:“哪里不舒服?” 看着陆琮担忧的模样,姜令菀顿觉好笑,凑上去咬了咬他的唇。只是陆琮是个经不起撩拨的,被她这么一亲,则顺势搂着她的腰肢,略微张嘴,含着她的唇,立马就吻得她气喘吁吁。之后双臂稍稍一用力,则将她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继续亲。姜令菀可不敢再胡闹了,用力的推了几下,才让陆琮冷静了些。 她略略抬头,瞧着陆琮嘴边都是自己的口脂,模样滑稽极了,这才道:“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她抬手覆在他的脸颊上,笑盈盈的,用力搓了几下,“琮表哥,你要当爹爹了。” 陆琮是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目下听着妻子这番话,却足足愣了好半晌,之后才低头看着妻子平坦的小腹,覆了上去,眼睛有些发亮:“真的?” 姜令菀暗道了一声呆子,之后才道:“自然是真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先前陆琮的确盼着能早日有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他都疼爱。之后见她压力太大,他便不忍心。如今真的怀上了,心下自然开心的像个傻子。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就这么徐徐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他咧着唇,笑得欢喜,道:“等回府了,我再请个大夫给你瞧瞧。有了孩子,你可不许再胡闹了,乖乖在家养身体。” 听着陆琮温声细语的话,姜令菀有些受用,可一想到孕妇臃肿圆润的身躯,就有些害怕。不说别人,就说她峥表姐,怀孕之前也是一个纤细窈窕的姑娘,可自打肚子里有了那对孩子,整个人都圆了一大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想着日后这张俏生生的脸蛋要长出肉来,倒是蹙起了眉。 姜令菀点头说好,之后又提醒道:“大夫说了,怀孕最忌房事,以后……” 他以为他会失落,可恰恰相反,陆琮极为自然的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要当爹的人自然不一样。姜令菀欢喜的抱着他,道:“那就好。”她有些同情,他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吃了几顿饱饭,就不给吃了,倒是可怜。 陆琮知晓孰轻孰重,如今妻子有孕,最是金贵不过,反正他忍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妻子十月怀胎,的确漫长。 他抬手,一下一下抚着妻子精致的小脸,想着当初还一个小肉包似的女娃娃,如今肚子里揣着更小的一个,倒是微妙。 · 玉枝院一番暖情蜜意,而严氏这儿,人都走了,倒是安静些了。 严氏躺在榻上坐月子,抱着怀里的沅姐儿,眉目柔和。当娘的哪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可偏生头一个是个闺女,姜禄并不重视。本以为这回生个哥儿,那姜禄再宠着苏良辰,也是没关系。可如今是个姐儿,她自然得再想想法子。 严氏对身边的嬷嬷道:“风荷居的那位,可记得每日送药了?” 嬷嬷点头,道:“夫人放心。” 严氏这才点头。姜禄还是知分寸的,只要苏良辰不怀孕,再这么折腾,不过男女床上那档子事儿。女人要下贱,她还能拦着不成?严氏心情好些,看着怀里的沅姐儿,沅姐儿嗯嗯嗯哼哼了几声,小脑袋才往严氏的怀里蹭。 嬷嬷看着,晓得是沅姐儿要吃|奶,这才道:“夫人,奴婢叫奶娘来吧?” 严氏笑笑,说不用。之后才略微解了衣衫,让沅姐儿吃她的奶。 嬷嬷瞧着这一幕,面上也浮现了笑意。虽说夫人生了个闺女有些失落,可心里头到底还是疼这个女儿的。 苏良辰在严氏这儿碰了钉子,出去就遇见了姜令蕙。 姜令蕙嫁了广平侯三房嫡长子虞少瑭,这会儿夫妻二人站在院子里走着。 姜令蕙挺着个大肚子,面颊红润,一看便知在广平侯府过得不错。再看姜令蕙身旁的男子虞少瑭,模样生得还算周正,只是见过如陆琮这般的男子,这虞少瑭自是入不得眼。 姜令蕙着一袭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妆容精致,倒是有几分贵妇模样,如今被夫君扶着,双目含笑。 苏良辰就这么瞧着。除却姜令蓉,这姜令蕙、姜令荑和姜令菀,一个个都过得极好,姜令蕙和姜令荑先后都怀上了孩子,卫国公府出去的姑娘,皆是好福气的。 可她却……苏良辰想着每日晚上被姜禄折磨,起初她还能好好伺候姜禄,可后来姜禄胃口越来越大。这几日,还拉着丹桂一起。 苏良辰不想再想下去,只静静看着姜令蕙。 姜令蕙也看见了她。想着出嫁前她对苏良辰的冷落,有些心虚,可姜令蕙本性还算纯良,只是有时候是非不分,容易被人当枪使。她想了想,便支开了虞少瑭,同苏良辰单独说话。 苏良辰看着姜令蕙的肚子,道:“六个多月了吧?” 姜令蕙点点头,摸着鼓鼓的肚子,之后才问道:“良辰,你……你过得好吗?”她见苏良辰穿戴不错,气色也颇佳,想来没受多大委屈。而且她听说,她哥哥还是挺宠她的。只是再宠,也是个妾室。姜令蕙咬了咬唇,又道,“对不起,那会儿我怕自己惹上麻烦,所以才——” “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姐妹。”苏良辰微微弯唇,看着姜令蕙。 姜令蕙有些激动,一张被养得圆润的小脸含着笑意,道:“真的吗?” 苏良辰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姜令蕙这才放心,喃喃道:“真好,我还怕你不肯再理我……” 二人这般说着话,仿佛回到了出阁前的时光,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袭碧色襦裙的丹桂才走了过来,瞧着姜令蕙也在,便没有说话。苏良辰却道:“你说吧,蕙表妹不是外人。” 如此一来,姜令蕙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些。 丹桂面容淡淡,说道:“方才国公夫人同六姑娘一道去玉枝院坐了一会儿,国公夫人请了大夫给六姑娘诊脉。虽然没有声张,可奴婢还是打听到了——六姑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也有了。 苏良辰这才忍不住笑了笑,叹道:“真是让人羡慕的好福气。” · 晌午沅姐儿洗三礼,姜令菀这回倒是不想再吃红鸡蛋。她本就不爱吃,如今怀上了,更是不喜闻鸡蛋那味儿。陆琮倒是没再惯着她,怀孕了更是要注意补身子,便亲自剥了一个,好说歹说喂着她把蛋白吃了下去。 姜柏尧见女婿宠妻比他更甚,倒是欣慰不已。女儿有孕之事,周氏自然也告诉姜柏尧了,。这会儿姜柏尧恨不得立马就当外祖父。 至于旁人,周氏倒是没讲。大户人家将就规矩,怀孕的头三个月最要紧,等三月过后,胎像安稳了,再将这好消息告诉旁人也不迟。 姜令蕙被虞少瑭疼爱着,如今挺着个大肚子,众人自然也照拂一些。姜令蕙看着姜令菀,这才开口道:“六妹妹,咱们也好久没有一道出去了。我寻思着为肚里的孩子去拜菩萨保保平安,六妹妹近些日子可有空,咱们一道去相元寺拜拜菩萨可好?” 姜令菀倒是有些诧异,只侧过头,看着姜令蕙,及姜令蕙身旁的虞少瑭。 虞少瑭着一袭竹青色圆领长袍,浓眉大眼,也算是一表人才,可如今却不敢正眼看这位小姨子,毕竟这小姨子的夫君陆琮,是他的上司。虞少瑭晓得妻子和荣世子夫人虽是堂姐妹,可从小关系不好,自然也不敢同陆琮这位连襟攀关系,只念着陆琮不帮着妻子出气、为难他就成了。 姜令菀如今有孕,自然也去相元寺还愿。想来她从小到大去相元寺,每回都是求子,菩萨都被她念叨着烦了,所以这辈子才早早给了她一个孩子,省得她再去叨扰。 可她不想和姜令蕙一起去啊。 只是,姜令蕙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老祖宗也在,今儿一家人欢欢喜喜聚在一块儿,目下姜令蕙如此盛情相邀,她若是不答应,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姜令菀这才含笑,想着先应下再说,日后去不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姜令菀道:“那成,三姐姐。咱们待会儿再具体约个日子。“ 姜令蕙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嘴角一翘,道:“好。”   ☆、144|1. · 禟哥儿灏哥儿很是喜欢陆琮,以往见着姜令菀,便迈着短短的小肥腿扑过来,如今却是围在陆琮的身边。今儿陆琮着一袭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气质如玉,芝兰玉树般站在那儿,丝毫没有武将的莽夫样儿。禟哥儿灏哥儿,两个胖团子站在陆琮两侧,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陆琮面上倒是笑意融融,颇为平易近人。 身为下属的虞少瑭,从未看过陆琮这般温和的笑意,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陆琮将俩团子抱了起来,一手一个。俩胖小子,皆生得一张白净红润的脸蛋儿,肥嘟嘟的,这会儿被陆琮抱着,欢喜的不得了。 姜令菀看着,担忧道:“小心些,别摔着他们俩了。” 陆琮今儿心情格外的好,许是要当爹了,所以对这俩孩子更是喜欢。陆琮手臂收了收,含笑看着妻子,道:“放心。”这点分量,于陆琮而言的确算不得什么。 陆琮的表情太可亲,禟哥儿灏哥儿便亲热的亲了亲他的脸,俩小子一人一边儿,把陆琮的脸颊亲得满是口水。陆琮自然也不嫌弃脏,只逗着禟哥儿灏哥儿叫人。 姜令菀瞧着,眼眸弯弯,忽然开始期盼——陆琮这么喜欢孩子,到时候他俩的孩子生下来,他定比现在还开心呢。 逗了一会儿,陆琮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姜令菀这才走过去,拿出帕子替他擦着脸。这屋里也没什么外人,姜令菀又是个不知羞的,就这么体贴的替自家夫君擦脸,这番恩爱举止丝毫不遮掩。 姜令菀本想在卫国公府住一晚,可如今她怀着孩子,总得再仔细瞧瞧,而后便要开始注意身子了。周氏虽然想女儿,却也觉得女儿的身体最重要,等以后胎儿安稳些,再过来也成。 姜柏尧和周氏亲自看着女儿女婿上了马车,一放下帘子,陆琮便将妻子抱到了腿上。 他蹭了蹭她的脸,柔声道:“累不累,要不靠着我歇会儿?” 姜令菀依偎在陆琮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然后才低头把玩着他的大手,说道:“才一个多月,我还没什么感觉呢。这会儿我哪里有这么娇气?” 陆琮“嗯”了一声,却抑制不住面上的喜悦,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道:“若是要去相元寺,提前同我说一声,我请好假,陪你一块儿去。” 陆琮也晓得她和姜令蕙不合,今儿姜令蕙忽然约她,的确太过蹊跷。可姜令蕙如今好端端的过着日子,虞少瑭对她也好,而且她晓得姜令蕙这一胎会生下男孩,然后紧接着又会怀孕。她人虽傻了些,可福气倒是不错。但愿她惜福,好好同虞少瑭过日子,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可姜令菀想了想,才道:“相元寺我是一定的去的,至于三姐姐……”她顿了顿,看着陆琮的眼睛,“你放心好了。” 为母则刚,这会儿若是有人敢动她分毫,她一定不会手软的。 毕竟,为了这个孩子,她不知盼了多少年。 想着这几年,她冬日把自己裹成一团,就连春夏季,都不敢太贪凉,生怕伤了身子。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宝贝疙瘩呢。 回了荣王府,陆琮已经命杜言请好了大夫。 大夫看完之后,一番说辞都是同卫国公府时,那大夫说得所差不多。 怀上了,整个拢玉院的下人们都跟着欢喜。 姜令菀素来阔绰,今儿开心,自是让金桔从自己的小金库里那里银裸子赏给拢玉院的下人。金桔、枇杷、青梅、青兰,她都一视同仁,陶嬷嬷和孙嬷嬷,也是一样的赏赐。一碗水端平,自是没人有什么意见。 姜令菀这副“散财童子”样,更是让拢玉院伺候的下人们开心。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只要忠心耿耿、好好做事儿,日后自是有好日子过。 荣王听到儿媳有孕的消息,这几日心头堆积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就连潘侧妃有孕,都未曾这般欢喜过。 他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要有孙儿了。 至于潘侧妃,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总算好了一些,下|身也不再见红了。她稍稍安心,可听到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顿时有些不适滋味儿。毕竟世子夫人怀孕,她这肚子里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了。到底及不上她肚子里的金贵。 晚上陆琮格外殷勤,亲自伺候妻子沐浴洗漱,二人早早上了榻,却破天荒的单纯的抱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做。姜令菀觉得有些好笑,张嘴啃了一下陆琮的脸,道:“不成,你不能这样。到时候你在意孩子多过我了。”她虽然也宝贝孩子,可陆琮却不能喜欢孩子超过她呀。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陆琮拿她没辙。他在意这个孩子,还不是因为这孩子是她给他生的。 二人规规矩矩睡觉。 可陆琮头一晚就有些难捱,那处硬邦邦的,跟个铁做的似的,有那般烫,顶着姜令菀有些不舒服,生怕他胡来,下一刻就挤进来了。之后,听了一会儿陆琮的呼吸声,姜令菀倒是安心睡了。姜令菀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叫她娘亲。眉眼像陆琮,脸却生得和她一样美。 次日,姜令菀收到广平侯府姜令蕙送来的请柬,约她三日后一道去相元寺上香。   ☆、145|1. · 广平侯府统共四房。朱氏是三房老爷虞三爷的发妻,膝下有虞少瑭、虞少瑾两个儿子。 为着长子虞少瑭的事儿,朱氏日日操心,饶是如今虞少瑭已经成亲,娶了卫国公府的三姑娘,朱氏还是将儿子当成小孩子一般。说起长子媳妇姜令蕙,朱氏一个头两个大。按理说这卫国公府也是晋城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应当是知书达理的,原先她见过姜令蕙几次,觉着这姑娘还不错,就是性子有些活泼。可进了门,姜令蕙娇纵的性子一下子暴露了。 朱氏当真觉得给长子选错了儿媳。可如今木已成舟,且儿子对儿媳还算满意,她只能心里头抱怨几句。只是这婆媳二人整日相看两不厌,时常发生口角。目下姜令蕙肚子里怀着孩子,朱氏也只能稍稍忍让些,待孩子生下来,她自然得好好立立规矩。 这卫国公府的三姑娘又如何?嫁到他们广平侯府,也得收收性子。 这厢虞少瑭过来给母亲请安。 朱氏见自家一表人才的儿子,越发觉得姜令蕙配不上他儿子。那姜令蕙,除却家世好了一些,也唯有那张脸有些许可取之处。可是晋城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她这模样,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朱氏看着儿子,淡淡一扫,道:“你媳妇怎么没来?” 虞少瑭着一袭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容貌周正,常年习武,皮肤比之晋城一般的贵族子弟稍显黝黑。虞少瑭是个孝顺儿子,晓得母亲对妻子不满,这才解释道:“母亲,阿蕙怀着孩子不方便,你就看在儿子和阿蕙肚子里孩子的面儿上,谅解一些,可好?”虞少瑭对妻子还算爱惜,虽然妻子脾气不大好,可他是男人,总得让着些女人。况且如今妻子怀着孩子辛苦,他更是该多多体谅。 朱氏见儿子这般在意儿媳,心下不满,嗤了一声才道:“你这般护着她,她这个当妻子的,可曾为你想过?……她同荣世子夫人可是堂姐妹,从小一块儿长大,那荣世子又是个宠妻的,但凡她心里有你这个夫君,就该为了你,和荣世子夫人冰释前嫌。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她这般要面子,同堂妹不来往,别说荣世子会不会因连襟关系提携你,不刻意为难你,就算是不错了。” 虞少瑭忙道:“母亲,阿蕙的性子你也知道,她有些骄傲,所以……” 朱氏道:“骄傲?夫君重要还是骄傲重要?你那不尴不尬的位置也坐了有几年了,人家有人脉有背景的都升上去了,你爹爹无能,你大伯眼里有只有自家儿子,这一切还得靠你自己。若是没什么人好指望的,也就算了,可你妻子可是荣世子夫人的堂姐,比那些十万八千里的亲戚不知亲了多少倍。”朱氏越说越气,每每想起这档子事儿,就觉得浑身不舒坦,这儿媳委实太没眼力劲儿。 一时虞少瑭也无话可说,朱氏受不住,霍然起身。 虞少瑭这才问道:“母亲这是去哪儿?” 朱氏冷着脸,道:“你是男人,好面子,这种事情,还得我亲自去说说。” 虞少瑭的确是爱面子,可若是陆琮能看在连襟关系上提携他一些,他自然也可以少奋斗些。这白白的便宜,谁不想占?可他若是同妻子说了,妻子那性子,指不定就骂他没出息。 朱氏见儿子欲开口,忙道:“你就甭跟着我了,我自己去。” 一时虞少瑭步子一顿,尴尬的立在原处。 姜令蕙正坐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身旁的陪嫁丫鬟雪盏端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碗,持着银勺,正一勺一勺喂她吃着燕窝。姜令蕙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嘴角微微一翘,之后才听得嬷嬷进来禀告,说是她婆婆朱氏来看她了。 提起朱氏,姜令蕙就觉得头疼,一时也没什么胃口吃燕窝了,蹙眉道:“不吃了。拿下去吧。” 雪盏这才将瓷碗搁到红漆描金的梅花托盘上,端了下去。 进来的朱氏,恰好看到雪盏经过。雪盏行礼时,朱氏低头看着雪盏托盘上的瓷碗,里头的燕窝大半未动。朱氏蹙眉。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朱氏自然觉得这儿媳太过败家,就算怀着孩子,也不该这般挥霍。 姜令蕙看着朱氏面上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又在念叨她了。不过就是一碗燕窝嘛,真是小家子气。 在卫国公府,徐氏离府后,姚氏这个继母待姜令蕙不错,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是以嫁到了这广平侯府,姜令蕙仍然保持这爱挥霍的坏习惯。可广平侯府哪能和卫国公府相比较?再说三房当家的虞三爷又是个平庸的,哪里任由姜令蕙这么败家?若不是姜令蕙怀着身子,朱氏少不得要念叨一番。 姜令蕙看着朱氏,挺着个大肚子站了起来,含笑道:“娘。” 朱氏的表情这才缓了些,到底心疼她肚里的孩子,道:“好了,这么大的肚子,坐着吧。” 姜令蕙也不是是非不分的,朱氏对她客气些,她的态度自然也好些,说道:“娘也坐吧。”之后又侧过身吩咐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 朱氏一道坐下,看着姜令蕙这肚子,尖尖的,想来是孙儿无疑。 朱氏同姜令蕙说了一番话,绕了半天,才绕到了儿子的身上。朱氏看着儿媳的表情,道:“阿蕙,少瑭对你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娘把你当亲闺女,这说话也就直接些。你同荣世子夫人怎么说也是堂姐妹,你也知道少瑭在荣世子手下做事,你就算为着少瑭,也不该同自家堂妹这般疏远。” 姜令蕙也不是个傻的,她自然明白这个理。 她知道,姜令菀的性子,对自己人素来不错,她从小和她吵吵闹闹,可到底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儿。如今二人都各自成亲了,小时候的事情,自然不该再计较。可说来说去,她二姐姐和娘,都是因为她才……想到姜令蓉那腿,姜令蕙的背脊就有些凉飕飕的。 可是,还有苏良辰啊。良辰从小就对她不错,什么事情都帮她出主意。 姜令蕙垂了垂眼,这才看着朱氏,说道:“娘,儿媳明白这个理。只是……只是儿媳同六妹妹之间有些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可能一下子就亲近了。不过娘放心,昨儿我和夫君回娘家出席小侄女的洗三宴时,我遇着了六妹妹,便约了六妹妹一道去相元寺拜拜菩萨……”姜令蕙抬手摸着肚子,微微笑道,“也算是为肚里的孩子祈福。” 朱氏以为,依着儿媳的性子,免不了一番唇舌,说不准还会闹得不愉快,未料儿媳竟这般懂事。有了先前的对比,朱氏自然觉得眼下儿媳识相,若是能这般位子儿子着想,那以后就算日日燕窝也不打紧。 朱氏含笑,抚着姜令蕙的手,说道:“那就好。也算是委屈你了。” 姜令蕙双眸一沉,这才淡淡道:“没关系的,我的确……该和六妹妹重修旧好了。” 朱氏听了,心下安慰。这份欢喜,同看着自家闺女长大懂事没什么两样。朱氏笑着握着儿媳的手,热情的问道:“那可具体约了哪一日?需要些什么,娘给你去准备准备。” 姜令蕙抬眸看着朱氏,说道:“三日后。娘,我同六妹妹。不过是自家姐妹聚聚罢了,不需要准备什么。” 对呀,自家人。 朱氏一听这词儿,立马喜上眉梢,连连道了几声“好”。 · 三日后。 阳光明媚,绿草茵茵。 刚到巳时,荣王府的翠盖珠缨华车便停到了相元寺山脚下。 今日陆琮当值,姜令菀并未让陆琮请假陪她,只带着陆宝婵这个小姑子一道前来。只是陆琮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会武艺的青梅、青兰跟着她,并且让杜言护着她周全。 陆琮这般小心翼翼,当真不符她的性子。可姜令菀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夫君待她如珠如宝,这不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陆宝婵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如今出来走走,倒是不错。她晓得嫂嫂怀着孩子,自是格外当心些,亲自扶着她下马车。姜令菀实在拿他们兄妹二人没辙,看着陆宝婵,笑道:“你再这般,我当真觉得自己是个瓷人儿了。” 陆宝婵也笑笑,道:“如今嫂嫂是双身子,自是比瓷人儿还要金贵,嗯……怎么着也得是玉人儿。哥哥既然让我陪着嫂嫂一道出门,我自然得护着嫂嫂周全。” 陆宝婵今日穿着一袭桃粉色齐胸襦裙,身姿窈窕,纤细清丽,模样甚是俏丽。目下粉颊含笑,看得人赏心悦目。姜令菀瞧着她的表情,心下也放心。带她出来走走,果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姜令蕙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看见姜令菀,便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倒是破天荒亲切的喊了一声“六妹妹”。 陆宝婵见姜令蕙大腹便便,面颊红润,倒是被养的不错。可她素来不大喜欢姜令蕙的性子,这么多年了,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姜令蕙也是个骄傲性子,看着陆宝婵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遂生疏的唤道:“郡主。” 姜令菀看着面前的姜令蕙,也觉得好笑。她俩本该是极亲近的堂姐妹,可这么多年了,私下一道相约,却是头一回。 因姜令蕙肚子月份大了,这相元寺不好走,所以几个人慢腾腾,走几步便歇一歇。这般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晌午,才上了山。 三人在厢房休息了一会儿,这才一道用午膳。 柳木桌上,放着几盘素菜——素味莲藕、荷花彩卷、翡翠豆腐、玉笋蕨菜、清炒百合芦笋……素斋大多以绿色为主,颜色鲜艳,倒是养眼。 天气有些热,姜令蕙一个孕妇,食欲不佳,加上这粗茶淡饭,自是难以下嘴,可为着肚里的孩子,也勉强用了小半碗。倒是姜令菀,平日里吃食挑剔的人,今儿倒是破天荒的,觉得这素斋饭不错。 特别是这道荷花彩卷,甚合姜令菀胃口。 这荷花彩卷并非是用荷花做成,而是由豆腐皮、红萝卜、紫菜等简单材料制作而成。做的时候,想将豆腐皮放在盘中,将红萝卜和花菜剁碎搅拌混合,倒入调制好的浆沫,然后用豆腐皮包卷起来,切成段,露出红红绿绿的颜色,最后摆成荷花形状,色泽艳丽,清香可口。 姜令菀吃了一会儿,又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了,便迅速放下筷子,将头侧头一旁干呕起来。 “……嫂嫂。”陆宝婵赶忙轻轻拍着姜令菀的背脊,将茶水送到她的嘴边。姜令菀漱了漱口,才舒服一些。 看着这一幕,姜令蕙的面色稍稍变了变。 用完午膳,拜完菩萨,三人走在小径上,姜令蕙才提议道:“六妹妹,据说这相元寺后山竹林有一棵千年古树,求子相当灵验,可保一举得男。反正天色还早,咱们一道去瞧瞧,如何?” 姜令菀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姜令蕙见陆宝婵也跟着,便笑吟吟看着她,解释道:“郡主尚未出阁,不好去那地儿。还是我同六妹妹一道去吧。郡主先待在这儿休息片刻,我同六妹妹去去就来。” 陆宝婵蹙了蹙眉,看向姜令菀。   ☆、146|1. · 苏良辰着一袭浅碧色绣兰花褙子,梳着精致的随云髻,就这么静静站着树丛后面,看着不远处。见姜令蕙、姜令菀和陆宝婵一块儿走着,之后姜令蕙说了几句话,那陆宝婵便随丫鬟一道去厢房歇息。 这同她事先和姜令蕙商量好的一样,毫无偏差。 苏良辰瞧了一眼姜令蕙肚子圆滚滚的,不禁心下嗤笑:本就生得蠢,如今怀着孩子,越发是愚不可及了。 想着这段日子,她待在姜禄身边,简直生不如死。姜禄面上宠着她,可实际上不过是将她当成勾栏里的女子!若非她要依附他,她如何能这般顺着他!想起姜禄,苏良辰就浑身颤抖,咬着唇,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的丫鬟丹桂,道:“那几个人准备好了吗?” 丹桂面容清丽,穿着一袭普通的绿色比甲,一番丫鬟装扮,却比一般的丫鬟要出挑几分。丹桂眉眼恭顺,道:“回禀姨娘,都准备好了。” 苏良辰这才道:“……好。” 她跟着姜禄过得不痛快,凭什么姜令菀嫁了陆琮却过着千娇百宠的生活,如今还怀上了孩子!她不是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吗?如今还是荣王府当家的女主人,有陆琮这么一个出色的夫君,晋城不知多少女子羡慕。就连那天之骄女的周琳琅,也没她嫁得好。今儿就让她尝尝,被几个壮汉一起伺候的滋味儿,也让外人瞧瞧,这位荣世子夫人、卫国公府六姑娘,是如何的放荡不堪。 到时候看陆琮还要不要她! 反正—— 今儿约她出来的是姜令蕙。 姜令蕙同姜令菀素来不合,整个卫国公府的人都是知晓的。到时候,自有这姜令蕙这么蠢货为她背黑锅。 苏良辰嘴角一弯,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她就要亲眼看着这姜令菀,被那群男人弄得欲|仙|欲|死,到时候,那腹中的孩子……苏良辰笑笑。这么激烈的性|事,就算是铁打的胎儿,也该落了吧。 苏良辰抬手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月季,然后朝着地上一扔,用绣鞋狠狠踩过。 丹桂眼睫一垂,轻轻叹气,旋即跟了上去。 姜令菀同姜令蕙走到了古树下,见这古树树干粗壮,需十几人才能合抱,古树生得挺拔苍翠、枝繁叶茂,中间的树干呈曲形向上,如凤凰翘首,雍容大度,姿态优美。 树上垂着红丝带。许是时间久了,有些开始渐渐褪色。 姜令蕙双手合十,表情虔诚的朝着古树祈福。 姜令菀瞧着,也跟着姜令蕙的举止闭上了眼睛。自打她有孕以来,就做过两个梦,梦见了那香香软软的小团子,虽不知性别,可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她都喜欢。陆琮也是。只是荣王府,如今更需要的是一个男娃,她存着私心,自是希望这回能生个男娃,等日后再生个闺女,就可以像她哥哥一样从小保护她。 拜完古树,姜令蕙身边的丫鬟才端来托盘过来,上头是两个青花缠枝纹茶盅。 姜令蕙拿了一杯,递给了姜令菀,道:“这是相元寺有名的花茶。六妹妹,你我从小就爱作对,吵吵闹闹过了十几年,如今喝了这杯茶,日后我便收起性子,不再针对你了。咱们就冰释前嫌,可好?” 姜令菀垂眸,看了一眼这杯中的茶水,听着姜令蕙的一番说辞,这才抬手接过:“好。” 她和姜令蕙兴许做不到像一般堂姐妹那般相亲相爱,可各自嫁人,将为人母,实在不宜再吵闹。冰释前嫌,也好。不论如何,少一个敌人,总归是件好事。 姜令蕙同姜令菀各执茶盏,相视一笑,这才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 相元寺厢房。 “……她喝了吗?”苏良辰站在窗前,看了一眼端着托盘进来的丹桂。 丹桂将托盘搁到了小几上,端起茶盏,递了过去:“喝了。现下六姑娘昏迷,三姑娘的人将六姑娘带到了那屋子里……”丹桂顿了顿,继续道,“那屋子里的四个男子,奴婢也都喂了药,这回六姑娘单独进去,恐怕——” “那就好。”苏良辰勾唇一笑,这才接过丹桂手里的茶盏,喝了几口,便搁到一旁,“太开心,我坐不住。咱们去听听声儿吧。” 苏良辰含笑出门,丹桂赶忙跟上。 主仆二人行至一处较安静的院子,虽站在外头,却还是可以听到里头几个男子痛苦的粗|喘声。 苏良辰面上的笑意更深,走近些,竖起耳朵细听。 之后才皱眉,道:“怎么没姜令菀的声音?” 丹桂面容平静,道:“许是这会儿还未醒。” 也是。 苏良辰走到门外,含了含食指,打算戳破窗户纸看看里头的情形。嗯,姜令菀容貌绝色,身段玲珑,这般被四个壮男弄,该是一幅如何香艳的画面?这般的现场直播,在这个时代,可是难得一见。 苏良辰笑笑,刚抬手准备戳窗户纸,便感觉到身后的人忽然推了她一下。 “啪”的一下,门打开了。 里面是几个赤条条的壮汉。 苏良辰一愣,正欲转身出去,却见身后的门“嘭”的一下合上了。 “丹桂!丹桂!” “丹桂!” 听着里头急切的拍门声,丹桂面色如常,不急不缓拿出准备好的锁,抬手,将房门锁得牢牢的。 然后,安安静静等在外头。 不久,里头便传来了女子的娇|喘声,似是痛苦,又似欢愉。 · 喝完了茶,姜令蕙眼眶有些红红的。她道:“我……我想去看看良辰。” 姜令菀晓得姜令蕙这人性子急躁,容易被人利用,可却是个重感情的。徐氏走后,姜令蓉性情大变,姜禄又是个放荡性子,自然也不会管这个妹妹。这些年,的确是苏良辰一直陪在姜令蕙的身边。 姜令菀自然不拦着她。 让她去看看也好。 有些事情,总是让她亲眼看见,才会明白。 姜令蕙带着丫鬟一道转身就走。 其实,她心里也不舒坦,虽说……虽说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苏良辰这法子,的确太过歹毒。 思忖片刻,姜令菀不想去看,省得到时候污了眼。 姜令菀回了厢房休息。 姜令菀静静坐了半个时辰,便见青梅进来禀告,说是姜令蕙有些动胎气,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姜令菀一听,自是有些坐不住,只带着丫鬟一道过去瞧瞧。 一进去,便见姜令蕙躺在绸榻上,一张脸果真有些苍白。 姜令菀坐了过去,看了一眼雪盏,问道:“可请大夫了?” 雪盏听言,点了点头:“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奴婢也派人通知四公子了。” “嗯。”姜令菀颔首,看向姜令蕙,说道,“是你自己要去看的,你瞧瞧你这样儿。” 姜令蕙白着脸看着姜令菀,想着方才看到的苏良辰和那……那几个男子,竟然在……姜令蕙恨不得忘了那一幕,可如今脑子里却是越发清晰,甚是苏良辰不知是痛苦还是舒坦的呻|吟声,都萦绕在脑海。 姜令蕙眼眶红红的,翕了翕唇道:“我一直……一直都怀疑,可是良辰从小就对我很好……” 她性子骄傲,却羡慕姜令菀有一群小跟班,薛峥、薛嵘、周季衡,还有陆琮,一个个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她也有哥哥的,可她哥哥不像姜禄,从来没有保护过她。苏良辰愿意跟着她,当她的小跟班,自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可这回,若是她真的听了苏良辰的话,跟着她害了姜令菀,那以陆琮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她?人是她约出来的,姜令菀出了事儿,陆琮铁定把整个广平侯府铲平了。而且还是那般恶毒的手段。 所以……所以四天前在卫国公府,她当面约了姜令菀之后,又私下同她见面,将苏良辰的主意告诉了她。 这些年她在卫国公府,虽然姚氏待她不错,可到底不是亲娘。如今嫁了人,虞少瑭虽然不像陆琮那样有出息,人人羡慕,可对她是真的好。她脾气冲,会顶撞婆婆,可有时候为了他,也会忍着些。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夫君对她好,她心里有数的。眼下,她再傻,也不会傻乎乎的为了苏良辰,去害姜令菀。 她自私,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一下子就没了。 姜令蕙看着姜令菀,眼中含泪,音色颤抖道:“其实我从小就讨厌你。凭什么每个人都喜欢你……”还害她失去了娘。她顿了顿,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可如今,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好好为夫君生儿育女。” 苏良辰欲让她背黑锅,她自然也不会再同情她。 谁给不能破坏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 所以,她不想再和姜令菀作对。 姜令菀瞧着,见她的懂事了一些,心下倒是有些宽慰。可她也不想说些什么客套的话,只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若是我的直觉没错,你这胎……会一举得男。”上辈子姜令蕙头一胎,的确是个男娃。 姜令蕙眸中含泪,诧异的看着她。 姜令菀没说什么,只起身出了厢房。 回了自己的厢房,才见丹桂已经在等着她了。 丹桂身子纤细,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有几分恬静之感,见着她,立马恭敬的行礼:“六姑娘。” “嗯。”姜令菀点了点头。 丹桂道:“二公子已经过来了。他……他很生气。这回,苏姨娘怕是回不了卫国公府了。” 以姜禄的性子,看着自己的妾室和别的男人苟|合,而且还不止一个,怎么可能再要她?不将她打得半死,算是手下留情了。姜令菀看着面前的丹桂,自打那日周氏瞧出姜令蕙的端倪,便让丹桂跟着她,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丹桂只是将苏良辰交代的,对付姜令菀的手段,原原本本用在了她自个儿身上罢了。 姜令菀看着面前这个小丫鬟,瞧她梳着双丫髻,眉目秀气,年龄同自己差不多大。她知道姜禄碰过她,毕竟以姜禄的性子,这身边但凡美貌些的丫鬟,都被他破了身子。。 姜令菀道:“你回去吧,省得到时候被怀疑……”她顿了顿,又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条出路?”若是她不想跟着姜禄…… 丹桂想都未想,垂眸,直接道:“不用了。奴婢谢过六姑娘。” 她屈膝行礼,表情恭顺的退下。   ☆、147|1. · 丹桂回了屋,便见苏良辰气若游丝躺在地上。 目下苏良辰满身狼狈,见她一张小脸被扇得红肿,身上青青紫紫,还有一股欢|爱后的痕迹,只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盖着,遮住私密处。她眼睛一眯,不忍再看。可她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怪就怪她心思太歹毒,想用这等法子害六姑娘。 丹桂深吸一口气,准备过去,略略抬头,才看到出来之人的衣袍一角。 男子一袭竹青色圆领长袍,头戴玉冠,生得俊朗风流。 丹桂一怔,立马屈膝行礼:“二……二公子。” 姜禄看着面前这小丫鬟,阔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问道:“今日此事,你事先知不知情?” 丹桂一双眸子雾蒙蒙的,怯怯的看着姜禄,咬唇道:“奴婢……奴婢只是听苏姨娘的话。” 姜禄见她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这才越发逼近些,唇瓣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丹桂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姜禄覆上去,轻轻磨蹭了几下,这才道:“你放心,我不怪你。这贱|人我早就不想要了,不过就是念在老祖宗的面儿上,留着她。如今,正好将她丢了……”说着,他抬手朝着她的柔软处捏了几下,见她身子颤抖,这才含笑,道,“怕什么?又不是没做过——” “二公子!”丹桂紧紧攥着衣领。 姜禄笑了笑,之后才将人打横抱起,直接往里间走去。 丹桂一愣,这才明白姜禄要做什么。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忙道:“二公子,别……”这是佛门清净之地。 姜禄置若罔闻,一把将人丢到床上,几下解开腰带,便双手捏着她的小腿将人拖了过来,覆了上去。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喜欢我吗?……如今你主子走了,她的位子,就由你顶上,好不好?” 虽然他对苏良辰早已经没了男女之情,可总归是他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也在他的身边待了几个月,若是一点儿都不生气,便是假的。他需要宣泄,他知道这丫鬟喜欢他,如今,不正好成全了她吗?姜禄沉身,看着她俏脸的脸,见她闭着眼睛咬着唇,可怜又可爱。不知怎的,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这才俯身亲了亲她的嘴,面上是罕见的温柔:“别紧张……” · 姜禄在相元寺待了一个时辰,只带走了丹桂,至于苏良辰,倒是不知去向了。姜令菀不想多管,毕竟苏良辰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她出来,看着虞少瑭正扶着姜令蕙下山,二人瞧着她,神色微微一滞。姜令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陆宝婵陪在姜令菀的身边,看着虞少瑭和姜令蕙离开,这才道:“这姜令蕙,倒是傻人有傻福。” 虽然虞少瑭在晋城公子哥中并不出众,可有一颗全心全意爱着妻子的心,就足够了。这样的男子,是任何的身份地位都比不来的。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陆宝婵,见她眸中含着羡慕。她忘不了她哥哥,可到底还是要嫁人的。荣王和陆琮,都担心她的亲事,如今她也是。念及此,姜令菀有些发愁。 姑嫂二人到了山下,便见陆琮骑着骏马,翻身而下。 姜令菀诧异,走过去,面上却欢喜道:“琮表哥?”他怎么来了? 陆琮点了点头,道:“今日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府,顺道来接你和宝婵。” 哪里事没事,分明是念着妻子。陆宝婵看着甚是羡慕,倒是识相的去了后面那辆马车,将前面这辆,留给他们小夫妻二人。 陆琮抱着妻子上了马车,说道:“我方才瞧见了广平侯府的马车。” 她知道陆琮要问什么,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哪知陆琮听了,不过微微颔首。姜令菀眨眨眼,好奇道:“琮表哥都知道了?”陆琮拥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柔声道,“杜言都告诉我了……所以那日,你才答应你三姐姐的赴约?” “嗯。”她抬手,亲昵揉了揉他的脑袋,“若不是因为三姐姐提前同我商量过,我自然也不会答应她。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我该小心翼翼,哪能由着性子胡来。” 若是姜令蕙将苏良辰的安排告诉她,她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推了这约定。反正当时是因为老祖宗在,她才答应的。 为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可不能冒险。 陆琮见她终于有当娘亲的自觉,倒是欣慰不已。他对她,既是男女之情,又有对待小辈的宠溺,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可如今,也晓得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陆琮奖励似的亲了亲她的嘴。 小夫妻二人在马车上腻歪了一阵,差点擦枪走火,可好在姜令菀如今怀着孩子,有这护身符,陆琮再男人也得憋着。只是……下马车之前,陆琮从怀里掏出汗巾替她擦了擦右手,这才哑着声亲了亲她红通通的小脸。 至于这嘴上的口脂,早已被陆琮吃得干干净净了。 姜令菀一恼,张嘴就朝着陆琮的左脸颊啃了一口。 下流! 几日后,宫里送来了请柬,邀请荣王府一家子出席小皇孙和小郡主的百日宴。   ☆、148|1. · 延寿宫。 太子正含笑,逗着摇篮里两个孩子。俩孩子出生只差了一刻钟,小模样生得一模一样,若非襁褓的颜色不同,还真会认错。不过……太子低着头,伸出手指头拨了拨小皇孙那软趴趴的小茶壶。认不出来的时候,看看下面就成了。 小皇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家父王,然后蹬了蹬两条小腿,像只小青蛙似的。太子笑儿子傻。小皇孙仿佛察觉到了,小茶壶立马直了起来,对准太子的脸往他脸上浇茶。 “斧头!你又来!”太子抬手抹了一把脸,板着俊脸言辞威严道,“小心父王打你屁|股。” 小皇孙咿咿呀呀欢喜的叫了起来,连带着一旁安安静静的小郡主,也跟着欢乐起来。 “谁要打我儿子?” 太子闻声侧过头,见刚沐浴完的薛峥走了出来。薛峥本就生得明艳动人,目下刚生完孩子,身姿稍显丰腴,如今只穿着一身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衫,衣衫松松垮垮,隐隐约约勾勒出女子曼妙玲珑的身段。足下踩着一双软底睡鞋,就这么走了过来。太子见状,眼睛都直了,侧过头看了一眼儿子,这才过去告状,委屈道:“斧头又尿我。” “……出息。” 薛峥剜了他一眼,凑过去,见小皇孙的小茶壶的确湿湿的,肉肉的白净小脸含着笑,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母妃。薛峥看得心都软了,嘴角一弯,亲自替小皇孙换了裤子,然后抱在怀里亲了亲。小皇孙爱闹,性子活泼些,平日里就数他哭得最洪亮,而小郡主却比一般的婴儿安静许多,不过饿得时候稍稍啼哭几下。小郡主懂事,薛峥自然抱小皇孙多一些。薛峥看着怀里的孩子,见他的眉眼像极了自己。 告状不成,太子进去洗了脸,之后才抱起小郡主,偎在妻子的身边。他低头看着这一双儿女,喃喃道:“都不像我……” 是的,这俩孩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薛峥娘亲姜氏所言,同薛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可是薛峥薛嵘俩姐弟,也是模样极像。虽说外甥像舅,可太子心下还是有些不舒坦。不过,容貌随了薛嵘这个舅舅也就算了,性子千万别像他。 薛嵘是个女装癖啊。 太子愁眉苦脸,哄完了俩孩子,这才对着薛峥道:“阿峥,你头发还湿着,我给你擦擦吧。” 寻常夫妻,都是妻子伺候夫君的,更何况是太子这种皇家子弟。可偏生太子贤惠,把薛峥这个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饶是皇后数次责备,太子转头又屁颠屁颠去照顾妻子了。时间久了,薛峥习惯了,连皇后都不愿再多念叨。太闹心。 薛峥“嗯”了一声,让嬷嬷带着俩孩子出去,之后走到榻边,任由太子擦头发。 太子手里拿着一块巾子,动作温温柔柔的给妻子拭发。他生得高,坐在一起,自然也是居高临下的,一双眼睛看着妻子胸前鼓鼓的两团,有些心痒痒,之后才忍不住凑过去,在薛峥的身后蹭了蹭:“阿峥……” 薛峥感觉到那物件,脸颊也是一烫,可表情却是淡淡的。 她垂了垂眼,道:“母后不是给你安排人了吗?” 太子忙道:“阿峥,你是知道的,我只要你。”他将巾子搁到一旁,然后靠在薛峥的肩上,喃喃道,“我已经和母后说过很多次了,可母后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不过阿峥,我真的没碰过别的女人……”他俊脸红了红,羞赧诚实道,“我只是自己……自己碰过几回,可是阿峥,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谁要他那时候想她了。 薛峥知道太子是个厚脸皮的,这才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听着他吃痛哀嚎,侧过头看着他道:“那你到底要不要?” 要什么? 太子一愣,之后赶忙点头。要要要。 傻样。薛峥蹙眉,看着太子,也知道这一年自己的确亏欠了他,便道:“那还不赶紧脱衣裳。” 太子听了,立马起身,利索的将衣裳脱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光着身子,“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红着脸看着榻边的薛峥,眨眨眼道:“阿峥,我准备好了。”他有些欣喜,咧着唇。 薛峥面无表情,不急不缓解了薄衫的衣带,然后上榻覆了上去。 ……   ☆、149|1. · 榻上,令人脸红心跳的吱嘎声和喘息声渐消。 太子拥着怀里面容酡红的妻子,餍足的笑了笑。到底是女子,且这几个月来不像往常那般日日习武,养尊处优的,身子骨自是稍稍弱了些。太子抬手抚了抚妻子疲惫的脸颊,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香。 正在睡梦之中的薛峥弯唇一笑,喃喃道:“斧头别闹。” 一时太子有些吃味儿,在妻子的脸上咬了一口,见她蹙眉,才沉声道:“……我是斧头他爹。” 成亲前,她每回瞧着他都是凶巴巴的,可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儿,总觉得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他喜欢她,所以才巴巴的跟着她去了宁州。想起宁州时光,太子忍不住叹息。这大抵是他这辈子过得最轻松、最自在的日子。那时候,没有人把他当成太子,就连唐府的下人们也和他打成一片,说说笑笑。厨房的婆婆,也会看在他长得好看、嘴甜的份儿上偷偷给他留好吃的。多好啊。 只是回了皇宫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今晚,太子觉得浑身舒坦。 忍了数月,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太子和小兄弟都很满足。太子将脑袋埋进薛峥的颈窝处,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还有一股奶香味儿。太子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爱她,所以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和他一样,一辈子关在了这所金灿灿的笼子里。先前他胆战心惊,又自责内疚,如今孩子都生了,她这辈子,已经被他绑的牢牢的了。 阿峥。对不起。 太子用力,把怀里的人抱得牢牢的,生怕她下一刻就跑走了。 许是太用力,薛峥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抬手,用力、清脆的拍了太子一巴掌:“别闹。” “……哦。”太子乖乖道,这才低头亲了亲妻子的额头,“阿峥你睡吧。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他要当一个合格的父王,所以自打妻子有了孩子之后,他便开始看一些小故事,等以后俩孩子稍微懂事些了,他就讲故事哄他们睡觉。唱童谣也行,他这段日子正学着呢。 太子又低低唤了几声,见妻子已经困得睡着了,这才低着头静静看着妻子。怎么看都看不够。她是他的了,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再也跑不掉了。 不过—— 还是多生几个比较保险。太子暗暗想着,然后开始构思自己的生子大计。。 · 荣王府。 一大清早,明雁用完早膳,便去潘侧妃的沉香院。行至长廊时,恰巧遇见了荣王。今儿荣王着一袭雪色锦袍,一如既往沉稳内敛。明雁目光一滞,垂眸行礼。荣王颔首,看着面前这小姑娘,晓得她这段日子同嫣儿一道照顾潘侧妃,是个孝顺孩子,这才问道:“潘侧妃如何了?” 上回陆宝婵和潘侧妃闹过之后,荣王就没有再踏入沉香院一步。潘侧妃如今怀着荣王子嗣,可毕竟还未出生,就算出生,也及不上陆宝婵这个嫡女。至于潘侧妃,这段日子精神不济,为了腹中的孩子,才勉强按时进食,如今倒是好多了。可惜那日荣王一句“不扶正”,碎了潘侧妃的心,加之这段日子的冷落,潘侧妃简直恨极了陆宝婵。自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 明雁抬眸,看着荣王俊美儒雅的脸,回道:“姨母倒是好多了,若是……若是王爷肯去看看姨母,姨母肯定会很开心的。” 荣王一听,顿时蹙眉。 他也知自己的举止过分了些,再怎么说,潘侧妃都怀着孩子。可是一想到婵儿……荣王眸色淡淡,说道:“本王知道了。” 明雁聪慧,自然晓得荣王这意思。这般敷衍,怕是不会去见潘侧妃的。说来说去,到底还是闺女最重要。能有荣王这般的爹爹,这小郡主当真是幸运。 明雁静静看着面前的男子,晓得他年长她两轮,她本不该生出男女之情,可偏生他生得儒雅年轻,叫她一见倾心,有些念念不忘。若不是因为荣王,那日晓得姨母要将她塞给荣世子的时候,她就不愿再在荣王府待下去了。可如今,留在府上,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明雁细细打量一番,才忍不住微蹙柳眉,问道:“王爷的气色好像不大好,这几日未休息好吗?” 荣王对面前这小姑娘还是有些好感的,不过在他心里,只将明雁当成一个乖巧懂事的小辈。毕竟在照顾姨母的事情上,能看出她的孝顺。 荣王面色温温和和,道:“的确有些未休息好……”他含笑叹息,自嘲道,“大抵是年纪大了,晚上有些失眠。” “……王爷年纪才不大,瞧着很年轻呢。”明雁忍不住,脱口而出。之后又小心翼翼,说道,“阿雁有时候也会辗转难眠,不过阿雁有缘,曾遇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给阿雁开过一剂凝神茶。那安神茶喝了极管用,王爷要试试吗?” 话说出口,明雁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并不是普通的男子,而是王爷。饶是她素来镇定,如今也有些惊慌,结结巴巴道:“是……是阿雁逾越了。” 瞧小姑娘一副惊慌的样子,荣王觉得有些好笑。他性子素来温和,身边的一些小辈,对他还是极亲切的,倒是没有人像她这般惧怕自己。 荣王道:“你既然一片孝心,本王自然不会拒绝。” 听着这句话,明雁又是欢喜又是惆怅。半晌,才道:“那阿雁待会儿就让丫鬟把方子给王爷送来。” 荣王点点头:“好。” 陆琮正带着妻子出府,进宫出席小皇孙和小郡主的百日宴。远远的,恰好瞧见荣王和明雁相谈甚欢这一幕。姜令菀瞧着,见明雁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女儿家娇态,可偏生荣王这个大男人,心粗,仿佛没看出来。姜令菀侧过头看着沉着脸的陆琮,小声道:“琮表哥,要不要我……” 陆琮捏了捏妻子的手心,道:“你好生安胎,不用管这些。” 她其实也不爱管这些的。毕竟明雁的性子,不像是那些会不择手段贴上去的姑娘,而且荣王,也不会糊涂到这份儿上。荣王的身份如此,如今有二八年华的明雁心生爱慕,日后自然也有旁的小姑娘。就连皇后,这般这对陆琮,也是有荣王的关系在的。这么一想,荣王当真是招桃花,可偏生罪过都落在了陆琮这个儿子身上。姜令菀为陆琮感到不满,却也不好说。毕竟人家是她公爹。 上了马车,陆琮才习惯性将妻子抱到了腿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姜令菀搂着他的脖子笑笑,说道:“月份这么浅,我还没感觉呢。”等月份久了,肚子渐渐大起来,她着肚皮就像吹气似得鼓起来。不过,想着到时候她整个人变得臃肿圆润,生完孩子之后,这肚皮上的纹路也是个大|麻烦。她爱美,自是容不得自个儿身上有半分瑕疵。 她靠在陆琮的怀里,念叨着:“为你生这个孩子,我要受的罪过可多了,你可不许辜负我。” 陆琮亲了亲她的鬓发,满目柔情,道:“自然不会。等你平平安安生了孩子,我就带你去洛州住段时间,好不好?” 洛州风景宜人,民风淳朴,且胭脂水粉甚是出名。相对于晋城这般繁华胜地,她更爱这种适合居住的地儿,而且那儿山山水水养人,那里出来的姑娘,一个个都粉嫩嫩水灵灵的,跟个水做的一样。那是再多的胭脂水粉都堆砌不出来的。姜令菀听了,自然是欢喜,可陆琮这般军职,怕是不能随意抽空陪她。她道:“如果琮表哥有时间,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太勉强……” 陆琮笑笑,说道:“你哥哥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就是性子鲁莽了些,等过些时日,能担当大任了,我也能抽空歇歇。” 分明只是比她哥哥年长一岁而已,说得好像自是是长辈似的。她嘴角翘翘,觉得陆琮当着她的面儿坑大舅子,委实有些过分呢。可她哥哥是男人,喜欢建功立业,为家人长脸,也想让明华长公主这个岳母刮目相看。所以他弃文从武之后,变得格外有责任心和斗志。能上战场,对哥哥而言,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 她是记得的,哥哥头一回跟着陆琮上战场的时候,因为没经验,中了敌军的埋伏,是陆琮拼了命把哥哥救回来的。那一次,是陆琮受过最严重的伤,若不是他底子好,怕是当场就丧命了。想起那会儿陆琮的伤势,她就觉得心惊胆战。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可那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守寡了。若是她记得没错,应当就是今年。 自打成亲以来,陆琮就没出过远门,她也渐渐习惯了他每日下职早早归家,能推的应酬尽量推掉,可这会儿,倒是提醒了她——陆琮终究还是要上战场的。 “怎么了?”陆琮低头,看着妻子的脸,双目深邃,柔情似水。 姜令菀道:“琮表哥,我……”她该说什么,不希望他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吗?可若是他不做,别人也会做。她自私,自然觉得这种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好了。反正陆琮为大周建了数年功勋,也该歇歇了。 可陆琮,生来就属于战场。若能安安静静的,过着普通文官的日子,那就不是陆琮了。 陆琮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姜令菀在他怀里蹭了蹭,弯唇一笑:“琮表哥说话要算数,我等着呢。”她摸了摸肚子,“我和孩子都听着的。” 陆琮眉目柔和的笑笑,搂着妻子吻了一通。 姜令菀红着脸颊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熟悉的味道。至少未来的五年,依照上辈子的轨迹,陆琮只会在今年这次战事中受了重伤,别的,最多是一些小伤。只要她想法子提前知会陆琮,并且让哥哥小心一些,这回陆琮肯定不会再受重伤的。 荣王府的马车进了宫,下车之后,二人便一道往东宫走去。 行至延寿宫前院的时候,便见一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静立在树下。 男子生得清俊秀气,唇红齿白,这般俊容,堪堪入画。引得前来探望太子妃的贵女们频频驻足,含羞带俏,时不时抬眼看上一眼,连走路的步子都刻意放缓了一些。 这厢,穿着一袭桃粉色褙子、生得一张圆圆脸儿的小姑娘,轻轻推了推身旁穿着浅绿色襦裙,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含笑打趣儿道:“妙妙,这不是你家薛嵘吗,不过去打招呼?” 树下的清俊男子,正是薛嵘。 而这粉衣圆脸的小姑娘,则是永乐郡主,也是甄太傅孙女甄妙从小到大的手帕交。甄妙被打趣儿的小脸通红,心里想着:八月底,她就嫁给薛嵘了。 甄妙忍不住抬眼,见此刻薛嵘俊脸发呆,一如既往的傻气可爱。太像她以前养得小狗了!甄妙有些兴奋,忍不住想去捏捏脸,然后给他顺顺毛,给他吃最爱吃的骨头汤拌饭。可到底是男女有别,虽说是未婚夫妻,却还是得避讳着。 她垂睫,笑笑不说话,下一刻,便见薛嵘转过了身,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薛嵘生得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就算面无表情的时候,都仿佛亲切的微笑着,加上这张清秀白皙的小脸和呆愣的眼神,当真让人招架不住,忍不住想去疼爱一番。甄妙瞧着自是一愣,见薛嵘朝着她走来,还扬起唇角笑了笑。甄妙一时有些紧张,不晓得他过来的时候,该和他说些什么。 待薛嵘走近时,却同她擦身而过,直接往后头走去。 莫不是路盲到这种程度? 甄妙有些同情。 甄妙回头一看,便见身后走来容貌异常出色的年轻夫妇。男子身子颀长、高大俊美,女子娇小明媚、美貌倾城,甚是登对养眼。 这对妙人儿,自是荣世子夫妇。 甄妙眨了眨眼,晓得薛嵘同他们是表亲关系,也不再多看,只随永乐郡主一道进去看太子妃。 从小到大,薛嵘看到姜令菀,就像小狗看到肉包似的,狗鼻子一闻,立马就屁颠屁颠跑过去了。如今,就算陆琮就这么直挺挺站在姜令菀的身边,于薛嵘而言,也是不打紧的。 薛嵘咧唇笑笑,直接忽视陆琮,道:“璨璨。” 薛嵘是小皇孙和小郡主的舅舅,今儿百日宴,自然该出席的。姜令菀点头,问道:“嵘表哥,怎么不进去啊?” 薛嵘俊脸带笑,解释道:“里面都是姑娘,我这会儿进去不大好,待会儿再进去。” 晓得里头是姑娘,该避讳,难不成没想过她也是女子?而且是嫁了人的,夫君这个大一个人还站在身边呢。姜令菀也不想惹陆琮生气,毕竟小醋怡情,大醋伤感情呐。她已经嫁了人了,该本分些的。姜令菀道:“既然如此……”她侧过头看着陆琮,说道,“琮表哥,我先进去吧,你在这儿同嵘表哥聊聊天儿。” 陆琮面无表情,可对薛嵘的不喜,怕是没长眼的人都瞧得出来的。毕竟这酸味儿够呛的。目下他不方便进去,自然也点头听妻子的话,之后才执着她的手,语气温和道:“那我在这儿等你。” “嗯。”姜令菀点头,正欲进去,后面皇后便来了。 皇后着一袭金灿灿的凤袍,戴着精致华丽的凤冠,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不过今儿身旁倒是站着一个眉目英气、美貌精致的小姑娘。 在场之人立马行礼。 皇后神情傲慢的抬了抬手,这才看向陆琮。陆琮容貌随其父,却是青出于蓝,每每看着这张脸,皇后心里就有些堵,闷得很。可念着自家儿子,皇后也不敢再对陆琮做些什么,最多只是言语上的针对罢了。 皇后身旁的小姑娘扶着皇后进去,经过姜令菀和陆琮身旁的时候,袖中的丝帕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堪堪落到了陆琮的鞋背上。 小姑娘立马了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朝着陆琮看去。 看着小姑娘的脸,姜令菀表情一愣;陆琮却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站在姜令菀身后的金桔却是有眼力劲儿的,立马将丝帕捡了起来,面容恭顺的给了姜令菀。 姜令菀抬手、接过丝帕,低头看着着丝帕上绣着的竹纹。寻常姑娘,都喜欢绣花,倒是鲜少姑娘喜欢绣竹子的。这丝帕虽绣活儿不佳,可这竹子绣得,倒是颇有一股凌冽傲气——这番气势,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很少绣得出来的。 姜令菀细细端详一番,这才走到皇后身旁的小姑娘身边,含笑将帕子递给她:“纪三姑娘,这帕子可得收好了,别再掉了。” 这位小姑娘正是皇后的外甥女纪涟漪,永安侯府嫡出三姑娘。 纪涟漪有些惊讶,抬起手,这双手不似姜令菀这般十指纤纤,虎口处略有薄茧。她接过姜令菀的帕子,弯唇一笑:“你认识我?” 姜令菀笑笑。 何止是认识。 毕竟上辈子,她是第一个敢指责她配不上陆琮的。   ☆、150|1. · 在场也是有不少名门贵女的,虽说这位荣世子的确生得俊美风华、芝兰玉树,可人家夫人就站在边上,这纪涟漪此举,未免也太不知羞耻了。 晋城贵女圈暗下站队,纪涟漪自小习武,少出来走动,又有皇后这个姨母撑腰,旁人觉得她自视清高,自是不喜拉拢她。如今纪涟漪都十六了,还没说亲呢,按理说永安侯府的嫡女不该嫁不出去的,加上有皇后,亲事自是不成问题。 原来是看上荣世子了。 可|荣世子夫人出自卫国公府,堂堂卫国公府嫡女,这位置自是做得稳稳当当的,这纪三姑娘,莫不是上赶着去当妾? 皇后瞧着这伎俩,登时蹙眉,这才拂袖进去。 纪涟漪看了一眼姜令菀,也跟着走了进去。 姜令菀面颊含笑,得体又从容,丝毫没有失了体面,待纪涟漪进去之后,才倏然敛笑,侧过头瞪了陆琮一眼。 “璨璨……” 陆琮欲开口,姜令菀便道:“你先想好怎么说吧,回家再问你。”说着,便进去看薛峥了。 薛嵘幸灾乐祸的看了陆琮一眼。 一大群命妇、贵女们,都围着摇篮里俩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甚是稀罕。小皇孙和小郡主不像刚出生时候那会儿,目下整个人都白白嫩嫩的,被养得极好,而且眉宇间,像极了薛峥。这位昔日号称晋城小霸王的薛姑娘,却平白无故就被赐婚,成了尊贵的太子妃,成亲不久,又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这可是人人都羡慕的福分呐。在场的贵女们,先前都不曾同薛峥交好,因薛峥性子粗鲁,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姿态,更是被私下议论过,觉得这薛峥大抵也是嫁不出去或者低嫁的命,如今,却是狠狠打脸了。 放眼整个晋城,谁也没薛峥嫁得好。 等日后太子继位,这薛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是先前还存着不确定,可如今有了小皇孙,且太子身边没别的女人,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么一想,瞧着这摇篮里的俩白嫩嫩的娃儿,越发惹人羡慕 皇后进来,众人齐齐退到两侧,恭顺行礼。 薛峥抬眸,看着皇后,这才微微屈膝,启唇道:“母后。” 皇后见惯了薛峥没规矩的样儿,怀孕的时候,她念着她挺着个大肚子,里头还是双胎,自是体谅些,可目下孩子都生出来了,皇后越发瞧这个儿媳不顺眼。可偏生她那傻儿子,就吊死在薛峥这颗歪脖子树上。皇后心里发愁,低头看着俩孙儿,旋即眉目含笑的将小皇孙抱了起来。 对于这个小皇孙,皇后还是相当重视的,毕竟她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抱上孙子了。也算是薛峥争气。 可是,再争气,她也绝对不允许这个女人独占她的儿子。毕竟她一个人给她儿子生孩子,再厉害一年也就一个,且这双胎又不是每回都有的。多几个女人,才成。 皇后抱着小皇孙哄着,看了一眼薛峥,又瞧了瞧身旁的纪涟漪。先前太子迟迟不肯立妃,皇后也想过让纪涟漪这个外甥女嫁给她的儿子,总归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可纪涟漪酷爱习武,小小年纪就爱走南闯北乱跑,她再喜欢这外甥女,也晓得她不适合皇宫。 可自打儿子娶了薛峥,皇后心下就有些动摇了。 想来儿子不喜本分老实的贵女,独独喜欢粗鲁些、会武功的姑娘——那纪涟漪最合适不过了。 皇后有意将纪涟漪推给太子,是以方才看着纪涟漪对陆琮的爱慕,才会这般生气。念及此,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皇后心里恼怒,抱着小皇孙的手臂也紧了紧。小皇孙觉得不舒坦,性子又娇气,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皇后忙颠着哄着,可怀里这小家伙,张着嘴,露出粉粉的牙床,哭得小脸涨红、可怜巴巴。 薛峥有些看不下去,遂过去,道:“母后,让臣媳来吧。” 哭得太厉害,皇后没辙,只能沉着脸将小皇孙递给了薛峥。薛峥小心翼翼接了过来,之后才看到皇后的衣裳上湿了一片,嘴角一翘,忙道:“斧头淘气,弄脏了母后的衣裳,母后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 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一旁的纪涟漪,赶忙扶着皇后回去。 薛峥抱着小皇孙哄了哄,小皇孙最爱母妃,一会会儿工夫就不哭闹了,还咧着唇笑,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湿的。薛峥看着这小东西,心软得一塌糊涂,这才以小皇孙和小郡主喜静为由,请殿内的命妇、贵女们去了偏殿。 自然独独留下了姜令菀。 姜令菀在边上看着,见从小到大都喜欢舞刀弄枪的峥表姐,如今照顾起孩子来,当真是个耐心的好娘亲。殿内人都走了,姜令菀才围上去,看着薛峥怀里的小皇孙,忍不住道:“没想到还能看到峥表姐这么温柔的一面。” 薛峥笑笑,抱着怀里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睡在摇篮里的小郡主,道:“许是在宫里待得久了,性子也被磨平了。起初还有些暴躁,憋着憋着,也就习惯了。” 姜令菀敛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薛峥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姜令菀道:“方才皇后身边的小姑娘,仿佛对你有些敌意……”她顿了顿,笑道,“你从小就是个招麻烦的,怎么?这回是怎么惹上的?” 从小到大,薛峥为护这个小表妹,可是揍过不少人。 姜令菀倒是无辜:“这位纪三姑娘,我今儿也是头一回见面。” 薛峥喃喃道:“纪三姑娘?” 姜令菀道:“是呀,怎么了?” 薛峥将小皇孙放进摇篮里,和小郡主并排躺着,看着这俩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这才缓缓道:“先前皇后同我说过太子纳侧妃之事,提到过这位纪三姑娘。” 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这对宝贝,如今就急着给太子纳妃了! 姜令菀拳头一捏,义愤填膺道:“皇后太过分了,简直是卸磨杀驴。” 薛峥失笑:“你才是驴呢。” 姜令菀笑笑,这节骨眼儿上,还开玩笑呢。太子和陆琮不一样,陆琮不纳妾,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可太子是储君,这辈子……不可能只有薛峥这么一个女人。如今感情炙热,尚且能同皇后抵抗,可日后呢?薛峥面上说不在意,可如今孩子都生了,这辈子除了牢牢拴着太子这个男人,还能有什么指望?上战场杀敌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好好养着这一对儿女,等日后小皇孙登基了,兴许还能弄个太后当当。可那时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个时候,她该庆幸陆琮只是个王府世子。 薛峥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反正我不屑那些争宠献媚的手段,况且我也做不来,先前无聊,如今带着这俩孩子,看着他们长大,教他们武艺,大抵也不会再闲着发慌了。” 这心态,倒是好。 薛峥侧过头,看着姜令菀,说道:“你呢?听说怀上了?” 姜令菀有孕不足三月,这消息自是鲜少有人知晓,薛峥倒是消息灵通。不过这消息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么大抵是陆琮同太子说了,而后太子才将这消息告诉了薛峥。 姜令菀忍不住弯唇笑笑。 这男人,还真是小孩子性子,人家在他面前炫耀,他还得炫耀回来。   ☆、151|1. · 被小皇孙尿了一身,皇后忙回坤和宫,换了一身凤袍。 皇后坐在凤榻上,想着今日薛峥的语气态度,登时心下堵得慌。她抬眸看着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外甥女,见她身姿高挑,容貌俏丽。因常年习武,身上多了一股晋城贵女虽没有的英姿飒爽。这气质,同进宫前的薛峥,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薛峥更粗鲁些。她这外甥女,还算是懂规矩的。 可一想着方才外甥女出格的举止—— 皇后眯起眼,唤道:“涟漪。” 目下纪涟漪有些神游,待听到皇后的声儿,才茫然抬眸:“姨母?” 皇后起身,一旁的宮婢连翘便将她扶了起来。皇后走到纪涟漪的身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嘴角一弯,道:“咱们涟漪长大了,也想要嫁人了,是不是?” 纪涟漪知晓今日她心情太过激动,根本瞒不过皇后的眼。可她本来就不打算瞒着。纪涟漪深吸一口气,说道:“涟漪的确喜欢荣世子。” 她喜欢陆琮。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皇后听了一恼,怒气冲天道:“当真是被你爹娘给惯坏了!”寻常姑娘家,哪能将这等话语挂在嘴边,当真是没规矩、不知羞! 纪涟漪坦率直言道:“姨母,涟漪不喜欢太子表哥,所以……”她不傻,晓得姨母要将她推给太子表哥。毕竟太子的身份尊贵,她一个侯府嫡女,就是当太子侧妃,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皇后明白她这位外甥女是个直性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直言不讳,从不遮遮掩掩。可一个姑娘家,性子太直,有时候不讨喜。皇后多多少少有些心疼这外甥女的,可想着如今儿子和薛峥的相处模式,觉得额头突突直跳,烦得很。 皇后开门见山,道:“涟漪,你也知道姨母从小就疼你,姨母膝下没公主,将你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仿佛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皇后忽然眯了眯眼,看着纪涟漪道,“小时候你进宫,还经常和姨母一起睡,睡不着,姨母还给你讲故事,你还记得吗?” 纪涟漪点点头,如实道:“依稀记得一些。” 皇后含笑,抬手摸了摸纪涟漪的脸颊,这小脸五官精致,白皙红润,是一等一的好颜色,道:“你看看,你模样出挑,如今都十六了,是该说亲了。你小时候和你太子表哥玩得很是投缘,如今若是能入宫,陪在昀儿身边,也可以每日和姨母见面。而且有姨母在,这宫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正妻的位子被薛峥占了去,可只要她这外甥女日后争气生下小皇孙,一切还有翻盘的机会。再不济,当个宠妃也是使得的。 纪涟漪愣了愣。太子虽然性子不错,可她将其当成兄长,难以生出男女之情,况且她心有所属,又怎么能和太子表哥在一起?再说了,如今太子表哥和表嫂恩爱,生下了一对粉雕玉琢聪慧可爱的龙凤胎,她哪里能再插得进去? 她咬了咬唇,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我爹娘的意思……” 皇后这般说了,定是同她爹娘商量过的。 果然,皇后点头。 纪涟漪面色一白,“噗通”一声下跪。她腰板直挺挺的,就这么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涟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若姨母还念着涟漪是外甥女,就打消这个念头,成不成?表嫂和太子表哥这么恩爱,涟漪不想插在他们二人中间——” “……那陆琮不也成亲了。” 皇后这话一落,纪涟漪的脸色变了变,之后才垂眸,缓缓道:“荣世子……荣世子不一样。” 皇后忍不住嗤笑,道:“怎么个不一样法?涟漪啊涟漪,难不成本宫的儿子,还比不上陆琮?” 纪涟漪没说话,袖中的双手捏得紧紧的,之后才低头,重重磕了一个头:“希望姨母不要逼涟漪。” 语罢,她又磕了一个。 皇后看着外甥女额头上的红印,到底是心疼,遂眯起眼,烦躁的挥了挥手:“好了,容本宫好好想想……”又道,“滚吧。” 纪涟漪忙起身,道:“涟漪告退。”说着,便出了坤和宫。 皇后揉着眉心,坐在凤榻上。 一旁的连翘俯身,问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奴婢——” 皇后叹息,挥手道:“不用了。”她放下手,双眸含着怒意,咬牙切齿道,“一个一个,都不让本宫省心,当真想要气死本宫,才肯罢休!” 连翘不语。 皇后深吸一口气,又道:“昨日太子妃侍寝了?” 太子的景福宫,和太子妃的延寿宫,里头都是皇后的人,殿内的一举一动,每日都有人向皇后禀告。不过每回禀告的内容,都差不多要将皇后给气得半死。 连翘答道:“启禀皇后娘娘,昨晚太子的确和太子妃同房了,据延寿宫的嬷嬷来禀,太子和太子妃二人,倒是折腾到很晚,想来感情极好……” 皇后听了,心下又是一阵不舒坦。 能不折腾吗? 她的昀儿是个血性男儿,年纪轻轻的,数月都不近女色。如今能吃着,以他的性子,还不得吃到撑着才罢休。她的昀儿是太子,哪有太子等着太子妃有空招幸的? 当真是没规矩! 皇后越想越气。 · 姜令菀在延寿宫待了许久。 薛峥瞧着她逗着俩小家伙,咿咿呀呀的,不知有多欢喜,遂道:“这俩小家伙脾气生得娇气,平日里就算皇后抱着,不开心了也嚷嚷,倒是挺喜欢你的,像我。” 姜令菀忍不住笑,亲了一下小郡主香香软软的脸,一旁的小皇孙看见了,黑葡萄似得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说着“我也要”。她瞧着喜欢,又亲亲小皇孙的小脸蛋,小皇孙这才咧着唇,蹬着俩小短腿,欢乐得手舞足蹈。这小傻样有些像爹。 上回她姑母就说过,这小郡主的性子虽薛峥,沉默却霸道,而小皇孙的性子虽像太子,可最像的却是薛嵘这个舅舅。日后,这俩家伙,怕是同薛峥和薛嵘俩姐弟一样,是姐姐保护弟弟。 薛峥见她待得久了,这才问道:“今日你同陆琮一道来的吧?” 姜令菀点头:“琮表哥在外头,和嵘表哥说话呢。” 薛峥觉着好笑:“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以陆琮和薛嵘的性子,这会儿怕是互相不搭理,彼此越看越不顺眼。姜令菀在延寿宫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被薛峥催促着出去,省得到时候外头打起来,还是她身娇体弱的弟弟吃亏。姜令菀出去,便见陆琮和薛嵘一道站着,不过原先二人的距离有些近,这会儿一个在院子这头,一个在院子的另一头。 如此不加掩饰的泾渭分明,姜令菀顿觉好笑。 陆琮第一时间看到了自己妻子,自是迈着大长腿就这么过来了,而后极为自然的执起她的手。姜令菀也没抽回来,侧过头看着薛嵘,道:“嵘表哥,峥表姐让你进去。” “……哦。”薛嵘语气不满,觉着嘴有些小委屈,之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小表妹,这才走了进去。 夫妻二人并排走在小径上。 姜令菀这才开口道:“琮表哥,有没有话要同我说?” 陆琮停下步子,双眸深邃看着她。 姜令菀是个直率性子,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上辈子,她不知陆琮和纪涟漪之间的渊源,自然以为纪涟漪和旁的姑娘一样,不过就是看着陆琮凯旋的英姿,生出男女之情的。 陆琮不傻,看着她的表情,便知她心里犯堵。方才故意在延寿宫待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存心想晾晾他。 他独自将妻子拉到了一处假山后。 周边有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倒是一处绝佳的幽会之地。 可姜令菀却面色羞赧。 分明是正经夫妻,为何每回陆琮就喜欢拉着她到这种隐蔽的地方?叫她忍不住生出一种偷情的错觉来。她气鼓鼓的看着他,等着他解释。陆琮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大抵是四年前,我同舅舅在锦州的时候,遇着了这位纪三姑娘。纪三姑娘独自闯荡,经验不足,被偷了盘缠,舅舅喜欢她的性子,索性将她带回了府上照顾,之后派人通知了永安侯府……我不过是见过几回,都没说什么话。” 姜令菀见他诚实,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垂了垂眼,抬手戳着他的脸颊:“她喜欢你?” 陆琮认真想了想,捉着她的小手,道:“我也不清楚。” 姜令菀缄默不语。平心而论,这位纪三姑娘的确生得不错,家世也好,如今迟迟未嫁,就是因为心里念着陆琮——从四年前,就开始惦记了。那会儿她和陆琮还分开着呢,她也没怎么惦记陆琮。至于陆琮,也是她十二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五,才回来的。虽说以陆琮的性子,不会对纪涟漪如何,可一想着纪涟漪那会儿就看上陆琮了,她就浑身不自在。 上辈子她对此事一无所知,陆琮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别的姑娘,直到纪涟漪出现—— 那时候,她不知什么是男女之情,可对陆琮却有极强的占有欲,自是容不得任何人觊觎。后来知陆琮同纪涟漪二人,在四年前就已经相识,自是觉得被陆琮有意瞒她。 为此,陆琮还可怜兮兮睡了一个多月的书房。 她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特别是这种事情。 陆琮见她不说话了,怕是恼了,可见她这般在意,他心里泰半却是欣喜。他晓得自个儿不该开心,可看着她为他吃味儿,有些忍不住。他展臂将她抱住,见她推了几下,却固执的把她抱紧,柔声道:“璨璨,别生气。” 姜令菀道:“我没生气……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她说的是实话。 因她头一眼见到纪涟漪的时候,心下已经有了准备,所以这会儿自然也不会那般生气。陆琮这么好,自有姑娘喜欢,这纪涟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她若是因此事而生气,那以后每日除了生气,就不用做旁的事情了。可到底还是气不过,她抬手,用力拧了一把陆琮的手臂,恶狠狠道,“这辈子,你只能看我一个。” 陆琮轻笑:“……好。” 陆琮太配合,她半点都没有感受到成功的喜悦。 她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说道:“琮表哥,那你再同我说说纪三姑娘的事情……”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生气的。” 陆琮笑笑,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会儿我日日忙碌,哪有时间管这些,只是有时候去见舅舅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面而已。” 的确,以陆琮的性子,就算纪涟漪有意,他也不会搭理的。姜令菀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除了纪三姑娘,可还遇到别的姑娘,都有谁,今儿你一道同我说说。” 陆琮见她不依不饶,便诚实道:“没有了。” 他说没有,那她就信。 姜令菀没有再问下去,只抬眼看着陆琮,然后抚了抚他俊朗的眉眼。当真是个俊美如画的美男子,也难怪别人惦记。她静静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陆琮生得好。她生得美,陆琮生得俊,日后生出来的孩子,怕也是个小祸水呢。想到这儿,姜令菀有些小得意。 一时,姜令菀的心情也好了些。她小声道:“那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一页了,我不计较。” 其实她很好哄。只要说实话,不会生多大的气,也不会一味的猜忌怀疑。 陆琮弯了弯唇,俯身轻轻含住她的唇瓣,舔了舔。姜令菀面上一羞,欲推开他,却被他抱得紧紧的,胸前的两团被挤压的难受。她蹙眉欲埋怨,小嘴一张,却被他趁虚而入,一时缠得难舍难分。亲了一会儿,陆琮便感觉到自个儿有了反应,一时也不敢再亲下去,只静静抱着她,等那处歇下去。 下一刻,便听见怀中女子的低笑声。 陆琮耳根一烫,俯身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还笑。” 她就笑了,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姜令菀眼眸晶亮,弯着唇,抬手挠了挠他的腰。下一刻,她的小身板便再一次被陆琮抵在身后的假山上狠狠的吻了起来。 · 小皇孙和小郡主的百日宴结束后,陆琮夫妻二人,才相携离宫。 纪涟漪站在长廊上,看着二人十指相扣一路上有说有笑,心下羡慕不已。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陆琮。 可惜,这份温柔却不属于她。 纪涟漪衣裙翩然,静静垂下眼。想着那会儿,在锦州的时候,她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感到好奇,佩服他的武艺,却不知自己已经芳心暗动,只时不时想见到他。可惜他从未主动同她说过话。