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危险拍档》全集 作者:常舒欣 声明:本书由选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   第一卷:疯子的盛筵   楔子疯狂世界之序曲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自渭南以西不足百里,便是这片史书名地,地势险绝,山形遒劲、缭绕秦岭的云烟终年不散,千年苍桑依旧如故,唯有当年兴亡百姓苦的潼关路,已经变成了横亘东西的高速,在群山峻岭中蜿蜒如龙。   入夜,高速路驶来了一列特殊的车队,警笛响彻着,惊醒了远山栖息的夜枭;警灯闪烁着,划破了夜空的暮色。警车在疾行着,风驰电掣地驶向前路。   渭南出口,车队减速,下高速,车行未停,驶离处路标: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领航的车后,陕a,零字头,是这列车队的指挥车,副驾的位置,端坐着一位警服正装,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   范文杰,省厅政治部主任,执行特殊任务。   后座,刚调任402专案组叶天书。   在接近目标地的时候,范文杰欠欠身子,回头瞥了眼正襟危坐的老部下,出声问着:“天书,调任402专案组有半个月了吧,什么感觉?”   “感觉……实在不太好。”叶天书嗫喃道。   “呵呵……这是实话,说说不太好的吧,我向秦厅汇报时候,可以如实反映。”范文杰笑道。   402专案组是以时间编号的,全称是打击非法传销专案行动组,半个月已经斩获不少,但在叶天书口里,却毫无兴喜成份,就听他道着:“老领导,真不是我叫难,不好上手啊,查获的窝点,大部分都是受害人,而且是被洗脑的受害人,他们不觉得我们是解救,而是视警察如仇啊。”   “我们的工作是解决问题,消除危害,不是去博谁同情,博谁理解的。”范文杰不客气地道。   “是,我懂。”叶天书赶紧改口,上级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治安隐患,理解不理解都得办,他解释着:“我最大的体会是,传销洗脑是非常恐怖的,甚至比刑事犯罪还可怕、而且危害更大……对付刑事嫌疑人,我们可以使用一切认为必要的手段,可这些人,严格地讲,都是受害人,这一点,就让我们投鼠忌器了。”   停顿了片刻,他见老领导没吭声,补充道:“我们总结了几个特征,一是团伙联系紧密,都有亲缘血缘关系,除非是发展下线,否则外人很难插足;二是纪律严明,他们是同吃同住同行,连跟外人怎么说话都有统一的口径,在无法界定其涉嫌犯罪的情况下,我们是无法实施排查的;三是其手法多变,有挂公司名的、有兜售产品的、甚至有兜售概念的,光现在发现的已经有十几种了,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办法总比困难多,解决途径呢?”范文杰直接问结果了。   叶天书整整思绪汇报着:“我们正在协调其他省专案组的同行,准备通过招蓦、对调等办法,往他们窝点里送一部分自己人,当然,最好是能送到组织层面,否则全省这么大的传销盘子,比我们警力还庞大,穷于应付啊。”   “抓紧时间,尽快办,还是咱们的传家宝,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范文杰道。   “是,我记住了……专案组现在联络了民间两家反传销联盟,他们搜集的资料对我们研究这种非法组织形式很有帮助……我们下一步准备发展一批线人,还是走群众路线……还有,我们聘请了一位心理专家,明天就到。”叶天书道,这个案子,像滚雪球一样,已经开始膨胀了。   “做的好,传销组织者可都是心理学和行为学的高手,我们也要培养一支这样的反传销队伍,这个办法好,一定让参案人员端正心态,认识到非法传销的巨大危害,千万别把它当成件小案子。”范文杰道。   “是,保密阶段,我们专案组也是暂且以传销的组织原则和形式命名,所有参案人员,都进行了集中学习和培训。”叶天书道。   他的声音中断了,是因为不经意看到老领导正痴痴看着窗外,群山的掩映间,有一处灯光辉煌的去处,那就是目的地: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窗外,夜色如水,抬头处,星斗闪烁,明河在天。   低头时,车灯下灌木丛绿色欲滴,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峦,勾勒着一条泼墨虬线。   美景当前,心情却怎么也好不了,范文杰概叹着收回了目光道:“好地方啊,大好风景,怎么能被这帮宵小破坏……瞧瞧他们做的孽啊,可比刑事犯罪严重的多啊。”   驶进医院大门,泊在当院,车队两辆押送车洞开,精神病医院的护工协同警员,把车里铐的人往下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警惕地看着外部医院这个陌生的环境,然后死活不下车。   没办法,往下运,一位中年男,慷慨大吼着:我们是合法的,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告你们,我要在网上揭露你们警察的丑陋嘴脸。   又一位,表情兴奋,对护工介绍着:四海之内皆兄弟啊,我看我们有缘份,有兴趣加入我们吗?不要急着拒绝,这套创富的密码能改变你人生……   还有一位,女的,直接咬了护工一口。   又有一位,乱踢乱蹬,上了四个人才抬下来。   还有位暴力倾向的光头大汉,是被几位警察挟着送进去的。   一共十七人,包括九位女人,发病的表现不一,不过根源是一样的,不是痴迷传销赔光了,就是被传销骗光了,解救遣返时,这些人连自己的家庭住址都说不清了,或者早没家了。   “我这一段时间就是干这事啊,遣返的经费、治疗的经费,都得从厅里拔,这些精神已经错乱,遣送不了的,连收容站都不收啊,只能暂且送这儿接受治疗了……经费的事,我能解决,天书,端掉他们组织,拔掉毒瘤的事,就靠你了,我们总不能看着好端端的人家,一个个败家破财,都成精神病吧。”范文杰道。   “是!我这一百来斤,跟他们拼上了。”叶天书有点激动,他立正敬礼道。   那些狂燥的,那些失去理智的、那些在又抓又挠的,那些已经没有正常思维的人,那些错乱的行径,让叶天书血脉贲张,耻而后勇。他明白紧急调他参与此次运送任务的意义了。   范文杰看着他,警队里从不缺这样的热血人物,那怕是堵枪口挡刀尖都不皱眉,不过此时他却不是非常中意,轻轻的放下了叶天书礼敬的手,语重心长说着:“这类案子更多是斗智,而不是斗力,到目前为止,我们抓到的组织者,最高层次也就是小经理,连收钱的资格都没有……省厅的指示,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要彻底、干净、全面的拔掉这颗毒瘤,光凭一时的血勇可不行。”   “省厅还有安排?”叶天书兴奋地问,听到了弦外之音。   “看来你明白了,刑侦上除支援你们外勤,还调来了一位卧底警员,别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合适时候,他会找你的。”范文杰道。   “到什么程度了,进到对方那个层面了?”叶天书兴奋了。   “要都知道就不叫卧底了。今天也不是单纯给你战前动员,而是要给你一道命令:严密监控这里。这里可关着一名传销教父级的人物,是个精神病患者,而且有数次逃走前科,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在我们手里重犯。”范文杰严肃地道,手指落处,正是管理严苛到状如监狱的精神病医院。   “是!”叶天书敬礼铿锵道。   “走,我带你认认他,见识一下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的起点可以在这里,但我们的终点,绝对不能重回这里。”   范文杰带路,叶天书亦步亦趋跟着,通向理疗室的房间有三道门,比监狱的看管不逞多让,刚刚进去接受体检的患者还在闹腾,那些刚送进来精神病患者,正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叫着、喊着、打滚着,不接触那能想到,传销的危害已经流毒如斯也。   最后一扇门,打开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里。   一个疯狂的故事,一段疯狂的传奇,从这个疯狂的世界打开了一扇门……   第01章雨碎愁城   轰隆隆的雷声挟裹着一条明亮的闪电,炸响在滨海市的上空。   天地一线,雨如瓢泼,市区的多处路面积水盈尺,车辆寥寥、行人绝迹。   木庆臣呶呶发干的嘴,表情像是在为天气发愁,他放下车窗,把烟蒂扔掉,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飘进车里的雨水打湿了他一只袖子,他赶忙关上,又一次看向腕上的表。   差一刻上午九时,约定就在九时,可此时的天气却像黄昏一样晦暗。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一次又一次看着时间,那跳动的秒针似乎都能给他带来焦虑一样,让他坐卧不安,又一次伸向车储物格子的烟盒时,摸索半晌毫无所获,再看时,烟盒已空。   这时候,电话来了,他赶忙接起来,脸上兴喜了,下了车,撑着伞匆匆奔向写字楼的门厅,浑然不顾漫过脚面的雨水。   雨天的缘故,这幢写字楼里显得人影稀少,伞存在门厅,直上楼层,他像强迫症一样念叨着要去的地址,b座、21层、2121房间。   心跳随着目标的接近在不断加速,木庆臣恍惚间似乎有一种错觉,就像十几年前被儿子的班主任电话通知到场、被学校的教务处通知到校,每一次都让他颜面扫地……十几年的光阴一闪而过,什么都在变化,唯独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变化,仍然怀着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出电梯时,他像条件反射一下停下了步子,那种推开班主任办公室门的羞愧感觉又重上心头,让他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敲响了2121号房门。   烫金的门牌:冯长翔心理咨询室。   门后,是全市闻名瑕迩的心理医生冯长翔。   门应声而开,一位戴着眼镜、面白无须的中年男站在门口,木庆臣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稍稍一愣,对方笑吟吟地伸手相握,请进房间,笑着邀坐,边落坐边笑着道着:“木老板,您不会认为心理医生也应该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吧?”   坐下的冯长翔身后一排书架,人显示格外儒雅,笑容格外地自信,木庆臣反而不好意思了,赶紧摇摇手道着:“不不,冯医生,您误会了……我是有点奇怪,下这么大雨,您还来。”   “那说明,我还没有到可以任性的程度嘛。”冯长翔笑道,手在桌上一蜷,直视着木庆臣,木老板像羞愧难当一样,低着头。   看心理医生,肯定是有心病,而这位木老板的心病,看样子病入膏盲了。   病因,冯医生拿到了手上,一台精致的平板,他翻看着,不时地观察木庆臣的表情,平板上显示着一很帅、很朝气、很阳光的一个男孩,像偶像剧的男主一样。   这就是病根,老木的儿子小木,木林深。   一页一页看过,不得不说这位当父亲的很尽心,从孩童时代,留存了大量的照片、成绩单、学校记录,几十页的记录记载了他儿子木林深的成长经历,本市初小、新加坡读高中、荷兰学习艺术、后又到美国攻读经济学,最后一页,是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硕士文凭。照片上,阳光大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浓眉悬胆鼻比偶像剧里的男主不逞多让,像英气帅气等等多种气质的组合体。   当然,理想和现实是脱节的,所有气质的综合之下,把他爸气成这样了。   “木老板……咱们的交流应该是坦诚的,您觉得呢?”冯长翔小心翼翼地道。   木庆臣有点紧张了,点点头道:“当然,跟您不需要避讳家丑。”   “表面上看,是个很优秀的儿子,不过结果应该适得其反吧?我只看到表像,却看不到原因,没有原因我也就找不到病因,您不介意我问您点隐私吧?”冯医生问。   “没啥隐私啊,就养了个败家子。”   木庆臣话匣子打开了,这位拥资亿万的老板说起家事来,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表情凄然,罗里罗嗦地说着:“……他妈去得早,我一直想病根就在这上头,来这座城市快三十年了,就从盘下个小店开始,一直做到这么大……小时候孩子可招人待见了,我们俩口子忙里忙外,孩子就在饭店做作业,学习还门门是优……他上初中的时候,他妈妈病重了,那一场病啊,我们爷俩都差点没熬过来……我欠她的啊,辛辛苦苦十几年,跟上我没享几天福,就那么去了……您是不知道,她走时候,临了都闭不上眼啊,直勾勾地看着儿子……我知道她心思啊,怕我续弦给孩子找个后妈,孩子遭罪啊……”   “等等,您停停……简短一点。”冯医生打断了老木的诉说,败家子也是心头肉啊,说这么动情,就差抹了鼻子泪了,他直接问着:“那……木总……您发妻去世后,什么时候再婚的?”   “三年多……那时候,我儿子已经出国了。”木庆臣道。   守了三年,这个结果已经让冯长翔意外了,他追问着:“那您儿子没出国的时候,会不会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他撞到?这种事对未成年人影响很大,特别是在他失去至亲的那段时间。”   “这个……”木庆臣又噎住了,抽了纸巾,擤了把,然后默不作声。   心理医生就是靠窥探别人心里秘密混饭的,不用问了,此时的尴尬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应该有,冯长翔如是想到,骤失挚爱,就成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未成年人。没有人能代替母亲在一个未成年心里的位置。   这是病源,和冯长翔的推断是一样的,但把他难住了,这是最难解决的那一种。   木庆臣可等不及了,直道着:“冯医生,我是来解决我儿子问题的……我是成人了,没什么问题,对于发妻,我尽到心了,这十几年,我的心差不多都操到他身上了,花多少钱,我真不在乎,问题是,我还没有到能给他一辈子花不完钱的水平啊。”   “呵呵,那好,说说您儿子吧。”冯长翔换着话题道。   “从哪儿说起呢……这个……”木庆臣悲戚顿时成了怨气。   “就从出国开始吧,能告诉我,为什么数次转学吗?还非要送出国。”冯长翔问。   “我也不想啊,没学校收他啊,本来送到最好的九中,他成绩越来越差,还学会喝酒抽烟了,结果人学校是说什么都不要人了,劝退……后来转到四十中,不知道怎么又学会偷东西了,还专偷女生的东西,哎呀把我这张老脸扇的,咱家是缺钱的家么……连转了三个普通高中,最长只呆了三个月,没办法,我又掏高价把他送贵族学校,结果……这次更直接,多少钱都摆不平,人家直接给开除了。”木庆臣咬牙切齿道。   “什么原因?偷东西?”冯长翔好奇问。   “不,调戏女老师,从写情书发展到掀人家裙子。”木庆臣像做了坏事,难堪地道。   这次轮到冯长翔被噎了,一个孩子性格的大变,总要有他的原因,但也不至于这么出格啊?   他看着木庆臣,为了消除尴尬加速问着:“后来呢?看履历,在新加坡勉强读完了,为什么不在那儿接受大学教育?”   “他酒驾,挨了鞭刑……那个环境有了污点,可不像咱们国内,花点钱能抹掉。”木庆臣道,表情极度难堪,可见儿子恶劣到什么程度。   现在该着冯长翔觉得这位当父亲的不容易了,他安慰道着:“那应该让他省悟了吧……我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啊,照片里几幅画不错,在荷兰学的?”   “您是不知道啊……他去荷兰的原因,不是为了学艺术啊,我后来才知道。”木庆臣愤然道。   “那是什么原因?”冯长翔奇怪了。   “那儿抽大麻、逛红灯区都是合法的,这兔崽子,每月拍几幅画朝我要钱,我去了才知道,他住处连画笔都没有,还学艺术,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去了。”木庆臣悻然道,已经无力评价了。   “那后来呢?”   “我让他滚回来,他死活不回来,要去美国学习,我一想回来也是添堵,要不就去学学……”   “于是就去了。”   “啊,还能怎么样?留学留学,还不都是糟塌家里那点钱。”   冯长翔嗤声差点笑出来,他憋住了,努力在回忆着这位奇葩儿子身上的闪光点,不过实在找不出来,他小心翼翼说着:“您提供的那张文凭,好像有点……问题……亚伯拉罕林肯大学,是……”   abrahamlincolnuniversity……冯长翔仔细看着照片上一行英文,没有说出来。此时这个有钱老爸比赔光了身家还难堪地道着:“别提了,我前段时间咨询业内人士才知道,他们说,这文凭只要给钱就办,管你是个人,还是条狗。”   老木颓然低头,有气无力地道,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心路,画上句号了。   这时候冯长翔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他看向木庆臣的眼神里,唯余浓浓的同情和怜悯。他甚至不忍直视,生怕让他难堪、让他尴尬、让他伤心……   第02章顽劣此人   木林深!   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冯长翔在用最简练的语言勾勒着木林深这样一个性格特征:张扬、叛逆、偏执、任性。   所有金玉其外的富二代,这些性格都是共通的,由这些性格滋生出来的问题却是各式各样的。   思索片刻,扫了木庆臣一眼,又随手加上了两个定语:惰性、依赖。   有这样的爹,想勤劳是很难的,想不依赖都不可能。   似乎这些尚不足准确地描述木庆臣这个奇葩儿子,冯医生想想,又加上了:心理发育畸形,缺乏自我体验。   他用勾勒出来的特征反向还原着木林深的成长:失爱、单亲家庭、父亲忙于生意,又结新欢,这些应该成为他叛逆、偏执、特立独行的根源,内心的孤独和依赖感,总是促使他做出另类的事情来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可与他所料相反的是,没有引起他期待的关注,却让他从那些约束之外的行为里找到了存在感,偏偏这位关心过甚的父亲,还为他提供的优渥的条件,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释放心里的任性。   冯长翔放下了笔,抬眼时,木庆臣正期待地看着他,战战兢兢道着:“冯医生,老吴介绍我来的,您给出个办法吧,他都快把我逼疯了。”   “您儿子木林深回国有小半年了吧,您都做些什么?我指,为您儿子。”冯医生好奇问,没有直接说办法。   “见面都难,现在悔死我了,想想真不该把他送出国。”老木郁闷地道,他解释着,在不同国家呆了数年,父子俩除了称呼已经是形同陌路了,唯一的关系纽带就剩下一件事了。   这件事冯医生脱口而出了:“要钱。”   是肯定口吻,而且木庆臣也点头认可了:“对,他除了花钱就不会干别的,衣服一天三换,逛街比女人还勤快,文玩、手机、手表、手包,能拉半车,再不就是泡吧泡妞,换女朋友差不多和换衣服一样勤……嗨我就奇怪了,人家留学回来是一身学问,他净带回一身问题来。”   “那有没有过试着,从经济上限制他一点?”冯医生问。   “控制了,一控制他就自己想办法,不是把我车开出去抵押了,就是打着我的旗号借钱,回头准得有人找上门来,我跟他丢不起那人啊。”木庆臣欲哭无泪道。   他说了,回来不到半年,市里放小额贷款以及高利贷的,差不多都认识他儿子了,儿子借钱,老子还账,那还不天经地义,有老子这么大的生意,那些债主还不都抢着给钱呢,根本控制不住。   冯长翔笑了笑,又试探问着:“我听老吴说,您找过其他心理医生吧?有效果吗?”   “找了,不瞒您说,我前后找了三位,第一位是华东医科大的,就见过一次,这心理医生被我儿子整的有心理障碍了,死活不接待了,好像医生是同性恋,我那倒霉儿子一眼就瞧出来了……第二位还不如第一位,没过两天,就被我儿子忽悠到夜店,他倒有家庭矛盾了……第,第三位……哎……”老木像有难言之隐一般,叹气、撇嘴、拍大腿。   “哦?这倒有点意思,究竟怎么回事?”冯医生好奇了,治不了这毛病可能,但被整出毛病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老木压低了声音说着:“第三位是个女的,不知道谁勾搭谁了,反正咨询到床上了……这兔崽子,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找,找个离异少妇。”   瞧这当爹的,像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一样,说得脸色潮红、眼色深羞。   嗤,冯医生轻笑了声,赶紧掩饰,不管儿子的顽劣,还是老子的无奈,此时看上去都十足地可笑,他在所有的给出特征下,都随意的勾画了记号,没有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是一样轻重,这位苦心孤诣的父亲已经把一位不良少年,成功地培养成不良全才了。   那么解决途径呢?   木庆臣看着冯医生,以他商人识人的眼光,总觉得这位心理医生不同于其他那些所谓的专家,先侃侃而谈,说得都是自己不懂的什么术语,尔后会和他那个不良儿子一样,就剩一件事了:要钱!   他暗暗觉得,这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最起码是能给他点正确建议的那种,念及此处,他悄悄地掏着口袋,把长形钱夹里一张写好的支票拿出来,小心翼翼起身,放到了医生的面前,这动作吓了正沉思地冯长翔一跳,尔后所见让他不禁莞尔,他笑着拿在手里看看道着:“如果这点钱能解决了问题,那问题就不会有这么严重了。”   “那……需要多少?”老木心一凉,商人惯有的心态,生怕坐地起价。   “钱是问题的根源,可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或者可以这样说,问题的根源不在您儿子身上。”冯长翔像是思忖已定,如是说道。   “那难道还能在我身上?”木庆臣不解道。   “说对了,就在您身上……您别激动,心平气和地听我讲。”冯医生摆摆手,把吓得离坐而起的木老板安慰坐正,他思忖道着:“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有多方面因素,关键的有这么几项:父母的影响、环境的影响,还有教育的影响……您如果十年前来找我,这个就不是什么问题,孩子失去母爱的时候,是最需要关怀和引导的时候,这像一种刺激,受刺激后,可以产生正向的作用,会让他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知道珍惜生活;或者产生反向的作用,让他变得固执、偏激、破罐子破摔,在他潜意识里,他会无限的放大自己这种不幸,这种心理差异,不是钱可以弥补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加倍补偿他。”木庆臣难堪地道。   “但是你用了非正确的方式,他不断学坏、不断惹事、不断挑战底限,从某种程度上讲,应该是期待得到你的关爱……我可以判断,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他,或者,骂的也很少?”冯医生问。   “怎么可能,我怎么下得了手啊?”木庆臣一下子又悲戚了。   “你的无视和袒护,不是爱,是纵容啊。所以,你错过了最好的教育机会,也错过了最好的交流机会。”冯医生道:“您很爱您儿子,可是矫子如杀子啊。”   回答是长叹一声,老木低垂着头。道理岂能不懂。   “……十年前,你用对待成人的方式对待一个未成年人,给他提供足够的钱、给他提供宽松自由的条件,让他尽情发挥,根本不管他的心理问题;而十年后,你却又用对待未成年人的方式想对待一个成年人,想找心理医生开导,让他去学会自立、懂得生活、珍惜家庭……您觉得可能么?”冯医生问。   对了,生米成熟饭、朽木成渣滓,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就像冯医生解释着:“心理医生能解决的是心理上的障碍,可您儿子对他做的事没障碍啊……经过您用无数金钱的培养,他已经学会乐在其中了,这不是心理医生能解决的范畴啊。”   “那……就没办法了吗?”   木庆臣抬起头来,无比凄然地问着,他凝视着冯医生,黯然道着:“冯医生,我要求不高,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就成……都说了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不到头啊,我要有天闭了眼,怕他连三年五年也撑不住啊。”   冯医生看着他,像在审视,好半晌才轻声吐了个字:“有!”   “啊?”老木惊讶了,脱口而出:“您说吧,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不,别理解错了,我首先要解决你的问题,要想他变,首先你得变。”冯医生道,递过了一摞薄薄的打印纸,木庆臣翻看的时候,他提醒着:“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方案,本来我觉得下药有点猛了,不过听您说之后,我倒觉得挺适合的……其实解决的方式很简单,这是富贵病,想办法把他富贵拿走,那病症自然就消失了,已经错过了他性格形成的最好机会,只能人为地创造这样的环境了。”   木庆臣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看了一页就惊讶地喊着:“啊?要用催眠?”   “对,要找出他记忆最深处的东西,那些美好的东西,并且加深记忆……我相信人性本善的,只不过外部的环境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冯医生道,更具体的,他当然不会讲。   “啊?要关起来,我也不能见?”木庆臣又惊讶喊着。   “您是他的病根啊,要不去掉你,他还得犯病啊。”冯医生道。   “那怎么行?他自己连方便面都不会煮……万一有个事咋办?都不让我知道在哪儿,谁照应着?”木庆臣情绪激动地道,几次看面无表情的冯医生,他都有点生气了,喋喋说着:“……敢情不是您儿子,您不心疼啊怎么教育您明说啊,需要请人啥的,我花钱请来就行了,万一出个事算谁的?”   他发着牢骚,冯长翔却微笑着,蓦地木庆臣觉出了不妥,他悻然拿着这个方案,结舌了,冯医生笑着提醒着:“那,这就是了,您自己都无法痛下决心,又怎么期待儿子皤然悔悟?”   “可这……这是两码事,没听说关起人来?虎毒不食子呢,你让当爸的下这决心,怎么可能?”老木心疼地道。   “您对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很介意吗?在我看来,他的发展趋势迟早也要被关起来,而且总有一天会发展到,你用钱摆不平的程度。”冯长翔道,这一句,一点也不客气了,他把支票递了回去,老木瞠然接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翕合着谦让支票,冯医生笑着却道:“不用客气,你可以走了,我只当你没有来过。”   这个……老木尴尬地拿着支票,两头犹豫,决心难下了,就像面对闯祸的儿子,真下狠心大义灭亲,有几个当爸的能办到?他痛苦的闭着眼,嘴唇咬得煞白,最终也没有下得了这个决心。   冯医生再无赘言了,连老木起身离开都没有恭送一步,听到关门声,他脸上的笑容有点玩味和无奈,把那个已经翻旧的方案文本扔到一边。   这是一个针对性治疗由外部条件刺激导致行为异常的方案,是他曾经在精神病医院总结很多临床经验后做出来的,实施效果无从得知,因为看到方案的家属,都像木老板这样,被吓跑了。   对了,很多人知道,冯长翔前身是精神病专科医院的主治夫,原供职的单位是: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   第03章忍无可忍   三十年前……   木庆臣背着破旧的行李,新婚的妻子撑着油纸伞,两个人从火车站出来,妻子紧紧挽着他的胳膊,背井离乡的一对,在一个满是油烟的厨房开始了城市生活。   二十年前……   儿子五岁,小店生意红火,一家艰难地在城里站住了脚,那是两口子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生火、挑菜、掌勺都是两口子干,每每忙到打烊,等掬一把汗回头,儿子已经在趴在饭桌上睡着了。这个时候,他总是歉疚地把儿子抱在怀里,看看妻子点着一抽屉沾满汗渍的零钱,那股子心底里涌上来的幸福是无可替代的。   对,那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他记得,很多时候儿子都被扔在后厨,最早的玩具是胡萝卜和山药蛋蛋,玩着玩着,就啃上一嘴生菜一嘴泥;稍稍大点,最早学会的是剥蒜拣菜,最喜欢干的是悄悄站在他的身后,伸着手拉拉掌勺的爸爸,等着他笑吟吟蹲下身,然后稚笑一脸的儿子,会仔细地给爸爸擦去额头上的汗,擦完了,他回头看妈妈,然后大声说:臭死了,一身葱花味!   十年前……   发妻已逝,儿子变得顽劣不堪,一次被通知儿子旷课时,他下狠心要狠狠管教,带着店员们遍寻这个逆子,一天一夜,遍寻不到,最后才想起公墓,才想起是发妻去世三周年忌日,等他匆匆赶到时,儿子就在那儿,靠着石碑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迹,是在公墓陪了去世的妈妈一夜。   那一刻,木庆臣躲了起来,他狠狠地扇着自己耳光,和儿子一样泪流满面。   也是那个时候,他下了狠心把儿子送出国。   现在……   车停了,几十年如同一个瞬间,转眼间已经年过半百,木庆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想起了早逝的发妻,一起共患难,却无缘一起相厮守。放不开的是亲情、放不下的是牵挂,就像她留给丈夫和儿子的留恋,又怎么能放得下。   旧事涌上心头,他检省着自己的过错,是的,就像冯医生所说,错过了关爱儿子最好的时间,也许问题确实在他的身上,因为愧疚、因为难以启齿,他确实和儿子已经疏于交流了,俗说话,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个责任他最大。   “我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不管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可他不能这样毁了自己……对,我应该亲自和他谈……”   木庆臣心里如是想着,然后下定了这个决心,启动了车,朝小区驶去。   在凄雨中、在自责中、在夹杂着悲伤和幸福的回味中,老木驾车缓缓驶近了滨海市四川路绿苑小区,这里的房子是他几年前置下的,已经升值一倍有余了,曾经的计划非常完美,房子都准备好了,等儿子成人,给他娶妻成家分开另过,这一辈子当父亲的义务就尽到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他现在都不敢产权过户到儿子名下,生怕这败家子一眨眼把房子抵押出去变现糟塌了。   哎……老木边上楼,边摇头叹气着,想到成家,他的烦心事又来了,以前是是生怕儿子被那个无良女人给勾走魂,后来发现自己担心多余了,儿子比那些无良女人还无耻,经常留宿、从不留恋。   生活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出了电梯,脚步停下了,老木又被这些心事搅得虚火上头,他平复着心情,生怕自己见了儿子又喝斥训骂一通,什么事也解决不了,父子俩状如仇眦的关系由来已久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他平复了半天,看看时间快中午,这个时间差不多就应该是儿子起床的时间了,他上前敲敲门,没音,掏着钥匙,直接开了门,一开门尖叫声起,老木眼前晃过一个沙发上半裸的倩影,一个陌生女人,正光着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喝水,被猝然进来的老木吓得尖叫一声,裹着沙发巾嚷着:“你谁呀?怎么人家家里了?”   老木片刻回头,看着发际零乱、面容白皙的女孩,知道又撞上留宿的不良女人了,他烦燥地道着:“你是谁啊?难道没人告诉你,这是我家?”   姑娘懵了,扬头向着卧室的方向喊着:“小木,小木……这是谁啊?”   “啊?怎么了,欢欢……”   卧室里响着儿子的声音,然后光着只穿条短裤的儿子木林深奔出来了,一看门口站着父亲,他很生气地道着:“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别人隐私啊,不声不响就进来了。”   “我是你爸,还是你是我爸,让我尊重你?那你得有值得让我尊重的地方?就这样……带个女的又回家过夜?这谁呀,那个酒吧泡的?”老木怒火中烧,气愤了。   那女的翻白眼了,小木却是揪着话头反驳着:“爸,你错了,你完完全全错了……你总是这样刚愎地坚持你的错误。”   “错了?”老木被说晕了。   “当然,需要需要我告诉你吗?前提是你以后得学会尊重我的隐私。”小木严肃道。   “错了?你们是谈理想、探讨人生?”老木气忿道。   “呵呵,出来吧,豆豆。”一个响指,卧室里又伸出一个脑袋来,是位短发的姑娘,不是一个,是一对。就见小木得意地道着:“您的错误在于,我是带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寻花作乐,而不是一位……爸,要嫌尴尬你回避一下啊。”   “什么?我回避?”老木悖然气得眼冒金星,大怒了,吹胡子瞪眼吼着:“滚!”   一怒,那三位给吓着了,小木见老木动真火了,尴尬作了个耸肩动作,指指卧室,两位女伴赶紧各寻衣服,卧室、客厅乱丢的都是,老木又气不打一处来了,气咻咻地在阳台上踱步,此时,他早忘记要心平气和交流的事了,一肚子火气,恨不得揪着这个不肖儿子痛揍一顿。   片刻间,三人胡乱穿戴,蹬蹬蹬要跑,老木一喊儿子:“你站住,让她们走……找的什么货色?”   “嗨,老头,你怎么骂人呢?”短发妞一下子气恼了。   “就是啊,你找我们还不陪你呢。”长发妹噎了老木一句。   “好好好,要有风度啊,别和老年人一般计较……豆豆,回头我找你啊……欢欢,改天约你……”小木一手揽一个,送出门了,把两位姑娘哄走了,老木生怕这家伙又溜了,背后喊着:“你别跑啊,过来,有话跟你说。”   跑出几步的小木退回来了,斜靠着门,嘴唇呶着一吹,额头的一绺染发飘起,灰的,帅帅的脸蛋已经带上了点邪气,他很不客气地道着:“爸,您既然让我住这儿,就应该给我个人空间,在国外,你敢私闯别人的空间,那后果是很严重的。”   “你搞明白,这是国内……老子把你送出国,花了几百万,就带回张假文凭来,还学了点这个?”老木气愤地道。   “abrahamlincolnuniversity,怎么可能是假文凭?”小木针锋相对,一口流利的英文。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所野鸡大学,屁用不顶。”木庆臣嚷着。   “是啊,野鸡大学也是大学,那是如假包换的野鸡大学文凭,绝对不是假文凭……再说你同意让我去的,不能你当时搞不清楚,回头怨我吧?”小木刺激着老木,两人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好好好,现在教训起我来了,我是你爸,还是你是我爸。”木庆臣气得胸中郁闷,瞠然道。   小木咧着嘴,一点都不关切地道着:“看您说的,当爸这么辛苦,还是您来吧。”   儿子的不屑,把木庆臣气得差点眼中见泪,他说着,话都有点颤抖了:“本来今天,我是准备和你好好谈谈的……你爸就上辈子欠你的,这么多年管你吃穿用度和吃喝嫖赌,应该还清了吧?你就这样跟你爸说话?说啊……你觉得你爸还欠你多少?”   “从法律意义上讲……您那儿还有我一大笔遗产啊。”小木想想,严肃地道。   老木气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面色煞白,呼吸急促,就在他拿起水果盘再无法按捺心中的愤怒,轰然砸出时,小木机灵地一转身,关上门就跑。   咚,水果盘砸在门口,碎裂的声音中,老木在咆吼着:“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像往常一样,发生争执,总是以木林深的溜走,和木庆臣的气急而结束,这种情况按照以往的经验,木庆臣知道,这祸害儿子肯定会找他狐朋狗友躲几天去,肯定会等着他气消再偷偷回来,或者等不到他气消,就会想办法弄到钱,都记到他这当老子的头上。   对于木庆臣而言又能如何,他知道,到那时候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苦笑由之,冯医生说他不了解儿子的心理,可这当儿子的,又何曾理解过他这当父亲的苦心啊。   这是个无解的简单命题,木庆臣默然起身,他整了整沙发,把碎掉的水果盘子扫起来,干得唉声叹气,想得心灰意冷,认真地打扫了一遍客厅,在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他愣了下,一股油油的温馨从心底升起,这是他专为儿子打造的房间,一辈子辛辛苦苦从大师傅做大老板,曾经和发妻商议,将来要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再不让他经历上一代受的这些苦。   而今天实现,为什么木庆臣却觉得更苦呢?   “还好,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木庆臣心里默默地道,在看到这间纤尘不染的房间时,如是想着,书橱收拾的干干净净、书桌上放着曾经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上前坐下,轻轻抚了一遍相框,却发现很干净,保养的很好,老旧的相框却明亮如斯。   他突然有点落寂,这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儿子之于他,就像妈妈之于儿子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无言放下,他心里有点沉重,可能这个精心布置的房间也适得其反了,只能更增儿子对他的恨意。他轻掩上了房门,准备离开,心里乱嘈嘈的,一直在想着冯医生告诉他的方案,可那个残忍的方案,当父亲的怎么可能忍心加诸在亲子身上。   不行,绝对不行……他喃喃地道,他想自己如果那样做,就发妻都无法原谅自己,他轻轻地退出这个整洁的房间了,枯坐到了沙发上,沉浸在过去的幸福和现在的难堪中,他说不清楚为什么,每一次父子都是这样一个结果。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了茶几脚下,一个小小的袋子,露了一角。然后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实,想到了最恐惧的事,收回心神,深嗅一口,辨着这个房间里,他忽视的味道,一种种淡淡的香味,然后他像疯了一样,一脚踹开茶几,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塑封袋子,旁边还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吸壶。   大麻!   他瞠然想着,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敲门为什么没人应;刚才沙发上那姑娘,为什么有点嗨;还有从来懒得跟他说话的儿子,为什么今天说了这么多……一切,都在掩饰这东西,想让他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这么多,足足有十几克的样子,老木颤抖的手拿着,腿脚有点发软地跑到了卫生间,扔到了洗脸池,点燃,等着浓浓的烟气燃起、燃烬,机械地打开水龙头,冲刷干净,然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样,瘫软地坐在卫生间地面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想了很久,他才艰难地起身,一遍又一遍在房间里踱步,一遍又一遍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最后,他坐在书房,看着发妻那善良、慈爱的脸庞,再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妥协的理由,就像当年狠着心要把未成年的儿子送出国,让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一样。   他摩娑着照片,喃喃地道着:“淑芬,别怪我心狠,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也不能让他毁自己一辈子。”   他摸出手机,找着冯长翔医生的号码,拔通了,轻声道:“冯医生,儿子的事我拜托你了,我同意。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不管你把他送到哪儿。”   他在电话里和冯医生商议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好了相框。   是扣下放的,他的手,一直在抖,就像他做完这个决定时,心也在抖一样……   第04章狗友狐朋   从倾盆大雨到淅沥小雨足足三天未见晴日,好容易不下雨了,又是浓重的阴天,一场雨仿佛要把城市千疮百孔一般,从雨停开始,疏通管道的、清理淤泥的、捡拾被路上遗留垃圾的,忙得不亦乐乎。   木林深从酒店的阳台上看到了这样的街景,环卫工、环卫车、城建工人,几乎堵了半条路,车行龟速,即便他入住的这家星级酒店,也未能幸免暴雨后凸显的后遗症。   在落地窗后,慷懒坐着的木少自然不会关心这种饥苦,冰镇的橙汁抿着、悠扬的小曲听着,偶而懒洋洋地抬头看天,多数时候是寻思着怎么打发又一天无聊的日子,不一会儿,他又拿起了矮几上定制版的vertu手机,刚要拔号,电话响起来了,一接听他不耐烦地嚷着:“乐子,打电话都几个小时了,你四条腿爬都该到了……啊,已经到了……好,那等等啊。”   放下杯子,起身穿衣,对于品轶良好的富家公子,这是门技术活,发际要定型、指甲要抛光、皮鞋要打亮、至于衬衫嘛,不管屈臂还是仰臂,都不能有一点皱褶……脸不用说了,面膜早做过了,而且是每天定时做的,当然得做了,要不每天无聊的时间这么多,可怎么打发。   十几分钟后从卫生间出来,慵懒的木少,俨然成了一位玉树临风、帅气翩然的佳公子。他拿起手机,随手放进精致的男士手包里,保持着昂首挺胸的身姿,潇洒出门。   所过之处,绝对香风袭人。   用香水吗?不会,那是不上档次的装逼方式,真正的方式是用香熏,英伦老牌贵族的方式,从沐浴到薰衣用的都是纯手工制作的精料。那种淡淡的、天然的味道会让人心旷神怡。   于是,在n多女服生的回头率的恭送中,木少进了电梯,电梯门闭合,他会下意识地看看锃亮电梯里的倒影,最后检视一遍自己的着装。   完美,完美到无可挑剔。   自恋吗?啊呸……那么多女人恋我,我需要自恋么?   木少如是想着,自信满满当当地出了电梯,找着乐子。   乐子是初中的同学,姓苏名荣乐,原本也是外地转学去的,他爹是工头,愣是砸钱把儿子送进了重点中学,十年一晃而过啊,据说乐子他爹已经成功进阶了,从指挥搬砖的工头,成功变身房地产开发商了。父荣子贵,当年连考场上都能睡着、没一门功课及格的乐子,居然拿到南师大的文凭。   看到了苏荣乐,这家伙正站在总台调戏迎宾,木林深悄悄走上去,又是老一套了,头大如斗,还留了一抹小胡子的苏荣乐做着方式镜头造型忽悠着小妞,哟,瞧这气质,女一号都非您莫属了……干净利索、气质飒爽的花旦型……这是我的名片,鄙人苏荣乐,华艺传媒总经理……我们公司拍过一部爱情剧。   “是不是啊,我们昨天刚看一部《左耳》。”大堂妞瞥着苏荣乐,明显刺激他。   “那不是他们公司拍的,他们公司顶多拍《右腿》和《前胸》,不拍左耳。”木林深冷不丁插进来了。   那仪容微笑的姑娘瞬间笑得花枝乱颤,眼睛一下子被木林深吸引住了,两人方要搭讪,被苏荣乐一把揪走了,乐子恶狠狠中指直伸到他脸上道着:“靠,我刚搭上,你就搅和了,是不是兄弟?”   “你就骗骗刚出来混的妞,这儿大堂的妞眼睛多毒呢!看你这穿着,能泡到妞么?”木林深翻着眼,挖苦道。   花格子衬衫,脖子里垂了一条粗大的金链,腕上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金表,手包lv,还是顺走木少家里的,手机爱疯的,皮带也花了了大几千,苏荣乐不信道着:“怎么了,挺好的。”   “你已经成功地继承了你爸的工头品位,瞅上妞拿钱砸就行了,别的方式不适用你。”木林深笑道。   说到这荐苏荣乐是自认不如的,瞅人家木少细皮嫩肉的,脸蛋像新剥的荔枝肉,再捏捏咱们的腮帮子,皮粗肉厚的整个就是水泥砌的,他边走边不屑道着:“还特么别笑话我,有钱不缺逼,不用装逼。”   “诶,这才是你的风格,脱裤子亮家伙直截了当。”木林深大惊失色赞道,一挥手指摘着:“品位之于你,就像节操,有缺憾。”   “什么意思?”苏荣乐觉得不对味。   “缺了个节字,你顶多懂操。”木少挖苦道,笑着走了。   苏荣乐气结了一下下,然后很有节操地翻了木林深一眼,文明地骂道:“粗俗,文明人谁说操啊……那叫约炮,你out了。”   两人相互攻讦也是消磨时间的一大乐事,出门厅,看看乐子开来的宝马一身泥迹,木林深皱眉头了,此时苏荣乐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狐疑道着:“咦?你车呢?你怎么住这儿?”   说到这事,木林深有点怒了,伸手直掐乐子脖子,恶狠狠地说着,“今儿就是找算这笔账来,那天你什么时候走的?我爸去了,肯定以为我带了两妞回家双飞了……还有,你个坑爹货,你把那包东西是不是没带走?肯定被我爸发现,我可惨了。”   乐子这荤素不忌的,一听这事,笑得眉眼都变形了,不过再一听东西被发现了,也吓了一跳,直道着:“别掐,别掐,坏了,坏了,欢欢蒙了两口,我忘了拿走了。”   “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深有体会,不能沾……那玩意能导致你血球病变,引起记忆退化。迟早要变成白痴。”木林深不悦地道,却不料乐子怕的不是这个,他说着:“就不抽,我也没比白痴强多少?哎我说,你爸不会害我吧?万一告诉我爸,我爸非揍死我不可。”   苏荣乐吓住了,这个圈里多少都沾点,深浅而已,但这种事肯定给家长交待不了的。   不过他又一想觉得没事,若有所思道着:“你爸比我爸有文化,这事谁也不敢捅出去,捅出去先抓你的。”   “嗨,你真无耻啊……我怕抓吗?我连老美的联邦监狱都蹲过两天,会怕这个……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都三四天了,我爸都没找过我,平时要不见人,不是助理就是他满世界找人了……嗨,他这冷战把我给搞懵了。”木林深疑惑地道,感觉有点不对劲,而且让他心虚,熟悉的父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走走,看你这人,明明可以靠脸混,非要靠爹。我带你玩去,给木少压压惊。”苏荣乐一听这样,倒放心了,自己的人品不咋地,可对于这位兄弟的人品还是相信的。   上车坐定,拉着安全带,木少说着:“不靠爹,爹不失业了……乐子,要不,你去我家探探风。”   “快算了,你跟你爹都是仇人……仇人的朋友,会给好脸色,少坑我啊。”   “真不仗义,亏我当年为了保护你被学校开除了。”   “少来了,是你想钓隔壁班花让我偷人家日记本好不好?”   “我没让你把女生的日记本全偷走啊,还顺手牵羊捞了一堆钢笔。”   “我忘了班花坐哪儿了,再说好容易偷一回呢,多偷点总比少偷点划算吧?哎那班花,你后来见了没有?叫什么来着……代代……对,代琼诗,我现在还能想起来,那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啧,后来我留了两级,就再没见过。”   “猪啊,我扣了那么大一顶贼帽子,我好意思再去找人家。”   旧事压过了新愁,往往初恋的朝思暮想,比现在的依红偎翠要深刻的多,一说这个,连木少的眼神也清澈了,表情也纯真了,浑身变得阳光了,他歪着头,温馨之后,又一丝浓浓的愁绪爬上脸颊。   是对逝去岁月的缅怀?   还是对无法追寻的无奈?   他说不清楚,总觉得生活缺少点什么,而明明很简单的东西,他却用了二十几年都找不到原因。   “你应该找找看。”苏荣乐道。   “能找到吗?人的变化都太大了。”木林深随意应了句,这句恰恰敲到了心坎,他正看着挥汗如雨的城建工人、看看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却怎么也看不出他们在忙碌什么,就像他想不出自己生活的意义何在一样。   苏荣乐可理解成找班花了,他笑着讲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今儿早上我买了几笼包子回去,正好碰见一对流浪狗,一只黑狗追着一只母狗,要往他身上趴……我就停下车,准备看看这禽兽之事。”   木林深好奇地回头瞄了开车的苏荣乐一眼,瞠然道:“是够禽兽的啊,连这事都兴趣浓厚。”   “错,我在给你讲一个哲理。”苏荣乐显摆着文化道:“接下来的故事是,那黑狗一直爬不上去,我寻思它饿了,没力气,于是扔了个肉包子……你猜怎么着,它们不xxoo了,一起嘶咬着抢肉包子去了……听懂了么?”   没听懂,乐子的猪脑袋以及禽兽思维鲜有能窥破的,木林深纳闷地问:“黑狗、母狗、肉包子……那哲理呢?”   “哲理就是:任何爱情在面包面前,都是扯淡事,这个哲理就是教育你,去找找当年的班花,没准她过得不如意呢,甩俩钱约一回,相逢一炮抿恩仇,万事皆消,至于这么惆怅么?”苏荣乐语重心长地教育兄弟道。   被教育的可受不了了,木少愤然道:“钱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事,不是所有的事。”   “那意味着,剩下的百分之一,得用更多的钱去解决啊……笨蛋,留学都学傻了,不懂国情了。”苏荣乐嗤笑道。   自认玉树临风、才学过人的木林深可以接受无耻、淫荡、下流以及任何字眼,但无法容易笨蛋这个评价,他辨称道:“你就是满嘴屁话,这个故事的立意就不对,你用两条狗,反证男女之间的爱情……简直岂有此理嘛。”   “你又错了,狗最通人性,比如没配对的,自称单身狗;比如配到一对的,那叫狗男女;比如你强插人家的,那叫猪狗不如;还在现在男女最喜欢的约炮,那其实叫,苟(狗)合。你要恨谁你就骂他狗日的;你要喜欢谁,那你俩就是蝇营狗苟……哈哈,哥的国学,听傻了吧?”苏荣乐得意地道。   木林深凛然点头,没想到这家伙能发出这么大篇言论,景仰地道:“今天才发现,我真不如你苟(狗)活一世啊。”   “那是,现在的世情是叫兽满地走,海龟(归)不如狗,你当然比我差多了。”苏荣乐嗤笑道。   “真不该出国啊,瞧国内大学的教育水平多高,当年瞎话都编不利索,居然教育成文化狗了。”木林深呵呵笑着,此行归国惊讶孰多,除了城扩楼多人众之外,就是这位兄弟的文化水平已经一日千里,非当年吴下阿蒙了。   这不,又开始吹嘘他的传媒公司怎么怎么牛逼了,为什么给木少说呢,想拉投资呢,百把十万不嫌少,千万上亿嘛,得嘞,你来当总裁,咱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木林深可信不过他,这货色虽然南师大毕业水平,但直到今天还经常把“传媒”两个字写成“传煤”,然后你告诉他不对,他指不定能改成“传嫖”。   “少说投资了,我家的钱还轮不到我当家……对了,去那儿玩去?刚上午,离饭时还早呢。”木林深转移着话题,看苏荣乐像是有目的地开车出行,肯定是有目的地了。   果真是有,苏荣乐神神秘秘道:“带你认个人,记得咱们班的孙清华吗?”   “当然记得,不那……如花吗?”木林深一下子笑了,那是最丑的一个,经常因为不做作业被老师罚站在楼道里,当年乐子和如花站一块,是全校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我想你也忘不了。”苏荣乐笑道。   “你找他干什么?那货太猥琐,天天借稿纸、借油笔芯,从来不还。”木林深道,对于抠门的人他向来没有好感,何况又丑又抠门的人。   “你错了,林子……十年了,能改变的东西太多,咱这批同学里大部分都苦逼了,但最牛逼的,数不着我,也数不着你,得数如花。”苏荣乐严肃地道。   “不是吧?贩毒的见了你爹这号搞房地产的都得哭两眼泪,还有比你爹强的。”木林深不相信了,中国的创富神话,在世界其他地方都是不会有重现的,不亲历,根本无法相信。   “有!”   “什么?”   “炒股的。”   “不可能吧?他那智商,炒股?”   “这还就不是聪明人能干了的事,这家伙前几年老房拆迁,光赔偿拿了六七百万,然后他差不多全扔股市里了,逮了30多个涨停板,你算算多少钱?”   “我……去!这么神?”   “可不,我去请教他,他连曲线图都看不懂,我问怎么选的股,他说6369顺溜,就选上了……我问他怎么敢持这么长线,他说他把开户密码忘了,等找回来,已经涨得不得了……我说你怎么敢全投进去,还加了杠杆,他说了,要赚就赚狠的,大不了再回去当穷光蛋……就这么赚了。”   “这样也行,看来我错过了几个亿啊……卖糕的,太刺激了,以前觉得美国住公寓的生活相当不错,怎么回来才发现,我简直是生活在解放前啊。”   木林深瞠目结舌,有点落寂地道,此番回来给他更多的是失落,工作的工作、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忙生意,还有这个一不小心发大财的,不管谁似乎都在自己的领域里找到了位置,找到了目标,那怕就乐子这号也是成就感满满地,怎么着就越想越让他觉得失落呢?   车驶向皇城一品别墅区,乐子说了,别叫人家如花了啊,叫人家孙总、孙老板都行,我还指着他给我投俩钱呢。乐子越这么讲,越让木少爷泛起那种奇怪的近乡情怯感觉。   车开得飞快,进了一处高档住宅区,直驶向一幢富丽的单幢别墅……   第05章一捧一损   “慢点,慢点,你等等。”   木林深若有所思想着,苏荣乐放慢了速度道着:“怎么了?是不是有很强烈的挫败感啊,就前面那幢……这房子啊,自打他买手里,又涨了一成多,要不说钱就是贱货,越有越富、越富越有,越穷越缺、越缺越穷。”   乐子说着,掩饰不住地艳羡,他侧头时看到木林深正好奇地看他,他纳闷地问了:“你到底怎么了?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见人家,那你就别上去了。”   他吃吃笑着,这个损木林深的机会岂能放过,不过他料错了,木林深反问着:“其实你不是带我来看他,而是想从人家手里要点钱?”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投资。”苏荣乐纠正道,小心思被木林深戳破了。   “你这不是虎口拔牙,狗嘴里抢肉包子,可能么?越有钱越抠。”木林深提醒着。   “可不让你说着了,我也是没办法,你比他还抠。”苏荣乐道。   “我不是抠,我信不过你,给你投资,和全买成肉包子去打狗有什么区别?”木林深道,他深知这位工头二代的得性,会花钱、会要钱、要糟塌钱,但唯独不会挣钱,就听木林深很纳闷地问着:“我说乐子,你别不高兴……你这身份上门化缘,不招人嗤笑么?明明可以靠爹混,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靠脸混呢?”   “我靠脸混?”乐子一指自己猪腰子脸,怒了。爷是靠脸吃饭的吗。   “别误解,我是指不要脸的脸……想要钱,还不就靠不要脸。”木林深笑歪嘴了。   乐子停下车,双手一叉,直掐木林深的脖子,那苦大仇深的样子,非要掐他个瞪眼吐舌头才罢了,边掐他边这样说着,你以为我想,我干点事给我爸瞧瞧;你以为我容易啊,我找同学找朋友已经俩月了,一分钱没筹着,请吃请玩都花好几万了,都特么跟你一个得性,吃干抹净就没下文了……   “等等……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你早告诉我啊,不就是要钱吗,你找木少爷给你出主意啊。”木林深挣脱了,提醒道。   “你就会借高利贷,那我敢借么?”苏荣乐悻然道。   “那是坑我爹的方法,坑别人有坑别人的办法啊……想想我木少十五六出国留洋,逛过红灯区、见过黑手党,有麻烦你早告诉我啊,我虽然信不过你,但并不代表我不能跟你当同谋啊。”木林深严肃地道。   这倒把苏荣乐听懵了,他像初识一样看看木林深,那细皮嫩肉的、那唇红齿白的,顶多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实在无法相信他除了坑爹还有什么办法,坑的还是自己亲爹。   “这不是骗人,是找投资人,你搞清楚。”苏荣乐严肃道。   “你要不骗,会有人给你投资么?你要不会骗,就给你投资你能赚回来吗?”木林木反问。   “好像挺有道理。不过不管骗不骗,为什么就没人相信我呢,就孙清华这货啊,都快成亿万富翁了,一百万都舍不得给我,现在人都太过分了,一点旧情都不念。”苏荣乐有点颓废地道,这是最让他难堪的地方。两次上门,人家都不待搭理,要么说人一阔脸就变呢。   这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苏荣乐蒙在鼓里,而木林深看在眼里却是很清楚,像乐子这号胡吃海喝乱搞男女关系的,要有敢把钱给他那才见鬼呢,那怕他是想办正事。   有办法吗?   好像有,眼见着木林木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眉毛像老鼠尾巴乱跳,依苏荣乐理解,这是木少开始开动脑筋,一般没钱了想法子坑他爹就这得性,他不由自主地凑上去,小声道着:“不能偷不能抢,也不能打借条借,我跟我爸说了,我要凭自己本事自己开公司,凭能力找到投资,而不是捅了窟窿让我爸来擦屁股……我脸皮没你厚,我不好意思一直坑我爸。”   说得诚恳无比,木林深却是脸不红不黑,愠怒道:“什么叫你脸皮没我厚……冲你这句话,要到投资,我得毫不客气地拿一成辛苦费。”   “没问题,再加一顿酒,以后你泡妞都算我埋单。”苏荣乐刺激道。   “既然你这么谦虚,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回,孙清华这种暴发户啊,你求他不管用,听我的……”   苏荣乐附耳上来,木林深眉飞色舞安排双簧剧情,就像两人发现了哪儿有了美食,那儿来有了美妞一样,不一会儿,两人窃笑着下车了,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这一回苏荣乐大大方方地上前摁了门铃。   两层,有四五百平,如果从空中附瞰这里,应该能看到星罗棋布的院落,不过肯定没有近观更美,铁艺的院门,四周爬满了藤罗、院子里一个小花园,这个季节正五颜六色地怒放,出来开门的是一位系着围裙的姑娘,那水灵脸蛋差不多赶上嫩模的水平了,恭身问好,把两人请进了别墅。   “你那馊主意行不行啊?”苏荣乐心虚地小声问木林深。   “经商不行,不等于智商也不行啊。”木林深笑着小声回道。   两人轻步走着,左顾右盼所见,想不拉仇恨都难,进门客厅就是一个红木茶围,边上的两面柜子,一面是各色茶、一面是各色酒,两人在客厅稍站,楼上趿趿踏踏的脚步声下楼了,但见一位暴牙凸腮、肚大腿短的男子下楼,脑袋上的毛已经被岁月的流逝拔光了一半,可胳膊胸上的毛却愈发地浓密了,这张嘴一笑能把人吓一跳的,可不是当年的如花,还能有谁。   变化还是有的,当年很猥琐,现在更猥琐了。   “孙总,给你带来一个老朋友,还认识吗?”苏荣乐笑吟吟问。   “面熟……这位是……”下楼的孙清花貌似怀疑,挖空心思地在找着回忆。   “如花这个外号是我起的,应该我化成灰你也认识啊?”木林深嗤笑道。   孙清花脸一下子拉长了,半天尴尬,又释然笑了,他悻然道着:“还是这么损?等化成灰我一定去看看你……小白脸,听说你在外面上了个野鸡大学,镀金回来了?”   “金是镀上了,可错过真金白银了,还是孙总牛逼啊,靠本事就这么拽,不像我们,只会靠爹。”木林深像是羡慕地道。   这句让孙清华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他笑吟吟地邀着两人参观他的别墅,这个在苏荣乐的预料之中,每每来人,都会有这么个过程,说是参观,实为炫耀。   这不,说起这幢楼,孙清华说了,不贵,当时三两千万,就是有点大,一人拾掇不过来,不还得请人么,光保姆和钟点工就请了仨。   说起这装修,哎呀,孙清华很烦燥了,他说一般一般化,才几百万而已,请了好几个设计师,我觉得他们眼光不行,太狭窄,这不,我就挑了几个。   说起这博古架,哎呀,孙清华更烦了,一堆古物件,要不是看它还有个样子,早扔了,对了,得给你们介绍这件青铜器,香鼎,后周时候的物件,冬天暖手的,好像是……手指一戳下巴。   这表情是犯傻了,是绝对是不知道了,就像当年面对考卷上的题目一样,abcd得靠诌出来。   圆场的来了,木林深凛然问着:“莫非是小周后的随身物品……就是写春花秋月何时了那位皇帝的妃子,漂亮着呢。”   好崇拜的眼光审视着古玩,这正是孙清花想看到的结果,他露着暴牙哈哈一笑道:“对……应该是,乐子你瞧瞧人家木少,多有文化,不像你,就会吃喝嫖赌。”   “孙总您别老损我啊,他比我坏多了,想我当年多纯真,都是被他带坏了。”苏荣乐指着木林深苦脸道,说到此处,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孙清华咧着嘴道着:“那倒是,想当年咱哥俩同病相怜啊,一起被罚站在教学楼道里晒太阳,那班主任就跟我仇家一样,每回不做作业都被被他逮着。”   “切,你就没做过,一逮一个准。”木林深揭穿了句。   “好像你做过似的,还不是哄女生给你抄一份。”孙清华极度不满地道。   “那当然,这就是脸蛋帅的优势哦,嘎嘎。”木林深得意地奸笑道,做了个孤芳自赏的恶心姿势,苏荣乐知道孙清华的承受力低,赶紧拉着孙清华劝着:“甭理他,您跟个野鸡大学出来的较什么劲。”   “就是……其实我相当感谢咱那班主任。”孙清华严肃道,乐子大惊失色问:“为啥啊?他可没少整咱俩,没少让咱俩叫家长。”   “他做了一件好事啊,把他开除了。哈哈。”孙清华乐滋滋一说,两人相顾而笑,齐齐嗤向木林深,木林深呶呶嘴,这顶贼帽子他从不解释,不过不解释,更像没脸解释哦。   一同仇敌忾,拉近了乐子和孙清华的距离,这乐子为了要钱,已经谄媚到不要脸的地步了,一会赞房大、一会赞装修好、一会儿听到花了多少钱,他又是大惊失色道,哎呀,我爸搞了一辈子房地产,我都没听说过在房子装修上投资这么大的……这一路迷魂汤灌下去,到下楼的时候孙清华已经是飘飘然忘乎所以,冷不丁地乐子把来意讲了,小心翼翼道:“孙总,我们今天来其实是……”   “哟,好容易来一趟,可今天不巧,我上午还得去公司瞧瞧去,有事咱们晚上约咋样?”孙清华知道是什么事,直接拦住话头了。   变化大了吧,这笨蛋都会防骗了,一句把乐子噎住了。   木林深马上接茬道着:“如花等等,我给你挑几个问题,你再去公司,这严重影响您的形象啊。”   “什么形象?”孙清华愣了下,叫着保姆拿他的手机和手包。   “装修有问题……博古架是榆木的,那太掉档次啊;房子是欧式建筑,你安的中式门……墙裙墙线你又搞成法式的,那装饰画谁给你挂的……没人告诉你那是后现代风格的涂鸦……还有这客厅也不对,普通的皮沙发配中式茶座,就红木再值钱也不搭调啊……知道您这是什么吗?”木林深痛心疾首地问。   “什么?”孙清华愣了,从来都是接受别人的膜拜,可没想到问题这么多。   “这叫老丈人给小姨子磕头……岂有此理(礼)啊。”木林深挑着刺道。   “嗨,我说,你诚心……是吧,你懂个屁。”孙清华生气了。   “还有香鼎也有问题,你觉得我不懂?”木林深道。   “又有什么问题?那我花一百多万买的,鉴定过的。”孙清华不屑道。   “值钱是值钱,出处有问题,千万别说什么后周,小周后,后周灭国小周后被宋太祖当众奸了好几回,她老公是有名的绿帽王啊……”木林深苦着脸道。   呃……如花给气得梗脖子了,这真够损,他指着木林深要憋句什么,木林深却是不容他讲,直问着苏荣乐道:“乐子,你找他啥事?”   “就是传媒公司投资的事。”苏荣乐道,场面好尴尬了。   “你找他干什么?怎么不跟我说呢?不记得咱们给你卖过多少冰激淋都没见他回请过……你说让我来看,我以为看什么呢,可以一夜暴富,但没有一夜绅士……哎对了,如花,我告诉你,你这穿着也有问题啊……瞧瞧,这衬衫就是凑了个牌子瞎卖的吧?瞧这手包,真正的奢侈品是纯手工缝制,不用标识的……还有您应该懂接受点香薰,您不但体毛过盛,而且体味太重,怎么步入上流社会的……哟哟哟,手机用爱疯的,这人穷成什么样子才用觉得iphone很装b的?现在挤公交的都用这手机。看我用什么?认识不,vetre定制版,按键都是纯手工打制……这才叫品位啊……”木林深挖苦一番,亮着手机,一下子把孙清华比下去了。   他一收手机,早被忽悠到懵头转向了,孙清华气愤地回骂着:“你特么是专门嘲讽老子来了是不是?故意是不是?我愿意,管得着吗?我愿意这么装修,管得着么?我愿意这么穿,管得着么?碍你屁事?这是我家,我爱干嘛干嘛?”   粗口出来了,品位不要了,一叫嚣起来,还是当年那个骂街的如花,暴牙薄唇唾沫星子乱溅,惊得木林深赶紧躲。   “走吧,乐子,我给你解决投资去,瞧人家都气极败坏了……”木林深没有争辨,躲开如花那张凑向他的丑脸,要拉着苏荣乐走,却不料这恰如火上浇油,如花回头嚷着:“站住,乐子等等……投资多少钱来着?”   “一百万,哎我说孙总,要不算了。”乐子难为地道。   “算什么算啊,哥随便给你点就得了,这事你用找他?他个坑爹货能给你拿出钱来……等等,就这张卡,自个取,密码……不够随时跟我讲。”孙清华大度地甩给乐子一张卡,然后回头看木林深问:“你这么有品位,要不也给乐子投点?不会一百万也拿不出来吧?”   哟,可把木林深难住了,他吸吸鼻子,抹抹下巴,眼光躲闪,神情尴尬了。   “装吧,再装吧……怎么不装这么幢别墅让我瞧瞧?哈……”孙清华一下子从木林深的尴尬表情上得到满足感了,乐子恰逢其会,附合道着:“就是,你装个屁啊,咱们那届前后各数十年,孙总都是最出息的……走,您慢走,孙总,回头我给您送协议去。”   “瞅空送去就成……哦对了,不要乱带人来我家,上学就知道你品行不端,还好意思讲品位啊。”孙清华气昂昂撂了句,看着低着头羞愧躲着走的木林深,得意洋洋驾着他那辆兰博基尼走了。   土豪的世界很难看懂,千央万求不行,一时之气如愿。   乐子开着车出了小区门就停下了,一件事,直接仆在方向盘上笑得全身直抖,笑了半晌,如愿以偿的乐子拿着那银行卡直亲,亲也不够,侧身一搂木林深,叭唧叭唧亲了几口兴奋地道着:“哎呀,认识你这么多年,终于发现你升级啦,从坑爹已经上升到坑别人的水平了,可喜可贺啊。”   “少扯,有我十万。”木林深抹着脸蛋,提醒道。   “放心吧,现在就取去……哎我说林子,我求了他好几回就不搭理,怎么你挖苦几句,这货就给钱了?”乐子驾车走,很是不解地道。   “想想他以前,家穷人丑、郊区户口、别人眼里,不如猪狗……从极度的穷困坐着火箭蹿上来,能干什么……看他那家,房子上千万、装修几百万,那样东西都是钱砸的,来了就吹嘘……懂了么?”   “我懂什么?”   “意思是前后境况差异太大,他在找回自信啊……当我揭开他曾经自卑的东西,那他肯定要反击我,可他长得没我帅、学习没我好、见识没我多,能怎么反击……这时候,你的事就是最好的切入点了。”   双簧就是一捧一损,刺激到如花土豪一决高下,土豪要生气了找回脸面,还有什么办法,拿钱砸你呗。   两人乐得笑也不停,一路疾驰,就近转款,这败家子兜里有钱可就什么也不想了,中午哪儿吃、晚上那儿玩、玩的时候邀几个妞,已经开始谋划了,什么传媒投资早扔到脑后了……   第06章坑爹爹坑   中午前去了一趟眼镜店,出来时,木少爷鼻梁上多了一副价值九千多块的太阳镜。   午饭前顺道逛了一路美容营养工作室,一个专服务于富人小圈子的专业工作室,木少这个时候的学识渊博就体现出来了,和女营养师谈得颇为投机,临走又顺手要了几块香料,一问价听得苏荣乐直牙疼,打八折都两万多。   午饭完了两人直奔游戏厅,这里是两人的共同爱好,当年上中学用一个钢蹦打通关的水平没落下,不管是拳王还是捕鱼,不管是空玩还是赌斗两人都不在话下,嗨了两小时,捕鱼游戏赢了点,不过瘾,又和一帮台球玩家赌斯诺克,结果手气巨烂,输了五千多,还是输给一个穿鼻环的小太妹了,一帮子少男少女起哄,两人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其实两人严格说起来,算不上富二代的,最起码他们自己不这么认为,这不,游戏厅旁边停的车都让乐子汗颜,他那辆向老爸死缠硬磨来的宝马三系根本算不上豪车,指不定游戏厅玩的高中生,都可能开来辆七系或者进口奥迪。   “慢点慢点……别蹭了人家车,蹭了卖了你也赔不起。”木林深提醒道,从这个游乐城往外,两行车密密匝匝排着,其实不乏高档豪车。   看标识,乐子不屑了,直道着:“不就辆兰博么,我爸也买得起。”   “要么说你无知呢?看排气筒。”木林深道。   车缓缓驶过,侧头看时,排气筒口上翘,比正常车要粗一倍有余,惊得乐子一哆嗦道:“我擦,这都改装?”   车就数百万,再改装什么价可想而知了,木林深道着:“这种车可不是咱们穷人碰得起的,一辆专业改装后的车,可能改装比车价还要贵。”   “穷人?”乐子被这个字眼刺激到了,疑惑地问:“咱们算穷人?”   “那你以为呢?这个富啊,和咱们看武打小说的层次是一样的,最低级的层次,追逐名牌、耽于享受,就像小说进入某个高大上的门派一样,怎么得瑟怎么来,怎么嚣张怎么玩……高一点的层次呢,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摘花飞叶,皆可伤人,就像富到可以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任性水平。”木林深道。   “这个我知道,就是想吃啥吃啥,想日就日谁,想上天有飞机,想下海有游艇,都私人定制滴?”乐子问。   “对,就是这种。”木少神往道。   “那更高层次还有吗?”乐子同样神往了。   “当然有了,举手投足,风起云涌……比如索罗斯,他在股市上能整垮一个小国家;比如巴菲特,经济危机美联储缺钱,都要朝他私人借贷……这种人不需要任何炫耀,直接可以左右一个政局的决策,那是真拽。”木林深毕竟要比乐子眼光高过不少,三两句就把乐子听懵了,乐子怔着,木少一巴掌作势挥上来了:“好好开车,别犯傻。”   “啊?”乐子吓了一跳,然后很不悦地道着:“我本来还沾沾自喜来着,听你一说,自信一点都没了,搁你说咱们都穷人了,还混个屁呀?”   “穷人也得凑和着活呀……多去城隍庙烧几回香,说不定有用。”木林深教唆道。   “烧香求财?那管用?”乐子根本不信。   “求财干什么?多求求让你爸早点伸腿瞪眼,那财产不都是你的了?”木林深道。   嘎,车刹住了,木林深一躲,生怕玩笑惹得乐子发火掐他,却不料乐子眨巴着眼赞道:“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那老家伙,把钱看得越来越紧,我想换辆车都不给钱,让我自己挣……我擦,我要能挣着,我还用叫他爹吗?”   “哈哈……就是这个理啊。”木林深笑翻了。   在对待钱和爹的问题上,两人的出身相仿,观点一贯以来是一致的,不过商量半晌却无计可施,两家老子都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控制经济了,看来任性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圈里谁换车了、谁移民了、谁家爹妈给开了个店什么的,越说越觉得两人穷困潦倒,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正发着牢骚,乐子的眼光被吸引走了,倒视镜里,出现了一位短裤长腿妞,他伸着脖子瞧着,一下子淫心被勾起来了,脑袋伸出去直勾勾看着,这边木林深也差不多,瞅了两眼提醒着:“别看了,这是能让你吐血的那类妞。”   “全身就穿了个短裤上衫,你那儿看出来了?”乐子咬着手指,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在寻思着是不是打个招呼搭个讪。   “要么说你无知呢?看她的鞋……一个爱美的女孩至少应该拥有七双鞋子,一双找乐子,一双来调情,一双工作时穿,一双度假用,一双用于春宵时刻,一双从未穿过的和一双你不喜欢的。拥有一双不喜欢的鞋子,可以提醒自己不用时刻完美着装……她现在穿的是度假的那双……”   木林深悠悠地说着,乐子的眼中,却只看到一双几乎透明的高跟水晶,包裹着雪白的纤足,还有一抹艳红,那是诱人的美甲,他不相信地道着:“少蒙我,这种极品错过,我特么得后悔好几……个小时。”   “我没蒙你,这是制鞋大师christianlouboutin说的,她脚上就是那个品牌,那个牌子的鞋最低都是五百美金起步啊……你信不信,那辆改装的法拉利就是她的。”木林深道。   “不信,哎我勾搭下去。”乐子精虫上脑,跃跃欲试了。   “等五秒钟再决定,否则你会更后悔。”木林深一把拽住了他,乐子怒目而视。   转变很快,一眨眼乐子的表情变得尴尬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妞直接开门上了法拉利,呜一声驾车倒出来了,瞬间乐子赶紧发动车,好懊丧地加速走了喃喃道着:“赶紧走,咱穷人就别丢人现眼了。”   仍然丢了一回,那车的加速性能好得爆表,轰轰几声超过了乐子的坐驾,一转眼功夫,只能看见车屁股尾烟了,把两位穷人瞧得那叫一个自卑不已。   是啊,喝稀的羡慕吃干的,吃干的还羡慕吃香喝辣的呢。   找钱、逛街、玩游戏,这一天的时间又在浑浑噩噩中接近晚上了,晚饭这顿对于夜生活丰富的两位相当于正餐,自然是得吃好的,两人选在了悦客来西餐,认真地消灭了两份牛排,浅尝了点沙拉、蜗牛,已经确定好晚上的去处了,自然是找妞玩去,而且不去泡吧了,去滨海皇冠假日酒店,木林深介绍那儿天台游泳场相当地不错,指不定运气好能搭上个寂寞的洋妞啊,比酒吧那些土妞强多了,一个一个明明是卖春,还装着卖萌,好像谁不知道她们干什么的似的。   这提议撩得苏荣乐早蠢蠢欲动了,草草吃完埋单,拽着木林深就走,小声地在请教着异域妞某些部位的特征,木林深不知道附耳道了句什么,听得乐子眉眼笑得挤一块了,两人并肩进了电梯,这酒意微醺的木林深提醒着:“喂喂,乐子……你朝人家如花要的可是投资啊,这都花了好几万了,你想好干什么了没有?”   “看你这人,正高兴着呢,说这干嘛,投资有赔有赚呢,回头告诉他赔了就行了。”苏荣乐得意间,尽显奸商本色,木林深对此见怪不怪,如花那点钱怕是折腾不了几天,他笑着,乐子无意中瞧见了他左臂上的纹身,一掀,乐子惊讶道着:“呀,你咋往胳膊上刺了只野鸡?”   木林深叭唧打掉他的咸手,气愤地道着:“凤凰,什么野鸡?”   一亮那纹身,是一个精致的图案,正覆着肩侧部位,火红的羽色组成一个火焰的形状,簇拥着一个愤怒的头像,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木林深开始扫盲解释,这个图案叫涅磐,取自凤凰浴火重生的传说,在国外纹身是一种文化,那些大师眼中,皮肤是灵魂的画布,勾勒出来的,是你灵魂的投影。   说这话的时候,木林深表情庄重,眼光肃穆,他莫名地想起了父亲愤怒的脸、母亲慈详的脸,以及无数次醉生梦死醒来,那种连自己都厌恶的颓废,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生活变成了不断寻找刺激和新意,可找到的,却只有更清晰的厌恶和堕落。   “怎么了?”乐子好奇问。   “没什么?我不该选涅磐,浴火我也重生不了,我估计得被烧死。”木林深黯黯放下了袖子,自嘲道,乐子却没听出话里的深意,他笑着道着:“就是嘛,纹什么凤凰,要我,我就纹个二维码,谁扫一下就给我钱那种……哈哈……”   一闪而过,两人大笑着,随着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叮声电梯一开,两人信步出来,蓦地脚步一停,怔了……正前方,两位彪形大汉并排拦着,那样子实在不善,这种场合富家哥那应付得来,木林深拉着乐子就躲,却不料那两位一移步子,又堪堪堵在两人面前。   木林深觉得不对劲了,把乐子往身前一推唆着:“你上。”   “怕什么啊,这么大酒店停车场遍地监控的,他们还敢抢劫怎么地?”乐子扬着骄傲的大脑袋,中气十足地道。这货装逼装惯了,见谁都霸气侧漏。   “我们要是敢呢?”对面一位,慢慢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锃亮的枪,木林深一看惊愕了,紧张地道:“哎妈呀,这劫匪都懂高科技了,还会用注射枪?那你得蒙面啊?”   这么一说,乐子胆子更大了,他雄纠纠地指着自己脑袋嚷着:“来呀,朝哥这儿来一枪。”   “对,朝他这儿来一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木林深指着乐子脑袋道,这偌大都市当劫匪,那是不想活了。   乐子胆子更大了,他斥着木林深道:“别打断,得有气势,这么讲: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个处男。”乐子拍着胸脯道。   疑似劫匪听愣了,愕然了,这两位被劫的,却是笑得直抽。   噗……那人抬手一枪,几乎无音。   啊……乐子吓得直捂眼睛,来尼马真格的。   扑通一声响,有动静了,乐子摸摸身上没事,看看前面两人没动,惊得一回头,得嘞,木少爷已经滚在地上翻白眼了,肩胛的部位中了一支半指长的针管。   另一个在挥手叫车,这一位盯着乐子,乐子吓得头上猛冒冷汗,手包手机手表赶紧往上递,人家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脚下,又回头把木林深的手包手表拽下来放一块,紧张兮兮地道:“我是他跟班,他家有钱,开酒店的。”   一辆车倒着过来了,又下来几个人,乐子吓得两腿发软,已经预见到要被绑票,指不定被关到那个黑屋里不给吃喝饿着,这么一紧张,腿一软坐地上了,咧着嘴欲哭无泪地求着:“劫匪大爷啊,你们别绑我啊,我穷人一个……我穷得想换辆奔驰都没钱,你们要绑,绑我爸去……我爸有钱……”   这边哭诉,那边动作很麻利,几个人把木林深运上了一辆商务车,后车厢一拍,救护车警报一响,咦,好像没咱的车,乐子睁眼一瞧,车已经过了收费口疾驰而去,再一定睛,身边只剩两人了,他看清时,惊得嘴一哆嗦,不相信地喊了句:“木……木……叔!”   “吓成这样,出息不大啊。”木庆臣轻蔑道。   熟人,没事,乐子一骨碌起身,抹了把脸,提了提裤子,收起自己的东西,狐疑地看着木庆臣,却是心里知道为什么,扭头就准备走,老木出声喊着:“就这么走了?”   “你别吓唬我,你又不是我爸。”乐子不屑道,一想哥们的惨状,他瞠然问着:“木叔,你真毒啊,对自己儿子都下得了手?”   “那是戒毒所的车,拉他去戒毒。”木庆臣解释道。   乐子吓得脖子一抽,梗住了,这根子可在他身上呢,可他那敢解释啊。   “哦,看来你知道啊?”木庆臣恍然大悟。   “不知道。”乐子摇头,想走,又被老木拦住了,老木严肃地训着他:“两条路,要么你换手机号,断了和他的联系,而且要告诉我,他和谁联系,都断了……要么,我就得跟你爸好好联系联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一起干什么,他在滨海又不熟,手里有东西,十有八九是你给的……”   “我还是选第一条路吧啊……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我走了,叔,绝对不和他联系,他联系我也装不认识……我走了啊,叔……”   骤然发生的事一闪而过,而策划着却用了数天的功夫,冯长翔医生提醒着:“木老板,得和酒店方打个招呼,这么带走人肯定他们保安会看到。”   “这个好办,跟我来。”木庆臣道。   这时候,已经有数名保安从另一入口匆匆进来,摄像里发生的事让他们有点紧张了,要在这儿出了案子对酒店方须是不好,还好,当事人似乎根本没走,等他们照了面,木庆臣已经把拔通的电话给递过去了,几句问话,两人从容地离开了。   “没事了,走吧……宋经理说是熟人,老子拉儿子去强制戒毒了。”   保安领头的如是道,领着一行人离开了,这儿又恢复了安静,偶而进出的客人根本无从知道,已经发生了一件改变某个人命运的事……   两个小时后,在滨海市郊五十公里处,一辆准备出发的救护车,木庆臣驶车缓缓停下。   冯医生快步走上来了,打开车门,把东西一样一样递给了木庆臣,鞋子、衣服、手饰、手机等等,木庆臣看也没看,扔到了后座,接着冯医生的报告,粗略的化验,让他长舒一口气。   血液化验,阴性。唾液试剂化验,阴性。   “没有您想像中严重,大麻深度瘾会导致异常出血、白血球减少、不良性贫血等并发症,您儿子身上没有,应该是寻求刺激偶而一试……在国外,叛逆时期的年轻人经常尝试……”冯医生道,这个结果也是他期望看到的,要是个瘾君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就好,那就好。”木庆臣像是劫后余生,呼着长气道,他有点担心地问着:“这个治疗……不会……”   “不会,您对催眠有点误解了,比如我在精神病专科医院工作时,就经常用到催眠,对于有认知障碍、失忆、脑垂体受伤导致的记忆功能缺失,都会有疗效……对于小木,催眠是旨在唤起他记忆深处的东西,比如童年、比如爱情、那些美好的东西,会改变环境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当然,最终的效果还取决于他精神的强度,只要不回到原来的环境中,效果是肯定会有的。”冯医生道,他掩饰了很多东西,比如,“精神的强度”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医学的名词,即便有这个强度,也是无法度量的。   木庆臣仰头,不知所想,良久无语,冯医生小心翼翼地问:“木老板,要是下不了狠心,可以马上停止,我无法保证效果,有可能醒来还是原来的样子。”   “走吧,不用停……就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老木轻声喟叹道,手悄悄地抹过眼敛,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眼角的泪迹。   车启动了,驶离了,这一刻老木神情恸动,老泪长流,他却没有拦着,就那么流着泪看着车越走越远,慢慢只剩下一个微亮的红点,在夜色中依稀可辨,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第07章梦醒时分   从雨碎愁城的江南,转眼回到了山峻天蓝的北地。   座落在青山之畔的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依然忙碌如斯,叶天书过了十数日重回这里,多了份感慨万千的感觉。   而且白天比晚上感觉更清晰,从住院部大楼里出来,满院都是穿着格子纹病号服的精神病患者,喜怒哀乐什么表情都有,站卧坐跑趴什么动作都有,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都是失去作为人的心志,只剩下动物本能的患者。   “目前为止,没有家属或者其他人探视过卢鸿博。”   “我们组织医疗组对他进行了三次会诊,基本肯定精神偏执性分裂以及双重人格的初始诊断,这种症状应该和他长年处在传销封闭的环境里相关,针对性治疗,我们正在讨论方案……不过期望不会太大,他干这行近二十年了,那种分裂出来和人格在他身上已经根深蒂固了。”   医院的主治大夫,白双喜向这位公安领导汇报着,叶天书蓦地停下了,他狐疑地看了白医生一眼,如是问道:“白大夫,我不懂这个,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人……”   “你指扮精神病,逃避打击?”白医生笑着问。   “对,在我们警务中,类似的案例相当多。”叶天书道。   白医生笑笑,他说了,跟我来看看,传销的特殊性就在于,他是作用了人的意志,通过洗脑的方式达到目标的,不仅仅是成员的洗脑,就组织者也有必要对自己洗脑,卢鸿博可把自己洗了近二十年,就他自己想成个正常人也难了。   领着叶天书到了楼后,叶天书蓦地眼睛睁大了,那位被送到这里重点监控的传销教父,正慷慨陈词讲着交三千八百块,如何通过市场倍增的原理挣到十万月薪,那神情激昂的、那意气风发的,那动作洒脱的,如果不在精神病医院的话,怎么看也是一个著作等身的大教授啊。   到哪儿都有信徒啊,在这里也不缺,面前坐着七八个病号服的患者,正聆听他的教诲呢。   “啊?病成这样?”叶天书傻眼了,抓这货的时候是在一个传销窝点,看来就是个精神病在给正常人洗脑,然后都洗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白医生笑笑道着:“这是他正常的表现啊,他是大讲师级别的,鼓吹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环境对他没有影响,不管你把他关在那儿,他都会这样的。”   也是,无法遣返的人员里,大部分也是这个样子,就送到精神病医院依然是满口赚钱、倍增、努力、改变生活,对于外部环境已经没有感知了。   叶天书忧心重重地转身走了,白医生送着他出了门禁,双方互别,走时叶天书看到一辆泥迹斑斑的救护车时,警察的职业让他警觉了,一指那车道着:“外省牌照的,这事怎么没有出现在日志里。”   “哦,我们这儿经常有外省送来的精神病患者,今晨刚到。”白医生道。   “千万不能有意外啊。”叶天书警示道。   “呵呵,您放心吧,就畅开大门,他们也找不着出去的路。”白医生笑道。   对于这里的安防措施叶天书是清楚,没有再说话,他坐上警车,匆匆走了,范主任交待传销案的起点始于这里,直到现在,仍然徘徊在这里,寸步未前。   人走了,白医生回到了办公室,他打开了电脑,接驳到了今晨送达的病人房间里,视频里,一位恬静的大男孩熟睡着:他姓木,叫木林深。   现在给他一个新的身份:姓林,叫林木生。   是通过影响潜意识的催眠给他的,一路实施,要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他手里拿的就是家属签字的文件,个中原委他很清楚,现在,他无比期待地等着看结果了……   木林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二十几年的记忆像要浓缩成一个梦境一样,他在梦里见到了最思念的妈妈,见到了老是对他恨眼相加的爸爸,也见到在滨海上学那些二逼小伙伴们,一块打架、一块偷东西、一块蹲在学校的公厕里学抽烟,然后被班主任发现后,又一块耷拉着脑袋,在操场上站一排晒太阳。   很奇怪,相隔久远的东西记得很清楚,而越近的却越模糊,他似乎是带着惊恐睡去的,似乎有梦厣在缠绕着他,总是不自然地翻着身,在似醒非醒间睁开眼,又重新闭上,隐隐地他感觉到脑子很痛,对于很少过度用脑的人来讲,这个感觉是相当清晰的,就像脑仁子被揪疼了,或者有人打开他的脑袋,往进塞东西了一样。   说不清,一切是在隐隐约约中发生的,就像一个奇怪的梦。老是回忆起小时候在厨房的惊景,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就像真真切切又重新体验了一回一样。   这个梦木林深也说不清做了多长时间,在很久后,他的眼睛像电击一样,蓦地睁开了,然后在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不但清醒无比,而且神清气爽。   耽于酒色的木少从来没有这么好好休息过,这一下子舒服过头了,让他有点陌生,然后嗖身坐起,却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吧唧,给摔床下了。   没喝多啊,我怎么这么不利索,他骂了自己一句,坐正,一下子看傻眼了,怎么可能,自己是从几十公分的单人床上摔下来的,一低头,啊?怎么可能,我怎么穿着蓝条子的病号服。又一抬头……啊?怎么可能,这窗户居然从里面打着钢筋,像个监狱。   咝……我被绑架了?   他赶紧摸身上,还好,肾没被切。   再下摸,也还好,肾以下最重要的部位还在。   咦……不是绑架?我喝多了睡哪儿了?   不对呀,这是哪儿?条件太差啊。   哟……门是铁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瞠然地走着,铁窗、铁门,墙壁有加层,带橡胶弹性、一张桌子是嵌在水泥地里的,就连马桶都简易的,和水泥镶嵌在一起,这精工细作的,愣是找不到一点毛病,连床都是和墙一块焊死的,他跳到床往外看,却只能看到绿树成荫的山峦连绵,一个陌生到他一点都不认识的环境。   我咬……他对着自己的胳膊就咬,一咬很疼,确定了,不是做梦,他焦燥地坐在床上,闭眼,使劲思索着,使劲想着,断续地想起了乐子、如花,还有一个妞叫欢欢……另一个叫什么来着……然后,然后……似乎碰到了劫匪,然后记忆中缺失了。   啊……他大叫起来了,冲上去咚咚擂门。   紧张而焦燥,有点疯狂,甚至他仔细看看自己的身上,检查下器官还在,尔后继续擂门,嘶声裂肺吼着,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咣,门上的窗子开了,一张毛孔粗大、鼻上粉刺的脸出现了,像凭空出现的怪物,吓得木林深尖叫后退,那人嚷着:“嚎什么丧?还没开饭呢。”   “哎,等等,大哥大哥,这是什么地方?监狱?”木林深惊恐地问。   “监狱能有这么好条件,住单间。”那人吼了句。   不是监狱,放心了,可问题没回答啊,木林深又问着:“到底什么地方,您还没说呢?”   “医院呗,还能去哪儿?”那人道。   “你骗谁呢?医院能拿钢窗铁门锁着?”木林深残留的少爷脾气下意识地出来了。   回答很直接。嘭,窗关上了。人家根本懒得回答。   我……特么……木林深奔上前去,咚咚一擂,咣咣一踢,冷不丁踢到了脚趾了,疼得眦牙咧嘴坐到地上了,武力值实在不堪用处,开始用脑了,他看着房间,果如所想,在正门顶上,有一处监控探头,用了几秒钟木林深就想出办法来了,脱了裤子往钢筋窗上一缠,绕了个圈脖子塞进去,然后一吊……啊,吐舌头了。   这幢楼的铁防护之外,医疗区,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正在通电话,就听他说着:“冯医生,不太奏效,病人醒来很平静,说话逻辑清楚,思维一点也没有混乱……对,刚醒,醒来居然还静坐了几分钟才喊……”   正通着电话,有位护士喊起来:“白医生,7452病人要自杀。”   “啊?快走。”白医生扣了电话,一叫两位准备好的随从,匆匆奔向7452病房,这两位白大褂的腿脚甚是利索,一人开锁,一个还持着电击器,劈劈叭叭试了试放电。   嘭声门开,却把医生看傻眼了,那吐舌头瞪眼像是吊死的样子,一下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坏笑着把脑子伸出来了,此时才注意到,根本就是装的,他的脚蹬着钢床的铁架呢。   人来了,他倒不急了,慢条斯理地套上松紧裤子,好奇地看着这几位陌生人。   “哟,玩得挺不错,下来吧。”白医生招招手。   “耶?这还真是医院?”木林深懵了。   “当然是医院了,你以为什么地方?”医生道。   “我以为是贼窝呢……咦?我怎么来这儿了,你们的口音好奇怪啊。”木林深道,他套着裤子,警惕地盯着三个陌生人。   “你的口音也很奇怪啊……来吧,小伙子,我陪你散散步,多活动活动,对你的恢复有好处。”白医生道。   “我有什么恢复的,我偏不活动。”木少爷的逆反脾气上来了。   这次可没人迁就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士,女得长相男性化、男的身材狗熊化,直接上来,一人拎只胳膊,提着木少爷出病房,话说这回木少爷可真害怕了,他紧张地喊着、挣扎着、乱蹬着,啊,放开我……啊,杀人了,啊,救命啊。   出了甬道,过了铁门,进了大厅,冷不丁一位穿病号服的妇女奔着木林深冲过来了,不是救他,而是比他更凄惨地喊着:“啊,放开我……啊,杀人了……啊,救命啊……”   那神情,那语气如出一辙,那表情呆滞而疯狂,吓得木林深一噎,闭嘴了。   又一位护士奔上来,把中年妇女拉着走了,白医生回头看了眼吓得噤若寒蝉的木少爷,笑着道:“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疯子,你们都疯了。”木林深惊恐道。   “哟,果然明白了,这就是疯子呆的地方,精神病专科医院,出来吧。”   白医生笑着道,看了一眼傻眼的小少爷,没有意外,再顽劣的爷在这儿也得被治得服服帖帖,用这个方式治纨裤毛病,他倒觉得确实是对症下药……   第08章奇假似真   木林深探头探脑出来了,显得有点紧张地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再机灵也想不透原因,饶是他胆识不浅,也一下子从震惊中清醒不过来。   出了厅堂却是个大好的天气,碧空如洗、高天流云、山树深绿、空气清新,深吸了一口气,那两位护士放开了木林深,却还是警惕地防着,像防着他突然袭击一样,木林深左右看看,心里的疑惑更甚,他有点紧张地道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这儿没君子,都是疯子,看吧。”白医生笑着领着木林深走,吓得木林深佝着腰,亦步亦趋跟着,有在自言自语的,有在放声高歌的,有在大声朗读的、还有痛哭流涕的,冷不丁一位白发苍苍老头蹿到木林深面前喊着:“嗨,你的理想和抱负呢,你的党性和原则呢?你怎么能这样畏首畏尾呢?”   啊?怎么像回到五十年代的电影里了,小木有点晕菜了。   “好好,老布,你学习一下三中全会精神,我严肃批评一下新人。”白医生顺着老头的话说了,把老疯子挡过一边,回头时,木林深早战战兢兢躲在他背后了,他笑着道:“一个疯掉的老党员,唯一记得的就是党性和原则。”   没吭声,估计是木少被吓住了,白医生要说什么,木少却开口了,愕然问着:“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病人,当然要在这儿了。”白医生解释道。   “胡说,我记得好像我被劫持了。”木林深严肃道,记忆碎片化了,出现了真空地带,老是觉得自己在厨房,老想着小时候的事,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拼不起来。   白医生一怔,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了,他笑着给护士解释着:“瞧,这就是妄想症的标准发作症状,患者会把自己想像成任何一种身份。”   “我没病,就有病也不可能妄想病,你们搞错了吧?”木林深苦口解释着。   “怎么可能搞错?这里是精神病医院,你是精神病患者。”白医生解释着。木林深仰头哈哈一笑道:“我是精神病患者……哈哈……我看你们都有神经病呢!”   不屑了,更不信了,白医生笑着问他:“那你觉得这里,这里谁更像精神病患者?”   “他,那老疯子。”木林深一指刚才吓唬他的老布。   白医生直接证明了,喊着:“老布,你是精神病患者吗?”   那老头一怔、一怒,然后仰头道着:“我是精神病患者?……哈哈……我看你们都有神经病呢?”   他气愤地扭过脸了,然后白医生回头看木林深,木少爷吓得手咬着指头,这表情、这声音、这口吻,几乎和他说话是一模子拓的,搞得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怎么可能和神经病是一模一样的表现。   法克,怎么回事?木少爷怔住了,这种情况,超出他的应对能力了。   “别担心,你的症状没他严重……稳定情绪、听从医嘱,很快就可以痊愈出院的……我们这个专科医院,已经治好了上千例精神类疾病的患者……”   “等等,您……怎么称呼?”   “姓白,白双喜,叫我白大夫吧。”   “白大夫,这个事,有点误会……这个,别让我呆在这儿,那个……”木林深说着,正准备委婉讲时,白医生拂袖而去,他追着白医生干脆直说了:“我家里很有钱,我爸是老板……您就说吧,要多少钱,一个电话给您汇过来就得了,您通知我家里,来接我就行了……真的,我不骗您……”   蓦地,白医生停下了,停在一位袒胸披衣的短发中年男面前,他笑着问:“大款,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啊?”   那位男子气宇轩昂地一指,绝对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大佬范儿,他像受了侮辱一样吼着:“……说什么呢?说什么欠你钱呢?我王耀章从十八岁开始做生意,你打听下欠过别人钱吗?你看我这楼、这车,我分分钟几十万的主儿,像个骗子吗?像骗你的钱的吗?”   那人怒不可遏地吼着,指头就快戳到白医生脸上了,然后他掏着口袋,一张废报纸,蹭,撕了一条给医生道,去,自已取钱去吧,出门别说认识我,嫌你丢人呢。   白医生接了报纸条,鞠躬点头,那人才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子晒太阳去了,这可真把木林深看傻了,白医生笑着把纸条放他手里,不再多说了。   是啊,你个精神病说给钱,逗我玩呢?   “好好休息,多活动、遵守医嘱,很快就会痊愈的啊……不用看他了,症状不严重,没有暴力倾向。”白医生拍拍傻眼的木林深几下,叫着两位护士走了。   怔了好久的木少爷猛地惊省,他追着医生的脚步,一直缠在背后解释着:“白医生,我真没病,你怎么不信呢?”   “这儿没人认为自己有病啊。”白医生道。   “我不是自己认为,我是事实上确实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这儿来了……哎对了,家属,是不是我爸把我送来的?我告诉你们,我爸有病,他老想用他的模式来套我,老想让我顺着他的想法活……你们得抓他进来啊……嗨,我说真的……你们这么干可是违法的啊,把我个正常人关精神病院。”木林深追着医生,医生不胜其烦了,带着他走着道着:“来吧,看来确实病得不轻啊。”   木林深一看有希望,他追着医生的脚步道着:“医生,这个不追究你们的责任,我知道是我爸安排,他手里有俩钱,就想在我身上为所欲为……对于心理疾病我有过了解,心理疾病的认知障碍、精神失控、逻辑混乱、行为失常……您看我有哪一种?我记得很清楚,我连我爸助理的电话都记得。”   这说得白医生几次停步,显得有点焦虑了,没想到此人精神是如此强悍,根本没见效果嘛。   看来只能放大招了。进了办公室,木林深站到了医生办公桌前,白医生翻着病历,很严肃地看着他问:“你确定……你说的这一切不是妄想?”   “怎么可能,我真没病。”木林深道。   “那我问你,你姓名和职业。”白医生突来一句。   “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木林深脱口而出,一说完,他也愣了,诧异地捂着自己的嘴。   “那你爸叫什么?”白医生问。   “我爸叫林庆臣,也是厨师。”木林深又是脱口而出。   “那,这就对了,林庆臣,滨海市湖南路庆臣饭店的厨师……你,林木生,正在学厨……因为家境贫困以及恋爱失败,患上了这种妄想症,你父亲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啊……”白医生把身份证都排出来了,那上面是如假包换的“林木生”。   “不可能啊,现在做爱这么容易,谁还恋爱啊……做爱我会,做饭我怎么可能会……我穿身衣服怎么不得大几万……随便一顿饭都几千块啊,怎么可能家境贫困啊,呵呵,恋爱失败,我什么都失败,就恋爱绝对不会失败。”木少爷哭笑不得了,然后他发现确实有点紊乱了,觉得不是这样,可又隐隐约约医生说的是实情。   “瞧瞧,这就是你的病根,总是妄想着自己是富家阔少爷、花钱如流水……所以一时半会想不开,就抑郁以至寻死觅活,刚才还差点上吊。”医生道。   “不对,不对,这是催眠治疗,有人影响我的潜意识了……我说我怎么一在做梦,一直梦见小时候的事……”小木瞠然道,对于心理学有所涉猎,让人瞬间想明白了,他指着医生道着:“对,绝对是这样,对我催眠,适用精神治疗了,我爸又找了个高明的心理医生对付我了。”   木少爷愣了,坑爹很多年,终于得到报应了,肯定是爹急了才出狠招的。   “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白医生不容分说道。一个破钱包、一串旧钥匙、还有一部斑驳的手机,木少爷拿起手机傻眼了,瞪着白医生,一字一顿道:“诺……基……亚!”   对,诺基亚,还是老旧款式,白医生严肃地问:“看来你对自己的手机很熟悉?”   “……我的嘴不受我控制,你们对我……”木少爷说着,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白医生在使眼色,两位护士慢慢靠近,他把话咽下去了,知道强来要吃亏,然后拿着手机敲敲自己脑袋,自言自语道着:“我脑子为什么特别乱……这部手机好像是我的。”   “你只要能联系上你的亲朋好友,有人来接你,我们放人,否则,监护责任就是我们的。”白医生道。   木林深不说话了,直接拔着最熟悉的号码,拔到了老爸助理的手机上,这个号码用了快十年了,他岂能忘了。一喊严助理,找爸,然后助理仔细询问是谁,木林深这回不敢摆架子了,客气地介绍,我是林子,叫我爸接电话,然后严助理像吃错药了,你到底谁啊,随便个阿猫阿狗就能见我们总经理。   卡……居然给挂了,木林深傻眼了,白医生和护士窃笑了。   找苏荣乐,他隐约记得最后是和乐子在一块。木少爷拔着熟悉的号码,却不料一接通传来一个意外的熟悉声音:您所拔打的用户已经停机……猝来这种情况木少爷可没料到,他拔,他使劲地想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拔。   停机、不在服务区、不接电话,所有的都是这个结果,白医生以为“病人”会竭斯底里、悖然大怒的,却不料“病人”意外地平静了,他默默地放下手机,失魂落魄一般看着这一堆随身物品。   “安心治疗,遵从医嘱。妄想症患者治愈的机率很大。”白医生道。   木林深翻翻白眼,把那部诺基亚轻轻放到桌上,然后平静地道:“谢谢医生……我想晒晒太阳,可以吗?”   “去吧,每天上午都是活动时间。”白医生微笑着,示意着护士送着“林木生”出门,出了门,他才舒了一口气。   看来效果不错,就“病人”也开始接受这个身份了,白医生的兴奋刚刚持续了十几秒钟,似乎是职业的敏感让他觉得不对劲了。是啊,不管是理论还是临床,竭斯底里的、又哭又嚎的、又抓又挠的都不鲜见,可偏偏像“林木生”这样前一刻失魂落魄,后一刻极度平静的精神反应,他没见过。   “坏了,他在装?”白医生想起这家伙扮上吊的事。   一语成谶,刚想到此处,外面就乱了,白医生伸着脖子一看,那穿着病号服的“林木生”已经爬上了围墙,看护的护士早不知去向,他随手摁了警报,匆匆跑出去了。   不跑不知道,一跑吓一跳,木林深刚攀上墙头,往外一看傻眼了,还有一层铁网的护栏,要跨过去,得飞檐走壁的水平才成,他一停顿,后面的追兵已至,有人拿竿子往下捅他,他脚蹬手扒拉,不料正中医生奸计,那竿头有放电金属,劈叭一闪,他一头从两米高的围墙上往下栽。   估计是对付精神病患者经验相当丰富,下面早备好了,袋子一撑,直接把木林深接住,兜头一套,那袋子是两头开口的,上面露脑袋,下面扎膝盖,再敢乱动,绳子一拉,直接就成粽子了。   白医生跑出来的时候,木林深早成个粽子了,一位男护士奔着汇报着,就上个厕所功夫,这小子就爬墙上了,差点给溜了,白医生顾不听汇报,直奔现场,这事给乱的,医生病人围了一圈,他分开人群看时,一群患者正看大熊猫一样逗着木林深,吐舌头的、嗤笑的、对着他吼的,那场面搁正常人都能吓成神经病,貌似木林深被吓得不轻,正使劲侧头躲着。   “让开让开……都带走……这是今天的游戏内容啊,看完了散场了啊……”白医生哄着看热闹的精神病人,瞅着木林深问着:“哟,挺聪明的啊,还用缓兵之计。”   “你们等着……等我出去告你们去……这是非法拘禁,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知道吗?你们懂点法律吗?识相的,赶紧把我放开……”木少爷怒目而视,以美式的公民言论严词喝斥。   “现在人民民主专政时代,呵呵,一看就是神经病。”那位老疯子严肃地道了句,扭头走了,看样子真是兴味索然,引不起他的兴趣来。   木林深突然发现不对了,一圈医生都用可怜的眼光看着他,他突然明白,在这种地方,你越是歇斯底里、越是怒不可遏,越像……精神病患者。   “关起来,症状挺严重的……我们要做好监护职责。”白医生道,撂了句,转身即走,那怕一点同情和可怜都不曾从他冷漠的眼中看到。   “啊……放开我。”木林深在挣扎。   “嗷……放开我,我没病……我要出去。”木林深在怒吼。   “哦,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有精神病,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木林深被几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挟着,眼看着快到病房了,他哀求着。   咣,门开了,他被送进去了。   咚,门锁了,他又被关起来了。   隔着铁窗瞧,那哭天呛地的样子,还真像个……精神病患者,而且病得不轻啊!   第09章环伺皆疯   “今天是入院第四天,体温正常,情绪稳定,没有反抗现象。”   白医生输了这样一行字,然后点着文件发送,把几张截取的视频、图片发给了电脑的另一端。   另一端是冯长翔,曾经在这个精神专科医院里当过副院长,这个特殊的治疗方案只有两人知道,白医生看了几眼照片上落寂的“林木生”,其实也挺让他同情的,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少,给当精神病关起来,这其中要经历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不要被表面的现象蒙敝,根据他的经历,他的抗压能力应该异乎常人。”冯长翔的话回来了,给他发了一段这个人的简历。   中学除名、酒驾鞭刑、荷兰逛红灯区、美国上野鸡大学,以及在滨海市的种种劣迹,一转眼,白医生心里那点同情早荡然无存了。   “哟,这性格可是够五颜六色的……冯医生,您的催眠治疗效果不大啊,仅仅触动了他的潜意识,让他下意识的说自己叫林木生,对于曾经的记忆,影响微乎其微……对了,他身上还有纹身,和我说话感觉得出,他似乎对心理治疗也懂一点。”白医生如是道,他开始觉得这个头疼了,经历的复杂化,带来了性格的多样化,就像一张已经画满涂鸦的白纸,你想找一块空白的地方,已经很难了。   “那就让他学学屈服和顺从,有必要给他一点必要的体力煅练或者劳动,习惯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这对他性格转变会有好处的。”冯长翔的一段话如是写道。   “好的,关了几天,老实多了……不过,不会有法律问题吧?”白医生道。   “他父亲签了治疗书,他本人确实也有心理疾病……至于治疗期间嘛,你觉得精神病患者报警有人会信?或者,他有报警的机会吗?”冯医生如是道。   既然有家属签字,那就放心了,白医生发个了图像,然后冯长翔在请求着接入监控,白医生把视频连接,直接接入了7452病房。   画面上,能看到“林木生”的背影,他站在床上,趴着很高的窗沿,看着窗外的景色,很久都没有挪动一下身子。   那画面让人觉得心生怜悯,他是孤独的,不管在生活中,还是在性格上。   白医生如是想到,等视频关掉后,他起身了,在想着下一步的方案,关起来总不是个事,何况现在这小子已经乖巧多了……   乖巧吗?   木林深正趴着窗台,眼睛骨碌碌在转,眉毛呼喇喇在挑,思维别提多活跃了,他在心里默念着这样一个情况:医院占地100亩左右,住院部和医疗区是隔离的,这几天看到了进出医生一共54人,每天活动的精神病患者44人,如果出去,必须悄无声息地出了隔离区、避开墙头的监控、然后要对付外层医疗区的医生、保安,人数暂且不详……哎他娘呀滴,这精神病医院的护工战斗力堪比城管,几天已经见到数次发疯的病人被套着两头开口袋子给装回来了。   十五岁孤身远赴海外,其实木林深的经历比任何一个同龄人要多,在新加坡那个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岛国,你要忍受那些自诩高人一等华人的白眼,那是个文明的国度,文明到对他这样大陆去的下等人不屑一顾;在荷兰,那个自由的国度很容易见到所谓的社团,他们会兜售给你毒品、枪支、妓女,甚至连这一步骤也省了,直接勒索或者抢走你兜里的钱;在美国,同样被偷过被抢过被白鬼和黑鬼骚扰过,每一个文明繁华的背后都有着沉渣污垢,这一点,喜欢灯红酒绿的木林深少爷体会尤为真切。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自己会遭遇到如此的待遇,几天的时间足够他想的很清楚,自己在这里唯一的原因是:父亲。   对,那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了,可让木林深无法理解的是,要心狠的什么程度才能够把儿子送进精神病医院?   