她厚着脸皮和他讲话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的。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不爱笑,只有一回她不小心动了他剑柄上的玉坠子,才见他脸上多了几分冷漠,从此待她更是疏离。 若是那时候……那时候她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主动些,兴许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她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纪涟漪才回首,却见身后一着深紫色锦袍的男子卓然而立。她一怔,反应过来是何人,这才赶忙行礼:“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表情温和,道:“纪三姑娘不必多礼。”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方才纪涟漪看的方向,叹道,“纪三姑娘对荣世子,当真是一片痴情呐,可惜了……” 纪涟漪面色一僵,却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冷静些,并未因提到心上人而害羞,只淡淡道:“涟漪不知二皇子这话是何意。”她抬眼,一双眸子清澈明亮,“涟漪不过是在这儿看风景罢了,若是扰了二皇子的雅兴,这就告退。” 语罢,便施施然退下。 二皇子饶有兴致看着这姑娘挺拔纤细的背影,之后才嘴角噙笑,喃喃道:“这陆琮,还真是招人喜欢。” · 姜令菀同陆琮出宫,回府的路上恰好经过了珍馐斋,索性停下马车去买些蜜饯果脯。姜令菀如今还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打小就喜欢酸酸甜甜的,便买了一些杏脯肉、蜜金钱桔、蜜饯樱桃。 姜令菀道:“宝婵也喜欢吃杏脯,多买些。” 陆琮点头,又多买了一些杏脯,还顺道捎了一大包核桃。姜令菀瞧着,眨眨眼问道:“琮表哥喜欢吃核桃?” 陆琮道:“吃核桃对孩子好,给你吃的……”他眉眼温温和和的,又道,“等你要吃了,我给你弄。” 见他连这个都懂,便知陆琮这几日怕是做足了功课。反正她也爱吃核桃,便笑笑,又见陆琮多拿了一包粽子糖。 姜令菀看着陆琮笑笑,说道:“一包不够,我要两包。” 陆琮却没听,自然不是买不起,只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就买一包,吃多了对伤牙。” 还当她是小孩子呢。 不过念在他是为了她好,她自然不计较。 二人买好东西上马车的时候,姜令菀便拿了一颗粽子糖含在嘴里。陆琮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虽问道:“好吃吗?” 姜令菀怀里捧着一包,打开来,正欲给他拿一颗,陆琮却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脸上,道:“我要这颗。”说着,便覆着她的唇,将她嘴里的粽子糖夺了过来。 姜令菀一恼,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才解气。 欢欢喜喜回了荣王府,二人刚进府,就听到了潘侧妃小产的消息。 姜令菀倒是惊讶。 这潘侧妃前些日子的确胎相不稳,可经过调理之后,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怎么会无端端小产的?陶嬷嬷忙上前禀告,道:“夫人,方才潘侧妃去锦华居找王爷,不知怎的,不小心摔了一跤,当即就见红了。潘侧妃腹中胎儿本就不稳,这么一来,自然……” 可是,潘侧妃将腹中的孩子当成宝,怎么可能会这般不小心? 等陆琮去了书房,姜令菀才看了一眼陶嬷嬷,问:“陶嬷嬷,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嬷嬷小声道:“据说……据说是潘侧妃给王爷送点心的时候,看到书房内,王爷和明姑娘在一起,举止很是亲密,所以才——” 姜令菀这才懂了。 这倒是正常反应。 外甥女和自己的男人举止亲密,以潘侧妃的性子,还不得气疯了。   ☆、152|1. · 听到腹中孩子没了的消息,潘侧妃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榻边的女儿和外甥女,一时双目冰冷,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陆宝嫣忙扶着潘侧妃,道:“娘,您身子还虚着,还不能起来。” 孩子都没了,还管什么身子! 潘侧妃看着面前的明雁,抬手就是一巴掌。她下手狠,“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了明雁的脸上,太用力,明雁的脸立马肿了半边。 “娘!你打表姐做什么?”陆宝嫣急哭了。 潘侧妃脸色煞白,颤着声儿道:“下贱的东西,连自己姨母的男人都抢!我当真是瞎了眼,养了一头白眼狼!” 明雁死死咬着唇,只字不语。 陆宝嫣的声音带着哭腔,急急道:“娘,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雁表姐?” 潘侧妃深吸了一口气,喉中涌出一股腥甜之感,差点被她气得咳出血来。她胸前一起一伏,双手颤抖着,断断没有想到,她接过来,欲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外甥女,竟然会和她抢男人! 先前这一个多月,荣王没有踏进她的沉香院一步,她努力养好身子,保住腹中的孩子,就算不能扶正,多一个孩子,地位总是稳一些。她不计较荣王的冷落,今日腹中胎儿安稳,她便去看看荣王,却见她的外甥女,和荣王亲密的拥在一起。若非今日她亲眼目睹,她怕是还像个傻子似得被蒙在鼓里。 有没有男女之情,她就算瞎了眼,也看得出来。 先前她为了护着孩子,一直没有留心,可如今想来,倒是有迹可循。怪不得看不上荣世子,原来胃口竟然这般大,上赶着当荣世子的继母! 潘侧妃看着只字不语的明雁,说道:“怎么?不声不响的,难道还想压我一头,让我以后给你请安、叫你姐姐不成?” 明雁袖中双手紧攥,听着这等话语,终是忍不住,眼中蓄泪道:“姨母,阿雁没有……” “你有没有我,我看得很清楚!你敢说你没有生过这念头?”潘侧妃沉着脸问道。 明雁一时语塞。是啊,她的确生过这个念头。可她不也没将她当成外甥女看待吗?若真的疼她,怎么会想着让她给荣世子当妾!她不觉得对不起她,如今难受,纯粹是因为荣王。 潘侧妃看着,忍不住笑了笑。 当真是她养的好外甥女,她让她来,是让她跟了陆琮,不是让她趁着自己怀孕、勾引荣王的!她看着这千娇百媚的外甥女,登时一肚子气,忍不住挥手又想打人,只一抬手,却被刚刚进来的男人用力的握住。 潘侧妃抬头去看。 荣王绷着脸,看了一眼明雁脸上的巴掌印,见她脸连都肿了,便知这力道怕是不轻。他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潘侧妃,可念着她如今刚刚小产,情绪失控,尽量不发怒,只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好好躺下。” 潘侧妃看着荣王,双目赤红,委屈的落泪,翕唇道:“王爷也护着明雁吗?王爷可要清楚,明雁是妾身的亲外甥女,姨母和外甥女共侍,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会怎么说王爷?” 荣王是个饱读诗书的儒雅性子,听了潘侧妃这番话,觉得这话当真是荒唐透顶。 他道:“明雁不过是见本王这几日未休息好,特意过来送安神茶方子。你身为长辈,怎能如此想她?”这明雁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因此坏了名声,那他也愧疚。 潘侧妃情绪有些失控,一面流泪一面抓着荣王的衣袖,听着这蹩脚的借口,顿觉好笑,道:“送安神茶方子?需要抱在一起吗?” 荣王面色一顿,之后才解释道:“明雁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本王就站在边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不扶她一下吗?” 荣王此举,虽是坦荡荡的。可如今想起来,的确觉得有些不妥。明雁虽是小辈,可到底还是男女有别。只是先前他一直未注意到这点。 明雁心下也是内疚。 方才,她的确是不小心摔倒的,可是荣王本来只是扶她的,是她下意识抱住了他,才……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控制得了,不和他亲近? 潘侧妃哪里肯信? 毕竟女人对于这种事情向来直觉很准,加上明雁的确对荣王有心思,心下更是笃定。目下她情绪失控,待清醒过来,就会明白,就算荣王真的要纳了她的外甥女,她只是一个妾室,不好说些什么。外甥女和姨母共侍一人,这等事情在皇家也不是没有过,可落到她自己身上,却膈应得慌。 荣王见潘侧妃发疯似的,瞧了一会儿自然也蹙了蹙眉,又见明雁呆呆站着,眼眶微红,便道:“你出去吧。” 明雁双眸含泪,看了一眼荣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说话,转身,被一旁的方嬷嬷搀扶着走了出去。 明雁一出去,就看到了过来的姜令菀。 姜令菀见她眼眶红红,倒是没问些什么,目下听荣王在里头,仿佛同潘侧妃在争吵什么,也不好意思进去。姜令菀仔细瞧了瞧明雁,才见她低着头,脸颊却肿的老高。 她心下一颤,晓得定是潘侧妃动手打的,才对着金桔道:“去请个大夫来。” 明雁赶忙抬眸,说道:“不用了。” 姜令菀见她拒绝,晓得这会儿她心里难受,也不勉强,只让金桔去拢玉院去取玉肤膏,之后派人送明雁回归雁居。里头潘侧妃先是闹了一会儿,之后便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姜令菀听着心烦,也就不再多管,离开了沉香院。 走在路上,陶嬷嬷跟在姜令菀的身后,问道:“王爷和明姑娘莫不是……” 姜令菀想了想,道:“不会的。” 荣王性子优柔寡断,可这种事情还是拎得清的,绝对不会糊涂到碰潘侧妃的外甥女。而且明雁的性子,不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许是二人举止有些暧昧,荣王并未在意,可在外人看来,却很难不想到别的地方去。特别是潘侧妃,怀着孩子,被冷落了这么久,如今觍着脸去给荣王送点心,却瞧见这一幕,自是一下子就往那方面想。 陶嬷嬷道:“那这位明姑娘,潘侧妃会如何处理?” 明雁终究是潘侧妃的外甥女,潘侧妃的长姐将自己闺女的终身幸福交给她的手上,让她替女儿选婿,未料女儿竟看上姨母的男人。潘侧妃怕是不会念着亲情,可|荣王是个心善的,晓得此事因他而起,怕是会护明雁到底。若潘侧妃真的傻乎乎的和荣王对着干,为难明雁,怕真的是将荣王往明雁的身边推。 可是—— 有了潘侧妃的先例在,若是荣王再纳妾,甚至续弦,陆琮和宝婵,怕是越发不会待见这位爹爹了。 但愿荣王能妥善处理此事,别真收了明雁。不然,日后这府上怕是不安生了。 姜令菀回了拢玉院,见金桔回来了,这才问道:“明姑娘如何了?” 金桔回话道:“一回去就哭得厉害,这会儿眼睛都哭红了,倒是可怜。” 姜令菀听了,心下也不舒坦,又命金桔给潘侧妃送去一些补身子的人参、燕窝。她需要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得看荣王的想法。 刚到酉时,陆琮从书房回来。一进屋,便见妻子呆呆的坐在窗前的绣墩上,安安静静的。他瞧着,挥挥手,让屋内的丫鬟嬷嬷退了下去,这才过去,从后面抱住妻子的身子,而后俯身,在她后颈上落下一个吻。 后劲有些痒痒的,姜令菀缩了缩脖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没有回头,只顺势靠在陆琮的怀里,开口唤道:“琮表哥。” “嗯。”陆琮坐在她的身后,环着她的腰肢,手里把玩她这双纤细小手,蹭着她的脸,问道,“在想什么呢?” 姜令菀看着窗外的落日,晚霞漫天,染红了半边天空,霞光映照下,院子里的花草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她略微眯起眼,道:“我在想……晚上吃什么好呢。” 陆琮弯唇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令菀将身子窝进他的怀里,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听的事情,她就不说。这种事情,还是让荣王自个儿来处理吧。毕竟是他牵扯出来的烂摊子。 · 荣王见潘侧妃哭得睡着了,这才接过丫鬟手里的巾子,浸到面盆中,将巾子拧到半干,亲自给潘侧妃擦了擦脸和手。不过潘侧妃情绪失常,如今睡梦之中,还一直紧蹙眉头,落泪抽泣。 荣王叹了一口气,将巾子给了一旁的丫鬟。 做完这些,才替潘侧妃掖好被褥,站了起来。 陆宝嫣双目红红、泛着泪光,看着荣王道:“爹爹。” 荣王知这个女儿单纯善良,今日怕是被吓到了,便柔声道:“嫣儿,你回去好好歇会儿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他虽然不来沉香院,可这儿的事情,他还是知晓的。他知女儿年纪虽小,却孝顺,每日都细心照顾潘侧妃,而且想着法儿的逗娘亲开心。 今日陆宝嫣的确被吓到了。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才往荣王的怀里靠:“爹爹……” 荣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乖,别哭了。” 陆宝嫣道:“今日娘失了孩子心里难受,爹爹别怪娘胡言乱语,好不好?” 不管是荣王这个爹爹,还是明雁这个表姐,陆宝嫣都毫无保留的信任。虽然今日潘侧妃这般说了,可她一直觉得,这一定是个误会。这种荒唐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一定是娘误会了。 荣王道:“爹爹答应你,不会怪罪的。” 潘侧妃有多在意这个孩子,他老早就知道了。如今失了孩子,也有他的原因在,她生气难受,自然让她发泄发泄,他不会太计较。只可怜了明雁那孩子。 陆宝嫣这才放心,抬手擦了擦眼泪,乖乖的回自己的住处。 走出沉香院,荣王忽然有些头疼,没让小厮跟着,慢慢踱步,回了锦华居。 他心下烦躁,想着如何处理明雁之事。 毕竟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如今同潘侧妃闹僵了,在晋城也是待不下去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回院,走到锦华居外头的时候,便见一个穿着浅碧色绣荷花褙子的小姑娘,低着头,安安静静站在院外的大树下。 仿佛是在等他。 脸上抹了药膏,如今已经好多了,可瞧着还是有些红肿。 明雁抬眸看着荣王,双眸还有些湿漉漉的,静静看着荣王,这才启唇唤了一声:“王爷。”   ☆、153|2. · 先前荣王只将明雁视作普通小辈,自是能坦坦荡荡面对。可今日闹出这茬,荣王就算心再粗,也晓得该同她保持距离。他见明雁孤身一人,自然没过去,只开口询问:“怎么一人在这儿?” 明雁见他刻意疏离,知晓他对今日这事儿很是在意。他一个学富五车、温润如玉之人,自然不会接受姨母和外甥女共侍一人的荒唐事儿来。他避着自己,也是应该的。 明雁思忖片刻,才走了过去,直到走到荣王跟前,才仰起小脸望着他。她弯唇笑了笑,一张脸虽不似平日那般明艳动人,却还是有几分姑娘家的明媚娇态在的。她道:“阿雁不知今日此事会给王爷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还害得姨母……”她并未说下去。 之前她的确有些怨姨母,可如今她失了孩子,却是她不想看到的。 明雁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阿雁不想让王爷为难,方才阿雁已经想清楚了——明日就回贺州。” 荣王倒是没说话。 如今明雁回贺州,是最好的安排。可这样于她,却是件委屈的事儿。荣王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明雁的事情,却也有些清楚,明雁身为嫡女,大老远的来潘侧妃这个姨母这儿,寻思着能在晋城寻一门好亲事,想来在贺州明家,日子过得不大好。如今就这么回去了,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晋城了。 荣王道:“潘侧妃到底是你姨母,此事应由她做主才是。” 明雁点头,道:“阿雁知道。不过——此刻姨母怕是恨极了阿雁,阿雁自是有愧,无颜在王府住着。姨母肯定也会同意的。如今,阿雁只是想告诉王爷而已。”姨母虽然恼她,可她和荣王到底没有发生过什么,是清清白白的。 话说到这份上,荣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点头道:“这样也好。” 明雁见他表情淡淡,的确对她一点点心思也没有,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小辈。可她却喜欢他。莫名其妙的喜欢他。明雁想了想,这才道:“其实,这回阿雁来晋城找姨母……我娘的意思,是想让姨母给阿雁寻一个佳婿,可如今,姨母怕是不想再干预阿雁的亲事了……”她垂眸,神色落寞,复而抬眸,望着荣王,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她弯唇,语气有些俏皮:“今日闹出这等误会,王爷也是有责任在的,王爷身份尊贵,又是个有眼光的,当做补偿,王爷就亲自为阿雁挑选一位佳婿吧。” 若是先前,说起嫁人,她兴许还有些害羞,可如今,倒是没有半点羞涩。这辈子她没法嫁给他,那嫁给他选的人,也是好的。等下辈子,她一定早出生二十年。 荣王先前的确有些怀疑她对自己的心思,可如今见她这般神态,倒是觉得自个儿许是听多了潘侧妃的荒唐话,才这般想。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美貌孝顺,知书达理,怎么会瞧上他这个老男人?荣王忽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她的话,说道:“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不能儿戏,况且本王……本王又不知你的喜好——” 见他要拒绝,明雁忙道:“阿雁信王爷的眼光。”她笑了笑,“只要是王爷选的,阿雁一定嫁。” 她没给他拒绝的余地,说完便羞赧又欢喜的跑走了。 荣王见这小姑娘,同他女儿一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当真还是个小孩子。 这年纪小,不懂事,婚姻大事,竟然都交由他做主了。荣王无奈摇摇头,心下却感到如释重负——至少小姑娘只是将他当成长辈。 荣王含笑,这才步子轻快迈进了锦华居。 明雁弯着唇小跑了一段路,裙裾飞扬,待走到拐弯处,面上的笑容才倏然收拢,而后泪水狂涌,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忍不住蹲下身子,掩面痛哭了起来,怕被人听见,便死死咬着唇不出声。 · 明雁回贺州一事,于荣王府而言,算不得什么。 紧接着,姜令菀便命人将府中乱嚼舌根的几个奴仆抓了起来,每个人罚了二十个板子,而且特意在花园里施罚,叫荣王府的下人们都看着。下人们听着这求饶、哀嚎声,一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晓得这世子夫人并非软绵绵的小兔子,自是不敢再乱说什么,更加不敢诋毁王爷的名声。 府中之人虽然不乱传了,可潘侧妃却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府上,闹出了这等丑事,如今害得她孩子都没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陆宝嫣忙安慰道:“娘,大夫说您不能再动怒了,好好养身子。” 听到这番话,潘侧妃也是恼怒。 孩子没了,她身子又虚,若是落下病根儿,她日后子嗣都成问题。一想到自己这辈子都只能有这么一个女儿,潘侧妃就觉得没指望了。一时间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明雁抓回来,狠狠将她毒打一顿。 那日明雁离府,自是同她告别,可她身子虚弱,就连打她都没力气! 贱人!潘侧妃心里暗骂一声。 也亏得跑得快,若是当真不要脸的贴上去,就算是亲外甥女,她也照样收拾。 这些年,荣王身旁的狂蜂浪蝶不是没有,可有她在,她自是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就算当不了他的正妻,这荣王府的内院,她也会是荣王唯一的女人。潘侧妃阖眼休息,暗暗想着接下来的事情。那日她被气昏了头,才会当着荣王的面儿打人。荣王是个斯文人,她这么一闹,怕是他对她的印象也差了几分。可她失去了孩子,他也会对她多几分怜惜。如今,她只能靠着这几分怜惜,养好身子,努力再怀上孩子。 陆宝嫣将煎好的药拿了过来,轻轻吹了几下,等不烫嘴了,才递给了潘侧妃:“娘,先喝药吧。” 潘侧妃看着这乖巧懂事的女儿,心里头多多少少有几分宽慰。算是自个儿没白疼她。潘侧妃接过瓷碗,看着陆宝嫣,似是随意的问道:“这几日,你可有每日去给你爹爹请安?” 陆宝嫣嘴角一翘,点点头。 因这段日子,同荣王亲近了些,陆宝嫣心情也好了些。她又道:“其实爹爹很关心娘的,娘,你赶紧喝药,把身子养好。” 潘侧妃看着碗里浓稠难闻的药汁,蹙了蹙眉,之后才道:“是呀,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事。”说着,便闭着眼睛,将这药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 临近中秋,荣王府种着桂花树,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馥郁的桂花香。 姜令菀穿着一袭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静坐在拢玉院院前的石桌旁,桌上搁一和田白玉茶盏,里头香片茶茶香袅袅,边上放着针篓,一双纤纤玉手正一针一线缝着一条男子腰带,这般看去,当真有几分贤妻良母姿态。 穿着浅绿色褙子的金桔笑吟吟的,双手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过来,将托盘内的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碟子端了出来,上头正是昨晚姜令菀嚷嚷着要吃的桂花糕。 桂花糕缀有桂花,桂花大致金桂、银桂、四季桂、丹桂四种,若要做桂花糕,当属金桂香味浓郁。昨儿姜令菀睡在陆琮的臂弯里,闻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大半夜的,就开始嘴馋了。陆琮知她嘴馋,也拿她没辙,好不容易哄着她睡了觉。今儿一大早,陆琮出门前,便吩咐丫鬟去采摘桂花,之后去梗洗净晒干,命厨房的厨娘做了桂花糕。 目下这盘桂花糕厚薄均匀,晶莹剔透,弥漫着桂花香味儿。 姜令菀嘴馋,搁下手里的活儿便拿了一块尝尝,刚咬到桂花糕的软糯,那股香甜便在舌尖蔓延,紧接着便是一股浓郁芬芳的桂花香,在嘴里肆意恣意振荡。一时齿颊留香,经久不散。 姜令菀尝了一块,觉得味道颇佳,便对着一旁站着的金桔道:“这桂花糕做的不错,待会儿给厨房赏些银裸子。” 金桔见自家主子又开始散财,不禁弯唇一笑,也难为荣王和世子放心夫人主持中馈。日子久了,还不把这荣王府给败光了。 这会儿陆琮早早归家,见着妻子就两眼发亮。陆琮身上衣裳还未换,姜令菀见他含笑要凑近,赶忙缩了缩脑袋,嫌弃蹙眉道:“臭……” 抱不到媳妇儿,陆琮没辙,立马去沐浴。洗得香喷喷了,也就能抱了。 过了一会儿,枇杷过来,将方才忠勇侯府送来的请柬递了上来。 姜令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这大红色富贵如意双喜请柬。 陆琮正沐浴换衣出来,瞧着妻子手里的请柬,启唇道:“谁的?”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陆琮,见他像个孩子似的,急匆匆的,这会儿发梢都有些弄湿了。这么急做什么?她又不会跑。 她扬了扬唇,答道:“是嵘表哥的。” 薛嵘,也要成亲了。   ☆、154|1. · 陆琮觉得,薛嵘成亲,的确同他没什么关系。 他走到妻子跟前,见她的针篓内搁着一条尚未做完的墨色腰带,晓得是给他做的,一时嘴角翘了翘,坐了下来:“什么时候?” 姜令菀瞧了一眼请柬上的日期,复而抬眼,望着陆琮,道:“八月二十八,想来是个吉利日子。”还有半个月左右。 转眼间,她嫁给陆琮也快半年了。今年这中秋,得在荣王府过了。 陆琮对薛嵘成亲并不上心,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只是下回薛嵘成亲,他和妻子肯定是要去的。毕竟薛嵘是她的表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不过薛嵘自小就爱黏着姜令菀,陆琮素来就有些不喜欢他,可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却是抹灭不了的。 说起来,他和妻子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他大多时间走南闯北的,回晋城的次数少之又少,这青梅竹马,自是没他们二人来的实至名归。先前倒是不觉得,可自打他对她的感情发生变化之后,每回见着薛嵘,便会无端端腾升起一股怒火,特别是看到薛嵘对她死缠烂打的事情。他真想动手,将他丢出去。 姜令菀吃着桂花糕,细细端详陆琮的表情,见他沉着一张脸,便几口将桂花糕吃下,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嘟囔着抱怨道:“在军营里板着脸也就算了,回府还给我脸色看呢?” 陆琮笑笑,顺势捉着她的小手,脸色登时柔和起来:“哪敢?” 姜令菀知他自然不敢,只问道:“那你告诉你,你刚才在想什么?” 若是告诉她,岂不是显得他太斤斤计较了?陆琮未回答,只道:“在想到时候送什么礼比较好。” 姜令菀笑笑,明白他是个好面子的,估摸着对薛嵘还是有些敌意,毕竟薛嵘从小就和她亲近。她也不戳穿,可心下却是欢喜,便张开双臂笑了笑,道:“我困了。” 陆琮会意,略一俯身将人拦腰抱起,进了屋。 拢玉院内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家,在这儿她不用拘束,想怎么和陆琮亲近,就怎么和陆琮亲近。且拢玉院的下人们也是有眼力劲儿的,这种时候,自是识相低头。像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这般恩爱的小夫妻,当真是少见了。 陆琮直接抱着妻子回了卧房,将她搁在紫檀木雕花架子床上,还亲自弯腰将她脚上的并蒂莲花绣鞋脱了,习惯性摆放得整整齐齐。姜令菀享受陆琮的伺候,也不白白让他伺候,勾着他的脖子便将唇凑了上去,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薄唇。其实像陆琮这样的男人很好哄,他疼你爱你,为你遮风挡雨,还努力赚银子给你花,你除了好好享受,也需要多多关心他、照顾他。这样,两个人彼此的付出,才不会相差太多。 陆琮刚沐浴完,身上的味道是她最喜欢的,她窝在他的臂弯里,整个人懒洋洋的。 陆琮自然也一道躺了下来。 他抚着她的脸颊,道:“睡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叫你。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嗯。”陆琮虽然疼她,却也不会一贯的纵容她。譬如这睡午觉,平日里规定好了,至多让她睡半个时辰,就算他不在,也会交代金桔,半个小时之后就叫她起来。起初姜令菀有些不习惯,软磨硬泡也不见陆琮改变主意,到后来则是渐渐习惯了。就算陆琮不叫她,差不多半个时辰时,她自个儿也会醒的。 陆琮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颜,只忍不住想摸摸她、亲亲她,可想着今儿承德帝对他说得一番话,心下便开始犹豫。该早些告诉她,还是…… 过了中秋再说吧。 陆琮俯身,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然后闭眼,搂着媳妇儿一道午睡。 · 陆宝嫣手里端着一碟芙蓉糕,面颊染笑去锦华居看荣王。 这些日子,陆宝嫣和荣王这个爹爹亲近了许多。荣王见女儿乖巧聪慧,自然也喜欢她每日来看自己。今儿陆宝嫣同身后跟着的绿衫丫鬟说说笑笑,待在半路上正巧遇到了陆宝婵,才倏然敛笑,紧张的唤道:“姐姐。” 陆宝婵容色淡淡,知陆宝嫣这些日子每日都去看爹爹,心里自是不是滋味儿。她不喜陆宝嫣,不过是恨屋及乌,旁的也没什么。可如今看着她一门心思讨好爹爹,自是越发有些不顺眼了。她看了一眼陆宝嫣手里端着的芙蓉糕,这才缓步走过去,拿起一块。 陆宝嫣胆子小,平日里不敢惹这位嫡姐,目下见她这番举止,自是扬起笑容,刻意讨好道:“这是我同厨房的厨娘学的,不过我太笨,学了好几日才勉强入口。今儿这份做得是最好的,我就想给爹爹尝尝。姐姐若是爱吃,待会儿我给姐姐做……”她顿了顿,觉得不大好,低声道,“我自然及不上厨娘,若是姐姐不嫌弃,就成。” 陆宝婵看了一眼手里的芙蓉糕,做得倒是像模像样,的确花了一番心思。她瞧着陆宝嫣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仿佛自个儿要欺负她似的。她的确看她不顺眼,可从来都没有真正欺负过她,只是不理她罢了。 陆宝婵道:“倒是有心了,怪不得爹爹这么喜欢你——” “……姐姐。”陆宝嫣忙道,“爹爹最喜欢姐姐,这是整个荣王府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她从未想过要个姐姐比较,只是想好好孝顺自己的爹爹,仅此而已。 陆宝婵不想再多说,欲将手里的芙蓉糕放回去,哪知一不小心撞到陆宝嫣手里捧着的碟子,顿时一盘精致的芙蓉糕就撒到了地上。看着滚至脚下的芙蓉糕,陆宝婵一愣,下意识想说对不起,可,想到面前这人是陆宝嫣,只翕了翕唇,下一刻嘴巴就像被粘上了似的,怎么都开不了口。 陆宝嫣自是心疼这芙蓉糕,可在陆宝婵的面前,素来是不声不响的,目下也不敢多言,只双眸泛着泪光。 倒是跟在陆宝嫣身后的贴身丫鬟按捺不住了。 这丫鬟名唤桃夭,伺候陆宝嫣已有五六个年头,知晓陆宝婵对她家姑娘素来不喜,眼下分明是故意的!她晓得自家姑娘是个软弱性子,只会一声不吭被欺负,可桃夭却是个鲁莽性子,一时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看着陆宝婵便道:“郡主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 陆宝婵看着这小丫鬟,心下不悦,弯唇道:“你教训我?” 陆宝嫣慌了,赶忙拦着桃夭,急急道:“不许对姐姐无礼。” 桃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姑娘,道:“二姑娘,这芙蓉糕你整整做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做出一碟像样的,如今却……” 陆宝嫣却道:“没关系的,我再做就成了。”反正她每天都没事情做,有的是时间。她抬眸看着陆宝婵,道,“姐姐,桃夭性子冲,姐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陆宝婵嗤笑一声,道:“我就是故意打翻的,怎么着?她一个下人,敢拿我如何?” 桃夭受不得自家姑娘被人欺负,忙挣脱陆宝嫣的阻拦,上前理论。 陆宝婵还是有几分威严的,瞧着这丫鬟真不要命,抬手就是一巴掌送了过去。 陆宝嫣对身边的人素来好,何况桃夭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自是视作姐妹。饶是她性子再软弱,瞧着她被陆宝婵欺负,也忍不下去了,忙拦在桃夭的面前,泪光盈盈道:“姐姐要打就打我,别打她。” “二姑娘!”桃夭捂着脸颊唤了一声,心下甚是感动。 陆宝婵看着这主仆二人,顿时一肚子气,“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着,便抬起了手。 桃夭本欲阻拦,待看见陆宝婵身后的荣王正走了过来,这才灵机一动,不去阻止,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嚷道:“郡主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婵儿,嫣儿,究竟怎么回事?” 荣王过来,正巧看着陆宝婵抬手欲打人,而地上跪着的小丫鬟,脸上倒是有一个巴掌印,瞧着颜色倒是浅,想来力道不大。荣王了解女儿的脾气,晓得这些年被她给惯坏了,这才过去,将陆宝婵拉到一旁,低声责问,“你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打人,像什么样子?” 陆宝婵本就不满,目下更是恼火,道:“女儿不过是教训一个不长眼的下人,爹爹,这也不准吗?” 荣王怕惹女儿生气,毕竟这段日子,父女间的感情,的确疏远了许多。可他看了一眼陆宝嫣,见她小脸发白,怕是被吓着了。 荣王道:“你堂堂荣王府郡主,要教训下人,何须自己动手?” 陆宝婵又道:“那女儿若是要教训她呢?”她看了一眼陆宝嫣。 荣王一听,倏然敛眉,板着脸道:“婵儿,别胡闹!她是你妹妹。” 陆宝婵听了笑笑。 她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 如今,才不过几日,就这般宝贝这个庶女了。陆宝婵忽然想到,自家娘亲临终前的羸弱病态,若不是潘侧妃,她娘亲兴许还能多陪她一段日子。陆宝婵仰起头,一字一句道:“我陆宝婵就只有一个哥哥,从来都没有妹妹。” “婵儿!” 陆宝婵看着自家爹爹不想从前那般温声细语同她说话,心下有些受不住,这才道:“你就守着你这个宝贝女儿吧。”语罢,便转身就走。 荣王有些头疼,看着呆呆站在一旁的小女儿,又看了一眼落了一地的芙蓉糕,大致明白了今日的事情。他看着陆宝嫣,柔声安抚道:“没事的,以后切莫再同你姐姐起争执。” 荣王虽然喜欢这个小女儿,可最疼爱的,还是陆宝婵。 陆宝嫣心下自责不已,小声道:“爹爹,要不……要不嫣儿去给姐姐道歉。” 荣王摇摇头,说道:“不必了。” 陆宝嫣翕了翕唇,最后也没说什么话,只领着桃夭回了自个儿的住处。 · 姜令菀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得身旁一阵动静。 她睁开眼睛,看着陆琮急匆匆的走了出去,顿时清醒了过来,赶忙穿上绣鞋跟了出去。她看着陆琮俊脸阴沉,遂问道:“琮表哥,怎么了?” 陆琮听了杜言的禀告,对着姜令菀道:“宝婵骑着马跑出去了,眼下不知去了哪里。璨璨,你乖乖待着,我出去找找。” 陆琮就这么一个亲生妹妹,虽然他平日里性子寡淡,可对妹妹还是颇为上心的。 姜令菀也是担忧,道:“我要不要——” “不用。”陆琮立马打断她的话,“你怀着孩子,好好待着就成。” 太着急,她都忘了这茬了。姜令菀不想再弄出什么麻烦来,省得到时候帮陆琮的倒忙,这才道,“我知道了。那你赶紧去吧。” 陆琮颔首,赶忙出门,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姜令菀坐不住,待了一会儿,便去前厅等。 这会儿荣王也已经出门去寻了。 前厅内,陆宝嫣正一脸着急的站着,看到姜令菀,才唤道:“嫂嫂。” 姜令菀见她小脸苍白,路上又听了陶嬷嬷打听来的消息,倒是明白今儿宝婵为何会生气,甚至离家出走。 陆宝嫣自责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惹姐姐生气的。” 姜令菀心下着急,只盼着宝婵平安回来才好。她一个姑娘家,穿戴华丽,又生得美貌,这般单独出门,若是碰上坏人,可就麻烦了。 她看着陆宝嫣喃喃自责,一时也不想开口安抚。毕竟两人之间,她总之在意宝婵多些。 这段日子,陆宝嫣日日往荣王那儿跑,父女二人感情增进了不少,宝婵自然会不舒服。这一点她最能理解了——在卫国公府的时候,也亏得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多了几个姐妹,那爹娘和哥哥的宠爱,不可能全部给她。她被宠惯了,若是爹娘的关心被人分去了一半,心下难免不舒坦。想着当初,爹娘一直不肯再要孩子,一儿一女足够,怕是担心她心里会不平衡吧。 姜令菀在前厅足足待了一个时辰,也未见荣王和陆琮回来。这时间越长,发生危险的机会就越大。 眼看着天快黑了,一直守在门口的枇杷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夫人,郡主……郡主回来了。” 找到了。 姜令菀顿时露出欢喜之色,二话不说,忙去门口接人。 她以为是陆琮寻到了,急急忙忙到了门口,才见一个高大年轻的男子从马上下来,而后将马背上的陆宝婵抱了下来。 姜令菀看着这陌生男子,顿觉不妙。 她赶忙走到陆宝婵的身边,细细打量一番,见她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披风,忙问道:“宝婵,没事吧?” 陆宝婵的头发有些乱,见着姜令菀,略略弯唇,摇摇头道:“我没事。” 瞧着陆宝婵没事,姜令菀倒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才侧过头看她身后的年轻男子—— 见这男子模样生得俊朗,高高瘦瘦,年纪轻轻的,怕是不到弱冠,目下穿着一袭竹青色锦袍,看样子,许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瞧着却是脸生。 宝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同一个男子共骑,而且有了肢体接触,是一桩极影响闺誉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好心将人送了回来。 姜令菀弯唇,道:“多谢公子送郡主回来。不知公子是哪位府上的,待王爷和世子爷回来,定好好答谢公子。” 青袍公子拱手施礼,道:“在下陈霁。夫人太客气了,今日不过举手之劳。”他笑着看了一眼陆宝婵,道,“能平安将郡主送回,在下也可功成身退了。”语罢,便上了马,颔首,之后扬长而去。 陆宝婵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侧过头,静静看着那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姿,之后才神色恍惚的,被姜令菀扶着回了云棠院。 一回屋,姜令菀便让轻罗、小扇去准备热水。她看着陆宝婵发髻乱乱的,头上的发饰也掉了一半,这才急忙抬手去解她身上裹着的披风。 “嫂嫂——”陆宝婵忽然抬手,按住她的手,一双眸子泛着水色。 姜令菀却没有松手,只静静看着她,也没说话。 陆宝婵咬了咬唇,缓缓将手放了下来。姜令菀三两下将披风解开了,瞧着她里头的衣裳被扯破了,袖子都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白嫩娇嫩的肌肤,有几处还被蹭破了皮,红通通的。 姜令菀忽的眼眶一红,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55|1. · 陆宝婵脸颊绯红,静静看着自个儿身上的衣裳和伤痕,这才缓缓道:“今儿我和爹爹闹脾气,心下不悦,便骑马出府了。本是打算透透气儿,可途中休息的时候,我的马儿跑了,然后就遇到几个坏人……”她咬了咬唇,不愿再说下去,可意思却是最明白不过的了。 她双眸一亮,道:“好在那位陈公子及时出手相救。” 姜令菀握着陆宝婵的手,问道:“那你可有……” 陆宝婵脸烫的厉害,摇摇头道:“没有,我没被欺负。这衣裳和伤,只是挣扎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她抬眸看着姜令菀,弯唇道,“嫂嫂,我没事,你放心。” 饶是如此,可这事儿传出去,名声肯定受损。 姜令菀瞧着她身上的伤痕,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今儿好在遇见了这位陈公子。 这荣王妃去得早,荣王再疼女儿,也只是个大男人,有些事情,只有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同她讲。可宝婵是郡主,一些她不爱听的话,下人们哪里会多说?只管伺候好这位小祖宗就成了。也亏得她性子开朗,若是换个别的姑娘,遇着这种事情,怕是慌得不知所措了。 姜令菀见她脸上没有恐惧之色,可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阴影的,毕竟这种事情,想想就;令人害怕。 还有那位陈公子…… 姜令菀没有继续想下去,亲自扶着陆宝婵去沐浴,脱了衣裳之后,见她身上的确没别的痕迹,单单就裸|露的那几处。她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姜令菀拿了玉肤膏替陆宝婵抹了抹,陪着她用了晚膳,待她上榻歇息了,才出去。 荣王和陆琮都在外头。 荣王担忧的坐立不安,正来回踱步,倒是陆琮,面色淡然的坐着。 方才陆宝婵一回府,她就派人通知他们:人回来了,不必再寻了。 荣王有些自责,一张俊脸沉着,瞧着姜令菀出来,便问道:“璨璨,婵儿她还好吧?” 姜令菀道:“爹爹放心,宝婵没事。不过今日受了惊,加上这几日心情也不大好,需要好好休息。如今已经睡下了。” 一听没事,荣王才放心了,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令菀又道:“眼下天色不早了,爹爹还是回去歇息吧。”荣王自回府之后,便一直在外头候着,连晚膳都没有用。 虚惊一场,如今无碍,荣王自然回了锦华居。 姜令菀同陆琮朝着拢玉院走去。一路上,陆琮倒是一声不吭,只静静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回了屋。下午陆琮匆忙去寻人,方才又同荣王等在外头,自是没用晚膳。她倒是陪宝婵一道用过了。现下厨房的饭菜都热着,二人一回屋子,丫鬟们就端上来了。姜令菀方才没心思吃,不过勉强用了小半碗饭,目下正好陪陆琮一道用饭,又用了半碗。之后陆琮还给她盛了一碗鸽子汤,亲眼看着她喝了。 晚上夫妻二人上榻,姜令菀才偎在陆琮的怀里,开口道:“今日,是一位叫陈霁的公子送宝婵回来的。” 陆琮亲了亲妻子的脸,声音低沉道:“我知道。” 姜令菀倒是不诧异,毕竟方才陈公子送宝婵回来的时候,那么多下人都瞧见了。陆琮自然也该知道的。听着他的语气,姜令菀忽然想起方才她沐浴的时候,陆琮去了书房。 她问道:“你查过了?” “……嗯。” 姜令菀最受不住他这副不爱说话的样儿,恼得抬手在他腰侧狠狠拧了一把,问道:“那陈公子究竟是何人?” 陆琮逮着她的小手往胸前放,启唇道:“陈启懋的孙儿。” 内阁首辅陈启懋。 姜令菀听了一怔,这位陈公子,家世倒是不错。这么一来,同宝婵也算是面前匹配了。可是陈家的几位嫡出公子,她就算没见过人,也听过名字的,这位陈霁…… 下一刻,姜令菀便明白了—— “……陈公子,是庶子?”这话虽是疑问的语气,可姜令菀心里却已经是笃定了。 陆琮知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这会儿小脑袋倒是转的挺快。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是陈家二房庶子,陈四公子。” 陈家枝繁叶茂,二房是庶出,陈二爷没什么作为,不过是沾父亲和兄弟的光,弄了个悠闲的职位,也算是有一官半职。而这位陈公子,是陈二爷的庶子。这般低微的身份,难怪她没听说过。这陈四公子生得玉树临风又如何?在晋城,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最重要的,还得是身份。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及不上家世来的重要。譬如她的四姐夫谢致沣,也是个极出色的男子,可有谢致清这个嫡子在,风头自是全落在了谢致清身上,外人哪里还会注意这位庶子。这位陈四公子,也是一个理。 姜令菀有些发愁。今儿宝婵和陈四公子有了肢体接触,且陈四公子算是英雄救美。她也算是过来人,瞧着今儿宝婵看那位陈四公子的眼神,有些不一般。 宝婵先前喜欢她哥哥,如今放下,能注意别的男子,自是最好不过了。这么一来,自然也不会再抗拒亲事。 可是这位陈四公子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宝婵。 而且荣王未必会同意。 姜令菀在陆琮的怀里蹭了几下,问道:“琮表哥觉得——这位陈四公子如何?” 陆琮已经叫杜言细细查过,杜言得效率素来快,目下陆琮自是对这位陈四公子的人品、言行了如指掌。 他尚未思忖,只淡淡道:“倒是个有上进心的。” 难得听陆琮夸人,想来这位陈四公子应当是出色。 姜令菀听了心下欢喜,立马道:“有上进心就好。今儿若不是陈四公子出现,宝婵哪能毫发无损回来?琮表哥,你不是那种只看家世的人吧?”可她心里也明白,就算再有上进心,家世也不能太低。宝婵怎么说都是郡主,要在晋城圈子里走动,若是嫁得太低,日后免不了被背后议论。 陆琮倒是认真,说道:“家世虽不是最重要的,却也是考量的一部分。璨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陈霁救了宝婵,我身为兄长,自然也心存感激。宝婵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陈霁生得一表人才,今日出手相救,她心下自然会心存好感,甚至产生男女之情……可这些,还不足以让陈霁当荣王府的女婿。” 见他这般上心,姜令菀觉得反应有些过了。她不过是想想而已。再说了,陈霁对宝婵的印象如何,还无人知晓。 她抬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声音娇软道:“好嘛,那你和爹爹好好商量商量,我只负责宝婵这边儿,改明儿再问问她的意思。”她想了想,又道,“瞧你这般严肃,我担心,日后若是生了个闺女,保不准就嫁不出去了。” 他这般严厉,选女婿肯定比皇上选妃都难。 陆琮忽然温柔了起来,低低的笑了,大手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着她的平坦的小腹,道:“要当我陆琮的女婿,我自然得擦亮眼好好看看……若非人中龙凤,我才不放心把闺女交出去。” 听听,说得好像已经当爹爹了似的。 姜令菀嘴角一弯,心里暗暗祈祷:这回还是生个儿子吧。 至少家世摆在这儿,且陆琮和她的容貌都是拔尖儿的,甭管像谁,都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只要人生得俊,自然不愁娶不到媳妇儿。 · 这厢,潘侧妃原先听说陆宝婵离家出走,本是幸灾乐祸的,巴不得她一辈子都别回来。可之后听说陆宝婵平安回来了,倒是有些失望。 潘侧妃躺在榻上养身子,听辛嬷嬷说之前陆宝婵是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回来的,而且两人共骑一匹马,陆宝婵的身上还披着那男子的披风…… 这么一来,这闺誉自是有损。 潘侧妃眉眼舒缓了一些。她一直盼着陆宝婵能够嫁出去。只要她嫁出去了,这荣王府,她也不用再看她的脸色,而且她的嫣儿,也可以说亲了。 潘侧妃朝着辛嬷嬷看了一眼,问道:“可知送郡主回来的男子是何人?”弄出了这出,就算对方家世配不上这堂堂郡主,她也得嫁。不然,失了名声,谁还要她? 而潘侧妃自是希望那男子身份越低越好。 辛嬷嬷想了想,道:“听说是陈阁老的庶出孙儿,陈四公子。” 陈四公子。 潘侧妃一听,登时变了脸色,气不打一处来。 陈霁是她给嫣儿看中的夫婿! · 之后,姜令菀探过陆宝婵的口风,晓得她对那位陈公子,的确生出了些许爱慕之情。 姜令菀觉得,这其实也极正常。先前宝婵无端端看上了她哥哥,之后眼睁睁看着哥哥娶了嫂嫂,免不了有些死心了。这段日子,宝婵同荣王父女关系疏离,今儿出府遇着危险,有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出手相救,护她周全。小姑娘家家,难免会心动。 姑娘家,最抗拒不了的,便是英雄。 至于荣王,经过这一茬,如今心有余悸。这段日子,不但连潘侧妃都不去探望了,甚至连每日都来锦华居见他的陆宝嫣,都拒之门外。荣王当真是怕了,生怕这女儿又闹出什么事情来,日后更是无颜面对妻子。 陆宝婵这回虽是有惊无险,可想着爹爹说话的语气神态,心里就忍不住发涩。她虽然娇纵,却也不会无端端打人。那日她的确生气,可打翻陆宝嫣的糕点,她是无心的。 只是——朝她道歉,她做不到。 陆宝婵听爹爹不见潘侧妃和陆宝嫣,而且将陆宝嫣身边的丫鬟桃夭,也赶出了府,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事情都过去了,他做这些,根本没用。只是如今,她心里头多了一个人,有空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想想。 中秋节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姜令菀入宫去看望薛峥,却无意间从薛峥的口中听到了陆琮即将要出征的消息。 薛峥逗弄这俩孩子,本是随口一问,可瞧着姜令菀这副表情,便知这事儿闹大发了——敢情陆琮压根儿就没同他媳妇儿讲。 虽不是故意的,可薛峥觉得这事儿自己有些不厚道,遂轻咳一声,之后低头,安静的拨弄着小皇孙的小茶壶。 这晚陆琮下职回来。 因军务有些忙,陆琮一直耽搁到亥时。好在他已命杜言回府,叫妻子早些睡觉,不必等他。 陆琮回来,忙朝着拢玉院走去。 累了一日,他没别的念头,只打算吃口热饭,然后抱着媳妇儿睡觉。可一走到门口,金桔便将他拦下了。 金桔恭恭敬敬行礼,道:“世子爷,夫人已经睡下了。” “……嗯。”陆琮面无表情的颔首。这么晚了,她应当是睡了。他见金桔还站在面前,又道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金桔虽然性子沉稳,可面对陆琮这样性子的主子,还是会有些不淡定。她想着自家夫人的话,半晌才道:“方才……夫人特意吩咐了,现下奴婢们已经将世子的被褥都搬到书房去了……” 她不敢看世子的脸色,顿了顿,继续把夫人交代的话说完,“饭菜厨房都热着呢。用了晚膳,世子早些去书房歇息吧。”   ☆、156|7. · 陆琮当场就懵了。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傻到真的乖乖去睡书房。 陆琮看了金桔一眼,瞧她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也明白了这会儿里头那位有多生气,便道:“我进去同夫人说会儿话。” 金桔晓得,今日大抵是世子有什么事儿惹夫人生气了。可是,这小夫妻二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有事情自该好好说清楚才成。罚世子爷去睡书房,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她想了想,自是安静的退到一旁,识相让路。 陆琮见金桔识趣,自是抬腿进去。 走进卧房,绕过屏风,陆琮便见紫檀木雕花架子床上,深色床帐安静的放下,隐隐约约见锦被中间微微隆起。他轻手轻脚进去,坐到榻边,见她缩成一团睡着。他听着她的呼吸声,便知她尚未入睡,遂俯身蹭了蹭她的脸,柔声唤道:“璨璨?” 感觉到陆琮温温热热的唇一下下蹭着她的脸,姜令菀心里登时腾升起一股怒火,忙侧过身,之后便抬起了手,精准无误的拧着了他的耳朵:“不是让你去书房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这凶悍样儿……陆琮觉着好笑。 陆琮也任由她拧,只俯身展臂,连带锦被将她的身子抱住,说道:“是太子妃同你说的?” 她无端端这般反应,除了这个,自然没其他原因,且今日她恰好进宫见太子妃了。他用力搂着她,叹道,“我原本就想着,等中秋一过就告诉你,未料这几日事情忙,也就耽搁了。璨璨,别生气。” 他态度太好,叫她陡然生出一种自己无理取闹的错觉。可这件事情,的确是陆琮做得不对——他不敢瞒着她的。而眼下,她姜令菀的夫君要远征,这消息却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可这会儿他乖乖认错,只她一个人发火,连生气都生气不起来。和陆琮吵架,就是没劲儿。她闹得再凶,都是一副她在闹、他在笑的场景 姜令菀垂眸想了想,又闻着他满身臭汗,越发嫌弃,忙松了手,道:“臭的跟腌菜似的,赶紧去净室好好涮涮。” 知道她每回都嫌他臭。可他是武将,日常的操练,自是一天都不能落下。使了劲儿,自然要出汗。男人的汗又不像她姑娘家,无论怎样都是香喷喷的。陆琮见她不赶自己走,赶忙去沐浴。只匆匆洗了一刻钟未到,便带着湿气上了榻,之后一把搂着媳妇儿,赶忙哄人:“别生气了,以后我头一个告诉你,成不成?” 姜令菀听了,心下酸涩。许是有了孩子,情绪起伏越发厉害。她坐起身子,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陆琮一笑,下意识将她搂紧。下一刻,便见怀中之人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之后肩头传来一阵疼痛。 陆琮一愣,这才低头捏了捏妻子嫩嫩的小脸,道:“肩膀肉硬,当心硌牙,要不换别的地儿咬?” 这话一落,姜令菀想咬都咬不下去了,只抬头,朝着他的唇来了一下。陆琮倒抽了一口凉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发觉有些咸咸的。下嘴可真狠。 姜令菀也尝到了血腥味儿,心下内疚,可到底拉不下脸,思忖半晌,遂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舔了舔。 这一舔可不得了,陆琮的身子立马紧绷了起来。陆琮是个正常的男人,自打开了荤之后,需求便十分旺盛,平日里姜令菀来月事,陆琮都是扳着手指头数着过日子的,现下她有孕在身,便是手指头脚趾头加起来也不够数了。怎么着也得她三月以后胎儿安稳一些,意思意思解解馋,若要想吃个饱,还得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为止。憋得久了,无处发泄,自是需要将多余的精力往别处使。可再怎么使,这该精神的地方,还是一碰就精神。 眼下两人挨得近,她自是能感觉得到陆琮那地儿生机勃勃的,硌得慌,又烫得吓人。她脸一烫,听着陆琮粗喘着气儿,也不敢惹他了。忙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道:“你赶紧去吃饭。”她固然生气,却也心疼他累了一天,今日还特意命厨房给他做了爱吃的酱焖鹌鹑和蟹肉双笋丝。可偏生他来得这般晚。叫她一个人,越想越气。索性直接将他的被褥扔去书房,别回来睡了。 陆琮俯身在她嘴上啄了一口,道:“那你先睡。” “……嗯。”姜令菀乖乖躺下,看着陆琮下榻去用晚膳。 不过一刻钟,陆琮便吃好回来了,而后又安安静静的漱口净面净手,弄得干干净净,嘴里没味儿了,这才上榻。陆琮瞧着榻上果真只有一床锦被、一个大红底鸳鸯戏水锦枕,顿觉好笑,却也知她今日是当真被气到了。 陆琮脱鞋上榻,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自身后将人抱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后颈,道:“还生气呢?” 怀里的人不说话,陆琮赶紧将她转了过来,抵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亲着她的脸,说道:“我没几日好待了,你就可怜可怜我,成不成?” 瞧他这可怜样儿。 姜令菀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可还是忍不住着了他的道,直直蹭进他的怀里,问道:“什么时候走?” 陆琮有些不敢说,想了想才犹豫道:“怕是不能陪你一起看着薛嵘成亲了。” 薛嵘成亲是在八月二十六,眼下都快到八月中旬都快过完了…… 竟这般急!她哪里能不生气? 姜令菀鼻子一酸,脱口而出道:“不去成不成?” “璨璨……” “好了,我知道了。”姜令菀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眼下日子都定下来了,怎么可能不去?陆琮是武将,哪有年纪轻轻的武将,光在晋城带着,不带兵打仗的?可她当真是舍不得。她展臂将陆琮的腰抱得更紧些,又是生气又是不舍,更多的却是担心。上辈子陆琮和她成亲之后,头一次带兵打仗,她没心没肺,尚且觉得冷清;眼下她心里有他,肚子里又怀了他的骨肉,她若是走了,估摸着她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陆琮将怀里的妻子拥得紧紧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头一回这般不舍。以往他不恋家,喜欢在战场上厮杀的感觉,可眼下,却当真有些想安定下来。二人成亲不到半年,眼下她又是双身子,叫他如何放心? 陆琮道:“东夷频频犯大周边境,先前日子,皇上沉思熟虑一番,觉得不该一味忍让,这才命我想个周全的计划,给他们致命一击。璨璨,我会早些回来的……” 她是晓得的。若是她记得没错,陆琮这回一去,怕是到腊月才会回来。一想着那回,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陆琮,顿觉揪心,赶忙道:“我哥哥也会一起去吗?” 陆琮点头:“你哥哥资质不错,可凡事需要实战,这回也会一道去。”他知道她担心什么,遂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哥哥的。” 姜令菀道:“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亲哥哥,我都担心的。琮表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哥哥那边,她得想好好同他说说,叫他凡事别莽撞。至于要告诉陆琮的事儿,她得想个法子才成,不然无端端的告诉他,东夷会设下埋伏,而且他哥哥因性子鲁莽中了埋伏,这等荒诞之事,她不好就这么说出口了。可只要陆琮能信上半分,以他的经验和头脑,肯定会有所防备的。到时候,他和哥哥都会平安无事。 她不能阻止他去,却能提前告知他战事凶险之处,让他和哥哥平平安安回来。 陆琮听了心下欢悦,低声道:“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璨璨,所以今晚……我可以留下睡了,是不是?” 还说呢。 姜令菀气鼓鼓道:“那你以后不许瞒着我。若是再敢——” “不敢。”陆琮忙道,“绝对不敢了。” 还真是识相! 姜令菀哼哼了一声,便抱着他睡着了。 次日,陆琮一大早便出门了。 姜令菀约了陆宝婵一道去买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前段日子宝婵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眼下见她终于振作起来,她这个当嫂嫂的,自然欢喜。 · 陆琮穿着玄色骑马装,骑在马上练习骑射。 太子今儿兴致不错,遛马慢悠悠走到陆琮的身边,听说他媳妇儿有孕了,作为过来人,自是有些幸灾乐祸——媳妇儿怀了孩子,有些事情就不能做。怪不得每天都这么早来校场了。精力旺盛,闲得慌呗。 太子翻身上马,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登时弓如满月,“嗖”的一下,箭中靶心。 太子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陆琮。 却见陆琮不声不响一箭射了过去,轻轻松松将他射在靶子上的箭劈成了两半。 晓得自个儿骑射不如他,太子耷拉着脑袋,之后却越发勤奋的练习起来。 比不过陆琮也就算了,最可悲的是连媳妇儿都比不过。 因前几日太子和薛峥射箭输得极惨,为了挽回一点当夫君的尊严,太子这几日才日日练习,甚是勤奋刻苦。 练了一会儿,太子觉得胳膊有些酸了,这才歇一会儿,侧过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陆琮,忽然瞧见他薄唇之上有一道极明显的伤痕……是被咬得。 太子脱口而出,问道:“你嘴怎么了?” 可下一刻突然明白——除了陆琮他媳妇儿,谁还能咬到他这处? 陆琮缓缓转过头,眉眼忽的柔和起来,之后抬手用指腹抚了抚,嘴角一翘道:“家里那位太淘气。” 有什么了不起的! 太子心里闷哼了一句,不愿和陆琮继续这个话题,只认认真真练习射箭。 到了晌午,太子一回宫,便急急忙忙朝着延寿宫跑去,看着架势,仿佛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沿路宫人安静退至两侧,恭敬行礼,生怕耽误了太子爷的大事儿。 刚进殿,太子便见薛峥正拿着拨浪鼓哄着俩小家伙,笑吟吟说着话呢。太子瞧着薛峥今儿心情不错,赶忙跑过去,坐到薛峥身旁,脑袋一凑,往她的怀里拱。 他眼眸亮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兴奋嚷嚷道:“阿峥阿峥,赶紧朝着这里咬一口。”   ☆、157|7. · 姜令菀同陆宝婵一道去了玲珑斋选首饰。 姜令菀旁的不多,可这些珠宝首饰,却是从来不缺的。可自个儿再多,瞧见喜欢的,还是忍不住买。陆宝婵今儿倒是好心情,林林总总买了不少首饰,又添了两盒胭脂,这才满载而归。至于宝婵为何心情好,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可那位陈四公子出身太低,荣王如今正在考虑。 不过她对陈霁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回了府,姜令菀见陆琮倒是早早回来了。 目下早已梳洗一番,着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姿态悠闲,瞧着她,便立马迎了上来。姜令菀原本都忘了,眼下瞧着他唇瓣上的伤痕,顿时脸烫,抬手就在他胸前捶了一拳:“你今儿就这么出门的?” 陆琮挑眉,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大发了。他这么大摇大摆的出门,旁人瞧着他唇上的痕迹,会怎么想?他自个儿厚脸皮也就算了,可这回还得搭上她呀。 姜令菀觉着丢人,直接回屋子里去。陆琮含笑,忙跟上。 金桔和枇杷倒也没有跟着,晓得过几日世子爷要出征,这几日小夫妻二人更是该好好的单独相处。 一进屋,陆琮便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吻着她的发顶,说道:“璨璨,找个时间,我陪你回趟娘家吧。” 姜令菀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这是她哥哥头一回上战场,她该去见一面的。虽说有陆琮在,可到时候陆琮不可能只护着哥哥一人。军营讲究纪律,陆琮是被冯将军教出来的,最注重的便是这方面。他能向她保证好好照顾她哥哥,已经是破格了。 姜令菀点头道:“嗯,也好。”她转过身子靠在他胸前,说道,“不过……我有些舍不得你。” 陆琮轻叹一声,将人抱紧。之后一下一下亲着她的鬓角,却一个字都没说。 姜令菀心里发愁。自昨日从薛峥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她越想越难受。昨儿睡得也不踏实。可如今想来,是她太小家子气了。陆琮不过是出一趟门罢了,顶多几个月就回来了。很快的。可遗憾的是——他不能陪着她,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能和她一起分享孩子头一回在肚子里动的情形。 过了几日,姜令菀便同陆琮回了一趟卫国公府。 姜令菀特意叮嘱了哥哥不可大意,凡事不能鲁莽行事,还不放心,又让嫂嫂好好说说哥哥。姜裕被仨女人念叨得有些无奈,连连颔首,可心里却想:他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这回夫妻二人并未在卫国公府留宿,直接回了荣王府。 陆琮出发的日子,正是薛嵘成亲的那日——八月二十六。 不过这一日陆琮天未亮就要起来,不能陪她一道去忠勇侯府,亲眼看着薛嵘成亲了。 八月二十五这日,陆琮早早回府。二人一道用了晚膳,之后在院子里散散步,行为举止倒是同平常无意。 只不过晚上的时候,陆琮去净室沐浴,姜令菀才开始替陆琮收拾行李。 上辈子,陆琮要出门,这行礼都是他自个儿收拾的。说起来,她身为妻子,却没有尽到一点妻子该尽的义务。 陆琮沐浴完出来,瞧着妻子收拾的几套崭崭新的亵衣亵裤,一看这针线和上头的小粽子,便知是她亲手做的。他只见过她给他缝腰带,却不料她默默替她做了这么多。甚至连长靴,都做了一双。陆琮眉目一柔。平日里瞧她一副凶悍模样儿,却是个嘴硬心软的,其实这心里头,一直都是念着他的。 陆琮忍不住把人抱进了怀里,这么香香软软的一个,他真不想撒手。他道:“璨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平日里也别太累着,有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成了。还有……好好在家等我。” 姜令菀眼眶一湿,任由他抱着,却还是继续收拾,妥当之后才同陆琮上了榻。 放下床帐,她压根儿就睡不着。她展臂双臂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他一声不吭就走了。陆琮瞧着无奈,凑过去啄了一下她的唇,说道:“早些睡吧。明儿我起得早,怕是会吵醒你。” 姜令菀敷衍的“嗯”了一声,这才蹭蹭他的脸,再次叮嘱道:“要记得写家书。” “我知道。”陆琮从善如流,一一应下。 姜令菀阖眼安睡,待三更一过,这才满头大汗从梦中醒来。陆琮却是没睡,见她呼吸急促,便知她做了噩梦,忙拍着她的背安抚了几下。姜令菀闻着身侧熟悉的气息,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将上辈子东夷设下埋伏,她哥哥中计,陆琮为救哥哥而重伤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又道:“……琮表哥,你不许受伤。” 陆琮见她说得跟真的似的,忙道:“我知道了,一定不会的。” 姜令菀余骇犹在,一闭上眼睛便是陆琮胸前血淋淋的模样,再一次道:“一定得记牢了。” “……好。”陆琮点头,“我记住了,也会好好看着你哥哥,不许他胡来。凡事小心谨慎,记着你的话,不会中计。” 姜令菀这才放心。 她窝在陆琮的怀里,略略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估摸着再两个时辰,他就该起来了。她有些睡不着,想了想,这才趴在陆琮的身上,俯身亲他的脸,双手沿着他的胸膛往那处摸去。 陆琮本想好好安抚她睡觉的,察觉到她这番举止,登时身子紧绷,一把握着她不安分的手,哑着声道:“璨璨,别胡闹……” 他素了两个多月的,本身就是强弩之末,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折腾? 可她实在是想他。 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捧着他的脸细细描绘,小声说道:“没关系的。” 怀孕三月之后,只要小心一些,的确没关系。可陆琮太过小心翼翼,如今她都快四个月了,却还是忍着没碰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也不过是借着她的手纾解一番。 陆琮喉头一动,的确有些撑不住,那地儿更是诚实得不得了。他深吸一口气,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抵着她的额头,音色沙哑道:“璨璨……” 姜令菀眼眶一湿。 一想到成亲不过半年,就要分开这么久,委屈的不得了,忙一把抱住他的腰,声音软软道:“陆琮,进来。” 她舍不得他走。 见她这般不舍,陆琮心里也疼,自是忍不住,一下子沉身进去。他见她颤了颤身子,这才亲亲她的脸,问道:“难受?”他尽量不动,只等她缓过来。 她摇摇头,感受着他的分量,紧紧搂着他的身子,说道:“我喜欢的……”她仰起头,亲着他英挺的鼻梁,她喜欢和他这么亲密。以前她总爱说他,觉得他脸皮厚,可她知道他也是情难自禁。眼下,许是数日未行事,他那地儿又格外的……,自然同她有些不匹配,胀得难受。不过缓缓就好了。 陆琮察觉到她脸上湿湿的,忙柔声安抚起来,紧接着,便有些失控。 目下已经八月末了,可姜令菀还是觉得热得厉害,鼻翼间满是陆琮熟悉的味道,清冽好闻,还有他的声音。起起伏伏、翻来覆去间,姜令菀满脑子都是陆琮受伤的画面,一想到这个,她就不放心,只用力夹|紧,不许他离开她。她不晓得上辈子,她和陆琮成亲五年之后,发生了什么,可她无端端回到了四岁,一切重新开始,她就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 折腾了一阵子,陆琮也算是吃了个半饱。妻子到底怀着身孕,他凡事都得小心翼翼。可眼下他身子虽舒坦了,可心里却愈发难受。方才她哭哭啼啼,可从始至终都牢牢的抱着他,甚是不喜欢他从后面,只想面对面看着他的脸。先前他一直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对他怕是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可以后可以慢慢积累的。如今,他晓得,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得要多。 见她累了,还死死抱着他的手臂,陆琮疼惜的亲亲她汗涔涔的脸:“璨璨。” “……嗯。”以往事后她累得不行,自是困得沉沉睡去,可今日不知是陆琮手下留情,还是她精力旺盛,除了有些酸胀疲惫,倒是困到阖眼就睡的地步。许是她舍不得睡罢。 她靠在他起起伏伏的胸膛间,把玩着他略带薄茧的大手,道,“琮表哥,咱们说说话吧。” 她的声音,比往日的更柔更媚,软软糯糯,娇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陆琮听了,登时重振旗鼓,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安安分分搂着她,道,“今日还要去忠勇侯府,你怀着身子,怎么能不好好休息?乖,赶紧睡。” “我不。”她的声音有些委屈。 陆琮叹息一声,堵着她的唇重重吻着,之后又顺顺利利行了第二回,直到她累得睡过去才出来。他看着她安安静静睡在他的臂弯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腹。等他回来,这肚子应当有些大了。 明年春天,他就要当爹爹了。 次日姜令菀醒来,天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肢,觉得浑身无力,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待下意识摸到身旁没人,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懵懵的坐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卧房,眼泪登时涌了出来,忍不住就委屈得哭出了声儿。 金桔和枇杷闻声进来,瞧着自家夫人坐在榻上—— 那委屈的样儿,看得人心都疼了。 姜令菀晓得自己这会儿哭闹也没用,眼下人都走了。 陆琮这般身份,她应该习惯分离的。只是这段日子,她每一日都过得极甜蜜,忽然分开,自是受不住。可她到底不是孩子。陆琮走了,府中的事情还得由她处理。 姜令菀抬手抹了抹眼泪,由金桔和枇杷服侍着起身。 昨晚后半夜的动静,俩守夜的丫鬟也是听到的。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可见两人有多难舍难分。 沐浴的时候,俩丫鬟见自家夫人这胸前的痕迹,还有腿|间的……本是极暧昧的,可一瞧夫人红红的眼眶,顿时就只剩心疼了。 姜令菀侧身看着金桔,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金桔答道:“世子爷今儿卯时未到就起来了,而后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夫人好一阵子,才出了门。” 想着昨夜自己的胡闹,她忽然有些自责了——陆琮怕是一宿都没怎么睡。 姜令菀用浸了冷水的巾子覆了覆眼睛,消消肿。毕竟今日是薛嵘大喜的日子,她不能以这副姿态出席。 待姜令菀出门的时候,才隐隐察觉到不对,她只顾着眼睛,可这双腿却虚软无力,走路都有些晃悠。姜令菀顿觉脸烫,昨夜那些露骨的话,她也是头一回说。若不是她怀着孩子,估摸着陆琮得狠狠吃个饱才成,哪回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 这一日薛嵘成亲,忠勇侯府张灯结彩甚是热闹。 薛嵘出门,去甄府迎亲。 他本就生得白皙俊俏,眼下一身大红色喜袍,更是衬得人如玉人儿一般。可娶得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薛嵘有些无精打采。 甄隽是甄妙最亲近的哥哥,今日妹妹出嫁,自是甄隽亲自将妹妹背出去的。待瞧见面如冠玉、清俊白皙的薛嵘,又想着同薛嵘初见时的场景,甄隽心下登时一阵膈应。可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将甄妙背上花轿,之后小声说道:“妙妙,如果薛嵘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哥哥。” 盖着大红盖头的甄妙手里捧着玉如意,轻轻点了点头。 薛嵘顺顺利利将新娘子接回了忠勇侯府,之后拜堂成亲,送入洞房。薛嵘扭扭捏捏去了新房,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而后面无表情的喝了交杯酒,便不再停留,出去敬酒了。 甄妙安静的坐在榻边,倒是没有丝毫紧张之感,只舒舒服服沐浴一番,然后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等待今晚的洞房花烛。 院子里却是热闹极了。 上回姜令菀成亲,薛峥挺着大肚子,自是没来,今儿亲弟弟成亲,薛峥便拖家带口的,带着太子和俩孩子一道来了娘家。 在宫里的时候,皇后派人盯着景福宫和延寿宫的一举一动,自是不许太子抱小皇孙,免得坏了规矩。可太子得了一双孩子,得意的尾巴都翘起来了,今儿难得出宫,没人盯着,更是抱着儿子到处炫耀。 旁人念着他的身份,加上这皇孙的确生得白胖可爱,自是赞不绝口。 越是夸奖,太子越是来劲儿,俊脸都要笑出褶子来了。 薛峥坐在席上吃酒,一件太子那样儿,忍不住拧眉,嫌弃道:“……德性。” 坐在一侧的姜令菀,忍不住笑笑,心里更多的,却是羡慕。 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薛峥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知今儿陆琮离开,便道:“瞧你这样儿,昨晚没休息好吧。你呀,就别担心了,这一眨眼,陆琮就回来了。”对于陆琮,薛峥还是极有信心的。 姜令菀点点头,道:“过几日就好了。”好在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府中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忙碌起来,自是能少惦记陆琮。 听着姜令菀这般说,薛峥倒是放心了。她想了想,又道,“……有空多进宫陪我说说话,日子也过得快些。” 姜令菀道:“好。”她没几个交心的人,也就薛峥这儿,什么事都能说。 薛峥笑笑,一回头,瞧着太子还在炫耀。她担心儿子折腾累了,这才冲着太子招了招手。 太子一看,乖乖抱着小皇孙过来了。薛峥则将儿子自太子怀里夺了过来,之后命人将小皇孙抱去休息。对一脸委屈的太子,却是视若无睹。 太子瞧妻子和表妹有事要说,没空搭理他,索性跑去给薛嵘灌酒了。 太子心里可是乐呵。今儿薛嵘洞房花烛,最好把他灌醉,没法洞房。 事实上,薛嵘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眼下这原是白皙的俊脸,粉霞漫天,唇瓣更是娇艳欲滴,越看越像姑娘家。 太子看着他抱着酒坛子,便坐在了他的边上,甚是嫌弃的看了这位小舅子一眼。瞧着小舅子酷似妻子的样貌,太子眉头一蹙,心下却遗憾道: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居然是个女装癖。   ☆、158|7. · 太子见薛嵘不要命的喝,心里也猜出几分——怕是薛嵘不中意那甄妙。 太子眯了眯眼。他对甄太傅甚是敬重,也经常去甄府,倒是见过几回甄妙,觉得那甄妙是个可爱善良的小姑娘,而且喜欢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甚有爱心。他没有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先前小九又远嫁西羌,对这位小妹妹般的甄妙,还是极有好感的。 况且甄妙长得也不错啊,同薛嵘也极登对,又不像他,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不过—— 太子晓得薛峥最疼这个弟弟,便夺了他手里的酒坛子,道:“好了,别喝了。”不然待会儿就没法洞房了。想着洞房,太子不禁回忆起自个儿的洞房花烛夜,一时俊脸难得红了红。 他看了一眼薛嵘,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酒坛子被抢走了,薛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太子,颇为无辜。 太子一愣,生怕待会儿薛峥看到薛嵘这样儿,以为是他欺负了小舅子,到时候他可没好果子吃。太子怕惹事儿,赶忙将酒坛子塞到薛嵘的怀里:“给你。” 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还是去抱儿子闺女实在。 · 甄妙梳洗罢,便坐在榻沿等着薛嵘。待过了二更,穿着一身大喜袍、醉醺醺的薛嵘才被抬进了新房。 甄妙晓得,大喜之日新郎倌免不了被灌酒,瞧着薛嵘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这酒量怕是不成。眼下,果真如此。 今儿是洞房花烛夜,眼下天色已晚,房里的丫鬟们自是识相的退下。离开前,瞅了一眼烂醉如泥的薛嵘,想着今儿这洞房,怕是洞不成了。 屋内只余新婚夫妇二人,甄妙心里头念着出嫁前娘亲的叮嘱,自是体贴的伺候夫君上榻。将他的喜袍退了下来,只余亵衣亵裤,然后替他盖上被褥。见薛嵘喃喃自语,顿觉好笑。 甄妙一双明眸就这么静静落在薛嵘的脸上,这么一瞧,越发觉得薛嵘生得好看。这姑娘家,到了一定年龄自然得出嫁,这门亲事她还是挺喜欢的。 甄妙穿着大红寝衣上了榻,抬手捏了捏薛嵘的脸颊,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用双手替他顺了顺毛,欢喜的不得了。 其实她最喜欢他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叫人看着就心疼。 薛嵘醉得不省人事,甄妙朝着四处瞧了瞧,这下赤足下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然后将白日抬进来的箱子翻了出来,打开来。 甄妙看着箱子里被关了一整天的小奶狗,忙抱起来亲了亲。小奶狗生得很小只,箱子两侧特意凿了些洞,让它透气,又放了些吃的。 眼下小奶狗一起瞧着甄妙,便扑了过来,往她的怀里蹭,委屈的呜呜叫着。 “七夕乖。”甄妙弯唇唤了一声,眼眸晶亮。 甄妙的母亲不准甄妙将小奶狗带过来,可甄妙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甄妙心疼的亲亲小奶狗,然后抱着它朝着床榻走去。她看着榻上睡得极沉的薛嵘,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七夕,想了想,便睡到薛嵘身旁,将小奶狗放到了外侧。 甄妙素来能迅速适应新的环境,如今嫁到忠勇侯府,换了新床,身边还多了一个男人,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休息。 喜帐外,龙凤喜烛静静燃着;喜帐内,一男一女,和……一狗,睡得安详。   ☆、159|8. · 陆琮虽出门了,可姜令菀的日子还得照样过下去。再说了,就算她再如何的寝食难安,也得顾着肚子里这个小的。 这日早晨,姜令菀起来,金桔、枇杷进来伺候着梳洗。金桔瞧了瞧自家夫人的脸色,倒是一笑:“夫人今儿气色看上去不错,昨晚睡得还踏实吧?” 姜令菀点点头,莞尔一笑:“还成。” 前几日晚上她的确睡得不踏实。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起初嫁到荣王府,也有些不适应,可好在每晚有事儿做,累了自然也就睡过去了。后来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人,闻着陆琮身上的气息,顿时就踏实了。这会儿陆琮走了,她哪里睡得着?如今白日忙活着荣王府内院之事,抽空给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倒也适应了。只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陆琮。 金桔弯唇,见主子好,他们下人也跟着开心。 金桔道:“昨儿夫人吩咐的菜厨房奴婢都通知过厨房了,今儿国公夫人来,肯定好好招待。” 前些日子周氏就想着来看看女儿,可卫国公府府中事务多,也就耽搁了。昨日倒是给了准信,说今儿会过来看女儿。因荣王府内院如今是姜令菀当家,周氏要来,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听了金桔的话,姜令菀含笑颔首,用了早膳之后便去院子里走了一圈。 刚到巳时,卫国公府的马车便抵达荣王府门口了。 周氏踩着马凳从马车上下来。今日来看女儿,周氏特意拾掇了一番。她本就生得年轻美貌,此刻梳倭堕髻,插鎏金花托包镶橄榄形阳绿翡翠长簪,穿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通体一副贵妇派人,却显得平易近人,甚是亲切。周氏年轻的时候也是娇纵的性子,可为人|妻、为人母之后,自是变得稳重和气起来。瞧着客客气气的,心里头却样样都拎得清,这才将偌大得卫国公府内院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陶嬷嬷亲自到门口来接人,见着周氏,赶忙行了礼。 周氏倒是好一阵子没见着陶嬷嬷了,瞧着陶嬷嬷一身福态,便晓得她在荣王府过得不错。 周氏跟着陶嬷嬷一道进府,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长廊一直往拢玉院走去。 半道上,倒是碰着了潘侧妃,身后还跟着辛嬷嬷。 上回潘侧妃小产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好,如今虽养了个把月,却还是显得有些羸弱。这妆容再厚实,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憔悴之色。 潘侧妃望着周氏,见她比自个儿年纪还大些,可这张脸却没有一丝皱纹,不过是极端庄的淡妆,穿戴得体,也显得风韵犹存。女人见着比自己年纪大,却比自己显年轻的,心里难免会不舒坦,况且是潘侧妃这般斤斤计较的性子。 不过面上却含着笑,稍稍行礼,客客气气说着话:“前些日子世子夫人就念叨着国公夫人要过来,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这话说的,仿佛她同世子夫人关系极好似的。 周氏见惯了潘侧妃这种性子的人,自是面上客气一番,之后才继续往里头走。 潘侧妃转过头瞧着周氏的背影,脸上陡然失笑,咬牙念叨了一句:“母女俩一个德性。” 姜令菀已翘首盼了许久,瞧着周氏来了,立马就迎了过去。 分明是已经嫁为人|妻了,可见着自个儿娘亲,立马就变成小孩子了。姜令菀忙依偎在周氏的身边,开心道:“娘,你终于来了。” 周氏也是高兴,念叨了一句:“瞧瞧你这样儿,被下人们看见了哪还有什么威严?”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女儿一番。周氏见女儿脸颊红润,怀孕了,却是没胖多少。她又低头瞅了瞅女儿的肚子,倒是显怀了。 周氏道:“你这肚子,倒是比你嫂嫂五个月的时候大一些。” 姜令菀摸了摸肚子,笑吟吟道:“许是这段日子吃的好,孩子也长得快吧。” 周氏点头:“我看也是。” 姜令菀喜上眉梢,挽着周氏的手臂道:“娘,咱们进去说话吧。”这才将周氏迎了进去。 周氏进屋,打量了一番这拢玉院的布置,不禁蹙眉:“你同琮儿一道住,怎么都是按着你的喜好布置的?” 姜令菀晓得娘亲又要念叨她了,忙道:“琮表哥没意见的。成亲头一日就同我说了,这儿由我布置就成。”她瞧着娘亲要开口训斥,继续道,“娘,您难得来一回,就少训斥女儿几回吧。”她摸着肚子,有些委屈,“女儿也是要当娘的人,当着你外孙的面儿,可得给女儿留点面子。” 晓得自己这女儿最会说话,周氏也不训她了。这小两口,日子还得他们自个儿过。她这个外人,还能多说什么呢?也难为女婿肯这般迁就她。 周氏又问了近些日子女儿孕期的反应, 姜令菀抱怨了几句,而后突然懂事了起来:“……先前女儿还不知道,如今自个儿有了孩子,才知道怀孕有多辛苦。娘,女儿以前太不懂事了。” 这番话从女儿的口里说出来,周氏自是暗叹女儿长大了。 紧接着周氏又道:“方才我进来,倒是遇着了潘侧妃。” 姜令菀道:“娘,你放心。潘侧妃不过是妾室,女儿好歹也是世子夫人,女儿管了家,她心里不舒坦,顶多念叨几句,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的。” 潘侧妃养好身子之后,自是每日闲得发慌,可|荣王又不肯见她,这府里但凡有脑子的,都该知道敬重谁多一些才对。 周氏也放心,可这潘侧妃终是年长些,多活了几个年头,总归不是白活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女婿不在身边,她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是该事事小心才成。说了一会儿话,周氏便将亲自亲手做得小肚兜小鞋子拿了出来。姜令菀绣艺不算精湛,却也凑合,眼下见自家娘亲做得这些小玩意儿,当真是自愧弗如,忙欢喜的拿着瞧了瞧,眼眸晶亮,夸赞道:“娘做得可真好看。” 周氏倒是没偏心,男娃的和女娃的都做了。毕竟如今孩子未出生,不晓得是男是女。可周氏心里,自然是盼望外孙多些。 姜令菀将小肚兜小鞋子收了起来,之后才念叨着这段日子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前些日子真是吃螃蟹的时候,府上有人送来螃蟹,女儿却不能吃,只能赏给陶嬷嬷她们,看得女儿都馋死了。” 周氏笑笑,道:“怀孕的时候自该注意些,也好改改你嘴馋的毛病。” 姜令菀暗下抱怨。 正在这时,枇杷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枇杷性子活泼,小脸红扑扑的朝着周氏行了礼,这才扬了扬手里的信。 姜令菀立马会意,接过枇杷手里的信。左右娘亲也不是外人,姜令菀便索性打开信瞧了瞧,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周氏明知故问:“女婿来信?” 姜令菀如获珍宝的拿着信,抬眸看着周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颔首道:“嗯,是琮表哥的。”陆琮这信上,不过同她说说日常琐事,后头又讲了讲哥哥。虽没什么大事儿,可她就是喜欢看。陆琮很准时,答应过半个月就给她写一封信。这是她收到的第二封了。 周氏知新婚夫妻离别自是牵肠挂肚,她是过来人,也不打趣儿,只又道:“过几日便是你舅舅四十大寿了,帖子可收到了?” 姜令菀将信重新装进信封,让枇杷给她收起来,晚上再看几遍,然后给陆琮回信。她道:“女儿已经准备好寿礼了。如今琮表哥不在,等他回来,我会再和他一道去看看舅舅。” 女儿懂事些了,周氏也欢喜,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是这个理。” 自打安王再娶之后,周氏同安王之间的兄妹情,算是缓和了不少。如今两家人走动的也多了,加上安王妃怀有身孕,安王又要当爹爹了,心里头别提有多美了。周氏这个妹妹,自然也偶尔去探望探望。而眼下,安王妃虽然月份还浅,可安王倒是把妻子照顾的无微不至。他本就是个心细如尘、待人温和的男子,若真要对一个人好,那可是掏心掏肺的。 周氏顿了顿,又叮嘱道:“璨璨,如今你怀着身子,事事都得格外注意,那潘侧妃……你也要小心些。” 知晓娘亲不放心,姜令菀从善如流得点头,道:“娘,女儿知道的。” · 潘侧妃回了沉香院,一屁|股坐在绣墩上,想着方才的周氏,自是又想到了如今在荣王府一手遮天的姜令菀,顿时气得肝疼。 陆宝嫣进来探望,见潘侧妃一副恼怒模样,忍不住道:“娘,大夫说了你好保持愉悦的心情,别整日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潘侧妃见女儿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当真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恨铁不成钢道:“整天就这副可怜样儿,怎么不好好去关心一下你爹爹?” 陆宝嫣被这么一凶,有些委屈,眼中含泪道:“爹爹不是不想见女儿吗……”她也想去看爹爹啊,可人家不肯见她,她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她不想惹爹爹生气,也不想再惹姐姐生气了。 潘侧妃气得胸前一起一伏,道:“没出息。” 夫君都要被人抢走了,还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呢。 陆宝嫣心下嘀咕:她本来就没出息啊。 · 安王四十大寿这一日,姜令菀携礼去了安王府。因她怀着身子,这马车的速度自是放慢了些,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延长到一个多时辰。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姜令菀刚下来,便看到梁王府的马车也到了。 着一身紫色锦袍的陆礼骑着马,甚是斯文俊朗。陆礼下马之后,便将马车上的周琳琅扶了下来,紧接着,下来的是周满月。 姜令菀看着,倒是觉着新鲜。 这周琳琅同周满月的关系,和宝婵同陆宝嫣的关系不相上下,素来是水火不容的,可瞧着架势,周满月仿佛是在梁王府住着陪周琳琅似的。 姜令菀蹙眉,心道:这两姐妹,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周琳琅也瞧见了姜令菀。她知她有孕,看了一眼她红润的小脸,目光便落在了她鼓鼓的肚子上,想着那里头怀着的是陆琮的孩子,周琳琅顿时膈应得慌,一时袖中得双手也紧了紧。 陆礼不动声色的打量周琳琅表情变化,眉宇倏然间一片冰冷。之后,他下意识看向周琳琅身后的周满月。周满月一对上陆礼的眼神,顿时变得小脸惨白,然后低头不语,只默默跟着周琳琅一道进府。 先前周琳琅还同她面上客气,眼下倒是连客套都不愿客套了。姜令菀素来不爱虚与委蛇,周琳琅这番态度,越发是合了她的意。她见周琳琅陆礼一道进去了,这才缓步也走了进去。 姜令菀见过安王和安王妃之后,便去了后院同女眷们坐在一块儿。 夷安县主正抱着胖嘟嘟的灏哥儿。灏哥儿一见着姜令菀,一双大眼睛旋即一亮,而后嚷嚷着下来,迈着一双小肥腿就冲着她跑过来。 灏哥儿双颊水嫩嫩红扑扑的,这厢兴冲冲跑来,却将姜令菀两侧的丫鬟们给吓着了。 陆琮出门前特意叮嘱过,但凡她出去,一定要带上青梅、青兰。金桔和枇杷虽然忠心,可青梅青兰武艺出众,她怀着孩子,身边有两个会武功的丫鬟,才妥当。这会儿青梅青兰一见灏哥儿冲过来,自是马上反应过来。小孩子不懂事儿,如从前一般,亲昵的朝着姜令菀的肚子撞去。亏得青梅青兰二人眼疾手快——青梅立刻挡在姜令菀身前,而青兰则极有默契的搀着姜令菀,防着她摔着。 好不容易见到了姑姑,却抱不到,灏哥儿委屈的泪眼汪汪,嘟了嘟小嘴嗫嚅道:“姑姑……” 姜令菀见灏哥儿模样越长越像哥哥,不禁莞尔。她示意青梅让开,这才稍稍俯身捏了捏灏哥儿的小肉脸,柔声说道:“灏哥儿,姑姑不是有意的。姑姑肚子里有小宝宝,灏哥儿跑得太快,会撞疼里面的小宝宝的……” 夷安县主也走了过来,牵着灏哥儿的小胖手,道:“灏哥儿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弟弟妹妹吗?再过段日子,你姑姑肚子里就蹦出小表弟小表妹了。灏哥儿乖,下回不能这么撞过去了,不然以后小表弟小表妹就只和禟哥儿玩了。” 灏哥儿大眼睛眨了眨,一听道“禟哥儿”三个字,立马乖乖点头:“灏哥儿知道了。” 姜令菀笑笑。她知道卫国公府内,灏哥儿和禟哥儿年纪差不多,眼下二人正是互相比较的时候。这可爱的小表弟小表妹,自是不能眼巴巴的让给禟哥儿。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灏哥儿的脑袋,道:“长得壮实了些。” 夷安县主从小身子就不好,有了这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自是想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也不会太多的约束他,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相比之下,姜裕这个爹爹,倒是严格了一些。可多半还是宠着儿子的,当这儿子是宝贝疙瘩呢。夷安县主看了一眼宝贝儿子,对着姜令菀道:“娘说,小孩子壮实一些才好……”她又瞅瞅小姑子的肚子,“你眼下怀着孩子,咱们还是坐下来聊天儿吧。” 姜令菀笑吟吟点头。 院子里搭起了戏台子,一群女眷坐着看戏,有说有笑的。 姜令菀同夷安县主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准备去解手。 青梅青兰陪着姜令菀一道去茅房,经过一处长廊,便见周满月脸色发白的坐在一旁。 姜令菀虽同周满月没多少交情,可名义上还是表姐妹,遂过去瞧了瞧。 周满月的容貌并不输周琳琅,相反,若是好好打扮,会比周琳琅扎眼许多。可她是庶女,自是知分寸,低调些,平日里不过简单打扮,最多略施薄粉。而眼下,不过抹了一点口脂。至于这张小脸,则是水嫩的叫人羡慕。 姜令菀见她身旁没丫鬟跟着,便让青梅过去扶她。 周满月抬眸看了看姜令菀,启唇道:“多谢菀表妹,我没事……” 没事。脸都白成这样了。 姜令菀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却也不会见死不救,虽说周满月没到这份儿上,可道理确实同一个。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周满月脑袋一侧,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160|8. · 若这事儿搁在从前,姜令菀只当这周满月身子不适,亦或是吃坏了东西。可如今她是怀着孕的,看着周满月这般反应,难免不会往那处想。 可是—— 周满月尚未出阁。 若是她记得没错,自宋妙仪离开安王府后,安王对周满月这个庶女倒是疼爱。就连夫婿,都是精挑细选的。周满月虽是庶女,可怎么说也是王府二姑娘,自该嫁个文武双全、家世殷实的。不过她这舅舅是个好爹爹,最注重的是品行,选女婿,当然得擦亮眼睛。前些日子,这周满月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就等着明年春天出嫁了。 周满月舒服些了,才慌慌张张的看着姜令菀。她一双眸子随了其母,生得水雾蒙蒙,眼下略微泛红,更添娇柔。 周满月道:“菀表妹,我先……我先回屋休息了。” 见周满月这般神色,姜令菀更觉其中有蹊跷。而这段日子,周满月是在梁王府陪着周琳琅的,若当真有了身孕,那……姜令菀晓得梁世子陆礼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可前一世他和周琳琅厮混的那一幕,印象太过深刻,是以在她的眼里,自是没留什么好印象。周满月是周琳琅的妹妹,就算在梁王府,也不敢有人欺负她,毕竟出了事儿,周琳琅也没面子。可若那人是陆礼…… 青梅见自家夫人神游,遂小声唤道:“夫人?” 姜令菀回神,含笑道:“我没事。” 眼下她都自顾不暇。这种事情,实在不宜插手,也不能插手。 · 周满月一路小跑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待看到拐弯处站着的锦袍男子,步子一顿,连忙转身。 “满月。” 陆礼喊了一声,见她置若罔闻,便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满月咬着唇拼命挣脱,陆礼干脆将整个人抱住,抵到身后的柱子上,喘息道:“满月,我们好好说说话。”陆礼欲稳定她的情绪,可周满月这娇娇弱弱的性子,却不是任由他宰割的,含着泪就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臂。平日里看上去一极乖巧的小姑娘,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半点没有娇柔。 “嘶……” 陆礼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始终没松手,一面锢着她的身子,一面说道,“你别闹,我就和你说说话,不然——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周满月咬得狠,直将陆礼的手臂咬出血来,恨不得生生咬下一块肉。她松了牙,可原是雪白的贝齿间,却沾满了鲜血。她红着眼,抬眸看着面前的陆礼,她的姐夫,一字一句道:“你放开我。” 陆礼对她存着愧疚,却没放开,思忖片刻才道:“是我的错。满月,如果你愿意,我——” “我不愿意!”周满月厉声,之后才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想好好嫁人,我只想好好嫁人……”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从小就不敢和姐姐比,她能做的,只是安安分分做个乖巧听话的庶女。她从小没娘爱没爹疼,可好歹还有奶娘,后来娘奶去了,爹爹对她多了些关爱,她已经知足了。她渐渐长大,爹爹为她选夫婿,那时她害羞,可她心里却是欢喜。她相信爹爹的眼光,也觉得那位公子是个斯文上进之人,她很满意这桩亲事。她甚至憧憬过,成亲之后,当个贤妻良母,好好伺候夫君,养育孩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没法再嫁给那位裴公子。 陆礼也未料事情会变成眼下这副样子。那日他被周琳琅的提议气到了,一气之下,才做了这等荒唐之事。他明明知道她是被下了药,也明明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她是无辜的,每回乖乖巧巧的叫他“姐夫”,瞧着单纯乖顺,可做事却本分,从来都不会同他单独接触,甚是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可他那日,却跟着周琳琅一起疯,将她拉下了水。 陆礼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周满月下意识的躲开。 陆礼不敢再碰,耐着性子说道:“你该知道,如今你只能跟我。满月,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种事情瞒不住的,就算你明年顺利成了亲,若是被发现你并非……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在陆礼的眼中,周琳琅高高在上的仙女,他从小就仰望着她,看着她被众星拱月,娶到她,是他最幸福的事情;可周满月只是一个异常懂事的小姑娘,她乖巧听话,让他忍不住想心疼。 周满月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陆礼,你但凡有一点良知,以后就不要再纠缠我。我这样子,没资格再嫁人,等爹爹的大寿一过,我会主动和他说明,不会耽误裴公子的亲事。可是——就算我终身不嫁,也不会跟你……”她死死的看着陆礼,一字一句道,“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陆礼登时腾升一股怒火,可还是生生压抑住。他知道面前这小姑娘,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倔强坚韧的。他不能逼她,只能任由她自个儿想清楚。可此刻见她这般排斥他,男人的劣根性顿时就暴露了出来。他多想告诉她,那日她在他的身下,那可怜样儿,有多招人喜欢。话到了嘴边,好在是克制住了——今儿到底是安王四十大寿,他不能胡来。而且把她逼急了,若是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那他会后悔终生。 陆礼道:“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成。可是满月,我对你……” 周满月立马道:“我不想听,你滚。” “满月。” “滚!我不想看到你。”周满月态度决绝。 陆礼到底是男人,见她这般抵触,也不好在继续说下去。手臂处火辣辣的疼,可只要能让她稍微好受些,就是再咬上几口,他也不会说什么。 陆礼柔声道:“那我先走了。你脸色不大好看,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着陆礼走了,周满月才忍不住抽泣,连身子都抑制不住发颤起来。她死死抱着自己的双臂,沿着身后的柱子滑落下来,坐在了地上。 她不会当妾。 她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是庶出。 · 姜令菀回到台下看戏,夷安县主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娘刚才都问我了。” 姜令菀逗着可爱的灏哥儿,自是未提周满月,只道:“闲着无聊就多晃悠了一阵。” 夷安县主也不再多问,只瞧着她大着肚子,行事不方面,离开的久了,自是让人担心。姜令菀则笑吟吟的朝着周氏道:“娘,你可来了。” 方才周氏不见女儿,心里头担忧,这会儿见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念着她怀着身子,也不责备,只念叨道:“整天就喜欢瞎晃悠,等女婿回来了,该把你栓起来,好好关在荣王府养胎。” 姜令菀冲着夷安县主一阵苦笑,之后才看向周氏,心道:可真是她的亲娘。 看了一阵子戏,姜令菀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斯文俊雅的年轻男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拿寿礼的小厮。姜令菀瞧着这男子眼生,便冲着周氏问道:“娘,他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是舅母娘家的小辈吗?” 安王府的亲戚,她大多都见过,特别是和她同一辈的表哥表姐们。 周氏瞅了一眼,微笑道:“那是裴家公子,满月的未婚夫婿……”因周满月从小乖巧低调,所以周氏对周满月的印象还不错,至少比起眼高于顶的周琳琅,自是好出许多。她看着裴家公子,道,“这裴家公子,倒是个懂礼的。也难怪你舅舅看得上眼。” 姜令菀听着,想着之前周满月的事儿,又瞧着这文裴家公子,当真觉得二人甚是登对。但愿,那事儿是她多想了。姜令菀不再问,只继续看戏。 裴家不过极普通的书香世家,裴父是读书人,这一生就妻子一个女人,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这般家世熏陶,教出来的子女自是品行端良。裴舟是裴家次子,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这般的家世,能入得了安王的眼,甚至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这裴舟自是有过人之处。 裴舟统共就见过周满月两回,都是远远望着,没说过什么话。可男女之情这档子事儿,讲究的便是眼缘,他瞧着小姑娘乖巧可爱,后来将人定下来,可是让裴舟也乐坏了。想着明年就能把心意的姑娘娶回家,裴舟读书都越发有劲儿了。 裴舟去见了安王。 安王看这位准女婿,越看越满意。 裴舟举止得体,尊重长辈,可到底是个年轻男子,自是有意无意瞧了瞧,见周满月不在,倒是略显失望。 安王是过来人,自是一眼就看穿了,这才一脸微笑对着裴舟道:“满月这丫头,前阵子陪着琳琅,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话虽如此,可安王的语气中,满是对这位女儿的宠溺。 裴舟听着也是笑笑。心里却道:她素来性子安静,可小姑娘家,活泼些才更好些。 安王命人去寻周满月,不过半晌,便有下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王爷,二姑娘晕倒了,奴婢们刚刚在长廊上寻到。” 这话一落,安王脸上的笑意登时没了,立马起身道:“赶紧去叫大夫。”之后才对着一脸担忧的裴舟道,“我先去瞧瞧满月,贤侄在这儿稍等片刻。” 裴舟心急如焚,可男女有别,他不能去看,只能在这儿干等着。 安王和安王妃忙去了周满月的住处。周满月脸色发白的躺在榻上。安王看着女儿这巴掌大的小脸,忍不住蹙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先前听儿子说,琳琅将满月留在王府陪她一阵,他就觉得奇怪。可安王以为,是长女没了孩子,身边没娘家人陪,所以多这位庶妹的成见也少了几分,可如今,安王觉得自己是想的太天真了。 长女的性子,随了她娘亲。 安王一肚子气,对着丫鬟道:“去把琳琅叫过来。” 丫鬟得令,忙去叫周琳琅。 安王脾气好,安王妃倒是鲜少见安王这副模样,可她知道安王对于这个庶女,存着许多愧疚,一心想要弥补,所以这几年,对满月宠爱有加。而安王妃也很喜欢这乖巧的女儿。 安王妃柔声安抚道:“王爷先别生气,待会儿听听大夫怎么说。” 安王性子温和,可做事却也有原则。若真的是长女做错了事儿,欺负了满月,他也不会念着嫡庶有别就不计较了。他周缜的女儿,不能因为是庶出,就被别人欺负了去。他亏欠满月太多,不忍心再看着她小小年纪就默默忍受。 大夫很快就到了。大夫耐心把完脉之后,晓得里头这女子的身份,才有些欲言又止。 安王再好的耐心也被消磨光了,忙问道:“大夫有话直说。”就算身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女儿也治好。 大夫朝着两侧的丫鬟们瞧了瞧,安王妃顿时明白了,赶忙让丫鬟们都下去,只余下夫妻二人。 大夫这才开口:“经在下把脉,二姑娘身子不过有点虚,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安王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怎么也想不到,女儿是怀孕了。就连安王妃,都有些难以接受,颤着声儿道:“大夫莫不是弄错了,满月她……” 大夫道:“这喜脉,在下还是不会弄错的,若是王爷不信,可以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安王震惊之余,登时怒火中烧。 正巧周琳琅进来了。 安王看着珠环翠绕的长女,额头青筋突起,问道:“满月究竟怎么回事?琳琅,满月怎么会怀孕?” 周琳琅一怔,之后便迅速反应过来。她面无表情看着安王,这才淡淡道:“爹爹,满月肚子里的孩子,是梁世子的。”她顿了顿,继续道,“爹爹不是一直希望女儿能和妹妹相亲相爱吗?眼下女儿正按着爹爹的心愿去做,这满月怀有身孕,同女儿一道嫁到梁王府去——” 安王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落在周琳琅的脸上,目眦欲裂道:“我看你是疯了!” 周琳琅未想过,爹爹竟然会为了一个庶女打她,登时就气红了眼,捂着脸道:“爹爹,你打我?” 要将安王气得动手打人,也是一种本事。安王道:“你毁了满月。你知道吗?你毁了你的亲妹妹!周琳琅,我就是从小太惯着你了,才将你养成这副性子。” 周琳琅双目赤红,倔强着不流泪,这才看着安王,及身旁的安王妃,笑笑道:“好啊,有了这个女儿,我这女儿,你自是不管不顾了。如今,连一个贱种,都比我来的重要。不过——周满月怀了陆礼的孩子,这是事实,爹爹你再怎么疼爱她,她也只能跟了陆礼!” 周满月怀孕,恰好合了她的心意。这一巴掌,算是她断了对这个父亲的念想。周琳琅捂着脸,疾步出了卧房,片刻都不愿多待。 安王走到榻边,看着女儿已经睁开了眼,瞧着她含泪的眼睛,这才小心翼翼,柔声道:“……满月不怕,有爹爹在。”   ☆、161|8. · 听到安王的声儿,周满月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其实她早就有感觉了,可就是害怕,不敢面对。而她心里也存着侥幸。 她以为,爹爹会骂她不知羞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与男子有染,还珠胎暗结。而这个男子,还是她的姐夫。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脏。 安王扶着周满月起身,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抚道:“没事的,爹爹会帮你。这个孩子,咱们不能留……若是留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若是换个人,这庶女怀了嫡女女婿的孩子,自是直接将人送过去,帮着嫡女在夫家站稳脚跟儿,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可安王却不会做出何等糊涂之事——他信满月。他知道她是无辜的,是他对长女太过纵容。 安王见她身子在发抖,心里更是疼得厉害。他道:“满月,听爹爹的话,好不好?” 他怕女儿心软。可若是留了这孩子,女儿只能给那个畜生当妾室了。 周满月尚且理智,点头道:“……好。”她的唇色有些发白,看着安王,说道,“爹爹,女儿和裴公子的亲事,就算了罢。” 安王好不容易选中了这么一个好女婿。裴舟人品好,有上进心,满月肯定不会嫁错人的。 可如今—— 安王到底护短,想了想,道:“裴家公子日后定是个好夫婿,爹爹可以替你想想法子,将这件事情瞒下去。” 周满月摇了摇头,道:“就是裴公子好,才更应该退了这门亲事。只要爹爹和娘,不嫌弃女儿,女儿就一辈子陪在爹娘的身边,好不好?” 安王该庆幸,女儿能有这般的心态。可听女儿这语气,日后怕是不肯再嫁人。这个节骨眼上,他只能努力安抚她,不能让她再多想。安王抚了抚女儿的脸,说道:“那成。爹爹答应你。你可知道,裴家公子是个懂礼的,今儿还特意给爹爹祝寿来。你若是执意,爹爹就去和他说说。” 周满月平静点头:“爹爹这就去吧。” 安王见女儿态度决绝,便让安王妃留下陪着女儿,自个儿起身出去见裴舟。 安王走到院子里,便瞧着陆礼和周季衡一道过来了。安王从小就喜欢陆礼这个孩子,可如今,却是他看错眼了。当真是他瞎了眼了! 而陆礼已从周琳琅的口中听到了消息,这会儿周满月怀孕,他欣喜若狂,可看着安王这阴沉的脸色,便知此事安王定会好好训斥他一番。可是没关系,事已至此,满月除了跟他,别无选择。而安王也是个明白人,气恼一阵子,便会知道这才是最好且最合理的安排。 陆礼上前,拱手行礼:“岳——”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安王眼眸一瞪,便猛然抬腿,狠狠朝着陆礼的心窝子踹去。陆礼猝不及防,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就这么被狼狈的踹倒在地。 安王这一脚踹得狠。 陆礼觉得口中腥甜,而后被边上一脸震惊的周季衡扶了起来。 周季衡一时都不敢说话——从小到大,还未见过爹爹发过这么大的火。 陆礼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安王道:“岳父,小婿的确有错在先,岳父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是——容小婿进去看看满月。” 安王看着眼前的陆礼,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遂开口道:“你当真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会让满月跟着你?陆礼,你别做梦了。带着你的妻子,滚回你的梁王府去,别脏了满月这院子。” 这等话语,陆礼听着尤为刺耳,眉头忍不住敛了起来。 陆礼思忖了片刻,也觉得应当给时间让他冷静冷静,到时候想明白了,他才能接满月回去。陆礼道:“那今日,小婿就带着琳琅回去了。不过……岳父放心,只要岳父将满月交给小婿,小婿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她的。”她怀了他的孩子,他自然会待她如珠如宝。 安王正眼都不愿看他一眼,道:“滚出去。” 陆礼碰了一鼻子灰,这才悻悻退下。 话说到这份上,周季衡自然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心里,总归是在意嫡亲妹妹多于庶妹,可满月到底也是他的妹妹,被陆礼欺负,他这个当哥哥的,哪能是非不分? 他抬头看着安王,启唇道:“爹爹,满月她……” 安王没有回答,只道:“以后不许和这畜生来往——”他顿了顿,眼眸一沉,道,“他要是敢来,见一次打一次。” 周季衡点头,道:“是。” 安王问道:“裴家公子还在吧?” 周季衡回答:“嗯,裴兄他……很担心满月。” 安王心中一阵叹息。他看中的女婿,自然是顶顶好的。可如今,他却要退了这门亲事。 安王到了前厅,见裴舟正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同往日的斯文沉稳截然不同。裴舟见着安王,赶忙行礼,而后急急问道:“王爷,二姑娘如何了?” 安王想着女儿那苍白可怜的模样,就心疼,却对着裴舟道:“没有大碍,贤侄无须担忧。”他见裴舟的表情舒缓了些,又道,“本王这会儿同你说件事。” 知晓未婚妻无碍,裴舟自是放心,可瞅着安王这般语气态度,顿时有些担忧,面上却仍是谦和有礼的:“王爷请讲。” 安王沉默了片刻,才道:“贤侄,你同满月的亲事,就此作罢吧。” 裴舟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可看着安王的脸色,便知此事定然不是玩笑。他忙道:“为何?是不是二姑娘她……” 安王道:“贤侄,这是满月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 裴舟顿时就明白了。他想了想,才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王爷,可否让我见见二姑娘?”他顿了顿,看着安王的眼睛,道,“我知道此举唐突,可若是这么解除了婚约,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只忘我同二姑娘说几句话变成,望王爷成全。” 若是往常,安王自然不会同意,可今日特殊,安王想了想,也就点了头。 裴舟拱手行礼:“多谢王爷。” 丫鬟将裴舟领去周满月院子,可到底还是要问过满月本人的意思。里头,安王妃正守着可怜的闺女,一听王爷让裴家公子过来看看满月,遂朝着榻上神色紧张的周满月道:“满月,要不要……见见?” “娘,我……”周满月眼中含泪,犹豫不决。她没脸见他。 安王妃抬手抚理了理她的额发,这闺女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她却甚是疼爱。她道:“没关系的,不会有人知道。满月,若是要解除婚约,你的让他死心才成,那裴家公子,瞧着斯斯文文,却是个性子倔强的。” 周满月垂眸思忖,之后才点了点头。 裴舟还是头一回进女子闺房,心下忐忑不已。 他朝着出去的安王妃行了礼,这才走向床榻,看着小姑娘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榻上,披散墨发,一张精致的小脸苍白羸弱。 裴舟一顿揪心,犹豫了片刻,才坐了下来,道:“二姑娘。” 周满月看着面前俊朗斯文的男子,倒是没了往日的羞赧,轻启檀口,唤了一声“裴公子”。 见着本人,裴舟越发不能接受取消婚约的事实,遂道:“我不知二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能不能别取消这门亲事?我对二姑娘,是真心的。”读书人脸皮薄,可到了这份上,裴舟也顾不得什么了。 周满月咬了咬唇,没有多少犹豫,便将事情悉数告知。她未提是何人,只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如今满月已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裴公子。” 裴舟原以为周满月许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未料竟是这个。他呆愣了片刻,见她小小的人儿,却是一脸的平静,顿时就心疼,忙急急道:“没关系的,我不在乎。咱们早点成亲,这孩子……这孩子我也可以视如己出。” 周满月听了一愣。连裴舟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可说了出来,他却没有半点后悔。 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周满月忍不住落泪,之后才道:“我不会留着这孩子。裴公子,多谢你的一番话。你会找到一个配得上你的姑娘。”她知道他心地善良,可她不能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害了他。这种事情,哪有男人会不在意? 见她拒绝,裴舟想了想,才道:“满月,我说实话……我的确在意,眼下的确也是冲动。可这件事情,错不在你。你若是担心我冲动,那这样好不好,咱们的亲事再等等……”他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三年。我等你三年,也给自己三年思考的时间。若是到时候,我还想娶你,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周满月道:“裴公子,我……” 裴舟见她稍稍有所动摇,继续道:“我真的……没办法娶别人。你放心,我是家中次子,长兄已经有儿有女,爹娘不会催着我成亲。满月,就让我等等你,成不成?” 周满月泪如雨下,却也没想到,这位裴公子对她竟然如此执着。虽然她恨极了陆礼和周琳琅,可如今能听到他这番话,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周满月吸了吸鼻子,说道:“那好,不过——咱们得先解除婚约。” 感动,总归只是感动罢了。她始终得保持理智 裴舟知道她已经退让了,也不逼她,只柔声道:“好。那三年后,我重新再上门提亲,到时候你一定得嫁给我。你要等我。” 其实,她看着乖巧单纯,却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她知道今日婚约不解除,就算他冲动过后、想明白了,后悔了,也不敢轻易提出取消亲事。而如今,先取消亲事,却是截然不同的。如此一来,三年后,他再来提亲,便是他真心实意的,而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完全不是因为冲动。 不过——在她的心里,怕是觉得他一定不会再来的。 其实,他也想看看自己,对她的心,究竟有多真。 可是这个善良的姑娘,还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不能就这样算了。裴舟知不能多待,怕影响了她的闺誉,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临走前,展臂虚虚搂住她。 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让人心疼。 他察觉到她身子发颤,却没有推开她,顿时心中一软,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别怕。” 满月,别怕。 裴舟步子缓慢走出了安王府大门,听了随行小厮禀告——今日安王四十大寿,却将女婿陆礼和女儿赶了出去,仿佛是惹了安王不痛快了。 裴舟登时停下步子,微微抿唇。 安王素来待人谦和,且今日这么热闹的日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这么不给女婿面子。 那么—— 原因就只有一个。 远远的,裴舟看着安王府渐行渐远的华丽马车,瞧着骑在马上的男子背影,顿时气得额头青筋突起,握紧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这夺妻之恨,他不能不报。 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了解了他。 只是,他还得留着命娶她。这辈子,她只能嫁给他。 这三年,足够他变得强大,他要堂堂正正报仇。 到时候,他才有资格娶她。 · 周满月的事情,安王府知道的人极少。姜令菀见安王将陆礼和周琳琅赶出了府,又知先前周满月晕倒,看了大夫,心里的猜测自是笃定了几分。 不过——好在她这舅舅没有糊涂到让周满月跟了陆礼的程度。 因今日之事,姜令菀对周满月留意了几分,后来却听说周满月和裴家公子解除了婚约。这男子,没有不注重女子贞洁的,况且裴家是书香门第,更是注意名声。 九月一过,天气就渐渐冷了起来,而姜令菀的肚子,跟吹气似的,越来越大,不过七个月大,就同薛峥怀双胎时一样大了。姜令菀估摸着,这里头兴许真的不止一个。 腊月初六这一日,一大早,姜令菀眼皮子就跳个不停。 到了晌午,陆琮那儿来了消息—— 军队遭遇东夷埋伏,陆琮重了毒箭,眼下危在旦夕。 到底还是躲不过…… 姜令菀脸色发白,整颗心就揪了起来,之后就感觉到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162|9. · 姜令菀不过七个月的身孕,自然没这么快生产。金桔和枇杷看到夫人这般,赶忙扶着她上榻休息。姜令菀忍着肚子的疼,额头有些冒汗,用力抓着金桔的手臂。金桔会意,安抚道:“夫人放心,世子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一定会没事的。” 她知道的,陆琮不会死。可那回陆琮的伤势真的很严重,她差点以为他真的死了。 姜令菀躺在榻上休息了一阵子,肚子的疼痛才减缓些了。她的眼眶有些红。这几个月,陆琮不在她的身边,她日日担忧、念着他,生怕他会出事。上辈子,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这般牵肠挂肚过。可她一个女人,怀着孩子,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就只有等。 听到陆琮重伤的消息,荣王也是担忧不已。而陆宝婵担心嫂嫂,便来了拢玉院陪着她。陆宝婵看着嫂嫂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担心的连饭动吃不下,忙劝道:“哥哥没这么快回来,嫂嫂怀着孩子,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有了孩子,就不能再任性。 姜令菀没法子,只能随意扒了几口。 她低着头,摸了摸肚子,心里期盼着陆琮能早些回来。 一直到了次日辰时,姜裕才带着陆琮回来。 昨日收到消息之后,姜令菀就寝食难安,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陆琮满身是血的模样。这会儿听到消息,自是迫不及待要见到人。拢玉院的下人们,看着世子夫人这么大的肚子,心急如焚的,自是一个个都好生看着她。眼下世子重伤,若是世子夫人再出什么事儿,这王府可更乱了。 之后陆琮被抬了进来,身后跟着姜裕。 姜令菀一见着陆琮被放到榻上,顿时就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她低头,看着陆琮脸色苍白,眉头皱的紧紧的,唇瓣更是干裂得可怕。她看着陆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了,倒是比上辈子血淋淋的样子好多了。可她见陆琮昏迷不醒,担心的不得了,只在旁边一声声唤着他。 姜裕站在边上,自责不已:“璨璨,都怪我太鲁莽了……”若不是他太自负,陆琮也不会为了救他而受伤。 一听这个,姜令菀红着眼看着姜裕,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要太自信,凡事要小心,不要冲动!”临走前,特意去了一趟卫国公府,在他耳边唠叨,就是为了能让他记着些。却不料还是左耳进右耳出。 一时姜裕没了声儿,看着妹妹这么大的肚子,心下甚是心疼,之后才安抚道:“大夫已经瞧过了,那毒箭还算有药可医,今日的情况,已经比昨天好多了。”刚开始那会儿,姜裕真的以为这妹夫要没命了。陆琮若是为了救他而死,那他这辈子都愧对妹妹。好在老天开眼,总算让陆琮捡回了小命。 听着姜裕的话,姜令菀也算是稍稍安心。可她还是心疼,只静静坐在他的榻边陪着他。 荣王见儿子性命无忧,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儿媳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守着,便让女儿去劝劝。陆宝婵劝了几句,只是姜令菀是个执拗性子,怎么都不肯听,就巴巴的等着陆琮醒过来。陆宝婵拿她没辙,只好同她一道陪着哥哥。 这厢潘侧妃听到陆琮重伤的消息,则道了一句:“一辈子醒不过来才好。” 陆宝嫣虽同这个大哥不大亲近,可怎么说也算是哥哥,忙蹙眉道:“娘,你怎么能这样呢?” 潘侧妃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一眼,也就不说话了。 一直到了晚上,陆琮才睁开了眼睛。 姜令菀就这么坐在榻边看着他,见他终于睁眼,便忍不住哭鼻子,气恼道:“陆琮,若是害得我成了寡妇,我就同你没完。” 陆琮睁着眼,就这么看着她,右手动了动,才努力抬起,轻轻抚了抚这张日夜思念的脸。见她比他离开那会儿胖了些,这脸也长了些肉,只是气色,却不大好。 他张了张嘴,才弯唇,柔声道:“不会。” 他怎么舍得?他和她,才刚刚成亲啊。先前他一直想醒来,明明晓得她就在他的身边,害怕又担忧,可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般,就是醒不过来。他想抱抱她,亲亲她,和她说自己没事。 姜令菀喜极而泣,双手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像个被欺负的孩子。 陆宝婵正拿了些吃的进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自家嫂嫂的哭声,以为哥哥出事儿了,赶忙跑到了榻边。这一进来,才知是哥哥醒了,顿时就红了眼。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陆琮这伤的确极重,得亏他底子好,才能这么快醒来。姜令菀哭过之后,便伺候换药擦身。陆琮看着她大腹便便的,动作也缓慢了起来,自是舍不得,便道:“换药这事儿让杜言来吧,你好好休息。” 姜令菀却是不依,说什么都要亲自动手。陆琮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可又怕那伤口吓着她。 姜令菀这回倒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瞧着那狰狞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哭了。陆琮一面安抚,一面感受她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伤口上,跟撒盐似的,更是疼得厉害。不过陆琮是从来不会喊疼的,仍是能面色温和的同她说着话。姜令菀不过难受了一会会儿,便开始做正经事,小心翼翼替他擦身子。 姜令菀替他擦了上半身,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这才继续往下边擦。到底是夫妻,且如今陆琮是受了伤的,姜令菀也不害羞。可他俩成亲以来,她还没这么伺候过他。就算她想,他也是不舍得的。姜令菀欲脱他的亵裤,却见陆琮耳根子有些烫。姜令菀瞧着他这样儿,倒是有趣,遂故意紧张兮兮的摸了摸,问道:“怎么?这地儿也伤着了?” 陆琮就这么平躺着,正是一副由她为所欲为的模样,听她这么说,愣了好一阵,才解释道:“……没。好着呢。” 姜令菀不信,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清洗的时候,见它主动打招呼,这才绷不住,红着脸看着陆琮,道:“人都这样了,还想着这档子事儿呢?” 陆琮赧然解释道:“许久不见,难免热情了些。” 姜令菀剜了他一眼。下|流还有理了。 说了一阵子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了起来。姜令菀替他换好衣裳,才又喂着他喝了一碗白粥。陆琮倒是好受许多,只一双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半刻都不愿挪开。 姜令菀抬手摸了摸脸,道:“是不是胖了,变丑了?” 知她最在意这些,陆琮忙道:“没有,很好看。”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之后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肚皮上,他嘴角一弯,道,“我离开不过三个多月,这肚子就这么大了。” 姜令菀摸了摸肚子,含笑道:“你离开一个月后,孩子就开始动了。而且很淘气,我觉得应该是个男娃。” 陆琮看着她柔美的眉眼,眸色也温和了起来。只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能在她身边。陆琮摸了摸肚子,突然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动了动,顿觉稀奇,又忍不住摸了摸。姜令菀瞧着他这副稀罕样儿,倒是觉得有趣儿,忙道:“我这肚子太大,大夫说里头兴许不止一个。琮表哥,如果能像峥表姐那样,一口气生个一男一女,那多省事儿啊。” 她嫁给陆琮之前,就给自己定下目标——三年抱俩。 可怀孕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她峥表姐怀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怀第二回了。她虽然喜欢孩子,可也不想每一年都挺着个大肚子。 若是能一口气生两个,多省力啊。 陆琮也盼着,能一下子儿女双全,自是最好不过了。他淡淡道:“不着急。” 姜令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又忍不住俯身亲亲他。陆琮呼吸急促,抬手就这么揽着她的脖子,舌尖一顶,长驱直入,用力汲取她口中的甘甜。以往陆琮都是生龙活虎,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今儿还是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做力不从心,明明想和她亲近,可这会儿只能安静的躺着。 两人纠缠的难舍难分,姜令菀才喘着气,小脸酡红道:“好了,赶紧休息,好好养身子。” 陆琮不依不饶,眼眸晶亮道:“再亲一下。” 姜令菀念着他受了伤,又许久未见,自是多了几分心软,压着他的唇又重重亲了一下。 陆琮舔了舔唇,这才满意。 陆琮底子好,在榻上养了十日,就可以下榻行走了。期间姜裕倒是每日都来,起初姜令菀还和他闹脾气呢,可瞧着陆琮渐渐好些了,也就不同他一般计较,只让他以后张长记性,别再胡闹了。姜裕得了妹妹的原谅,欢喜的不得了。眼下吃了这么大一个教训,他以后哪里还敢胡来? 年关将至,外头天寒地冻,冷得可怕,整天没完没了的下雪。姜令菀一个孕妇,素来畏寒,自是每日待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陆琮因此次战事受了重伤,宫里倒是送来了许多滋补养生之类的药物,承德帝也派太子前来好生慰问了一番。 陆琮倒是过了一段悠闲日子,等伤势好些了,便又开始按捺不住,亲自照顾妻子的日常起居。想把这几个月的亏欠给补上。 冬日的早晨冷,姜令菀窝在被褥里,身边躺着她的男人,有些不想起来。陆琮摸着她的肚皮,忍不住就侧过头亲亲她。 可如今一个伤势未痊愈,一个大着肚子,原是小别胜新欢的小夫妻,只能盖着被子纯睡觉。 陆琮忍不住叹气。   ☆、163|9. · 大年初二,陆琮携妻子一道去卫国公府拜年。姜柏尧、周氏出来接人。姜令菀面色红润,长了些肉,今儿身上裹着一件大红团花牡丹云锦斗篷,严严实实、不留缝隙,只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动作便迟缓了些。 周氏看着,立马就上前扶着女儿,一把握着她的双手,关心道:“冷不冷?” 前几日姜柏尧和周氏就商量着,女婿伤势未愈,女儿又是个双身子,不来也罢。可这毕竟是姜令菀出嫁之后头一回要回娘家拜年,没有不来的道理。而且姜令菀觉得,自个儿不过八个月的身孕,也没到那种不能挪步的地步,自然该来的。 方才在马车上,自是好些,如今下了马车,倒有些冷了。姜令菀笑笑,看着周氏道:“的确有些冷。” 周氏知女儿素来娇气,冬日又畏寒,立马将准备的小手炉塞了过去,把人接进府中。 姜柏尧和姜裕一道跟在后面,同陆琮说着话。姜柏尧见女婿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好。 姜裕却是自责了好一阵子,眼下都安安分分的,话也少了些。 陆琮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显得整个人精神奕奕的,不过到底受了重伤,比之前瘦了些,也黑了些。他抬手拍了拍姜裕的肩膀,淡淡勾唇。 姜裕会意,自是相视一笑。他知道,那日陆琮舍命救他,是因为妹妹。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他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姜柏尧见儿子女婿相处融洽,心里欢喜。 见过老太太之后,周氏便带着姜令菀去了暖阁,里头姚氏、夷安县主、严氏都在,就连姜令蕙,都抱着孩子同严氏说着话。 姜令蕙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如今在广平侯府可是有了底气,不过性子使然,同婆婆朱氏时常发生口角,虞少瑭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倒是发愁。至于姜令荑,这会儿正在坐月子,自是没法过来。姜令蕙虽生得是个女娃,可谢致沣并非迂腐之人,这闺女照样疼爱,对妻子也甚是体贴关爱。 禟哥儿灏哥儿俩胖墩子立马围了上来。 二人倒是乖巧,见着姜令菀虽开心,瞧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倒是没有太热情。想来事先姚氏和夷安县主都教过了。姜令菀未坐下,只从身后金桔的手里拿过已经准备好的红包,给了这俩小家伙,沅姐儿和姜令蕙的儿子虽然还小,可姜令菀也是一视同仁,都准备了。 姜令菀朝着屋内瞧了瞧,这才问姚氏:“二婶婶,祐哥儿呢?” 说起儿子,姚氏脸上含笑,道:“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许是长大了,不喜欢再黏着我这个娘亲。” 祐哥儿幼时活泼可爱,如今却沉稳了许多,比同龄的孩子更为内敛些,越来越不像姜二爷的性子。姜令菀想了想,觉着还是待会儿亲手交给他比较好,便让金桔收着。打了招呼之后,姜令菀便由周氏亲自搀扶着坐到了罗汉床边。暖阁里暖烘烘的,她索性将斗篷解了开来。 夷安县主看着小姑子的大肚子,忍不住道:“璨璨这肚子真大,再两个月就该生了吧。” 姜令菀摸了摸肚子,道:“嗯,差不多还有两个多月。”先前她一直听薛峥抱怨,待这事儿落到自己头上,才能体会这种心情。真想早早生下来。怀着孩子,什么都不能做。 严氏抱着沅姐儿,瞧着姜令菀日子过得滋润,眼下这肚子的确大了些,也跟着附和:“璨璨福气好,这回说不准不止一个。” 严氏羡慕着,心里头又念着自打苏良辰离开后,姜禄风流的性子丝毫没有收敛,反倒将原先苏良辰的丫鬟收了房,这段日子很是得宠。她心里不甘心,可姜禄每个月大半日子都会在她这儿留宿,也算是给足了她正妻的面子,只是晚上行事的时候有些出神,好几回都弄不出来,最后不过草草了事。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第二个。 而且除了她之外,姜禄过夜最多的便是风荷居。 严氏低头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儿,有些发愁。 · 安王府。 陆礼和周琳琅前来拜年,却被安王生生轰了出去。 饶是陆礼脾气再好,此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陆礼看着周琳琅,忍不住发火:“下回你自己来。” 那日安王大寿,他虽被赶出去,可念着周满月怀有身孕,心里的欢喜早就压过了不悦。他以为,周满月必定会跟了他。是以那日安王亲自约见他,他备礼赴约,觉得应当是谈周满月过门一事,未料是安王让他将周满月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周满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怀有身孕,的确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他自是答应。可断断没想到,安王压根儿就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 再后来,他知道周满月拿掉了腹中的孩子,同时也同裴家正式解除了婚约。 他年纪不小了,身为王府世子,子嗣自然有压力,可周琳琅和周满月先后小产,他每回希望都落空,心里哪能不烦躁?原先他想着同周琳琅重归于好,可那日她将周满月退给他,让他寒了心。之后他要了周满月,并且对这小姑娘有些心心念念,毕竟周满月的容貌,丝毫不输给周琳琅,而且性子也好。只可惜,他低估了安王对这位庶女的疼爱。 周琳琅见陆礼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也觉得生气:“还不是因为你?连个女人的心都拴不住。”周满月不过一个小姑娘,被陆礼破了身,按理说应当心甘情愿跟着他,可未料周满月竟是个硬骨头。宁可退了裴家的亲事,终身不嫁,也不愿跟着陆礼。 陆礼越发觉得周琳琅面目可憎了起来,道:“周琳琅!” 周琳琅微微仰头,弯唇一笑:“怎么?你还想教训我?陆礼,你给我安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口口声声说要想着法子把周满月弄进来,对她负责,可还不是抵抗不了莺莺燕燕,同顾兰厮混在一起。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陆礼一恼,不再陪她继续待下去,立刻上马,扬长而去。 “陆礼,你给我回来!”周琳琅气得直跺脚,可陆礼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琳琅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安王府的门匾,晓得爹爹的气还未消,想了想,还是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里头,周满月见安王面色不悦,也知今日安王没有让陆礼和周琳琅进府。这大过年的,府中的气氛也有些冷清。 她翕了翕唇,才道:“爹爹,其实……” 安王转过头,看着女儿,见她一张小脸瘦了一大圈,越发让人疼爱。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心里头不开心,却今日,还是刻意打扮的喜庆些。 安王看着心疼,便道:“满月,你不必多言。爹爹自有分寸。” 周满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确不想见陆礼和周琳琅。虽然她还忘不了那场噩梦,可至少现在的情况,比她想得好得多。她已经知足了。 周满月弯唇笑了笑,然后回了自己的住处。行至长廊的时候,她看着院子里红梅绽放,轻雪飞舞,如此美景,忍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 其实,那时候她想过自尽。她醒来之后,羞愤的咬舌自尽,最后还是被陆礼救回来,在榻上养了数日。只是后来,她没有再一次的勇气。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舍得死。 跟在周满月身后的丫鬟名叫小荷,刚伺候这位二姑娘两个多月。自从上回安王四十大寿之后,周满月身边伺候的丫鬟,却都换成了新的,且一个个都是安王妃精挑细选的。小荷因生得机灵,能察言观色,而且生得一张喜庆的小圆脸,说话讨人喜欢,这才被安王妃选中贴身伺候二姑娘。小荷知道,大姑娘已经出阁,二姑娘虽是庶女,却是府中唯一的姑娘,安王自是宠爱些。但这份宠爱和关心,远比她事先预想的要多得多。 小荷道:“二姑娘,外头冷,咱们还是进屋去吧。”她知道二姑娘性子好,长得也好看,就是身子不大好,而且还不爱笑。可每回她说什么,二姑娘都会听进去的,而且格外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近些日子,身子已经好多了。 周满月点头,稍稍敛睫,回了自己的住处。 过了一会儿,小荷手里拿着一枝红梅,笑吟吟的跑了进来。 周满月原以为是小荷自己折的,下一刻却听她说:“二姑娘,长青大哥叫奴婢务必将这枝梅花送到二姑娘的手上……说是有人送给二姑娘,都不知道是谁。”长青是府中一小厮的名字。 周满月一愣。 她抬手接过了这枝红梅,静静看了许久,之后才浅浅勾唇。 小荷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姑娘笑,心里忍不住赞道:二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如果每天都能这么笑,那该多好。 安王府外头,大雪纷飞,白雪厚厚积了一地。 着一袭墨绿色棉袍、系同色斗篷的男子静静站着,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发上、身上,他却仍站着不动,待一个青衣小厮跑了过来,才启唇问道:“送到了吗?” 青衣小厮点头,答道:“回二公子,送到了。”给了整整十两赏银,就为了送一枝梅花,别说那位叫长青的小哥不相信,连他自个儿都难以置信。可这是主子交待的,他哪敢不从? 男子听言,眉宇才柔和了些。 青衣小厮看着自家公子,当真觉得自家公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原先公子生得儒雅斯文,却也是爱说爱笑的,可如今,却变得异常沉稳起来。就算是因为同安王府的周二姑娘解除了婚约,可以他家公子的才华,哪会娶不到媳妇儿?都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做什么呢。 青衣小厮道:“二公子,您瞧这雪越来越大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今儿是大年初二,若是被夫人知道你跑出来这么久,又要说小的了。”他家公子是府中次子,夫人对公子自是从小宠爱,就算犯了错,遭罪的也是他们下人。 男子朝着安王府高高的院墙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去。 高大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 新年一过,陆琮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自该每日去军营忙活了。 姜令菀挺着个大肚子不方面,只能乖乖在府上待产。就算再想出门,陆琮也绝对不允许。姜令菀也是个知分寸的,不过嘴上念叨念叨罢了,心里却盼着,这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早些出生。这回不管生一个还是两个,她都要歇歇,喘口气再要第二个。若是男娃,那她就可以多歇一阵子。 二月初的这一日,陆琮一如往常在校场练兵。 太子闲得慌,倒是一有空就往陆琮这儿跑。姜令菀虽是陆琮的妻子,可薛峥把这小表妹当成亲妹妹,太子爱屋及乌,自然也多几分关心。太子知姜令菀临盆在即,自是日日跑到陆琮这儿打探口风,心里痒痒的,想知道这回姜令菀会生男娃还是女娃。 若非同姓不能结亲,他真想同陆琮的孩子定个娃娃亲。反正这回陆琮是抱儿子还是抱闺女,他都成啊。 他是俩孩子的爹。 儿子,闺女,他都有啊。 太子嘴角翘翘,得意极了。 陆琮虽习惯了太子的性子,可时间久了,难免觉得碍眼。可太子却丝毫不在意,喋喋不休的在陆琮的耳边念叨,今儿小郡主冲他笑了,明儿小皇孙会爬了…… 饶是陆琮再沉稳的性子,都恨不得把太子的嘴给缝上了,奈何太子的身份摆在这儿,这军营之中没人敢动他——毕竟太子性子虽然随和,可那皇后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琮缓缓抽出一支羽箭。 这时,杜言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 陆琮面色不改,将羽箭搭在弓箭上,淡淡道:“说。” 杜言喘着粗气,道:“世子爷,方才王府来了消息,说夫人她……她要生了。” 陆琮这箭刚射出去,听到这个消息,素来冷静的年轻将军双手一抖。平日里,陆琮百发百中,箭无虚发,而这回射出去的箭,连靶子边儿都没碰到。   ☆、164|9. · 陆琮火急火燎赶回荣王府。 到了屋外,陆琮听着里头妻子的哭喊声,心顿时揪成了一团,立马就忍不住往屋内走。陆宝婵瞧着哥哥的举止,赶忙拦住,道:“哥哥,嫂嫂生产,你不能进去,还是在外头等着吧。”她也着急啊。可这种时候,他们只能等。 陆琮也知道。男人不能进产房。 可是—— 他还没听见过她叫得这么可怜。 陆琮的步子顿了顿,没有多少犹豫,便推门闯了进去。里头的接生嬷嬷和伺候的丫鬟、嬷嬷们,瞧着世子爷进来,登时有些愣住。好在孙嬷嬷反应够快,忙拉着陆琮往外头走:“世子爷进来做什么?赶紧出去,这不是添乱吗?” 陆琮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便不顾孙嬷嬷的阻拦,阔步走到了榻边。他见妻子躺在榻上,额头满是汗水,喊得脸都红了。 姜令菀见陆琮出来,哭嚷道:“陆琮,我疼……” 之前她一直盼着生孩子,总觉得她和陆琮的孩子,肯定生得极可爱。上辈子她与子嗣无缘,这辈子自然得多生。直到后来顺利怀上孩子,她每天都欢欢喜喜的。但是怀孩子的过程很辛苦,从小到大,两辈子加在一起,她都没有这么辛苦过。可为了孩子,她能忍,甚至胖了、丑了,她也尽量少照镜子,等生完孩子,一切都可以慢慢恢复的。可是她把生孩子想得太简单了,真的要生的时候,竟然会这么疼。 见她哭,陆琮也难受,可眼下她的疼,是他没法替代的。陆琮抱着她的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陪着你。璨璨,不怕,我陪着你,好不好?”他的手在发抖,心里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害怕。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怕过什么。就算是头一次杀敌,他的手,也不曾颤抖过。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一波又一波的抽痛,让姜令菀疼得大汗淋漓,她感觉到陆琮的气息,才稍稍安定一些,之后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道:“不要,你出去吧。” 陆琮一愣:“璨璨?” 姜令菀忍着痛,说道:“太丑了,你出去。”她也想陆琮一直陪着他。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活了两辈子的人,不过就是仗着家中父母的疼爱,及出嫁之后,陆琮的宠溺。如今这痛,每个当娘亲的,都经历过,她自然也要独自承受。她更不想陆琮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在他的面前,她始终想保持最美的姿态。 陆琮紧紧抱着她,说道:“没有,璨璨一直都是最美的。我陪着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来……” 姜令菀含泪摇摇头:“不要。你说过要听我的话的,这辈子,你都得听我的,现在也是,我让你出去……你赶紧出去。” 陆琮拧着眉,颤着手抚了抚她的脸,这才道:“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那我出去了。” 陆琮小心翼翼将人放好,缓缓起身,最后看了妻子一眼,才踉跄着走了出去。 外头荣王也来了,一见着陆琮从里头出来,忙上前道:“你这是胡闹,进去做什么!” 陆琮有些恍惚,此刻对荣王的声音置若罔闻,只静静看着紧紧合上的门,听着里头一声又一声的哭喊声。她这么疼,他甚是后悔,不该让她怀孕,至少,等她再长大一些再要也不迟。只是他太想要孩子。先前的几个月,他在带兵打仗,每天晚上都会想着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每回看着她给他来信,在信中抱怨孩子太调皮,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委屈的模样。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这么快就要当娘亲了。 陆琮在外面等了许久,每回瞧着有丫鬟出来,便急急上前询问。这样的陆琮,哪里还有什么冷静可言? 看着丫鬟端出来的脸盆,里面的水都是红通通的,饶是陆琮见过无数血腥和杀戮,但只要一想到这血是她妻子身上的,便觉得一阵眩晕。 只是外头的人再着急也没用。姜令菀是头胎,鲜少有人头胎生产像上回薛峥那般快的。姜令菀从上午辰时开始发动,好几次都没力气哭喊了,嗓子都哑了,就这么一直到了晚上亥时一刻,外头的人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声。 陆琮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一整天下来,滴水未进,待听到这洪亮的婴儿声,才长吁一口气,然后快步上前,打开门就进去。 孙嬷嬷赶忙将陆琮拦住:“世子爷别进来,夫人肚子里还有呢,您先出去等着。” 还……还有。 陆琮怔了怔,实在不想挪步。可他知妻子的肚子的确比一般的孕妇大些,双生也是正常的。陆琮想了想,还是捏了捏拳头,拧着眉出去了。 · 宫里头,薛峥听说小表妹发动了,也是着急的坐立难安,太子则一直陪在薛峥身旁。这会儿太子正抱着小皇孙哄着玩儿。太子并非重男轻女,反倒对小郡主宝贝些,毕竟闺女才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可小郡主的性子像极了薛峥,对他不理不睬的,更别提对他笑了。太子没辙,这才逗弄爱笑爱闹的儿子。儿子倒是活泼淘气,很喜欢他抱。只是皇后每回听见太子抱小皇孙,便是一顿斥责,是以太子只能偷偷的抱。 太子抱着小皇孙踱步,走到薛峥的身边,道:“阿峥,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儿吧。” 薛峥拧着眉,默不吭声。眼下荣王府还没消息,她怎么吃得下饭。若不是碍着皇后,她早就出宫去看璨璨了。 亥时刚过,元茂便急匆匆的进来,行了礼,欢喜道:“生了生了,荣世子夫人顺利生产了。” 薛峥一听,登时露出了笑颜。终于生了。 太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好奇的问道:“生了男娃还是女娃?” 元茂喜上眉梢,比他自己当爹还要开心,回答道:“是男娃。” 倒是争气。太子低头看着小皇孙,捏捏小皇孙的小茶壶。嘴角一翘,心道:不过,陆琮到底还是不如他啊。 元茂眼睛晶亮,语气激动着又道:“荣世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回荣世子夫人一口气替他生了三个儿子。”   ☆、165|10 · 陆琮又焦急的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 这回的半个时辰,仿佛比之前整整一天还要漫长。待门打开,陆琮再一次冲了进去。他阔步走到榻边,看着汗涔涔的妻子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唇色有些发白,登时一愣,遂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看向接生嬷嬷:“夫人她怎么了?” 接生嬷嬷自两个月前就在王府住着了,自然晓得世子爷对夫人的宠爱。如今听着荣世子的话,则笑吟吟道:“夫人累了一整天,这会儿身子正虚着呢,自该好好休息。不过世子爷放心,世子夫人身子无恙,而且小公子们也很健康。” 一听无碍,陆琮总算是放心了。他抬手抚了抚妻子的脸,仍是心有余悸。 陆琮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想到自己的儿子。 陆琮知道不止一个,可看到榻上齐齐躺着的三个带把的小家伙,倒是有些傻眼了。 三个小家伙不过刚出生,红彤彤的一小团,胎发黏着小脑袋,其中一个哭了,其他的两个,也跟着哭了起来,且哭声一个比一个洪亮。看得这三张一模一样的小脸,陆琮一时忘了改如何反应。 三……三个。 接生嬷嬷、陶嬷嬷和孙嬷嬷各自抱起一个哄着,面上含笑,冲着陆琮说着恭喜的话。 陆琮一向冷静淡然,却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他……当爹爹了,还一下子有了三个儿子。 瞧着世子爷一脸的呆愣,又听荣王进来了,几个嬷嬷才抱着三个小公子出去见见荣王。 外头是荣王欢喜大笑的声音,还有陆宝婵好奇欣喜的声音,陆琮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忽的笑了。而后才转身,继续守到妻子的身边。 他见她神色疲惫,不忍吵醒她,只执起她的手,置于唇边亲了一口。 姜令菀早已是精疲力竭,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才努力睁开眼睛。她看着身边的陆琮,感觉到腹中的小家伙已经出来了,这才开口:“琮表哥……”她的嗓子有些哑。 见她醒了,陆琮忙道:“我在。” 姜令菀翕了翕唇,看着身边没有孩子,忙道:“孩子呢?” 陆琮道:“爹爹他们正在看。孩子很好,璨璨,辛苦了。”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就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为他孕育了三个孩子。 那就好。姜令菀放心了些,又问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两个吗?”生头一个的时候,姜令菀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待听到肚子里还有,自是又努力,使劲儿将孩子生了下来。不过后面两个是紧挨着出来的,所以姜令菀以为统共就两个。 这会儿陆琮倒是笑笑,轻轻捏了捏她白净的小脸,眼睛有些亮,道:“璨璨很厉害,生了三个男娃。” 男娃……三个男娃? 姜令菀听着,起初是欣喜,嘴角弯弯,迫不及待想看儿子,可晓得这会儿荣王正在瞧,也只能暂时忍一忍。之后,她侧过头看着陆琮,见他眼眸含笑,正是一副极欢喜的模样,才赧然:“会不会……太多了?” 说着话时,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直都喜欢孩子,自然也想多多益善,却未想过,一口气生三个——薛峥龙凤胎已是罕见了,她连生三子,哪有像她这般生法的? 陆琮见她惊讶又害羞,不禁觉得好笑,一下一下亲着她的脸,道:“先前你一直心心念念,想来是心诚则灵,所以才会一下子生三个。璨璨,其实这样也好。你以后,就不用再受罪了。”三个孩子,已经够了。 姜令菀笑盈盈的,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待听了陆琮的话,却是摇摇头,眨眨眼道:“琮表哥不是喜欢闺女吗?再过几年,咱们要一个闺女。” 是啊,他喜欢闺女。陆琮摸着她的脸。饶是他再喜欢闺女,也不愿她再辛苦,更不想再担惊受怕。他见她眼睛明亮,目光坚定,便道:“那若是下回再生两三个儿子……” 也是啊。 姜令菀蹙眉,有些发愁,垂眸思忖,复而抬眸望向陆琮,道:“琮表哥担心养不起吗?” 陆琮一阵低笑,搂着她的身子,说道:“就算你每年都生,我也养得起。” 当她是母猪么? 姜令菀恼得想咬他一口,奈何这会儿自己没有力气,也就作罢。可一胎生仨,的确有些太会生了。她仍是缓不过神来,待陶嬷嬷几人将仨小家伙抱进来,看着这红通通,乖巧睡着的三个儿子,姜令菀倒是一时无措,不晓得该先抱哪只。 倒是陶嬷嬷,先将老大递给她。 姜令菀抱孩子的手法很是娴熟,小心翼翼抱着老大,低头看着他丑丑的小脸,塌塌的鼻子,可自个儿生得孩子,自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难看。反倒是越看越喜欢。而且他爹娘生得这么好看,这小家伙日后肯定也是个翩翩美少年。 姜令菀抱着这柔软的一小团,又轮流抱着其余两个,待看到老三的时候,才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 其实,三个小家伙模样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瞧着样貌应当是随了陆琮。姜令菀欢喜的亲了亲老三的脸颊,见他身子动了动,然后又睡着了。姜令菀看着觉得有趣又新鲜,捏捏他的小手,小小的,软软的,叫她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它。 真好,她有儿子了。而且一回生仨。 · 荣王看过了三个小金孙,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可谓是脚下生风,嘴里念念有词的,要忙赶回去给孙儿们取名字。 潘侧妃也时刻关注着姜令菀生产的消息,待听到生了三个男娃的时候,旋即脸都气绿了。 而卫国公府,姜柏尧和周氏也一直等着。大晚上的,夫妻二人还没睡。等荣王府的小厮来了,说女儿顺利诞下三个男娃,而且母子平安的,登时激动不已。姜柏尧忙重重赏赐了传信儿的小厮,拥着含泪的妻子道:“阿锦,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周氏点点头,欢喜道:“咱们璨璨当真是个有福之人。”三个男娃,那是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姜柏尧抬手擦了擦妻子的眼泪。他的女儿,是该如此的。 这厢,姜令菀依依不舍看着看着三个小家伙,怎么看都看不够。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三张小脸,可当娘亲的,自是能很快辨别出他们三人。她一口一个香过来,轮到抱老二了,才看着陆琮道:“琮表哥,这三个小家伙的大名定是要爹爹亲自起的,咱们先给他们起个小名儿吧。” 陆琮柔声道:“你最辛苦,这小名儿,就由你来起吧。” 姜令菀也不谦虚,认真想了想,轻轻点了一下老二的小鼻子,弯唇道:“老二就叫墩墩吧。”她又看向老大和老三,道,“老大就叫胖胖,老三叫团团。” 她想自己的儿子,一个个都生得白白胖胖的。 陆琮神色一滞。 这小名儿的确取得有些……,不过陆琮一想到太子家的小皇孙小名叫斧头,一番比较,便觉得妻子起的小名的确可爱了许多。他亲亲妻子的脸,又瞧着妻子怀里的儿子,违心道:“很好听。” 姜令菀笑得开心。她也觉得很好听呢。 起好了小名儿,姜令菀便一口一个“胖胖”、“墩墩”、“团团”叫着。抱了好一阵子,仨小家伙饿了,才被嬷嬷们抱去奶娘那儿。先前陆琮觉得妻子肚子大,里头兴许不止一个,便干脆请了三个奶娘,如今倒是刚刚够数。不过未料是三个小家伙,这奶娘,还得多请两个才好。 姜令菀依依不舍的亲了亲三个儿子的脸颊,看着他们被抱出去吃奶,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鼓鼓囊囊。她这儿不输奶娘,其实也可以喂啊。只是大户人家素来规矩多,这孩子不宜吃母乳。现下姜令菀便作罢,可心里却盘算这:等日后,她有的是机会喂三个孩子。 只是她低头看自个儿胸部的时候,搂着她的陆琮,也略略低头。入目的是两团雪|白和一道极诱|人的沟壑,叫陆琮本能的多看了几眼,登时喉结上下滚动。 姜令菀瞧着,忙羞赧一捂,道:“色胚子。” 陆琮笑笑,俯身亲她的嘴。他是色胚子,可只对她一人。 陆琮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就早点睡,好不好?” 姜令菀的确有些饿了,可是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的汗,太难受了。 她道:“我想擦擦身子。” 陆琮知道她爱干净,坐月子不能沐浴,幸亏天气不热,不然越发遭罪。陆琮命人准备了热水,亲自替她擦拭。姜令菀任由他替她解开了衣衫,仔仔细细擦了擦身子。也不晓得陆琮是不是故意的,擦前面两团的时候,格外仔细。可这会儿她也没力气计较这些,换了一身干净寝衣,才被陆琮半搂在怀里喝粥。 吃饱了,姜令菀才觉得困,便躺下休息了。 陆琮见妻子嘴角弯弯,看得挪不开眼,之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这才出去看看三个儿子。 这会儿三个小家伙已经吃了奶,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乖巧的躺在摇篮里。三个小家伙,模样生得太像,所以用不同颜色的襁褓区分。老大是大红色的,老二是深紫色的,老三则是宝蓝色的。身旁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陆琮见她们要行礼,抬了抬手,示意不要出声,而后才眉目温和的看着这儿子们。刚出生的孩子嗜睡,因是三胞胎,个头也比一般的婴儿小些,模样更同好看搭不上边。可陆琮却觉得,没有比这三个更好看的小婴儿。 陆琮静静瞧着,伸手摸了摸老三的小脚,太小太软了。 看完了三个孩子,陆琮才走了出去。 杜言上前行礼,道:“世子爷,您一整天没用膳了,去吃点东西吧。” 陆琮的确有些饿了,想着这几日要守着妻子,便赶紧去用饭。 · 得了这三个小宝贝,姜令菀整天都爱不释手。抱完老大就抱老二,抱完老二就抱老三,怎么都不肯闲下来。 这日,姜令菀给老三换尿布。 姜令菀瞧着儿子的小茶壶,忍不住捏了捏,儿子两条小短腿立马就动了动,仿佛是害羞呢。看着他的小屁屁,姜令菀稀罕的对着陆琮道:“琮表哥,你瞧,团团屁股上有个红红的胎记,太可爱了。” 仨小家伙虽然长得像,可还是能很好区分的—— 比如嗓门最大、哭得最响亮的,是老大胖胖;安安静静不吭声,但是吃奶的时候最有劲儿的,就是老二墩墩;生得娇气,只喜欢娘亲抱,别人一抱就闹的,就是老三团团。而且老大左边肩胛骨上有一小块青色的胎记,而老三右边屁|股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至于老大胖胖,倒是应了这白白胖胖的小名儿,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胎记。 姜令菀给老三换好了尿布,便抱在怀里哄。这会儿老大突然就闹了起来。 姜令菀晓得儿子是饿了,赶忙让陆琮将胖胖抱过来,干脆亲自给他喂奶。省得他一哭,其他的两个也跟着哭了。 陆琮这双手,持剑拿弓还成,可要是抱着软若无骨的小团子,当真是万分小心。姜令菀可教了好几回了,奈何陆琮这个学生就是笨,令姜令菀忍不住训斥了好几回。 姜令菀接过老大,解开衣衫给他喂奶,看着他小脑袋拱了拱,然后张嘴,准确无误的叼住。儿子吭哧吭哧吃起来的模样,当真越看越可爱。她瞧了一会儿,抬头见抱着老三的陆琮,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顿时一阵好笑,狠狠剜了他一眼。看什么呢。 姜令菀是个喜洁的,这坐月子当真是度日如年,待出了月子,终于好好沐浴了一番。 洗的舒舒服服了,姜令菀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姜令菀换了一身流素缎寝衣。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体态比之前丰腴了些,却不算胖,只是比之先前的青涩,多了几分玲珑有致和妩媚。这般的韵味,是她上辈子到了二十岁,都不曾有的。竟这般美。