或许是越亲的人,受伤越深的缘故,木林深在痴痴想着生命中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从来都是那么美丽,那么慈详的妈妈,在为家庭、丈夫、儿子,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会变得那么苍白、无助、消瘦,她去世时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那时候,病魔已经折磨得她,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胰腺癌,是很痛苦的那种,可在记忆中木林深一直留下的是病床上妈妈的微笑,他很多年后才明白,妈妈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忍得住那种病痛,不给儿子心里留下那怕一点阴影。   他记得不久后家里就多了一位女人,他一直对她和父亲冷眼相对,他恨那个女人,以至于他也恨上了父亲,他逃学、他抽烟、他偷东西、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顽劣来让父亲难堪,每一次见到父亲的尴尬都会莫名地给他一种快感……不管难度有多大,不管吃多少苦,他都愿意实施这种快感,仿佛这就成了人生的目标一样。   他知道,这个目标是错的。可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驱使着他,不断地换着花样错上加错。最终,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个老家伙……想把我关起来省心,我偏不让你如愿。”   木林深心头,又涌现出了这个念头,走出最初的惊慌和愤怒,他开始检视可能变通的方式了,就像无数次孤身遭遇难题一样,除了自己想办法解决,没人帮得上你。   咣……咣……门响着,木林深坐下来了,以为又是送饭送药的,床上方坐定,却不料进来的白医生,此时审视,已经对这张脸熟悉了,四十年许,体态发福,穿着口袋特别大的白大褂,就像等着所有人往他口袋里塞红包一样,脸上永远挂着那种如沐春风的微笑。   “记得你叫什么吗?”白医生问。   “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我爸叫林庆臣,也是厨师……嗯,我有精神病,妄想症患者,我一定配合医生治疗。”木林深一脸衰相,咬着后牙根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白医生笑吟吟看了他几眼,突然说道:“我是这所医院里,唯一知道你不是患者的人。”   法克你母亲滴,这话听得木林深一愕,怒目相视,却不料白医生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有任何的过激行为、情绪、语言,都会被当做精神病患者的……这一层往上,住的都是限制级患者,一年四季都出不了房间哦,被判定有暴力倾向的患者,都会得到这种待遇,你不至于想在上面被关一年吧?”   木林深一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医生这么做可是合理又合法的,他谦虚笑笑道:“怎么会?医学表明,有近七成以上的人类,都会患有各类精神疾病,其实所差不过是深浅而已……比如焦虑、愤怒、忧思、紧张都可以归为精神类疾病,真正没有一点精神问题的人,应该是白痴或者傻子。”   “你想说什么?这种基础理论,不用你教我。”白医生道。   “我想说的是,白医生,我确实有病……需要您教我,怎么痊愈。”木林深谦恭地道。   这个态度赢得了医生的认可了,他凝视了良久这位端坐着,平静而又帅气的小伙子,那从容和教养让他忘了这家伙的劣迹,笑着让他出来……轻度患者,无攻击性,可以享受自由活动和晒太阳的优待。   终于改善条件了,趿拉着拖鞋,迫不及待跟着医生奔出户外的木林深,急不可耐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张臂仰着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是啊,一无所有的时候,享受会被定格在最低要求上,那怕是新鲜空气和阳光。   “要逃跑你可以尝试一下,这里是省立精神类专科医院,有四十名训练有素的保安,有一百名职业医生和三十多名护工,全院三区四百多病人,从来没有发生过逃跑事件……要说监护最严的医院,这里全国都数得着啊,你可以尝试一下,这些专业医生有几百种对待疯子的手段。”白医生在耳边小声道。   这话听得木林深又一阵哆嗦,布袋扣着、绳索拽着、电棍电着,再不行一针下去,就是头狗熊也得趴地上吐白沫。这个尝试过了,木林深笑着道:“管吃管住,我怎么可能逃跑啊。”   “是吗?我是提醒一句,如果逃跑一定得准备好,这儿在山区,离最近的市区37公里,沿途没有交通工具以及吃饭的地方……离你来的滨海市,我算算……应该八百多公里吧。想回去难度很大,费用不低啊。”白医生道。   呃……木林深呃了下,然后想想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送了这么远,又呃了下。   吓住了,在这个全部东西都被搜得清洁溜溜的地方,就一身单衣和一双拖鞋,怕是你走不出五公里,木林深几天思忖的方案一下子全部给否决了,惊得那叫一个失落。   “好,如果你没意见,治疗方案就开始实施了。”白医生道,挑着眉毛问:“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我全力配合治疗。”木林深赶紧道。   “那这样,到厨房帮忙吧。”白医生道。   “啊?这不可能啊,虽然我潜意识告诉我,是厨师的身份,但我没有厨师的本能啊,再说厨房里锅碗瓢盆刀在患者手里都可能是凶器啊。”木林深瞬间找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逃避干活。   却不料恰中医生心怀,他笑着道:“考虑得很周到,那就推餐车送饭吧。”   哎呀,木林深苦得直拍脑门,那可是最重的活,给一幢楼的疯子送饭,还不如关在房间里当疯子等吃呢。   “哟,觉得很难?要不,继续关着?”白医生故意道。   “不不,没问题,劳动最光荣,这是光荣的事。”木林深道,陪着谄媚的笑容,绝对心悦诚服的笑容,这一张微笑的脸,可是对不同种族的人都试过。   白医生盯着他,在看着这家伙表情里的真实成份有多少,不过以他精神病医生的眼光,却无法度量一个正常人的表情上,能隐瞒多少心思。面前这位穿着病号服的小伙子,表现的确实谦恭而又真诚,几日里他看得出这是位教养相当好的人,注意仪态、讲卫生、说话从不带脏字,不像这个赤裸裸的原生态环境,患者是又骂又嘶又咬,连医生都无法保持正常的心态。   “跟我来……我陪你活动活动,介绍下这个治疗区。”   白医生道,其实在精神病医院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看到赤裸到疯狂的人性,从某种角度上,这是一个社会层面的缩影,当然,这其中的教育意义也只有精神病医生讲得出来。   小木亦步亦趋跟着,这堂旨在影响患者对社会和生活认知的教育课,开讲了……   第10章怪像纷呈   这个院区很大,占整院的四分之一,一幢主体楼,在围墙和林荫花草的簇拥下,像一个世外桃源,白医生信步走着,大致介绍着,一指大门外隐约可见的烟囱顶楼,那是厨房,以后推餐车的地方,再一指住院楼,每顿饭三车,从一楼到四楼,早午晚各提前半个小时到门口报到,别耽误时间啊,耽误时间后果自负。   木少爷听得嘴里泛苦,活这么大,遇到过无数困难,唯独没有经济困难,这些活他怎么可能干,不是保姆就是钟点工干的嘛。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小木暗念着开启乖巧模式,答应得是眉开眼笑,不管心里多么不愿,那表情可是巴不得马上开工呢。   “院里花花草草该拾掇,会有人通知你的啊。”白医生又加了一条。   “白医生,我一病人,您不能把我当身兼多职的人才用啊,万一干不好呢?”小木委婉地道,心里暗骂了几数句法克。   不料白医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你考虑啊,否则除了活动时间,你就必须呆在病房,难道你愿意?”   “哦,干活也是福利?”小木恍然大悟了,不干,就得被关起来。   “对,安全考虑嘛,这可是精神病医院,对于精神病患者有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啊。”白医生笑着道。   那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无比,小木惊得浑身一颤,猛点头道:“干,干……劳动最光荣,我要当一个光荣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你没有想像中那么差嘛,挺懂事的。”白医生笑着道,邀着小木走着,小木腹诽着,这特么敢不懂事吗?又是麻袋、又是电棍、又是笼子的,就真精神病都给整得服服帖帖,何况他这个西贝货。   两人且走且聊,小木不时地躲在白医生的身后,对这个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反感的,这丫的就没个正常的人,几步遇到个扯着嗓子,旁若无人鬼叫的;还有个看谁都目露凶光,像是要准备扑上来一样;更有个中年妇女,裸着胸在晒着太阳,自摸着,看那长相还不错,没准以前是站街的大婶,还朝着白医生暧昧一笑。   “露体僻外加人格分裂……别害怕,她是在展示自己。”白医生道。   “好歹让人家穿上啊,这像什么话。”小木躲闪着走开,一想自己错了,这可不是正常地方。   正是如此,白医生笑道:“现在已经不错了,刚来时候就喜欢裸奔,见谁就扑谁。”   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木不敢停留了,他走时方发现白医生也在看着他,相视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精神病人也是如此,把你的经历放在这里,应该是最美好的一位了……看见那个扯嗓子喊的吗,车祸余生,一家五口就剩下他一个人,醒来知道情况就疯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看到撞车惨剧的那一刹那,再也前进不了一点了。”   哇,小木回头,对那个凄苦吼喊的中年男抱之以同情的一瞥,又听白医生讲着这位裸妇,你以为他是性工作者对吧?错,她是一位勤勤恳恳工作二十余年的公务员,民政局下属的火葬场,一辈子没结婚,和尸体打了二十年交道的遗容师,就憋成这样子了。   一身恶寒的小木加快了步子,艰难地适应这个地方,在他眼里,仿佛是生化危机的翻版一样,自己掉进了丧尸出没的地方,走了不到五十米,站得标挺的、坐着发呆的、爬在草丛里撅着屁股不起来的、还有四肢着地乱蹬傻笑的,真是一人一面,你真无法想像人都能疯出这么创意来。   白医生解释了,站着念念有词那位,以前是位处长,从纪检委出来不久就疯成这样了,每天都这样,老老实实站着汇报自己贪污了多少,包养了多少情妇;坐着发呆这一片就说不清病根了,有家庭不幸、有经济崩溃的、有爱情终结的、也有子女不孝的,那种不幸一达到一个人承受极限,接踵而来的就是这样了,精神崩溃。   “领导领导……我得向您反映一个情况。”冷不丁有位白发老头冲上来,挡在两人面前了。   是那个装神弄鬼,每天都捧一本书学习的老头,白医生和霭地问:“老布,反映什么情况?”   “我发现咱们食堂送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您应该好好查查,是不是有贪污截留行为。我们经费都那儿去了?”老头义正言辞,凛然正气地质问着。   “好,我马上查。”白医生严肃地应了声。   “还有,作为领导你不能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敷衍了事,我已经向你反映很多次了,嗽叭里不能放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太消磨一位党员的斗志了。”老布在严肃地吼着。   小木一听扑嗤乐了,他随接到:“对,我同意这位老同志的意见,应该放国际歌。”   一说还不过瘾,小木直接英文版炫耀了两句,那声音苍桑悠长、那表情激烈悲壮的,不愧是经常逛ktv喝花酒的,听得老布瞬间潸然泪下,激动到浑身颤抖,一把拉住小木的手动情问着:“你……你是组织上派来的吧?你一定是……我就知道,上级组织总有一天要惩罚这些害群之马……我要实名举报,那怕粉身碎骨,我也把这些党内的害群之马告倒……”   这激情来的可把小木吓住了,那是一双粗砺的大手握着他,想挣脱也难,他求救似的看着白医生,还是白医生有办法,郑重告诉他:“老布,组织的调查正在秘密开展,千万不能透露风声……快去,回房间等着,组织上来人晚上会找你单独谈话。”   “哎……好,我懂……我知道,我一定保守秘密。”老布抹了把泪,向小木连连鞠躬,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往病房去了。   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好奇问着:“他叫什么?老布,有这个姓吗?”   “老布尔什维克嘛,老上访户,一部民法学得比律师还精通……我不清楚他上访什么事,不过我知道,他前后上访了十五年。”白医生道。   “那怎么来这儿了?”小木问。   “他不止一次被送进精神病医院,最终告赢了,可十五年啊,早家破人散了,老布悲喜交加的,告赢后一夜之间,就真疯了。”白医生道,无尽婉惜。他看看小木似乎有所触动,于是借机说着:“信仰是个奇妙的东西啊,它比思维和记忆的强度更大,你不知道它隐藏在身体的那个部分,可在爆发的时候,是相当惊人的……你看得出来吗,老头七十了,这股信仰支持着身体的各项机能指标,比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旺盛。”   “可惜疯了。”小木道。   “是啊,恰恰疯了,才是人性的原生态……有句名言叫,天才和疯子不过一步之差,如果一个正常的人能让自己达到一种疯狂的状态,那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半功倍的。”白医生道。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他小声说着:“您在教育我?我爸给你塞了多少红包……要不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加倍给你。”   耶,这位清醒着呢,没疯。白医生暗暗失望,被小木的市侩表情刺激到了,他摇头说着:“我是告诉你,天才是怎么来的,其实你也行的。”   “没用,我就废材一个,除了会吃会玩会泡妞,其他的我真不会啊,甭跟我讲信仰,亏我没有,否则跟那疯老头一样下场了。”小木道。   这绝对是心里话,白医生倒被说得哑口无言了,他瞅瞅这惫懒的货色,实在想不出还有刺激他的办法,突然间他灵光一动,想起某个人来,反问道:“你是根本看不起这些疯子天才来是吧?”   “我见着一群疯子了,哪有天才?”小木嗤笑道,在这儿要有天才,得数得着他了吧。   “跟我来,还真有这么一个天才……他十年前就被诊断为精神病,但十几年间仍然靠两爿嘴皮子,挣了不下上千万,你信不?”白医生道。   “不可能吧?”小木匪夷所思了。   “眼见为实,来,介绍你认识一下本院的天才,卢鸿博卢教授。”白医生说着,领着小木往楼后走去。   楼后是个小花池子,假山掩映的背后人影幢幢,不注意还真看不出这一片小天地,两人慢慢走近,让木林深瞠目结舌的是,这儿居然是一个讲座,听讲的七八个人,开讲的那位西裤笔挺、精神矍铄,雪白的衬衫一尘不染,头发虽然灰白,可更增人的从容气度,看不出有四十了还是五十了,或者根本没有这么大,人家那滔滔不绝的演讲、眉飞色舞的动作、学识渊博的气质,怎么可能像一个……疯子。   “……只需要你投资3800块,你就可以获得在连锁销售里面的一个资格,然后发展3个人,他们又分别发展3个人,几何倍增,到出局的时候可以赚到十一万二……我们合作的公司是“香港绿之韵”,公司有一套公平合理的五级三阶制,顾名思义:就是五个级别,三个晋升阶段,简单的用英文字母e、d、c、b、a来代替,分别为实习业务员、业务组长、业务主任、业务经理和高级业务员,他们又是怎样来划分的呢?”   教授说到兴处,小黑板上画着倍增的图案,细细讲解。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和白医生说:“这是传销!”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人一天要不连续讲十个小时课,就会抓狂的。”白医生笑着道。小木觉得很是不妥,他指指道着:“那你就给他提供教具?哇,还有粉笔?还发展下线?”   “没办法,不给他提供,他在医疗区连续说一天,把医生都快说成神经病了……几个自闭的、精神焦虑的、还有认知障碍的,奇了怪了,对他没障碍,还就喜欢听课。”白医生道。   发展了几个精神病患者当下线?这样都行?   惊愕间,小木再看卢教授那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有半分精神病的症状,他瞠然道:“哇,确实是天才……可这天才都关这儿了,挣钱有什么用?”   “钱仅是追求的一种,但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会是钱……他只要在外面,总有传销组织花大力气请他去授课,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下线……”白医生笑着道。   这个疯狂的天才,被公安抓了数次都定不了罪,最后鉴定确实是精神病患者,只能在这儿开坛授课了。   “……当你亲自为公司销售1~2份产品时,你是公司的一名实习业务员,当你和你的伞下体系累计为公司销售3~9份产品时,64份产品以上,就是业务经理了……大家觉得很难吗?我这样直观地告诉你们,de的差额,你可以赚到735块;cd的差额可以拿到3920块,也就是说,在你的左右臂发展到16个人时,你就可以盈利了,而在于你个人,可能仅仅是只发展两到三位……简而言之,你是坐着这儿,等着别人赚钱给你,好玩吗?”   好玩,一群精神病在鼓掌。   不得不承认这位教授相当有蛊惑力,他带头喊了一堆口号。   干了一家又一家,家家栽树不开花。   干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回家都没钱。   反正都是证明你想脱离穷逼的生活,那就跟我来吧,至于我的直销,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开遍五大洲全世界。   最后是一句慷慨总结:自动赚钱的机器,就是这么牛,耶!   语言夹着形体动作,气氛热烈、表情激动,接着就是分析赚钱的模式,倍增的庞大,木林深分明地看到,那些精神不正常的,都被卢教授说得投入了,在景仰地膜视着,那怕他们一点都没听懂。   “我说白医生,这都小儿科了。”木林深道,不知道白医生的用意。   “谁说不是呢,传销和庞氏骗局一样,都是最简单的,可偏偏有很多人上当,你看到了,一个简单的谎言,会被他们演绎成无数种具备诱惑力的演讲。”白医生道,一仰头示意着:“千万注意,别被他洗了脑啊。”   哈哈哈……小木仰头大笑,以他五湖四海见过多少人渣和人才的水平,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儿科地洗脑,况且这点套路啊,对于谁都不陌生了,顶多也就哄哄民工和小学毕业生的水平嘛。   不料这一笑,把场面气氛打断了,讲课听课的都看着他,那位教授笑着道着:“听课听到笑开大牙,和铁树开花差不多了啊……这位新朋友,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小木顺口道,然后瞠然捂嘴,瞪了白医生一眼。   法克他母亲滴,只要不注意,这句话就能迸出来。木少爷心里很清楚,昏迷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强化了他这个厨师身份。   “哦,厨师,人类肠胃的工程师啊,大家欢迎……热烈欢迎。”卢教授带头鼓掌,这一鼓掌,群情激动,使劲拍着巴掌,那股子真诚和热切,搞得小木都不好意思了。   “来来来,抢先一步,领先一路,我们自己当家作主,我帮你分析百分百成功……这是颠覆传统的创富模式,这是震憾业界的财富秘码……看得出你很愁怅,你很无助,你不知道命运的船将驶向何方……来加入我们这大家庭吧,我们是朋友、亲人,能不惜一切帮助你的人……大家说是不是?”卢教授拉着小木,热情地道。   下面一群精神病齐齐喊着:“是!”   哎妈呀,小木都被感染到了,有点受之有愧,而且从没有过这般的礼遇,不过他很清醒,卢教授刚要找座位,小木道着:“这是传销,我没兴趣。”   “没说不是啊,存在即合理。”卢教授道。   “但传销不是你这样讲的,什么创富神话,顶多是个敛财谎话。”小木道,转身就走。   “等等,我来听听……我喜欢谎话,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我会认真地向你学习……大家欢迎林讲师给大家演讲……”卢教授又是鼓掌,那班精神病怕是被他蛊惑道找不着北了,齐齐鼓掌。   “我只讲两点,第一点是一个现实:你们不要算自己挣到了多少钱,算算多少人没挣到钱,从第二阶段开始,升到d之后,de差额有四个人没钱拿;第四阶段,cc差额有三十个人没钱拿;到bc就更恐怖了,有349个人没钱可拿,也就是说,这个财富在你们手里并没有增值,所谓育成奖只不过是成员之间自相残杀的过程,钱从底层源源不断输上顶层的过程……像所有的坑杀模式一样,只有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才能挣到钱。”   简洁而明快,连卢教授也瞪眼了,小木从他列出的数字里,直观地剔出了一组挣不到钱的人,当团队发展越壮大,这个人数就越可观了,明显地是底层在进贡上层。   “第二点,是一个故事,乌龟爬山,山高一百米,第一天爬了五十米,以后每天爬前一天的一半,请问,乌龟什么时候可以爬到山顶?”   小木问道,帅气的脸上泛着微微的坏笑,卢教授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干精神病患者,看看卢教授,又看看小木,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似乎开始置疑了。   “很简单,这不是一个倍增理论,传销的目标盯的是亲朋好友,不管是什么人都保证不了百分百的成功率,那这样算,一个连七个,有一个离开,七的倍增减一、然后36的倍增又减去7……像这样减下去,会引起一连串市场被爆,就相当于乌龟爬山,你的速度会越来越慢,永远达不到山顶……所以这也是传销不懈扩大底层加入人员的原因,因为没有经营、没有营利、没有增值,只能靠增加人头解决……而增加进来的人,都是这只永远爬不到顶的乌龟……”   小木道,边说边擦着密密匝匝的倍增点,然后很直观地看出来了,那怕以拉人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计算,也会在b的位置严重缩水,根本达不到a的位置。   “他说的你们听清楚了?”卢教授一下子站起来,冷不防激愤地道,痛心疾首地和听众说着:“他……道貌岸然、自以为是、满嘴喷粪……居然说你们是乌龟……你们是乌龟吗?对于这种侮辱我们人格和伟大事业的诽谤,我们难道能容忍吗?”   “不能!”一声齐齐怒吼,哗声毫无征兆地扑向小木,人抱人、人摞人,瞬间把小木给压在最底下了,拽腿的、扯胳膊的、搬脑袋的、还有更狠的,直接抱着他腿咬一口。   白医生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才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声,一群医生和护工奔来,左扯右拉,好容易把人分开,拉着被打的小木就走,那卢教授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在继续着上课,一群人拍着巴掌在喊口号: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都有新花样。   吃了一亏又一亏,亏亏都有新体会。   传销团伙的声音渐稀,坐到花池边上的小木口眼歪斜、脸上於青、下巴见血、浑身疼得直扭,他愕然看着白医生,气愤地问着:“诚心的是不是?不告诉我他们有暴力倾向。”   “不是所有的事都讲理的,这是个疯狂世界,不听医嘱、擅自行动,是要吃亏的哦。”白医生笑着道,有护士拿过腆酒帮他消毒来了,医生笑笑道着:“今天学的不少,就这些吧,快中午了,准备开始干活。”   “法克你们全家……这群神经病!”   小木气得欲哭无泪,很少爆粗口的小木,对着只留背影的白医生,心里呐喊着他最恶毒的诅咒……   第11章乖巧躬身   一旬时间很快过去了……   这一天,忙于生意的木庆臣在中午时分接到冯长翔的电话,一下子直拍脑门,把正事给误了,昨天都约好的,可没想到一上午忙得抽不开身,直接忘得一干二净。   接电话,一听冯医生来,把老木给急得,匆匆把手里的事交办给助理严律,径直去迎接冯医生了。   子不教,父之过,话说他这当爹的身上问题着实不少,都十年了,父子俩的关系唯系在每月定时的索钱电话上,比信用卡还款得还准时,儿子也很干脆,从曾经的一个电话到现在已经浓缩到三个字了:爸,给钱!   是啊,除了履行这个义务,木庆臣再找不出他还干了些什么,这让他心里很惶恐,总是下意识地避免去回味旧事,每一次的回味对他都是一种煎熬,久而久之,他都快忽略还有这份亲情了。   匆匆出了门厅,庆臣酒店在滨海路,三星级,不过胜在地段尚好,每年到旅游旺季都所获不菲,对于他这样白手起家的人来说,每每站到酒店前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可再一想起儿子,这点成就感恐怕就得被冲淡不少。   表情,慢慢的紧张;眼神,慢慢的肃穆;心情,慢慢地变坏。冯医生上门恐怕得让老木胡思乱想了。   又捅娄子了,不会偷人家东西了吧?要不更严重点,把那个女孩拐走了?否则就是更严重的问题,连偷东西带偷人,全给办喽,木庆臣知道自己儿子在这方面是相当神通广大的,从十八岁的少女到三十八的少妇,他都敢尝试勾引,而且成功率相当高。   要真捅了娄子,得多少摆平?十万?二十万?木庆臣看到车来时,已经做到最坏的打算了,他匆匆奔向从车上下来的冯医生,友好的握手,一副生意人卑躬屈膝的谄笑,这是多年练就的本事,那笑容让你有多大的气都发不了出来。   还好,好像和想像中有差别,木庆臣絮絮道歉的光景,冯医生打断道着:“没事,木老板,知道您忙,所以我就把些东西带过来让您亲自过目一下。”   “呀,那兔崽子不会骗谁钱了吧?没事,冯医生……有我在呢,您放心,不管什么事,朝我说话。”木庆臣给人家宽心道,一说“过目”,说得老木心跳加速,心想没准又是过目儿子给人打的欠条。   “里面说吧……您这心态还是不对啊。”冯医生道。   “我……我的心态?”木老板纳闷道。   “对,首先我告诉您,和你想像中不一样;其次我得告诉您,即便和您想像中一样,也不能重蹈您以前的方式。”冯医生严肃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成条件反射了,只要有人上门,十有八九是他给我找麻烦了。”老木难堪地笑道,冯医生也笑了,笑着劝了句:“之所以麻烦一直找到您这儿,是因为您一直接手麻烦啊,如果你拒接的话,那怕有一次,他也会斟酌一下敢不敢干……就像小孩子学走路摔倒之后,我们中国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心疼的搀起来,揉揉抱抱想尽一切办法哄孩子开心,而在西方就不一样了,就再哭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他们的教育理念是,孩子的事得让孩子自己处理,你如果每次都扶他,还怎么等着他自己长大,自己走自己的路?”   老木恍然大悟,不过只是恍然了一闪念,他尴尬笑道:“道理是这样,可已经长这么大了,总不能再捏回去重生一回吧?”   冯医生哈哈大笑,笑着告诉老木道:“完全可以,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怎么重生的。”   这么一讲,似乎没事,老木也高兴了,两人匆匆回了木总的办公室,冯医生把拷贝的视频、图片给了木庆臣,老木一看,儿子给剃成短发了,很短那种,像劳改营里,一下子不悦了,瞪了冯医生一样。   “您连他的造型都介意?还是放不下啊。”冯医生道。   老木按捺着没吭声,往下翻了翻,慢慢地,眼睛里柔情四射了,阳光下,儿子正在剪草坪,晚霞里,儿子正搀着一位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蒸派腾腾的厨房里,儿子正挽着袖子,正洗盘刷碗,最让他感动的是,有一副儿子奋力推餐车和给人分饭的场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看得木老板两眼酸楚,表情悲戚。   “怎么了?木老板?”冯医生吓了一跳,可没到反应这么大。   “没事,没事……好,好,我高兴,我真的高兴……我知道他是故意气我,其实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孤身在外,都从来不告诉我,他吃了多少苦……好,这才是我儿子。”老木激动到不可自制了。   感动了好一会儿,免不了问东问西,冯医生嘴牢,只告诉他是在医院当护工,至于对记忆和思维的影响,冯医生说了,完全不用担心,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谁,现在嘛,已经是自觉自愿地在干着这些事了。   得,啥都不用说了,老木听着听着就老泪横流,说着谢谢谢谢,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苍天有眼啊,这个兔崽子终于能办点人事了!   老木热泪盈眶地抱着平板激动的如是喊道。   耳闻和眼见总是有区别的,有时候就即便眼见也不能为实。   千里之外,经过多次尝试碰壁的小木已经很轻松的适应这个疯狂的环境了,就像他适应那些语言不通、人种不同、习惯各异的地方一样,这种潜移默化中培养出来的能力,恐怕就他自己都说不清经过十年历练,已经变得有多强了。   好像没在干活啊?此时的他正遛达在绿树花丛中,贼头贼脑地盯着一朵怒放的玫瑰,冷不丁一伸手,捉住了一只翩翩的蝴蝶,兴奋地回头进,蓦地被凑上的脑袋吓了一跳,老布那疯子正笑吟吟地看他,还示意着脚下,拣了一筐的树技、残叶之类的垃圾,这是小木的活,小木经过巧妙的转嫁,给老疯子了。   “哦,干得不错。”小木点点头。   “那我奖励呢?”老布期待地问。   小木掏着口袋,一张纸,顺手甩开,一个满头蜷发的外国人肖像,递给老布,老布如获至宝地接着,小心翼翼夹在他随手那本破书里。   卡尔·马克思的画像,那是老布这号有信仰的人心里的神。   “马克思说劳动是人类的本质啊,好好劳动。”小木嘉许地道,看来学过绘画有好处,好歹派上用场了。   “是啊,只有劳动才是实现中国梦的基础,一切不劳而获都是可耻的。”老布严肃地道。   “呵呵,也就您这类人,品质才能如此高洁啊,老布……去吧去吧。”   小木赞了个,把老疯子打发走了。和这种老布尔什维克谈话,理论基础很重要,小木明显差人家太远,所以所谈甚浅,顶多是找到骗人家干活的理论支持。   清理花圃干得不错,小木把一筐垃圾提着,倒到了门口桶里,心里有事了,在垃圾桶里拣着半黄半绿的残叶,用指甲劈着细细的技节,把蝴蝶钉在一张纸上,用时不久,完成了一个简易的标本。   他准备送给其中的一个疯子,做完了,起身看看,这院子里嚎的嚎、哭的哭、笑的笑,目标正倚着楼角,用猎艳的眼光审视着她已经看不懂,已经缺乏外部感知的世界。   她是个遗容师,那么爱美应该能唤起她曾经的记忆吧,小木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冷不丁把标本亮在她眼前,兴奋地问:“漂亮吗?”   女人眼睛一滞,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痴痴地盯着纸上五彩斑斓的蝴蝶,像是害怕、像是紧张、像是期待,慢慢地伸着手,蓦地小木抽回去了,那女人一下子好失落,哀求也似地看着他。   “看着我……其实,你比它还漂亮……照我说的做,这样……这样……这样系好扣子,这样……这样就更漂亮了……要这样的话,我每天给你捉蝴蝶……好吗?”小木教着她系扣子,意外地,那位女人笨拙地、犹豫地系上了扣子,然后眼睛痴痴地盯着小木手里的手工标本。   “每天穿整齐、打扮漂亮……这就是你的,拿去吧。”小木笑着递给她了。   那女人兴奋而幸福的接到手里,目光一动不动地,喜出望外地看着,仿佛这是她熟悉的东西一样,让她变得投入,变得痴迷。   小木笑了,想了好久才想出这法子来,不经意侧头时,这一幕恰恰落在了白医生眼中,他挥手打发走了汇报的护士,招着手叫着小木,然后好奇地看看,等小木小步上来,他好奇地问着:“你给了她什么?”   “一只蝴蝶标本……嘿嘿,注意力转移,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我对你们的不作为很有意见啊。”小木道。   “那你觉得你做的就有用了?”白医生不动声色问道。   “那总比不作为强吧。”小木道。   嘿嘿,白医生惯有的阴险微笑,笑着笑着,示意着小木朝后看,小木一回头,脖子一梗,惊得一口把自己拳头咬住了,那位女病人贴着墙,四肢张开,神情肃穆……那样子,正像铺在他脚上,那只蝴蝶被钉成标本的样子。   “认知性障碍,她曾经是遗容师,失去正常认知后,她把自己等同于经她手化妆过的遗体,所以经常赤身裸体……没错,你发现了她的爱美天性,成功把她变成蝴蝶了……”白医生笑着道。   “那还有治吗?这样真可怜。”小木道,为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而挽惜。   “造物的神奇,不是医生能解读所有人体秘密的……比如你,资料里描述的很不堪啊,吃喝嫖赌抽一应俱全,理论上你应该是个毫无同情心的人渣,可为什么,又试图帮助一位失去认知的病人呢?”白医生笑着问一头雾水的小木。   “法律里有侮辱尸体罪,说明就死人都应该有尊严,何况病人?那一帮男护工有意无意就来看人家饱眼福,我不信你不知道。”小木严词指摘道,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这就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地方,没有那种药能治疗一个人心里的阴暗、丑恶、低俗、猥琐……别紧张,不是说你,你的心理要纯洁过大多数人,最起码要高于普通人。”白医生道,小木灿然一笑,却不料白医生追问着:“那能告诉我,以前为什么那么劣迹斑斑吗?”   小木愣了,倒没有觉得自己纯洁和高尚了多少,可思忖以前的旧事,似乎发现曾经的龌龊、丑恶、阴暗是另一个自己,为什么现在觉得连自己也有点无法接受呢?   “看来你开始省悟了,继续,好好干。”白医生微笑着道,很是欣慰。   他方走几步,可不料后面的小木在这样说着:“少来了,环境在人的性格形成上占主要因素,给你豪宅香车再来一大群美女,我就不信你还能这么道貌岸然。”   “所以啊,一定不能再让你回到那种低俗的环境中。”白医生回头微微一笑,把小木噎得直翻白眼。   法克……合伙算计我!   小木心里恶狠狠地道,他看得越清楚了,又是老爸收买了一群狗腿想法子折腾他,是忍,当然是孰不可忍,他心里泛着坏念头,又一次看向门外的另一层并不高的围墙,跑出去,跑出去就是香车美女佳肴醇酒的低俗生活,多么令人向往啊!   “小木,开工啦……”   铁门当当一敲,把小木惊醒,他应了声,朝门外奔去,出门没那么容易,得站在门口的摄像头下,等确认身份上,电子门锁才能打开。   等他出去,一列餐车已经推向食堂了,其中一位最胖、最高、嗓门最大的女人,就是他的搭档了。   姓顾,叫啥没记清,不过私下人都叫顾大嫂,这名字和人长相,能让人想起水浒里那个母大虫,事实上这位顾大嫂一点不比母大虫差,几十斤的饭桶,她一手拎一个,腾腾往餐车里倒,几百斤的餐车她一个人推得就飞快,多一个小木,无非是多个打下手可有可无的帮工而已。   开饭时间到了,说起开饭小木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可也没想到,最简单的吃饭是这群精神病人管理和治疗的一大难点,很多人健忘到没有食欲,很多人已经颓废到疏于进食,有一半需要护士和护工帮忙,你得硬拽着他来吃,而且还得防着他胡吃进食过量,而且还得把饭菜搅好,否则他们不是光吃菜就是光吃饭,根本没有味觉差别,头天见到个奇景,有个病吃着吃着就蹲过一边,小木一瞅,这丫的,直接脱了裤子扑哧扑哧就地大便,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该吃的照样吃,根本没觉得边吃边拉是个什么问题。   然后倒是他被恶心得一天没吃东西。   开饭了,难题就开始了,护干和护工开始劝着、哄着、拽着,把这些或轻或重的患者拉到厅里简易桌边,看着吃饭,有几个重度患者不好对付,比如那个一直蹲在墙角觉得自己是小蘑菇的,得两个护工架回来吃,比如老布,你得和他讲人是铁、饭是钢、肚子吃饭革命才有希望。最难的莫过于那位长嘶短叫吼一天的病人,这个也有办法,就需要顾大嫂出面。   这场景每天发生,每天捉人回来吃饭,顾大嫂甩着大膀,晃着海碗大小的胸,蹬蹬蹬在院子里地动山摇一走,指着那吼叫的更大嗓子一吼:“嚎你麻痹,过来吃。”   这声如炸雷、气势如虹的,那人不管多疯,瞬间收敛神色,乖乖地回去吃饭,至于不当回事,顾大嫂一手拎一个,提留着就回吃饭的厅堂,那场面让小木简直叹为观止,对于受西方教育的他是无法接受的,太侵犯人权了,可在给人生存必要和侵犯人权之间,又觉得似乎这是唯一的途径。   对,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有它疯狂的规则,道理是行不通的。   用餐开始,每每这个时候,小木都会抬头看表,准十二时,最后一拔患者会来吃饭,小木注意了几天,天天如此。就是那拔卢教授领的讲传销的,时间一到,他们肯定排着整齐队列、踏着昂扬步子、甩着军乐调子,一二一跟在卢教授身后唱着歌,歌词这么唱的:为了出人头地,我们一样来到这里。   新老朋友的热情,让我难忘记。   感谢我的朋友,给我这次好机会。   二十几年的生活,让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也瞧不起。   嘹亮的歌声、自信的步伐、幸福的笑容、整齐的队列,这只队伍又壮大了数人,木林深瞧着,突然觉得自己比人家好像还可怜,这么自信、这么幸福,那种感觉离他很远了,久远到他都忘了是一种什么感觉。   卢教授意气风发走在领头,偶而还回头打着节拍,歌声在继续着:新朋友啊,我劝你。   千万不要再犹豫。   光辉灿烂的日子,在前方等着你。   这是传销十大金曲榜首,名字叫《出人头地》,那歌听得木林深很有感触,每每他都想起盼着他长大越来越有出息的父亲和已经天人永隔的妈妈,每每这清唱萦绕的时候,都能让他沉吟良久。   歌停、人到、在卢教授的指挥下,次弟入座,专心致志地吃饭,根本不用护士和护工操心,吃完饭,他们还要接着讲课、喊口号、唱歌,可恰恰在这个疯狂的环境里,他们倒是最正常的人。   轻吁声中,小木收回了心思,显得落寂不已,不经意间,蓦地发现那位卢教授又像往常一样,慈爱儒雅、微笑着盯着他,那么从容,那么自信,让小木自惭形秽,总是躲着他的目光,就像他是患者羞于见人一样……   第12章去意早生   病人吃完,医生轮班吃完,护士和护工吃完,基本就结束了,作为送饭的护工其实待遇还不如病患者,只能抽时间胡扒拉两口,结束倒是可以大块朵颐那些剩饭剩菜,可累过头之后,根本不会有什么胃口。   当小木的逆反在这里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之后,他已经迅速的变换开启乖巧模式,慢慢适应大厨房的生活了,这不,送完饭一干厨师和帮工还要端着大碗大盆吃点,他一边给各位沏着劣质的花茶,一边收拾着回收的饭碟子,都是工程塑料做的,金属玩意在这地方不安全,说不定到那个疯子手里就能当凶器。   拉下水龙喷头,蹭蹭冲着饭盆,那边吃着五男三女,包括顾大嫂在内,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那一个地方也欺生,生人不让你干点活,大家心理都不会那么平衡,其中尤以小木为甚,那个糙娘们没少把油腻腻大手,轻佻地一摸小木的脸蛋或者臀部,还会垂涎欲滴地瞅着小木再加一句:瞧这小伙子帅得!   每逢这种情况,小木都像被凌辱一样,使劲的咬着嘴唇不敢发作,这儿的饭菜荤腥不足,可玩笑的荤味绝对够足,厨师和厨娘的打情骂俏动手动脚,早成为消磨枯燥工作的一种方式了。   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是一刻也不会呆在这儿的,以前是调戏美女,现在是被大嫂调戏;以前是颐指气使,现在是低声下气;以前是不假辞色,现在是看人脸色,身份环境的大反转,倒没有让他体会到生活是真谛,反而觉得自己像遭受强暴的一方一样……只能忍着。   “林子,一会收拾干净碗筷啊。”一位起身的厨师喊着。   “嗳,好嘞。”小木应声道。   “灶具擦干净啊。”又一位指挥道。   “嗳,好嘞。”小木继续应声,手里冲着的餐盆不敢稍停,这活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干完。   又一位肥娘嚷着:“林子……大声叫亲姐姐,姐帮你干活。”   “……”小木给了个难堪的眼神,那誓死不从的眼光把老娘们给逗乐了,顾大嫂瞧不入眼了,不屑地斥了她一句:“少发骚啊,你是想替人干活,还是想找人干你?”   那起身的胖厨师赶紧凑上来了:“干活,干你我都行,要不就我得了?”   一阵哄堂大笑,那肥娘操着勺子追着厨师,大师傅一转身淫笑着跑了,几位吃得杯盆狼籍的各扔下碗筷,陆续离开抓紧时间午休去了,小木洗完了盆子才来收拾桌子,意外的是,顾大嫂已经擦干净灶台了,他笑着谢了声,这个谢字倒听得顾大嫂不太舒服了,她好奇地问着:“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家属没钱付医药费?”   “啊,怎么可能?”小木愣了。   “那不至于医院让你干这重活啊?”顾嫂说了,这儿地处远郊,招工不好招,等闲没人愿意来,不少护士其实都是轻度精神病患者,为了减免医药费才愿意干这活的。   真相听得小木瞠目结舌,咧着呲,没出声地心里骂了句:法克尼马的这个白医生!   “怎么了?”顾嫂瞅着小木,不解了。   “啊,没事,干点活总比关在房间里舒服。”小木嘴里泛苦道。   “对了,你到底什么病啊?我怎么看你不像有病啊。”顾嫂问,对于这待人接物有礼貌,又听话的孩子是颇有好感。   “我确实没病啊。”小木道,几天相处,知道这位大嫂面恶心善。   “可你怎么在这儿啊?”顾嫂不解了。   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小木突然间发现,顾嫂在不骂街的时候,还是相当慈详,他一下子苦水倒出来了,直说着:“……我说了您肯定不信,我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他们拉进来的……”   “啊,还有这事?”顾嫂吓了一跳。   “真的,我句句是实……我爸在滨海经营一家三星酒店,旅游区的,很挣钱,我家有四辆车,房子几套我也不清楚,我和我爸关系一直不太好,我想干我的事,可他一直要我按他的意愿活……这不,两人理念有冲突,他就黑我,把我关这儿让我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可您看我像普通人吗?”小木道,以自己的气质、学识、教养,怎么也不可能溶入到这个环境啊。   几句倒把顾大嫂听愣了,她傻傻看着小木,小木道着:“顾嫂,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知道您缺钱,两孩子都上学……这样,您帮我逃出去,我多给您一年工资……我说到做到。”   头回开口求人,还辅之以利诱,他看顾嫂眼神松动,小心小声地问:“怎么样?只要我回到滨海,有的是钱。”   “哦,我懂了。”顾嫂笑了,小木也笑了,然后顾嫂一把把抹布扔到小木身上吼着:“妄想症啊,把我当傻瓜啊。”   “我真是个富二代啊。”小木痛苦地解释着,为什么就没人相信真话呢?   “老老实实干活哈,赶紧治好病……这很危险啊,别说富二代,把自己想成全。能神的都有,还不都装麻袋里关起来了。”顾嫂不屑道,扔了东西拂袖而去,对于这个撒谎的小孩,一下子失去同情心了。   看来,富二代这个身份臭大街了,绝对不能用了,有病没病的,怎么都反感。   小木悻悻然想着,想得让他好不懊恼,说起来这次被颠覆的认识还是相当大的,这些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月入不过三两千的厨师,比他们活更重,却收入更不如的护工、护士,还有那些三班倒看护这些精神失常病人的保安,收入更低。对于小木,已经无法想像,就两三千的收入,是怎么养活一家几口的。   或许,我做的确实有点过了?   小木在若有如思,如是想着,记忆里最清的还就是厨房,记忆里最温馨的,也在这个环境里,让他最怀念的是曾经一家三口的小店,最早的记事就在妈妈的膝上,她总是那么忙碌着,洗菜、摘菜,把后厨收拾的干干净净,等饭时就把他放在后厨的学步车里,穿梭来回送菜的妈妈,挥勺下厨的爸爸,两个人总是抽着闲暇,心疼地看一眼没人照看的孩子。   妈妈的怀里,爸爸的背上,那是镌在骨子里最深的记忆,与此时也是天差地别,不知不觉地长大、不知不觉的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活就变成了这个与料想完全相反的样子。   小木收拾净了桌子,摞好了盘子,刚想得心有所动时,又听到一位厨师在墙外喊着:“林子……把泔水倒了啊。”   “知道了。”小木应了声,心情一下子变坏了,他气愤地一甩抹布,心里恶恶地想着:体验生活的方式多了,凭什么受这鸟气。   他有点恨,恨他那个貌似慈爱,实则不堪的父亲,从小到大,他就想按照自己的规划把儿子变成大师傅,好像大师傅才是最好的职业一样。   反感,让他气咻咻地拎着桶,出去泼了一片,匆匆扔回桶,无处发泄的气愤,全发泄到门上了,咚咚踹了几脚,气咻咻地回院区休息,这苦日子还没准什么时候才到头呢,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立刻、马上得想办法逃出去。   想着、走着、进了院区的电子门,一头就撞到某人怀里了。   小木哎哟一声吓了一跳,再看时,却是一位秃头、满脸横肉、脑袋像颗驼鸟蛋的黑汉子,正目露凶光地看着他,这是被卢教授洗脑人群里的一位,还没准什么精神病患者呢,早学会不和疯子争论的小木一闪身,躲开就走。   又被堵住了,小木伸的就拿脖子里哨子,这一吹就能召唤来医生,不料那汉子手更快,一把抢走了,小木吓得转身就跑,不料那汉子早有防备,一把揪着他的裤子,直接挟着,走到楼后墙角,直接把小木放下。这地方,卢教授正笑吟吟地等着呢。   “哟,卢教授您找我啊?我正准备找您呢……听完您的讲解之后,我是茅塞顿开啊,特别是你们唱的那《出人头地》,让我很感动啊,不知道我是否有幸成为们大家庭的一员呢。”小木景仰地道,生怕对方找旧账,用了很夸张的拍马屁表情。   不拍不行啊,这位卢教授可是能指挥动十几个精神病,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都不用负责。   “秃蛋,你说,他讲的是真是假?”卢教授指着小木问。   那黑汉子想也不想就判断道:“假滴!”   “怎么可能,我很崇拜卢教授。”小木道。   “假滴。”秃蛋道。   看来连精神病都知道,小木说的是假话,小木嘴一抿继续鼓吹着:“卢教授胸有经纬、心怀天下,那演讲放眼全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比肩啊。”   “假滴。”秃蛋道。   得,这人脑瓜不太灵光,小木一听他进套了,一指这傻瓜和卢教授说着:“瞧瞧,卢教授,他连您都置疑啊?”   “这娃看来是有病啊,瞧这脑袋,像被驴屁股夹了样……去去,一边呆着去。”卢教授挥手斥道,这黑汉子秃蛋真是听话,傻乎乎地就走了。   小木也要溜,那卢教授手一挨墙,把他拦住了,笑吟吟地道着:“别怕,找你商量个事。”   “您别介意那天的事啊,我有病,我有妄想症。”小木赶紧解释,现在深悔不该嘴贱,说人家传销不好了。   不料回答还是错了,卢教授微微一笑,像遇到知己一样,推心置腹道着:“怎么可能介意,这故事还不就骗骗那些脑袋不灵光的……我搞这么多年传销总结了一条道理,那就是,凡骗不了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比如,你!”   小木一愣,哭笑不得了,惊讶道着:“哎哟,知己,头回有人说我有大智慧。”   真是知己难遇啊,二十几年,就遇上这么一个,还是个精神病。   “当然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准备逃跑。”那卢教授突来一句,吓得小木不敢接茬了,在这里逃跑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电棍和大麻袋伺服着,别说人,就是畜牲也受不了。   “虽然你未必看得清我,可我看得你很清楚,相信么?”卢教授又问,那睿智的眼神,那不凡的谈吐,那自信的目光,要是换个环境,还真骗得倒大多数人,不过骗不到小木,小木笑笑,不予做答,那样子根本不准备和他搭伙。   就是啊,带这么神经病,别说跑了,他能把你烦死。   “装什么装啊?在国外生活过很多年?”卢教授突然道。   小木表情一愕,被雷住了,他自以为在自己身上西化的程度可以忽略到不计,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却不料今天,被一个老疯子点破了。   “没有,你听谁说的?”小木笑着道,瞬间掩饰了。   “你傻了吧,传销的都是心理学、行为学的高手,比如你,几次我发现你对着白医生的背影呶嘴,是在骂人,但又没骂出声来……这说明你的教养还是有的,成功地抄袭到了西方人士的伪善。”卢教授挖苦道。   “就凭这个?你怎么不说我从外星来的?”小木笑着斥道,突然觉得这个传销教授有点意思了。   “更简单的是你的嘴型,汉语音节骂人,我……操……我……日……去你麻痹……等等,都是闭口音,话不露齿就能出来,而你无声骂的都是开口音,shit……法克……kissmyass……这都开口音,能养成这种脱口而出的习惯,我都知道你在国外生活的时间不短了……”卢教授笑道。   小木表情僵硬了,被雷到了,他愕然看着卢教授,严重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疯了,水平比精神病专科的医生还高嘛。   “你在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卢教授问,自问自答着:“疯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我精神有问题,可我眼光没出问题……家境不错,是个富二代,根本没过过穷日子?”   “猜错了,我穷吊一个。”小木道,这一次可真是面无表情了。   “骗别人可以,骗我不行……吃饭你把炸焦的葱花、菜梗都一个个挑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养成这种挑剔的习惯啊,饭菜不合口胃是不是?可我告诉你,这儿的饭菜已经算相当不错了,不管是病人还是正常人,要是穷吊的话,得狼吞虎咽才对。”卢教授道,自信地给出了他对小木的判断。   “一夜赤贫的事多了,现在穷了不行啊?有精神病不正常了不行啊?”小木强辨道,现在倒期待自己是个一精神病患者,因为在面对这位卢教授时,他很惶恐,就像透明了一样藏不住任何秘密。   “行啊……你妈妈去世的很早吧?”卢教授一吁,又迸出一句来,小木眼睛怒意一闪,卢教授赶紧接着道:“对不起,勾起你的心事了,亡者为大,我没有亵渎的意思。”   慢慢地,小木侧着眼,眼眶成了白多黑少,他思忖良久才跟上老头的思维,犹豫地道着:“这是心理操纵术,别跟我拽,老美的大学里疯子天才多了,什么时候稀里古怪的人我也见过……你是凭我的表情变化判断出我母亲亡故的。”   这好像是一诈,你的表情稍露端倪,对方就知道真伪,江湖骗子常用的手法,小木瞬间领会了,应该是自己的表情告诉了他正确的答案。   “错,从你对那些女病人的尊重中看到的,那是一种期待得到爱和试图回报爱的眼神……啧,你应该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但你这种奇怪的表现告诉我,她已经不在你的生活里了,否则你对那些中年妇女会避而远之的……或者更直观一点判断,如果她还在,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甚至籍此我又能判断出,你们父子关系不和,同样能反证,你爱你的母亲,无法接受另一个女人代替他位置的事实……”卢教授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侃侃而谈,丝毫无滞,就像一切都是随口讲来,却听得小木如遭雷击。   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啊,知道他身世的人不多,能知道这么清的更是寥寥。   “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不会如愿的。”小木良久,严肃地迸了一句,下定决心,不准备虚于委蛇了。   他的眼神渐渐有了恶意,拳头慢慢捏紧,像是准备放手一搏。   “这才是你的本色,一个被人整得无计可施的纨裤恶少而已……呵呵,我们再从头开始,想逃走吗?我可是有七次从精神病医院逃走的记录。”   “为什么要逃走?你不是精神病人吗?”小木反问道。   “我精神有病,可我味觉和性功能没病啊……没酒没女人没客房服务的地方,吃得又这么差,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卢教授愤怒地道。   小木呵呵一笑,这回是真遇到知己了,他道着:“其实你可以直截了当,来这句最有说服力的。”   “看来有共识了,告诉我,怎么想的?”卢教授问。   “医生98名,护士护工62人,保安24人,医院占地106亩,围墙高二点三五米,外面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不过我想要靠两条腿可跑不了,保安的车反应很快,我们的下场会被装在麻袋里带回来。”小木没有直说。   “少来了,我知道你盯上……那辆车了。”卢教授压低了声音,眼光投向厨房的方向。   每天运输新鲜蔬菜禽蛋有一辆货厢,小木笑笑不解释,却道着:“可保安那几辆车不好处理,会很快追上来的。”   “这就是我来找的原因,第一,我可以告诉你,明后天有大雨,清晨拉餐车的机会最好;第二,我可以解决掉那几辆救护车。第三,你需要做的,就是出门的时候,别关上门,把我们带出这个院子就足够了。”卢教授道。   “我怎么信你?”小木有点怀疑地道,他知道,自己能够自由出入内外大院是最好的依仗,老疯子必须靠他走出第一步。   “秃蛋,过来。”卢教授一嚷,转角听到的黑个子快步奔上来了,眼色一使,根本不用说话,秃蛋亮着裤腰上别的一把短刃,明晃晃的,还有几根牙刷磨制的工具,这玩意让小木眼前一亮,其实他早想整把这东西扎轮胎了,一直没找到原料。   “皮鞋里的钢板,一看你就是外行,或者都不用扎胎,直接拧了气门芯就行了……怎么样,一起走?”卢教授问。   小木看看凶相一脸的秃蛋,又看看道貌岸然,实则奸诈的卢教授,咬牙点了点头,为了离开这地方,豁出去了。   “来吧,分工一下……秃蛋,把听课的打发到一边唱歌凉快去。”卢教授道着,秃蛋领命匆匆去了,这执行力可是相当高啊,小木忍不住问了句:“卢教授,这个秃脑袋是什么人,怎么也想跑?有精神病么?”   “从看守所送来的,等着鉴定有没有刑事责任能力……我估计是装的,逃避打击呢,别怀疑我啊,截止目前一共有四家权威机构鉴定我是偏执型精神分裂及认知障碍、强迫症候患者……通俗讲就是双重人格、三观不正,原因在于我一直认为传销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创新和事业,他们都辨不过我,也无法阻止我拥来越来越多的追随者,于是就把我送进精神病医院了……操了,这个黑暗的时代。”卢教授严肃地道,可他却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说得轻松之极,简单之极,到了讲课地方席地而坐,又是地如此地潇洒之极。   这下小木倒确定了,这家伙确实有认知障碍,而且病得不轻,不过并不妨碍两人同坐,密谋这场疯狂胜利大逃亡……   第13章天雨遂人   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顺利,俗话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是万事俱备,就欠一场卢教授判断的大雨,一直过了两天,老天像耍流氓似的,每天阴云浓重、遮天敝日、空气已经潮得像能捏出水来,可就是一直那么憋着,一点雨星儿也没撒下来。   医院里一切如故,对于大多数患者,是没有时间观念的,顶多是潜意识里还残存着早起晚睡的习惯,阴晴雨雪对于他们没有感觉。医生也一样,大多数医护的脸上,你都能看到枯燥生活留下的印记,冷漠、肃然,那并不丰富的表情很容易读懂他们的内心,是对生活的厌倦。   是啊,每天面对这么多精神病患者,不厌倦才怪呢。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剩下那三位准备出逃的了,自人一见如故,小木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了这个大家庭,成为卢教授器重的一员,说卢教授是位疯狂天才真的一点不假,每天早晨起床,都召集成员晨训,然后晨练,包括喊口号和唱歌;早饭后开始上课,演讲、即兴表演、唱歌、问答,能一直说到中午,午饭后继续,枯燥的内容被他组合的各种形式,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晚饭,那些人还如早起一样精神抖擞。   天才,确实是天才,最起码滔滔不绝说十几个小时不停嘴,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这不,除了小木,又多了一位旁听者,一位患痴呆症的,被卢教授连哄带拉给拽来了,正流着口水,目光呆滞地看着卢教授讲课,而卢教授一点也不介意这号傻子的眼光,谆谆善诱一个上午之后,这傻子终于会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了。   “我明白了……这是在制造条件反射?”   小木发现那傻子的鼓掌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跟着卢教授的动作在机械重复,甚至这儿所有人,都已经被他灌输成了这种条件反射,在跟着他鼓掌、跟着他笑、跟着他机械地喊口号,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从众心态,在封闭的环境中,个体很容易屈从集体的意志。   简单讲,就像训练猫狗一样,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总会让它们养成一种条件反射的行为习惯,而恰恰这个疯狂天才,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把一句话重复一千遍的耐心。   没有什么神秘的,小木有点兴味索然,不时东张西望,他身边坐着那位不知名的恶汉,像防备他一样,总是不经意用凶狠的眼光瞪他一眼,这眼光让小木发现问题了,能这个样子,除了这人本身凶恶之外还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秃蛋还是意识清醒的。   “你也是精神病?”小木挪到了他身边,小声问。   “啊,一直就是啊。”秃蛋眼不斜眼,嗯了一声,问小木:“你也是?”   “嗯,妄想症,你呢?”小木问。   “既然老子都是神经病了,你特么问我,我能知道?”秃蛋怒了,恶狠狠地回应。   “明白了,心境障碍,人格分裂的一种,心境障碍引起的情感迟钝、以及产生不相称的情绪,和妄想症都属于精神分裂的一种……别用这种崇拜的眼光看我,我给医护送饭,顺便借了两本书学习来着。”小木笑着道,把怒目而视他的秃蛋说愣了。   “你给老子说这屁话有什么意思?想干什么?”秃蛋警惕地道,脸上横肉抽了抽,不善地看着小木。   小木战战兢兢地告诉他:“哥,咱俩都有精神病,同病相怜嘛,你这么凶干嘛?”   那秃蛋胸腹一动,像是差点被逗乐了,这一瞬间,小木明白了,这货绝对是装病,要分裂症,根本不会有与语境相符的情绪变化。   “滚蛋,老子看见你这种小白脸就烦。”秃蛋随即训了句。   草了,小木给激怒了,不过他激怒的表现不是爆发,而是慢慢地挪开了,在外面混总能碰到让你害怕的人,这秃蛋虎背熊腰的、满脸横肉的,比小木在美国见到那些飚车党还横,而且还神志这么清明,明显不是他惹得起的。   “那这俩……是怎么凑合到一块的?”   小木看看台前兴奋演讲的卢鸿博,又看看秃蛋,有点想不通,这秃蛋对卢教授毕恭毕敬,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这个突来的想法,让他对即将到来的逃亡产生了一丝忧虑。   “跑出去各走各的,敢他妈胡说胡来,我弄死你。”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小木耳边响起,他侧侧眼,正迎上了秃蛋阴狠的眼光,那眼光配着一个大秃瓢脑袋,脑袋上还带着几个疤,饶是小木见多识广也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凛然点头,谄媚道:“是,大哥,您说了算。”   马屁没啥效果,秃蛋一缩回去,又坐正了。   这号危险分子小木可不敢惹,当然,自己这细胳膊嫩腿也惹不起人家,他悄悄瞥眼打量,秃蛋那家伙拳头一握,整条裸露的胳膊肌肉一条一条的,像个骡子腿,病号服穿上身上绷得很紧,那包裹着的堪比畜牲的爆发力让人望而生畏。   鼓噪声起,小木移开了视线,这时候又到卢教授中场休息的时刻了,休息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一种说话的方式,他打着节拍,开始唱另一首金曲了,名字叫《我可以抱你吗》。   ……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卢教授动情唱着,看看天空,小木知道他在等这场雨,可惜没来,他低头时,给小木做了一个微笑的鬼脸,像是心有灵犀。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在留不准是痛……   卢教授唱着,很动情,做着痛不欲生的手势,像在拥抱谁。滑稽的是,下面的精神病患者,都像感染了一样,和他做着同样的手势,就那位痴呆也傻呵呵地跟着学了,小木在想,总不成秃蛋这货也这样吧,一回头,吓得他呃了声,秃蛋也在学唱……艹了,秃蛋那环臂的样子,像抱着一头母狼往死里勒。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地哭出声音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到高潮了,唱着唱着,这些神经病开始互抱了,不分男女老少,抱着都是家人爱人,边抱边哼哼唧唧唱,而卢教授更甚,和那些“家人”挨个深情拥抱,这场景让小木想起了恶寒cosplay,无下限恶心人那种,他手托着地,爬着,四肢着地,落荒而逃。   法克他母亲的滴,一想被秃蛋和痴呆那号人抱着,小木就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拐过墙角就起身,可不料咣声撞上人了,撞得小木倒退两步,一瞅,哎呀,怎么顾大嫂和白医生在这儿看着,他尴尬回头一瞧,明白了,肯定是顾大嫂把情况告知白医生了,两人诧异瞧瞧小木,半晌白医生示意着顾嫂屏退,人走出不远,白医生好奇看着小木问:“喜欢上传销了?”   “怎么可能啊,吓死人了。”小木回头指指。   “哦,那就好,要是在精神病医院,你被个精神病患者洗脑了,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了。”白医生貌似放心了,他招手让小木跟着,犹豫不决地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问小木道:“这两天你和他们在一起?”   “嗯,好歹有几个说话利索的。”小木道。   “告诉你什么了?”白医生问。   “唱歌,喊口号,听讲座,还能有什么?人家是公开课啊,不收费的,现在这么有良心课程真不好找了。”小木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隐瞒下来了,相比之下,这医生比精神病更可恶一点。   “不要受他们蛊惑啊,卢鸿博是个老传销了,他们是被警察送进来的,做传销都做成精神分裂了,刚进来时候,他能站在门口说一天不停嘴,但只要停下,又和正常人一样了……典型的认知障碍及人格分裂……”白医生道,奇人奇事,在精神病医院发生的最多,这里是疯狂天才汇聚的地方。   “您多虑了吧,他发展精神病患者下线能干什么,无非消磨时间而已。”小木道。   不过白医生的思路可不一样,他反问着:“是啊,你想想,精神病患者,自闭的、痴呆的、认知障碍的,都能被他影响,要是把他放出去接触正常人还了得?用不了几天,他能培养出和他一样的疯子来。”   “哇,这么拽?”小木吓了一跳。   “你以为呢,他从精神病医院逃跑过几次了……如果有类似端倪你最好告诉我啊,这样的人出去可是遗祸无穷啊。”白医生道。   “说得跟真的样,谁信啊?这么严比越狱还难,他要能跑出去,我真得追随他了。”小木道,嬉笑着掩饰过了。   “呵呵,有备无患啊……跟我来。”白医生道着,领着小木出了病区,进了另一个封闭的住院区。   从进门就把小木吓得直往后缩,一笼子关着的都是精神亢奋的人,在大声演讲的、在大声唱歌的、在大声朗读的,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有一位看着小木,直接伸手召唤着:“朋友,只有自信才能让你保持最佳状态,激发你的潜能;只有信心才能给你带来活力,让你焕发光彩,使你谈吐洒脱……可我看到你,已经丧失信心了,显得这么犹豫、这么委琐……”   “没有信心,你的人生是永远无法成功的……我想提醒你的是,每天对着镜子的时候多一些微笑,那么你看到是一个自信的,快乐的,充满活力的,走向成功的自己……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那神情多么动人啊,那眼光多么的热切啊,那声音多么的磁性啊,有更多的人在伸手召唤着小木喊着:“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吓得小木直接退出去了,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悄悄地瞥眼往里瞧,白医生和里面的观察医护说着什么,那些貌似正常的病人,仍然在我行我素,不断地说服教育着医生: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做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好一会儿白医生才出来,笑着看看小木问:“有什么感觉?”   “都是搞传销的?”小木问。   “对,警方捣毁了一个窝点,遣返了一批,剩下的这些狂热到连家庭住址都说不清了,每天就是在读《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传销的模式长期把成员禁锢在封闭的环境里,久而久之,精神脆弱的人,都会被变成这种偏执性精神分裂,那,就像这样,言语和逻辑混乱、行为受妄想支配、情绪和情感体验和现实脱节……就想着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传销推销员。”白医生道,是晓之以理了,生怕这位公子哥聋子治成瞎子。   小木却是抓到话头了,他挠挠脑袋,笑着问道:“我感觉我快堕落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您得赶紧送我离开啊,否则我真成了这样的精神病,您交不了差啊?”   这句话却是让白医生放心了,惫懒和不屑才是小木的本色,看样子本色没变,他笑笑道着:“哦,你都没想当伟大的推销员,看来没被感染……干活去吧,也是啊,看来我多虑了,你这样不在乎家、不在乎钱、连你爸都不在乎的,想感染你真的很难啊。”   白医生放心了,笑着走了,留下小木发了一阵子呆,然后惯有地,朝白医生的背影竖着大拇指暗骂道:我艹,法克你全家!老子想当精神病你都不成全。   多少还是受到点打击了,不过越让小木觉得自己和这个疯狂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父亲怎么可能狠心到把他送到这样一个地方,简直比十几岁送出出国还恶毒,他清楚地记得,在每个陌生环境里,孤独和无助是比贫穷更大的恐惧,每一次的挣扎,都会在他已经不单纯的心理上留下印记。   就是啊,去过五大洲、见过四大洋、玩过红灯区、会过黑手党,这小小的精神病医院还能拦住我?   他慢步向厨房走着,看着渐暗的天空,浓重的阴云、泊回来的救护车,还有戒备森严的大门、岗哨、保安。细细计算着距离、方式、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时候,他倒更觉得喜欢卢教授一点,这老疯子搜集到了情报几乎和他一样,而出逃的想法也是高度的契合。   莫非,老子这也是要疯的前兆?   小木思绪很乱,在厨房里扮着笑脸,心里却很厌恶地看了那帮子厨师和护工几眼,没几个好鸟,一个个做饭会先往自己嘴里塞,个顶个吃得肥头大耳,光吃还不算,不少人休息时,还把猪肉、火腿往怀里裤裆里塞着偷带出去,要说道德底线,关在这里的精神病人要比他们高出很多。   “走了,林子……看什么呢?”顾嫂吼着。   “哦,来了。”小木应声,开始工作了。   顾嫂前面拉,小木后面推,可能是这胖嫂心里有点愧了,看了小木几次才嗫喃说着:“林子,别怪嫂啊。”   “咋了,我怪您干嘛?”小木不解了。   “不怪就好……我怕你跟着那卢疯子学坏啊,我家那口子就是搞传销的,这帮天杀的,都该枪毙,还关在这儿养着,真是浪费粮食。”顾嫂愤愤道。   “哇,您家大哥真是啊?很严重?也关在这儿?”小木好奇了。   “关着倒好了,走了两三年了,家里屁事不管,倒是把我娘家亲戚给骗走不少,我现在回家都没脸见人了……唉,这王八蛋早点死了我倒省心了,到这会儿,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可千万别沾啊,咱们市里年前就开始闹了,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顾嫂絮絮说着,唏嘘间抹了把鼻子,进了住院区,很快换了一副凶狠地面孔,又像往常吼着那些呆傻唱嚎的病人:嚎你麻痹,过来吃!   愤恨,源于自身的不幸。可愤怒下所做的事,却是在为照顾着他人的不幸。这是一个矛盾的世界,就像善良和凶恶同时嵌在一个人性格里展现出来的矛盾一样,顾嫂又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拉着那些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病人,一个个拽进厅里,用不友好的方式,逼他们吃饭。   小木突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行径了,他在想,这里不会呆得很长,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无非是想让他改掉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坏习惯而已,这个很容易做到,扮乖卖萌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原来的环境中,再到父亲面前楚楚可怜上几回,然后就会成功地回到曾经纸醉金迷的环境里。   但是现在却要和卢疯子密谋出逃,那可是一个罪行累累的精神分裂,还带着一个貌似装病逃脱治裁的嫌疑人秃蛋,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顾嫂无意透露的家丑,让小木很容易分辨谁好谁坏,他对要和卢教授和秃蛋结伙,狐疑更甚。   纠结中,卢鸿博带着他的传销团队唱着歌回吃饭来了。   犹豫中,他看到了秃蛋凶狠的眼光,那眼光没来由地让他紧张。   吃饭中,他在安慰自己,许是这卢疯子并没有那么靠谱,整个计划建立在一场大雨的大背景下,一下雨,外部防备松懈,而且在雨中需要完成切断监控、阻挡保安、破坏车辆、抢车出逃等等数个环节,除了抢车,剩下的都由卢鸿博和秃蛋负责,小木此时倒莫名地希望,这也是卢疯子的异想天开,比如,这家伙总不成是诸葛亮吧,还能借来一场大雨,这都两天不没下雨嘛?   老天,就像在捉弄小木一样,他刚刚以四十度角仰望了一下天空,觉得自己应该走人间正道。却不料天阴到了极致,呼喇喇几道闪电,跟着轰隆隆的雷声炸响,眨眼间大雨倾盆,把这所建在山间的医院浇了个通透。   他默默地侧头看卢疯子,惊讶、钦佩、愕然俱有,他复杂地瞥眼,这位疯狂天才在笑吟吟地看他,相视间,犹豫已经变成了一种默契,这些日子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让他无法阻止自己脑子里涌起来的疯狂出逃念头。   雨来了,一夜未停。   要走了,一夜未眠。   第14章夺路狂奔   曙光在淅淅沥雨中渐渐透亮,一个大雨清晨,暂时打破了精神病专科医院的按部就班的秩序。   七点早饭,六时十五分得开始干活,六时以前,那辆运输车就会准时到达医院,厨师和帮工得抓紧时间卸货,今天车来的稍晚,小木在窗口看不见,不过听到了熟悉的引擎声音,他穿截整齐。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轻度患者以及证实没有危险性的病人,都在看护较松的病房,小木忝列其中,而卢教授领的那一拔纪律严明的大家伙,自然也在其中,他出门时,卢教授已经带着人在厅里会合了,教授笑着给小木使了个眼色,小木寻着那位老布,一切就从他身上开始了。   “老布老布……认识我吗?”小木把刚出门的老布拦住了,老布疑惑地看着他,这是真正的认知障碍,根本记不住那个脸,不过小木有的是办法,提醒着:“我是上级派来的。”   老布一愣,这个在记忆中有投影,他怀疑地看着小木,小木放大招了,哼哼着: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国际歌的声音好苍凉,老布脸色逐渐肃穆,尔后抽泣着,热泪盈眶,人站得笔直,像在给信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上级要派给你一个重要任务。”小木严肃道。   “好,保证完成任务,请组织考验我吧。”老布凛然道。   “天亮以后,组织要派人对二层,第202室的两个违反纪律的人进行组织审查,你的任务是,在来人审查之前,务必把他们都挡在楼口……懂了吗?凡和我们穿衣服不一样的人,都不是自己人。”小木道。   “懂了。”老布理解这个简单命令的意思了。   “去吧,务必把他们拦住。”小木道。   有信仰的人是不讲条件的,老布一整衣领,像誓师出征一样,蹬蹬蹬直上楼梯,然后在楼梯杵了根电线杆子。   小木飞快地跑着,冒着雨跑到门口,对着摄像头招手,出去干活,只有他有这种优待,门卡声一开,他出门,然后脚一搭,门保持着露一道缝的状态,关不上了。   后面的秃蛋已经动了,他飞奔到围堵边上,伸着奔跑的惯性一跃,手攀住了围墙,然后手起刀落,连接门口门禁的监控线,一分为二。   没错,这家伙像个牲口,那剽悍的样子让小木凛然起鸡皮疙瘩。   值班监控屏幕上的图像蓦地黑了,保安从窗上看到了门口尚有人影,有点奇怪地返身出门准备下去看看,不料出门不远,就被老布拦住了,老布凶神恶煞地对他吼着:“心虚了想跑是不是?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呆着,等着接受组织审查。”   我艹,什么情况,保安吓得退了回去,拔内线电话,咦?不通了。   门口,卢教授带着一群成员,冒着雨,次弟出了门,后面的秃蛋把几根塑料碎屑塞住了锁孔,这种rusp不间断电源锁,切断电源只能靠钥匙开,孔一塞基本没戏,等通电?那时间就足够了。   干完这个,秃蛋飞快地奔向那几辆救护车,要拔气门芯,断后。   卢教授对着后面傻看了患者吼着,水开好了,出来洗澡,一骚扰,那群患者哇啦啦乱叫着跑到雨地里撒欢,已经有了脱衣服拽裤子淋浴了。   他笑着回头,带着成员一行十数人,耀武扬威地走向厨房,那一干卸货的可傻眼了,哇塞,这么多穿病号服的神经病集体发作,气势汹汹而来,真够吓人的。   “带他们都走?”小木吓了一跳,看这架势似乎难度大了。   “呵呵,没有牺牲,哪有成功啊,你赶紧拿钥匙,开车……”卢教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声道,然后他像骤然发病了一样,用一种吼出来的调子唱起了歌,是那首《我可以爱你吗》……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这声音一起,群患回应,跟着南腔北调唱起来了,边唱边走,一二一、一二一、直趋那帮下货的护工,小木突然明白了,这一切做的都有目的,就是为了今天的胜利大逃亡,有这么多的精神失常人员的回应,怕是面对什么人也要所向披靡。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不勉强你再为了我……   卢教授唱着,很动情,他的表情痛不欲生,他的声音沙哑力竭,这像个信号一样,在感染着那些被他训练到机械响应的人。   小木回头看看,已经露馅了,封闭区的保安在冲出来,再看这边,秃蛋的活还没干完。四辆车做掉了三辆,那边的保安也警醒了,正站在门厅檐下打电话,就在接近货厢车的刹那,全院的警报拉响了。   此时,歌声也到了高潮,卢教授几步之外一个拥抱姿势,喊唱着: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歌声尽处,那些神经病直扑上去要抱人,边动情地唱,边动情地抱,吓得护工直躲,小木眼疾手快,一把拽着往车底钻的司机,搜着他身上的车钥匙,然后一指道:“快快……都发病了,车钥匙给我,赶紧躲那车后头,要不得被他们掐死。”   司机那见过这阵势,连滚带爬就跑,小木回头一看,哇塞,最难的一关被卢教授轻松处理了,那些患者几乎是无意识地唱歌、抱人,你越不让抱,他们抱得越来劲,试试想下,这恶劣的雨天被个精神病人抱住是什么感觉?几个厨师已经吓五体投地了,连滚带爬地四下乱蹿了。   小木跳上了车,一拧钥匙发动,刚要警示两人,可不料他听到了熟悉的一声怒吼,眼光一招倒视镜,却是顾嫂发飚了,奋力地把两个抱他的精神病患者,一胳膊撂了老远,还夹着她招牌骂声:“抱你麻痹,找死!”   她看到了开车的小木,然后喊着:“林子,你给我下来。”   说着蹬蹬蹬就奔来了,小木第一反应是赶紧走,一踩油门,刚上车的卢鸿博站也不稳,脚踏菜叶,吧唧一滑,哎哟哟,吧唧给落地上了,那顾嫂连放倒几个患者,直揪住这个带头卢教授,二话不说,劈面就一个大耳刮子,揪着领子左右劈里叭拉开工,边打边骂着:“老东西,又是你在害人……今儿老娘让你好好吃顿巴掌面……跑啊,你跑啊……”   这边打起来了,那边两个保安奔向秃蛋,也要打起来,小木驾车冲向门口,保安已经在锁门了,这千钧一发时刻,小木发狠,猛地一打方向盘,车一个急速的漂移,车轮扫起了一片大水,哗声泼向门口的保安,两人见势不对,连滚带爬就跑,然后小木倒着车,咚……咣……咚……咣……开始撞门了,两进两退,那门吱哑着,已经快倒下了。   在他的视线里能看到顾嫂,正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扇着卢教授,能看到两个保安夹击着秃蛋,可明显不是秃蛋的对手,那家伙出手迅狠,一个直拳加一个膝撞解决了一位,另一位从后背扑上来勒住他,可不料下场更惨,被他一个大背摔,直接扔起来了,摔出去几米……轰然仆地,然后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那保安吃痛伸着手,直腰,然后又力不可支,躺下了。小木清楚的看到了,雨中躺下的人,水溅的地方还流着一丝血色,从进来就受过的待遇一闪而过,那顿生的恶念和此时病态的兴奋,让他疯狂地踩着油门,车疾速倒退着,轰声撞上了门,然后那门斜斜地倒了一扇,车剐碰着,嗖声出了医院。   秃蛋飞步跑向支援卢教授了,一脚把顾嫂踹开,拉着满脸是血的卢教授就跑,这时候已经乱套了,警报在响着,各区惊醒的精神病人被现场看狂燥,敲窗的、蹬门的、鬼叫着,整个医院像热油锅里浇上了冷水,炸得响得不停,起床的保安已经纷纷下楼了,正在撞被秃蛋用皮带拴死的门。   “完了,走不了了,辛辛苦苦娶媳妇,让特么别人进洞房了,这小兔子崽子自己跑了。”卢教授痛不欲生地道。   这时候已经看不到货厢车了,肯定是先溜了,雨下这么大,想徒步走,那是痴人说梦,秃蛋拽着他道:“试试……反正都没车了,说不定能跑了。”   “蛋啊,难得……遇上……你这么仗义的朋友啊。”卢教授灌了一口雨水,奔跑着,口齿不清地道。   “你可答应给两万块钱啊,不给钱,老子再把你扔回来。”秃蛋恶狠狠道,强调着自己的目标,是钱,不是尼马什么仗义。   “那我得先出去……啊……”   “车都上不利索,怨谁啊,我艹……”   两人齐齐停步,倾盆的大雨中,那辆货厢又去而复返,轰隆隆撞着门进来了,车直直地冲向追在秃蛋身后的保安,隔着几十米,小木露着脑袋,表情狰狞地喊着:“都让开,老子可是神经病,撞死你们白撞。”   车隆隆冲来,那些人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四散躲避,却不料车又是一个大漂移,绕回来,嘎然停在秃蛋和老卢的身边,小木看两人傻瞧,直催着:“想进麻袋挨电棍?还不快点。”   哦,这才省悟了,两人急不可耐地蹿上车厢,那车一踩油门,轰然踏着铁门扬长而去。   逃亡,不过几分钟功夫,等医生聚起,把那些还在拥抱的病人控制,打开了被破坏的门禁,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白医生是匆匆赶来的,他到时,大门塌了、应急调度的四辆车都瘪胎了、保安被打伤两人,满院的病患还在鼓口噪,遍地狼籍的场面,让他一肚子苦水,可也没地方可倾倒啊,这么大雨,追都来不及了。   属地的派出所已经派出车辆去追了,两个小时后,数辆警车进驻了精神病专科医院,对于这个省立专科医院,整体保卫措施要堪比一个小监狱,三个精神病患者抢车逃跑让他们匪夷所思,来了就组织安全会议,把保安聚一起询问经过,而且事态很严重,卢鸿博是公安系统屡被打击的名人,另一位绰号秃蛋的张狂也是等待鉴定责任能力嫌疑人的身份,这样的人逃出去,隐患有多大可想而知。   讨论的结果是,暂时封锁消息,加紧查找下落,以免造成社会影响。   唯一的例外是多一个小人物,姓林名木生,这份档案放到来警的面前时,那些档案堆里打滚的人物一眼就瞧出来了问题,身份证是假的。一输进户籍系统,查到的人相貌特征根本不符,院长通知了白医生,白医生这回傻眼了,被几位警察控制在办公室询问了好久,猜测已经出来了,肯定是尼马拿了黑钱,协助这两位警方关注的人物逃跑了。   结果很严重,几位警察挟着白医生直上警车,据说要负法律责任了……   四个小时后,冲破了重重包围的货厢车慢下来了,驾车的小木刚刚从疯狂的兴奋中清醒过来,很快觉得又累又饿了。   “快走啊,警察追上来怎么办?”卢教授在车里催着。   很滑稽啊,脸肿了一圈,成胖子了,鼻子里塞着菜叶止血,从来没见气质轩昂的教授这么狼狈过,小木很烦地说了句:“快没油了……如果你们身上没钱加油,顶多还能走几公里。”   “不对啊,去省城用不了四个小时。”卢教授愣了。   后面窟隆里伸出了张嘴骂着:“方向错你麻逼了……这是去汉中市的方向。”   “呀,那可怎么办?”卢教授愣了,这有点出乎他的能力范围了。他回头怪着秃蛋道着:“不早说,油快跑没了才吭声。”   “你以为老子是导航?我也才看见。”后车小窗里,秃蛋嚷着。   汉中市,15公里。一个大大的箭头指着去路的方向,小木一踩油门,嘎声刹住了,跑出去两百多公里,倾盆大雨到这里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又是一个群山掩映的地方,只有山谷夹峙的公路伸向远向,卢教授好奇问着:“想到什么办法了。”   “有什么想的,我饿了。”小木喘着气,斜斜地瞅着比他更狼狈的卢教授。   “别看我,我也饿了……哎呀,这五六月青黄不接的,地里可都没啥能吃的啊。”卢鸿博轻轻地倚着车座,好一阵逃出生天的喜悦。   咕……咕……肚子在响。   嚓……嚓啃东西的声音,小木从小窗里往后看,兴奋了,跳下车,跑到后面,一打开车门,那秃蛋比谁过得都滋润,正拿着一根黄瓜嚓嚓啃着,是卸货剩下的,他随手扔了一根,小木接着,别提多兴奋了,往嘴里一塞一啃,喀嚓一口,头回觉得连生黄瓜也是如此滴美味,两个劫后余生的相视一笑,抹着满是泥迹的脸,对啃黄瓜。   卢教授也听到了,此时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奔下来,爬上车抢着就啃,边抢边道着,昨晚真该多吃点,否则不至于挨到现在了。   几根黄瓜下肚,精神来了,不过紧跟着问题也来了,三个人都是穿着病号服逃出来的,那两位连拖鞋也跑丢了,现在打着赤脚呢,更难的,三个人都是清洁溜溜,一毛钱也趴不出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怎么办,就有地方加油,也没地方找钱啊。   “挪挪车,抢一票得了,过路司机身上有的是钱。”秃蛋出着馊主意,马上被否决了,卢教授说了,就你这土贼智商,跑不过今天就得被抓回去。   “那换个高智商点的,抢加油站一把去,那里头钱多。”秃蛋又来一办法,气得卢教授直接傻眼,这简直是对高智商人士的侮辱嘛,他气得拂袖而去,直说竖子不可同谋,不过没走出货厢车十米,又去而复返了,秃蛋坐在厢里,小木靠着车边,两人看着他呵呵直笑。   对呀,这荒山野岭的,要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就是个天才也没有施展的地方啊。   卢鸿博擦了擦脸,直吁声被打疼的地方,骂了几句那恶婆娘,然后又恬着脸皮和两人凑到一块了,就他这赤脚病号服的,插翅也难飞啊。   他化解着尴尬,笑着对小木道着:“小兄弟仗义啊,我们以为你会自己开着车走。”   “这就是国外文化好处,团队精神,比个人英雄主义更重要。”小木笑道。   “哇,我太感动了,对对,林子说得对,团队精神……你说对不对,秃蛋?”卢鸿博道,秃蛋没理他。这时候小木看出来了,三个人能走出绝境的希望,怕是要寄托在这位最剽悍的人身上了,那秃蛋让他另眼相看了,敢情不是上下级,而是同谋。   “这倒是……小兄弟真的不赖,差一点就跑不出来了。”秃蛋跳下车,前后看看,赞了小木一句,小木却笑着道:“别谢啊,本来我准备一个人走,可想想你俩更重要,还是拉上好。”   “不会吧,把我俩看得比你重要?”秃蛋不信了。   “那可不,抓也得先抓重要人物啊。”小木笑着扭头,可不料秃蛋顺势踹了他一脚,气得小木要发作,又老老实实缩回去了,这家伙横的,他真怕没头没脑挨一顿。   商量不成,去处难定,只能硬着头皮前行了,正如小木所料,车驶出了十公里,哼哼唧唧就趴窝了,油表清零,三个人往兜里揣了几根黄瓜,弃车步行,这地方已经远远能看到城市的轮廓了,三个人一瘸一拐,走得出了一身汗,才离视线之内的城市更近了几分,在一处路牌下三人气喘吁吁终于走不动了。   路牌标示:汉中市,2km。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城市,又要开始一段不可预料的冒险之旅,秃蛋和卢鸿博都兴奋的两眼放光,而小木却有点后悔了,他严重怀疑,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滨海老家,因为和这一对货色在一起,那下场恐怕不是被送回精神病医院那么简单……   第15章三宝进城   这是一座北方的城市,和记忆中滨海差别很大,楼没有那么高,车没有那么多,你一眼望过去,还能看到很多斑驳的旧楼。   这就是天黑前在小木眼中留下的最后印像,紧接着就夜幕降临了,卢鸿博和秃蛋这一对白天根本不敢进城,黄昏开始走,到城边就差不多天黑了,两双赤脚加一双烂拖鞋,走得实在巨慢,进城时小木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心疼地看着脚上打起的血泡,那皱眉苦脸的表情,就差哭爹喊妈了。   活这么大,那受过这种罪啊?他唉声叹气地,实是悔呐,有点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了,这才跑出多远就难住了?温饱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回家了……对了,方向跑反了,现在离滨海估计更远了。   “哟?小少爷,看来不行了。”秃蛋笑话了句,也坐下来了,好似习惯性地摸摸兜里,可一摸全是空的,那发愁的样子让小木彻底绝望了。   “教授,咋办啊?你不早就千万身家了,拿出你口若悬河、嘴吐莲花的本身……给解决解决吃的问题啊。”小木道,一说这个,秃蛋提醒着:“老卢,我钱你咋给?”   “什么钱?”小木问。   “他说帮他逃出来,给我两万。”秃蛋道,伸着一巴掌。   两人都看向坐下来的卢鸿博了,教授现在连叫兽都不如了,两腮於青、左眼高肿、衣服被撕了若干扣子,裤腿上满是泥迹,他坐下,尴尬地瞧了瞧两位同伴道着:“你一看我就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能欠你那点小钱?”   “我看你倒像粪土。”小木道,走到这儿,他对两人彻底失望了,根本不像料想的,可以过上有酒有妞有客房服务的理想生活嘛。   秃蛋有点无奈,这光景,也没法榨钱啊,他翻了几个白眼,侧头看着城里,脸上的横肉直跳。   这表情一出来,小木估摸着这家伙八成在想去那儿打家劫室了,其实他也免不了打小九九的,可思忖若干方式,全部否定了,当然,最直观的是找警察叔叔帮忙,可万一……他左右瞅瞅这一对货,万一警察知道和他们俩同伙,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在想,告密?”卢教授一指小木,肿起来的眼光仍然犀利,看到小木内心了。   “别跟我玩心理操纵那一套,我眼皮一跳,你就猜着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就是想,可老子不敢,万一警察不管饭,还让我找你俩,我要找不着,那不找死?”小木气愤地道,这句话听得秃蛋放心了,他笑道:“哦,老卢你没看错了,这小子是挺聪明。”   “那当然,我看人就没错过,呵呵。”老卢和秃蛋相视而笑,两人笑容都有点阴,这其中的问题小木搞不清楚,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有点怪怪的,在精神病医院表现的像上下级,而一离开,又像随时准备坑对方的同伙了。   这不,两人都不说接下来去哪儿,怎么办。小木可受不了了,起身道着:“秃蛋,就咱们说的啊,出来后各走各的。”   “呵呵,你以为你是谁啊……好啊,各走各的。”秃蛋阴阴一笑,不理会他了。   小木咬咬牙,扔下他们俩就走,不过越走越慢,他看看自己的穿着,不比卢叫兽强多少,曾经的阔少此时已经成叫化子打扮了,还是被人虐过几十遍那种,就这打扮上街,怕不得被人当精神病围观?又走几十米,他几乎停下来了,是啊,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又累又饿,这可咋办?总不能真去派出所求助吧,万一省立精神病院的事已经捅出来了,那岂不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想着,却是无计可施,他难堪地坐下了,过了一会儿,那两位慢悠悠地走上来了,小木等着,走近时才看到,两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   “笑什么……警告你们俩啊,别逼我。”小木气愤道。   “走吧,林子……你傻啊,不会看脸色。”卢教授道。   “什么脸色?”小木不解。   “谁最自信,谁最蛋定就跟谁走啊,那。”老卢笑着道,示意着人高马大的秃蛋,那家伙果真一点都不急,笑得蛮开心的,老卢一把拉起了小木教育着:“过什么山拜什么神、走什么路唱什么歌,河里的蛟海里的龙,拉到旱地一条虫啊……这种地方,咱们就是虫,得靠他。”   一指秃蛋,小木明白了,不过这时候争论龙和虫没有什么意义,小木抚着肚子说着最现实的问题:“不管靠谁,得先解决顿饭啊……一天就吃了四根黄瓜,一点蛋白质摄入都没有,我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两个影子……悔死我了,昨晚的馒头我该多吃几个。”   “呵呵,真可怜……秃蛋,送佛送到西啊,我觉得小兄弟人不错,得赶紧解决一下。”卢教授道,这话却是言不由衷,刚说话,他自己的肚子先咕咕叫了两声。   秃蛋一笑,看着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神神秘秘说着:“这个对我来说,真不是什么问题,得靠个人能力,就怕你们不一定能学会啊。”   “别打劫,一报警咱光着脚的,跑都没跑。”卢教授道,小木附合着:“那也得吃饱才能打劫啊?”   “跟我走,教教你们……哥可是在这种地方混大的。”   秃蛋笑着道,那样光脚大踏步的样子自信满满地,很自然而然地成为领头人。   走了不多久,到了一处相对繁华的街上,街头街角,小吃摊子一溜儿,面条、馄饨、杂格、米皮那琳琅满目的样子看得小木眼睛直凸,从没有觉得食物对他的诱惑力会比脱光的美女更大,特别是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掀起,哎呀,那味儿是一个劲往鼻孔里钻,香得小木直呕酸水。   咋办?   两人藏在街角,看着秃蛋,那喉结一动一动、那眼波一漾一漾,得是多么的期待啊。   “跟我学,吃饱饭啊。”秃蛋整整病号服,走出几步,扯着嗓子喊着:“嗨,老板,两个肉夹馍,多点辣椒。”   “好嘞。”切肉夹馍的胖子随口应声,两馍一拍,刀一切,开始做了。   后面的小木瞧瞧,凛然问着卢教授:“没钱怎么吃?”   “我不也在学吗?以他的智商,我觉得不可能是智取啊。”卢教授虚心看着,饶是人老成精、学识过人,居然没有看透。   说话着,馍好人到,秃蛋拿着馍,张开血盆大口,喀嚓一口,嚼得满嘴是油,然后另一个馍,喀嚓一咬,也是一嘴油,然后一摸口袋含混不清说着:“耶,老板,忘带钱了……你等等,我给你送过来啊,就搁那头吃烩面呢。”   说着要走,那胖子不干了,气咻咻拉着他道着:“嗨,嗨,那有吃个馍还赊账的?”   “看你这人小气的,几块钱东西能欠下你的?馍给你放着,马上就过来。”秃蛋嚷着,馍往案架上一放,匆匆往远处一家烩面馆跑去了,那摊主拦也不及,一想几块钱不至于有问题,不过左等右等,根本没见来人,再看那馍被啃成两个月牙了,夹的肉早被吃了,他气得骂了句什么,直接把馍扔盆底了。   帅不?   简直帅呆了,跑过转角的秃蛋抹着一嘴油,小木和卢鸿博看得直咽口水,这样都行?简直是景仰无比呐。秃蛋唆着老卢和小木道着:“去啊,快去……耶,真香,你喊他给你做一个,咬一口先垫巴着,就三块钱东西,他能把你怎么着?”   小木前思后想不合适,这也是靠脸吃饭的,得秃蛋这么凶的脸才能把人镇住,而且秃蛋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他故做畏缩地教唆老卢道:“教授,你先来,我给你把风,出了事我掩护你。”   老卢估计是饿极了,一捋袖子,来就来,他学着秃蛋的样子,左顾右盼进了小吃街,快到肉夹馍跟前,又觉得不妥了,总不能紧着一家骗吧,左右转转,一家熟食摊上,一个切肉的妇人似乎好欺负点,他掩饰着自己狼狈相,看看小木在近侧把风,心想问题不大,侧面对着摊主大大方方喊着:“老板娘,切斤牛肉。”   “嗳,好嘞……要辣子不?”老板娘随口问着。   “要,少放点。”卢教授馋涎欲滴地道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那肉香味已经让他腹部痉挛,喉结乱动了,片刻切就,老板娘麻利地装进塑料袋子一放:“三十五。”   “哦……这肉新鲜不?”老卢解开袋,往嘴里扔了几片。   “绝对新鲜。”老板娘信誓旦旦问。   “是不是,我怎么吃着不像牛肉……我再尝尝。”老卢流星赶月地往嘴里扔,快速的嚼着,然后老板娘发现不对了,快吃一少半了,她拍着柜玻璃提醒着:“嗨,还没给钱呢。”   “不好吃,不要了。”卢教授扔下吃了一半的袋子,心虚地就溜。   那卖肉娘一听怒了,操着一根猪腿骨头蹬蹬蹬就追上去了,偏偏卢教授心虚,抱头蹿鼠的,偏偏赤着脚又跑不快,被卖肉娘当街揪着,咚咚一顿敲后背磕脑袋,揍得他满地乱蹿,那卖肉娘才算出了这口气,恨恨地呸了他一口才放人。   这洋相出得,老卢捂着脑袋、遮着半边脸,羞于见人地往街外跑,而远处观战的秃蛋却是愕然不已,他清楚地看到,老卢被追打的时候,把风的小木根本没去帮忙,而是溜到熟食摊揣了个什么东西就跑,那手脚利索的,丝毫不亚于街头讨生活的毛贼。   苦就苦了老卢了,牛肉没饱,这顿揍可挨结实了,他惨兮兮和秃蛋汇合,毫无风度地骂咧着:“……太不仗义了,这小兔子崽子一见我挨打就跑得没影了……哎哟哟……今天走背字了,净被老娘们揍……哎哟我这脑袋,秃蛋你给我瞧瞧,好像起了好几个包……”   边揉边走着,秃蛋笑得浑身直抽,好一会儿秃蛋一扯卢鸿博,示意他往远处,小木回来,边走边啃着什么,他匆匆奔上前去,这家伙,左右捧着一只烧鸡已经啃了一半,顾不上说话了,他夺过来就吃,小木嘿嘿笑着,一伸手,一只鸡腿递给了秃蛋,秃蛋不客气了,呵呵笑着接着,边啃边说着:“哟,手脚够麻利的啊。”   “有老卢打掩护,不麻利也能拿到。”小木道。   秃蛋再看卢教授的惨相,笑得那叫一个直抽,老卢半天才整明白,敢情是趁他挨打摸了只,气得他直骂小木不仗义,小木引用他的话了,你说的嘛,要胜利,就得有牺牲嘛,否则那来的烧鸡吃……气这么大啊,要不别吃了,我还没吃饱呢。   这个肯定不行,老卢可舍不得放开,连鸡脖子细骨都啃得吱吱有声,看来确实是饿得不轻,吃完了直吮指头回味。   勉强凑了半饱,三人好歹有点精神,晃悠着坐到了一家打烊的店铺檐下,这问题可是才解决了一点点,晚上住自然甭指望旅店里,小木估计得露宿街头了,可不能这么一直下去啊,秃蛋揪着老卢问着:“嗨,老卢,你在里头吹得有多少多少钱,不能出来靠我们给你找吃的混吧?”   “那我得到省城啊……这小地方没人认识,谁买我的账啊?”老卢烦噪地道。   “那我钱呢?你得找人给我送钱来啊,要不我怎么办?早知道还不如在精神病院呆着呢。”秃蛋又惯常地因为钱,和老卢吵上了。   老卢算是跟他纠缠不清了,问家里,我家早没人了。问老婆,老卢反问他,你见过干二十年传销还有老婆的?再问住处,老卢说了,我居无定所那有住处,再说爷这种四海为家吃遍天下的,需要住处吗?   我艹,这把秃蛋给惊住了,他赶忙问着:“你没家没业没住处,嗨尼马那来的钱,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看你说的,我又没逼着你相信。”老卢开始打花腔了,这估计也是传销惯用的耍赖方式,秃蛋对付他的办法很直接,直接掐脖子恶狠狠地道着:“艹你妈的,逗我玩呢……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啊……呃……啊……等等,有钱有钱……你把我送到省城,不不不,你给找部电话,我叫人来接,马上给你钱……”老卢给掐急了,口齿不清地说着,就这还是小木拦着秃蛋,他劝慰道着:“至于吗,就几万块,你把人掐死?”   劝开了秃蛋,小木同情似地给老卢揉揉背,对秃蛋道着:“秃哥,出来了就比啥都强,你和他满嘴瞎话的较什么劲,他说话能信不?”   “嗨,怎么就不能信了,给我部电话,我马上叫车人来接我。”老卢严肃道。   吧唧,秃蛋一反手,直接给了他一个嘴巴,老卢吓得不敢吭声了,小木呢,明显地觉得秃蛋在寻思什么了,他语重心长地道着:“秃哥,不至于那样……你别信他,信我吧,想办法回到滨海,我给你两万,不,四万。”   就怕这一根筋真整出什么事来,小木夸海口了,秃蛋思忖了片刻道着:“快算了,你俩一对神经病的,一个都信不过。”   老卢一听又插话了,怒气冲冲地道着:“这不能赖我啊,去省城你把我带汉中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特么在里面拽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就没办法了?”秃蛋骂道。   “是啊,我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再牛逼,也要有一文钱难得英雄汉的时候啊……想当年明太祖放过牛,再想当年,胯下还出过淮阴候呢,就本朝毛太祖当年,也当过北漂不是,咱们这点难算什么……”   “闭嘴。”   “哦,闭嘴,听你的。”   老卢被秃蛋的气势吼住了,秃蛋此时估计是大计方定,他指摘着其余两人道着:“那,你们听好了,咱们患难一场,好聚好散,小木你够意思,我不能不仗义。”   嗯,这话义气,小木对这个恶人颇有改观。   又一指老卢道:“老卢,你要不够意思,那就别怪我不仗义。”   “不会不会,我答应的事,绝对能办到,你只能想办法帮我联系上。”老卢道。   “好,那都听我的,没意见吧?”秃蛋问,这光景还能听谁的,两人点点头,就听秃蛋条理地数着:“这身衣服不行,首先得搞身衣服,然后,想办法抢一把……必须抢一把,得有手机和钱啊……得手后,林子给你凑够路费,你自己滚蛋……老卢,我帮你联系上,你给我钱,咱们一拍两散,这样行不?”   行!正合两人心意,两人齐齐点头,秃蛋起身,命令着:跟我走,弄身衣服去。   两人下意识起身,这身病号服确实害人不浅,都没法像正常人一样露面了,三人一前两后没走多远,还没想出办法何来,就被秃蛋拉住了,秃蛋一手挟一个,示意着前方、路边、摆出去的夜市衣服摊点,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大裤衩,凉拖,他看看小木,眉毛挑挑问:“如果要拿东西,你会吗?刚才干的就不错。”   “哦,我明白了,不过。”小木再看看老卢,一下又笑了。   “老卢,听命令,去那摊上,抢件衣服就跑,别跑太快,别跑太远,追的急了,就扔给人家。”秃蛋道,老卢吓了一跳,不悦地道着:“我都被人打两回了,还来?”   “那一会儿抢钱包比这个更难,你干?”秃蛋严肃地问,那将会是比抢衣服更艰巨的任务。   “那成吧……哎呀喂,我滴亲娘唉,苍天不长眼啊,想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天居然沦落到街头土贼这种地步了……”老卢实在不想去,可也不敢不去,痛不欲生地自言自语着,背后小木推着他道:“去吧教授,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您这皮肉伤,还没到筋骨呢。”   一把推过去了,老卢算是不要脸了,笨拙地拿抽了件t恤就跑,那摊主愣是没看着,小木急得上前拉着摊主指着:“嗨,嗨,老板,他拿了你一件东西跑了。”   “我艹,不想活了。小兄弟给我看着点啊。”那老板怒从心头起了,抄着一只鞋蹬蹬蹬就追上去了,没多远就把腿脚不利索的卢教授揪住,劈里叭拉人字拖直扇耳光,念念有词骂着:“老王八蛋,多大了还出来偷东西?”   “别打,听我说……小子,你中计了。”老卢眼冒金星,急中生智地道。   “少他妈吓唬我,扇不扯你逼嘴。”那摊主劈里叭拉更来劲了,老卢急得长啸一声喊着:“再打,我摔倒躺下不起来了啊,想给我养老是不是?”   哎哟,吓得摊主一下子停手了,触电似放开了,定睛一看老卢这惨相,啊声一尖叫,这老头脸快成屁股瓣了,还是卤煮加红烧过的那种,怎么看怎么滲人。   看他摊主一哆嗦,撒腿就跑,等跑回摊上,傻眼了,摊上上廉价货丢了若干件,再回头时,更傻眼了,果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那腿脚不灵便的老头,也跑得没影了……   第16章月黑风冷   一辆例行巡逻的警车慢悠悠地从街上开过,几乎无声,不过闪烁的红蓝警灯在夜色中看得格外明显,两位开警车的警察正听着本系统内的调度,有一则很奇怪的消息,省立精神病医院走失三位精神病患者,有可能已经潜入本市,要求各巡逻单位密切注意,发现情况迅速上报。   “都叫什么事啊,精神病人走失了,怎么都进咱们系统里通知?”   “协查呗,现在的医生除了收红包就不会干别的。”   “就医生只顾收红包,也不能跑咱们市啊,离省立精神病院可差不多二百公里呢。”   “是啊,跑得真够远,要不怎么叫精神病啊?”   两位巡警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虽有诧异,可并没有放在心上,广播里用词是“注意”、“上报”,以他们的职业直觉判断,属于情况较轻的那类。每天各类盗抢骗奸早忙得焦头烂额了,只要不是有武器有炸药的精神病作案,那就大松一口气。   车缓缓驶过,尔后街边的冬青丛后,依次露出来三个脑袋,再然后,都站起来了,换上了地摊货,标准的市井行头,大褂子、大裤衩加大拖鞋,三人步行了数公里,准备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了:抢劫!   这事轮到小木干了,他没来由地手直哆嗦,人直抖,卢鸿博发现了,拽着他问:“还没作案呢,见了警车就吓成这样?”   “没和中国警察打过交道啊,心虚不是。”小木严肃地道。   “哟,听口音你和外国警察打过交道。难不成外国警察很文明。”卢鸿博问。   “至少表面很文明啊,不过差不多,天下乌鸦和天下警察都一样,一般黑。”小木道,对于曾经生活过的国度,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好感,正捡了只烟盒做什么东西的秃蛋好奇问着:“哟?你还出过国?”   “那当然了,我是海归,留学生啊。”小木道,不屑拽着:“你真以为我是精神病?”   秃蛋貌似不懂,问卢鸿博:“啥是留学生?”   “就是……留级的学生呗,简称留学生。”卢鸿博故意恶心小木,估计被坑了两回,要回报了。小木气得直撇嘴,秃蛋却是不中意地说着:“都留级到国外了,还不嫌丢人。”   “你就装是吧?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什么是海归。”小木愤然道。   秃蛋居然看不出是不是装,他瞥眼挖苦着:“哦,怪不得这么胆小,原来的乌龟王八蛋的亲戚……海龟。”   哈哈哈,卢教授仰头大笑,直说秃蛋有文化,小木给气得直瞪眼,不过却在人高马大,状如牲口的秃蛋面前发作不出来,秃蛋可没那么废话,做到的东西往小木手里的一塞,那,握好,抢一把收工。   就一层锡薄纸包的瓦愣纸板,看着明晃晃,可也假得太牙疼了,小木欲哭无泪地说着:“秃蛋,这比国产剧五毛钱特技还假,你让我拿这个抢劫去?”   “抢劫是个技术活,不是光耍凶斗狠……而且抢劫和抢夺不是一个概念,教授,教教他。”秃蛋指挥着,卢教授给他罗列了数条数款《刑法》,抢劫三至五年有期徒刑,情节特别恶劣,十年以上直至极刑,至于抢夺就轻多了,最轻的不过治安管理处罚。   所以,卢教授说了,做人不太狠,那作案更不能太狠,咱就整点路费赶紧走,不准备搁这儿发家致富呢啊,还是悠着点,抢不着顶多像我这样被人揍一顿得了。   小木听傻了,现在真怀疑这两货有严重的精神病,不过细砸摸,这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是屡受打击的嫌疑人,还真达不到这种高度。   这不,秃蛋给他教方式了,拿着“刀”,冷不丁跳出来,往他面门近处一指,明晃晃地那么近,能以为是什么啊,趁着对方一愣神功夫,拿走东西跑就行了……再说了,有人掩护呢,没事去吧!   说着,把小木赶鸭子上架了,至于掩护的,就是卢鸿博了,秃蛋干啥呢,他说了,我督战吧,我没法露面,就我这长相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陌生人面前,他会把钱乖乖交给我,你说那多没意思。   这家伙,敢情闲着也是闲着,找乐子呢。   不过卢鸿博倒是乐于看到小木像大姑娘上轿似的扭捏为难样子,他呲笑着跟着教唆着:“其实很简单,作案和作爱一样,会很爽的。”   “放屁,那怎么能一样,做爱两情相悦多美好的事。”小木斥道。   “是啊,那种美好的感觉,做过一次,你就会喜欢上的。”卢教授奸笑着道,小木一回头站定,卢教授早有防备,一指自己的破相脸道:“别激我,我要出现,会把人吓跑,想抢都来不及。”   得嘞,遇上这一对神经病算是没治了,小木犹豫再三,踌蹰着步子,一边想着这事不敢干,一边却是想着回家的事为难,这犹豫不定的游逛在一家单位的门口,错过了好几个人,卢教授一直看着,看到一位时,他背后推着:“快去快去……来了一个,个子瘦小的,好吓唬……”   一把把小木推向剪径的道路上了,小木一咬牙,趿里踏拉奔上去,猛地站到那人面前,大吼一声:“站住!”   是位小年轻,瘦瘦弱弱的,一下子吓住了,小持着“刀”,扮着恶相,凶狠地,找着豪气地吼着:“抢劫,哥有的是钱……别反抗啊,反抗有你好看的。”   “哥,你有的是钱,还抢啥?”瘦弱男听懵了,而且看清,帅帅的小伙子,让他想害怕都难呐。   哎哟,说错了,小木直拍自己嘴巴,富惯了,还没穷惯了,他一愕,这凶相扮不下去了,一挥手道着:“走吧走吧……一看你也是个穷逼货,抢你多没成就感。”   不料这句把正准备走的瘦弱男给激怒了,他气得甩手就是耳光,恨恨骂着:“装什么逼呢?好像不是穷吊似的……神经病。”   怒了,就是嘛,抢劫就抢劫,还敢侮辱穷逼的尊严,不知道哥的尊严都快丢光啦?   一耳光把小木吓住了,他还狠狠地唾了小木一口,才气鼓鼓地走了。   不一会儿,捂着火辣辣脸蛋的小木,站到了笑成一团的卢鸿博面前,卢老头算是大仇得报了,看着小木直笑,几次想说话,又被猝来的笑意给打断了。   小伙子可委曲了,哭丧着脸,好难堪的样子。还忿忿地自言自语着,这人怎么这样,太过分,我都没怎么着他,他居然打我,要不是看他可怜,我非揍他一顿。   说什么也像阿q精神胜利,气咻咻地往地上一坐,小木甩着破刀撂挑子:老子不干了!   “嗨,嗨,你可千万别,我告诉你,秃蛋瞧着咱们呢,不能让他小瞧了咱们不是?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真不行,我豁出老脸不要了,我干,这样行了吧?”卢鸿博劝着小木,不时地往街头的方向看,那阴暗的地方,秃蛋正等着看笑话呢。   两人加起来都不是秃蛋的对手,卢教授说了,人秃蛋唯一没出手的原因,就是看看你值不值得让人家把你当同伙,你说你太次了,人家回头把你扔下,你咋办?   “不行啊,你看我这脸。”小木伸着脖子问。   “挺水灵的,怎么了?”卢鸿博笑道。   “是啊,没威摄力的,你看,我就再做凶狠样子……也是很帅的样子啊,人家不怕啊,哎我法克他母亲的,我可是能靠脸吃饭的人,什么时候需要靠抢劫了。”小木自嘲道,这些天经历的,比他一年的经历都匪夷所思,每一件事都不是按正常思路发展的。   卢鸿博可是没什么同情心,他一摸自己的脸疼得哼哼,直劝着:“想开点,我还不照样靠打脸吃饭……快,来了……这次绝对行,女的,一吓唬就晕了,抢了她的包,凑够路费咱们天亮就回家了……”   老卢怂恿着,拽着、推着,一把把小木再一次推到剪径路上,小木抬头时,路对面正走过一位长发飘飘的女生,走得很急,能听到隐约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这让他壮了壮胆,快步走向目标。   近了,近了,是位胖胖的姑娘,正打着电话,冷不丁小木跳到她面前吼着:“站住!”   啊……姑娘一尖叫,吓得捂嘴了,然后定睛一瞧,路灯下一双忧郁眼睛的大男孩,花痴压过恐惧了,她继续惊叫,嘴成o型愕然道着:“哇,好帅哦!”   “少废话,抢劫。钱都拿出来。”小木拿着明晃晃的刀威胁着。   “哥,我刚被老板炒鱿鱼了……还差我两个工资没给,房租也快交不起了,您看我包里,就剩下几块坐公交的零钱了……要不,你都拿走吧。”那姑娘把包拉开,亮在小木眼前。   这苦命的姑娘啊,小木一看她手里老旧的山寨机,身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瞬间同情心大起,手在抖,一下子收回来了,欲哭无泪地看着姑娘,法克这个操蛋的环境,怎么也不来个有钱的。   “你走吧,不抢你了。”小木挥挥手。   “哥……我和男朋友都分手好几个月了。”姑娘紧张而兴奋地看着帅帅我小木,嗫喃道:“要不你带我走吧。”   咝,姑娘这话听得小木倒吸凉气,然后再细看那姑娘圆脸粗腰的,明显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嘛,他不乐意地道着:“嗨,你长这么丑,想得倒挺美。”   “呸,流氓!”姑娘一下子被气到了,呸了小木一口,拔腿就跑,气得小木嗖声把手里的武器扔出去了。轻飘飘的没飞多远,直落到地上了。   第二次抢劫,宣告失败。   没治了,这和赶鸭子上架、撵兔子下河一样,他确定没那能耐,小木也从来没有发觉,自己居然这么不堪,这么一点点小事都办不了,实在让人羞愧难当啊,特别旁边跟着卢鸿博,一直笑得直抽,气得了,小木直接朝他踹了一脚。   被踹了,笑得却更凶了,两人直到了街头拐角,垃圾桶边上,秃蛋也在笑着,卢鸿博长话短说汇报了几句,简而言之就是,这娃是个雏,没抢着还被人家扇了一耳光,现在你相信了吧。   “走吧,跟我来。”秃蛋道着,起身走了。   小木跟着,却觉得话不对味了,揪着老卢问着:“相信什么?”   “相信你是个雏啊,现在年头都不太平呢,警察比蚂蝗叮得还紧,能不防着么?”老卢道,小木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你们……你们考验我是不是警察?”   “当然得考验了,白医生处处特别照顾,谁敢保证你去精神病医院不是别有目的。”前面的秃蛋头也不回地道。   “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去的精神病医院。”   小木站定了,看来那事遗祸无穷,连这两坏蛋都根本没有相信过他。   “走吧,这回相信了。”老卢一手揽着小木。小木不解地问:“凭什么相信我。”   “凭你坑我啊……凭你连特么个路费的都抢不回来,哈哈,我可遇上过不止一个警察,妈的一个比一个鬼精,你说我都被警察抓过十几回了,能不小心么?”老卢道,这时候秃蛋回头笑了笑,敢情是两人故意的,用这个投名状的方式考验小木的底子。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抢个劫的都蠢成这样,自然不会是那些荤素不忌的警察了。   “那接下来呢?”小木问。   “想跟我走吗?”老卢好客的邀着,小木用一个厌恶的白眼做了回答,然后老卢笑着道:“那算了,我们送你走吧……不过你将来落到警察手里会很麻烦的啊。”   “那我愿意。”小木道,顶回去了,失去的起码的信任,小木一下子对两人没有什么好感了,这一对坏种,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也许正是因为彼此都觉得对方没有威胁的缘故,反而放得开了,老卢吹嘘自己曾经的战绩,被警察审过七天七夜,一句没松口,小木明白了,偏执型精神病就搁这儿来的,秃蛋呢,连名都没告诉他俩,他是既看不上小木,也反感老卢,要不是心里挂念着老卢答应的钱,估计这货早打单帮去,对于他,出来就是海阔天空,带着两人反而是累赘。   说话着就到一处路面上了,城边,一处小区的口子,秃蛋一回头,低声告诉两人:“等着,记得来时看到过的火车站钟楼么,要是一会儿走散了,就到那儿集合。”   老卢点点头,小木还没明白,老卢拉着他轻声教育了:“别添乱了,注意观看,学学什么才是真正的抢劫。”   “哇,这地方都行?”小木瞠然了,大夏天的,小区口子进进出出多少人呢,这也太危险了,老卢却是道着:“艺高人胆大。”   说着,眼看着秃蛋就动了,一辆刚泊定的现代车,车主刚下车,腋下夹着手包,门还没关,秃蛋一个箭步跑上去,伸手抽走了包,那人惊惧回头,不料正迎上了秃蛋钵大的拳头,一拳中脸,然后往车上一摁,从容地搜身,片刻抢罢,把那人横塞进车里,拔腿就跑。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干净利索,等有人奇怪的把视线投向那儿,秃蛋已经跑远了,小木看得目瞪口呆,蓦地明白了老卢讲他将来落到警察手里会很麻烦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秃货还没准有多少案底呢?   “走啦,路费有了,伙食费有了……呵呵……林子,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明天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真的,可能比你海归身份要更受人尊敬,也更会有成就感。”卢鸿博笑着蛊惑着小木。   “你靠打脸吃饭的,信你才有病。”小木厌恶地翻了一眼,丝毫没有兴趣。   接下来就跳出一筹莫展的境地,不但路费和伙食费,连手机都有了,老卢和接应的人通了话,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方,然后顺手就把手机给踩碎了。   抢来的包里有钱,秃蛋扔给小木几百块让他明早自己想办法走,小木巴不得呢,恐怕这是认识以来对秃蛋的唯一感激之处了,三人用抢来的钱在街头夜市大块朵颐一番,尔后醉眼朦胧地相携去接应的地方。   很简单,鱼龙混杂的火车站,那是最好的栖身之地,去时车站内外随处可见席地而卧的,不知道是旅客还是流浪汉,秃蛋找了块檐下干净点的地方,三个人幕天席地,望着满天星斗,没几句秃蛋和老卢就入睡了,又累又困的小木此时也没有什么思想了,两个眼皮子直打架,他倚着秃蛋壮硕的身臂弯,不知不觉进入梦乡了……   第17章夜长多梦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撩起了车站广场的几张废报纸,飘飘扬扬的,铺到了一位席地而卧的人脸上,那人猛地警觉,惊醒,然后一摸身边,心蓦地跳了下,四下看着环境。   是秃蛋,瞪圆的眼着透着犀利的凶光,老卢还躺着打呼噜,林子不见了,他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一张废报纸,他起身看看,查看着四周的环境,表情显得犹豫不决,似乎小木的消失,让他一时无法应付一般。   咦?还在……他看到小木慢步从候车走出来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看着,对他而言这还是位涉世未深的孩子,太嫩了点,看来自己是担心过甚了。方要坐下时,又看到了小木拿着身上的什么东西,塞给了车站门口要饭的老头,这一幕让他觉得可笑,现在他真的相信,这家伙是富二代出身的,都穷这样了,还会施舍给别人。   走得再近了点,却见得小木提着个塑料袋子,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打扮的,脸洗得白白净净、衣服整整齐齐,那怕是顺手摸来了地摊货,在他身上仿佛显得很有品位似的,怎么看怎么帅气。   尽管秃蛋并不懂什么叫品位,反正就是觉得小伙和别人不一样啊。   回来了,坐到了他身边,居然是买的早餐,三份,还找到了张画报,就地一铺,这个阴暗的角落,瞬间变成野炊的好地方了,秃蛋坐下时,脸上凶相似乎都被早餐的温度暖化了,不过嘴里却说着:“你傻呀,才多少钱?路上不吃了……还给那门口老乞丐,那家伙不比公务员挣的少。”   “物质上可以是穷人,但精神上,必须是个富翁……来,吃吧。”小木邀着。   秃蛋踢了踢还睡着的老卢,老卢却是死活不睁眼,哼唧着还要睡呢,一翻身又躺下下了。   叫不起这货了,两人草草吃着温热的八宝粥和包子,秃蛋几次看小木,被小木的吃相吸引住了,简陋的餐盒,放在盘腿边,他会一勺一勺慢慢品着,吃得点滴不洒,小小的包子他会细细掰开,像是确认可食之后才浅尝一口,那吃相说不出的优雅,不过却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娘。   这么优雅,连秃蛋也不好意思一口塞俩包子了,他笑着问着:“我看你不算那么个倒霉的孩子啊,怎么好像听老卢说,你是你父亲把你送精神病院的?”   “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估计,算了,家丑,不好意思说。”小木说着,一下子想到家里藏的那包货,他估计那是真正让父亲下狠心的原因,这可是真不好意思出口,他转移着话题问着:“秃哥,还没谢谢您呢啊,要不上您,我回不去啊……那个,我……我……”   “于心不安?”秃蛋笑着问。   “啊,您抢了人家一部手机,还有好几百块钱……这个,等我回去,把钱给这家寄回来啊,我留下他的身份证了。”小木道,良心真的难安,那怕是为了面包而做这些事。   秃蛋笑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他草草吃完,靠着水泥台阶,手一摸叼着根烟就抽上了,小木提醒着:“秃蛋,抽烟对身体不好,尽量别抽。”   “嘿……我说你还真把自己当……那叫什么来着?”秃蛋纳闷了,这小子摸烧鸡明明手脚挺利索的嘛,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个正人君子。   “绅士对吗?一个人精神上应该是个绅士,行动上应该是个勇士……生活中嘛,应该是个斗士。”小木道,他笑着道着:“这也是理想,其实我也做不到。”   “抢个包都不会,还在这儿摆活斗士?”秃蛋不入眼地道。   “您干的是最低级的犯罪,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哎秃哥,我还想跟您说件事呢,要不跟我一起走?回到滨海我给你找个活干,我朋友里混的不错的有的是,司机、保安、店员什么的,都成,挣得不多,可肯定比这有一下没一下强啊。”小木道,脸上的真诚,绝对不是做假。   这听得秃蛋哭笑不得了,他咧着嘴问:“我艹了,你是拯救我这个失足青年来了?”   “嗯,我昨晚想了想,我突然发现这一趟的收获挺大的,以前就关在那个小圈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精彩,这一趟倒是看到了很多啊……不管我爸是出于什么原因做这些,我倒觉得没以前那么恨他了,以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可这一次我却看到了,我的不幸和他们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这次回去,我要认认真真活着,再不像以前那样,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爸添堵……”   小木如是道着,他条理地收拾起了吃完的杯勺,眼前一掠而过的是精神病院里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是一夜逃亡遇上的那些人,同样挣扎在不幸的边缘,相比以前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些刺激对他来说触动太大了。   “所以,你就想做点好事,顺便把我拯救一下?”秃蛋笑着问。   “嗯……你还是有救的。”小木道。   “是吗?”秃蛋笑着问,像逗着小孩玩。   “为了钱去犯罪,是这个人有罪;为了面包犯罪,是这个社会有罪……你是后一种,别笑话我啊,我真的研究过犯罪,我们在国外那所野鸡大学虽然都是三流的学生和不入流的老师,可实践机会并不缺,十八九岁最逆反的那段年龄,我疯狂地迷恋上的犯罪的艺术。”小木道。   “犯罪?”秃蛋愕然得烟头把手指都烫了,他扔了烟头哭笑不得道:“还是艺术?”   “那当然,暴力还是美学呢……你想想,一个陌生的城市,拿着一支ak,抢一袋子钱、开着辆豪车,身边还傍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那是多美的画面啊……知道为什么罪案片在全世界有相当大的市场吗,那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突破规则、无视一切、我行我素的梦想。”小木道,那曾经的梦想,看来是无法实现了,富足的生活,根本没有给他去干这些事的动机。   不过这想法并没有引起共鸣,秃蛋听完了,恍然大悟道着:“老子知道你为什么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哈哈,你连劫路都劫不利索的,还想持着ak去抢?会玩枪吗,就会玩,你也得有啊。”   “秃哥,这就是你老土了,在老美那儿,买枪和买汉堡一样容易,有些中学生书包里就揣着家伙玩……想试射比咱们这儿打盘台球都容易。”小木道。   “你玩过?”秃蛋问。   “当然玩过,我在国外好几支呢,长m、鲁格85、柯尔特2000款的,柯尔特我买的还是大师签名的定制版,后来回国前都送人了……我们当年策划过抢美联储,不过没实现,谁也只敢想,没敢干。”小木笑着道。   秃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是一个复杂的、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斟酌这话的真假,小木收起了袋子,笑笑问他:“又以为我发神经病了?不相信跟我回滨海看看,一大堆射击场照片呢,榴弹炮我都试过,呵呵。”   “说来说去,你是想勾引我去滨海?”秃蛋如是问。   “哎,猜对了,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小木道。   “我怕你后悔啊,老子这么个打砸抢分子,迟早得被警察盯上。”秃蛋道。   “官俸养混蛋,草莽出好汉……不忍看我流落街头的人,我觉得你骨子有好汉的基因。”   小木笑笑,那清澈的眼光让秃蛋不好意思地躲了躲,他掩饰似地道着:“滚蛋,老子最看不上你这种没担当的小男人。”   “哈哈,不是会打砸抢才是男人啊。”小木笑着,提着垃圾袋,信步走到广场边的垃圾桶边,生怕剩饭洒了一样,小心翼翼地扔进去,他似乎也有点强迫症,弯下腰,把左近乱扔的纸屑和塑料瓶子捡起来,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这样子看得秃蛋悻悻然直抹鼻子,眼瞅着天快放亮了,他挪了挪身子,触到了老卢,卢教授这一觉本没睡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着:“几点了?”   “你以为老子是表啊?”秃蛋恶言恶声骂着。   教授一下子坐起,像警觉似地左右看看,表情肃穆、眼光凛然,他清清嗓子,开始像颂经一样默念着,今天,我开始新的生活。今天,我爬出满是失败创伤的老茧。今天,我要从最高最密的藤上摘下智慧的果实,这葡萄藤是好几代前的智者种下的……我要吞下每一位成功的种子,让新生命在我心里萌牙。我选择的道路充满机遇,也有辛酸与绝望……   那貌如神棍的表情把回来的小木看呆了,这家伙,就像满身散发着圣洁光辉的智者一样传经度人,所不同的是,他现在浑身散着汗臭而已。   啪……哎哟。   秃蛋一耳光把他打翻在地上,揉了团碎纸直接往他嘴里塞,恶狠狠地威胁着:“嚎你麻痹,也不看什么地方,等着把警察招来啊……老实点,再犯病我弄死你。”   老卢抱着头,不敢吭声了,小木纳闷地说着:“我怎么听这话这么熟悉?”   “不知道那本励志书的心灵鸡汤呗,全被这伙传销的搅和成迷魂汤了,这老家伙就这样,每天定时发病,搁他们组织里,这应该是晨练时候,六点了。”秃蛋道。   话音方落,火车站的大钟敲响,果真是整六时,小木愕然想想,不禁莞尔。他拿着那份早餐递给老卢,老卢啥也不说了,毫无形象地拆开,包子蘸着粥,呼啦啦往嘴里塞,那满脸青肿、浑身污渍的,那还有曾经教授的翩翩风采。   “教授,我走了啊,我一定会想你的。”小木笑着道,老卢吃着,含混不清地道:“要不别走啊,一会儿我朋友来了,把你接省城。”   小木哈哈一笑反问着:“然后选择一条充满机遇,也有辛酸与绝望的道路?”   “啊,你也读过《羊皮卷》?”卢教授好奇了。   “不你刚才说的。傻b。”秃蛋吧唧在后脑一个巴掌,教授痛不欲生地说着:“秃蛋,不要对文化人这么粗俗好不好,你侮辱我,就是有辱斯文呐。”   “哦,你就是堆屎,再怎么闻也是臭的,还尼马斯文?”秃蛋道,顺手又给了老卢一巴掌。老卢给端着碗,气得跳起来跑过一边吃去了。   面对着小木,秃蛋可就真斯文了,他笑了笑指着老卢道:“没事,他就是一神经病,和正常人不一样,不会记仇的。”   “呵呵,我知道……秃哥,我……”小木告别了,突然觉得莫名地有点不舍,这剽悍威猛的汉子,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古书上写的那种燕赵多悲怆之士。   “滚吧,再见面就到下辈子了。”秃蛋笑道。   “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小木问,好客气了。   “你呢?”秃蛋瞥眼问。   “我叫……我更正一下,可能我的潜意识被心理医生做了手脚,脱口就说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我其实不是,我叫木林深,小时候我五行缺木,我妈找了好几个阴阳先生给我起了这个名,三字四木。”   “我叫张狂,嚣张的张,疯狂的狂。”   “好名字,霸气……”   “你的名字也不错,娘气……”   两人相顾而笑,秃蛋起身相送,大手一揽,方出栖身之地,两个人齐齐怔住了,刚知道名字的张狂此时不狂了,下意识地一推小木轻声道着:“快跑。”   “啊?”小木愣了下,然后再看正拿着快餐杯,一脸衰相吃着回来的卢鸿博,他倒不可怕,而是他身后,跟来了七八位白衬衫、长西裤、短寸发的男子,眼看着朝他们俩来了。   “秃蛋,没骗你吧,我朋友来了……那,这是秃蛋兄弟,据我观察,属于作风硬朗、立场坚定、出身可靠的同志,认识一下。”老卢笑着道,两位带头的,齐齐上来,躬鞠了九十度,向秃蛋行礼,伸着手握手,秃蛋有点不知所措,脱口问着:“老卢,我钱呢?”   “跟我回省城,我保证你拿到的不止两万,那,车在那儿,你觉得我还是骗你吗?”老卢一指,来了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别克商务,都是大几十万的车。   “那意思是,我要不去,来硬的?”秃蛋不屑道,握紧大拳头了。   “硬的不适合你,得对症下药。”卢鸿博扔了餐盒,一摆头,豪爽地道着:“给他两万。”   有人恭敬地把钱捧到了张狂面前,张狂不客气地接着,手里一拍,呵呵一笑道着:“好啊,去……现在难得找这么痛快的东家了。”   “上车。”老卢一甩指,张狂一踏步,却是看到了没来得及跑的小木,仿佛小木才是重要目标一样,四个人前后左右围着小木,老卢笑吟吟看向小木时,小木抢着道着:“卢教授,我就不去了,洗我的脑洗不了,洗我的钱,我没有……咱们回见啊。”   “哼,对这个来硬的。”老卢道:“要么上车走,要么就地扒光,当众凌辱。”   老卢一吼,一点不念旧情,众手下听令,张狂方要拦,卢鸿博却笑阴阴地回头看他,或许是拿人嘴软的缘故,张狂撇撇咽回去了。   “啊……别扒……”   “法克,老卢你个王八蛋,抢我车票……”   “啊……别这样……”   “老卢,快他妈停手……”   小木被人拽衣服、拉裤衩,瞬间剩下的钱和车票都被摸走了,还有人促狭似地露他光腚,他情急乱爆粗口,不过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被几个男子嘻笑着,生拉硬拽到了车里,车门一合,轰声发动走了。   看来好人真是不能当哈,刚才还施舍来着,这当会车站进出人也不少,愣是都躲得远远的,只当没看见,老卢还真像有点神经病的,根本不介意秃蛋一路对他施虐,亲亲热热一拉道着:“所谓的绅士风度,就是要脸不要命啊……对付他们得来硬的,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秃蛋像心虚一样,跟着这伙来历不明的人上车,呼啸而去。   ……   在熙熙攘攘的车站里,每天要发生多少治安、刑事案件可能谁也没统计过,但像这们拽个人或者抢个包之类的,怕是连报案的也不会有,这一行人小小的插曲过后,车站又恢复了故有的嘈杂。   钟楼顶,大钟的维修人孔后,无人注意到这里也蜷曲着两个人,在监视镜里只剩下两车的尾号时,一位眼睛盯在监视镜口的男子小声汇报着:鱼脱钩,要回窝了,出来八条。   他放开了通话键,沙沙的电流声中很快传回来了命令:放它们回窝,你们马上撤。   明白,明白,马上撤……他重复了句。   然后两人井然有序地收拾着烟头、零食袋、监视器,还有捕捉到了八人两车画面,收拾起身,助手随口问着:“这个老疯子确实有问题,精神病院都没一个人探视,可连夜就召来这么多人接应啊?”   “北派传销的教父啊,超级讲师……卢鸿博神经病是只讲课,只替人洗脑,不沾钱,抓了几回都定不了罪,可把咱们害苦了。”   “这病是不是装的啊,装精神病逃避打击,这招不新鲜。”   “不能……没听咱们组长说吗,审他时,他连续讲了十五个小时,全是励志教育,三拔预审都被他整得晕头转向,最后他自己一头栽倒,虚脱了……这真装不出来,昨天精神病医院复查,一帮子精神病患者都在念励志书的内容呢,这货走到哪儿,就得祸害一片人,连病人都不放过……”   “这难办了。”   “难办也得办啊,只有这种大讲师才有可能接触到幕后,这帮传销的组织纪律比咱们还严,都送进去多少线人了,除了赔点经费,就特么没见一点效果,连大区经理都接触不到。”   两人说着,从人孔下到楼梯上,出口时被乘警拦住了,看样子是同行,那乘警笑着说了,上一班有交待,给两位出任务的同行预备了两份早餐,这两人谢了个,拿着早餐且走且吃,奔向停车场,几分钟搞定早餐,匆匆离开……   第18章处处变数   “请进!”   “喂……木老板,您放心,一切安好,过两天我亲自去看看他,一定给你带回好消息来……哎,千万别客气,您放心,我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冯医生随口喊了一声请进,让下一病人进来,自己呢,却捂着听筒在和木庆臣通话,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老木的询问,匆匆掩饰而过,一扣电话,心里可是使劲嘘了一声。   那怕他用最狠的招数对付这个奇葩病人,终究还是出事了,而且是最严重的事:跑了!   而且跑了一周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回可真把他吓住了,曾经同事的白双喜医生也下落不明,据说被警察带走了,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同走的还有两位精神病人,到现在下落不明,本来送出千里之外是让病人体会一下生活的艰难,可不料现在千里相隔,却成了他当医生最大的难处了。   他在斟酌,是不是得亲自去一趟了,几步踱来,猛地省悟还有病人,随口道着:“请坐。”   回头,坐字卡在嘴边了,他的面前,多了两位警察,正装、一男一女,很严肃的表情,那是准备公事公办了。   “二位?”   “市局的,这是我们的证件。”   女警递了证件,一看是市公安局的大钢印,冯长翔接都没敢接,请着坐,亲自倒着水,然后战战兢兢地坐下,心里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会和白医生一样的下场。   “了解点情况,希望您能配合。”男警严肃道,排出了一张照片问:“认识吗?”   “认识,白双喜,我以前在陕北省精神病专科医院的同事。”冯长翔老老实实回答到。   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有点心虚了,手直抖。   “这位呢?”女警也拿着一张,却是精神病院监控里提取的木林深的照片。   “认识,木林深,是……”冯医生纳言了,心一横,阴暗心思做崇了,他抢先说道:“这个人是个轻微精神病患者,我判断可能是双重人格,有偏执性认知障碍一类……而且,有过吸毒史的可能,不过尚未确定,他的家属要求我做心理治疗,我推荐了陕北省立精神病专科医院……对,这里还有他父亲的亲笔签署的同意治疗书……嗯,我知道可能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这个……”   他侃侃说着,试图摘清自己,还排出了木庆臣的签字书,不过看那两位警察很烦的表情,他知道搪塞不过去了,然后尴尬地张着嘴。   “陕北省立精神病专科医院,可是治疗重度精神病患者的医院,千里迢迢把一个轻微患者送到那么远?”女警道。   男警笑着补充着:“还想办法,把催眠治疗的方式,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呵呵,非要让我告诉你,现在白双喜已经被控制了?”   哎哟哟,冯医生痛苦地拍着自己的额头叹着:“这个祸害啊,他和心理医生有仇啊……看来我这第四位也难以幸免呐。”   痛苦了片刻,他抬头,无奈地道着:“两位警察同志,您说吧,准备带我走……后果有多严重?人找到了没有,现在家属问,我也是毫无办法,正准备亲自去一趟。”   “准备带你走,就不会是这么客气的询问了。”女警笑着道。   一下子看到转机了,冯长翔紧张地问:“那二位是……”   “把他的情况,如实告诉我们,越详细越好……不要问为什么?不要问我们的目的,能告诉你的是,和他同时逃走的两位,都是极具危险性的人。”男警道。   冯长翔错愕了半晌,这才猛地点头,啥也没说,从电脑里找着资料,直接传送到女警的手机上,那两位草草浏览,不时地相视,都是错愕的眼神。   开除履历、转学履历、上野鸡大学的履历,最后定格在几张靶场照片上时,那女警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枪械?”   “sp25狙击,美国海军陆战队武器……旁边放的这把是柯尔特2000。”男警解释着。   这是个危险人物啊。两位警察诧异地望向冯长翔医生,冯医生解释着:“这都是他父亲提供的照片,这个倒霉孩子把他爹坑的不轻,前后花了几百万,他拿回张野鸡大学文凭来哄他爸……枪械我也不懂,好像听他爸说,很爱好这个。”   “能查到犯罪记录吗?”男警问。   “不好查,要查留学生的境外记录,得通过省厅外事处。”女警道。   这一问,冯医生却摇头道着:“不会有什么犯罪记录啊。”   “你清楚?”女警问。   “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啊,他父亲木庆臣经营着一家三星酒店,旅游区边上,年收入几百万总是没问题的,房子有几套,这孩子的每月零花钱都有十万……就这还不够,经常四处借钱然后把账记得他父亲头上……您说这种情况,犯罪有必要吗?除非犯罪是爱好。”冯医生道。   两位警察听得直皱眉头,不知道是被这个奇葩人物吓住了,还是被他零花钱的数目吓住了,那男警反问:“如果就是爱好呢?”   “不会……您看,我去过他的房间。”冯医生把电脑屏幕反过来,划过几张居室的照片,色泽偏淡,温色,房间里几幅素雅的山水画装饰、阳台上几处绿郁的盆景,还有一张放大照片,是一位恬静的女人,两位警察纳闷地问:“这能说明什么?”   “一个人的爱好,能反应出他的心态、性格,木林深性格偏温和性的,从这个环境上完全可以看出来,如果是一个狂燥型或者焦虑型的,不会有这样素雅的环境格调,不会有这样和谐的色彩搭配,也不会一直把去世母亲的照片摆放成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而且打理得很干净……那反过来讲,既无狂躁也无焦虑,也就没有犯罪的性格成因了……”冯医生道,暴力犯罪,根本和这位富二代不搭边嘛。那种狂躁型人格,会使用对比浓烈的色调。   两位警察皱眉想了想,交换着眼神,心理判断本来就是很玄的课题,警察一般只信证据,不信心理。   冯医生趁这空子解释着:“……不瞒二位,我确实有错,他父亲是想让他改掉好逸恶劳、好吃懒作的坏习惯,我就帮了他一把,给他找了个普通的身份,把他送回了我曾经工作过的精神病医院……而且通知白医生让给他安排点体力活,我是想通过磨练一段时间,看看民间的饥苦,改改少爷的毛病,对他的性格应该有好处,也能缓解他们父子之间的这种矛盾……”   女警笑了,不知何因。男的也笑了,两人笑了笑,居然准备起身了,冯长翔紧张地站起来,那女警道着:“你别紧张,你的事随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他的安全,配合我们,抓到脱逃的那两个危险人物。”   “哎,是,是……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冯长翔点头道。   “坐在这儿,闭紧嘴巴,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是最好的配合……对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我们都要带走。而且,你会受到监视居住,他的事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后果你懂的。有任何情况,务必告诉我,这是我的名片。”男警道。   “哎,好好,那个……”冯长翔应着,把有关木林深的档案全部交给两位警察,两人带上,告辞走人,再无赘言。   人一走,冯长翔一身虚汗瘫倒在椅子了,使劲捏着额头想着:“这个祸害究竟捅了多大娄子啊?”   ……   从今往后,我须承认,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类似的考验。如果我坚韧不拔,勇往直前,迎接挑战,那么我一定会成功。   我坚信,沙漠尽头必是绿洲。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坚持到底,因为我已深知成功的秘诀:坚持不懈,终会成功。   我是自然界最伟大的奇迹。我不可能像动物一样容易满足,我心中燃烧着代代相传的火焰,它激励我超越自己,我要使这团火燃得更旺,向世界宣布我的出类拔萃。我的潜力无穿无尽,脑力、体能稍加开发,就能超过以往的任何成就……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开发潜力。   朗朗的书声从一个封闭房间传出来,房间里,穿着条裤衩,膝前放着精装《羊皮卷》的木林深像宗教的信徒一样朗诵着。   窗外,青山如画,骄阳似火。   房内,闷热异常,汗出如浆。   他抹过一片汗水,然后恨恨骂着:“法克他全家的……这是给穷吊看的,我这样一位玉树临风、家资千万的公子,还需要潜力?努力都不需要啊……”   他如是想着,不过仍然在朗朗读着,对于此中的决窍他很清楚,就像颂《古兰经》的穆斯林,作礼拜的新教徒,长年累月的颂读,肯定会有净化心灵的效果。   这就是信仰的来源,默颂一千遍,估计很多人相信真主万能以及上帝造人。   就像尼采说的,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   大部分宗教的教义都在劝人向善,可恰恰反讽的是,大部分极端组织,恰恰也是宗教信仰的团体。   就像这本风靡世界的励志书,成为传销组织的教材一样,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啪……合上书,他下床,进了卫生间,哗哗地冲着冰水澡,北地燥热对他来讲是个很难熬的时间,被卢教授这个疯子带回省城郊区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已经数日了,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屋里读《羊皮卷》,偶有出去,都是数人随行,想溜也难。   这可真是刚出火坑又进狼窝啊,木林深在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羊皮卷》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满脑子萦绕的,还是如何逃走,而且他觉得自己很兴奋,就像密室逃脱的真人版、就像夺命狂奔的现实版一样,不是谁都会有这种体验机会的哦。   “第一点,千万不能激怒劫匪……”   “第二点,一定要设法让他们放松警惕……”   “第三点,一定要让他们觉得你毫无威胁……”   他在默念着曾经逃生课的知识,那是美国地方移民局专门为富二代开的课,据说是为了防止地方黑恶势力盯上移民群体,不过后来不开了,又据说很多当地黑涩会直接去给贪官和富豪子女当马仔去了,根本没有绑架之虞,老美倒头疼这帮习惯破坏规则的人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了。   对,规则,木林深清楚,你必须熟悉一个环境的规则,才能找到这个环境的漏洞,个体对群体,任何个人英雄主义都是扯淡。   洗干净,擦身,在空调下晾了一会儿,快到午饭时间了。   开门声起,两位男子拿着几大包东西进来了,其中一位正是已经升任这个秘密组织打手的秃蛋,他摆摆头,另一位笑着出去了,关上门时,木林深笑着看秃蛋,秃蛋却是有点不好意思躲着他的目光,让他穿上新衣服。   “秃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木林深故意问。   “少废话,快穿。”秃蛋掩饰地吼了声。   “寄人篱下,连说话都外强中干了,枉我把你当条好汉啊,原来是个蠢蛋。”木林深笑着道,把秃蛋刺激的直咬牙切齿。   拆开衣服包装时,木林深给吓了一跳,一套定制的阿玛尼,他拎在手里一掂,居然是真货,再看一个酒红色的手包,居然是lv的款式,好像是用过的,他一看一摸,感觉也是真货,这就不解了,好奇瞅瞅秃蛋问:“下这么大本钱,要干什么?”   “吃饭。”秃蛋道。   “吃饭?”小木纳闷了,这帮神经病,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对,吃饭。”秃蛋道,脸色很尴尬。   小木哦了声,仔细换上,这一换端得是有看头了,人的帅气、衣服的秀气、一下子出现了一个临风玉树的小木,他弯脚系鞋带时都咦了声,英伦粗砺牛皮尖头内耳鞋,老派绅士的最爱,他没问,秃蛋这种操行的恐怕不会懂。   “走吧,吃饭。”小木一拎衣服,衣服像挂上衣架上一样笔挺,人瞬间显得精神了,秃蛋犹豫了一下道着:“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担心?”   “谋财早下手了,劫色我早失身了,两样都没发生,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小木笑着问,秃蛋发现这个小伙最大的长处,那就是乐观。   不管是因为盲目,还是因为见事很明,关了几天他还笑得出来,反正很乐观。这一点很让他放心,他小声道着:“没事,没什么危险。”   “是吗,我听你说这话,有点脸红啊。你还是自保吧。”小木笑吟吟地道。   那表情已经缺乏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也是啊,在要走时他选择的袖手旁观,恐怕再回不到以前了。可小木这么轻松的样子实在让他不解,种种疑问把秃蛋不高的智商搅得有点乱,他默默地开门,带着小木出了门。   这是一幢极具土豪风格的别墅楼,半亩多地,坐南朝北,上层画栋飞梁,院子亭台楼榭,极具复古风格;房间里又金碧辉煌,不是土豪金就是富贵紫的颜色,而家俱却是欧式的,很像那些试图把自己打造成贵族风范的人,却一不小心露了乡巴佬的马脚。   餐桌上坐定,果真是吃饭,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吃,服务的却有数人,加上秃蛋,保镖三人,落坐的在二层,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响起时,小木皱了皱眉头,思忖着是不是要出现美女勾你下水的狗血剧情了,还未思定,一位戴着白色厨帽的美女就婷婷娉娉上来了,身后跟着数位和她装束一样的厨师,各持着锃亮的器皿,最后一位却是端着一盘剔透的冰块,正冰着两瓶艳色如血的红酒,玻璃瓶身上,已经密密匝匝地蒙了一层雾气,看样子准备时间相当长了。   生蚝、鹅肝、沙拉、小牛肉……份量不大,却精致美观;环境差强人意,可做工却是地道的西餐,在内陆的地方,能吃到这样的饕餮大餐对小木来说,是相当的意外了,这几天的盒饭都快啃出恐惧症来了。   他一展餐布,潇洒而坐,微微笑着向几位厨师致意,嘭声红酒开时,他端着酒杯轻挹着,嗅着酒味芬芳,然后像不中意一样,那位漂亮风厨妹又给他换上了一杯,再一次重复这个装逼的动作,然后他微笑着,向美女厨师微微致意,一切,都在眼神的微笑中了。   小木心里在想,除了这位女人,都是厨师,而且是专业的那种,从手指上看出来,那位女人染着漂亮的美甲,以他厨师出身的家族,女厨绝对不会有这种打扮。   咦?这顿饭好像是个考验啊?小木细嚼慢咽着,如是想到。   就吃个饭,至于这么装逼么?秃蛋翻着白眼看着小木,那表情实在让他蛋疼……   就吃个饭么?   似乎这里面还有某种玄机,这可是一万多一桌的定餐,还不带厨师的服务费。   楼下,为此次餐饮买单的何玉贵老板看着电视里传出来的楼上场景都有点肉疼,连衣服带一顿饭,添进去好几万,还非得用正牌货,这么多钱他倒出得来,但同样这么多,让他出得很冤枉。   他瞅了旁边饶有兴致看着的卢鸿博一眼,又觉得这疯子的行径,真是不可全信,毕竟卢讲师有精神病,这是业内都知道的,可偏偏这个精神病,比所有的讲师都有蛊惑力,你不服不行啊。   “卢教授啊,这……这行吗?”何玉贵小心翼翼地问。   “你觉得呢?”卢鸿博回头,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衣服换了、头发染了,又回复了睿智中年男的气质。   “样子倒是没问题,投资有点大啊。”何玉贵老板摩娑着发胖的脸,惯有地开始计算投入产出了。   “不是没问题,而是无可挑剔,看他刀叉的握势、看他咀嚼的表情、看他用餐巾的姿势……太完美了,这才是真正用钱砸出来的富贵子弟,你找的那些,别说动作,一个眼神就会露馅的。”卢教授道,很赞赏地看着小木,一指又点评着:“看见没,饿到这种程度,都彬彬有礼,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啊。”   “那也没什么啊?餐巾用法还有区别吗?擦个嘴都讲究?”何玉贵不相信了。   “你那一把擦嘴,那是用抹布擦马桶……正确和礼貌的用法是:不要拿餐巾去用力擦脸的下部,要轻轻地沾擦。不要抖开餐巾再去折叠,餐巾应放在大腿上……看,用餐结束时要将餐巾从中间拿起,轻轻地放在餐桌上盘子的左侧。”卢鸿博道,此时恰恰看到,所食不多的小木结束了,这是一个很有节制的人,让老卢颇为赞赏地说着:“不要拿你找的那些土八路和他比,这种已经形成下意识的礼仪,不是你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这些我不懂,可培训呢,他可还没参加,不能看几天羊皮卷,就能放出去当导师吧?”何玉贵道,提到真正的问题了。   知识,这行的知识非常重要。   这似乎更没问题了,卢鸿博起身笑道:“跟我验证一下,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疯狂天才……天才不用学,一看就会。”   他笑吟吟的出来了,何玉贵背后快步跟着,这时候小木已经被带到厅里了,卢鸿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上前客气地握手,微笑着问着:“林导师,刚才正餐还合口味?”   “不错,有点意思,不过没必要放一瓶假酒吧?”小木问。   “瞧瞧,正宗勃艮第的味道,可不是谁也分辨得出的。”卢教授赞赏道。他笑眯眯的看小木的眼神,怎么看也像不怀好意,小木也笑眯眯看着他,最终还是没疯的把疯子看得按捺不住了,老卢好奇地问:“你一点都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好奇?没有人能猜到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小木道,不露骨地骂了老卢一句,可老卢对这个称号并不反感,他笑着道:“那我说出来,你一定会惊讶的。”   “不会,你要找一个创富理论的现实版,以激励那些还在苦读羊皮卷期待发家致富的人……好像我应该就是了,可以走了,骗人应该是很有成就感的,我都迫不及待想试试了。”小木一展臂,亮着自己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猜出谜底来。   何玉贵大惊失色,一竖大拇指,又一请势:“请。”   这货的江湖味道十浓,小木拱手相谢,倒像相交数年老友一般默契。   “哦,为什么我自己会觉得惊讶,好没成就感。”卢鸿博失落地道。   小木回头一笑提醒着:“你开场就叫我林导师,我还不知道干什么?笨蛋。”   这一提醒,把秃蛋也逗得笑喷了,何老板愕然一下,旋即也笑了,他瞧着这个卢疯子拣回来的“林导师”,这派头,简直就像传销行里打滚数年的老油子,一点也不怯场,他开始相信,又要有一个更疯狂的天才诞生了……   第19章心惊人怵   这两辆车小木认识,就是把他从汉中市带回来的,可住了近一周的这个地方他却不清楚,此时才看到全貌,似乎是郊区的一处别墅楼,统一规划,专售土豪的那种,坐南朝北、依山而建,相当有气势。不过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让他动容。几眼扫过,不经意间,目光被一位女人吸引住了。   就是那位刚才斟酒的女厨,正如他所料,根本不是厨师,两车未动,就是等她出来,这一出来,车上几位打手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了,那飘飘的长裙,像这个夏日里一股清凉的风,吹拂过观者的心田,深黛色的裙子,绣的是某种民族图案,配的是亮银的外饰,与她雪白的冰肌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庄重里,带上了几分妖娆,让人崇敬,却不疏远。   像肃穆中,多出了几分俏皮,乍看高贵,再看亲和。   她款款地上车,坐在了前车里,车门闭的一刹那,小木看到了一只精巧、造型优雅的高跟鞋,一下子没有分辨出是那个品牌,不过让他感觉很可惜的是,这样那怕就领到一线城市峰会上的女人,怎么会自甘堕落,混迹在传销的圈子里?   车启动了,小木明显地听到了几声嘘声,那是这一干打手,被撩起心底欲望、又重重跌回现实的声响。   “很高大上哈。”坐在后排的小木显然是最清醒的,他如是道。   前排两位打手回头看向他,一个蒜头鼻子、一个豁嘴牙子,加上开车的张狂那锃亮的脑袋瓜子,这哥仨成绝配了,两人似乎不想让小木提及这位美艳女人一样瞪了眼,蒜鼻大脑袋的骂道:“这是你能想的人么?穿了身西服就把自己个当老板了?”   “啥高大上,高大上是形容女人的吗?”豁嘴说话漏风,斥了小木一句。   小木笑着,很文雅地解释着:“高大上的意思应该这样解析:个高、胸大、能上!”   车蓦地一个趔趄,秃蛋油门没踩稳,两位打手一嗤,纪律就再好也没憋住,仰头哈哈淫笑,这个解释,看来很中兄弟们下怀啊。   “我说秃蛋,你从那儿拣这么个货,真特么有意思啊。”豁嘴笑着问,那蒜头鼻一笑鼻头就颤,也附和着:“说的不错,兄弟,不过对着何老板别说啊,小心他给你上家法。”   我艹了,人都没认全,都当成一家人了,而且这家子口风甚紧,问美女叫啥,豁嘴告诉小木一个蛋疼的名字:梦露。   不用说,看来传销工作者多使用艺名隐藏身份传言是真的,小木未敢深问。   那两位却是兴致起来了,偏偏这时候,秃蛋张狂开始守纪律了,提醒着几位少扯嘴皮子,叫的也是绰号,蒜鼻大脑袋的,就叫大头,豁嘴兔唇的,就叫大嘴。   不让说话,小木不乐意了,反提醒了他一句:“哎秃蛋,你说我们啊,看看你,露着这么个光脑袋,不怕谁认出你来……你丫可是有案底的。”   “对对,秃哥,戴上……何老板吩附过了,务必注意安全。”大头道,他似乎对剽悍的秃蛋很有敬意。   秃蛋随手扣上太阳帽、戴上了墨镜,贴了绺假胡子,然后有点生气地训斥小木道着:“别特么秃蛋,秃蛋叫啊,老子是没有大名怎么着……听见没有,说你呢,林子。”   “听到了……这人一阔脸就变啊,看来秃蛋升级了,不让叫秃蛋了。”小木笑着道,一支身问两位打手:“你们知道升级后的秃蛋,是什么蛋?”   “什么蛋?”蒜鼻大头愣了下,明显反应过慢。   “跳蛋。”小木道,一回身,正襟危坐,坐正了。   俩打手笑得直喷口臭,气得张狂使劲砸方向盘,恶狠狠地又是老一套威胁了,等着老子弄死你;小木回了,得性,现在把自己当老大啊,你配么?秃蛋有点怒了,直道着,小子,你诚心恶心我是不是?小木说了,绝对不是,不过肯定是故意的,气得秃蛋放狠话了,可他低估了小木的反感情绪,文雅人粗俗了你想像不到有多粗,小木说了,你装个鸟,别以为嘴上贴毛,人就很吊了啊,顶多像吊!   比拳头小木谁也不敌,可耍嘴皮小木可是以一敌百,几句刺激,硬是把张狂气得不敢接茬了,那两位却是笑得直打颤,无形间和小木拉近距离了,那小话说的,实在是消谴无聊的良药哦……   前车,何玉贵老板亲自驾着车,后座美女似乎果真叫“梦露”,何老板直呼叫露露,开口征询的就是她对这个人的意见。   一句话,美女梦露赞叹着:“完美,太完美了,简直无可挑剔……卢教授,你从那儿找这么个人来,我从没见过嗅一嗅就能分辨出真假酒的高手来。”   似乎双方的关系很熟稔,卢鸿博回看了眼,笑笑道着:“说了你也不信,精神病院遇到的,这种人才,我绑也得把他绑回来。”   “是不是?”梦露美女诧异了,一愣,秀眉蹙眼的更添几分风姿,恰恰老卢回头,被这风姿吸引,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头要去挑逗,被美女吧唧打掉了,那美女斥他道着:“信不信我让何老板动家法啊?”   “老卢,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正常,还是疯点我能接受。”何玉贵斥道,这位卢教授一疯了就干正经事,可正常了,就要干胡事了,十八岁到八十岁的,只要是女人,他就不介意调戏一下。   两人一提醒,老卢讪笑了笑,收回咸手了,他思维似乎有点混乱似地问着:“你刚才问什么?”   “我问,真是精神病院出来的?”梦露问。   “那能有错,我、林子、秃蛋,缜密策划、然后猝然下手,演了一场现实版的飞越疯人院,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刺激,我左冲右杀,连续冲过了十几个人的阻拦才成功地跳到车上……”老卢不知道是不是又疯了,形象地描述着飞越疯人院的经过。   “嗨,打住……露露,你问什么来着,你直接问他,不知道他说不清楚啊。”何老板提醒着,梦露直问着:“我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精神病医院?老何,你查了么?”   “查了,没错,林木生……有这个人,没什么案底,好像是个大师傅。”何玉贵道。   要是个厨师,似乎就让梦露容易接受多了,那衣着、那姿态、那帅气,实在让她叹为观止,真不相信这样的人居然会在精神病医院,老卢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直道着:“我干这行二十年,相过的人那个错过?我判断就是个骗吃混喝的主儿……你们都瞧见了,一身新衣服上身,得瑟得就跟什么似的……这号好吃懒作的年轻人现在太多了……这小子有点妄想症,老觉得自己有个亿万家产的老爸,在精神病医院,张嘴就行贿医生……我告诉你,什么礼仪、怎么说话都不用你们教。”   老卢把这个人说成了骗吃骗喝的主,要是个骗子,那和传销似乎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了,谁也没发现,卢疯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戏谑,似乎别有隐情哦。   “可授课呢?没有三五年功夫,你让他上场行么?别搞砸了?”梦露犹豫地道,似乎不太敢相信卢疯子的话,何老板也说了,这不,今天带他去见见世面,过过场面,要真像卢疯子说的那自然是好,如果怯场,那就得另作打算了。   “何胖子,你特么别不相信我,搁十年前你还在工地偷钢管呢,不是我眼光过人,你能有今天?”卢疯子一听两人不信他,有点怒了。   好像怒得很有中气,何老板赶紧道着:“那是,那是……我们这碗饭,还不全靠几位大讲师的嘴皮子,您放心,一切按您的安排来。”   “稳妥为上,我倒也想看看,一个行外人,怎么就能达到咱们大讲师的水平。”梦露道,话里明显还有点怀疑。   “那准备好迎接惊喜吧。练三五年出来,那能叫天才?”   卢教授灿然一笑,回头给梦露美女送了个暧昧的眼神,那贱贱一笑中的风情,直接被美女一个夸张的呕吐姿势给挡回去了,何老板瞧见了,哈哈一笑置之……   出渭城、过平陵、通店张、进礼泉县境内,一路上木林深注意着路标指示,不过可惜的是,对于他这位海龟真是留级生都不如,愣是没搞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沿途货车居多、山势威武,道路蜿蜒,偶而所见几处缺少的滩涂,粗砺的砂石,料峭的土崖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和他已经熟悉的雨碎江南、千里烟波里的印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目标的,礼泉县,行程百余公里,用时一小时四十分,驶入县城,在一处标着文化宣传中心的楼前泊下,下车进场却又是一个场景。   那位胖胖的何玉贵没有动,张狂也被留在车上,老卢带着梦露,加上两个打手,簇拥着小木往场里进,老卢边起边安排着两个打手,进场看就成,不许说话,屁也不许放一个,敢破坏规则,直接摁住揍!   自然是警告小木,梦露只觉这话不妥,回头想安慰小伙一句别害怕时,却不料小木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微微一笑,笑不露齿,那表情竟是对老卢的安排一点异议也无。   来接的一男一女状极恭谨,鞠躬先到九十度,握手不过两下不抬头,那规格像迎接着钦差,诚惶诚恐地,而且对卢教授、杨梦露讲师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又是翘首企盼、又是日思夜想、又是聆听教诲的,能把你全身听出鸡皮疙瘩来。   对,权威,传销无形中要制造上一级的权威,这是维持组织严密的必由之路。   聚会的地方在顶层,到此方知是周日,租下了一间空会议室,饶是小木心理准备充分,不过在进门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上百人,齐刷刷地一鞠躬,齐声喊着:卢教授好,杨讲师好。   亲热握手,潇洒踱步,掌声相伴,卢教授像一位布道者检阅他的信徒一样,在人群的方阵里随意走着,就像是进入这种环境他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位自信,那种微笑,感染着每一个人,边做着这些,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必须承认,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类似的考验。总是被你们坚韧不拔意志,勇往直前的斗志,和迎接挑战的精神感动,这一点昭示给了我一个真理,那就是: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成功。”   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在动,他缓缓地,带着忧郁的声音说着:“可以说,我比你们在座每一个人都成功,可以随便坐带着全景天窗的豪车,可以品尝五湖四海的美味佳肴,可以住我喜欢的房子,也可以给我的父母、我的儿女,我的爱人最好的生活……我知道,你们眼中、你们心里都有一颗仇富的种子,但我要告诉你们是,你们的仇视丝毫改变不了富人的生活,你们在他们的眼中就像草芥、就像泥土一样不值一提。”   这是,要把听众的心理打到低谷,制造落差……木林深如是想着,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一个由高到低的落差,会让人很沮丧,这似乎对说教不利啊?而且怎么看,也不像在蛊惑人啊,倒是想对人当头一棒似的。   容不得他思考,讲演向纵深进行,剧情发展出乎意料,卢鸿博像在寻找目标一样,突然在一个年龄较大的人身边停下,侧头问他:“我想你应该有过打工经历吧?而且干得还是最重的活……装卸?”   那位中年男,愕然点头,像惊恐一样颤声道:“是!”   “那我很清楚,你是怎么过的,一身泥,一身汗,勉强吃饱饭;给不了妻儿更多,别提报答父母和养育之恩了……我想,你会有很时候有这种感觉,想哭都哭不出来,因为你身上沉重的负担远远大于你的能力,那怕拼了命想努力,得到的也只有蔑视、侮辱……没有人把你当人看。”卢鸿博道。   那位中年男瞬间凄苦,可能恰恰点到了他的痛处,他深深低着头,下意识的抹了抹眼睛。   “你。”卢鸿博又点到一位,女人,二十七八岁,面容娇好,那女人一愕,卢教授已经看穿她似地道着:“当过文员,在那种枯燥的环境里出卖过自己的劳动……看得出你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你的付出的感情,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呢?”   那女人下意识地抽了下鼻子,卢教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所有的感情都要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贫穷夫妻百事哀,从古到今都没有变过,那个男人放弃你,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那女人一抽泣,瞬间挺直腰了。   这一刻木林深突然明白了,这个卢疯子玩得是眼光,凭着细技末节判定一个人的身份,再对症下药,极力地贬低他们曾经的身份。   这是心理战,也是全场惊愕到无以复加的原因,因为没有人能一眼就点出陌生人的过去。   “做小买卖的,对吗,没有少被城管追打吧?”   “……你应该是刚大学毕业吧?处处碰壁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来自污染最重的邻省,下坑挖过煤吧?腰都佝了……”   他一一点过,丝毫不留情面,总是把每个人、每个曾经职业的苦楚无限放大,再点出每个人最痛苦,最无助的感觉,共鸣随之产生了,很多人开始用不友好的眼光看他。   该转折了,小木心里默数着,十个人差不多了,镇住全场了。   老卢转折瞬间开始了,他突然很亢奋地道:“不要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的很清楚,是因为我体验过比你们更重的痛苦,囊中羞涩、遭人冷眼、处处碰壁、甚至被殴打,被侮辱,被像牲口一样赶着去干活,就为了养家糊口……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些痛苦只能压垮那些懦夫和胆小鬼,在一个勇敢者的心中,痛苦,是他最大的动力,也必将会成为他的财富……”   “不要觉得自己毫无价值,桑叶在天才的手中会变成丝绸、泥土在天才的手中会变成堡垒、树木在天才的手中会变成殿堂……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经过人手的创造,会成百上千地提高自身的价值,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使自己身价百倍呢?”   “告诉我,在我沮丧时,我该怎么做?”   卢教授说到高潮了,这一声动情的声音,引动了全场情绪,百人团队齐齐喊声:“我引吭高歌。”   “悲伤时。”   “我开怀大笑。”   “病痛时……”   “我加倍工作。”   “恐惧时……”   “我勇往直前。”   “穷困潦倒时。”   “我想象未来的富有。”   “……”   木林深傻眼了,连他也在下意识地跟着默念着这几句耳熟能详的话,他猛地省悟,这是已经重复上千遍的《羊皮卷》,卢鸿博仅仅是触发了信徒已经深信不疑的励志警句,这样同频、同声、同心协力一出来,没有谁还能自己的思考空间。   “妈勒个逼的,疯了,疯了……”小木意外地心里爆着他刚学的粗口,这群情激动的、这声情并茂的、这整齐划一的,让他想起来了精神病,那一群疯子发作的状态,而此时更甚,有超过上百人的疯子就那么站得直挺挺地,像宣誓一样庄严肃穆。   对了,就一直站着也是一个技巧,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上的不适会分散你的注意力,进而影响你的思维集中,这时候,是最容易被洗脑,产生从众效应的时机。   掌握这个时机的人,第二位讲师就顺理成章出来了,杨梦露重复了一遍倍增效应,用复杂的公式无懈可击地证明,三千八百块在六个月之内争足十一万的可能性,有了卢教授利眼如刀的铺垫,这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因为不名一文而奋斗、因为奋斗而吃苦、受累、最终选择正确,花三千八百块,通过自身努力,可以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对了,这是申购会,卢教授第一个申购,申购最大限额十份,当场交钱,收钱的大区经理动情地向卢教授几鞠躬,最漂亮的卢讲师申购的五份,当场交钱,她用女性最热切的眼光看向卢教授,激动到脸色潮红地告诉大家:“……我相信卢教授,我相信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成功……十年前我还不如在场各位,是一个普通的糕点师,是卢教授带我走上了成功的路……我一辈子感谢他,而且会一辈子支持我们的诗美直销事业……”   有时候特殊场合,女人的杀伤力要更大一点,特别是成熟、知性、富有、风姿卓约的女人,对于那些荷尔蒙分秘旺盛的男人几乎是致命的,一曲《我可以抱你吗》轻哼而过,那些迫不及待申购的成员,会受宠若惊的被杨梦露讲师深情拥抱,可能有些根本没有被美女青睐过,都激动的在抹眼睛流泪了。   “厉害,这是一对雌雄双骗啊。”   小木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他瞠然地看到了一个讲座的收获,有七八十人申购了叫什么诗美的产品,有的人申购还不止一份,现金、刷卡均可,那大区经理收钱都收到手忙脚乱了。更特么离谱的是,有几个没钱,咬破指头写下带血的保证书,十天里至少完成五份,完不成他要自罚当街裸奔。   有勇气就有收获,这位渣男也得了杨梦露美女讲师的一个拥抱,他激动到跳上台发言了,不过孰无新意,只是把刚才羊皮卷的话,又慷慨激昂地重复了一遍。   就这,仍然是群情燥动,满场洋溢着一种病态的、疯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申购结束,那些人像送神明一样,鞠躬,等着神明上车;然后行注目礼,直到车影消失。   下一站,另一个县城,听打手讲,那儿几个b级经理招到快五百人了,不过不是诗美,好像叫大陆阳光什么的。   一旁听到的小木已然是心惊胆战,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是小觑那个有点不正常的卢疯子,如果这样的话,那意思他是不同传销组织的总讲师,因为这个发现,他对自己随之而来的处境开始担忧了……   第20章逼上绝路   千里之外,滨海。   市公安局信息处理中心,临近下班的时分,综合值班台的自动接收传真机嘀嘀响着,一封带着外事处协查回执的传真件,慢慢地喷吐而出。   接机员按部就班处理,拿着传真匆匆奔向信息中心主任的办公室,省厅外事处的回执,多是涉及跨国案件的信息,有专门的处理渠道,主任看到的却是一个留学生的履历,他随即签发:交402专案组处理。   在滨海这个庞大的城市,各警种每年组织的各类专案组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但在信息中心的备案可以查到,接机员发出信息,不多久,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位没来过的帅哥拿传真件了。   他签的名字是:郭伟。接机员随口问这里的同事关毅青,那帅哥随口说着,当然认识,在同一个专案组,说到此处,他扫了一眼传真件,却是连下文也没了,使上传真件匆匆跑了。   奇怪了,一个普通留学生的履历而已,至于这么惊讶吗?滨海那年不得几十万这样的人?   这位奔走的郭伟,就是心理医生冯长翔见过的那位,他收到的是陕北省厅的协查通知,按着线索往下查,没想到查到了一个富二代被亲爹整治的故事,他是按要求查境外记录的,却没有料到,查出了让他惊讶的东西。   “嗨,毅青……毅青……”   “咦,郭伟,你怎么来了?”   “报个装备表,正好接到组里通知让拿封传真,就是咱们俩一起去查的那位木林深的。”   “哇,这家伙不会在国外有案底吧?”   “比案底还让你惊讶。”   “上车。”   门口碰到了关毅青,这位市局信息中心的警花,这段时间正借调在402专案组挂职,严格说起了,陕省的案子和402专案组是横向联系的,她拿到了郭伟手里的传真,坐在驾驶的位置,扫了一眼,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有意思吧?”郭伟笑着问。   “哦,我明白了,木林深给他爸拿回来的林肯大学的野鸡文凭,是故意气他爸的……其实他在美国,是在俄克拉何马州,塔尔萨大学攻读心理学。”关毅青恍然大悟,能查到的这种履历假不了,而那种野鸡大学的文凭,估计是花钱,人根本没去。但是问题依然存在,她好奇地问:“没毕业?这坑爹孩子,怎么学什么都半截啊。原因呢?”   “这个查不到,唯一能查到的是,去年年底回国,签证还没有到期。”郭伟道。   关毅青拿着几页传真件,很纳闷了,富人世界她无从看懂,不过过得这么任性,实在让人不能理解啊,她道着:“那你激动什么?这半截文凭,和野鸡大学的,有什么差别,他还学过艺术呢,不也半途荒废了。”   “看这个签名。”郭伟指着道。   “toddlamb?兰博,像第一滴血里的那个名字?”   “什么呀,toddlamb教授,任过全美律师协会理事,司法与犯罪心理学研究的权威,我在警官大学时候,导师给我列出的书单里,就有他的专著,叫《变态动机》。”   关毅青愣了下,咬了下嘴唇,像是可笑地道着:“你一学经侦的,看《变态动机》干什么?”   “那也属于社会心理学的一种啊……别看我,你看他的专业?”郭伟道。   “你考我啊?我的英语早还给大学老师了。”关毅青指着一堆英文简历,笑着道。   “abnormalpsychology……译出来是:变态心理学,他是该专业成立二十一年,唯一的一位华裔学生,看第二页,变态心理学一项专业评分是优。”郭伟惊讶地道。   “还有学变态的?我以为只有刑侦上那些人才学这个。这是干什么的?”关毅青道。   “主要是研究人的心理与行为的异常,包括认知活动、情感活动、动机和意志行为活动、智力和人格特征等方面的异常表现。你指的刑事侦查是其中一个领域,更多的应用在精神类疾病治疗……你不知道吧,fbi的入学测试,就有一项变态心理测试,一个深谙变态心理的考官,可从你的经历、行为、表现、语言等等方面,测试出你有没有任何与职业、道德、法律相悖的心理倾向……”郭伟侃侃而谈。   “得得,你说我也不懂,给他们传过去吧……哎,对了郭伟,陕省那边怎么对这个木林深这么上心?”关毅青好奇地问,拧着车钥匙打着了火准备走。   “根据脱逃另外一位的身份,那位打击传销名单上的人,卢鸿博,他们是一起出逃的,所以我判断啊,陕省应该是准备物色一位线人,这封传真过去,恐怕他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郭伟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半拉子心理学未毕业的,肯定是最好的一块顽石。   “耶,这个富二代要倒霉了啊,呵呵。”   关毅青笑了笑道,以常理度之,被警察物色上的人,恐怕就是这个结果,以经验判断,不管谁被物色,都不会有好结果。   车驶出了公安局大院,两人去向,在设在经侦局的专案组,这条刚刚收到的线索,在半小时后,传到了陕省公安的一部终端上……   此时的小木无从知道,他被另一个组织也盯上了,除了他不知道的身后,还有眼前的这些人。   礼泉一行结束,直奔,南位镇,南位结束,直奔西吴,当夜在户县入住,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奔向秦渡、云扬,看着天色接近黄昏,今天恐怕要住在三原县。因为一路表现相当乖巧的原因,此行的路线,大嘴已经告诉他了。   从选址上讲,小木不得不佩服这个传销策划的心思,基层组织全部建立在县、镇一级,小组织十人八人,大组织三二十人,如果从地图上看,俨然一副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看来组织者是相当深谙基层组织的发展原则,全部选择在警力薄弱、管理松懈的地带。   从组织上讲,小木更钦佩这些人的手段,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聚成一个所谓的“大家庭”,在磨合成一家,而且男女不相犯,真不容易做到,他随同卢教授在户县访问过一个大型组织,那管理是相当好的,牙刷脸盆整齐划一,床铺是军事化管理,租住的一幢三层楼干干净净,处处贴着标语。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表情的成员,真不像被骗进来的。   睡得条件不好,不会,墙上标语写着:今天睡地板,明天当老板。   吃得不好?也不会。他们会挺着胸脯说:怕苦怕累,一辈受罪。不怕苦累,非富即贵。   生活枯燥?更不会,他们会轮流出来讲个笑话,或者来段唱歌朗诵什么的,那绝对是一个温暖集体的氛围。   相比于传说中的“魔窟”,你参观过后绝对是一个颠覆,不过小木清楚,这种情况可能被魔窟更严重,因为一个人被动的作出错误行为,和主动作出不是一个概念,而这些人,根本不存在半点被动的迹像。   路程走了一半他才得知原委,这些都是已经洗脑完成的,就等着最后刺激一下子,完成申购而已,注意,申购是完全自愿的,这里没有偷,没有抢,都是心甘情愿掏钱申购。   没钱?   那不是问题,带头的小经理会告诉你如何去朝家里要钱?刚毕业的学生呢,就说找到工作了,要安家。生意人呢,就说找到生意了,要点周转金。实在不行就说自己大病一场,住在医院呢……反正总有办法教你,从父母家人和亲戚朋友那儿借出来。   怕上当?   哎哟,瞧你土包子的,三两千不够民工一个月工资,吃啥亏,上啥当啊?你在这儿住多少天了?大家都是aa,管理这么规范,要骗你早骗你了……这都不是我收钱,只有公司的大经理才能收钱,每月都给不同级别的经理发工资,能在乎你那点小钱?   怕发展不到了下线挣不着钱?   那更没关系了,我教你,跟我学,同学、同事、同乡、同龄、同堂,“五大同”里面总有你找的人,你刚起步,当然从熟悉的人里找帮手啊,亲帮亲、友帮友的,不找他们找谁啊?你算算,找够三个人加入,他们再随便发展几个人,你可就回本盈利了……咱们公司可有六个月就赚到月薪十一万多的。   这些东西真的不神秘,不过要辅之以不断的心理暗示以及目标性很强的活动,那就可怕了。   小木有幸参看了何玉贵老板给他的内部教材,标准的七天洗脑法,会从入行第一天消除恐惧感开始,慢慢让你找到平衡、给你解释不犯法、再让你感觉到新鲜感和归宿感、当你不反对溶入这个组织的时候,那就是你沦陷的开始了。   就像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环环相扣地进行诱导。你恐惧,就让你感动家庭般的温暖;你不平衡,就让你看到比你更优秀的人加入;你抗拒,就让你体会到集体的对个人的威胁,他们在利用着人性的趋利避害以及希望致富的心态,用封闭的环境,顺理成章地制造着一个又一个传销疯子。   小木欠了欠身,把何玉贵老板的平板关掉了,这是他学过的心理学最简单的一个实例,曾经研究于风靡全国的变种直销,可远没有亲历感触那么深,那些稚嫩的、苦楚的、茫然的脸,都被工业化一样变成了病态的兴奋的疯狂。   不得不说,就像工业酒精勾兑白酒、皮鞋熬胶囊制药、苏丹红当辣椒等等,这是属于华夏儿女独具特色的一大创举,它集合了心理学、行为学、经济学、励志学等等学说的理论,再辅之以江湖骗子的狡黠,成功地制造出了这样一个怪胎。   他倒不担心怪胎,担心的是,他现在正处在怪胎的腹中,抬头时,大嘴、大头两位兄弟正看着他,大嘴里豁嘴在咝咝漏气,大头眼里一直闪着防范,就像生怕他把平板据为己有一样,小木一关,他就开口问了:“看完了?”   “看完了。”小木道。   大头警惕地把平板收回来,说道:“看得挺快啊,注意啊,内部资料,请勿外传。”   这时候,大嘴直勾勾盯着他,征询似地问着:“很难吧?你看懂了多少?”   “哦。”小木凛然一惊,知道自己的表现会被如实汇报,他换着一副凛然、肃穆、崇拜的表情说着:“很博大精深呐,想法出奇、设计合理、方式精妙、而且在实践中卓有成效,就庞氏骗局都不能望其项背啊,这应该拿到全球推广,简直是二十一世纪心理学最伟大的实践。”小木侃侃道着,不吝溢美之辞。   “等等,说太快了,我没听懂。”大头拦着,这尼马说的自己怎么汇报。   豁嘴提醒着:“告诉你啊,什么庞氏骗局,这不是骗局?庞氏是谁呀?”   小木一愕,然后严肃地道:“庞太师啊,没看过杨家将,庞师骗了杨家将。”   “哦,那是奸臣,不能和咱们何老板比。”大头道。   “那是,何老板比庞氏强多了。”小木严肃道。   开车的秃蛋一直咬着嘴唇在笑,听着小木逗这两个夯货,车行渐慢时,他警惕地道了声:“别说了,老板下来了。”   两车停在路边,黄昏已近,已经进了户县的县境,前车三人下车伸展下腰肢,何老板招着,两人颠儿颠儿跑下去,附耳汇报,听得何老板有点皱眉了,秃蛋估计那两货汇报的也缠杂不清,他抓住这个时机说着:“林子,他们肯定让你去和成员接触,估计是想培训讲师。”   “挺有挑战的职业啊。”小木笑道。   秃蛋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小木笑吟吟的表情不像作假,这似乎让他很放心了,不置可否地道了句:“你不反感,那就好。”   小木也觉得这个秃蛋,不像他外表这么蠢,可这种时候对他产生好感和依赖感已经很难了,他选择闭嘴了,片刻后,两位手下叫着小木下车,何老板、杨梦露、卢疯子三位成品字型,等着检验一路学习的小木了。   “需要我汇报学习成果?”小木道。   “好啊,我真想听听。”杨梦露笑道,一笑露着一圈整齐的贝齿,伸手抚向小木,像大姐姐一样怜爱,小木优雅地一躬身,握着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一吻,然后卢疯子一下子气疯了,吹胡子瞪眼骂着:“我艹了,这样都行?”   杨梦露笑了,毫不在意,而且似乎很喜爱小木这个吻手礼,老何按捺不住了,催着小木道着:“哎,我可没那时间费功夫啊,马上就到户县了,你要撑不下场来,那我们这损失可得找你要了。”   “对,甭指望杨讲师这样的美女陪你,得秃蛋那号滴,对你进行强制性凌辱。”卢教授恶狠狠地道,看样子似乎也倾慕杨梦露。杨梦露却是亲和地抚着小木的肩膀道着:“别害怕,告诉我,你有什么体会?”   “这能有什么体会,就是个骗局嘛,你骗我、我骗他、他再骗另一个他,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被骗,但出于一种逆向、阴暗的心态,所以就再去骗别人,谁也不会觉得自己智商比别人低,都觉得多骗几个钱就回来,说不定还能挣上点……于是就成这么一个层层骗局。”小木道。   老何一瞪眼,一愕,气坏了,杨梦露傻眼了,确实聪明,可还是年纪太小自作聪明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实话呢?   卢疯子却是哈哈一笑,重重一拍小木道:“一语中的,不过今天你要当不好这个骗子,老何,家法怎么伺候?”   “扒光、抽100皮带、三天不准吃饭。”何老板胡子翘着,正色威胁着,小木惊得嘴咧到最大处了,他惊惧地拉着杨梦露的手,像害怕一样躲到她身后,杨梦露笑着斥着道:“别吓坏人家……林子,听我说,好好表现,现在大讲师奇缺,很难找你这样的了。”   “这没多难,不就把你们讲的重复一遍,然后杨美女当个托,一切就ok了。”小木挽着杨梦露的胳膊,像是迫不及待要和美女粉墨登场一样。   何老板奸笑了,卢疯子坏笑了,他问着:“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任何事情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其实这个骗局也有失利的时候,就数你刚才看过的讲义,优品、中品、差品、劣品,还记得吗?”   五大同是拉人的分类,而四大品,是给被拉来的定位。优品是可能发展成为骨干的成员,中品是能拉来人头创利的、差品是实在穷,几乎无利可图的,至于劣品,那就是有这样那样问题,无法洗脑的了,小木点点头道:“记得,你们俩做的申购成功率挺高的。”   “那都是优中品,已经在小团体被同化的,申购率高,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何老板道。   小木笑了,其实这里面还是有托的,比如卢教授、杨讲师带头示范,比如小经理让骨干做秀等等,造成大家抢着申购的氛围是必须的,否则怎么骗那些新人?   小木没点破,笑着道:“那也挺高的。”   “当然高了,都是优中品,不过让你见的呢,都是……”卢疯子笑了,何老板补充着:“都是劣品。”   小木一愕,暗骂着那俩奸笑着货,这特么的,考验真直接,把你往坑里推。   “小心啊,说错话他们摁住,再像精神病医院那么揍你,可没人帮忙了,哈哈。”卢疯子凑上来一句,被小木吓愕的表情逗得得意大笑,两人相携上车,杨梦露慢慢放开了小木挽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吻在额头,握手加油,然后且笑且上车了。   两车启动,后车上豁嘴和大头出离惊讶了,豁嘴羡慕地道:“我艹,居然被杨讲师亲了一口。”   “啥感觉?”大头淫眼放光,羡慕地道。   “感觉相当不错。”小木道,夸张了一个兴奋的表情,把两人刺激的更甚了。   大头说了,杨讲师一般请一回,报酬是按小时算的,都上千了,豁嘴补充了,杨讲师就凭那张嘴,一年挣十来万没问题,那嘴特么可值钱了,只要她出场,申购率高得吓人。   小木插进来了,笑着道:“我觉得,杨美女的嘴如果咬开……那个,会更值钱。”   “咬开?”大头愣了。   “咬开……什么?”豁嘴好奇问。   “咬字拆开理解,就对了。”小木正经八百坐好,温文尔雅地道。   咬字,拆开……那哥俩半文盲,划拉了半天才明白,然后是震天介一阵狂笑,把开车的秃蛋都逗哆嗦了。   车驶进县城,笑声未绝,这个原本让老手也伤脑筋的事,就从这位临阵磨枪的新手身上开始了……   第21章蚌病成珠   那一个团队都会有拖后腿的,特别是像传销团队里,遇上这种拖后腿的,很难处理。轻了不管用,重了起反作用,曾经北派的传销里是用拳头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屡经打击之后,他们也总结血的教训,拳头永远没有舌头有效。   传销的精髓在于洗脑,用非偷非抢非暴力的方式温和地实现利益最大化,动拳头用武力那可是犯法的,真落到警察手里有人指证你,等着蹲监吃牢饭吧,而且武力的负作用很明显,比如明伤了、比如自残了、比如逼急了拼命了,都超出他们能够解决的范围了,甚至可能惹上最严重的后果,把警察招来了,到那个程度基本就等于自毁长城了。   所以一贯以暴力销售的北派传销,也在借鉴着南派温和的作风,用卢疯子的话讲就叫做,要文斗,不要武斗。   到达地比较偏了,县城边上,一个叫襄庄的城郊村,几人在村口稍等着,何老板说了,有三十多号人,主要有这么几类,一声不吭的算一类、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不掏钱的算一类;一直觉得自己上当受骗,逆反心态无法消除的算一类;还有一类就是他妈的彻头彻尾的穷逼货,就连两三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这就是劣品,杨梦露抿着嘴做了个俏皮的笑容,这种人就大讲师也没治,正常情况下,七天洗脑、两次申购拿不下来的人,就不能再逼,再逼得出事,她真怀疑卢鸿博是疯了,让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小帅哥干这事。   秃蛋听到是这种事,也吓得变脸色了,小声建议着何老板道着:“何总,这怕不合适吧?他个新人,万一出个差池……三十多号人呢,不好办啊。”   “问他,本来我准备撤掉这个点的。”何老板道,一指卢鸿博。   老卢却盯着若有所思的小木,一撇嘴道:“皇上不急,太监急,你看人家急吗?”   “他不知道厉害,这要碰上个拼命的愣种……那个……”秃蛋小声道,何老板和卢疯子齐齐看向他,瞪了眼,他不敢吭声了。   “我倒不担心……那个,老卢,我可以保证投入,但我无法保证效果,要不,杨美女给我搭伴?”小木提议道,老卢马上否决了,一拉杨美女到自己身后道:“想得美,这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那要通过考验呢?”小木问。   “这个……”老卢一愣,随口说的,奖励明显没准备好。   小木就着话头一指道:“就你刚才说,那怕让他们心甘情愿留下,那怕能成一个两个……你给我路费,送我走怎么样?”   “行!”老卢瞬即答应了。   众人等了有一会儿时间,天擦黑才有人来接,两位,标准的销售员打扮,标准的迎接上级礼仪,小木大致知道这里面的排资论辈了,每乡每镇都发展几个小c级经理,要能带到百人以上,差不多就能做一个县城区域的b级经理了,至于升到a级……别想了,就像乌龟爬山一样,没人能登顶。   “男的21个,女的13个……”   “都是各点聚到一块的,不好办啊,短的十几天,长的快一个月了……”   “实在不行,扔了这个点,全撤走。”   “里面有几个情绪很不稳定的,我怕出事,就把他们都带到郊区这儿来了……要真跑出去就奔警察那儿,那我们得全毁了。”   “这儿安全,刚启用了不到一周。”   两位小经理汇报着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对于这种顽固不化,坚决不上当的,那怕就传销组织也得退而求其次了,前提当然是不能出事,最重要的是稳定情绪,这个事真不好干,在封闭环境的组织里都没洗掉反抗意识,就轮到搞传销的头疼了。   心理的惯性抵触!   小木听着,脑海里泛起这么一个词,通俗讲,就像人体对某种单一药物的抗药性一样,长时间使用,肯定引起这种逆反式的抗药性,怎么说呢,传销虽然是个创举,可还是单一和小儿科了一点,在对付不同的个体之时,没有,也不可能有万能的方式。   租住的是一幢民房大院子,院外泊了一辆破面包车,院子里有四个看守着,到了门口,卢疯子不客气地把小木往前一推给那两位介绍着,林导师,刚从国外回来,今天全权由他处理。   那两位早看到小木了,明显持怀疑态度,准备进屋的时候,小木在门口刚一犹豫,这卢疯子使坏地,一把把他推进去了,然后虚掩着门,做贼一般瞧着室内。   飞的更高的鹰,只有一次学飞的机会,那就是,把它推下悬崖。   老卢轻声和大家如是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只已经被他推下悬崖的,秃蛋捏着拳头几次想发作,却又恨恨地、无奈地松开手了,因为何老板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院门外和面包车里,有七八个藏在暗处的人,要真发生炸群、逃跑的事,恐怕他们会不择手段的……   一进这个充满体味的屋子,让小木皱了皱眉头,一群人占了半个屋子,下意识地朝角落移动,刺眼的白炽灯下,小木看到了一双双惊恐的、怀疑的、愤怒的、甚至绝望的眼睛。像一群困兽……不,一群孤立的困兽,他们彼此也在警惕和怀疑着,那瑟瑟发抖,而且随时准备反击的表情,怨不得大经理和大讲师都害怕了。   这一刻,小木被刺痛了,他体会过那种绝望和无助的心态,那是濒临崩溃前最后的回光。   要么沉沦,与之俱黑。   要么毁灭,以己为炬。   一念至此,他突来一喝:“站整齐。”   短促、尖厉、凶声,一言出口,那些人奇怪,下意识地站着军姿,开始拉开间聚靠拢了,有的低着头,有的侧着头,有的直勾勾凶恶地看着。   洗脑总归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在他们意识里植下了服从的因子,小木肾上腋急剧分秘,他知道得解决里面最横的,那些低头的可以暂时不顾,一群绝望的困兽,最怕的就是有一个不顾一切的,一旦有人暴起,绵羊也能变成群狼。   他寻找着凶狠目光的来源,走了几步,在一位短发、二十年许,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边站定了,抬头,直视,这上浓眉大眼的男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指节捏得紧紧的……或许就等着小木出言威胁,却不料小木蓦地灿然一笑道:“我打不过你,你一拳就可以把我打个半死……不过你真要打我,那是欺负弱小啊,是不是胜之不武啊?”   有人心一松,对面男子,一下子手也松了。   绷的弦一松,小木趁着这个心理转换的时机道着:“可我也不害怕你,如果你真正是个凶狠的人,这个组织不敢收留你的;如果你真正是个拼死一搏的人,这个组织应该早放了你了,既然都没有发生,那说明你并不是那样的人,凶恶只是外表,内里仍是善良,你是个有良知的人……我说的对吗?”   善良,这是个褒义词,没有谁会拒绝,那怕并非如此。   这位男子,一下子觉得神经放得更松了,似乎对手级别并不匹配,让他无用武之地了。似乎对方的谦谦有礼,在把他拉回到正常的世界。   “你这体格……很让人羡慕啊?”小木又道,赞赏别人,不用有坏处。果真如此,这年轻人双手一叉,恨恨地道:“老子是塔沟武校出来的,把我骗这儿搞传销,我特么就不服,就不买你们账,怎么着吧?识相的,行李路费给我……不服气,你颗头,我颗头,打烂去他逑!”   艹了,是个秃蛋型的恶汉,一下子把小木听怔了。   外面,何老头怒了,揪着小经理就是窝心一拳,他骂着,艹你妈痹的,你把这种人招来谁对付得了。小经理挨揍不敢吭声,委曲地说着,只顾拉人头,谁知道拉了个武教头。   啪,脑袋上又挨了卢疯子一巴掌,示意不让他说话,这几个人,排着一圈脑袋听着呢。   小木给放到火架上烤了,他呵呵笑着,竖了个大拇指直赞这货的气势,委转地道着:“您说的对,是被骗来的,你们都被骗来的,但之所以被骗来,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营生和出路吧……其实就是传销,大家心里都清楚,就像清楚自己是被骗的一样,所有的骗局中,传销和庞氏骗局一样,是最简单的一种……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这么简单的骗子,你们都当不了,还准备出去干什么?”   小木问,这个反向的思维,问住了在场的绝大多数苦逼生活的人,是啊,要有好营生,还会相信月赚十几万的鬼话。是啊,是挺简单的,拉几个熟人就行了。   这样的说的实话,反而起作用了,不少人眼光在松动,对于自己被人贬得如此不堪,一下子全盘接受了。   “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那一项都比传销的罪重啊……这位大哥,您明显不准备当恶人嘛,何必这样凶巴巴的呢。”小木道,那人脸上的表情稍一松,小木马上接着道:“换个思维想问题,我替你找个解决方式,想听吗?”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们传销的这张嘴……你说啊,老子听听是什么鬼话。”那汉子不屑道。   “哦,看来这个组织是什么得性,你比我清楚,其实说穿就是个一层骗一层,你就真的不想干,也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否则他们早就做了……所以目的很清楚,就是不断地拉新人进来,然后前面的几层,把新人的钱按比例分一分,我说的对吗?”小木问。   “对啊,都他妈是骗子。”汉子道。   “说得好,你身边又有谁不是骗子啊?上过学吧,学校教你勤劳致富是真的吗?事实是勤劳的往往都是最穷的人;在社会上呆过吧,广播新闻一定渲染诚实守信吧?那诚实守信行不行得通,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怀疑武校招你坑了不少学费,一定允诺的条件都没有兑现吧?就你来也是被熟人骗来的,你这一生被骗的次数,我估计不在少数……这样我就想不通了,你受到了这么多欺骗,到现在仍然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却还还抱着诚实守信、老实做人的心态?……我说大哥,别说你塔沟武校,就少林千年古刹现在都股份经营,经济挂帅。”小木翻着白眼,揶揄道着,明显地看到那男子好一脸的无奈。   气势,泄了。   那男子呼出了一口浊气,脸上悲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的生不逢时。   “大哥贵姓?”小木问。   “王。”那人道,声音弱了很揿。   “哦,大刀王五的本家,大名呢。”   “王立松。”   犹豫间,这位汉子说出名字来了,他不知不觉地从抗拒到了接受,似乎在期待着面对的人拉他一把,而且他觉得完全可能,那种微笑、那种自信,都在无声地征服着他。   小木笑着道:“老话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路子很多,我觉得骗三五个人真不是难事,那怕骗一个就在这儿混下去了,没准还有分钱的机会呢……就真不想骗,也没有必要对抗吗?你学武的,难道不懂双拳难敌四手?有很多方式可行,比如这个组织,就需要你这种正直、威猛、勇敢的人来维护秩序……”   那男子慢慢松开手了,这个松散的群体实在太过孤单,他明显是外强中干,一下子看向小木的眼光,期待更甚了。   “王哥,你可以走了,两条路,一条是出了大门,摸着黑路走人;第二条是出门向左,到空房子里等着,大家还是一个大家庭,需要用得着你的地方很多……”小木笑着道,那男子稍一犹豫,他加着砝码道:“如果暂时没有去处,我想还是留下来,这夜黑路坎的,真不好走啊……请!”   那男子,犹豫片刻,他看向众人,有人低着头,有人躲着他的眼光,有人甚至羡慕他的待遇,一瞬间他做了个决定,分开人群出了门,向左,进了另一间房间。   态度明朗,不走了!   这就简单了,心理防线破开了口子,剩下的就要决堤了,小木专找难啃的骨头,那些眼光不服气,表情狰狞的,就说两个道理,一个是骗人很难吗?你就那么笨,一个都骗不了,或者你就那么怂,被人骗了都忍着,就不能骗一个回来?   第二个道理是,兄弟你这么强壮凶悍,组织用得着你的地方多呢。   在前程未卜,有可能存在潜在威胁,以及安全呆着之间,有七位放弃了抵抗的心态,乖乖地回到了另一间房间,这个心理防线最坚硬的部位,被摧毁了。   小木眼瞥着已经松散的群体,下一个准备朝女人下手了,他踱到一位眼光游移、满脸雀斑的女人面前,那女人下意识躲着他的眼光,小木问着:“您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必须回答。”   “实……实话。”那女人半晌嗫喃道。   “实话就是,你这样子,男人看你没性欲,女人看你没食欲,即便脱离这个传销组织,又能干什么?实在没钱,实在干不了,他们会送你走的,说实话,你没有当骗子的资格,甚至你连被骗的资格都没有……在你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图的啊。”小木说着,很恶毒的话,他清楚,只有最恶毒的话才能断绝这个可怜女人另觅新生的想法,乖乖服从。   新生?还是算了,门外的老何带着小经理加打手,想脱离组织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哭了,那女人一下子抽泣着,全身抽着,嘤嘤在哭,小木冷漠地嚷了句:“出去吧,天黑路长的别乱跑,省得吓着人。”   哇……那女人一捂脸,哭着就跑,出了门踌蹰了一秒钟,蹬蹬蹬直奔隔壁的房间。   此时老卢和一干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人都看傻眼了,这三言两语,不是把人刺激得垂头丧气,就是把人说得号陶大哭,一点过激行为都没发生,还都乖乖留下了,而且从头到尾,人家就明打明地实话实说就是骗局,就是骗子,嗨,还都接受了。   说起来比单纯吹嘘六个月挣多少钱,可高明不少倍啊,老何小声问着卢疯子:“这小子确实是个天才啊!”   “那是因为,有我这个天才发现。”老卢得意地道。   一个接一个走着,溃决已成定局,陆续有人在走,那些低着头,到现在仍然不敢抬头的,说不清是茫然无措,还是无声的抵抗,不过小木判断更趋向于羊群效应,这些个体在群体的影响已经丧失了目标和自信,可能这种人更差一点,连应该做出从众的行为也无从选择了。   “剩下低头的人,你们就不用抬头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在你们的经历中,多数时候都是这样低着头吧。”   小木背着手,果真有林导师的气度,那少年老成的滑稽样子,现在倒没有人觉得可笑了,就听他慢慢在放大着声音道着:“被人可怜的时候,你们低着头害怕同情;被人侮辱的时候,你们低着头没有勇气;在被人打、被人骂的时候更低着头不敢反抗……甚至到现在被人骗到无路可走,连抬起头,直起腰的勇气都没有……你们特么滴就是一堆bullshit,狗屎!抬头看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听清楚了吗,我在骂你们,我侮辱你们的人格……在你们穷的自卑、活得可悲的生活里,想一想,有过那怕一件让你觉得自豪的事吗?”   这恶毒的刺激,终于把其中几位刺激到抬头了,那种自卑到极点的萎靡,必须最恶毒的犀利才能刺激见效,小木做到了,引来了一群仇视的目光。   但这些人没有威胁,他们身上缺乏勇气和血性,更多的是阴暗和自我封闭,更多的是苟且,小木做了一个更过激的动作,他挨着个走过,呸……呸……呸……一人呸一口,那些被呸的,全身激灵,然后更多地抬头了,小木恶狠狠地说着:“这就对了,你们胆怯和忍让,只会让侮辱你们的人更嚣张;你们的沉默和退缩,只会让让轻视你们的人更不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改变命运的选择。”   小木疯了,他疯狂地指摘着:   “要么还像从前那样,低着头从这儿滚出去,没人在乎你们这样的可怜虫……要么就昂着头、挺着胸,从这儿走出去,从头开始,做一个合格和成功的骗子,用十倍、百倍的欺骗,去回报这个操蛋的世界,让那些骗过你们、侮辱过你们、和从来都在不乎你们人,终有一天,全部在你们面前低头……从你开始,做出你选择吧。”   小木拽着一位,一推,那人已经被刺激到血脉贲张了,他咬牙切齿,他昂首挺胸、可他看着门外的一群人仍然有点恐惧,不过此时那股子怨气已经压过了恐惧,他大踏步出门,向早傻眼的小经理深深一鞠躬表着决心,高经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我一定改过自新,您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那小经理噤若寒蝉地机械点点头,直说欢迎留下,那位雄纠纠一抹鼻子,到另一房间去了,这一个展开了摧枯拉朽的序幕,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那怕就心存疑惑的,想想自己仍然要回到人如草芥的过去,一咬牙,留下了。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差和更差的一点,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趿趿踏踏的脚步中,这间屋子走得很快只剩一人,小经理去看另一间时,那里面的三十多人队伍军姿站得笔直,眼光非常坚定,这正是传销洗脑要达到的最高境界,看得出他们已经义无返顾了。   他瞠然地回看上级来人,知道卢教授疯子的大名,可没想到,还有比他嘴巴功力更臻化境的,他像朝圣一样追着那一群簇拥着小木走的上级来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林导师,您什么时候还来啊。   何老板代为回答了,揪着这小经理,咚咚直踹两脚骂着,以后这种小事再处理不干净,别他妈指望再拿钱。   这可比家法威胁厉害,小经理躬身道歉,直说一定粉身碎骨报答,生是何老板的人,死是何老板的鬼。   何玉贵可被逗乐了,直让这货滚蛋,丢人现眼呢。到了车前,何老板表现的异常了,直奔上前给小木开门,小木站定回头问着:“老卢,你说话算数不?”   “什么话?”老卢一惊,眼骨碌在转。   “给路费让我走啊。”小木道。   这句惊得何老板脸色一凛,舍不得了,老卢面不改色地否认着:“这个话我说过吗?大嘴,你听到了?秃蛋,你听到了?”   连着几人,几人默契的摇头,没听到,何玉贵安慰着:“路费真不算什么,你会挣到很多钱的。”   “而且会成为超级讲师的,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卢疯子严肃道。   “大家都是骗子,就别这么客气了,明明是我会遭报应的。”小木道,知道这伙鸟人不可能守信了。   “谁说不是呢,哈哈。”卢疯子哈哈笑着,这个并不可笑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各自上车,驶向住地。   对啊,和这些人讲报应,真是可笑啊!   小木如是想到,那些绝望的、愤怒的、可怜的、又病态亢奋的一双双眼睛萦绕在他的视觉里,他知道已经做了一件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在别人的喜笑颜开中,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22章心有猛虎   又一个清晨来临,一辆半新不旧的奔驰商务驶向户县政府招待所,驾车的赫然是大清早就去执行老板命令的豁嘴和大头,两辆车还回去,又换一家租车公司,再开出来一辆,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了,只要叫车,都是准备好的。   开进了招待所大院子,何老板已经等在那儿,他嚷着大头、大嘴一对狗腿过来,八成又准备打探点情况了。   是啊,新来的天才疯狂的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户县呆了一天半,四场申购,天才的光芒几乎把卢疯子和杨梦露讲师的风头都掩盖住了,特别是昨天晚上那一场,林导师讲直销的源地、沿革、以及直销史上经典的营销案例,用的是半英文半中文忽悠,愣是把四百多人的大场忽悠得比打了鸡血还激动。   说的啥,何老板一点都不懂,不过这样的人有多大价值,他比谁都懂。   大嘴和大头奔上来了,老何一手揽一个警惕问着:“昨晚没事吧?”   “没有啊,我个四个睡一家里,能有什么事?”豁嘴奇怪问,大头补充着:“要有就这小子毛病太大,又嫌条件不好,又要吃夜宵,还要咱们西北正宗的羊杂,把我们折腾的。”   这倒还算正常,何玉贵一点都不介意,他笑道着:“只要不跑,别说羊杂,就特么人奶,我也给他找奶妈去……你们俩,听好了啊,今天最后一场,中午回市里,大后天要上大场,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娄子。”   “您放心吧,何老板,那小子细胳膊嫩腿的,弄他比弄个娘们都容易。”豁嘴不屑了,大头也笑道:“不您说的么?所有的人里,文化人最好对付,放心吧,没事,我们就连上厕所都跟着呢。”   这说得何玉贵心放下了几分,叫着两人一同去早餐,方进门厅,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杨梦露讲师已经吃罢出来了,三人殷勤问好,那杨美女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看样子是准备出去透透气。何玉贵把俩跟班打发走,又叫住杨梦露,在门口嘀咕上了。   不用说,肯定还是林导师的事,重视到这种程度,连豁嘴都有点嫉妒了,他酸溜溜地问:“看样,这小子要发达了啊,没准这个杨美女都得送去陪他。”   “不能,你别瞎猜……何老板背后还有老大,不通过背后的老大,都请不到杨美人这样的讲师……吃饭吃饭,就你那豁嘴别特么乱漏风啊,病在腿上、祸在嘴上,这行最忌讳这个。”大头严肃地警告着,豁嘴咧了咧超级大的三掰嘴,回头再看那风姿卓约的杨美人,恋恋不舍地抹了把口水,进餐厅里。   楼上,张狂已经收拾完备,等着卫生间里的小木,等得他都不耐烦了,直着嗓子喊了声:“嗨,完了没了,比特么来了大姨妈还麻烦。”   喊了几声才听到水停,小木从卫生间出来,今天他又变了一种表情,就是那么怕笑眯眯看着你,不恼不怒,那帅得不象话的眼神,加上一对桃花眼,看得秃蛋反而有点发毛了,他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扣上腕表、拉直衣襟,秃蛋提着东西起身,几步回头看他,然后有点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就是拎包打下手的奴才一样,后面的小木悠然自得地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还是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再笑,有特么你哭的时候。”张狂恶狠狠地威胁了句。   “谁都会有哭的时候,我保证你比我哭得多,也哭得快。”小木微笑着道。   秃蛋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自己体会,笨成这样,指望别人教你啊。”小木道。   “我艹……”秃蛋抡着行李包,一下子就挥过来了,小木笑着未动,千钧一发时刻,秃蛋猛地回手,并未真敢打下去。他恨恨地开门,小木却笑道:“这就是心理判断的威力,你没有向我下手的勇气,呵呵。”   门一开,外面也响起了笑声,却是卢疯子等在门口,秃蛋很恭谨,恭谨得很有当狗腿的自觉,小木就不一样了,他道着:“卢教授,怎么大早上像做贼啊?《羊皮卷》上没教你偷听也是成功的必由之路吧?”   “没有,不过羊皮卷上教了,我赞美敌人。敌人于是成为朋友;我鼓励朋友,朋友于是成为手足。睡得好吗?”老卢说话,跳跃性非常大,理解的难度不小。   不过对于小木没有难度,这个货一直在通过示好的暗示,拉近彼此的距离。   “一百六十块,四张床的便宜旅馆,能好吗?”小木没理会他,方要走时,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瞥眼瞧着换了一身浅色西装,精神格外清朗的卢教授,他放低了声音问着:“哟,老卢,作为羊皮卷的忠实信徒,我要严厉指责你的不良行径啊。”   “胡说,绝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有不良行径。”老卢一展自己仪表堂堂,生气地道。   “装什么呀,你身上散发着酒精和着淫靡的淡淡味道。”小木瞪着老卢,然后揭底了:“这绝对不是读羊皮卷沐浴焚香,而是……昨晚……去嫖。娼了,别给我装,干这个我比你在行。”   老卢一愣,一愕,表情像被扒了内裤一样尴尬,瞪着小木,愣是说不上话来。   那表情就是答案喽,秃蛋噗哧一笑,小木哈哈大笑,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惊得老卢半天才回过神来,边下楼边嗅自己的衣服想着:不对啊,没什么味道啊,这小子怎么看出来了?   这个疑问算是把老卢给治住了,从吃饭到上车一直在思考,还就是没发现问题所在。   其实在这个氛围里,已经分不清谁是精神病人了,小木总是偶出雷语,能把卢疯子给难得抓耳挠腮几个小时忘不掉,这不一直追着小木问究竟,小木越做越高深,就是不告诉他,上车前,问急了,小木笑呵呵说,教授你越来越痴呆了,我就诈诈,试试你这种精神病还能不能行人事,谁知道你这么不经诈,给了我一个正确答案的表情。   “嗬,小王八蛋,跟我玩心理战?你行么?”老卢气愤了。   “哈,老王八蛋,嫖。娼不叫我们,那你行么?”小木针锋相对。   得了,老卢还是要脸的,赶紧谄媚,好话附耳连说,殷勤开车门,那用意自然很明了,怕小木口无遮拦地破坏他卢教授的光辉形象哦。   两车并一车,看来防范做得挺细,也挺严,一路说说笑笑的,相处几日这关系确是熟稔得紧了,因为那位杨美人在车上的缘故,话题文明多了,多数是杨美人在和小木讨论着那些讲义的细节安排,小木总是能给她找出满意的答案,多数还是心理学理论的支持。   比如你们的讲课,在大量的使用暗示效应,一直告诉大家,你能行,你能赚钱,你能在六个月达到月薪十万。这相当于填鸭式,万一有个体出现逆反,你们就束手无策了。其实这很简单,心理学上有一个贝勃规律,第一次刺激能缓和第二次的小刺激,两种刺激的对冲,会让人下意识地趋利避害。   “再比如,那天晚上我把武教头劝下,首先用的暗示效应,告诉他,他很善良,他有良知,然后再暗示,组织很器重他……再然后就是贝勃效应,在反抗有可能输掉,而且出去仍然是无处可去的条件,和留下,当骗子最起码安全,还有可能赚钱之间,两厢刺激的对撞,他会下意识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小木道,对着瞠然的杨美人示疑。   杨梦露美目眨着,那是一种倾慕很甚的眼光,她的思维应该能理解这种东西,一张口问着:“那后来为什么骂那些人,那些人反应出乎意料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小高经理反馈的消息是,这些劣品回去后出奇的平静,不像以前那样又吵又闹,或者闷不作声,谁也劝不下来了。”   “这叫心理摆效应,在特定的环境下,感情的等级越高,可能出现的心理斜坡就越大,然后可能朝相反方向出来的心理状态可能性就越大。”小木道。   “没见你干什么啊?就唾了两口,骂了几句。”豁嘴听不懂,插进来了,很置疑小木这种装逼态度。   小木一笑道着:“这些人胆怯、懦弱、又没见过世面,我是用贬低、侮辱的方式让他们出现心理落差,然后在继续被人歧视,以及当骗子改变自身之间,心理落差直接就到的后者上……很简单啊,有时候老实人干件你不相信的坏事,就是这样,本来一直很本分,但被逼到绝境时候,心理斜坡一大,一下子就变身成为一个坏人,可能比普通的坏人还没有理智。”小木道,斜斜一瞥旁坐的杨梦露,一双网状的透趾凉鞋,露着艳红的美甲,裸露的小腿肌肤细腻,让人很神往那长裙掩映下的风光哦。   “嗯,林导师……”杨梦露把刚才的记录了下,侧眼时,正和小木馋涎的目光相对,她莞尔一笑提醒着:“您的心理出现斜坡了。”   “哦,确实有了。”小木长吸凉气,脊背挺直,好一副欣赏而不得其人入怀的失落,杨梦露浅浅一笑,像绣出来的凤眼微蹙,瞟了他一个媚眼,似乎对于自己的魅力非常满意。   这时候就有不知趣的打破调情了,大嘴那货好奇问小木:“呀,你有啥心理斜坡?”   “我的心理斜坡在欲望上,比如我一直遵纪守法,但是某一天我看到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却得不到她,于是这种斜坡就有可能让我堕入犯罪的深渊,懂吗?”小木笑着道,问大嘴兄弟,大嘴兄弟愣是没听懂,迷糊着呢。   小手随手一巴掌敲打着急促问:“就是看到杨美人,难道你没有上她的欲望?”   “有。”大头脱口而出,然后发现不对了,前座卢疯和何老板回头瞪着他,他紧张地捂着嘴,然后何老板恨恨威胁着,等回去再收拾你。   小木哈哈大笑,难得是那位杨美人并没有十分介意,反而伸手纤纤和大嘴一握,感谢这位糙男的爱慕,把大头给激动的嘴直哆嗦,像尼马高潮了。   传销里的人都不简单啊,杨梦露这也是一种效应,叫自我强化效应,就是一旦选择一种人生道路,那种意志坚定的人会有一直走下去的惯性,并不断自我强化,这个每天不知道要拥抱多少传销男女的女人,心理怕是已经强化到铜墙铁壁了。   小木如是想到,偶而眉眼和她调着情,她总是那么嫣然一笑,那种暗示你可以任君采撷的笑,包管你的心理斜坡会越来越大哦……   最后一站,小木没有想像到,居然在市郊贾庄镇,更没想到,这个交通发达,监管甚严的大镇,居然看到了最大一拔传销队伍,一千多个座位的戏场被挤得满满当当,开会时间卡在正中午,外围做的是欧立曼化妆品连锁经营的标识,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在做,不但没人管,而且队伍里还偶而出现了几个制服男,工商制服的,连他们也参与。   老规矩开课,这场小木被挤到边上旁听了,他学得太快了,让卢教授都觉得有点失颜面了,这最后一场,都没安排小木什么事。   千人大场,都已经洗脑成功的人,对于大讲师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了,卢教授先来一段《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全场齐诵一段《羊皮卷》章节,刚认识的一位叫常遇春的大区经理,现场给小区经理分红,颁奖,那成摞的人民币登时掀起全场的高潮了。   