姜令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念着:再瘦些,就更好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波澜壮阔的两团,越发满意了几分。 姜令菀拿着玉梳梳了梳头发,见陆琮进来,却挥了挥手让卧房的丫鬟们退了下来。她刚想问仨儿子的情况,却见陆琮直勾勾的看着她,登时眸色一沉,立马扑了上来,而后学着儿子的动作,一口叼住。   ☆、166|10 · 陆琮吭哧吭哧吃了老半天,才抬头亲了亲她的脸。 姜令菀一张娇嫩顺滑的俏脸红得滴血,咬牙切齿道:“陆琮你……你知不知羞啊。” 原先还好些,现在是越来越厚脸皮了。都当爹的人了,还怎么不正经。她怨了一句,陆琮含笑看着她,之后将唇覆到了她的唇上。 姜令菀抬手推了推他的脸,示意他不许耍无赖。陆琮干脆将脸埋在她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而后轻轻蹭了几下。姜令菀揉着他的脑袋,男人的头发又粗又硬,摸着一点儿都不舒服,她道:“琮表哥,你赶紧将我放开,我要去看看儿子。”她盼了这么多年,才得了这三个小宝贝,连做梦都梦见他们一个个抱着她的大腿叫她娘亲。那小肉脸啊,可是和陆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生得粉嫩可爱,比陆琮爱笑、爱闹,太招人喜欢了。 等三个小家伙长大些了、会走路了,她就带着他们一道上街——仨胖团子儿子手牵着手,一样的小肉脸,她和陆琮牵着各自牵着两侧。就这么走在大街上,多威风呐。 陆琮蹙眉,没吭声,干脆一侧脸,又叼着吃了起来。姜令菀不傻,明白大抵是这段日子她太过冷落他,这会儿心里头恼着呢。细细想来,她的确只顾着儿子了,可是……三个小家伙实在是太闹腾,每回哄完之后都精疲力竭了,都要陆琮伺候她睡觉,她哪里还能顾得上他呀? 她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然后啄了一下他的唇瓣,道:“好嘛,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去看看儿子,然后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陆琮知道这对她而言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他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稍稍松手,放开了她。姜令菀瞅陆琮这样儿,当真比团团还要闹腾、黏人。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看着薄衫前边湿漉漉的,颜色深了一片,登时耳根子烧了起来。她瞪了陆琮一眼,然后重新从衣柜中拿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去屏风后头换。 陆琮坐在榻上,抬眸静静看着屏风后面婀娜窈窕的轮廓。 姜令菀出去看仨儿子。 陶嬷嬷、孙嬷嬷、金桔、枇杷她们,正好生看着呢。几人见着姜令菀,立马行礼。姜令菀脸蛋红润细腻,比之生孩子前,多了几分柔美,可生得实在是太年轻,丝毫都看不出已经是个当娘亲的。 姜令菀走到摇篮边,看着三个小家伙一道睡着。 老大的块头比其他两只略大些,睡姿也最端正;老二看着乖巧,其实最霸道,这会儿正张嘴含着老大的小脚丫子,闭着眼睛,吭哧吭哧的,这口水都亮晶晶的。至于老三,姜令菀平日多偏爱些,看着最小只,脾气却是不小,不过每回吃奶都抢不过其他两个,只能露出一副委屈小可怜样,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心都软了,这会儿小脸正往老二的小屁|屁上凑呢,瞧他张嘴啃了啃,津津有味的,可没长牙,只啃得老二小屁|股上湿|湿的。 因三个小家伙一碰就闹,所以这会儿睡得安稳,丫鬟嬷嬷们自然不敢去动,省得弄哭这三位小祖宗了。 姜令菀小心翼翼的,将三个小家伙的睡姿纠正过来。可她一弄好,老二又霸道的捧着老大的脚丫子吮着。姜令菀拿他没辙,觉得着老二平日里哭得次数最少,也最安静,性子却同陆琮最像。等长大了,也肯定和陆琮一样,是个坏胚子。姜令菀瞧了瞧,挨个儿亲了亲脸,待亲到软萌娇气的老三时,便多亲了一下。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果真不错。 三个小家伙由陶嬷嬷和孙嬷嬷两组轮流值夜,今儿是孙嬷嬷同金桔、枇杷三人值夜,她按照惯例交待了几句,便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然后回卧房去哄第四个孩子。 这第四个孩子,不但年纪大,脾气也不小呢。 姜令菀进屋的时候,陆琮正坐在榻边。她走了过去,便揽着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陆琮虽然面无表情的,可双手却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腰肢。姜令菀想着自己这腰,虽然同粗搭不上边,可生完孩子之后,哪能这么快恢复?这两侧有些长肉了。 她爱美,自然蹙眉道:“明儿起,我就同你一道早起晨练,好不好?” 陆琮蹭着她的脸,淡淡“嗯”了一声。 姜令菀捧着他的脸用力搓了搓,而后抵着他的额头,鼻尖儿对鼻尖儿的,道:“瞧瞧你这样儿,连团团都不如,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计较。”她说这话时,觉着有些好笑。陆琮是什么样的人啊?战场上杀伐果决,平日里冷漠寡言,可到了她这儿,整个一个大孩子似的。刚成亲那会儿,还能腻腻歪歪宠着她,眼下她生了仨儿子,就学儿子们的样儿,也爱争风吃醋。这会儿还要她好声好气的哄他呢。 姜令菀看着他的眼睛,这才想了想,红着脸提议道:“你是不是……憋坏了?要不今晚咱们……”她已经出了月子了,可以行房事了。像陆琮这么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子,憋了这么久,再憋下去,当真要坏了。待会儿她还是好生检查一下那物件。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性。陆琮一听,登时眼睛亮了亮,只静静抱着她,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她想凑过去亲亲他,却被陆琮一把抱紧,他的下巴顶在她的肩头,沉声道:“再等等吧。” 姜令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按理说她主动投怀送抱,陆琮这厮非得将她里里外外啃上三遍才肯罢休,眼下倒是坐怀不乱了起来。女人有时候就是矛盾,男人爱闹腾的时候,万般嫌弃,不要了,就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姜令菀亦是如此,她使劲儿蹭了蹭,嘟囔道:“是嫌我生完孩子胖了,还是外头有人了?” 陆琮被她折磨的身子紧绷了起来,一把锢着她的腰肢不让她乱动,俯身咬住她的小嘴,之后才道:“胡闹。” 姜令菀双手掩面,不想理他。 陆琮这才握着她的手扯了下来,往着那地儿一按。 姜令菀目光一滞,脸“腾”的一下红了,抿了抿唇,冲着他眨眨眼,问道:“那你为什么……”他分明是想的,想得很呢。 陆琮朝着她的鼻尖儿轻轻咬了一口,见她蹙眉,才道:“你刚出月子,身子还未恢复,再等半个月吧。”他顿了顿,亲着她的脸颊,又道,“反正都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半个月。” 到底还是顾及着她的身子啊。姜令菀听了心下感动,其实方才她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的。陆琮这性子,自然不可能沾花惹草的。她一直都是信他的。她含笑抱着他的脖子,笑笑道:“我还以为,那地儿被憋坏了呢。” 连嘲笑声都这般悦耳,陆琮当真觉得自己是没救了,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人抱起,直接扔到了软绵绵的被褥间。姜令菀猝不及防,傻愣愣道:“不是说……” 陆琮抬手将床帐放下,扑上去就啃。 吃不了,啃啃总可以吧。 一番折腾,陆琮起身,忙去净室洗冷水澡。姜令菀将脑袋探出来,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衣裳,她自个儿却光溜溜的躲在锦被中。陆琮这人可真坏,连条亵裤都没给她留。姜令菀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裹着锦被、赤着脚下榻,将亵裤捡了起来,待看到上头液状物体,脸一烫,又立马扔了,而后重新上了榻。算了,沾了他的东西,还是不穿了。 沐浴完的陆琮,光着上半身就钻进了被褥里,一把将身旁的妻子搂进了怀里。姜令菀觉着他身上凉凉的,正好驱散她身上的灼热,这才任由他搂着。她就这么枕在他的臂弯间,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才道:“瞧你这样儿,也不晓得军营里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她,眼睛就绿油油的,跟狗见了肉包子似的。方才被他啃了一通,眼下屁|股还疼着呢。 陆琮道:“看上你之前,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姜令菀转过身,同他挨得更近,道:“那看上我之后,成亲之前呢?”她眸色清亮的看着他,夫妻二人紧紧依偎着,在暖暖的被褥里说着话,最是惬意不过了。 陆琮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姜令菀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头一蒙,故意嚷嚷道:“好了,我困了,咱们睡吧。” 陆琮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 姜令菀生了孩子之后迟钝了不少,可旁的事情迷迷糊糊,这事儿仿佛格外的懂。她顿时明白,却也知道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肯定是有需要的。陆琮没找女人,已经算是骨骼清奇了。她傻了吧唧的和他讨论解决的办法,那不是惹火烧身么? 一孕傻三年,诚不欺我也。 陆琮见她装蒜,也不再欺负她了,省得到时候,她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他却憋得难受。他搂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脑海之中已经浮现出各种吃她的法子。先让她再淘气几天,到时候,他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次日一早,陆琮便出门了。姜令菀醒来,见天已经大亮了,便知自个儿又睡过头了。她掀开被褥,看身上穿着寝衣,亵衣亵裤也换了新的,想来是陆琮给她换的。只是那蜜|桃两端隐隐作疼。 姜令菀梳洗一番,便去看三个小家伙。 而这厢,陆琮在校场练兵,一大早就精力旺盛,累得出了汗,才舒服了些。 今日,太子和二皇子,倒是难得一道来了。 自打太子听到陆琮一下子有了三个带茶壶的小团子之后,太子便再也不出现在陆琮的面前。而陆琮人逢喜事精神爽,没了太子的念叨,觉得耳根子清静,舒坦多了。这心情自是一日比一日好。 太子昨晚求|欢不成,这会儿神色恹恹的,精力无处发泄,才想着来陆琮这儿耗费一下|体力。唔,省得到时候憋得慌,阿峥又要他自己撸了。 陆琮放下手中弓箭,朝着太子和二皇子行礼。 太子挥了挥手,见陆琮虽然面无表情的,可怎么瞧都觉得这厮生得一张炫耀脸。他刻意不提仨儿子的事儿,可二皇子却是个不识趣的,瞧着陆琮,便连声道喜:“听闻你当爹了,尊夫人果真厉害,恭喜了。” 陆琮待人疏远,可只要提到妻子和儿子,这脸上的表情便会柔和一些。他眉眼冷淡,难得勾起一丝笑意,拱手道:“多谢二皇子。” 二皇子抬手拍了拍陆琮的肩膀,又道:“上回满月宴,本王没时间去,下回百日宴,本王可不能再错过了。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陆琮颔首:“届时臣一定恭候。” 二皇子笑笑,之后同太子一道去骑马了。 陆琮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缓慢骑马的二人,稍稍敛了敛睫,而后又重新过去操练。 正值三月,日头并不烈,到了晌午,陆琮准备亲自去叫太子和二皇子一道用饭,一出帐篷,杜言便上前禀告,神色紧张道:“世子爷,不好了,太子遇刺了。” 陆琮脸色一沉,问道:“现在如何了?” 杜言道:“那名刺客已经捉到了,只是当场就服毒自尽……”他看向陆琮,说道,“刺客是冲着太子来的,那箭凭空射出,众人都反应不过来,是二皇子舍身给太子殿下挡了箭。眼下太子毫发无损,二皇子殿下却受了重伤。”   ☆、167|11. · 今儿陆琮回来格外的晚。 姜令菀哄着仨小家伙睡着了,还未见陆琮回来。 金桔关切道:“夫人还是先用膳吧,可别饿坏了。”寻常人家,没有妻子先夫君用膳的道理,□□王府不一样,世子爷将夫人当成宝,每回都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准时用膳,不用等他。一来二去,这拢玉院的下人们也晓得这府中,只要听夫人的话、讨夫人欢心,准没错。 姜令菀蹙了蹙眉,说了声不必。 平日里陆琮晚些回来,肯定会让杜言回来说一声的。他这人,从来都不会让她等着干着急的。可是今日太反常了。她心里头担忧,却从来不去问过军营之中,毕竟这种事情,陆琮不好说,她也不能问。上辈子,她也是不闻不问,只顾着自己享受,所以就算杜言回府,告诉她今儿陆琮会晚些回来,让她不必等他,她也觉得没什么,只用完晚膳,然后上榻休息。待三更半夜陆琮回来了,她也懒得起身伺候他。不过——这也是陆琮太惯她。一回两回不需要她伺候,之后她自然不会再主动第三回。毕竟谁想做这些伺候人的差事儿? 眼看着都到了亥时,她才听金桔进来,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姜令菀听了,心里头一激动,可想着今日害她白白担心了这么久,便没起身。等见着陆琮进来,才冷冷淡淡唤道:“世子爷。” 一听这称呼,陆琮便知道她担心坏了。他也不顾自个儿身上的汗味熏着她,一过去就将人抱住:“璨璨。” 姜令菀鼻尖儿一酸,才忍不住道:“有家室的人,都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 陆琮从善如流,嘴角一翘:“我错了。” 先前她有一肚子的气,可这会儿听着他的声音,却恼不起来。姜令菀暗暗骂自己没骨气。 陆琮低头,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道:“今日军营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知道陆琮忙得是正经事,她不能多怨什么,遂道:“好了,你进去沐浴换身衣裳吧。我叫金桔去传膳。” 陆琮俯身啄了啄妻子的嘴,然后去净室沐浴。出来的时候,他见妻子坐在饭桌前。他看着她的背影——生完孩子之后,的确稍稍丰腴了些。那是因为之前她太瘦,又生得娇小玲珑,跟个风一吹就会吹走似的。 夫妻二人用膳的时候不喜人伺候,大多数是陆琮亲自伺候妻子用饭的。陆琮这人脸皮厚,自是什么都不在意,可她却脸皮薄,当着丫鬟们的面,卿卿我我腻腻歪歪实在是太羞人。陆琮见状,这才叫丫鬟们都退到外头去。 他自身后将人搂住,蹭了蹭她的脸颊,说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到时辰了就用饭,不用管我。” 姜令菀头一扭,冲着他的脸颊就咬了一口,道:“说的倒是轻松,可我不是担心你么?”她再没心没肺,都成亲一年了,这心也该被他捂热了。 瞧她这样儿,陆琮心头一暖,沉声道:“是我不对。”他又亲了一口,“好了,咱们用饭。” 姜令菀点点头,对着陆琮道:“我想吃鱼。” 糖醋鱼外焦里嫩、酸甜可口,姜令菀很爱吃。 陆琮瞧了一眼中间这盘糖醋鱼,立马会意,替她剔鱼刺。熟能生巧,何况是陆琮这等聪慧之人,这鱼刺一会儿工夫便剔得干干净净。姜令菀起初还未觉得,眼下当真觉得饿着了,便多吃了半碗饭。大晚上的,用完膳姜令菀不想立马上榻,这吃饱了就睡,最会胖了。 陆琮拿她没辙,便带着她一道去外头散步消消食。 春末时分,晚上倒是没有太凉,二人手牵着手,悠哉踱步。 姜令菀抬头看着夜空的繁星点点,这才想起哥哥嫂嫂成亲那晚,她和陆琮一道在房顶上看星星、做坏事。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见他容貌俊美,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她起初不过贪图他的容貌,才勉为其难接受他这个人,可如今,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了。 姜令菀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稍稍敛睫,问道:“琮表哥,你有没有事要同我说的?” 陆琮转身看她。 夫妻同心,他到底还是瞒不过她。 他伸手将人圈在怀里,低头道:“有。” 还算识相。姜令菀静静等着他开口。 陆琮道:“今日校场,太子遇刺,二皇子为了保护太子,受了伤。” 姜令菀问道:“严重么?” 陆琮回忆起白日的情形,抬手摩挲着妻子的脸,缓缓开口道:“那箭射偏了,未及要害,可伤势还是有些重。” 姜令菀听了,又问道:“所以今日你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陆琮的脸,“皇上怎么说?” 陆琮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把将人摁到胸前,亲着她的发顶道:“这些日子忙,都没什么时间陪你和孩子。从明日起,我就可以天天待在家里陪你了,你说好不好?” 姜令菀登时就给气着了。 就因为出了刺客,所以干脆卸了陆琮的军职,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先前陆琮为了大周的江山,多年征战,上回差点丧命,承德帝百般慰问。如今倒好,翻脸就不认人了。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果真不假。 姜令菀气归气,可又担心陆琮的情绪,自然不能太激动,只抬脸亲亲他的嘴,道:“咱们不稀罕,等下回再有战事,他们自个儿打仗去。皇子就尊贵,咱们就不是人了?” 见她这般护短,陆琮心里就更吃了蜜一般甜。谁说她年纪小、性子娇?分明是最懂事的。他就是喜欢她这脾气,小矫情,可大事上却不犯糊涂,脾气冲,却护短,护得人心头暖暖的。 他含笑,颔首道:“嗯,璨璨说的对。” 她见他表情淡淡的,仿佛丝毫都不在意。只是,他从小就跟着冯将军接触军营之事,最喜欢的,便是上战场厮杀的感觉。要他从此卸下军务,闲在府中,陪妻子照顾儿子,换换尿布陪□□,太不像他的风格了。他才二十出头,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怎么能静得下来? 姜令菀越想越气恼,觉得那承德帝真不是个东西!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被别人听了去,那整个荣王府都得遭殃。她还没糊涂到这份上。 散步回去,二人准备上榻睡觉。 姜令菀顾及陆琮的心情,今儿就对他格外的体贴。她要让他明白,承德帝虽然只将他当成打仗的武器,用完就扔,可在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最宝贝他,最喜欢他了。 陆琮瞧着怀里香软的妻子,觉得她的反应的确过了些。其实,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可看着她这么心疼他,他觉得这除去军职,也有除去军职的好处。 可是—— 他搂着她,大手抚着她的纤腰美背,柔声问道:“璨璨,若以后我就这么一直闲在府中,你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她好面子,这个他素来知道。他屡立战功,她也面上有光。他自己不在意这些风光,可他在意她的欢喜。 姜令菀旋即敛笑,不满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她觉得有些委屈,却没发脾气,继续道,“小时候,我的确在乎这些,喜欢最漂亮的衣裳、最好看的首饰,长大了,要嫁最好的男人。可是陆琮,我还记得那年你不告而别吗?我很难受,想着等你回来了,再也不理你了,可我娘说,以后你会成为大英雄,像舅舅那样的大英雄。你知道,我那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她勾了勾唇,抱着他精瘦的窄腰,蹭了蹭:“……我不要什么大英雄,我只要你。” 上辈子,陆琮已经给了她所有女人都想要的虚荣,他身份尊贵、容貌俊美、年少有为、痴情专一,他可以为她一掷千金,只要她想要,把心肝儿剜出来都成。他把所有的温暖和柔情,都一一给了她,哪怕她是个没心没肺的。 陆琮的眼神陡然一沉,而后忍不住俯身,狠狠将唇覆了上来。姜令菀抬脸,抱着他的脑袋张嘴迎合他,任由他长驱直入,攻城略池。她是女人,没那么多抱负,她只要自己的男人平平安安的,和她白头偕老,就已经足够了。旁的,与他们何干? 许是她难得说些甜言蜜语,今日的陆琮有些失控,将她从衣衫中剥落出来,用力覆着,沉身。 陆琮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过这些热情,只有她能看到。 她感受着他的分量,觉得有些胀,便亲亲他的脸,断断续续道:“没……没关系的,你没了俸禄,我有嫁妆呢……我养你。” 她的嫁妆,足够和陆琮吃三辈子了,就算再添十个孩子,她也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陆琮见她满面潮红,娇艳欲滴,只想狠狠欺负她。他登时眉头舒展,用力着,哑声道:“……好。”他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双手拢着她的柔软。 虽然他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可他听了,还是觉得欢喜。 从来都是他宠着她、疼着她,如今看着她护着自己,说要养他,当真觉得稀罕又开心。 起初姜令菀还能说上几句话,可到了后头,便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他没出去,只紧紧抱着她,舍不得松手。 他餍足的弯唇,亲着她的额头,音色沙哑道:“璨璨,你好香……” 许是许久未行事,姜令菀有一种重新回到洞房花烛夜的感觉,而且陆琮,也仿佛是初尝人事的大男孩,新奇的将她翻过来翻过去,跟煎鱼一样。 听着他的声音,姜令菀努了努嘴,心道:上回她坐月子不能沐浴,都要臭出来了,他还一个劲儿的说她香呢。 见怀里的人没动静了,陆琮才低头看她。睡着了呢。他抬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了吻她的脸。 她既然跟了他,这辈子,他都会给她最好的。 · 延寿宫。 太子见薛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忙拦住道:“阿峥,你别冲动。” 薛峥知道今日校场一事,发生在陆琮的地盘上。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的揭过,可她就是受不了皇后公报私仇,想着法子让皇上惩治陆琮。若不是皇后,眼下陆琮哪能落到如此田地?薛峥忍不了。爱屋及乌,她从小护着姜令菀,姜令菀嫁了陆琮,从此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如今刚喜得三子,没这么欺负人的! 薛峥气愤道:“你别拦着我!” 太子简直要跪了。薛峥和皇后的关系一直不好,得亏薛峥肚子争气,生下了龙凤胎,不然皇后指不准怎么为难薛峥呢?好不容易这婆媳关系缓和了些。她这会儿若是去找皇后,那不是掐架吗?太子一把抱住薛峥的腰,道:“好了,阿峥你别生气。我去同母后说说。阿峥,我去还不成吗?你就看在我的份儿上,别和我母后计较了。” 薛峥也知道太子为难,可她见不得皇后这般咄咄逼人。 太子见薛峥气消了些,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阿峥乖,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找找母后。” 太子安抚好薛峥,便匆匆跑去了皇后的坤和宫。 这回陆琮的处置,完全是皇后在承德帝面前添油加醋。 皇后把太子当成命根子,自是见不得他有危险,这回在陆琮的地盘上出事儿,能不找他算账吗?承德帝起初念着陆琮屡立军功,年前又在战事中受了重伤,差点丧命,如今虽然太子差点出事、二皇子受伤,可到底不是陆琮的错,无凭无据,他也不好拿他开罪。可为了消皇后的怒火,他只能委屈了陆琮。 承德帝知道太子和陆琮的关系好,肯定会找他求情,现下自是避而不见。 太子只能去找皇后。 这厢皇后知今日二皇子受伤,而承德帝今晚便去了慕贵妃那儿安抚,心下有些不舒坦。可想着二皇子到底是为了就她的昀儿才受的伤,皇上此举,也是在情理之中。皇后蹙眉,心道:慕贵妃这个小妖精,教出来的儿子倒是不错。 而这时,大晚上的,太子突然来访,皇后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在意陆琮这个外人,皇后越发不满陆琮了。不过,她晓得薛峥和陆琮妻子的关系,那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想来今日太子会来找她,大部分是薛峥的原因。 养儿子就是闹心,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皇后气不过,对太子也没什么好脸色,道:“这么晚了,找母后何事?” 太子知道皇后平日里最疼他,便开门见山央求道:“母后,你就和父皇说说情,别怪罪陆琮了,今日这会儿,和他没关系。” 皇后一听,嗤了一声。 自打成亲以后,她这个儿子,每回来找她,就是为了缓和她和薛峥之间的婆媳关系,她哪里不知道?这回也是! 皇后心里有些堵得慌,看着面前俊脸非凡的儿子,又想着延寿宫那不知好歹的薛峥,开口道:“好啊。” 太子眼睛一亮,未料皇后这般爽快,忙道:“母后,你对儿臣真好……” 皇后笑笑,道道:“但是母后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为了让阿峥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啊。太子道:“母后请讲。” 皇后缓缓开口,说道:“你得纳涟漪为侧妃。”   ☆、168|11 · 薛峥正在殿内,俩孩子已经睡下了。她坐着等太子回来。 太子进来,看着薛峥的表情,顿时有些不敢上前。可薛峥却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朝夕相处,她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更何况太子在她的面前从来不遮掩什么。说实话,这样的男人,一点儿都不适合当储君。薛峥不语,等着太子自个儿说话。太子磨磨蹭蹭走到薛峥的身边,支支吾吾道:“阿峥,对不起……” 薛峥面容淡淡,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皇后针对陆琮,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表情落在太子的眼里,便是不一样的意思。他是个男人,也想在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他们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让步。他的阿峥生来要强,他愿意当个乖顺的夫君。 太子以为她觉得他没出息,这才失落道:“你放心,我会继续劝母后的,父皇那边,我也会努力的。” 就算没有阿峥,他也不能白白让陆琮担了这后果。虽然他一下子有了三个儿子,他瞧陆琮不顺眼,可将心比心,也不想他出事儿啊。 薛峥见他神色落寞,一副小媳妇儿样,才问道:“怎么了?”她拧起眉头,继续问道,“皇后打你了?” “没……”太子赶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儿。”他这母后,看谁都不顺眼,唯独对他这个儿子护得紧,掉根头发丝儿都心疼呢。别人家的儿子不是儿子,她家的儿子,就是金镶玉的。对他这般疼宠,哪里舍得打他呢? 薛峥道:“没有就好。”皇后若真敢打他,那她便和她没完。瞧着太子一副霜打茄子模样,心道:没受委屈,那这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是闹哪样? 薛峥心里头担心陆琮,可更多的是生气。毕竟陆琮只是革了职,没受什么伤。以他的能耐,这事儿过去了,承德帝肯定会重新任命的。如此良将,承德帝又不是个傻的。 太子抬眼看着妻子,喃喃道:“阿峥,我是不是很没用?” 薛峥瞧着他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心头一疼,倒是难得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谁说的?” 太子呜咽着靠到了薛峥的肩上,说道:“阿峥,其实我很害怕。如果上回不是我耍赖,你也不会嫁给我,可我就是对你念念不忘,见不得你嫁给别的男人。”他双手一手,霸道的把人抱紧,“方才,母后其实答应了我,她说只要我纳纪涟漪为侧妃,她就去父皇那儿求情,免了陆琮的罪……可我没答应。” 他已经害得阿峥失去了太多,他最后能守着的,也只有这个了。 他不能要别的女人,就算仅仅是名义上的、他不会去碰的,也不想要。他看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除了离开他,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就算她要自己的命,都成。 薛峥听了,倒是有些震惊,之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启唇道:“傻样。” 太子一愣,看着薛峥的脸,弱弱道:“你没怪我……不答应吗?” 薛峥伸手往着他那儿一握,太子一个激灵,愣了愣,俊脸“刷”的一下红了,害羞道:“阿……阿峥?” 薛峥道:“今儿你若是敢收了那纪涟漪,明儿我就亲手阉了你。” 太子喜极而泣。他原以为阿峥不在乎他,就算他纳妃,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还担心,他说出母后的要求,她会让他纳妃。他心里苦苦挣扎,还是把这事儿说了出来,他就是想看看阿峥的反应。 结果这反应太感人了! 太子胆子一大,就捧着薛峥的脸亲了亲,眼睛亮晶晶,兴奋得像只小狗,就差流哈喇子了,斩钉截铁道:“不会的。我死也不从。阿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陆琮讨回公道的!” 太子握拳。就凭因为陆琮这事儿,让他知道阿峥也是在意他的,他就一定会帮到底。 薛峥听着,笑了笑,便松开了手。太子脸颊绯红,急急握着她的双手,撒娇道:“阿峥,再摸一会儿嘛。” 薛峥看了他一眼。 德性! “哦……疼疼疼,阿峥你轻点。” “……要断了。” · 次日慕贵妃送走承德帝之后,便去二皇子的住处看他。 二皇子伤势不轻,可到底是年轻男子,身强体壮的,一大早就在下榻晃悠了。慕贵妃着一身深紫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琵琶襟上衣,梳双刀髻,艳光四射,妖娆娇媚。因昨日一番雨露,今日这眉宇间更添柔美,慕贵妃瞧着二皇子穿着中衣就坐在窗前了,赶忙过去,急急道:“景儿,你受着伤,不上榻躺着,下来做什么?”她又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们,怒斥道,“一个个都没长眼吗?不晓得给二皇子添件外衣?” 二皇子唇色有些苍白,原是俊俏儒雅的脸,越发显得文弱无害。他笑笑道:“母妃不必担心,儿臣无碍。” 什么无碍?昨儿她瞧着儿子衣袍上都是血,吓得都去了半条命儿了。她这皇儿,从小到大身子就健康,就算是普通的风寒,都没几回,更何况是如此重伤?慕贵妃晓得昨日儿子是为了就太子,心下自是了然,可还是心疼——犯不着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慕贵妃让寝殿内的宮婢退了出去,每人去敬事房领十个板子。 宫婢们听了,白着脸退下。这位慕贵妃看似温婉无害,可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就算被生生打死的,也是有的。 二皇子眸色温和,看着慕贵妃道:“母妃身子金贵,何须因下人而生气?” 慕贵妃道:“你若是能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那母妃哪里来的气?”她走到衣架旁,亲手拿了一件外袍,替二皇子披上,“……这回,你真是太冒险了。要除掉陆琮,用什么法子不好?派人了结了他也成啊,用得着使这法子吗?” 二皇子若有所思,道:“陆琮是少有的用兵奇才,如此人才,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太子。可若是杀了,倒是可惜了……”他知道,陆琮是个油盐不进的,可这回能让皇后对陆琮加深偏见,加上让陆琮革职,总归可以造成一些间隙。毕竟,他为皇家卖命,结果皇上却听皇后的枕边风,随随便便就处置了他,是个人都会寒心的。他不奢望陆琮这么快归顺他——若当真这么容易,那也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 慕贵妃道:“那皇后不过仗着家世和自小的情谊,皇上才会这般敬重她。这么个小肚鸡肠、目光短浅之人,哪里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位子?”这地儿没人慕贵妃说话也就毫不遮掩。 二皇子温和一笑,看着慕贵妃道:“这位子,没有比母后更适合的人。” 慕贵妃听了,弯弯柳眉染上些许笑意,容颜越发醉人,她道:“母妃才不稀罕……” 她要的,是她儿子有出息。 二皇子道:“儿臣明白。儿臣会让母妃得偿所愿的。” · 皇上虽革了陆琮的职,可好在没有拿荣王府如何。 于陆琮而言,不过就是在家里过几天清闲日子。 姜令菀瞧陆琮心情不错,照顾起仨儿子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为了奖励他,她还特意给他炖了汤,好好补补身子。陆琮受伤那回,她想照顾他,却大着肚子力不从心,这回算是补上了。姜令菀煲完了汤,进去叫陆琮喝汤,见他就这么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抱着老三,身边仰面躺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 俩小家伙还小,不会翻身,只面朝天,蹬着俩条腿,嘴里面咿咿呀呀的。 至于陆琮怀里的老三,仿佛闻出陆琮身上的味儿不是她的,便哭嚷起来。陆琮轻轻颠着,柔声哄着老三。老三倒是给这个亲爹一点面子,哭声减弱了,小脑袋只往陆琮的怀里蹭,想要吃奶。 看着这一幕,姜令菀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儿。 听到笑声,陆琮才抬头看着妻子。 姜令菀过去,从陆琮的怀里接过了老三,说道:“我给你炖了烫,你趁热去喝吧。” 生完孩子,倒是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风范。 陆琮倒是配合,啄了一下妻子和儿子的脸,便乖乖去喝汤。 喝完了汤,姜令菀让陶嬷嬷她们带着仨小家伙去睡午觉。陆琮一把揽过妻子的腰肢,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吹气儿,道:“要不……咱们也歇会儿?” 同陆琮午睡,那绝对不是单纯的盖上被子纯睡觉,瞧着他晶晶亮的眼睛,越发像个孩子。她抬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道:“整天没个正经。” 陆琮凑上去香了一口。 姜令菀道:“这几日,我瞧着宝婵的心情不大好。琮表哥,那陈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荣王疼女儿,这才不计较陈霁的出身,可是这亲事,却迟迟没有眉目。荣王府已经放低了姿态。只不过嫁女儿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退让太多,省得到时候宝婵嫁过去吃亏。以宝婵的身份,陈家虽不会将她如何,可那些闲言碎语,却是堵不住的。她身为嫂嫂,当然该为小姑子的亲事着想,且宝婵没有娘亲,上头又没有姐姐,的确该多操心操心。可前段日子,她怀着孩子又要管内院之事,如今一口气生仨,又要哄这第四个闲在家的大孩子,实在是没工夫管。 陆琮道:“不碍事。宝婵还不愁嫁。” 姜令菀心道:那是你不知道宝婵是个死心眼儿。上辈子就看上她哥哥了,变成老姑娘了都不肯嫁人,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风度翩翩的陈霁,看对眼了,若是再不成,那可就坏事儿了。 陆琮抚着她的脸,缓缓道:“陈霁虽好,可他的嫡母,却是个难缠的性子……” 陈霁是陈府二房庶子,嫡母张氏,是个势利眼,整天怨陈二爷没出息,对陈霁这个庶子,也看不顺眼,可偏上陈霁比张氏的亲儿子有能耐多了。张氏一门心思想给亲儿子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可晋城之人也晓得,这陈家虽好,二房却是个没出息的,嫁过去,怕是没什么盼头。张氏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愈发想让儿子娶个高门贵女,给她长长脸。如今荣王府有意结亲,于张氏而言,那就是天上掉馅饼儿,之后,张氏才知道人家荣王看上的不是她的亲儿子,而是陈霁这个庶出的。这不是开玩笑吗?荣王府金尊玉贵的小郡主,配陈霁,那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后来张氏想了法子,让陈二爷来提亲的时候,将嫡子带上,毕竟在张氏的眼里,自个儿儿子哪哪儿都好,陈霁连她儿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荣王看得上陈霁,若见了她儿子之后,肯定会更加赏识的。是以那日陈家来提亲,差点将荣王给气得半死。之后,陈二爷带着他那歪瓜裂枣的儿子吓得屁滚尿流的回去,此事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这亲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有这样的公公婆婆,她还真担心若是宝婵嫁过去,会后悔。 可是陆宝婵的亲事,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就算这辈子,她有过自私的地方,可总得对她而言,算是坦诚相待的。这人呐,哪有不自私的,而宝婵这种性子,素来做不得亏心事儿。 姜令菀听了也是一肚子火,只是她晓得,宝婵对这位陈家公子,的确是心心念念。 姜令菀道:“但愿那陈四公子争气些。” 陆琮点头:“嗯。所以咱们不急。”若是连这道小小的坎儿都过不去,那陈四又有什么资格娶他的妹妹? 姜令菀心里发愁。他们是不急,可宝婵这年纪,不能多留了。再留,真要成老姑娘了。 陆琮同妻子说了一会儿话,便将人抱起,上了罗汉床。这罗汉床平日里让三个小家伙在上面躺着,下面自是铺着柔软的毯子,睡起来甚是舒服。陆琮也不回房了,直接搂着妻子在这儿午睡。 姜令菀红着脸推了他几下,却知陆琮身上硬邦邦的,这身材极好,腹部上那几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儿,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是以每回被他抱住,她就跟被铜墙铁壁锢住似的,脱不开身。 陆琮不要脸的把人抱得更紧,咬着她的耳朵:“就睡一会儿……我什么都不做。” 姜令菀觉得困,也就随了他。 他以为他会过不惯悠闲的日子,可这几日待下来,他却觉得这般懒洋洋的,倒也不错。他甚至有个念头——大周江山,干他何事?他只要守着妻儿就成了。 方才还不想睡的人,一会会儿功夫就睡着了。陆琮抬手描绘着她的眉眼,心里却很明白。若他真的成了这般自私自利、贪图享乐之人,那便再也不是她心里的陆琮了。 姜令菀醒时,陆琮已经不在了。而她的身上却盖着一件他的外袍。她含笑起身,朝着三个小家伙的房内走去。 姜令菀站在外头,看着里头的陆琮正小心翼翼的给老二换尿布。 他是个糙汉子,这会儿做起这等事情来,却多了几分温和慈爱。他不熟练,小家伙又娇嫩,便放慢了速度和力道。 老二蹬着腿,极不配合,含着手指头嚷嚷着,让陆琮磨磨蹭蹭换了好久。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假手他人。好不容易伺候完老二了,陆琮检查老大尿布的时候,一向霸道调皮的老大,直接朝着陆琮来了一个金童洒水。 陆琮却是笑笑,捏了捏老大白|嫩|嫩的小屁|股。 他虽然整天和三个小家伙争风吃醋,可对他们的爱,并不比她这个当娘亲的要少。 姜令菀觉得温馨,不打扰他学习照顾儿子,转身回房,打算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道陆琮爱吃的菜。 三日后,陈家二爷携四公子陈霁上门提亲。 彼时姜令菀正同陆宝婵一道在屋子里做绣活儿。姜令菀手头正开始给陆琮做袍子。平日里她只做亵衣亵裤之类的,最多做做鞋子,这外袍,却还是头一回。可偏生昨夜陆琮闹腾的厉害。她给三个小家伙做了许多衣裳,他没有,就开始闹脾气了。 听了枇杷的消息,姜令菀抬头,瞅着陆宝婵弯弯的眉眼,道:“你瞧,总算是来了。” 陆宝婵笑靥如花,脸蛋儿染着红晕,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娇羞的模样。 枇杷却面露难色,犹豫半晌道:“这回陈二爷,给陈四公子提亲的对象,是二姑娘。”   ☆、169|12 · 陆宝嫣一听陈家四公子是给她提亲来的,一时脸都白了几分,着急道:“陈四公子上回救了姐姐,爹爹也有意将姐姐许配给他,他怎么能……” 怎么能向她提亲呢? 一旁的潘侧妃道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之后满脸欣喜道:“那陈四公子是个有上进心的,而且斯文俊俏,若不是庶出,这晋城那些个名门贵女都倒贴上去了。嫣儿,这位陈四公子是你的,而且……也只能是你的。”张氏是个目光短浅的,心里不服气一个庶子也敢肖想王府嫡女,自是给她的嫣儿让了道。陆宝婵从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是最好的,她的嫣儿处处忍让,可这回,她绝对不能让。 陈霁这个女婿,她要定了。 陆宝嫣只在上回陈霁送陆宝婵回来的时候见过这位陈四公子,可当时她心里头内疚,加上担心姐姐的安慰,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姐姐的身上。可就算她再傻,也知道姐姐对这位陈四公子,是动了心的。 陈四公子就算再好,她也不能抢了姐姐的夫君。 陆宝嫣素来性子软弱,这回却是一咬牙,神色坚定朝着前厅走去。 潘侧妃暗道不对,立马对着身边的丫鬟道:“把二姑娘给我带回来。” 丫鬟们领命,将陆宝嫣从半道上带了过来。 陆宝嫣生得娇小,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几个丫鬟架着回去,自是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陆宝嫣双眸含泪看着潘侧妃,央求道:“娘,女儿求求你了。这陈四公子,女儿不能嫁。”若是她嫁了陈四公子,那日后和姐姐之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而她,又有什么脸再叫她姐姐?陆宝嫣见潘侧妃无动无衷,继续道,“娘,你让女儿嫁给谁都成,可是不要是陈四公子,成不成?” 潘侧妃道:“糊涂的东西。你把人家当成姐姐,人家什么时候叫过你一声妹妹?这夫婿,本就是娘早就替你选好了的,没道理陈霁救了她,就要娶她。嫣儿,这回娘不会再纵容你,你安心待嫁。”潘侧妃说完,便看着几个丫鬟,“把二姑娘关进房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是。”丫鬟们得令,便将挣扎的陆宝嫣带回了院子,关起来。 潘侧妃抬眼,看着扭着头、一声声不断喊着她的女儿,听了就觉得闹心。潘侧妃心里无奈叹气:傻孩子,娘什么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会再让你胡闹了。 辛嬷嬷过来,对着潘侧妃道:“潘侧妃,郡主过去了。” 潘侧妃知道,以陆宝婵的性子,肯定会去找王爷的。她笑了笑,想着自己那个傻女儿——她不想和姐姐抢,宁可随便嫁人,可她的好姐姐,却一心要抢她的夫君。 潘侧妃道:“走,咱们也去看看好戏。” 辛嬷嬷笑笑,点头称是。 · 前厅。 荣王坐在紫檀木扶手椅,手边搁着一天青色汝窑茶盏,原是矜贵儒雅的,听了陈二爷的话,一双眸子登时望了过去,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陈二爷的年纪同荣王差不多,年轻那会儿,怕也是个样貌周正的男子,不过这几年因碌碌无为,一直守着个闲职在原地打转,这般不思进取,日日大鱼大肉、娇妻美妾,整个人都有些发福了。这人一胖,瞧着个子也矮了些,何况陈二爷本就不高,今儿穿着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人长这样儿,穿什么衣服都像个冬瓜。 陈二爷笑得谄媚。 前些日子他在荣王这儿碰了钉子不敢上门,可这几日,他可是听说荣世子被革职了。这荣王府,早年比他们陈家还要落魄冷清,这几年,全是靠荣世子一个人撑起来的。可这皇家的隆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收回来了,譬如现在。他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前来提亲,算是给足了诚意,况且那二姑娘,不也是个庶出?和他这儿子也是匹配。 陈二爷道:“王爷,下官也知道这是高攀了,来之前,可是想了好几日,今儿才鼓起勇气,替犬子求娶二姑娘。” 荣王看着陈二爷这副嘴脸,不愿再多看第二眼。 他听了陈二爷的话,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陈霁。陈霁一身竹青色长袍,清俊非凡,眉宇间磊磊落落,丝毫不像其父。没长歪,倒是庆幸,可是…… “你是真心,想娶嫣儿的?”荣王朝着陈霁问道。 陈霁抬眸,向着荣王行礼,道:“是。” 荣王顿时就怒了,猛地将搁在一旁的茶盏打翻在地,霍然起身道:“本王原以为你是聪明人,未料也是个蠢的。你以为,本王会将嫣儿嫁给你吗?”他顿了顿,气得怒不可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荣王自知亏欠了嫡女,在亲事上,自是格外留心。他既要选一个好的,又要选个人品家世都出挑的。是以得知陆宝婵心悦陈霁时,荣王起初是不愿的。他的宝贝女儿,再委屈,也不能嫁给一个庶子。就算日后这陈霁有出息,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而且这身份,可是一辈子的。姑娘家的心思,他知道得不清楚,可若是有一日,他的婵儿受了委屈,亦或是后悔了,怨他没给她选个好夫君,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可是——她这么喜欢陈霁,他这个当爹爹的,怎么舍得不成全?好在陈霁除却家世,旁的他都很满意,这才犹豫了许久,点了头。 可是这陈霁,却太让他失望了。 荣王发怒,陈二爷吓得圆润身子抖了抖,倒是一旁高高瘦瘦的陈霁,面色淡然,波澜不惊。 荣王正要派人将这对父子撵出去,陆宝婵却走了进来。 荣王瞧着女儿,晓得这事儿瞒不过她,正想着怎么去安慰,她却进来了。 荣王道:“婵儿,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去。”这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何况今儿这种场合。 陆宝婵着一袭茜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梳随云髻,生得窈窕纤细,娇俏美貌。自打上回之后,陆宝婵便开始振作,也爱打扮了,跟着嫂嫂一道拾掇自己。本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经过修饰更是明艳动人。 陆宝婵一双妙目看向陈霁,见他同刻意同自己错开目光,也不继续看,只走到了荣王的身边,她道:“女儿听说陈二爷是给妹妹提亲的。爹爹,你撵人作甚?” 荣王道:“婵儿,你放心,爹爹不会把嫣儿许给陈家的。” 按理说,这府中姐妹说亲,哪有嫡姐出面说话的道理?可|荣王宝贝这个嫡女,是晋城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会儿出来,又有谁敢说不合规矩? 陆宝婵深吸一口气,心里疼得厉害,之后才道:“既然陈四公子这般喜欢妹妹,爹爹何不成人之美?” 荣王诧异:“婵儿?” 陆宝婵看向陈霁,见他这会儿倒是抬头看她了,只是一双好看的眼眸中,满含惊讶,仿佛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是呀,她的确心悦于他,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是他救了她。不管怎么说,她都该感激的。她不喜欢陆宝嫣,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位庶妹的性子,讨男子喜欢。 上回陈霁救她一命,如今她成全他的亲事,以作报答,也就两清了。 再说了,她还没掉价到死乞白赖贴上去,和庶妹抢夫君的地步。 陆宝婵看着荣王,静静说道:“陈四公子对女儿有恩,如今陈四公子同妹妹情投意合,还望爹爹能成全。” · 这厢姜令菀去寻了陆琮,简单说了这事儿,便拉着陆琮一道去前院。可陆琮仿佛不着急。姜令菀却是担心坏了,恼道:“你走这么慢,待会儿人可就走了。”按着荣王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可是宝婵若是去胡闹,那…… 陆琮气定神闲,的确是不着急。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眉目清明道:“左右这陈四同宝婵无缘,我们过去做什么?” 姜令菀听了,小脸一垮。其实她也明白,无论这回陈霁是出于什么愿意来向陆宝嫣提亲,宝婵和陈霁定是成不了事了。兴许日后,荣王府和陈府,也不会再往来。可宝婵是真心喜欢陈霁的呀。她牵着陆琮的衣袖一松,双手静静垂落。 很快前头来了消息——荣王答应了陈家求亲。 姜令菀听丫鬟禀告,晓得先前荣王不答应,是宝婵求了情,才成全了陈四和陆宝嫣。 成全。 姜令菀听了气得发堵,陆琮却握着她俩小拳头,道:“宝婵也该长大了。” 姜令菀一阵心疼,道:“这都什么事儿啊?日后陆宝嫣嫁给陈四,下回夫妻二人回娘家,你叫宝婵心里头会怎么想?”她一个性子单纯、大大咧咧的姑娘,如今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从小就没了娘,在嫁人的事儿上,也异常坎坷。 陆琮见她又气又心疼,都忍不住哭了。他可是许久未见她哭了。 陆琮从怀里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金豆子,说道:“若是宝婵放下了,就算日后陈四天天在她面前晃悠,也是不打紧的。璨璨,现下宝婵对陈四感情尚浅,这般快刀斩乱麻,最好不过了。” 想到陈四,陆琮眸中一冷。这回陈四自己将他妹妹推开,他也不用再替他谋划。日后前程如何,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姜令菀生气,抬眸看着陆琮这张脸,嘟囔道:“……你倒是心宽。”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男人就是不懂。 陆琮道:“那若是先前,我出于无奈要娶别人,后来峰回路转,可以重新娶你了,你还嫁吗?” 姜令菀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陆琮浅浅笑着,说道:“那不就成了。你这么喜欢我,都不吃回头草,宝婵更加不会。” 听了陆琮的话,姜令菀觉得在理。也是,若是这回宝婵真的嫁给了陈四,以后少不了各种麻烦。陈四再有能耐,不过是庶子,上头有这么一对爹娘,又拿什么护着宝婵?姜令菀点点头,之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她俏脸一红,看向陆琮,“……谁这么喜欢你了,不要脸!” 刚开始,她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对他的男女之情好不好。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陆琮看着她,笑笑不说话。她心里有没有他,他看得最清楚了。 · 姜令菀原以为,这回陆宝婵肯定会很伤心。事实上,她不过在她怀里哭了一回,之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在府中见到陆宝嫣的时候,也和从前一样,没有因为陈四的事情对迁怒陆宝嫣。 这大抵,就是陆琮说的“长大”。 陆宝嫣到底是个庶女,先于嫡姐定亲本就不妥,自然没法再陆宝婵前面出嫁。经过这一茬,荣王更是觉得——要擦亮眼替女儿选夫婿。 至于陆琮,闲在府上,仿佛很享受这番惬意时光。 起初姜令菀还替陆琮委屈,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越发觉得陆琮是自得其乐,压根儿不需要她的安慰。 仨小家伙百日宴在即,姜令菀每回瞧着三个团子齐刷刷排成直线躺在榻上,便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因是三胎,三个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格外的小只,如今一个个都是王府的小祖宗,自是被照顾的好好的,养得白白胖胖,憨然可爱。小家伙们喜欢玩自己的小手,含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每回都要沾一手的口水。被陆琮抱着的时候,也会习惯性的在他的胸前用小鼻子拱来拱去地寻找乳|头。几回下来皆是空欢喜,三个小家伙还不喜欢陆琮抱了呢。 也就一向安静的老二,被陆琮抱着的时候也是乖乖巧巧的。不过姜令菀觉得,那是老二懒得搭理陆琮。 夜有些深了,姜令菀瞧着三个小家伙还不肯睡,却也不闹,只乖巧的躺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的跟刚刚洗过的一样。 姜令菀瞧着并排躺在榻上的三只,稍稍俯身,手里头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荷包下面缀着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三个月大的孩子,最喜欢鲜艳的颜色。 三只小团子,水水的大眼睛就这么专注的看着她手里的荷包,瞧着一晃一晃的流苏,还兴奋的蹬腿,咿咿呀呀欢呼,单纯又傻气。 她将荷包慢慢往左边挪,仨儿子的眼睛和脑袋就同一方向,整整齐齐往左边看去;她又慢慢往右边过去,仨萌儿子就随着她的动作,又整整齐齐往右边看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金桔和枇杷在一旁瞧着,捂嘴忍笑。她家夫人,都当娘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呢。 陆琮倒是回来了。 金桔和枇杷识相退下去了。 陆琮自身后抱着妻子柔软的腰肢,看着榻上三个白胖儿子,愉悦道:“在做什么?” 姜令菀开心的将荷包收起,和陆琮分享这个有趣的小游戏,眼眸亮亮道:“玩儿子呢。” 陆琮低笑,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儿。 榻上的三个小家伙,没漂亮的流苏看了,无辜又清澈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亲密拥在一起的爹娘。这副单纯无害的表情,看得很是专注呐。 姜令菀见陆琮抱着她腰肢的手越收越紧,挠得捶了捶他硬邦邦的胸膛,不满嘟囔道:“赶紧放手,胖胖他们都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未到百日,不过是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蠢蛋。 陆琮不害臊,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姜令菀原是咧着笑着的,待陆琮靠近,她闻着陆琮身上一股陌生的脂粉味,才小脸一僵,然后如往常一般揽着他的脖颈,笑盈盈道:“琮表哥,今晚回来的这么迟,你去哪儿了?” 陆琮看着妻子的眼睛,顿了顿,才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处,沉声缓缓道:“不过是去见了几个之前的部下,没什么大事。” “……哦。”   ☆、170|13 · 送走了仨小家伙,陆琮同妻子一道上榻。他动作熟稔的将手自衣摆处伸了进去,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用力亲吻。姜令菀脸颊酡红,气喘吁吁的推了推陆琮的胸膛。陆琮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璨璨?” 姜令菀蹙了蹙眉,道:“我困了。” 陆琮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道:“嗯。那咱们就睡觉。”他喜欢和她亲近,却不会勉强她。这段日子,她要照顾三个孩子,每天都极忙碌。陆琮抱着妻子上了榻,弯腰替她脱去睡鞋,然后一道相拥而眠。 姜令菀枕在陆琮的臂弯间,却怎么都睡不着。鼻翼间满是他的气息,可这会儿陆琮已经沐浴过,身上全是他自个儿的味道。若是换做之前,她肯定会质问到底,可是……她了解陆琮的品行,两人成亲都一年了,她没理由不信他。她素来自信,觉得陆琮有了她,哪会看得上别的女人?可她不得不承认,陆琮这样的男人,有足有的魅力吸引女人。今日她发脾气,陆琮会好声好气哄她,可以后呢?男人也是需要信任的。 她一直瞧不起懦弱的女人,未曾想到,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上辈子,陆琮对她一心一意不假,可是这辈子,她和陆琮太过顺利。甚至和她在一起,泰半都是她主动的。都说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她自己也明白这个理。可是她觉得亏欠上辈子的陆琮,所以这辈子才主动些。只是她忽略了,两辈子,经历的事情不同,人的轨迹也会发生变化,那么陆琮,也就不再是上辈子的陆琮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害怕。 姜令菀下意识叹息,身旁的陆琮登时睁开了眼睛。姜令菀瞧着他的脸,轻轻唤道:“陆琮。” “……嗯。”陆琮双眸漆黑,借着淡淡月光,见她微蹙黛眉,便在她的柳眉间吻了吻,之后才猛然含住她的双唇,肆意品尝起来。 男人骨子里就是个坏胚子,陆琮也不例外。床上这档子事儿,行事的时候像老子一样欺负人,完事儿了就像孙子一样哄人,偏生姜令菀就吃这套,每回被他欺负哭了,哄上几句也就不生气了。毕竟夫妻之间,还是需要情|趣的。若是一味的让陆琮配合她,古板的行事,那便少了些年轻夫妻该有的激情。何况陆琮也是个知分寸的。只是姜令菀的身子柔软,方便行事。这同她打小锻炼有关。这倒是便宜了陆琮,可以随意摆成他想要的姿势。 姜令菀心里憋着气,倒是比往常热情许多,一双小爪子在陆琮的背上和心口处划出道道血痕,挠得陆琮又痒又舒坦。迷迷糊糊间,她看着陆琮这般享受的表情,倒是纳闷儿了。男人当真爱受虐。 今儿姜令菀虽然主动些,可到底体力不支,很快就败下阵来,同平时一样,后面就到了被陆琮为所欲为的地步。不过今晚这场欢|爱,倒是让陆琮吃了个大饱。 次日姜令菀起来晚了,身上仿佛被重物狠狠碾压过一般的酸痛无力。她下榻走路时,双腿都有些虚。想着昨晚的事儿,姜令菀有些懊恼。 今日她还要出门,不该和陆琮胡闹的。 可是…… 那胭脂味儿她一直都忘不了。 姜令菀梳洗罢,便去看三个孩子,却见陆琮已经在照顾了。陆琮抱着老二,转过头看她,温温和和道:“起来了?” “嗯。”姜令菀走过去,抱起了活泼呆萌的老三,见老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她,仿佛是觉得自个儿被冷落了似的。可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她俯身亲了亲老大的小嫩脸,老大倒是咧唇笑了,流着口水,手舞足蹈的,模样很是滑稽。 真是讨人喜欢的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争宠和吃味了。 看完了三个孩子,姜令菀才回去用早膳。今日她要出门。谢菁菁可是约了她好几回,可她嫁到荣王府来,前两个月正值新婚,和陆琮你侬我侬,后面又怀了孩子,大着肚子也不方面出门。生完孩子之后,因一回生仨,每日更是要忙着照顾孩子,哪有什么时间出门?这段日子,陆琮闲在家里,倒是可以为她分忧。 陆琮也赞同她多和姐妹一道聚聚,出门前只让她带上青梅青兰,之后便道:“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个还用他教么? 姜令菀点头,心下却是舒坦了些。 妻子出门了,陆琮才转过头看着罗汉床上又呼呼大睡的三个小家伙。 三个小家伙齐刷刷四仰八叉的睡姿,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陆琮眉宇含笑,捏了捏老三的白嫩小脚丫。老三虽然软萌,脾气却不小,他一碰他的脚,就立马朝着他的掌心蹬了蹬。 还挺有劲儿。陆琮含笑,将小脚丫放回到柔软的薄被之中,细心掖好。 · 谢菁菁同姜令菀约在一品居。 谢菁菁嫁给宋阶之后,日子过得倒是舒坦。宋阶虽在晋城没什么名声,可太子登基之后,便会重用他。宋阶虽比谢菁菁年纪大上好几岁,却同上辈子一样,是个会疼人的。如今同妻子孕育了一个大胖小子,已满周岁了。她见过几回,那小子生得聪慧可爱,比他爹爹讨喜许多。起初谢菁菁嫁给宋阶不情不愿的,心心念念着周季衡,现下这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姜令菀同青梅青兰上楼,去往预定的雅间。却在半道上碰见了纪涟漪。 纪涟漪着一袭桃红色锦缎褙子,漂亮的脸蛋但是略施薄粉,稍稍掩盖了平日的英气,颇有几分女人味儿了。她晓得纪涟漪是个性子直接从小习武的,如今开始梳妆打扮,自是为了“悦己者”。一想着昨日的陆琮,她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纪涟漪见着姜令菀,倒是难得热情的迎了上去:“荣世子夫人。” 姜令菀也道:“纪三姑娘。” 谢菁菁还未到,纪涟漪倒是个不拘小节的,同她一道进了雅间,落座。若是换做别人,今儿她有约,自是打完招呼便离开,哪会同她一道落座? 姜令菀虽知纪涟漪喜欢陆琮,可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的。 纪涟漪看着对面坐着的姜令菀,见她面色红润,一看便知是被娇宠着的,她心下羡慕,又想着她为陆琮生了三个儿子,更是有些嫉妒。纪涟漪开门见山道:“这回荣世子被革职,我也替他想过法子,只是……” 姜令菀听了心里不舒坦,语气却还是极客气:“纪三姑娘有心了。” 纪涟漪笑笑,很是坦然:“我同荣世子有故交,他有困难,我自该帮忙。”她顿了顿,看向姜令菀神色淡然的脸,晓得她不过故作镇定罢了,继续道,“在锦州的时候,荣世子很照顾我。” 姜令菀素来性子直,为人|妻之后才收敛些,这会儿一听纪涟漪的话,笑容一敛,冷冷道:“纪三姑娘这话是何意?” 纪涟漪见她终于绷不住了,心下好笑,说道:“你该知道我对荣世子的心思。姜令菀,陆琮喜欢习武,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你知道被革职意味着什么吗?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都毁于一旦了。也是……你养在深闺,不会懂这些。可今日我既然遇见你,便想同你说明白,你身为他的妻子,能做的只是替他生生孩子管管家,其他的,你都不懂。他是男人,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情,你该努力为他争取,而不仅仅只是安慰他。“ 姜令菀听了有些想笑,起初还能唤一声“荣世子”、“荣世子夫人”,这会儿干脆叫起名字来了。她道:“那纪三姑娘的意思是——你为我夫君做了很多?你和我夫君,才是天造地设,最匹配的?” 纪涟漪一字一句道:“至少我求过我爹爹,求过我姨母。若不是因为我同陆琮没有什么关系,凭我姨母对我的疼爱,肯定会在皇上面前替陆琮求亲的。”她笑了笑,继续道,“……那你呢,你为陆琮做过什么?姜令菀,你根本就配不上陆琮,你不配当他的妻子。” 在锦州,她早就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动了心。可是那时候,她太过矜持,也明白的太晚。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娶了这么一个空有外貌、娇娇弱弱的妻子。 他的妻子,应该是能和他一起切磋武艺,能替他出谋划策、分忧解难的,而不是一个需要他哄、需要他宠的娇弱美人。 纪涟漪打从心里瞧不起她,有些事情,这些目光短浅,如金丝雀一般的女人,是不会懂的。她见姜令菀哑口无言,晓得她没话说了,这才缓缓道:“陆琮昨夜回去的很晚吧,那你知道——他这么晚回去,之前是和谁在一起吗?” 姜令菀听了,这才眉眼染笑看着纪涟漪,道:“我夫君每晚归家,都会习惯交代他的行踪,只可惜我嫌他烦不爱听,还有就是——我信他。”她学着纪涟漪的语气,继续说道,“纪三姑娘尚未出阁,自然不会懂夫妻之间的事情。昨日那种情况,纪三姑娘就忍不住向我来炫耀,怕是没见过我夫君是怎么宠人的。” 纪涟漪登时起身。 姜令菀淡淡道:“纪三姑娘别动怒。早些嫁人,兴许就能明白了。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大张旗鼓的来向我炫耀……没必要的。”   ☆、171|13 · 姜令菀见纪涟漪一副被气着的模样,心里虽稍稍出了些气,可到底还是膈应得慌。 她从小就喜欢捣鼓胭脂水粉,自然能嗅出纪涟漪身上的胭脂味儿,同昨日陆琮身上沾着的,是一样的。这味儿虽然淡,可她还是能闻得出来。 她心里相信陆琮,可还是会忍不住往别的方面想。譬如说,昨日陆琮和纪涟漪做了什么。 依着纪涟漪这般的性子,难不成是直接扑了上去? 然后……陆琮会推开的吧。 谢菁菁进来的时候,恰好见着纪涟漪黑着脸出去。 谢菁菁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瞧着姜令菀这表情,便眨眨眼道:“情敌?” 瞧着谢菁菁这副看好戏的模样,姜令菀气鼓鼓道:“算不上。” 想当她姜令菀的情敌,她还不够格。 谢菁菁识趣的“哦”了一声,然后闭上嘴巴不问了,心里却清楚得像面镜子似的。方才那位姑娘,看着大抵好像是永安侯府的纪三姑娘。嗯,纪三姑娘到了十七岁还没议亲,又同冯将军的关系不错,而冯将军既是陆琮的亲舅舅,又算是陆琮的恩师,这里头的关系,怕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不过,她好像听说皇后有意将纪三姑娘给太子当侧妃呢。可惜太子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太子妃,哪里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谢菁菁拉了拉姜令菀的衣袖,安慰道:“好了,犯不着为这种事情生气。”她可是知道,陆琮对妻子极为疼爱,那可是晋城多少姑娘都眼红的事情。她抬起手,像小时候那般捏了捏她的脸,道,“……若是生气,待会儿回家好好教训教训你男人,你心里堵得慌,被那小妖精看去了,她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姜令菀明白这个理,所以方才才没有生气——她才不会让纪涟漪看笑话呢。 她抬眸打量了一下谢菁菁,瞧她梳着妇人发髻,一张脸水嫩嫩的,艳若桃李,这才道:“瞧着倒是胖了些。” 两人关系好,自是什么都能说的。 谢菁菁抬手抚了抚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又怀上了,所以……” 姜令菀眼眸一亮,倒是开心,道:“恭喜了。” 满月宴那回,谢菁菁是见过荣王府三个小公子的,一个个白白嫩嫩,三只一模一样的肉团子排成一排,场面相当壮观。 她羡慕道:“像你怎么利索就好了。” 一回生仨,多方便呐。 同谢菁菁说了一会儿话,姜令菀的心情倒是好些了。之后陪她一道去选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说起宋阶,谢菁菁倒是一脸的娇羞,甚至先前花银子大手大脚的谢姑娘,如今倒是精打细算,勤俭持家了起来。 其实在银子方面,宋阶对她素来不大约束。只是早前宋家落魄,所以宋阶就养成了勤俭的习惯,妻子花银子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用十两银子买只值得一两银子的东西。起初谢菁菁小孩子脾气,买东西只图开心,当然不会去计较价值的问题,她以为宋阶小气,后来才晓得是自个儿误解了他。谢菁菁性子娇纵,却也懂得好坏善恶,之后便跟着夫君学习这些好习惯,绝对不花冤枉钱。 在这方面上,姜令菀觉得陆琮明显就不如宋阶。不过这大抵和生长环境有关,陆琮怎么说也是王府世子,从小就是不缺钱的。说到底,还是宋阶年长些,也稳重些。亦或是,陆琮宠她,素来没有原则。 · 纪涟漪回了永安侯府。 纪涟漪是永安侯府嫡出三姑娘,上头还有两位嫡姐。今儿恰好是早早出阁的二姑娘纪汀澜回娘家的日子。纪汀澜从小和纪涟漪关系不好,可皇后喜欢纪涟漪,这永安侯对纪涟漪这个女儿,自然也疼爱些。只是这纪涟漪素来在晋城的贵女圈中格格不入,不及纪汀澜如鱼得水,且到了十七还未说亲,自是引得外头人议论纷纷。 刚开始还好,这日子久了,一些难听的话都出来了,永安侯也觉得没面子,便想着法儿让纪涟漪早些嫁出去——嫁的风光体面,狠狠打那群爱嚼舌根人的脸。 纪汀澜、纪涟漪的容貌有六七分像,不过纪汀澜稍显柔美,而纪涟漪明显就英气几分。 这会儿纪汀澜怀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瞧着纪涟漪,倒是含笑起身了:“唷,三妹妹回来了。” 纪涟漪在姜令菀那儿碰了钉子,正气恼着,哪有工夫搭理纪汀澜? 纪汀澜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望向永安侯及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瞧着这俩姐妹,立马敛起了眉。 永安侯夫人疼女儿,自是找借口将纪涟漪拉到里头去,省得到时候这两姐妹吵起来。小时候这二人就爱打打闹闹,可偏生纪涟漪年纪虽小、力气却大,每回把自个儿二姐姐打哭。如今汀澜有孕,若是闹出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永安侯夫人看着纪涟漪,瞧她一身装扮,倒是有几分女儿家的样子了。 她满意了些,嘴角噙笑,问道:“今儿出门去见谁了?” 纪涟漪没说。 永安侯夫人又道:“涟漪啊,不是娘说你,你年纪的确不小了。这亲事若再没着落,娘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娘知道你委屈,可皇后娘娘都说了,只要你入宫,有她在,就能保证太子每月都到你房里来。” 能入宫,她女儿才能扬眉吐气。 纪涟漪小脸一僵,斩钉截铁道:“女儿不想跟着太子表哥,也不想当妾。” “……傻孩子,什么妾不妾的。日后太子登基,你若是能生个男娃,那这辈子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是多少姑娘都奢望不来的。” 晋城之中,想将女儿塞到东宫的,可不少。像他们家,有捷径可走,为何不走? 纪涟漪直接道:“女儿喜欢荣世子,要嫁只嫁他。” 她这辈子,只喜欢陆琮。 “涟漪!” 纪涟漪却不管,想着今日姜令菀趾高气扬的嘴脸,就浑身不舒坦,说道:“女儿只喜欢荣世子。” “我看你是疯了!”永安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女儿,颤着手指着她,面色阴沉道,“皇后素来不喜欢荣世子,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你若是再胡闹——从今日起,就别再踏出房门半步。” 太子遇刺之事,虽然没有查清楚,可皇后还是将事情都怪到了陆琮的头上。陆琮这么多年风光得意,如今不是照样落得这般下场,只能在家里陪陪妻子、带带孩子。这哪里是一个武将该做的事儿?这节骨眼儿上,人家巴不得和荣王府撇清关系,毕竟谁都不敢得罪皇后。他这女儿倒好,人家有妻有儿,却上赶着给人家当妾去。若这事儿真的成了,不是让晋城之人看笑话吗? “当太子的妾,还不如当荣世子的妾吗?”永安侯道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永安侯府人人都惧怕侯爷,唯独纪涟漪是个不怕死的,固执抬脸道:“只要能和荣世子在一起,就算是妾,女儿也甘之如饴。” 这话一落,永安侯一巴掌打了过去,怒不可遏道:“来人,把三姑娘带回房里,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要想当陆琮的妾,除非他这个爹死了! · 两人嫁人生子之后,还未这般好好聚过。今日姜令菀刻意不去想纪涟漪的事情,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到。 直到申时,宋阶见妻子迟迟不归家,亲自出来寻了。 宋阶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颀长挺拔,容貌虽不如陆琮来的俊美惊艳,可这身上引人注目的,更多的却是气质。同样是读书人,宋阶除了斯文儒雅之外,又带着些许稳重。 谢菁菁在他的面前,顿时像个犯错的孩子,可宋阶看她的眼光,却是充满了宠溺。 今日宋阶倒不是一个人来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胖小子,生得白嫩可爱,大眼睛炯炯有神,瞧着谢菁菁,就奶声奶气叫“娘亲”。 昔日和她共患难,差点被拐子拐走,倔强的不能吃硬邦邦的馒头的小女娃,如今都已经当娘亲了。 而她,也毫无意外的嫁给了陆琮,惊喜的是,生了三个儿子。 谢菁菁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姜令菀道:“那……我先回去了。” 姜令菀点点头。夫君都出来寻了,当然得回去。 宋阶手里抱着儿子,瞧着檐下立着的女子,对着娇妻道:“要不要送荣世子夫人回去?” 谢菁菁想了想,觉得在理,便过去说了说。姜令菀听了,则笑笑道:“不用了,我这两个丫鬟懂点武功,不会出事得。再说了,你们若是送我回去,也不顺路,到时候你回家就玩了,让毓哥儿饿着就不好了。” 毓哥儿是谢菁菁胖儿子的小名。 谢菁菁这才点了头,再三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嗯。”姜令菀微笑着颔首,目送他们远去。 她看着宋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妻子的手,看着谢菁菁,仿佛是在耐心的责备什么。谢菁菁从小就被人惯坏了,如今却被宋阶吃的死死的,乖得像个孩子。一家三口到了马车边,宋阶抬手扶着妻子上马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儿子递给了妻子。胖儿子瞧着娘亲很开心,欢喜的在娘亲的脸上胡乱亲吻,等宋阶上去,便转过身,在爹爹的脸上亲了一口。 远远的,传来的便是一家三口欢乐的笑容。 直到帘子放下,车轮轱辘轱辘转动,渐渐消失在街尾处。 姜令菀就这么看了许久。 青梅青兰晓得今日世子夫人心情不好,自是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 青兰给青梅使了一个眼色,青梅犹豫半晌,才上前道:“夫人,天儿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姜令菀没说话,只觉得谢菁菁走了,没个和她说话的人,她心里堵得慌。其实,上辈子她也见过纪涟漪,却不像这回这么难受。那时候她对陆琮,是占有欲居多,容不得别的女人觊觎。但是这回不一样。她也是有心的。这么多年了,这么多的点点滴滴,足够让她爱上这个男人。 姜令菀垂了垂眼,之后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茫然的抬头—— 见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着一袭宝蓝色绸杭直裰,就站在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大树下,一直静静看着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就这么看着,没说话,直到眼眶微湿,慢慢模糊了视线。 陆琮面无表情,一双大长腿就这么阔步走了过来,右臂一揽,将人抱进怀里,埋怨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172|13 · 姜令菀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如丝如绸,朦朦胧胧的。 檐前低落水滴,“啪嗒啪嗒”打在瓦片上,更添几分凉意,让人觉得舒爽。 待听到身后的动静,姜令菀才转过身看着来人,问道:“琮表哥,咱们不回去了?” 这天儿下雨了,可他们有马车,没必要留在这客栈过夜的道理。 她同陆琮虽是夫妻,没什么打紧的。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除了卫国公府,她和陆琮成亲之后,还没有一道在哪处留宿过。 陆琮手里端着姜汤,轻轻搁到了几上,自身后将人温柔抱住,开口道:“一回府你满心都是孩子,在这儿,就只能看我了。” 姜令菀有些哭笑不得。方才的情绪,在陆琮来接她之后,仿佛也淡了些。她转过头,看着他微湿的发梢,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细细描绘他的五官。待摸到他唇瓣之时,陆琮略略张嘴,将她的指头含了进去。许是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她倒没有害羞,只双手并用扯着他的嘴,看着他变形的五官,觉得滑稽。 放眼整个大周,能这般肆意玩|弄陆琮的,也唯有她了吧。 等她玩够了,陆琮才将姜汤递了过去。姜令菀闻着这味儿觉得不舒服,蹙了蹙眉,将脸撇到一侧,不肯喝。陆琮含笑,兀自喝了一口,然后堵着她的嘴,一口一个给她哺进去。夫妻间的亲密举止,两人不是没有过,先前陆琮受伤,若非她怀着孩子不能碰汤药,估摸着陆琮也得让她亲口喂才成。 她不喜欢姜汤的味道,却还是被他悉数灌入,到最后,姜汤喝完了,他的嘴却没离开。 陆琮喘息将人压到榻上,没像往常那般急切,虽然身子渴望,却只将人搂在怀里,用他的身体温暖她。 陆琮这才开口,道:“璨璨,昨晚我去见了皇上。” 姜令菀一愣,没想到他会同她说这个。 她抬眸看着他,见他眼中满是歉疚,忽然明白了什么——昨晚他这么迟回来,是因为见了承德帝,并不是因为同纪涟漪有什么。 只是,承德帝既然将陆琮革职,没道理在皇后的气头上,再召见陆琮。 那么,便是秘密召见了。 男人的事情她不大懂,可这会儿陆琮被卸去军务,她的确没有很着急。因为她知道,总有一日,陆琮会站在比之前更高的位置上。而且陆琮是个公私分明的,素来不怎么同她说公事,而昨晚之事,明显就是公事——而且事情不小。 兴许,还同太子有关…… 姜令菀垂了垂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兴许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忙道:“你不用说的。” 陆琮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将额头抵了过去,道:“璨璨,有时候,我但愿你笨些。”他顿了顿,继续道,“……昨日我去见了皇上,半路上碰见了纪三姑娘,不过你放心,我同她没有任何接触。” 这一点,他还是很自觉的。 姜令菀静静凝视着他。此刻,她是完完全全信他的。只不过下意识嘟囔道:“那你身上的胭脂味怎么解释?” 这下陆琮倒是愣住了。 陆琮这表情,不是心虚,而是真的不知道。她和他相处多年,又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最是清楚不过了。她叹了一声,恍然大悟,这才将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之中,喃喃道:“我还是不够聪明,才着了她的道。” 陆琮这个大男人,那若有似无的胭脂味儿,于他而言,怕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可于她这个自小接触胭脂水粉的内行人而言,却是最明显不过的了。 昨日陆琮既然碰见了纪涟漪,怕是纪涟漪使了什么手段,将这味道弄在了陆琮的衣袍上,欲让她和陆琮起间隙。 陆琮把人抱紧。 他知她聪明,承德帝的事情,他本不想瞒她的——却未料她心里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以为他和纪涟漪…… 他若当真敢同纪涟漪有什么事,犯不着她动怒,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陆琮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想着今日她看着宋阶夫妇二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甚至对街上随便一对小摊贩夫妇,都是羡慕的。他以为他把能给的都给了她,不让她受委屈,惯着她的性子,她是幸福的。却不知她竟然这般羡慕别人。 因为自己没有,才会羡慕别人。 他轻轻吻着她的唇,没有半丝情|欲,只是简简单单的亲吻。心里头却愧疚极了。他做事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甚至在求娶她的时候,也明白岳父岳母只是刻意为难他,不会真的拒绝这门亲事。可这个傻姑娘,却主动冲了出来。 是他做得不够,才让她没有安全感。 姜令菀素来心宽,知晓是自己多想之后,心中释然,见陆琮这副表情,便小声道:“陆琮,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别想多了。” 陆琮自问在感情上,自己的确是个生手,但是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他蹭着她的脸,沉声道:“璨璨……”他想说爱她,可顿了顿,还是停住了。有些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感受,自己慢慢的明白,比较好。 姜令菀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将人推开,气鼓鼓道:“就算今日这事儿是我误会了,可你的确惹我生气了。所以……今晚罚你不许和我同房。” 女人算起账来,从来不用考虑占不占理。 陆琮哭笑不得,认真道:“这是客栈,不比府上,你一个人睡我不放心。” 借口! 姜令菀自榻上坐了起来,披散着发,一张脸比坐月子那会儿已经瘦多了,依旧美得动人。她一本正经道:“那你睡地上。” 反正陆琮身子骨硬朗,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他一个大男人,睡地上也没什么打紧的。 陆琮得令,乖乖去睡地板。 姜令菀躺在榻上,心里头念着家里那三个小家伙,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侧过头,看着躺在地板上的陆琮,道:“我想儿子。” 陆琮道:“你放心。我出门前已经交代好了,不会出事的。” 姜令菀听了,眨眨眼。可是出门前,分明还没下雨啊。 敢情这厮早就打算和她一道在客栈留宿啊。 姜令菀将锦被往着脸上一蒙,这才低低的笑了。 次日姜令菀和陆琮回府,一回去就碰见了荣王。 姜令菀心虚。 她和陆琮分明是正经夫妻,而且昨晚上没做什么,可瞧着荣王,便感觉自个儿昨晚和陆琮去偷情了似的……她面上臊得很,奈何陆琮甚是淡然。 她不敢抬眼看荣王,只趁着父子二人说话的时候,去看看三个胖儿子。 陆琮见过荣王,之后才叫来了杜言,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些事。 杜言点头,领命。 · 三日后,被永安侯勒令关在房内不准出府的纪涟漪忽然消失。 永安侯听到丫鬟禀告,忙派府中侍卫去寻,却在府中一处闲置的院子里,看到纪涟漪和贴身侍卫赤|身|裸|体躺在一起。 永安侯大惊,之后偷偷处决了那名侍卫和目睹的五名下人,再然后,立马为纪涟漪选好夫婿,低嫁、远嫁、速嫁辽州。   ☆、173|14 · 纪涟漪哪里肯嫁? 辽州那地儿离晋城这般远,她若是嫁过去,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回娘家人。更重要的是,她心里头念着陆琮,压根儿没法嫁给其他人。可这回,永安侯却是铁了心了。毕竟这府上的姑娘闹出这等丑事,若是传了出去,那他们永安侯府的名声可就完了。 永安侯再次将纪涟漪关到屋子里。 这回不敢再掉以轻心,多派了十名侍卫看守着。 纪涟漪求了好一会儿都没用,这才认命的呆坐在屋子里。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想害她。 那日同她待在一起的那名侍卫,虽是和她赤|身|裸|体躺在一起的,可当时他们二人只是被打晕了,脱|光了衣衫,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就算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她的名声也都毁了。 纪涟漪细细想着。 自那日见过姜令菀之后,她就被爹爹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害她之人,难不成是……纪汀澜?不对,纪汀澜就算恨她,也没有这个本事,且说之前不可能,出阁之后,更是管不着永安侯府的事情了。 那么—— 纪涟漪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时背脊都出了冷汗。 她死死咬着唇瓣,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是,一个从小在军营长大,见过无数杀戮、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那冷硬的心肠,岂是常人能比的? 纪涟漪恍惚着坐在了绣墩上。双手掩面,忽然笑出了声。 · 荣王府因一下子添了三个小公子,多了几分热闹。 这百日宴本该好好办一办的,奈何这会儿陆琮刚刚被革职,又被皇后记恨,阖府上下不宜铺张。陆琮搂着妻儿,道:“璨璨,委屈你了。” 姜令菀手里抱着老三,捏了捏老三嫩嫩的小屁|股,瞧他兴奋的咧唇傻笑,看得人心都化了。她偎在陆琮的怀里,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反正胖胖他们又不懂这些,再说了,孩子还小,太铺张浪费,他们也受不住这福气。我觉得简简单单挺好的。” 换做上辈子,她有虚荣心,样样都要最好最热闹的。陆琮若是不愿给她砸银子,她真的会生气。可眼下她都当娘了,满心都希望孩子们健健康康的。 她道:“若是真要铺张浪费,不如咱们改日去一趟相元寺,给三个孩子捐些香油钱,让菩萨好好保佑保佑。” 姜令菀一直觉得,自己能有这三个小家伙,定是她每年在菩萨耳边念叨的多了。菩萨被她念叨的烦了,才一口气给了她三个,省得她还去叨扰。 陆琮“嗯”了一声,亲了亲妻子的脸,又捉起老三的白|白|嫩|嫩胖脚丫亲了亲。 老三仗着自己最小最萌,对陆琮这个爹爹可是丝毫不给面子,朝着陆琮的脸就是一记“飞毛腿”踢了过去。 陆琮低笑,脸都要被踢歪了,捏着老三的小胖腿,斥责道:“不孝子。” 罗汉床上其余两位看好戏的小家伙,老大咧着嘴笑,老二面无表情,不过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看得起劲儿。 姜令菀瞧着这父子俩的互动,忙一把护着老三,冲着陆琮道:“不许欺负我儿子。” 陆琮将唇覆在妻子的耳畔,道:“那……今晚让我回房睡。” 那日二人从客栈回来之后,姜令菀想想还是觉得气,索性让陆琮去书房睡。毕竟这事儿是他捅出来的,他弄得她不痛快了,他也甭想舒坦。陆琮倒是好脾气,果真卷铺盖去书房睡了。只是每天晚上,半夜三更的…… 姜令菀脸颊绯红,嘟囔道:“说得好像没在房里睡似的。” 陆琮心情愉悦的笑了笑。她爱面子,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那他就再爬几晚窗户,反正……这种感觉仿佛也不错。 百日宴,自是热热闹闹的。 姜令菀带着三个小家伙出来给大伙儿瞧,一个个都围了上来。三个小家伙同刚出生那会儿比较,简直是云泥之别。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丑丑的,也就姜令菀这个当娘亲的觉得好看。如今一个个生得白胖可爱,一模一样的三张脸,越看越可爱。 老大和老三爱笑,唯有老二喜欢板着脸,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就学自家爹爹打小就稳重的性子。 一群女眷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当真是羡慕的紧。可这般的福气,也就是羡慕的份儿。 不过小家伙们还太小,姜令菀让大伙儿看了看,便抱了进去。 今儿姜令荑也来了。 姜令荑同姜令菀一道进去,甚是羡慕道:“这三个小家伙可生得真好,像荣世子。” 的确是像陆琮多些。 姜令菀打量着姜令荑的气色,原是温婉娇柔的女子,当了娘亲之后,倒是多了几分端庄。 姜令菀随意问道:“在谢家可还好?那魏姨娘可有为难你?” 先前姜令荑怀孕,魏姨娘倒是对姜令荑这个儿媳关心了些,每日往她这儿跑,让她只管养好身子,旁的什么都不用做。魏姨娘一心盼着儿媳能生个带把的孙儿,未料最后生了一个小孙女。魏姨娘当时就变了脸色,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倒是魏氏这个嫡祖母,对这位孙女很是疼爱。 谢致沣得了一个宝贝女儿,欢喜得不成样子,有妻有儿,这日子过得比先前滋润多了。只是现在谢致清的妻子陈氏有孕,魏姨娘更是催着儿媳赶紧怀上第二胎。 姜令荑是个软弱性子,好在谢致沣渐渐学会了如何处理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倒是让姜令荑没受多大委屈。婆媳之间的矛盾是难免的,可只要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成。 姜令荑道:“六妹妹放心,我在谢家过得很好。” 晓得姜令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不过这会儿看着她的表情,便知她应当是真的过得好。至少经过那回,谢致沣和她四姐姐的感情也牢固了些。 姜令菀也不多问,只同姜令荑聊着琼姐儿。 谢家是书香门第,谢致沣虽是庶子,可这回闺女的名字,谢老爷子倒是亲自起的,也算是给足了面子。“琼”字象征美玉,是一个极好的名儿。为着这一层,魏姨娘对这个孙女倒是不敢再不理不睬,毕竟人家当家的都这般给面子,她一个姨娘,哪敢怠慢? 同姜令荑聊了一会儿话,周氏才进来。 姜令荑道:“我去外头走走。”很是识趣儿的出去了。 周氏瞧着姜令荑举止得体,倒是朝着姜令菀夸赞了一句:“这四丫头当真是变了,稳重了些。” 姜令菀听着也开心。是呢,嫁了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如今又当了娘。 夸完了姜令荑,周氏打量着女儿,倒是道了一句:“你倒是没怎么变。” 姜令菀睁大了眼睛,立马反驳道:“女儿在娘面前,自是露出真性子,在外头可不一样” 话虽如此,可周氏心里却明白的很。因荣王府没婆婆,女婿又疼着女儿,自是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的,加上这回又喜得三子,这荣王府,更是没人敢得罪她了。在卫国公府,她是小祖宗,在荣王府,就差没将她当菩萨供起来了。 周氏同女儿说着话,又轮流抱着三个胖外孙。 三个小家伙,平日里虽不给爹爹面子,老是爱淘气洒水,可在这位外祖母面前,倒是乖巧懂事。 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氏小声道:“那药丸你可在用?” 姜令菀一听,之后立马明白自家娘亲说的是什么药丸,登时就羞红了脸。 上辈子她和陆琮成亲五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档子事儿,可这辈子她早早生了孩子,她娘亲在她刚生产完后,就亲自送来了。那药丸叫“香蕊丸”,女子生产之后亦或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地儿需要保养,这香蕊丸是秘方,用完之后,那地儿自是紧致如初,宛若处子。姜令菀那地方本身就紧,而陆琮本钱又足,刚成亲的那几日,行事的时候总是遇到麻烦,后来陆琮倒是得心应手了起来。她虽然觉得这档子事儿太羞人,却也没有太过排斥,毕竟她从小就知道该如何保养自己,当然想自个儿身上每一处都是好的,也想在陆琮面前呈现一个最好的自己。 姜令菀双颊绯红点点头。 周氏倒是放心了,道:“你呀,什么都不懂。娘这是为了你好。” 这个姜令菀当然明白。虽说她没想过学着旁人用身子留住男人,可是这种事情,男人快活重要,女人也是需要的。 姜令菀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赶忙道:“好了,娘,女儿心里有数的。” 周氏也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女儿过得好,的确没什么好让她操心的。周氏低头,看着怀里的胖外孙,温声细语的哄逗了起来。 姜令菀看着这一幕,也只感慨万分。 这辈子,她再也不用担心被娘亲催着早些怀孩子了。 · 宴席散去,姜令菀亲自送走长辈贵客,这才回屋。 哪知刚欲进去,二皇子便来了。 二皇子着一袭紫色锦袍,戴着金冠,姿容俊逸,高大挺拔。后头的公公备着锦盒,见着陆琮,自是将锦盒递上。 二皇子展颜道:“本王来迟了。” 上回二皇子特意知会陆琮,百日宴务必请他,所以就算出了太子遇刺一事,荣王府还是送了请柬。陆琮见着二皇子,命杜言将礼拿了进去,而后客客气气将二皇子迎了进去。 二皇子不拘小节,只是同陆琮一道坐在院子里,专程给他摆了一小桌。 二皇子不动筷,只浅酌几口美酒,同陆琮说着恭喜的话,之后才对道:“本王听说,太子和太子妃今日没来?” 语罢,二皇子细细打量陆琮的表情。 陆琮面色如常,亲自替二皇子斟酒,道:“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他执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看着二皇子,“……二皇子殿下伤势未愈,还是少喝些吧。” 二皇子笑笑,道:“无碍。不过小伤罢了。”他饮了一口,又道,“其实,本王为了你的事儿,倒是向父皇求过情,可是你也知道,本王在父皇的心里,终究比不上皇后。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当真是惭愧了。” 陆琮道:“二皇子殿下有心了。” 二皇子瞧着陆琮这副淡然的脸色,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道:“其实,本王一直很欣赏你……”他抬眸看向陆琮的眉眼,继续道,“陆琮,你是个聪明人,自该明白本王是什么意思。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想来战功赫赫的荣世子,也应该是个爽快人。怎么样?你若是肯帮本王做事,本王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 陆琮想都不想,开口道:“多谢二皇子殿下厚爱,臣只效忠皇上。” 二皇子爽朗一笑,道:“真是忠臣,不过……倒是可惜了。” 正在这时,姜令菀倒是过来,身后端着托盘的丫鬟将两盘刚切好的新鲜水果放了上来。姜令菀朝着二皇子行礼,而后朝着陆琮道:“琮表哥,少喝点酒,多吃点水果吧。” 陆琮道:“没看见我和二皇子在说话吗?你回房罢。” 姜令菀不满撅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陆琮眉头一敛,道:“没规矩。”他看向二皇子,道,“让二皇子殿下笑话了。” 二皇子晓得陆琮宠妻,这位世子夫人,出阁之前可是卫国公府娇生惯养的六姑娘,自是被宠得有些没规矩。可是……能生的这张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漂亮脸蛋儿,再没规矩,男人都是喜欢的。这陆琮言语间,对这位娇妻,可是相当疼爱呢。 二皇子道:“世子夫人不过真性情,本王很是欣赏。且本王那十一弟,可是一直念叨着荣世子夫人呢。” 说起十一皇子,姜令菀笑笑,道:“十一皇子还记得妾身?” 二皇子点头:“那是自然。” 姜令菀道:“十一皇子单纯可爱,妾身也很喜欢。下回若有机会进宫,一定去瞧瞧他,不过……”她忽的敛眉,声音弱了些。 二皇子心照不宣,道:“本王明白。”先前这位荣世子夫人经常出入东宫见太子妃,可自打陆琮被革职之后,却再也没有看望过了。 陆琮蹙了蹙眉,对着二皇子道:“失陪了。”而后便拉着妻子的细胳膊走到了远处。 姜令菀挣扎了几下,可奈何陆琮力气大,就差像拎小鸡崽儿似的将她拎起来了。走到远处的树丛后头,姜令菀才气鼓鼓道:“琮表哥拉我做什么?你弄疼我了。” 陆琮瞧了瞧妻子纤细的腕子,温温柔柔说了一会儿话。姜令菀被哄得飘飘然,这才指了指自个儿头上的簪子,笑靥如花道:“琮表哥,好看吗?这是上回我同谢菁菁一道买的。” 陆琮点头。 姜令菀眨眨眼,伸出三个手指头,眼睛亮亮道:“不贵,就三百两,不过……我一口气儿买了十个。” 陆琮这才变了脸色,道:“买这么多做什么?” 姜令菀道:“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不懂这些,这十个簪子的款式虽然是一样的,可上头的宝石和一些小细节,却是不一样的。而且每个簪子我都有用处,搭了五套衣裳,还缺五套,明儿就让锦绣坊去再做五套。”她瞧着陆琮的脸色变了变,这才一把抱着他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琮表哥,你说过会养我的,怎么花银子都成?你可得多赚点银子,不然库房的银子都不过使了。” 陆琮面如表情,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同二皇子有事要说。” 姜令菀不依,指了指脸蛋道:“那你亲亲我。” 陆琮道:“胡闹。” 姜令菀道:“反正这儿没人看见,你就亲一下。”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也不过如此,陆琮俯身亲了亲妻子的脸颊,这才脱身重新回到席上。 二皇子看着陆琮,道:“尊夫人真是可爱。” 说起妻子,陆琮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柔和,道:“被惯坏了。” 二皇子道:“这女人,就是用来宠的。有些男人,连自己的女人的养不起,还谈感情,那才好笑。”他面含微笑看着陆琮。 陆琮稍愣,却极快回复了神色,道:“二皇子殿下说的是。” 二皇子继续道:“方才本王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陆琮没有犹豫的摇头。 吃了一会儿酒,二皇子才出了荣王府,上了回宫的马车。 陆琮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上,二皇子的贴身太监怀成道:“这位荣世子真是硬骨头,不识相。” 二皇子看向怀成,缓缓道:“本王就是欣赏他这份忠诚,不过,越难驯服的猎物,本王越有兴趣。”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放心,陆琮很快就会效忠本王。” 这人呐,总是有弱点的。这陆琮看似事事不在意,可对那位妻子,却是疼宠至极。方才二人说话虽然同他离得很远,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是个懂武的。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夫妻二人的话,自是一字不落传在了他的耳中。 二皇子笑了笑,觉得这趟倒是没白来。 陆琮站在门口,夜风吹得锦袍猎猎作响,衬得他的身子愈发硬朗挺拔,待看到那马车消失在夜色中,这才低沉道:“出来吧。” 姜令菀探出半个小小脑袋,瞅了瞅陆琮,这才含笑朝着陆琮跑了过去。 陆琮瞧着她一脸的笑容,无奈道:“不是同你说了,你先去睡吗?” 姜令菀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怎么样?我刚才演的好不好?” 陆琮瞧着她这张小脸,眉眼染笑,却淡淡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嗳,陆琮,做人要厚道,没见过这么过河拆桥的!”姜令菀气鼓鼓说道。   ☆、174|14 · 陆琮伸手捉着她的拳头,牵着往里头走。 进了拢玉院,陆琮倒很是识相的去了书房睡觉。姜令菀本是想留他的,可瞧着他那样儿,仿佛是乐在其中呢。想着今日这事儿,姜令菀倒是心情大好,看完儿子之后,舒舒服服上榻睡觉。 刚到亥时,陆琮便熟门熟路从窗户跳了进来,动作利索的爬上了榻。 男人的手臂自身后揽着她的腰肢,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姜令菀觉得脖子有些痒,这才缩了缩脑袋,道:“来来回回,都不嫌折腾。” 陆琮低笑着,轻轻啃着她的后颈。 然后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伸手,熟练的捻了捻。姜令菀身子一软,却没忘了正事儿,问道:“琮表哥,之后,我该做些什么?” 探完路,陆琮俯身亲了亲她的嘴,然后道:“不用操心。你只管大手大脚的花银子。” 姜令菀抓着他的背,深吸了一口气。 陆琮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道:“难受?” 姜令菀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之中,道:“慢点儿就成。”她心里头想着别的事情。譬如今日二皇子的事儿,那日客栈,陆琮将事情告知了她,已是不妥,可这回她自己能派上用场,帮帮他,她心里头却比那会儿还要开心。其实纪涟漪那日同她说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在的,若是没有他,陆琮会不会娶一个像纪涟漪这般,满腔热情的爱他,而且能和他有共同喜好的人。她和陆琮完全是两个极端,可他偏偏死心眼看上她,愿意事事迁就她。会不会……太委屈了? 察觉到她的出神,陆琮才粗鲁了些,道:“在想什么呢?” 姜令菀拧着眉,断断续续道:“我在想……花银子,我……我最在行了。” 陆琮停了,低低的笑着。 姜令菀有些恼,朝着他的脸挠了一下,道:“笑什么呢?” 陆琮朝着她的小脸来了一下,道:“没事,你只管花。” 姜令菀唔了一声,又觉得这荣王府的家底忒殷实,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压根儿就想不到荣王府有这么多金银珠宝。不过她平日里花银子还是有分寸的,至于陆琮让她使劲儿挥霍,用的也是陆琮私库里的银子。只是她嫁了陆琮,这陆琮的私库,自是成了她拴在腰际的荷包了。这回二皇子有意拉拢陆琮,陆琮将计就计,她能出分力,也是好的。况且花银子这种事情,她最喜欢做的。 虽说陆琮是偷偷跑到她卧房的,可每日早晨那褥子上的痕迹,金桔她们几个丫鬟,自是瞧得出来的,不过只是不戳穿罢了。起初陆琮还收敛些,可习惯之后,倒是同夫妻同房的时候一样,才不会管旁的。 想着这几个聪慧的丫鬟,姜令菀觉得自个儿这个主子,也得好好为她们的幸福着想,改日安排一下她们的亲事。 说起亲事,她就不得不想起纪涟漪了。这纪涟漪如此迅速的定了亲,而且是低嫁到辽州去,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这事儿太蹊跷,偏生在她和纪涟漪见面后的几日,实在是太巧了。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陆琮做了什么手脚,可是陆琮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后院去。 她晓得陆琮护短,瞧着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却相当果决,而且不留情面,就算是公报私仇,也是光明正大的,叫人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辙。 陆琮像舂米似的折腾她,到最后姜令菀没力气了,才搂着她说话。 说了一会儿话,陆琮低头,见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无奈笑了笑。 · 子时刚过,姜令菀满头大汗的醒来。 “……璨璨,怎么了?”陆琮素来浅眠,瞧她梦魇了,这才轻声唤她醒来。二人成亲以来,他鲜少见她做恶梦,每晚都睡得极香甜,唯有生了孩子之后,经常念叨着孩子,不像平日那般熟睡了。 姜令菀喘着气,侧过头看着身边的陆琮,这才抬手摸了摸,音色颤抖道:“我刚才梦见……”她顿了顿,才道,“梦见你不要我了。” 陆琮握着她手腕的手顿了顿,道:“别胡说。” 姜令菀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身子在发颤。她刚才梦到的不是陆琮不要她了,而是她死了。   ☆、175|15 · 次日姜令菀坐在妆奁前,瞅着镜中自个儿眼底两片青黛之色,蹙眉叹了一口气。 金桔伺候姜令菀梳妆打扮,瞧着自家夫人这样儿,便道:“夫人皮肤白,才明显些,奴婢给夫人抹些粉,马上就看不出来了。” 昨儿世子爷三更半夜来夫人的卧房,她同枇杷守夜,心里头自是明白。夫人爱面子,世子爷便迁就她,不过夫妻二人分明是名正言顺的,非要弄得这般偷偷摸摸,倒是滑稽。当真是难为世子爷了。既要顾着娇妻,又按捺不住,每回半夜就溜进来,天未亮继续去睡书房。不过今儿倒是难得,她们进去伺候的时候,世子爷尚未离开。 略施薄粉,才稍稍遮掩住这副憔悴的容貌。昨儿先是陪着陆琮闹腾了一阵子,之后睡了一会会儿,便做了噩梦。噩梦醒来,她便再也没法子入睡。 谁叫那梦太过真实,叫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面。 姜令菀打了个寒颤。 金桔问道:“夫人冷吗?” 已经五月份了,这天儿可是渐渐热起来了。 姜令菀摇摇头:“没事。”不过是她胡思乱想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她起身打算去看三个儿子。金桔在后头喊,“世子爷说了,他已经过去照顾了,夫人还是先用饭吧。” 也好。姜令菀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金桔和枇杷伺候着姜令菀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姜令菀才去看儿子。 一进屋,便听到小家伙哇哇大哭,姜令菀步子走快了些,见陆琮怀里正抱着老三哄着。可老三这小家伙,就是不给爹爹面子,怎么哄都哭,哭得撕心裂肺,小肉脸都哭红了。 姜令菀瞧着心疼,便过去从陆琮的怀里将老三接了过来,道:“团团乖,团团乖,不哭,有娘亲在……”她哄了一会儿,听着哭闹声儿渐渐弱了下来,便哼着小曲儿继续哄着。 大周兴歌舞,姜令菀对歌舞却不擅长,特别是上辈子,总觉得那是下层女子取悦男子的工具,甚是鄙夷。可如今心态好多了,只是她四肢不协调,就算有柔韧的腰肢,学起这些来,也比常人吃力些。姜令菀素来知难而退,碰着这些难的,便不想学,可这会儿让她哼几首小曲儿,却是难不倒她的。 她音色清甜悦耳,最是平常的小曲儿,从她嘴里哼出来,也仿佛比别人的好听多了。 在陆琮的耳中,更是夸张的宛如天籁。 陆琮坐在罗汉床边,抬眼看着手里头抱着娃儿,含笑哼着小曲儿哄人的妻子,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将她当成孩子看待。当了娘亲之后,她的确成长了许多。 陆琮有些欣慰,这种心情,大抵同日后看着三个儿子长大成人,没什么两样罢。 老三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只是单纯的娇气才哭闹的,被姜令菀这么一哄,便乖乖睡着了。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置于嘴边,待姜令菀的声音渐渐弱去,耳畔便能听到老三低弱的呼噜声。 小哭包一下子就变成了小睡猪,姜令菀宠溺的笑了笑,抱了一会儿,便将老三放进了摇篮里,盖好小被子。 她回头见陆琮在看她,笑了笑才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陆琮欣然道:“没有。” 没有还看。姜令菀嘀咕了一句,便过去抱老大,至于老二墩墩,是这三个孩子里最乖巧的,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板着一张小肉脸,这副模样,和他爹爹陆琮如出一辙。 娘亲抱老大,爹爹抱老二,老三睡觉,这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些。 陆琮看她今日气色不大好,知她昨晚后半夜压根儿就没睡,倒是有些担忧,道:“待会儿你再回去休息休息,瞧你这脸色。” 被嫌弃了。姜令菀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琮顿了顿,才问道:“璨璨,昨晚……你究竟梦到了什么?”他观察入微,枕边人的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还没见过她这么恐惧的样子。 姜令菀抱着老大的手一顿,翕了翕唇,却觉得那梦太过荒谬。她胡思乱想的东西,怎么能和陆琮说呢? 陆琮知她是个爽快性子,鲜少见她这般支支吾吾的模样,便换来了陶嬷嬷和孙嬷嬷,照看三个儿子,之后拉着妻子往院子里走去。 姜令菀低头看了一眼陆琮和她紧握的手,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她知陆琮的脾气,自己和他说,总比被他问好多了。她想了想,才一边散步一边开口道:“琮表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再娶吗?” 陆琮还年轻,没理由为她守身如玉。理论上她该大度些,可只要想着他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温声细语,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她就受不住。她自私,只希望陆琮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妻子、一个女人。 其实,换做常人,自是不会将梦中的事情当真,可她是重生之人,明白这世间有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若是昨晚她梦里的一切,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她上辈子,兴许真的就只活到了二十岁。 其实这也没什么,那二十年来,她享受的荣华富贵,是平常人三辈子享受不到的。顺风顺水、富贵无忧的二十年,和忍饥挨饿、颠沛流离的八十年,她宁可选择前者。因为她怕吃苦。可是这个假设之前,加上一个爱人,一个家庭,却不一样了。 陆琮步子一顿,脸色阴沉的有些难看,这才开口道:“璨璨,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姜令菀觉得自个儿有种要挨揍的感觉,立马从陆琮的手里将手抽了出来,双手掩面道:“我就知道我不该说的,嗳,你可不许打人。” 也知道自己想打她。陆琮忍不住笑,一把抓过她覆在脸上的双手,顺势将人带到怀里,说道:“放心,我比你年长,就算真的要死,也是我比你先死。”他有这个自信,能守她无忧,只愿所有病痛都远离她,若是真要有,就落到他头上好了。 姜令菀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笑了,抱怨道:“真不吉利,咱们不说这些了。” 陆琮道:“也知道这话不吉利,下回不许说了。”想着昨晚她的模样,他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回来睡。” “……嗯。” 姜令菀倒也没有反对,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眼神漂浮的看着不远处。 其实,她还没具体说呢。 昨晚她不但梦见自己死了,而且还是毁容惨死,所以……她才这般害怕。 姜令菀深吸一口气,眼眸弯弯,含着笑意道:“琮表哥,再抱紧一点。” 远处的长廊上,潘侧妃正同辛嬷嬷一道去荣王的锦华居,瞧着大树下相拥的二人,忍不住蹙眉,道:“真是不知羞。” 辛嬷嬷跟着附和:“的确有些没规矩。” 潘侧妃只看了一眼,便朝着锦华居走去,只是心里头想着,这姜令菀的肚子也忒争气,一口气生仨儿子,当真是厉害,也难怪陆琮将她当成宝贝,还拒绝纳妾——有这么一个能生的妻子,还要妾室庶子作甚? 潘侧妃心里发涩,摸了摸自个儿扁扁的肚子,若是那孩子没掉,如今早就出生了。以她的直觉,该是个大胖儿子。 想起这个,她便忍不住想了了明雁那个贱人。 可是王爷倒是亲自给她牵线搭桥,选了一门好亲事,饶是她要做手脚,也是做不成的。原本,她心里存着不满,可是想好好收拾收拾那小贱人的! 潘侧妃进了锦华居,荣王一大早便在书房,听到声音,以为是管家,便头也不抬,笑吟吟道:“尧字如何?不成不成,这字太死板了,不配本王的孙儿。” 孙儿孙儿,满心都是孙儿! 潘侧妃死死咬着唇,不满的白了一眼,待瞧着荣王抬头,旋即恢复了笑意,将茶盏端了进去。 荣王见着今日明艳动人的潘侧妃,立马敛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潘侧妃一听这话,心里头就不舒坦了。这叫什么意思?这荣王府,她是他唯一的女人,过来伺候伺候,怎么了?不过这话她可不敢直说,生怕惹荣王生气,便道:“妾身想同王爷商量商量嫣儿出嫁之事。” 提起陆宝嫣,荣王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歉疚。那日陈霁来提亲,他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可婵儿都那般说了,他只能答应这门亲事。说来说去,倒是委屈了嫣儿。他虽然许久没见过这位庶女,可上回他在院子里远远瞧过一回,见她面容憔悴,原本就瘦弱身子,越发瘦小,跟个风一吹就会吹走似的。 荣王道:“你放心,本王不会亏待嫣儿的。” 这话一落,潘侧妃倒是面露喜色,至少她不用担心荣王会因为陆宝婵而委屈了女儿。 潘侧妃道:“多谢王爷。” 荣王颔首,意思意思喝了一口潘侧妃端上来的茶盏,之后见她还未走,便开口问道:“还有事?” 潘侧妃看着荣王硬朗成熟的俊脸,启唇道:“妾身想……王爷许久未到妾身这儿来了……” 之前几年,荣王每月都会来她的房里过夜,虽然什么都不做,可她至少还能和他同床共枕。可自打去年她小产之后,荣王却一回都没有来过。 她已经养好身子了,可是没有男人,她怎么再怀上孩子?   ☆、176|15 · 潘侧妃脸颊微烫,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荣王的脸,看看荣王的反应。 她知荣王是个温和性子,素来吃软不吃硬。她先前怨他,可她这辈子就他一个男人,怎么着都得好好伺候他。她稍稍放低姿态,按照以往的惯例,荣王必然会对她多怜惜些。 哪知她等了片刻,却等来荣王一句“你走罢”。 潘侧妃欲发作,到底还是忍下了,朝着荣王屈膝行礼,柔声道:“那……妾身告退了。” 荣王手里拿着书籍,抬眸看着潘侧妃远去的背影。 他对她虽然没有爱,可总归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只是他能给她的,都已经给了她了,余下的,他若是再多给,不见得是件好事。他自然晓得她想要个孩子,别说是她,就算他自己,之前不也因为她怀了孩子而高兴吗?只是……若她真的生了一个儿子,日后心里头惦记的,怕不仅仅只有这些了。 他不能再给她奢望,省得到时候弄得这府中乌烟瘴气。 想着那三个白白胖胖的孙儿,荣王的心情好了些。 那三个孙儿,同琮儿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仿佛想到了什么,荣王搁下书望向窗外—— 其实小时候,他的琮儿,也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调皮捣蛋的。 想着儿子小时候的事情,荣王这才觉得,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快。 · 潘侧妃回了沉香院,气得差点呕出血来。 辛嬷嬷虽未跟着进书房,可从潘侧妃脸上的表情之中,还是能看出今儿是出师不利。 辛嬷嬷是潘侧妃身边的老人,说话也直接些,道:“潘侧妃放心,王爷怎么说也是男人,这男人,哪有不需要女人的?” 潘侧妃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 荣王的定性,她可是领教过了。之前的几年,他们二人同房,荣王说不碰就不碰。甭管她穿什么寝衣,薰什么香,通通不管用。若非去年陆琮成亲那回,荣王终于肯要她,她还以为他那地儿出问题了。可分明正常的很呐。且一回就让她怀上孩子了。 去年她小产损了身子,她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好好养着的,也亏得荣王虽然不来看她,却给她用最好的汤药,才恢复的好些。 潘侧妃忽的想到了什么,看着辛嬷嬷,问道:“……王爷身边的丫鬟,你可都查过了?” 辛嬷嬷道:“老奴都查过了,通通没有问题。王爷没碰。” 潘侧妃点头,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不要脸的小贱人就成。 其实,她之前根本就不会怀疑这些,可自打出了明雁这档子事儿,让她才多了几分警觉。荣王一个男人,禁|欲多年,也算是他的本事。 潘侧妃气得牙痒痒,道:“冯聆兰在的时候,对我视若无睹,死了还心心念念!” 冯聆兰正是已逝荣王妃的闺名。 这话一落,辛嬷嬷旋即变了脸色,朝着外头看了看,然后对着潘侧妃小心劝道:“潘侧妃,这荣王妃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您还想着这事儿做什么?若是被王爷听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荣王虽然待人温和,可府中之人,独独不能提起荣王妃这三个字,这可是阖府上下都晓得的事儿。 潘侧妃冷哼一声,道:“横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怕什么?当初风华绝代又如何,我嫁进来那会儿,那冯聆兰早就病得不行了。” 当年潘侧妃不情不愿嫁到荣王府为妾,待见了荣王这等俊朗的模样,才芳心暗动,可她知荣王对荣王妃痴心一片,那会儿她青涩稚嫩,心中存着不屑,次日敬茶的时候,见那荣王妃虽然病弱憔悴,可那番举止,的确让她自惭形秽。可那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照样能怀上孩子,如今她死了这么多年了,她更是不用再有什么顾虑。 辛嬷嬷继续劝着,说道:“潘侧妃,当心隔墙有耳。” 潘侧妃嗤笑着,道:“有什么好怕的?”她顿了顿,又道,“……是我亲自将她给气死的,我都不怕她来索命,你怕什么?” 这话一落,辛嬷嬷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说话了。 · 自那日姜令菀做了那个梦之后,有了陆琮的安抚,虽然好多了,可还是有些心绪未宁。陆琮知晓她害怕,也就多花时间陪着她,同她一道照顾孩子。一家五口待在一起,总归能让她忘记一些烦心事。 至于二皇子,倒是对陆琮更加殷勤起来。面对陆琮这副毫不动摇的姿态,二皇子的兴趣却越发的浓烈。若不是姜令菀晓得二皇子心里头打得什么算盘,还真以为二皇子是看上陆琮了呢……毕竟陆琮长得这么好看。 她从小就不爱读书,仗着重活一世,之前的十几年自是比常人过得轻松些,余下的闲暇时间,除了鼓捣香粉胭脂,便爱看看这些长见识的话本。这种话本,虽不是大家闺秀爱看的,可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能看的,越是偷偷摸摸要看。别说是她,不少和她同龄的姑娘,都爱看这些,只是大伙儿心里头明白,面上不说罢了。 之前陆宝嫣的亲事定了下来,荣王自是忙着安排陆宝婵的亲事。先前陆宝婵对于亲事一直抵触,如今倒是好些了。 这一日姜令菀同陆宝婵一道出门。 在院子里,碰着了陆宝嫣。 陆宝嫣是娇小玲珑弱质纤纤的姑娘,这段日子却是消瘦许多,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瞧着姜令菀和陆宝婵,便乖乖巧巧的唤了一声:“嫂嫂,姐姐。” 姜令菀微微颔首,陆宝婵却是一如往常般冷漠。 瞧着陆宝婵这样儿,姜令菀心下无奈,只陪着她一道出去。 陆宝嫣无力的垂着双手站在原地,瞧着远去的二人,心里难受的厉害。眼里很快就蓄满了眼泪。她一点都不想嫁给陈四公子,可她不明白,为何姐姐要“成全”她和陈四公子。 走到外头,上了马车,姜令菀才道:“还生气呢?” 陆宝婵直接道:“谈不上生气,只是心里头不自在。”她顿了顿,复而抬眸看着姜令菀,“……嫂嫂,有时候,我瞧着她的确挺可怜的,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之后又想,她有爹有娘,和她比起来,我更需要同情。嫂嫂,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我没法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个妹妹。” 她倒是了解宝婵的性子,做不来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情,也素来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陆宝婵又道:“那会儿我娘亲病得很重,可是潘侧妃每日带着陆宝嫣来看我娘,面上恭顺谦卑,可我总觉得,她是个坏人。” 因为从小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就算她觉得陆宝嫣这个妹妹本性纯良,也对她喜欢不起来——谁让她有一个让她讨厌的娘亲? 陆宝婵粲然一笑,道:“好了,我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她抬手握着姜令菀的手,道,“嫂嫂,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这才想着同你一道去相元寺拜拜菩萨,也好给我那几个小侄儿祈祈福。” 姑嫂二人出行,陆琮本来想跟来的,可恰好承德帝召见,陆琮才让杜言跟着,又多派了数名侍卫。不过是去相元寺,拜拜菩萨就回来,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陆琮素来警惕,近端时间尤是。甚至在暗处,都有人护着。 姜令菀同陆宝婵一道爬山,若非姜令菀梳着妇人发髻,旁人还以为这是哪户高门大户的小姑娘。因天气渐热,姜令菀穿了一身桃红色锦绸褙子,比之出阁前的样式,自是端庄得体许多;至于陆宝婵,一身碧绿,清凉俏丽,脸上没有半丝往日的犯愁,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相元寺因为香火鼎盛,这石阶也分上下两道。 此刻下山的那道儿上,一名年轻的锦衣公子瞧着上去的两位,目光落在那抹碧影上,稍稍一顿。 身后的随行小厮瞧了一眼下边停着的华贵马车,又瞧着那两名女子身边的侍卫丫鬟,便道:“公子,是荣王府的。” 锦衣公子道:“……我知道。” 之后便继续下山。 只是腰际挂着的羊脂玉佩随着同香囊轻轻晃动,香囊上头绣着极精致的芍药花。此刻香囊和玉佩互相碰撞,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十日后,靖宁侯府容老爷子亲自来荣王府给孙儿容临提亲。 听到这个消息,姜令菀倒是纳闷儿了。这靖宁侯府在晋城是出了名的低调,且同荣王府素无往来,好端端的,先前都没个影儿,怎么来提亲了?她放下手头的活儿,看向一旁的陆琮。她瞧着他那表情,便知他应当是了解一些的,遂挪了挪屁|股坐了过去,问道:“琮表哥,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琮看向妻子,对上她这双好奇的大眼睛,含笑道:“不过就是提亲,还能有什么事?” 姜令菀看了看屋内的丫鬟,示意她们退下,之后才坐到了陆琮的怀里,亲昵的揽着他的脖子。陆琮倒是极享受这番软玉温香,抬手拢了拢那两处,见她双颊酡红,才缓缓道:“容临若真心求娶宝婵,倒是不错。” 容老爷子早年可是承德帝的太傅,如今年迈,遂待在府中。虽然早就离了官场,可看在承德帝的份上,这靖宁侯府在晋城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容老爷子膝下原本有二子,皆先后病逝,次子去的早,遗憾无后,长子庆幸留下一子,名唤容临。 容临幼时病弱,是个药罐子,容老爷子为了替容家留住这个唯一的血脉,便去相元寺为孙儿祈福。此后容临病情一天天好转,只是相元寺高僧有言在先,二十五之前忌女色。 容临今年刚满二十五。因父亲早逝,承德帝敬重先生,特赐皇恩,靖宁侯府世袭三代始降,这容临自是成了晋城最年轻的侯爷。 只是这位年轻的靖宁侯鲜少露面。 晋城贵族圈子里,若提到容临,不过“病秧子”之类的字眼,可明面上,却是绝对不敢说靖宁侯府的坏话。 姜令菀见陆琮这副表情,倒是好奇:“琮表哥觉得这位靖宁侯不错?” 上辈子,宝婵求娶的人家倒是不少,兴许这里头也是有靖宁侯府的。可这事儿过去太久,她已经记不得了。可若是陆琮都欣赏,那靖宁侯兴许真的不错。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姜令菀道:“不过……就是稍微年长了些。” 靖宁侯容临二十有五,宝婵才十七,大了整整八岁呢。 陆琮抬手摸了摸妻子的脑袋,道:“看看再说吧。” 也是。毕竟这亲事,最要紧的还是宝婵自己的意思。 · 荣王对容老爷子敬重。往昔这位学识渊博的太傅,可是谁人都请不动的,今儿主动上门,却是来提亲的。 荣王打量着容老爷子身边坐着的靖宁侯容临,见他一袭锦袍,仪表堂堂,倒是一副难得的好样貌。而且瞧着身子骨硬朗结实,哪有半点病态? 荣王想了想,这容临幼时,他仿佛是见过几回,的确生得有些瘦弱。这女大十八变,男子也是一个理,瞧瞧,如今生得有多好。 荣王虽对容老爷子存着敬佩,可事关女儿的亲事,他心里头自有一番考量,可不得不说,不管是样貌气度、还是家世,这位容临,都是先前那陈霁没法比的。陈霁比之一般的年轻男子的确出挑。他救了他女儿,他女儿也中意,是以就算身份有些差距,只要他女儿喜欢就成。未料最后却闹出这等事情。 有了前车之鉴,荣王对提亲之事更是小心了些。 荣王再三思量,才道:“……婵儿母亲早逝,这件事情,关乎她的终身大事,本王得问问她的意思。” 容老爷子今儿穿着一身喜庆的五蝠捧寿团花锦绸袍子,头发花白,气色却颇佳。 他含笑道:“也是,是该问问小郡主的意思。” 意气相投之人说话,自是舒坦许多,荣王同容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便亲自起身送祖孙二人出府。 容临搀着容老爷子,将其扶上马车。可见他虽寡言,却是个孝顺孩子。荣王自是看高了几分。 之后容临才走到荣王面前,呈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这礼物装在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小匣子里,匣子外头刻着精致的芍药花图案。这般精雕细琢,想来是花足了心思。 荣王见这物,便知不是送给他的。他笑笑,心照不宣看着容临。 容临生得比荣王略高些,面如冠玉,气度矜贵,可对荣王的态度却是小辈该有的敬重和谦逊,他道:“这是在下给郡主准备的小礼物,不值几个钱,只望郡主能喜欢。希望王爷能代为转交,多谢了。” 未出阁的姑娘,不该收外男礼物,可今日这容临却让荣王这个当爹的代为转交,却是坦坦荡荡的。 虽然于理不合,可|荣王看在容老爷子今日特意过来的面儿上,也该给他的孙儿一点薄面。荣王亲自接过,道:“有心了。” 因年幼便当家,容临比同龄男子来的更为沉稳,他从容的朝着荣王拱了拱手,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内。 容老爷子看着孙儿,笑笑道:“这荣王府的小郡主,是个天仙不成?” 容老爷子最了解自己这个孙儿。先前的二十五年,因为身子不近女色,却没有一句怨言。有时候这个孙儿心里头想什么,他也猜不透。可前些日子,孙儿从相元寺回来,便同他说想要提亲了。他心里自是欢喜,毕竟早些成家才是正经事。 所以,不管他想娶谁,他都会支持他——因为他相信自己孙儿的眼光。 容临着一袭锦袍,端坐着,看着自家老爷子这副好奇的模样,才唇角一翘,缓缓开口道:“若祖父这么想,那便是吧。” 晓得孙儿是在敷衍他,容老爷子笑着瞪了他一眼。 可他这孙儿自小病弱,这情绪起伏素来不大,脸上虽有笑,却未见他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怕是,真心实意稀罕人家小姑娘吧。 容老爷子心道:就算这小郡主是个无盐女,只要他孙儿喜欢,照样娶回来。反正这媳妇儿是他自个儿的。 靖宁侯府祖孙二人离开后,荣王便去了陆宝婵的云棠院。 正是芍药花开的季节,陆宝婵手里拿着花浇,娉娉袅袅,人比花娇。看着进来的荣王,陆宝婵开口叫了一声“爹爹”,然后不急不缓将剩下的花浇完。之后将花浇递给了丫鬟小扇,过去道:“爹爹怎么来了?有事吗?” 前段日子父女二人闹得不愉快,陆宝嫣定亲之后,荣王更是在女儿面前放低了姿态,希望女儿能开心些。好在女儿的情绪比他先前想的好多了,那日为陈霁说话,仿佛也不是一时赌气。长大了,懂事了,他该庆幸。可这种方式的成长,却是他这个当爹爹的失职。 荣王简单的将亲日靖宁侯府来提亲的事情同女儿说了。 陆宝婵听着,许是有些麻木了,脸上并无女儿家说亲时候的娇态。她听着荣王的话,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些清楚了——那靖宁侯,爹爹若不中意,也就不会再和她商量。 陆宝婵垂了垂眼,思忖片刻道:“爹爹觉得如何?” 荣王一顿,心疼的看着面前这个乖巧的女儿。换做从前,这小丫头,可是一直念叨着,日后要嫁的夫婿,一定要长得好看,会保护她,疼她的男子。可如今她什么都不问,只问他觉得如何。这是一般闺阁女子该说的,却不是他女儿的性子说出来的话。 荣王想了想,道:“靖宁侯年纪轻轻,却成熟稳重,而且仪表堂堂,同你的家世也匹配。” 如此说来,当真是不错。陆宝婵心里却没多大感觉,道:“若是爹爹觉得这般好,那女儿就嫁吧。” 荣王翕了翕唇:“婵……婵儿?” 陆宝婵莞尔一笑,道:“既然爹爹觉得好,那女儿自然也信爹爹的眼光。” 她自己中意的、精心选的,都是错的,今日随便的这一回,兴许对了也说不准。嫁谁不是嫁?她总不能纠结于过去,当一个老姑娘吧? 荣王也不多言,走之前,将方才容临交给他的小匣子递给了女儿,道:“这是那小子要爹爹给你带的见面礼。” 陆宝婵接过,目送荣王离去,而后才回了屋。 她摩挲着这个小匣子上头的花纹,倒是合她的意。陆宝婵将这匣子打开,瞧着里头,静静装着一支羊脂玉芍药簪子。她拿起簪子细细端详,还挺喜欢的,只是—— 这位靖宁侯容临,怎么知道……她独爱芍药?   ☆、178|16 · 陆宝婵点了头,那这亲事算是成了一半。 只是正式定亲之前,陆琮特意约见了靖宁侯容临。别看平日里这陆琮不声不响的,是个闷葫芦性子,这亲妹妹的终身大事,他可是搁在心上的。 陆琮、容临,二人约在一品居的雅间。 陆琮进来的时候,容临已经在了。 瞧他一身月牙白锦袍,腰系佩玉香囊,打扮得斯斯文文的,倒是一副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模样。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却在十五岁时,就已经是靖宁侯府的当家人了。这靖宁侯府,容老爷子的两个嫡子虽都去了,却还余下几位庶子庶女,瞧着侯府就这么一老一幼,自是抱着容易拿捏、捞些好处的心态,时常往侯府走动。人心最贪,这撒泼打滚的闹起来,的确是件不好处理的事,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轻的少年郎,却将这侯府管理的井然有序,叫那些亲戚不敢再欺上一分。 这样有手段的男子,陆琮相信,若是他妹妹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只要有容临一日,他妹妹就会安然无忧,说句不吉利的,就算容临要死,死前也会替妻子做好最详细最妥善的安排。 容临和陈霁,一向比较,高下立见。 先前陆琮欲成全妹妹和陈霁,念着陈霁虽是庶子,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他自然会帮他,这前程自然也会越来越好。可他心里多少是存着顾虑的,毕竟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不能保证妹妹不受一丝委屈。那日陈霁求娶陆宝嫣,陆宝婵的反应,的确令陆琮这个哥哥放心了许多。现下妹妹应下这门亲事,怕是苦尽甘来。 容临起身,朝着微微一笑,道:“荣世子。” 陆琮素来准时,而眼前这位靖宁侯,却比他们相约的时间,来的更早。他低头看了一眼几上搁着的汝窑茶盏,心中了然,最起码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歧视,以他的身份,完全不用待他如此殷勤,那么其中的原因,便只有一个了——他是刻意在讨好他。 二人落座,陆琮才开门见山道:“侯爷,今日我来,只是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劳烦侯爷赐教。” 容临见面前这个一袭锦袍的年轻男子,生得斯文俊雅,可这双手,却是拿下了不少敌国将领的项上人头。不过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能有这番作为,倒是大周之福。他知这位荣世子并非传言那般是个冷漠无情之人,至少能宠妻如斯,对亲人,怕是比常人更护短三分。 容临倒是从容,道:“荣世子性子直率,我也是,不爱兜圈子。我也知荣世子想问什么。” 陆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容临见这位荣世子,分明还比他小上三岁,可如今他要娶她妹妹,若是成事,日后他就是他的大舅子。刻意讨好,本不是他的作风,可如今做起来,反倒没有太过排斥。大抵……是因为他很是情愿叫他一声大舅子。 容临笑笑,抬手摩挲着茶盏的边沿,缓缓开口道:“……我与郡主,幼时曾有渊源。” 兴许她早就不记得这些小事,他也如此,其实,心里的执念并没有这么深。他没想过要娶她,毕竟他比她年长,而且,他能不能活过二十四,也是个问题。可就在他不再去想,顺顺利利到了二十五岁,却让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她却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髻…… 十七了,还未嫁呢。 那他,就当做是,她冥冥之中在等他吧。 陆琮知这位靖宁侯的性子同他有几分相似,却不是那等因为幼时的事情,就能牵肠挂肚到至今的。他和妻子,也是自幼相识,可他小时候只将她当成妹妹,若没有长大之后的相处,这份感情,怕是不会再更进一步。可这容临,他妹妹分明是不认识的。不过,他话语中的真假,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陆琮看人注重眼缘,觉得这容临颇合他的胃口,说话自然也就直接了些。他想了想,便道:“我妹妹脾气直,娇生惯养的,侯爷能受得住么?” 容临微微一笑,道:“……我乐意继续惯着。” 陆琮听言,眉梢染笑。 · 陆宝婵和容临的亲事顺顺利利定了下来。 容临年纪不小了,且陆宝婵已经十七,早就到了出阁的年纪。嫂嫂比她年幼一岁,早就嫁给了陆琮,这会儿都是三个团子的娘亲了,这二人的亲事,自是不宜再继续拖着,得早点完婚才是。 且荣王也是真心欣赏这位准女婿。就连陆琮这个平日不爱说话的大哥,都对妻子说,这容临,他妹妹不会嫁错。 其实于陆宝婵而言,这亲事答应的有些随意了。若是那会儿她没应下,而是仔细考虑考虑,兴许就不是这个结果,毕竟她对这位靖宁侯容临,一无所知。可偏偏就像是注定似的,她鬼使神差的答应,这亲事,定下来的速度比她想象之中快了太多,叫她压根儿就没有反悔的余地。而仿佛有人,怕她反悔,才火速定下,恨不得今儿定亲,明儿就将她娶回去。 譬如说靖宁侯府容老爷子,甚至亲自又跑了几趟,说八月有黄道吉日,适合两个孩子成亲。 八月,太早了些。荣王蹙眉,没有答应。 女儿的嫁妆虽然准备妥当了,可|荣王还是觉得,两个月之后女儿就要是人家的,他心里会受不住。两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跟个买东西还价似的,最后将日子定在是十月初十。这样,便十全十美了。 聘礼已收,婚期已定,陆宝婵这才后知后觉有些紧张起来。 到底是个姑娘家,先前虽然成长了些,可这等终身大事,怎么能不紧张? 陆宝婵幼年丧母,姜令菀自是长嫂如母,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嫁过两回了,有些事情,自是能好好教这位小姑子的。 这日,姑嫂二人坐着绣活儿。 陆宝婵自小没娘亲逼着,又是个浮躁性子,不想学绣活儿,荣王这个爹爹,自然也没逼她。可如今,再三四个月就要出嫁了,这最基本的绣活儿,还是该学会的。姜令菀出阁前,自个儿也是个半吊子,嫁给陆琮之后,这手艺倒是精湛些了,至少在陆宝婵面前当个先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宝婵倒是认认真真跟着学了。 她瞧着一旁的嫂嫂,这才眨眨眼睛,好奇问道:“嫂嫂,你……见过那位靖宁侯吗?” 姜令菀看了她一眼。 先前宝婵随口答应,而且对这位靖宁侯容临丝毫不在意,她还以为她当真是被伤了两回心,这会儿随便找个人嫁了呢。如今听她问,便知小姑子心里还是在意的,没有夸张到心如死水的地步。 姜令菀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没见过,不过……琮表哥前几日约见过靖宁侯。” 陆宝婵愣了愣:“哥哥……”下一刻,她眼里蓄泪,顿时就明白了。 哥哥到底……还是疼她的。 虽然她哥哥从小就跟着舅舅在外头,可对于这个哥哥,她是完全信任和依赖的。只要有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哥哥做出的决定,也肯定是对的。 陆宝婵眼眶热热的,却含着笑意,道:“其实有些道理,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从小没娘,所以只要有人对我好些,我就可以加倍的对他们好。可是有时候,人家不过是随意为之的举止,在我心里却是不一样的。我心心念念,人家却没当一回事,所以才会弄得一团糟。” 姜令菀看着她,心道:可不是么?如之前的周琳琅,以她的聪慧,兴许能察觉到周琳琅不一样的心思,可是在她的心里,一个从小和她玩到大的好姐妹,那份感情,是极珍贵的。人都有小自私,可是她看着骄纵,心里头却比一般的姑娘善良太多。这么好的姑娘,自该有一个男子好好珍惜她。 想起陆琮同她说过的,对靖宁侯容临的印象,姜令菀觉着,像容临这般的男子,才能真正保护、温暖这个小姑娘。如今虽然没有感情,可宝婵是个懂得感恩的——容临对他一分好,她会还上三分。 姜令菀道:“若是你想渐渐这位未婚夫婿,我倒是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姑娘家虽不好见外男,可只要陆琮约容临,宝婵在暗处偷偷瞧上一眼,却是可以的。 陆宝婵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 一副并不敢兴趣的模样。 姜令菀瞧着,惊讶道:“那你们初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夜,若是那容临生得不是你喜欢的模样……”这话一落,姜令菀就想自打嘴巴子。又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是个看脸的。而且亲事都定了,若是瞧着不喜欢,还能退了不成?这回若是退了,那宝婵都十七了,亲事更加棘手了。 只是,二人头一回见面,就成夫妻了,当天晚上就要同床共枕,然后……行敦伦之礼。于她而言,当真是太难接受了。 宝婵她……能行吗? 陆宝婵倒是心宽,做着手里的绣活儿,笑吟吟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而且我爹爹既然会答应,那这位靖宁侯的长相,也该是过得去的。” 小姑子如此想得开,姜令菀这个当嫂嫂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这辈子能看着宝婵出嫁,于她而言,人生仿佛又圆满了一些。 · 潘侧妃知陆宝婵要嫁给靖宁侯,而她的女儿,却只能嫁给一个庶出的陈四,心里又有些不平衡了。 辛嬷嬷在一旁劝着,说道:“先前这位陈四公子,不是潘侧妃您亲自看中的吗?” 潘侧妃道:“是呀,的确是我看中的。”她有些气,看着辛嬷嬷道,“那是因为我的嫣儿只是庶出,嫁不了什么侯爷王爷,这陈四在庶出的年轻男子中,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可同靖宁侯相比,那可是什么都比不了!” 荣王府如今都成这样子了,这颇受皇恩的靖宁侯府,却大张旗鼓的来提亲,王爷还真应下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且不说这位靖宁侯是晋城年纪最轻的侯爷,单凭那长相气度,都是上上之选,未料竟看上陆宝婵这个娇蛮郡主了,当真是没眼力劲儿! 潘侧妃坐不住,转身出去。 辛嬷嬷在后头跟着,急急道:“潘侧妃这是做什么去?” 潘侧妃被前几日那些一箱箱的聘礼刺激的不轻,想着陈家下聘的那会儿,比较比较,简直是寒酸。 潘侧妃道:“不行不行,我得去找找王爷。这陈四,嫣儿不能嫁!” 怎么着,也得给她女儿寻一门身份高些的。   ☆、179|17 · 荣王看着面前打扮的珠光宝气、表情忿忿不平的女子,眉头一拢,道:“什么?退亲?” 潘侧妃道:“是呀,王爷。您看看,咱们嫣儿生得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那陈家虽好,可那陈四只是个庶子而已。妾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嫁给陈四是委屈了咱们嫣儿。”潘侧妃又补充道,“咱们嫣儿年纪还小,这亲事不着急,慢慢选也成呐。” 说着这话的时候,潘侧妃观察着荣王的脸色。 上回嫣儿的亲事,可以说是陆宝婵最后推了一把。若不是陆宝婵,兴许王爷不会这么干脆的答应。那会儿她以为这陆宝婵对陈霁心心念念,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嫁不了自己喜欢的男子,所以一发恼才说出这番话。这等不经头脑的话语说出口,王爷听了她的话应了下来,那之后就算反悔也是来不及的。 到时候,她的嫣儿就得了如意郎君。 不过—— 潘侧妃先前中意陈霁,可心里头还有其他几个人选,只是偏偏闹出了英雄救美的这一出,陆宝婵一下子看上了陈霁。就是因为这个,潘侧妃对陈霁的犹豫,算是彻彻底底的打消了。这大抵是人的虚荣心作祟,并不是很起眼的东西,但是只要竞争者够有身份,那东西自然也变得珍贵起来。于潘侧妃而言,更是下定决心想要将女儿嫁给陈霁,绝对不能让陆宝婵抢走属于她女儿的夫君!只是如今,陆宝婵对陈霁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痴心不渝,今儿来一个比陈霁身份好些、长得好看些的靖宁侯,就不知羞耻的应了这门亲事。 潘侧妃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她先前要看到的,就是陆宝婵惦记着陈四,可陈四却和她女儿恩爱不疑。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荣王道:“陈家的聘礼已收,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而且这位陈四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子,可经过那一回,这种夸赞的话,荣王如今已经说不出口了。荣王见潘侧妃还想说些什么,遂道,“陈霁虽是庶出,可嫣儿也是庶女,嫁给陈霁,嫣儿不吃亏。” 荣王这话一说出口,潘侧妃涂脂抹粉、精心装扮的俏脸旋即白了三分。 换做以前,荣王根本就不会强调她女儿的庶出身份。荣王偏疼陆宝婵,不过就是因为那丫头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才多了几分怜惜,对她的嫣儿,丝毫没有因为庶出的身份而亏待她。只是有陆宝婵在,荣王不会对她的嫣儿太过亲近,省得那霸道娇纵的小祖宗气恼。 潘侧妃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疼得厉害,抬眸含泪的看着荣王。 见状,荣王才知自己的话说重了些,错开她的眼,没有再看。 他语气温和些,道:“好了,此时不要再提。等十月婵儿出嫁,明年开春,嫣儿就安安心心嫁到陈家去吧。到底是荣王府嫁出去的姑娘,陈家那几位,就算再不长眼,也不会让嫣儿受委屈。” 荣王也知,庶女的亲事,泰半是因为他的婵儿那日说的话。不然,他也不可能答应陈霁的求娶,只是,他再不知分寸,也明白陈霁这个夫婿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上回那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陈家二房嫡子来,就算是婵儿再胡闹,他也不会答应将嫣儿许配给他。就是因为陈霁品行上佳,所以他才成全。 可说到底,这门亲事,他的确没有问过庶女的意思…… 念着自小乖巧、事事不争的庶女,荣王自是觉得委屈了她,可这些,他都会在嫁妆上补偿一些。至少日后嫣儿嫁过去,这日子也能好好过。 潘侧妃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泪,知荣王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若是再说,真的要惹怒他了。 潘侧妃心里憋着气,屈膝行礼,施施然离开。一出门,登时就变了脸色,袖子的双手也捏得紧紧的。 一整日,潘侧妃的脸色都没有好过,直到傍晚时分,荣王身边的丫鬟传来消息,说今晚荣王会过来。 这下,潘侧妃一下子就喜上眉梢了。 辛嬷嬷总算敢说话了,欢喜道:“潘侧妃您瞧,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潘侧妃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都合不拢嘴了。 她忽的坐到了妆奁旁,瞧了瞧镜中自个儿的容颜,蹙眉道:“今日一整天就蹙眉,都要长出细纹来了。” 潘侧妃这般的年纪,的确是风韵犹存,可之前的十几年,王府内院的事情每日操劳,烦心事多了,自然不比那些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姑娘。 潘侧妃摸着这脸,又想到了明雁。那个小贱人! 辛嬷嬷道:“潘侧妃年轻貌美,老奴瞧着,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模样。” 女人都喜欢说好话,潘侧妃也是如此。她听了笑了笑,瞧着辛嬷嬷道:“就是会说话哄我开心。”可这心里头,倒是真舒坦些了。 晚上荣王来,潘侧妃念着矜持不好太殷勤,只温柔体贴的替他宽衣。荣王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二人上榻的时候,潘侧妃平躺着,身旁的人没有动静。 黑暗之中,她微微蹙眉,摸不清荣王心里头在想什么。 荣王阖眼就睡,就如从前一样,待半刻中后,才睁开了眼睛,瞧着横在腰际的手臂,道:“睡吧。” “王爷……” 荣王没说话,只兀自将她的手拿开,没有半分犹豫。 潘侧妃心都凉了半截,这才忍不住抱了上去,脸颊贴着他的背脊,颤着身子有些激动道:“妾身就嫣儿这么一个闺女,眼前这嫣儿要出嫁了,日后身边都没个人,难免冷清寂寞。王爷……妾身的心思,你该明白的。” 说话这话,潘侧妃才将人抱紧了一些。 荣王轻叹,再一次将她的手拿开,然后起身穿衣,走出了卧房。 外头守夜的小丫鬟,困得打着哈欠,一瞅荣王出来了,赶紧捂嘴,剩下的半个哈欠生生憋了回去,赶忙屈膝行礼。 待见荣王毫不留恋的出门,俩丫鬟才面面相觑:王爷今儿是怎么了? · 府中之人有爱嚼舌根的,昨晚潘侧妃惹恼了荣王之事,便在府中传开来了。 荣王府冷清,这两年,也不过是世子爷的拢玉院热闹些,所以一听这些事情,便私下讨论起来。譬如说是不是王爷嫌弃潘侧妃人老珠黄了?却也不应该啊,毕竟这潘侧妃模样生得不错,也会打扮,倒是明艳动人。不过王爷这么多年,就“专宠”潘侧妃一人,想来也不会那种随随便便就变心的。可到底如何,怕是只有潘侧妃本人才知晓。 说来说去,男人都是一个样儿,心里头爱得是已逝的妻子,可照样能光明正大的和妾室缠绵恩爱,而且一直不续弦,还能得一个“痴情”的好名声。 姜令菀得了三个宝贝,倒是不大爱听这个八卦趣事儿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陪大的睡觉,其余的八个时辰,要照顾这三个小的,中间还得匀些时间出来管理王府的琐事儿,她可是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时辰。潘侧妃的事儿,她听听也就算了,并不在意。荣王要宠她还是冷落她,都和她没多大关系,手里头没什么实权,就想弄个孩子傍身,这倒是极正常的念头。只是看着形势,她这位公爹并不想给。 姜令菀摸了摸老大的小脸蛋,嫩生生的,叫人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他。瞅着他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姜令菀越看越宝贝。 只是—— 她瞅了瞅这三只,都生得一模一样呐。 虽说容貌随爹,生得俊俏,日后自有小姑娘争着习惯,可若是长大了,还生得一模一样,那外人辨别不出来,倒是会生出不少麻烦事儿。 姜令菀轻轻捏了捏面瘫老二的小嫩脸,见他漆黑的眸子只看着她,并无任何婴儿该有的活泼,倒是无奈。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生要学你家爹爹的面瘫。 仿佛是听懂了自家娘亲的念叨,老三团团挥舞着小胖手,咯咯欢笑起来,似是嘲笑二哥。 书房内。 陆琮处理好事情后,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些日子他在府中过得悠闲,倒是觉得这日子当真不错。先前打打杀杀的,远不比如今这段日子来的舒坦。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冷了,可他素来不拘小节,倒是不在意。 不过,平日妻子在这个时候,可是会给他送茶过来的。 陆琮起身,准备去三个儿子的住处。他晓得妻子肯定在陪儿子。 他刚起身,杜言便进来了。 瞧着杜言,陆琮便想起昨日妻子还同她提过,要不要给杜言说一门亲事,成个家。杜言跟着他十几年了,的确是忠心耿耿,而且品行样貌都不错,若要娶妻,当真是不难选的。只是这话从妻子的嘴里说出来,他便不想替他安排什么劳什子亲事了。要媳妇儿他自己说。 陆琮略微抬眸,道:“何事?” 杜言行了礼,见这几日世子爷心情不错,一时心下倒是犹豫了片刻。 陆琮倒是淡淡弯唇,道:“怎么?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杜言开了口,道:“世子爷,王妃的死因,仿佛有蹊跷。” 话落,陆琮面上仅有的笑意倏然敛去,他看向杜言,面无表情道:“你再说一遍。”   ☆、180|17 · 六月的天热得厉害。 大晚上的,姜令菀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身侧的男人。她见陆琮双眸有神,面上没有半点睡意,这才启唇问道:“琮表哥,怎么了?” 许是困得厉害,姜令菀的声音有些困倦时的绵软低柔,甚是悦耳。 其实这卧房里并不热,只是陆琮是个大男人,身子烫的厉害,特别是这胸膛。冬日里她爱靠着取暖,到了夏日,便不想再靠近,可偏生陆琮很喜欢同她亲近。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是不是……二皇子的事情?” 自打那回她因纪涟漪的事情误解了陆琮之后,便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也不会去管他做的任何事情。只是她还是不大相信皇家人,生怕陆琮会出什么意外。 陆琮抚着她的小手,道:“一切都很顺利。”他道了一句,又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忽然开口道,“璨璨,岳母,她一直都对你很好吧?” 说起周氏,姜令菀倒是有些想念娘亲了,不过上回端午才刚回过一趟娘家呢。 她弯唇道:“是啊。我娘亲从小就很疼我,不过,有时候会嘴硬心软些,不如爹爹和哥哥的疼爱来的直接,可若是我受了什么委屈,她头一个和人家拼命。”她娘亲也是年轻时候也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嫁了姜柏尧,当了主母之后,才放下那些娇纵性子,外表看上去温和可亲些。 她不知陆琮为何忽然说起她娘亲了,可细细一想,陆琮自小就没有娘亲,的确可怜。不过,宝婵更可怜,五岁就没了娘。 姜令菀甚是心疼自己的夫君,当了娘亲之后,她根本明白母子间的感情,虽安抚似的亲亲他的脸,说道:“琮表哥,别想太多了。” “……嗯。”陆琮点头。 如今他有妻有儿,一家五口,已经很完满了。他有些庆幸有她,不管是小时候爱黏着他的小肉包,还是如今,为他生儿育女的小妻子,都让他变得愉悦。感情这档子事情莫名其妙,令人捉摸不透,可他觉得,想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最大的目的,就是贪恋她给他带来的快乐。 陆琮把人抱紧。一想起今日之事,骨子里嗜血的性子,几乎快压抑不住。 姜令菀能清楚的察觉到他的心情,下意识将他抱紧了一些。 感受到妻子的动作,陆琮的眉眼,才稍稍缓和了些。 次日,姜令菀特意留下孙嬷嬷问起了荣王妃的事情。 孙嬷嬷是荣王妃生前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从冯府陪着荣王妃来的荣王府。因这层关系,陆琮待孙嬷嬷也格外照顾些。这孙嬷嬷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从来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儿,行事低调,做事稳妥,所以陆琮才会让她留在拢玉院,凡事帮衬她。是以她对孙嬷嬷,也是敬重的。 这会儿孙嬷嬷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褙子,眉眼恭顺的略微低头,待听到世子夫人问的话,才抬起了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世子夫人。 这世子爷,可以说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可调皮了,跟个猴精儿似的,跑得又快,身边跟着的嬷嬷小厮经常把人给跟丢,而且这新衣裳,每回穿不了几回就破了,委实让王妃头疼。 想着荣王妃刚嫁到荣王府的时候,次年就生下了小世子,这王爷、王妃和世子,一家三口,虽是极尊贵的身份,可过的却是平常人最简单的日子。 越是简单,就越难能可贵。 可是—— 终究是好景不长。 晓得世子爷对世子夫人是真心疼爱,且这世子夫人的性子讨人喜欢,孙嬷嬷自然将自己晓得的都说了。 上了年纪的人,说话难免啰嗦些。不过姜令菀这回倒是听得认真,不打断,只让她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荣王妃冯氏,嫁到王府的前五年,同荣王甚是恩爱,第六年的时候,身染恶疾,饶是宫里的御医,也查不出病因。这病虽然来势汹汹,却没了立马要了荣王妃的命,而是一日日用最珍贵的药吊着,这期间也有几回,病情有了好转,可维持不了几日,就又病倒了。有一回差点没了气息。 之后这荣王也不晓得是听信了谁的话,提议让荣王纳一位同荣王妃八字相合的妾室冲冲喜,说不准有效。那会儿荣王为了救妻子,什么法子都想过了,许是病急乱投医,竟然立马下令叫人去准备。 经过筛选,定了一位荣王妃八字最合适龄女子,荣王立马就派人去提亲了。 纳妾之事准备的很快,没过几日,这位妾室被抬进了荣王府。 “……就是潘侧妃?”姜令菀忽然开口道。 孙嬷嬷点点头,道:“是的,就是潘侧妃。” 姜令菀觉得自己身为陆琮的妻子,当真是不合格。这件事情,她上辈子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但凡上辈子她能对陆琮上点心,问问孙嬷嬷,也不会一无所知到这种地步。不过这种事情,荣王府内她没有听过一丝消息,怕是只有孙嬷嬷这般在荣王妃身边的贴身之人,才会知晓,兴许那潘侧妃自个儿也不知道呢。 那么,一向深情,同妻子鹣鲽情深的荣王,会忽然纳妾,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潘侧妃这位年轻貌美的妾室进门,荣王虽对妻子痴情,可他性子软,加上心里本就有愧于这位妾室,自然不可能不碰她——终究是抬进门来了,这辈子就交待在荣王府了。 姜令菀问道:“那,后来荣王妃的病,好些了吗?” 孙嬷嬷道:“的确是好些了。之后有段时间,面色红润,爱说爱笑,身子倒是同先前相差无几,之后王妃又怀上了孩子,王爷自是开心坏了,还每日念叨着,要王妃赶紧再给他生个小郡主。” 那怀上的,就是宝婵了。 姜令菀心下了然。 这会儿孙嬷嬷就算不说下去,她也能猜个□□成。荣王心里头感谢潘侧妃对妻子的救命之恩,所以妻子身子好了之后,并没有冷落潘侧妃。潘侧妃正值妙龄,荣王对她存着仁慈,自然也就没有让她喝避子汤。至少给她留给孩子,也算是他的报答。未料事情这般巧,王妃前脚刚怀上孩子,潘侧妃也紧跟着怀上了。 所以,陆宝婵和陆宝嫣的出生时间,才不过相差数月。 只是,荣王妃就算再大度,也是个女人。自己的夫君这么宠爱别的女人,心里头自是不乐意的。 孙嬷嬷又道:“这件事情,老奴只同夫人一个人讲。其实,王妃一直都不知王爷纳妾的真正原因。”她见夫人惊讶,继续道,“……王妃心善,哪里忍心拖累王爷?重病的时候,多次提议王爷纳妾,还说等她去世之后,务必要给小世子找一个宽厚些的继母,省得到时候没娘亲疼……可这继母总归是继母,若王爷真的续弦,这新王妃哪肯将小世子视如己出?所以那会儿,王爷要纳妾,王妃也没有多问,只想着有人能照顾王爷,也是好的。” 姜令菀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其实荣王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别说是荣王妃,换做她,要夫君纳妾来给她冲喜,实在是太荒谬了。她根本就不会同意。荣王也是知晓荣王妃不会同意,这才一直瞒着她。 姜令菀眼眶发涩,道:“今日多谢孙嬷嬷告诉我这些。” 孙嬷嬷道:“世子爷真心在意夫人,老奴看着,心里头也是宽慰。想来王妃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世子爷、世子夫人还有三个小公子这般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她也会很开心的。” 姜令菀含笑点头。 是呀,这辈子,她和陆琮,还有三个儿子,一定都会好好的。荣王妃不在,她能替婆婆照顾陆琮。先前她不懂事,大多是他照顾她,而如今,她一直学习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和娘亲。 · 自打上回荣王大晚上从潘侧妃的沉香院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沉香院一步。 接下来,荣王对潘侧妃一直不闻不问。 潘侧妃多次求见,也是被拒之门外。没过几日,这潘侧妃身边的辛嬷嬷不知去向,潘侧妃派人寻了寻,才从王府西面荒废的院子里的枯井里头,寻到了辛嬷嬷的尸首。潘侧妃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才终于病倒了。 荣王倒是去看过两回。 大多数却是陆宝嫣这个女儿一直守在娘亲的身边,衣不解带的服侍,原本瘦弱的小姑娘,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只是饶是陆宝嫣这般精心照顾,潘侧妃这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急剧恶化。不过半月,原是花容月貌的脸蛋,开始长出细纹,这白头发也多了起来。潘侧妃惊恐万分,都不敢照镜子了。陆宝嫣更是担忧,让丫鬟们将屋内的镜子拿了出去。 荣王这才重视了起来,替潘侧妃寻来了晋城最好的大夫,可通通无果。 潘侧妃这回,是恶疾。 潘侧妃性子变得暴躁了起来,不敢再看自己的脸,直到有一晚做梦,梦见十几年前她领着女儿在荣王妃病榻前说的那番话。 “……王爷最爱妾身年轻貌美,对王妃的确存着情分,只是王妃满脸病容,王爷每回瞧见了,都倒胃口。只是……王爷心善,不说罢了。” “……王妃,你还以为,王爷能待你始终如一吗?” 那时候她爱慕荣王,嫉妒荣王对荣王妃的一片痴情,每回来她房里过夜,仿佛是在例行公事一般。可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他也是在意她的,只是估计荣王妃的面子罢。毕竟她的容貌,哪里及不上荣王妃? 那荣王妃虽艳冠京城,可病了这么多年,那张脸早就不能看了,又怎么能比得了她的如花娇颜呢? 她每日领着嫣儿去看她,给她展现容光满面、青春美貌的自己,让她自惭形愧。她知道这位荣王妃是个大家闺秀,不会对她一般见识。 她讨厌她这副主母的大度模样,可既然她要大度,索性就让她大度到底好了。   ☆、181|18 陆宝嫣就睡在外间。 那是平日里守夜的丫鬟睡的。可陆宝嫣担心她们照顾得不尽心,所以就干脆自己守着。而且如今她娘亲的脾气又这般差——除了她,娘亲瞧着谁人都是一副激动的模样,谁人都没法近身。 其实,她先前有些怨娘亲那日为何将她关起来,害得姐姐没法嫁给陈霁——不管这位陈四公子有多好,她都不会抢姐姐的夫君。可现下知道靖宁侯才貌俱佳、身份尊贵,倒是同姐姐更加匹配。如此,她心里的愧疚才少一些。至于她自己,娘亲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好了。 听到里头的动静,陆宝嫣掀开被褥就穿鞋下榻,急急忙忙跑了进去:“娘,您没事吧?” 她看着榻上头发花白、老妪模样的娘亲,心里跟针扎似的疼。 她晓得娘亲平日里最爱美,喜欢最璀璨精致的首饰,可如今一场怪病弄成这副模样…… 陆宝嫣眼中酸涩,一张小脸显得异常的瘦弱憔悴。 她见自家娘亲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一双眼睛茫然无声,这才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温柔柔道:“娘,您看看我,我是嫣儿。” 潘侧妃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榻边穿着寝衣的女儿,目光有些呆滞,显然未在方才的梦境中走出来。 陆宝嫣冲着潘侧妃笑了笑。 陆宝嫣的模样同潘侧妃有些像,不过这容貌是随了荣王和潘侧妃二人,算是在同龄的小姑娘中,极出挑的。