别介怀“常遇春”这个名字里,传销的经理骗子队伍里没几个真名,叫张柏之、王非、谢霆风的都有,。   到最高潮处,杨梦露的伎俩就有用武之地了,她整个人就在会场里来回演讲,介绍产品十大的功效,说明公司在海外的风光,然后感谢各位对事业的支持。   “来一曲。”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杨梦露于是带着全场开始那曲《我可以抱你吗》   “抱一抱。”小木在角落里默念。   然后全场欢声雷动,开始和杨美人拥抱。   “唱了抱了,该掏腰包了。”小木小声道。   旁边噗哧声有人笑了,是蹲在舞台幕布后的张狂,这秃蛋老像个幽灵一样站在你背后,莫名地让小木开始反感了,小木骂了句道:“滚,少来破坏老子的心情。”   “哟,留级生,不骂法克了?”秃蛋调侃道。   “还是说操尼马痹吧,太难了你听不懂。”小木笑笑道。   “呵呵,你应该中西合璧,这样说:法克你妈痹。”秃蛋嘲笑道。   小木脸色一凛,目光一下子变了,很复杂地看着这个粗犷的秃大汉,仿佛第一次遇见一样,这一刹那秃蛋似乎也省得漏嘴了,一转身,跑开了,小木那犀利的眼光,实在让他感觉心虚。   此时,全场掌声雷动,小木看时,申购已经到了火热阶段,有交钱的,有交条子的,有交卡的,甚至那位穿工商制服的也往经理面前挤,这时候就该现场说法了,杨美人拦住了申购数份的“工商人员”,现场采访了,这位中年男不好意思,羞答答地告诉大家:欧立曼公司在我们工商所注册之后,我就发现了这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事业,投入少、盈利高,比我们这些吃国家皇粮的舒服多了……别说出去啊。   “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呢?怕单位领导知道了不好意思?”杨美人问。   那工商男笑着回答:“不是,我是怕领导知道我挣多少,他不好意思。”   至此,全场被笑声淹没,这一段二人转,可能不仅是逗笑,而是在极力地消除那些心里还有点顾虑的人。   这是托……全场都亢奋,那些制造亢奋情绪的,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是这场骗局的操纵者。   小木观之,已经没有什么神秘了,“常遇春”请的杨梦露、卢疯子帮衬、他手下控制的骨干经理当托,全场一忽悠,让那些想发财的,头脑一热就义无返顾的加入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真是胆大妄为,连工商的身份也敢扮。   速度是非常快的,一个小时就接近尾声了,一个半小时外聘的人员就离场了,这一行车走时,那些刚刚出来的欧立曼员工才陆续出来,小木瞧了,三四十岁的居多,大妈大婶和大叔是主力军,他恍然明白了,这传销还是有高明之处的,比如每个经理都会针对自己擅长的群体,有的人专对打工一族、有的人专对学生群体;像这位常遇春,估计就是专门针对中年男女下手的高手了。   车出了几公里泊定,另一辆车追上来了,那位留着大胡子的常遇春笑吟吟上得前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递给杨梦露厚厚的一摞信封。   辛苦费啊,那满脸堆笑的样子,恐怕赚的不在少数,不多会两车各自上路,杨美人笑着拆了信封,数了一摞,分别扔给了大头、豁嘴,以及开车的张狂,那三位乐得合不拢嘴了,这一天可就大几百的收入啊,而且都是工资以外的,能不高兴么。   赚多少他们不会说的,杨美人把剩下的分成两份,扔给卢教授一份,何玉贵赶紧说了:“老卢,我给的,一会儿饭时给你们取成现金啊。”   “那当然,只要现金,省得你们将来落警察手里,把老子供出来。”卢疯子提醒道。   “你……你这个乌鸦嘴,我特么非把你供出来。”何老板被气着了。   “啊呸,我这是授课费,你拿的还是赃款,一看就是法盲,还想吓唬我们文化人。”老卢斥着,把何玉贵气得那叫一个没治,他自动息战了,嘴皮子怎么可能干过讲师呢?   “我的呢?”   一个不悦的声音响起,小木提意见了。   两打手幸灾乐祸了,给他什么都可以,肯定不会给他钱的,但终究需要一个合理解释啊,杨梦露笑着道,等你走的时候,会给你比想像中多。   莺莺呖呖,眉目传情,正常的男人恐怕下面一硬,上面嘴就软了,卢疯子和何玉贵使了一个眼色,老卢道:“一看林子,你就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这个事业能给你的成就感,远远大于能拿到多少钱啊。”   “少扯淡,给不给吧?”小木直接问。   “呵呵。”老卢一笑,脸一变:“不给。”   “呵呵,我警告你啊,你会为你的无耻付出代价的。”小木笑着威胁道。   “我是精神病患者,对无耻这个词有认知障碍,哈哈……”老卢轻飘飘的推开了,对于小木软硬兼施,看样子是要使劲捏在手里了。   不过待遇还是蛮不错的,车进市区直驶未央大酒店,这一群骗子要庆祝此行的所获了,老何把小木请上主座,杨美人陪着斟酒,卢疯子和何老板准备开怀畅饮了,至于秃蛋、豁嘴那几条狗腿,自然是没资格上座,秃蛋楼下吃了,等在车里,那两位苦逼兄弟是在隔壁吃的,随时准备等待召唤呢。   家里就是开酒店的,小木的嘴上功夫,除了说,可还能吃、能品啊,兴许是美人在侧的缘故,他边说边吃,谈笑风生地,和老何、卢教授不知不觉斛筹交错就是一瓶下肚了,在杨梦露眼中,这确实是个奇才,南甜北咸、东酸西辣,各地菜系的美食他都能说个七七八八,而且谈吐极其优雅,那就说话间偶而一个挟菜、一个敬酒,都极显教养,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   帅哥之于美女,和美女之于男人,是一个概念,两人仿佛半醉半醒,小木会随时帮忙挟菜,会轻声说,杨姐,尝尝这个。杨梦露也会偶而叮嘱,少喝点,不行姐替你。小木严肃地道: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杨姐会羞涩地回应:哎哟,人家又没试过,谁知道你行不行。   暧昧暧昧,正解应是爱日未日,故未日之时,最是情浓。   说着说着就酒酣情浓了,何老板发现小木和杨美人的小动作时,悄悄示意身边的老卢,所见两人几乎是头碰头的,小木醉醺醺的附耳说着什么,把杨美人逗得咯咯直笑,小粉拳嗔怒的拍打着小木,眼瞧着老卢就眼绿了,毕竟帅哥有年龄和脸蛋的优势啊,他起身搅和着,又给小木倒了半大杯子。   小木端着酒醉眼朦胧地缩手了,不和老卢碰了,严肃地道:“老卢,不给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得和杨姐在一起啊……等等,我上个卫生间,你们想灌倒我,想得美。”   “嗨、嗨……喝成这样,还成不?”何老板赶紧去扶踉跄的小木。   “走开,扶什么扶……怕我跑啊,赶我走我都不走了,哼。”小木端着酒,喝着,踉跄出去上卫生间了,何老板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就这还招着手,让大头和大嘴跟在背后,搀着这位林导师。   酒间里的气氛有点诡异了,杨梦露对于两人征询的眼光视而不见,娴熟的呷着酒轻描淡写道着:“别看我,他对我来说太嫩了……不过我倒也很喜欢和小帅哥调情的感觉哦。”   那两位瞪着她,然后又互视,到底什么情况?谁勾引谁呢,总觉得那儿有点不妥啊。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没法放心,实在是那位林导师太过奇葩,真把杨美人勾走可也不一定哦。   卫生间里,拿着酒杯,踉跄进去的小木对着马桶直吐,大嘴看得直往后缩,到外面等着,门闭上时,醉态可掬的小木一下子清醒了,从把马桶后桶的水盖打开,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掏出来的两样东西。   一样鲜红的辣椒,吃羊杂时候偷偷裹在餐巾纸里藏下的。   一样黄色的浆状东西,芥茉,刚才吃饭悄悄舀在口袋里的。   他从吸水的地方舀了半杯水,两样东西放进去,搅和成糊状,小心翼翼倒在手上,均匀涂抹,旋即又加水,半杯浊红色辣椒和芥茉混合物,他看着这东西,恶恶地自言自语着:“法克你们全家的,老子从不良少年已经成长到问题青年了,居然还有人想坑我……不懂这也是心理战术吧。”   成功地让对方放弃了警惕、成功地让对方认为已经没有威胁,这个时候猝然发难,当然是最佳时机了,解决了门外的俩狗腿就行了,一念至此,他一仰头,半杯辣椒和芥茉混合物倒在嘴里,一下子辣得他直跺脚,快步往门外走去。   一出来,就要仆倒,大嘴顺手就扶,得嘞,正中下怀,小木反手一抹,大嘴登时眼睛火辣辣地疼,啊声捂着脸尖叫出来了,小木顺手又是一下,大嘴鼻子嘴里都辣起来了,辣得跳脚直喊。   “啊?我艹……尼马的……”   大头怒了,扑上来就抓,而且很机警的保持着安全距离,小木一伸手,他吧唧挡住了,又一伸手,他吧唧,把小木手腕捉住了,狞笑着:“想跑,想得美……”   噗……辣得表情诡异的小木嘴里喷出一股液体来,大头一眨巴眼,啊哦一嚎,回手就捂脸乱揉,直奔向洗手处,小木顺腿一绊,吧唧,这两货摞一块了。   小木拔腿就跑,边走边呸,路过拉着位服务员恐吓着,快,卫生间那儿,两个人打架,快叫保安。   说完就跑,服务员一慌,直在步话里喊保安,外面闹起来时,好半天何老板这桌才听到不对劲,匆匆奔向卫生间,那俩眼睛对着水龙头冲,还没睁开呢。   大嘴和大头可是收罗回来的打手,那可是经历过街头混战的主,一眨眼就被折腾成这样了。这时候何玉贵、老卢才明白,林导师根本没被美色迷惑,更没有被事业感召,而是他们自己,被他的乖巧迷惑了。   也在这个时候,小木已经从电梯下了门厅,一出门,他吐了口,嘴里还在发烧,辨了个方向,拔腿就跑,跑着顺手还抢了一位姑娘手里拎着的饮料,边喝边嗽口,边跑向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第23章路无坦途   “什么?跑了……不和你们一块吃饭呢吗?到底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不清,赶快去追。”   “好,我马上去。”   张狂接到电话,蓦地跳起,这个消息似乎让他也很紧张,飞奔向门厅,拿着手机上小木的照片给侍应看了,还好,这个表情怪异的帅哥有印像,侍应指给了张狂一个方向,他大步追着,追出一公里就傻眼了,十字路口,车人如潮,这茫茫人海,可到那儿找那条滑溜的泥鳅。   唉……这几个蠢货。他恨恨一甩胳膊,被气着了。   一直觉得不对劲,可觉不出哪儿不对劲来,反正觉得这位不应该积级性这么高,看来就是找机会跑呢,张狂自己都找过很多漏洞,如果是他倒是有机会,不过要放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木身上,那可就难如登天了,那两位狗腿,可是连上厕所都跟着。   一走,那可就再难有相见之时了。   不过张狂此时表情倒不像怀旧,而是焦虑,极度的焦虑,他像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拿起电话,拔通了一个特殊的号码,那号码另一头回应着:“欢迎致电佳美乐网络购物中心,先生您好……”   “3326业务员,要求直接通话大经理。”张狂道。   对方话停,很快转接,又一个中年男的声音传来:“3326,什么事启用紧急线路。”   “小鱼溜了,刚走十分钟。”张狂道。   “啊,对方看那么严都能溜了?不会是对方发现你的身份了吧?”中年男惊讶道。   “我也不清楚,应该没发现,门口的人看到他了……赶紧找到他,现在所有的大区经理他都见过,再呆几天,恐怕老a都摸得着。”张狂道。   “好,你原地别动,等着接应……”对方道。   张狂挂了电话,猝来的事打乱了所有部署,就像在精神病医院一样,乱成一团糟了。   此时他的思维像放飞了一样,满脑子萦绕的是小木的样子,在精神病医院的慌乱、促狭、做怪,在奔逃路上的无助、吃亏,最清楚的是他饿到极处,还分了他一支鸡腿,他一直想把这孩子送出这个泥沼的,却没有想到后来的事,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能让几十年的老传销分子都视他为掌上明珠。   他不停地啧嘴,就差最后一步了,偏偏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他甚至想好了,等完事了,一定告诉他真相,安安全全把他送回家,可现在,一切走到岔路上了。   想着,一辆出租车飞飚着,尖厉的刹车声音直停在他身侧,他跳上车,和车里几人说着什么,这辆车飞快地选择了一个方向,消失在车流中……   “找到了吗?”   “还没有,正在回放监视,他比你离开早了三分四十秒。”   “那赶紧找啊,他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能跑哪儿去……机场肯定不会去,汽车站、火车站暂时不会去,肯定是要想办法搞点钱离开。”   “稍等等,我们正在监控里找……”   “我艹,你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都找快两个小时了……”   “嘿,你怎么说话呢?艹谁呢?”   “……”   通话静默了,数辆出租车、民用车沿未央大酒店方圆十公里的各路口待命,都听到了步话里一直没有间断的通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特殊人物,能把几个盯梢的组都调回来,不过感觉确实很特殊,步话明显听到的是“大经理”的声音,那些窝在车里,猫在阴暗角落里的人,都在窃笑了。   “找到了……”   “大学城后门六公里处。”   “3326业务员,你谨慎接触,其他业务员,在外围包抄,千万别弄出太大动静来。”   出租车、吉普车、越野车,从不同的方位跃出了车位,在交通监控图上,能看到几个红点,在堵着各个去向的路口,把目标点,围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   发生什么事?抓捕?到现在都不知道抓捕谁?   所有试图询问行动计划的“业务员”,都被“大经理”一句话顶回去了……   其实没跑多远,这是一个聪明之举,如果跑到车站或者火车站,没准得碰上何胖子放出去的人,张狂发现小木的出现地,一下子哑然失笑了。   大学城后,一道充斥着小商品、酒吧以及饭店的步行街,在一处响着音乐的地方,个高人猛的张狂一眼就看到小木正弹着电吉他,唱着一首英文歌,估计水平确实不错,过往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女生居多。   “是个怪才啊,都能来卖唱了。”另一位下车的男子,笑着道,这时候放心了,他对着衣领上的通话汇报着,已经找到,回复是,让3326上前接触。   “去吧,3326,外面的围住了,大经理说尽量别整出动静来。”他说道。   张狂笑了笑,还好,再迟点让这货挣上点路费,恐怕就不好找了,他慢慢地靠近,往下压帽子,靠近了那个街头卖唱的艺人。   “哇,这小子好帅……”   “天后碧昂丝的《iwashere》,居然唱这么好听。”   “是啊,赶上咱们学校音乐系的了……”   “不会就咱们学校的吧……”   悠扬的歌声中,有人窃窃私语着,到高潮的时候,不多的二三十位摇着头跟着哼哼,场中央的小木,一会是痛不欲生型、一会儿是恨之入骨型,那投入的表情感染着这个小范围的听众,等音乐渐歇,好一阵哗哗掌声响起,然后脚下的那个乐器盒里了,多了很多张零钞。   小木和路过的女生们说着什么,有几位居然还拉着他自拍了两张,不过躲着的张狂更清楚,他看到了,那位摆摊的艺人很友好和小木握手,两人分别,然后小木开始乐滋滋地数着手里多出来的不少零钱。   “五块、十块的……看来去ktv还是有优势滴,关键时候能救命哦。”   小木数着,小一百块了,这是街上路过灵机一动干的,和那位邋里邋塌的卖唱人分成,解决今天的温饱没问题了,他寻思着,明天到大学门口举个求助牌子,就刷脸也能刷够路费啊,最好骗的还是学校里那些小女生,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帅哥落难呢。   这想法让他得意洋洋地揣起钱,进商店,不一会儿拿着瓶饮料出来了,不过刚仰头一口,差点就被噎住,面前不远一位戴着帽子的凶汉,可不是秃蛋是谁,吓得他掉头就跑。   咦,没追?   好像不用跑。他停下了。回头警惕看看秃蛋,秃蛋慢悠悠朝他走上来,小木不跑了,笑着看着他,抿着饮料。   “哟,不怕我抓你回去啊?”秃蛋笑着问。   “呵呵,这么多人,你敢抓,我喊抢劫啊。”小木道,人多,反而让他很放心了。   “那我非要抓你呢?”秃蛋笑吟吟地,已经走得很近了,不过在安全距离之外,小木摇摇头道:“秃哥,你和大嘴、大头,不是一路人,我一直觉得你和他们在一起别有隐情啊,你不像坏人啊?”   “哦,是吗?谢谢夸奖……你怎么看出来的?”秃蛋笑着,不好意思地脱帽,抚了把大光头,那横肉满颤的凶脸,连笑着都给人震憾的感觉。   “眼睛……眼睛不会说谎,虽然你总是凶巴巴的,可眼睛和表情不对路,传销里那些劣品都让你不忍,怎么可能是坏人,我都刺激你多少回了,要真是莽汉,早发作了。”小木道,他很得意,对于一个人的细节试探很简单,而且很实用。   秃蛋张狂呢,他试出来了,没有表面这么凶。   好像果真如此,秃蛋笑了,一笑表情变得憨厚,小木指着他道:“看,这才是你的本色……张狂,我不叫你秃蛋了,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份工作,放心,比传销里挣得多得多,这生意别看一时风光,很快就要拉倒,这不是发财模式,而是坑杀模式。”   “我……我跟你走?”张狂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   “啊,难道还有更好的出路?”小木道,一怔想起了心中那个结,他好奇问着:“对了,张狂,你以前到底干什么的,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这就是我追你的原因,朋友一场,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张狂笑着道。   小木也笑了,不以为然道着:“心理学的目的,其实就是满足人的窥探欲望,让你乐此不彼地去发掘别人身上的秘密……你这个人好像有点表里不一,坏不彻底,呵呵,你不会是卧底到传销组织的警察吧?”   两人都呵呵笑了,小木笑着笑着脸上表情僵硬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了,跑走的方向是随机选的,秃蛋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他?   张狂冷不丁笑着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木嘴张大了,张狂平静而微笑的表情,加上他以往种种表现,让小木瞬间判断到了真伪,他惊恐地“啊”声尖叫,喊了声,我艹,坑死本少爷了,然后掉头就跑。   “以为你心理有多强呢,还是吓住了。”张狂抚着光头笑着道,根本没有去追的意思。   不用追,聪明一世的小木,糊涂一时了,进网的鱼怎么可能让溜了。没跑多远就被两个其貌不扬的人挟住了,是冷不丁从侧面扑上来的,防都没机会,一人一条胳膊挟着,他刚喊,脑袋上就被套上了袋子,就近拽上了车,眼不见物的时候听到了人群的骚动,然后又听到了“警察办案”的喊声,接着就被塞进车里了。   车轰轰行驶着,肯定是辆破车,减震差得厉害,平路都颠,过了几分钟的功夫,套着头套安静的小木倒让抓到他的三个人奇怪了,司机提醒着:“放开人,大经理说了,要讲文明,讲礼貌。”   “放开,这小伙子挺帅的。”左边一位道。   右边那位顺手一摘道:“3326说了,他不一般吧,瞧见没,处变不惊啊。”   摘掉头套,小木左右看看,左边的有点猥琐,很瘦,留着撇小胡子,右边这位黑胖黑胖的,长得都不咋样,还不如秃蛋呢,这黑胖子生怕小木恐惧似的掏着自己的证件一亮道着:“别害怕,我们真是警察。”   小木惊惧地一看,姓马名烽火,他不信似的伸手拿着警证瞧瞧,又看向左侧的:“你的呢?”   那位掏着,递给了他,随口道着:“看清,姓连名强,我们是如假包换的警察……小子,我们见过面,你忘了,在汉中……”   小木瞅着这货,做了个挨拳动作,他一下子明白了,惊讶道着:“哇,秃蛋抢钱包,是你和合伙演戏?我说怎么这么拙劣,就在小区口抢劫。”   “哈哈,我们也知道你很拙劣,想抢路费还被人家扇了两个耳光?”黑胖子马烽火取笑小木道。   骗局,一个就在眼皮底下的骗局,小木明白了,为什么对秃蛋一直有疑惑的原因了,敢情这家伙是负着特殊使命的,这才是刚出火坑,又进粪坑了,想不沾事(屎)都难了。   两人见小木还震惊着,左边瘦子连强安慰着:“本来我们派的人就是协助卢鸿博逃出精神病院,准备跟着他寻找窝点下落,没想到你插了一腿,把部署全打乱了……不过插得漂亮啊,要光3326啊,恐怕他没机会见到那么多窝点,那么多大经理。”   说及此处,黑胖的马烽火也是赞叹不已了:“本来看你实在是个累赘,准备在汉中让你悄无声息走,谁知道卢鸿博居然看上你了……不过他真有眼光啊,抢个路费都笨手笨脚的,忽悠那么多人倒是轻描淡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卢鸿博的弟子啊……该称你林导师,还是木林深?”   碰上坏人,顶多破财失身,可要碰上警察,那就更惨了,怕是啥出身都要被扒了,想撒个谎也难了,小木尴尬看着两人似笑非笑逗他,有点怒火高涨的感觉了。   “怎么了?进传销窝里都不怕,见了我们反而害怕?”马烽火意外了,似乎小木不像3326说得那么表面文静,内心剽悍。   “是啊,坏人有什么可怕,警察才可怕。”小木道。   “那是因为你也干过坏事,心虚。”连强笑道。   “废话,坏事一半是坏人干的,另一半还不都是警察干得?”小木刺激道。   “我艹,这家伙闷声不响的,一下就来个大屁啊。”连强怒了,小木同样怒了,针锋相对道着:“没证没据没指控,你特么一群人抓我,这还不是坏事?你们比搞传销的还黑啊,人家现在干坏事都文明了,你们还这么粗暴。”   黑胖子马烽火尴尬笑着道:“这……这……已经很文明了。”   相比对付嫌疑人扑倒压死打铐子关小黑屋,这一趟可真是文明的没边了。   “他不文明啊,又是艹,又是屁,说话是经过肠胃和下半身器官了,没经过大脑啊。”小木指着连强,恶心了一句,连强那受过这等鸟气,伸手吧唧就是一巴掌骂道:“骂谁呢?小心我特么收拾你。”   叭……小木一巴掌回过去了,连强一怒,小木恶狠狠地道:“骂你呢,想合作就客气点……连强是吧?信不信我见了大经理,把你踢出局啊!”   “嗨……我……”连强举起的手,硬生生被定在空中,马烽火使着眼色,让他噤声。   这个重大知情人的份量他清楚,不敢吓唬了,气不自胜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连扇两下自骂着:“是我不对,是我犯贱。”   没有意外,小木试探出来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所求,恐怕就是他刚刚跳出来的地方。这点才是让他最惊恐的,因为坏人,好人都算一种人,可要和坏人好人都有瓜葛的人,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小木,别紧张,我们就有不对的地方,毕竟是警察,终归是为人民服务;坏人就再好,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干坏事,我想是非曲直,你心里自然有杆秤。”马烽火年龄较大,他语重心长道,生怕惹恼这位重要知情人。   “我紧张什么,现在就我不紧张,除了我,都紧张。”小木笑了。   “呵呵……我们还紧张,抓他们还不小菜一碟。”连强不屑了。   “呵呵,这牛吹大了吧,现在3326那个秃蛋,有暴露危险;而我又在未知之中,你们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给你当狗腿?”小木问连强,连强一愕,脸上的肉一抽,紧张了。   “别故做蛋定,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应该不会威逼,威逼不但没作用,而且还起反作用。利诱更不行,我一个月的零花钱顶你们两年工资,你们拿什么诱我啊?不仅方式不好选择,而且时间还不够用,因为时间稍长,我回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马警官,您说呢?”小木回身,身子呶呶老马。   老马嗫喃着嘴,无语了,怨不得“大经理”说搞过传销的,破嘴胜过枪,心思狠过狼,那点小心思,被人家猜得一点不漏。   “别嚣张啊,你又抢精神病院的车,又替传销团伙办事,有的是办法办你。”司机气得飚了句。小木针锋相对嚷着:“少来了,你们警察定不了人家罪,还帮卢疯子逃院,给他人为制造机会,就不是知法犯法,也是钓鱼执法,说出去都是丑闻。”   司机给气坏了,一擂方向盘骂着:“我艹了,怎么抓回这么吊个活宝来?不是有任务在身,我特么非抽你啊。”   “就这出口成脏的素质,传销团伙都不收你啊,怎么警察把你收了?”小木刺激道。司机回头怒了,老马赶紧拦住他:“你少说两句。”   司机怒道:“马哥你少护他,大不了今天就把他们一窝端了得了。”   “废话,能抓早抓了,那回端的不都是受害人,还得遣返,拿赃款的都溜了。”连强道。   “那也比受这家伙的鸟气强。”司机怒了,轰轰踩着油门。   小木也像情绪激动,冷不丁吼了句:“停车!”   司机不服气,不停,小木不配合了,嚷着要喝饮料,不润润嘴一会儿怎么说话?七搅八搅把三个警察气得只得停车,给他买饮料,喝了两口,不好喝,换……换了三回,要抽烟,你的烟什么烟,十块钱一包能抽吗?去,买几包大重九去,100块一包的那种。   路程本来不长,愣是被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回去,等带回专案组,送进会面的房间,闻讯匆匆而来的组长叶天书看到带人的三个外勤时,给惊了一下,一个个咬牙切齿加垂头丧气,一问才知道,这个知情人难缠得厉害,不但把他们骂得像孙子,而且还把几个人的口袋洗劫了一番,不但要烟要饮料,还闹着到美容店理了个发洗个面才肯来。   这经过听得叶天书哈哈大笑,拍着两人肩膀安慰着:“没出岔子就算你们立功了,要是个好对付的人,就不会被传销教父看中了……我会会这位奇人去!”   他推门而入,门外的马烽火把门直接从外面关上了,两人守着门,虽然很是郁闷,不过还是充满了期待,而且很紧张,现在的案情走向,这个局外人,反倒成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第24章对错之辨   ……两年前,各地公安配合工商部门,打击以舒尔乐、美倍为首的传销团队,三个月共清理四地市窝点十二个,遣返传销人员798人,因为传销引发的各类治安、刑事案件有64桩,涉案刑事处罚的人数19人。统一行动过后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传销在我省几乎绝迹……   ……今年三月,各地市的传销活动又死灰复燃,而且来势凶猛,据各治安警点、派出所汇报的情况,在我省31市里,有19市28县均发现了疑似传销的团伙,主要特征如下:一是组织纪律更严,对外以销售点、服务站为名,以营销活动为载体,逃避排查;二是人员组成更紧密,多数以同乡、同学、同龄为纽带,外人很难介入;二是其活动更隐敝,多数选择城郊县、镇偏远、警力薄弱地区;四是手法出现新变化,在刚刚打击的成县一处传销窝点中,发现了他们有使用注册地在省外的pos机收款,给我们排查和侦破类似案件造成了较大难度。   截止到目前,各地市县汇总的涉嫌传销引发的治安、刑事案件汇总如下:成县四起,其中一起造成脱逃传销组织的人员致残;高安市12起,其中两起为被非法关押的传销人员一死亡、一重伤;户县8起……秦山镇7起、黄洋县1起……   一个会议大屏正播放着,从宏观的角度看传销在全省的蔓延,大量的案件实录、遣返人员、搜查窝点的实录、缴获的各类笔记、讲义,以及引发各类案件的简述,像是故意给小木这个外人以震憾似的,放了四张跳楼轻生者的照片。   这几个画面触动的小木很明显,他眼皮跳跳,脸上挽惜之情很甚,似乎是为那些轻生者不值。   会议桌的另一边,叶天书一直默然无声地观察着木林深,这位在3326特勤人员汇报中极度推崇的对象,他暂且还没有发现什么过人之处。甚至他翻着手里收集的资料,都觉得有种不可信的感觉,资料里的木林深、面前的木林深、以及3326汇报中的木林深,就像三种人格一样,很难让他统一起来。   播放时长26分钟,接近尾声,叶天书直接关闭了,他放下遥控看回过头来的木林深,笑着问道:“告诉我,什么感觉?”   “还不至于激发起我嫉恶如仇的感觉,再说,我的感觉很重要吗?”小木反问。   “好,不问感觉了,那问态度吧,态度很重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平安天下,人人有责,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你,对于打击这种涉及面广、参与人数多、危害程度大的传销案件,我们会启用大量的便衣侦察和普通群众参与,事实上,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类案件,通过群众举报线索侦破的,占很大一部分比例,这是警民共建的一项重要内容,你……同意我说的话吗?”叶天书问,很小心翼翼,生怕对方拒绝似的。   “同意,早该打击了,这都治标不治本啊,传销就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找不到源头的打击,那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小木道,社会问题,不是警察能解决得了的。   这话却是听得叶天书兴奋了,他敲着桌子赞赏道:“说得好,一针见血啊,这也是我们一直在追踪卢鸿博的原因,你看一段他的经历……”   叶天书回放着,定格在一起逮捕案件中,抓捕,像抓牲口一样,一位中年男在满地打滚,小木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年青版的卢鸿博,审讯记录……抓捕记录,再审讯记录……还抓捕记录,还审讯记录,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从原始的笔录已经到执法记录仪了,唯一不变的还是卢鸿博孜孜不倦地毁人。   小木蓦地笑了,愈发觉得卢疯子可恶之外,有某种可爱成份了。   “……我不得不说,这种人很少见,第一次被捕,服刑一年零六个月,老婆离婚;第二次被抓,服刑两年零四个月,并处罚金十万元,第二任老婆也跑了,家算是没了,出来据说就疯了……前后一共抓过他五次,加上工商局的查处,先后有七地的执法机关把他送进的精神病院,四次检查,都判定他是精神偏执性分裂症患者,不具备行为责任能力……他不但自己患了精神病,到现在为止。他的信徒里,进精神病院的,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叶天书咬牙切齿道着,对于无法绳之以法的嫌疑人,那是警察最大的遗憾。   听到此处,小木意外地笑了,呲得满脸笑开了。他看了叶天书一眼问:“所以,你们派那个秃脑袋的卧底到卢鸿博身边,看他到底有没有行为责任能力?”   “对,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上了九省的传销案件重点监控人员,所有因为组织传销被打击的分子,都知道他,而且尊称他为教父……陕北这个内陆相对落后啊,传销一直不算严重,可从今年三月开始,一下子像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开花了,我们是防不胜防啊,在最近的一次打击行动中,甚至抓到了地方派出所和协警队伍里都有人参与了……端了几个窝点,我们才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教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我们辖区了,你见过卢鸿博,领教过他的能力吧?怎么说?”叶天书好奇问。   “还不都那样,传销都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封闭环境、团队教育、不断强化,这种环境里大部分人都会被洗脑。和你们警队的培训差不多的,相比之下他们更严格一点。”小木道,其实都不神秘,但让一个人猝然陷身其中,那种氛围会把你不知不觉洗脑的。   叶天书笑了,他道着:“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各地的大经理可都愿意花重金请他授课。外人可没人知道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啊。”   小木笑而不答,像是看到了饵,却不愿意咬钩一样。   停了半晌,叶天书道着:“有兴趣帮我们做点事吗?”   “卢鸿博不足为惧啊,抓他是分分钟的事。”小木道。   “呵呵,要那么简单,就不会有今天的烂摊子了,这就是个精神病,不管我们什么时候抓到他,除了光人一个,什么都没有,想审口供,他就滔滔不绝地给你励志,关看守所,他能把一个号子的嫌疑人都说成神经衰弱,关精神病医院,他又能想办法逃跑,连精神病患者都能被他影响,他就像一个病原体,接近他的人,都会被感染……在于我们呢,偏偏又无法定罪,只有授课一项,没有接触过赃款、没有拉过人头、甚至这家伙神经到什么程度,有个区域经理欠了他授课费,他就跑到派出所报案,举报对方搞传销……”叶天书气不自胜地道,就像那些奇葩嫖客报案,说小姐服务不周到一样,能笑掉旁人的大牙。   小木一直在笑,这个疯子的行径,实在可爱。   可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可笑,叶天书拿着遥控放到一副画面上解释着:“……卢鸿博不足为虑,那些传销人员也好处理,就像你说的。斩草要除根,这个根在哪儿,就是我们想知道的……最底层,e和d两级,基本都是受骗群众,到c一级,差不多就是死硬分子了,到b一级,应该是中坚力量,就是各个窝点的小头目,a呢,大经理级别,差不多相当区域经理了……这得非常感谢你啊,你和3326同志,成功地为我们又挖到了两个a经理。”   何玉贵、常遇春,两个人成功上了警方的关注名单了,看排出来的头像,应该是刚刚上去的,一共才三个大经理。另外又是一个蛋疼名字:马步方。   “都是假名。”小木随口道:“传销团伙里,凡能赚到钱的,都不会用真实姓名,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逃走。”   这些人深谙游击战的精髓,小木已经领教过了,说走就呼啸而去,就来就成群结队,等闲的一个小派出所拿他们根本没治。   “对,可这些人也是不最关键的。”叶天书道,他看着小木等着他问下文,小木没问,他继续说着:“组织结构应该是这样,在a之上,还有一层,就是真正的幕后,这就是根……他们负责纵向联系到这个区域大经理,建点、组团、拉人,在最短的时间里铺开摊子;同时又负责横向控制这些能说到天花乱坠的大讲师巡回作业,迅速收获,如果没被打击,这个团伙就会不断膨胀;如果遭遇打击,他们会舍掉这些窝点和人员,到另一处,另起炉灶……只要这一部分中坚力量在,他们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死灰复燃,这些人里,即便被法办,回头出狱走得还是老路,我们在执法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最关键的还不在这个中坚力量,而在于这些从未现身的组织和策划人身上。”   图解形象地说明运作的方向,金字塔形,最顶尖的层次是秘密,那儿是操纵整个传销团伙运作的核心力在。   小木皱皱眉头,在传销里,有一个百分之五的分配去向不明,应该就是幕后的收获了,他脑子飞快算着,倒有点钦佩这种模式组织者的胸襟了,只拿百分之五,然后大量的资金或者被组织内部消耗,或滞留在a级经理手里,一旦有事,那他们就成首当其冲的替罪羊了。   当然,那些人是个谜,在金字塔的最高端,一个大大的问号,并为这个问号标注名称为:老a!   “秃蛋……哦不,3326的目标是通过卢疯子和那些大经理,去寻找老a究竟隐身何处?”小木跳跃地问到关键了。   叶天书笑笑点头:“没错,我们精心设计了精神病院的出逃,就是把3326送到传销团队里,没想到无意你插进来了,不过结果很出乎意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我想,如果有你这样一位可以接触到他们上层的线人,再加上3326同志的协助,我们攻破这个堡垒,问题应该不大。”   无形中,3326同志,成协助了。   这个细微的变化听得出来什么意思,小木笑了,叶天书笑着,然后小木摇摇头道:“不可能,您忘了传销的本质,本质就是欺骗,和一群骗子打交道,只会有利用,而不会信任,您觉得他们会信任我?告诉我幕后老a是谁?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个遥控指挥,那些区域经理都未必知道究竟是谁。”   “卢疯子应该知道线索。”叶天书道。   “他不会告诉谁的,那既是精神病患者,又懂洗脑,我估计自我催眠都难不住他……比如我刚进精神病院,那些医生做了手脚,有人问我姓名,我下意识的脱口就说,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这应该是让我在半昏迷中重复,一直成下意识的惯性,卢疯子和你们打交道十几年了你们都没治了他,您觉得我行?”小木道,对于卢疯子这号可爱的人渣,小木觉得最好的方式是:远离才安全。   “当然行啊,你不没被洗脑吗?”叶天书道。   “那是因为我家很有钱,根本没诱惑力。”小木道。   “但你学过心理学啊,还是变态心理学,对付卢疯子这个变态,没有比你更了解的了。”叶天书道。   “您不了解,我学变态心理学,是因为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所以就选了这个专业。从变态心理学的角度讲,是用心理学原理和方法研究异常心理或病态行为的表现形式,比如感觉、知觉、记忆、情感之类的障碍等等,可恰恰卢疯子这种偏执型精神分裂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不是变态,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常态。”小木解释道,这是常人对变态的误解。   不过仍然被误解了,叶天书当然以为这是推脱,他笑着道:“看来,我得想办法消除你对此事的抵触心理。”   小木欠欠身子,不着急,他笑着道:“您还是节省点时间和精力吧,如果在美国,可能为了达到私人的目的,我会同意,但在连起码的线人保护法规也没有的环境里,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有权滞留我,甚至可以越权扣留我,但你无权要求我做什么。”   叶天书怔住了,那淡淡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坚定,而这种事,首要、必须、一定是得自愿,他眉色稍一动,小木捕捉到了心理变化,提醒道着:“在想怎么拿捏住我的把柄?没事,你可以直接问我,精神病医院开走货厢车的是我,撞坏医院大门的也是我,对此我会负责的,或者您可以罗列点其他的罪名扣住我,没关系,我理解,而且作为弱势我不会反抗的……签名、摁手印、口供,都可以,不用刑讯我一定配合。”   这是把不得被警察扣起来的啊?又把叶天书给刺激到了,他下意识地摸口袋,然后又像摸空了一样,手伸出来,摸着下巴,盯着小木,一时想不透为什么谈话形势会急转直下,他喃喃道着:“别误会,其实可以谈的,你可以提提要求,这件案子事关重大,要不尽快连根拔掉他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骗。”   “要求?您知道我的履历了,你觉得我需要有什么要求吗?或者,就即便有,您能满足吗?”小木道,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叶天书又踌蹰了一下,知道对方所言不差了,这种富家出来的子弟,可不是给点小钱就能哄上路的,他难为地撇撇嘴,像是下决心一样,换着方式道:“好,我们不说要求了,说说良知怎么样?你来自一个富贵之家无所谓,那些身陷传销团伙里的人是什么境地,你见过了,他们被欺骗、被洗脑、变得不人不鬼,专拣亲朋好友下手,对你就一点触动都没有?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拒绝为此做点什么……”   小木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了,最反感的就这种,以大义之名,行不义之事。   “还有,在襄庄,3326汇报的情况下,三十多位试图脱离传销团伙的成员,被你三寸不烂之舌,全给忽悠得打消反抗念头了,不但打消了,而且义无返顾地留下当骗子,毁一个可就等于破坏一个家庭啊……我就想了,你对此难道连一点内疚的感觉都没有?”叶天书道,正是那件事,让他也觉出了这个人的不凡。   “有。不过感觉不是内疚,我虽然骗他们留下,可也是在救他们,真要发生炸群的事,流血都是轻的……”小木不屑道着:“而且,更内疚的是你们,传销的蔓延有它的特殊性,但何尝不是你们的职责没有尽到位?找不到它的根,又何尝不是你们失职?我想提醒您的是,没有那一条法律规定,警察可以协迫非自愿的公民去当线人……您现在的行为,是渎职加违法啊。”   叶天书气得胃痛一样闭闭眼,然后把桌上的资料重重一摔,起身出门了,小木嘴角泛着微微的笑意,吊儿郎当地半躺下了,那样子,竟然是一点也不着急。   很快,第二位出现了,居然是白医生,进来和霭可亲地自我介绍,白双喜,认识这么时间,还没介绍过呢,接下来就是劝着小木为民除害了。   这个人好感不多,小木笑吟吟地刺激道:“白医生,你应该因为我的事受到了协迫吧?给我制造假身份、又破坏了警察的部署,这后果都很严重啊?您不用解释,从你衣服上的褶纹上,我看得出您被限制行动自由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从您的表情上,我看得出,您很紧张和惶恐,是不是连医生资格也岌岌可危了?   白医生吓得直哆嗦,一抖,小木继续刺激了:“……瞧,您的手无名指颤了几下、眼皮跳了两下,看来我猜对了……瞧,您的表情开始懊丧了,是不是知道我的履历里有学过变态心理学一项,开始后悔对我做的事了?从精神病理的角度上讲,您的症状堪虞呐,焦虑不安、轻度失眠、伴有间歇性头痛……长此以往,要患者精神病的啊。”   很快,白医生仓皇出门,落荒而逃,对门外的一干警察苦诉着:“真不行啊,我说怎么这么难对付,他比我专业啊,催眠和心理暗示对他都没有效果……他看我看得一点都没错,我确实焦虑、失眠、头痛,你们再把我隔离下去,我真得成精神病啊,我图什么啊,小冯可把我害苦了……”   那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的样子,还真像精神病发作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机会错失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焦虑的叶天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把警中能想到的政治思想工作好手,一古脑全请来了,然后这里开始走马灯似的换人了……   第25章摇摆之间   赏了得力的手下一顿耳光加一顿拳脚,何玉贵坐着那辆商务车没头蜂也似的乱蹿,先奔火车站,下车就如丧考妣地在人流中来回找,不一会儿又和秃蛋奔回车上,问计卢教授了,看意思,又想去汽车站找找。   “何胖子啊,你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同一点,知道是什么吗?”卢教授很蛋定地道。   “啥意思?”何老板懵了下。   “你说啥意思。脑袋长在屁股上,这么大个城市,你能找着人吗?”卢鸿博训斥道。   也是,何玉贵倚着车门颓然罗嗦着,光行头花了好几万呢,还没怎么派上用场就跑了,赔大发了,早知道我就用个山寨货得了,正场都不上,至于花这么大投资吗。   听到这话,张狂的眼皮跳了跳,上什么正场?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生意?真勾得他蠢蠢欲动,不由于替家里担心了,他严重怀疑,把传销大经理搅得焦头烂额的小木,家里那几位根本对付不了。   是啊,谁可能想到,前一刻又乖又巧,还和杨美女调情的小帅哥,眨眼就成了呲牙的小恶狼,两个打手都被他放翻了。杨梦露啧吧着嘴,没有加入讨论行列,在她看来,怕是要失之交臂了,她看了卢鸿博一眼,意外了,老卢似乎并不着急。   “秃蛋,你说咋办?”老卢突来一问。   “啊?我说……我能说吗?”张狂很谦虚地道,一直以来在这个组织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形象,毕竟言多怕失,这一问,正急得火急火燎的何玉贵顺势就是一脚踹催着:“让你说,你就说。”   “啊,我说……我说他应该跑不到这儿。”张狂道。   “为啥?”何玉贵一愣。   “他身上没钱啊,他得先弄点钱啊。现在别机票,火车、汽车票都得实名制啊。”张狂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了,何玉贵看向卢鸿博,卢疯子剜了他一眼道着:“瞧瞧,他都比你明白,没钱没身份证,要是小痞子还有地方混,像他那样的,过夜都难。”   “哦,是啊……那,老卢,咱们怎么找呢?”何玉贵问着。   “回去,换车、换住地,把近郊的小经理都叫出来,照片发到他们手机上,守着汽车站、火车站、还有出城的路口,几个黑车趴窝的地方,多派人去找找……”卢鸿博安排着,随口说着要道路口,张狂听得凛然心惊,这布置,尼马不比警察的差,要不知情的,真得栽进他的套子里。   “那飞机场呢,万一坐航班走呢?”何玉贵提醒着。   “你蠢到姥姥家了,找个假证混上路就不错了,能混上飞机?”老卢吧唧就是一巴掌,给了何玉贵一个醍醐扇顶。   被打何玉贵却是一点介意也无,直竖大拇指:“教授英明。”   这伙人的行动力自不待言,电话一联系,近郊的几个窝点纷纷出动了,张狂驾车就近去了一趟梁庄村,高速路口附近,那下面的人干得真不赖,三十几个人就趴在高速路收费口子不远,一辆一辆瞄车里的人呢,比警察排查还严。   扎紧路口,再返市区,为了以防万一,何玉贵要换住地,卢教授和杨讲师也要挪挪窝了,估计是以防跑出去的人报警,那就不好说了,何玉贵安排着张狂去租车公司还车,之后就找个地方窝着,等待通知,毕竟张狂是个脱逃“嫌疑人”的身份。   不过张狂很清楚,不管那一位,都根本不会相信他,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直到晚上十九时,张狂才回到安徽路附近,专案组的驻地,严格地讲,作为负有特殊使命的人员,执行任务期间是要避免接触队里的,不过今天事情紧急,规矩都要打破了。   坐着一辆三轮在后门下车进去的,黑暗里,已经等待了几个人,三个“业务员”、一个“大经理”,为了作业方便,称呼都沿用传销的规则,生怕那一位随口说漏了嘴。   一关上门,他焦虑地汇报着:“两个小时前,何胖子发动近郊五个窝点,一百二十多人,在火车站、汽车站,以及各路口把守,林子出逃让他们紧张了,卢疯子、杨讲师和何胖子三人分开了,去向连我也没告诉……后面追踪跟上了么?”   “就卢疯子还在视线里,杨梦露和何胖子,都跟丢了,两人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叶天书道,下面的汇报是,一个丢在商场里,一个丢在夜市边上,这些市井的厮混的龙蛇,反侦察意识相当地高。   “大经理,要不把趁这机会把他们窝端了得了,就在这个市里,我就不信何胖子能跑喽。”马烽火道,有点失去耐心了,另一位连强自然附合。   张狂马上否决了,他道着:“绝对不行,时机根本不成熟,我跟他们走了几天才发现,下面的发展比我们掌握的情况要严重的多,像何胖子这样的区域大经理不止一个,再端还和以往一样,除了遣返那些上当的人员,抓到组织者和起获涉案赃款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那怎么办啊?上面那家伙根本不配合。”连强道。   “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张狂问。   这就到高潮了,张狂瞬间发现,几位同事耷拉着脑袋,一个比一个颓丧,马烽火说了,就特么是一无赖,愣把我们骂了一路,我们三个身上几百块钱全被他消费了都没落个好;连强说了,那孙子我看着就揍他一顿,你是不知道他说话多难听,他居然说坏事坏人干一半,警察干一半,至于专案组叶天书,也尴尬笑了,他说了,比咱们法制观念还强,吓不住也哄不住。   “不是白医生在这儿吗,让他试试。”张狂道。   “试了,白医生都被他说得快哭脸了,把局政委都请来了,结果政委黑着脸走了。”马烽火道。   张狂吓坏了,瞠然问:“到底怎么了?”   “这小子有点邪门,不知道怎么猜出政委有家庭矛盾,而且猜出来矛盾是在儿女身上……接着就嘲笑了,你连你儿子都劝不住,你来劝我?把政委气得一句话没说就走了。”马烽火道。   生怕张狂理解不了似的,连强补充了句:“还真猜得一点没错,政委儿子在税务局,犯了点经济问题,正被审查着呢,两口子因为这个事闹心着呢。”   说着这事,叶天书顺手擂了他一拳,不让他乱嚼舌根,张狂可是哭笑不得了,这才几个小时,两头都被他搅得炸锅了,而且,队里都直勾勾看着他,好像希望都系到他身上了似的。   “放了他吧,送他走。”张狂突然道。   “放了?”马烽火和连强齐齐失声了。   “这种情况不能放啊,就从他的安全角度考虑也不能放。”叶天书道。   “他很聪明,知道咱们把他怎么不了,那他只会变着法给你添堵,不要试图劝他,他比咱们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能咱们不明白的,他都看得很清……我都想像不到,他能从两个壮汉寸步不离的守护中逃跑。”张狂道。   “可放了……这个?”叶天书有点难为了。   “放了,有可能是两个结果,而不放,结果只有一个,相信我,他也是个性情中人,谁要逼他,谁的失望就会越大。”张狂道。   看样子这样的说服效果并不大,那几个有点颓丧地把住地告诉张狂了,而且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去了,都懒散地靠着墙、或者坐在院子里一筹莫展,在所有的案子中,传销不算难的,甚至大部分时候划不到刑事范畴,可要论侦破和追踪的难度,它一点都不比恶性案件差,那些连名字都没有一个真名的组织者、策划者、实施者,个个心狠如狼、胆小如鼠,那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销声匿迹。   这一次如果溜走,那可能再付出十倍、百倍地精力去挖掘他们的下落,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善良人落进他们的魔掌。   “我就不明白了啊,我们警察就差到这个份上吗?连一句好话都得不到……难道在普通人眼中,我们和那些坏人一样可恶?”连强坐在花池边上,如是感慨道。   “我们和坏人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可他们不是……他其实很精明,如果我是他,我也找不出理由回去涉险,好容易才逃出来。”马烽火道。   这话连强听得不舒服了,他反问道:“人活着总该有点公德心正义感吧?都那么精明,都没人干这些脏活累活危险活,那社会得成什么样子?我们这么拼死拼活为什么?”   “呵呵……我们被洗脑了呗,被崇高的理想、情操、纪律洗脑了呗。”马烽火笑道,话音刚落,啪声肩头一痛,却是叶天书顺手拿打火机砸了他一下,他笑笑站起来,而这位组长却是无语,叹了声气,踱步着回到了楼里了。   房间在三层,门口有守卫,未到统一行动的时候,人员和办公都是尽管精简的,因为带回这个特殊人员的原因,今天连加班的也没有了,空荡荡的楼里,张狂沿阶而上时,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慢,就连他,一时也觉得讷言,怎么开口呢?   慢慢地踱向房门,两位守卫示意了下,拉门时,他拦住了,他在站在门口,伫立了好久,像没有勇气一样,好久都没有进去……   第26章道是离别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里听得格外真切,正翻看着叶天书留下资料的小木抬起头,思忖一秒钟,然后礼貌地说了声:请进!   礼貌是下意识的,不过今天没碰到有礼貌的人,那些糙人,都是直接拉开门进来的。   门慢慢地开了,一身橄榄色的警服,半遮半掩,慢慢显在小木的眼前,小木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猛地噗一声,笑翻了,笑得趴在桌上,笑得全身直抽、笑得两眼见泪。   是秃蛋,居然是秃蛋,那怕穿上警服也像个混成人民队伍里的坏蛋,那长相实在一点正气都没有,怎么看都白瞎这身警服了。偏偏小木越笑,他像被揭破隐私一样难堪,越难堪,也就越难看,小木也笑得越厉害。   张狂看小木精神状态尚好,倒是放心了,饭时已过,送的盒饭,放在桌上根本没动,这家伙看样很大胆,居然拿着专案组叶组长的文件夹看,遥控器就放在一边,监控里显示,他把那部专案组收集的影像资料,看了不止一遍。   良久,只等小木笑够了,张狂这才吱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警察,我的警号00892!”   “算了,还是以前的秃蛋帅点。”小木笑道,出离震惊之后,剩下的全是可笑了,真想像不到,警察里还能有长相这么像坏蛋的人。   “我也觉得是,呵呵。”张狂笑笑,期待地看着小木,他小心翼翼问着:“你在监控里,好像看到你研究这个传销案里的人物了。”   “一群疯子而已,有什么可研究的。”小木兴味索然的样子。   张狂慢步踱到他身边,拿起了桌上的夹本,随意看了眼道:“真没有想到,你说的都是实话,还真是个富二代啊。”   “可你一直说的都是假的。”小木撇嘴道。   张狂没有接他的茬,翻看着夹本,像在自言自语道着:“选的变态心理学专业,那应该涉猎过行为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甚至接触过司法与犯罪心理学,我说的对吗?”   “咦?秃蛋,你挺有文化的,怪不得那天喷了句中西合璧。”小木愕然笑道,这家伙装坏蛋装得太像了,要是中途离场话,恐怕很难想到他会是一名警察。   “观察细节我真不如你,惴摩人的心理,我更不如你……那天在襄庄,你把三十多个人劝下,其实做得很好,连我们叶组长,也赞口不绝呢?”张狂夸道。   “是吗?我还以为会以此当借口,以非法参与传销滞留我呢……这都值得夸奖,我可真是替传销组织解决难题。”小木道。   “当然值得夸奖,如果真的炸了群,可能跑出一部分来,可跑不出来的,就要受到伤害了。”张狂道,慢慢向小木敬了一个礼道:“谢谢你,我代表省厅打击非法传销专案组全体参加警员,谢谢你。”   小木瞠然了,像受不了这么重的礼,下意识地站起来,不过在张狂觉得他有所触动的时候,小木轰声坐下一摆手:“少来这一套,准备把我关哪儿。麻利点,本少爷要睡个安生觉。”   “你一定会觉得,警察会协迫你?”张狂问。   “难道不是吗?”小木警惕道。   “难道警察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张狂讪笑道。   “你用肯定语气说这句话,就是正确答案。”小木道。   肯定不堪,张狂不好意思地低头,然后笑笑道:“可能下午你和我的队员发生了点不愉快,我代他们道歉,不过你也整得他们够呛,他们一天补助才十几块钱,全给你上贡了。”   提到连强、马烽火那仨人,小木坏笑了,笑笑道着:“没事,我原谅他们了,告诉他们别记仇啊,反正我落你们手里也没好,想找回这口气来,有的是机会。”   “呵呵,我会转达的,不过估计他们没机会了。”张狂放下了夹子,笑着道。   小木慢慢起身,知道要走的时候来了,他不屑道着:“下一句是要带我走是吧?走吧,认识你很好玩啊,秃蛋,等有机会出来,我找你叙旧啊。”   小木说着,离座了,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或许才是他的本色,张狂在想,这家伙估计确实是见过世面多了,连老美的监狱都进参观过,根本没有惧色。   “请……我会亲自送你走,现在是十九时四十分,二十一时的航班,直飞滨海,到时候,会有地方的警务人员接你,会把你安全送回家……机票订好了,你没有身份证,我是通过机场公安订的,你放心,没有人会拦你。”张狂说着,掏着手机,是出票通知的电话。   这一个转折可把小木看怔了,他疑惑地盯着张狂,不相信地问:“想耍什么花样?”   “想告诉你,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那么不堪,将来想起来,最起码你也见过好警察……没什么花样,走吧,抓紧时间,路上得差不多四十分钟。”张狂匆匆走着。   小木快步跟着,追问着:“喂,秃蛋……不,秃哥……不,警察同志,这个……”   “还是叫秃蛋吧,你顺口。”   “不不,那太不礼貌,那我谢谢啊,我以为会把我扣起来,案子不还没结束吗?”   “还有其他警察呢,还有其他举报人和线人呢,没事,我们费点劲,大不了再多耗点精力。”   “可是……”   “你怎么了?想留下来?那我可巴不得呢啊。”   “少来了,套我?”   “呵呵……怕下套,那还不快走?”   两人楼道里停了片刻,匆匆下楼,一辆车已经等在门口了,那一组铁三角分坐车前,张狂和小木坐到了后面,车出大门时,被叶组长拦住了,他提着一兜小果递进去,看着黑暗里的小木道着:“别记恨我们啊,小伙子,有时候我们迫不及待想办了这帮坑人害人的王八蛋,有时候确实急了点……带着,路上吃,下回来长安到市局找我,毕竟给我们帮了大忙了……走吧。”   放弃了,话里透着浓浓的不甘和歉意,黑暗中看不到小木的表情,不过车窗合上时,那兜水果沉甸甸地放到了小木怀里,张狂伸手拿了颗苹果,边啃边道着:“林子,别信他啊,他是作秀。”   “给我的,谁让你吃了,没礼貌。”小木怒了,斥了张狂一句,把水果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好半晌一言不发。   果真是争分夺秒在赶时间,仅仅在路过机场高速口时,张狂提醒了一句,传销这帮孙子,正遍地找你呢,不过警车他们不敢靠近。除些之外再无闲话,下午和那几位就发生不快了,明显觉得还有敌意,甚至小木怀疑,这些货真是在作秀,就等着他心软,然后一头栽进坑里。   当车迫在机场候机楼前,嘎声停下时,小木一下子觉得心宽了,那股子浓浓的歉意油然而生,看看那几位苦逼警察,真不该折腾人家,直到现在那司机还一肚子气,没正眼瞧他一眼呢?   进了候机楼,在机场公安的陪同下过了安检,张狂把一张机票交到了小木的手里,那犹豫不决地看着他,像千言又语,又全部咽回去了,悄悄地伸手,把手心里攒得见汗的几张钞票塞在小木,小木不要,他硬塞上了,直塞在他的手里道着:“拿着,还有半个小时,吃顿饭……睡一觉就到家了。”   “谢谢……谢谢。”小木鼻子抽抽,看看那两位,连强可没好话,翻着白眼道着:“不用谢了,别让我再让见到你,就是最好的感谢。”   “如果你能控制你的情绪,你将来的成就会更大,管不好嘴,要吃亏的。”小木提醒一句,把连强气得直指小木说着:“老马,看这孙子……我真想揍他一顿,我特么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没公费坐过飞机呢,这么好待遇,他都不领情。”   “你少说两句,滚蛋……老马,把他拖走。”张狂发飚了,沉声一吼,老马拖着连强远远离开了,张狂再回头时,眼光却正触到了小木的目光,小木突然说着:“其实你期待我回心转意,给你当这个涉险的线人?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无权这样做,即便我真的说出来,你会答应吗?”张狂道,脸上微微有点喜色。   小木却面无表情,无情地拒绝:“不会。”   或许真的绝望了,张狂尴尬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着:“我理解,其实在汉中就想送你走……不管以前怎么样,要走了,别记恨我们,别记恨警察,这个世界很糟糕,有很多坏人,总得有人敢挡在他们面前,否则遭殃的都是那些安分守己的好人……就像你下午唱的那首《iwashere》,天后碧昂丝是为了纪念911事件唱的这首歌,那首歌赞美的是在危难中向别人伸出手的无名英雄……我们可能不算好人,可也归不到坏人的一类,希望,你也理解。”   “我理解。”小木点点头道,不过话一转又恶心了,他翻着白眼看张狂道:“你也被组织洗脑了,情操太高尚,手也不够黑,别当卧底了,碰上眼光深的人,你会露馅的。”   一言而走,小木留给了张狂一个大大的后脑勺,张狂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出发出口的人流中。   走了,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狂的表情僵住了,连招手再见也忘了,满腹的期待全化作乌有了,他精心穿上的警察,现在看起来是如此地滑稽,他脱了,衣服翻过来裹着帽子,垂头丧气地走着,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一对,门口等着另一个,司机嗤着嘴道着:“瞧瞧,三张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蛋吧?说什么来着,没用,这他娘就是个熊包。”   “你少说两句,啧。”马烽火示意着张狂脸色不好,回头安慰道:“3326,收网时间没多久了,大不了漏几个,少了他地球还不转了似的。”   “你们没进过贼窝,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贼。咱们三个月查了不少窝点,还没有最近这一周发现多,就我这样,顶多是个司机、打手的料,他可是能站到讲师台上的,你们想想,真有有这么一位线人……那这个区域的大经理,可就都到我们视线里了,将来照单抓人就行了……啧。”张狂无限挽惜道,最好的一个设想,没想到几天就破灭了。   说得其他几位也是好不懊丧,这功亏一篑的实在不是时候,四人在厅外,吸烟,抽了一支烟……抽了两支,张狂不时地看着厅里,好像期待小木重新出现一样,可越看,眼里留下的越是失望,老马道着:“走吧,得找找那帮货的下落了。”   “3326,你回去小心点啊。”连强道。   “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得等着没风声他们才可能露头,会不会再用我都不一定。”张狂道“那就抓吧,省厅这次是要铁拳行动了,一查到底。”马烽火道。   张狂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其实从警察角度的,永远无从洞悉每个罪案的精妙,就像他一直认为传销很小儿科,却骗了那么多人一样,那种简单直观又有效的洗脑方式,不是亲历,根本不敢相信它的威力。   而现在,有一个深谙它的人却失之交臂了,让张狂曾经满心的期待,全成了失落的挽惜。   司机的车开过来了,直到整21时,一架航班腾空而起,马烽火提醒了一句,几个人这才落寂地上车,张狂抬头时,只看到了航班闪烁的尾灯,在夜幕中,显示格外闪亮,而他的心,却像掉进了黑沉沉的夜幕。   没有星光、没有方向的夜幕……   第27章回头倏见   车驶出了航站楼,方上路,老马的手机急响,他狐疑地看了眼,是机会接洽公安陈科长的电话,负责给小木开证明出机票的,以为有了什么变故,他一接听,惊得老马喊出来:什么?没登机,好好,我马上回去。   张狂一下子兴喜若狂了,催着司机:“倒回去,倒回去。”   “啥意思?”连强愣了。   “这小子搞毛啊搞。”司机道。   “都特么嘴巴放干净点,可能有戏。”马烽火明白了,没走,那意味着什么,他诨身没有觉得自己的说话有问题。   车呜声倒了回去,几人跳下车,飞奔进厅里,在偌大的候机厅来回找着小木,那机场公安倒先见着了,情况是根本没有登机,广播了几遍都没找到人。   顾不上解释了,他带着几位同行通过了安检入口,在机场候机厅里来回寻着,旅客群里你找到一个还真不容易,就是机场这位公安准备拉监控寻人时,被张狂拦住了,他指了指,一处机场餐厅的方向。   一眼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介怀都冰释了,小木正坐在餐厅中央,悠闲地抿着咖啡,旁边放着碗碟,估计是慢悠悠地享受了一顿晚餐,依然像张狂记忆中一样,这家伙对于品位有强迫症,讲究得让人觉得他很装逼。   和机场这位耳语几句,送走了人,张狂三人踱向小木的餐桌,这三位一进门可和这个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了,服务员吓了一跳,要问时,被一张警证把话全咽回去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小木故意问。   “那你怎么没走?”张狂也故意问。   “我吃了顿饭,误了登机了……你们呢?”小木笑着道。   “我们……我们想你一定误了登机了,所以就来找了呗。”张狂道,两人呵呵笑了,却不料小木脸一拉,不客气地道:“那等什么,赶紧买单。”   “哦……快去。”张狂支使着连强,连强现在不介怀了,赶紧上前买单,一听三百多的价格,再一看一碗面四十多,气得他剜了服务员一眼斥着:“比传销还黑啊。”   掏出瘪瘪的钱包,却是踌蹰了,马烽火赶紧上来,知道这穷哥们手边没余钱,他掏着银行卡,却不料已经拦着把钱给付了,剩下的几张他随手塞给老马道着:“别推拒啊,这是秃哥手里藏的黑钱,送你了,估计我用不上了。”   这,马烽火一下感动的有点难堪,小木一转身,机票扔给连强了,他道着:“别说我不领情啊……我还真不领情,两清了哈。”   “哎呀,你看这事闹得……我,我,我郑重道歉。”连强不好意思地道。   这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那种直肠子,下午恶相毕露的脸,现在怎么看怎么尴尬,小木笑了笑,看看张狂,张狂兴奋地道着:“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你少得意,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小木道,径自走了。   “人都留下来了,这还需要答应吗。”张狂追着,不好意思地道。   “那考考,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吗?”小木问。   这个问题绝对简单,可一想去很难回答,张狂想想,问老马为什么?老马愣了下,好像很简单的问题嘛,他怎么一下子卡住了,居然回答不了。   “那为什么啊?”张狂干脆问回去了。   “为了看一个心理大逆转能给一个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小木道,看来简单问题复杂化了,都没太听懂,然后小木附加解释道:“直白地讲就是,想看看你从极度失落到兴喜若狂的傻。逼样啊。”   张狂脸色一愕,然后小嘎嘎直笑,气得他作势一掐恶狠狠说着:“臭小子,恶心我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啊,咱俩不都是精神病么?”小木道,那掐的手势化作击掌,啪声一响,心有默契地紧紧一握,小木欣慰地道了句:“没扔下我,给了我两回钱让我走的人,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走了……我说秃蛋,你别老摆臭脸架子,你得多求求我啊。”   “滚蛋,想得美。”张狂不屑道。   “那别怪我不帮你啊,以你的智商,应付不来卢疯子啊,说不定还有比卢疯子更厉害的人。”小木道。   “嘿哟,你是揪着我小辫不放了是不是?”张狂作势威胁,老马可拦着了,直虚张声势道着:“千万别,敢惹了这位爷,回头大经理得开了咱们……我说小木,不,林导师,我也郑重向你道歉啊。要是家里知道您没走,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子呢。”   “我就说了嘛,每个人心里都有正义感,都无法坐视、旁观。”连强道。   “你们快算了吧,拿得解放前的工资,抓的是现代化的罪犯,过得是非人类的生活,偏偏心里想的还是舍己为人、平安一方……呵呵,像你们这种穿制服的,其实和做传销的是一个概念,都被组织用一种理念和行为模式洗脑了。”小木道。   这话听得极度刺耳,司机挠挠脑袋跟在背后说着:“哟,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怪不得每年评优秀都没有你,思想太落后。”马烽火斥了句,连强无奈笑笑道着:“搁你说,我们好像确实过得像傻逼啊。”   蓦地,小木停下了,他回头,看看跟着停下的几位,仔细观察,转眼又微笑道着:“确实有点傻,不过,是令人尊重的那种。”   张狂无言拍拍他的肩膀,揽着他,小木瞬间的感动之后,笑着自嘲道着:“我就不一样喽,像我这样没目标、没信仰的人,生活在于不断寻找刺激,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对手一直是我爸,我是费劲周折想让他难堪……这次我突然发现挺没意思的,就对遇上了一个永远不会还手的对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哎,秃蛋,让我帮忙你给申请什么优惠条件?”   “你想要什么?”张狂笑问。   “给钱吧,我不稀罕;给身警服吧,你们肯定不收容我这号人……要不,介绍个警花?”小木笑道。   张狂不理他了,甩手走了,小木讪道着:“你这个人,怎么比传销人还无耻,光想让干活,不给好处,那能给你干好吗?”   “哎哎,林导师,别生气,有我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像你这种条件,什么花不得倒追你?”连强拍马屁道。   小木像遇到损友一样乐了,直拉着连强说着:“哟,这才是兄弟,瞅空带我看看去啊。”   “没问题,我们一起带你去。”马烽火也凑乐来了,知道年轻人的心性,哄高兴了,什么也成,他崇拜地问着:“哎我说林导师,下午那出你真厉害啊,你怎么看出我们政委儿子出事了?”   “而且能看出,出事不久。”小木道。   “还真是啊,咋看出来的?”司机崇拜地问。   “对了,这学心理学的据说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隐私来,哎林导师,教教我们呗。”连强问着,虽然是转移话题,不过小木的种种表现,也确实让他们称奇不已。   小木得瑟了,卖关子了,众人挨个求了一圈他才漏底。他说了,所谓心理学,就是由表及里看到人的内心,瞧下午那徐政委,面色晦暗,表情沮丧,而且衬衫的领子积了一层汗渍都没有洗,皮鞋打褶了都没收拾,一看就是家里出事了嘛。   说服力好像不够,马烽火想了想道着,我们警察换上便衣还不都这得性。   小木吃吃一坏笑补充了,除了证据,当然还得有证词,下午上了回厕所,无意中听到隔壁女厕两位女警嚼舌根,说徐政委的儿子怎么怎么了,我听了一言半语,哟……蒙对了居然。哈哈。   原来是这样,这个答案让众人捧腹不已,直觉得这小子是够邪,厕所里都能听到消息,还真是线人的不二人选。   原路疾驰,增补的“送回”部署在紧急制定,专案组人员悉数放弃休息,重回岗位,在多地加派了盯梢点,多名厅里特殊人员连夜接到通知,到专案组报到……   一个卧底或者线人,在启用之前,会有很多秘密的、繁琐的事,这是一个不眠不夜。   前一晚二十二时开始,体检、心理测试、履历捋理、建档,越是重大案情,程序会越精密,整个过程,小木是戴着一个头套进行的,就连那些医生、警察,都无从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   血样、尿样都要化验,染毒、有传染或者其他重大疾病的人,肯定不能用。   心理测试不合格的人,肯定不能用,因为这不是像普通线人一样问一条线索,而是要去寻找一个重要目标。   有反社会性格的人,肯定也不能用,免得养虎为患。   整个测试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小木被带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陪的人只有那个苦逼卧底哥们:秃蛋。   第28章不眠之夜   凌晨一时四十分……   张狂看着这个时间点,眼睛瞟着摘下头套,坐在椅上,优雅地抿了一口水的小木,他带着歉意地口吻道了句:对不起啊。   对不起?小木被这句话逗乐了,看到张狂浓浓的歉意表情时,他问着:“为了什么对不起?”   “为了……不该把你拉上这条路,我现在倒有点后悔了。”张狂道,坐到了他对面,看着小木,那帅气、稚气的脸庞,更增了他的歉意。   “你一半是歉意,一半是不放心吧。”小木道。   “对。”张狂丝毫不掩饰地道,对于小木的自愿,不仅仅是惊喜。   “这样说吧,如果我回去,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会向以前那样,面对我父亲厌恶的目光,那目光就像看一坨屎一样厌恶。”小木说道,脸上是一种难堪的表情,就像他每次宿醉醒后,那种深深的怀疑,他说着:“……我可以躲过父亲,可躲不过所有人,当我一身名牌、开着好车、刚找到点自我感觉的时候,又要面对那些普通人憎恨的目光,他们看我可能连一坨屎都不如……富二代过得也很艰难哦,你多么有钱,别人对你的表情就有多么假。”   张狂笑了,难道这就是理由?可这岂不是大多数人都向往的生活?   小木也笑了,笑着道:“在回到滨海已知的索然之味,和留下来未知走向之间,我选择,接受挑战……呵呵,活这么大,还就你们把我当宝贝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一无是处啊。”   “就这原因?”张狂哭笑不得了。   “啊,难道你觉得,是你们的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的理想感动了我?那不行滴,犯罪是一种与其他社会形态共同的东西,永远无法消除的。”小木道。   把张狂搞懵了,这心态他觉得有严重问题,他凛然问着:“不光我们把你当宝贝,传销团伙也把你当宝贝,这对你不会有负面影响吧?”   “怎么可能?影响绝对是正面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有成就感啊……真的,要不是我根本不缺钱的话,我还真不想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把我这号人奉若神明的啊。卢疯子说得很对啊,这种事,会让我获得无于伦比的成就感。”小木道。   张狂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被吓住了,愣了半晌小声道着:“你搞清楚你的立场,你现在在警察的阵营中,对和错,要泾渭分明。”   “我知道啊,但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混淆的世界,比如你的身边难道没有坏人?比如警察里难道没有违法乱纪的?比如你接触的犯罪分子,都是清一色的十恶不赦,没有那怕一位,其情可悯?”小木笑着道,这样的辨证法,果真把心思并不复杂的张狂听傻了,怔了半晌,起座离开,撂了句不客气的话:“老子不跟你说话了,说多了得被你洗脑。”   真走了,不过没走远,就在隔壁几间房子之外,可能小木不知道的是,今夜动用了省公安厅数位心理专家、省法医鉴证中心的医生,有七八台车拉着不同的人在为这么一个线人服务。   体检没问题,就是有个纹身,连纹身的出处和含义都得查清楚。心理测试结果,拿到范文杰面前时,倒把范文杰看傻眼了,请一色的对勾号,整整一百多项专业术语检测项目,貌似答了个满分,他兴奋地问着:“好像测试结果不错嘛,都是对号。”   “不是,范主任,这个人有问题。”一位年届四旬的女警道。   “什么问题?心理有问题?”范文杰主任道。   “对。”医生解释了,特别是测谎上,他能骗过仪器,连说十几句假话,比如我是奥巴马、我是女人、我是变态杀手,杀过七个人……等等明显错误的问题,居然没有一点心率变化,甚至连皮肤微电、脉博都没有检测到变化。   所以结果是,这个人的话,无法相信。   一下子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光这还不够,心理医生补充了,一个正常的人,针对这种测试应该是有起有伏,比如测试认知,在观看血腥场面时,他的脉博反而有兴奋反应;比如在回答常识性问题时,反而出来误差,所以结果是,医生郑重说了:“有心理疾病隐患。”   听得范文杰怔了好久,毫无征兆地“呃”了一声,打发人把医生送走,他却像热锅上的蚂蚁犹豫不决,从开始部署对传销教父的渗透工作,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无意中发现这个人的潜力,费尽周折才决定启用,不过要真是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又把他吓住了,万一真和卢疯子穿上一条裤子,那警察可要贻笑大方了。   踱了良久,他匆匆出门时,才发现叶天书和张狂等在门口,这一趟变故太大了,连不轻易露面的3326也出来了,他烦燥地把两人叫过来,表格一递,气愤地道着:“看看吧,医生说,有心理问题,这敢不敢用啊?”   “我听到了……这个……”叶天书看向张狂。   张狂思忖了片刻,想了想,让打开监视,监视器里,小木端直坐着,两手平放,浑然不似平时的吊儿郎当,张狂蓦地明白了,他和两位领导耳语了几句,径自又回到了房间。   ……   开门,小木头也不回,张狂坐到他面前时,扣着报告,重重一扣,然后严肃地看着他,气愤地说了句:“你再装!”   装的,绝对是装的,连何玉贵的打手都吃了明亏,卢疯子、何玉贵那帮子传销老手都上了他的当,骗过个测试仪似乎问题不大。   蓦地,小木笑了,脸上笑开花了,笑着道着:“光能你们测试,我就不能测试你们啊,告诉我,心理医生的结果是不是说我有心理疾病?而且轻微变态及暴力倾向?”   张狂气得把报告扔给他,愤愤说着:“我说嘛,就我得了病,你也不会有。”   “夸奖不错……报告我就不看了,太逊了,人是复杂的动物,而心理是人最复杂的部分,真以为几幅画面、几句问话就能测试到一个人的真实心理状态……太落后了,我们在心理学系上课的时候,玩的游戏都比这个高端,不信你去查查那位女医生,我测试她离异,刚刚找到让她满意的心上人,来的时候,说不定正和情人柔情蜜意呢。”小木道。   张狂傻眼了,这叫什么事,测试医生被测试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木林深脑袋里装的什么,怎么净是些稀里古怪的玩意?   “闲着也是闲着,去求证一下,打个赌,输了带回瓶酒来,咱们且斟且饮,要不多没意思?”小木道。   张狂狐疑地起身了,当卧底也有些年了,什么见鬼的事都不会让他惊讶,可偏偏这个小子让他不服气。   去了十几分钟,重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酒、两个包装盒的凉菜,他放到桌面上时,小木已经笑得直抽了。   张狂尴尬地看着小木悠闲地吃着,心里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了,范主任专程接通了女医生的电话,以组织的名义命令女医生讲私事,然后……全部印证,那女医生一年前离异,刚刚找到心上人,被紧急通知到这里之前,正和情人在一起。   不用说了,两位领导已经兴喜若狂,什么测试不测试,就这个人了。   但张狂还没有从震惊地中拔出来,他甚至看了一遍监控,都觉得无从发现,就普通的一张脸,怎么就看出离异,还有新欢?他恬着脸,小心翼翼问:“林子,怎么看出来的?”   “倒酒。”   “嗳。”   “先自杯三杯。”   “好!”   被调戏了若干,小木笑着说了:“原因在于,测试时,我闻到了女医生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槟味道,眉线、唇膏、底霜都用上了……四十多的女人来这一套,还能有什么?肯定去寻欢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出轨、偷欢?”张狂挑着刺。   “你个傻逑,要是有老公,她会掩饰身上的变化,会害怕被发现……她的样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所以只能是又结新欢,而不是出轨偷欢。所以我判断她离异。”小木道,然后严肃地看着张狂,张狂剜着他,噗声一笑,两人俱笑,就这眼光,当浮三大白啊。   看监控的叶天书也乐傻了,他和老领导说着,这小子要是警察就好了。老领导可不这么看,笑笑道着,算了吧,天天被这种人看着,你不心虚啊。   当然,对于启用一事已经心实了,两位领导默然离开,现在要开始安排梳理后续的计划了。   一瓶酒喝了七七八八,多是张狂抢着喝,怕把小木喝多了,喝到兴处时,张狂感概着:“林子,你要是警察就好了,就你这本事,那个警种都能胜任。”   “不不,我对这个职业没好感。”小木道。   “为什么?”张狂没想到,小木居然对警察没好感。   “没意思,知道不,你穿着警服、遵守纪律,那就和戴着镣铐的舞蹈一样,不可能尽情发挥啊。”小木道。   说中心事了,张狂倒了杯酒,抿着嘴,重重点头,那是警察的弱点,可也恰是警察能够承载正义之名的原因。   小木可放开了,得意洋洋地说着:“……现在相信我研究过犯罪了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看好警察这个职业呢,那是因为,不管你多么辛苦的操劳,对于并发性的社会问题,永远无济于事;你们就累死了,也补不上体制的短板;你是刑警吧,不管你们多么精彩的破案,都是在寻找和重现别人的印记,而且很多时候,你们还找不到真相……”   越说越被刺激,张狂凶狠狠盯着他,被贬得一文不值气着了。   还有更狠的,小木调笑着道着:“你的表情告诉我,认同我的答案……反观作案就不一样了,那需要精妙的布署、天马行空的想像、自由不羁的实施,蔑视一切制度和权威……啧,那叫快意,你们呢……憋曲!”   嘭,张狂一拍桌子,恶声骂道:“吃你麻痹吧,再胡扯我弄死你。”   “哈哈……你太逊了,对犯罪不懂欣赏,对罪犯不懂尊重,那你这个警察的逼格就不会很高了。”小木摇头道,很不中意。   张狂又被说愣了,怔住了,好像挺有道理,而且他分不清是不是歪理,不过他下意识地拒绝接受,不再讲这个高危话题了,免得录音监控事后分析,给他带来一堆麻烦。   喝了个半醺,休息了两个小时,张狂一直没有闲着,和外勤队友在商议着最合理,最安全的方式,因为要“送回”这个线人的原因,几队外勤一夜未眠,盯着那些在车站、路口的传销分子,那些人比警察还有耐心,就守着等小木出现呢。   当然,这也反证了小木的重要性,所以也就更让专案组费心,方案制订了若干,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   凌晨过五时,启程的时候到了,张狂匆匆推开小木住的房间时,却意外地发现,小木已经整装待发了,他端坐的神态肃穆无比,一瞬间张狂想起了自己每次临战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他坐下来,把方案递给小木,小木扫了眼,扔在桌上。   “紧张吗?”张狂问。   “我的心跳和脉博会告诉你,不紧张。”小木笑道。   “不会有危险,你顶多会被揍一顿。”张狂道。   “当然不会有,他们需要用我,就像你们一样。”小木道,那轻松的表情,把张狂也感染了,能做到这一点,就不管小木有多顽劣,现在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可爱,张狂看小木若有所思,他随口问着:“能告诉我,想什么吗?”   “不能。”小木面无表情道。   “家人,这个时候最想的就是家人。好像是你爸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的。”张狂道,起初不了解,不过认识小木后,发现精神病院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对,是出于爱我,但我回报他的一直是恨……曾经我对他恨之入骨,这么多年,我终于得到同样的回报了。”小木喃喃道,说得那么黯然。   “所以你在期待改变?别多想了,事后会有省厅的专人向你家人说明情况的。”张狂道。   “是你多想了,总害怕我因为其他事分心……不会的,我不为谁,我本来就期待改变,就像你们警察期待能改变世界一样,我一直期待改变我自己。”小木道。   “其实不用改变,本心就是最好的,你饿极了也不会铤而走险,身上有点小钱都舍得给乞丐,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身上高贵的品质,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张狂道。   小木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用欣喜而惊讶的眼神看着对方,像发现了基友那样的表情。   张狂笑着继续说着:“你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不想看到更多的普通人被传销团伙骗得败家破财,进精神病医院,不想看到那些混蛋肆意妄为,为非作歹,你刻意地用顽劣的外衣包裹着自己,其实你那颗脆弱的、善良的小心肝,已经被这些罪恶触动了,你的内疚,你的愤怒、你的正义感,让你无法选择坐视。”张狂道。   一瞬间,张狂也像变了一个人,木林深蓦地想起了,这家伙既然是个卧底,岂能像他表面上那么愚蠢不堪,能把憨厚和凶恶都刻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是笨蛋。   小木被惊到了,他疑惑地看着张狂那张凶脸,那个悍样,慢慢道着:“秃蛋,你绝对不是普通的警察,那些傻条子我一眼就认得出来。”   “我还是露馅了,不该说‘中西合璧’那个词,不符合我的猛人形象。”张狂笑着道,那个细节让小木起疑了,他记得很清楚。   “我也露馅了,居然让你看出,我是个好人来。”小木笑着道。   “那走吧,还会有更大的舞台,我们可以尽情发挥,做一对坏蛋。”张狂笑着请道。   小木笑着起身,很拽的一指他,不屑道着:“你会输的,别觉得你是警察就会赢……玩心理游戏,我都没有输过。”   “那是学校,这可是实战,被窥破,你会被揍成猪头的。”张狂道。   “舌头比拳头的威力大,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屁事没有,你信吗?”小木不屑道。   “不信。”张狂摇头。   “那就试试,输了介绍给我一个警花啊,我要玩制服诱惑。”小木道。   “那你输了,给我介绍个白富美啊,我快穷疯了,我要吃软饭。”张狂严肃道。   两人击掌为誓,神态猥琐,表情窃喜,很快入戏了,那样子绝对是商量一起打家劫室、抢掠民女的奸贼。悄悄下楼,从后门离开专案组驻地。   清晨五时四十分,小木贼头贼脑溜到长途汽车站附近,打探黑车出市的价格,巧了,和何胖子那些人碰上了,他不认识,可这些人认识他啊,一照面如获至宝,一呼哨十来个人围着,胶布一贴嘴,旅行包一扣脑袋,推搡着塞进车里,就那么扬长而去,车站那值勤的瞧见了,管都不敢管。   半个小时后,张狂接到了电话,是消失的何玉贵命令他,操尼马的去哪儿快活了,人都抓到了不见你,赶紧滚回来。   这句话对专案组来讲太动听了,像是兴奋的g点被触到了,不过除了兴奋,又多了一层担心……   第29章疯言脱险   西郊、王元村,被废弃一天的暂住地又启用了。   集合的地点在这里,张狂不紧不慢地往回赶,当卧底这么多年,已经很难有什么事让他情绪波动了,可一路上眼皮一直在跳,一会儿怕小木挨打,扛不住乱扯;一会儿又怕对方看出小木身上的端倪,他毕竟是新人,要把故事编得滴水不漏没有那么容易;又过了一会儿,他有点后悔,觉得这孩子还小,实在不该领上这条路。   线人,不是个好称呼,警队里有这样一个笑话,说组织养了三个儿子,警察是亲生的、卧底是领养的,而线人,都是路边拣的。这个笑话冷暖自知,大部分线人不算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可在被用的时候,没有谁把他们当人。   他每每忆起小木傻乎乎不知轻重的显摆,就替他担心,当二五仔最好的性格是低调,最好是让人忽视你的存在,而他太高调了,如果不是让人窥到那么多过人之处,专案组恐怕早把他打发回家了。   可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上轿、丈母娘跺脚、老太太学绣花,什么都晚了。   他像头回执行任务一样,胆战心惊地回到了集合地,打出租车回去的,刚下车就看到了,那些“捉到”小木的传销分子,把车后盖里的小木,像人贩子论斤出价一样,几人抬着往那幢租赁的土豪别墅里面抬,小木依然高调,乱蹬乱踢乱喊着。   张狂匆匆奔回院里,到了门口,老老实实的恭身站到一边,脸色很难看的何玉贵瞟了他一眼,没多说。   不用多说,今天是收拾这个小兔崽子,因为他的逃跑,吓得整个组织都转入地下了。   人送到大头和豁嘴手里,何玉贵挥着手,把几位捉人的传销分子打发走,塞了点零钱,那些都是何玉贵手下的骨干分子,千恩万谢,出门锁好,轰轰发动着破面包走了。   此时再看大头和豁嘴,被坑得不轻,眼睛还肿着呢,两人恶狠狠拎着小木,大头摘掉了小木头上的破布包,狞笑着:“小子,你跑啊。”   说着就要扇,小木紧张大喊着:“嗨,嗨,别打脸,别打脸,老板想赚钱,全靠导师这张脸。”   也对,何玉贵赶紧拦着:“对,别打脸。”   小木保住脸了,嘿嘿笑了,何玉贵看着他呵呵直笑,不料脸一拉,变了,直接道:“打屁股。”   大嘴迫不及待,吧唧就踹了一脚,一脚把小木踹到了客厅的长沙发上,小木疼得呲牙咧嘴,回头怒目而视道着:“我艹,大嘴,你特么胆比嘴还大,这身衣服好几万,可都是何老板的血汗钱……看看,踢脏了,裤开缝了。”   何玉贵生性悭吝,这算是敲到疼处了,他上前啪唧就甩了大嘴一耳刮子骂着:“真尼马蠢,衣服比人贵多了,能这样打吗?”   “哦,何总,那怎么打?”大嘴欲哭无泪道,刚动手,自己倒挨了。   “扒了衣服揍,尼马的,敢跑。”何玉贵恶狠狠地道。   大嘴大头得令,捋着袖子就上来了,小木躲到了沙发角落里,两人抓着抓着,逼到进退无路的小木猛地大喊着:“何老板,我有重要情况告诉你……咱们里面有警察的人。”   啊?张狂吓得差点晕过去。   啊?大头大嘴愣了下,何玉贵吓得心跳几下,好奇地问:“谁?”   “他。”小木一指大头,大头傻了。   “放你娘的屁,他要是警察,老子就是警花了。”何玉贵不信地道,一挥手,揍字没说出口,小木抢白着:“给警察通风报信啊,那比警察还可恶。”   “我被警察抓过,我最恨警察。”大头解释道。   “对呀,你被警察抓过,谁敢保证没警察协迫你……警察审你时候,让你交待别人的事了吗?”小木问。   “让了。”大头愣着道。   “看,有当内奸的潜质。”小木断章取义,直接唬道。   大头还没来得及说,我没交待,何玉贵倒瞪上了,吓了他一跳,小木火上浇油地道着:“那天他跟着我上厕所,告我说,赶紧跑吧。”   “胡说不是,我没说。”大头犟着。   “那你说我怎么跑的,你这么大块头,一根小指头就收拾我了,我怎么可能跑的,明显是你放水了。”小木道。   “不是不是……你嘴里那个吐什么辣椒吐我眼睛上了。”大头急切地解释着,可那辨得过小木。小木话一翻问着:“你们两个人呢,我就吐你眼睛上,之前你就应该把我放倒啊……这最起码没有尽到看护义务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嘴看女厕所进出的女客人了吧?敢说没有?”   “这个……这个……”大头嘴拙了,看女的肯定有,可和这没关系啊,不料这也触到何玉贵的逆鳞了,一想这俩夯货平时就吃喝嫖赌办事不力,他挥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大头眼冒金星,大嘴吓得倒不敢抓小木。   小木岂能放过他,严肃地一指大嘴道:“何老板,我觉得他也有问题……吃羊杂,我抓了一把辣椒包在餐巾纸里,他只顾吃居然没发现,您说您一天付他多少钱呢?就让他来吃来了。”   大头气着了,愤然道着:“好像你光拉不吃似的?”   “对了,何老板,他们背后这样议论您的,说您光吃不拉,才这么肥。”小木把话反过来,扣何玉贵脑袋上了。何玉贵一瞪大嘴,大嘴吓得赶紧解释着:“何总,我说他呢。”   “废话,什么你我他,何总一直强调咱们是一家人,你们根本没把何总当家长。”小木训道,大嘴嘴可拙了,急切地辨着:“谁说我没当?我当了。”   “你把你自己当家长了?还是把自己当何总了?当什么了,说呀,我看你根本就没何总当回事,就想混俩钱是吧?说呀,当什么了?”小木咄咄逼人。   大嘴那反应得过了,怎么觉得“当了”什么好像也不对呢?   表情一畏缩,何玉贵却是怒了,叭叭扇了大嘴两个耳光骂着:“艹你妈的,就知道你俩蠢货干不出好事来。”   大嘴欲哭无泪了,明明说何玉贵光吃不拉的是小木,尼马他都不敢吭声,反而挨打了。   不但挨打了,打得还不轻,连打带踹,何玉贵把大嘴和大头收拾了一通。这两位苦逼兄弟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愣是没敢吭声。   形势急剧逆转,张狂看得目瞪口呆,他有点哭笑不得,专案组制定的一晚上,都没想像出是这种结果。又发现了小木一个优点,嘴炮比枪还厉害,栽赃诬陷泼脏水,简直是一气呵成,瞧他那无辜的样子,明显错误都在大头和大嘴身上嘛。   瞧把何老板给累得,揍了两货一通,气咻咻回瞪着小木,这像杀鸡儆猴呐,而且这猴崽子似乎不收拾一通说不过去,小木赶紧乖巧地跑上来道着:“何老板,我对咱们组织肯定忠心耿耿啊。”   “放你娘屁,跑了吓死老子了,知道不?”何玉贵怒道。   “那更证明我忠心耿耿啊,我顶多害怕跑回家,绝对不会泄露组织的秘密,再说我都有一份子呢,这不回来了么,我还得鞍前马后给您老跑腿呢。”小木说着,表情诚实到无可挑剔,语气紧张而颤抖,真是见着可怜,闻着动心啊。   这下子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态被无限放大了,而且确实证明这小伙没露组织的底不是,何玉贵神态一松,不料又想起这等事的麻烦,他气又上来了,怒吼着:“别扮个乖样,就觉得老子不敢收拾你。”   “敢,可不值得啊,何总。”小木道,那细胳膊嫩腿的,真是不够收拾。   “那你跑什么?那点亏待你了,吃得好,住得好,都把你当老的养呢。”何玉贵训道。   这个关键问题,擅自脱离组织是件很严重的事,找不到好借口,还是要挨揍的。   张狂心悬起来了,小木脸一哭丧,理由脱口而出:“我害怕。”   “害怕什么?怕警察,又没有沾钱又没犯法的,怕个鸟,我看你特么就不想真心呆。”何玉贵骂着。   “绝对不是,我害怕是有隐情啊,何总,您不了解我有多痛苦啊。”小木痛不欲生地道。   “到底怎么回事?”何玉贵一瞅孩子委曲成这样,好奇了,一好奇,心态又被人悄无息地挪移了。   怎么解释呢,小木一指张狂:“害怕他。”   “啊?我怎么了?”张狂愣了,这是剧情以外的,他可应付不来了,只能装傻。   “就是,他怎么你了?”何玉贵不信地道。   “他……他……他试图猥亵以及非礼我。”小木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地指着,那痛不欲生、瑟瑟发抖、苦不堪言的样子,真像已经被非礼了一样。   那俩被扇耳光的,噗哧笑了,张狂脸红耳赤,大张着嘴解释不出来,何玉贵怔了半天,哈哈仰头一笑,小木委曲地道着:“你还笑人家。”   何玉贵怒消了,八卦地问:“他究竟怎么你了?”   “我害怕他……就是他,半夜摸我床上,洗澡时候站在门口,老瞄我……那眼光可吓了……他还说……”小木恐惧地道着。张狂急切地喝道:“再胡说,我弄死你!”   张狂话出口,不对了,这句是两人同时说的,小木都深谙了他掩饰自己的口头禅,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来,听得张狂傻眼了,心里隐隐明白,又被小木带坑里了。   小木一指道:“听到了,何总,他就是这么威胁我的。”   果真如此,何玉贵瞄着张狂尴尬的样子,联合他蹲过大狱的经历,越看越像个走后庭的,他走上前去,上上下下,看着威猛的张狂,张狂难堪地解释着:“何总,您别听他胡扯,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你怎么就可能不是那种人?就是,你也不会承认的。”小木挖苦道。   “我没干,我承认什么?”张狂怒道。   “那就干了,你也不会承认,对不对?你又想否认是不是?”小木随口道。   “那当然,我当然否认……”张狂顺口一道,楼上咯咯笑起来了。   然后他脸一糗,知道又掉坑了,不管说否认、还是承认,都像是认了。   何玉贵看了眼楼上的杨梦露和卢教授,气得啪啪扇了张狂两个耳光,咚咚踹了两脚骂着:“秃蛋,你特么发情好歹找个母的去,别冲着个公的来啊,这又不是在监狱,恶心人么?”   “何总……我,我冤死了,我……”张狂哭笑不得地捂着脸,倒不疼,就是没这么丢过人。   “冤死你也活该,发这么高工资,连个人也给我看不住。”何玉贵这么一闹,那怒气可是消了,回头一看笑吟吟的小木,小木赶紧道着:“何总,有事您吩咐,给您办不了,办不好,您再大刑伺候行不?他们这几个蠢货不管用啊,我一个人就行了。”   “去,回房间去吧。”何玉贵摆手道,这一关轻巧过了,小木兴奋地一应声,跑了,那仨人还傻站着,何玉贵又跟着踢了几脚,骂着让三人去看着了,放狠了,再让人跑了,我特么阉了你们一对半。   一对半倒霉蛋低着头上楼,和杨梦露两人擦肩而过,前头大头捂着脸郁闷地道着:“不是让咱俩揍这货一顿吗?怎么反倒咱们挨打了?”   “是啊,怎么着火就发咱们身上了?”大嘴气愤地道。   张狂憋着笑,委曲地和两人套着近乎牢骚道:“可不,憋曲死了,太不把兄弟们当人看了。”   三人守在门口,小木躲在房间里,坐在墙根,笑得五官紧凑、浑身直抽……   卢鸿博和杨梦露是笑吟吟下来的,虚惊一场,又变成了闹剧一场,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结果收场的,何玉贵此时气也消了,人也精神了,自然而然地又转到发财大计上了。   “知道这小子厉害了吧,愣是把祸水都转嫁到那三个倒霉蛋身上了。”卢鸿博笑着道,杨梦露替他补充了句解释着:“何总,你也成了他的试验对象了。”   “哦,对,本来我准备收拾这小子一顿的。”何玉贵一懵,如是道,不过释然了,反正生不起气来了,他笑着说着:“找到就好,真找不着,损失倒是小事,得多提心吊胆啊。”   “你可收拾好了啊,这小子不粘毛都比猴精。”卢鸿博道。   “那……继续用吗?不会有安全问题吧?”何玉贵警惕地道。   杨梦露摇摇头说着:“不会,要出问题,早跑警察那儿了,你还指望找得到。”   也是,万幸了,卢鸿博提醒他,问问从他身上搜到的钱来源,何玉贵说了,这兔崽子,把给他买的好几千的lv皮带卖了几百块,还得去查查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这个事,先搁着,三个人在厅里商量着,楼上的张狂一直看着那三位,旧事方了,新愁又生。   除了小木这个奇葩的例外,这帮传销的比他遇上的任何一拔团伙都难缠,比如他们议事,有严明的阶层,下层见了上层,比太监见了皇帝还恭敬;比如他们口风,从来不漏半点,而这儿的纪律,又是相当地苛刻,不能落单、不能随便打电话、不能随便交谈等等,真是把他这条猛龙也要缚成泥鳅了。   这不,根本无从知道对方在商议什么,片刻后,三人相携上楼,按照规矩,手下都要恭立到几米之外,何玉贵开门,卢鸿博和杨梦露缓步而入,房间里的小木,盘腿坐在床上,已经很刻苦地在学习《羊皮卷》了。   “何总好、卢教授好、杨美女好。”小木挨个点头问好,表情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不管你真的,还是装的,要再溜了,小心我扒你一层皮啊。”何玉贵皮笑肉不笑地警告着。   “是,我记住了,何总,只要没有失身之虞,这个环境我还是挺喜欢的。”小木笑道,又说起这茬,杨梦露噗声笑了,一笑两行好看的贝齿,又是那么媚眼如丝看了小木一眼,那眼光,竟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卢鸿博可没好脸色了,一伸手,从杨梦露手里接过来几本书,扔到床上,小木看时,却是《方与圆》、《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等几本书,都是励志类的,那些空泛的道理就是万金油,用在那一行也说得通,小木凛然接着,赞叹道:“哇,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学习过啊。”   “你有两天的时间学习,背不到滚瓜烂熟,后果自负;推销员那本里有对照的名单,不同的小组织适用的是不同教材,你要是搞混了,上场说错了,后果自负;给他准备几壶浓咖啡,发现偷懒或者偷奸耍滑,就往死里揍,听到了吗,何总?”卢疯子给了个疯狂的学习方式。   小木不敢吭声了,他知道别人好哄,卢疯子可不好骗,翻看着名单,小木惊讶道着:“哇,东升伟业、美国eft、网络连锁经营、中华远程教育……不同的组织适用不同的教材,卢教授,你可提防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你离师傅还差远了,要不是警察盯得紧,这好事我能给你……不但好事给你,杨美女也陪你,下一拔你主持,砸了锅可别怪下面人生吞活剥了你啊。”卢鸿博道,其实他也有点担心,这项业务的确推进也太快了点。   不料小木并不担心砸锅,一合书本问着:“那既然要诚心干,您不能让我白干啊?丑话就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这么着设局周期都不会很长,不能最后你们赚了钵满盆盈,剩下我扣个屎盆子吧?”   “呵呵,瞧这小子多明白。”卢鸿博笑着道。   “正要告诉你,大讲师的收入,一次申购,按申购额提成百分之二到三。”杨梦露笑着道,小木凝视她时,那如同春光灿烂的笑厣,娓娓告诉他:“这笔钱除了耗费,咱们俩四六开,很不错哦,最少一场大几千,甚至几万都有可能。”   “哦,那恭敬不如从命喽……各位放心回吧,不要打扰我学习,看来这回我自己都要月薪十万了,嘎嘎嘎……”小木抱着书,笑得其奸无比,其乐似癫。   三个人悄然退出了,房间里已经响起了朗朗的背诵声音,这声音从早上一直响到中午,从中午一直响到晚上,只有吃饭时候稍停了片刻,更让张狂心惊肉跳的是,隔段时间就送浓咖啡进去,喝得小木真像发神经病了一样,一天一夜都在背书……   第30章如影随行   十天一晃而过……   案情在迅速推进,变专案组的配置,从八人配置迅速膨胀到四十余人,从半层办公室,膨胀到一幢四层楼,来自经侦、刑侦、治安几个警种的参案人员逐渐在专案组汇集,组里甚至专门为此开了大灶。   当然,变化更大的是叶天书组长,心情随着案情的推进越来越兴奋,作为行内人都清楚,对于违法犯罪最有力的打击不是外部,而是内部,只要有准确的信息来源,那些神出鬼没的作奸犯科者,在天网恢恢之下便无所遁形。   今天,又有一个利好的消息传来,陕省厅从兄弟单位邀来的交流人员抵达,组长叶天书、领导组的范主任专程到机场迎接,内陆省份如此大规模的非法传销爆发不是很多见,请来的骆冠奇同志,正是兄弟省厅领导过打击非法传销的一位指挥员。   机场接到人,未下榻住处就直驶专案组,上午十时左右返回,作为地主方的叶天书,客气地亲自给骆冠奇,这位来自南方的警司带着地域的黑瘦特征,老不好意思了,直说太客气,太客气了。   “还不够客气啊,能请到像您这样,从取缔非法传销就开始参案的同志,是我们的荣幸啊。”范文杰客气道。   “这对我来说不是荣幸,是有愧啊。”骆冠奇摆手道,似乎还真是羞愧的样子,叶天书随口问着:“骆处长,和卢鸿博打交道,您是最早的吧?”   “我还不算,最早的那位已经退休了,不过他是在我手里定罪的,没想到啊,这都快二十年,他还在干……不光是我们西公安,好几省的公安都抓过他,我看过内部通报,好像是鉴定精神类疾病,无行为责任能力?”骆处长不无好奇问着,其实警匪对决,很多领域里,都是熟人,那些孜孜不倦的坏蛋,比警察还敬业。   “嗯,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们怀疑他有逃避打击之嫌啊。”范文杰道。   “这个嫌疑肯定有,但精神类疾病也不会有假,根据我十几年的经验,这就是个疯子的生意,不疯狂根本干不了,我们计算过,一个窝点成员的日程是这样安排,六点半起床,晨练,讲课或者齐诵励志书;七点半早餐,上午要走访其他窝点成员,相互交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交叉感染;没有午休,活动是封闭式的,一类是强化洗脑、一类是成员现身说法,和咱们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差不多,而且要做笔记和心得体会,晚饭后,仍然是类似的活动,直到上床睡觉……我见过最严格的一个,简直堪比苦行僧啊,盐泡菜叶加白米饭,每天步行超过二十公里,每天演讲、发言不少于四次,笔记不少于两千字……这种状态下,大部分都要成为狂信徒啊。”骆处长道,说到这些如数家珍,虽然已经离开这个领域,可仍然是说得凛然不已。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这一行,多多少少都有点精神类疾病倾向?”叶天书道。   “对,我们省最严重的时候,全省精神病医院收治的患者,有两成多和传销、或者间接和传销有关,这个和侵财、两抢刑事犯罪不同,他们的手段是洗脑,也就是作用于人的精神、思维,让受害者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所驱,说严重点,他们的手段更接近于邪教。”骆处长道。   “所以,我们才有必要毕其功于一役,除恶务尽啊。”范文杰道,推开了专案组会议室的门。   邀来进去的骆冠奇,却是讪讪一笑,似乎很难认同范主任的话。   参会仅多了一位保密员,案情的推进,发现窝点的分布、各点的特征、人数、活动规律,一大摞厚厚的案卷,加上天网图分布的立体指挥网,在两个月的连续奋战下,基本成形了,叶天书和范文杰仔细观察着骆冠奇的表情变化,当在他脸上发现震惊的表情时,两人都相当地满意。   一个卧底能抵得上一个中队啊,何况现在不止一个,还有一位一直在疯狂制造奇迹的线人,真正的推进其实都在近十天,几乎相当于以前工作量的总和了。   范文杰示意着叶天书开始,叶天书踌躇满志的开始介绍了:“4月2日,我们根据省厅的统一部署,由范主任牵头领导组,成立陕北省打击非法传销专案行动组,在展开行动后,我们意外地抓到了有‘传销教父’之称的卢鸿博,介于他的大讲师身份,在滞留他进入精神病医院时,我们往他身边派出了一名卧底……”   “这位卧底警员的任务是,协助他逃跑,并设法追随他进入传销组织内部……方案的实施非法成功,5月18日,他们一起出逃,之后进入了传销组织的内部,到今天6月9日,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我们先后发现了34个窝点,以及控制这些窝点的a级经理7人……”   名字放出来了,是一组很让人哑然失笑的名字,刘备、张飞、徐达、马步方等等,甚至有几人已经确定了身份,对此,骆冠奇司空见惯,并不意外,他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您一定有疑问吧?骆处长。”范文杰笑道。   “对,这个时间轴我怎么觉得有问题,前一个月只查到了数个底层窝点……之后有卧底打入内部,但也不可能推进这么快,我和他们打了很多年交道了,以我的经验,别说这种可以收钱的大a经理,就是摸到一个窝点的b级经理,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办不到。”骆冠奇疑惑道。   “那是因为……”叶天书得意地笑笑道着:“我们发展了一个大讲师作为我们的线人。”   啊?骆冠奇怔了,然后瞬间笑开了,有这种人当线人,那窝点都不用排查了,数着点过数就行了。   “不太可能吧,大讲师可是负责洗脑的,传销案件里,能挣到钱的人不多,大讲师就算一种,他们巡回讲课,每场的报酬可不菲,咱们的经费,不至于让这种人动心啊?抓到小辫了?”骆冠奇好奇地问。   “他是红色线人。”范文杰道,点出了要害,相对红色,还有灰色和黑色的,那些人才是有小辫被抓住不得不就范的,当然,黑色和灰色的危险性也是相当高的,双刃剑,可能是伤敌利器,也可能遗害无穷,所以就更显得这种自愿的红色线人珍贵。   骆冠奇没有再问,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权当赞赏了。   “现在他在什么地方?”范文杰问。   “今天到了富县,估计中午就有消息传回来。”