潘侧妃看了看,又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褐斑、宛如枯枝的双手,顿时就落了泪:“我的手,我的手……”她眼眶通红,神志有些不清,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覆着脸颊,道,“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娘。”陆宝嫣喊了一声,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吸了吸鼻子道,“娘,你放心,爹爹已经在寻名医了,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潘侧妃眼眸泛着晶亮,有些不大相信,却没法接受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她道,“真的可以治好?” 陆宝嫣含着泪,点了点头。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 少顷,她弯唇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家娘亲的脑袋,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道,“娘不是一直和女儿说,每日早些睡觉,次日醒来就会便漂亮些。娘,你赶紧睡吧。”她见娘亲方才满头大汗的,便知她是做了噩梦,遂又道了一句,“……娘放心,女儿一直守着你。” “是,睡觉,睡觉。”潘侧妃一听这话,便阖眼睡觉了。 陆宝嫣抬手,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褥,这才静静看着自家娘亲。 虽说这脸的确苍老了太多,甚至有些吓人,可这性子,却比之前乖巧多了。先前娘亲一直不喜欢姐姐,总觉得爹爹偏爱姐姐,她这个庶女就受委屈了。可于她而言,有爹娘在身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她也想和姐姐和睦相处,小时候兴许有些不懂事儿,觉得委屈,可渐渐长大,她也明白,姐姐看见她,心里头定会想起荣王妃。她怨她,也是应该的。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在她面前出现。 陆宝嫣瞧了一会儿,听着自家娘亲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这才弯唇,然后枕着脑袋趴在榻沿睡觉。 次日醒来,陆宝嫣看着榻上空空如也。 陆宝嫣双眸登时一愣,然后摸了摸这被褥的余温,晓得娘亲是刚起来不久。这才急急忙忙走到外头,恰好碰见了端着热水进来的丫鬟。 辛嬷嬷失足落井,如今贴身伺候潘侧妃的,便是面前这丫鬟禾香。 陆宝嫣忙问道:“可看见我娘了?” 禾香端着面盆的水一顿,将其搁到一旁,对着陆宝嫣摇摇头道:“奴婢没见着,奴婢还以为潘侧妃没起呢。”瞧着陆宝嫣的表情,禾香才知道是出大事儿了。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寻,左右出不了这王府。” 陆宝嫣面上担忧,道:“好,我先去找。” 禾香见陆宝嫣的脸色苍白,走路的时候身形不稳,瘦得不成样子,这才忙将其扶住,担忧道:“二姑娘也得注意注意自个儿得身子,别累坏了。”先前就生了一场病,如今又衣不解带的照顾潘侧妃,这般孝顺的闺女,当真是难得。 而且,潘侧妃如今那模样,瞧着就吓人呐。 陆宝嫣顾不得这个,点了头,便又匆匆出去寻。 · 这厢姜令菀正早起照顾三个孩子,挨个儿替他们洗完脸、擦完手,让奶娘喂食。 瞧着一个个吃得饱饱的小模样,她看着就欢喜,遂抱起一只亲了亲。 亲的是面瘫老二。老大和老三看着,也嚷嚷了起来。表示自己也要。 正照顾着,忽的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 姜令菀正垂着头,发觉这脚步声有点异样,才抬头一瞧。 登时屋内的丫鬟嬷嬷们也都尖叫了起来。 姜令菀瞧着面前这个披头散发、只穿着寝衣的潘侧妃,当真有些认不出来了。潘侧妃得了怪病,她没有去看,而陆琮也不许她去看。她本就不想管这事儿,就算陆琮不说,她也不会淌这趟浑水的。可她没有想到潘侧妃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有些吓住了,却立马反应过来,道:“赶紧拦着她!” 弄成这副模样,这神志怕是不清了。 孙嬷嬷和金桔、枇杷,这才上前拦着潘侧妃。 潘侧妃的目光落在了榻上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身上,忽的一笑,然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将三人都撞开了,立刻冲过去,抱起了其中一个。 姜令菀一人护着三个孩子,自是被潘侧妃突然这么一出钻了空子。 潘侧妃将罗汉床上边上的老三给抱走了,走到了窗户边。 老三平日里最娇气,只喜欢娘亲抱,就算陆琮这个爹爹抱,也会哭闹。如今被潘侧妃抱着,小小的娃儿忽然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挣扎着胖胖的四肢,既不喜欢这人的味道,也不喜欢抱着的姿势。 姜令菀吓得魂都没了,死死盯着潘侧妃手里的老三,见她喃喃的和老三说着话,这才努力保持冷静,给孙嬷嬷她们使了个眼色,将手里的老二给了她,又让金桔抱走了老大。 姜令菀这才张开手,对着潘侧妃道:“你把孩子还给我……” 听到声音,潘侧妃抬眼看了一眼姜令菀,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这才重新低头,看着怀里哭得脸颊通红的小婴儿。 姜令菀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可她不敢大声,生怕惹恼了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姜令菀眼眶通红,又稍稍走近了一步,道:“快还给我,还给我……” 看着怀里哭声洪亮的婴儿,潘侧妃的眸色终于清醒了一些。 若不是有了这三个孙儿,荣王肯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一定会答应,让她给他生一个儿子的。是啊,如果没有这三个…… 潘侧妃目露狠色,忽然回想起当时她刚进荣王府的时候,也曾低声下气的,刻意讨好才四五岁的小世子,可惜就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都不愿正眼看她,更别提接受她的好意了。潘侧妃看着怀里孩子这张脸,渐渐同那会儿的小世子重合了起来,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根金簪,狠狠的刺了下去—— 姜令菀看着这一幕,几乎要疯了。这才什么都不管了,旋即跑了过去,从潘侧妃的怀里夺过儿子,用胳膊肘顶上去,借着冲力狠狠将潘侧妃给撞开。 潘侧妃手里头没了小公子,下人们才敢上前将人擒住。 姜令菀脸色发白,颤着手抱着怀里的儿子,瞧着他哭得厉害,双手倏然收紧,登时就落了泪。 陆琮收到消息,疾步进了屋,见着屋内的情形,这才走了过去,抱着妻儿,道:“璨璨……” 姜令菀惊魂未定,看着陆琮,才稍稍回了神,道:“潘侧妃,潘侧妃她……” 陆琮眉目清冷的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潘侧妃,这才柔声安抚着妻子,道:“没事了,有我在。” 他低头,瞧见地上的金簪,上头染着血迹,这才忽的一怔,仔细看了看妻子的脸,却发现在她的颈脖处,划出了一道血痕。伤痕不深,可这流着的血,足以让陆琮失控,一时额头的青筋突起,双手紧握成拳。 他几乎想一剑了解了那人,可看着妻子受惊的小脸,他至少不能在妻子的面前动手。 陆琮道:“把潘侧妃领到王爷那里去,告诉他——潘侧妃蓄意杀害夫人和小公子。” 交代好这些,陆琮才扶着妻子坐了下来。 他抬手摸了摸妻子颈脖处的伤痕,见她黛眉一蹙,这才一阵揪心,晓得她这会儿才察觉到疼了,便道:“把孩子放下,我给你上药。” 她最爱美,哪里忍受的了一丝伤疤?可如今,满心都是孩子。 姜令菀摇摇头。 上辈子,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美貌,每日琢磨着如何将自己打扮的更漂亮些,可如今,脖子上有些疼,她知晓是方才潘侧妃手里的金簪不小心划到了。只是儿子安然无恙,她不过一些皮外伤,已经是万幸了。她将儿子抱紧了些,有些孩子气道:“不行,我舍不得放,让我再抱会儿。” 陆琮知她受了惊吓,也不逼她,只坐着她的身边,亲手替她清理了伤口,抹上药膏。 抱了一会儿,姜令菀的情绪才好了一些。她看向陆琮,问道:“潘侧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知潘侧妃得了怪病,未料居然变成了这副可怕的模样。 陆琮一顿,略带薄茧的大手温柔的抚了抚妻子的脸,这才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待在府上。璨璨,这回是我没保护好你。”成亲前,他就答应过岳父岳母,要一辈子护她周全。 姜令菀摇摇头,道:“不怪你。” 毕竟陆琮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她的身边,只是听着陆琮的话,怕是要将这潘侧妃弄出府去。这潘侧妃不管怎么说,也是荣王的侧妃。陆琮这样做,于理不合。只是她并非宽容之人,这潘侧妃要害她的儿子,无论她是如何的下场,她都不会有半分同情。 姜令菀看着怀里已经安睡的老三,嘴角弯了弯,道:“别人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可是要伤害的孩子……”她看向陆琮,道,“琮表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陆琮看着妻子,俯身温柔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陪你。” “……嗯。”姜令菀点头,对着陆琮道,“琮表哥,那我等你。” 陆琮如平日般捏了捏妻子的脸,双眸含笑,起身之后,一张俊脸才倏然变得阴沉。 他没有立刻去荣王的锦华居,而是回了一趟自己的书房,将挂在墙上,陪他上战场杀敌的宝剑取了下来。 陆琮看了一眼剑柄上挂着的玉质剑坠,遂抬手小心翼翼将其取了下来,轻轻搁在了书桌上。 然后阔步出了书房。   ☆、182|18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谢绝转载~~—— · 荣王看着被侍卫带进来的潘侧妃,几乎有些快认不出来了。 他之前去看过她几回。到了后来,她不愿自己看到她迅速老去的容颜,便没有让他瞧过,而眼下,这张布满皱纹的脸,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的明艳美貌? 荣王看着眼前这四个侍卫,知道他们是拢玉院的。他蹙眉,心道:可这潘侧妃,怎么去了拢玉院? 带头的侍卫将方才在拢玉院三个小公子房内的事情告知了荣王,荣王一听,脸色大惊,紧张的问道:“本王的孙儿没事吧?” 带头的侍卫点头,道:“小公子安王无恙,不过世子夫人受了点轻伤。” 荣王这才明白自己儿子的用意。许是潘侧妃精神失常才做出这等事情。他这儿子,旁的什么都不在乎,男子最在意的功名利禄,在他的眼中,也恍若尘土。前段日子被革职,他心里担忧,可他这儿子却是每日守在妻儿的身边,倒是极享受这等悠哉的生活。他儿子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妻子,如今潘侧妃弄伤了人家,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只是—— 潘侧妃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 正当荣王思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才能给儿子一个交代的时候,却见儿子已经进来了。 陆琮着一袭宝蓝色锦袍,左手持着宝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可这气势,却相当的可怕。饶是荣王,也有些被吓到。他望向陆琮手里的宝剑,开口道:“琮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拔剑放下!” 陆琮一眼都未曾看荣王,只右手将剑拔出,对准潘侧妃。 潘侧妃看着陆琮这般举止,吓得身子都颤了起来,立马看向荣王:“王爷,救救妾身……王爷……” 荣王眼睛睁得老大,断断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等举止。潘侧妃的确有不是之处,可她如今是个病人,他同她一般计较做什么? 荣王道:“潘侧妃今日做错了事情,本王一定会好好惩戒她,可是琮儿,在怎么说,你也不能拿剑指着她啊。” 潘侧妃身子如抖筛般,生怕陆琮一用力,这剑就刺下来了。 陆琮这才看向荣王,道:“你当真以为,我今日想要杀她,仅仅是因为她欲伤我妻儿?”他顿了顿,忽觉好笑,“……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将杀害发妻的女人留在枕边,宠了十几年,还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做法?” 荣王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这话,你问问她。”陆琮手里执着的剑更近了一步。 潘侧妃屏息,不敢乱动。 陆琮道:“纳妾,为自己的妻子冲喜,这等荒谬的说法都能信以为真,是该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若是这会儿荣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那真是糊涂到家了。儿子的性子,他是最了解的,绝对不会胡乱污蔑人。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荣王死死的看着潘侧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他的妻子,分明是病逝的。 先前潘侧妃害怕陆琮就这么一剑刺下来,可这会儿听了陆琮的话,一脸的惊讶。 她启唇,喃喃道:“什么?冲喜?是为了……冲喜?” 荣王纳她为妾,竟然是为了给荣王妃冲喜。那么对她的柔情,也都仅仅是可怜她而已。潘侧妃目光呆滞,怪不得,怪不得他对她虽好,却没有热烈的男女之情,甚至每同房,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她只是给荣王妃冲喜留下来的药渣子! 潘侧妃看向荣王,忽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感到内疚的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妻子的心里,你早就移情别恋,爱上我了。是啊,她是正妻又如何,一个缠绵病榻的女人,这王妃之名,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是我,每天和她说着,你是如何的宠我、爱我,如何嫌弃她的憔悴病容,才加重了她的病情,让她连二十五都活不过……” 荣王气得身子发颤,目眦欲裂的看着潘侧妃。 他一直不肯告诉妻子纳妾的原因,就是怕她太过心善,反对这个决定,却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杀害妻子的帮凶! 至于陆宝嫣,听说自家娘亲差点伤了人,被带到了爹爹这儿,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未料会听到这些事情。她脚下的步子一虚,在门槛处狠狠摔了一跤,这才艰难的爬起来,挡到潘侧妃的面前,对着陆琮道:“哥……哥哥,你别杀我娘,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陆琮这个嫡兄,她平日里瞧着就害怕,可这会儿,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陆宝嫣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看着荣王,道:“爹爹,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娘,求求你了……” 一向优柔寡断的荣王,如今脸色铁青,面对庶女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 荣王对着陆琮,抬手,却淡淡道了一句“我来吧。” 这话一落,陆宝嫣忽然就绝望了,哽咽道:“不要,不要,爹爹不要……” 陆琮见荣王终于果决了一次,心里头却多了一丝嘲讽。他没有将手里的剑给荣王,只让侍卫将挡在潘侧妃面前的陆宝嫣踢开,趁着潘侧妃惊恐的瞬间,毫不犹豫的,一剑抹了潘侧妃的脖子。 血溅了一地,沾到了身侧荣王的衣袍上。 陆宝嫣这才痛哭起来。 荣王愣愣看向儿子。 陆琮捏着手里的剑,道:“你没资格,替我娘报仇。” 荣王身子不稳,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 姜令菀正守着三个孩子,有些心绪不宁。而摇篮里三个小家伙,这会儿都乖乖巧巧的睡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 姜令菀抬手抚了抚脖子上的伤痕,这会儿已经用纱布包起来了,可还是隐隐作痛,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陆琮会怎么处置潘侧妃? 荣王对潘侧妃还是存着感情的,如今得了重病,肯定又心软些,兴许会劝着陆琮吧。可是,潘侧妃她差点,就要了她儿子的命。若是团团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就算得罪荣王,也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潘侧妃! 姜令菀俯身,在老三的白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狠心伤害? 听到脚步声,姜令菀顿时提高了警惕。可方才陆琮出去前,已经让杜言多安排了十几名侍卫守着拢玉院,这会儿怕是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她抬眼见陆琮,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他眉眼冰冷,手里持着剑,上头沾着血…… 她没见过这样的陆琮。 可她却明白,一个自小志在沙场的男人,定是个杀伐果决的。 走到了这里,陆琮才发觉自己让她受惊了,遂面色变得柔和了起来,执着剑准备出去。他不能吓着她。 “你回来。” 陆琮步子一顿,听到妻子在后面喊。他转过头,看着妻子已经站了起来,正看着他。 姜令菀见陆琮不过去,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精瘦的窄腰,嗔道:“见着我,跑什么?” “……璨,璨璨?”陆琮唤了一声。 她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不该让她看到自己血腥的一面。 姜令菀道:“陆琮,我是你的妻子。” “哐当”一声,陆琮手里的剑顺势落下,他紧紧抱着妻子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强劲有力的手臂倏然收紧,仿佛想将人融入血骨之中。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发顶。 什么都不用说,足以让他放松和安心。   ☆、183|19 · 陆琮回房沐浴,去换一身新的袍子。 姜令菀看着三个孩子,过了一会儿,金桔才打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同她说了潘侧妃死了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意外。 只是—— 陆琮今日会动手,仿佛不仅仅是因为潘侧妃欲伤害他俩的儿子。枕边人的情绪,饶是平日伪装的再好,她也能感受一二。这潘侧妃,怕是做了什么触碰陆琮底线的事情,才引得他当着荣王的面将她给杀了。杀人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子,自然是害怕的,可那人是陆琮,她心里一点惧意都没有。方才若她真的因此惧怕陆琮,才会让他寒心。 经过今日这一出,姜令菀寸步都不愿离开孩子们的身边,可是,如今潘侧妃已经死了。 姜令菀让丫鬟嬷嬷们看着三个熟睡的小家伙,自个儿去了卧房见陆琮。 她见陆琮此刻穿着一袭白色中衣,刚沐浴完,头发还没擦干。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子,坐到他身边。 陆琮微侧过头,就这么看着她。 姜令菀笑笑,抬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梁,道:“看我做什么?把头低下来一些。” 陆琮眉眼温和,索性将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将脑袋枕在姜令菀的双腿之上。 这样的陆琮,像个听话的孩子。 听孙嬷嬷说,陆琮小时候,还是很调皮的。 她抬手摸了摸陆琮的侧脸,见他微微阖眼,浓密的眼睫覆下,表情安静又享受。她替他擦起了头发,等擦完了,才见陆琮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璨璨,你刚才,怕吗?” 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姜令菀抬手重重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抱着他的脑袋,嘟囔道:“又什么好怕的。” 陆琮低笑,仿佛很开心。 他将脸侧了过来,双臂抱着她的腰肢,脸贴着她的肚子。夏日的衣衫薄,小腹处能清晰的感觉到陆琮灼热的呼吸,烫得厉害。姜令菀动了动身子,表示有些不舒服。 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虽然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连金桔枇杷她们这些贴身的丫鬟,都说她的身材同之前无异,纤细玲珑——除却这胸前的两团长得了许多。可她还是觉得,这腰肢不似以往纤细。可偏生陆琮就爱抱她的腰。 陆琮察觉到她的不舒服,这才坐了起来,捧着她的脑袋吻她。 霸道强势的气势,令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若是换做往常,她定然不会跟着他胡闹,可今日她却体谅他。 她本是来陪陪他说说话的,不料陪着陪着,就陪到榻上去了。 他有些急,可她还没准备好。姜令菀呜咽一声,蹙着眉,朝着他的肩头咬了一口,抱怨道:“陆琮,你轻点儿。” 糙汉子就是糙汉子! 陆琮笑笑,重了些。 · 荣王对外宣称潘侧妃是病逝的。 因先前潘侧妃本就身染恶疾,荣王为其寻遍了晋城的名医,眼下说是病逝的,自是没人会怀疑什么。姜令菀是了解内情的,知道之后,饶是如今潘侧妃已经死了,她还是没法介怀。其实若要真的说起来,这件事情极大一部分责任,还是在荣王的身上,若荣王当年没有那么糊涂,这潘侧妃也不会进门,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这件事情,府中知情的人极少,加上荣王有意隐瞒,陆宝婵自然也不知道是潘侧妃害得荣王妃早早去了。这一点上,陆琮倒是难得和荣王意见相合。 宝婵一辈子不知情,心里头的怨恨也会少些,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安安心心嫁人? 靖宁侯容临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陆琮如今想要看的,就是这个妹妹顺顺利利的嫁人,过着安逸的日子。 潘侧妃病逝,陆宝嫣这个女儿,生着病也在为娘亲守灵,倒是甚有孝心。并且表示自己要给娘亲守孝三年。可若是按着先前的打算,陆宝嫣明年也是要出嫁的,这嫁妆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若是要守孝三年,那陈霁得等上三年。陆宝嫣本就不愿嫁给陈霁,先前因为娘亲,才顺着她的意思应了这门亲事,如今娘亲已死,她不该再拖累人家陈四公子。 陆宝嫣欲解除婚约,陈霁得知潘侧妃病逝的消息,又知陆宝嫣的孝心,倒是特意登门。 因两人有婚约,如今潘侧妃病逝,陈霁这个未婚夫来看看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今日陈霁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圆领长袍,走在院子里,恰好遇见了陆宝婵。 陆宝婵一袭碧色襦裙,娉娉袅袅,生得异常娇美。她见着陈霁,倒是没有多少诧异,而原先仅有的那一丝心动,也已早早的被扼杀了。如今见着俊朗斯文的陈霁,没有半点别的心思。甚至微微颔首,大方的打了招呼。 陈霁看着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日他救她,的确是出于本能,可看着她受委屈的可怜模样,心里生出的好感,也是没法骗人的。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是荣王府的小郡主。 他这身份,没法给她幸福。所以他不能娶她。 陈霁点了点头,而后随着领路的奴仆去看陆宝嫣。 陆宝嫣同陈霁不过一面之缘,都未曾说过话,眼下陆宝嫣见他特意登门,倒是有些感动。之后便对他说了婚约之事。她要给娘亲守孝三年,自然不能让他等她。 陈霁见面前这小姑娘,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憔悴。他方才倒是听了她身边的丫鬟说了荣王的态度,潘侧妃病逝之后,对这个庶女,仿佛更加疏远了些,甚至有些漠不关心。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孝心,不该落得这般下场的。 陈霁看着她红彤彤的双眸,突然开口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 陆宝嫣有些惊讶,愣愣的看着陈霁。 陈霁道:“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提亲的时候,他并非真心,只是想断了郡主的念头,未料阴差阳错,将无辜的她拖累下水。如今她身边没个依靠的人,若他这个未婚夫都走了,那她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是个好姑娘,如今,他心甘情愿、真心实意想娶她的。他的嫡母不愿他娶得好,甚至巴不得他不成亲,如今他愿意等面前这位二姑娘三年,他这嫡母,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陈霁从怀里拿出汗巾,抬手轻轻替她擦了擦眼睛。 陆宝嫣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却是这个同她素不相识的未婚夫。其实她一点都不恨爹爹,也不恨哥哥。可是,眼下她是真的感谢这个愿意陪着她的男人。 陆宝婵这才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忍不住痛哭起来。 陈霁犹豫了片刻,才抬手将她抱住,见她看起来瘦小,抱起来,更是瘦得可怜。 · 荣王重病,外人皆以为,荣王是因为失去了潘侧妃这个爱妾,才受了打击。可荣王府内的人,知道潘侧妃病逝后,荣王庶出的二姑娘陆宝嫣不闻不问,便知这病并非是因为潘侧妃。可具体到底是因为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一个月后,荣王的病好了,不过看上去,却再也没有先前的温润儒雅,反倒是苍老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 陆宝婵平日里虽然有些娇纵,可到底还是个孝顺的,经常去看荣王。这会儿和姜令菀这嫂嫂说起来的时候,倒是有些埋怨:“哥哥怎么都不去看看爹爹?” 姜令菀只道:“其实琮表哥还是很担心的,只是——” 陆宝婵笑笑,道:“我知道哥哥的脾气,其实他一直都是最关心家人的。”对这个哥哥,陆宝婵还是很了解的。他面上什么都不说,可这心里头,确实比谁都关心人。 见陆宝婵这么理解,姜令菀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日她听说陈霁前来看陆宝嫣,遇见了宝婵,而宝婵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这位小姑子,其实比她想象中还要拿得起放得下,许是因为先前经历过哥哥那回,亦或是对陈霁的感情尚浅,才能这么容易的放下,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姜令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道:“还要六日,便是容老爷子六十大寿了,到时候你和我们一道去。” 陆宝婵一听,眨眨眼道:“不去成不成?”她嘀咕了一句,“……我又不认识。” 姜令菀抬手,轻轻在陆宝婵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什么不认识?都快要嫁过去了。”靖宁侯府特意相邀,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想要见的,才不是陆琮和她,而是这位准媳妇儿。 陆宝婵双手交叉着,略微垂眸,心下有些后悔了。 可如今这情况,她若是跑过去跟爹爹说她不想嫁人,说不准会将他气病。而且这位靖宁侯容临,是爹爹和哥哥都满意的。她若是还不想嫁,挑来挑去的,都要成老姑娘了。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嫂嫂,心里有些羡慕:若她也能嫁给和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该有多好啊。 陆宝婵忽然想起姜裕,嘴角微微翘了翘。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要死要活的,当真是没出息。有些东西,不是她的,终究不属于她。 “……好吧,我去还不成吗?”陆宝婵耷拉着小脸,认命的说道。   ☆、184|19 · 这一日,陆琮倒是难得陪妻子一道出门买首饰。 进了店内,姜令菀挑着新进的首饰,侧过脑袋,意味深长的看了陆琮一眼。 陆琮嘴角一撩,黑眸之中满是柔和,问道:“怎么了?” 姜令菀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之后才蹙眉道:“就是……觉得有些稀罕。”往日都是她在府里待不住,想要出门。昨儿却是陆琮主动说想陪她出去走走。而且,这会儿陆琮还很认真的给她挑首饰呢。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这些啊?让他挑刀剑还成,这些个珠宝首饰,他哪里看得懂? 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 陆琮见她开心,知自己虽对她好,可能做的,还有很多。想起上回她这么羡慕宋阶和谢菁菁,他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他把自己能给她的关心和爱意,都给了她,原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却不知在她的心里,这些远不及一对平凡的夫妻。他看着她认真的学着当一个妻子和一个娘亲,而他也该跟着她一起努力才是。 陆琮见她挑选着,便道:“选不了就都买了。” 姜令菀眉眼弯弯,脱口而出道:“败家子儿。”不过下一刻却眨眨眼,小声道,“那……我就都买了?” 陆琮笑着点头。最后还亲自给她选了一支金簪,是一支赤金缠丝刻牡丹纹簪。姜令菀见这簪子做工精细,这牡丹纹刻得栩栩如生,才笑逐颜开道:“这回眼光倒是不错。” 姜令菀瞧着这支牡丹金簪,越看越喜欢,装在小匣子里,捧在手中爱不释手。 姜令菀站在陆琮的身侧,见他付银子的时候,这脸仿佛比平日更好看了些。令她睁大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上了马车,陆琮才道:“就这么喜欢这支簪子?” 姜令菀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首饰。别人家簪子好些日子才买一支,她一回就要买好几支。每日换新的戴,有好些连一回都没戴过,就被她打入冷宫了。她素来大方,可总觉得自己用过的东西不好送人,所以这些首饰都堆积着,甚是可惜。 她瞅着盒子里的簪子,偎在陆琮的怀里,道:“嗯,我总觉得,仿佛是上辈子就见过这支簪子似的。” 上辈子,陆琮也陪她逛过首饰店,只是她素来不喜欢他的眼光。陆琮给她挑了几回,她不中意,后来就不许让陆琮挑着,只让他在一旁站着,等她挑完了,他负责付银子就成。那时候,她总觉得陆琮脾气好。 她这人素来是欺软怕硬的窝里横,陆琮对她好,她自是蹬鼻子上脸。可陆琮仿佛很受用,觉得这样才是将他当成自己人。 陆琮见她失神,小脸满是笑意,这才捏了捏,咬着她的耳朵:“想什么呢?” 姜令菀缩了缩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动了几下,便察觉到有东西在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姜令菀害臊,这才道:“没想什么,琮表哥给我插|上吧。” 这段日子,陆琮闲在府上,倒是没少做这等事情。他拿起簪子,小心翼翼的插|进了妻子的发髻间。 姜令菀一面笑,一面说道:“可别插歪了,若是插得不好看,下回就不让你插了。” 这双拿剑的手给她插簪子,她也是很冒险的呢。 陆琮插完之后,却将唇覆在妻子的耳畔,含笑,低声说了句什么。 姜令菀小脸“唰”的一下烫了起来,抬手就用力的搓了几下陆琮的脸,义正言辞的,骂道:“不要脸。” · 容老爷子六十大寿,荣王因为大病初愈不宜出门,陆琮和姜令菀便代表荣王府前去贺寿,自然,这重头戏还得是陆宝婵。 靖宁侯府素来低调,这会儿容老爷子大寿,请的人不多,可这寿礼却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足见靖宁侯府在晋城的地位。 陆琮今日一身深紫色锦袍,高大颀长,气质矜贵,姜令菀也特意打扮的端庄些,可因她年纪小,再如何打扮的端庄,瞧着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筵席是男女分开坐的,女眷们的设在里头,而男子的筵席则在外头。这倒是极正常,可见陆琮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姜令菀顿时有些好笑,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和宝婵待在一块儿,不会出事儿的。” 陆琮嗯了一声。因这段日子陆琮和妻子形影不离,倒是有些难分难舍起来。 陆宝婵今日也打扮的漂亮些,毕竟是出来做客的,自然得花些心思,而且这靖宁侯府,便是她下半辈子要生活得地方。陆宝婵本就生得好看,虽说身边站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嫂嫂,可她一袭碧衣,梳着随云髻,倒是有几分青春明媚的味道在里头。且她已经渐渐恢复了当初开朗活泼的性子,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自是越发讨人喜欢。 远远的,容临站在长廊上,静静看着这这一幕。见她站在荣世子夫人的身边,二人说说笑笑,心情似是不错。 容临身旁跟着一名小厮,名叫砚台。砚台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荣王府小郡主颇为上心,便道:“公子,要不小的给您想个法子,约见一下这位未来侯夫人?” 容临少年就成为靖宁侯的顶梁柱,却不大喜欢这侯爷的称呼,是以在私下,砚台还是习惯称他为公子。 容临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砚台,一本正经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尽学这些歪心思。”早晚是要成亲的,私下见面,于理不合,最重要的是,若是让她误认为他是登徒子,留下坏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砚台很是无辜,委屈道:“那公子您不着急吗?” 容临嘴角噙笑。谁说他不着急? 他急,急得很。 容临朝着那处又看了一眼,见小姑娘陪着嫂嫂在赏花。可此刻他看过去,眼里只有她,哪还有什么花?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他心思单,本是不执着的,只是搁在这心里头,想到的时候,偶尔拿出来念念。毕竟那会儿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可如今,不过见了一面,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心心念念、心急如焚,当真是奇了。 容临含笑,阔步朝着院子走去。 砚台鲜少见自家主子的表情这般暖意融融,大多是喜怒皆无的,可这些日子,老是爱笑,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抬腿跟了上去,道:“公子您做什么去?”等下老太爷找不着人,又要罚他了。 容临步子未停。做什么去?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给大舅子献殷勤去。 · 姜令菀和陆宝婵一道落座,倒是遇见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谢府嫡长子谢致清的妻子陈含贞。姜令菀去谢府看望姜令荑的时候,遇见过几次,也说过话。从姜令荑的口中,姜令菀得知这陈含贞倒是个宽容亲和之人,同她四姐姐相处的极好,也经常帮衬着。她牵挂四姐姐,可四姐姐到底已经出嫁,若是有什么事情,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有陈含贞在,她也放心些。而且这位陈含贞,他哥哥的亲事未定前,她爹娘可是想过上门替哥哥提亲的,若非哥哥看中了嫂嫂,死活不愿提亲,这位陈含贞,说不准就是她的嫂嫂了。 另一个,倒是姜令菀不想看到的人,周琳琅。周琳琅珠环翠绕,往昔身上有股除尘脱俗、天之骄女的味道,而如今,这身打扮,越来越像她的娘亲,前安王妃宋妙仪。只是不得不承认,这周琳琅的确有美貌在的。陈含贞端庄典雅,坐在她的身侧,这容貌到底一下子被周琳琅给比下去了。 周琳琅也看到了姜令菀,见她面色红润,打扮得体,一如既往的美貌无双,倒是微笑道:“菀表妹。” 姜令菀点点头,客客气气回了一句:“周表姐。” 她是个爱憎分明之人。若不是筵席上人多,她真不愿意搭理她。毕竟上回周满月的事情,令她对周琳琅的印象又差了一大截。因为她,害得周满月与裴家公子解除了婚约,怕是这周满月以后嫁人,都是件困难的事儿。毕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姜令菀表情淡淡,陆宝婵插|在二人中间,倒是没有一丝尴尬。陆宝婵同周琳琅原本是极亲近的表姐妹,可这两年来,这来往渐渐少了起来,到如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昔日的好友,如今早已变得面孔生疏。陆宝婵知嫂嫂同周琳琅素来不对盘,自然也不曾同周琳琅说话,只侧着脑袋,同嫂嫂聊着天儿。 筵席吃到一半,周琳琅忽然离席。 又过了一会儿,陆宝婵身边的贴身丫鬟轻罗,俯身在她的耳畔小声说了句话。 姜令菀见小姑子神色有些恍惚,这才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陆宝婵倒是没隐瞒,小声道:“周琳琅想见我。”她顿了顿,继续道,“嫂嫂,我先出去一下。” 姜令菀知道她们二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想来还是有些情分在的,自然也没有拦着,只开□□代道:“让轻罗和小扇陪着你,早些回来。” 陆宝婵点点头,起身离席。 周琳琅站在一处凉亭内,陆宝婵过去,见她衣着精致,装扮华丽,当真有些人事已非的感觉。 她上前,道:“琳琅。” 周琳琅见着陆宝婵,将二人身旁的丫鬟都屏退,只余她们二人,这才展颜道:“宝婵,咱们有好久未见面了吧?” 陆宝婵道:“嗯。你找我有何事?” 周琳琅见她对自己的态度生疏,晓得定是因为那姜令菀的缘故。毕竟姜令菀如今是她的嫂嫂,总比她来的亲近些。周琳琅心里有些气恼,面上却是含着笑意,道:“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听说,你要成亲了?” 成亲这二字,于她而言,仿佛就在眼前了,可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陆宝婵道:“是啊,快了。” 周琳琅倒是有幸见过这位靖宁侯的真面孔,晓得这靖宁侯并非传言中的“病秧子”,而是一位有手段有能力的谦谦君子,倒是比那姜裕,要好得多了。当真是好运气。错过了姜裕,却嫁的靖宁侯容临,而她却…… 想起陆礼,周琳琅忍不住蹙眉。 陆宝婵不晓得该和周琳琅说些什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忍不住,找了借口就走了。 周琳琅不能强留人,只能目送她远去,面上却气得不成样子。 陆宝婵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如今的周琳琅有些怪怪的。徐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如今她没法再相信任何人,除却自己的家人。 行至一处小径,陆宝婵见一位年轻高大的锦衣公子正朝着这面走来。皆道是男女有别,可这小径有些狭窄,堪堪容纳两人并排走过,她为了贪图方便,才选了此处回筵席,未料会碰见陌生男子。 陆宝婵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多走几步路。 可这会儿她若是掉头走,已经来不及了。 陆宝婵略微垂眸,正欲擦身而过,却见身旁的锦衣公子停下步子,开口道:“姑娘?” 陆宝婵闻言,抬头去看他。见这位锦衣公子样貌生得甚是俊朗,而且眉宇含笑,很是亲和,这才令她放松了些,问道:“公子何事?” 容临见她双眸清澈,方才看他的时候虽有欣赏,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旁的。 ……二十五年来,堂堂靖宁侯还是头一回感到如此挫败。 容临面上保持笑意,缓缓开口道:“唐突姑娘了,不知姑娘方才可瞧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 原来是在找小狗啊。 陆宝婵急着回去,忙摇摇头,道:“没有。”她微微颔首,准备回去,便瞧见自家哥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头。陆宝婵欢喜的唤了一声,“哥哥。” 陆琮面无表情缓步过来,站在陆宝婵的身边,对着容临道:“侯爷。” 陆宝婵不傻,一听这称呼,便知对方是何人了。她可是先前是知道的,她虽然没见过靖宁侯,可靖宁侯,却是见过她的,所以才来提亲的。而如今,却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来戏弄她! 容临也是微微一愣,未料这未来大舅子如此不给面子,当场就将他给揭穿了。 他看了一眼陆琮身边的未婚妻,将她方才还和善的眉眼,如今表情冷漠,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了。 ·   ☆、185|20 · 回府后,姜令菀才知小姑子同人家靖宁侯私下已经见过面了。 先前在靖宁侯府,姜令菀也是头一回目睹这位靖宁侯的真面目。不得不说,这靖宁侯,的确是个容貌拔尖、气质出色的。而那容老爷子,亦是个和善明事理的主儿,日后这宝婵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姜令菀操心着小姑子的亲事,这番心思,同担心自己闺女的亲事没什么两样。不过,每回瞧着生得白胖、一模一样的三个小家伙,姜令菀就盼着下回能给陆琮生个闺女。只是生孩子太痛苦,不但她有些怕,陆琮也可以避着,寻思着还是再等几年再生第二回。 而陆宝婵的情绪素来显露在脸上。 今日姜令菀见她一副面色不佳的模样,担心是不是靖宁侯容临欺负她了,这才特意问了问。 这男人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可见着自己喜欢的小姑娘,那一个个的,都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譬如陆琮。 陆宝婵双手交叠坐在绣墩上,身上穿得还是今日去靖宁侯府做客的衣裳。她抬眸看着姜令菀,一张小脸生得极好,摇摇头道:“那到不至于,我刚遇见靖宁侯,哥哥就出现了。” 陆宝婵抿唇顿了顿,想着今日这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其实看上去还是挺年轻的,只是—— 陆宝婵继续道:“我觉得这靖宁侯,有些轻浮。”她对嫂嫂知无不言,自是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同她说了。 轻浮。 姜令菀也是一愣。 不应该啊,这靖宁侯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何来的轻浮? 不过细细一想,大抵是二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宝婵对人家还无意。这小姑娘家嘛,碰着自己喜欢的,也就不会去在意轻浮不轻浮了,可尚未动心,那一举一动,稍稍出格些,就会令她感到不适。想来这容临,还有的熬呢。 陆宝婵见嫂嫂一脸认真的模样,便笑吟吟道:“嫂嫂不用担心,其实这靖宁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了。嫁谁不是嫁啊,反正有哥哥在,我嫁过去,人家也不敢拿我怎样。” 她的亲事本就是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哪能说不嫁就不嫁? 姜令菀见小姑子心态这般好,倒是松了一口气。 · 周琳琅在靖宁侯府憋了一肚子气,待回了梁王府,便沉着一张脸,看得下人们战战兢兢,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行至花园,周琳琅见着一袭绯色襦裙的顾兰,正同陆姝在赏花。 二人有说有笑,倒是像极了一对相处融洽的姑嫂。周琳琅袖中的双手一紧,想着今日在靖宁侯府,姜令菀和陆宝婵也是这般,完全未将她放在眼里。 周琳琅走过去,路过花盆的时候,宽大的衣袖拂过花枝,“嘭”的一声,连带着花盆一道被打翻在地。 登时惊动了一旁的顾兰和陆姝。 二人花容失色。陆姝先开了口,看着周琳琅道:“嫂嫂,这可是兰表姐悉心照顾了许久的绿牡丹,下个月就要开了!” 绿牡丹是菊花中极珍贵的品种。 陆姝是梁王妃心尖尖儿的宝贝闺女,且陆礼这个哥哥对她也是疼爱。这位小郡主,在梁王府,可是谁人都得罪不起了。可偏生周琳琅除外。周琳琅性子高傲,做不出刻意讨好陆姝的事儿,是以每回看着顾兰跟在陆姝的后面,便有些瞧不起顾兰。 顾兰看着娇弱,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娇娇柔柔,说道:“不过一盆花而已,不打紧的。” 陆姝早就看不惯周琳琅这位嫂嫂的,她可是知道,顾兰最宝贝的就是这盆绿牡丹了,这绿牡丹,还是哥哥特意给她弄来的。 陆姝这会儿不依不饶道:“不成,嫂嫂得向你道歉。” 周琳琅听了,顿觉好笑,一双美目看向顾兰,弯唇道:“你想要我道歉?” 顾兰翕了翕唇,之后才低眉顺眼道:“妾身不敢。” 早在三月前,陆礼就正式纳顾兰为妾,也算是合了梁王妃的心意。这顾兰同陆礼暗通曲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时机成熟,梁王妃主动提起,周琳琅这位正妻,自然不能不答应。毕竟她如今一无所出,梁王府可等着陆礼开枝散叶呢。 而这陆礼,自打出了周满月的事情之后,对周琳琅这个妻子,算是彻底失望了。昔日洁身自好的梁世子,如今也成了放荡风流的纨绔公子哥儿。 这一切,陆姝这个妹妹,是看在眼里的。 之前她一直听闻周琳琅的名头,二人也是自小认识的,觉着周琳琅能嫁给哥哥,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如今,周琳琅竟变成这番模样,害得她哥哥都变了性子,还经常被爹爹骂。 陆姝小脸一本正经,道:“反正今日嫂嫂一定得道歉,不然我就去告诉娘和哥哥,让他们来评评理。” 瞧着陆姝这张脸,护顾兰护得这般紧。这顾兰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陆礼的妾室而已,还真以为是人家嫂嫂了?周琳琅面色淡然,袖子一甩,索性将身旁另外一盆花打落在地,之后踩着落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姝看着这一幕,快被气哭了。 顾兰看着周琳琅,略微低头弯了弯唇,之后才一脸关切的安慰陆姝。 周琳琅刚回屋不久,陆礼就进来了。 陆礼眉头紧拧,正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看着坐在妆奁前梳妆打扮的周琳琅,上前就抓着她的手腕道:“周琳琅,你能不能收敛点,针对兰儿也就算了,现在都欺负到姝儿的头上去了。” 男人的力气大,周琳琅被陆礼捏得腕子疼。她微蹙黛眉,用力的挣扎,却挣脱不了,这才对上陆礼的眼睛,道:“放开!” 陆礼到底是男人,先前对周琳琅千娇百宠的时候,自是什么面子都顾不得,只希望她开心就成,如今对周琳琅心已死,当然无法容忍她在自己面前,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冷漠态度。 他欺身上前,对着周琳琅道:“我看你是欠收拾!” “陆礼,你敢!” 陆礼冷笑一声,大手一把撕了周琳琅的衣裳,然后动作粗鲁的将其拎其扔到了榻上,一面解着自己的腰带,一面气愤的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今日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屋内还有四个丫鬟,瞧着两位主子争吵,不敢说话,如今见陆礼这般举止,自是下意识准备退出去。这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能出什么大事儿啊。 陆礼看了几个丫鬟一眼,语气冰冷道:“不许走,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着!”说完这话,便捉住周琳琅的两条腿,轻轻松松将人拖了过来,将衣裳扒得干干净净。 周琳琅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登时一个耳光子就甩了上去,堪堪打在陆礼的脸颊上。她留着指甲,一下子就将陆礼的脸挠出了血印子。 陆礼额头青筋突起,将她的手腕子一折,同时擒住她的双手,置于头顶,用腰带利索的捆绑起来,绑在了床头。 “陆礼!” 陆礼看着拼命挣扎的周琳琅,这才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道:“觉得委屈了?那你当时,就没有想过你妹妹的感受?” 周满月的事情,始终是陆礼心头的一根刺。先前周琳琅是他心心念念的仙女,而如今他却对对求而不得的周满月念念不忘。 周琳琅啐了他一口,咬牙切齿道:“陆礼,你这个混蛋!” 陆礼笑了笑,摆着她的腿,在她的脸上重重捏了一下,道:“彼此彼此。” 屋内的四个丫鬟,眼下当真是进退两难,个个低着头,听着自家夫人痛哭又欢愉的声音,只念着时间能过得快些。脸皮薄一些的丫鬟,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塞起来,可世子特意发话,她们当下人的,是动也不敢动。 周琳琅见陆礼一面对她做着畜生行径,一面念着周满月的名字,气得身子发抖,出于报复,干脆一把抱住他,眼神迷离的唤道:“琮表哥……” 陆礼动作一顿,看着周琳琅酡红的脸颊,一巴掌打了上去,骂了声“贱人”,这才起身离开。 周琳琅嘴角流血,忽然笑出了声。 陆礼穿戴整齐之后,便阔步去了顾兰的房间。 这会儿顾兰正想着陆礼会如何收拾周琳琅,忽然听到房门被踢开的声音,吓得小脸都白了几分。看着面色铁青的陆礼气冲冲的走了进来。顾兰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不成陆礼这般重视周琳琅,连宝贝妹妹被欺负了,都不舍得教训周琳琅,反倒冲她算账来了? 顾兰心中失落,却见陆礼挥手让房里的丫鬟下去。 她赶忙上前准备行礼,却见陆礼长臂一揽,打横将她抱起,直奔床榻。 顾兰一愣,待反应过来,才心中一喜,伸手抱住陆礼的脖子。一时脸颊染笑,娇不胜羞。 · 三更梆子敲过,姜令菀汗涔涔的从梦中醒来。 陆琮回神,抬手擦了擦妻子的头的汗水,把人搂得更紧些,道:“璨璨,怎么了?” 听着陆琮的声音,姜令菀才松了一口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头惶恐不安,这才抱着陆琮的窄腰,声音绵软的唤道:“琮表哥……” 陆琮听妻子的声音发颤,知她的心情此刻还未平复,这才对着她的唇啄了一口。 姜令菀有些不敢睡。明知道那是梦罢了,可还是有些怕。她把玩着陆琮的手,有些抱歉道:“琮表哥你睡吧,我没事。” 陆琮低笑。她这个样子,他怎么睡? 陆琮凝视妻子漂亮的眉眼,侧过身,看着外头清冷的月色,这才起身道:“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大半夜的…… 姜令菀眨了眨眼睛,看向陆琮。陆琮冲着她笑了笑。 “……好。” 陆琮起身,替妻子将衣裳穿戴好,这才同妻子一道出门。姜令菀觉得这事儿实在是荒唐,便未往房门走,而是决定爬窗。 爬窗这档子事儿,陆琮最在行了。 他利索的将妻子抱了出来,然后手牵手一道在院子里走。 如今正值秋季。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极好,到处弥漫着一股馥郁的桂花香。姜令菀看着院前最大的桂花树,忽然想起那回陆琮背她上房顶的事情。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陆琮捏了捏妻子的手背,然后道:“上来吧。” 姜令菀弯眸一笑,眼底晶亮,欢喜的上了陆琮的背。 陆琮爬树也很利索,轻轻松松便将妻子驮了上去,找了一处结实的树干,坐了下来,把人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这桂花树很高,枝繁叶茂,两人置身其中,外边倒是看不出来。 上头的气息都仿佛清冽了些。姜令菀被陆琮抱着,悠闲的晃着两条腿,裙裾微掀,一时哪里还有因噩梦而产生的惧意? 身后是男人炙|热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起伏着。 姜令菀微微眯眼,有些享受,心里头更是甜滋滋的。也难为陆琮大半夜不睡觉陪她胡闹了。 姜令菀想着自己那三个胖儿子,看着月亮,歪着脑袋道:“陆琮,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我这辈子,一定再给你生个闺女。” 她怕疼,可是她愿意为他疼。 陆琮见她重展笑颜,知她心情好了些,这才将唇覆在了她的后劲上,温柔摩挲。姜令菀觉得痒,缩着脖子咯咯直笑,却察觉到陆琮的手不规矩,从她裙摆处伸了进去。 姜令菀这才阻止,羞赧的拧着陆琮的耳朵:“陆琮!” 这个时候还不安分,就不怕从树上掉下去吗? 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见他双眸笑得温柔,一时这俊脸尤为好看。姜令菀被陆琮的美貌迷住了,下一刻,他的唇就覆了上来。 没有人不喜欢浪漫和刺激的,何况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 · 次日,金桔伺候自家夫人梳妆,见姜令菀的脖子上有好几个蚊子包,因她皮肤白皙娇嫩,越发明显,遂抹着药,蹙眉喃喃道:“这卧房里,哪里这么多蚊子,瞧把夫人您咬的。” 姜令菀此刻腰酸背痛的,都懒得开口说话了。这蚊子包脖子上有,别的地儿也有,痒死她了。 这会儿枇杷才走了进来,圆圆的小脸鼓鼓的,对着姜令菀抱怨道:“奴婢还想着,今儿让厨房做夫人爱吃的桂花糕,可咱们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桂花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下面就落了厚厚一层的桂花。唔……奴婢待会儿还是去前院摘些新鲜桂花吧。” 陆琮伺候完三个儿子进屋,正想看看妻子有没有起来,刚进来,便听到了枇杷抱怨的声音,一时一双黑眸染笑,看向妻子。 陆琮是个不喜形于色之人,可眼下这副愉悦的表情,丝毫没有取悦姜令菀,反倒令她耳根子一烫,羞恼的捏着玉梳,对着枇杷道:“我今儿不吃桂花糕,你不用摘了。” 闻言,陆琮阔步上前。 他从梳妆匣子里拿起那支牡丹金簪,温柔的替妻子插上,而后薄唇一抿,对枇杷道:“你去摘吧……夫人不吃,可我爱吃。” 枇杷愣了愣,同金桔面面相觑。   ☆、186|20 · 金桔和枇杷识相的退下,只余下他们小夫妻二人。 陆琮抬手捏了捏妻子的脸,自身后将她抱住,看着她脖子上红红的蚊子包,问道:“还痒吗?要不要我替你挠挠?” 想起昨晚二人从树上下来,回屋清洗之后,她困乏的窝在他的怀里,蹙着眉头,小嘴喃喃着:“痒,陆琮,你替我挠挠。” 那会儿她声音又软又绵,娇气的模样,别说是给她挠痒痒,就算是把心挖出来给她,他都不会犹豫。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温柔乡,英雄冢。 姜令菀道:“不能挠的。金桔替我抹了药膏,而且……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她生得娇气,平日最爱美,许是她身上香,倒是挺招蚊子的。可为了不留疤,她每回被蚊子咬了,都忍住不去挠。那滋味儿,她可不想再感受了。 陆琮听了发笑。 不过是蚊子包,哪里会留疤? 陆琮把人抱紧些,蹭了蹭,咬着耳朵说道:“其实,昨晚那样儿的,咱们以后可以多试试。” 试什么试啊!姜令菀耳根子红的滴血。昨晚陆琮忒过分,那会儿她怕掉下去,又怕被人发现,只能死死咬着唇不出声儿,可偏生陆琮更加过分起来。 只是,她不得不承认,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姜令菀羞得双手掩面,声音含糊道:“才不要。” 陆琮亲了亲她覆在脸上的手背,亲昵的揉着她的脑袋。他道:“今日靖宁侯来了,我先出去看看。”陆琮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用完早膳再去看儿子。” “……哦。”姜令菀乖乖应下,听陆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将手撤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见她这张脸双颊绯红,眉宇间一股妩媚姿态,一看就是一副昨晚刚做完坏事的模样。 也亏得金桔和枇杷没有多想,若是被她们二人晓得了,她哪里还有身为主子的威严? 姜令菀念着二人,便又重新琢磨着她俩的亲事。 待金桔和枇杷二人进来,她就问了两人的意思。 金桔脸皮薄,小脸立刻就红了,垂着眉眼道:“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一辈子伺候夫人。” 枇杷倒是个不知羞的,眨了眨大眼睛道:“奴婢也是。若是真的要嫁,夫人就随便在府中给奴婢配一个就成……”说到这儿倒是有些害羞了,声音低了一些,道,“力气大,能干活,若是长得能周正些,就更好了。” 跟着一个看人只看脸的主子,枇杷自然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找一个生得俊俏些的。可当夫君,能干活才是顶顶重要的。 姜令菀点头,道:“你们二人,我自然不会亏待。这人选啊,你们心里头若已经有了打算,不要害羞,同我说就成,我会替你们拿主意。你俩的嫁妆,早在嫁到荣王府之前,我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定会让你们风风光光出嫁。” 姜令菀知晓枇杷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什么事情都会同她说,只是这金桔,却有些内向。她平日里也留意过,晓得杜言兴许对金桔有意思,可她还得确定之后,才能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想起杜言,姜令菀也是欣赏。 · 昨晚容临一夜未眠,今日才唐突的前来拜访。荣王大病初愈,昨日未去靖宁侯府给容老爷子贺寿,容临这个准女婿,来探望未来岳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陆宝婵本是不想见容临的。可谁叫她来得巧,她刚去看望爹爹,便见容临坐在院子里,正在陪自家爹爹说话。两人有说有笑,仿佛认识了很久似的。 陆宝婵步子一顿,看着那人俊美的侧脸,有些不想过去。 可|荣王却是眼尖,看到了陆宝婵,朝着她招了招手。 陆宝婵没法子,看着自家爹爹憔悴的脸,只能乖乖过去。 容临见小姑娘对自己不理不睬,便知昨日当真是大意了。他一心想在她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可到底还是太心急,失了平日的分寸。如今,怕是被嫌弃上了。 荣王是个明白人,知道容临是真心想娶女儿的。如今儿子心里是恨透了他,能看着女儿好好嫁人,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值得宽慰的事情。 说了一会儿话,荣王便说要进屋去休息。 陆宝婵亲自扶着荣王进去。 荣王道:“婵儿,容临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今日爹爹要留他用饭,你先陪他一道去院子里逛逛。” 站在外头的容临,一听里头荣王的声音,登时眉眼含笑,腰板都直了直。这大舅子爱拆台没关系,岳父是个明事理的就成。 陆宝婵有些不情愿,小声嘀咕道:“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荣王道:“婵儿,还有两个月你就要出嫁了。这容临,是我和你哥哥都满意的,可最重要的,还是你满意。你知道吗?” 陆宝婵是个一点就通的,知道自家爹爹的意思,便点了头。 她扶着荣王坐下,缓步去外间,看着一袭宝蓝色锦袍,衣冠楚楚的男子。她没说话,直接走了出去。 容临心下无奈,含笑跟上。 行至前院,容临见陆宝婵不发一言,仿佛是为了完成荣王交代的事情,敷衍的陪他出来走走。走了一段路,陆宝婵觉得自个儿完成爹爹交代的任务了,遂冲着容临开口道:“我还有些事,侯爷若是喜欢这院子,就四处逛逛吧。王府规矩没这么多,侯爷自便就成。” 容临见她欲走,微微一笑,甚是委屈的说道:“原来郡主,果真将在下给忘了。” 陆宝婵疑惑,抬头看着面前高大清俊的男人,喃喃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   ☆、187|21 · 容临容貌生得昳丽俊朗,此番微微敛眉,二十五岁的男子,做出这等委屈状,却丝毫都不违和。 轻罗和小扇皆是陆宝婵的贴身丫鬟,一直跟着,眼下瞧着靖宁侯这副模样,当真觉得无辜又可怜。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遂齐齐看向自家郡主,心下揣测着郡主莫不是玩弄了人家年轻侯爷的感情,之后翻脸不认人?不过这等猜测,也只能是心里头想想,若是敢说出来,当真是不要命了。 俩丫鬟很是识趣儿的低下头。 陆宝婵今日穿着一袭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下边是一条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加之她的容貌出挑,光是简简单单站在,就足以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容临见她澄澈的双眸满是疑惑,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年纪,为了一个小姑娘,这般费尽心思,的确算是不择手段了。 他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 陆宝婵一头雾水,见容临将手摊开,掌心赫然呈现一块玉质温润的玉佩。 陆宝婵静静看了一阵子,这才睁大了眼睛,赶忙抬手去拿。 容临快她一步,将手捏紧。 陆宝婵扑了个空,正好捉住他的手。她忽然反应过来,将手收回,双颊泛红,抿着红唇,美眸等着容临,半晌才道:“这是我的玉佩!” 容临垂眼浅笑,指腹摩挲着玉佩,纠正道:“这是郡主亲自赠予我的。” 陆宝婵一脸茫然。 她和哥哥各自拥有一块玉佩,是刚出生时,爹爹亲自给他们带上的。哥哥的玉佩如今给了嫂嫂,便是王府女主人的象征,而她是女子,本没有玉佩的,可她出生时有些病弱,时常生病,爹爹对她格外的疼爱,为了不厚此薄彼,也专程替她弄了一块,系在脖子上。只是她小时候贪玩儿,这块玉佩老早就遗失了。那会儿她年纪还小,事情记不住,自然不晓得这玉佩是怎么丢的。但是这玉佩有些特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可如今,这靖宁侯却说,这玉佩是她亲自赠予他的。 陆宝婵不相信。 若是她自己送的,她怎么会不记得?可是……这靖宁侯,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啊。他们都要成亲了,他没必要故意拿这个欺骗她。 容临见她表情疑惑,便知她是真的信了。 他开口唤道:“郡主?” 陆宝婵看着面前男子俊美的脸,说道:“我的确是忘了。侯爷可否说说事情的经过,兴许我还能记起来。” 性子使然,她记不得这事儿,心里头越是心痒痒,迫切的想知道当年她和这位靖宁侯,究竟有何渊源。 容临表情温和,将玉佩纳入怀中,见她眼神期待,遂眸中含笑,缓缓开口道:“成亲之日,容临自当亲口告知郡主。”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不肯说。 陆宝婵脾气冲。可今日这靖宁侯是客人,她不好发火。她见他无意告知,心下恼怒却不能拿他如何,这才耷拉着小脸,道:“既然如此,侯爷就自便吧。” 他不说,他还能自个儿求着他说不成?多大脸? 容临见她一副气恼的样子,心里却舒服了许多。有小情绪,总归是好的。他见她转身走了,这才忍不住叫住了她:“郡主。” 陆宝婵步子一顿,以为是他改变主意要告诉她了,旋即转过身,看向他。 瞧着小姑娘眼眸晶亮的样子,容临嘴角微翘,音色温润道:“郡主若是不嫌弃,以后就直接唤我容临吧。” 陆宝婵袖中拳头紧攥,不发一言,径直走了。 穿着一袭青衣的砚台跟在自家公子的身后,瞅着今日公子这般戏弄小郡主,有些瞠目结舌,久久未缓过神来。 直到郡主走了,砚台才看着容临,道:“公子,您这样做……就不怕小郡主一气之下同您解除婚约吗?” 昨儿还一本正经的斥责他,如今自个儿倒是干起了戏弄人家小姑娘的勾当。 脸呢? 容临掏出怀里的玉佩,细细端详片刻,这才看着砚台,笃定道:“不会的。” 她性子骄,却还是个知分寸的,荣王欣赏他,她虽不喜欢他,可还是会嫁的。加上今日他抛出陈年往事,她心里定是痒痒的,想早些知道。 别说是她,就连他自个儿,都盼着洞房花烛夜。 砚台见自家公子这副表情,心里头便开始为这位小郡主感到担心。 他跟着公子这么多年,可是最清楚了,瞧公子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可这会儿小郡主被他给瞧上了,怕是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 姜令菀为了金桔和枇杷的亲事,特意找了杜言问话。 自然,这种事情,不好当真金桔和枇杷的面儿,遂将俩丫鬟屏退。 姜令菀同杜言一道站在亭中,她一面给池中的鲤鱼喂食,一面打量着身旁成熟稳重的男子。 杜言比陆琮年长两岁,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了。他自九岁起就跟在陆琮的身边做事,前些年跟着陆琮走南闯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陆琮这人,素来性情寡淡,哪会想到自己属下的终身大事?陆琮不管,她可得替自己的丫鬟管管,不然到时候,这好夫婿都是人家的了。 喂完鱼食,姜令菀一转身,杜言就细心的上前结果她手中的空盘子。 姜令菀似是随意的问道:“快二十五了吧?” 杜言道:“过了年就二十五了。” 姜令菀抬眼,又问道:“有心上人了吗?” 这般直接,自是连傻子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杜言抬眼,目光愣愣看着面前的夫人。 说实话,杜言的容貌生得不错,干干净净,五官端正,虽不似陆琮那般俊美无双,却也属于中上之姿。姜令菀多看了几眼,想着自家那如花似玉的丫鬟,觉得二人站在一起,倒也匹配。容貌等对,旁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啊。 杜言知晓自家夫人是个直率性子,自然也不隐瞒,含笑道:“有。”他朝着姜令菀拱了拱手,道,“……小的喜欢金桔姑娘。” 姜令菀最欣赏的就是说话直接、勇于承认的。她本就有些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暧昧,目下听杜言如此坦荡的承认,一时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她道:“我今日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也知道金桔年纪不小了,我这个当主子的,没道理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嫁人。我瞧你也是个实在人,对金桔自是真心的,我也乐意成人之美。不过——我得问问金桔的意思。” 杜言这边,算是确定了,只要金桔肯点头,这门亲事就成了。 饶是杜言再稳重,听了这话,自是觉得这媳妇儿大抵是能抱回家了,忙面露喜色,感激道:“多谢夫人。” 感激的话刚说完,杜言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瞧着自家世子爷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头登时“咯噔”一声,这才忙行礼退下了。 陆琮见妻子笑得开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道:“同杜言说什么呢?” 姜令菀瞅着陆琮的表情,神秘兮兮道:“先不说,等事成了再告诉你。” 陆琮的脸色顿时黑了三分。 姜令菀讨好似的抓着他的手,晃了晃,问道:“琮表哥不是去见靖宁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靖宁侯容临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见了想见的人,自然没有留下用饭,而是回府去了。陆琮捏了捏妻子的手背,夫妻二人一道去看儿子。 三个小家伙快八个月了,自是生得越来越活泼。 这会儿陆琮抱着胖胖的老大,老大靠在他的怀里,两只有力的小短腿已经能站起来了。拍着小手,正是一副很兴奋的模样。 老大白|嫩嫩的小脸染着笑,咧着嘴流口水,许是太开心,欢快的蹦了几下,双腿一软直接栽倒,小脑袋一下子撞到自家爹爹的胸膛之上,“咚”的一下,小家伙跌坐在罗汉床上,脑袋被撞到了,登时头晕眼花。老大的小表情有些懵,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之后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陆琮去哄,老大不给面子,小肉手“啪”的一下打在陆琮的鼻梁上。 陆琮冷着脸,轻轻拎了拎小家伙脑袋上的一小撮呆毛,道了一声:“不孝子!” 老大很委屈,他手还打疼了呢。 小家伙瞅着自家爹爹的表情,见势不对,立马翻了个身,趴在罗汉床上,撅着小屁股对准陆琮,“噗噗”两声,做完坏事之后,还回过头看了看,瞧着自家爹爹就咯咯直笑,之后肥胖的四肢立马变得利索起来,轱辘轱辘爬向自家娘亲。 “呀呀呀……” 不过将还是老的辣,老大还未爬到娘亲身边,陆琮长臂一揽,直接将人捞了起来,紧接着,大掌在他的小屁|股上打了几下。 力道不重,不过是唬人的。 老三正窝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卖萌,卖得正起劲呢,一看自家爹爹这番举止,吓得小脸一愣,小胖手一把抱住娘亲的脖子,呜呜呜的委屈起来了。 姜令菀亲亲宝贝儿子的小嫩脸,哄道:“团团不怕,有娘亲在。” 老二始终一张面瘫脸,很是认真的玩着手里的拨浪鼓,丝毫没有被哥哥和弟弟的哭声影响到。 姜令菀看着趴在陆琮的大腿上,哭得委屈,昂起头看着她、向她求助的老大,这才忍不住斥责道:“陆琮,你做什么呢?不许打我儿子!” 说完这话,姜令菀便将怀里的老三放到老二边上,然后过去,从陆琮手里将老大抱了过来,哄完人,擦完眼泪鼻涕之后,便将老大放到老二的另一侧。 三个生得一模一样、肉嘟嘟的小家伙,齐齐坐着,黑葡萄似的清澈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娘亲教训爹爹。 刚才还哭得伤心的老大,忍不住又咯咯咯笑出了声,拍着双手,胖胖的小身子憨态可掬,像个小弥勒佛似的。 老三也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靠在手里捧着拨浪鼓的面瘫二哥的肩膀上。 陆宝婵今日被靖宁侯容临弄得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找嫂嫂谈谈心,还未进屋,便听到里头小侄儿欢乐的笑声,一时眉眼染笑,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 陆宝婵朝着罗汉床上一扫,瞧见三个白胖可爱的小侄儿正齐齐坐着,而罗汉床前头,她的嫂嫂正骑在哥哥的身上,有模有样的……打屁|股。   ☆、188|21 · 闷热的床帐内,姜令菀累得像条脱水的鱼,此刻正趴在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上,脸颊红彤彤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陆琮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继续欺负。 姜令菀摸了摸被打得隐隐作痛的屁|股,一双眸子水雾蒙蒙看向陆琮,“啊呜”一口咬在陆琮的肩头。 可惜他的肉太硬,硌牙。 陆琮听着怀中之人的哀嚎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哭笑不得道:“牙疼不疼,让我看看?” 见陆琮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姜令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今日她害他在宝婵面前没了面子,这会儿想要教训教训她,她也拦不住。 她摸着他的手,说起了三个儿子的事情。 陆琮却逮着妻子的小嘴儿深吻了一通,待她小脸涨得通红,才放开了她,抚着她的背脊,一本正经道:“慈母多败儿,你可不能一直护着他们,男孩子会被惯坏的。” 姜令菀也明白这个理。可这三个小家伙,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遭了多大的罪啊,她可宝贝这呢,哪里舍得陆琮打? 她敛睫想了想,商量道:“可是胖胖他们还小啊,等大些了,再教规矩也成啊,非得现在嘛?” 陆琮却不同意,认真道:“这规矩要从小教起,别瞧他们三个还不满周岁,可已经明白一些事情了?你瞧瞧,胖胖做错事情就往你这儿跑,就是仗着你会护着他,这习惯若是养成了,那以后是没法改的。”他见妻子听得认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继续道,“璨璨,这些事情,你该明白的。你难道想他们三个,日后成为纨绔子弟吗?” 姜令菀顿时就想起了姜禄。若是日后自己的三个宝贝儿子,变成姜禄那般的风流纨绔,那她的罪过可就大发了。 姜令菀退让道:“那你下手别太重……” 陆琮见她明事理,遂点头道:“我知道分寸的。” 姜令菀笑着点头,又说起了金桔和杜言的事情,“……我瞧着他们二人也挺配的,若是金桔肯,咱们就问问他们的意思,是想出去过日子,还是继续在王府做事。他们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左右咱们都不会亏待他们,琮表哥,你说是不是?” 平日里她梳妆打扮,习惯了金桔的手艺,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金桔也是最了解的。可她不能只顾着自己,金桔也是要嫁人的。 陆琮垂眸,却道:“所以今日在亭子里,你同杜言说的就是这个?” 姜令菀点头:“是呀。” 陆琮眉目染笑,说道:“也好。”他搂着妻子的身子,又道,“……明日我有事要出去,就不回来用午膳了,你别等我,早些用饭。” 这话一落,姜令菀才敛了笑,看向陆琮:“是……二皇子吗?” “……嗯。”陆琮本就不打算瞒她,自是实话实说。 姜令菀晓得陆琮会没事的,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二皇子的为人。她一把将人抱紧,说道:“陆琮,我这些日子,总是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你可不许出事。” 陆琮点头,亲吻着妻子的眉眼,道:“放心。” 如今他有妻有儿,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出事。 · 坤和宫 皇后一袭华丽凤袍,梳着繁琐的十字髻,头戴凤冠,听着贴身宮婢连翘的禀报,一时眉头敛了起来,忍不住道:“就知那陆琮是个白眼狼,这厢和二皇子走得这般近,怕是站在他那边了。昀儿还掏心掏肺的帮他官复原职,幸亏本宫劝着皇上,不然这会儿岂不是让白白便宜了陆景,让他如虎添翼了吗?” 陆景便是二皇子。 承德帝膝下子嗣大多早夭,如今成年的,也就太子和二皇子,虽说太子一出生就入主东宫,可承德帝对慕贵妃的宠爱,宫里头的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大周历代以来,继承大统的,是有八|九不是刚开始定下的太子。这皇权之争,明争暗斗,这里头可是大有文章。而到了承德帝这一代,太子和二皇子,算是太平的。 可皇后也明白,太子的性子太过单纯,最容易被小人利用。 如今皇后一听陆琮同二皇子往来密切,自是将陆琮归为了小人。皇后气得胸前起伏,厉声道:“本宫一定要让昀儿看清这陆琮的真面目,省得他到时候再糊涂。” 连翘却小声道:“皇后娘娘,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上回陆琮的三个儿子百日宴,这二皇子大晚上的,还过去祝贺呢,二人相谈甚欢,加上这几月二人之间的往来,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连翘见皇后气得不成样子,自然不敢再说话。 忽然听到外头有小孩子的声音。 皇后抬眼去看,见小皇孙和小郡主正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姐弟二人如今快一岁半了,粉雕玉琢的,容貌像极了薛峥。小皇孙生得白白胖胖,性子活泼,同太子小时候极像,瞧着皇后,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皇祖母。” 见着小皇孙,皇后的脸上立刻就浮现笑意。她一把将小皇孙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皇后亲了亲小皇孙白|嫩嫩的脸蛋,夸赞道:“咱们恒儿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你父王了,真俊呐。”不过是性子像,容貌大多还是像薛峥,只是皇后不愿说。 小郡主也跟着行礼,可皇后却没有看上一眼,满心都是怀里金贵的小皇孙。 小郡主到底是年幼,而且一岁多的孩子,已经懂得了一些道理,每回见皇祖母这么喜欢弟弟,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头自然有些不舒服。 连翘见小郡主露出落寞的眼神,这小小的人儿,抿着嫩嫩的红唇,光是看着就心疼。她自作主张的端起一旁的碟子,抵到小郡主面前,微笑道:“郡主要吃点心吗?可点心可好吃了。” 小郡主抬眸,笑了笑,声音绵软道:“谢谢连翘姑姑。”说着,便伸手去拿。 皇后这才剜了连翘一眼,声音凛冽道:“没规矩。” 小郡主笑容一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皇后,见她表情不悦,便乖乖收回了手。 连翘见状,忙将碟子搁在几上,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小郡主晓得每回来坤和宫,连翘对她总是很好,如今见她跪下,便知自己犯了错,小手忙拉着皇后的衣袖,替连翘求情:“皇祖母……” 皇后怀里抱着小皇孙,低头见小郡主扯着她的衣袖,便一把抽了出来。她并非有意,可她一抽出来,小郡主身子不稳,便一屁|股栽在了地上。小孩子怕疼,登时就哭了起来。 连翘跪在地上,看着小郡主很是心疼,却不敢再动。 坐在皇后怀里的小皇孙,素来最喜欢姐姐,一见皇后这么欺负姐姐,小肉手便“啪”的一下打在了皇后的脸上,小肉脸气鼓鼓的,不满道:“皇祖母坏!” 小皇孙挪着小屁|股,从皇后的怀中下来,走到姐姐的身边,胖墩墩的小身子,动作迟缓的将人扶起,小肉手胡乱擦着姐姐的脸蛋,哄道:“不哭,姐姐不哭。” 薛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她知道皇后平日里只喜欢小皇孙不喜欢小郡主,而她这女儿,在她和太子面前,本是个活泼的性子,同她小时候极像。可毕竟年纪小,被皇后冷落惯了,在皇后这个皇祖母面前,自是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这位皇祖母生气。毕竟这小丫头,可是亲眼见过太子和皇后因她争吵的。 太子对两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甚至连承德帝这个皇祖父,都很喜欢他们二人。 这段日子,皇后一直想法子给太子的身边塞女人,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晓得太子的性子,也选择信他。若是这回他要了,就算她再如何的阻止,还是有下一回的。她不同皇后计较这些,可最简单的要求,便是别欺负她的女儿。 当了母亲,薛峥更是强势了些。她阔步走过去,将红着眼的小郡主抱了起来,然后一手牵着小皇孙,未看皇后一眼,直接就往外头走。 皇后见儿媳这般没规矩,忙起身吼道:“薛峥,你给本宫回来!”   ☆、189|22 · 太子匆匆进了延寿宫,见薛峥怀里抱着小郡主,正耐心哄着。 先前薛峥虽然丝毫没有姑娘家的温柔,可自从有了这俩个孩子之后,越发有娘亲的样子了。而此刻,薛峥怀里的小郡主,穿着粉嫩嫩绣荷花图案的裙子,梳着俩漂亮的小辫子,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蛋上,眼睛大大水水的,小手捧着一块桂花糕,正坐在自家娘亲的腿上安静的吃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至于小皇孙,歪着小脑袋,正在和自家姐姐说话,扮鬼脸逗她开心呢。 小皇孙听到脚步声,脑袋立马转了过来,看见太子,眼睛一亮,两条小肥腿一晃,立马就“噔噔噔”朝着他跑来:“父王抱抱……” 瞧着乖儿子张开双臂的小模样,太子含笑上前将人抱起,然后举高高逗着儿子。 小皇孙咧着嘴咯咯直笑,身子被举高着,晃来晃去的两条腿直接踢到太子的鼻梁上。太子夸张的哀嚎一声,将小皇孙逗乐了,而后把人放下,抱在怀里亲了一口。瞧着这个同妻子模样生得极像的儿子,太子越看越欢喜。 太子抱着儿子走到薛峥的身旁坐下:“阿峥?” 薛峥没理他,只低头看着女儿。 小郡主捧着半块桂花糕,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太子,乖乖巧巧的喊了一声:“父王。” 一听小郡主的声音,太子的心都化了。 先前他一直就期盼着,能和妻子生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闺女。如今看着粉雕玉琢的闺女,太子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太子瞧着小郡主嘴角有桂花糕的碎屑,便凑过去在闺女的嘴角亲了一口,把屑末亲干净。 小郡主到底年纪小,先前在皇后那儿受了委屈,可如今有父王母妃,自是什么都忘了。 小郡主眉眼弯弯笑着,把手里的半块糕点塞到自家父王的嘴里,很是孝顺道:“父王吃……” 太子道了声“毓儿真乖”,便小小咬了一口桂花糕。 哄完俩小家伙,太子便让二人出去玩儿。 瞧着姐弟二人手牵手,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太子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直到殿内只余下他们夫妻二人,太子才小鸟依人的靠在薛峥的肩头,抱着她的手臂道:“阿峥,你别生气。我替母后向你道歉,好不好?” 为了小郡主的事情,这段日子太子没少和皇后闹过脾气,每回皇后妥协了,可到了后头,这老毛病又犯了。 当真是奇了怪了,这俩小家伙生得一模一样,都是她的亲孙子亲孙女,怎么这么不喜欢小孙女呢?他闺女多可爱啊。 薛峥心里气,却也知自己不该朝着太子撒气,自然一脸的冷淡,道:“我知道。” 太子侧过头瞅了薛峥一眼,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别生气母后的气了,好不好?”他凑上去,在妻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嚷嚷道,“阿峥阿峥阿峥……” 薛峥蹙眉,觉得烦,一巴掌直接拍了过去。 力道很轻,一点儿都不符合薛峥的风格。 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 太子一把握住薛峥的小手,搁在嘴边亲了亲,弄得薛峥哭笑不得。 薛峥道:“你去见过母后了?” “嗯。”太子点头,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道,“今日母后的确不是故意的,可让毓儿受了委屈,也是真的。我替她同你赔不是,咱们就不计较了,成不成?毓儿是我的宝贝闺女,母后不是不疼,只是对恒儿多疼爱些罢了。” 薛峥也是明白这个的。 这小郡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亲孙女,只是皇后对孙儿太过疼爱,这才让小郡主觉着有些委屈,毕竟在太子这儿,对小郡主可是像小祖宗这般供着。先前还是高冷的小女娃,如今已经被太子宠得活泼可爱、爱笑爱玩,比薛峥小时候更招人喜欢。 太子见妻子发愣,遂凑上去咬她的嘴,像只无赖的小狗。 薛峥迅速反应过来,嫌弃的将人推开,道:“正经点。” “……哦。”太子趁着薛峥不注意,偷袭成功,对上薛峥含怒的眉眼,顿时笑得傻气。 薛峥倒是习惯了太子这副蠢样儿,问道:“母后可有同你说什么?” 太子知道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敛了笑,点头道:“母后说,近段时间,陆琮和二皇子走得很近,她让我当心……”说着这话,他抬眸悄悄打量薛峥的表情,补充道,“不过阿峥你放心,我是肯定相信陆琮的。” 薛峥闻言,瞅了太子一眼。 因陆琮的关系,她同小表妹也有许久未见了,如今那三个孩子,兴许已经会走路了吧?每日对着厚厚的宫墙,外头的事情,只能听宮婢禀告。先前她绝对想不到,她能习惯这样的日子,可如今每日照顾着两个孩子,她仿佛真的适应了。 而陆琮一事,她一直愧对小表妹。只是后宫不能干政,饶是她身为太子妃,也不能帮上什么忙。陆琮为皇家卖命多年,如今因太子遇刺之事革职,换做是她,心里也是存着不满的。可她虽同陆琮接触不多,却知他是个淡泊名利之人。这里头,一定是有原因的。薛峥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她见承德帝的时候,见承德帝的气色不大好,可是近段时间,承德帝对慕贵妃尤为宠爱,就算不侍寝,承德帝隔三差五就召见慕贵妃。 能在御书房给承德帝红|袖添香,这后宫之中,也唯有慕贵妃一人了。 皇后性子变得暴躁,也同承德帝独宠慕贵妃有关,毕竟皇后最见不得承德帝如此宠爱慕贵妃。 薛峥敛睫,细细回想着,将这一连串的事情结合起来,仿佛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在这深宫内院之中,能保留一份纯净,实在是难得,可另一方面,太过单纯无害,往往会遭别人的算计。 想到此处,薛峥的心陡然软了几分,抬手拍了拍肩膀,豪迈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受宠若惊,一脸欣喜的往薛峥的肩头靠去。 他一脸陶醉道:“阿峥,如果咱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该有多好。你在家里照顾孩子,我出去赚钱养家。” 薛峥纠正:“你还是待在家里吧。”他这个脑子,出去赚银子,她和俩孩子都要饿死了。 太子笑笑,没有再说话。 薛峥的眉眼染着笑意,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外头,远处是那高高厚厚的宫墙。既然生在皇家,她那也要护着身边的人。 小时候,她身后是弟弟薛嵘和小表妹,如今,她的身后,是她的男人和她的儿女。 她要做的、能做的,都是一样的。 · 秋雨清冷,外头阴沉沉的。 姜令菀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老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哄着。老三哭得小脸通红,不是饿了不是尿了,更加没生病。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平日里只要她抱着,这小家伙就傻乐着像个二愣子似的,如今倒是难哄起来。 哄了好一阵子,怀里的老三才撅着小嘴睡去了,睡梦之中,还轻轻抽泣着。小家伙的眼睫很长,黑黑密密的,缓缓覆下,上头沾着晶莹的泪珠子,看着怪可怜的。 姜令菀亲了一下,将这小可怜儿子抱紧了摇篮里,和其他两个一起并排躺着。 八个月大的小胖墩,抱了这么久,这胳膊也是挺酸的。金桔见状立马过来,替姜令菀揉着细胳膊。 金桔的手艺好,姜令菀被揉得舒舒服服的,这才看向金桔,问道:“世子还没消息吗?” 金桔手上的动作未停,只开口道:“嗯,今儿世子爷出门,连杜大哥都没带。” 今早姜令菀就问了金桔的意思,晓得这小姑娘心里也是中意杜言的,一听她问话,自是全招了。不过她性子内敛,而那杜言也是稳重之人,二人私下倒是懂得避讳,规规矩矩的。如此一来,这金桔和杜言的事情,倒是可以定下了。等明年,她就安排二人成亲。 是以这会儿提到杜言,金桔的脸颊有些烫。 姜令菀含笑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被自己看的满脸通红,顿觉好笑。可这心里头,却是越发担心陆琮。 眼瞧着申时将过,姜令菀越发坐立难安。 她刚想去外头瞧瞧,便见枇杷欢欢喜喜走了进来,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姜令菀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就跑到外头。 此刻外头下着绵绵细雨。这雨虽小,可落在身上却有些凉。姜令菀知道陆琮平日里不拘小节,仗着自个儿体格好,这会儿连伞都没有打,就这么阔步走过来了。 姜令菀气得想打人,忙小跑着过去,站在陆琮面前,恼道:“没事儿淋什么雨,赶紧给我进去。” 陆琮眉目含笑,乖乖点头,跟着妻子进去。 进了屋,姜令菀才细细打量一番,见陆琮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唇色也泛白。姜令菀一脸紧张的伸手探了探陆琮的额头。 烫得厉害。 姜令菀心疼又气愤,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她正欲开口骂人,却见陆琮高大的身子,就这么直直栽了下来,靠在了她的肩上。姜令菀往后退,踉跄了几步,所以陆琮未将全部重量压到她的身上,这才放心。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听他闷哼一声,顿觉不妙,忙扒了他的衣裳看去—— ·   ☆、190|22 · 姜令菀见陆琮胸口处缠着纱布,殷红的血已经将纱布渗透。她一摸上去,那血便沾在了她的指腹。姜令菀看着触目惊心,忙扶着陆琮,朝着外头的丫鬟急急吼着,让她们去请大夫。 陆琮抬手摸了摸妻子的脸,感觉到掌心一片濡湿,这才启唇道:“璨璨,我……” 姜令菀眼睛都红了,急急忙忙吼道:“你别说话!” 她扶着陆琮坐了下来,解开他的衣袍仔细看着,心疼得不得了。平日里夫妻间恩爱,她自是见过陆琮的身子,这背上、胸前,一刀刀伤疤交错,大多颜色极浅,可她每回摸着,就忍不住想起他受伤时候的样子。他是军营之人,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觉得男人受伤没什么打紧的。她却最见不得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陆琮见她低低抽泣,忙柔声哄道:“没事。伤在肋骨处,未及要害,多休养几日就成了。”他知道她瞧见了会难受,可他们是夫妻,自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好在他也没打算瞒着。 陆琮这回伤在左胸口的肋骨处,差半寸就到心脏了。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若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姜令菀真的想直接咬上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 陆琮受伤,连荣王都惊动了。 荣王匆匆赶来,见丫鬟端着面盆出去,里头浸着沾着血的纱布,再看陆琮的脸色,额头冒汗,委实苍白的厉害。荣王知儿子不愿见他,可听说他受伤,他没道理不过来看。 陆琮却从头到尾都未抬头看他一眼。 荣王神色落寞。 姜令菀看在眼里,忙陪着荣王出去。 一场大病之后,荣王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平日里一身锦袍,穿起来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可眼下袍子空荡荡的,瘦得厉害。 行至门口,荣王才叹息一声,道:“是本王的错……”若不是他糊涂,如今也不会弄到这种地步。 姜令菀叫了一声“爹”,而后才安慰道:“琮表哥的性子您也是知晓的,儿媳会劝劝他的。”话虽如此,可她是最明白陆琮对荣王的恨意的,别说是陆琮,就连她,都没法原谅荣王。只是看着荣王弄成这副模样,她瞧着也难受,只好说些话安慰安慰。 荣王侧过身,看着面前这个儿媳,心下庆幸,好在有她陪在儿子的身边。 荣王道:“璨璨,那你就多担待点儿,这些日子,好好照顾照顾琮儿。” 姜令菀点了点头:“爹爹你放心好了,儿媳晓得的。” 荣王这才放心。 姜令菀目送荣王远去,见他背影孤单,倒是有些凄凉。 陆宝婵看完哥哥出来,瞧着自家爹爹的背影,也是眼中泛泪,说道:“这些日子,爹爹经常去娘生前住过的院子。他不喜欢让人跟着,有好几回都是晚上出去,一待就是一整晚。次日下人们见他还未回来,便去寻,一进屋便看着他抱着娘亲的牌位,呆呆的坐在窗前……”陆宝婵眼眶泛红,看着姜令菀,说道,“……其实之前我不喜欢爹爹有妾室,也讨厌潘侧妃,总觉得爹爹应该对娘亲一心一意。可是嫂嫂,现在看着爹爹这样,我宁愿他身边有个人能陪陪他,嘘寒问暖的,只要能好好照顾爹爹,就算……就算是续弦,我也不会反对。” 能让陆宝婵说出这番话,委实难得。 陆宝婵继续道:“我爹爹说,娘亲是世上最温婉善良的女子,先前在娘亲身边照顾的丫鬟嬷嬷,也都说娘亲是个和善亲切之人。而且爹娘很相爱,可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我娘亲肯定不希望看到爹爹这个模样。她也想……有人能代替她好好照顾爹爹吧。” 姜令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宝婵知道嫂嫂是个聪慧之人,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嫂嫂你能好好劝劝哥哥,他谁的话都不听,最听你的了。至于爹爹,我想法子让他松口,不续弦,可身边总得有个能照顾人的,你说是不是?” 姜令菀弯了弯唇。 她道:“其实你不用为我打算的……”宝婵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怕荣王续弦之后,她这嫂嫂手里握得的大权会被夺走,会生出不满,可事实上,她并不在意。 陆宝婵听了心下感动,道:“嫂嫂,不单单是为了你打算,还是为了哥哥,还有三个小侄儿。” 姜令菀倒是一愣。 这宝婵,倒是比她想得更远。 姑嫂二人谈完心之后,姜令菀进屋去看陆琮。 陆琮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今日这是箭伤,凭陆琮的警惕和身手,哪能这么容易被人伤到?加上今日陆琮去见得人是二皇子,又联想陆琮回府之后的表情举止,倒是不难猜是因为什么了。 姜令菀面容冷淡,同方才担心焦虑的表情截然不同。陆琮见她不言不语,薄唇微翘,这才蹙眉“嘶”了一声。姜令菀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就去看,对上榻边那人温柔含笑的眉眼,忍不住就往外头走。 陆琮见势不对,强撑着身子起来,几步追了上去,自身后将人抱住:“璨璨,别走……” 姜令菀心软得一塌糊涂,挣扎了几下,却又想着陆琮受了伤,便不敢再动。她咬了咬唇,转过身抱住陆琮,尽量避开他的伤口,这才忍不住哭了。 她肩膀微颤,哭得像个孩子。 陆琮抬手抚着她的脑袋,道:“璨璨,我不疼。” 姜令菀声音含糊的说了几句,而后将脑袋自他怀中抬起,水雾雾的眸子看着陆琮的眉眼,说道:“琮表哥,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洛州好不好?你说过的,要陪我出门游山玩水。我不想当什么世子夫人了,我想和你远走高飞,带着孩子们,去哪里都好。” 陆琮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亲着她的额头,道:“可若是你不当世子夫人了,那晋城这些好看的首饰,还有锦绣坊的衣裳……” 她细皮嫩肉、娇生惯养,从来只穿锦绣坊的衣裳。而且最爱面子,他有出息,她面上也有光。 姜令菀摇头道:“不要的,我都不要了。” 陆琮心中感动,含着她的唇一通厮缠,之后指腹摩挲着她微红的脸,道:“可是璨璨,我舍不得你受委屈。我答应你,会带你去洛州玩,也答应你,让你一辈子都过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子。我别的没有,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若不喜欢我受伤,我以后就尽量不受伤,你不愿我出远门,我以后就不上战场,若是要出门,一定也将你带上……”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笑道,“就像小时候那样,那你拴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好不好?” 姜令菀听了,笑着落泪。 她说好,而后抬手攀上他的脖颈,撅了撅嘴:“陆琮,你再亲亲我。我喜欢你亲我。” 求之不得。 陆琮眉眼含笑,将唇覆在她的唇瓣上,没有深|入,只轻轻啄了几下。 · 这厢,陆礼亲自送二皇子回府。 梁王府本就是站在二皇子这边的。先前梁王可是被皇后羞辱过,而这位二皇子待人谦和,他自然弃太子跟二皇子。陆礼身为梁王府世子,一直都是再为二皇子做事的。而近段日子,二皇子有意拉拢陆琮,陆琮越是忠心不二,二皇子越有兴趣。到如今,二皇子总算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棋子。 陆礼对周琳琅这个妻子虽然没了往日的感情,可到底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知周琳琅心心念念陆琮,他身为男人,哪能禁得起这般的羞辱?他本就不满陆琮,而眼下二皇子也对陆琮颇为重视,更是令他恨极了陆琮。 而今日陆琮遭遇暗算,下手的是何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东宫那边,已经弃了陆琮。 陆礼道:“陆琮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同太子关系极好,二皇子殿下您……” 二皇子今儿心情却极好,一双黑眸看向陆礼,道:“你放心,本王知道你的顾虑。那陆琮本王的确欣赏,可你的功劳和忠心,本王可是牢牢记在这儿的……”二皇子指了指心口。 陆礼的眉目舒缓了些。 陆礼的表情,二皇子看在眼里,不禁眼底含笑。 如今二皇子已经封王,在外头有府邸,只是他素来孝顺,隔三差五进宫看慕贵妃,这宫里头的寝殿,也是每日有人打扫着,有时候待得时间久了,索性就住在宫里头。 这会儿到了王府门口,陆礼亲自送二皇子进去。 二皇子不沉迷女色,这府中少了些脂粉味,倒是清爽些。 此刻前院,着一袭粉色襦裙的女子正在舞剑,动作潇洒英气,如行云流水,同寻常女子那些软绵绵的举止截然不同。 陆礼登时就愣在原地,呆呆的看了一阵。 二皇子这才开口道:“这府中的婢女,你想要哪个都成,可这个,本王不能给。” 如今陆礼的风流名声在外,可他到底不是放荡之人,听了二皇子的话,立马解释。 二皇子听了爽朗大笑,拍了拍陆礼的肩膀。 正在舞剑的女子,听到二皇子的声音,便听了动作。她一双眸子看向二皇子身边的锦袍男子,见他生得俊朗不凡,这眉宇间,倒是有些像那人。 陆礼走后,二皇子便去了妾室院子。 一进屋,便见里头的女子正在浴桶里沐浴。他阔步过去,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下去。浴桶中的女子仿佛未察觉,只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泡澡,可这唇瓣,却微微往上扬。 二皇子抬手,抚着女子光洁白皙的裸|背。 女子缓缓转过身,趴在浴桶边沿,抬眸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唤道:“殿下……” 二皇子见她一张俏脸生得美貌,往昔眉宇间的英气,也被这股媚态压了下去。二皇子含笑,捏着她的下巴,将唇覆在她的小嘴上,肆意平常。唇齿相依,吻得激烈,怀里的女子像条鱼儿似的,一下子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抬眸吃吃着笑着他。 二皇子被水溅了一身,显得有些狼狈,却笑得开心,他看着浴桶中的女子,语气宠溺道:“我看你不该起名叫‘涟漪’,改叫‘小鱼’才是,滑不溜秋的。”说着,他伸手捏了一把。 这浴桶中的女子,正是纪涟漪。 那日永安侯怕女儿的丑事败露,便想要女儿远嫁,这亲事都安排好了,可偏偏二皇子亲自上门来了,欲纳她为妾。永安侯府是皇后这边的,这女儿,本不该给二皇子,可那会儿永安侯已将女儿视为废棋,又怕得罪二皇子,便应下了。只是此后,这纪涟漪同永安侯府再也没有半点干系。 二皇子没有正妻,内院仅有的两个婢妾,也在纪涟漪进门前都打发走了。如今这纪涟漪,在二皇子府可是极为得宠的。 纪涟漪笑着,“哗”的一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女子的身子白玉无瑕,玲珑有致,看得二皇子血脉偾张,一伸手就将纪涟漪捞了出来,一面吻着,一面阔步往榻上走。 三俩下除去衣物,大白天就开始行事。 纪涟漪搂着男人的脖子,将唇凑了上去,听他说着今日之事,待听到陆琮受伤了,纪涟漪才动作一愣。二皇子看在眼里,心中泛酸,自是没有再怜香惜玉,而是大肆挞伐。时候纪涟漪软绵无力偎在二皇子的怀里,小手调皮的戳着二皇子的嘴角,满面潮红的开口道:“殿下,你之前答应涟漪的事情,还做不做数?” 二皇子捉着她的唇亲了一口:“小心肝儿,本王何时骗过你。” 纪涟漪笑了笑,抱着二皇子的脸就亲了一口。 兔死狗烹的道理,谁人不懂?若是二皇子成了大事,那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陆琮。而他答应过自己,到时候,会将姜令菀交由她处置。 想起姜令菀,纪涟漪的脑海之中,便浮现陆琮与其二人一幕幕的恩爱场景。 这姜令菀,不是一向自恃美貌,觉得陆琮会爱她一辈子吗? 到时候,她就一刀一刀刮花她的脸,让她拿着镜子,看看自己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   ☆、191|23 · 陆琮有伤在身,待在府上休养。 期间,二皇子曾私下派人赠礼。这礼虽是收了,可姜令菀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命金桔将其统统都给扔了。 眼不见为净。 皇家的礼素来贵重,且二皇子对陆琮这般重视,这回完全信任皇后那边弃了陆琮,自然可以放心的为他所用。有了这员大将,二皇子如虎添翼,自然巴不得陆琮早些好起来。这送的礼,当然是顶顶珍贵的。 那些个千年灵芝、人参,寻常人家一辈子都看不着一眼。 而这会儿陆琮见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都给扔了,却是含笑默许。 她心里憋着气,让她撒撒气,他自然乐意。 扔完了,陆琮才抬手将人搂进怀里亲近,蹭蹭她的脸颊道:“还没消气?” 姜令菀当即就凶巴巴的剜了他一眼。 消气?害得她夫君伤成这副模样了,她哪里能消气? 姜令菀抬手摸摸陆琮的脸,轻轻拍了几下,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琮眉目柔和,逮着妻子的唇就咬了一下。 姜令菀脸颊泛红,大白天的也不想和陆琮闹,便让他好生休息,自己去看儿子。 · 次日姜令菀回了一趟卫国公府。 夷安县主如今又怀上了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阖府上下自是喜气洋洋的。 这灏哥儿眼下也都三岁了,生得可爱聪慧,按着周氏的话来说,可是比姜裕小时候乖巧多了。周氏宝贝小孙儿,卫国公府之人,皆不敢惹这位小祖宗。这地位,同姜令菀在府上的时候不相上下。若是换做以前,姜令菀这般小气性子,自然见不得别人比她重要,可如今已为人母,也成长了许多,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这聪明伶俐的小侄儿,姜令菀头一个就疼爱。 姜令菀到了卫国公府,看着嫂嫂容光焕发,也是欣慰。这几年下来,夷安县主身上早就没有往日的羸弱之态,这身子被周氏和姜裕养得极好。 不过三月的肚子,自然尚未显怀。夷安县主看着姜令菀,很是开心,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先前我回过公主府,也同我娘提过妹夫的事儿,只是——” 姜令菀一把握住夷安县主的手,含笑道:“没关系的,劳嫂嫂费心了。” 夷安县主道:“璨璨你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本就是一家人,加上上回陆琮舍命救了姜裕的命,夷安县主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这份大恩,她自然记在心里的。可陆琮的事儿,上头有皇后压着,这承德帝对皇后又极尊重,若皇后执意要为难陆琮,这旁人也是没有法子的。 姜令菀同夷安县主说了一会儿话,便去找了周氏。 周氏将屋内的丫鬟屏退,开门见山道:“琮儿的伤势如何了?” 姜令菀倒是没惊讶,说道:“没什么大概,娘放心好了。” 上回陆琮受伤一事,陆琮刻意瞒着外头。这卫国公府之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她爹娘素来消息灵通,能打听到自然也不是件稀罕事儿。而且,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们。 姜令菀见自家娘亲一副气恼的模样,便道,“……好了,女儿又不是故意瞒着爹娘的,只是琮表哥说怕爹娘担心,所以没让我说。”完完全全将责任推到了陆琮的头上 周氏看着面前衣着光鲜的女儿,分明是一副极稳重大方的世族少妇打扮,可举止间,还是有女儿家的娇态。于周氏而言,别说这女儿已经当娘亲了,就算以后当祖母了,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孩子。 周氏道:“其实当初娘答应让你嫁给琮儿,图的就是荣王府内院清静,你不会受委屈,而且琮儿也是个好孩子,没那些沾花惹草的习惯。眼下琮儿虽说闲在府上,可日子若能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有些事情,你得劝劝琮儿,别一时糊涂……” “娘。”姜令菀陡然开口,蹙眉道,“你也不信琮表哥吗?” 周氏没说话。 这公事上,姜柏尧虽然不对妻子提起,可有关女婿的,便会透露一二。为何透露的原因,周氏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她同女儿说说,女儿劝劝女婿,小两口安安生生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瞧着周氏不说话,姜令菀顿时明白了。她道:“娘,女儿并不是贪图富贵。先前女儿的确受不得苦日子,可现在女儿也当了娘亲,知道身边有夫君和孩子们在,比再多的金山银山都要重要。而且娘先前给女儿准备的嫁妆,足够女儿大富大贵过上好日子了。可是琮表哥是男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娘,别说琮表哥没做那些坏事儿,就算真的做了,我也是信他的。” 一番话语,令周氏哑口无言。她见女儿一脸认真,便知她是真的长大了。 周氏微笑道:“是娘糊涂了。” 姜令菀摇摇头,道:“娘不信琮表哥,也是正常的。” 卫国公府世代对皇家忠诚,如今承德帝独宠慕贵妃,二皇子在朝中的威望隐隐有超过太子的势头,其中有不少朝臣已经是二皇子麾下之人。可不论二皇子如何的有威望,这卫国公府,一直都是效忠皇上,推崇皇室嫡出血统,支持太子的。皇后这边,弃了陆琮。以陆琮这般有能耐的人,另觅新主最是寻常不过。陆琮入二皇子麾下,站在皇后的对面,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她身为陆琮的妻子,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她没有那么多野心和抱负,只希望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都好好的。说句真心话,若非太子的性子纯良,还有薛峥这层关系在,她真的不想陆琮一直被皇后打压。就算真的站在二皇子这边,她也是绝对支持的。二皇子这人,虽然一肚子坏水,可自古能登上皇位的,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比之太子,二皇子显然更适合成为帝王。 可是,还有薛峥啊…… 姜令菀庆幸自己没有真正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 见周氏还不放心,姜令菀便偎到周氏的怀里,道:“娘,女儿知道娘担心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和琮表哥在一起,女儿什么事情都不怕。” 这段时间,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拢玉院的守卫森严了些。陆琮受伤之后,更是不愿她独自出门。 他这人就是这样,自是受伤没关系,却见不得她有一丁点的闪失。 周氏抱着女儿,说完之后,便送女儿出门。 行至前院,姜令菀见一衣冠不整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个酒坛子,喝得烂醉如泥,正在发酒疯。 若非仔细辨别,她还真认不出那人竟是姜禄。 姜禄性子风流,可容貌随了姜二爷,生得风流倜谠,可是一表人才的,眼下简直跟个乞丐无异。 姜禄身后跟着严氏,严氏的面容有些憔悴。 严氏见姜禄又在喝酒,便上前阻止。 姜禄一把将人推开。 严氏到底是女流之辈,被姜禄这么一推,不下不稳,跌倒在地,登时额间的翠钿跌落,露出一抹嫣红的朱砂痣。 身后跟着的丫鬟赶忙上前去扶。 严氏出身名门,平日里最注重的便是仪态,如今却顾不得这些,只上前抢姜禄手里的酒坛子,哭嚷着让他别喝了。 姜令菀和周氏静静站在长廊内。 姜令菀见状,便看向周氏,问道:“娘,二哥怎么了?” 前几回来卫国公府,这姜禄还和以前一样,好好的呢。她还记得上回她来的时候,因宠妾丹桂怀了身孕,这姜禄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周氏本不想将这事儿告诉女儿,目下听女儿问起,便说了实话:“上月丹桂出门,一直未归,禄哥儿找不着人,两宿未阖眼,之后……之后才在城郊一处破庙里找到了丹桂。” 姜令菀一愣,翕了翕唇道:“丹桂她……” 说起丹桂,周氏也心疼这个孩子。可她要跟着姜禄,她也没话说。毕竟这姜禄虽然花心,可对丹桂的确不错。 周氏叹息道:“抱回来的时候,早就咽气了,当时肚子里还怀着禄哥儿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丹桂不过是姜禄的一个妾室,谁会这般大费周章的害她?丹桂得宠,这事儿她是知晓的,丹桂死了,那最应当怀疑的,便是严氏。可是……姜令菀看向严氏,见她对姜禄是真心的,而且她不是那种心思歹毒之人。 姜令菀心疼丹桂,心中满是疑惑:“那事情查清楚了吗?” 周氏摇了摇头,道:“都说这丹桂是被贼人掳走的。抢了银子还不够,那群畜生,竟连个孕妇都不放过……禄哥儿抱回来的时候,我倒是瞧了一眼,好端端的脸,都被刮花了。” 姜令菀这才恍然。 怪不得姜禄会这般难受…… 姜禄这人性子随了姜二爷,一向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的,放荡不羁。可姜二爷都有浪子回头的时候,何况是他?丹桂容貌虽不是最拔尖儿的,可她性子安静,有生得一颗玲珑心窍,同一般唯唯诺诺的丫鬟截然不同,也难怪姜禄会这般上心。 姜禄对丹桂是真心。而丹桂怀着身孕被人羞辱致死,还歹毒的将她的脸都毁了,姜禄亲眼看着惨死的丹桂,自然受不住这般打击,所以才—— 姜令菀见姜禄抱着酒坛子,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看了一会儿,脑海之中忽然就浮现起陆琮的脸…… 姜令菀背脊发凉,不再去想。 她看向周氏,道:“娘,您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就成。” 周氏点头,就这么看着女儿回去。 姜令菀坐在马车内,想着事情,略略蹙眉。 · 今日陪姜令菀回府的,除了金桔和枇杷,还有青梅青兰二人。目下四人见夫人心情不悦,自是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的坐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路过珍馐斋的时候,姜令菀进去买些果脯。 哪知一进去,便遇见了熟人。 姜令菀见来人一袭精致的桃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梳着灵蛇髻,眉宇间全无半点往日英气。头一眼倒是没认出来,但一见来人看她的眼神,姜令菀自是认出来了。 纪涟漪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而如今,她可是二皇子的宠妾。 纪涟漪看着姜令菀,倒是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大大方方打招呼:“荣世子夫人,真巧啊。” 姜令菀稍稍颔首,道:“纪三姑娘。”她瞧了一眼她身后丫鬟手里头拿着的纸袋子,挑眉道,“原来纪三姑娘也爱吃这些。” 纪涟漪面上的笑容加深,道:“想来荣世子夫人也极爱这珍馐斋的果脯吧……”她继续道,“咱们的口味,还真是像。”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纪涟漪身后的绿衫丫鬟小声提醒道:“夫人,殿下还在一品居等着您呢。” 纪涟漪蹙眉,不悦道:“没看见我再同荣世子夫人说话吗?至于殿下,就算我聊再久,他也会等我的。”纪涟漪看着姜令菀,道,“……不知荣世子夫人要买什么?” 之后,姜令菀走到柜前,尽挑贵的买。 可纪涟漪看着她就牙痒痒,每回都是在她面前,将姜令菀选中的果脯全都买下,连一颗都不剩。 姜令菀身后的青梅青兰和枇杷看得气不过,正欲发作,却被姜令菀眼神示意着拦下。 这让几个小丫鬟有些纳闷儿了。平日里夫人的脾气不好,若是有人敢和她作对,直接就撕破脸皮了,今日却任由这纪三姑娘欺负。难不成是怕了这位纪三姑娘? 一连串下来,纪涟漪买光了珍馐斋内最贵的五样果脯。也不晓得是不是姜令菀的眼光好,每回选中的果脯都贵得咂舌。 到了姜令菀选第六样的时候—— 纪涟漪身旁的丫鬟才偷偷在她的耳边说话:银子用完了。 纪涟漪原是笑得欢喜的,一听这话,登时就沉了脸,之后便带着丫鬟和五大袋果脯出了珍馐斋。 人走了,枇杷才气鼓鼓道:“夫人怎么任由那纪三姑娘欺负啊?”说着,她跺了跺脚,这副小模样,可是气得牙痒痒呢。 一直不说话的金桔,这才“噗嗤”笑出了声儿。她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才笑盈盈看着枇杷道:“世子爷晓得夫人爱吃这人的蜜饯果脯,便花了大价钱将珍馐斋买了下来送给了夫人。这珍馐斋,早就已经是夫人的名下了。方才,夫人命奴婢去和掌柜的说了一声,让他将这些果脯的价格涨上十倍,就等着这位纪三姑娘送银子呢。” 姜令菀也觉得那纪涟漪当真是被自己也气糊涂了,五大袋果脯,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简直比她还要挥霍。下回陆琮若是说她败家,她就将这事儿告诉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败家。 枇杷恍然大悟,之后才一脸糊涂的喃喃道:“怪不得夫人的口味变了呢,方才选的那些,都是平日里夫人最讨厌吃的呀。” 姜令菀笑笑。 反正这纪涟漪傻乎乎的送银子,她收下便是。 不过出门才带五百两,看来陆琮比二皇子阔绰多了。 姜令菀选了几样自己爱吃的果脯,连银子都不用付,直接就回府了。 而这厢,二皇子看着纪涟漪身后的丫鬟包了三大袋果脯进来,上面印有“珍馐斋”的字样,嘴里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这是去打劫了? 纪涟漪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二皇子的怀里,扭了扭腰肢,问道:“怎么了?” 二皇子把人搂紧,在她柔软处捏了一把,问道:“遇着讨厌的人了?” 纪涟漪知晓二皇子是聪明人,而且这等愉悦之事,自然得找个人分享一下,便含笑将事情同他说了。 她拿起一颗果脯往嘴里放,又给二皇子的嘴里送了一颗,声音含糊道:“好吃吗?” 二皇子无奈吃下。 他宠溺的捏了捏纪涟漪的鼻尖儿,道:“小糊涂蛋,下回可别犯傻了。这珍馐斋,早在去年就已经被陆琮买下了。” 纪涟漪吃着果脯的手一顿,看向二皇子,却见他双眸含笑。 纪涟漪这才知道自己被姜令菀给戏弄了!顿时气得牙痒痒。 怪不得,以姜令菀的性子,居然任由她打压,原来就等着她送银子呢! · 姜令菀回府,见陆琮又不在房内好好养伤,便知他定是去看儿子了。 一进三个儿子的房间,就瞧着陆琮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袍,静静坐在罗汉床边,骨节匀称的大手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白小碗,里面盛着米糊。 陆琮正一勺一勺喂着三个小家伙,不过三个小家伙仿佛是吃饱了,趴在罗汉床上玩儿,不肯张嘴。 姜令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便唤道:“琮表哥。” 闻声,陆琮含笑转过头。 趴在罗汉床上一模一样的三只小小粽,听到自家娘亲的声音,也齐齐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娘亲,兴奋的呀呀直叫。   ☆、192|23 · 姜令菀走过去,一把抱住了最热情的老三团团,老三也热情的呀呀呀叫了起来。姜令菀捏了一把他软软的小屁|股,笑道:“小胖团子。” 老三扭动着胖乎乎的小身子,靠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小脑袋一拱,小肉脸朝着柔软处一埋,撅着嘴开始吭哧吭哧找粮食。 至于旁边的两只,老二默不作声,一脸冷漠的看着,只是到底年幼,眼神之中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羡慕;老大性子外露,此刻嗷嗷叫着,抬手拍打着老三的小屁|股。老三赶忙抱住自家娘亲的脖子,撅了撅屁|股,朝着老大“噗噗”两声,而后将小脑袋埋深了些。 陆琮有些看不下去,直接拎着老三的衣裳,把人提了起来。 老三光着脚丫子,一脸茫然的被陆琮提到半空,胖胖的小身子灵活的蹬了几下,双手张开朝着姜令菀“嗷嗷”的叫,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又水又亮,看得人心都软了。 姜令菀怕陆琮把人给摔着了,正想责骂,却见老三忽然兴奋挥舞着四肢,咧着嘴傻笑起来,正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陆琮倒是满意儿子的表现。 他抬手捏了捏儿子肉肉的手脚,对着妻子道:“咱们这三个儿子,日后定是个练武的料,等再长大些,我就亲自教他们习武骑射。”说这话时,陆琮神采飞扬的,显然是很期待三个儿子长大成人。 姜令菀自然也希望三个儿子日后能长成像陆琮这般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一想到陆琮小小年纪就跟着冯将军练武,吃了不少的苦,她就有些心疼三个儿子会被陆琮虐待。可她太疼爱,又怕把人给宠坏了。 先前没孩子,她日日盼着孩子,如今有了儿子,操心的事情更多了。 陆琮将老三放下。 老三便开始欢快的朝着两个哥哥爬去。 陆琮伸手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等再过两年,咱们就再添个闺女。” 晓得陆琮最喜欢闺女了,姜令菀也是笑笑。若是生了闺女,定然和她小时候那般白白胖胖的,乖巧又可爱。想到这个,姜令菀便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她抱着陆琮的脖颈,上前亲了一口。 她也想生一个闺女就够了,姑娘家比较娇气,而且闺女的性子多半像她,喜欢所有人都宠着她,若是一回生仨闺女,那这荣王府都不得安生了。 可这种事情,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全看天意。 ·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琮的伤势也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九月底,荣王府便开始热闹起来,置办小郡主陆宝婵出嫁喜事。 陆宝婵倒是有些紧张,时常找姜令菀说话,显然是还没接受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子。 陆宝婵没有娘亲,自是长嫂为母。姜令菀一想到在小姑子出嫁前日子,还要替她讲解夫妻敦伦之事,就觉得脸烫。 可这种事情,陆宝婵不懂,而那容临……容临二十有五,可因为身体的缘故,至今都未碰过女色,也是个生手。就说陆琮这人吧,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可洞房那日,都差点弄错了,亏得她前世有经验,才避免了这桩事儿。若是靖宁侯容临也和陆琮一样,而宝婵也是个傻乎乎的,到时候二人…… 姜令菀不敢再想下去。 为了小姑子的幸福,她丢脸就丢脸好了。 这一日,姜令菀正准备去小姑子的院子,金桔却进来禀告,说是外头有个姑娘要见她。 姜令菀倒是好奇,遂让丫鬟将人带进来。 姜令菀坐在花厅的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看着进来的女子,梳着简单的随云髻,穿着一袭半旧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身子婀娜,娉娉袅袅。 “明姑娘?” 姜令菀颇为惊讶。 这明雁,上回回明府之后,还是荣王亲自牵线搭桥替她选的夫君。那徐家三郎,是嫡出次子,也是人品端正、仪表堂堂的,显然荣王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而且去年,明雁已经抬进徐府,和徐家三公子成亲了,据说夫妻相敬如宾,甚是和睦。 明雁抬头看着姜令菀,见她惊讶,这才道:“回世子夫人,早在两月前,阿雁已经和徐家三公子和离了。” 姜令菀一愣。和离了。 明雁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美貌艳丽,可到底是嫁过人的,这副模样,比之去年初来时多了几分沉稳安静。她安安静静道:“王爷选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徐家三公子也是个明白人,知晓阿雁心有所属,这才选择和阿雁和离。” 她和徐家三公子和不和离,同她没有半点干系,可今日却找上了她。姜令菀眉头一蹙,问道:“今日……明姑娘这是何意?” 明雁未多说话,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抬头姜令菀道:“阿雁虽不在晋城,却也听闻荣王府的事情。阿雁知道王爷病痛缠身、日渐消瘦,身边没人伺候,所以……所以阿雁求世子夫人能让阿雁留在王爷的身边。阿雁不求名分,只求当个贴身丫鬟,希望世子夫人能成全阿雁。” 未料明雁对荣王竟这般执着。 姜令菀看着她乞求的眼神,思忖半晌,才道:“明姑娘,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193|大结局①          ·     这段日子明雁长途跋涉,一个姑娘家,带着丫鬟嬷嬷就这么从贺州来了晋城,也算是勇气可嘉。     可姜令菀也是能分清孰轻孰重之人。     宝婵因为不知荣王先前犯得糊涂事儿,这才想给荣王找个贴己的人,照顾照顾他。可若是知道当年荣王妃的死,荣王也是有一定责任在的,那宝婵指不准怎么恨荣王呢。按理说,荣王这般的年纪,这宝婵也即将出嫁了,的确该给他找个人。可她也存着私心——怕她自己胡乱做决定,在荣王那边吃力不讨好,又惹得陆琮不快。     而且她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安排明雁。     姜令菀见她眸中含泪,楚楚可人,对荣王的确是痴情,这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些:“明姑娘,潘侧妃刚病逝不久,王爷见着你,怕是又会想起潘侧妃。你同潘侧妃的关系摆在那儿,王爷又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你不点破,对王爷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明姑娘是聪明人,先前尚且能做得这般好,为何不断得彻彻底底,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荣王、陆琮这俩父子一样,感情之事向来迟钝。荣王不知明雁对他的心思,而明雁上回也选择藏在心里,这于二人来说,最合适不过。     可偏生这明雁,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嫁了人,也选择和离。的确是糊涂了。     一时明雁说不出话来。     她跪在地上,敛睫不语。     那日她的确是想过,这种感情,应当深埋在心里,等到日后老了,拿出来瞧瞧,兴许还能当成一份念想。她离开晋城,顺利嫁给徐家三公子。那徐家三公子是个文质彬彬、心细如尘的,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心思不在他那儿。就算和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她心里头念着的,还是在晋城的这个人。她想见他,不想一个人默默念着这份感情。她以为自己嫁给他给她选的人,能给自己几分安慰,事实上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明雁抬眸,恳求道:“世子夫人,真的……真的不行吗?”她又道,“就让我留在荣王府,成不成?”     姜令菀道:“明姑娘,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明雁咬了咬唇,道:“那……那让我见见王爷,就远远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姜令菀觉得自个儿倒是有些适合这种恶毒的角色,至少看着这位明姑娘苦苦哀求,她心里没有半点动摇。     她不傻,眼下荣王心里恨极了潘侧妃。荣王一贯温润的性子,如今恨屋及乌到连陆宝嫣这个亲女儿都不闻不问,也亏得那陈四公子是个心善的,成为陆宝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然,若是连陆宝嫣都被刺激了,闹出什么事情来,才一发不可收拾。先前荣王对明雁客客气气,泰半是因为潘侧妃的关系。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明雁再贴上去,估计又会刺激到荣王。     先前的,已经回不去了,她能做的,就是让荣王府保持现有的状态。     姜令菀看向金桔,脸上的表情淡淡,丝毫没有动摇。她道:“你亲自送明姑娘出去。”她本想让金桔去账房拿点银子,可一想到这明雁也是个心气儿极高之人,也就作罢。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从来不做。     明雁仍有些不死心,被身后的嬷嬷搀扶着起身,泪眼朦胧的看向姜令菀,道:“世子夫人——”     姜令菀很快开口:“明姑娘若是信我,就听我一句劝——永远不要再来荣王府。这于你,于王爷,都是一桩好事。”     明雁睁大了眼睛,翕了翕唇,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忽的笑了,道:“好,我信夫人。多谢夫人,阿雁告辞。”     金桔将明雁及其奴仆送出了荣王府,回来向姜令菀禀报。     姜令菀道:“你派人跟着她们,确保她们在晋城不被人欺负,若是有难处,便顺道帮一下,切记不要让她们知道是荣王府派来的……”姜令菀想了想,仍然有些不放心,便道,“务必亲眼看着她们离开晋城。”     金桔得令,便下去安排。     姜令菀这才同枇杷一道去了陆宝婵的云棠院。     一进去,便见陆宝婵还在琢磨着做绣活儿。     许是碰着棘手的,现下陆宝婵眉头蹙得紧紧的,甚是烦躁。待听到自家嫂嫂进来了,陆宝婵才抬眸,面上露出欢喜之色,道:“嫂嫂。你来帮我看看,我哪儿又弄错了。”     姜令菀走过去,一双眸子看向绣架。     她笑笑,看着这位小姑子,说道:“你同我先前一样,还不会走就想着跑了,这绣活儿,你慢慢来就成。靖宁侯也是个宽厚大度之人,不会强求你立马就给他做衣裳。”     一提起靖宁侯容临,陆宝婵心里还有些气。     她闷闷不乐道:“谁稀罕做给他了。”     那姓容的,年纪挺大的,心性倒是幼稚,尽喜欢戏弄她。就不怕她退亲?     姜令菀笑笑,忽然想着该同小姑子说正事儿。她将屋内的丫鬟屏退了,这才拉着陆宝婵坐到一旁的绸榻上。     姑嫂俩紧挨着坐在一块儿,陆宝婵觉着今日嫂嫂有些神秘兮兮的,倒也好奇,便眉宇含笑,眨眨眼看着她。姜令菀被看得有些脸烫,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本泛黄的小册子,还是姜令菀出嫁前,周氏给女儿压箱底的。     陆宝婵好奇的接过小册子,以为是什么稀罕的话本,一翻开来,便看见男男女女脱了衣裳交|缠在一起的画面。陆宝婵的眼睛蓦地睁大,扑闪扑闪眨了几下,这才恍然大悟,忙将册子合上,脸颊红彤彤的开口:“嫂嫂,这……”     姜令菀想装淡定,可这种事情,她也觉得羞人,这会儿脸颊滚烫,丝毫不输身旁的陆宝婵。她轻咳一声,道:“这册子你先看着,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我……”     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她说着,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这夫妻之事儿,也没什么丢人的。还有几日你就要出阁了,这等事情,也是应该明白的。靖宁侯身边没有通房妾室,怕也不懂这些,你多看些,洞房的时候,也少吃点苦头。”     吃苦头。     陆宝婵抓着了重点,启唇担忧道:“会疼吗?”     姜令菀见小姑子问得认真,倒是细细解答,道:“头一回总是会疼的,你忍忍,忍过去就好了。靖宁侯是个斯文之人,想来也会怜香惜玉些,你呢,就多迁就些,洞房花烛夜,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姜令菀努力回想当初自个儿出嫁的时候,娘亲对她说的话。     陆宝婵好奇的将册子打开来,随意翻了一页,看到其中一幅,一时双颊越发绯红。     她眨眨眼,看向姜令菀。     姜令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瞧那画,有些尴尬道:“这个……我也没试过。”这小册子里的花样,陆琮大多拉着她试过,可唯有这个,没有试过。她怀孕的那会儿,不宜行房,有一回就想到这个,可陆琮却只是俯身吻她,没答应。他觉得这种事情是委屈她,可夫妻之间,不该是他一直迁就着她,她也想想法子让他快乐。男|欢|女|爱,心甘情愿,谈不上委屈不委屈的。     到了后头,姑嫂二人算是放松些了,瞧着那些奇怪的姿势,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脸烫。陆宝婵倒也听话,认认真真看了小半本。     大功告成,姜令菀松了一口气,便功成身退。长嫂如母,的确是个不好当的。她也刚嫁人不久啊。     姜令菀烫着脸回屋。     陆琮恰好坐在椅子上喝茶,见着妻子面若桃李,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倒是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     姜令菀一把将陆琮的手打开,嘟囔道:“我没事儿。”     陆琮含笑,自身后将妻子的腰肢搂住,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去宝婵那儿了?”     “……嗯。”姜令菀点头道,“还有几日宝婵就要出阁了,宝婵没有娘亲,有些事情自该我去同她说说,省得到时候她什么都不懂。”陆琮的身子烫,姜令菀本就觉得热,自然不愿再被陆琮这般抱着,她欲挣扎开来,可陆琮却将人抱得更紧。     陆琮这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这伤势才刚好不久,又开始耍无赖了。     而屋内的丫鬟,早就识相的退了出去。     陆琮的手在她的手臂上留恋,然后才熟门熟路的寻着了那处,稍稍捻动。     之后,他动作一顿。     耳畔是陆琮低低的笑声。     姜令菀简直羞愤欲死,忙双手掩面,不想看他。     陆琮单手将她覆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啄了一下她的鼻尖儿,道:“都当娘亲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姜令菀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就往衣柜旁走去。     陆琮不依不饶的跟了上去,见她要换衣裳,则出手制止,道:“待会儿再换。”     姜令菀才不肯:“我不舒服……”     陆琮一把夺过她手里要换的衣裳,之后便将人拦腰抱到了床榻上。姜令菀挣扎了几下,搂着他的脖子道:“陆琮,你放我下来!”     不放。     陆琮用行动告诉她。     姜令菀小声嚷嚷了几下,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任由陆琮予取予求了。     事后她身子绵软的躺在陆琮的臂弯里,同他说着今日明雁的事情。她晓得陆琮定是知晓的,所以她主动说出来,比假装不知道要好得多。果然,陆琮听了,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只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哑声道:“你做得很好。”     得了夸奖,姜令菀才抱着他的腰,抬脸道:“陆琮,我不管别人好不好,我只要你过得好。”     上辈子她自私,是为了自己;这辈子她自私,是为了他。     陆琮逮着人狠狠亲吻了一通。     之后四目相对,有些不想挪开眼。仿佛这辈子就想这么静静看着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他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叹道:“璨璨,你真是我的宝贝。”他以为成亲之后,应当同之前一样,他包容她疼爱她,未料她这般懂事,心里头全是为他着想。     陆琮这人素来是做得比说得多,可女人大多是喜欢甜言蜜语的,这些话自是爱听。     她笑着,抚了抚他的脸颊:“大抵是上辈子欠你太多了。”     陆琮笑笑,把人抱紧些。     ·     十月初十,荣王府小郡主陆宝婵出嫁。     婚礼排场很是热闹。     靖宁侯府在晋城素来低调,可这回靖宁侯娶妻,却是花了大手笔,当真是难得阔绰了一回。     陆宝婵卯时未到便起来梳妆,面对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倒是有些认不出来,只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自家嫂嫂。     姜令菀亲亲抚了抚小姑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靖宁侯的迎亲队伍早在外头候着了,新娘子送上花轿,坐在马上的容临喜上眉梢,开心的跟个什么似的。     女儿出嫁,荣王一个大男人,眼眶都有些红了。     姜令菀站在陆琮的身旁,这辈子能看着宝婵出嫁,心里头也是欢喜。她看向马背上的容临,眼眸泛亮,忍不住赞道:“今日靖宁侯可真俊。”     语罢,手心便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姜令菀侧过头看了陆琮一眼,没说话,心里却骂他小气鬼。     晚上去靖宁侯府吃喜酒,姜令菀特意拾掇了一些,也亲自替陆琮选了一身体面的袍子。     喜宴男女分开设宴。     好巧不巧,这回姜令菀又和周琳琅同席。     只是周琳琅比之前些日子,气色仿佛差了些,面上敷着厚厚的一层粉,这脖子上,也施粉了。姜令菀虽然没仔细瞧,却也是过来人,见周琳琅这般气色,仿佛是……那事儿过度所致。     不过,一想到上辈子周琳琅和陆礼厮混的画面,姜令菀心下就有些泛呕。     只不过是心里头想想罢了,姜令菀抚着心口,还当真觉得有些不舒坦。她怕扰了别人用膳的心思,便起身去外头走走。     金桔跟在姜令菀身后,关切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姜令菀摇摇头,淡淡道:“只是觉得有些闷罢了,没事儿的。”她心里头,却算着日子。     而男宾这边儿,可就热闹多了。     容临平日里极少在晋城的贵族圈子里露面儿,素来有些神秘。今日成亲,却是宴请了许多世家子弟。     这一个两个,平日里就爱闹儿,今儿逮着机会,更是卯足了今儿给容临灌酒。     容临早前病弱,甚少沾酒,如今身体虽然硬朗,却也是不胜酒力,被轮着灌了一圈,步子就有些不稳了  后来还是陆琮看不下去了,才帮这位妹夫给解了围。     陆礼今日也在,见陆琮这般举止,倒是打趣儿:“荣世子当真是疼爱妹妹,是担心大家伙儿将侯爷给灌醉了,今晚小郡主没人疼爱吧!”     这等荤话,有些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听了,倒是起哄起来,但大多数倒是有眼力劲儿的,没跟着附和,他们知晓今日这梁世子也有些醉了,胡言乱语起来,竟然开起小郡主的玩笑来了。     容临一听,原是醉醺醺的双眸,眼底登时清明一片。     陆琮不发一言。     好不容易脱了身,容临才进了洞房。     喜烛“呲呲”燃着,照着整个新房亮堂堂的。     容临平时喜爱安静深沉的颜色,可今日看着这红彤彤的一片,却觉得格外的赏心悦目。先前他已经来过一回,同妻子喝了交杯酒,也见过她精心装扮的容颜。     而现下,陆宝婵已经卸下繁琐凤冠霞帔,一张小脸洗尽铅华,比之方才,更显娇嫩。     仿佛还是个孩子。     容临脚下不稳,登时就扑了上去。     陆宝婵一阵惊慌,想要把人推开,可一想到自己已经是她的妻子了,便停了动作,而是将手抵在了他的胸前。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心跳的厉害,毕竟还是头一回和一个男子这般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     鼻翼间满是他呼出来的酒气,可他仿佛很开心,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笑意,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有些傻气。     容临的容貌出众,今日一身喜袍更添风流。     陆宝婵有些看呆了,愣了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侯……侯爷?”     容临笑了。他道:“叫我容临。”     陆宝婵垂了垂眼,勉勉强强道:“容临。”     “……嗯。”容临也不戏弄她,起身去净室沐浴。     换好寝衣之后,才掀开被褥上了榻。     二十五年来,都是一个人睡的,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的确是奇妙。     可他喜欢。     容临抬手,揽住身侧之人的腰肢。     陆宝婵是看过小册子的,知晓洞房之夜要做什么,可她身边这个所谓的夫君没有半点感情。没有感情,怎么能做这么亲密的事情。她下意识的抵抗。     而且,她好像记得还有什么事情该说……可一时半会儿,有些记不起来了。     容临素来细心,自然察觉到了她小小的抵触、和她脸上的紧张。     他知道,她还没喜欢上他。     又是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容临暗道自己卑鄙,却不得不顺着自己的心意。他无视她眼中的害怕和身体的抵触,温柔的强迫她,让她无力反抗。毕竟今日是洞房花烛,夫妻行事,天经地义。     陆宝婵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之后慢慢放松,将手松开,下意识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说他病弱,其实这身体却一点都不病弱,而且还有些强壮。     陆宝婵有些认命,可真正行事的时候,却是两回事。     她哭得起劲儿。     容临无奈,怜爱的亲了亲她的眼角,温柔的哄道:“不用怕。”     怎么能不怕?     陆宝婵哭得委屈,待察觉到他没有丝毫没有退让,这才有些急。她一把抓着容临的肩膀,眼睛红彤彤的,哭嚷道:“不成不成,我难受……”她忽然想到那小册子上看过的画面,眼睛一亮,指了指自个儿的小嘴,道,“那太小了,我不舒服。容临,我用这儿成不成?”     容临本就是强弩之末,听着这等刺激的话语,忍不住就往她的嘴上看去,又听着她娇滴滴的喊他的名字,登时身子一颤。     一江春水向东流。 194|大结局②        ·     今日陆宝婵成亲,陆琮面上看着一如往常,可心里头比谁都开心。     容临溜了,陆琮便去寻妻子,发觉妻子不再席间,就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席上女眷,望着这位荣世子的俊美容貌和无双气度,倒是纷纷羡慕议论。     这人长得好也就罢了,对妻子还痴情专一,那才是难得呢。     周琳琅嘴角一翘,道:“不就是个被革了职的。”     这般阴阳怪气,倒是令在场的女眷登时噤声。     周琳琅未出阁之前,尚且是个落落大方的世家贵女,最擅长为人处世。可经历过种种事情之后,浑身上下都像是带了刺儿似的,动不动就扎人。这么一来,原是和她交好之人,也都渐渐疏远起来——毕竟这贵族圈子里,一个个都是要面子的,犯不着上赶着让她羞辱。     姜令菀正站在院子里,枇杷拿来了大红牡丹团花披风,正打算给夫人披上,却见陆琮过来了。     陆琮抬手,枇杷会意,将披风呈上。     陆琮接过披风,站在妻子的身后,自后头替她披上,然后将人搂进怀里。     金桔和枇杷含笑相视,而后识相的站得远些。     姜令菀正觉着有些冷呢,这会儿身上披着披风,且陆琮的身子也格外的暖,自是舒坦了些。她靠在身后之人的怀里,察觉陆琮身上的酒味有些重,便转过身去看他。     陆琮酒量还算不错,也就他俩成亲的那回,才有些微醺,这会儿……     她摸了摸,道:“喝多了些。”     陆琮“嗯”了一声,眼底含着微笑,显然心情不错。     姜令菀知道他今儿开心,也不再多说了,毕竟宝婵是他的亲妹妹,听说她出嫁那日,她哥哥也是喝的烂醉如泥呢。而且这事儿上面,他自己还是有数的,不会胡闹。     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她就有些怀疑——这肚子里,是不是又有了一个。     三个儿子才九个月,若是这会儿她在怀上孩子,那她越发没精力照顾他们了。只是这件事情,尚未确定,她还是不要告诉陆琮。可怀孕总归是喜事儿,而且她和陆琮,都盼着小闺女呢。想着粉雕玉琢的贴心小棉袄,姜令菀心里头就欢喜。     不远处的树丛后,周琳琅还是按捺不住跟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对陆琮兴许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可终究忍受不了他对自己的不理不睬、对姜令菀的温柔体贴。周琳琅想着自己先前的十几年,和嫁给陆礼之后的日子,眼眶也渐渐热了起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发觉自己落泪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往回走。     正好撞上来人。     “……好看吗?”陆礼面无表情,问道。     周琳琅看着面前之人,眉头蹙得紧紧的,一想到这段日子他对她的折磨,简直想一口一口咬死他。     陆礼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对小夫妻,若有所思的说道:“琳琅,你知道吗?自我懂得男女之情以来,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你夫妻恩爱。和你成亲的那一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就算看到你不情不愿,我都怀着一腔热情,觉得日后,你的心一定会落在我的身上。只要我努力,你心里的位置,迟早是我的……”他抬手抚着周琳琅的脸,温柔的说道,“我想和你生儿育女,想和你白头偕老,一辈子宠着你爱着你。你若是能乖乖的,我待你,不会输给陆琮待姜令菀。可惜你……你不要。”     “你不想要,那我就不给了,以后都不给了……”说着,他凑了过去,将唇覆在周琳琅的耳畔,“周琳琅,这辈子,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至于陆琮,我也会让你看到,我和他,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195|大结局③          ·     陆宝婵出嫁之后,姜令菀身边更是没个说话的人。     明年金桔和枇杷出嫁。     金桔算是正式定给了杜言,且杜言和金桔都说要继续为荣王府做事儿,二人态度坚决,姜令菀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至于枇杷,姜令菀已经替她选了一门好亲事,等杜言和金桔的亲事办完了,就将她嫁出去。在外头自立门户,总比一辈子待在她身边当她的丫鬟好。起初枇杷哭天喊地就是不肯,得亏姜令菀一番开导,这小姑娘才算是点了头。     那日宝婵成亲,夫妻二人回府已经晚了,姜令菀心里存着疑惑,也不好大晚上再兴师动众请大夫。     次日大夫号完脉,才确定姜令菀又怀上了。     那会儿陆琮正替老二换尿布,一听到妻子怀孕已经一月有余的消息,吓得手里的尿布都掉了下来。     旁边的两个小家伙,咧着嘴开心的嘲笑爹爹。     老二看着自个儿裸|露在外的小茶壶,许是有些害羞,抬起小胖脚在陆琮的脸上左右踢了两脚,示意他快点换。     陆琮匆匆进了房间,见妻子坐在南窗下的绸榻上,这才过去一把将人抱住,眉目含喜道:“璨璨,我又要当爹了?”     姜令菀闻着陆琮身上的清冽味儿就觉得安心,可面上还是有些害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道:“琮表哥,会不会太快了?”     陆琮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其实生了三个孩子之后,他本是打算再缓一缓,等上两三年,再要第二胎。只是寻常夫妻避孕,大多是女方服药。是药三分毒,他怕这药损了她的身子,断断不会让她服用的。平日里夫妻间行事的时候,他也会格外注意些,尽量不弄到里面去,可这种事情讲究缘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陆琮抱着妻子的身子,说道:“也亏得你身子恢复的好,咱们早早把孩子都生完了,以后也好轻松些。”     说着这话是,陆琮心里头却盘算着避孕的法子。若是这回生了个宝贝闺女,他和妻子也算是圆满了。孩子多些自然是好的,可他害怕她吃苦受罪。     陆琮在妻子的脸颊上亲了亲,当成宝贝一般。     “……这段日子你好生在家养身子,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得格外注意些。”     姜令菀笑笑,乖乖的点头说好。     她捉着陆琮的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精致的眉眼满是作为娘亲的喜悦。     她道:“琮表哥,我一直想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她想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其实上辈子,她和姜令蕙经常发生争执,可姜令蕙有时候说的话虽然刺耳,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听着有些不舒坦罢了。     女人并不单单是用来生孩子的,可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生儿育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     转眼就到了陆宝婵回门的日子。     出嫁前,陆宝婵是荣王府金尊玉贵的小郡主,而如今,陆宝婵以侯夫人的身份回娘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风光体面的。     容临是个极尊重长辈的,晓得陆宝婵自小没了娘亲,就荣王这么一个爹爹带着长大,对荣王这个岳父,当然是绝对的尊敬。至于陆琮,容临知道他是个油盐不进的,可对宝婵这个妹妹,却是打从心里边的疼爱,有时候就算是热脸贴冷屁|股,他也得笑呵呵贴上去,毕竟人家把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妹妹嫁给了他,再者,陆琮实际上也是个明事理的,只是不爱说话罢了。这些他都是懂的。     秋风清冷,靖宁侯府的马车停在荣王府外头。     陆宝婵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牡丹纹锦绸披风,被容临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夫妻二人,容貌出挑,倒是登对养眼。     裙摆有些长,陆宝婵平日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自是有些马虎,这腿一软,就踩到裙摆,差点跌倒。也亏得容临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抱着人,低低的笑。     陆宝婵的脸有些烫,立马从容临的怀里出来。     虽只是极短暂的一幕,却也能看出二人的夫妻恩爱,至少宝婵并没有太过排斥这位新婚夫君。     男人们在外头聊着天,姜令菀同陆宝婵进去说话。     姜令菀一双眼睛,就这么在小姑子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     陆宝婵眨了眨眼,有些心虚,生怕被眼尖的嫂嫂看出什么端倪来,毕竟嫂嫂是“过来人”。     刚成亲的小姑娘还有些害羞,她赶忙捂着自己的脸颊,娇嗔道:“嫂嫂,您就别看了,我还能掉块肉不成?”     瞧小姑子今儿这般的神态举止,就晓得她在靖宁侯府过得不错。     可该问的,还得问一问。     陆宝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靖宁侯府的事儿:“……我上头没婆婆,就一个和蔼可亲的祖父,祖父很疼我,待我像亲孙女一般,我同他也是投缘。他老人家还说让我经常去他那儿坐坐,他还会和我讲容临小时候的糗事儿,嗯……不过还是有些不识趣儿的亲戚,这个倒用不着我管,你也知道的,我脾气一上来,谁人的面子都不给。谁要是敢惹我不痛快,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令菀听了忍不住笑。     容老爷子日日盼着孙儿成亲,如今好不容易成亲了,自然宝贝这孙媳妇儿,不过他老人家最盼望的,大抵是孙媳妇儿早日能给他生个小曾孙。     姜令菀又问:“那靖宁侯呢,他对你好吗?”     容临啊。     陆宝婵一时没了声儿,还是觉得他那人有些坏。     她垂眸,抬手拨弄这碟子里的玉团酥,做出一副认命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凑活着过吧。”     只是凑活?     姜令菀可不相信。     能让这位挑剔的小郡主说“凑活”的,那容临做得肯定是不错。     其实这个倒也不能怪陆宝婵,她身边的男人少,也就荣王和陆琮。自己的爹爹荣王,是个痴情种子,虽说先前有侧妃,可心里头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娘亲;至于哥哥,对嫂嫂关爱备至,宠妻如命,陆宝婵看得多了,自然觉得容临做到哥哥的份儿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实上,容临对妻子的疼爱,完全不输给陆琮,缺少的,不过是一份青梅竹马积累的感情罢了。     陆宝婵想着这三日在靖宁侯府的日子,虽然有些不习惯,却没有太多的不适之处,的确比她先前想象的要好得多。     陆宝婵小声道:“其实……还不错吧。”     爱面子的小郡主,这回说的,倒是实话。     容临待她,的确不错。     姜令菀听了,欢喜的握着陆宝婵的手,道:“不错就成,他比你年长,自然会给你多些包容和疼爱,不过宝婵,有时候,你也要有些表示。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够了。”     细水长流,夫妻才能恩爱到老。     陆宝婵是个一点就通的,而且从小的生长环境,让她养成了滴水之恩就涌泉相报的性子。容临对她好,她当然是记在心里的。这个夫君,她虽然暂时还没喜欢上,可她有种感觉,很快,她就会喜欢上他了。     陆宝婵抬眸,眉眼弯弯的点头,又同姜令菀讨论小侄女儿的事情。     陆宝婵是个怕寂寞的,如今嫁了人,也盼着能早些生个孩子。她知道,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容老爷子和容临都会喜欢的。     ·     陆宝婵顺利出嫁,同容临夫妻恩爱,于陆琮来说,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妹妹嫁给容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而现下妻子有孕,陆琮更是忙碌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儿也渐渐冷了起来。     姜令菀的肚子尚未显怀,可她素来怕冷,便安心在府上养胎,顺道照顾三个大胖儿子。三个胖儿子,生得和他们的爹爹一样聪慧,如今已经能开口叫人,喊最简单的“爹”和“娘”。     因为三个孩子最先叫的都是娘,姜令菀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陆琮见她欢喜,也是开心,却没告诉她,不管多忙,他每日都会亲自教三个孩子喊娘。     老大老三一向活泼,只是老二不太爱讲话,也不爱搭理人,唯有在姜令菀这个娘亲的面前,才能露出未满周岁婴儿的正常表现。     陆琮每日都忙,姜令菀隐隐约约察觉到他在忙什么,也就识相的不打扰他。她不能帮他做些什么,能做的,只是不替他添麻烦。只是每回见陆琮大半夜的还起身去书房忙事情,她就有些心疼。     这一晚,姜令菀自榻上醒来,朝着身边一摸,发现没有陆琮,便披上外衣出去瞧瞧。     陆琮正同杜言说着话,倒是没注意到,等吩咐完了,才见妻子站在里头。     他拧着眉,阔步过去,把人抱得紧紧的,斥责道:“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去躺着。”这么冷的天儿,还怀着孩子呢,也不怕冻着了。     姜令菀抬手抚了抚陆琮的眉心,开口询问道:“琮表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陆琮想了想,倒也没瞒着她。     他一面抱着她上了榻,用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将她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一面说道:“是你二叔,有些麻烦。”     二叔。     姜令菀睁大了眼睛。她这位二叔,早些年的确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可自打娶了姚氏这个妻子之后,倒是晓得勤奋上进了。如今更是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呢。     她一把抓住了陆琮的手臂,急急问道:“那卫国公府,不会有事吗?”     陆琮捏了捏她的脸,含笑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这件事情还不算棘手,最糟糕的,也不过就是二叔丢了官职。咱们这位二叔做事儿的确欠分寸,这会儿给个教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陆琮这么一说,姜令菀倒是放心了。     她张开手臂抱着陆琮的腰,总觉得这些日子陆琮瘦了些,心疼着,嘴上喃喃道:“没事就好。”     ·     卫国公府。     周氏正劝着哭哭啼啼的姚氏,姜柏尧瞧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如今有人告发姜二爷贪污受贿,还有证有据、言之凿凿,这铁板钉钉的事情,饶是他也想不出法子来。     幸亏受贿的银子不算太多,还牵连不到整个卫国公府。     姜柏尧道:“阿锦,你好好劝劝弟妹,别哭坏了眼睛,我去想想法子,尽量让二弟早些出来。”     姚氏本就生得娇弱楚楚,哭起来更是惹人怜惜,她一听大哥这般说,甚是感激道:“多谢国公爷。”     周氏瞧着自家夫君去了书房,便留下继续劝姚氏。     姚氏一双眼睛都哭红了,肿的像核桃似得。     三日后,姜二爷便放回了卫国公府,只是这官职,算是丢了。     姜二爷一到门口,便见妻子牵着俩儿子的手在等他。     姚氏倒也没说什么,瞧着姜二爷身上不过稍稍狼狈了些,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掉,便喜极而泣将人领进屋。     姜二爷一手抱起禟哥儿,祐哥儿长大了些,人也沉稳,倒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爹爹”。     姜二爷笑着,摸了摸祐哥儿的脑袋。     回了屋,姚氏让祐哥儿带着弟弟出去玩,这才上前道:“二爷,妾身亲自替你沐浴吧。”     不过三四日不见妻子,这会儿看去,却觉得妻子瘦了许多。姜二爷视她如命,哪里舍得她掉一滴眼泪,这会儿看着她眼眶泛红,这气色也不好,显然这几日来,都没怎么休息好。     姜二爷心疼,一把将人抱住,问道:“害怕吗?”     姚氏一听,旋即落泪。     她忍不住低声抽泣,诚实道:“妾身怕极了。”     姜二爷觉得心更疼了。他道:“不会的,以后都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只是窈窈,经过这回,我怕是不能再给你什么了,日后得靠我大哥了,你会不会觉得你男人窝囊?”     这些年他努力,就是想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他知她什么都不在乎,可他是男人,他在乎。     官场上,有哪个人是干干净净的?这回只是他倒霉罢了。     他忍了,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姚氏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人,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一听姜二爷这般说,便含泪道:“妾身只要二爷好好的,旁的什么都不在乎。二爷,你也不要太难受,有些东西,咱们不要也没关系。”     姜二爷这心登时就柔软一片,有这么一个妻子,就算拿最尊贵的位置给他换,他都不换!     姜二爷缓缓开口,眼底一片柔软,吻着妻子的小嘴厮缠一同,才哑声道:“好。”     ·     这厢,梁王坐在玫瑰椅上,同身旁之人说着话:“这玲珑糕香糯可口,沈姑娘不妨尝尝看。”     这语气,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和殷勤。     