叶天书道,他谦虚求教着骆处长道着:“一个窝点的寿命平均的三到六个月,有的已经快到了,收割完这一茬,他们会觅地重来,我们专案组的意思是,想请您来把舵,协助我们制定一下行动方案,关键是组织者和赃款的去向……”   骆冠奇呆呆看着天网图,听到叶天书此言,他喃喃地道着:“别急,操之过急了,我们打击传销这么多年经验告诉我,你能看到的,绝对不是主谋,事实上我们能抓到幕后组织的机会,几乎没有。”   “不过这一次,我们有信心连根拔掉他们。”范文杰自信地道。   “信心是好的,不过更需要的是细心和耐心,二位看一下时间轴,再对比一下你们的日志记载,我觉得还远远不到制定行动方案的时候。”骆冠奇严肃地道。   这一下子,叶天书愣了,范主任也和他凑到了一起,仔细地看时间轴,范主任嗫喃着,十天行程两千多公里,从延川、延长、到绥德,到最北的榆林、靖边,再向南到吴起、志丹……六市十二县,今天到达富县,好像是……他们很急于收钱?   但更像有点问题,传销组织似乎推进的也过快了,两人都说不出问题在什么地方,反观那位支援来的骆处长倒是耐心和细心多了,他叫着保密员,对比着详细的行政区划图,在一个点,一个点的比对……   此时此刻,富县,县城北敬老院三层。   三楼响着铿锵的音乐,如金戈铁马,如枪炮齐鸣,听得心跳虚弱的病人都蓦地坐起,眼光惊恐,似乎回想起了让他们害怕的岁月,像解放前?像大跃进?像斗私批修?像那些戴着红袖箍的男女在慷慨激昂演讲,然后台下是疯狂的山呼海啸?   确实像,门口的张狂斜眼瞥着小木,十天里小木已经是如醉如痴,如疯如颠,此时正挥舞着双臂,大声地对着数十人的聚会演讲着:“一张地图,不论多么详尽,比例多精确,它永远不可能带着它的主人在地面上移动半步。一个国家的法律,不论多么公正,永远不可能防止罪恶的发生。任何宝典,即使我手中的羊皮卷,永远不可能创造财富。只有行动才能使地图、法律、宝典、梦想、计划、目标具有现实意义……”   “只要决心成功,失败就永远不会把你击垮。”   “想一想我们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颓废?因为什么,因为那是一种失败的人生,是一种让我们自己也感到困苦、感到失望、感到毫无价值的人生……我们真的没有价值吗?我们的技艺、我们的头脑、我们的心灵、我们的身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奇迹,你们难道不愿意善加利用,而是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迟钝,腐朽,甚至死亡吗?”   “不要告诉我你的幻想、你的计划、你的目标……我要的是立刻行动。立刻行动。立刻行动……有决心,有毅力,有勇气,让行动立刻开始、坚持到底……”   “现在,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立刻行动……”   “……”   状如疯颠的激动、豪情,配着铿锵的音乐,再辅之以极具蛊惑的煽动,再加上杨美女的推波助澜,整个现场的气氛很快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癫狂,小木会深情地拥抱那些其貌不扬,明显属于被生活和男人抛弃的女人,很多会抱着这位指引生活的导师忘情尖叫,至于杨美女更是一个大杀器,她会像情人一样拥抱那些神志已经不清的男子,几句鼓励,会把这些渴望成功、渴望出人头地的汉子们激动到热血贲涌。   于是就开始立刻行动:掏钱!   大头看着那些红通通的钞票,眼睛直凸。而大嘴,眼睛总不离杨美女身上凸出的部位,恐怕他也属于那种拥抱一下就肯掏钱的那种,气氛热烈到连门外的都感染了,大头小声问着:“秃哥,你说这到底能赚了钱不?”   “我觉得能,你觉得呢?”秃蛋脸上不笑,心里在抽。   “我也觉得能啊,拉上三五个人,然后人再拉人,也不难嘛。”大头如是道,好神往的样子。   这家伙也快被洗脑了,秃蛋心里暗笑着,挑逗他道:“大头,要不你也挂那个经理名下买点呗,只要能发展上下线,肯定赚。”   “时候不到,张总说了,遛完这一圈,就让我和大嘴带个团去。”大头得意道。   秃蛋一怔,隐隐地摸到了点门道,这和警队里的传帮带是一样的,只要有几个中间骨干在,走到那儿也能开枝散叶,他眼瞟着负责这里的a经理,又多了一个化名“董卓”,这家伙五短身材、满脸肥肉,正满头大汗地在收钱。   难啊,秃蛋心里在泛难,这纪律比警察的还严,除了大经理,其他人连带手机的资格都没有,已经走了十天了,见过数位大经理,但只是见过,监控和通讯设备在这种刻意制造封闭环境的团伙里,全部用不上了,他们与社会和现代是脱节的。   发愁地看了几眼环境,秃蛋暗骂着真尼马会选地方,这破养老院,一个探头都没有,出去就是旧街破路,你甭指望从交通监控上找到那些惊鸿一现,收钱就溜的大经理,能剩下的,只有这些渴望发财,一点点被自愿骗光的成员。   两个小时,十二时三十分,准备散场,那些成员纪律性相当强,三五成组、或者十人一队,悄无声息地在小经理的带领下四散离开,估计是各回窝点了,散场时秃蛋和大头、大嘴三人已经整装等在门口了,这些天林导师和杨讲师关系发展火速,这不,已经是手挽手、肩并肩下来了。   老规矩,上车走人,离开县城,通过公安交通监控时,放下遮阳板。   在驶离县境的时候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追上来的a经理“董卓”,把三次讲课的费用包了一包,连车都没下,两车并行,隔着车窗就递过来了,然后分道扬镳。   司机,打手,钱都是按日结算的,每场都有,杨梦露给几人各分了钱,然后按约定,把厚厚的一摞递给小木,小木接着甩甩,揣兜里了,这些日子,钱都捆在腰里好几万了,高兴了还甩给大头,大嘴几张,看在钱的份上,那两位早对挨揍一事毫无芥蒂了。   “……唉呀,瞧你汗出的……”   杨美女掏着纸巾,关切地给身侧的小木擦擦额头,小木回报一个亲切的微笑,他试过,用酒吧挑逗的方式试过,或者不经过摸下手,或者随着车颠撞下胸,甚至有时候胆大了,把手悄悄地放在杨美女的大腿上摩娑,杨美女有时候故作不知,有时候会微笑地拿起他的手放好,给他一个微笑、却不责怪、可也不喜欢的眼神。   这不,小木悄悄把手往杨美女腰里放,准备揽着一样,杨梦露感觉到了,笑笑一欠身,把他的手捉住,放回去,然后刮了他鼻尖一下下,嗔怪地说:“又调皮了。”   “我调情啊。”小木附耳撒娇似地道。这声音娘得,大头和大嘴齐齐呃声。调戏还差不多。   “那脱了,我看看长度,要能硬起来,我就让你如愿。”杨美女放大招了,眼睛瞥着小木的下半身,小木愣了片刻,不敢接招了,前面几位,吃吃笑了。杨美女一摸他的脸蛋,香风暗袭地靠了靠,凤眼水盈盈一瞧,红唇艳嘟嗜一呶……然后蓦地回身,全部收回去了,又像往常一样,没有下文了。   小木瞠然道着:“杨姐,咱们不能这么相互调戏啊?得有点肉戏啊。”   车上余众,齐齐轰笑,被小木幽怨的话语逗得直乐呵。   车上高速,目标芝阳出口,休息地永远是高速路的服务区,不谈风月的时候,就要谈工作了,前几日总是杨梦露教小木注意那些细节,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她向小木请教细节,比如怎么看一个人的出身、个性、以及心理状态等等。   小木也不藏私,总结了参与人的几个特点:手糙的、腰佝的、肩膀不齐的,装卸、搬砖、扛水泥那都是干重活的苦逼;手细的、眼贼的、洗脑后眼还会骨碌转的,不是干过推销就是当过奸商,而且是没赚到钱的那种;眼看脚、手放好、一动不敢动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穷逼;眼睁圆、张口就赚钱、天天像打鸡血的,那是刚毕业的学生狗,啥也不懂的。   如此种种,鲜有失误,说出来总是逗得全车轰然一笑,今天又有新问题了,快到服务区时,杨美女好奇问着:“……昨晚你找的什么音乐,我看效果挺好?”   说的今天场上放的,张狂对这音乐也记忆犹新,就那愣种大头也附和:“是啊,真带劲。”   “德国党卫军军歌,闪电部队在行动。”小木咬着下嘴唇,窃笑道。那俩不太懂,小木解释着:“就是和咱们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并驾齐驱的,世界是最伟大的……法西斯!”   杨美女笑不出来了,剜了小木一眼。大头那俩不知道咋回事,还说好呢,开车的张狂听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驶进服务区,下车进餐厅,一行人吃饭,一般都是小木扔钱,那几位习惯了,也不客气了,刚坐定,小木说着要上趟厕所,他习惯性地叫着大头和大嘴跟着,张狂低着头没吭声,眼睛的余光已经瞄到了先一步到这里等候的外勤。   看得太严,厕所成了唯一能传递消息的通道。   “你们俩,别去了。”杨美女突然发话了,大头,大嘴愣了下,小木笑吟吟问:“哇,杨姐,不怕我跑喽?”   “我们应该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而不是看管基础上,你觉得呢?”杨美女眼波如水,俏脸如花,盈盈道,她命令着大头两人:“坐下,以后就不用跟着林子了。”   两人战战兢兢坐下,小木却是灿然一笑,快步奔向服务区的卫生间了,一长排格子间蹲位,在一个贴着“富婆代孕”小广告的坑位边,他进去了。   “兄弟,借个纸、用个笔。”小木轻声道,联络点就是小广告,联络暗号就是:大手、借纸。   纸、笔,从格子下递过来了,小木拿在手里,飞快写着、隔壁轻声响着一个难受的声音道着:“兄弟,你可来了,我蹲半个小时了,腿都麻了。嗅觉全部失灵了。”   是老马、马烽火的声音,小木小声道着:“谁让你们找这么恶心的地方。”   “实在找不到不恶心的地方啊……哎对了,外面监视说,两个尾巴居然没跟你?”老马问。   “是啊,我们已经开始建立信任了。”小木道。   “那得更小心了,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越放松越得提防。”老马小声教到。   小木把写好的东西递回去,随口道了句:“你不知道我多放松呢,就你们紧张……赏你几张,哥现在揣一兜钱,天天拿百元大钞当手纸都用不完。”   隔壁的老马,收到了一摞钱,千把块的样子,听得小木出去的声音,他有点感慨地装起来,腹诽着:我就艹了,那个组织的福利都比警察强!   福利确实不错,小木抱着几瓶果汁回去的,那几位尚是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作法还有怀疑似的,小木坦然坐下,和众人挟着菜开吃,吃得很优雅,不像那哥几个狼吞虎咽的,杨美女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一直以来她吃得都很少,每回都是到门外等着这几位吃完出来。   起身走时,她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在小木的背后,抚了他头一把,然后双臂环着,娇躯贴上来了,娇厣贴上来了,轻轻在小木脸颊上吻了一吻,小木愕然回头看着,那兴喜到了眉眼如丝的杨梦露,像要发情的前奏一般。   “谢谢你给我信任的回报啊。”   她附耳说了句,翩翩走了,小木看了半晌,扭头时,那三位拿着筷痴痴盯着,被突来的香艳看傻了,特别是大嘴,豁开了嘴唇,吧嗒吧嗒往下滴口水。   “哎呀,靠得我后背好软乎……哎呀,真香啊,我还摸过她的腿呢,又弹性又软乎……哎呀,我今天晚上……我去她房间哈,你们给我站岗啊。”小木浑身得瑟着,表示后背碰过奶、双手摸过腿,把那哥俩羡慕的,一下子“呃”了声,噎住了。   大头噎得使劲咳、大嘴抽得使劲呃,张狂哭笑不得地看着故意作怪的小木,他的心态也在变化,原来担心小木安全,现在呢,他倒有点替传销组织担心了,引这么个狼入室,八成逃不过男的被坑、女的被睡的结果……   第31章无声暗惊   轻轻地撕下卫生格子间门上“富婆代孕”的小广告,马烽火迈着发麻的两只脚,出了服务站,钻进了车里。   车里也不好受,闷得像桑拿间,司机和连强正一把一把擦汗,拿到小木递出来的情报,连强随手拍照,传回了家里。   很详细,窝点负责的小经理,收钱的大经理,人员构成、申购多少单、适用什么教材,开展的时长等等,这一手情报加上潜伏的偷拍,将来要成定罪的证据啊。   老马揉着脚,骂咧咧说着:“强子,下趟该你了啊,这特么可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蹲坑了,蹲的还是茅坑,一蹲半个多小时,我腿都快直不起来了。”   司机在嗤笑,老马扇了一巴掌,气愤地威胁,连强擦着汗道着,以为我们好受啊?闷车里温度快四十度了,又不敢多露面,想想我都想当线人,瞧那小子,每天陪着美女遛达一圈,什么都有了。   “哎,对了……那小子还给了我好几百块钱呢。”老马掏出来数了数,还没数清,两只手就伸过来抢,白来的见者有份,乐滋滋一揣,司机感慨道着:“这叫什么事啊,还得线人救济咱们。”   “这小子真不错啊……传销组织也不错,送补助来了,晚上我请客。”连强高兴地道。   老马回手要夺,被连强躲开了,司机干脆跑下车,买了几瓶冷饮,哥几个分着,这暑方才消了片刻,喝着就见那位风姿卓约的女人出来了,三个人赶紧点伏身,眼睛的余光瞟着。   富贵紫的长裙、蜷发披肩,露着白皙的颈项和外肩,一拢发,娇厣欺霜;一迈步,雅姿迷人,她款款地走向车辆,开门上车了。   “这么漂亮的个妞,哎你们猜她有多大了?”连强道。   “36。”司机抿了口口水,艰难地道。   “不像那么大啊。”马烽火道。   “我说的是胸围,36d。”司机纠正道。   三人齐齐贱笑了,马烽火感慨着:“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哎,马哥,您说她这将来定罪,得判几年?”司机好奇问。   “不好说,沾上参与和组织罪就重了,要光讲课收讲课费就轻了,顶多没收非法所得,给个治安处罚吧。”马烽火道,适用于传销的法律法规,不是重了,而是很轻。   “太轻了,不足以威慑啊,前脚放出来,后脚还得讲课去。”连强道,对于佳人也没什么好感。   “那强哥,你说她是个什么角色?”司机好奇又问。   “不轻不重的角色吧,凡在前台能看到的,都不会是大角色。”连强道,以他当刑警的经验判断,说到此处,马烽火又看看小木传出来的情报,提着一件更揪心的事:“这几个角色都不好逮啊,你们看啊,张飞、刘备、徐达、马步方……今天又出了个董卓,哦尼马,再凑几个就三国演义了。”   “是啊,都是化名,小木和3326抽不了身指认,而且这些家伙又鬼,真要确定不了身份,将来抓捕问题就大了。”连强道,传销最难抓的就是这些化名露面的大经理,至于下面,抓也白抓,抓了还是想办法遣返,即便那些小经理都鲜有定罪,他们就培训了,根本没沾赃款。   “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这韭菜也割快一茬了,别揣上钱跑了咱们可傻眼了。”司机道着。   “盯着吧,废什么话,就咱们跟到的这些窝点……都不用吭声,一个三等功跑不了。”马烽火道。连强却是消极地道着:“快算了啊,奖上几千块,一个队分,落手里几百块,还没人家线人扔的多。”   “我说,你小子认识有问题啊,到底那个组织的人,自己清楚不……信不信扇你啊。”老马伸手,敲打着这位思想落后分子,司机看到几人吃完,赶紧警示,然后这辆车先行而走,与目标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着这次长途盯梢之旅……   “消息来了,又出来一个窝点,富县,西关,敬老院。”   保密员兴奋地对午餐归来的几位领导汇报,实时的传输到位了,偷拍到的成员照、周边有监控的地点提取的录像,正在根据“线人”给的体貌特征比对混杂在其中的大经理。   “呵呵,又出来一个董卓……哦哟,这可真够头疼的。”叶天书道,范文杰看了眼简报,递给了邀请来的骆处长,骆冠奇笑着道着:“在传销组织里,没有几个化名的,都不算上级别了,这些就是他们的中坚力量,将来抓捕,这些人也将是重点对象,大部分未被消耗的内部资金,这些人手里的存量最大。”   “问题是,现在还有几个体貌特征对不上号,不知道是监控里漏了,还是这些人隐藏的好,躲过了。”叶天书道。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些身份确定之类的细节问题,谈抓捕尚早。”骆冠奇已经进入角色了,熟悉了一遍案情,饭间又讨论很久,此时他理清了头绪问着一个被忽视的问题:“接着中午咱们吃饭时候谈的讲,我带来了数例侦破传销案件,对比在你们省发生的这例,二位请看,如果直观地放出时间轴和案情推进,你们第一感觉是什么?”   这位骆处长很细心,详细地做了一个时间轴,直观地看,5月18日脱逃精神病医院之后,前十日,围绕省城周边的十余窝点迅速曝光、后十日,六市十二县的窝点,也像雨后春笋一样曝出来了,到富县为止,34处大大小小的窝点,加上窝点那些化名的大经理,全部上了名单。   “好像……太容易了点?”范文杰如是道,了解的邻省相似案例,那一个不是动用庞大警力加上举报群众和线人共同防范的结果,而陕省这一例,此时回想,似乎战果来得太容易了。   “这一位3326卧底警员,是我们省厅向省外某兄弟单位借来的功勋卧底,他参与过很多大案……而且,我们使用的这位线人也很特殊,他是美国俄克拉何马州心理学专业毕业,眼光非常独到,我们都领教过了。”叶天书道,言外之意,是己方阵容强大的缘故。   “我不是怀疑贵方的成绩,而是据我经验判断,总觉得漏了什么……对了,卢鸿博在什么地方?”骆处长问。   保密员反查着电脑,从日志的记录里看到了外勤的标注,他随即汇报道:“就在省城,这些天一直没动。”   “是这样的,卢疯子自知我们会对他严密监控,所以他把那位红色线人推到了他的位置,代替他,和另一个大讲师杨梦露一起巡回讲课……杨梦露也是个化名,据我们调查,他是湖北某市歌舞团女高音演员,没有查到案底,不过应该从事传销很久了。”叶天书道。   骆处长蹙眉思忖着,突来这样一问:“要说卢疯子没疯,我可能不信;但要说卢疯子会放弃他的事业,那我更不信,我处置过很多被洗脑的传销骨干分子,那些人会狂热到,那怕喝凉白开也要把事业进行到底的程度。”   问题来了,难道卢疯子别有用意?   可他是疯子啊?较量了十几年,已经没人期待这个疯子还能皤然悔悟了。   叶天书命令外勤即时汇报,很快汇报回来了一段关键词:酒店,饭店,ktv,会所、医院,五点共同构成了这个疯子的生活,关键是医院,他用不同的身份购买了数种药物,暗处盯梢的特勤拿回了药品存根,是抗抑郁类药物。   没错,就是个患者,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病,那怕是活在醉生梦死中,对于警察,什么样的人渣都不足为奇,卢疯子还不算最烂的那种,最起码他很挑剔,找女人也是找会所里的高档货。   同样也有个隐藏问题来了,范文杰主任纳闷问:“谁供应着他这么大的开销啊?”   犯罪那一行,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来的馅饼,骆处长道着:“这就是问题了,以我的经验,凡现身的,都不是组织者,凡组织者,都擅长于远程操控,也就是说,他不会出现在已知的这些窝点,不在这份名单上。”   这像当头泼了一盆凉水,而且是正确的,叶天书和范文杰一下子变得有点失落了。   “这个组织者是谁,在什么地方,暂且放下,对于目前的信息量,我们解释不了这个问题,那我们挑一个简单的,再回到原处,看这一组时间轴,我这样问:他准备干什么?二十天推进了一个省的申购、而且是启用的不确定的新人、就即便他们非常看好这个新人,也说不通啊……各位想想,一个阶层严密的组织,怎么可能让一个不确定的新人一步登天,进到他们的核心?”骆处长有点怀疑那位红色线人。   “那位线人绝对没问题,他和此事毫无关系,是卢鸿博在精神病医院偶遇的。”叶天书提醒道。   “出过漏子吗?”骆处长问。   “逃跑过,又被他们抓回去了。我们安排的。”叶天书道。   这个细节更让骆冠奇揪心了,他使劲地蹙额,使劲地在纠结中挣扎,到出口时仍然是不确定的口吻道着:“那就更别期待信任了,这样的组织里只有利用,没有信任……二位看,如此迅速的推进,而且据线人回馈的消息,申购额少见几万、多则几十万……我很胆大地讲一句吧,这么大金额根本不够看,传销组织之所以组织严密,除了洗脑之外,还有一层是,攫取到的钱,不是金字塔顶端的老a独吞,而是分级分层消耗,也就是说,上面这一小撮集体分赃……所以说这个额度,集体分的话,根本没多少。”   范文杰脸色突变道:“您是指,还有更大的图谋?”   “应该是,从他们行进方向上看,经过数年持续的打击后,他们的组织能力也在不断提高,在布置中心窝点的时候,发达的一线城市,他们不会选;警力汇集的省会城市,他们也不会选……如果要选,肯定选一个交通便利、经济相对中等、而且地理便利逃匿的二三线城市……我想,终点在富县以南120公里。”   骆处长道,手指在行政图上重重的点到一个城市名称上:潼关。   旅游城市,外来人口聚集,地处晋豫陕三省交界,难道这里还隐藏着更大的窝点?   “二位不觉得,二十天不间断的申购、授课,对那位红色线人,也是一种洗脑?以我的经验,他们在甄选核心人物的时候,手段是相当严格和诡异的,这些人就落到我们手里,也是死硬分子……”骆冠奇严肃道,一点也不轻松。   “那意思是,推进的这么快,是因为对方在给新人考验?”叶天书好奇问。   “再走就出省了,所以合格不合格……很快揭晓!”骆冠奇道。   这时候叶天书坐不住了,直接和跟踪的车上通话,车辆已经从芝阳出口下高速,一切正常。   好像也不正常,为什么不直接到潼关?而选择一个相对偏僻的镇下了高速?   专案组三位决策者,齐齐失声了……   下高速的时间是午后十三时,靠边稍歇,杨梦露下车伸展了下胳膊,那几位钻到一堆大夯后放了趟水,这天热得啊,像特么个大烧烤摊子,晒得皮肤都火辣辣地疼,人走在柏油路上都松松软软的,脚不用怎么使劲就能踩个坑,那路都快化了。   “来吧,我开会吧,你歇会儿。”杨美女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体谅秃蛋似地。   秃蛋没坚持,去哪儿,在什么地方经停,怎么走,路程只有杨美女最清楚,他坐到了后座,屁股一撅,把小木靠到角落里了,小木惊得大叫:“杨姐,要不我开车吧,秃蛋又要对我欲行不轨。”   “哈哈……那你就可以体会到我的心情喽。”杨梦露没理他,反挖苦了一句。   大头和大嘴也大笑,幸灾乐祸的看着小木,张狂恶狠狠地道着:“瞧你那逼样?谁特么把你怎么了似的?”   边骂着,边捋着胳膊,不过小木眼睛却圆了,秃蛋的食指指甲在他黝黑粗糙的胳膊上划着,然后一道道白迹成了字了:小心,要出事。   什么事?对了,突然间从镇出口下车,突然间换人驾驶……艹了,突然间一拐,又驶上县级公路了。   “秃哥,离我远点行不行,你一人占这么大地点故意挤我?”小木推搡着,在秃蛋胳膊上用指甲一划,一个问号。   那意思是什么事?秃蛋回答很直接,摇摇头,不知道,然后舌头一舔手心,在胳膊上一抹,搓了点老泥,瞬间把秘密给消灭了。   哎呀,把小木恶心的,害怕也忘了,推着秃蛋,滚滚滚,你再不滚,逼我跳车是吧?   正闹腾着,蓦地警报刺耳一响,从路外斜刺里驶出来一辆五菱加长面包那种警车,轰轰气势汹汹地直堵在这行乘的车前,跳下来一位警服、几个协警装的男子,奔到刚停下的车前凶恶地拍着,下车下车。   杨梦露懵了,被人开了车门,直接给拽下车来了,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小木怒气冲冲奔下来,张狂拦也不及,只见得小木赶紧上前把杨美女搀起来,气愤地评着理:“嗨,怎么回事?穿身警服了不起了?女人也欺负?”   “就是她,铐起来。”领头那位拿着照片一对,指着杨梦露道,两位警服的把杨梦露扭着胳膊铐上了,小木刚纠缠几下,那领头的拎着他,吧唧就是一耳光,打得小木耳冒金星,小木气愤愤地骂着:“我法克你全家,我告你们去,我警察里可有熟人……”   回答直接,咚,一脚踹倒,铐走。   和兀自胡扯的小木不同,这几位老实多了,下车蹲好,抱着头,被铐在了一起,然后警车带着这辆车,呼啸而去。   炎阳当午,公路偏处,猝来的事几乎没有目击,那警车飞驰在车辆稀少的县公路上,倏而不见。   几乎是擦身而过,没有敢暴露的跟踪车辆,远远拍下了这个场面,执行公务撞车的事经常有,可这有点蹊翘啊,芝阳一个小镇,就传销也看不上眼的山区小镇,还能盯上这种嫌疑人?   连强比对着警车牌照、摄进相机的一位警察胸前的警号,这地方信号都不好,又走到一处高地才有信号,以为是兄弟单位办案交叉了,谁知道结果出来,吓得他脸色陡变,尖叫了。   “啊?我艹,假警车?”马烽火一看,傻眼了。   连强一看四周环山的地方,心悸地道着:“坏了,这山高皇帝远的,怕是咱们也要被捆住手脚了。”   司机却是笑着道着:“你们别说啊,这假警察演得真像啊,我一点都没怀疑。”   给了司机一巴掌,连强赶紧把突来的这一新情况汇报回了家里……   “等等……叶组长,您冷静一下。”   骆冠奇紧张到起身,拦住了叶天书,听闻假警察执法的消息传来,叶天书和范文杰都出离愤怒了,又是外省同行面前,这人丢到家了。   “叶组长,您可想好了,万一是个试探,那个地方出现大队警察搜剿,您可是给了对方一个正确答案啊,前面所有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骆冠奇拦住了叶天书,他严肃道着:“其实这才是进入正题了,也正说明,你们卓有成效的工作,已经接近传销团伙的核心了。”   叶天书愣了,征询地看了眼范文杰,老范道着:“骆处长是对的,是我们太乐观了。”   “可我们启用的线人年纪太小,能扛得住吗?万一要扛不住,这几个月的布置可就满盘皆输了。”叶天书心虚地道,免不了为那位古怪精灵的小伙子担心,用在对敌斗争上,他确实太年轻了。   “但不能输在我们的头脑不冷静上……来,坐下,我们做最坏的打算。”范文杰道。   三人小组讨论,在专案组庞大的信息支撑下,艰难地分析着、进行着,对于芝阳镇突然消失的目标,最终确定放任的态度,不但派出当地警力,而且把追踪的一组,也撤走了……   第32章猝来险情   仲夏昼长,从午后毒阳炎炎,热到了晚八点才渐见幕色,高速开通之后,芝阳镇县级公路这一段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行车,顶多是乡下的三轮加拖拉机,偶而会有一两辆破旧的桑塔那或者面包车路过。   对,面包车,某一辆面包车里,副驾上的男子看看表,晚八点了,夕阳西下,只剩下山尖上一缕淡红,眼瞅着夜色降临,他悻悻骂了句:“干逑甚呢,来回跑了八趟,逑毛都木见着一根。”   啥都没看见,看来让两位很失望,车在事发点打了个旋,拐回去了,沿着芝潼线旧路,摇摇晃晃地走了。   路过一处自然村落,面包车呼啸而过。   真是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你,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啊。   他们最终还是被盯上了,在一处窑洞口已经呆了一下午的连强,把这辆车摄下来,一屁股坐定,拿着相机和老马说着:“错不了,就这狗日的,一下午来回跑了七八趟。”   “反侦察意识也太高了啊。”马烽火赞道,只要路面上出现警察排查,那他们很快知道真相了。   司机躺在土地上,嘴里咬着草棵补充着:“遇上高手了,这可不是乡下土贼该有的水平。”   是啊,可偏偏就发生在这里,几近废弃的县级公路,沿路不下几十个自然村,想跟踪不可能,想监控更不可能,这些人用原始和落后,隔绝了警察的耳目。   “怎么办啊,老马,3326和小木怕是要过堂了。”连强道,亏是3326卧底经验丰富,用了在厕所传消息的方式,否则这么突来一摁,身上那怕有半点可疑东西,都要被搜出来了。   “3326老油条了,应该没问题,我就担心那小子扛不住啊。”老马担心地道,江湖诡异到什么程度,怕是警察未必能全部知道,那些狡诈的人可不好对付。   “应该不会有事,那小子比咱们鬼精多了……不过也不好说,咱们是有求于人,所以忍着很客气,人家对他恐怕不会客气了。”司机想着,如是道,话里犹豫成分很浓。   “起来……说话像尼马腚里放出来的,等于没说,走了。”   连强踢了司机一脚,让他起身,老马边传输着车辆信息,边追着两人下了路面,到了藏车的方位,等把车从路下开上来时,家里的消息反馈已经回来了。   假的,套牌车,机动车信息对不上号。   ……   专案组此时也弥漫在一种紧张和焦虑的氛围中。   一个卧底、一个线人,齐齐消失在视线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让人揪心啊。   “卢疯子有没有动静?”叶天书问。   会议室多出来一位外勤领队,他负责实时汇报信息,直接接通,能听到盯梢的外勤汇报:在长安小吃街,龙虾店里。好像还钓了位女的,身份不明。   不过很快传回了偷拍的照片,侧脸,这家伙正和一位中年女人笑吟吟地举杯相庆。   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啊,最起码和刚刚发生的事扯不上关系。   思忖了良久,叶天书心里没主意了,看向了范文杰,范文杰笑笑道着:“既然传销组织也是考察干部,我想没有那么快出结果吧?”   骆冠奇和叶天书齐齐笑了,不过仅仅是判断而已,真正发生什么事,除了身处其中的,谁又能知道呢?   范文杰明显也放心不下,他问着骆冠奇道着:“骆处长,以您的经验看,会发生什么事?”   “正如您所说,考察……以我的经验,只要对方发现任何疑点,那就会马上切断和新人的一切联系,当然,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说不定那就是考察的一部分。”骆冠奇道,没出事的时候,他显得忧心重重,出事了,他反而云淡风轻了。   “您……您别误会,我怎么觉得,您好像对这事,表现的很乐观?”叶天书委婉地问。   “那是因为我不虚此行啊,一个犯罪团伙的组织构架和行事方式,对于类似案情会很有借鉴意义的……我有种预感,您们接触的这一例传销案子,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骆冠奇道,警察的通病,案子越大、越难,越会引起职业性的兴奋。   确实新颖而耸人听闻,当托的敢假扮工商、护航的敢假扮警察,换个角度看,这个案子应该很严重了,可能不排除有涉黑、涉暴的倾向。   “吃饭吧……我们急不出结果来,我也有点兴奋了,他们不碰我们的人则已,都碰面了,看他还怎么藏住狐狸尾巴。”   老范如是道,起身叫着两人一起去吃饭。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叶天书看到的是危险,而范主任,恐怕已经看到了,危险之后,可能拿到的巨大战果。   三位,各怀心思的中止了讨论……   夜幕降临了,毕竟北方乡村的夏夜风景,用一个美不胜收都不足以形容,抬头是满天星斗,像挂在深黛色的夜空随时都准备掉下来一样,打开车窗,扑进来的夜风会带着青草和新麦的芬芳,显得幽深的青纱帐里,偶而会飞出几只亮晶晶的萤火虫,舞姿翩跹地在逍遥。   就在这种美景中,那辆诡异的车停在路边,等了好久才启动,驶出不远,驶下公路,在青纱账遮掩的一处大院里泊车,黑暗里人影幢幢,几人小声的耳语着,汇报着这一路一无所获。   当然,没有发现就是最好的结果,似乎其中带头的一位,穿着警服,他拧亮了灯,应急灯,递给了回来的两位,指指院子里停靠的警车。   两人忙碌上了,警车发动,点烟处插入取电,一个微型的吹风机呼呼开始工作,对着车身喷热,一加热,那蓝条子标识一揭,下来了。那“公安”两字一揭,下来了。那“国徽”标识一揭,也下来了。然后几个伸手一抬,把车顶吸附的警报抬了下来。   片刻间,一辆县乡常见的五菱警车,变成了普通而又普通的白色面包车。   那些人熄灭了灯,进房子里了。   夜色啊,渐渐变得浓郁,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还会发生多少掩盖真相的故事啊。   在房间一隅,头上套着袋子目不见物,双手铐在铁栅上无法移动小木,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数小时了。   前几个小时,没有动静,这地方温度不高,而且有点潮意,对于他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了,就像曾经心理学所学的,一个安静到极致的环境,会加深个体的恐惧感。   对,恐惧感,目不视物,耳不闻声,会让你心里开始想一切可能的恐怖景像,进行在意识中把这些恐惧无限放大。   这就是为什么挨一拳,远比等着可能随时挨一拳更恐惧的原因。   恐惧来自于你的内心,而不是外部。小木在强自镇定着,不过无论他怎么镇定,都无法阻止恐惧的袭来,他想到了很多,被吊打?被痛殴?那怕最坚强的人,也不会愿意和肉体折磨的方式来考验自己的意志。   而小木自以为,自己这细皮嫩肉的,根本经不起摧残啊。   咋办呢?秃蛋示警了,应该是杨梦露捣的鬼,而且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他揣测到了,应该是等夜晚来临再下手,寂静无声会自动摧毁个人意志的。所以他相信这应该是假警察,真警察没有这么高水平,还用上类似心理战的把戏。   可问题是真警察好说,假警察不好对付啊?   好人不好当啊,要人家知道你是叛徒加内奸,怎么着也揍你个半死吧?   坏人也不好当啊,人家要考验你的忠诚,还得揍你个半死。   哎呀喂,横竖都得挨揍啊,法克他母亲滴,这咋办涅?这揍我一顿太冤了,我还得没处讲理去啊。而且还没有什么可出卖的,已经出卖人家传销组织了,再反过来出卖那个组织?不能啊,没有可信度啊,就出卖也得有点证据,咱这得性,人能相信是警察安插的眼线?   思来想去,无法定论,他在想着用最阴损的烂招保命,但没有那一样能毫无破绽。   对了,那些警察也不省油的灯,搞得厕所传消息那一套,现在看来太完美了,想找把柄都没有啊。   对,应该是个突袭考验,在不知情的情况突然抓起来,这时候,身上那怕藏着一星半点东西都有可能被怀疑。而现在是什么都没有,看来,只能死硬到底,当个彻头彻尾的传销分子了。   咣……一声响,吓了他一跳,他侧耳倾听着,然后听到了隐约的斥声,似乎是在咋唬大嘴那货,再然后,又听到了嘭嘭嘭闷打声,听得心惊肉跳,想起了老美黑涩会常见的整人手段,装麻袋里一顿曲棍揍,等出来下半生基本就得躺着过了。   又一会儿,听到了大头被揍的惨叫……哎哟,把小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传销也这么黑,我特么就枪逼着也不来啊,这要被打个生活不能自理,那我这人生真是亏得没边了。   光当,又抓了一个,却是杨梦露尖叫的声音,把小木听懵了,甚至有点错觉,难不成自己判断错了,说不定就是执法撞车?再说不定,是其他传销组织消除异己,半路截走这位娇滴滴的大讲师?   嘭……嘭……又开打了,估计是秃蛋开始过堂了,小木又开始羡慕秃蛋的牲口身子架了,那揍一顿只当活动筋骨了,他没事,老子熬不过去啊。   咣当,铁栅在响,小木浑身一激灵,吓坏了,终于该他上场了,他想起了一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啊呸!那些仁人志士都是胡扯,小木那怕用最慷慨的理由激励自己都没有起作用,除了吓得尿意甚浓、浑身哆索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感觉……   第33章别有隐情   被两个人带着到了隔壁的隔壁,头套被摘,小木揉揉眼睛,灯光下的景像吓得他两腿一软,差点小便失禁。   两人正摁着秃蛋,橡胶棍劈里叭拉没头没脑地揍,被揍的秃蛋一声不吭,惊愕的小木再看桌后坐着那位,连鬓胡子,阔额宽腮,很有古典美的男子,他正在阴笑,小木戴着手铐,瞠然一指被打的秃蛋,那警察男子问着:“怎么?对我们的执法有怀疑?”   “不不不,我表示赞赏,这种人渣,就应该用严厉的手段对付。”小木道,贫嘴一开,惊惧稍去,那警察呵呵一笑,喊了声停,摆手让人拉走,随意道着:“看清楚了,不讲实话,就是这个下场,以为我们随随便便就找上你啊……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小木赶紧点头。   “那为什么?”警察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   “因为……您给点提示行不?我这个人吃喝嫖赌都沾、坑蒙拐骗都干,您问那一件啊?”小木畏缩道。   那人被逗得差点拉不住脸,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一下子打断他的思路了,他干脆一拐弯,一指:“这小子是个小泥鳅,不吃点教训他不说实话。”   那两位揍完秃蛋的,操着家伙就上来了,啊地一声惨叫,小木蓦地倒地打滚。   而此时,那位棍子才举起来,他瞠然道着:“哎我艹,我还没打呢?”   “反正一打就这个结果,我提前躺下。”小木惫懒地道。   那两位打手哈哈一笑,却是装不出凶相了,“警察”同志烦了,拖起来,坐下好好说话。   逃过了第一回杀威棒,被人拎着坐到“审讯椅”上,那警察干脆直入主题,手机上一亮杨梦露的照片,问小木:“认识吗?”   “认识。”   “她叫什么?”   “杨梦露。”   “干什么的?”   “唱唱歌,讲讲课。”   “唱什么歌,讲什么课?”   “唱我可以抱你吗,讲励志课啊。”   哦,终于问到要知道的东西,那警察长舒一口气道着:“往下说吧,没你的事,这位传销分子我们跟踪她有段时间了,说说,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收了多少钱?”   “不对不对,您搞错了。”小木道。   “搞错什么了?”警察问。   “她不是什么传销分子,她是我助手,我才是传销大讲师。”小木纠正道。   又来变故了,本来以杨梦露涉案,审其他人,现在主谋易主了,“警察”一下子被改得怔了下。   妈的,假警察,和那些真警察的诱供差远了,连打蛇随棍上都不懂,应该顺水推舟问啊。   小木倒急了,提醒着:“您……在办传销案啊?”   “对……积极检举揭发,对你有好处的啊,说说吧,见着谁了?”警察问。   “不要问我是谁,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的……警察同志,我们相互不问名字的,就问也是假名,和您做大保健遇上的妞一样,大家一起干就行了,问名字有什么意义?”小木道。   旁观警戒的一位,噗哧笑了,警察怒了,一吼,出去。   撵走一位,那警察一拍桌子怒道:“严肃点,你们这是违法,是犯罪,是诈骗群众。”   “不可能啊,警察同志,诈骗得有受害人报案,我们中间有人报案吗?那都是心甘情愿掏钱买一个未来,不存在诈骗的问题。咱们都是一家人,谁骗谁呢,你说是不是?不能乱扣帽子。”小木道。   警察倒被噎急了,一拍桌子吼着:“谁和你一家人?”   “你看你,警民一家人嘛,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不是一家人还是什么?”小木道。   “得得,你少他妈跟我扯……接着刚才的说,杨梦露涉嫌巨额诈骗,你想扛罪是吧,说说,你们一起怎么干的?”警察问。   “不能,我们一起给别人讲课,都是免费的……说起来我们这算是公益事业,哎……哎……干什么?警察不可以打人的啊……啊。”   终于还是没有逃过这劫,那“警察”明显理屈词穷,不想费唾沫星子了,直接捋着袖子上来,扭脖子摁脖子,另一位操橡胶棍的帮忙,把小木往桌上一摁,嘭唧嘭唧开始在后背、屁股猛捶了。   “啊……疼死了。”小木尖叫着,回头看。   那两人还没动手呢,笑吟吟看着,冷不丁吧唧一棍,真干上了。   一下子背像折了一样,小木挣扎着,仰头大叫着:“嗷,要命了,要死了……”   “啊……疼死我了……别打了,我交待。”   “啊……别打,我交待,我违法了,我犯罪了,别打我啊……”   “啊……”   砰砰通通一顿猛揍,停手时,小木火烧屁股似地,乱跳乱揉一通,艹了,这家伙下手真黑,打得他浑身疼,想跑都没地方跑,被大汉拽着坐回了原位。   “你扛着吧,咱们耗吧……那个豁嘴的刘旭,大脑袋的张建强都交待了啊,以为我们没证据是不是?”那警察附身,啪声把一摞钱放到桌上,小木身上搜出来的,总共有三摞多,除了花销还有小四万,那警察一指道着:“说说,腰里这钱哪儿来的?在哪儿?谁给的?一条一条给我说出来,没你的事啊……杨梦露这回是要被钉死了,你扛着也没用。”   “这钱是……”小木怔了,要找一个无懈可击、无法查证的理由,这些传销团伙,有项很重要的洗脑就是告诉你见到警察怎么讲,他思绪飞快地找到了一个答案,战战兢兢地道:“拣的……对,拣的,我正要交给警察叔叔呢。”   “拣的?”警察懵了。   “对,真是拣的,在高速路服务区吃饭,出门拣的,我承认我有据为己有的不良念头,现在我要改邪归正,上缴国家……国家法律规定了不是,一切无主之物,都是国家的,只要上交政府,都是好同志。”小木说着,把警察逼问的话绕过去了。   “不老实。”警察翻白眼了。   “钱都交了,还有什么不老实的?”小木道。   “讲课呢,窝点都在什么地方?”警察吼着。   “窝点……我路盲啊,你们问那个豁嘴,还有那个大脑袋,他们记得清,记得狠揍一顿。”小木道,很诚实地道,他不介意把脏水泼到那两货身上,估计何玉贵安排的,那两货八成知情。   嘭,桌子一拍,“警察”吼着:“我看你特么是不想老实交待是不是?”   “绝对不是,是你们在无理取闹啊……指控我们违法的证据有吗?说我们诈骗的证人有吗?报案指控有吗?大哥,现在已经到疑罪从无的时代了,不能凭您一点半点怀疑就抓人啊……您就逼供出来,能过检察院吗?万一我上法庭再翻供,您不更麻烦么?我钱都交了,车也归你们了,您看我一光人,还有什么价值啊?搞这一套实在没什么意义了。”小木摊手道着,用他的歪理一直在左右对这位假警察试图进行的逼供。   这杂七缠八的,确实也把假警察搅得思维不清了,他拍案而起,烦了,指着小木怒气冲冲地道着:“不老实,揍!”   带头的走了,背后那位拎着,往桌上一摁,大棍子通声就甩到屁股上了,小木疼得大叫着:“啊……我艹,疼得好爽……”   他一咬牙,疼得他全身汗毛倒竖,逼不得己开始用意志控制情绪。   通,又一棍,他咬牙喊着:“啊……屁股疼时,我要想想自己怯懦的时候;啊,后背疼时,我要记住忍辱的时刻……”   通,又一下,他梗着脖子喊着:“啊……虽然你打我屁股,可我宽容怒气冲冲的人,因为他尚未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可以忍受他的指责与辱骂,因为我知道明天他会改变,重新变得随和。”   “啊……我必须不断对抗那些企图摧垮我的力量。失望与悲伤不属于我,我要面带微笑,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要记住失败的记忆。”   “啊……我要控制自己的命运……”   小木在嘶声变调地诵着羊皮卷,声音又诡异又吓人。   棍子,终于停下了,施暴的人手软了,这家伙居然不躲了,像疯了一样念念有词。   这是羊皮卷的励志警句,小木疼得吃不住劲,开始给自己洗脑了。   这时候,门开了,那人放下橡胶棍子了,小木回头了,他看到,假警察陪同着杨梦露、大嘴、大头,一起进来了,杨梦露笑着道:“你们看到了,这是何等忠诚、何等坚定的朋友啊,到现在都在诵读《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警察笑了,小木快哭了,法克他母亲滴,疼成这样,不给自己励志,还能怎么办?   “觉得怎么样,涂哥。”杨梦露问,两人冲到揉着疼处的小木面前,假警察看着小木道着:“就特么一泼皮无赖,而且是有文化的泼皮无赖……组织很需要你这种人才啊,哈哈。”   姓涂的假警察说了句笑话,除了小木,都笑了,小木愕然看着杨梦露问着:“杨姐……您这是……我白担心了。”   “一切都是有理由和有目的的,恭喜你,赢得了继续下一段旅程的机会。”杨梦露轻轻一抚小木的脸蛋,怜爱似地道。   “什么意思?”小木懵然问,不过他清楚,通过组织考察了。   “意思就是,我决定聘任你了……过两天到潼关找我们,从这儿往西南,不到八十公里……我们在哪儿等你啊,手机、身份证带好……”姓涂的假警察扔了一部按键手机,然后把桌上成摞的钱装起来,小木一瞅急了,拦着道:“嗨,既然自己人,怎么还拿我的钱?”   “你以为你这身行头,谁给你买的啊?现在扯平了啊,到潼关重头开始,有的是赚钱机会,就看你的本事喽……走了,对了,把那个秃脑袋的带上啊,那是道上的兄弟,嘴够牢,做好说服工作啊,别记恨兄弟们。”假警察卸着身上的装饰道。   警号一扯,掉了;肩章臂章一撕,下来了,警服的夏装一去标识,就和一件普通装没多大区别,几个人的假警服标识装了一帽子,小木在瞠然看着,故作愕然问:“啊?假的,吓死我了。”   “淘宝上买滴。”豁嘴漏风的嘴,笑着告诉小木。   “六十六一套,还包邮哦,嘎嘎。”又一位假警察奸笑着,带着众人出了房间。   可把白挨了一顿的小木给快气炸,这些无赖的水平,可比高出不止一截。   车发动时,小木急着奔了出来,一看两辆车都被开走了,他急着喊着:“嗨,你们把车都开走了,我怎么办?”   “《羊皮卷》可以领你越过汹涌的大海,抵达梦中的彼岸……让智慧指引着你,走出困境。”假警察伸着脑袋,哈哈笑着道:“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怎么可能成为最伟大的推销员。”   轰轰两车鱼贯而走,只留下傻眼的小木,他不知道是被聘任,还是被抛弃了,抑或是被调戏了,听这话,对方也是洗脑出身,你别指望猜出人家的心思。   顾不得思忖那么多,急急奔回来找秃蛋,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打着唯一的一件应急灯寻着,喊了几声才听到秃蛋应声,等见到人时,他吓得冷汗直冒。   秃蛋被打惨了,后背的衣服破了几处,殷着血,胳膊上、手上都是血迹和於青,脸上没伤,只是伤痛把他那张丑脸变得更狰狞了。   “我艹了,这个疯狂的世界……李鬼把李逵打了……”   小木惊魂方定,刚发表一句意见,却不料秃蛋一个虎扑,把他捂着嘴挟制了,然后悄悄地给了他一个嘘声的动作,小木猛然警觉了:组织考察,其实还在进行着,这种时候,恰恰是最容易露馅的时候……   一辆开向潼关的车上,涂姓男子在拔弄着一部智能机,屏幕上显示着光线很暗的地方,两人还呆在那儿,根本没走。沙沙的声音传输并不太清晰,不过能听到似乎是林导师在说话,秃蛋,你白挨揍了,自己人。秃蛋在说了,妈了个逼的,什么自己人,再让老子碰到,我弄死他。   两人像是在发泄不满,杨梦露回身轻声问着:“涂总,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他们?”   “你要吃过牢饭就知道了,这年头,除了自己,没人信得过。”涂姓男子如是道,收起了手机。   杨梦露对此毫不介怀,笑着回身了,随口说着:“随你喽,人就这个样子,取舍在你,卢疯子目标太大,他要出面更冒险啊。”   “呵呵,谢谢杨美人……信不过,不等于不能用,我心里有数,再看看吧。”   这男子欠着身,靠着椅背小寐了,不知所想。   三辆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直驱潼关,把那两位可怜虫,就那么扔在荒郊野外……   第34章羞侮之恨   树上响起叽喳的鸟叫声,远处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睡在破桌上的小木被惊醒,猛地一起,浑身发疼,他下意识地奔出这个大院,定睛看时,却是一处废弃的施工监理单位,只是懵头懵脑被关进去的时候显得恐怖而已,白天看来,关自己的地方是实验室,瓶瓶罐罐加破桌凳尚在,像号子里的地方,是原来的存储仓库,估计还没有完全废弃,被那些人借用了。   此时已经是晨曦方露,周遭的空气带着潮意,身处这样的荒郊野外可让他有点害怕,他奔出了大院,大喊了秃蛋几声,却听到一声唿哨,不远处的草丛后冒着缕缕清烟,他匆忙奔过去,一嗅,一股子粮食的香味,立时让他感觉到腹中饥饿,那堆小火上,烤着几只玉米棒子。   顾不上发烫,他拽了一个,啃了一口,甜香的味道让他食欲大开,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的美味似的,他啃着嫩黄、焦黄、流着汁液的玉米,很快啃完一支,又拿起一支时,却发现秃蛋正病恹恹地看着他,一下子让他想起,昨晚被打的伤情。   “没事,我扛得住……吃吧,这儿还有。”张狂笑着道,又架起了一根玉米棒子,估计是近处地里偷来的,小木掰了一半,两人吃着,小木不时地看秃蛋,秃蛋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说着:“院子里留下陷阱了,3g信号连着摄像,应该工作十几个小时没问题……去潼关的路上,很可能还要有他们的人,这个时候要是呼叫后援,那就正好掉坑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比谍中谍还狡诈。”小木道,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警察有天网来鉴别好坏人,他们也有他们的方式,信息无法对等的时候,会有一千种不同样的鉴别方式。”张狂道,走黑路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去鉴别陌生人,他们的警觉,远比警察的直觉还要灵敏。   小木半晌没吱声,张狂问着:“你怕了?”   “我能不怕么?我告诉你啊,我不干了,一会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小木愤然道着,衣食无忧的,那受过这等罪,这可真打啊,打得他全身疼啊,他严重怀疑,要像秃蛋这样挨上一顿,还能不能站起来。   秃蛋没有说话,默默地伸着手,小木知道他要那部手机,掏出来拍到他手上道着:“吓死人了……你别劝我啊,我不干了,我铁了心不干了,我图什么啊我,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好好的,非当这个内奸,亏是那几个货演技拙劣,否则看出苗头来,我得变成个生活不能自理啊。”   想起来有点后怕,说起来有点心惊,小木看样子真是铁了心了。   “手机肯定不能用,委曲你了,得自己想办法到市区。”张狂道。   “别可怜兮兮的样,各走各的。”小木道。   张狂掏着口袋,没二话,剩下的钱拍到了小木手里,用一种歉意的目光看着他,小木瞠然问:“什么意思?”   “你走吧。”张狂道。   “我真走了。”小木作势要走。   “走吧,这个团伙有点超乎我的想像了,我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走吧,家里的事我交待,就说你半路吓跑了,反正也把你怎么着不了。”张狂黯然道。   小木插玉米的棍子吧唧一扔,怒了:“少说风凉话,我他妈真走了……你看你那怂样,被人打成那样子都不吭声,还特妈警察呢。”   “我就打倒几个喽罗又能怎么样?该怎么做,该做什么,你无权评价。”张狂眼皮不抬地刺激道,在看到小木犹豫不定的表情时,他突然狠狠喝了声:“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小木吓得拔腿就跑,直跑出好远,直蹲在玉米地后喘着气,使劲下着决心,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离开危险,要回到安全和舒服的滨海,再也不要见到这群坑货。   想了很久,他又颓然而坐,似乎无法说服自己半途而废,似乎无法扔下那一身伤还那么恶狠狠的秃蛋、似乎无法咽下这口恶气,想到这儿他就抚抚自己身上还在疼的地方,那股子郁闷却是无法用逃避来消除的。   手里,还攒着几张脏兮兮的钱,这是两人仅有的,他似乎有点羞愧于自己毫不客气地都攒到手里。   “嗨,怎么还没滚啊。”   张狂过来了,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小木气得一下子起来了,愤然道着:“管得着吗?老子又不想走了,你让我滚,我就滚啊。”   “是啊,被娘们摆了一道,被人揍了一顿,这口气咽不下去啊。”张狂嗤笑他道。   “好像有人被人挨得狠啊?”小木反讽道。   “这是我挨得比较轻的一回……吃吧,吃饱了好上路。”张狂又递过来一根玉米棒子,小木不客气地使着啃着,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背后,他背后是血淋淋的,不过脊梁依然坚挺,步履依然从容,那股子悍勇让小木不由地折服。   不过嘴上可不饶人,小木边吃边道着:“秃蛋,别硬撑着啊,都被人当牲口打成这样了。”   “没事,扛得住,等老子扛过去,就怕他们扛不住。”张狂恶狠狠地道,小木随口问着:“哎我说,你平时屁都不放一个,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狠?”   “探你的来路啊,我是个脱逃人员身份,扛死了一声不吭才是我的风格,这也是他们甄别陌生人的方式,扛不住打,三句就露底的,管你好坏人,肯定一概不用。”张狂道。   “那不对啊,你都扛住了,怎么没选拔上你啊?”小木问。   “没那么快,一般团伙收你,都会把你变到一无所有,再给你点好处,到时候你就死心塌地跟他们走了……哎对了,这是不是也是心理学的什么效应?”张狂故作轻松地问。   “大棒子加胡萝卜效应。”小木随口谄了个,告诉他:“这是对待畜牲的方式啊。”   “这群本就是畜牲,你觉得他们中间还有人样的吗?”张狂问,他停下来了,看着小木,突然问着:“那个杨美女身份不低啊,人长得又漂亮,你不会是因为她留下的吧?”   被刺了一下,小木愤然剜了眼回道:“是又怎么样?老子爱干嘛干嘛,管得着吗?”   这家伙的绅士风度,已经渐渐带上了痞气,瞧着小木愤然而走,张狂讪笑了笑,他有点喜欢这小伙了,但凡经事没被吓破胆的,胆子就会越长越大。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互损着,上了县公路,步行了好远才碰到辆三轮车,花了一百块送到了公交车路过的站点,等到八九点,终于看到了一辆摇摇晃晃开来的公交。   路线标识:芝阳至潼关。   租的车还了,又换租来一辆,开车的还是大头和大嘴哼哈二将,两人把杨梦露送到潼关市西苑路一处写字楼,又像往常一样,开始耐心地坐等了。   少了两个人,反而觉得寂寞了,而且似乎有点想了,大嘴看着步履轻盈上楼的杨美人,随口问的却是其他事:“哎,大头,你说那俩货能回来么?”   “我那知道,那得这儿的老板说了算。”大头叼着烟,无所谓地道,江湖上都是萍水相逢,相识和错过都算是缘份,他懒懒地道着:“其实,那小子不赖,这几天扔给我的烟钱真不少,要是搁何老板那儿,没准能成个大经理。”   “是啊,我也这样想,那可是个文化人啊,两爿嘴皮子可都是钱,比特么刷卡来得还快,怎么着就给扔那儿了呢?万一一气之下跑了,多可惜呢?”大嘴道,连他也看出文化人当骗子的潜力了。   “我也弄不懂,不过……就这儿的老板看不上,杨美人也不至于舍得扔了吧?”大头道,这话酸酸的,刺激到大嘴了,他一想小木和杨美人的亲昵样子就来气,悻悻然说了句,妈的,吃逼亏、上逼当,说得一点没错,那逼黑着呢,以后咱们小心点。   大头蓦地噗笑,笑得浑身直颤。   已经上到四层的杨梦露无从知道背后有人腹诽她,她来此的目的也正是为此,这位涂绅豪涂老板的处理方式让她感觉到危机了,而且似乎确实有点于心不忍,在抬手的时候,她手慢慢地僵了一下,原则上,外聘的讲师这个好听的名称,实质上就是个骗子同伙、坑人当托的角色,是没有必要左右主角的安排的。   不过她还是来了,有一幕画面像梦厣一样纠缠了她一晚上,是在芝阳,被同伙作势拉下车,摔坐到地上时,小木奔出来,搀起她,然后护在她前面……那个细节对她的触动很大,也许是很久以来没有感觉到关怀的滋味,猝然见到时,让她觉得五味杂陈。   笃……笃……她念及此处,还是敲响房门了。   门开了,涂绅豪笑吟吟地把她请进办公室,涂老板的派头还是有的,威武的身姿加上连鬓胡子,倒退一千年,绝对是武将风格的帅男,他笑着邀坐,给杨梦露倒了杯水,坐回他的办公椅上时,开口说的正是杨梦露的心事。   意外了,涂绅豪对小木的表现赞口不绝,他扬着手机道着:“不错、形象、气质、内容,全部有了,老卢当年都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平啊……这一段尤其好,用的是闪电部队在行动的音乐,语言辅之以感官刺激,效果比单纯的吹嘘要明显啊。”   是在富县那一段,这个小子用很短的时间,已经快青出于蓝了,杨梦露笑笑道着:“我倒觉得还是有点太嫩了点,涂总舍掉他们,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我觉得还是正确的,毕竟是个新人,不确定的因素很多。”   她娓娓道着,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仿佛她期待就此让小木出局一样,尽管她很清楚,小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都是骗成精的人物了,涂绅豪一下子觉出了杨梦露话里的纠结,他眯着眼看着杨梦露,慢慢笑了,揶揄地道着:“哟,杨大美人,动了恻隐之心了?”   “有点吧,毕竟还小,我都有点不忍心毁了他了。”杨梦露道。   涂总撇撇嘴,不中意地翻了眼,放下手机,严肃地道着:“大局为重,好人毁于他恶念顿生之时,而坏人,可要毁在他良心发现之时。”   所以呢,良心这玩意,你可千万别有,那是要害人害己的。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杨梦露无心听他的长篇大论,反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   涂绅豪扔过来了手机,杨梦露翻看着,有藏在那个院子监控拍下来的照片,有手下从即时通讯工具里发回来的照片,两人八点多乘上了公交,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潼关了,这对于涂绅豪来说,是一个安全的测试,测试的结果不出意料。   “人应该没问题,卢疯子在这行打滚二十年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我都想像不出,他在精神病院都能找到人才。”杨梦露道,讪笑着把手机放下了。   这一点,涂绅豪似乎也接受了,如果有,折腾成那样早出问题了。他的疑虑不在小木身上,而是怀疑着另一位,他道着:“林子没问题,能把自己洗脑洗到那种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我是觉得另一位有点不对劲,可我说不上来,那儿不对劲。”   “张狂?”杨梦露眼迷茫了,一直以来,这是一位被忽视的角色,总像个闷葫芦,干什么都井井有条,属于那种行大于言的人,她摇摇头道着:“不会,你都试过了……不但你试过,何玉贵都试过几次了。”   “是啊,你不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也是问题?”涂绅豪道。   眼一滞,杨梦露怔了下,好像很有道理,所遇男人,吃喝嫖赌抽多少总要沾点,鲜有例外,此时再想,似乎在张狂身上没有发现,严肃、拘谨、条理,从不像大头大嘴那样诨话连篇,也不像小木那么色迷迷的,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呢。   末了,她笑了,直道着:“我都被你说得起疑心了,兴许他就是个闷葫芦呢。”   “也许是我看错了,不过那怕看错,也不能出差错……把人聚起来还需要几天时间,他们反正已经来了,那就从长计议吧……不过在我看来,这巴巴送上门的,我倒还不觉得有多么金贵……等等看吧,走,今天我带你尝尝这儿的美食。”   涂绅豪邀着,杨梦露起身了,她听得出来,涂绅豪对启用两人尚有疑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结果,倒并没有让她感觉失望。   一直以来她都是遇人随缘、遇事随心,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情复杂,莫非真的是良心发现?   绝对不可能,否则我还这样处心积虑图什么?   杨梦露如是想着,笑吟吟地挽起了涂绅豪的胳膊,两人相携下楼,俨然一对情深伉俪……   第35章乱像纷生   距潼关市11公里,高速路口。   一辆黑色的suv疾驰下了高速,从etc自动收费门下来的,车速几乎未减,直趋市区。   车里,叶天书、骆冠奇加上司机三位,刚刚联系到潼关市局,准备启程的搜寻特勤已经就位,叶天书抬腕看了看表,接近中午一时了,也就是说,失联接近二十四小时,失联的不知道怎么样,可在家里指挥的,已经是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您放宽心,叶组长,以我和传销分子十几年的打交道经验,不会有人身危险。”骆冠奇又老生重谈了,这些非法传销,更多的时候是靠嘴巴骗钱,诉诸暴力的刑事案件不是很多。   当然,也不是没有,叶天书道着:“北派比你们南派传销,涉暴涉黑比例要高出很多,自4月2日成立专案组以来,我们已经接到了十九起与传销相关的刑事案件,其中死亡三例。”   不劝了,骆冠奇摆摆手,传销的流毒若斯,已经是罄竹难书。   “那位卧底同志,是个什么情况?”骆冠奇又问……   “是为了方便开展工作,各省对调的人员,有的是刑事侦查局的、有的是刑侦总队的,都是此经验丰富的同志,像这种失联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叶天书含糊道,人员没问题,全国性范围的打击,凭的就是杀鸡挥起宰牛刀的压顶之势。   骆冠奇想了想,如是道着:“我还没法说服自己非要采取这种极端措施,既然信息传送没有纰漏,既然他们尚未接触到核心,那危险就谈不上了。”   “但是有个线人是新手啊,万一露馅,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叶天书道。   “对线人的心理评估怎么样?有逆反倾向吗?”骆冠奇问。   叶天书一怔,噎住了,木林深的种种表现,算是逆反倾向吗?   好像不算啊,根本没评估出来,倒是评估的医生被评估出隐私来了。   沉默片刻,电话忽响,叶天书触电似地摸出来了,一看是外勤家里的电话,急急接听,里面传来了保密员劫后余生的声音:刚收到消息,安全!   叶天书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怒从心头起,让保密员通知3326,我已经到潼关了,让他直接直接向我详细汇报!   这颗心算是放下了,此时,车方驶进市区,熙攘的街道,炎热的正午,如织的游客,给两位紧急赶来两位专案组人员印象很差,非常差。   因为从警务的角度讲,越是这样的地方,越难开展工作……   市区,民生街口,华府天下。   坐进包厢的小木抿了口冰镇的碑酒,好舒爽的呼了口气。   张狂却是豪饮,一口干了一杯,倒不觉得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无从发泄的憋屈。   刚联系到了家里,回复很让他生气,屁话没问,让他设想和“大经理”联系,直接汇报失联的情况,从外省调来这任务本就很让他不舒服,上下级指挥的磨合看来进展并不顺利。   小木可不管那么多,盐水鸭、酱牛肉、烤羊排……拣贵的好的点了七八个菜,囊中羞涩的张狂只能给他一句愤怒的评价:吃死你。   你骂你的,我照吃我的,从昨天到今天就没好好吃一顿,这回小木吃得虽然文雅,可形象确也落了个档次,边吃边喝,吃快了手抓着鸭腿就啃,张狂提醒着:“喂,你丫不自称绅士么?不装逼的?”   “跟你个糙货有什么可装的,反正你也不懂。”小木吃着道。   张狂瞪了瞪眼,那句弄死你咽回去了,说多了,已经没有威胁性了,这顿饭反倒他文雅了,吃得食不甘味,心思重重的,小木几次看他,像在窃笑,下车没干别的,换了身衣服、找了家药店,草草处理了下伤处,在市区又绕了几圈,接着就来吃来了,从张狂的表情上,小木能看出事态的问题来。   吃到半饱,小木问着:“诶,秃蛋……怎么回事?前半天人还好好的嘛,怎么和家里一通话,就成这得性了。”   “说了你也不懂。”张狂道,埋下头了。   “可能你不说,我也懂。”小木笑道。   “吃了几块牛肉,你嘴上长不出牛逼来。”张狂挖苦了他一句。   “那我吹吹,你检验一下……你失联二十四小时,这件事情况很严重?”小木问。   张狂一愕,停筷了。   “家里肯定担心,说不定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而且家里肯定知道假警车、假警察的事了,案情出现新变化了,而你就汇报也一无所知,是不是很难过?”小木又问。   张狂眼睛睁大了,估计在纳闷,这么帅一条蛔虫,什么时候钻老子肚子里了。   “还有,事情推进很快,但也存在萝卜快了不洗泥的问题,从何玉贵开始,刘备、张飞、徐达、马步方,还有昨天见到了董卓,那些神出鬼没的大经理可能都很难确定身份,唯一能捕捉到他们体貌特征的只能依靠外部监控了,可偏偏他们选的都是三不管地带,万一咱们背后跟的外勤漏了,或者根本人家就有防备……好像就更难了。”小木再道。   张狂泄气了,连女医生寻欢都看得出来,这点明面上问题恐怕难不倒小木。   “所以,情况很尴尬,说成果菲然也可以,说寸功未建也行,以体制内通行的衡量原则来看你……”小木笑吟吟看着他,把他的结果说出来了:“你会被训个狗血淋头的。”   “吃你麻痹吧,再说我弄死你!”   张狂一怒,骂出来了,一骂,小木的嘴型几乎和他同时在动,说的是同样的话,然后张狂愕然看着,这学心理学的真是日了狗了,能把你说话的节奏也把握住。   小木逗了张狂一通,笑了,自斟自饮着倒酒,像故意气他,像报复早上对他不友好的态度。   张狂蓦地想起什么来了,赶紧拿酒,给他倒上,然后恬着脸,给了个憨厚的笑容道着:“林子,别介意哥这糙人啊。”   “哟,拍我马屁啊?必有所求啊?”小木故意道。   “呵呵……没有,没有,哥给你倒酒……”张狂给小木斟好,双手端着放在他面前,期待地问着:“你应该有什么发现吧?”   “没有啊,咱们不一起走的,我能有什么发现?”小木道。   “不是不是……我没有正常,你应该有啊,见一面就知道那女医生寻欢去了,那些人,你应该能猜到点特征啊?”张狂道,越准确的特征,越能够给出搜寻的准确指向,而小木,肯定有这本事。   “有是有点。”小木抿着酒,摆着谱反问着:“可我为什么告诉你?猜错了算谁的?”   “算我的。”张狂拍着胸脯道。   “你够倒霉了,被人家打成这样,屁都吭不了一声;回头不还得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再猜错一个两个,哟,那你比倒霉还要倒霉。”小木道,放下杯子,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冲你早上一直骂老子,就告诉你,也得给你下点药。”   张狂给气着了,愤愤看着小木,啪唧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妈了个痹的,再得瑟,信不信我真揍你啊……这帮人既然假警车敢做、假警察敢扮,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背后有多少事还用想吗?我跟贩毒的常打过交道,都没见过这么鬼的,根本是连我都信不过……这样的人渣放在社会上,普通人要遇上他们,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说得愤怒之极,或许这是才是秃蛋的本色,所有的隐忍,是为了十倍。百倍的回报。   小木侧眼看着他,突然道着:“其实让你愤怒的不仅仅是坏人,还有自己人,还有你所处的体制、所从事的职业……我现在看清你了,你是个理想化的人,和被传销洗脑的狂信徒一样,是那种极端理想化的警察。”   “是又怎么样?难道活得像你这样,吃喝嫖赌才算正常?”张狂不屑道。   “我也不算正常,但太理想化了更不正常,会被现实伤害的。”小木抿着酒,如是道着,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家伙老气横秋的,让张狂实在接受不了,倒是色迷迷的调戏杨美人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张狂无聊吃着,思忖着,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在玩心理战术,套你玩玩,根本不当回事。   “其实你并不是完全相信我,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任务,为了任务,你就被虐打也一声不吭,为了任务,即便我出事了,你也会隐忍不发……对吗?”小木问,他下意识地摸摸后背还疼着的地方,像在讨一个说法。   话里有刺,刺得张狂很痛,他看看有点狼狈的小木,叹了口气道:“对。”   小木无语了,表情丰富到用哭笑不得形容很准确,这尼马是何等的卧槽,没把他当外人啊。   “这个世界上,总有能让你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事……不光是我有,不光是理想主义者有,你也有。比如,亲情、家庭,越是顽劣的人,有些事在他的心里份量会越重。”张狂道。   小木笑了,温馨而又幸福的微笑,那一刹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那么羞赧一笑,把这个触到他的心里软处的表情掩饰而过了。   两人就此无语,不过都像赌气一样,吃得风卷残云,张狂当仁不让,吃完一摆手:“买单。”   一顿饭二百多,加上衣服和药,两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起身离开,下了楼,并肩而立,却失去方向了,张狂看看小木,那家伙反倒成竹在胸似的,他问着:“去哪儿?”   “你准备巴结我,还是准备相信我。”小木反问。   “鉴于我不止输过一次的经验,我决定相信你。”张狂道。   “那走吧,逛街去,在你可怜的从警生涯里,是不是都没有游玩的经历啊……理想主义者最大的缺陷在于,他们总是幻想着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所以往往会以失败告终,就像你,空有一身抱负,可能力不济啊。”小木前行着,挖苦着,顺手买了两个冰激淋,递给张狂。   张狂的脸色早覆上一层霜了,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冰激淋,然后被冰得牙疼,倒还没忘了反讽:“我就艹了,昨天那拔货怎么光打你屁股了,应该打嘴啊,这么损。”   “呵呵,已经输给我一个警花了,再赌一回怎么样?我赢一对警花,回头双飞。”小木舔着冰激淋,刺激道。   张狂一怔,知道这家伙邪门,他下意识地问:“赌什么?”   “我判断,今天回去报道,你会被劈头盖脸被训一通,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了,什么不及时通知家里了,什么工作不得力了等等,反正就你这得性回去,肯定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小木嗤笑道。   张狂脸色一难堪说道:“这还用赌?不明摆着么?”   “赌的不是这个……我跟你赌,今天咱们把这一耳光扇回去怎么样?我最痛恨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组织,不把下面人当人啊,吃了苦受了罪挨了打,回头还不落好。”小木道,似乎有什么深意,他挑逗似地看着张狂。   张狂懵了,不知道这货想干什么,他不信地道着:“你不是妄想症发作了吧?”   “听说过异想天开吗?所有犯罪形式,都是从异想天开开始的,那怕街头那些下三滥的骗术,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阿sir,你这个警察当得真够呛,不但忽略细节,而且高度不够。”小木道,边舔冰激淋,边轻松地说着这些。   而张狂此时已经收起了小觑的心态,默然无声地跟在他背后,他越来越相信,这个古怪精灵的家伙,确实有他独特的方式,以及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逛了一下午,买了一堆东西,住了家小旅馆,一直到午夜时分,才联系到家里,凌晨的时候,监视了小旅馆数小时,确认没有蹲守的眼线后,叶天书才来此和3326会面。   没有意外,进了小旅馆房间,关上门,叶天书就气急败坏地训上了:“啊!太过分了,失联24小时,知道多严重吗,潼关市局的已经整装待发了。”   “啊!有没有点大局观?一下午时间都在玩,以为我们不知道?”   “瞧瞧你这样子,知道现在的案情多紧急,每拖延一天,就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害……卧底不是让你没有底线,恰恰相反,你应该比别人更严于律己。”   “喝酒了是吧?把你舒服的,知道家里多少人在连续工作,多少人在担心你的安全……你倒好,一天两顿酒,醺得很舒服哈……”   劈头盖脸一顿,训得张狂默不吱声,就抿着嘴也盖不住浑身的酒气,训了一通,知道他受伤了,又关切地看了看,叶天书却也无语了,这份差事对谁来说也不容易,卧底要忍受比普通警察更大的压力,他询问着详细发生的情况,对了,那个小祸害呢?   说到此处,张狂开口了,他说道:“在隔壁,不过我建议您等一会儿再进去。”   “什么意思?”叶天书没听明白,愤然道着:“还摆谱了?”   “对,他说您来了一定会悖然大怒。”张狂道。   “废话,还指望我喜出望外啊,你们成绩是有的,可是问题也不小。”叶天书道。   “您很快就会兴喜若狂的,而且要为今天批评我们的,道歉。”张狂严肃道。   嗯,反天了,叶天书一愣,气更甚了,张狂不说话了,作了个请势,带着叶组长,闪身出了门,轻轻叩响了小木的房门,门开了一缝,两人闪身进去了。   在进门的一刹那,叶天书一愣、一愕、被眼前的景像刺激得瞬间兴奋不已,跟着大张着嘴,果真是兴喜若狂,失控地哈哈大笑了……   第36章我岂凡人   肖像画,全部是肖像画,胖的、瘦的、长相凶恶的、人畜无害的,满满了钉了一墙,当看到卢疯子唯妙唯肖的画像时,叶天书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了。   哈哈一笑间,他猛地刹车,兴奋地拉着张狂问着:“这是……那些嫌疑人?”   张狂点点头,嘘了一声,示意着还在专注作画的小木,此时的小木又变了一个样子,庄重、专注,一手持颜料盘,一手持着画笔,调色、涂抹,那动作行云流水,能让叶天书想起警中大比武,那些身手不凡的外勤拆装枪械。   “误差有多大?”叶天书附耳小声问。   张狂依旧没有说话,指指已知的几人、何玉贵、卢鸿博、还有那一对哼哈二将,大嘴刘旭、大头张建强,叶天书拿出警务通手机,拔着已知嫌疑人的捕捉图像,一眼便看出差别来了。偷拍的有点模糊,而小木画得更清楚,至于相似度,叶天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   他几乎兴奋到咬牙切齿,狠狠对张狂牙缝里迸了个词:“绝了!”   张狂笑而不语,那种带着某种意味的笑,叶天书也不含糊,给张狂紧紧衣领,面对面,郑重敬礼,敬礼还不够,又深深鞠了一躬,这下子张狂可不好意思了,他小声说了:“我可什么也没干,就陪林子跑了跑腿,功不在我。”   两人咬着耳朵,叶天书看专注的小木,没敢打扰,他小声问张狂道:“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神了啊,画得真像。”   “他在荷兰学过油画……我都不相信,直到他画出个卢疯子来,吓了我一跳,和照片一样。”张狂道,小声说着两人下午的事,跑了一趟书画店,这和案情八杆子打不着,直到小木画出一幅来,张狂直接就被征服得五体投地了。   哎呀,这下可好了,叶天书兴奋地直搓手,这些隐藏很深的“大经理”,不是只抓拍到侧面像,就是根本拍不到人,他们聪明到连过公安监控都会下意识地遮住脸部。可现在问题基本解决了,有了这些神似的肖像,用不了几个小时,他们就无所遁形。   一溜看过,啥也不说了,叶天书大拇指自己都不知道竖了几回,他和张狂慢慢站到了小木的侧面,看着最后一幅肖像。   是杨梦露,这个有拍到照片,不过画像比照片更迷人,富贵紫的长裙,回眸笑的姿势,整幅画像活了一样,正娉娉婷婷地站在三人面前。   最后一笔,小木的手悬了好久,最终落笔却在裙子上,竖抹着,多了几道褶子,明暗的变化一下更清晰了,他放下颜料盘和画笔,回头时,那两位、齐齐向他竖着大拇指。   “神了,我们队里的描蓦师都赶不上你的水平啊。”叶天书赞道。   张狂笑了,也赞了句:“这比咱们用监视设备可隐敝多了……林子,以后谁再说你纨裤子弟,你直接用颜料盘扣他脸上。”   “呵呵,这个一般我都懒得解释,想当年为了的欣赏那些裸模,我在鹿特丹美术学院可走读了一年多呢。”小木得意地道。   叶天书愣着问:“裸模?什么是……”   “就是脱光了,一丝不挂的女人,画人体肖像啊。”小木道。   “哎呀,资本主义腐朽的那一套。”叶天书不中意地道,不过再看这堆肖像,又是赞赏道:“不管怎么说,他山之石,还是可以攻玉的,非常感谢,太谢谢小木了,我代表专案组全体同志感谢你啊。”   “不用谢,就这几个货,居然敢打我,诶我法克他全家的,他们就知道文化人好欺负,不知道文化人坑人更狠……那个带头的,连鬓胡子的,姓涂,应该有过服兵役记录,有可能还服过刑,经济条件不错,开一辆凌志车,东北人,在这儿说不定是个公司小老板的身份。”小木指着扮假警察那一伙,重点指出了那个带头的涂哥。   这把张狂和叶天书吓住了,信息太详细了,要这么查的话,恐怕电脑几分钟就能检索出来,特别是服刑经历,张狂不信地道:“你怎么看出服兵役来了?”   “背……习惯性地挺直,军姿标准,当然,传销里训练一段时间也能达到这个水平……不过在他捋着袖子打喊揍我时候,我看到他的两肘,左右肘粗糙面积不一样,左大右小……那是这个动作。”小木比划着卧式射击的标准姿势,那种训练在身上留下的印记不好消除。   “服刑呢?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叶天书问。   “湿疹斑点,胳膊上、脖子上,都有,这是南方气候能在北方人身上造成的印记之一,治疗不及时,都会留下那种轻微的小斑点,其实这个很好治疗,离开那地方、或者稍用点药就解决了,唯一一种不能解决的原因,而且还留下那么深印记的地方只有一个:监狱。”小木道。   叶天书吓住了,这眼光让他叹为观止了,要是正确的话,他真要觉得神乎奇技了。   张狂傻眼了,当卧底这么多年,才发现连个菜鸟都不如,俩人都见着了,他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经济条件?你是看穿着?”张狂问。   “对,腕上套了个紫珠文玩,虽然假警服不值钱,可皮带很贵啊,我看到他的皮鞋了,不管装逼还是真有钱,那双意大利皮鞋价值不菲。”小木道。   “那车呢?你都能从脸上,看出他开什么车来?”叶天书瞠然问。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真笨啊,腰上挂着车钥匙呢,看脸能看出来。”小木不屑道,太简单了,这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狂和叶天书听得半晌无语,两人相视惊愕,好一会儿,又相视而笑,再问时,只要过眼的,小木能把人的习性说个七七八八,大致那儿人,有什么嗜好,开的什么车,讲到一半时,奇迹已经验证了。   远在省城的专案组人员,根据手机照片检索,用时十五分钟确定了涂姓的男子身份。   涂绅豪、男、38岁、汉族,于199年服役于某部,退役后,于200年因诈骗罪入狱服刑四年,现居潼关市复圆路复文小区13幢1301室,名下登记的,还真是一辆凌志轿车。   其实就在眼皮底下,复文小区离居住的旅馆不过数公里之遥。而且一点也不复杂,就在罪案信息库里静静地躲着,叶天书看到这一信息时,愣了好久,递给张狂,张狂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小木在笑,他不用看,其实已经看到答案了……   深夜,潼关高速路口。   大头开着车,像幽灵一样等在路边,晚饭过后,刚住下不久他就被叫起来了,到这儿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是被杨梦露叫起来的,已经习惯雇主作风的大头一句话也没多问,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很安静,也很无聊,少了小木那个活宝,气氛变得很压抑的。   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接到电话,杨梦露下车等着,不久后,一辆轿车下了高速,陌生的车,老规矩,肯定是租来的,大头如是想着,车一停,他就看到了何玉贵老板胖胖的身材从车上挪下来。   杨梦露迎上去了,坐到了车里,车后有股子浓重的酒味,喝酒的那位凑上来,她很烦地瞪了一眼,卢疯子呵呵笑了,杨梦露斥着道着:“老何,他精神问题已经这么大了,你还让他喝。”   “需要我让他喝吗?要走了我都找不着人,这是硬从酒场上拖下来的。”车下换气的何玉贵道着。卢鸿博打着酒嗝道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此番别离,去日苦多啊……露露,想我没?”   “你怎么不喝死啊。”杨梦露生气了,开着车门下车。   老卢呵呵笑着也下来了,酒意盈然的看样子是说不成什么了,杨梦露问着何玉贵道:“老何,那边还安静吧?”   “安静,静得都无聊了,不让放开干,放开干,这俩月都能收摊走人了。”何玉贵道,明显腹诽来钱太慢。   做传销是个合伙生意,像老何这样的a一级大经理,能拿到总额的30%左右,剩下的,绝大多数要分流到b、c一级经理,消耗也是惊人的,杨梦露斥着他道:“两个月你收几十万还要怎么着?可以了啊,细水长流、安全第一。”   “剩不下多少,租车、人工、吃住……对,还养了那么位大爷,对了,我们路过就是问问那俩怎么样?”何玉贵道。   “不怎么样,看样子涂老板还是心存疑虑。”杨梦露把经过详说,老何一听就怒了,拍着巴掌跟卢鸿博道着:“看看,老卢,我说什么来着?好容易拣了个宝,还送人了,人家还不要……就你们这一圈申购的,老卢顶多也就这水平,他不要拉倒。”   “哎呀,人家的生意大嘛,肯定要小心加小心了……再说我也不合适出面了,人怕出名猪怕肥啊,我这一出面就得召来一群警察,没法弄啊。”老卢醉态可掬地道,看来对自己的情况也是非常了解,杨梦露劝着,这是贾老板的安排,干好了,这边的生意也有咱们一块,懂不。   一听这边也有生意,何玉贵来劲了,使劲点头:“懂。”   下一句:“能有多少?”   “那看你拉多少人头了……还有,一定要把这个祸害送走啊,他目标太大,估计他走到哪儿都得带上尾巴,贾老板说了,这次摊子铺的大,绝对不能出现一点差池。”杨梦露小声和何玉贵说着,卢鸿博却是呛了点小风,开始呕起来了。   该办的事,该交待的细节,匆匆说完,杨梦露走时,看到一直呕的卢疯子,还有点气不自胜似地,又回头,高跟鞋狠狠踹了他一脚才走。   那车走了好久,老卢才擦着嘴悻然上车,何玉贵笑着递给他一瓶水,老卢却是心知肚明道着:“你们嫌弃我就明说,妈的,都挣钱了,嫌我累赘了。”   “快算了啊,你这些年花掉的钱,不比谁多啊?”何玉贵反讽着。   “那也不能半路把我扔了啊。”卢疯子气愤地道。   “教授啊,教授,贾老板安排的……避避风头而已嘛,再开伙时候,还不得把你请出来,我跟你讲啊,去了疗养院好好呆着,过段时间我就去接你,别我们还没去,你又跑了啊。”何玉贵道。   “嗯……没意思我就跑,管得着嘛。”卢疯子不屑道着。   何玉贵回头看时,他已经歪倒在后座上开始睡了。   车绕了个圈拐回来,又上了高速。   凌晨四时三十分,专案组监控到了这辆车驶出省境,去向不明。   不过鉴于抓捕时机尚未成熟,又有更重要的线索浮现,专案组布置的警力没有惊动似乎根本不像仓皇出逃的一对……   叶组长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五时了,张狂从后门送走了人,确认安全后才回到房间。   一天一夜的跌宕,让他根本没有睡意,又起身敲响了小木的房门,开门时,小木还穿着正装,也没睡,进屋才发现,这位对生活细节要求很苛刻的绅士,已经把房间打扫的纤尘不染,画像被带走了,工具打了一垃圾袋,看样子准备扔。   “这就扔了?”张狂有点心疼似的。   “那等着留下给人看吗?”小木反问。   也是,非常时期,要让对方知道小木有这本事,恐怕讨不到好去,张狂坐到了椅子上,换了一种新奇、兴奋、带着感激不尽的眼光看他,小木往床上一躺,笑着问:“秃蛋,你都输我两回了,我严重怀疑你这号光棍会不会履约。”   两回,输了一对警花,张狂笑着道:“我一定履约,我豁出去不要脸了,回头到我们局里给你介绍一对啊……哈哈。”   小木笑了,后事如何,谁又能料到,张狂却是好奇问着:“林子,我越来越发现你身上的与众不同了。”   “有吗?”小木问。   “当然,就像画的这水平啊……能称大师了。”张狂赞道。   “你这是既侮辱大师,也侮辱我啊。”小木翻着白眼道。   “是吗,侮辱大师可以理解,怎么侮辱你了?”张狂逗着他,小木一竖中指道:“这画从观赏的角度讲,就是一堆垃圾,大部分美术专业的人,都有这种起码的功底,我属于很差的那种。”   “那是因为你中途放弃了,坚持到底,你也能成大师的。”张狂道。   “错了,成了大师会更惨的,画向日葵的梵高,贫困交加而亡;发明透视画法的意大利画家帕多·乌切洛,一生都过着贫困孤独的生活;古今中外,大多数大师身上都能打上这样的标签:穷困潦倒、贫病交加、郁郁而终等等,等等。”小木笑着道着,一指张狂反问着:“这样的话,你叫我大师岂不是巴着我倒霉?”   “也是啊,不受非人之苦,难有过人之能啊。”张狂笑看着小木,知道应该是环境的原因,扼杀了他身上的天才,小木也看着他,似乎也在重新认识,半晌小木惊起,警惕道着:“秃蛋,你要是劝我接受你的理想,我马上和你断交啊,说到做到。”   张狂笑了,笑着摇摇头未语,他了解小木的心思,如果不表示一下的话,会让他觉得失落,但你要表示,那后果更严重,小木这的拗性子,根本不会如你所愿。   于是秃蛋这样说了:“我明白为什么你爸想办法……把你送精神病院了。”   这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脾气,了解他的过去,张狂在想,连犯罪分子都被坑了,那个可怜的父亲,得被儿子折腾到什么程度才能下了这种狠心。   提到这茬,小木不高兴了,翻着白眼看张狂,然后平静地问他:“别忘了本少爷这个半吊子心理专家的本事,你无权评价我的家庭……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成长成为你这种意志坚定、思维单一的布尔什维克信徒,你一定严重缺爱,我甚至可以判断……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过父爱?”   “何以见得?”张狂眼皮一跳,反问着。   “憨厚和暴戾结合在一起、忠诚和奸诈结合在一起,普通人接受不了这种极端的溶合,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促使你这么做,应该不单单是信仰的问题,这个物质时代,信仰的影响毕竟太弱了。”小木笑着道,果真是兴趣所在,一猜别人的隐私,他的兴奋劲就上来了。   “还有呢?”张狂又问。   “你……从你糟糕到极点的生活习惯上看、从你根本不懂关怀、而且拒绝关心的态度上看、从你对待女人的那种漠然眼光上看……你不会连母爱都没有吧?”小木放大招了,最后一个疑问说出来时,张狂讪笑了笑。   啪唧,小木一拍大腿兴奋道,法克,看来我猜对了。   一个心理学家和骗子是一样的,能从你的表情细微变化找到他要的答案,小木喜于形色地追问着:“说说,秃蛋……咱们难兄难弟的,我又不笑话你。”   说不笑话,其实已经在笑话了,就是啊,你丫还没准什么情况呢,居然编排我爸怎么了?张狂稍显难堪地道着:“猜对了,我是个孤儿。”   “啊?”小木瞠目了,没想到这么绝,干脆就没有,他嗫喃道着:“哦,那对不起啊,触到你心事了。”   “没什么,我是被拐卖的,一岁半就被人拐买了,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四岁多了,对于亲生父母,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所以,父爱、母爱,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张狂喃喃道。   “哇,这么悲惨?太可怜了。”小木怜悯地道,不过一看张狂这样子,他又怀疑了,直问着:“不会是骗我吧?故意说个悲惨的故事,搏我同情?”   “恰恰相反,我正要说,你猜错的地方,这不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而是一个幸福的故事,我很庆幸,能成为一个幸福故事里的主角。”张狂道。   “幸福?”小木愣了,这里面难道还有幸福可言?   “……被解救后,我被送进了儿童福利院,一直没有找到我的亲生父母,福利院就成了我的家……所以我是吃百家饭、穿千家衣长大的,这个世界总归还是好人多一点,是那些不知名的好心人把我养大的……而且,有几位解救我的警察,怕我不能健康成长,他们轮流来看我……我记忆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趴在窗上,看看有没有穿着警服的叔叔或者阿姨,来陪我玩,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其中有一个警察,后来成了我的养父,他是个很老派的人,可能比你爸凶多了,我那段叛逆年龄,没少挨他的皮带。”张狂笑着道,那满脸幸福的表情,根本不像作假。   小木愣了,猜得出表像,却猜不到真相,果真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你觉得悲惨的生活,对于他反而是最幸福的往事;相比自己就不堪了,多幸福的家庭,怎么就觉得是悲剧呢?   “然后他就送你当了警察?”小木问。   “又猜错了,他干了一辈子警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走他的老路。”张狂道,小木懵了,张狂笑着解释着:“干过的才懂其中的艰辛和危险,谁愿意自己牵挂的人去从事这种高危职业。”   “那你干吗要忤逆他的意思?”小木问。   “因为我知道,他虽然不想看到我步入他的后尘,可我真的这样做了,会让他很欣慰的。我没有那么高尚,可在我心里放不下那些人,那么多捐款捐物、那么多帮过我、帮过福利院孩子的好人,其实他们只是出于本心,并没有期待我们回报他们什么……或者有期待,也是让更多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去回报……这个在你眼中很操蛋的世界。所以,我就当了警察。”张狂笑了,笑着看小木。   小木翻白眼了,最烦这种说教,那怕让他有点感动,他一躺,惫懒劲上来了,一拉被子说着:“你走吧,我要睡觉。”   “我就走,还有一句啊,林子……不管是穷爸爸,还是富爸爸,当爸的都不容易,他们不会期待儿女有什么回报,但也不至于报复啊?这是我最看不懂你的地方啊。”张狂起身,劝了最后一句,也是他一直想说的。   效果明显,刺激到小木了,回报了他一个字:“滚!”   蒙着被子捂住脸了,就不懂心理学的张狂也瞧出来了,他知道是错的,但他拒绝悔改!   话不投机,自然中断,张狂熄了灯,看着捂着严严实实怕漏光的窗子,把窗上的被单卸下来,又给小木轻轻盖上,这才掩门出去。   过了很久,小木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拽着被角擦了擦眼睛,像是因为什么难过了,不过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就再难过的事,也是一个人躲着就像这样悄悄落泪。   还好,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好像心里轻松了很多,而且有点喜欢秃蛋这个夯货了,说了这么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故事,很真实,他一点都找不到假像端倪的真实故事。   他痴痴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想千里之外的家、在想他发誓不原谅的父亲,在想他原来迥然不同的生活,渐渐地在他隽秀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丝明悟。   或许也不是,只是窗外透进来了的晨曦曙光,一个漫长的夜,过去了……   第37章僵局方成   左手的手机,翻页,涂绅豪眉头皱了皱。   右手的手机,翻页,涂绅豪的眉头继续在皱。   抬起头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甚,面前站着两位貌不其扬的属下,拿赏钱跑腿的那种,在公司挂了个保安的名,此次领的任务是监视那晚从芝阳到潼关的一对,然后三天时间,带回来屈指可数的几张手机照片。   “哪儿也没去?就等在便民旅馆?”涂绅豪讶异地问。   “是没去啊,顶多下楼吃饭能瞅见?”一位道。   另一位想起来了:“哦对了,大哥,还去了趟药店,那晚我听胡子他们说,揍得挺狠,八成养伤呢。”   “那另一位呢?”涂绅豪问到了小木。   “不就在手机上?”其中一位道。   “你特么拍个站在窗口的文艺范儿照片,顶个屁用?”涂绅豪骂道。   “可就没出过门啊,兴许被吓得不轻。”那位解释着。   两人窝了三天,而且是轮班来的,看来能得到了信息也就这么多了,涂绅豪扔下手机,摆摆手让两人出去,然后其中一位不知趣地问:“涂总,还看着不?要不我找几个兄弟,直接拍翻得了。”   “什么?”涂绅豪气到了,一拍桌子骂道:“敢露面惊走了人,小心我拍翻你啊。”   两人仓皇而逃,涂绅豪气得直甩桌上的东西,素质确实是个问题,有点素质的人实在不好找,你不敲打着,他们根本无法领会上级的意图。   对,意图!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沉思着,两位坐等的人才,会有什么意图?   而且貌似不合的一对,相处得挺溶洽,有悖常理啊。   还有更无法解释的地方,两人猝然被袭,吃了个暗亏,理论上不应该是无动于衷,要么做点什么,要么什么也不做,离得远远的,而两人就像等着召唤。   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涂绅豪摇着头,又放下了手机,以他当过侦察员的眼光判断,第六感觉告诉他,有疑点。   他抚着前额,有点头痛欲裂地想着,最终仍然是怀疑压过了信任,因为脑海里的想到的是深牢大狱,想到的是铁门铁窗,对于那些情景的畏惧,足以让他放大任何一个疑点……   十四日:延川县查处一处传销窝点,遣返参与人员十九人……   十五日:榆林市公安、工商部门联合行动,查处“大陆阳光”传销窝点,该团伙发展下线人员已经上百人,在查处过程中,缴获了该团伙用于洗脑的大量笔记。同一日,吴起县发生一例参与传销人员劫持过路行人,要求报警的事件,事后,吴起县公安局迅速出动,查封了非法拘禁十余人的窝点,该事件被传到网上,影响恶劣。   十六日:长安市郊襄庄镇,居民报警有疑似传销团伙扰民,镇派出所派出警力出现场处置,由于对问题估计不足,出警的三名警员遭到了数十名传销人员的围攻,目前此案正在处理中……   十七日:今天。   范文杰翻到了警务内网通报的最后一页,轻声叹气,关闭了那个手机拍报的模糊照片网页,他看看已经正式进入专案组的骆冠奇,又看看匆匆归来的叶天书,一时间,竟然无语。   是啊,侦察总比犯罪的实施要慢上几步,甚至更多,叶组长带来的油画肖像,刚刚确定了以何玉贵、张安平(张飞)、马剑峰(马步方)等数名嫌疑人为首的传销头脑,四零二专案组有省工商总局参与,他们传来的内线消息是:这是一个有组织的传销团伙,最大的一个幕后都称之为“贾老板”,全省多少传销泛滥,均出于此人的组织。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专组案投鼠忌器,传销团伙却在肆无忌惮。   范主任摁开了投影电视,又把一屏的嫌疑人翻来覆去地看,肖像拿回来,确实给专案组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接下来吞的就是萎靡药了,查到了涉案a经理的真实身份,并不代表你能知道他所有的身份,比如查到的这个张安平,他在传销团伙里化名张飞、在省城酒店住宿时,却有另一个化名叫张一德,到租车的时候又换名了,叫张建国,究竟有多少个化名,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不独是他,所有的涉案a经理,真实身份有一个,而假身份却有无数个,他们灵活地游移在酒店、租车公司、传销窝点之间,想完整地捕捉他们的作案轨迹,那简直难如登天了。   于是最终的突破点,还寄托在潼关的两位身上,如果能从潼关打入传销组织层面,那来一个上下、内外联动,一网打尽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也邪了,都等了三天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书,那边有消息吗?”范文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手机就放在桌面上,有案情的任何进展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这个组长,可惜没有,叶天书摇摇头,汇报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待可是一种煎熬,就深谙传销案子的骆冠奇此时也发表不出真知灼见了,他已经无数遍捋过是什么地方出了漏子,可偏偏找不出来,有什么疑点致使对方突然中止了活动,而且把卢疯子这个明面上的目标送出省外。   范文杰没有从叶天书这儿找到答案,又把目光投向骆冠奇,他小心翼翼问着:“骆处,您别惜言如金啊,现在这个线索太繁杂,我们该从哪儿开始拣啊。”   “我在想那儿出了纰漏,假设他们发现卧底同志身上的疑点了,那应该把a经理,甚至a经理以下的骨干人员撤走,等风头过了再找地方重起炉灶,可没有发生啊,何玉贵、张安平、马剑峰……这几个骨干都在,居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明显是没有意识到危险啊。”骆冠奇道。   叶天书和范文杰侧耳倾听上了,骆冠奇反向假设着:“但假设他们身上没疑点,却又没有任何动作,就把一个大经理、一个打手晾着,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是不是他们对考察尚存疑虑啊。”范文杰如是道着。   他打开了涂绅豪的画面,住宅、车辆、公司都进入了监控的视线,鉴于此人从军已经服刑的经历,监控仅设了个暗点,连尾随盯梢都没敢跟进,可从简历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经营着一家土特产销售公司,两个仓库、四辆送货车,每天往各超市或者货运部送货,和那些事业小成的中产资级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不是监控到杨梦露出入他公司的话,根本不敢相信这种人和传销的幕后有关联。   “这种人不好抓啊。”   范文杰叹道,越是受过打击,反侦察意识越高,他们会谨慎地摘清自己和案情的任何关联。而讫今为止,都没有发现,他和遍布全省的传销团伙有什么来往,在潼关,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传销窝点的存在。   “会不是方向错了,杨梦露刻意把他们两人领到黑路上,然后在完成申购以后,上屋抽梯。”叶天书道,骆冠奇马上摇头否决:“不对,如果那样的话,她马上就会销声匿迹,而不是停留在潼关,既然呆在那儿,就不会毫无目的。”   “那您觉得,会不会是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破绽,让对方警觉了?”范文杰道。   “这个就无从知道了。”骆冠奇摇摇头。   “这个涂绅豪的身份,极似幕后操纵人啊。”叶天书提醒道。   骆冠奇又一次摇头否决道:“应该不是,扮警察这个活可是事小罪大,就做得再精妙,那些明哲保身的幕后也不会干,顶多教别人去干……工商总局提供的消息有把握吗?贾老板有更具体的消息吗?”   “暂且没有,消息是总局的缉察队提供的,据他们讲,是收买了一个举报人,正在做说服工作,如果能提供更多的信息,那对我们的案情推进会更有利。”范文杰道。   “那看来我们只能等一等了,现在这锅饭还夹生着,我们即便现在把这些a经理全部拘回来,也无济于事。”骆冠奇道。   肯定无济于事,假身份、假银行卡、遍地乱发的pos机、神秘的“贾老板”、貌似正常的涂绅豪,都成了案情推进的一个个障碍,罪证和罪犯是剥离的,作为警察期待的证据链,仍然是支离破碎的。   于是,讨论又回到了原点……   下了旅馆的小楼,小木又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冷饮摊上挑三拣四,最后挑了最贵的冰激淋,边舔边走。   形象在渐渐损毁,气质在渐渐堕落,不过在他觉得,不用像以前那样香薰、打扮、开上豪车以搏人眼球,其实还是蛮自在的。   真的,穷到一无所有,那才叫任性呢,不用担心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你,反正你也不咋地。   他的身后跟着张狂,刚刚看完手机上的信息,装进口袋了,显得心事重重,家里在催,这边根本挪不了窝,只能蒙头睡觉,现在何去何从,连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小木回头问他。   “我哪有钱?不知道在芝阳被人搜走了,就留了几百块,不都给你了。”张狂道。   小木一亮手里的,除了吃饭住宿,就剩下一把零钱了,他道着:“那可过不了今天了啊。”   是啊,不好过了,经费倒是能拿到,但不敢用啊,现在两人是如履薄冰,生怕那个地方露了馅,然后再没有机会见到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张狂烦躁了,没说话,小木跟着他说着:“诶,别哭丧着脸啊,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对方不联系,难道咱们找上门应聘去?”张狂很烦地道。   “哟,那敢情好,看来犯罪团伙不收咱们,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做主了,今天吃一顿,然后流落街头,再然后等着组织来救咱们。”小木把钱装起来,呵呵笑着道。   这家伙的风凉话就不断,张狂想骂他来着,话到嘴里又咽回去了,以他无数次经验证明,你要让他不高兴,他会让你更难过,于是张狂知趣的闭嘴了,无奈地继续跟在小木背后。   走出两公里,一处路拐角,一家标着四川风味的小店,正适合胃口大钱包小的主,不需要什么选择,就这儿了,两人进了店,坐下,小木顺口连点了几个菜,那点菜的厨娘根本不是川妹子,而是个西北婆娘,透着油腻腻、黑乎乎的传菜口嚷着开火。   “喂,老板娘……桌子上好几只苍蝇?”小木喊了。   “夏天能少了那玩意,又没让你吃苍蝇。”老板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忙着擦桌子呢。传菜口出来凉菜,她顺手就给递到桌上。   艹了,那苍蝇反应比人还快,在菜上盘旋呢,小木嚷着:“看看,老板娘……苍蝇要扑菜上了。”   老板娘翻了一白眼,然后扭头撂了句:“它能吃你多少啊?”   就是啊,至于吗?小木反应被噎得无言以对了,张狂笑了笑,筷子一赶,然后挟着凉菜直往嘴里塞,这家伙吃起来就是狼吞虎咽,对于吃饭向来用公筷的小木,很介意这种环境的,不过环境终究还是把他改变了好多,他伸着筷子,拣着貌似干净的花生米,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放。   “凑合点吧啊,入乡随俗,等完事了,哥请你吃大餐啊。”张狂温柔地道。   这声音听得小木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警惕地问道:“你用这种口吻说话,绝对没安好心。你请我?骗鬼啊,就你那点月工资,到滨海,也就一瓶中档红酒。”   “你看这人,大不了我花一年工资请你总行了吧?”张狂客气了,绝对地客气。   这么客气,这么温柔,倒把小木听傻了,他盯了张狂几眼,慢慢笑着问:“我明白了,又想请教木专家,已经帮你几回了,你输的都没兑现过,专家没法信任你了啊。”   “但是我,太崇拜专家您了,而且兑现真不是问题,我的女队友很多呢,真能给你介绍几个……真的,什么类型的都有,你重口味,就想找我这种体型的,都有。”张狂笑着道,快摸到和小木的交流方式了。   这么胡扯乱谄,小木倒不介意,坏笑一通,然后大马金刀做势着道着:“看你这么可怜,说吧,想咨询什么心理问题?”   张狂低声下气道着:“你应该知道啊,这不可能瞒过林导师您的法眼啊。”   “我好像知道,一直等着你求我呢,谁可想你脑袋太迟钝,没办法了才求我。”小木不屑地道,又一盘回锅肉上来了,他自己吃着,得意洋洋地看张狂。   张狂气着了,对这个惫懒货色真是无语了,说他心机深,他三句就露本;说他城府浅,可有些话他能憋死你,就是不告诉你。   “你好像……知道的……是什么?”张狂严肃地问。   “僵局……已知的那些a经理,没法抓,抓了也定不了罪,赃款一大部分是通过pos机走的,以国内银行的管理水平,不用骗子,傻子都会钻空,而等你们顺着这条线查回来,可能黄花菜早凉了。”小木道。   张狂表情也僵了,他小声问:“还有呢?”   “你们目的是斩草除根,但现在光见草了,不见根……恰恰能找到根的这个关键人物,现在对咱们俩的态度暧昧,若即若离,告诉我,是不是快没有耐心了?”小木问。   这是在没有看到警情的情况下推测的,不可能不让张狂吃惊了,他怔了好久才喃喃道着:“神啊,怎么造出这个怪胎来着。”   果真是怪胎,这个评价让小木眉开眼笑了,他说了,你丫就把答案写在脸上,还用我猜么?人家不主动联系,包括你和你的组织都傻逼了吧,不是僵局还是什么局,切!   又把张狂气得消化不良了,小木却自斟自饮着,像窥探美女一样偷瞄着他,仿佛那气傻的样子,很好玩似的,好半天张狂才调整着心态故意道,那看来,咱们只能半途而废了,你就牛逼,和我这样的傻逼也没没区别,殊途同归了。   想激将小木,那是不可能滴,小木笑着点破道:“咱们的差别在于,我不屑于去做,而你是根本没想到……我问你,其实现在这个僵局可以轻松破掉,你会么?”   张狂一喜,然后一摇头,不会了。   “那你知道问题在哪儿?”小木又问。   张狂一愣,然后摇头,不知道。   “这就是了,问题在你身上。”   “怎么可能在我身上?”   “那我问你,一个有伤害前科,又胆敢打翻精神病院的看护逃跑的二劳分子,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就我这个样子啊。”   张狂指着自己,严肃道,对于自己的扮相,他是相当有信心的。   “形似,但缺乏神似,我问你,大头经常喝得连他妈也不认识了,你喝醉过吗?”小木问。   张狂摇摇头,那怎么敢。   “再问你,大嘴见了女人,豁嘴里就流口水,嘴上挂的不是逼、就是奶,你有过吗?”小木又问。   张狂又摇摇头,肯定没有,顶多扮个凶相。   “还有吃饭,不管是大餐,还是街头小吃,你都是荤素不忌往嘴里塞,根本不分好坏是吗?”小木问。   张狂点点头,肯定了,那顾得上这个。   “还有……嫖过娼吗?吸过粉么?打人打过个半死么?”小木再问,问得张狂不知所谓了,再怎么说也是警察,不可能这么没底线,然后小木点出他的问题来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坏人没劣迹,怎么让人家相信你是同路?而且因为你和我这对水火不相容的在一块,恐怕连我现在也被怀疑了。”   对呀,表现的太乖了,怎么可能是坏人?   张狂蓦地省悟到了这个严重的灯下黑问题,他瞠目想着,越想越有道理,可以低调,但低声下气就显得很不合理了。   “那怎么办?”张狂问计道。   “很简单啊,他把咱们身上的现金、银行卡都搜走,无非是探探你的底,人到走投无路才能看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来……你需要给人家一个合乎情理的表现,打消人家的疑虑。那你说说,我这样一个无业游民、再加上你这么一位有前科人物,在走投无路时候,该怎么办?”小木问。   “干一票,作案?”张狂脱口而出。   “对喽,你终于开窍了……不服气,你就这样等着,看看有没有人联系你。”小木笑道。   “这个得向家里汇报啊。”张狂为难地道,卧底,特别是刚换领导,不能随便突然底线去胡来。   小木不说话,笑着看着他,张狂知道那眼光里嗤笑的意味,真汇报回去,恐怕家里研究来研究去,等研究出来,黄花菜还得凉。他咬咬牙下定决心了,直道着:“你说吧,咱们怎么干?”   “合理的思路应该是这样,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干一票,找一笔钱,远走高飞……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你无从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无所谓,看到正好,说不定你捅出娄子,对方给替你摆平……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傻,钱不能太多,可也不能太少……自己想吧,我是个理论家,实干得靠你。”小木吃着,把理论给张狂摆活清楚了。   “那你是这样判断的,如果我们的表现合理,对方就会主动联系?”张狂道,小木掏着那部电力只剩一格的手机,放在桌上,点点头。   “要是错了呢?那我们搞到钱,岂不得假戏真做,远走高飞?”张狂担心地问。   “就几百块钱,你还想呆着?你要是等的时间太长了,岂不是更不合理,钱从那儿来?在潼关有什么关系?暗中是不是有人资助你?你忽视了一个重点,这就是个骗子团伙,骗子最高明的,就是他们心理战,还有他们的识人眼光……我也是刚想清楚,在长安开始用你,不等于信任你;而且用的时候,可以随时抛弃你,这是正常的骗子手法,假如我们现在被抛弃,对于他们而言,不但没有损失,而且还赚了。”小木道。   听到此处的张狂点点头,应该如此,给的钱,全部拿走了,要用你,你还得乖乖就范;要不用,你自己滚蛋,他思忖片刻道着:“看来,你还是正确的。”   “我就没错过,是你缺乏信任而已。”小木笑着道。   “真尼马个混球,今天才点醒我。”张狂愤愤埋怨着。   小木不恼不怒地回敬着:“我法克你个蠢物,以你们的效率,研究、讨论、然后再安排,不也得投鼠忌器,到没办法了才想办法?”   “那我这回信你一回,要是错了,我真得弄死你。”张狂咬着后槽牙道。   “别弄死我,有本事你弄人家去。”小木道。   “你直说,想做什么案?”张狂问,好奇地看小木,逼到绝境才发现,小木决心似乎比他还大。   “别误会,这案得你做,我就负责给你策划一下……心理学上讲,犯罪是很有爽感的,很多犯罪的动机就是为了体验快感、成就感……呵呵,我迫不及待想试试了……诶我说秃蛋,你听我指挥啊,别用你那套低智商方式,我教你玩个高智商的,天黑之前,保证咱们满载离开……”小木眉飞色舞道着。   这家伙不愧是研究变态心理学的,一说起犯罪来,自己倒先兴奋上了,连吃带讲,条理有度,丝丝入扣,而且作案的方式排出来,把张狂吓了一跳,果真是个好有创意的作案模式……   第38章破局需狠   啪……一部破手机被摔在地上,摔手机的重重跺了几脚。   咚……远远观望的一辆车里,那人的心一抽,赶紧拉司机,小型的定位仪上面信号消失了,司机赶紧启动车辆,慢慢地开过那两位刚刚吃饭出来的饭店,在左近的街边,那部手机已经被踩得稀巴烂了,两人一互视,赶紧汇报:“大哥,那俩把手机毁了,要走了,我们跟不上了。”   命令转瞬即来,副驾上的放下东西,依着组织上指示,开始徒步跟踪了,他快跑了几百米,才看见那两位,就在前面潇洒走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前行的两位:   小木在笑,张狂有点郁闷,果真如此,没想到被人盯的这么紧,这一摔手机,就把狼招出来了,要不摔,还真发现不了。   他像自言自语道着:“我有点小看他们了,早该想到,涂绅豪侦察兵出身,这一套应该玩得很溜。”   “最没出息的就是事后诸葛亮啊。”小木挖苦了他一句。   “今天你这个事前诸葛亮要是干不好,老子可就不是没出息的问题,恐怕将来归队都没出路了。”张狂道,带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分不清谁对谁错了,他明明知道小木的做法肯定方式是错,但却很相信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于是,警察被线人拉下水了。   又走不远,张狂已经发现了后面尾巴,他提醒着:“可能他既不相信我们,但也防着我们逃走。”   “当然得防了,万一你跑派出所告密去,他们得提前准备啊。”小木头也不回地道,根本不在意这个细节。   “从什么地方开始?”张狂问。   “你真是白混了,哎我说秃蛋,你以前跟什么案子,我真为你智商着急啊。”小木道。   “老子跟的都是抢劫杀人类恶性案件,有纪律,不能告诉你。”张狂道。   “怪不得这么蠢,敢情天天和抢劫的土贼混一块。我告诉你,单纯的暴力犯罪,那是所有犯罪类型中最原始的。”小木斥道。   张狂急了,直骂着:“那你玩个现代的我瞧瞧?你想坑高利贷一把的思路虽好,可高利贷人家不是傻瓜,能白给你钱?”   “你看你,急什么。”小木话却是稳了。   “那我不急,你说吧,从什么地方开始。”张狂道。   “快到了……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什么?”   “办证刻章那家强,中国随便找面墙;治疗性病那家强,中国随便找面墙;借钱贷款那家强,还是中国随便找面墙……那,到了,中国的每一面墙,都蕴含着巨大的商机,那可是江湖人士眼中的一座金矿啊……”   小木站定了,他面前不远,一个胡同口子,满墙都是小广告,连街面的台阶侧面,都喷着小广告。   上书:办证刻章,立等可取。   下书:没有抵押,当天放款。   横批:治疗阳萎早泄,就找西关老军医。   张狂愣了,不知所谓,然后小木附耳告诉他这么这么干,他翻白眼了,小木又威胁了几句,他无奈点头了,跟着拿着部手机,在街边路牙以及墙上,找着新喷字样的电话号码拔出去了,就一句:“喂,您好……能给办个证么,急用,身份证丢了,住不了店买不上车票啊。”   ……   办个假证?   太小儿科了,张狂对此不屑一顾,如果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他没准真得摁住小木揍一顿,这家伙干点正事怎么着都央央不乐,可一开始做这事,瞧那兴奋得,喜上眉梢啊。   两人隔开的半公里,不得不说这些办证的效率是相当高的,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一位套着二股劲大褂子、穿着大裤衩的干瘦男子出现了,他绕着太白路转悠了两分钟,便准确地找到目标。   很容易找,小木正仓皇地来回观望,绝对是丢了证,实在没办法的。   “你要证?”那男子把车停在路边,胆子很大。   小木点点头:“是啊,找张跟我长得差不多点的,要不住店买车票都麻烦。”   说着懊丧之极,那男子一看小帅哥这模样,基本没有警惕心了,手往裤兜里一掏,一大摞身份证,他边挑边看着小木,边腹诽着:“哎这娃水灵得很,我上哪儿给你找很一样的……差不多就行了。”   “那我找找。”小木伸手,夺了那人手里的身份证,那人一怒,正要威胁这位外地人两句,小木蓦地一笑,眼光示意着他背后,那人一回头,正有一位大汉朝他奔来,又听得身上要身份证的在说了:钓了个做假证了,全录下了,摁住了。   “哎呀我艹,坑死你爹了……”那人撒腿就跑,小木在背后追着嚷着,站住,警察……别跑。   追得并不快,追了几步就停了,那做假证早吓破胆了,飞也似地奔了。   小木这才遛遛达达地回去,骑上了假证哥的电单车,破单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   咋回事?接头的是谁?怎么被吓跑了?   车里一直尾腿的两位看在眼里,心里可是一堆浆糊,眼看着那小子骑着电单车遛达,一位催着:“快跟上,一会儿跑尼马丢了。”   “没事,涂哥把兄弟们都放出来了。”开车的道。   “这是咋回事?哎,那个大个子呢?”副驾上这位问。   司机明显发懵,随口道着:“你问这么多问题,我能知道,我不成大哥了。”   两人搞不明白,电话就来了,说也说不清楚,电话里又被涂哥骂了一通,转悠了四个街道,几辆跟踪的车都凑一块了,哥几个才明白,这家伙是逗着大伙玩呢,根本就是没目标地闲逛。   “哎,不对不对……你看他接电话了。”又一辆车里,指着停在街边的小木道,接着电话,然后单车加速,呜声又往太白路附近走。   “快,跟上。”副驾上人催着,似乎看到苗头了,赶紧和涂哥联系。   绕过太白路,进了幸福街,穿进和谐社区,离刚才交易的地方不远,在这个旧区小胡同的深处,一幢老式的居民楼前,小木车子一停,跟着等在门口的张狂上楼了。   三层,一个几十平的小单元楼房,进屋锁门,张狂一指卫生间,小木猫在门缝上一瞧,哎呀,可不是那刚才卖身份证的小伙子,还是秃蛋凶悍,早把人治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蹲在马桶边上。   诱出来,再吓跑,仓皇跑走的,那能想到其实对方并不是想抓他人,而是想找到他的窝点。   对,窝点,张狂勾着手指,让小木到另一房间,一进门一鼻子油墨味道,满桌子都是各类合格证、资格证、毕业证的样本,打印机、扫描仪、电脑一应俱全,不愧是和警中的老手搭伴,张狂从家里搜出来不少罪证,身份证一二百张,还有一堆打着标识的银行卡,半成品的假证也不少,差不多就是印个名加上铜印,就能变成人民币了。   “小窝点,水平一般,估计连派出所也懒得抓他们。”张狂道。   小木四下寻着,像在寻思着怎么办,张狂嗤笑他道着:“不用找了,这是个穷鬼,家里一共没有一千块,我刚才问了,刚开张,广告才做了两天,就碰上咱们了。”   “够了。”   小木点头,起身,表情喜悦间,又带上了几分促狭,他找着记下的电话,拔出去了:“喂……您好,请问您是好兄弟小额信贷公司吗?哦,当然有事,找您借点钱成不?四万……我家就是幸福路和谐社区,五纺厂旧楼,三单元、302房间……哦哟,谢谢,还上门服务,太好了,好,我等着您。”   这货的口吻怎么听,怎么像个谄媚的太监,倚门的张狂只待他扣了电话,嗤笑他道:“把人家高利贷的当傻瓜了?你连一张对得上脸的身份证都没有,人家能把钱给你?”   “一个成功的罪犯在实施犯罪时,其心态应该是这样:确保别人比你傻。”小木笑着道,把一摞身份证全部扔进了纸盒,看样子根本不靠证,准备刷脸了。   张狂看着他,摇了摇头,进卫生间收拾那个卖假证的了……   涂绅豪的凌志泊到和谐社区口子上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一泊上来,等在口子上的手下凑到车前汇报着:“涂哥,就进了这个社区,这个老区太大,一时半会,找不到具体去哪儿?”   涂绅豪看了副驾上同来的杨梦露一眼,满脸狐疑,两人是一起吃饭,被惊到这儿来了,安生了几天,一下子有动静了,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对方把手机都毁了,这样子怕是断后路了。   “说说,到底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把手机毁了。”涂绅豪道。   手下缠杂不清的汇报,饭店出来,莫名其妙就把手机毁了没信号,我赶紧汇报,然后看见他和一男的接头,再然后那男的不见了,还有那大个子不见了,我们赶紧盯着小帅哥,然后兜了个圈,小帅哥也不见了。   从经过怎么可能回溯到理由和原因,涂绅豪气得摇上车窗,撂了句:“赶紧找,找到通知我。”   “好嘞。”手机得令,两人钻进了小胡同,和公司数位小伙子,开始漫无目标地在这一带找起来了。   涂绅豪的车驶到街口就停了,两人猝然消失,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让他狐疑地问杨梦露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应该是对咱们失望了,要走了。”杨梦露道,浅浅一笑,是一种与她不相干的表情。   “不能啊,他怎么走?身份证、银行卡、现金,全被人收走了,他们已经在小旅馆呆了三天,身上那点钱早该花完了……你说怎么走?”涂绅豪问。   “莫非是?”杨梦露想到了什么,眼睛大了一圈,涂绅豪接上了:“干一票再走?”   “还能怎么样?被你逼得上梁山了。”杨梦露道,不管逼去干什么,都不是好事。   涂绅豪摸摸鬓胡子,像是有点尴尬,不过瞬间又笑出声来了,他笑吟吟地道着:“梁山几千人马,也不过一百单八将。”   “什么意思?”杨梦露稍显不悦地问。   “你说呢,这大中午的,又是老式居民小区,门挨门、户挨户,人得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找这种地方下手?再说就下手,两眼一抹黑的,能找着钱么?”涂绅豪以他特有的目光,批评着两位蠢贼的行径。   杨梦露欠了欠身子,坐正了,深有怨念地道着:“看来,你是准备彻底放弃他们了。”   入局她有点不忍,可出局,她却又有点可惜,特别是知道这几日两人落魄到只能地摊吃面的水平。   “这个真不需要遗憾,您应该庆幸没把这么蠢的拉进来。事情太大,找个外人我实在不放心,真不行就让何胖子来吧。”涂绅豪道。   “那还等着干什么,我们可以回去休息了。”杨梦露催道,以她的老江湖眼光,估计今天不会看到好下场。   “不、不、现在我倒有兴趣了,打家劫室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不用等多长时间,他们急于离开,说不定已经下手了……”   涂绅豪笑着道,还真是兴致盈然,准备看一场好戏了。   出乎意料了,足足耗了半个多小时,整片区毫无动静,没见那么闹腾、没听到警车的声音、连人都没瞧见,热得涂绅豪都快没有耐心了,终于有电话来了,发现那辆电单车了,在五纺厂旧楼……还有一个更震憾的消息,手下人看到马土锤带人进去了。   “马土锤来干什么?”   “马土锤是谁?”   “给人收账,放高利贷的……嘿哟,不会是这两货搞的吧?他们借高利贷的钱?”   “可能么?”   “是不可能啊,那些人可不比银行,手里不可能出现坏账。”   涂绅豪和杨梦露,相视瞠然,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这时候,小木已经开门迎接到了高利贷公司派来的业务员,一个不规则形状脑袋的汉子,带着两位獐头属下,一瞧就是人渣系列,一开口你会发现猜错了,绝对是极品人渣系列。   “你借钱?”自称姓马的汉子问,一看小木,直接道着:“你这样还用借钱?直接刷脸,有的是富婆买单啊,哈哈。”   三个人哈哈大笑,小木已经换上了假证哥的破衣服,谦虚地道:“那看来我这张脸,就是还款保障啊。”   “不,那不成,皮肉生意我们可不做……带我们看看。”马哥道。   这是放款前的审核,这些人的眼光可比银行的业务员犀利多了,两室无厅的小房子,旧式的,没啥家俱,侧屋里都是乱摆的设备、卫生间有个傻呵呵修水龙头的大汉,说是借钱人的朋友,几眼看过去,那三位看小木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了。   “房是租的吧?”一位手下道。   “对。”小木诚实回答。   “不是本地人吧?”又一位谑笑着问。   “对,大哥眼光真不错。”小木赞道。   “我特么敢说,你就给我一张身份证,都是假的。”马土锤呲着牙,气愤地道着。   这些瞒不过行家里手,蛇鼠一窝的,你不撅腚他都知道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屎(事)。   小木依然诚实地回答:“不瞒大哥说,我证件很多,包括我自己的,就没有一件是真的。”   这话听得,卫生间的张狂都差点笑出来,他真想不出什么环境能培养出小木这类坑货来,那舌头说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   “嗨,我就艹了,这娃坏得很啊……消遣大爷来了,兄弟们白跑一趟的车马费,你看怎么办?”马土锺怒了,恶相出来了,像这号人,根本不在借贷之列,他怒不可遏地上前揪小木说着:“你以为我们是人民银行的,想骗贷就能骗出来。”   手势停了,是小木拦住了,手里拿着几张百元钞,一副很不屑地表情看着,像施舍给乞丐一样,他气愤地嚷着:“车马费,五百够吧……不借可以啊,小看人什么意思?好像放贷的就你们一家似的……门在哪儿,自己走吧。”   哇,这拽得,把见惯借钱低声下气的放贷业务员看怔了下,马土锤不客气地拿起钱,要装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妈的这好像比站街卖逼的还没出息,一怔间他把钱又扔到了桌上道着:“不是兄弟们小看你,你特么房子租的、人是外地的、身份证也没有,拿我钱跑我找谁说理去?好歹你也找个本地人担保啊。”   “担保我没有,但是信誉我还有滴。”   小木开始动手了,一箱子一拉,一堆身份证、银行卡,他说了,你们也看出来,我就干这个的,生意刚开张,除了被警察端窝,怎么可能走。   还有,排出租房合同来,交了两年房租,才过了四个月,我傻啊,我赔了房租走。   当然还有,打印机、电脑、钢印模、假证胚子,诸多东西一亮,瞧见没,一张二百到五百不等,我们手艺是全市最好的,要不是我们增加了信用卡套现,以及代办大额信用卡业务,你给我钱看我要不要?   那俩放贷的业务员,眼眨巴着看着小木排出来的东西,八成在估值呢,马土锤瞅着瞅着,脸上恶相消失了,不知不觉他的心理在变化,这小伙的气度实在不凡,诶,瞧这业务蒸蒸日上,又有多种经营了,怎么着几万块钱的还款能力,不在话下吧?   “话不多说了,各位大哥,请……车马费,认识一场,交个朋友,有生意直接来找我,这是个明点……我的名片……”小木给三位分发着,车马费奉上,那是搜假证哥的钱,差不多就是小木能拿出来的所有资产了。   马土锤上上下下看了小木几圈,没走,很正式地对两位手下说:“给他钱。”   小木的自信和大度,还有这个蒸蒸日上的生意,终于打动他了。   “我可没身份证啊。就给您也是假的。”小木故意道。   “我认你这张脸,不认证……日息二分五,十天……那儿,签字个,摁手印,我留你一张照片,潼关这地方,还没有我马土锤要不回来的钱,给你了。”   “嗨……我借四万,这才三万?”   “利息先扣了啊。”   “那不成,你这一下就扣一万,那我还差点呢。”   “不错是吧……借条签字为证啊,再借再打条……”   “太过分了,那你提前说啊。”   “提前说你不签怎么办,切。”   小木拍桌子瞪眼和放高利贷的嚷,那三位却也不客气,该骂照骂,给钱却是必须给,你不要都不行,就这么着,打了四万的条,直接被扣掉一万的利息,那三位把值钱的东西拍照留存,得意洋洋地走了,小木呢,垂头丧气把三人送下楼,那三位放话了,小子,放老实点啊,到期不还钱,小心我们拆了你的黑窝。   小木什么都怕,可能唯一不怕的就是黑窝被拆,他忍着笑回了楼上,关上门好一阵笑得直抽,这时候张狂早傻眼了,那三万块钱可是货真价实的,连身份证都没有,就这么从高利贷人手里拿走了,他揣上钱进了卫生间,一掀浴帘子,那位假证哥嘴被缠着胶带,正唔唔想说话呢。   张狂随手一撕封口带,假证哥欲哭无泪说着:“日你妈的,你们太缺德了,把老子抵押给高利贷的了。”   “那要不,我替你报警?”张狂问。   “啊,别别,大哥大哥,放我一马吧,做人这么没良心啊,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假证哥吓坏了,那么干,还不如抵押给高利贷呢。   说着的时候,冷不防张狂一个勒脖子动作,嘴里嘶嘶说着,别反抗、别反抗,睡一觉就好了……醒来自己走啊,高利贷可比警察黑多了。   那人慢慢地失去意识了,被勒晕了,小木瞅得兴奋不已,而且有点紧张地问:“不会死人吧?”   “没事,用不了一个小时就醒了。”张狂把他平放好,探探脉搏和鼻息,起身走人。   “诶,秃蛋,这招教教我。”小木兴奋地跟在背后追着。   “就你这张嘴,都不知道要坑死多少人,还用学这个。”张狂有点凛然地道。   “一技傍身,不是坏事啊……这才借了多少?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还能拿回好几份钱来。”小木不屑道。   “被人逮着,你是找死啊。”张狂回头无语地看了这小木一眼,说实话,这娃貌似胆小,可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胆大的让他害怕。   “你看你这人,如果我们走了,他上那儿找去?如果我们走不了,自然有人还钱,看把你急的。”   小木笑着道,坐到了电单车后座,张狂骑着电单车,两人吱吱哑哑地出了胡同,向下一处目标驶去。   半个小时后,涂绅豪手下又看到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事,那两位回了趟小旅馆,尔后又马不停蹄的租了辆小本田飞度轿车,直奔高速路去了,这时候,老板才打听到马土锤放债的事,看这样子,分明是骗走了高利贷三万块钱要仓皇出逃的架势啊。   人才呐,就凭两爿嘴皮子,坑了高利贷一把,闻知消息的涂绅豪惊得傻眼了,好半天都没明白是怎么个办到的……   第39章揖客入门   车驶得飞快,张狂一眼瞟到车速上一百三时,他提醒着小木:“你狗日货慢点行不行?”   哦,习惯开好车了,一下子还不习惯,小木放慢了速度,保持在均速100迈,此时张狂却不时地往后面看,今天乱拳出手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关注,可现在看来似乎岔了,背后根本没车追来。   “不用看,反应没那么快。”小木道。   “那要根本没反应呢?”张狂担心道。   “这不钱也有了,车也有了,你不是让我走么,咱们正好各回各家。”小木笑道,张狂的回答是吧唧给了他后脑久一巴掌,小木干脆哈哈大笑了。   这家伙,平时干什么也是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可今天干得却是信心高涨,直到现在张狂还没整清楚,是怎么办到的,不但这事办到,他拿了两个假得不像样的证,连车都租出来了,那些租车公司的根本不审,给了几千块押金,直接就把车开走了。   “我说秃蛋,今天是不是上了一节生动的教育课啊。”小木打破着沉默。   张狂悻然道着:“对,你小子不是研究过犯罪,绝对干过。”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以前既没有机会,也没动机啊。”小木道。   “生手?不能这么顺溜吧?这里歪歪道道这么多,我就不信,你生打生就知道。”张狂以他警察的敏觉判断道。   “什么歪歪道道?”小木没明白张狂说什么。   “那,你说的,那中国随便一面墙的商机。”张狂道。   “哦,你说的细节啊,这个细节已经传遍世界了,中国的假证在国外也是有相当大的市场的,美国校园里都流行用中国造的假证。”小木道。   不提也罢,张狂此时好奇心起,他追问着:“那高利贷的……怎么着就信你了?”   “你笨啊,高利贷的谁也不会信,他们就是吸血蚂蝗,办事只看重你的偿还能力,以及资产价值。至于是谁不重要。”小木道。   “可你连证件都没有啊,身份都确定不了,这丫居然把钱给你?”张狂信服了。   “那租房的成本两万多,假证那么多,一变现也值几万,还有设备乱七八糟的,要远远大于他们给的三万块……恰恰是这种人,高利贷最不怕你跑,也不怕你报警,因为不管怎么样,损失都要大于他们的三万块,所以,他们自恃自己的能力可以威慑到你,当然就敢借钱给你喽。”小木道。   瞥眼看了张狂一眼,小木显摆着:“其实高明的骗术和心理学是共通的,让他们探到底细,他们自然把我当成做假证的,心理优势有了,警惕性就底了,反正你一假证佬,逃不出老子的手心……再让他们瞅瞅我资产,远远大于三万块,还怕不给你啊?反正在他的地盘上做生意,那些旮旯犄角,正是他们同样爱钻的地方。”   张狂抿了抿嘴,压抑着心里的震惊,只觉得自己混迹这么多年也算是人精了吧,此时看来,离这只菜鸟还是有差别的,蓦地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追问着小木道:“那租车呢?那证假的蛋疼,那么明显,总不是骗术吧?不怕你把车开走不还回来了?”   “这是潜规则。”   小木淡淡道了,租车公司的车都是全保的,都是年限不短的旧车破车了,他巴不得失盗、被骗,然后报警,让保险公司赔偿呢。别说正常的丢失,没准隔段时间,他们得自己想办法让车丢失呢……什么?保险公司不是傻瓜?是啊,可架不住保险员的精明啊,公司和保险员一合计,弄点保费出来分赃不就行了。   所以,犯罪的是你,得利的是他,他为什么审核你啊,他巴不得骗子把他们的车全骗走呢。   张狂听得无语了,越问倒越显得他当警察的孤陋寡闻了,他摆摆手,不问了。   小木越谈兴方起,瞥了无语的张狂一眼,知道这些阴暗面,最能触动警察的职业敏感,他谆谆教导着:“秃蛋啊,这你郁闷什么?警察的责任是维持轶序,风气的堕落和道德的沦丧,不是你们的责任,制度天生的短板,不是靠一个两个人的努力能补上的……所以对待职业不用太过认真,太认真了,最终吃亏的是自己啊。”   这句听得张狂怒了,他回头看了眼,还没有出现追来的车,他气鼓鼓地道着:“你特么少给我得瑟,我怎么觉得我也上当了?”   “你上什么当了?”小木问。   “要是追来,可能继续任务;要是没来,你丫正好借这机会大摇大摆走人是不是?”张狂省悟道,这个小木,可能比他想像中要精明,到时候你不得不让他走。   小木灿然一笑回道:“这是高智商犯罪必备的素质,要么达到目标,要么达到次要目标,两个结果都对我有利无害,哈哈。”   “你等着,要出境还没反应,我非捏死你。”张狂气着了,现在也是绳子拴脖子,只着硬着头皮走了。   两人互骂互损着,车速未减,一路向前……   其实追来了,真的追来了,只是出发晚了十几分钟,而前面车又跑得很快,一直没有见到车影,期间涂绅豪还怀疑方向错了,又耽搁了一会儿,后面的手下从租车公司得到的消息是,还在高速出省境的方向,涂绅豪这才加速,一路直追。   租的车上有定位的,他现在只怕那一对坑货,猫到个地位拆了定位,再把车当废铁一卖,那以后可就人间蒸发了。   两辆车,涂老板的凌志加速后,已经远远把大头和大嘴开的那辆商务甩在了后面,杨梦露从倒车镜里已经看不到后面的车了,他见涂绅豪兴奋得两眼放光,随口问了句:“涂总,您没事吧?别急……开这么快。”   “人才,人才……”涂绅豪喃喃道着。   “人才?”杨梦露没明白。   “当然是人才,我刚明白他们怎么干的,摸了个做假证的窝点,然后拿窝点当抵押,从马土锤手里骗了三万块钱。”涂绅豪喜出望外道。   杨梦露皱了皱眉头,这种超出她的认知了,难度自不待言,她随口问着:“就这个,让你改主意了?”   “这还不够吗?高利贷那行里可都是火眼精睛,想骗他们不但后果严重,而且难度相当大,都是混成精的人物……哎我就奇怪了,这两货连个正式的证件都没有,怎么着就把马土锤坑了一把?”涂绅豪兴奋地道,这肯定不是使用暴力了,肯定是有借没还,而且肯定是嘴皮子功夫,恰恰这种人才,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啊。   试想一下,什么道具都没有,居然能成功行骗,那要是有点还了得?杨梦露明白此节了,笑着道:“哦,我好像明白了,应该是林导师的杰作,他那张嘴,能把卢疯子说得哑口无言。”   涂绅豪却在后悔,直拍方向盘道着:“诶呀,识人识面,难知心啊,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杨梦露笑了,笑出声来了,涂绅豪看了她一眼,不悦问着:“笑话我?”   “是啊,人家上门你看不上眼,人家掉头走,你却拼了命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杨梦露翻着旧账。   涂绅豪却是一笑道:“这不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大能耐吗?哎,对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精神病医院?”   “怎么了?我倒觉得,精神病院对他们来说,是个最合适的去处。”杨梦露如是回答道。   对呀,光着屁股一转眼都能骗个钵满盆盈,这么疯狂的变身,比卢疯子当年都不逞多让啊。   “也是,没点疯劲都干不了咱们这一行,哈哈。”涂绅豪道,哈哈大笑着。   他也有点疯了,因为在视线里,看到了那辆正“仓皇”逃走的飞度车……   张狂第一眼看到时可是快乐疯了,他使劲在小木脑袋上抹了一巴掌兴奋地说着,哎呀,小伙子帅呆了……哎呀,你算是把他们算得死死的了……哎呀,小子嗳,改行当警察吧,跟哥回去当卧底去,就你这小脑袋瓜,再坏的人都被你坑死啊。   “坐正了,马上并行了。”小木吼道。   张狂一敛神色,坐好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失措,问着小木:“怎么表演才像真的。”   “表演什么?这就是本色演出,尼马打了我一顿,把我钱抢走,还指望给他们好脸色……操家伙,准备砍人。”小木状似疯癫道,那剽悍到失色的样子,让了张狂一跳。   然后小木做了一个让后车惊讶的动作,几乎到并行位置时,小木呜一声打方向,从凌志车前绕了几米,把涂绅豪吓得急踩刹车,车速一慢,那小飞度却是拼命加力,车后冒着一股子黑烟。轰然跑了,而且越跑越快,一下了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   “看来,我有点过分了。”涂绅豪自责着,不过车也在加速,紧紧地跟在飞度车后,又安排着杨梦露打电话,让后面的加速上来了。   后面使劲追,前面可了劲跑,张狂被车速吓得冒冷汗,他小心翼翼提醒着:“林子,慢点,咱开的是飞度,不是飞机啊。”   “仓皇才能表现出你此时的心态,怎么?准备主动停车,回去跪舔认干爹啊?”小木问。   好像也对,张狂一握手里的铁管,标准的流氓装备,他点点头道:“那怎么接火?”   “找个出口。”小木道着,车速一点未减,直奔下一出口。   十几分钟后,飞度车拐下了高速,出了收费站泊定了,车就置于收费站摄像头不远,张狂蓦地明白了,这是一种很心虚的表现,到人多的、有摄像头的地方,正符合两人生怕被对方追杀的出逃心态。   他暗暗给小木竖了个大拇指,很快那辆凌志下高速了,轰轰开着,直冲到他们车前,车头几乎顶住了,下车伊始,把涂绅豪吓了一跳,人高马大的张狂,手里握着根黑黝黝的铁管,林导师比较没出息,躲在车后探头探脑,看到他的一刻,在唆着张狂:秃蛋,揍他……往死里揍!   “嗨……嗨……有话好说……张兄弟……”涂绅豪举着手,手心张开,很友好地上来。   “说个逑啊,今天你人手不够啊,老大……单车都敢追我们。”张狂剽悍地道着,铁管扛在肩上,很是有准备打家劫室的风度。   “这说哪里话啊,咱们一家人呐……这不中午准备找你们回去,怎么着就走了?”涂绅豪客气地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子爱走就走,你管得着吗?我说,你狗日的叫什么来着?咱们这笔账也得算算了啊,你特么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老子干不过你们是不是?”张狂恶狠狠地说着,单臂一指,直戳到涂绅豪面前了。   小木说了,你越狠,他越喜欢你,说不定会爱上你。   果真如此,涂绅豪笑吟吟地,根本没有怒意,回头示意着车上的人,杨梦露款款下车,拿着两个包,直接扔到车前盖上,那是搜走的两人的东西,钱,涂绅豪笑着道:“兄弟,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信啊……钱,东西都在里面,你的还是你的,将来我的,也有你一份怎么样?”   张狂看看东西,心在狂喜,梦寐以求的目标,触手可及了,不过他铁管未放,不屑地道着:“老子信不过你。”   一收东西,不准备同流合污了,涂绅豪却是走到他面前,双手一撑,后背露出张狂道着:“兄弟你是气没消啊……来,怎么打的你,你打回来,欠兄弟你的,我涂绅豪加倍还回去。”   这一下子,让张狂对此人的豪爽顿生好感,杨梦露俏生生走上来了,笑吟吟对张狂道着:“张狂啊,您和卢教授是患难之交,卢教授和涂总也是患难之交,相信我,兄弟间不会有隔夜仇的。”   一红一白,说得张狂倒下不了手了,谁知道此时变生肘腋,涂绅豪刚觉得转机来了,准备回身时,哎哟喂腰一疼,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怒目回头时,却是小木钻出来下黑手了,朝他腰上狠狠踹了一脚。   “打的老子屁股现在还疼,少卖好,这就是我们的钱。”   小木怒容满面,把东西抢手里了。   涂绅豪悻然起身,一笑道:“不够劲,再来。”   “来就来,以为老子真怕你们啊。”小木大仇得报,又要来踹,被杨梦露拽住了。   涂绅豪现在可没有半点怀疑了,哈哈长笑着,一点也不介意气急败坏的小木,杨梦露拽着他,嗔怪道着:“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少来了,你和他站一块的,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小木怒道。   “今天以后,我保证没人把你们当外人……别闹了,都多大个人了,玩过家家有意思啊……林子,来,我坐你的车,张狂,你给涂总开车吧,要是谁再拿你当外人,你冲我来……”杨梦露道着。   有个美女确实不一样,张狂发不出火来了,小木被拽上车了,加上涂绅豪的示好,两车一换位,估计是走不了,杨梦露暗暗和涂绅豪使了个眼色,对于悻然接受这个结果的张狂,涂绅豪表示了更大的亲近。   这个亲近,后来的大头和大嘴都看到了,涂总和秃蛋,是勾肩搭背上车的。   这场戏接近尾声了,张狂被带到车里,是涂总亲自开的门,而且是涂总亲自开车的,先上了高速,大头和大嘴跟着走了,小木临上路又变卦了,车一停,杨梦露好言劝慰了很久,她温柔地问着:“又怎么了?”   “不能回去,回去亏大了,高利贷的钱没用上,还得倒贴利息呢。”小木想到这茬了,杨梦露剜了他一眼道着:“多大身家了,那点利息还算个事,回头跟涂总说一句,马土锤的老板和涂总关系不错。”   “真的?”小木警惕问。   “当然是真的,信不过我?”杨梦露无奈道。   “少来了,你骗我干了一路活,临到头挨了一顿揍,现在让我信得过你?”小木狐疑地道,杨梦露浅笑凑近了问着:“那你为什么还留下了?”   “有个落脚地,总比单干强啊……可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至于这样把我们折腾来折腾去吗?”小木道着,重新发动着车。   “你很快就会知道理由的,虽然你信不过我,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杨梦露道。   她侧面身子了,不像平时那么勾人,带着几分正色看着小木,小木随口道着:“有话就说,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其实我倒是期待你蠢一点,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关注你了,涂总也不会追来了,然后你就可以过上平庸但安生的生活。”杨梦露透了口气,仿佛这话很憋她似的。   小木咂摸着话里的意思,狐疑问着:“其实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掺合到事中来?”   “有这个意思,不过今天我才发生,你天生就好像是干这个的,我拦着也没用。”杨梦露道。   这句不经意的话触动到小木了,也许这才是杨梦露的真实面目,一个女骗子,一个良知尚未完全泯灭的女骗子,莫名地流露出她不该有的担心了,小木瞠然了片刻,轻声问着:“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不,我要告诉你的是,适可而止,不要陷得太深,陷得太深的话,有时候想回头,想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杨梦露轻声道,向小木做了一个与语境不合适的鬼脸,嫣然笑了。   骗子总是如此,她的表情和她的语言,你只能去意会。   偏偏小木就是能意会到的那位,他目光开始柔和,开始流露出依恋,开始闪烁着喜悦,他的整个人慢慢地倾向杨梦露,那是准备一亲芳泽哦,杨梦露像被目光捕捉了,她眼敛下垂,有点紧张,她脸颊发红,有点羞涩,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却又害怕发生什么一样。   蓦地,小木捉到了她的红唇,呶着吻上去了,很促狭地捉着她的香舌,很坏地捧住了她的脸颊,杨梦露被袭吻得紧张不已。   她慌乱抗拒着,畏缩了,喃喃着,不可以不可以……侧过头,推开了小木。   激情来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哈,被推开的小木馋涎欲滴地看着她,她整整裙衣,貌似生气地道着:“以后不许这样,我能当你阿姨了。”   “找个喜欢我的阿姨,不容易啊。”小木驾车,启动,过了收费站,从收费员异样的眼光中接过了卡,直驶上路,杨梦露微微笑着斥了句:“喜欢你的阿姨,不代表能接受你的非礼啊。你比表面上成熟多了。”   一吻知意,那种感觉不会是生手啊,小木没解释了,只是揶揄地道着:“可你和表面上一样年轻啊。杨姐,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有一位,而且他已经把位置占满了。”   “怎么感觉出来的?”杨梦露诧异问。   “因为没有女人能抵挡住我的柔情眼光,你是例外……哈哈,真的,我觉得你喜欢我,但接受不了我,对吗?”小木笑着道,依据他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经验,越是这种风骚露骨的女人,恐怕越不容易上手。   “呵呵,还是别讨论这个了,真相会让你失望的。”杨梦露依然如故,顾盼媚笑间,你无从揣度她的心思。   车疾驰而回,直接到了公司,涂总和两位相谈甚欢,几盏茶后,安排好住处,又勤邀二位赴宴,这就不用提了,当坏蛋的生活每天都会充满的新奇和刺激,两人的牛逼生活掀开新的一页了。   当日,监视的外勤把发现的异状回报专案组,专案组几位可是兴喜若狂了,不过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两人貌似弃子的,怎么可能一转眼又登堂入室了?而且是最剽悍的那种,监控的画面拍到了涂绅豪给张狂、小木敬酒,饭后又一起到娱乐场所嗨皮了。   这可是被人当心腹的节奏啊,监视处,偷拍到了ktv一群美女簇拥3326和小木的画面,真把那些啃着方便面、就着矿泉水的苦逼外勤哥们,羡慕得直流口水……   第40章又见佳人   每个案子都是千丝万缕的,402的案子始发于陕省,却有一丝连接到了千里之外的滨海……   6月17日,中午时分,一辆徽牌的外地车驶进了滨海市湖南路,这里毗邻近郊,满街的嘈杂多了几分市井味道,少了几分都市气息,在人车混行的路上龟速行驶,驾驶员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噢,找到,一处不显眼的小门脸,挂着黑泥烫金的字牌:庆臣饭店。   这一下子让他心放松了好多,把车泊到远处,慢悠悠地踱到饭店,拾阶而进,差不多就是大排档的水平,十几张桌子,两层,未到上客忙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在吧台算账,服务员把他请进饭桌,倒茶,问着吃啥,那人莫名其妙突来一句:“你们老板姓林?”   啊……服务员机械点点头,回头看吧台,吧台算账的姑娘不悦问道:“来吃饭还是找老板?”   “找老板,顺便吃饭。”那人笑笑,是位中年男子,发福身材,笑吟吟的不像坏人。   吧台姑娘伸着脖子喊着:“爸、爸……有人找。”   片刻,系着围裙的一位男子奔出来了,瘦瘦个子,从厨房出来,围裙抹着手,姑娘一指来人,那老板上前躬身笑道:“这位先生想吃点什么?我们庆臣饭店的盐拨鸡,远近闻名了,要不来一份。”   那人没接茬,笑着排出了一张照片,问老板道:“有位小伙子,托我带个口信。”   “啊?不认识……这谁呀?嗨我告诉你啊,这个逆子在外面不管借多少钱,与我无关啊……不走我马上报警,青儿,打110。”老板瞬间被照片刺激到了,尖叫上了。   “哎,等等……我是问下,这不您儿子吗?至于这样吗?”那人好奇问。   “法院都判给我前妻了,再说他也成人了,不能让当爹的把他当老子养着吧?我警告你啊,他的事与我无关啊……这个小王八蛋,在外面骗了多少人了,迟早得被警察抓起来了……”老板气愤地道。   那姑娘上来了,挽着父亲手臂,嘟囊着:“爸,别理他……又来要钱。”   拉走父亲,那女的生气道着:“还不走啊,等着管你吃饭?告诉你爱那,那儿去啊,就不改姓,这也不是他家。”   明白了,前妻的儿子,后娘的闺女,轻重自知,那男子笑了笑,没再多说话,起身尴尬走人了。   人走了,那位姑娘匆匆回到吧台打电话,刚打完电话,店里老板已经好奇地恭立在吧台前了,看看店里无人,老板小声问着:“毅青,到底怎么回事?”   “阿舅,别问这么多行不行?任务。”姑娘笑着道,明显不是父女。   关毅青,警察,她远房舅舅的生意,恰恰用上了。   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等了几天,就等这一茬,开店的舅舅急了,追问着:“那照片上谁呀?给我找了个儿子,把我店名都改了……嗨,你走了,我咋办呢?”   “哎呀,阿舅,店名就别换了……估计他们也就来这一回,您做您的生意……我走了啊,再有人问,还是这样说啊。”姑娘笑着回道,出门厅,把亲戚老大个郁闷留在身后了。   匆匆进了路边一辆车里,她递着手机道着:“还真来了,亏是有准备,要不得露馅了。”   司机是郭伟,市局的,一直负责和各省专案组的横向联络,他看了眼道着:“看来案情不小,千里迢迢都来求证一下……哎,你舅没露馅吧?”   “露不了,我舅人多精呢,他巴不得经常有警察光顾他这小店呢。”关毅青笑道,接回手机时,她好奇问着:“咦,郭伟……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真被省厅召走了。”   “估计是了,直接从厅里来的任务,要不是咱们接触的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有一组外勤监视着冯医生和老木的家呢。”郭伟发动着车道,对此,没多评价,在一个打击犯罪的大前提下,警察的眼中,一切有效的方式方法,都是值得尝试的。   车上了路,郭伟看关毅青若有所思,他笑着道着:“怎么了?毅青,给个逆子当了个便宜妹妹,不舒服。”   “快算了吧,老木家资过亿,小木光月零花钱顶我一年工资,我巴不得有这么位亲哥呢。”关毅青笑道,说到此处,郭伟皱眉了,有点狐疑地问:“可教你说了,都这身家了,和传销的瞎搅和什么?我看这样,是真被陕省发展成线人了。”   “我看呀,还没准什么小辫被揪住了……赶紧点,去冯医生那儿,得稳住老木,时间越拖越长,万一真爹找儿子,那可谁也包不住了。”关毅青笑着道。   出了湖南路,加速驶往冯医生心理诊室的写字楼,幕后的工作有时候甚至比前台还要麻烦,少不了又得编一通瞎话,让老木放心等着那个逆子皤然悔悟……   一线之牵的潼关市,华府天下小区,张狂立在单元楼口,倚在涂老板的车前,等着小木。   犯罪组织的行事方式让他想起了队里经常听到的领导报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而一无是处的小木无疑是能者了,和涂老板呆了一天,据说高谈阔论了数小时,一天就飞皇腾达了,老板的专车接送,安排在华府天下一幢一百多平的单元房里,每天三顿都是涂老板陪着,陪完饭还有陪酒陪唱的,这家伙就像天生过灯红酒绿生活一样,在这个环境里,已经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了。   九点多,张狂电话催了一次才起床,半个小时才下楼,快到楼门口,张狂进去了,一把拉起小木下了地下室,话不多说,直亮了两张照片给他看,让他记住。   他叮嘱着:“快到关键时候了,千万别露馅……他们可能去滨海查你的出身了,这是给你找个爸。”   “你有病,爸也能乱找?”小木怒了。   “没办法,凑合吧……还有,这是你妹,叫林毅青……你是林庆臣前妻的儿子,她是后妻的女儿,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有家难回……就是这么个情况,万一问起来,别露馅。”张狂叮嘱道。   “你妹还差不多。”小木听得肚疼,这些警察也够奸诈的了,后路都准备好了,不过他看到女人的照片时,明显眼睛一亮:“咦?这莫非是个警花?”   “好像是,滨海那边402专案组安排的。”张狂道,直接烧了照片,往外走着。   “喂喂,就这个妞给介绍下成不?”小木追着,动歪心思了。   张狂难为地道着:“我不认识,一个系统不是一个队的,再说我也没去过滨海。”   “哎你们不都是一个专案组吗?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小木怒了。   “402是全国性的,各省市都有……我说就开个玩笑你真当真了,给组织办点小事,就得赔你个警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警花可都是久经考验的为人民服务战士,和你这类小资余孽,能搭上调么。”张狂开始耍赖了。   小木气得咬牙切齿,直戳着张狂骂着:“秃蛋,你可想好了,小心逮个机会,我坑死你。”   “少来了,咱俩拴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吓唬我。”张狂不在乎地道。   然后气得小木,狠狠在他背后捶了两拳,不过对于人高马大的张狂,只当是挠痒痒了,他直上前开着车门,故做姿态地道:“林导师,请。”   “太没信誉了啊,瞧瞧人家涂老板给多好的待遇,昨晚还说了,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全包了……哎,交友不慎啊。”小木摇着头,坐进车里了。   张狂嘘了声,让他闭嘴。只要开始上路,连玩笑也不开了。   两人同乘一车出了小区,直驶涂老板的土特产经营公司,那是合法的经营公司,到目前为止,家里还没有查到这家公司的问题,连一点偷税漏税的问题都没有。   其实也简单,这是过犹不及,在现时的环境里,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地方,只会让人觉得问题更大……   线索的另一头,连接着暗处布点的外勤,连着远在省城的专案组驻地,疏而不漏的天网正排兵布阵,把一个一个节点的碎片化信息,还原成一条条符合案情走向的线。   15日,张安平(张飞),又化名张国庆,出现在铜川市。   16日,追踪马剑峰(马步方)的踪迹,追到了榆林,这个消失的大经理,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叫马襄,随着一个旅行团走,居然是在旅游。   更离谱的是,刚刚做完申购的徐能慧(徐达)出现在呼市、那位在富县露过一次面的董卓,16日晚再出现踪迹时,已经到鄂尔多斯了。   今天,一个新消息是,设在滨海市的检测点被触警,滨海市警方传来了到湖南路庆臣饭店探底的嫌疑人照片。   何玉贵?   居然是何玉贵,这个家伙和卢疯子消失后再没露面,没想到却在滨海露面了,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去查小木的底细。   嘭,叶天书有点决然地拍桌子,直朝骆冠奇竖大拇指,亏是这位老侦察员的提醒,他递给信息道着:“刚收到的消息,这家伙居然跑滨海去了……还是您经验老到,否则我们这回可要犯错误了。”   “既然是骗子,就不要期待他能信任谁。”骆冠奇放下信息简报,排着一干嫌疑人的去向,范主任回省厅汇报去了,就剩两人守家了,这种线索藤缠麻绕,一时理不清头绪的煎熬,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这不,叶天书,边踱步,边罗列着滚瓜烂熟的信息:“骆处,发展到这儿,我又看不明白了,理论上判断,好像有大动作,好像有咱们没有发现的窝点……但实际上您看这几天的通报,这帮神出鬼没的大经理,在榆林的、延川的、滨海的,甚至跑内蒙还有几个人,我是越看越迷糊啊。”   骆冠奇抬头,疑惑问:“您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南辕北辙啊,我们在省城、3326同志在潼关,而这些大经理又分布了三省数市,需要监控的窝点,又分布在全省不同地方……我怎么觉得有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啊。”叶天书道。   “呵呵……那是因为,你们的工作太卓有成效了,这正是他们的运作方式,您来看……”骆冠奇摁开了政区图,电子笔点着几个发现点道着:“传销的运作模式是,到一处地方生根,然后再开枝散叶,可做案绝对不在当地,而是把这些招到的人,运到另一个地方,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每端一个窝点,都是五湖四海的人,唯独没有本地人,即便有本地人加入,也会被骗到陌生的地方,方便他们洗脑。”   “您是讲,他们在做准备工作?”叶天书道。   “对,滨海、榆林、内蒙两市,可能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如果是准备的话,那下一个聚集的窝点,就会这儿……一个还没有被传销污染的地方。”骆冠奇道着,电子笔点到了城市的名称上:潼关!   “您是说,这些人会很快汇集到潼关?”叶天书狐疑地问,如果那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正好一网打尽。   “否则就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了,知名的大讲师杨梦露滞留潼关、涂绅豪看样子比杨梦露的级别更高,也在潼关,我们两个自己人,也被他们留在潼关……恰恰潼关,又一个跨界区,向北入晋、向南入鄂、向东入豫,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逃脱地方了,半个小时就出了省境。”骆冠奇点着潼关的交通要冲道着。   叶天书脸上一直留着狐疑,似乎有无法解释的心结,不过似乎连他也讲不出在什么地方,骆冠奇好奇问着:“叶组长,您是担心,万一方向错误?”   “方向应该没错……可我怎么觉得……太容易了是不是?”叶天书恍然大悟道。   “呵呵,这个有解释了。”骆冠奇笑着道,那是因为你们做到的事太不容易了,居然把数位大经理的肖像都描出来了,这在大部分传销案例里,都是很难办到的,现在是照图索骥,当然要事半功倍。   “如果这样的话,当然最好……但目前为止,幕后那位贾老板还没现身啊,据工商总局传来的消息,举报线索是,这位贾经理,一直负责策划组织传销,江浙沪几地发生的大宗传销诈骗案例都出自他的策划,去年年底定罪的几位嫌疑人,也讲到了这个神秘贾老板的故事。”叶天书道。   “呵呵,我倒觉得,这一次我们有可能见到贾经理的真面目。”骆冠奇笑着道。   然后他看着叶天书,又示意桌上的通报,叶天书恍然大悟了,指着道着:“您是说,这条线应该是贾老板控制着?”   到滨海反查小木的出身,能指挥动何玉贵,能让涂绅豪和杨梦露守口如瓶,似乎没有其他人了,叶天书一下子兴奋了,期待了。   “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判断,会把一个精心装扮的傀儡摆到台前行骗,他们藏身幕后得利。”骆冠奇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们的线人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我想,他们应该已经确定下一场骗局的傀儡了。”   对,已经通过了种种考验,应该符合使用条件,如果傀儡选的是小木,那幕后就无从遁形了。   叶天书长舒了一口气,一想到小木,反而是他唯一不担心的,那小子太像个骗子了,连骗子都被他骗得死死的……   午饭又是一顿大餐,而且意外地大嘴和大头都上桌了,吃饭的地方是潼关有名的望西都大酒楼,吃的是西北风味的大宴,烤全羊、盐焖鱼、吊烧鸡,吃得可真腻,大嘴大头和张狂几位,止不住地满嘴擦油。   席间涂绅豪几次注意到小木文雅的嚼食,像女人一样轻柔的沾擦嘴巴,不时地和杨梦露会心一笑,似乎对于小木的外形说不出的赞赏和满意。   饭后换车了,把张狂和大嘴大头打发到另一辆车上,这辆车涂老板亲自驾驶,栽着杨梦露和小木离开,安排的呢,是让张狂和大嘴大头两人回公司。   得嘞,张狂有点郁闷,就特么再信任也是打手级别的,和小木到不了一个层次上,而且猝来的意外让他感觉到了,要开始了。   开始吗?   好像是,车上杨梦露笑吟吟回头,看后座的小木,从她的角度,能接触到涂绅豪示意的目光,他启唇问着:“林子,过得还满意么?”   “嗯,挺好。”小木点头道,杨梦露刚要说话,小木又补充着:“就是缺美女。”   涂绅豪哈哈大笑了,他说了,这才是英雄风范,杨梦露笑着道着:“所以给你介绍个美女。”   “要干活了吗?哎我说杨姐,咱俩搭配不更好,金童玉女,所向披靡。”小木道,杨梦露哭笑不得道着:“我能当阿姨了,还玉女?”   “当然,在我眼里,您就如兰如玉啊。”小木揶揄地道,没勾搭上这位阿姨,实在是件憾事。   涂绅豪却是忍不住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着,露露,看来林子对你是情有独钟啊。   “得得……不跟你俩废话了,从今天开始不许吃喝玩乐了啊,用心准备一下。一会儿见着人,她会教你怎么做……林子,没问题吧?”杨梦露直接道,涂绅豪都觉得这样安排有点突兀了,心跳了下。   小木凑上来问:“分我多少?”   涂总瞬间心又不跳了,这么上路让他放心了,他笑着道:“那你要多少?”   “那得看做多大生意了,咱们得双赢,双赢才能合作下去,亏了谁都没意思不是?”小木道。   “哈哈,这话我爱听。”涂绅豪道。   “亏不了你,不过能挣多少,就得看你的能力了。”杨梦露淡淡道,瞥了小木一眼,眼中一闪而过挽惜之色。   其实路程并不远,开发区的金科凯越商业楼区,接洽的人已经等在哪儿了,小木明白杨梦露讲介绍美女什么意思了,难得说了句真话,迎接的真是一位美女,ol职装、深蓝色,黑丝高跟、窈窕身姿搁那儿一站,就像盛夏怒放的玫瑰。   她笑吟吟地上前来握手,喜于形色地上下打量着小木,赞叹着:“哦,比想像中帅多了……认识一下,我叫贾芳菲,接下来的事,听我安排。”   “好的……乐意效劳。”小木优雅点头,报之了一个暧昧的微笑,右眼轻轻一眨,好轻佻的挑逗眼神已经送出去了。   贾芳菲领着小木进楼了,涂绅豪和杨梦露却没有跟着,两人目送着小木和贾芳菲,前行的两位很快消失不见了,一切显得自然而然,自然的涂绅豪都有点不自然了,他狐疑地道着:“这小子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干什么就跟着走了。”   “有这么一位国色天香陪着,你觉得干什么还重要吗?”杨梦露笑道。   也是,要不谙风流可就枉少年了,涂绅豪哈哈大笑着,直赞杨梦露最懂男人,他邀着杨梦露上车,扬长而去,对这里即将发生的事,竞然是不闻不问的态度……   第41章一骗相承   厅堂,优雅信步而过,步履如风,如撩人的香风,如醉人的春风。   黑丝、高跟、美胯、蜂腰,那会让人有心神荡漾的魔力,偶顾盼间,瑶鼻如玉、美眸似水,不管正常还是不正常的男人,都会有勾起你犯罪的欲望。   她也在打量小木,眉眼挂笑,表情揶揄,像是看到了一件钟情的衣服那种见猎心喜,小木对自己的形象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笑着侧头问:“我已经通过组织严格考核了,您为什么还用这种审视的眼光看着我?”   “过了我这关才算通过。”贾芳菲笑着道,又审视了一眼,带着他进了电梯,小木随口问:“那您看,能过关吗?”   “但愿不是银样蜡枪头。”贾芳菲笑道。   “绝对不会,我的本质和表面,都会让您惊艳的。”小木笑着,斜斜地抛了个调情的眼神。   贾芳菲故做未见,或者美女对于大多数撇开的调情会自动过滤,她笑着摁电梯,问着小木道:“我听上面说,你是个天生的骗子。”   哇,这么直接,小木严肃摇摇头道:“传言有误,我需要更正一下。”   “怎么了?难道不是骗子?”贾芳菲笑着问。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光是骗子,还是小偷。”小木道。   神转折,把贾美女绕进去了,贾芳菲愣了下,奇怪地道:“是吗?复合型人才啊,会偷什么?”   “偷女人的心啊,比如,像您这样的美女。”小木抿嘴笑着,眼神露着窃喜。   贾芳菲一笑,同样回敬了一个神转折道着:“那你要失望了,咱们这一行良心早被狗吃了,所以,你面前的美女,是没心的。”   “那也未必哦,能说出这句话,那说明心还在呢。”小木微笑道。   这一句,让贾芳菲怔了片刻,好像一个瞬间,对于面前这位浮滑的小男生感觉变了一个样子,感觉距离在迅速的拉近,感觉似乎有一种不该有的信任慢慢升起。   小木却敛起了神色,不再那么轻浮了,调戏女人,要适可而止,要留点余念,留点好奇,然后那些余念和好奇,会勾引着女人一步一步沦陷……哟嗬,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比杨梦露好上手的多了,根本不像杨梦露那样,那怕就一百个壮汉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会处变不惊。   叮声电梯到层,贾芳菲收回了目光,笑了笑,压抑着心里的奇怪感觉,前行带着小木,步履间直入正题,就听她说道:“你有两天的时间来熟悉公司的运作规则,达不到要求,getout。”   “ok!”   “你必须熟知公司每个中层人员的名字、特性,时间也是两天,达不到要求,getout。”   “ok!”   “你有两天的时间变身为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语言、气质、每一个细微的一言一行只要出现差错,getout!”   “ok!”   贾芳菲连说几个要求,都得到了背后ok的答复,这让她奇也怪哉地停下来了,回头诧异地看着小木,似乎觉得这个小骗子口气太大了点。   小木笑笑,不予解释,现在是脚踩两只船,那份从容和自信,可不是单纯的骗子能比拟的。   果真征服贾美女了,她笑了笑,继续前行着道着:“看来是比料想中要好一点,不过别大意,你要面对的是家境相对富有,眼光和见识都不错的客户,这不像传销小窝点那些关起来被洗脑的产品。”   变种了,这是个洗脑水平更新,更隐敝、更大的窝点。   小木思忖道着:“万变不离其宗,当一个优秀的骗子,不一定需要智商优势,只要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有相对的优势就足够了。”   贾芳菲头也不回地道着:“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骗这个字。”   “ok。”小木道。   在标着总经理办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这可是整整一层的装修,还有淡淡的味道,贾芳菲开了门,领着小木进了房间。   豪华的大班台、落地的观景窗,房间里,酒柜琳琅、茶台古朴,站在窗前,可以附瞰潼关全市,小木信步走过,表情并没有流露受宠若惊,这一点让贾芳菲非常满意,她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个圈,笑着看小木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作为总经理,难道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应该感到惊讶吗?”小木优雅地打开酒柜,挑了瓶,浅浅倒了两杯,笑着递给了贾芳菲,眉眼传情地一个cheers,轻晃着杯身,抿了口,然后表情一变,又吐回杯里了,愕然问着:“拜托,总经理这里都放的假酒?”   “道具,不用太认真……喝红酒能达到你这种水平的人不多。”贾芳菲根本没尝,把杯子又放下了,她拉着柜子,又是一大摞书,排到了桌面上。   换了,是《民间资本富中国》、《赢在资本》、《资本游戏》等几本金融类书籍,小木随意翻看了几眼,这种理论要比《羊皮卷》那种万金油的励志话难学的多,也在这个时候,贾芳菲终于看到小木脸上稍显的为难之色了。   “有难度?”贾芳菲问。   “两天时间,你背背看?”小木拿着一本砖头厚在资本游戏。   “能背下来的人还真有,但未必能用,也不用那么认真,但你不能一无所知,必须浏览一遍。”贾芳菲道。   小木放下了书,有点狐疑地问着:“时间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吧?这儿缺的东西太多了。”   “缺什么?”贾芳菲笑着问。   “员工呢?”   “很快就有了。”   “中层管理呢?”   “已经在路上了。”   “车辆呢?”   “很快就租回来了。”   一连几问,贾芳菲对答如流,小木明白了,骗局尚在筹备中,装修个公司、租几辆车、雇上些人,再配上他这个总经理,然后就可以开张了,两人像心有灵犀一样,默视片刻,相视一笑。   对了,不必那么认真,这年头,搞个公司还不都是这么骗人的。   小木装模作样问着:“哦,那……我这个总经理,总得配个秘书吧?”   “不就在你面前吗?”   贾芳菲轻声道,贾芳菲款款起身,让着座,一副恭身聆听的秘书表情,小木笑着坐下,感觉了一下老总的环境,然后手指一点,指挥着:“贾秘书,把本季财务决算传到我的电脑上……顺便再帮我泡点咖啡,我要认真看一下,有什么拜访就别打扰我了,去吧。”   “好的,林总。”贾芳菲喜上眉梢,小木的瞬间入戏,看上去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她温柔地回了声,然后轻扭着腰肢,款款出门,轻轻地闭上了。   又一个骗局,从这里拉开帏幕了……   与金科凯越商业楼区直线距离四公里的地方……   连强、马烽火,两人各背着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沿阶而上,一路上两人不停咒骂,这狗日货真会挑地方,那楼层高的,愣是找不到一处可以监视的水平点,只得弃车步行,到相邻的山上找地方。   找到一处,连强试着一米长的监视镜,勉强可以平行看到了,从监视境里,可以看到小木正坐在办公桌上专注地学习,两人坐下歇了口气,把这个情况汇报,放下电话,连强牢骚着:“催命似的,能出什么危险,这不人好好的吗?”   家里得知小木和3326分开之后,就开始催了,一分开,就意味着要建立新的信息渠道,可这些骗子一个个精似鬼的,外部根本没机会接触啊,老马看了看监视镜,喘息道着:“这不怕万一吗?大经理不说了么,现在的成败全系于他一个人身上了……哎我说强子,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就一个人?”   “马哥,你别考验我智商行不行?我能知道么?”连强瞠然道,要能知道那些骗子想什么才见鬼呢。   “也是哈……哎,赶紧想想,怎么和小木建立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马烽火道着。   “自己看不就行了。”   “看不出来呀,坐在那儿学啥呢?”   “要不化妆进去?”   “快算了,就咱俩这体貌特征,摸黑窝点还凑合,到这种高档写字楼区,一瞅就是偷东西的,保安那关你都过不了。”   “歇会,歇会……歇会再说。”   两人换着位置,观察着小木的动静,可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坐着呢,窝都没挪一下子,顶多站到窗前看看窗外的景色。   几支烟过后,监视的两位刚喘过气来,家里的催报又来了,老马汇报了,什么也没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正干什么?看不出来,太远了……没法找近点的地方,22层楼呢……   连强看到了,他回头道着:“等等,老马,有个女的。”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位女人,连强在使劲调着焦距,奈何距离太远,无法捕捉。   “等等,有个女的。”马烽火汇报着,凑到了监视镜上,不过放大的倍数顶多能看到缩微的人影,他又汇报着:“没法拍摄,距离太远……司机正在找地方,是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像在讨论什么。”   “干什么吃喝的,一个监视点也找不到……”   那边,叶组长怒气冲冲挂了电话,看样子是快急毛了。   两位监视的外勤,瞠目相对,无语了。   ……   贾芳菲是被“总经理”召唤来的,时间过了三个多小时,下午十七时左右,时间明显是不够的,她进门,恭立在小木面前,微笑着提醒着:“林总看得怎么样?”   结果,似乎在小木表情上没有看到震惊,这一点让贾芳菲有点意外,纬恒商务的筹备她的自信是满满的,似乎不能接受这种无动于衷。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运作模式,从加盟变化到资本运作了,费用从两千九升格到六万九了,从租个房子洗脑,成了高科技洗脑了,那,就是看到的这些,装璜考究的公司、写字楼,邀请影视公司拍摄的企业宣传片,还有这些貌似很高大上的企业图册以及学习资料。   小木饶有兴致地看着贾芳菲,玩味良久才道着:“你期待从我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   “难道一点都没有?”贾芳菲好奇问。   “有,非常震惊,意思是,两天后,会有很多客户来潼关,然后我们要用表演,征服他们的钱包?”小木直接道,省略了骗字。   “对,你干过了应该清楚,申购的难度还是有的,而且你征服别人钱包的机会,并不多。”贾芳菲道,观察着小木,刻意地,不敢放过一丝细节。小木慢慢地合上了扉页道着:“那我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贾芳菲好奇了。   “当然是你们这些文字和影像资料啊,都是些空泛的资本运作理论,还有影像资料,仅仅是一些简单的介绍,我看不出用它来征服别人钱包的成功率有多高啊。”小木道。   贾芳菲笑了,这是入门资料,看来小点小觑组织上派出来骗子专员了,她慢慢的倾身到小木身边,伸手,点着鼠标,头垂得很低,低到小木的眼皮一垂就能看到胸前的风光,她打开了几个隐藏的根目录,然后弹出来一个文件框,输入一行密码。   蹭……显示出来了数个文件夹。   “看来,组织还是不太信任我啊。”小木讪笑道。   “组织里,从来就没有信任,一直是量入为出,能达到什么程度,就为您量身定做。”贾芳菲笑着道。   小木浏览了一遍,这就很详细了,整理的电子笔记是问答的式,像剧本一样,能模拟回答出客户所有的疑虑。   比如你会担心这是骗子公司吗?公司给你合法的注册执照、企业代码、法人资料等等。   比如你会担心这种赚钱方式合法吗?公司会告诉你,这比股市、期指的盈利率要低得多,合法?那不笑话吗?不合法能正式注册?   比如你会担心投资的安全系数。公司会告诉你,当然有风险,现在连商业银行都允许倒闭了,何况一个商务投资公司?风险和利润永远是并存的,不过有兴趣的话,您可以考察一下纬恒商务投资公司。   于就回到了原点,会告诉你,我们公司总位于新加坡市,在世界各国有多少处分支机构,目前在中国多少省已经开设了分公司,等等,等等,网页当然有,不过还是内测版,没正式上线;p2p平台当然也有,不过网页logo还没做完,几乎无法想像,两天的时间,这么多繁杂的事会怎样运作成功。   不知不觉又看了半个小时,一直蹙眉的小木伸展额头时,才想起了旁边的贾芳菲,他歉意道了句:“对不起,贾秘书,我有点入神了。”   “我喜欢看男人专注的样子。”贾芳菲俏立着,回敬了一个媚眼,轻声问道:“还有疑问吗?”   “有。”   “请讲。”   “目标不好找,前期的投入这么大,少了不划算、多了不好干,要找的目标必须有一定经济能力,这个难度就大了,不像传销找人,逮谁是谁。”   “目标……呵呵,已经物色好了,这不是你考虑的范畴。”   “那前期的工作呢?再犀利的语言也不可能对目标洗脑一次性成功,让他们心甘情愿掏钱,但要留在一个这样的地方时间久了,您觉得安全是不是没有保障。”   “考虑的很周到,不过这事已经有人在做了……你的问题很多嗳。”   贾芳菲道,笑着说这些话的,不过让小木警惕了,确实不应该问太多,不过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其实这个传销没什么两样,目标已经找好,洗脑恐怕已经进行了,就等着拉到这儿忽悠一圈可了劲地使劲挤一回,榨干油水。   所不同的是,传销叫“申购”,这个叫“投资”。   “还有一个问题。”小木想了想,竖着指头道:“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建议。”   “哦,那我倒想听听了。”贾芳菲笑着看着他。   “剧本很好,不过我觉得应该加上点实质的东西。”小木起身,抚着下巴,思忖着走了两步道着:“单纯说教、洗脑,有时候会引起负作用的,对于报有警惕性的个体,如果他在心理上一直抱着排斥心态的话,你怎么洗也没有用的,那种排斥心态,就像一种自我催眠,不管你讲什么,我都当是假的。”   这个理论好奇了,小木回头时,贾芳菲正认真听着,站在他背后。   于是他更自信地道着:“很容易理解嘛,比如现在手机短信通知你中奖,估计已经没人相信,为什么,假的太多了。即便是真的中奖,你也不会信了,你说是吗?”   贾芳菲点点头,是。小解释着:“这就是一种排斥心态,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为假的。”   “那怎么样解决呢?”贾芳菲虚心问。   “这种事,应该做一个心理落差……就像,你看到一个衣衫褴缕的老头,初看不屑,但下一刻,有人告诉你,他家的房拆迁能赔偿一千万时,那你的心态会从鄙夷,迅速转向……”   “羡慕嫉妒恨?”   “对,就这个意思。”   小木道,贾芳菲想了想,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合理化建议,绝对合理化,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还出去拔了个电话,像在请教,片刻后进门笑吟吟地向小木谢着:“名不虚传啊,老板对你的意见很重视啊。”   “呵呵,别客气,应该做的。”小木优雅道。   “具体的解决方式呢?”贾芳菲款款上来,站在小木的身侧问,小木注意到了,她戴着一根银灿灿的首饰,很细,那暴露了她的身份,小木信手伸过去,一瞬间,贾芳菲脸色稍变,不悦地看着他。   “先别问解决方式,我告诉你要注意的第二个细节。”小木说着,伸手,环向她的颈项,把这个细细的链子摘下来,放在手心递给她道着:“这种廉价的铂金项链,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大公司老板的秘书身上,那会暴露你囊中羞涩的现状的。”   “那应该戴什么?”贾芳菲虚心请教着。   “什么都不戴,丽质天成就是最好的印像。”小木笑道,这句赞美听得贾芳菲心花怒放,一转眼小木又补充着:“或者戴一个不容易辨认的,翡翠或者玉之类的。”   那份自信和笃定,让贾芳菲不得不折服了,她下意识地问着:“还有么?”   “还有……我们之间,是不是该有点实质性的东西了……”小木笑着,嘴角歪歪的,像垂涎欲滴了,三句话又露本色,贾芳菲瞠然给了个白眼道:“你不觉得有点太快太早了?还真准备把我当小秘用啊?”   “不,不,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时间够晚了,我们该有点实质性的活动了。”小木纠正道,然后正色告诉她:“不准备吃晚饭了?”   哦,是这样,贾芳菲瞬间明白了,这家伙是故意调侃让她往歪路上想,等你真理解歪了,他又成正人君子了。   这么左撩右撩的,贾芳菲可有点心理失衡了,她稍显不悦地转身开了门,向小木一示意:“好吧,吃饭。”   小木拉拉衣领,大摇大摆走出去了,他知道,这位貌似无动于衷的美女,心理已经开始倾斜了,未决的难题、未满足的好奇,都会勾引着她,一步一步,和自己离得更近……   第42章再骗倾人   潼关波澜不惊,而潼关以外,一场突然袭来的风波已经接近尾声了……   15时,榆林,三家镇,地方分局协同工商部门,突袭了两个正在洗脑的窝点,解救被传销团伙非法滞留的人员47人。   16时30分,省城长安郊区襄庄,驻地派出所在工商部门的协同下,查封了一家堂而皇之开办讲座的传销团伙,现场收缴无证产品千余份,滞留审查的人员171人,这个团伙颇有创意的是,租用了当地一所天主教堂,把布道的神父也发展成下线了。   18时,延边县行动现场图像传回专案组驻地,解救51人,一个特写镜头是,光传销人员做的各类创富笔记,装了满满两大麻袋。   19时30分,省厅范文杰主任汇报归来,在餐厅直接让服务员打开了电视,地方新闻打击传销的综合新闻报道,他细细地从头看到尾,之后饭筷未动,叫着骆冠奇、叶天书回专案组办公室。   新闻对于专案组也有新突兀了,命令是从省厅直接发出的,可疑惑的是,像这种伤点皮毛的小行动,根本不需要这么高的规格啊,前行的范文杰像是已知两人的疑惑,他道着:“下午在和徐厅的汇报当中,接到了省工商总局的信息,和咱们获取的信息是一致的,他们确实在准备实施一项更大的活动。”   于是,就顺水推舟,在各地甄选了三个小窝点,做一个表面文章,让那些潜藏的传销骨干认为,警察的步子,比他们落后不止一步,骆冠奇笑着道:“很有必要,一般情况下,完成一次申购之后,传销团伙会甄别个体的经济条件,除了有潜力和表现优秀的留下,剩余的都会被抛弃,或者切断联系,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其实他们这么反常地遍地开花,对我们也是个试探,或者说,是在转移我们的侦察视线?”叶天书接上了。   “应该都有,十几年打而不绝,都快成精了。”范文杰道。   进了会议室,三人习惯性落座,当天汇集的信息放到了范主任面前,他扫了一眼最关心的,问得也是两位留守最担心的:“什么?分开了?情况怎么样?这个金科凯越商务区的信息查到没有?”   一连数问,叶天书小心翼翼汇报着:“范主任,对于涂绅豪这个地头蛇,我们还不确定他究竟有多大能量,所以,地方的警力暂且未敢惊动,在潼关的只有一个组,三个人,他们分手乏术了……后续刚派过去一个组,差不多该到了。”   范文杰知道个中苦衷,大部分时候,只要一跨地域,连自己人都不敢相信,他扔过信息通报道着:“下午我向徐厅汇报,厅里的方针不变,指示是,我们不能满足于打伤打跑,给他们喘息之机;而是要打残打死,不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这方面,工商的缉查总队会给我们及时提供举报信息,届时全省的公安、工商,将组织一次联合行动,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中枢,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政治课来一堂,然后案情开始梳理,但坐在指挥部后方,是永远无法知道前方的变化的,很快这个议题又到了潼关,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究竟在筹划着什么?都成了引导思路走向开朗的必由之路……   此时,此刻,小木正走向悦客西餐厅的洗手间。   传销组织最大的优势就是封闭,隔绝一切现代化通讯的东西,传讯的方式都采取极端落后的方式,他在饭餐开始之前,已经瞄到了钻进西餐厅装逼的连强了。   进门,直接被连强拽住了,小木笑了笑,连强快速说着,环境安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主题,纬恒商务投资;标的,每份六万九千八,场地,金科凯越商业楼22到25层;吸收人员,目前不详;公司现有人员一位,贾芳菲。与涂绅豪、杨梦露的关系,不清楚。   小木的思路很清,几秒钟就汇报完了,听到连强一头雾水,愣着道:“不会吧?只有一个人?”   “加上我两个。”小木道。   “那骗谁去?”连强问,就两个人,出乎他的意料了。   “据说其他人很快就到了……哎我说你脑袋让门夹啦?我才入门一天,我能知道多少?”小木道。   “那对不对呀?六万九千八?可能么?”连强不信了,要是传销滚到这么大雪球,那可要破纪录了。   “这是一份的价格,绝对有这么多,那公司连装修带租赁,我看没有百把十万下不来,还收两千八、三千八,那不得赔本了。”小木道。   “我艹了,这帮骗子,可真够拼的。”连强瞠然道,要是下本就百把十万,那准备骗多少,可以想像到了,绝对是一个震憾的数字。   “就这么多,我正在替组织勾引这位妞,从她身上找到更多信息啊,别打扰我了啊。”小木道,洗了把手就要走,连强听着不悦了,一拦小木,把即时的监听小东西塞到他手里。   此时再看,这货那还有当时死活不从的样子,明显是兴奋得跃跃欲试,连强嗤笑着:“小心点,如果觉得不对劲,直接毁掉……哎我说,林子,你想搞破鞋就说搞破鞋的话,别挂上组织的名义行不行?”   “行,那我奋不顾身去搞破鞋,请组织支持我啊。”小木笑着道,话反过来了,连强给听得哭笑不得,却也不敢拦着,走时,小木顺手又掏着口袋,随便捻了一摞钱直接塞连强衣兜里,连强不好意思地说着:“这这,这多不好意思。”   “这不是给你个人的,工作需要,穿好点再来装逼,这是西餐厅,不是大排档,你看你这样,胡子拉碴的、满身汗腥的,给警察丢人呢。”小木说着,已经加快步子溜了,后面的连强骂了句,却又有点莫名的感动。   千把块呢,这可是全岔了啊,每每总是警察收买线人了,这回岔得,怎么着天天线人救济警察呢?   连强拿着钱,百感交集,好一阵省不过神来……   优雅地坐回了原位,向在座的贾芳菲露齿一笑,轻挹着香槟,切着小牛肉,然后叉着,优雅地放进嘴里,头一回贾芳菲发现,一个人的吃相能优雅到这种程度,你不得不叹服,他切出来的小牛肉大小颗粒几乎都是同等着,看上去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芳菲姐,你好像胃口不太好啊。”小木轻声问,保持着目光的注视。   那目光像火一样灼热,贾芳菲下意识地避免直视,笑了笑道着:“你在国外呆过很长时间?”   “嗯,不短……”小木道,警惕地想着,是不是又是一个测试。   似乎不是,贾芳菲好奇问着:“那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   怎么想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啊,好歹个海归呢,小木笑笑自嘲道着:“这是个叫兽遍地走,海归不如狗的年代,世界的中心在中国,留洋的含金量和国内山寨一样,已经假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了……您不会被这个名头唬住吧?”   小木突然想起了损友苏荣乐说的话,看来自己确实离开久了,不太懂国情了,这一路下来,他感觉比十年留学目睹的还要多。贾芳菲一笑,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坦诚,反而让人觉得更可爱,当然,也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她轻轻放下刀叉,放低了声音问着:“您下午说,心理落差……能有详细点的建议吗?”   “很简单啊,给别人一个大饼,肯定要比画个饼更有说服力啊。”小木道。   对了,任何说教和授课,无非就是鼓吹,就是给别人一个愿景,就是在画饼充饥。   可这是骗局啊,真给饼还叫骗局吗?   贾芳菲思忖着,小木见她转不过弯来,他小声教唆着:“古语讲,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很简单啊,你需要摘掉别人心理上的怀疑,用你现有的条件完全可以办到,你们公司的宣传片做得就不错,花了不少钱吧……比如,我就看过这样一个新闻,说说某某土豪公司,拉了一车现金给员工发年终奖;说某某土豪公司租了一辆航班,集体出游……您想,要是看到这样的实力,是不是比你鼓吹更有效?”   “噢,我明白了。”贾芳菲恍然大悟道,思忖着那种场景。   小木直接出了个现场发现金的办法,现炒现卖的,成捆的现钞、垒成一个金塔,哎妈呀,在那种情况下,再聪明的人,智商也会急剧下降,再怀疑的人,警惕也会消失,对吧。   嘴上如是说,小木心里在出坏水,尼马,敢用这办法,非让你们穷到解放前,再没翻身机会。   贾芳菲却像是相信了,思忖道:“虚虚实实……其实,可以用这个思路,做点影像资料。”   小木点头笑着道:“对,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咱们几千年文化里,就处处闪烁着这种智慧的光芒,与天斗、与人斗,都是其乐无穷的。”   贾芳菲道眯着眼眉眼绽笑了,像是心花怒放了,她举着酒杯,和小木浅浅斟了一口,轻言细语请教着,而小木在综合着自己所见所闻的骗局,给贾芳菲提着合理化建议,比如一个国际化的大公司,要建点在潼关这样的二三线城市,你得准备好合理的解释;比如你召这么多人来,得做好细致安排,否则被当成非法集会那就麻烦了;比如你对公司的成员,得有一个统一的模式,否则山寨味道太浓会让人怀疑的,毕竟现在信息化太发达,找到疑点太容易了。   贾芳菲饶有兴趣听着,频频点头,小木从这妞从容的表情上揣度了,这些安排工作恐怕都已经做得很好了,说了半天,他突然停住了,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着:“哦哦,sorry,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这些公司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贾芳菲笑着道:“不过听到你的建议,我感觉还是挺欣慰的……来,为我们事业干一杯如何?”   “干!”小木端着酒,笑吟吟和美女碰了杯,他心里有点暗惊,就像一次一次看到超乎想像的骗局一样,这一次,恐怕也要比想像中更大。   贾芳菲却像心不在焉一样,总是那么有意无意地端详着小木,临近饭终时,小木才瞠然发现,自己漏掉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对了,一男和一女,搭配就出戏啊。   他轻摇着酒杯,眼睛透过杯身看着对面的贾芳菲,一念至此时,贾姐姐那娇厣像红酒一样带上了绯色,在这个响着轻柔音乐,听着喁喁私语的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翩翩啊。   “你走神了,在想什么?”贾芳菲笑着问,更像在明知故问。   “我如果说想你,不会让你觉得很煞风景吧?”小木调侃道。   “有点,告诉我,男人都这样吗?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然后脑垂体会自然开始意淫?”贾芳菲调笑道。   她侧头微笑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调皮的味道,像和干爹撒娇那种,小木笑着道:“男人肯定是这样,那么是不是会发生这样一种情况,一个美女在见到一位帅哥的时候,脑垂体是不是也在意淫那种两情相悦的事?”   “嗯。”贾芳菲嗯了很长时间,像肯定,不过表情又像丰富,她笑眯眯地反问小木道:“你在试探我?”   “你不也在试探我?”小木反道。   “那你要小心了,我也是个骗子,专骗感情的那种。”贾芳菲笑着提醒道。   这种口吻却更添暧昧气氛,小木抿着酒,坏坏一笑,轻声告诉她:“你都看得出来,我是个多情的人嘛……看来我们的确可以开始实质性行动了。”   “你确定?我怎么一点也没发现呢。”贾芳菲摇着酒杯,否决道,不过他揶揄的口吻、浓情的目光、微笑的娇厣,却在告诉着小木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很简单,这女的能上!   小木根据自己泡过n多不同种族的妞,如是判断道。   ……   这段调情,跨过了千山万水,传回到了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省城长安……   专案组驻地,一个偌大的格子间办公室,音频在播放着,画面定格在西餐厅、透过橱窗后,一对浓情的男女,分析音频的几位男女警,偶尔会露出会心一笑。   说是调情,不过换一个角度看,在警察眼中,又是一种语境。   “我们这位内线做得很漂亮,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多,这家公司做过企业宣传,那从影视制作上,应该能查到端倪。”   “刚装修完,提供装修的单位应该能找到。顺着这条线,查查付款的账户。”   “既然收款每份是六万九千八,那他们肯定要准备账户,不可能全部收取现金。”   “既然人员已经在路上了,那肯定以某种形式把不同的目标聚集在一起,查一下车辆租赁,严密注意近期出入潼关的车辆。”   “这个贾芳菲很可疑,查查她的底子……”   范文杰、叶天书、骆冠奇三位带队领导,沉浸在不断涌现的线索里,显得有点兴奋,一个内线带回来的信息,可比卧底和外勤要直观和翔实得多,在场的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么多艰难反复,终于快到揭开这一黑幕的时刻了。   两人调情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二十一时了,外勤在汇报着目标的去向,这个时候,三位指挥员才意犹未竞收回了心思,几位加班的内勤,在重听着,生怕落下一个疑点,而且以此为线索,几个方向的排查在迅速展开。   很快,潼关全市有提供装修业务资质的单位列出来了。   很快,全省联网的车辆租赁登记单位列出来了。   很快,对贾芳菲的排查结果出来了。   最终这个结果还是让范文杰皱眉头了,户籍资料找不到匹配对象,“贾芳菲”这个名字的检索,全国能检索出两千多位,无一例匹配。而犯罪信息库的检索,则毫无所获。   “可能除了涂绅豪,所有的都是假身份,而只要这些假身份的不落网,那涂绅豪这位明面上的人物,也就是安全的。”叶天书看了眼检索结果,如是道。   既然是犯罪,那肯定要掩饰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只是像传销团伙这些人的作假方式,比其他类型要高出一个档次,而且更难办的是,他们大多数时候不吸收有前科的人员,于是连警察赖以侦破的罪案信息库也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骆冠奇的观点不一样,他笑着提醒道:“这正说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如果敲几个键盘能查到案底,那会让咱们的疑心更重。”   三人俱笑了,范文杰主任道着:“大部分案例的侦破,都是顺藤摸瓜,而这一次,看来要守株待兔了,我在想,千万别守错了啊,你们两位辛苦点,千万别放过任何疑点,从现在开始进入临战状态,对于这位内线,要建立二十四小时监视保护……他的价值越来越高了。”   “已经在做了,后续的队员和连强、马烽火他们刚接上头了。”叶天书道。   “3326怎么样?”范文杰问。   不行,叶天书摇头了,他解释道,3326的体貌特征以及履历,顶多能到打手级别,现在被当司机使用着,根本进不到这个骗子团伙的核心。   对于这种结果,几位领导可真是无语讪笑,精心准备的卧底效果不大,谁成想半路倒拣了个宝,几人踱步到会议室,意犹未竞地讨论着,刚出门,范文杰突然想起忽视的一个人,回头着:“卢疯子有下落吗?”   “哦……”叶天书掏着pda手机,查着反馈的消息,汇报道着:“何玉贵出现在滨海市后,滨海方面查了下他的行程,根据他使用的假身份查到高铁乘车行程,然后在中州市发现了卢鸿博的踪迹。”   “他在干什么?”范文杰警惕地问,这个卢疯子是打开这个案件的突破口,现在却像出局了一样。   “本来都没找到人,结果从中州市402专案组的通报里发现了。”叶天书把手机递给范主任,老范一瞧,哭笑不得道着:“啊?又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了?”   “对,又在一个传销窝点授课,被抓了个正着,滞留了两天,没法遣返,也没法处置,只能和咱们一样,送进精神病医院强制治疗了。”叶天书道。   这个哭笑不得的结果让范文杰一下子省不过来,他还回了手机,瞠然问着:“那看这个意思是,这些大经理用他的时候,都不介意。而用完了,就撇过一边?这也太功利了吧?”   虽然是个名人,看来在这个传销团伙里的位置不会很高,否则就不至于三番五次被抓了。   “应该是,我想,幕后的贾老板,是不是也在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一套?而卢疯子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也能起到点转移视线的目的,从邻省的通报上看,他们省的传销活动,只是零散出现的,不像咱们这儿,是重灾区。”叶天书道。   这时候,骆冠奇插进来了,笑着解释道:“卢疯子的目标太大,像潼关这种精心策划的局,肯定不能用他,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那些大经理请他吃吃喝喝,然后重复出入于看守所和精神病医院。”   “呵呵,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范文杰如是评价了句,对于这类人渣,没有什么同情可以给予……   部署在调整,各地的警力能交叉使用的,已经划上了名单。   处于最前沿的监视点,人员扩充了,省城来此的有一个组,带来了一辆伪装好的通讯车,那可是大案要案才能用上的,司机两人、通讯两人、三三配组的外勤组,加上连强他们,可以组成三个组了,这么强大的阵容,可见专案组对这个内线的重视程度了。   晚22时30分,监视镜里,小木和贾芳菲回到了居住的华府天下,进了单元楼。   “强子,这个内线怎么养的?拽大了啊,直接钻他们肚子里了。”   一位新来的外勤,羡慕地问了句,像这种内线,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   “哈哈,说出来得羡慕死你们,不是我们养他,而他包养我们呢……瞧见没,我们这些天开支,可都是传销团伙供应的。”连强得瑟地,甩着一摞钱,给哥几个分着,不多,一人一张,权当见面礼了。   “你丫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啊。”一位外勤严肃地拿着钱,然后不客气地装口袋里了道着:“看在你这么客气份上,就不举报你了。”   “滚一边去,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连强斥道。   几位认识的,不认识的,打了个招呼各自分开了,他们的任务是听从调遣,保护内线的安全,可并不知道是谁,在什么地方。   连强回到了监视点,宵夜盒子一扔,刚要说话,却发现马烽火和司机鬼鬼祟祟,看着监视镜来劲,他狐疑地上前,好奇问着:“哟,不会看见肉戏了吧?”   司机赶紧掩饰:“没有,两人谈理想呢。”   绝对有事,连强把人推进一边,凑在镜头上看,一眼,他的下巴直掉,他看到了,小木和贾芳菲在房间的沙发上激吻,贾芳菲骑在他身上,很香艳的那种,激吻着,贾芳菲两手一举,已经拽下了衬衫,满屏是白花花的娇躯。   “去去……我看看……”   “别挤,别挤,我还没看呢。”   “哦……哦,我艹,这就干上了?”   “强子,不是说他们才认识一天么?”   连强笑着纠正,严格地讲,半天!   惊讶的嘘声再起,哦哟,半天就上手,大师级水平啊;哦哟,瞧镜头里两人,眼瞧着就脱光了;哦哟,小木抱着像白羊一样的贾芳菲进了卧室,然后拉上了帘子……哦哟,啥也看不见了。   司机火急火燎地打开监听的音频,哦哟,放浪的笑声,亢奋的叫声,兴奋的喊声,种种声音起伏得让人暇想无边,听得人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足足十几分钟,那呻吟和调笑就没有停过,听了好久,终于偃旗息鼓了。   这听得人像跌宕起伏了一个高潮似的,心一漾一漾,众人意犹未竟时,声音又来了:女声,贾芳菲的声音,在嗔怪小木道:“果真是个骗子啊,骗我到你家。”   “没骗啊。”小木在否认。   “和我谈几个亿资金投资控盘的事,不是你说的?”贾芳菲在埋怨。   “你听错了,资金反过来念就对了。”小木调笑着。   “资金反过来,金资……精……子?”贾芳菲掉坑里了。   “对呀,刚才我在你身上投资了几亿……那什么精……哈哈……”小木坏笑的声音。   “讨厌,流氓。”贾芳菲嗔怒了,扑上打闹起来了。   连强几个愣了几秒,齐齐喷笑。   千里之外的专案组,一室加班人员哄堂大笑,连难得见到笑容的范主任,也露着微笑,或者,是有点哭笑不得。   对呀,这谁骗谁呢?   第43章三骗倾城   雪球慢慢在越滚越大,不断浮现的线索,让警方嗅到了这股传销力量的不寻常之处,对于数县、市郊窝点的打击,本就是个投石问路,其结果也正如所料,那些遍布各地的大小经理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或者警方的解救和取缔,也正中他们下怀,替他们甩掉包袱了。   20日,省厅召开了各县市公安局长会议,会议内容就是联合全省各地工商部门,开展打击非法传销活动的总动员会,会后,各市县驻地的警力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大调换,似乎以前泾渭分明的辖区,全部打乱成一盘散棋了,而与此同时又接到了打击非法传销专案组的严令,不得擅自行动。   这个奇怪的举动让市县一级公安部门腹诽不断,传销带来的各类危害已经在这个内陆省份凸显,再等下去无疑是养虎为患呐。   其实,上面比下面还急,范文杰主任最多一天向省厅汇报了六次,关于潼关的推测成为一个悬而未决的关键棋眼。   很简单,如果那儿真聚起了各路传销大员,那就是事半功倍。   如果判断失误,那就会重蹈老路,会陷入越打越蔓延的怪圈。   21日中午,范主任的专车匆匆赶往专案组驻地,是汇报途中接到消息直接赶来的,这个消息很意外,那些大经理还在行踪飘忽,先到潼关的反而是老相识了。   何玉贵,又是何玉贵!   下车伊始,叶天书已经跟着上来了,范主任直接问着:“什么时候到的?”   “十一点四十五分,乘了一辆省际大巴,直接到了开发区,随行二十人左右,男女各十人,正在做面部识别。”叶天书汇报道。   “贾芳菲的身份确定有进展吗?”范主任问。   “还真有……一直查不到出处,后来我们用了简单的方式,就从这些确认身份的大经理的社会关系里找,结果还真发现了。”叶天书笑着汇报道。   又是一个惊喜和惊讶掺杂的消息,这个贾芳菲原名贾圆圆,居然是何玉贵的一个远房侄女,西北财经大学会计专科毕业,没有查到像样的就业经历,估计一直就投身传销事业呢。   匆匆上楼,专案组的信息组长看到叶天书,快步回身走过了,把最新的消息提供给了他,叶天书扫了一眼,却是刚刚根据账户关联查到的涂绅豪的底子,他递给了范主任,老范来不及看了,直接问着:“有什么问题?有多大问题?”   对,必须有问题,否则摁住定不了罪,那等于白忙乎了。   “明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要仔细推敲,好像问题不小……”   “在哪儿?你让我看会计报表啊?”   “呵呵,对不起,经侦刚找到疑点,我急着汇报来了……您看,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四月,他们的销售额是,六千四百多万,在潼关,这算纳税大户了……但往下查,关联销售的公司,五个月倒闭了四家;还有他们的发货量,车次记录,库存地,等等,都与这么庞大销售额不符啊。”   明白了,这是个空头公司,就是为了合法的洗钱,用进货存消化那些转进账户的资金,再也员工工资、收货支出的方式,提现,一进一出,把赃款洗白。   “哦,怪不得他们选土特产这个行业,收货时候大量提现都是正常的。”叶天书恍然大悟道。   “还有,我们提取了银行方面录像,留存三个月的,主要办款的,就是贾芳菲。”信息组长汇报道。   范主任兴奋地指摘着:“那这样说,贾芳菲很可能是涂绅豪的钱管家?”   “应该是这样,涂绅豪案底不少,他手下收罗的人里,有数位被打击过的人员,这个迹像表明,他在当地应该是个黑恶势力的代表,估计这也是传销团伙把聚集地选在潼关的原因之一。”信息组长汇报道。   “来,我来看看……外勤跟上了么?”范主任且走且道。   “两个监视点,跟得很紧。”信息组长道。   进了会议室,在数个分屏的大桌面前,回放的录像能看到鱼贯下车的男男女女,都被迎进了公司,何玉贵、杨梦露、贾芳菲都在画面上能看到,唯一没看到的,就是那位“红色线人”。   范文杰看了叶天书一眼,有点紧张,叶天书附耳解释着:“他现在公司老总级别的,不需要出来迎接。”   老范哈哈大声笑了,好消息一来,就不止一个,这个还没消化,又有新消息来了,保密员汇报接到了省工商总局缉查队的加密信息。   叶天书随手拿起,和范主任回办公室,这个消息似乎很保密,进了办公室才给了范主任,范主任一看哑然失笑了,在座的骆冠奇、叶天书,两人瞥了眼,也是相视而笑。   省工商缉查处的重大举报是发现了疑似传销头脑的人物。   而这个人是:林木生。   “看来演得不错啊。”叶天书瞧着影印件,是小木挥斥方遒、激扬演讲的画面,文字配的解释是,新一代的创富神话,六个月首位挣够1040万的a级经理,西北财富巅峰论坛的邀请人、纬恒商务投资的现任最年轻的区域经理:林木生。   “他被推到前台了啊。”骆冠奇笑着道,应该不是演的不错,而是身不由己。   范主任的想法却不在此,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长舒一口气道着:“看来聚集地是潼关无疑了,这些人飘来飘去,我是真怕又漏了啊。”   叶天书也是心情大好,他把几份信息都交给了骆冠奇问着:“骆处,您看,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了吧?这一天我可等了好几个月了,就等着把他们一网成擒呢。”   “应该没有了……但是,还有一个谜没有解开,老a在哪儿?”骆冠奇问,敢情他一直在想这个。   哟,兴奋过头了,这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至今尚无答案啊。   “从目前来看,我认为就在聚集的这些人里,最差,他们中间,也应该有知道老a是谁的人,组织这么大个活动,参与人数众多,肯定要有统一的规划,组织和策划者,我想应该就在他们中间。”叶天书道。   到这个时候了,肯定是大鱼小鱼虾米,先捞尽再慢慢查,范文杰狐疑问道:“骆处,以您的经验,可能是谁?”   “这个我真不敢妄下定论了,我和传销这些人打交道十几年,体会最深的不是他们诡异,而是我们的不力……最早连相关法律都没有,我们广西最繁华的时候,第一代教父领着十万信徒,可以直接破坏一个城市的民生和商业体系,那时候抓到传销分子,顶多是教育罚款,我们基层派出所,甚至把这个当成创收方式了,直到愈演愈烈,才发现已经刹不住车了。”骆冠奇忆起了旧事,满脸尴尬。   说得是数年前全国性的飓风行动,广西是受灾最重的省份。被打击后,连金融体系也受到殃及,银行存款直接消失数个亿。   “是啊,我们意识到它的危害性还是晚了,直到现在,相应的法制建立还是滞后的,0年才增加了组织和领导非法传销罪,之前的传销头目,连量刑定罪都是个问题,就即便以现在的法律法规,底层的头目也顶多定一个非法经营罪,之所以蔓延如此,还是量刑太低啊。”范主任道。   骆冠奇点点头,深有同感,他介绍着:“终归是有了,还是可喜的,这些年的变化倾向是这样,一线城市的高门槛的重打击,让他们开始把目光投向内陆、偏远省份、偏远地区……选择陕省这个地方就是这种思路。在管理层面上,他们惯用的是管理层和团伙分离,出于安全考虑,免得被警察一锅烩了;经历数年打击后,从分离式已经上升到了隐敝式,像贵省这一例,不排除他们和黑恶势力相勾结的可能,同样也不排除……那位老a,还根本没有露面的可能。”   这像给迅速推进的案情泼了一瓢冷水,让范文杰、叶天书两位领导沉吟不语。   片刻,骆冠奇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对不起,也许只是我的猜测,我可能天生是个阴谋论者。”   “你看呢,天书?”范文杰举棋不定,问叶天书。   “不管他是谁,我想这一次他跑不了吧?就即便老a跑了,他这些虾兵蟹将只要被一网打尽,那照样能换来全省数年的安宁……而且我觉得,只要这帮人被钉死,那老a自然就露出真面目了,我就不信,这里面没人一个人认识他。”叶天书道。   骆冠奇点了点头,勉强接受这个相对乐观的判断了。他突然笑了,笑着拿着一摞信息通报道着:“你们这起案子要有意思了,卧底、线人、举报人都钻到了他们组织里了,看来要有一场好戏看了。”   “对,这场好戏,我们一直在配合他们演出,他们想转移我们的视线,那我们就出大力气打击那些被抛弃的小窝点;他们想让我们忽视案发城市,我们就装作忽视了,而且他们想找一个替身脱罪,我们都给他们派去了……就等着他们粉墨登场了,我就不信,这种情况下,还有谁能把马脚遮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范文杰道,他们态度更乐观了。   商议之下,专案组做了一个决定,协同工商部门、电视台、报纸媒体等等,当日便开展的声势浩大的打击非法传销活动。   别误会,是宣传活动,攫取的都是县、镇一级已被取缔的小窝点,快马加鞭地制作专题片,全部拉到省市县电视台播放……据说是政治任务,必须在当天播放。   数百公里之外,林总经理……不,林木生总经理接到电话,匆匆下楼了。   骗子的世界一天一个样,两天不重样、三天大变样,这个真不假,办公室已经有人了,小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运来的男女,不过他看得出来,应该是异地招聘的,专选俊男靓女,这么着齐齐刷刷ok工装一穿,我艹,说国际化的大公司都没人敢怀疑啊。   路过副总办时,门虚掩着,他悄悄一瞄,和他上过床的贾芳菲正和老熟人何玉贵在闲聊,那个像乡下土财主的何老板,已经改换门庭了,胡子一刮、前额头发递了点、西装领带一打,哎我艹,土财主转眼变成公司副总了,瞧那举手投足的派头,小木估计这货练不过不少时间。   他没打扰,现在已经放得很松了,他这个“总经理”还是蛮有点自主权的,什么都不用干……哦,也不对,唯一能干了的事,就是下班后可以干秘书!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说起这茬还是一种偷着乐的心情,那晚借着酒意盎然、撩得贾秘书春心萌动,然后就大战三百回合,说起来小木对这个不管是传销还是骗子团伙,都是蛮有感情的。   钱可以随便花,妞可以随便干,到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呢?   一路谑笑着下楼,是秃蛋的电话,下楼才发现,秃蛋司机是载着杨梦露来的,出门厅时,让小木眼睛亮了亮,又被杨美女惊艳了一下。   女人分两种啊,一种是你上过的,一种是你没上过的。   相比而言,后一种自然喜欢更多一点。   小木佯装喜出望外的表情,张臂迎着,嘴里喊着:“哎呀,杨姐,我可想你们了。”   说着就拥抱上了,一抱就不客气了,头错着,闻着颈项里的芬芳、身挨着,体会胸前的温柔,杨梦露挣扎片刻,却发现小木故意使坏一样,抱得好紧。   咳、咳……张狂在咳着提醒,故意站到近前煞风景。   促狭一番的小木瞪张狂了,放开了杨梦露直道着:“杨姐,你干嘛领着他呀?看他这凶样,多没安全感。”   “哟,我怎么觉得和你在一起,更没安全感呢?”杨梦露笑着道,像嗔怪一样,伸手捏捏小木的脸蛋,小木不客气了,拉着她的小手,垂涎欲滴的吻了吻。   张狂看不下去了,他脸色难堪地问着杨梦露,杨梦露指挥他搬东西,后车厢一开,秃蛋这个子,一手一大包书本样的东西往楼上搬,小木诧异方起,杨梦露随手抽了一本给他。   《连锁销售实用系列1—12》、《连锁销售操作指南》等几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小木一看不屑了,老一套了,杨梦露提醒着:“翻开,别光看封面。”   一翻,小木瞬间傻眼了,自然的照片被封印上面了,他瞠然问着:“大姐,你把我挂到非法出版物上,生怕警察找不着我是不是?”   “那有什么,你可以矢口否认,就说肖像被侵权了,自己不清楚啊。”杨梦露笑着道。   小木可是被这个招数惊到了,没想到这群货出手这么快,再翻,又让他瞠然了,是他和一位面熟的人物握手,再放眼前细细看看,他认出来了,哭笑不得地说着:“姐,你把我和地产大亨王十放一块,不寒碜人家么?”   “ps的,你比他帅多了。”杨梦露笑道,温婉一揽,身子一靠,顿有降温去火的功效,那温香软玉靠得,让小木发不出火来了。   不过越看越让他心里暗骂艹你全家的,为了打造这个明星经理,看来是下了苦功夫了,和地产大亨的合影、财富论坛上讲话的留影,甚至还和某国家领导人合影,至于文字,更是吹得没边了,六个月挣了1040万、半年晋升经理、一年晋级区域经理,年收入4000万,纬恒商务投资最年轻的区域经理,vc、vl国际风投美誉其“投资金童”的人物。   干了啥事,那就多了,炒黄金、炒白银、炒房地产……什么热炒什么。主要业绩已经为多少多少名投资者,挣了多少多少钱。   其实除了干秘书,老子啥也没干。小木瞠然地看着笑吟吟地杨梦露,大张着嘴巴,好不乐意的表情。   “你很快将是万众瞩目的成功人士了啊。”杨梦露笑着提醒道。   小木牙酸地说着:“我吹了二十年牛逼,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大。”   “算小的了,财富不过一组符号,还不都是吹出来的。”杨梦露道。   “吹出事来就不好了啊,我说姐啊,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卖,然后你们自己数钱玩?”小木直接了当问了,貌似生气了。   “我会一起和你站到前台,这总行了吧?等事情一完,我会和你一起走,怎么样?”杨梦露声音越来越低,面对面地说着,离得越来越近,近得小木能看到她鼻尖细细的汗珠子,看到她眼中倒映着的影子。   这女的是个凶器,对男人是绝杀的,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你马上宽衣解带脱光裸奔都义无反顾。   小木痴了,吞吞吐吐问着:“你别骗我了,你也是身不由己,到时候,咱们走得了吗?就走得了,可能装满口袋走吗?”   这是个现实问题,现实到杨梦露对小木的信任增加了许多,她轻启朱唇道着:“那你相信我吗?”   相信?这个字眼在骗子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就像小木郑重点头一样。   不过杨梦露却像当真了,她轻声附耳道:“我会告诉你,在合适的时候离开……一起走。”   此言像涓涓溪流,驱散着夏目的燥热,小木慢慢地脸上神往了,慢慢地情不自禁了,凑上嘴唇去了,却不料,被杨梦露的纤指的手指挡住了,她笑着示意着下来的张狂,拉开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了。   一触即离,这是技术性的挑逗,岂能逃过小木的眼睛。   眼看着杨梦露指挥着秃蛋搬东西,眼看着又来了一拔人,次弟搬扛着东西进了公司,杨梦露拽着怏怏不乐、期期艾艾的小木道着:“走吧,会会你的老朋友去。”   何玉贵和贾芳菲也迎下来了,次弟进了电梯,像强迫症的自我洗脑一样,已经尊称小木为“林总”了,无论态度还是表情,都尊崇到了极致,把林总恭敬地请进电梯。   林总的心思可不在生意上,他一只手放在了身侧贾芳菲的腰上,然后目光移向贾芳菲,贾芳菲娇羞地移开的视线,就像真是小蜜,不拒绝老板的调戏一样。   而另一只,慢慢地伸着,移到了杨梦露的背后,杨梦露的眼光看向他时,一秒钟的错愕后,变成了微笑,那种任君采撷,我自娇羞的微笑。   “他妈的……摸得爽是爽,就是心里为毛这么紧张呢?”   小木在暗暗地、坏坏地如是想着,从未想过传说中的危机四伏的线人职业,会是如此的香艳,要这么干的话,他倒嫌日子过得太快了。   一转眼的功夫,公司又大变样了,烫金的名称钉上了,中英文对照;企业的标语、企业文化理念,上墙了;装饰精美的画面沿着走廊镶上了,一溜眼下去,全是“林木生”总经理义气风发的照片……   其实就脸蛋是,身子还没准p谁的。都是假的,公司是假的、经理都是假的、投资也是假的,刚刚入驻的员工,肯定也是假的,甚至连身边两位美女的眉目传情,也绝对不会是真的。   所有的都是假的,不过一个如假包换的骗局,可真的要即时上演了……   第44章排兵布阵   ……现在播报一条刚刚收到的简讯,今年以来,我省公安经侦部门,以打击传销骨干、摧毁传销组织体系、破获传销案件为目标,对传销案件坚持深度侦查经营,集中开展打击。6月以来,分别在我省榆林、延川、靖边等地,一举打掉从事非法传销的团伙9个,抓获传销经理级以上骨干人员38人,有效地遏制了非法传销活动在我省的蔓延……目前,在全省打击非法传销专项工作会议上,省公安、工商等相关部门集体签署了责任状,省政法委书记……同志指出,下一步工作,要以“无传销市”、“无传销社区”创建为重要载体,抓好宣传教育,不留死角、不留余地地进行网格化防控……   张狂带着一行男子进入涂老板的办公室时,涂绅豪正在观看这则新闻,昨天晚上的,今晨重播,来人带头的居然认识,是马土锤,领了一伙歪瓜裂枣,看这架势,张狂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   “涂老板……那,人来了,有事您吩咐。”马土锤鞠躬点头哈腰道,这位人渣蛮有意思的,不管说话办事都像个傻缺,这不,涂绅豪没理他,他拍着马屁道着:“哦哟,涂老板您信这玩意啊?当今社会的三大假啊,一是小广告、二是卖假药、三就是电视新闻报道啊。”   “你懂个屁。”