梁王多年养尊处优,昔日的风度翩翩早已成了如今的大腹便便。而眼下,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女子,见她虽然如今已经过了三十,兴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瞧着仍是有当年的风韵。     当年晋城鼎鼎有名的才女沈如意,其名声虽不及谢九,却也是晋城难得的佳话。     只是后来沈如意,却离奇失踪了。     而梁王年轻的时候,也是沈如意的裙下之臣,只是沈如意为人孤高冷傲,是个视金银如粪土的,饶是梁王身为王爷,也不曾多看一眼。许是男人的劣根性,女人越是不理不睬,男人越是有兴趣。     而去年,梁王在晋城偶遇沈如意。     这般年纪,心里头早已没有那些情情爱爱,可梁王看见沈如意,就勾起了他年轻时的往事,是以对沈如意,也就殷勤了些。     至于这沈如意,虽还是同当年一般的性子,可对他,却不像当年一样,倒是愿意坐下来,陪他说说话。     他知她在晋城无依无靠,便在城郊买了一座宅院赠予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通通给她。沈如意也极给面子的一一收下。     这一年多,梁王虽未碰这位沈如意,却也不心急,倒是愿意就这么单单简简的帮她。     沈如意已经三十出头,今日穿着一袭月白底子樱花纹样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褙子,梳着随云髻,髻间插着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这身打扮,比之当年的清水出芙蓉,倒是多了几分贵气。     沈如意一双眸子看向梁王,涂抹朱红口脂的唇瓣稍稍一弯,道:“上回的事情,多谢王爷。”     指的是姜二爷被人指责贪污受贿之事。     弹劾姜二爷之人,梁王曾有恩与他。     梁王笑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知道,当年沈如意离开晋城之前,是留在卫国公府教几位姑娘读书识字的,后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如今看来,这沈如意,仿佛是恨极了卫国公府,特别是姜二爷。     这姜二爷,可是够倒霉的。     二人说着话,外头便传来一阵嚷嚷声。     梁王侧过头,见佳人蹙眉,便霍然起身,打算斥责来人。     这会儿书房的门打开,进来的却是衣着端庄的梁王妃。     梁王妃早就察觉到了梁王外头有人,可男人素来花心,有权有势,外头养人不稀奇,只是今日,这贱人却送上门来了。     这让她如何忍得?     梁王妃气得牙痒痒,可在沈如意面前,却保持着正室该有的气度,朝着梁王行礼,然后才含笑打量着沈如意,道:“王爷,不知这位妹妹是……”梁王妃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娇滴滴的年轻小妖精,未料是个半老徐娘,一时倒是多了几分底气。     梁王对沈如意素来倾慕,却未同她提过男女之事,如今听梁王妃这般说,怕佳人气恼,则朝着沈如意赔笑:“沈姑娘,本王同王妃有家事要谈,这会儿派人送姑娘回府吧。”     沈如意微微颔首,屈膝退下。     梁王妃见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人如此低三下气、伏低做小,气得袖中的手都攥紧了几分。     沈如意视若无睹,不急不缓出了书房,半点未将这位梁王妃放在眼里。待走远了些,才听到身后的书房,传来了梁王妃的哭闹声,和梁王的斥责声。     沈如意笑了笑。     沈如意身后跟着的绿衫丫鬟抬眸,小声问道:“姑娘这会儿是回宅子,还是——”     沈如意面无表情,道:“回去吧。”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直接回了城郊的住处——滴翠苑。     滴翠苑是梁王赠予沈如意的宅子,去年沈如意初回晋城,恰好遇到了梁王。梁王念着旧情,有意献殷勤,沈如意自然是接受了。     好在梁王只当她是红颜知己,并未有半点逾越之举。     不然……     一想到梁王那矮冬瓜的身形和谄媚含笑的脸,沈如意就觉得有些作呕。     回了滴翠苑,沈如意沿着曲曲折折的长廊,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半道上,见一位身穿碧色齐胸襦裙的妙龄女子,站在莲花池旁喂鱼食。     沈如意莲步姗姗过去,见她眉目含笑,便开口道:“今日心情,倒是不错。”     碧衣女子闻声转身,见着沈如意,倒是亲切的唤了一声:“沈姐姐。”她想着前些日子的事情,缓缓道,“不过是解决了一个奴婢罢了,还不值得我这般开心。”     沈如意看着面前的苏良辰,忽然想起那日在相元寺后山,她奄奄一息,却拉着她的裙角,同她说:“救救我,救救我……”     苏良辰放下手里盛着鱼食的精致碟子,回想起那日丹桂被一群人奸|污。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丹桂护着小腹拼命挣扎,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那会儿,她就觉得浑身舒畅。     起初她对这小丫鬟极其信任,特别是她代替自己同姜禄同床共枕时,却未料这贱婢竟然是周氏那边的人。     苏良辰想起来,就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愚蠢、也太过大意。     幸好老天有眼,让她遇到了沈如意,捡回了一条命。     那么,她自然要将这一切通通还给他们。这丹桂,不过是头一个罢了。 196|大结局④         ·     卫国公府。     姜二爷正陪着妻子姚氏一道教禟哥儿写字。     姜二爷年轻时候虽然糊涂,可自小生得聪慧,还是有些能耐的。禟哥儿性子随姜二爷,不过姚氏这个娘亲教得好,小小年纪就极乖巧懂事。这会儿执笔写字,写出来的字儿,还当真是有模有样的。     姜二爷瞧着,面上含笑,摸了摸儿子脑袋上戴着的瓜皮小帽,夸赞道:“禟哥儿聪明,像我。”     姚氏听了忍俊不禁。哪有人这般夸人的?夸了孩子,还夸了自己。     禟哥儿一张肉肉的脸蛋此刻红彤彤的,眼睛又大又亮,极有神采,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得了夸赞,禟哥儿很开心。     他歪着小脑袋,道:“那禟儿学好字之后,可以和大哥哥和灏儿学功夫吗?灏儿说他爹爹要教他功夫。禟儿也想学。”     因禟哥儿和灏哥儿年纪相仿,所以叔侄二人素来玩得开心。姜裕自己是个学武的,自然也想从小就教儿子学功夫,禟哥儿跟在灏哥儿身边,也是眼馋想学。     姜二爷捏了捏儿子的脸蛋,道:“好,想学就学。明儿爹爹亲自和裕儿去说说。”     禟哥儿这才欢喜,认认真真继续练字。     外头有姜二爷的小厮要见他,姜二爷面上的笑容一脸,看了姚氏一眼,道:“我出去一下。”     姚氏懂事,自然什么都不问,只点了点头:“二爷去吧。”     姜二爷走到外头,听了小厮的禀报,这才眯起了眼,喃喃道:“沈如意……竟然是这个女人。”     自他出事之后,他便一直派人查着此事。而前几日,姜二爷陪妻子姚氏出门,姚氏差点被掉下来的砖瓦砸到,幸亏他护着,妻子才未受伤。这事儿瞧着仿佛是意外,可姜二爷总觉得这事儿蹊跷,便继续让人查着蛛丝马迹。     如今查到了沈如意,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想来是那贱人不死心,又回来寻仇了。     动了他,他还能忍着,可动了他的女人,那就是寻死!     跟在姜二爷身边的小厮名唤肖元,继续道:“小的查到,那沈如意住的宅子是在梁王名下的,里头没别人,还住着一个姑娘。小的瞧着,像是先前二公子身边的苏姨娘。”     说起儿子,姜二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姜二爷和姜禄父子二人皆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些年他也少管些,毕竟男人爱玩女人,这事儿越是阻止,越是起反效果。先前姜禄对丹桂宠爱颇深,渐渐改掉了沾花惹草的习惯。姜二爷是过来人,知晓儿子这回是认真的。那叫丹桂的丫鬟识趣儿能伺候人,性子也不错,对严氏这个主母恭敬,他自然也不再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     可自打那丹桂毁容惨死、一尸两命之后,他这个儿子,就开始一蹶不振。     姜二爷思忖片刻,才去了姜禄的住处。     一进去,便见姜禄抱着酒坛子,呆呆愣愣坐在花坛边上。     秋天冷,可姜禄就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袍子,瞧着邋遢,浑身上下更是瘦了一大圈。     青平是贴身伺候姜禄的小厮,可这位爷的脾气大,不许人靠近,这会儿也只能远远的站在一旁。青平见姜二爷过来了,立马行礼:“二爷。”     姜二爷“嗯”了一声,遂径直走到姜禄的身边,抬脚就朝着姜禄的腿上踢了一脚。     “没出息的东西!”     姜禄低头,看了一眼袍子上的脚印。     换做往常,姜禄定然起身和姜二爷对着掐架,可这会儿却是安安静静的,将袍子上的脚印轻轻擦去。卫国公府的二公子要什么没有,眼下却对这件破袍子视若珍宝,瞧着样子,怕是穿了个把月了。     这袍子是丹桂生前亲手给姜禄做的。只是丹桂怀了孩子之后,姜禄便不许丹桂再忙这些,只让她安心养胎。     却不知,她背着他,还是偷偷的给他做了这身袍子。     瞧着姜禄这样儿,姜二爷抬脚,又踢了一脚。     这脚比方才的力道重些。     姜禄一下子被踢到在地。他动作慢吞吞的爬起来,没抬头,只继续擦着袍子上的尘土。     青平见姜二爷又要抬头,忙大着胆子上前,恳求道:“二爷,二公子心里头难受着呢,二爷您就……”     姜二爷侧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青平双腿一下子软了,立即跪了下来求情。     幸亏姜二爷也不踢了,只看着儿子,开口道:“像个乞丐一样待在这院子里,算什么能耐?你当真以为,她是被贼人掳走,劫财劫色的?姜禄啊姜禄,你再这么待下去,就早点滚出卫国公府,咱府上不养你这个废物。”     原是目光呆滞的姜禄,忽然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着姜二爷,然后一把抓着姜二爷的长袍一角。     姜二爷嫌脏,蹙眉,利索的把人踢开。     姜禄站了起来,目眦欲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二爷气恼,看着自己儿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觉得来气儿,道:“你这是和你老子说话的态度?”     姜禄是个硬骨头。姜二爷不说,他就不问。他一字一句道:“我自己去查!”说着便往外头走去。     姜二爷抬手一把拎住姜禄的衣领。姜禄面色阴沉,握紧拳头就朝着姜二爷的脸上打去。姜二爷也是练过武的,一把捏住姜禄的拳头反手一压,姜禄吃痛,身形灵活的挣脱出来。     父子二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谁人都不敢上去劝架。     姜禄虽然年轻气盛,可这俩月没好好进食,身子虚,哪里是姜二爷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姜二爷踩在了脚下。     姜二爷往自家儿子的脸上踩了几脚,道:“看看你,像什么样?赶紧去换身衣裳,跟老子出门。”     姜还是老的辣,姜禄不得不屈服,听从姜二爷的话进屋换了一身衣裳,收拾的干干净净,再随姜二爷出门。     姜禄面无表情坐在马车上,看着一旁神态悠哉的姜二爷,眼底一片寒意,开口道:“究竟是谁?”     姜二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底是父子,姜禄却看懂了姜二爷眼中的意思,犹豫了半晌,才捏着拳头道:“爹。”     姜二爷笑了笑,道:“唷,还记得我这个爹呢。”瞧着姜禄一副青筋突起的模样,姜二爷也不取笑了,他眯了眯眼,道,“咱们父子俩犯下的事儿,自然得咱们父子俩亲自去解决。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像沈如意这种女人,他那会儿就不应该留下她。他做得孽够多了,死了不过下地狱,也不差这一桩。     父子二人的马车在滴翠苑的外头停下。     姜二爷早就打听过了,这儿守卫不多,现下带了一群练家子,自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人。父子二人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姜二爷去找沈如意。     而姜禄,在莲花池边看到喂鱼食的苏良辰,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他以为苏良辰已经死了。而如今看着活生生的苏良辰,当然立马就知道了丹桂的事情是她所为。姜禄赤目上前,苏良辰身边的丫鬟受了惊吓想要喊人,直接被姜禄一脚踢到了莲花池里,不断的在水中挣扎,却无人施救。     苏良辰看着姜禄,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几步。她想喊人,可察觉到这府里安安静静,现在这姜禄是有备而来的。     她捏紧拳头,看向姜禄道:“姜禄,你要做什么?”     姜禄瞧着苏良辰,原是压抑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他立马上前抓住苏良辰的头发,望着地上一扔:“贱人!”     苏良辰知晓今日自己逃不过,索性也不怕,仰起脸望向姜禄,说道:“没你的心肝宝贝贱,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被一群男人玩……姜禄啊姜禄,你不是一向自诩风流,没想到居然会栽倒一个贱婢的手里。她脸上的伤痕,好看吗?那是我亲手,一刀一刀画的。”     姜禄踩着苏良辰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苏良辰眼神一滞,这才有些慌乱。     她宁可干干脆脆死在姜禄的手里,也不愿意被他折磨。苏良辰心一横,欲咬舌自尽。     姜禄一把抓住她的下巴,阻止她的动作,然后拿着匕首在她的脸上划了一刀。苏良辰痛哭哀嚎,可姜禄却是面色冷淡。     他不急不缓继续划着,然后才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找上她?她死了,就是要的我的命……”     “……苏良辰,我不会让你死的,有我姜禄活着的一天,你苏良辰,也要跟着我或活一日。我要一刀一刀的,把你身上的肉都割下来,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砍下来……”     苏良辰捂着脸,道:“姜禄,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姜禄大笑,直接剁了她一根手指,目光阴鸷道:“……那也是你逼疯的。”     这厢沈如意,一听姜二爷父子来了滴翠苑,便知他查到了是她,遂赶紧往后门跑。     沈如意走到后门,远远听着苏良辰的哀嚎求救声,背脊凉了凉。那姜二爷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姜禄是姜二爷的儿子,父子俩一个德性,如今苏良辰设计害得姜禄的宠妾惨死,姜禄不知会用什么法子折磨了。     可这会儿,她管不着了。她必须自保。     沈如意预备去找梁王。     梁王到底是王爷,她进了梁王府,就算姜二爷再恨她,也拿她没办法。     沈如意拿下后门门闩,见后门一片悄然寂静,这才喜上眉梢。     她提起裙摆抬脚出去,刚走出一步,便见一旁露出男子的衣袍一角。沈如意当场就愣住,面上的笑意一僵,目光直直的看着姜二爷。     她恨极了这个男人,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沈如意翕了翕唇,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二爷姿态闲适的看着沈如意,含笑道:“这宅子不错,沈先生这是去哪儿啊?”     沈如意颤着手指着姜二爷,道:“禽兽,你这个禽兽!”     姜二爷嘴角一翘,下一刻,却眸色凌厉,动作极快的捏住了沈如意的脖子,道:“沈如意!我姜仲谨的确是禽兽,也做过很多混账事,不过我这个禽兽今天可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斩草要除根,不然指不定哪天被咬上一口。”     沈如意一张脸涨得通红,艰难道:“我做鬼,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姜二爷道:“那可得认准人了,别缠错了,有什么事情,都冲着我来!”说着,动作加重了几分。     沈如意奄奄一息,威胁道:“梁王不会放过你的……”     姜二爷面无表情:“我姜仲谨还没怕过谁。”     “……好好上路。”     ·     年关将至,晋城一片喜气,可二皇子府上却一派寂静。     二皇子麾下的重臣接连犯事入狱。其中有被弹劾贪污受贿的,也有莫名其妙犯了事儿的。起初二皇子尚未察觉,如今隐隐感觉到不对,便找来陆礼问事。     陆礼见二皇子忧心忡忡,这才道:“殿下可曾想过,这些事情,都是有共同点的……”     二皇子抬眸,示意陆礼继续说下去。     陆礼把玩着手里的汝窑茶盏,眉目清冷,启唇道:“礼部尚书徐大人,户部侍郎韩大人……这些人出事的时间点,殿下可曾注意过。”     经陆礼一番提醒,二皇子思忖片刻,才恍然大悟:“是……陆琮归顺本王之后。”     陆礼颔首。     二皇子登时沉了脸,面色铁青的吩咐身边的侍从:“去荣王府,请荣世子过来,说本王有要事同他商量。”他顿了顿,补充道,“……要让他务必低调,孤身前来。     侍从领命,旋即去了荣王府。     此刻荣王府,陆琮正逗着三个胖儿子玩着呢。     老大看着陆琮,咯咯直笑。老二虽然不爱说话,可实际上却是三个孩子中最聪慧的,小小的娃儿,就这么淡淡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张嘴道:“……蠢。”     老三听了捧腹大笑,学着二哥,挥舞着双手,小嘴儿一开一合,兴奋道:“蠢,蠢蠢……”     姜令菀见陆琮拎起其中一只老二作势要揍人,赶忙拦了下来,将一脸淡定的老二抱在怀里,瞪了陆琮一眼:“不许打。”     陆琮没辙,只抬手轻轻捏了捏趴着的老三的小屁|股。     这会儿金桔进来了,说是杜言有事儿要同世子爷说。     陆琮摸了摸胖儿子的脑袋,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袍子,起身去了外头。     杜言将二皇子府的侍卫传来的话,原原本本同陆琮说了。     陆琮一听,这才点头,命杜言去备马。     姜令菀有些不放心,跟着走了出来,自然也是听到了杜言的话。她站在陆琮的身边,捏了捏他硬邦邦的手臂,道:“琮表哥,你要小心,二皇子他……”     陆琮俯身在妻子的眉心落下一个吻,道:“你放心,我明白的。”他捉着妻子的手,继续道,“……晚膳我想吃蟹粉狮子头和羊肉炖豆腐,你吩咐厨房做着。璨璨,等我回来。” 197|大结局⑤         ·     二皇子端坐于厅内黄梨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手边的束腰绿端面茶几上搁着汝窑白瓷茶盏。     二皇子执手拿着茶盖拂着茶沫,内茶叶色泽翠绿,形似雀舌,缕缕热气荡漾开来,香沁心脾,齿颊留香。他浅啜一口,才听进来的贴身太监怀成道:“殿下,荣世子过来了。”     二皇子眯起眼,轻轻将茶盏搁下,音色清润的问道:“一个人来的?”     怀成道:“是。荣世子独自骑马过来,连随身小厮都未带。”     “……好。”二皇子道,“让他进来。”     怀成退下,去叫外头的陆琮进来。     陆琮跨门入厅。见他身穿一袭极简单的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身姿颀长,腰杆笔直,俊脸之上全部半点表情,如往昔无二。     陆琮上前行礼。     二皇子客客气气含笑道:“坐吧。”     陆琮掀袍落座,丫鬟端上茶盏。     二皇子见陆琮执着茶盏的悠然姿态,随意问道:“这茶可还入得了口?”     陆琮尝了一口,道:“锦州日铸雪芽,自然是好茶。”     二皇子笑了,道:“荣世子不但擅长骑射练兵、战场布局,想不了连茶都有所涉猎。”他语气一顿,这才道,“……不知荣世子可知,今日本王急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陆琮道:“在下愚钝,还请二皇子殿下明示。”     瞧着陆琮这副悠哉怡然,二皇子冷冷一笑,起身走了过去。他立在陆琮跟前,见陆琮仍是一副淡然表情,这才开口:“礼部尚书徐大人,户部侍郎韩大人接连出事……朝局动荡,本王手下的官员人心惶惶,荣世子敢说,对此事一无所知?”他见陆琮不说话,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咬牙切齿道,“陆琮啊陆琮,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未料竟然这般糊涂。你这么为那蠢太子卖命,人家何曾为你求过请?你难不成不想永享富贵、步步高升,甚至……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陆琮不急不缓搁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着二皇子道:“今日二皇子找在下,为的就是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吗?”     二皇子笑了,道:“大逆不道?陆琮,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真心效忠本王,先前的事情,本王概不追究,就当是本王礼贤下士的诚意。可若是你再冥顽不灵,那荣王府,你这辈子就不用再回去了……”他一字一句道,“你那妻儿,从此就是孤儿寡母。”     陆琮这才眸色一沉:“家中妻子,正等着在下一道用晚膳,怎可不回?”     二皇子道:“今日你来本王府上,无人知道。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抵不过本王府中百余名弓箭手。先前本王念你是人才,才多有尊敬,可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那本王也不能由着你站在本王的对立面……本王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要继续当太子的人,还是归顺本王?本王就数三声。”     “三。”     “二。”     “……一。”     门打开,二皇子站到一旁,由贴身侍卫保护着,这才淡淡道:“动手吧。”     二皇子话音刚落,却见外头并无声响。他眸中疑惑,侧过头去看,却见怀成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要殿下出去接旨。”     二皇子心中狐疑,此刻却也只能阔步出去接旨。     一时二皇子府阖府上下之人都齐齐跪在院中,二皇子为首,听着宣旨公公的旨意——     待二皇子听慕贵妃意图谋害皇上,而他涉嫌谋反,须禁于二皇子府等事情彻查再行定夺的旨意后,登时变了脸色。他看向宣旨的公公道:“怎么可能?母妃对父皇一往情深,贤惠温顺,怎么可能做出谋害父皇的事情?而本王更是一心向着父皇,谋逆之事,纯属污蔑。”     宣旨公公面色淡然,道:“若慕贵妃和二皇子殿下是清白的,皇上自然会还一个公道,殿下急什么?”     二皇子袖中的拳头倏然捏紧。     一声令下,二皇子府被层层守卫严加控制。     二皇子跌坐在地,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站在一旁的陆琮,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本王?”     陆琮见二皇子目眦欲裂,又见天色已晚,怕府中妻子久等,这才朝着宣旨公公微微颔首,离开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急急追上去,终究被侍卫拦下,只能破口大骂以泄愤怒。     ·     蟹粉狮子头,狮子头肥嫩松软、蟹粉鲜香;羊肉炖豆腐,羊肉酥烂,汤汁鲜美浓郁,豆腐嫩如白玉,连着汤汁舀起一块,莹白豆腐微微轻颤,恍若受惊的玉兔。     姜令菀坐在饭桌前,微微发愣。     平日若是陆琮又回来迟了,她便索性不等他,自个儿吃了起来。     可今儿陆琮说过会准时回来的,还让她吩咐厨房做他爱吃的菜。     他从来都不会骗她。     好在她等了不过一刻钟,陆琮便阔步走了进来。     姜令菀一怔,抬眸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毫发无损,登时松了一口气,鼻尖一酸,上前就抱住了他的腰杆。     陆琮微微含笑,展臂抱着怀里的妻子,望着饭桌上一看,道:“味儿挺香的,我闻着就饿了。”他抬手抚着妻子的发顶,声音柔了几分,“璨璨,咱们先用膳,好不好?”     他知道她担心,因为晓得家里有妻子等着他,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格外的赶,生怕她等急了。这人是奇怪,觉着家里有人等,心里欢喜,可继续想下去,便觉得有些心疼。     姜令菀抱了一会儿,知道陆琮平安无事,这才点头道:“嗯。”     她什么都不问,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的。     夫妻二人用了饭,便沐浴完上榻。     寒冷的冬日,卧房里烧着地龙,身边又有个大火炉,姜令菀自是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陆琮抱着怀里不安分的妻子,香香软软的,比那今晚羊肉炖豆腐里头的豆腐还要嫩滑。他身子紧绷,捏了捏她的腰肢,道:“别闹腾,赶紧睡。”     姜令菀弯着唇,心想分明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还说她闹腾。她小手使坏,轻轻一捏,见他身子越发紧绷,呼吸急促,便得意得咯咯直笑。     陆琮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可念着她腹中怀着孩子,自然不敢拿她如何,只能任凭她胡来。     他哑着声,抵着她的额头无奈的笑:“璨璨,就当是我求你,别折磨我了,成不?”     姜令菀见他黑眸深邃,眸中欲念未退,便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道:“你躺好。”     陆琮见她脑袋一缩,身子前后掉了个个儿,就往被褥里钻去,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他下意识抬手抓着她的腰肢,姜令菀闷在被褥里,娇气命令道:“不许动。”     陆琮伸出去的手一顿,这才未动,任由她胡作非为。     他素来禁不起她的诱|惑,这等事情,自然是想过的。可他不愿意委屈她替他做这种事情,只是如今她心甘情愿的愿意哄他开心,他也想被她哄一回。     陆琮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欢愉。     过了片刻,陆琮有些受不住,抬手就将身上盖着的锦被陡然掀起……     他双眸暗沉,脸颊绯红,眉目深情的看着她垂着的小脑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暗沉道:“璨璨……”     ……     次日姜令菀才听到了消息。     承德帝近些日子龙体抱恙,一番调查,才知是枕边人慕贵妃所为,而二皇子陆景,有数名官员弹劾其企图谋反,还在二皇子名下的庄子里,搜出大量兵器,还有为二皇子度身定做的龙袍。慕贵妃被打入冷宫听候发落,而二皇子也被禁足,听候承德帝的处置。     承德帝收到一本朝中同二皇子勾结的官员名册,及先前数名忠臣遭二皇子麾下官员陷害的证据。先前隆宠备至,风头隐隐欲盖过太子的二皇子,一夕之内,竟变成了阶下囚。而先前为二皇子效忠的官员也纷纷落马,这其中便有梁王府。     梁王及其子陆礼皆是二皇子这边的,而且私藏兵器的庄子,平日里也是陆礼替二皇子掌管。     眼下二皇子的处罚未下,可梁王府却是先遭了秧。     梁王府一干人等皆入狱,承德帝念着情分,下令将梁王府男丁流放芜州,而女眷,则罚往教坊司充为官妓。     牢内。     陆礼虽然身穿囚服,可到底是世家子弟,如今端坐着,仿佛是在自己府上一般。     他听着耳畔有开牢门的声音,这才回了神,抬眼望去。     见进来的男子,穿着绯色五品文官服饰,可瞧着却是年纪轻轻。陆礼见此人气度不凡,看着有些眼熟,却有些记不起来。他敛眉,启唇道:“你是……”     绯衣男子眉宇含笑,道:“梁世子自然不记得在下……”他顿了顿,道,“可在下,却一直心心念念,想取梁世子的命。”     陆礼见这位年轻男子虽然面带笑容,文质彬彬,生得儒雅,却是个来者不善的,这才道:“你想干什么?”这是大牢,就算此人与他有仇,也不敢在这里动手。     绯衣男子看了一眼身侧的侍从。     侍从上前,将陆礼钳制住。陆礼挣扎无果。     绯衣男子缓步过去,牢内阴暗潮湿,可他这一身锦袍却是不染纤尘。他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想着这一年多来,他做梦梦到他心爱的小姑娘委屈的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从怀里掏出匕首,见陆礼露出惊恐之色,才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道:“上路吧。”     这双手,修长匀称,素来只执笔,今日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没有半点犹豫。     一刀下去,见血封喉。     陆礼瞳孔放大,露出惊骇之色,被钳制的四肢一番挣扎,渐渐趋于平静。未几,身下一滩殷红血迹晕染开来。     侍从们松了手,其中一人将手置于他的鼻翼之下探其气息,禀告道:“回大人,已经死了。”     牢内阴暗潮湿,老鼠闻到血腥味,在陆礼的尸体上爬来爬去。     绯衣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里不小心沾着的血迹,而后淡淡道:“……来人,逆反陆礼在狱中畏罪自杀。”     而这厢,周琳琅被关押在牢内,三日后就要被送往教坊司充为官|妓。     她堂堂梁王府世子夫人,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怎么能去当官|妓?     周琳琅坐在牢内角落,身上的金银首饰悉数除去,一张俏脸也是素面朝天,憔悴不堪。心里头,却是恨极了陆礼——若非陆礼这不中用的,她怎么会弄得如此下场?     可是……     两月前,安王一家子去了洛州散心,至今未归。可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梁王府出事了。周琳琅不关心陆礼的死活,可她自己绝对不能被送往教坊司。若真的去了,那她这辈子就算完了。当官妓,不如让她去死,只是……周琳琅看着手里唯一留下来的金钗,双手一颤,金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怕死。     不敢死。     这两年来,那些昔日所谓的好友,都已经得罪光了,如今唯一能求的,便是她的娘家安王府。爹爹虽然因为周满月的事情迁怒于她,可她毕竟是他的嫡女,若是收到消息,一定会千方百计赶回来,向皇上求情。安王府世代忠臣,皇上看在爹爹的面儿上,一定会饶了她的。到时候她和陆礼和离,等风头过了,她照样可以另嫁。哪怕不能再晋城另嫁,也可以嫁到别的富庶之地。     周琳琅心里盘算着,就等着将信送到安王的手里。     周琳琅听到有老鼠的声音,娇生惯养的梁王府世子夫人,自是有些害怕,登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可身边却没人护她。她低低抽泣,觉得委屈。     外头,有男子的声音传来:“……此处,梁世子夫人可还住的惯?”     周琳琅抬眸,眸中含泪。她看着牢外穿着绯色文官衣袍的年轻男子,明眸一顿,有些疑惑,之后才颤着声儿,翕了翕唇问道:“你……你是谁?”     绯衣男子未说话,只抬手,将掌中的纸条和里头包裹着的玉佩一并扔了进去,道:“梁世子夫人,是不是等着安王来救你?”     周琳琅看着那玉佩,顿时面色煞白。     这时她让贴身丫鬟拿着去见安王的信物!     周琳琅有些崩溃,起身走了过去,双手死死握着栏杆,指端泛白,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绯衣男子道:“你那丫鬟,已经被我派人拦下了。周琳琅,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去教坊司吧。”     周琳琅面目狰狞,恨得咬牙切齿,这副狼狈的模样,哪有昔日晋城第一贵女的风范?她死死盯着外头的男子,看了半晌,才眸子一亮,恍然大悟:“你,你是……你是裴舟?”     话落,外边站着的男子才倏然敛笑。     他侧过头,一双眸子看向周琳琅,眉宇清冷,缓缓开口道:“是。我是满月的未婚夫,裴舟。” 198|大结局⑥         ·     二皇子的事情败落,承德帝自然也不再委屈陆琮,不但将其官复原职,且赏赐颇丰。怕是再过不久,冯大将军的位子,就可以顺顺利利交到陆琮的手里了。     皇后对此有些不满,只是目下瞧着皇上龙体抱恙,心中担忧,一时也没工夫再去管陆琮了。     承德帝身子骨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得亏御医的良药撑着,外人才看不出来,可这里头,早就已经渐渐衰竭了。承德帝心态倒是好,也没什么牵挂的,只是这太子心性纯良,他才有些担心。好在,太子妃是个聪明人,日后也能帮衬太子。        承德帝双目浑浊,看着龙榻旁的皇后,才将陆琮的事情一五一十和她说了。     太子的皇位要稳,日后必然要靠陆琮。     而他相信这个孩子,定会好好辅佐太子。     皇后眼眶微红,听了承德帝的话,才表情一顿,难以置信道:“皇上的意思是……陆琮知道臣妾……”     承德帝点头:“你对琮儿不满,恰好让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有机可乘,你派人去刺杀他,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皇后有些心虚的错开眼。     那会儿她一听陆琮站在陆景那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想法子除了他,未料陆琮竟然是知晓的,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承德帝知皇后这些年一直看不惯陆琮,也知道其中的原有。可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计较做什么?     承德帝道:“皇后,朕没几天活头了,这段日子倒是委屈了琮儿。日后昀儿登基,琮儿必定是他手里最有利的大将。你素来睚眦必报,这点朕由着你,可是你该为昀儿想想,若是你因为一时之快除了琮儿,那日后还有谁愿意毫无保留的帮昀儿?”     皇后一向斤斤计较,承德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明白她的性子,一切顺着她的心思,可今日,却表情认真的同她讲这件事情的利弊。     皇后垂眼静想,也知自己兴许真的有些过了。     这些年她不喜陆琮,泰半是因为年轻时候的一段往事。她不是放不下,可事实上,早在进宫的那一刻,就不得不放下了。只是每回看着陆琮同他父亲相似的眉眼,就有些控制不知自己的言语和行为。     皇后道:“臣妾明白。”     承德帝会心一笑,道:“明白就好。还有峥儿,她的性子直,就是因为性子直,所以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才会惹得你不开心。可你也该想想,自从昀儿成亲之后,有多懂事,这里头,最大的功劳当属峥儿。你瞧她,安安分分当太子妃,小皇孙和小郡主也都生了,你啊,凡事别钻牛角尖,多看开些,好好当一个皇祖母,比什么都好……”说着,承德帝有些伤感,噙着笑意道,“朕若是能多或几年,看着孙儿孙女长大,该有多好。皇后,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皇后眼中泛泪,声音哽咽道:“皇上不会有事的,皇上定然比臣妾要活得更久,日后还能看着恒儿成亲呢。”     承德帝笑笑,没有说话。     承德帝需静养,皇后陪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坤和宫。     身边跟着宮婢连翘,皇后问她:“本宫,真的做错了吗?”     连翘不敢接话。     皇后心里头明白,也没有继续再问。只是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就见园中有小女娃清脆悦耳的笑声。她抬眸看去,见穿着一袭桃红色绣梅花短袄、梳着俩花苞髻的小女娃站在那儿,身旁的宮婢正替她将梅花树枝压下来。     她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正在折。     这么冷的天儿,倒是个不怕冷的。     小女娃手嫩,没多大力气,折了好半天,才折了一枝。     她歪着小脑袋朝着旁边的宮婢说了声“谢谢”,小鼻子凑到梅花上嗅了嗅,咧着唇,声音软软道:“好香呐。”     小郡主性子随了薛峥,从小就是个活泼捣蛋的,可薛峥教得好,待身边的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同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娃无异,没有半点皇家人的架子。     小郡主身边的宫人见皇后缓步而来,立即行礼。     皇后身上披着狐裘,裙摆逶迤拖地,看起来高贵端庄,不宜亲近。     小郡主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小的人儿,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小郡主年纪小,记性不好,可对于这位皇祖母的惧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本能。这会儿粉嘟嘟的小脸旋即敛了笑,只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梅花,不敢抬眼看她。     皇祖母不喜欢她,只喜欢弟弟。     皇后见她这副表情,忽然有些动容,又念着前几日太子对她说的那番话,倒是一改往日冷淡之色,纡尊降贵蹲下身子与小郡主平视,问道:“冷吗?”     小郡主“咦”了一声,小心翼翼抬起小脑袋,看着面前的皇后,摇摇头。     皇后伸手捉着她的小手,小郡主小小抗拒了一下,就任由她捂着。     皇后这双手刚捧过手炉,自是热的。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位皇祖母与平日有些不一样,小郡主眼眸弯弯笑了笑,声音甜甜的欢喜道:“暖的。”     皇后瞧着面前这小孙女,眉宇间的确像极了薛峥。     她不喜薛峥,觉得薛峥没规矩,所以没回看着这小孙女,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小皇孙和小孙女是龙凤胎,容貌生得一模一样,她偏偏就接受了小皇孙。     那为何,就不能对这小孙女宠爱些?     皇后看着小郡主手里的梅花,问道:“毓儿想送给谁?”     小孩子最能区分善意和恶意,这会儿听皇祖母语气温温和和的,小郡主也未再惧怕,诚实道:“送给母妃的。”     薛峥!     儿子向着她,如今就连孙儿和孙女都要向着她吗!     皇后心里有些不平衡,看着小郡主,语气却是温柔:“不要送给母妃了,送给皇祖母,好不好?”     小郡主张了张嘴,有些惊讶。     她为难的拧起了小眉头。虽然皇祖母平日里对她很凶,可是她知道皇祖母是父王的母后,她该孝顺的。小郡主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想着皇祖母太可怜,都没孩子给她送梅花,可她母妃不一样,不但有弟弟送花,而且她父王也能亲自爬树给母妃摘梅花呢。     小郡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手里辛辛苦苦摘下来的梅花,这才笑笑的递了过去:“送给皇祖母。”     本来要送给薛峥的梅花,如今给了她。皇后心里有些舒坦,笑盈盈接了过来,看得一旁的连翘都有些目瞪口呆。     接过梅花,皇后忽然觉得这个孙女顺眼了些。     薛峥不懂规矩没事,可这小郡主是皇家血脉,昀儿的闺女,日后昀儿继位,那小郡主就是大周的公主了。一国公主,同恒儿又是龙凤同胎,若是被薛峥教养,岂不是变成第二个野丫头了?     太子羽翼丰满,不需皇后管教,如今后宫太平,皇后自然没事情做,这会儿心里却是下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小孙女培养成端庄大气、知书达理的姑娘。绝对不能让薛峥给带坏了!     小郡主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奇怪:“皇……皇祖母?”     皇后凑过去在小郡主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轻轻捏了几下,道:“以后,每日都来皇祖母的宫里,皇祖母亲自教你礼仪,好不好?”     礼仪能吃吗?     小郡主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连翘,瞧着连翘的眼色,才对着皇后重重点了点头。     皇后觉着小孙女比薛峥懂事多了,也讨人欢喜多了,遂一把将小郡主抱了起来。     长廊上,太子看着这一幕,嘴角微翘,之后侧头静静望着身旁的妻子。他心中欢喜,凑过去想去亲亲妻子的脸,等闭着眼睛亲上去,唇瓣却覆到了一个格外柔软的物什上。     还有奶香味儿……     太子睁开一只眼,见自个人亲到的是妻子手里抱着的儿子的小肉脸,这才变了脸色。     恋母的小皇孙小小年纪就有极强的占有欲,小胖手一把抱住薛峥的脑袋,表示不给亲。     太子看向薛峥,不好打骂,只委屈的撒娇道:“阿峥,你看他……”     薛峥没理他。     太子捏了捏小皇孙的脸蛋,骂道:“臭小子。”     小皇孙板着小肉脸,道:“蠢。”     太子道:“臭小子,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     大雪纷纷扬扬,如絮如盐,很快就铺得地上厚厚一层。     整个晋城,都笼罩在这茫茫大雪中。     姜令菀自卫国公府出来,打算回荣王府,不了这半道上,下起了雪,马车便行得慢了些。她怀着身孕,陆琮本不许她出门的,可今日老太太身子不适,老太太往常是最疼爱她这个孙女的,自然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马车忽的一阵动荡,车内的金桔和枇杷一把将自家夫人扶住。     枇杷脾气冲,一把掀起帘子骂道:“怎么驾马车的?若是被世子爷知道了,当心扒了你的皮。”     如今夫人怀着孩子,稍有闪失,谁担待的起?     哪知枇杷刚将脑袋探出去,却被人抬手一击,登时晕倒在旁。     ·     陆琮得知二皇子逃脱的消息,立马带着人马全力捉拿二皇子。就在此刻,却听到了妻子失踪的消息。     陆琮攥着缰绳的手登时青筋突起,一下子就知道是何人所为。     沿着二皇子府马车行踪,陆琮一直追到了城门。     可如今,城门早已关上,谁人都出不去。     陆琮披着玄色披风,骑在马上,清雪纷纷落在他的头发上、衣袍上。     他命人让弓箭手将二皇子的马车团团围住。     二皇子却没了顾忌,自然丝毫不畏惧,他驾着马车,然后抬手将身后的马车帘子掀了起来。     马车内,纪涟漪手里拿着匕首,正抵着姜令菀的脖子。     纪涟漪道:“荣世子,若你丝毫不顾忌你夫人的性命,那就放箭好了。我和二皇子都不怕死,只不过有荣世子夫人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姜令菀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冰冷的匕首贴在她颈脖处的皮肤。她素来畏寒,此刻寒风灌入,更是冷地直打颤。可惜纪涟漪虽为女子,却是个从小习武之人,她手上又有匕首,她若是轻举妄动,以纪涟漪的性子,兴许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这匕首的冰凉感觉,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纪涟漪原是英气俏丽的容貌,也仿佛渐渐扭曲了起来。     上辈子,她就是死在纪涟漪手里的吧。     ……也不知陆琮,有多伤心。     远远的,她抬眸看去,看着马背上的陆琮,她的夫君。     雪沾了满身,有些狼狈,可她瞧着,陆琮还是一如往常般潇洒俊逸,只是脸上却没有往昔的淡定。她最喜欢看他骑马的样子,若是这回真的没命,死前还能看上一回,倒是知足了。姜令菀这会儿倒是心态极好,仿佛看着陆琮,她什么都不用怕,包括死。     可是——     纪涟漪掐着怀中之人的脖子,将匕首抵在了姜令菀的小腹上。     姜令菀呼吸急促,身子冷,可背脊却出了一身的汗。     纪涟漪见陆琮陆琮惊恐之色,突然笑了起来,道:“我和二皇子两条命,荣世子夫人,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两条命。值了。”     陆琮面色冰冷,周身的寒意比之漫天的大雪还要冷上三分。他道:“你想如何?”     二皇子知陆琮最宠爱这个妻子,说道:“开城门。只要你开城门让我们出去,待我和涟漪到了安全的低昂,自会将你的妻子完整无缺的归还给你,否则……就算我们死,也要拉上你的妻儿。”     雪越下越大。  陆琮骑在马上,披风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眸底亦是一片阴鸷。     身旁奉旨同陆琮一道捉拿二皇子的将领有些畏惧,却还是不得不提醒大局为重,则道:“荣世子,这使不得……”     陆琮置若罔闻,道:“下令让守卫开城门。”     “荣世子……”     陆琮看着纪涟漪抵在妻子腹部的匕首,又见妻子面色惨白,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则音色冰冷的重复了一遍:“开城门!” 199|大结局⑦        ·     漫天大雪,本就是天寒地冻。     姜令菀畏寒,这会儿冷得直打哆嗦。     她幼时被卫国公府一大家子宠着,嫁给陆琮之后,千娇百宠,也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她这十几年所享受的荣华富贵,是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死。好在纪涟漪觉得她是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并未将她捆绑。     姜令菀轻轻搓了搓被冻红的双手,然后朝着脖颈处摸了摸。     低头一看,白皙的指腹沾着些许血迹。     只是天太冷,脖子上的血迹也很快凝结了。姜令菀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所以也感受不到这丝丝痛感。她拢了拢身上的厚厚斗篷,将自己裹得紧些,斗篷之下的右手,却紧紧贴在小腹之上。     她只愿腹中的孩子没事。     纪涟漪见她不哭不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心里是恨极了姜令菀,可是二皇子不许她胡来,她才什么都不做。     马车行了一段路,二皇子知晓陆琮的本事,明白就算此刻他们出了晋城的城门,他手里头有姜令菀在,陆琮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马车内的女人……     二皇子停下马车,让纪涟漪下马,他自己去引开陆琮的追捕。他知道自己逃不了,可他在意这个女人,为何不让她活着?     纪涟漪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二皇子的心思。她本对他无情,就算成了他的女人,心里头装着最多的,也不过是恨意罢了。而现下他这般举止,倒是令她有些诧异。     纪涟漪双眸闪动,翕了翕唇,道:“殿下,我——”     二皇子看着面前俏丽之人,不顾还有第三人,忍不住捧着她的脑袋,将双唇覆下,轻轻落下一吻。未有过多贪恋,他很快松手,只是呼吸有些重,呼出的热气徐徐喷到她的脸上。他抬手抚她的脸,唇色有些苍白,说道:“涟漪,走吧。”     雪花飘落,堪堪落在纪涟漪纤长浓密的眼睫上。     纪涟漪感觉到眼睛一凉,下意识闭了闭眼,之后雪花遇热,化成雪水留了下来。     看起来像泪。     纪涟漪是个个性强硬的习武之人,从来只流血不流泪,可目下二皇子瞧着,倒是忍不住抬手用指腹沾了沾,笑道:“就当是,为本王流得泪吧。值了。”     纪涟漪虽感动,可女人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总是能做到狠心。     她并未多言,只道:“我想带走她。”     二皇子面色一僵,直言利害:“陆琮不会放过你。”他有心救她一命,可若是她带上陆琮的妻子,那么无论她做没做什么,以陆琮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纪涟漪语气坚定:“殿下是最懂我的。”     二皇子的目光在姜令菀的身上逡视一番,之后妥协,交待纪涟漪:“动作快些,马上跑。去哪里都好。”     “……好。”纪涟漪弯唇,展臂抱住二皇子的身子,“殿下保重。”不过是一个极短暂的拥抱,之后便拉着姜令菀下马车,用匕首抵着她的身子,迫使她前行。     二皇子见纪涟漪远去,拢了拢手指,感受她的余温。     他笑笑,没有留恋的驾马朝着她的反方向跑去。     可陆琮很快找到了二皇子。     只是马车内空荡荡,只余他一人。     二皇子置身于陆琮剑下,并未有太多恐惧。陆琮故意归顺他,还有那蹊跷的谋逆之罪,细细想来,是谁在背后主导,一目了然。既然他不顾父子之情要为太子铺路,那么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最后还是会除掉。     与其沦为阶下囚,不如死得干脆。     方才劝陆琮的将领见他持着剑朝着二皇子逼近,忙劝道:“荣世子,这二皇子毕竟是皇上之子,不能……”     “杀”字还未说出口,陆琮眸色一愣,手中的剑就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二皇子的心房。     伴随着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二皇子瞳孔放大,捂着心口挣扎了一下,便睁着眼没了气息。     天还下着雪,雪花纷纷落在二皇子的尸体上。     而陆琮则利索的将剑收好,顺势从一旁的弓箭手中夺过弓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姜令菀被纪涟漪带到了一处荒废的破庙。     从二皇子府出逃时,纪涟漪尚未来得及换下一身的衣裙,衣裙繁琐,此刻的模样甚是狼狈。     姜令菀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纪涟漪会武功,手上又有武器,她一个手脚僵硬的孕妇,根本没法逃脱。姜令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法子。     雪下得这般大,若是陆琮没有及时找到她,那她和纪涟漪留下的脚印,也会很快被白雪覆盖。     到时候,陆琮上哪儿来找她?     冷风灌入,姜令菀轻轻咳嗽了几声,现下唇瓣都已经有些干裂。吃了这个教训,若是有下辈子,那她一定要从小习武,省得再吃这种暗亏。     纪涟漪晓得她是个孕妇,自然不怕她逃。她手里拿着匕首,看着外面的大雪,又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姜令菀——虽然狼狈,可这张脸,依旧是美。她以为陆琮不是那种肤浅之人,可到头来,男人还是一个德性。只要女人生得漂亮些,就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纪涟漪拿着匕首在姜令菀的脸上轻轻碰了碰。     这白如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     姜令菀死死的攥着衣襟,一双眸子就这么看向纪涟漪:“纪三姑娘,就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纪涟漪笑了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打算活。姜令菀,我只想你死。”     姜令菀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方才你若是能和二皇子一起远走高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二皇子虽然坏,可对纪涟漪的确是存着感情的。     说起二皇子,纪涟漪心里的确是有感动。     可惜她不爱他。     锋利的刀尖在姜令菀的脸上划过,只要纪涟漪的手力道重一些,这白|嫩的脸就能划出一道道血痕。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也就毁了。     纪涟漪眉间皆是戾气,道:“你想拖延时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姜令菀,陆琮自小学习战场布局,他学的,我纪涟漪样样都不落下。你不过是一个闺阁之中的弱质女流,如今你我二人,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姜令菀没说话。     她有自知之明,本就没打算逃。毕竟她怀着孩子,稍稍出什么差池,这孩子就会出事儿。     纪涟漪仿佛知她心中担忧,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刀尖抵了抵她的肚子,然后又轻轻划了划她的脸,说道:“姜令菀,你不是一向自恃美貌,最爱你这张脸吗?陆琮也是因为这张脸,才娶你的吧?而现在,你肚子里有陆琮的孩子,你说……你是要让我先一刀捅了你和陆琮的孩子,还是先划花你的脸?”     姜令菀呼吸一滞,目光直直看向纪涟漪。     纪涟漪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眼眸忽的睁大,厉声道:“说!”     姜令菀身形一动,髻上的金簪掉落了下来。     她微微侧眸去看,终于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一直记着,自己活到了二十岁,却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上辈子,自然不是今日这般情况,可她也确确实实落在了纪涟漪的手里。她一个娇生惯养之人,做事又冲动,如何敌得过纪涟漪?纪涟漪爱慕陆琮,陆琮却独独钟意她,可她,却从未好好珍惜过陆琮。一个人,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却被别人轻易得了去,而且那人还不当做一回事儿,自然会心生恼怒。可惜纪涟漪却恨她恨到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那日,她被纪涟漪在脸颊划了数刀,皮开肉绽,疼得死去活来。     这还不够,她还拿出镜子给她看。她不肯看,她就迫使她看。     一想起那番画面,她的身子都在打颤。     上辈子她有多在意自己这张脸,她最清楚。容貌尽毁,她哪里还想活下去?     恰好髻上的牡丹金簪掉落,她顺势拿起,直接自尽了。     陆琮亲自给她挑选的金簪,最后却成了她自尽的工具。     可是那时候,她是真的无法面对自己那张脸。     那会儿,她闭上眼睛那一刻,仿佛听到了陆琮的声音。他应当是急急赶来的,可惜晚了。那时候她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是一无所知的。     这段死前的记忆太过骇人,所以她重生以来,一直都是不记得的。     总觉得自己的重生是个偶然。     直到今日,重演一切。     “……纪三姑娘,就算我没有这张脸,陆琮的心里和眼里,还是只有我一人。”     纪涟漪道:“不!如果没有你,陆琮会喜欢我的。我和他才是最匹配的一对。”     姜令菀道:“就算今日我死了,我还是陆琮妻子的身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陆琮的妻子,只能是我姜令菀一人。”     纪涟漪想着年少时,头一回见着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她就已经芳心暗许了。陆琮性子冷漠,二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交集,可只要远远看上他一眼,也就知足了。     纪涟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情绪失控道:“不会的,我不准!姜令菀,我不准!”     姜令菀见纪涟漪双手直颤甚是激动,这才朝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大喊:“陆琮,救我!”     纪涟漪急急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就在同一时刻,姜令菀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执起地上的金簪,抬手,使出全部力气,果决的将金簪狠狠的刺入了纪涟漪的颈脖处。     纪涟漪见身后无人,知晓一时大意上了当,待反应回来之时,却已经晚了。     纪涟漪脖颈处的血喷涌而出,些许溅到姜令菀的斗篷上。     姜令菀咬着牙,颤着手,又刺进了三分。     纪涟漪怒目望着姜令菀,这才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姜令菀刺去——     “嗖”的一声。     一支羽箭从纪涟漪的胸前穿过,纪涟漪蓦的睁大眼睛,应声倒下。     姜令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血,然后才将金簪扔在了地上。她抬起头,见是陆琮来了。     陆琮沉着脸,疾步朝着她走来,之后展开手臂将她纳入怀里:“璨璨。”     姜令菀死死的抱着他,察觉到他的身子也在发颤,声音微颤道:“陆琮,我冷。”     她不怕死,不怕毁容,不怕杀人。现在,这些她都不怕。     失而复得,陆琮自然舍不得将她放开,只牢牢拥着她,低头亲着她的眉眼,说道:“我们这就回家。”     “嗯。”她抬起脸冲着他笑了笑,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可发觉自己的手上沾了血,也就作罢。     只是陆琮却不在意,捉着她冰冷的双手往怀里捂。     手掌之下,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姜令菀眉眼含笑看着陆琮,问道:“琮表哥害怕吗?”     陆琮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拦腰抱起,而后看了一眼地上纪涟漪的尸体,冲着妻子诚实回答道:“怕得要死。”     姜令菀笑笑。     女人的心态总是很好,这种时候,她居然想问问陆琮,若是这回她真的死了,他会如何?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辈子她要和他好好的在一起,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     承德帝的身子还是未能熬到开春,腊月底便驾崩了。     太子陆昀继位。     继位后,封其后纪氏为太后,太子妃薛氏为皇后,长子陆恒为太子,长女陆毓为福安公主。     春光和熙。     陆昀一袭明黄色锦袍,站在城墙之上,身姿挺拔,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昔日顽劣憨然的太子,成了帝王,自是一下子就成熟了许多。听到身后有金银碰撞之声,陆昀含笑,转过头看去。     见穿着一袭华丽凤袍的薛峥正朝着他走来。     昔日薛峥最讨厌繁琐的衣裳,可眼下,却不得不穿上大周最繁琐华丽的宫装。不过,到底是生了孩子的,且是一国之母,此番薛峥俏丽的容颜之上,没有半点昔日的浮躁,倒是显得端庄贵气,的确有一国之母的样子。     陆昀过去,捉着薛峥的手。不怒自威的帝王,在妻子的面前,乖顺的像只小狗。他道:“阿峥,陪朕看看日出吧。”     薛峥眉梢微动,说道:“皇上不上早朝,就是为了看日出?”     这话语中,颇有指责的意味。     放眼整个大周,能这么指责皇上的,也就薛峥一人而已。     陆昀听了笑笑,拉着她就往城墙边上走。他让她站在前面,自身后拥着她的腰肢,乖顺的将脑袋枕在她的肩头,只是这髻上垂下的凤冠饰物,碰撞着打在他的脸上。陆昀看着高高升起的一轮旭日,觉着颇为壮观,遂微微眯眼,开口道:“阿峥,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朕就带着你一起出宫玩玩儿,好不好?咱们还可以去宁州,顺道看看姓唐的那小子。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媳妇儿了。”     唐举比薛峥还小上三岁,当年在宁州的时候,陆昀见薛峥和唐举走得近,可是将还是小少年的唐举当成了情敌。     薛峥也有些想念宫外的时光,弯了弯眸,道:“好。”     陆昀见她难得没有拒绝,欢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认真道:“阿峥,朕这辈子,都不会委屈了你……”说着,陆昀话锋一转,道,“所以,阿峥你也别委屈朕。今晚就让朕侍寝,好不好?”     薛峥面上的笑意一僵,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     今儿是卫国公府老太太六十大寿。     姜令菀身穿一袭芙蓉色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凌虚髻上插|着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小脸娇俏红润。这脸颊稍稍长了一些肉,却显得年纪更小些。只是腹部高高隆起,才知是个即将要当娘亲的。可这般的年纪容貌,谁也想不到,这肚子里的,是第四个孩子。     姜令菀怀孕已有六个月,这回肚子倒是没像第一回那般大,大夫瞧过了,这里头只有一个。     有了先前一回三个,姜令菀本觉得这回怀一个回轻松些。奈何这回怀孕的时候反应大,姜令菀被折磨的够呛的。而陆琮念着妻子第一回怀孕的时候,他没能好好在她身边照顾,这回自是寸步不离的细心呵护。     因枇杷已经出嫁,金桔也已和杜言成亲了,姜令菀身边的丫鬟又用不习惯,觉得陆琮用得顺手,也就没拒绝他的殷勤。     不过这些话,姜令菀却不敢告诉周氏——若是晓得她这么使唤陆琮,周氏头一个说她没规矩。     姜令菀觉着无辜。     陆琮这个糙汉子对她百般温柔,难不成她要和他说:“嗳,陆琮,你别对我这么好成不成?”     她又不傻。     吃完席,姜令菀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又被拉着周氏继续说教一番,待起身要走了,姜令菀才回过头喊了一声:“胖胖,墩墩,团团。”     姜令菀话音刚落,一大盘寿桃后面,齐刷刷抬起三个小脑袋。     是三张红扑扑、肉嘟嘟的、一模一样的小脸蛋。     三个小家伙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大寿桃在啃。因是三胞胎,连捧寿桃的姿势也是一模一样的。     三个小家伙听到娘亲的声音,眼眸一亮,才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到姜令菀的跟前,声音软软糯糯道:“娘。”     姜令菀瞧着这三张沾着豆沙的小花脸颇有些无奈,道:“站好。”     三兄弟一字排开,齐齐站好。     年纪虽小,可这军姿却是有模有样的。这都是陆琮这个爹爹的功劳。     姜令菀从怀里拿出帕子,依次擦干净这三张小脸,然后才道:“来,跟外祖母道别。”     周氏看着三个外孙,心都化了,一口一个小心肝儿,挨个儿亲了过来,最后才抱起最小的老三陪着女儿一起出门。     外头陆琮正在和姜柏尧和姜裕聊天。     陆琮一袭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高大挺拔,身姿俊逸,见妻儿出来了,俊脸立马面露柔情,然后上前朝着周氏喊了一声“岳母”。     道完别,三个小家伙手牵手朝着大门走去。     陆琮和妻子站在两边牵着小家伙的手。齐刷刷的一家五口,当真是羡煞旁人。     院子里,着一袭墨绿锦袍的薛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瞧着二人中间三个小豆丁的背影,倒是露出了钦羡之色。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愁眉苦脸的妻子甄妙,声音温柔了些:“娘这是为了你好,你就忍忍吧。”     甄妙最喜欢小动物,可如今怀了身孕,婆婆姜氏便不许她再接触猫猫狗狗。今儿来贺寿,恰好在院子里瞧见一只小猫儿,想摸摸,却被姜氏看到,遂斥责了一番。     甄妙略略低头,有些委屈。     成了亲,薛嵘自然也成长了一些,脸上的稚气褪去,如今已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又抬眼看了一眼陆琮一家五口。     要过门槛了,见中间那三只小家伙,正抬起小短腿奋力的跨门槛,可惜门槛太高,腿太短,跨不过。最后陆琮松手,一手一个将三个小家伙抱了出去,老二仿佛不愿爹爹帮忙,陆琮眉头一皱,雷令风行的直接将人夹在胳肢窝下横着出去。一旁的姜令菀瞧着,心疼儿子,便蹙眉责备起陆琮来了。     薛嵘弯唇,之后看着自家愁眉苦脸的妻子。     他眼底含笑,觉得就这么和她过日子,倒也不错。     薛嵘道:“好了,别委屈了……”他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今晚我陪你玩流浪狗找主人的游戏。”     一听这个,甄妙才双眸放光,抬脸一把抓住薛嵘的衣袖,粲然一笑:“真哒?!”     ·     荣王府的马车内,老大老三坐在陆琮的两个大腿上,面瘫老二却乖乖坐在自家娘亲的身边,将爹娘隔了开来。他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娘亲圆鼓鼓的肚子,想着以后这里头会蹦出一个小妹妹,小肉脸就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姜令菀知老二不爱说话,性子安静,对他的关心自然也多了些。母子俩,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其余俩只不甘示弱,自是见缝插针的插话。     聊了一会儿,姜令菀掀开马车帘子一看,瞧着路边有做糖人儿的摊子,则道:“琮表哥,咱们去买糖人儿吧?”     怀孕期间,陆琮自然顺着妻子的心思,准备下马亲自替她去买糖人儿,可姜令菀却来了兴致,道:“咱们一会儿去吧。”她低头看了看三只小家伙,道,“好不好?”     三个小家伙最听娘亲的话,齐刷刷的点头说好。     陆琮笑笑,命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然后下马车,动作熟稔的一个一个将三个儿子抱下马车,最后小心翼翼搀扶着怀孕的妻子下来。     卖糖人的摊主是个四十左右的矮胖男子,生得甚是和蔼。他只瞧见了容貌出众的这对夫妻,至于二人手里牵着的三个小家伙,因为个子矮,自然没瞧见。摊主以为是夫君同怀孕的妻子一道来买糖人的,见二人穿着,甚是贵气,则笑盈盈问道:“公子想要什么糖人?”     一家五口就这么站在卖糖人儿的摊子边。     陆琮闻声,侧过头问询问三个儿子要什么糖人儿。     摊主这才看到坛子气还站着三个一模一样、玉雪可爱的小男娃。这三个小男娃的容貌像极了这位锦袍公子,俊得摊主眼前一亮。当真是好福气啊!     老大歪着小脑袋,声音稚嫩道:“老虎,胖胖要大老虎。”     老二面无表情,小脸一本正经,吝啬吐出二字:“狐狸。”     老三最活泼,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看着已经成型插|在周围的精致糖人儿,挥舞着小手,嗷嗷直叫:“兔纸,团团要兔纸!”     陆琮含笑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目温柔的望向身侧的妻子。     姜令菀顿了顿。     之后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睛,弯眸道:“琮表哥,璨璨要大马。”     ——【正文完结】 200|番一:裴舟满月        ·     周满月又一次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     丫鬟小荷就在外头守着,听着自家姑娘的声音,忙进来瞧瞧。     小荷伺候周满月也有两年多的光景了,知晓这位二姑娘时常做恶梦,自然也见怪不怪了。她动作利索的准备热水,准备替周满月换一身寝衣。     玉兰色绣兰花图案的寝衣松松垮垮穿在周满月的身上,她本就生得娇小,是个怎么补都不长肉的,此番瞧着愈发瘦弱。     安王府心疼女儿,平日里用膳,都是一家子一道用的,就是为了督促她多吃点。奈何还是没多大作用。     周满月虽是庶女,可自打安王再娶之后,就对这个庶女格外的疼爱。王府本就由安王做主,他要疼庶女,谁人敢说个不字?况且安王妃也将周满月视如己出,如此一来,周满月在安王府的地位自然不一样。     小荷蹙眉,说道:“二姑娘的背脊都是汗,要不奴婢替二姑娘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沐浴一番再睡吧?”她知二姑娘每回梦中惊醒,就很难入睡,热水澡有助睡眠,才有此一提。     周满月听着外头敲梆子的声儿,晓得这会儿不过三更,点头道:“也好。”     小荷这就出去准备。     虽是冬日,可卧房里烧着地龙,自然暖烘烘的。     周满月心绪平静下来,想着梦中之事,有些忍不住想落泪。她不去在意,只当是一场噩梦,况且陆礼已经死了,她没必要再痛苦下去。     过去这么久了。其实,眼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满月嘴角一翘,抬眸朝着窗边的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看去——     上头搁着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里边插着几枝盛开的腊梅,正是今儿早晨她刚从院子里折来的。     周满月下榻穿好软底睡鞋,走了过去,立在花瓶前,静静瞧着花瓶内的腊梅,心情登时舒缓了些。     小荷进来,见自家姑娘穿着寝衣就下榻了,忙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了外衣替她披上,嘴里念叨着:“二姑娘怎么下来了,着凉了可怎么办?”     她见自家姑娘瞅着瓶中的腊梅,心里倒是知晓一二。     先前那位裴家公子裴舟同她家二姑娘本是定了亲的,眼看着二人都要成亲了,却无缘无故取消了亲事。此后安王府和裴家倒是没怎么来往。可是那裴家二公子,却是个有出息的,他学业出众,等着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却不知怎么着,竟然选择捐官。     这捐官,可是有钱有势却无能之辈才想出来的法子,有实力之人,哪能走上这条路?     那会儿只要再等上两年,以裴二公子的能力,定然可以位列三甲的。     可惜了。     只是如今倒是平步青云,令人羡慕,     次日,周满月去安王妃那儿请安。昨夜沐浴后,倒是难得被梦惊醒之后还能重新安然入睡的,这脸色倒是红润了些。     安王妃如今已替安王生了一个小闺女,小名阿芷,模样生得很是可爱。     阿芷很很喜欢周满月这个庶姐,每回犯了错,就往庶姐的怀里躲。这会儿周满月刚进屋,阿芷这个小粉团子便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娇声娇气唤道:“二姐姐。”     才不到两岁的小女娃,才学会走路不久,正是最活泼调皮的时候。     周满月笑笑,捏了捏妹妹的脸,而后走到了安王妃的面前向她请安。     安王妃容貌清秀,不算太出众,可气质可亲,让人陡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安王妃让嬷嬷带着阿芷出去玩儿。     阿芷一双小手抱着周满月的手不肯松开,说什么都不愿独自出去。     周满月知道安王妃有事情同她说,这才好声好气哄着妹妹:“阿芷乖,二姐姐陪阿芷玩捉迷藏,阿芷先去藏好,二姐姐很快就出来找,好不好?”     阿芷这才笑盈盈,点头说好,然后欢欢喜喜跑了出去。     安王妃看着面前的周满月,想起她刚进门那会儿,这庶女性子娇弱,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如今倒是落落大方,有些贵女风范了。     只是……     安王妃想到这些日子安王烦恼之事,旋即微蹙黛眉。     一年前梁王府因二皇子谋反之事被牵连,陆礼在狱中畏罪自杀,而周琳琅也被送去了教坊司。那会儿他们阖家在洛州,而安王对周琳琅这个女儿寒了心,也不闻不问梁王府的事情。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琳琅盛名在外,被送去教坊司不久,就被那些曾垂涎她的人给盯上了。一个世家姑娘,活生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安王到底念着父女之情,自然向皇上求情。可最后,还没救出来,人就已经咽了气。     安王为此自责了许久。     有了这一出,安王更疼惜身边之人。而周季衡这个儿子成亲之后,周满月的亲事,就成了安王心里的头等烦恼之事。     安王妃晓得在周满月身上发生的事情,可看着她渐渐好起来了,自然也喜欢她能走出来。安王妃想了想,开口说道:“满月,娘一直当你是亲闺女,所以有些话也直了些。你年纪轻轻的,难不成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嫁人?”     周满月双手搁在膝上,下意识的交缠着。     安王妃将她留下来说话,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周满月想了想,道:“娘,我……我不想拖累别人。”     安王妃知她是个善良孩子,叹息道:“你啊你,真是傻。这怎么能叫拖累?”安王妃先前为母亲守孝三年,错过了最宜成亲的年纪,好在姻缘天注定,让她嫁给了安王。她是过来人,明白这其中的滋味儿。到了一定年纪,若是不成亲,自己倒是不在意,却管不住别人那张嘴。而且这么好的姑娘,该好好成亲,有人爱护,而不是纠结于过去。     这会儿说起来,倒是没多大感觉。     周满月眉目含笑,道:“娘,女儿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只是……只是女儿暂时不想考虑这些。”说是暂时,可心里却打算的是永远,可她顾及安王妃的心情,才将话说得留有余地。     安王妃思忖一番,道:“其实,当年若是你和裴家公子……”她见女儿脸色变了,也就没有说下去,却忍不住赞道,“那裴家公子,如今该称裴大人了,年纪轻轻,倒是个有能耐的。”     安王妃会提起裴舟,除了欣赏裴舟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裴舟尚未娶妻。甚是连亲事都未定。     安王妃知道周满月那日将事情都告诉了裴舟,那裴家公子若是知道了这一切,还愿意等她,那实在是痴情之人。可是那会儿,二人是的的确确解除了婚约了的,所以安王妃心里也不敢断定,这裴舟迟迟不肯娶妻,是不是真的在等满月。她调查过了,这些年裴舟公务缠身,没有同任何女子有过来往,且他颇有业绩,前途不可估量,还同宋结宋大人交为挚友,有许多人巴结着给他说亲,却被他一一拒绝了。     说起裴舟,周满月咬了咬唇,不愿再提,启唇道:“娘,明儿我想出去走走。”     安王妃见她不愿提裴舟,便知她心里还是念着裴舟的,只是她心善,觉着自己是不洁之身配不上裴舟,而她心里有裴舟,更不愿嫁给他人。     安王妃道:“也好,记得带上青芙青蓉。”     青芙青蓉是周满月身边的丫鬟,会些拳脚功夫。     周满月道:“嗯,女儿知道。”     ·     周满月没什么朋友,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回同安王妃提起要出门,也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打断她的话。     她外表看着娇弱,可性子却刚烈,一旦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她不能嫁给裴舟,也不会嫁给裴舟。       而且这么久过去了,他仕途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应当有个才貌双全、温柔贤惠的姑娘陪着她。     当年他的一番话,给她的帮助,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若他和平常男子一样,知道真相后立马退亲避而远之,于她而言就是雪上加霜,兴许真的会崩溃,从此一蹶不振。可他没有。他给了她温暖和勇气,让她明白这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男子,愿意疼惜她。     周满月出门的这一日,冰雪消融,日头极好。     许久未出门,她不晓得该去做些什么,想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安王妃的生辰了,便是首饰铺子选了一件首饰。安王宠安王妃,夫妻二人相敬如宾、鹣鲽情深,安王妃自然不缺首饰,她选首饰,不过是图个心意罢了。     挑完了首饰,周满月想着阿芷爱吃甜食,则去糕点铺子买了些可口的糕点。她怕她贪吃,买的不多,不算太甜太腻的。     小荷站在周满月的身边,忍不住道:“二姑娘可真是细心。”     周满月笑笑。     因是庶女,所以周满月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格外乖巧些,一些要注意的事情,素来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出半点差错。如今虽然不过过唯唯诺诺的日子,可这些习惯,还是保留着。     对面的茶楼山,穿一袭墨绿色长袍的裴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待她从铺子里走出来,身旁的宋阶才忍不住道:“既然这般心心念念,裴二公子为何不下去相会?”     裴舟面容清俊,却比之前少了几分稚嫩,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沉稳起来。     他看着她。     她瘦了些,不过气色,倒是好了些。     裴舟看着,含笑回着宋阶的话:“宋兄有妻有儿,自然不懂这‘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他念着她,可真正见着了,却不敢靠近。     宋阶道:“我是过来人,比你更清楚。你若是信我,就过去吧。”     裴舟在公事上素来果决,可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倒是显得小心翼翼。他想了想,瞅着对面周满月的身影,这才转过头看了宋阶一眼:“好。”     宋阶眉目含笑,执着茶盏静静品茶,心道:分明是自己想要去的,却硬是要别人推他一把。     宋阶搁下茶盏,忽然想起他初识裴舟的那一日。     他问他:“你分明有真才实学,为何不等上两年?”     他是怎么说来着?     宋阶微微眯眼,神态悠闲,想起那日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眉宇间皆是恨意,抬眸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等不起。”     欲报夺妻之仇,他一日都没法等。 本书由(苏流年)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