涂绅豪骂了句,明显觉得这货太蠢。   谁可料马土锤自认智商可不低,直道着:“我都能报道了……强化源头治理,夯实基层基础,群防群治群管,等等。”   话音方落,电视新闻里美女主持人果真播报着:要强化源头治理、夯实基层管理,做到群防群治群管。一瞬间,涂绅豪眼瞪直了,张狂看马土锤的傻样,噗声笑了,马土锤笑着着解释着:“一样滴、一样滴,打击高利贷、扫黄打非,差不多都这一套,都是群防群治群管,他不宣传,生意还没这么好做呢。”   愣了片刻,涂绅豪哈哈大笑,直赞马土锤有文化,有长进,马土锤点头哈腰地,给涂老板敬烟,点火,涂绅豪瞥了半晌才犹豫地道了句:“土锤,办事一定得讲规矩啊。我是怕你这张漏嘴管不牢啊。”   “不能啊,涂老板,派出所传讯我不下五十回了,您打听打听,我漏过一句话没有,给老板们跑腿,我是恨不得三条腿跑起来给老板们办事啊。”马土锤夸张道。   人渣里有这种奇葩也不多见,张狂咬着嘴唇笑,涂绅豪观察良久,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就准备用这货了,这种交易相当简单,一拉抽屉,一摞钱,拿出来吧唧往马土锤怀里一扔,土锤哥蘸着唾沫一拔拉,义正言辞道着:“哟,涂老板,你下任务吧,谁惹着您了,我去把他三条腿都敲断。”   “没人惹,不过得用你们几个两三天功夫,回头还有报酬,烟酒茶饭管够……你呢,跟着张狂,随叫随到……张狂,你这两天就和他们到一块,回头任务我安排你,把兄弟们招待好一点啊。”   涂绅豪摆着手,看样是准备预备役人手了,张狂应了声了,开着门,土锤一伙千恩万谢,出门了。   开始了,但在开始的时候,却让张狂揪心了,他和小木分开数日了,在防范甚严的团伙里,几乎没有传讯的可能,一切全靠外勤的监视获取信息,现在,最终一役即将拉开帏幕,而他,却是计无所出,仍然处在最底的打手阶层,根本无从知道上面的安排。   没想到今天是这么开始的,更没想到,马土锤远比他想像中奇葩,下楼开始就拉近乎了,瞅着张狂问:“咦?兄弟,你啥时候跟涂老板的,我怎么瞅你眼熟啊。”   当然眼熟了,假证窝里见过,那时候张狂是留了一脸胡茬修水管当马仔。那钱后来是涂老板替还的,不过这个缺心眼应该只认识钱,对人的记忆不深,张狂掩饰道:“不可能,我长这么丑,可能眼熟吗?”   “哎……我说,我想起来了。”马土锤追着张狂,张狂停下,等着给他解释一句,却不料这货说道:“我长得也丑,咱俩你瞧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啊,怪不得这么眼熟……你们说像吗?”   一问众人渣,齐齐附合,长得真像,简直就是尼马亲兄弟。   把张狂气得肚子直抽,只得带着这帮失散多年的兄弟,进驻开发区一处租赁空房,这里,距离金科凯越商务写字楼,不足两公里,到地方张狂才发现一件乌龙事,涂绅豪的选址绝了,和马烽火带的外勤,选到一处了。   他又惊又喜又好笑,啤酒扑克牌把这群货安顿住开赌,买东西的间隙,居然能直接和车里窝的队员打招呼了……   小木的启程稍晚,这个团伙的行事方式他有点看不明白,本以为杨梦露和何玉贵是下线,送给涂绅豪这里,可没想到的是,涂绅豪现在几乎销声匿迹,根本不闻不问了,反倒是何玉贵和杨梦露又出现了,身边没有大头大嘴两个看护了,可多出来的这位美女更难对付。   白天和你呆在一起,晚上和你睡在一起,除了干她,不可能干其他。   男人对炮事都是一回爽、两回痒、三回过来只想躺,现在小木就是如此,懒洋洋地躺着吹空调,还真不想出去能热得出汗流油的外面,他侧躺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枕边的一缕长发,于是他就痴痴盯这根长发,而思绪像癔想一样,会飘移回到两个人赤裎相对,疯狂作。爱的镜头。   是够疯狂的,刚才还被这妞吹起来,来了一发。   小木回味着,这一趟疯狂之旅,想想还是尽快结束的好,否则人亡不了,也得精尽,此时再想,他觉得一点成就感也没有,这个女骗子其实根本不用勾引,她会反勾引你的。   电话铃声响了,卫生间的贾芳菲喊了声:“宝贝……帮我拿下手机。”   “噢,好嘞。”小木道着,懒洋洋起身。   卫生间里,正对着镜子的贾芳菲已经梳妆完毕,只穿着三点式,露着雪白的肌肤,像自恋一样欣赏着自己曼妙的身材,小木递进手机里,她也不避讳,直接接听,应了几声嗯,然后告诉小木,准备走,等在下面了。   小木没走,站到了她背后,在他雪白的肩上吻了吻,贾芳菲笑着问:“还没疯够啊?”   “不是够,是过头了,我现在只想睡觉。”小木道。   “宝贝,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等完事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呵呵,我都有点喜欢上你了。”贾芳菲臂后绕,环着小木的脖子,回吻着他,眼中竞多了几分依恋。   “恐怕好日子都长久不了,告诉我,我们这样子,还能温柔几天?”小木轻声问,不舍地道。   “今天,明天……呵呵……没关系,过段时间我们可以重见的。”贾芳菲安慰道。   “那我会怎么样?我可在法人代表位置上啊。”小木道。   “你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没担心啊?现在怕了?”贾芳菲剜了眼,拍拍小木的脸蛋。   女人,尤其是美女的刺激挖苦,是一种最好的激将,小木嘿嘿笑着,抚过她裸露的肌肤,欣赏地道着:“我当然怕,我怕良辰苦短,美景不再啊。”   “相信我,老板对这个还是有谱的,在彻底崩盘以前走,都是安全的……快,准备一下,要走了。”贾芳菲笑着,吻吻搂搂抱抱,又一次用女性最温柔的体贴,唤起了这位小男人的自信。   两人相挽着下楼,何玉贵已经等在门口了,顺手一扔车钥匙,做了个鬼脸,小木一摁车钥匙,却是泊好的一辆宝马,像见猎心喜一样,他径自上车,熟稔地倒出来,停在两人面前。   上车离开,何玉贵笑着问小木:“还喜欢吗?”   “租来装门面的,又不是送给我的,喜欢管用吗?”小木不客气地道。   何玉贵不高兴了,直斥着:“嗨,我说你小子屁事没办,这么高待遇还怎么着?租车不用花钱啊?租房不用花钱啊……还有芳菲……”   后面贾芳菲赶紧咳嗽,何玉贵及时刹车不说了,换着话题道着:“……我说林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是骡子是马,今天就得出来遛遛了,这个资本运作和推销产品不是一个概念,要来的成员,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不可能像小窝点那样关门洗脑……你要做的,就是你的经历、气质、语言,去征服他们,让他们相信,你确实挣到钱了……”   小木笑了笑,好奇问着:“那给我多少啊?”   “呵呵,差不多能买这么辆车啊。”何玉贵笑着道。   几十万?这点钱小木还真不看在眼里,不过他笑眯眯的样子,却像是动心了。   一路闲话,俱是如何以温和的方式洗脑之类的词,到了公司,又成两人尾行“林总”上楼的架势。说来也怪,金科凯越商务楼住的商户不少,小木总认为这地方作案实在太扎眼,可呆了两天才发现,是自己的见识浅了,开发区人口本身就少,不杂不乱。高档的商务区又少见警察,商户彼此间不闻不问,要干点擦边的坏事,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地方了。   电梯到层,进走廊,轻柔的步子,清脆的高跟鞋声,公司男女在门口恭敬地齐声弯腰问好,光可鉴人的走廊中间,贾秘书轻轻推开了门,以极度恭敬的态度请着林总进门。   一进门,贾芳菲跟着进去了,一下子关上门,背靠着门,一把拉住小木,不容分说地吻上来了,就像猝来的激情无处发泄一样,两人搂抱着厮磨着,片刻放开,小木愣了下,只觉得贾芳菲不老实了,根本不是摸他,而是趁着接吻,把他的口袋摸了一遍。   然后在贾芳菲的手上,多了一部手机,小木吓得一个激灵,亏是没敢用他们给的手机打电话,否则糊里糊涂,又要露馅。   “哟,还是根本不相信我啊?”小木佯怒道。   “不,是从现在开始,不再怀疑了。”贾芳菲拿出身上另一部手机,笑着给了他道:“用这部大器,显得有身份哦……林总,人快来了,可以找找感觉了。”   言罢,她笑吟吟地走了。   “侥幸、侥幸……亏是老子累得晕头转向,没来得及和组织联系。”   小木压抑着心跳,坐回了大班椅上,平复着情绪,骗子的诡变世界他算是领教了,步步是坑啊,一不小心就得栽进去,还好,运气不错。   等侥幸心态过后,问题接踵而来了,对呀,怎么和组织联系呢?   他为难地思忖着,作为一个成功的两面派,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是第一要务,该站到那一面他很清楚,可现在和组织行动联系了啊,要是这边得手了,那边还傻等着,那可麻烦了。   入伙以来头回有点纠结,他在极力开动着脑筋想迂回方式,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计无所出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泊在楼下停车场了,接着,又是一辆大巴,下了很多人,不久后,又是一辆……   “又是一辆,辨认车牌,检索机动车辆信息库。”   “面部识别,以402专案信息库为模板。”   “把这个送给叶组长……”   “外勤联系保持畅通……”   “后援组在什么地方,让他们汇报方位……注意座标位置,让他们在高速路管理处集结。”   “呼叫出省检查口,确认随时可以封路……”   “……”   专案组已经忙翻了,刚刚和工商缉查的指挥系统接频,在扩大的屏幕上,全省几十个警力集结地正在忙碌有序地进行着,统一指挥的调试正的进行,行动任务的分派、发起行动的时间却尚在未知之中。   当然,这取决于潼关的进展。   一幕幕来人的镜头,捕捉到的面孔被分离,识别,外勤的频道里呼叫不断,前方的警力明显捉襟见肘了,从上午十时起,聚集到金科凯越的各类车辆四十余辆,其中包括数辆省际大巴,进出人粗略一估算,有数百之众。   当熟悉的面孔出现之后,会议室焦虑的范文杰主任重重一擂拳头,心头的悬石终于落地了。   张安平(张飞)、马剑峰(马步方)、董辰国(董卓)、刘勇(刘备)、徐能慧(徐达)等十几位大经理及手下的骨干分子齐齐现身,叶天书此时却倒吸一口凉气,其实有几位骨干分子,是几天前才被遣返的,又出现在潼关了。   “骆处……我们得好好谢谢您啊。”范文杰感慨道,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今天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骆冠奇笑笑道着:“这个不急,我还是惯常的,要向两位泼一瓢冷水。”   “赶紧泼,我就等着呢。”范文杰道,越是泼凉水,越能发现布置的漏洞。   “第一,证据很关键,必须拿到证据;第二,抓捕时机更关键,早了未形成犯罪事实,晚了要逃之夭夭了;第三,赃款,咱们关起门来说,我不怕你们笑话,大部分案例里钱都很难往回追,只要一收钱,他们就会迅速转移,我们广西甚至发生过转移到境外的事。”骆冠奇提醒道。   “对,说得好……证据他们逃不了了……赃款嘛,他们只要不是扛着现金走,就难逃这次清查,时机,最关键的时机,我们要在形成犯罪事实之后不长时间里,雷霆一击……这个由线人来办,以他的信息为准。”范文杰道,一说到这茬,他随口问着:“对了,线人联系上了没有?”   没有,叶天书最怕问到这个,他难堪地道着:“不好办啊,那个传销女,就是贾芳菲,白天和他呆一块,晚上和他睡一块,根本没法接近啊,通讯工具根本不敢用。”   骆冠奇也笑了,范文杰瞠然思忖道着:“3326呢?”   “他们分开两三天了,3326现在和涂绅豪召来的人在一起,估计是望风和打手的任务,他根本无法进入那个层次。”叶组长道。   这种时候,一个小小的节点都可能铸成大错,范文杰急了,直拍着桌子嚷着:“通知外勤,无论如何都要联系上线人,行动之前,务必拿到确切消息……你马上去办,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失误。”   “是,我马上办。”   叶天书也紧张了,匆匆奔向指挥部。   ……   焦虑,同样困挠着小木,他拿着贾芳菲给的那部大器手机,犹豫了好久才咬牙准备拔号,不拔不行啊,再不聆听组织安排,那搁这儿骗上几十万算谁的。   拔的是临出发前给的400号码,不料刚拔通,就传来了一声蛋疼的机械音:您使用的手机已经欠费,请续交话费,谢谢!   “哎呀,我艹……”小木给气得欲哭无泪了,价值一两万的高档手机,里头装的居然是个欠费卡。   这时候,门敲响了,他收敛形色,喊了声请进,然后贾芳菲笑吟吟地现身了,给他做了一个请势。   没办法,作为林总,要接见那些远方来客了,他知道,不但那个组织惹不起,这个组织照样惹不起,这个骗子的游戏,还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第45章破茧重生   “你好像有点紧张?”   贾芳菲不悦地道,很烦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男人,她的眼中,蓄满了不悦,仿佛在说:老娘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窝囊货色。一念至此,她干脆关起门来,很严肃地看着小木,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我能不紧张么?以前是骗贫下中农,现在是骗富人地主,当然紧张了。”小木掩饰着自己,刚刚确实有点慌乱,不过紧张的却不像贾芳菲所想。   “就紧张也来不及了,成败在此一举了,你要掉了链子,有你好看的。”贾芳菲愤然道,没想到变脸这么快,小木怔了下问:“什么后果?”   “最起码让你没机会再碰女人。”贾芳菲威胁道,上前狠狠掐了小木一把斥着:“你床上挺疯的,怎么这个时候不行了?记得在床上说什么来着,还要养我?”   “哎哟,凡床上脱光了说的话,都不能信,男女都一样。”小木惫懒地道。   蓦地,贾芳菲出狠手了,纤手向下一伸,小木顿觉裆部一紧,一机双蛋顿时像箍住了一样,他吃疼地倒吸凉气,而贾芳菲却在恶狠狠地斥着他:“你特么是不是男人?”   啪……小木挥手就是一耳光,贾芳菲哎唷一声,脸侧过去了,小木也恶狠狠地警告她:“老子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我特么就紧张,也不会紧张去骗人,顶多怕被你们几个狗男女骗了。”   出离愤怒了,贾芳菲慢慢的侧过头,抚抚脸蛋,挨了耳光却一点也不着恼,反而慢慢的笑了,笑着道:“这才是男人,我都有点喜欢上你了。怕我骗你?至于吗,我们在一张床上可都躺两天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了。”   “少废话,带路。不就是骗人家掏钱么,让你们开开眼。”小木霸气地道。   这才是总裁的霸道风格,一敛神色、剑眉怒眼悬胆鼻的,那气势顿时出来了,贾芳菲暗暗赞了个,上前开了门,前面恭请着,只等出了门,她又回复了唯唯喏喏的小秘书角色,轻遮着脸,亦步亦趋跟在小木的后面。   安排是这样的,参观公司、午饭、座谈,来了多少人小木不清楚,来的人分属多少个大经理,小木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不需要清楚,只需要接见一下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手法又变化了,如果不是身处其中,根本不敢把这事当成传销。   秘书办隔壁,请来的业务员正在给新晋成员授课,朗朗的女声:……纬恒商务的运作模式是这样,入门级是六点九八万,时限是一年,一年内只要您发展的投资商加入购买一份,那您就能得到百分之七的收益,超过十份的总额,收益率为百分之十九,你的发展的客户,再发展客户,你也可以得到不低于百分之五的回报,这样算的话,其实只要你发展三位客户,就可以成功回本,因为您客户的客户,也相当于您的客户……在我们公司,最快的一位,用了五个月零十二天,挣到了第一桶金,一千零四十万……   隔壁的隔壁,男声,在给另一拔讲解着:   ……纬恒商务投资的资本运作模式,我想大家都清楚,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我可以现场解答。有人问了,合法与否,回答的很简单,我们工商注册和企业代码各位可以查证一下,公司的p2p平台,在深圳、广州、珠海等沿海城市,筹资总额已经达到了十二个亿,讫今为止已经为在线的客户赚到了四点二亿利润。又有人问了,投资的安全怎么保障?有风险吗?回答的很巧妙,现在连商业银行都允许破产,也就是说您钱存银行都有风险,投资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当然,我们会为客户做好最贴心的保障,目前有国际vc、picc两家投资担保公司为我们担保,您的六点九八万投资,最低限度,在一年内可以得到等于银行定期存款的利率收益……   隔壁的再隔壁,在放录像了,企业文化宣传,中、英、法、西班牙、日等几个语系,同时在播,小木路过时瞥了一眼,怕是这么“国际化”大公司,早把那些期待发财的人撩得蠢蠢欲动了。   “就是平时训练的内容,可能会有很多苛刻的问题,你照本宣科就可以了。”贾芳菲在他背后轻声提醒着,现在她倒觉得有点心虚了,如果不是前台非推出这么一个人来,她是铁定不会选这种生手的。   小木不高兴了,压着嗓子道着:“你们做的剧本,那就是一堆垃圾,现场会千变万化的,当骗子首选得有良好的应变能力。”   “哦,那我放心了,看来你有这种能力。”贾芳菲强自欢颜道,这时候,只能鼓励了。   “不,我还没有,这不正准备去实践么!”小木道,一句又把贾芳菲推到冰窖里了。   两人进了电梯,敛着形色,找着感觉,一层之隔,片刻功夫,气宇轩昂的林总从电梯里出来了,何玉贵带头欢迎着,鼓着掌介绍着:“这就是我们纬恒商务西北区域的总经理,也是你们一路上听到过的传奇……大家欢迎林总。”   是马步方带着队,二十几人,排成两列,把小木请进了会客室,这里琳琅满目的水果、饮料、鲜花已经摆好,就等着座谈开席呢,人进去时,贾芳菲拉了何玉贵一把,稍迟了片刻,她小声说着:“情绪有点不对,上不了大场面。”   那紧张样子,怕出漏子,何玉贵愤然小声道:“你都和他睡两天了,到这节骨眼上才发现不对?早干什么去了?”   “你行你不跟他睡去?我是刚才发现的好不好。”贾芳菲郁闷地道,这个时候,应该信心百倍,像打鸡血一样亢奋才对,何玉贵一拦她,什么也别说了,小声道着:“好赖只能是他了,来不及了……你准备一下,不行就快点,拉到饭店吃去吧,反正时间还有点。”   两人交头结耳片刻,进了会客室,充当服务的贾秘书笑吟吟地给上座的客户倒着茶水,不时地瞥小木,越看越气,这货坚挺了两秒钟,又像射了一样蔫不拉叽的,越看越没精神。   何玉贵咳了几声,马步方知意,站起来道着:“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林木生,林总,纬恒商务投资西北区经理……下面,有请林总给咱们讲几句,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林总,关于投资类的事,林总是业内行家。”   稀稀落落掌声不算热烈,或许是小木面色太嫩,直接让投资者起疑了,毕竟现在财富神话太多了,鱼目混珠的实在不好分辨真假,小木半晌都没有吭声,把会客室的人扫过几遍,七女、十五男,最年轻的有二十几岁的、最老的怕是有五十开外了,中间没有让他感兴趣的漂亮女人,顶多有个模样可以的,一张嘴牙是歪的,多层次户型,兴趣骤失。   能到这儿,那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已经被大经理们忽悠的蠢蠢欲动了,今天就是见证实力,下定决心,让他们没掏的掏腰包,掏过我再多掏点了,这个时间段小木脑子里绕过无数种所学理论,却发现没有那一种理论,能适合这种年龄跨度如此之大的场合。   没办法,即兴发挥了,小木的想想,还是本色演出,他一靠椅背,懒洋洋的样子,很随便地把手机扔在桌上,像是不屑于这个场合一样道着:“大家别听何副总和马经理吹棒,你们听到关于我的故事,里面的水份很大啊,对外宣传是一回事,咱们坐一块,又是另一回事。”   我擦,这货改剧本了,何玉贵气得剜了贾芳菲一眼,贾芳菲不敢抬头了。   更猛的出来了,小木两手一蜷道着:“坦白讲,六个月挣1040万确实有点吹牛了,除非你是个官二代、富二代,人脉关系特别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是个官富二代,倒不必做这种投资了,没准人家直接就把钱送你们家里了,大家说对不对?”   场上轻笑声起,这是实话,真要富得流油,准还乱找门路。   马步方(马剑峰)可是有点心虚了,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要是在最后吹破了颗粒无收,那他可惨了,他狠狠地瞪了何玉贵一眼,何玉贵只当没看见,这时候,谁也挡不住林总这张破嘴了。   “看来大家喜欢实话实说的方式,我也喜欢,那我今天就和在座诸位讲个大实话,首先,没有那一种赚钱模式是万能的,生意上还有同行不同利的说法,可能同一类生意,有人能干得风生水起,有人去干得倾家荡产……这是现实存在的情况,我们在拿出自己的辛苦钱来时,必须具备这种鉴别能力。”小木严肃地道,话说得有理有据,这时候,投资者一个个可真打起精神来了,生怕漏掉一个字。   苦就苦了贾芳菲了,现在马步方、何玉贵都是用威胁的眼神看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就是嘛,培养吹牛逼的,你给培养成说实话的了,那不砸场子嘛。   “次之,在投资的时候,你得考虑自己的能力。糙话讲,就是你自己能吃几碗干饭,自己心里得有数。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你们暂且也不必问我,因为你们的问题无非是两种,投资安全不安全这是一种?能不能赚到钱,这是第二种。第一种我就不讲了,我讲得再多你们觉得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每一个新生事物出现的时候,总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被世人接受,远的不说,十几年前,互联网经济概念提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是泡沫,是骗局,可现在大家看,它已经改变我们的生活了……也在十几年前阿里疤疤、京咚刚刚做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人给他们投资,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天方夜谭,都把它当成骗子,就即便咱们公司p2p平台,现在仍然有人置疑它是个非法集资平台……其实判断的方式很简单,等等看它的结果,不过等结果被大多数人知道的时候,机会就已经丧失了。”小木道,他在努力地用自己平时涉猎的知识来描述一个让大家能接受的说辞。   在别人看来,这位林总的样子,要比那些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经理和霭多了,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那言语诚恳间的随和,都像春风化雨,不知不觉中都听进去了。   有点意思了,何玉贵看看贾芳菲,脸上有喜色了,尼马,没白陪睡。   大谈了一番机会的丧失,比如阿里疤疤,被万恶的日本鬼子和美国洋鬼子看到了先机,投资滚了几千倍,这个故事总是能勾引国人错失几个亿的遗憾心态,成功地调动起了气氛,小木把第二个问题顺水推舟地放到了桌面上,也就是大家最关心的:能不能赚到钱?   肯定得能呀,马步方和何玉贵这两货,正不善地盯着他呢。   “……这个能不能赚到,和赚多少,大家千万别抱着一个狂热的心态去做它,我可以诚恳地告诉大家,即便以我上一代很广的人脉关系,我也没有赚1040万……”小木道,等在座成员怀疑目光又起时,他话锋一转道着:“不过几百万总是有的,但这个最主要的成功之处在于,我们家就是开饭店的,有这种先决的条件,可以接触到不同层面的人,所以做什么事也事半功倍……那,在座诸位,以我的眼光看,你们中间,有人就确实不适合这个投资,可能根本赚不到钱。”   擦,这又是搞什么呀,刚听着舒服了一分钟,又开始刺耳了。   在座的男女老少,抱着怀疑的态度在互视,似乎在看谁赚不到,似乎在看是不是暗指自己,看了一圈,谁也像,或者谁也不像,都又看向了“林总”。   林总起身了,这时候就像自我催眠进入了亢奋的状态,神采奕奕的小木围着座谈一位一位看过,握手,寒喧,互问姓名,那些人或恭敬、或怀疑、或好奇,在这个年纪不大的林总,反倒显得稍有点不自然了。   一圈转过,小木指着那位牙齿多层次户型的中年女道着:“陈大姐是吧,我能猜出您的前身,您信么?”   “啊?猜我?”陈姐愕然道,明显不信了。   “嗯,我试试……您之前应该是公……务……员……”小木犹豫地道着,在慢吞吞讲出时,明显看到了陈姐脸上的窃笑,瞬间他改口道:“可又比公务员更优越,这种职业……老师,当过老师。”   右手掌沿,习惯性粗糙,不是磨桌子久了,就是磨黑板时候长了,一言出口,那陈姐惊得站起来了,小木知道猜对了,他故意道着:“我不需要知道结果,因为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判断,在我看来,如果您不改掉您习惯性的问题,这趟生意您是不适合做的……因为我从您眼光里看到了过度的自信,那是因为您在长年的职业生涯已经养成了我说你听、我做你学的行为模式,这种模式在社会上是行不通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学生一样买你的账哦……请坐。”   咝……凉气猛吸,一个队的,已经有人凑上来小声问了,那位陈姐吓得只剩下频频点头了,看林总已经抱之以无上尊崇的眼光。   “您……张海明,张叔吧?”小木在一位中年男的身边停下了,那位年届半百的老头有点依老卖老了,只是笑了笑,随口道着:“你要猜中我的职业,我就在这儿投资了。”   “我已经猜中了,但你不适合干这一行啊。”小木同样笑着,呛了优越感满满的老头一句。   “我……不适合?”老头嘴唇耷着,好像被气到了。   “大叔,别生气……您现在工资不低吧?”   “那当然。”   “单位还不用上班对吗?”   “那当然。”   “儿女也成家了,对吧。”   “是啊。”   然后小木笑吟吟不问,老头优越感瞬间凝结在脸上了,对呀,这丫怎么看出来的,旁人更是奇也怪哉地等着小木下文,小木笑着道:“我说您不适合的就在这儿,工资旱涝保收、生活衣食无忧,像您这样优渥的公务猿,是很难体会做业务人的艰辛的。”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那老头双手合十,微微作揖,权作听从忠告了。   绝对不会听,越老越贪,而且这句暗含恭维的话,已经把老头的得意心态撩拔起来了。   又一位,男子,二十七八岁,和小木差不多年龄相当,刚停到他身边,小伙子赶紧起身,鞠躬,崇拜地问:“林总,您刚才是……”   “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小木道。   “对,太神奇了,我和陈姐她们都走了一路了,今天才知道。”小伙子笑着道。   “我还看得出,你做过销售……卖过什么产品呢?”小木笑着,凝视着对方的脸庞,那张亲和、微笑、恨不得抱着你认亲兄弟的表情,让小木猜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好像是虚拟产品?卖保险的?”   “啊?”小伙子一愣,丝毫没觉出小木的口气是疑问句,频频点头,兴奋地问着:“林总,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嘛,如果一个陌生人在一分钟内会表现的和你亲如一家,除了卖保险的还有谁啊。”小木笑着道,他看到了小伙子眼中的疑惑,释疑着:“答案在眼睛上,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透过这扇窗户,高明的人就应该能看到心灵……对于一位推销员来讲,能看到客户的喜怒哀乐是非常重要的,你们搞清楚,现在纬恒商务的p2p平台的准备金就够十个亿,之所以请大家来这儿的原因,不是需要你们几万块的投资,也不需要投资人,而是需要一个能把理念推销出去的人……所以,你们如果不放下自己心里的纠结,也就不可能做好这一件事,即便你们投资了,也不会有任何收益。”   小木道着,概念一再转换,又绕回了原点,几个细小的动作,像点燃希望的星星之火,把与座的诸人烧得忘记自己的纠结了。   对呀,这得学会怎么看人,怎么赚钱呐!看人家这样,确实有不同凡响之处啊。   相比要付出的那点门槛费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越来越不舍得错过啊。   此时渐入佳境,何玉贵已经喜不自胜了,心里暗暗直赞,示意着贾芳菲下楼,不一会儿,第二拔就悄无声息进来了,这种讲座万一引起情绪,那是最容易感染的,看“林总”那样子,简直就是个超级病毒,能把人感染得浑身忘乎所以,根本不考虑投资风险的问题了。   从二十个到四十个,从四十个到六十个,直到会客室再也挤不进去人了,小木已经到了忘我的状态了,曾经在俄克拉马大学学过的无数理论,现在有了真实的实验体,他在尽情地挥洒着,从风险投资讲到p2p平台、从直销理念讲到市场倍增、从西部发展联系到资本运作,气氛稍有降温,他就会选出一个两个成员,从言行举止准确地指出对方的出身、性格和心理上的缺陷,奇准的判断会让那些没玩过这种游戏的成员瞠目结舌,再也不敢对林总稍事怀疑。   于是计划又走上岔路了,准备二十分钟的座谈,拖长了一个小时,到结束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听者有点废寝忘食了,从走廊到下一层,一个个兴奋地在窃窃私语,带队的大经理混在人群里更是喜不自胜,因为很多人,已经从林总身上看到了希望,已经接受纬恒商务投资这个新生事物了,当然,顺便到财务科刷一下卡交一下钱是必不可少的。   楼上的小木可是苦不堪言了,嘴皮子吧嗒了一个小时刚歇两分钟,第二拔就来了,见过的“董卓”、“刘备”那俩大经理,直接拉上来一百多号人,贾芳菲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握拳动作,何玉贵给他躬身倒水沏茶,那上百人的成员队伍早在下楼的同行嘴里听到了这位传奇的林总名不虚传,一个个像打鸡血的眼睛,饥渴地看着小木。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小木开始放大招了,批量作业了,手指一戳指点着,你你你你……一连挑出来了七八个人,直接道着,之所以挑你们,是因为我看到你们心存疑虑,无非是投资的安全,无非是能不能赚钱,这一次就从你们开始,教教你们,如何把自己的理念,推销给别人。   什么滔滔不绝、什么口若悬河、什么口吐莲花、什么天花乱坠,都不足以形容小木那两爿片刻不停的嘴皮子,那样子像神鬼附体、邪魔上身一样,又开始感染其他人了……   第46章见缝插针   潼关西阳路,华府家宴饭店,热闹的宾客跻跻一堂,停车场却留着很多空位,这个奇怪的现像,是因为一件事:包场。   对,包场,三百人的接待能力尚不足,酒店方那是全员开动了,一二三层全部改制成了高档的自助餐,专为招待纬恒商务这家大户的就餐。   第一拔比预计误了四十分钟,紧跟着就全部延误了,负责这儿的是杨梦露,不时地跑向门厅迎接,又时而电话联络着公司方,她得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延误的原因是,林总的讲话太精彩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震惊的消息了,是涂绅豪的电话,惊喜地告诉她,进账远远超过预期,他都有点遗憾没有在现场听听“林总”是怎么忽悠的。   其实站在一定的高度看,这就是个骗局,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那些远道而来的“投资人”慷慨解囊,掏腰包加入纬恒商务的资本运作,这个计划的实施一直以来杨梦露都认为难度相当大,不过现在看推进的速度,难度不是问题了。控制住节奏不要做得太过,才是个大问题。   此时也容不得仔细谋划了,第二拔来了,她和大经理刘勇忙着接待,把人请上二层,又安排着车,把饭毕的第一拔客户,分送到宾馆稍事休息,这事没做完,第三拔就已经上路了,十几分钟后接到了第三拔,又是百十人,分乘两辆大巴来的,大经理是徐达,把客户领上餐厅,就餐的间隙,杨梦露已经按捺不住惊讶了。   其实传销没那么容易,所有忽悠别人掏口袋的事都没那么容易,更多的时候,这些大经理是为业绩发愁,可今天邪了,一个个,不管收钱的、还是交钱,怎么都这么兴高采烈?   “徐经理……您来一下。”杨梦露招着手,像要请帮手,把和客户谈笑风声的徐达招手过来,领到了餐厅外的走廊上,这货依然笑吟吟地,似乎没有从兴奋地清醒过来,杨梦露小声问着:“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据说林总讲话很精彩?”   “哎……呀,不是精彩,是太精彩了……杨姐,咱们这拔人都够能吹的了,可把咱们绑一块,没有他一个人吹得好。”徐达凛然道。   有吗?士别才几天,就得刮目相看了,小木的水平她是清楚的,杨梦露不信地说着:“没那么玄乎吧?”   “哎……哟,您想不出那种玄乎劲来,咱们好歹是倍增,人家讲资本运作,是从一比三的配资,直接拉到一比三百,翻一百倍。我特么都没听懂……可鄂尔多斯来的那十几位小老板,还都听懂了,下楼直接就每人买了几份,最少都五份起步,我告诉您,要不是十份封顶,那些土炮,敢砸几百万。”徐达神往地道,这么看来,林总的高度要高得多,言而总之就是一句:林总不是凡人啊,吹个牛逼都这么不同凡响。   “你说的什么呀,去吧去吧,自己都搞不明白,当什么经理。”杨梦露听他说不出所以然来,挥手屏退之,徐达笑了笑道着:“搞那么明白干什么,进了咱们腰包,还不都是肉包子打狗。”   杨梦露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胡说,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餐厅。杨梦露拿着准备好的餐卡,按着人头分配,晚饭还在这儿,这一次聚会可是下了血本了,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   她聘聘婷婷地在人群中穿梭而过,以她职业的敏感,在捕捉着这些客户流露出来的真实心态:有人在说了,那位林总年纪不大,不过确实有两下,我们这队十几个人问他,被他说得心服口服,另一位纠正了,当然有两下,瞧人家那身行头,衣服都得好几万,腕上那表认识么?劳力士金表,限量版的,好几十万呢。   又有人说了,林总真帅啊。是位女人,旁边那位补充,你就别想了,下辈子托生美女再想吧,看人家秘书漂亮,能注意到你?   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了,我刷六万九了,能不能赚了钱啊?旁边的在补充了,林总说了,公司领进门,赚钱靠个人,人家只能保证不赔本,这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赔不赔本,不用怀疑了,公司的实力在这儿呢,旅游全包、餐住全管,怎么看都是一家相当大气的投资企业。   杨梦露越听越心惊,她没有想小木会成长得如此之快,就即便团队在前期做的工作不错,但要达到这种效果,却是无法或缺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事实,本来小木是个摆设,而现在,他成了最有说服力的事实,其他公司精心准备的实力展示,反而成了摆设。   又一拔人在说话,杨梦露注意到了,放慢了步子,那些人一个个剽悍长相,蓄胡子不少,其中一位马裤后还别着短刀,她知道都是内蒙来的,属于那拔在煤和矿上发了小财的土豪,他们商议的居然也是“林总”   “……林总以前肯定做过配资,其实这个才是一本万利,比如用一千万配资,一比三扛杆可以从银行融到三千万,总值四千万的股票账户,一分仓,四百万一仓,只要招到十个客户,每人一百万,你就回本了……然后你再拿着这一千万现金,再向银行融资,仍然可以配到四千万……年化收益300%,是完全正常的,甚至还要高。”   “那咱们是不是有风险啊?”   “有,风险不在钱上,而在于合不合法上。”   “老三,你别吓唬我啊,我特么可跟上你来的。”   “你看你这人,合法的事你做不好,也叫非法;非法的事做好了,做早了,也是合法的……还不和咱们经营煤矿一样,我就艹了,一个资源整合,咱们都成非法经营了。”   “切,风能和太阳能都是国有的,何况煤矿,哈哈……”   一阵粗豪的笑声,杨梦露送上餐卡时,那几位还不忘调戏几句,有位带头的手快,都顺手摸了杨梦露臀部一把,杨梦露技术性地一闪避,还是愣生生被揩到油了,她虽然面带微笑,可心里却在羞恼地骂着:敢摸老娘,等着哭爹喊娘吧。   对于这类货色,她是一点也不同情,不过一路行来听到越来越多关于“林总”的表现,却让她多了一份隐忧……   两个阵营的对垒,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身处其中,是无法体会的……   专案组已经到了临战的状态,以各地市局、分局、派出所为节点,构筑起来的天网,正寻机而动。专案组会战的大分屏上,切换到各集结点,已经是清一色的警车如林,警员林立,只等着一声令下,精准地切向那些像毒瘤一样的窝点。   13时,异地调拔的警力到位,分别从芝阳、华阴、三门峡方向进驻潼关,在距潼关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待命。与此同时,又出现了新情况,金科凯越这个聚集点人员开始分散,一部分到了华府酒店,而且在面部识别过程中,发现了各省重监控名单上的数位嫌疑人,都是被打击过的传销分子。   人群分散,有可能造成恶劣影响,抓捕时机不成熟,放弃。   14时,试图进了金科凯越写字楼的外勤受阻,无法与在内部的线人联络,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组织者,详尽的运作方式,能不能找到有力的证据,都让专案组投鼠忌器。   14时20分,省工商缉查总队传来举报人的消息,消息称,以金科凯越为名的传销组织,已经非法敛财超过两千万,这个消息从省人行的监控微机上得到了证实,监控到了数台“纬恒商务”、“纬恒投资”为名的pos机,在省境内收款,而这些收款的pos有多少台、是不是还有没有监控到的、都是个未知数。   14时40分,卧底警员3326传来消息,有人抽走了大头、大嘴两个人,他怀疑是涂绅豪已经在密谋逃跑,这个消息是错误的,外勤连强已经跟进这两位心腹,而另一位外勤马烽火,已经带队追上了涂绅豪,这个重要人物的行为却让人难以解释,他轻车简从出省境了,到了离潼关二百多公里之外的义马市。   这时候,让专案组开始怀疑捋出嫌疑人关系树有错误了,似乎这位涂绅豪,和整个传销组织的关系很微妙。   到15时,没有最新消息传来时,专案组的三位指挥员,坐在会议室里闷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等着新线索的浮现,从他们这儿可以直接看到金科凯越的门厅监控画面,其实就一步之遥,却没有机会进到那个严密的组织里。   “这是一锅夹生饭啊。”   叶天书挠挠后脑勺,不再掩饰自己的焦虑,聚集人总数要比警力还多,成份复杂,又是两个地方,又是那种高档的场所,万一抓捕出现疏漏会产生恶劣影响的地方,实在让当警察的犹豫了。   其实警察不惧怕罪犯,但他们怕的是那些站在道德上制高点上,肆意妄为的舆论。你不下手,他们说你不作为,你下手轻了他们说你和坏人穿一条裤子,而你下手打击了,他们又会挑你文明执法的毛病,恰恰他们的言论,你又不得不顾及。   “夹生就夹生,就全生也得吃下去。”范文杰喃喃道着,他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数次出入精神病医院的情形,那股子无法发泄愤怒让他斩钉截铁道着:“你们不要有心理压力,担责任还轮不到你们,有我在前面顶着,你们放手干……现在这种年代,一个警察为事业献身的机会不多,如果我真有机会因为尽职而被问责,那是我的荣幸……不要犹豫,只要发现机会,全部拿下。”   “是。”叶天书起身道,不过声音没那么坚定,他在犹豫问着范主任道:“是不是再等等,里面究竟什么情况,实在不清楚,一幢写字楼里,人员太多,计划正在制订中……”   “现在3326无法发挥作用,线人又被羁绊在楼里,目标又分成了两拔……范主任,稍等等,机会还没有出现,以我的感觉,这个精明的线人,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不想办法,只要他出现,那怕出现在楼里,也有可能和我们的外勤接上头。”骆冠奇提醒道。   对此,范主任只能表示默认了,他转移着话题问着:“资金的走向,误差有多大?”   “可能会很大,今天这个收款是最大宗,和最集中的一次,至于每个大经理在带队到来之前已经发生了多少收款,那就无从知道了。”叶天书道,骆冠奇补充着:“传销的组织里,对于钱款的处理是相当严密的,有专人负责转账、洗白,收钱的绝对不管账,但用pos机大批量这样收,倒是不多,因为这个涉及跨行t加1结算,无形中会加大风险。”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工作日的时间?”叶天书问,隔天结算,必须通过省行的运管处,从那里完全可以追踪到资金的去向。   骆冠奇却摇摇头,否定了叶天书的乐观判断,他道着:“他们用了多少台?不清楚,这么大的抓捕行动,万一有藏匿的、漏网的、损毁的,我们向省行申请资金冻结都会出现麻烦啊,还有,并不是一种付款方式,现金、手机银行、atm、网银,都可以用到。”   这就是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侦破在进步,犯罪照样在升级,叶天书为难地撇撇嘴,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范主任,全省的统一行动筹备两个月多,会战打响的前夕,敌情却卡住了,他深感有负组织重托。   “叶组……又出来一拔……有八十人左右……”   叶天书听到了呼叫,切换了屏幕,看到的依然是兴高采烈的人员次弟上车,看样子是吃饭去了。   “呼叫外勤组,无论如何,想办法和内线联系上。”   叶天书在喊话里,如是命令到。   这时候,小木已经是浑身汗湿,颓然而坐,数小时不停的辨识人、说服人、忽悠人,他快累瘫了。   “你还行么?”贾芳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倚门问道。   小木脑袋往桌上了一搁,苦不堪言道着:“姐姐啊,我真不行了,还有多少人呐?”   “还有一半。”贾芳菲笑眯眯道。   “啊?你杀了我吧。”小木痛苦地闭上眼了。   贾芳菲聘聘婷婷走到了他身侧,附身轻轻一吻,喜出望外地道着:“那我怎么舍得……没事,我先安排他们去吃饭了,都怪你啊,谁让你这么优秀啊,预计二十分钟的见面,硬被你拖长到一个小时了。”   那埋怨,明显是夸奖嘛,此时贾芳菲看小木也是两眼星星闪烁,真想不到,找个替身却成了宝贝,这家伙讲的资本运作,比传销教材好一倍都不止,她站到了小木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轻声问着:“林总啊……我一直担心你解释不了公司的运作,真没想到,你讲的配资太好了,鄂尔多斯那几位老板,晚上还想私下找您请教呢,我看啊,他们是真有心在你身上投资了。”   “你傻啊,理论上是这样的,可银行的融资机构谁是傻瓜?想把它变成现实,前提是你得搞定银行……假如你能达到这个前提,那还需要投资么?干什么不赚钱?”小木道。   其实就是谎言,只不是省略掉了必须的条件而已,就像说赚钱最直接的方式,你可以扛着ak47去银行拿啊,前提是,你有本事拿走而且得有命花啊。   贾芳菲笑了:“有这个理论就了不起……咦,林总,以前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去了精神病医院啊?”   “我是妄想症患者啊。”小木起身,严肃地告诉贾芳菲,看她似乎不信,他问了:“别说配资,你就讲怎么抢劫中央银行,我都能给你一个详细的方案。”   这个接受难度有点大,贾芳菲愣了下笑了,笑着道:“那你找到施展自己的舞台,这一次,可比抢银行还挣得多。”   咝……把小木激得心一跳,吓住了,而他却像兴奋异常地问着:“收了多少钱?”   “八位数了。”贾芳菲情不自禁,附身吻了小木一口,接着鼓励着:“打起精神来,再加把劲,我觉得这些人潜力还是相当大的。”   上千万了,还不知足,小木喉头直打结,紧张了,骗了这么多钱,尼马算谁的?   “害怕了?”贾芳菲轻佻地撩着他的脸蛋。   “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吃顿饭,特么继续干。”小木掩饰道,那外强中干的样子,维肖维妙,怕是贾芳菲再也不怀疑一条贼船上的同伴了。   稍息片刻,两人起身,下了一层,此时整层员工已经开始加速吃午饭了,这里相当简单,盒饭就着矿泉水,准备吃完继续干呢,小木下楼却拽住贾芳菲了,很郑重地讲了,今天人太多,和这些人一起吃饭不太合适,万一饭局上问个不停,又要耽误时间,那个,简单点,咱们就近吃点饭,赶紧回来休息一下。、这个想法正中贾芳菲的下怀,两人乘着电梯下楼,中午时间人迹不多,电梯里多了一位检修的人员,和两人点头微笑了笑,出了电梯之后,小木这毛病大的又停下了,两眼愁苦地看着外面骄阳似火的,带着撒娇的口吻道:“哎呀,我又不想去了,饿过头了……要不,你给我带回来点吧?”   “那也行……哎可是。”贾芳菲看着小木,好像有点警惕。   “两份冰激淋,香草味的;烤鹅饭,最好再来杯冰镇的啤酒,蓝带的……其他的你看着办吧,随便吃点,我真是太累了。”小木惫懒的道着,一副阔少的指使人嘴脸。   贾芳菲可一点也不介意,她轻轻一吻小木道着:“那上楼等着我啊……别乱跑啊。”   “嗯,快点啊,我先睡会儿。”小木道。   直看着小木进了电梯,贾芳菲这才出了门厅,驾着车飞速去准备吃食了。   这个间隙被捕捉到了,二层那位维修工又进来了,小木直接问:“暗号。”   “啊?什么暗号?”维修工愣了。   “一看你就是个死条子,装得一点都不像,电梯检修有跟着客人一起下楼的吗?”小木问。   “哎哟我艹,我还担心又错过了,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维修工面露喜色,像久别重逢的战友一样拉住小木,深情地来了句:“同志啊,可盼到见你的机会了。”   “少扯近乎,那个秃脑袋呢?我信不过你。”小木像故意为难一样,那人却也早有防备,直道着:“秃脑袋说,让你听我的,不听弄死你。”   这句话实在不友好,他是小心翼翼地说出来了,不料小木一听这一句,一笑道着:“暗号对上了,自己人……哎我说,你们怎么还不抓人啊,我都快装不下去了。”   嘘……那人轻嘘了一声,在电梯上到十一层进,拉着小木就出了电梯,这一层未租赁出去的楼层,一过昏暗的走廊,闪身进了一个还是毛胚的大厅,进去一瞅,哎妈呀,靠着窝着一溜男子,呼啦一声,都像见到亲人一样,把小木围住了……   第47章奇人奇能   这毛胚楼层,大夏天蛟叮虫咬,闷热异常的,一个个早都汗味熏人了,猝然被这多人热情地围上来,小木惊了一跳,很夸张地反应道:“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组织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哈。”   “什么?你代表什么组织?”领头的一位,被听懵了。   “啊,传销组织啊。”小木笑着道,他呵呵笑着突然觉得不对了,都瞪着他,小木一下子脸色也不好了,直斥着:“太没幽默感了,没意思。”   “诶呀……我们还是有滴,不过在这儿已经窝了一天多了,就那么点幽默感,您觉得能剩下么?”扮维修工的打着哈哈,不敢和小木开玩笑了,直问着情况,一问情况,幽默感又来了。   “有多少人?”   “没人了,基本都走了。”   “收了多少赃款?”   “那我能知道?”   “谁负责收款,那个是主谋?”   “那我更不知道了。”   “嗨,我说,你这线人当得,就和女嫌疑人睡了?什么也不知道?”   “耶,你们知道的都我比多啊?”   几句就呛住了,看来交流有难度,一干早快憋疯了的便衣个个怒目而视,没成想是这么个操蛋的货色。小木也生气啊,求人都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   僵住时,维修工伸手,把哥几个推后,他拔着电话,直拔到了3326的手机上,小声嘀咕了两句,递给了小木道着:“秃脑袋的电话,他跟你说。”   小木鼻子哼了哼,接住了,一接没好话:“秃蛋,你狗日在那儿呢?”   不知不觉间,小木身上的匪气越重,听口音,那位同志对他是相当尊敬,聊了片刻,小木把手机扔了回去,伸手要着:“东西。”   哇,这么直接。任务其实就是这个,还生怕线人有逆反情绪,谁可成想,这么简单。   一要东西就有看点了,领夹换上了,手表换样了,手机抠开电池加东西了,还往小木的小腿部位绑上了东西,用胶带缠好。这是根据远距离拍摄配好的样式,不细看,看不出是做假了的。   不知道线人懂不懂,不过在警察看来,这是相当危险的,要被当场逮着,得群殴到生活不能自理都是轻的,扮维修工那位提醒着:“主要是收款的地方,尽量拍到人的面部、以及pos机的编号,在发起行动以前,尽量避免他们藏匿或者损毁这些证据。”   小木点点头,很轻松的样子。   那位带头的不忍了,对此人的好感多了几分,他放缓语气道着:“小兄弟,千万小心点啊,要是突发事件,我们可来不及出手。”   “小心什么呀,现在满楼道二十几个人,我是老大,都听我的。”小木不屑道。   “听?听……你的?”维修工愕然道。   “那可不,你们再晚来一天,这个传销组织,估计得把我推到教父的位置上。”小木得意地道,许是从中也得到了不少的乐趣,对于一个深谙变态心理学的人而言,这种实践的机会还真不多。   不说了,那位闭嘴了,这个货有点邪门,维修工把东西缚好,教他使用的方式,其实就是以隐敝方式提取影像证据,小木却是关心着结果,他好奇问着:“喂喂,我说,上午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冲进来查封啊,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带头的指挥了,辨识身份,保护证据,抓到主谋,要考虑的范围太多,而且不是一地动手,小木一听更不乐意了,他撇着嘴道着:“少来了,我看你们就是嫌起获太少,让他们多收点,猪养肥的才开刀。”   “可教你说了,人家要不收,怎么抓?需要动用刑警和特警力量么?那是工商税务查的事。”带头的道。   “哎,我说哥哥哎,你们犯什么傻啊,早开始收了,其实旅行团那就是一个洗脑模式,同吃同住同游,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么?我敢说,在来之这儿之前,他们早收了不少了。”小木提醒道。   维修工吓住了,愣着道:“我艹,流动窝点?”   “你以为呢?”   “那他们还聚这儿干什么?”另一位问。   “谁嫌钱少啊,再集中一洗脑,一看公司实力,让没加入的赶紧交钱加入,已经加入的死心塌地,给他们拉下线呗,就和你们的培训、集训是一样的,统一思想、提高认识、齐心协力,把你们的事业从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   小木夸张地道,纯属顺口胡诌,可把那些警察听傻眼了,领头的说了,赶紧汇报,维修工说了,天黑之前肯定行动,具体行动以你发出的信号为主,据家里判断,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肯定还要有一次聚会,那时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了。   “准备好吧,下午十七点。”小木道。   “啊?你知道确切时间?”维修工愣了。   “废话不是,他们要来听我讲课呢……走了啊,等着,一会儿把信息给你们传下来。”小木轻轻松松出了这个楼层,沿步梯上行一层,进了电梯,回公司了。   “这个货有点欠收拾啊。”   带头的给了小木一个精准的评价,那一干早窝得浑身起火的便衣们一致认可,确实欠收拾。监控上追了几天,这家伙和那些传销分子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他和女嫌疑人贾芳菲走得太近,不得不让带头人担心安全问题了。   想到此处,有人提出同样的问题了,他问着:“谢队,这小子和那女的,可是滚床单的关系,要是漏点口风,好几百人,咱们可抓都来不及了。”   “是啊,我也在想……现在可是,那么多钱都到手了啊。”带头的想的自己倒紧张了。   扮维修工这位反驳了,直道着:“谢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谁都不容易,他和3326是从精神病医院开始追到现在的,谁能没点脾气啊。”   “也是,重复一下家里的命令啊,我们任务是保证这位红色线人的安全,他现在身上带着窃听和偷拍设备,一旦出现危险,我们要在最短时间里把他安全带走。”带头的谢队道,众人应声,这时候,调式设备的惊咦了声道着:“谢队,进去了……进去了。”   一拔队员,凑到一块了,音像传输很清楚,能听到了线人脚步声,能看到他身前那个貌似财务科的地方,蓦地,线人在讲话了,像训财务上的人……都坐直喽,你们不能以这种精神状态面对咱们的客户,啊?餐盒就随便扔着?知道不知道,你们的每一个细节,都代表着一个大公司的形象,全体起立,清理桌面上的垃圾,然后整队到卫生间洗把凉水脸,保持昂扬的精神状态,是我们的成功之本。   慷慨一训话,得了,十几个男男女女,收拾着垃圾里的餐盒,果真乖乖排队出去清醒去了,这倒好了,十几台pos机的画面传回来了、一摞一摞刚装订好的签名单据传回来了,一本一本统计的花名册传回来了,从传回来图像上看得出,“线人”是在从容地做这些事,而且还和回来的几位负责账务的人员聊天,对方林总、林总很尊敬地称呼,问收款金额,那些人都如实汇报。   从没有想到是如此的轻而易举,藏在暗处的便衣们由喜到惊,再由狂惊到狂喜,都面面相觑着,估计心里是一个同样的想法:这位哪是红色线人,根本就是传销头目嘛。   ……   此时此刻,整个专案组也沸腾了,叶天书听到消息,惊得一茶缸全倒裤子上了,三位指战员迅速跑向大厅,那一段传回来的音像,打开了整个行动的症结,很少喜怒形色的范主任笑得合不拢嘴了,他一笑,专案组是轰笑一堂。   没有比这个更直接的,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了,所有的传销案例最难抓的就是这种证据,而现在,全部暴露在眼前了,离外勤组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   “通知小谢他们,直属特勤组增加一个任务,务必保证这些证据的安全,行动发起的第一时间,先摁证据后摁人。”   “是!”   “调派一组,和3326里应外合,把涂绅豪这股势力先剪掉。”   “是。”   “连强一组,盯紧大头、大嘴这一对嫡系,他们很可能是其中某位安排的退路,行动开始前,先摁住他们。”   “是。”   “通知马烽火,务必盯牢涂绅豪,发现有出逃迹像,可以随时拿下。”   “是!”   “知会各县、市指挥员,原地待命!”   范文杰发布着命令,最后一条发完,却是已经在向省厅汇报了,此次的全省统一行动,当然需要更高级别的领导来坐镇指挥。   打完这个电话,他招手让叶天书、骆冠奇两人出来,就在走廊里稍等片刻,他笑着道:“一会,咱们一直迎接徐厅和省工商总局领导去,骆处啊,这次真得谢谢您啊。”   “范主任,瞧您跟我客气什么啊,能参与这样一次行动,是我的荣幸啊。”骆冠奇谦虚道。   但凡大的行动,对于警察的职业,都是一种荣幸,范文杰遥想初到渭南的时刻,他感慨道着:“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天书,还记得咱们在精神病院吗?”   “记得,从那儿打开了一扇大门。”叶天书笑道。   “终于等到关门打狗的这一天了……还有一个多小时,不怕你们笑话,我有些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范文杰看看表,有点紧张地如是道。   两人都笑了,其实越到这种时候,谁的心理也会激动,会为整个声势浩大的行动激动、会为作为警察终于扬眉吐气而激动,当然,更会为激浊扬清、荡涤污垢而激动。   二十分钟后,一列五辆警车车队抵达专案组驻地,省厅领导、省工商总局领导齐齐莅临,要在这个不起眼的后勤装备处,指挥这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非法传销统一行动。   指挥室四十个分屏上,列出了九市三十余县的集结点,公安、工商、特警,各类制服整队待发,整个行动的聚焦点在潼关,周边市县调集的警力超过两千余人,正潜伏在高速路、国道口,以及市区的集结点,那一屏一屏、密密匝匝的行动队伍,让观者不自然地会领略到一种肃杀的氛围。   徐厅进去的时候,却没有这种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齐齐起立敬礼的专案组成员身后,正播着一幅似乎与案情无关的影像,一对,不,一片,鼓囊的、雪白,是女人的胸前,等位置稍稍一移,看清了,是斜对着镜头的一位女人,正浅尝着什么美食,偶而伸手,会喂她对方的一口,隐藏的镜头,恰对着她的胸脯。   “这是……”工商上来人,怔了下,这调调和行动,太不搭调了,徐厅的老脸须是挂不住了,回头看了范文杰一眼,范文杰轻声汇报着,按您的要求,把现场实时的音像传回来了。   “哦……这是那位红色线人?”徐厅惊喜道,早知道402专案组的两条膀臂,一个是3326卧底,另一位就是这个神秘的红色线人。   “对,有点顽劣,年纪还小;男女作风也有点问题,不过我们无权要求他……那个……”范文杰突然发现,从警察的角度不好介绍这个人,老范看向叶天书向求助,谁可知道叶天书和骆冠奇故作未见。   是啊,冠以“红色”字眼实在不相称,黄色还差不多。   介绍尚未结束,画面动了,那位女人起身,像是临时起意一样,吻了他对面的“线人”一口,亲昵地问宝贝我给你揉揉肩?那线人说了,我现在食欲刚满足,没性欲,一边去。   专案组成员,个个咬着嘴唇吃吃在笑,叶天书、范文杰对着几位观战领导,脸色有点尴尬,徐厅哈哈大笑道着:“好,看得出,主动权在他的手里……这是好事嘛,主动权在他手里,就等于在我们手里,看来今天,我们要亲历一场没有悬念的大行动喽。”   与会领导坦然坐下,气氛为之一松,轻松地讨论着案情的几个节点,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随着屏上那两位的调情,案情也推进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第48章处处机锋   时间指向十六时四十五分,杨梦露、何玉贵在金科凯越门厅口,看到了最后两辆大巴驶来,两人相视一笑,齐齐上前迎接。   “露露,这次收成,咱们都可以退休了啊。”何玉贵小声道着,掩饰不住地喜于形色。   杨梦露头也没回地道:“退得了吗?”   “也是哈,退了,都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要不,咱俩再去组个团?”何玉贵试探问着。   杨梦露一笑,反问:“你行么?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干了的事。”   “加上林子,准行……哎我告诉你,小家伙跟我那远房侄女挺黏乎,我看啊,笼住他没问题。”何玉贵笑着道,已经开始想下一步运筹了。   这回真让杨梦露皱眉了,拉人头可是传销组织的生存之本,为了拉人,方法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何玉贵是把侄女也用上了,她没有评价,只是稍显厌烦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怎么看你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意思?”何玉贵负手而立,副总的派头拿得十足。   “这把玩得太大了,我真高兴不起来。”杨梦露像心有余悸地道,何玉贵却是无所谓了:“生意就是越做越大嘛,总不能干了十几年,还是那么大盘子吧,前些年那些境外的老板多黑,割一茬直接走人,换地方重新开张,我们呀,也得学学人家的思路。”   “你学吧,我可没心劲了。”杨梦露道。   “那你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何玉贵问。   “呵呵,老娘想嫁人从良了,不行啊。”杨梦露浅浅一笑,风情万种的美眸间,撂给何玉贵如此剽悍的一句,听得何玉贵呵呵直笑。   这其实是组织里的一个笑话,上层的总结洗脑的目的是,把男人变得没有廉耻,把女人变得不知羞耻,所谓洗脑就成功了,这个模式培育出来的成员,骗人坑人都会习以为常,唯独不可能是安安生生地当正常人。   “笑什么?”杨梦露不悦地问。   “我在想,包括我在内,和你上过床的那么多,你该嫁给谁呀?”何玉贵呲笑道。两人貌似有过不正常的关系。   杨梦露笑吟吟,不过眼里含着杀机,凑近了何玉贵,何玉贵方识到危险准备后退时,脚上一阵剧痛,是杨梦露用高跟鞋狠狠教训了他一下子。   “老娘就是毁在你们手里的,小心有一天我坑死你啊。”杨梦露如是恶狠狠地道。   “不提了,不提了,多少年的事了,那时候咱们不都还年轻吗?”何玉贵吓坏了,赶紧安抚这位。   车停了,人来了,两人转眼间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和来客握手言欢,请着众人上楼,依然是这位风姿卓约的大讲师,状如穿花蝴蝶的脚步,聘聘婷婷领着一群客户,像往常一样,把他们领上了不归路……   十六时五十分,在潼关的布防的警力开始秘密向金科凯越写字楼靠近,这个旅游城市里容易隐藏的就是旅游大巴,穿着普通装束的警察成车地往汉中路、开发区路、迎宾街运送,与此同时,最精锐的突袭小组,已经扮成职员潜伏在楼里,只等着最后的行动信号。   这时候,一直伏在离事发点两公里的张狂,也坐不住了,他接受的涂绅豪的任务,是带着马土锤这一帮人,以防有意外支援,可现在没有意外,这些人就成了累赘了,快到这个任务时间点的时候,他思忖方定,佯装一个电话来了,然后一招手喊着众痞:“嗨,兄弟们,老板来话了,安排任务了。”   早有点醉意的马土锤拍着胸脯道着:“啥事,秃哥你说,兄弟们听你一声号令,让干啥就干啥。”   醉醺醺来了句,看有个货还在喝,马哥怒了,一把打掉他的酒瓶子骂着,喝你麻痹,听秃哥讲话,干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涂老板的钱还是相当有用的,张狂变着法使坏了,他一抱拳道着:“先谢谢众兄弟了啊,涂老板刚才说了,有几个欠了他货款准备跑的,让咱们兄弟们出手,把他摁住。”   众痞一听这话,笑歪了,马土锤尤其笑得厉害,干这活,兄弟还不是太拿手了。   说走就走,张狂带着七八位烂痞下楼,边走边联系着连强,他负责盯着大头、大嘴那一对,那对心腹二将看来也负有特殊使用,电话接通他问着方位,小声告诉连强:“等着,我给你找几个帮手。”   匆匆下楼,上车,大头和大嘴藏匿的地方不远,离停车场一隔之隔,离金科凯越的后门,也就十几米,两辆车,到地方张狂一指,马土锤一伙二话不说,下车气势汹汹地就把围着两辆车前了。   啥情况?惹着那条道上的兄弟了。大头愣了。   这货怎么面熟,大嘴瞅着马土锤,似乎那儿见过。   “嗨,嗨,下车。”马土锤吼着。   “大哥,啥意思?”大嘴问。   “让特么你下车,听不懂啊?”马土锤直接揪上胸脯来了,连拖带拽把大嘴拽下来,那边的大头和两位望风的小伙懵了,两人问大头,汇报不?大头说了,没看尼马是地痞流氓,要是警察,怎么可能这么没素质。   结果,没汇报,然后大头赶紧下来,赔着笑脸说好话,说来说去,就是不知道,那儿把兄弟们惹了。   “那俩,也过来……认识涂老板不?”马土锤歪着眼,训着,车上呆着两位,生怕这帮歪瓜裂枣、满嘴酒气的货色胡来,也赶紧下来了,直点头道着:“认识啊,怎么可能不认识涂老板。”   “那就对了,欠涂老板的钱,还想跑……我就艹了,知道爷是谁吗,潼关一霸马土锤,没有爷收不回来的账。”马土锤酒壮胆气,吼着道。   大嘴却是发现车里坐的张狂了,他觉着不对劲,拉着大头,大头一看,惊恐间想到了什么,不过已经晚了,张狂下车,气势汹汹就一句话:“少跟他们废话,揍一顿,搜身……扣车。”   一声令下,马土锤这帮烂痞还真不是光吹的,出拳照鼻梁嘭一家伙,见血;踢腿照裤裆就是一脚,蛋碎;不敢反抗,打倒在地,大脚丫子猛跺;敢反抗,操,亮家伙,腰里大皮带、兜里甩棍,抽出来就是没头没脑一顿,霎时间,把四位打得满地乱滚,哭爹喊娘。   黑涩会就是好,打得行云流水,解决得摧枯拉朽,而且还没人敢问。车钥匙拿走,手机拿走,张狂指挥着众痞把四个人押上另一辆车,车里已经有人了,张狂随口说是自家兄弟,塞了一摞钱给马土锤安排着,赶紧回去呆着,一会儿警察来人,有事涂老板摆平,没兄弟们的事。   马土锤这夯货可是感激的无以复加了,呼哨一声,众痞上车,冒着烟飞快溜了。   这行动迅雷不及掩耳的,可让连强涨见识了,正发愁几个人动手怎么悄无声息解决这几个呢,谁可料这么利索,那帮子人转眼走了,连强还没有省过神来,拉着张狂道着:“喂喂,3326,你丫这不胡来吗?有这样抓捕的吗?”   “警力不足嘛,办事不灵活怎么行。再说人家比你们利索多了。”张狂道着。   确实够灵活了,要警察抓捕谁可敢这么狠,车里窝的四位在越野车的后厢里,个个面露疼色,头破血流了,张狂跳到了车上,一回头,眼露凶光,另外几位一扯铐子,大头、大嘴瞬间明白怎么回事,惊恐地看着,浑身直抖。   “大头,大嘴,兄弟一场,一来一往,扯平了,现在给你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说,谁安排你在这儿,你在这儿接谁?”   张狂直接问道,这个节点,他觉得应该是够层次的人才能办到,两辆车,一辆丰田、一辆别克,要按组织的行车方式,不是一般人。   “不说是吧?你小子自己看看,今天还有人走得了吗?”   连强给四个铐上,透过灰蒙蒙的车窗,被捕的已经看到了,从一辆加长公交上,像特么下饺子一样往下撂人,一下车,都蹭蹭蹭从后门往楼里奔,犹豫了几秒钟,铐子上手时,大嘴就崩溃了,不迭地道:“我说我说……是贾老板,贾老板让我们等在这儿的。”   “哪个贾老板?”张狂唬着问。   “贾……贾,我不知道她叫啥,就那个女的,何老板的亲戚。”大嘴苦着脸交待道。   贾芳菲?   难道贾老板就是她?   张狂心里一跳,他惶恐地跳下车,直接拔通了叶组长的电话,把这一新情况迅速上报……   十六时五十分,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的小木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音,他随口喊了一声:请进。   话音落时,他的脸上已经成了庄重的表情,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对他本人而言有点陌生了,原来标榜不羁的任性的长发,现在是中规整齐的寸发;原来可以随性的表情,现在已经千变万化,小木恍惚间,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变化。   那,一有人来,他就会下意识地换上一副“林总”的表情,终于该走上场了,最后一场演出他倒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此事过后,该如何自处。   应声而进的,高跟鞋声音,小木的耳朵动了动,诧异了,不是贾芳菲,而是另一位,贾芳菲高跟鞋声音清脆急促,节奏明快。而现在走进来的,却轻柔晦涩,不是一个人。   他没有侧头,于是进来的杨梦露看到了,在经理办的开着门的卫生间里,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小木……或者,应该称林总?   “你都不回头看看是谁?”杨梦露问。   “用心去听就足够了,不用看。”小木道。   两个人总是用带着机锋的语言对话,这个时候,似乎杨梦露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快步上前,进了卫生间,一关门,整个人靠着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小木,小木从镜子里能看到风姿婉约,笑容满厣的杨梦露,他笑着问:“你这是想干我?还是想干其他什么?”   两人暧昧由来已久,小木孰无正形,杨梦露敛着形色,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告诉他:“听我的,快走吧。”   说着,还塞给他一张卡,小木眼皮子一跳,不知道所为何来,怔怔看着手里卡问着:“什么意思?咱俩私奔?”   “好啊,不过卡里只有十万,你可能养不起我。”杨梦露道,爱怜似地一抚小木的额头,轻声告诉他:“你不会真傻吧,骗局就要谢幕了,再不走,你可就真成主谋了。”   小木一头雾水,怎么看这姐姐也不像警察组织里的人啊,可他又不敢讲自己究竟为那个组织服务,猝来的变故,把他听愣了,难为地道着:“还走得了吗?”   “走得了……再过一会儿可就真走不了了,乘电梯下负一层,从地下停车场走……等你哦。”杨梦露声如蚊蚋,话未说完,又听到了敲门、开门的声音,杨梦露乘隙在小木额头重重一吻,然后拉开卫生间的门,刚进门的贾芳菲啊地一声,惊讶地看着卫生间尴尬而立的一男一女,诧异过后,瞬间变得怒目而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贾芳菲忿意十足地问,不善地盯着杨梦露,像护仔的小母鸡,警惕地插到了两人的中间,杨梦露却坦然一笑道:“你想,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喽。”   “出去……不要脸。”贾芳菲怒斥道,指着门。   杨梦露微微一刺,轻蔑地看着她一眼,不屑道着:“咱们就都没要过脸,谁说谁呢?”   说罢,摔上门而去,气得贾芳菲花容失色,回头一把抢走了小木手里卡,警惕地问着:“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小木狐疑地看着贾芳菲,一下子搞不清两人的关系了,喃喃半天干脆道:“她说要和我私奔。”   哈哈……贾芳菲仰头大笑,像听到了一个捧腹的笑话一样,直笑得两眼见泪,边笑边告诉小木:“知道她多大了吗?快能当你妈了。知道她儿子多大了吗?和你差不多了……知道她和多少男人上过床吗?和今天会议室来的人差不多……私奔,哈哈……”   不知为何,这事让小木非常非常地尴尬,他尴尬地看着贾芳菲,多少又带上了点可怜,毕竟耳鬓厮磨,毕竟赤裎相见,不管怎么恨骗子行径,可一想很快她就要被警察带走,小木竟然有点羞愧的感觉,就像欺骗了一个女人的芳心一样,那怕她是个女骗子。   这么羞愧,却是让贾芳菲误解了,她愈发觉得小木和杨梦露有一腿,那表情竟然开始变得有点气苦,一下子没忍住,从大笑憋出来几滴泪,一抹鼻子,她掩饰似地脸侧过一边了。   “跟我来。”小木叫了声,拉着贾芳菲就进了卫生间,一关上门,贾芳菲误解了,还以为他要行不轨之事,她气愤地推着小木斥着:“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干什么?”   “我……你特么听好了,再玩小脾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看看这是什么?”小木低声吼着,然后一亮手机,顺手一滑盖,那是窃听的装备,贾芳菲瞬间变色,然后小木顺手扔进了洗脸池子,拧开了水龙头,闪烁的光点被浇灭,贾芳菲可是吓得不轻,她紧紧地拽着小木的胳膊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这女的是警察的人,她把咱们卖了。”小木顺口,把脏水泼到杨梦露身上了。   “啊?不可能,她入行比我叔都早。”贾芳菲道。   “你叔谁呀?”小木问。   “何玉贵啊。”贾芳菲道。   “那我问你,她有机会接触到收的钱吗?”小木问。   “这个没有吧……”贾芳菲一愣,瞬间又反应过来了,不确定地道:“可能有,我负责转出,洗一遍回来,再负责分下去,上面是谁在操作,我就不清楚了。”   “那不就是了,卖了你们,她拿钱走人,万一她和幕后有一腿呢?”小木给了个无懈可击的猜想,反正无法证实。   这时候,贾芳菲起疑了,她疑惑地看着小木问着:“你……你到底是谁?是叫林木生吗?”   “应该不是,就像你也不叫贾芳菲一样。”小木眼眸如水地道。   这含情的眼眸失效了,吓得贾芳菲拉开门就要走,小木在背后说着:“你可想好了,第一个戳破谎言的人,会被群殴的,现在聚着几百人,你们几个大经理应付得来吗?”   这一吓,听得贾芳菲全身哆嗦,又返回来了,她欲哭无泪地看着小木,一下子全身像要瘫软一样靠着门,掩着面,哭都哭不出来。要在这个时候出事,后果谁也不敢想像。   蓦地,她像发疯一样死死盯着小木,像要扑上来的小母狼,恶狠狠地问着小木:“你究竟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能确实彼此喜欢过对方……你,相信我吗?”小木道,看着贾芳菲,突然明白一个男人之于一个女人的含义,那份无形的责任很重要,是区别一个人,和一个畜牲最直观的表现。   很不幸,小木觉得任凭她自生自灭,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贾芳菲眼神柔和了,她颓然道着:“相信你?你真的以为我傻?杨梦露就贱到人皆可夫,也不可能是警察的人。”   “但并不排除,她把咱们都卖了的可能,她让我把监听带进会场,我想,恐怕今天咱们都走不了了……我不是警察,我再问你一句,你还相信我吗?如果有危险,我会帮你,而不会害你。”   小木道,用他最真挚的眼光凝视着。   女人的心总是软,那怕是个骗子,在这个无从判断真伪的时候,贾芳菲除了点头已经无从选择了,不管是谎言被戳破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还是被警察抓到了后果,谁也会明智地选择后者,她一点头,小木附耳几句,然后情节开始急剧变化,小木抽着毛巾绑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捆到马桶边上,在她身上摸索着,抽走了几张银行卡。   这妞很精明,身家都塞裤袜头上,大腿根上,搜走了东西,又出来找着胶带,进去了。   离开的时候,贾芳菲已经结结实实被缚起来了,嘴被封着,两眼噙泪看着他,小木一狠心,关上了门,离开了,他从容地上了一层,出了电梯口,对着迎接着客户们扬手致意,迎接他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候,他的手悄悄摁了信号。   进驻警力开始逐层封锁电梯、楼层,22层以下的潜伏便衣,开始飞速奔上楼,冲向财务室控制留守人员,以金科凯越为中心,运送警力的大巴、中巴、闷罐车,加足马力,直驶目标。   也在这个时候,负一层,地下停车场,最后一班电梯洞开,杨梦露走出去之后,电梯停步,显示正在维修,一行人走向她,直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我要直接和缉私队的钟队长说话。”杨梦露道。   “我就是,谢谢你举报的线索,东西呢?”一位男子分开人群道。   杨梦露掏着一部手机递给对方,钟队长翻查着信息,账号、名单、运作模式、各大经理的名字以及发展的下线人数,大致的收款金额等等,他如获至宝的收起来,面带喜色地道着:“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这辈子也被传销害惨了……我只希望看到他们得到一个比我更惨的下场,钟队长,你该履行诺言了。”杨梦露道。   “介于你提供的重大举报线索,在查证没有其他犯罪的前提下,专案组将不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请。”钟队长让开了路。   杨梦露匆匆奔向一辆红色的国产夏利轿车,那老旧的破车和她卓约的风姿实在不符,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匆匆上车,驾车驶离了停车场,停车场外,两辆标着特警的运兵车,在夏利车驶离时,发动着横亘在路上,最后一道口子,合上了……   十七时十分,潼关行动指挥部汇报,包围完成。   省城专案组行动命令即时下达,全省十地市,万余行动队伍,在同一时间,奔赴预定目标……   第49章天裂山崩(1)   “哦……原来她是你们的举报人?”   范主任恍然大悟,在看到杨梦露离开,前方钟队长发回的信息时,工商总局缉查总队这个神秘的举报人,终于显出真面目了。   杨梦露,两个讲师,居然都是内线,所不同的只不过她选择向工商主管部门举报。   叶天书也被这个结果惊讶到了,他随口说了句:“怪不得总局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可以和我们侦察相互印证,也是个高规格的举报人啊。”   “嗯,确实是。年后我们按总局部署介入非法传销的调查取证,缉私总队钟世海队长在三月份摸到了杨梦露这条线,经过我们多方的政策攻心,她答应为我们提供传销组织的消息……这个女人原名叫杨芸,十多年前误入传销组织,搞得也是倾家荡产,连歌舞台的工作也丢了,据钟队长反映,她也是不得已以此为生啊。”工商局领导,随口道出了这位举报人的无奈之处。   徐厅长叹了一口气道着:“和那些刑事犯罪没有什么两样,一脚踏进来就是不归路。”   “还好,她还算聪明人,没有一条路走到黑。”工商局领导道。   “形成案卷时注意一下措辞,对于线人、举报人一定要严密保护,这种大案子,不可能没有人关注,千万不能让为我们工作人寒了心。”徐厅道着。   叶天书、范文杰,齐齐称是。   此时,接驳前线的行动组已经完毕,各行动组的现场画面开始回传,一屏一屏闪烁亮起,俱是公安、工商的行动车辆在风驰电掣地赶赴现场。   那些小窝点不足一观,专案组的目光,齐齐盯在中央大屏上,显示的地点是:潼关!   哪里,是整盘棋的棋眼,是整个扫除行动的风暴中心。   但对于处在风暴中心的小木,却觉得时间过得……真尼马慢啊。   掌声响起来,人群簇拥上来,在何玉贵的引领下,进了二十五层简易装修的大厅。数百人的队伍跻跻一堂,一眼过去,一层楼的空间都显得狭小,一面墙作了一个简单的logo,那是主席台,台上用大块的红布蒙着,等着揭晓今天的惊喜。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这馊主意还是小木给贾芳菲出的,结果被采纳了,下午何玉贵匆匆组织的就是这个,要给前一阶段表现优秀的大经理们当众发奖,全部用现金,以彰显纬恒公司的资金实力。毕竟成摞的人民币面前,大部分人都要被亮瞎眼、蒙了心。   其实也是个托儿,大部分都是大经理们自己掏腰包,转一圈再回到自己腰包里,给新晋经理发的钱,寥寥可数。   小木在欢呼声中走向主席台,何玉贵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附耳问着:“秘书呢?”   “啊?大姨妈来了,在卫生间血崩呢,一会儿就上来。”小木瞎话随口就来,无可挑剔的谎言,听得何玉贵连求证的机会都没有,他推着小木:“上吧,上吧,发个言……照单给大家发奖。”   簇拥着上台,人群渐渐安静,此时几百人群,在经过亲戚朋友拉拢进来,再经理大小经理的一路洗脑、再经过今天的实力展示,恐怕对于资本运作的那个美好未来,已经是深信不疑了,那眼光投射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就即便不狂热,也会被周围那些狂热的心态感染。   有句名言叫:只要你煞有介事,就有人把你奉作神明。小木在自我催眠着,这个场合,必须当神了。那怕神经病的神也成。   也有一个著名的巴霖心理效应叫:每一分钟都要有傻瓜产生,小木知道,必须把这些人当成傻瓜来对待了。   他一举手,满场皆静,鸦雀无声。   他一环伺,满场跟着他的目光在动,像聆听神谕的信徒。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小木挥着手,开场来了个雷霆万钧,用神棍的表情引领,放大了声音道:“这个真相是……我是个一骗子。”   满场哗然,怔住了,小木放大声音喊着:“因为,我在欺骗你们,放下你们原来固守的诚实、本份、勤劳、辛苦,来我们一起干不劳而获的事……我大声问一句:你们愿意吗?”   满场皆笑,齐齐大喊:“愿意!”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小木几次鞠躬,找到了这种刺激的感觉了,他踱了两步,腹稿已成,挥手道着:“不是我们非要背叛原来我自我,而是因为我们活在欺骗中,已经忍无可忍了……5年前没人相信有着百年历史的莱曼兄弟会轰然倒下;10年前没人会相信中国一线城市的房价会直线暴涨;20年前没人会相信在世人眼中安逸悠闲的欧洲大陆会发生债务危机,这些没人相信的事情都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危机就潜伏在我们身边,一切想通过勤劳和诚实享受幸福的想法,都是欺骗,自古而今就没有实现过……”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九十年代,我国的货币量为一点五万亿,而在去年,我国的广义货币量,已经一百三十一万亿,增长的一百倍,它能引起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们手里的钱,越来越不经花了,这就是恶性通货膨胀,它是穷人杀手,因为穷人只有银行里的那一点点钱。而当恶性通胀导致货币危机的时候,穷人连银行里那一点点钱都保不住。于是我就变得越来越穷。”   小木说着,这时候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想当初真该去野鸡大学好好进修一下,否则吹牛逼也不至于老觉得把自己卡住,不能讲得更深。   不过已经够了,全场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得到,那些炽热的目光里,闪耀着对林总的信任,哎呀,说得太好了,亏是把钱交给纬恒投资啦,没有后顾之忧啦。   “不要紧张,危机是危险,但同样也机遇……事实上,每一次危机的发生,都会有巨大的机会出现,所以我的忠告是,别做受害者,做一个稳定投资者。”   小木挥手道着,心里焦虑里喊着,艹他马的警察叔叔还不来,不过表情却是庄重而严肃地喊着:“相信你们选择的纬恒商务投资,我来告诉大家,为什么我们有信心,因为我们投资的是商业地产、股票、证券,是可以不断上涨的资产,这些资产可以抵御通货膨胀对我们购买力的伤害;为什么我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那是因为,我们在p2p、信托领域,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控制权,完全可以消化通货膨胀带来的不利影响……想一下,你们投入的六万九千块,每发展三位投资者,你本人就可以收到不低于总额百分之十的投资回报,三位,仅仅是三位,在你们中间,已经有很多人做到了,他们发展的不止三位,甚至于,二十、三十位、五十位的都有……”   小木说着,他眼睛瞥到了,楼梯口望风的匆匆挤进来了,正挥着手叫何玉贵,何玉贵警省了……他心里一忖,坏事了,那些警察上来了。   急毛了,来不及吹牛逼了,小木一回身,蹭地揭了红布,一摞一摞齐刷刷的、亮瞎人眼睛的钞票,全场嗷地一声,情绪直接被推向高潮了,小木也疯到高潮了,他张臂大呼着:“今天……就是见证这个财富奇迹的时刻,我要把这些钱,全部分发给那些准备不劳而获的兄弟姐妹们……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会掉人民币啊……哈哈……”   一抓一把一拆一挥手,猛地朝人群中央一甩,来了个天女散花,那些已经激动到不可自制的男女双手挥手,边抢钱,边喊着:林总万岁、林总万岁。   这一喊,小木也疯起来了,一抱一抱乱扔,边扔边兴奋地喊着:“拿去吧,都是你们的了……信纬恒,梦想成真;信林总,永不受穷。”   以小木为中心,哗哗像雪片飞撒的钞票,攒动着人头,伸着无数双手,在抢着、在抓着,一会儿就成了人摞人,疯狂的喊声、兴奋的尖叫声、乱嘈嘈的争夺声,响彻一层,独独上来报信的被挤到墙根了,几位掏钱的大经理欲哭无泪,看着乱场,心痛至极的推搡着抢钱的喊着:别抢,我的钱,那是我的钱。   “滚你麻痹,是我的,信林总,不受穷。”一位抢到的钱,眼睛发红的道。   试图阻止抢钱的,迅速被哄抢的淹没了,处在风暴中心的小木乱扔着钱,见乱场了,心里也有点慌,一只大手抓到了肩膀上时,他回头一看,是那位长着阴骛眼睛的马步方,正两眼血红地看着他,喊着:“我艹,你特么不想活了。”   嘭,小木回头一家伙,马步方猝不及防,正中鼻梁,一下子眼冒金星、鼻血长流,再看却是小木拿着一整摞钱当武器,他回手顺手给了一女的,教唆着:“拿着,砸他,钱归你了。”   没拆封的一厚摞啊,那女的瞬间兴奋拿着钱,嘭叽嘭叽朝着马步方直砸下去,几下钱散了,人哄抢上来了,把两人瞬间摞到人下了。   这时候,终于看到一队队手持防暴盾、防暴棍的警察井然有序进来了,沿着墙根排着队伍呈包围形,本来以为会有难度的,还好,都在忙着抢钱,根本顾不上。   四周迅速包围,警力开始穿插、分割,又是一个乱局的开始,那些抢钱的嘭嘭拿着钱砸防暴盾,不管你怎么喊话,根本停不下来,满屋都是嘭嘭通通的声音,直到一位警察眼见事态不好控制,朝着开着窗户,砰声鸣枪示警,大喊着:全部蹲下,否则以袭警论处!   压住要沸腾的事态了,分割成的四堆人,一堆也要有一二百人,先放门口的,前面吼、后面催着,一个一个出门,出门后那抵抗心态可就一点都没了,整个走廊全是警察,两列防暴盾直留一个宽窄的通道,偶而有往回缩的,后面的大警靴,一脚就踹上来了。   十七时二十五,潼关行动组汇报:事态基本控制。   这时候,整个传销队伍被分了四拔,男女分开,正在已经疏散的楼层里甄别身份,张狂带着连强,两人挨着楼层,在抱着头,沿走廊蹲着的传销人员里找小木。   财务室轻松控制了,收款的pos机,单据、名册、电脑硬盘,全部起获,连疑是“贾老板”的幕后操纵人物贾芳菲也被逮到了,不过奇怪了,她居然被捆“林总”的办公室的卫生间了,还是那种很淫。荡的sm型,而且最邪门的是,居然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何玉贵不见了。   “真邪了,这个何胖子从那儿溜了?”张狂边焦急走着,边奇怪问着。   步话里嗡嗡响着,连强顺口道着:“天台上发现了钢筋人梯,这家伙可能先上的天台,是不是从疏散人群里走了?”   “这个人不能漏了,在团伙里位置不低。”张狂道。   “已经布置下去了,五公里以内全部封锁着,他逃不了。”连强道着。   张狂的脚步蓦地停了,是有人在他腿上拧了一把,他低头,看到了蹲在墙边的小木,那贼头贼脑窃笑的样子,让他白着急了,连强也笑了,笑着喊了句:“来几个人……这是重要嫌疑人,带走。”   几个防暴装束的警察上来了,黑布兜头一套脑袋,连强和张狂挟着就走,直进到戒备森严的电梯里才放开,小木伸手要摘头套,被张狂拦住了,他说了:“小子,你还是戴着,要有人瞧见,你要成史上最大的内奸了。”   “哦,那还是戴着吧,哎我说秃蛋,你们来的也太慢了,我都快编不下去了。”小木笑着道。   “你以为容易啊,这幢楼有一两千普通公司职员,光疏散得多长时间,到现在还没完……哎对了,何玉贵溜了。”张狂道。   “我艹……怎么让溜了?”小木怒了,一摘头套,气愤地道:“他要出去,肯定知道我有问题。”   “跑不了,跑不了……光这一片,动用了一千多警力,封锁了几公里区域呢。”连强安慰道,最到底层了,赶紧告诉小木:“快,戴上……你还真别和警察是自己人啊。”   “切,我有什么怕的。”小木不屑道。   “我们怕啊,要说出来和你这号传销头目是自己人,那得多丢人啊。”张狂笑着道。   小木套上了头套,狠狠捶了张狂两拳,不过只是引来了更大的笑声而已。   下楼,出门厅,通过正在疏散的队伍,直接上了一辆闷罐车,悄无声息地把这个重要目标保护起来了。   在不到半个小时里,扑向目标的行动遭遇到了不同的结果,相比而言,潼关反而是最平和的。   延川某幢楼:一队外勤架着破门器,通声撞开防盗门,冲进去的瞬间就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桌子凳子椅子都成了武器,连女传销员也扣着脸盆、拿着橄面杖和行动组对垒,以为是个小窝点,冲在前头抢功的工商缉察人员,劈里叭拉就被打了个满头起包,直到更多的警察冲进去才控制住事态,那些窝点被毁、笔记被抄、经理被铐之后,很多已经执迷不悟的传销人哭天呛地,你劝得劝不住……   渭城某地:小经理已经溜了,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解救的传销人员一百多名,查抄的笔记装了七麻袋,还有抱着小孩参加传销的、更有一家老小都在窝点的,那场景简直是扶老携幼、全家上阵,看着都让人心下恻然。   平陵某地:被查抄的窝点以妇女为主,妇女又以中年大妈为主,几乎是清一色的娘子军,被围在聚集地,大战开始了,唾沫星子直对防暴盾,说着嚷着,变成了拍大腿骂娘,骂娘急了就开始呸呸呸唾沫大战,处在中心的一队防暴警,出来了防护装湿淋淋的湿透了,全尼马是不同口味的唾沫……   最激烈的在俞林:那里有幢著名的传销楼,全部租住着外地做传销的,而且很多一村一伙,楼下有巡逻、楼上有嘹望,警车刚包围那些人就组织起来了,持着凳子腿、床腿,上百人队伍齐齐冲击封锁线,行动组的急了,防暴盾一层加到两层、两层加到四层,谁可料还是小觑了民间力量,几乎是毫无花哨的咣声直撞,四层盾形队被撞倒了一片,外围的迅速救急,把这个百人队围在中间,场面迅速升级为混战,几次鸣枪示警都不奏效,不得已,行动组嘭嘭扔了两个催泪弹,其中一个被悍不畏死的又给扔回来,倒把包围的警察呛得直咳嗽……好在驱散了一部分人,连抓带跑,继续升级成巷战模式,工商、公安、还有闻讯紧急增援的治安联防,开始堵小胡同抓人了……   各地回传回来的现场景像或激烈,让人担心;或可怜,让人揪心,那些麻木的、那些目光呆滞的、那些已经身无分文哭天呛地的,甚至愤怒的把情绪发泄在现场的警察身上。   专案组的汇报的数字在以几何的形势疯长,从500突破1000用时不到十分钟,从1000突破到5000也用时不到十分钟,接入十八时,数字停留在8000余人众上,仍然在攀升。   “徐厅长……新闻报道的事。”范文杰轻声提醒着。   徐厅一直在注视着各地行动的进展,闻言轻声喟叹了声:“做一个详细的遣返计划,和铁路、公路交通运输部门联合一下,妥善处理……新闻发布往后放放。”   “哎,好,我们再把计划完善一下。”范文杰应声道,接踵而来的更麻烦,遣返近万人的工作,恐怕有的忙乎了。   “同志们,再加把劲,辛苦一下,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加班……上万人的传销队伍,真是疯子的盛筵啊,我相信在场的,你们心里都没有大案告破的兴喜,因为这不是荣耀,而是耻辱……我们,今天,在这里,向我们头顶上的国徽起誓,首恶必除,那些组织和策划的,一个也不能漏掉。绝不能让他们再流毒社会上。”   徐厅道着,在数十个现场指挥点,铿锵地回应了一声:   “是!”   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行动,在风驰电掣、在摧枯拉朽地向胜利进发……   第50章天裂山崩(2)   距离封锁现场中心两公里,省四建刚峻工的楼宇,警车泊定,张狂、连强匆匆拾阶而上。   四层,沿墙根排了一排,马土锤众兄弟倒霉了,刚完事不久就见大批量警车,像疯了一样往金科凯越围,心里还纳闷呢,他妈的就打了几个人,至于动用这么大的部队么。一干烂痞本就心虚,没敢露头,结果还是没跑喽,被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给定点包饺子了。   “警察哥,我们啥也没干,你不能这样对待人民群众啊。”一位烂痞试探道。   警察面无表情,根本不予理会。   “嗨,警察叔叔,您吭个声啊,我们究竟犯什么事了?”又一位烂痞道。   看守警察仍然毫无表情。   马土锤怒了,直骂着:“问,问,问,问尼马麻逼,没看他个屁条子,知道个屁。”   嘿哟,居然出口不逊,那警察有反应了,怒目而视,马土锤什么人啊?潼关一霸啊,从派出所到分局,就没人他没进去过的,他一梗脖子,和警察较上劲了:“来啊,瞪什么瞪?有种你打死老子,老子要吭一声,揍他妈是你操的……没种就别他妈瞪什么瞪?”   这是个诨人,那警察走到他身前不远,没动手,面无表情道着:“我特么就撸撸射墙上,也操不出你这号奇葩孙子来啊……蹲好。”   气焰,直接把马土锤的气焰压下去了,没成想警察尼马也这么损。可他偏偏不蹲好,于是戏剧性的转变来了,来了几位警察,上前解着他,要带走,这下马土锤可吓坏了,啊啊啊吼着,兄弟们给我作证,老子要生活不能自理了,都是警察打的啊,回头给我作证,我要告他们去。   不容他分说,直挟到门外,一看来人,惊得马土锤瞬间喜出望外,直喊着:“耶耶,秃哥,还有这位兄弟……哎呀,妈呀,看不出来啊,后台这么硬呢?”   乐了,那些警察听他们指挥呢,马土锤一下子不紧张了,认识的秃蛋和秃蛋另一位兄弟,明显自己人嘛。也不对,那两位一直在笑,然后马土锤突然省得不对了,惊愕看看里外,然后一拍脑袋,大惊失色道着:“哎呀我艹,这特么不是走眼了,是瞎眼了。”   警察,两人肯定是警察,他妈的,这也太郁闷了,跟警察结伙办事,那他们不得坑死你,马土锤这回是真紧张了,求着秃蛋道着:“秃哥,可都是您指挥我们干的啊,我这说起来,可是替警察办事啊,那不能过桥拆桥啊。”   “没证没据的,不能乱说对不对。”张狂矢口否认道。马土锤欲哭无泪道着:“不能这样吧,臭不要脸是形容我们的词,这您都要抢走?”   “可人是你们打的啊?”连强放着手机视频,给马土锤一亮,把马土锤看得脸上肉直抽,这么狠,怎么也得个故意伤害吧,连强收起手机,悠悠道着:“故意伤害啊,怎么也得拘你三五个月啊,更何况,涂绅豪涉嫌重大诈骗,你涉不涉案得好好查查,这个案子,估计得一两年功夫。”   “啊?我马土锤可从来堂堂正正收债,从来不诈骗啊。”马土锤自证清白道。   张狂一翻白眼反问:“以你的名声,你说话,有人信吗?”   也是,身名已臭,指望谁相信,马土锤给将住了。   这时候,剧情开始逆转了,连强一拍他肩膀道着:“但是,注意,这个但是……你们刚才打的,是涂绅豪涉案的嫌疑人,所以,你对人民是……有功的。”   “啊,对,我们是跟坏人作斗争。”马土锤顺杆爬了。   “所以,您得继续帮我们和他们作斗争……哎,涂老板的仓库在那儿,手下还有不少人呢,怎么都没见着呢?”张狂问。   马土锤不敢吭声了,连强逗着:“潼关没有你们收不回来的债,当然也没有你找不到人,帮兄弟们一把,你瞧,合作愉快,没你的事。”   “这太不仗义了,传出去坏了我马土锤的名节啊,我和警察是誓不两立的啊。”马土锤纠结着,咬得牙根痒痒。   还好,就这得性,也没警察敢和他沆瀣一气啊,连强被逗乐了,张狂笑着道:“土锤啊,金科凯越的摊子,涉案金额几千万,看来你要死扛了,好吧,成全你仗义,保全你的名节……嗨,几队的你们。”   貌似要结束了,这一刹那,马土锤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赶紧拦着:“别别别,你看有事好商量,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骗子……我和他们也是誓不两立的,您看……这个……政策我是知道的啊,你们光说,我没法信啊。”   一番讨价还价,只要自己没事,马土锤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出卖了涂绅豪的黑窝点,其实就为了脱身,在自保的时候,还谈尼马什么仗义,他直接领着人去端涂绅豪的窝点了……   抓捕和疏散几乎是同时进行的,金科凯越这个资本运作窝点,足足六百人,而整幢楼,也有上千人,正常公司的秩序被打乱了,抓捕完成后,开始甄别身份时,底层的疏散还在进行中,停车场被清理,警察、警车沿场子包围了一圈,看来要征用这个地方了。   十七时四十五分,从省专案组传来消息,漏掉了一个人,何玉贵,纬恒商务的副总。   围这么严还把人漏了,上面措辞严厉,掘地三尺要找人,回放监控的在找、设卡盘查的在找、还有一队特警,回溯这个漏网人员的出逃路线,很快发现了,从25层通向顶楼的人梯,可以直上天台,而天台的另一侧的人孔,可以直接下到楼背面的安全出口梯上。   所以,应该是在行动发起之前,先上楼顶,再乘隙钻进安全出口,混在疏散人群里走的。   重点开始回溯录像,过了二十分钟,终于找到了端倪,不是肉眼找到的,而是面部识别软件发现的,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变化的,变成了个光头,穿着打扫卫生人员的服装,混在疏散的人群里,躲过了排查,时间是十七时二十四分,过了第一重包围圈。   正在警方四处寻找下落的时候,有个奇妙的故事发生了,被捕的嫌疑人张建强(大嘴)手机响起来了,侦察员迅速判断,这可能是脱逃的何玉贵来的接应电话,一面让张建强接听,一面迅速定位。   两组机动外勤迅速包抄,在距离金科凯越写字楼三点七公里、开发区路岔口、一处垃圾清运点,围住了信号发射地。   拉枪保险、叱喝,翻找片刻,那位神秘的何玉贵大经理,抖抖索索的从一个绿色的垃圾桶里举手站起来了。   疑似二号人物的落网,从他的藏身的地方,搜到了十数张银行卡及不少现金,他离出逃只有一步之遥了,此地离最后一个检查点,已经不足两公里了。   ……   距潼关百余公里,省境外,三门峡市,建工路。   自行动发起,马烽火带着两组外勤,一直咬着涂绅豪的行进方向,这位侦察兵出身的嫌疑人相当警惕,在当地居无定所,呆了两天,换了不下七个地方,侦察员监视到,他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在副驾上是保持常开的,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专案组根据各条浮现出来的信息判断,涂绅豪的主要涉案行为是:洗钱。   空头公司、假交易,假进出账,潼关的收银转账,聚集起来的大笔资金,在通过各银行的结算后,会分流到设定的账户中,这些账户的控制者,就是这位在传销团伙少有露面的涂老板。   十七时后,潼关行动开始,当地支援的警力和马烽火两组汇合。   暂缓抓捕,专案组需要知道,他在临危的时候会干什么?会往那儿走,会和谁联系,或者还有什么藏匿未知的犯罪事实。   十七时三十分,侦察员监控到,在一家咖啡厅小坐的涂绅豪不停地拔电话,明显是坐不住了,这些电话有不少联系回了潼关,有银行的、有物业的、甚至还有公安局的,这么大的行动纸里包不住火,所以,他嗅到了危险,开始离开。   留下的线索,潼关就可以照单传唤了。   十七时四十分,涂绅豪最后一个电话打给当地海联大酒店一个住客,尔后手机被毁,信号消失。   抓捕命令随即下达。   十七时五十分,涂老板那辆显眼的凌志飞驰上了建工路,从这里直通黄河大桥,过了黄河大桥,又出省境,车速极快的行驶上了黄河大桥,驶过中段却是暗叫一声苦也。   查车!   前面排着看不到头的大货车,车速刚缓,后面又是不断驶来的货车,四车道被挤得几乎没有空隙,他刚刚咒骂了一声,车就被围住了,等候已久的外勤控制了他,这几乎是个插翅难逃的环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留下一点。   随车的电脑里,查到了与潼关纬恒商务相关账务处理的信息,没错,这位正在等着结算。   与大桥上同时行动的是海联大酒店,警察冲进去时,这个租赁酒店房间开的公司办事处人员,正准备转移账目,干得很彻底,连电脑硬盘都拆下来了……   涂绅豪落网的时间点,张狂、连强带着马土锤,正风骤电掣赶往潼关市隆发建材市场,谁也没想像到,涂绅豪的一个隐藏窝点,居然会放在与他生意根本不相干的建材市场,连强都有点信不过这个夯货,不时地套话问他,马土锤可不乐意了,直表白,看不起兄弟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兄弟我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要特么找错了,我唾地上的,我再跪舔回来你信不?   张狂拿着手机递给了连强,连强一看信息皱了皱眉头,涂绅豪最后的去话,受话方区域,就在桃林路北段建材市场,和马土锤提供的消息吻合。   连强笑了,收起手机时,马土锤正贼眼溜溜瞧他,他笑着问:“土锤兄弟……哎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这窝点?”   “潼关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成编制的地痞流氓,你不可能不认识啊,这比认你们警察容易多了。”马土锤道,好像在理,他说了,婊子是一茬一茬,日完一茬换一茬;骗子是一拔一拔,骗完一拔又来一拔;至于混子,那就是一窝一窝,这窝不舒服就换个窝,所以只要招当地人的,怎么可能他不认识,他在这街头可混了二十年了,公安局长都熬走好几任了。   张狂和连强听得直笑,这狗日货身上还不知道背了多少案子,可像这种小错不断,大错不犯货色,恐怕那个警务区域也头疼。当然,今天算是派上大用场了,临到建材市场,马土锤压低声音讲了,一会儿哥不能进去,当二五仔将来生小孩没屁眼是小事,可丢了饭碗让道上兄弟们小看是大事,咱想混就得保住点名节不是?   这个最低要求被满足了,马土锤这才交待了,里头一窝,六七个人,不知道干啥滴,有个叫孬蛋的货,欠过我滴钱,我上门找事,然后我老板临时叫住了,不让我来,我就想,这地方有问题……别问我老板是谁,打死我也不会说的啊。   对于放高利贷的老板,张狂可没兴趣,下车直接把土锤铐在车里,带着四人小组,朝着一家指认的燕翔地板砖门市扑了进去,就一个服务员,控制住喽,存货的地方果如马土锤讲的,在地下室,外勤冲进去时,几位男子正在拆卸机器,装箱清理东西,这些人没有什么战斗力,轻松解决,铐了一串。   查获的东西可让张狂一干警员大跌眼镜了,速印机一台、各类传销专业的资料堆了几方大小、制作水平是相当高的,那彩印出来的铜版页,堪比广告画了,打包清运的东西连强认出来了,是摄录器材,这家伙,估计连简单影片制作也难不倒他们。   十八时十分,涂绅豪的最后一个窝点被查封,现场勘察以及对其公司的住处的搜索开始。   这时候,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张狂又接到新的命令,要求他带人接应从三门峡解押归来的队伍,走到半途,张狂才想起,还把小木扔在现场呢,又折回去接人。   至于马土锤,威胁一通,放了,这号极品人渣类型,没有谁还指望教育他走正道。   那家伙千恩万谢,直说了一通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鬼话,下车就撒丫子跑了……   金科凯越的现场经过一个小时的忙乱,渐渐走向秩序。   省专案组传回来准确体貌特征,照单抓人即可,而最难处理的不是嫌疑人,而是那些参与传销的人员,偏偏这些人以往的传销人员不同,不但家境殷实,而且很多人还是自己驾车来的,对于猝然被滞留,紧张之后就开始渐渐起哄了。   第一拔被带下来,有挑头的开始理论后,乱哄哄就开始冲击外围的警察封锁线了。   “啊?凭什么抓我们……呸!”   “凭什么搜身?凭什么扣留我们的证件……我呸,你吓唬谁呀?”   “来呀,朝我开枪。”   一个人吼,十个人应,几十人起哄,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的调拔警稍一退缩,那些人叫嚣更甚,直冲着封锁线,把几个警察摁倒在地,跺一脚的、踢了帽子的、吐几口的,眨眼就把警察糟塌得像被强暴了一样。   乱子一起,只会越来越大,外围的往回奔,里面的使劲冲,带头的几位男子狂吼:冲出去,他们不敢把咱们怎么着……冲啊!   那些发财梦刚刚破灭,怨气一下子被点燃了,一群人像席卷的浊流,冲垮了第一道封锁线,张狂、连强驾车来时,恰恰看到了这一幕,车驶向人群前急停,张狂在车上拔走了连强的佩枪,连强吓得直喊,嗨,3326,注意方式。   “注意个屁,乱起来谁特么也挡不住。”   张狂大踏步飞奔上来,朝天砰砰连鸣两枪,人群瞬间像被阻挡住了一样,带头冲击的眼见气势要颓,他吼着:“朝我开枪啊……我艹了。”   西北莽汉,没怕死那点尿性,张狂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揪住这位莽汉,抬腿一脚,咣声踹出去几米远,声嘶厉喝着:“铐起来……带头冲击封锁线的,全部铐起来。”   几位警察扑上去,摁住了带头的一个。一个狠人,吓怂一群,带头的被铐,几个不服的在张狂毫不留情的肘击膝撞下连倒几个,张狂冲着人群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枪高举着朝向天空,神色狰狞地大吼着:“警察的枪口不会对准你们,是因为,你们是上当受骗的群众,而不是嫌疑人……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他在向前走着,人群在慢慢向后退着,一个人气势竟可以有如此排山倒海的压力,让那股浊渐渐退缩,渐渐消弥于无形。   小木在车里看到了,这一刻,小木突然涌起一种激动,因为深谙阴暗现象的本质,他在生活中从来都拒绝什么高大尚的东西,可在这一刻,他觉得,没有比这个理想主义者再完美的表现了,他看到了骚乱的人群退回了停车场,他看到张狂,像怒目金刚一样,站在被踩乱的封锁线上,秩序在迅速恢复。   因为他站的位置,就是那条最后的底线,无人再敢跨越……   第51章天裂山崩(3)   “……这才是我们的中流砥柱啊,执法可不是麻杆打狼,既怕狼跑,又怕反咬,他是谁?”   徐厅问,范文杰附耳道了声,知道了真实身份,老徐为不是自己麾下的虎将似乎有点失落。   不过目睹现场的专案组人员,对于这位便衣的表现可是叹为观止了,群体事件,一个火苗能炸一群,失去理智的群众甚至比有组织的犯罪还让执法者头疼,而这位,把握得恰到好处,要真炸了群开始集体冲击,那后果恐怕要不堪设想了。   不过这个结果,已经出乎意料了,一个小时的雷霆行动,行动过后,依然触目心惊。   俞林市,闹事最激烈的传销楼,整整一条街都像战乱后的现场,鞋子,衣服,垃圾桶、各类揭竿而起的武器遍地都是,这里是查获最大的一个组织严密团伙,聚集的有一千五百余人众,几乎动用了半个市的警力加上工商的执法队伍才把局势控制。   画面上,那些愤怒的、不甘的、仇视的目光每每会出现在镜头里,镜头如果取长,会看到成片蹲着的男女老少,在朝着镜头竖中指、吐口水。   延川市,查获的窝点里,各类管制的刀具应有尽有,警方在此按图索骥,找到了假扮“工商干部”每每申购演双簧的数位,经核实,都是窝点小经理的身份,他们的住处,搜出了大量工商的制服,估计干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富县,在甄别传销人员身份时,又出了乱子,藏在人群里的头目教唆起乱,把现场临时拍照取证的队伍围起来了,这些人,似乎都深谙法不治众的道理,一鼓噪、一发动,那些洗脑的传销人众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挥舞着相向断了他们财路的人。   于是……打起来了,这里距离潼关较近,警力调拔至潼关一部分,现场百余警力和工商执法,愣是没有挡住同等力量的传销队伍,这支队伍被聚起来后,砸了执法记录仪,掀了两辆警车、浩浩荡荡地挥着拳头游行上街了,直围攻到县政府去了。   “联系富县的现场指挥,给他十分钟,控制不住事态,就地免职……”   徐厅起身的时候,愤怒地道。   他带着一行人下楼,专案组的驻地外波澜不惊,省城没有受到影响,但生活在平安里的人们,那会知道在身边已经发生了如此危急的故事。   楼外,已经泊好了一列警车,出门时,徐厅对着专案组几位敬礼,那几位郑重回礼,就听老厅长道着:“全省之害,最重在潼关,辛苦你们了……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揪出主谋,摧毁他们的组织。”   “是!”   三位启程的,齐齐回应。   以突审、查证、遣返三大块为中心的处置预案,即时启动。   ……   十九时,张狂、连强一组,两辆车,自省境检查站出口,又绕回高速,车泊在应急道上,等着解押归来的马烽火。   两人同乘的一车上,多了一位,小木,停下时,他溜溜转着狡黠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强给他递烟,小木谢了,不抽,然后连强打开车窗,自己抽上了,不过歉意地对小木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我这瘾太大。   意外地,小木对这几位糙汉越来越没有恶感,不时地听着两人叙述各地案情的推进,从他们兴奋的表情上,你能感受很多,从精神病院的四顾茫然,到各个大小窝点的怵目心惊,一路跌跌坎坎,所以小木对于他们的兴奋几乎是一种感同身受。   兴奋,对,小木也是一种兴奋的心态,不管他曾经如何置疑正义之名,但真正正义得到伸张的时候,他依然体会得到那种自心底而起的兴奋。   是为那些精神病院里,还没有从传销的骗局里醒过来的人?还是为那些终于可以走出来,不再深陷于其中的人?他说不清楚,但他的心情,总归不像在窝点里那么战战兢兢。   “咦?林子怎么不吭声了,不像他的风格啊?”连强问。   张狂忙着看案情,随口道了句:“你别逗他,指不定给你憋个响屁,能熏死你。”   嘴上功夫张狂领教过,他是轻易不敢招惹小木的,连强哈哈大笑着,扔了烟头说着:“3326,你这就不对了,陕省的这起大案,林子居功至伟,就你都要放在其次。怎么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人家。”   “你给个好脸色试试。”张狂头也不回地道。   连强却是看不下去了,回头看若有所思的小木,他好奇问着:“咦?林子,你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不快?”   “没有,他不愿意和我说话,是因为一开口,就会凸现出智商上的缺陷,所以他总是避免和我交流。”小木郑重地道,张狂说着:“看看,知道老子为啥不敢吭声了。”   连强哈哈大笑着,小木的狡黠、张狂的粗莽,这一对是怎么配合起来,真是奇也怪哉了,说到此处,张狂看看时间还有一会儿,回头盯着小木,眼皮跳了好几回,嘴唇动了好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愣是没憋出来。   “我说你怎么了?你们俩……怎么有交流障碍了?”连强看不懂了。   “不对,这家伙的表情里,有潜台词。”张狂瞅着小木,坏坏的、促狭的,那象看到美女走光的小损样,以他的经验判断,肯定有什么没告诉他的。   “啥词?”连强没明白。   “你不懂,这货一般人对付不了。”张狂道,小木这个样子,像是每次给出出哑谜的时候,也是每一次让他刮目相看的时候。   “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没说的潜台词啊。”   “是什么?”   “林子这回赚大了,把那贾秘书,就那贾芳菲,翻过来覆过去弄了好几回,专案组里都录回音频去了,哎呀,你是不知道他们俩有多折腾,窗上安的监听,一句有用的没录到,净录下他们滚床单的声音了……”   张狂愕然一怔,然后哭笑不得了,再然后又笑得肚子抽了,说到此处小木坐不住了,提醒着:“喂喂,强哥,给点尊重行不,那是个人隐私啊,你情我愿,成人上床,难道也有碍你们执法?”   “不碍事,不碍事……其实我是羡慕以及景仰心态,佩服。”连强呲笑道,张狂拔拉着他的脸蛋,给搬过一边了,省得满嘴跑火车。张狂又重新审视了小木一遍,严肃地道着:“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说,少给我打哑谜。”   “也没什么,就是你们的得瑟和得意,会很快被郁闷和遗憾取代。”小木道。   啥意思,两人齐齐看向小木,连强催着:“有啥你说啊,你想憋死我啊。”   “我说了你们不信啊。”小木道。   “那你还没说呢?”张狂催着。   “你们俩坐正,放平心态,如果确定不紧张的话,我就告诉你们。”小木道。   这家伙神神鬼鬼的,似乎真知道什么内幕,而现在,案情推进已经快到了萝卜来不及洗泥的程度,张狂知道疏漏在所难免,他语重心长道着:“没事,有什么事告诉我,千万别忌讳,我们兄弟一场,都当彼此是自己人了。”   “那就考验一下兄弟感情,呵呵。”小木笑着道:“我说三点,第一点,可能你们要对我采取措施,最难做的人就是线人,只要有疑点,线人就里外不是人了,我可能要遇到这种尴尬情况。”   “不能,不能,有什么事兄弟们给你扛着,谁特么敢动你?没有你这张嘴,根本没有今天这么轻松。”连强道,张狂想了想,直接问:“另外两点呢?不要考虑第一点,不会发生的。”   “第二点是,起获的赃款,可能要丢一部分,而且要丢一大笔。”小木道。   “啊?你小子不是私藏钱了吧?林子,可别犯那错啊,那可要命了。”连强吓坏了,张狂说了:“不可能,就个替身,可能接触到钱吗?就金科凯越的现场,早得搜得一干二净了。”   小木没理会,直接说第三点了,他道着:“我说第二点的原因,是因为第三点,钱我拿不走,可有人拿得走。”   “谁?”两人惊讶问。   “就是主谋,你们现在尚不清楚的老a,他应该已经带着钱走了。”小木若有所思道。   可能吗?连强和张狂面面相觑,张狂掏着手机,梳理着案情的通报,一条条进展,现在尚停留在甄别身份、取证核实的时候,等核对出来尚需一段时间,而这个时候,小木怎么可能得知主谋已走?   “不可能吧,今天可是连根拔了。”连强愕然道,专案组的推断,应该就在何玉贵、涂绅豪几个人中间,张狂狐疑道着:“这种情况下能火中取栗,我不觉得有人能办到啊。”   两人疑惑不解时,又看向了小木,小木笑着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试着猜测验证一下。”   僵持间,车上的步话突然响了,在呼叫连强,转接加密线路,连强依言把电话回了过去,下车接听后,徒然色变,招手让张狂下车,然后附耳一句,把张狂也给吓懵了。   潼关行动组命令:控制有重大藏匿行为的人员林木生。   而且,这是向省专案组请示后的命令,在抓捕贾芳菲时遇到了意外,她已经被人捆在卫生间里,身上的东西已经被搜走了,而且在行动发起之前,线人“林木生”毁掉了嵌在手机里的音像录制设备。   骤来噩讯,可把连强和张狂难住了,好半天两人都没上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木,仿佛是两人犯了错一样,过了许久,车窗慢慢摇下,小木俊秀、白皙的脸伸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尴尬的两人,对于要发生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悠悠地道着:“看来猜对了啊,我从线人要变成嫌疑人了。”   没有埋怨,小木显得很坦然,只是在车窗徐徐升上去的时候,那表情,已经显得冷漠……   第52章天裂山崩(4)   车队疾行近两个小时,专案组派驻潼关一行抵达后直驱开发区金科凯越大楼。   夏季日长,晚八点天色方黑,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在金科凯越大楼四周已经加了三道封锁,抵达时,闻讯赶来的采访车正和面无表情的特警们通融,他们遭遇冰山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不放行,那些嗅觉灵敏的记者,一看到专案组的,齐齐堵上来了。   范文杰一看,居然是省电视台的,来的比他们都快,他支使着叶天书下车应付,电话交涉之后,给了两个限制采访的,可录像,不访谈,而且暂不播出,等待最后定论。于是两位特权记者,扛着大摄像机,跟着进了现场,触目而见的现场,饶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也惊得咦了声,大楼四周加上临街的空地,分了五批,齐刷刷地蹲着数百人,民警正在给他们分发盒饭,精神尚可的还能吃点下去,精神不怎么样的,差不多就该偷偷抹泪,抹着抹着一想被骗走的钱就哭昏了。   记者拍了若干场景才明白,这是一例特大的传销案,不排除蓄意诈骗的可能,被骗的群众现场有六百余人,总金额过千万了。他们听得这么有新闻价值的东西,那带队的,又急急打回电话,让台里去挖掘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潼关行动组总指挥杨士卓、省工商缉私队队长钟世海在门厅和省厅来人会面了,相互介绍,握手寒喧,直上现场。   22层,取证已经近尾声,来的省经侦专业人员,正通过pos机、网银,以及缴获的账目核对资金总额,追踪去向,按照银行t加1的结算规则,这些资金大部分还没有通过省行运管中心转走,省经侦的来人粗略汇报着:“网银转走的正在追踪去向,pos机收费,目前核对金额为两千四百二十余万元。”   “根据工商缉查提供的消息,这个纬恒商务和新加坡的纬恒投资根本不相关,企业注册、企业代码、甚至验资报告都是假的,上线纬恒p2p,也没有电子注册,仅仅是个网站而已。”   “总金额的核对还需要点时间,他们不是集中收款,还有一部分是私人收款,钱的去向比较乱……”   这些都是已知的内容,范文杰,叶天书,骆冠奇明显也没有什么兴趣,三人径自到了标着总经理办的房间门前,侧眼时,墙上还挂着小木指点江山的照片,很可笑的一个画面,也是很可笑的一个骗局,谁可能料到,居然能滚到这么大的雪球。   进门,现场勘察过了,几处都有标识,电脑存储的东西正在提取,这是本案的一个关键节点,可能意味着对一个人定性的问题,叶天书犹豫地看着范主任几眼,老范明白意思,直接道着:“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怎么就怎么,不偏不袒,谁也不要有顾虑……谁来汇报?”   其中一位站出来了,便衣,叶天书道着:“详细点。”   “是……长安市刑侦总队技侦支队第四组技术侦察员谢晓波汇报如下,线人发起行动前七分钟,把手里的音像录制设备扔进了洗脸池,浸水后失效……在此七分钟的空白时间里,我们无法得知他详细的活动。”技侦员详细汇报着,给来人指出了发现贾芳菲的地方,被缚的胶带、毛巾。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貌似在团伙中位置不低的贾芳菲,在被捕后,无论是办公室还是身上,什么都没有查到,不像其他传销分子,全部家当就差不多都绑在身上,一查一个准,而这个贾芳菲,连手机都被销毁了。   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性了,如果是销毁证据,那麻烦就大了。   “你去吧。”范文杰打发走了技侦员,看向行动组杨士卓,随口问了句:“杨组长,你怎么看?”   “突审开始了,几乎所有人都指认,林木生就是纬恒的总经理,所有事都是他策划的。”杨士卓道。   一听这个指挥员就是个棒槌,这么快审出来的东西就当真了。范文杰没有揭破,叶天书笑了笑,不吭声了,杨指挥员意识到了,他的话锋一转道着:“各位领导,这个人即便不是主谋,也有重大嫌疑,像贾芳菲这么重要个人物,现在是一推二五六,什么也不承认了,就像雇来的临时工一样,挣工资的,您说这么大摊谁信啊。”   “楼上看看去。”范文杰直接打断了,背着手出门,杨士卓前行带着路。   电梯直上两层,这儿的场面更刺激,一群特警重兵包围的背后,是点钞机刚刚清点完毕的现金,五百万多一点,现场搜查后,多了一部分现金,另一桌是银行卡,按着传销人员提供名称标示,足有几千张,也是正在登记。   经历过现场的特警结巴汇报了一番,即便表达能力不怎么样,来人也听得出当时现场的疯狂,台上在疯狂撒钱、台下在疯狂哄抢,然后行动组突袭,包了个饺子,叶天书莫名地回忆起小木那狡黠的脸庞……对了,这像他唯恐天下不乱的风格。   其实这是一个相当完美的线人成就,却在最后抹了一笔不和谐的色彩,相比杨士卓认为的藏匿、销毁证据,叶天书倒更相信,是因为两人的私情而促使小木做了这么一个手脚。   “尽快查实涉案资金的总额。”   “是。”   “加快突审,这么证据摆在这儿,我就不信他们不认罪,很难审吗?不是传销是什么?不是诈骗是什么?审不下来,换人上。”   “是!”   “人员甄别和遣返,钟队长,您多辛苦下,治安和派出所来的警力,交给你指挥,要尽快、安全、稳妥地把人员遣返,不留后患。”   “放心吧,范主任,我们已经开始准备了,天亮之前就可以完成。”   ……   “对了,杨组长,省台有采访的记者你接待一下,除了涉及案情的东西,其他可以谈谈,毕竟是潼关方面的成就,一定注意措辞。”   “是!”   杨士卓兴冲冲去了,出了门厅,各忙各的,记者一追来,杨组长直接接火了,省专案组几位趁隙离开了,叶天书却是心里直捶小鼓,采访是明令禁止的,潼关这棒槌看来根本不识大局,要是让他先露个脸,那等于打上面的脸了。   没错,是范主任不声不响给他下了个绊子,这位政治部出来的领导,看来很不喜欢杨组长,叶天书回头瞧杨士卓已经兴高彩烈地发言了,他心里暗笑着,对老领导的手段,又增几分敬佩。   安排妥当,巡视一圈,车队直驶开发区分局,陕省传销大案的若干骨干人员,全部就近羁押在这里突审,距离现场不到六公里,整个分局已经被重重戒严了,在戒严圈外面,范文杰、叶天书、骆冠奇下车,终于重见追踪这一案月余未归的几位主力了。   连强、马烽火、张狂,快步上来,齐齐向几位敬礼,人瘦了,又黑又瘦,范文杰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话,一叹气,却是一句也说不上来。   “闲话咱们回头再叙,人呢?”叶天书扮这个黑脸了,也只能由他来扮。   “在分局。”连强道。   “究竟怎么回事?”叶天书追问着,老马油滑,直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带队抓涂绅豪,刚回来,半路才和他们撞上。”   “你说。”叶天书追问张狂了。   张狂直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啊,从进金科凯越,他和我就分开了,我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连强,你也是这个口吻?”叶天书问。   “那个……他和贾芳菲倒是关系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给咱们办事的成份大点,顶多就逢场作戏,可是……啧。”连强也讷言了,实在说不上话了。   至于问了没有,问了,小木啥也没说,看得出来,这小子铁了心是要包庇贾芳菲。   而这三个小子,也在铁了心包庇那个小子。   骆冠奇笑了,他意外地插了句道着:“线人和嫌疑人产生案情之后的感情,这种事常有,不过想替嫌疑人开脱这种事,倒不多见……呵呵,我倒有点喜欢这位线人了。”   “骆处,您就别添乱了,要是查实他真的销毁证据了,那将置我们于何地?卸磨杀驴?还是兔死狗烹?”范文杰看得远,一针见血提出来了,他的角度不一样,有点厌恶这种挟功犯错的人。   这拔人没有急着进去,一方面在梳理案情,一方面在等突审结果,当然,可能都没有讲的顾虑还有一层,现在最棘手的是小木了,没法处理,如果真要查实贾芳菲有重大案情,那小木这个包庇而且销毁证据的,可就真要引火烧身了。   半晌无果,范文杰表态了:“你们别争了,想想,他毕竟是在册的红色线人,口吻该怎么讲,就即便开脱,也应该有开脱的理由,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又是这么大的案子……3326,你的经验多,你说呢?”   “我没什么说的,反正我觉得不能针对他,他一没着钱,二没犯事,总不能给我们办了这么大事,我再把铐子锁在他手腕上吧?”张狂直接道,马上被叶天书斥责了:“你是执法人员,不是江湖好汉,有这么说话的吗?”   “叶组长,文明执法,依法办事,本身就是伪命题啊,真文明、真依法,那什么事都办得了,我们查都查不下去。”张狂道,直接把叶天书噎住了,是啊,从精神病院走到今天,就没有文明过,不是阴谋论者,都见不到这个结果。   “哎对了,我想起来了。”连强突然道,他看了张狂一眼,其他人追问时,连强把小木的三个猜想说出来了,一听范文杰愣了,愕然问着:“什么?他猜到要对他采取措施……看看,我就说了,这小子是故意的,这么严重的问题他都敢犯,是根本目无法纪。”   “等等……”骆冠奇插进来了,他好奇问着:“你是说,他猜测钱丢了一部分?”   “对,他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谋溜了。”连强道。   马烽火一听,十万个不相信地反问着:“不能吧?怎么越听他越像主谋了,什么都知道了。”   “不不,我倒是认同他的看法,一直没有确定这位老a的究竟是谁,但案情紧迫,我们只能采取倒挂的方法,先撒网,后捡鱼,但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么大的组织和策划,那个主犯,绝对不会在现场。”骆冠奇道。   “是不是涂绅豪啊?他在三门峡设的中转点,还有在潼关隆发建材市场设的黑窝点,不管从资产,还是活动,都像这桩传销案的策划人……对,大部分传销教材,都是他的黑窝点出的。”马烽火道。   这个命题让骆冠奇不敢轻下定论了,像,又不像,又很像,但最终确定的,需要证据、证人、证言,又何那儿出呢?   讨论僵持的时候,电话来了,是省专案组直接联系的,范文杰接的,在接听后,一天行动斩获的兴奋一扫而光,他目光黯然地看着骆冠奇,喃喃地说了句:“不幸言中啊……刚刚核对的消息,起获账户里,有一批先期进入账户的赃款去向不明,被转走的时候,是今天下午十七时到十九时之间。”   “啊?正是咱们行动的时候?”叶天书瞠然问。   “我艹了,这到底谁呀?在咱们眼皮底下做的案。”连强欲哭无泪了,辛苦一场,大鱼溜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句粗话,还是马烽火赶紧捅捅他,示意他闭上臭嘴。   “别看我。”骆冠奇看了大家一眼,直接提醒着:“找线人,他最有发言权,我是凭经验猜的,如果他也猜到了,我想,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不用讨论了,齐齐上车,通过戒严区,直进分局,一行人直接闯进了分局办公室,这个被用来滞留小木的地方很宽敞,小木依然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得性,吃着泡面,脚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鼠标,那画面大家都看到了,是最简单的游戏:扫雷。   人进来时候,他面无表情,或者说很倨傲的表情,谁也没理……   第53章天裂山崩(5)   突审在迅速推进,其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在问及所有有关纬恒商务投资事项时,所有的被捕大经理都称“不知情”,注册、企业代码什么的,都不知情,顶多知道的是总经理“林木生”策划的。对这些张口就是瞎话,编多少假话眼都不眨一下的传销分子,要不是专案组早有安排,你根本无从分辨他们说的真假。   应对审讯在传销里也是一门必修课,所有人的表情、语言如出一辙,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对于警察的大多数回答一致:不知道!   处在副总经理位置的何玉贵是重中之重,这位赔了侄女又折钱的老传销分子选择了一言不发;而他那位和线人走得很近的侄女贾芳菲,又是一番说辞了,一直力证自己就是被雇来当秘书扮花瓶的,至于被捆成棕子是怎么事?   专案组突审人员连上两拔,无一突破,在这些靠嘴皮子吃饭,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人面前,任何诱供都不奏效,所有人都在极力撇清,和那笔巨额赃款的联系,因为他们清楚,参与传销,和组织策划传销,是完全两个不同的量刑标准。   从异地抓捕归来的涂绅豪就不同了,查获的证据颇多,他选择了开口,但说出来的上线、主谋,也是林木生,还煞有介事地编造了一通“林木生”如何策划实施这起传销的故事。   两个小时的突审,大量的询问记录,矛头齐齐指向“林木生”。   突审人员以为这个主谋是板上钉钉了,却不料从省专案组传来的回复是:重新制订突审方案。   没人知道,所谓“主谋”是高规格的线人,谁都可能是,唯独他不可能。   换上来的方案,主导方向放在去向不明的赃款上。   钱这东西是个好玩意,可这里表现奇怪的是,谁都不认赃款是自己的,那怕金科凯越现场被砸出来的五百万,也没人认账,都宁愿当贫下中农,说来说出,都是自己三餐不继,被传销组织骗进来的事。再审何玉贵的时候,老何悲中从来,号陶大哭了,哭哭啼啼讲了,不但一分钱没赚着,还把攒了十几年的身家全赔进去了……哎呀,天杀的林木生,把老子坑惨了!   失控了,审讯暂时中止,不过失控也意味着心理防线的崩溃,突审组,开始重点关注这一位。   扑朔的案情突审汇总到范文杰的手机上时,他正站在分局综合办的门口,盯着无动于衷的小木,手机传看了一圈,在这一拔知情人里,很清楚这些人的攻守同盟尚未打破,所谓“交待”,不过是照着剧本来演戏,传销组织对此已经有详尽的安排,连百般抵赖的招数也一条一条写好让你照本宣科了。   突破口,难道在这儿?   范文杰看看叶天书,叶天书却犹豫了,小木坦然自若的表情,让他有点汗颜,他回忆起初识的时候,自己百般劝服,强把他拉进这个漩涡里的旧事,换位想一想,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孰为不易了,如果不是此事羁绊的话,这个小纨裤怕是早回家,早过上他无所事事的生活了。   “你们谁去?”叶天书轻声问,声音几不可闻。   然后几只手,包括叶天书都毫不客气地在背后推了张狂一把,仿佛是张狂主动站出来一样,范文杰被大家这个小动作差点逗笑了,张狂有点无语地回看了一眼,然后走上前,好在有同行,骆冠奇跟着他,也上前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拿到奇功的线人。   “你别这个得性好不好,谁把你怎么着了?”张狂直接道,没客气。   “你也别这个得性好不好?我还没怎么着呢?”小木反驳了。   状似置气的一对,让骆冠奇笑了笑,他伸手示好,笑着道:“认识一下,我叫骆冠奇,和你一样,也是临时聘到专案组的。”   “不客气,还是有差别的,你是自己人,我是外人。”小木握握手,淡淡道。   “你的事我清楚,看得出,你想保贾芳菲?”骆冠奇单刀直入地问,小木一怔,骆冠奇加着砝码道:“或者不是想,而是已经做了……在行动之前,把她捆在卫生间,搜走了身上的东西,这样的话,就避免她在现场被抓,而且避免在她身上查到与案情任何有关的证据?”   这是个难题,承认就意味着认罪,张狂不友好地看了骆冠奇一眼,又看看小木,生怕小木栽到坑里,谁可想,小木点点头道:“对,这很明显的,我没准备瞒着。”   说了这句,深谙法律的小木又补充道:“但你们也拿不出证据来,不管是证明她是主谋,还是我拿什么了,你们都没有证据啊。”   老范重重哼了一声,无语了,其余和小木相处不错,颇有好感的几位,郁闷了。   这家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糊涂也有着他的小聪明。   骆冠奇倒不急了,他拉着椅子坐下,回头看了范文杰一眼,没有什么表示,他放开直说了:“姑且不论对错,这么做,总有原因的吧?”   “不是不论对错,我知道是错的,可我,却还是那样做了。”小木舒了口气,思忖片刻,两手支着下巴,慢悠悠地道着:“当我看到很多人在精神病院,因为传销而变得神志不清时,我很痛恨那些人……那些把我带进窝点,逼着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和他们一起骗人的,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送进监狱……适逢机会,我和你们站到了一起,我不否认,你们是对的,不管用多么激烈的手段铲除这颗危及大多数人的毒瘤,都是正确的。”   他悠悠说着,并不是哀求,也不是搏取同情的表情和口吻,话锋一转却如是道着:“执法在理论和宏观上,都是人性的;但从微观和具体到某个个体上,却是反人性的……像秃蛋,像我这样的,就再有正义感,也是见不得光的,骗子在骗人,我们也在骗人,为了博取骗子的信任,然后再狠狠地骗上骗子一把……再然后,就可以用机智勇敢这个措辞,来形容我们自己并不光彩的行径……您说对吗?”   “对!”骆冠奇直接肯定道:“我当了几十年警察,对此深有体会,警察骨子里的贱性,要大大高于血性,怎么说呢,这是一件无奈的事,在面对受害人家属的时候,难道我们能告诉他们,说他们的亲人遭了多么惨痛的不幸,不能,只能是谎言安慰他们;在面对媒体时候,难道我们要告诉所有群众,他们生活的环境是多么的糟糕,不能,只能是谎言敷衍;还有在面对形形色色的罪犯时候,难道我们能告诉他们,你会被判多少年,你死定了?肯定也不能,我们会骗他、诈他、甚至用更激烈的方式对待他们,就为了把他们送去该去的地方,让其他人生活的更好一点,那怕我们自己接受谴责……您说,我们有错吗?”   “没错,我赞成。”小木道。   “谢谢理解……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还要帮她。”骆冠奇反问道。   “因为我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管……尽管她是有目的的,但我感觉得出,在某些方面,她是真的喜欢我,男女那种事,掺不掺假能感觉得出,如果我一言不发,如果我坐视,那和由我亲手把她推进坑里,又有什么区别?你们是警察,你们可以以崇高之名做这些事,而我,明显没有你们那么高的素质啊。”小木淡淡道,话里不无嘲讽。   “可她毕竟是嫌疑人啊,而且有可能是此案的主谋。”骆冠奇提醒道。   “错,她不是……她不过是一个恋爱失败,生活和事业都处处受挫的普通女人,被人领到传销这个行业淘金来了,我怕的就是你们过高估计她的位置,而对她采取……什么手段。”小木道,他抬起头来了,很决然,很肯定,若有所思地道着:“说她是主谋,你们不觉得可笑吗?一个能做这么大盘子的主谋,会被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捆起来?如果她真是主谋……那你们,似乎就不用出现了。”   很清楚,真是主谋,小木的事公事公办就顺理成章了,话里带刺的回答,让在场的几位很不舒服,骆冠奇又回头看了看范主任,再要说话时,小木却打断了他的话道着:“你不必费口舌,明显你在组织里也不是主谋,说再多也没有作用。”   骆冠奇被刺激的眉头一皱,话咽回去了,这时候,范文杰无法保持沉默了,他踱步上前,骆冠奇把位置让出来,老范盯了小木几十秒钟,像在下决心一样,终于这个“主谋”还是开口说道:“如果她是主谋,会被定为非法组织传销罪,你也要为此负责;如果她不是,那就简单了,你应该清楚,对于非法传销的量刑一直就很轻……告诉我,谁是主谋?”   “谢谢。”小木笑道,直接说道:“大多数被捕分子,会指认我是主谋。”   “这正是幕后策划好的剧情。”范文杰道。   “再往深一步查,大经理们会指认何玉贵是主谋、而何玉贵会指认涂绅豪是主谋,涂绅豪呢,又会往回推,会说何玉贵,或者贾芳菲是主谋。”小木道。   “你的意思,他们都不是?”范文杰听出来了。   “对,幕后人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根本没有出现在你们的视线中,但操纵这么大个盘子,这么多的人,似乎隐藏在幕后不那么容易,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一种是无法成立的,应该是第二种。”小木道。   “是什么?”骆冠奇急切问着下文。   “被所有人忽视的那一位,就是了。”小木道,表情显得玩味。   “杨梦露?”骆冠奇跳出个名字来。   啊?张狂几位齐齐啊声,然后叶天书马上指出道着:“不可能,她是本案的举报人,一直和工商缉查总队的钟世海联系,她举报这些传销组织比你进入还要早,而且行动发起的时候,是她把更详细的收款信息资料交给了钟队长……消失的赃款,都是在本次聚会之前,由各大经理藏匿的款项,这些消失的赃款分属于分属于七地、二十多张银行卡,钱是在她被送走的时候消失的,那个时间段,一直有工商缉私队的人员陪同着,根本没有机会拿走,远程操纵都不可能,时间点卡得太准。否则那些大经理知道,早炸锅了。”   否定了,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不过好也猜错了,小木所指并不是她,他提醒着:“我说的不是她,她太显眼了,不适合这个身份。”   “那是谁?”张狂想得头痛欲裂,却想不出还有一位这样的人。   “我,你们犯了灯下黑的毛病了。”小木道着:“第一,收罗、组织、策划这么大的一个传销摊子,没有经验办不到,没有人脉办不到,所以应该是个老手;第二,从三千多的收费,飚升到六万九,这种明显的犯罪升级,也不可能是入行几年的新手所为,一个很大的资金盘子在不同的人手里转来转去,没有信任基础办不到,那更说明,这个组织磨合得相当严密;第三,主谋肯定是一个让所有人信任的传销死硬分子,绝对不会和警察合作、妥协的那一类人,这些人被抓之后罪名都不重,如果想出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必须依靠这类人,传销打而不绝的根子也在此,他们犯罪所得,远远超过犯罪成本。第四,传销的上下级之间是不联系也不认识的,这个人,可以把所有人的连在一起,而且,应该是被警察忽视的一位,只有被忽视,他才有机会从容地作案。”   张狂脸色耸动,像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脱口而出道:“你是指……卢疯子?”   小木笑了,点点头,连强和马烽火面面相觑,老马道着:“不能吧,他可是真疯了,这边开始的时候,都把他送进精神病医院了。”   “那就更好查证了,查一下他还在不在就知道了……你们不觉得,住在精神病医院,是个再好不过的掩饰了?这就是个疯子的生意,不疯还真玩不转。”小木道,想通了所有的节点。   面面相觑了片刻,范文杰直接拿起了手机,拔回到专案组求证,这个求证需要转接到异地警方,等着电话的时候,老范的手都在抖,要是这么个疯子,把数千警力摆了一道,最后拿着钱逍遥法外,那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小木静静地看着,好像很确认这个结果,他没有再嘲讽这些警察的张皇失措,其实连他也是刚刚想通了其中的蹊跷,就像他了解的过高智商犯罪一样,要么达到目标,要么达到次要目标,而现在,消失的赃款已经证明,目标已经达到了。   电话用时十五分钟才回来,范文杰开着免提,就放在桌上,他似乎想求证一下这个匪夷所思猜想的正确性,专案组接通了异地警方的电话:于六月18日送进骡河精神病医院的患者卢鸿博,于6月22日下午十五时会见家属时逃跑,去向不明,正在查实精神病医院管理是否有违规行为。   跑了,消失了,消失的时间是在今天,行动开始之前,这个巧合意味着什么,让从警的诸人有一种毛骨怵然的感觉,如果真是卢鸿博的话,那今天的警力、今天的行动,也将会成为这个疯子最精妙的一步棋:火中取栗,然后逃之夭夭。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像凝结了,气氛降到冰点了……   第54章天裂山崩(6)   扫除行动从晚九时开始,渐渐接近了尾声。   除了潼关,余地的传销团伙基本都是被洗劫过的贫下中农了,路费都得警方想办法解决,而这一次的清运相当庞大,仅俞林市一地就有千人之众,各地仍有零星汇总回来的人员,粗略计算,人数已经过万了。   专案组的人越来越少,分赴各地指挥甄别人员的、组织遣返的,还有根据经侦查实信息,连夜和省各行接洽,冻结账户的,很快偌大的一个专案组,已经看不到几个人。   徐厅没有走,在楼道里接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回来之后,就一直阴着脸,同来的工商领导没敢多问,尔后,一向谨慎的徐厅却发布的奇怪的命令:畅开调查,并向媒体发出了邀请信息。   而且又来了一个市局的总动员,本来保密规格相当高的行动,一下子像解密一样,动员的市局人员,就近分赴全省数个重灾区,协助梳理案情,并建立有效的反馈通道,要尽快地消化掉这个不稳定因素。   是夜,不知道多少警车在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上,披星戴月、风驰电掣。   不知道多少各级的新闻采访车,与警车同行,奔赴一个足以引发全国瞩目的新闻发生地。   这种一股浊流、一股挟裹着沉渣泛起的浊流,随着雪片般飞上到网上的图片报道,席卷着整个网络,那些被查抄的窝点、那些汗牛充栋的笔记、那些被洗脑后像行尸走肉的受害群众,为外部揭开了一个疯狂世界的端倪。   还好,这一次,没舆论指责警方的行动……   ……   二十一时四十分,叶天书看看手机上的显示时间,然后翻开了网页,在短短一个小时里,陕省警方的重大行动,解救近万传销人员的新闻,已经爬上了各门户网站的头条。   他默默地把手机递给骆冠奇,骆冠奇扫了一眼,又示意范主任看,范主任瞥了眼,却是兴致不高,新闻之于警务人员,大多数时候都太过缺乏真相,比如这些由记者报道出来的东西,就阉割掉了很多,真相远比现在能看到了残酷多了。   具体怎么样被洗脑省略了,那种封闭的环境,为了洗掉你的反抗意识会无所不用其极。   由此引发了多少刑事案件省略了,被逼急了跳楼的、铤而走险的,还有炸群出现内讧的,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本不相干的人会打到头破血流,就为了一个虚无的“发财梦”,那些真正发了财的,谁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一个成员就意味联系着一个家庭,毁掉一个人,带来的连锁反应会有多大谁无无从估量,或许那些能被遣返的都算幸运的了,很多不幸到铤而走险的、精神崩溃的,恐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中了。   现在,这些始作俑者就在他们面前。   分局的监控微机室,被隔离的十数位大小头目,审讯处于暂停阶段,不愧是长年浸淫传销洗脑的人物,在他们中间,竟然没有一个惊惶失措的。   “骆处,你说的对呀,对于传销的打击和量刑,确实太轻了,这些人,送上断头台都是合乎民情顺乎民意的事。”范文杰道了句与他身份不相干的话。   骆冠奇笑了,轻声道着:“如果传销会被判死罪,那他们肯定能找到新的作案模式,法制的进程永远落后于犯罪的升级,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规避法律风险的。”   “其实这句话是贬义的啊,可在现当今的社会中,好像味道变了。”叶天书道,各行业都在讲这句话,其中的潜台词是,要绕开法律的条款。   “是变了,整个社会的大风向,不再是以道德的高低标准取向,而是以贫富差别来分门别类,那肯定要颠覆很多东西,比如,当一个人不违法,可也不道德,或者违法却没有受到制裁,这类事情其实对法制环境的破坏最大。”骆冠奇道,说完了,他还看了范文杰一样,歉意道着:“对不起,范主任,我是随口说说。”   “没事,我们不道德的地方也不少,这次我的感触也不少啊,最大的感触就是,千万别拿高标准、严要求来规范我们自己,那是因为,如果我们真这样的话,我们在那些根本没有底线、根本无视规则的人眼中……就是一个笑话。”范主任道,他扬头示意着:“挑一个吧,验证一下。”   没有证据能够表明,是卢疯子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被捕的人中,竟然没有一人提到卢疯子,这个意外的结果,让专案组一行更确定卢疯子的涉案可能。   骆冠奇在数着:“化名张飞的张安平、马步方也就是马剑峰、还有董辰圆、刘勇这些大经理,我想他们的位置应该比何玉贵低一级,可能他们眼中的‘贾老板’就是涂绅豪;但何玉贵也在言辞凿凿说贾老板确有其人,这好像就说不通了。”   “杨梦露呢?如果中间还夹了这么一位传话,那就说得通了。”范文杰提醒着。   “那说明,何玉贵这个人智商还不算够用,应该是被推到前台当枪使了。”骆冠奇道。   “会不会真像线人判断的,这一个局中局,这一帮人在设局,全省范围内广种薄收,是为了掩盖潼关的大手笔;而我们也在设局,设局把他们套进来,在我们和他们对垒之外,也有人在设局,而且设的局,不但把他们、也把我们都算计进去了。”叶天书道。   高智商犯罪,要么达到目标,要么达到次要目标,操纵者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一个繁复的设局,等于是牺牲了上上下下同伙,自己带着钱远走高飞,骆冠奇想了想,意外地点头了:“很像传销金字塔尖老a的风格,出卖果断、六亲不认。”   “那最容易撬开嘴的一位,就是他了。”范文杰指着涂绅豪道。   涉案最重,损失也最惨重,如果真是被同伙骗了,那就容易策反了。   三人齐齐点头,意见统一了,从涉案最重的人身上下手……   窗外的星光如豆,肃穆的天空显得缥渺,就像即将失去的自由。   圄于一室的涂绅豪刚刚走出被捕的心理适应期,这个时候他在下意识地告诫自己:挺住、挺住!   必须滴,挺住,否则你就得接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结果,和那些狡猾的警察打过交道了,在坑蒙拐骗上,他们丝毫不逊于专业人士,就像刚才的接受的询问,他们会诱你讲钱是怎么收的,交了就没事了。会诱你供出同伙,然后告诉你没事……其实特么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事才见鬼呢。   咣……门开!   又一场审讯开始,换了两位穿着普通半袖衫的男子,年纪都较大,在涂绅豪看来,差不多应该是同等量级的对手了,他眯开了眼,看了看,又睥睨闭上了。   “不要这么顽抗,我们不是审讯的,来找你谈谈。”骆冠奇突来一句俚语,广西土话,接近了白话的发音,叶天书根本没听懂,不料涂绅豪顺口说着:“有什么谈的,有证有据就判吧。”   然后,涂绅豪眼睛猛地一睁,直眨巴,特么滴,露馅了。   叶天书笑了,卢疯子就是广西人,那么这两位,肯定在某些地方有点交集,最起码交流没有障碍。   “开局不错,来,抽支烟。”叶天书客气地道,自点一支,隔着桌子递过去,直接递到了涂绅豪嘴上,涂绅豪也没客气,叼着抽着,警惕性上来了。   “其实我们非常同情你啊,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被出卖,心情肯定不好受啊。”骆冠奇道着。   涂绅豪切了声,笑了,没理会,在他的所知里,车上查到的东西不足以定罪,三门峡的窝点,他可以推到何玉贵或者贾芳菲身上,潼关的事嘛,就是那位“林总”主持的喽。   “有句话叫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您认为如何?”叶天书道。   涂绅豪有反应了,直接否认:“我不认识他们,不信你把他们叫过来对对质,看他们认识我不?”   不承认,也不用承认,何玉贵以下的大经理,级别还不足以认识幕后这位洗钱的。   叶天书没理会,他像自言自语道着:“其实这句话不准确,应该这样:不怕猪一样的对手,就怕狼一样的队友……因为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不瞒你说啊,刑事案件里,有一半侦破来自涉案人员的供述,如果都宁死不屈的话,我们这警察根本当不下去啊。”   像只乌鸦絮叨,听得涂绅豪不明所以,他也不敢轻易接茬,生怕进了套子,只是抽着烟,警惕地看着。   “别觉得我们诱供,我们不说话,让事实说话……让事实告诉你,你是怎么被出卖的。”骆冠奇道。   平板,放在眼里,现场录制的东西,第一个文件播放:马土锤在痛揍大头大嘴两人,接着又举报涂老板的黑窝点,土锤兄弟说了,这事不能传出去啊,否则哥的名节木有了,道上没法混了。   哦哟,可把涂绅豪给气得翻白眼了,咧着嘴、苦着眼,恨不得把这个蠢物会剁上几十刀。   “第二个出卖你的人,你猜是谁?”骆冠奇笑着问。   涂绅豪没吭声,眼睛阴骛地盯着看,平板的文件开始播放,是地下停车场,杨梦露把东西交给钟队长,然后匆匆离开,有关于杨梦露,这是仅存的东西。   不过这个东西足够了,一下子看得涂绅豪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了。嘴唇翕合着,一直在喃喃无声说着: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不想说点什么?我知道你期待着疑罪难判,然后顶多安个非法经营罪,判上三五年出来,还有人资助你东山再起,对吗?”骆冠奇问,涂绅豪不敢吭声,叶天书提醒着:“可惜了,今天的收款没有转走,可在此之前的收款,下午五时以后,被人分批转走,那个时间正是你准备逃走的时间……你说,拿走钱的是远走高飞呢?还是会顾念和你那点同伙之情?”   涂绅豪欲哭无泪了,无法证实的真相,纠结的心情,让他显得难堪不已,叼上嘴上的烟忘了抽了,滞滞地看着两人。   “你可以不说话,别以为我们没办法判你,还有第三个出卖你的人,想知道是谁吗?”骆冠奇道。   “谁?”涂绅豪绝望地问。   门,应声而响,踱步进来了一位,看到这位警察,涂绅豪的眼睛凸得快掉下来了,烟头慢慢地从嘴唇上滑落,掉到了裤子上都浑然不觉,那表情,状如白日见鬼一样,被吓傻了。   是张狂,他抬步上前,把烟头拣走,笑笑道着:“涂老板,感谢你的盛情款待,等你服刑期满出来,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啊,我很欣赏你的豪爽。”   敬礼,叶天书摆摆手,张狂离开,骆冠奇笑着问:“是不是不用我们问了,光假扮国家公务人员就能判你三年以上徒刑,印制非法出版物、非法经营、策划组织传销,数罪并罚……我说涂老板,您这个主谋的后半生,又得在监狱里渡过了啊。”   涂绅豪崩溃了,一闭眼,嘴咧得老长,痛不欲生地道着:“主谋?我就是玛拉戈壁滩上那只最倒霉的艹尼马……哎呀,坑死老子了,怎么这屎尿都扣老子头上了,我连传销那些坑货都认不全,我有那么大能耐么?你们不能抓不着主谋,把事都扣我身上吧?”   “可目前看来,只能是你啊。”骆冠奇道。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啊。”叶天书道。   被讹住了,涂绅豪两眼血红,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个死局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出卖其他人,只是出卖,那意味着,从此之后,再无后路。   骆冠奇和叶天书起身,貌似要走,根本不准备谈的样子,临近崩溃的涂绅豪急急开口道着:“嗨,嗨,别走别走……我交待,我全部交待,我……我……我……我要检举……”   没有意外,检举的那一位姓卢、名鸿博。   两人一直在暗中合作,以一个虚拟“贾老板”的名字组织各地传销团伙,从中牟利,一个负责人员组织、一个负责钱款洗白,两人分工合作已有数年之久。   主谋,终于确定了。   不过却没有带来一点欣喜,销声匿迹的主谋和他带走的赃款,成了此次行动最大的遗憾……   第55章天裂山崩(7)   凌晨二时,审讯全部中止,专案组与地方会同,集中精力清理纷乱的账务。   在外部,人员的甄别仍然在继续,蜂涌而至的媒体谁也舍不得放过这样难得一见的新闻素材,连邻省的也来凑热闹了,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省城专案组已经开始布置当日的新闻发布会,厅局里的笔杆子都被调来了,就为了连夜加工这个要公之于众的案情通报。   凌晨四时,除滞留潼关的涉案人员,以涂绅豪、何玉贵为首的十余名重点嫌疑人,被解送异地羁押,这个异常的决定透出对当地警方的不信任,市局的领导连夜把状告到了省专案组,告状时候才知道,是省厅来人亲自解押的,于是知趣的闭嘴了,行内人肯定猜测得出,不是案情重大,就是案情反复。   此时,铁路公安也总动员了,自俞林、延川、富县等地,多个车次加挂车厢,分批遣返传销人员,恐怕受害者不止他们,多地的警力被调空了,为了送这些人,这最基层的派出所都被抽走近一半的警力。   一个蔓延全省的毒瘤带来的危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除。   凌晨六时,最后一稿在厅局笔杆子熬得通红的眼中出炉了,以涂绅豪、何玉贵、马步方等嫌疑人为首的传销团伙,精心策划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作案模式,在外围,纠结几十名臭名昭著的传销分子,在全市十余地市发展下线,建立传销组织,通过洗脑的方式大肆敛财,在引起多地的警方注意时,他们又以此牵制警力,在靠近省境的潼关市,炮制了以纬恒商务投资为名,假托“资本运作”名义,变本加厉的实施侵财犯罪。   这个故事足够匪夷所思了,即便拿掉了其中关键的地方,也不影响它的震憾力,因为,还有一组组真实的数据支撑,当天6.22打击非法传销专项行动,捣毁窝点27个,抓获经理级头目120余人,解救传销人员九千四百余人,各地收缴的非法资金,逾五千万元。   上午八时,陕省公安厅新闻发布会,此案一经发布,便迅速登上了全国各大网站及媒体的头条,在内陆省份也发生这样大的传销案例,让观者一片哗然……   上午九时,一辆无标识的越野,驶进了闹闹嚷嚷的省城西客站广场泊定。   这里已经成了警车和警察的海洋,自广场至候车厅,直到登车,都是警察排着人行通道,在数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喊着维持秩序,相比其他地区,省城郊区窝点的几百人实在不够看,不过造成的乱子也够大了,前一天是省治安总队全员出动,才把这些传销分子鼓噪着要围攻市政府的气焰压下去。   透过车窗望去,那些依然穿着廉价西装,背着简单行李的男女,唯一不同的是脸上狂热的表情已经被一种颓丧代替,喊到人时,一个个在磨磨蹭蹭走着,小木的眼光注意到了一位,也是一位高大个的个子,塔沟武校那位,站起来比遣送他的警察要高出一个头来,小木想不出他怎么又流落到省城这儿,不过那伟岸的身躯、那愤怒的表情,让小木心里像被刺了下一样,很不舒服。   车里坐的是熟人了,连强、马烽火和司机,再加上张狂,在他们脸上同样看不到大案告破的兴喜,这类传销案的受害者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百几千人,那些受害人的境遇,足够冲淡你心里除了怜悯之外的任何情绪。   “这是最后一拔了。”马烽火轻声道。   “出了好几起乱子,劝着劝着就打起来了,咱们这儿算好的了。”司机道。   连强似乎还没有从连夜归来的疲惫中回复过来,他撇撇嘴道着:“打掉团伙组织,能消停几年了……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咋不能过,前几年邪。教也是这得性,不种地不上工,天天学什么功,非学成神经病才算圆满。”   “有黑就有白,有警就有匪,有社会,那就有反。社会的,世界因此才精彩,要是没有对抗、没有对错,那生活和生命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张狂意外地感慨了一句。   几人都看他,似乎奇怪,这个糙人好像被小木感染得文化多了。   反倒是小木变糙了,不耐烦地道着:“走吧走吧,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司机笑了笑,倒出车来,直驶向机场路,张狂问着他道着:“有什么感想?”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小木反问着。   “希望你明白,就再值得同情的坏人,他仍然是坏人,他作的大多数事都是坏事,是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否则这个世界的公平就无从谈起了。”张狂道,小木翻着眼反驳着:“这个世界有过公平吗?我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你们硬把我拉进来……办了这么大事,回头差点又把我抓起来,贾芳菲才多大?她能操纵起这么大团伙来吗?以起码的逻辑判断她也不应该是主谋啊?假如仅仅是一个参与的,也被你们定成重点嫌疑人,这也叫公平?”   砰砰几句,张狂傻眼了,这歪理好像更有力,马烽火见小木情绪不好,他劝了:“贾芳菲的事领导不是说了么,查实定性后,依法办就行了,她要真涉案不重,也不是大问题啊。”   症结还在贾芳菲身上,怎么也看不出睡了两天感情发展的有多深,小木要冒着坐牢的风险,死力保她,而且还保成功了,身上没有搜到赃款等证据,贾芳菲对于拿钱的事又矢口否认,传销团伙又从来都是拿钱不签字,看样子还真定不到非法组织传销罪名里。   这其实是给警察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张狂想想道着:“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啊,你别蹬鼻子上脸好不好,别说线人了,就自己人犯了错,回头我都得关禁闭停职写检查。”   “谁蹬鼻子上脸了,就事论事,为什么揪住人家的错不放呢?有多大错?就有错,也功过抵消了啊?”小木道,连强听不进去了,不解问着:“她有什么功啊?”   “我的功啊,我的功抵她的过还不够啊?”小木道。   一车噗噗全笑了,团伙里呆了几天,小木的耍无赖水平大见长进了,明显是在胡搅蛮缠,其他人不理他了,要不是看在真有功的份上,搞这几位糙警,非摁住揍一顿。   可不说话,又很沉闷,而且不得不承认,小木肚子里的货色确实不少,走了不远,连强就好奇问着:“林子,我就搞不明白了,就个逢场作戏,你至于这样吗?”   “简单点说啊,就个站街妹你糟塌了人家一通,好意思不给点钱啊?”小木如是道,那几位竖着耳朵,扭过头来了,好奇看着他,似乎小木的品位不该如此之低,小木说了:“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其实色诱也是剧情之外的……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我就一个人,跑都没地方跑,上面有涂绅豪压着,身边又有人看着,她就什么都不做,我都得按着他们做好的剧本来演戏。”   “什么意思?”马烽火没明白。   “意思就是……喜欢而已,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那怕就是露水姻缘,也是出于喜欢,而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一直把我当成同行,她虽然是骗子,可我,难道不是一个更坏的骗子,不但骗她信任,而且骗她上床,最后还是骗过她,把她交给警察……我当时犹豫了很久,后来下不了决心,我要就那么把她推坑里,她将来知道实情会恨我一辈子。”小木道,在对待女人上,他总是下不了狠心。   “不管你怎么做,她都会恨你一辈子的。”张狂道。   “区别在于,我可以心安了……跟你们说感情干什么,你们又不懂。”小木落寂地道。   “那……说说案情,什么端倪还没发现,你怎么就知道主谋拿钱跑路了?”连强问。   “就是啊,你当时怎么就想卢疯子了,要早说多好。”张狂懊悔地道。   “这就是高智商犯罪的特点,从犯罪的角度讲,如果得逞了,他们团伙获利可观;如果失手了,他本人获利可观,要么达到目标,要么达到次要目标,幕后必须立于不败之地……从警察的角度讲,你那怕是行动当天就抓着他,他还是个疯子的角色,不会成为操纵幕后的人,当然,如果他意识到有危险,那潼关的案子根本不会发生……也只有在他觉得绝对安全,已经跳出你们视线之后,才会实施作案,所以,早知道是他也没用,你们已经抓了他无数次了,不照样没定罪么?”小木道。   这算是个邪门人物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对卢疯子佩服得不得了,幕后和涂绅豪策划,前台却大摇大摆当讲师忽悠,被警察抓住就装疯卖傻,前脚一放人,后脚就继续干,碰上这种货色,谁又有防得住?   “厉害啊。”连强凛然道。   “当然厉害了,他见我第一面,就看出来了,我在国外生活过很长时间,而且家境不错,还看出我母亲去世了……我早该想到,这么精明一个人物,就真疯了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啊,怎么可能会在中途莫名其妙被撵出局外。”小木道。   “不,我是说,你很厉害。”连强朝小木竖了个大拇指。   “别拍马屁,我和他还差一截,最起码我当时就被秃蛋骗了,一直觉得他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原因,我现在都怀疑,卢疯子把咱们俩都拉到伙里,是不是有故意的成份,以他的眼光,不可能漏掉你身上的破绽啊?”小木道,狐疑地看着张狂,张狂不信地问:“难道,他能看出来我是卧底?既然看出来,那就不应该把我带到团伙里啊,那样岂不是引狼入室?”   其他人笑了,小木却是若有所思道着:“如果真是如此呢?你想一想,混迹了二十年,家破人亡了,天天被警察追来追去,是谁也会厌倦这种生活啊,假如有一个机会能拿到一大笔钱,可以潇洒地过上富家翁的退休生活,为什么不呢?丢了一千多万啊,就这个案子做成功,以团伙的分成和消耗模式,他都拿不到这么多。”   “你是说,他把同伙都出卖了?”马烽火惊讶道。   “这个还用奇怪吗?涂绅豪不也只坚持了几个小时,就把他出卖了?而他出卖,把这些人送进监狱,等出来,还不都物是全非了?这样多好,没有直接的涉案证据,仅凭涂绅豪的口供,连通缉令都签不下来……他这样安排,藏得这么深,等警察明白怎么回事,他也早就远走高飞了……我甚至可以判断,这个时候,卢疯子没准正窝在那个角落里,等着看陕省特大传销案的侦破进展呢。”小木道。   说得众人凛然心惊,不过这一点倒让张狂嘘了口气补充道着:“还好,他要看就好了,涂绅豪和何玉贵成了主谋,正是他愿意看到的。”   “那当然,恐怕警方也不愿意承认,被一个疯子骗得团团转,最后还让他捞了一大笔钱跑了吧?”小木道。   话里又有刺了,张狂剜了他一眼道着:“你特么一天不讽刺我们几句会死啊?”   “死倒不至于,就是活得不舒服啊……啧,这次谁是头啊?民主推举一下。”小木问。   三根手指,齐齐指向他,虽然口角不断,但经历了这么多,早已被小木的古灵精怪折服了,此时才方见小木的笑脸,他大气地道着:“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得定规矩啊,规矩就一条,谁敢对我说难听话,扣伙食费啊……谁敢让我不高兴,小心我半路溜了啊,反正我也不是嫌疑人,你们没治啊。”   “哎哎,对,怎么会呢。”连强赔着笑脸。   “没事林子,他再敢骂你,我们俩摁住,让你下手。”马烽火道,哄着小年轻高兴。   小木哧哧坏笑着,全身直颤,看看张狂,身子挪挪问他:“秃蛋,瞧见没有,你已经被出卖了。”   “少尼马得瑟,要什么结果也没有,我特么路上非弄死你。”张狂脸上肌肉颤着,恶狠狠威胁着,这种话已经威胁不到小木了,他笑着反问:“那你的意思是,等有了结果,我特么弄死你,才算公平。”   张狂不废话了,直接掐脖子勒人,可不料小木手更快,早伸到他腋下挠痒痒了,五大三粗的张狂还就怕这个,一痒一笑缩起来了,直接被小木斥为怕非礼的娘们了。   一路笑声,直驶机场,司机把四人送上航班,匆匆回返。   这是最后的一招亡羊补牢的棋了,三位从头追踪的带着小木,去追捕卢疯子留下的踪迹。专案组运作如常,只是这几人的名字都被从行动里剔除掉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已经爬上头条的新闻,涂绅豪、何玉贵忝列主谋的位置,已经是匆需置疑的事了……   第56章万里寻踪   一个大案的背后,总是纠结着无数个说不清是非曲直的小故事……   六月二十二日的行动,最终被省厅定名为6.22“雷霆行动”,据说是为了宣传的需要,因为陕省这个内陆省份,少见类似规模的大案,新闻发布会之后,省城以及全国性的媒体都进行追踪报道,案情其实还没有捋清楚,可由此演绎出来的故事版本已经有若干个了。   最先受了处分的居然是潼关的行动组总指挥杨士卓,他向媒体爆料,是由警方的卧底以及打入传销组织内部的线人共同提供的消息,新闻刚见报道就被勒令纠正,省公安厅公开澄清此事,根本没有什么卧底,都是侦察员,至于线人,那更不可能有,我国根本没有警方可以使用线人的制度,不过确实有举报的群众,而且举报人非常多,这也恰恰证明了打击非法传销,是顺乎民情、合乎民意的事。   杨士卓刚被纪律处分第二天,又出了岔事,潼关遣返的传销人员,因为每人入传销交纳的钱无法追回,被遣返次日,又有二百多人折回潼关,估计是钱找不回来咽不下这口气,去公安局闹事嘛,又不敢,于是商议之下,齐齐堵市政府的大门,要求还……钱!   其实没个卵用,地方政府被堵门已经习惯了,根本没人操理他们。堵了两小时就被武警撵走了。   这件事还没完,又开始出洋相了,工商的缉私总队和公安交涉,要就缴获的非法资金出一个合理的处理意见,其实单位之间和个人之间差不多,钱进谁兜里,都不想掏出来,心疼呐。就上缴国库,能换回来的奖励、提留可都不在少数,而且要是留在地方,那指不定还能解决那儿的经费问题呢。两家就此事大会小会开了几次,一个想要,一个不想给,单位直接交恶,齐齐把状告到省府了,都要争这个奖励名额。   对了,归还那些血本无归的传销受害者?   这事就不好办了,传销又没给你发票,你能证明缴获的那一部分赃款是你的?给你们退了,那退不了的,找谁要去?这个口吻,齐齐把试图找回点损失的传销受害人给拒之门外了。   钱的事还在纠结之中,警务上的事又来了,陕省的402专案组在全国打响了名头,跟着就是各省的兄弟单位来学习的、来取经的络绎不绝,专案组的疲于应付了,只得出个下策,召集警中的笔杆子,做了若干份汇报资料搪塞,一俟问到详细案情,全部以“暂不透露”盖过。   一周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去了,都不知道干了点什么。   但很清楚的是,大案带来的震憾是非常非常有限的,很快这个震憾性的故事,会被娱乐八卦消息代替;会被各地无节操的新闻代替,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会成为旮旯犄角偶而一张废报纸上的残页,很快被遗忘……   前方的追捕,依然毫无进展……   六月二十三日,行动结束次日,张狂、木林深一行追到了武昌市,这里是杨芸(即杨梦露)的籍贯地,按着户籍按图索骥,找到了杨芸的前夫,不出意外,两人已经阔别十余年再无往来,前夫已经组成家庭,说起杨芸,忍不住的挽惜里透着依恋。   没错,她是受害人,两人分手的时间,正是杨梦露抛弃家庭,加入传销组织的时间。   意外的是,对于前妻,前夫的父母赞誉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妻子,杨芸和前夫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孩子跟着奶奶过,小木和那位孩子呆了几分钟得到了很多信息,他口中的妈妈,每年都回来看他,总是给他寄好多好多的玩具和书。   这个信息让小木难过了一天,无人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四凌晨,一行人抵达北海,传销的总发源地,在先到一步骆冠奇的陪同下,找到当年抓过杨梦露(杨芸)的警官,警官描述又是一种情形,捣毁传销窝点时,杨芸已经痴迷到不认识人的程度了,据这位警官隐晦的介绍,杨梦露早被骗穷了,之所以还能留在传销组织,仅仅是因为有几分姿色,于是就被传销头目用作拉拢下线的肉弹。   继续深查,有两次被当地派出所治安管理处罚的卖。淫记录,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办案人员齐齐瞠然。   不过并不难理解,一个被毁掉廉耻的女人,她的余生,就再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奇怪了。   但之后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她没有流落街头,反而华丽丽地转身了,这个奇怪的变化从骆冠奇提供的卢鸿博的资料里得到了印证,卢鸿博第二次入狱被判刑,其时杨芸正属于那一批被打击的传销人员,两人在同一传销组织里,一个声名远播的教父型人物,一个艳名四播的女传销员,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认识的。   之后,一位入狱,一位流落街头。而入狱服刑出来的,也会是流落街头的结局,两个人都没有家了。   命运落到低谷,就会反弹,两个命运都落到低谷的人,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   这是小木的推测,作为警察,很难相信不是基于任何证据基础上的推测。   六月二十六日,自北海至三明、厦门,连过数市,都是一个通讯记录在支撑着追踪线索,是杨梦露曾经使用过的一个手机号,但这样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四人团队士气降到了冰点。   只有小木还抱着一份信心,他对于那位美女的兴趣,似乎更大一点,有关杨芸、卢鸿博十余年前的旧案,他看得津津有味。   谁也没想像到线索会怎么样出来,二十六日下午,小木在疑似信号出现地的厦门一幢小区附近,又施奇招了,他画出了一个温婉的少妇形象,少妇就是杨芸,这个形象的油画肖像,随即被附近很多人认出来了。   她在这里叫顾华彤,住过很多年,连物业都认识她……认识她是什么原因呢?她在前不久刚刚委托卖掉这里的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成交时间,是追捕小组来此的前一天。   要走了,这已经不需置疑,她的嫌疑在慢慢变大。   浮现的线索,在六月二十七日,漳州接续上了,消失的杨梦露重回追捕小组的视线,没有惊动她,一直追着,意外的发现杨梦露并没有隐藏身份,用的是她的真实身份:杨芸!   漳州到广州、到深圳、旋即又回返,到珠江市,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就像出来旅游一样,出没在各地的商场、景区。   追捕组明白,抓捕的时机非常重要,否则你怎么抓的,还得怎么放,杨芸是6.22行动的举报人,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涉案,如果不是小木一力分析,这个女人是半个主谋的话,估计专案组都不敢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毕竟是举报人,而不是嫌疑人,如果他真和幕后卢疯子是同谋的话,那抓住她,另一个又会人间蒸发了。   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骆冠奇从邻省紧急调拔了几人支援,一路追到了珠江市……   追捕的前程渺茫,家里的焦头烂额。这一日范文杰匆匆赶回专案组,从案牍劳形中抽空出来,在已经撤去大部分警卫的后勤装备大院子,招着叫着叶天书,两人没有上楼,直接踱步到楼后小叙。   案情在推进,有关被捕的大经理们,那拔以马剑峰(马步方)、董卓(董辰圆)为首的,究竟干了多少,还在挤牙膏,挤得很辛苦。其时这帮人损失比想像惨重,当天准备发奖金的五百万,是所有大经理凑一块的,本来准备演出戏再回到腰包里,谁可想出了岔子,全便宜警察了,叶天书喜不自胜的汇报了,这馊主意,居然是线人木林深给出的,居然被采纳了。   范主任也是哭笑不得,这群骗子,被个小骗子骗得把底裤都输光了,一夜之间都回到解放前了,他翻翻电子通报,最关切的不是涂绅豪、不是何玉贵,而是那位叫贾芳菲的女嫌疑人,真实姓名贾圆圆,在她的案情前,范文杰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叶天书提醒着:“……涉案不重,她是何玉贵的侄女,是被何玉贵带进组织里做账的,根据她的交待,她的任务是把到账的钱,按着名单往下分派,潼关的纬恒商务投资一干事务,基本都是她在操办的。”   “哦,那就好处理了。”范文杰道,寻思着这位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如果依法办理的话,似乎还缺点什么,他问着:“查到证据了吗?”   叶天书摇摇头,没有,这个疑问他没有讲,应该有,而且肯定有,但可能找不到了,当天的现场太乱,光银行卡缴了几千张,假设那位线人做个小手脚的话,还真是无法证实了。   “这……臭小子!”范文杰递回了手机,嘴里如是说着,不过话里却是没有愠怒了,叶天书小心翼翼道着:“小木其实很识时务,看人也看得很准,如果贾芳菲真是所谓的‘贾老板’,我估计逃不过小木那双贼眼,这个贾芳菲啊,就是个普通涉案的,两人有那么点私情。”   “还好,要真是重点嫌疑人,我估计他在站到另一个阵营里。”范文杰道。   “前方怎么样?”叶天书抓住时机问。   “我来就是说这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骆冠奇刚传来消息,他们到了珠江市,再往南就出境了,八天走了五座城市,有点玄啊。”范文杰转声道,掩饰不住地忧虑。   要抓那个消失卢疯子,而这个异乎常人的疯子,还真没那容易抓,没家没业没固定居所,没身份证没银行卡,传销窝里混了二十年,能变成什么怪物,站在警察的角度还真不到把握脉络。   “杨梦露,也就是举报人杨芸,她这里应该是条线索……我现在感觉,工商缉私上也应该有问题,杨梦露最后提供举报信息、赃款消失、和咱们开始行动,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时间点卡往太巧了。”叶天书寻思着,事情过去了,再反省才能找出很多疑点。   “是啊,这就是卢鸿博的高明之处,不愧教父之称啊,假如杨梦露也受他操纵,以举报脱身……然后,咱们机关肯定羞于把这种事大白于天下,只能把抓到的当替罪羊了,偏偏传销这个特殊的模式,除非抓现行,否则什么证据都留不下,仅凭涂绅豪的口供,我们连通缉令都没法发啊……”范文杰道,也是在事后,才会省悟,一个被小觑的对手究竟会有多么高明。   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疯子,他在以疯子名义尽情表演,不但警察,就连那些传销头目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卢讲师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孰不知这个精神病通过他的巡讲,对整个传销团伙是了如指掌。   “那现在……”叶天书小心翼翼地道,话出口他突然省悟是这废话了,范文杰直接接道:“只能等了,这些人都是易容的高手,改头换面对他们来讲是家常便饭,我现就怕他们出境了啊,如果真溜了,那这个案子,只能这么糊里糊涂了结了。”   “咱们这些天做的工作,应该没有纰漏吧?”叶天书道,他心里默数着,除了三位专案组成员,就徐厅长知道整个过程,连徐厅长不知道,有几个便衣已经追踪了上万公里了,这个追踪是相当辛苦的,不敢动用地方警力支援,不敢碰触天网,只恐那个神通广大的卢疯子嗅到危险。   “理论上应该没有啊,仅限于咱们几个人知道,所有的报道都把涂绅豪、何玉贵提到了主谋位置,并没有提到赃款丢失的事。”范文杰思忖着,这样的掩人耳目,外人不清楚,而清楚内情的人,会把其看作警务机关的遮羞,毕竟藏着掖着,是警务机关惯用的手法,对于人情通达的那类人,不可能不理解。   “那看来只能等了,死马当活马医了。”叶天书道。   “再加把火,你统计一下,出一个表彰通报,声势搞大点,就以6.22行动组立功授功通报,把各市、县参案人员捋一下,让下面报上来,尽快……不,今天就出一个表彰通报,让各媒体炒一下。”范文杰安排着。   “好,我马上办。”叶天书道,这样的推波助澜,更显得本案已经成功完结。   都要表彰了,自然是一个完结的表像,只是这个表像的作用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商议着,脸上仍然是化不开的浓浓忧虑……   “嗯,消息来了。”张狂把手机递给小木,小木接着懒洋洋地看着。   从天高地迥的北地,又到了浪高风急的南国,此时两人所在,是珠江市沿海大道上,耳畔就是浪声、鸥鸟声,抬眼的视线处,就能看到一海之隔的境外赌城,湿热的天气对北方人是永远无法适应的噩梦,张狂由抠脚大汉,已经变成挠痒痒闲汉了,全身都出痱子。   是家里表彰的消息,很快就要攀上省城门户网站的头条,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太容易了,小木扔回了手机,看着张狂又在痛苦的挠了,他笑笑道着:“别挠,越挠越痒,不上过药了么?”   “不管用啊,这特么天生的,受不了一点潮气。”张狂停下来了,不过背还下意识地在椅子上蹭着。   “还好,就快结束了……我说秃蛋,我都有点舍不得你了啊?”小木笑着道,一听这话,张狂怒了,直竖中指骂着:“少拉近乎,经费超标两倍了,全被你吃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待呢……你丫一顿饭吃一千,我就拿着条回去也报不了啊。”   “小气,一顿一万我都吃过……报不了算我的。”小木道。   “当然算你的,你以为我能替你出啊。”张狂提醒道,关系严重不够铁。   小木笑了,这些警察的得性如出一辙,干起活来拼命,花起钱的抠得要命,小木想想逗着张狂道着:“秃蛋,你发现没有,其实你们和传销人员有共通之处啊……那,你看,在行动上高度一致、在认识上高度一致、在阶层之间保持绝对的权威,像你这号相当于传销最底层被洗脑的,天天嘴里念着口号、心里揣着梦想,拼命地去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对不对?”   张狂不吭声了,直接捋袖子了,小木坏笑着威胁道:“你可想好啊,这时候你惹我,我就不把你领坑里,直接把你领海里。”   关键时候,张狂压住脾气了,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屑道着:“你说吧说吧,我特么只要人,不要脸了。”   小木判断,这是一对连理枝,有一个就有一对,直到现在,张狂都不敢相信,可他又不敢不信,这家伙邪门的,超过他认知的警务常识了。   小木在哈哈大笑了,不管怎么说,有信仰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其实这也是小木最看不懂他的地方,他停了片刻,伸展着臂膀道着:“真是好地方啊,秃蛋,我不笑话你了,其实我还不如你,你好歹可以归队……可我回家,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过啊。”   “吃喝嫖赌,不挺好的生活吗?”张狂问道。   “不不,人总得有点精神头的,说再深点,就是多少得有点理想和信念……比如经商的,他在梦想着赚多少钱,办什么事,说不定还有富甲天下,富可敌国的梦想;比如你们警察,在梦想着平安天下,名扬天下,说不定还想着有朝一日麾下千军万马,当个指挥员什么的……从政的在想官封一品、治学的在想著作等身,从军在想青史留名……哎呀,你说我怎么觉得,都提不起劲来啊。”小木懒懒地道。   这可能是纨裤的最真实的一面,没缺过钱,就不想着富甲天下,没正义感,也就不想着平安天下,偏偏又懒又馋、自由散漫,当然更受不了体制的约束了,张狂笑着道着:“这个我帮不了你啊,你就是学心理学的,心理毛病得自己解决啊。”   “呵呵,岂不闻,良医难治自已病啊……我们是失去信仰、丧失自我的一代啊。”小木道。   “看得出来,一般有钱人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样东西。”张狂道,看着小木一笑道:“缺德!”   “你觉得我缺德?”小木不高兴了。   “你不是缺德,是很缺德……你爸花几百万供你,你连你爸也坑;组织对你这么信任,你到最后却帮一个嫌疑人;明明知道兄弟们穷得叮当,还大吃二喝的让兄弟们供着你……一个活得极度自我的人,在没有学会体谅别人的感受之前,都不要提什么理想、信念。”张狂斥责了一通。   这道理,意外地把小木说得张口结舌了,气忿忿地起身骂了句:“你个被洗脑的缺心眼,不跟你说了。”   “你个根本没心没肺的缺德鬼,没的说了吧?”张狂不屑道,抢白了小木一通,让他很得意。看小木跑了,他赶紧追上,没几步兜里手机在响,他站定接听。   一接听,小木折回来了,紧张而期待地问:“什么情况?”   “露头了,看样子准备走,连强他们盯上去了,走。”张狂道着,顺手拦车,两个窝进了出租车里,说了句海关大楼,车直驶出境安检处。   其实两人都没有对损的那么不堪,比如张狂,很欣赏小木的渊博、机灵、优雅;比如小木,很羡慕张狂这类人的信仰、坚持,无形中,两人互相感染着,都为同一个目标而兴奋了……   第57章欲破谜城   相隔不过几分钟路程,车未停稳,小木和张狂跳下出租车,奔向通往境外的出关口……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消失的赃款,两天前就追到了杨芸的踪迹,可在无法确认赃款去向,而且没有发现卢鸿博时,追捕小组根本不敢动人,一直跟着杨芸来到这个边境城市。   就等着她出逃,现在终于出来了,关口处,外勤车里,连强匆匆跳下来,小木和张狂看向关口,齐齐倒吸凉气。   这真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通向澳门赌城的出关口,数公里的连接通道,聚集了数千家商户,从吃穿用度到工艺饰品一应俱全,每天进出口岸的居民有数万之众,小木和张狂在人群里快步走着,精神亢奋了一百倍,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四周。   “电话是十分钟前打的,受话地就在这儿,你们来前两分钟,她刚刚进去,另一位,应该就在附近。”连强汇报道,是通过便衣从酒店窃到的号码,他手里就拿着定位仪,显示着一个红点,正在向出关口移动。   可这种地方,有点出乎意料了。   “不能等了,骆冠奇处长已经在关口监视上了,面部识别没那么快,万一漏了,出境就麻烦了。”张狂道。小木终于开口了,他奇怪地问了句:“你说他会怎么通关?”   关键不是杨芸,而是另一位根本没现身的。   “就那样通呗,假身份对他来说很容易。”张狂道,家里做了这么多工作,应该已经成功放松对方的警惕了。   “不对……我想,他一定会改头换面的。”小木且走且看且想着,精神病院,亢奋的卢教授;落魄城里,狼狈的卢教授;转眼回归传销组织,又是万人景仰的卢教授,在疯子和正常人之间,他是如此地转换自如,那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皮肤是灵魂的画布,躯壳是灵魂的投影……他会变成,与他灵魂最相近的形象。”小木喃喃道着,停下了,肾上腺分秘此时到了极致,他的表情是一种兴奋的发疯。,张狂愕然看着他,听不懂这个小巫师又在讲什么,小木顾不上解释了,直接道着:“找一个老人形象的,偏瘦、身高一米七五,精神矍铄、气宇轩昂、有帽子或者眼镜遮挡,或者面部不止这些遮挡,说不定他也懂你们面部识别,要改变脸型,这个上怎么捣鬼?”   “贴绺胡子。”张狂道,这样骗过面部识别的软件的可能性就提高不少了。   “对,胡子,就像哈利波特里老巫师,是一个智者,先行者的形象,越是卑鄙不堪、越是堕落的人,越渴望这种他不可企及的形象……就像我想当警察,你想当富翁一样,都是不可能的……”小木道,那个喜欢装逼的家伙,肯定会优雅地像个学者一样离开,而不会扮成暴发户或者其他形象。   张狂愣了下,小木催着:“快汇报,找!那是最贴近他年龄和性格的形象。”   张狂不敢怠慢,随即上报。   又过十分钟,搜寻未果,小木和张狂向纵深前行,已经快到出关口了,身后,一辆大商务车,载着一群便衣,撒豆一样,全部放进关口街了……   每天出入关口的旅客、居民数万之众,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没有谁会注意匆匆而过的男女老少,彼此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匆匆一眼,恐怕没有再见。   如潮的行人中,偶而会有人在左近的店铺随手买上一件两件内地见不到的小玩意,整条街从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不得片刻安静,在又一拔准备过关的人群中,一位戴着草帽、拄的轻拐的老人,在接近关口的时,看了看表,随意地抬步,踱进了一家装璜考究的银饰店,在形态各异的银制饰品间倘徉,蓦地,他停下了,看到了到一个亮晶晶闪烁的银锁,很古朴的造型,像旧时乡下用的长命锁一样。   眯着的眼睛里,目光对这个普通的玩意居然久久注视,他轻轻伸手,摘了下来,脸上蓄着微笑,似乎在想,这个年代,再给孩子套上一个这么老土的玩意,会不会被佳人嗤笑,想了想,他挂上去了……不料心中竟有点不舍,又摘下来,他喜欢这种朴素的祝福,虽然离他太久远了一些。   “这个……多少钱?”他出声问,回头,傻眼了。   女服务员远远躲着,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威猛的大汉叉手而立,正笑着看着他,出声道着:“你别花钱了,用不着了。”   张狂出现在他身后,对着衣领上的对话讲着:找到了,就是他!   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曾经和他朝夕相处过的。   这位“老人”拿着银锁,一秒钟的迟疑,然后什么也不说,呼咚声倒地,四肢抽搐,两眼发直,直吐白沫。   “嗨,我艹,卢疯子你又耍赖,信不信我特么弄死你。”张狂急了,后面的服务员尖叫一声,跑了,然后张狂一愣,坏了,这个耍赖的要引起混乱,只怕是想保护另一位,他上前蹲下,不料这位老头的抽风更严重了,白沫吐了一堆,嘴里嗬嗬有声,在这里迅速聚集着围观人众,指指点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让开……”小木在人群里钻出来,走上前,一拉张狂,冷不丁手里东西往“老人”身上一泼,直泼到裆部,那老人吃痛一下子坐起来了,直拎裆部的裤子,啊啊怪叫着,指着小木跳脚大骂,然后骂了一句,他愕然看着两人,似乎不相信,这两人一起出现一样。   “倒的什么,这么灵?”张狂笑着问。   “热乎乎的奶茶,嘎嘎……”小木坏笑着。   围观余众,都笑了,似乎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三三两两散去,于是这位现形的“老人”,尴尬在当地,眼睛骨碌碌转着,似乎在寻思脱身之策,他嘿嘿笑着问着:“哟,别来无恙啊,秃蛋……还有,林子。”   这家伙,铜嘴钢牙神经不是大条,是铁条,说话间,又来很多人,围着铺面门口,大势已去的卢鸿博一屁股坐地上,气愤不已地道着:“这是干什么嘛……怎么老跟我一疯子过不去?”   “他妈的,在我眼皮底下还玩小动作。”   张狂上前,踢了他一脚,从货架的下面,掏出了卢疯子趁乱塞进去护照、微型手机,然后看着卢疯子,卢疯子笑了笑,张狂一伸手,撕了他的胡子,两指一夹,拿走他的凉帽。   于是,消失很久的卢教授,又光溜溜地出现在面前了,不过五十年许,精神相当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多了。   “教授啊,你什么时候看出我是警察来的?”张狂笑着问。   “你没疯吧?你是警察么?”卢鸿博奇怪地问,那表情,一点也不作假。   “卢疯子,你就装吧啊,都找到你这儿了,另一位还跑得了?你觉得是怎么找到你的?”小木在一旁笑吟吟地问,卢疯子一下子紧张了,下意识想起,被张狂的大手摁住了,小木刺激他道着:“你没看出来吧,老子也是警察。”   “撒谎,绝对不是!”卢鸿博气愤地道。   “呵呵,秃蛋,你瞧,他一点没疯,明白着呢,居然看出我在撒谎来了。”小木笑着剜道。   露了点小馅,卢鸿博直拍自己嘴巴,片刻面部的表情换作狰狞状了,他咬牙切齿道着:“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河里的蛟海里的龙,拉到旱地一条虫,搞清楚,现在你说了不算……落闸!”   小木学着卢疯子曾经的口吻,一扬手,外面的便衣,直接把店铺的闸门锁上,隔绝这里了。   抓到了一个,另一个就容易了。一群便衣循着信号源飞奔而去。   敏感地带,肯定不可能动用警力荷枪实弹封锁,而且又不是通缉令上的要犯,只能事急从权了,卢鸿博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搜出来了,没有意外,根本没找到什么东西,除了护照、手机、零钱,再无其他,张狂甚至把拐棍端详了一遍,一使劲腿上一磕,折成两半,仍没有发现,就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已。   被铐上席地而坐的卢鸿博笑了,贼忒忒看着张狂,越笑越厉害,笑到全身直抽了。   但意外的是,小木慢慢的伸手,把那部精致的手机打开,开机的画面在卢鸿博面前扬了扬,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把卢鸿博吓住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小木,像想扑上来咬人一样,那样子,又快接近精神病患者了。   怎么开口呢?张狂有点为难,这个弱不经风的家伙,在精神上可是个强悍人物,轻了重了恐怕都不起作用,没准又准备犯病,作为警察的底线,虽然不介意刑讯,可总得加诸在能撑得住的人身上啊,他看向小木,卢鸿博早窥到他的心思了,不屑道着:“麻利点,把老子铐回去三堂会审吧,反正还得去精神病医院养老。”   “假护照哪儿来的?”张狂问。   “你瞎了,明明是真的,我就是香港人,不信你查去,呵呵。”卢鸿博笑道。   “看来你准备去香港养老啊,那点钱似乎不多啊。”张狂问。   “有手有脚能饿着吗?别给我来这一套,就假证顶多治拘,你吓唬谁呀?”卢鸿博不屑道。   张狂直接败退,手捏着拳头,恨不得一拳解决问题,不过在面对这类屡受打击,从不妥协的传销面子时,明显拳头敌不过他们精神的强度。   小木没吭声,只是谈谈地说着:“门已经关了,空间隔绝了,你想闹事,不可能;你想被带走,不可能……这儿这么多人,你是不是在等那一位啊。”   淡淡一句的威力,顶得上拳脚,卢鸿博的表情又开始狰狞了,一扑,小木一躲,张狂伸手把他摁住了,这家伙疯得,乱蹬乱踢乱咬,张狂急了,又加了一副铐子,把他铐在货柜架上,就这样他都兀自不死心,拽得货架咣咣直响,大喊大嚷着救命。   “妈的,又开始疯了。”张狂气愤地道。   “不,你错了,这恰恰是他最不疯的地方,他想警示那个女人。”小木道。   正发疯的卢鸿博,一下子停了,眼睛仇视地瞪着小木。   “教授啊,你这个人到那儿都是千夫所指,骂名滚滚,没有人会同情你,光在陕省你就坑了上万人,你这一辈子坑了多少人,我想你自己都记不清吧。”小木道着,远远蹲下看着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仍然会同情你,你救了一个被凌辱、被欺负、走投无路的女人,并且给了她幸福的生活,你知道吗,一个人性的闪光点,恰恰能成为一个嫌疑人最大的弱点……你没有输给任何人,你仅仅是输给了自己。”   卢鸿博看着小木,竟然安静了,他狐疑地看着小木,疑惑地问:“你……到底是谁?”   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惧,张狂暗喜,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恐怕法制都治不了的卢疯子,要遇上克星了。   “你猜得很准确,我是在国外生活过很多年,不过你猜不到的是,我学的是心理学,变态心理、司法和犯罪心理,心理学的目的在于解决人类的心理问题,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被用来窥探别人的心理秘密,那怕就再正直的学者,也会对此乐此不彼……我也是其中一位,其实我是觉得自己有心理问题才选这个专业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大部分人都有问题,而且有问题的地方,恰恰是一个人最精彩的一面。”小木笑着道,眉飞色舞地,表情丰富地。   相比卢鸿博就如履薄冰了,他警惕地看着小木,仿佛是思忖话里的真假,而且惊惧之下,甚至选择闭嘴了,不吭声了。   “你告诉过我,加入传销会得到无于伦比的成就感,真没想到,我确实得到了,今天得到了,即便是最优秀的学者,能接触到活体实例的机会也不多啊,其实我对学业、对钱、对地位的兴趣都不大,但我没想到,你让我找到了一个最大兴趣哦。”小木笑着,席地而坐,一点也不急,张狂使眼色他也没理会,就像想和卢疯子聊天一样。   卢疯子扭过头了,不理会他了,一般在警察面前抗拒他都会装疯,可在这个人面前,他连装疯的想法都没有,能想出用热奶茶泼你裤裆实用办法的人,绝对不会被假像迷惑。   没反应,这可就大大削减成就感了,小木提醒着:“教授,难道你不奇怪,我是怎么发现你的?难道你也不奇怪,我是怎么发现你和杨美女的私情的?”   卢鸿博有反应了,侧头,眼瞟着小木,像在征询下文。   “你忘了我的出身了,对于一些高档和奢侈的东西,我是很敏感的,第一次见到杨梦露,她穿的是一双christianlouboutin女鞋,那是号称女人梦想的“红鞋底”牌子,它的设计是非常极端的,代表一种特立的独行的风格,当然,售价也不低,得七八百美金吧?”   小木道,卢疯子不以为然了,小木继续道着:“衣服就不用说了,虽然她细心地剪掉了吊牌,但大牌的风格是不会变的,我看到她保养很好,连脚踝也保养到了,特别是皮肤,水润嫩滑,三十好几快奔四的人,不比小姑娘差……对,还有香水,guerlain,娇兰,法国品牌,市面上很难买到,除非代购,特别是陕省那落后地方,更不应该出现啊?”   卢疯子有点无所适从了,不知道是为小木眼光独到紧张,还是为那个爱装扮的女人生气,他蓦地反驳了一句道着:“扯蛋,老子干了二十年传销,你听说过干二十年传销,还会有家有女人的吗?”   “那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了……还记得咱们在路上某一天,我诬蔑你嫖。娼去了吗?”小木问。   一瞬间,卢疯子像斗败的公鸡,无语了。   “大牌的香水有个好处,很持久,那天早上,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们俩有奸情,而且不是短时间的奸情了,知道为什么吗?”小木问。   “为什么?”卢疯子的好奇被勾起来了。   “因为我一路上,一直在挑逗、调戏杨美女,她总是技术性的避让……坦白讲我对勾引女人还是相当自信的,特别像杨梦露这种应该如狼似虎年纪的女人,我还真想和她xxoo一回……可我在她面前败退了,我顶多摸到大腿、摸到脸蛋,就再进不了一步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人,已经把她心里的位置占满了……”小木道,有点失望,也有点窃喜。   疯子果真是疯子,卢鸿博得意了,哈哈干笑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后来发生我就最先想通了,当讲师那点开支,根本供养不起她那样的女人,打开那个组织复杂的谜城,钥匙应该在她身上。那怕她是以举报人的身份跳出事外了。”小木笑道。   笑着的卢疯子蓦地又发疯了,他一侧头呸了小木一口道:“滚远点,你就你麻痹个乳臭未干的小鸡球,懂个鸟!”   情绪这么激烈,张狂知道捅到点子上了,他站在卢疯子的跟前踢了一脚,叱喝着:“老实点。”   不说还好,一说卢疯子一侧头,朝他的腿上就咬了一口,疼得张狂直甩,等甩开,卢疯子呲着白森森的牙,带着血冲着他笑,那笑容凄厉的让张狂不寒而栗。   “其实陕省这个传销团伙里,就有当年把杨芸,也就是杨梦露当成泄欲工具的那些人……我听说,当年她是被当成‘育成奖’发给有些下线的。”小木不动声色,又来一句狠话。   卢鸿博一下子疯子,使劲拉着货架,拉得咣咣直响,想扑,扑不上来,就呸呸呸直唾小木,小木动都没动,那么复杂、那么怜悯、那么尴尬地看着卢疯子,片刻,卢疯子拉着手腕见血,颓然而坐,如丧考妣般地木然看着小木,白森森的牙咬得双唇见血,一字一顿道着:“小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最好多磕头烧香,保佑老子死在监狱里。”   “不,如果我磕头烧香,我会保佑你们长相厮守,你可以为她装疯、骗人、犯罪,她也能为了你出卖所有人,甘冒奇险,我们你们一定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相濡以沫的苦日子……想着就是有朝一日,远走高飞,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小木道,眼睛如精准的手术刀,从卢鸿博疯狂的表情,直刺到了他要隐藏的东西。   卢疯子如遭雷击,他蓦地明白为什么自己插翅难逃了,他嘴唇翕合着,喉咙干哑了,半晌发不出声音来,像遇到了毕生最恐惧的事。   片刻后,一阵如泣、如痛、如疯、如痴的声音,居然是好奇怪的笑声,听得人浑身怵然。   这个疯子,真特么不好打交道,张狂示意着小木,追问赃款的下落。   小木剜了他一眼,没理会,却径直上前,坐到了卢鸿博的身侧,掏了块纸巾,垫住了卢鸿博鲜血淋漓的手腕。   这个细小的动作像触动卢鸿博了,他侧头,木然地看着小木,张狂全神戒备,生怕这家伙急了又咬人,却不料他又错了,两人良久保持着这种对视姿势,一动未动。   就在张狂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卢鸿博呲声笑了,咧开嘴,白森森带血的牙齿,嗤笑着小木道着:“我小看你了,居然能找到我,不过就即便你能找得到,也会一无所获……你们一直觉得是我,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她可以成为幌子,那我为什么不能是幌子?这儿,可离关口只有八百米,而每分钟经过的人都不止八百人……你们有多少警力能封锁得住吗?或者即便封锁,以你们的能力也做不到吧?”   卢疯子脸上挂着得意而欣慰的笑容,张狂心头狂惊,恰在这时,骆冠奇守候的监视电话来了……   ……   外勤已经追着信号源把一位女人摁倒了,一看不是,那部被外勤追踪的手机,在这个女人提着篮子里。   猝然出来的失误抓捕,引起了一阵骚乱,现场那些便衣,正挟着这位女士回关口。   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骆冠奇正在手机上惊慌地通知着:   “抓捕失利、重复一遍,抓捕失利,杨芸消失,杨芸消失……”   隔绝的商铺里,张狂愕然看着一嘴带血的卢疯子,无计可施到傻眼了,要是一直在视线里的杨梦露才是主谋,最后一刻反而带着赃款失踪,那追捕的警察,又要犯下一个行动以来最大的白痴错误。   “哈哈……不那么多废话还有机会,现在没有了……哈哈,一毛钱也没有,你们还是得送老子回精神病医院……哈哈……”   卢疯子呲着带血的牙,自己笑得无比开心,却让观者浑身惊悚……   第58章末路尽处   抓捕失利,连强、马烽火带着一群便衣,瞬间成了瞎子……   一下子被反向而行的人群淹没,他马上省悟,这是入关的人群,不管是入境,还是出境,在这个人流如潮的地方,会马上不见踪影,而且,如果出关,时间已经足够了。   “快找,快找……这是个重大嫌疑人。”   骆冠奇一遍又一遍催着监察部临时安置的警力,那些警察也傻眼了,谁可见过满屏的人脑袋攒动啊,就刚才找到卢鸿博,也是前方给出准确的描述才定位到了一个,这一位就难了,女人,可出关的有一半是女人;漂亮女人,有肖像……那照样不行,炎热的天气,有一半爱美的女人会戴着凉帽,或者脸上遮着轻纱,这无疑给摄像头带来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通知车上预备警力,全部进去。”   “是。”   “让马烽火一队便衣,直接到关口拦截,就钉在那儿。”   “是。”   连下两道命令,骆处长也是急了,给张狂发了短信,还觉得不足以描述此时情况,直接电话拔过去了,一句话: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   作了这些布置,他不自觉地一抹额头,已经是一头大汗,卢疯子如果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失踪的赃款最可能的地方就只能在杨梦露身上了,而关键时候却出这种岔子,两个人只要跑掉一个,只要赃款找不到,那唯一的证据就可能佚失。   再加上这个疯子时不时的“精神病”发作,就量刑也会再次逃脱法律制裁。   “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回事?……加把劲,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骆冠奇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的蹊跷,又一次催着警员们,而当他站在屏幕前时,那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满屏的人脑袋,密密匝匝,要在同时进出上千人的关口找一个特定目标,太难了,万一她发现不对,折回去,销毁证据……骆冠奇不敢往下想了,甚至他开始怀疑,这个懂得用举报掩饰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早发现不对,已经逃之夭夭了……   因为行动保密而不敢大量投入警力的问题凸现出来了,警力的衔接非常不顺,进出关口一条通道,可延伸到珠江市区,有八个进出口,更准确的数字是,商铺四千二百多家,从业人员七千余人,每天通关六到八万,高峰时间,日流量达十万人。   十几位警力投入在这样大的地方,没有后台技术支撑,简直就是聋子,瞎子,只有被人挤来挤去的份。   马烽火带着几位匆匆奔向关口,亮着身份,和对方不太流利的普话勉强交流,被安排在出入关口的检查室,他想到前台都不可能,那位操着不太流利普通话的海关警察说了,大佬,这不是你们小地方当警察可以胡来,一定要文明啊。   是啊,得文明啊,多少港澳同胞呢,还有长得像鬼的老外,这可不是习惯和北方小痞子大流氓打交道的马烽火应付得来的,别说找嫌疑人,就看看那十几个检查口排着长队的人群,都让人眼晕。   连强还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同去的是骆处长调来的便衣,南北城乡的警察差异蛮大的,南方的警察个个文秀,可就显得连强太差劲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体型相仿的女人就凑上去看,急火了,一把拉着女人胳膊掀人家帽子,那胡子拉碴的糙相,能把南国美女吓得惊声尖叫。   便衣顾不上找嫌疑人了,齐齐把连强拉住,有位相熟的劝了,大哥,你千万别啊,您这么干,一会儿海关警卫得把咱们拘起来,多少外宾呢?   警察,再烈的马的也套着缰绳呢,面对丝毫不见其少的如潮人流,连强想想又要功亏一溃,气火攻心之下,重重一叹,蹲在街边开始生闷气了。   宝贵的抓捕时机,一分一秒的流逝……   张狂奔上前去,准备打开闸门奔出去时,小木突破喝了声:“等等!”   他的眼光一直盯在卢鸿博的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被他捕捉到了,喝住张狂,小木说着:“秃蛋,你傻啊,他就是个骗子,都不知道坑多少人了,你要信他,他非得坑死你……他现在巴不得把他抓走,带离这里,好让那一位从容离开,你们一定有特别的通讯方式啊。”   “你猜,继续猜。”卢鸿博呵呵笑着,像初识之时逗小木一样。   “真以为我是个菜鸟啊,不过是左右换手的小伎俩而已,杨梦露,也就是杨芸,从潼关到漳州、从注漳州到广州再到这里,一路大摇大摆地走,无非是测试她是不是上了嫌疑人名单,那个时候钱肯定在你身上;到出关最关键的这一步呢,打前站的是你,那钱,肯定就在她身上了……两次换手,不管警察那一次抓到人,都会一无所获,对吗?”小木问。   张狂瞬间警觉,应该是这样,之前如果滞留杨梦露,赃款在卢鸿博身上,什么也查不到;现在换了个位置,抓卢鸿博,如果抓不到另一位,那依然会是什么也查不到,这像一锁双钥,除非同时抓到,否则就是一个相同的结果:一无所获。   正如现在卢鸿博的得意,他笑着道:“对呀,我会申诉,我会翻供,你看我像在乎这烂命一条的人吗?呵呵,秃蛋,要不你利索点,弄死我得了。”   “滚你麻痹的。”张狂气浑身气无可泄,郁闷地蹲下了。   卢鸿博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或许最让他忌惮的是小木,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小木问着:“林子,我们无怨无仇,又没骗你一毛钱,你又何苦把我逼上绝路?”   “仇大了啊,教授……你从看到我那刻起,恐怕就没怀好心思,带我进窝点,把我介绍给何玉贵,逼我干大讲师的活,然后又把我送给涂绅豪,一步一步把我送上主谋的位置啊……我想你也是从一开始就怀疑秃蛋,但你并不介意用他,假如他有问题,是警察,窝点端了,你正好扔掉包袱,远走高飞;假如他不是,涂绅豪做成功了,你照样也可以幕后坐地分赃……里外都是你赢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比我还损的人,就将来事发,这担责任的,好像就剩下我了。”小木道。   卢鸿博一下子笑得五官凑一块了,估计是他毕生最得意的一次设计。   “笑你麻痹,有你哭的时候。”张狂郁闷地道。   “呵呵,问题是我还在笑,你已经该哭了。”卢鸿博不屑道。   “但你不是笑到最后的人啊。”小木反讽道。   “是吗?你觉得你是?”卢鸿博脸阴了。   “我无所谓,但你忽视了我身上最大的一个优点,你虽然是个假疯子,我可是个真小人,要有人坑了我,我会废寝忘食地报复回去。”小木开始笑了。   “艹尼马的,老子认栽了,你随便吧,就这一百来斤,你们上交国家吧。”老卢一叹气,萎了。这变数终究还是小觑了,脱出了他的设想。   “你出卖他们我觉得很对,杨梦露原来是你的心仪女人吧?那应该是你第二次入狱,三年多,然后等你出来就物是人非了?别生气,我没有小看她的意思,相反,我在听到这种事的时候,也差点被气炸了肺。”小木道。   说的是杨芸身陷传销窝点的旧事,被当肉弹,被当“育成奖”来回送人,卢疯子脸上一下子变得狰狞如鬼,他咬牙切齿重重呸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着:“是啊,所以他们该死……传销的不算人,其他人就是人吗?警察就一定是好人吗?他们曾经为了追问赃款下落打断了我左肋四根肋骨,我无所谓……可你知道警察怎么对待她的吗?他们见她连一千块钱罚款也交不了,就那么把她撵到大街上,除了当婊子卖肉,她还能干什么?就特么那么点卖肉的钱都被警察盘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站在胡同口招徕嫖客,看见我就跑,死活不肯见我……是我作的孽啊,可老天为什么要把报应加到她身上。”   这一刻,卢疯子表情悲恸,眼敛颤抖,两行浑浊的老泪长流。   张狂侧过头不忍看了,大多数令人发指的罪行背后,都有令人发指的背景,正是环境的冷漠、人情的扭曲,把一个普通人,往往能把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纯粹的、坚定的、顽固的罪犯,他们生活的目的最终只剩下一个:用报复,回馈自己曾经的遭遇。   “一个好人的一点劣行,能让他身败名裂;一个坏人的良心之举,却能让他万劫不复啊……”小木喃喃地道,掏着口袋里的手机,如是判断道:“你很珍惜她,肯定不会让她再涉险。老实说,我也很喜欢她,干这些事并不是她的本心,她有很多次提醒我不要陷得太深,而且在走的时候,还警示过我……她没有你那么绝情。”   “呵呵,她一直就是这样。”卢鸿博喃喃道,像疯言疯语,疯得别人听不懂其中的柔情。   “那你肯定这样安排了,告诉她,一发现不对劲,就带着钱走……你之所以出现,是为了以防万一,想在最后一道关口,挡在她面前?”   “谢谢,没想到穷途末路了,才遇到知己了。扯平了啊,我坑你,你坑我。”卢鸿博惨笑着。   小木慢慢地起身了,拿着手机道着:“你肯定知道怎么联系她,信号消失了,人还在,我想她在等着你的电话,一起走。”   卢鸿博讶异一看,张狂适时道着:“老卢,让她自首吧,你装了一辈子疯子,消停几天吧。”   “打电话让她自首?”卢鸿博哈哈笑了,不理会张狂,问着小木:“你说我会做吗?”   “你不会,否则我会看不起你的。”小木拿着手机,在封闭的店铺里来回踱步,张狂此时也是百感交集,不再催了,看着惨笑的卢疯子,他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现在倒希望,这对苦命鸳鸯,能换一个结局,而不是被齐齐铐走。   蓦地,卢鸿博猛咳了几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绝望地倚着货架,慢慢说着:“她已经走了,别忙乎了……秃蛋,林子,是我害的你们,你们冲我来吧,我认罪。”   两人回头看时,惨相如斯的卢鸿博让两人心里更是恻然,把这个死不松口的疯子逼到认罪,一点也不觉得大快人心,那怕自己还有着正义之名。   同样是这句话,让小木停止了,他突然说道:“赌一把怎么样?我赌她没有走。”   老卢一怔,不敢接茬了。   “一个女人的死心塌地,比男人的为钱卖命忠诚度要高得多,我赌她没有走,卢教授,难道你不想赌吗?她如果走了,或许可以逃脱法律制裁,你可以欣慰了;她如果没走,那说明她选择了和你生死同命的结果,那你照样可以欣慰了……赌吗?”小木问,脸上带着病态的疯狂,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两人可以欣慰的选择,却同时都是留有遗憾的选择,卢疯子怔了,一时竟然无从选择。   那怅然凄苦的表情让小木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了,他脱口而出道:“秃蛋,明着来,让她自己走出来。”   啊?张狂愣了。   啊?卢疯子紧张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的表情。   便衣被招来了,齐齐架着被铐的卢疯了,他挣扎着,他疯狂地踢着,头撞着,被数人挟着,那怕是已经无济于事,他仍然在拼着命,像困兽一样,做着最后的挣扎……   “啊?不行,绝对不行。”   “来不及了啊,叶组长,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逃走。”   “那通知珠江市局,请求增援啊。”   “这儿高峰期客流量几万人众,多少警力也不够啊。”   “可是……”   “不能可能了,他们在前方已经抓到卢鸿博了,您那位线人描起了准确特征,我觉得还是靠谱的……”   “嗨……那辛苦您了,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帮不上忙了……”   骆冠奇匆匆挂了电话,回到了指挥室,迅速调整着部署,出关检查口戒严,每个通关员柜前,电脑屏幕上都显示出了重排查的人员信息,外围的警力后撤,守着八个进出关口,后续的警车正风驰电掣往关口赶,而抓到卢鸿博的商铺,几名便衣正带着他,直驱关口检查违禁物品的地方。   那儿是通透的,一块大玻璃隔着,从外面可以直观地看到里面被反铐坐在椅子上的卢鸿博。   逮到了,可并不是期待的大喜过望结果,骆冠奇的心悬起来了,把匆匆赶制的稿子递给了关口警员,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叮嘱一番,连那小伙子都纳闷,每天从这儿进出的水客、赌客以及嫌疑人多呢,有自首的吗?   “现在是天罗地网,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条,念吧。”骆冠奇外强中干的命令了句。   于是自通关检查处开始,直到关出到站出口,监视屏在闪烁、广播在调音、所有的广告屏、公众电视屏幕,在同一时间闪烁过后,亮出了检查处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画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声音:“……现在发布一条重大警务消息,陕省近期发生的非法传销案重大嫌疑人卢鸿博已于刚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杨芸,曾用化名杨梦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脸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马上向海关警务处报警,也希望嫌疑人杨芸主动出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数遍重复播放,不一会儿信息又来,骆冠奇忙得焦头烂额,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还配音,还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吗》,这不扯淡么?   骆处长站在政治的高度,训斥了小警一番,赶紧从网上下载这个音频,不一会儿,这个奇怪的发布,配着不伦不类歌声,从关口街头传到街尾,不少进出的旅客竖耳倾听一回儿,然后附带一句粤语腔调的评价:神经病。   确实有点像神经病了,张狂在检查室的内层休息室,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荷枪实弹的警卫守着门,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经了无生气的卢鸿博垂着头,在这一处景像之外,是络绎不绝的旅客,顶多会往这里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来是拔草寻蛇,现在可好了,成打草惊蛇了,张狂颓然而坐,听着熟悉的歌声,莫名地想起了在精神病医院,那个喜笑颜开的卢疯子带着大伙唱,那时候觉得真没意思,像他这样的战士被派去接触一个精神病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现在,这歌声仿佛触到了他内心深处一样,他在想着,有多少人被传销骗得走投无路,报应像一个戏剧化的轮回,最终组织者,也在这样的歌声中走到了穷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的哭出声音,我可以抱你吗宝贝……”小木靠着墙而坐,闭着眼睛在哼哼,张狂烦噪地骂了句:“唱你麻痹,难听死了。”   “你的烦躁不是因为这首歌,而是因为外人那个人,对吗?”小木突然问。   被敲中了心事,张狂却是不愿承认,他吁了口气,没说话。   “其实你也挺同情他的,不管英雄还是枭雄,都是被逼到绝境之后,逼出潜能之后改头换面的,在此之前,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的。”小木道。   “可杨芸?”张狂犹豫道,那样的女人,得让他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你在指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说这话的其实何尝又不是人情凉薄之人?感情本来就不是等价交换,你付出可能都没有回报,何况你根本不准备付出,而你没有付出,又怎么知道对方无情无义?”小木道,他也叹了一口气说着:“卢疯子是走到哪儿也会被戳脊梁骨的人,杨芸的经历也好不到那儿去,没有染毒染病死在街头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卢疯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亲身涉险,在帮卢疯子,难道你不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是生死同命了么?”   “但我见过更多的背信弃义,犯罪团伙里,维系关系的都是利益。”张狂道。   “是,可并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当他的情感压过了利益的驱动,他就会作出与以往不同的选择,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不管什么样的嫌疑人,他终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说,她会来吗?”张狂不确定地问。   “那你希望,她来,还是她逃跑?”小木反问,一问,张狂倒怔住了,简单的答案就是嘴边,却说不出来,小木斥着他道:“这就是人的矛盾之处,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条文做成的……一个沦落风尘,好容易找到真爱,又拼命去坑蒙拐骗想搏一个美好未来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让人痛恨的地方,其实一样多……就像你们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让人厌恶的地方一样多,是同一个道理。”   张狂阴着脸,瞪了小木一眼,然后直接撂了句结束语:“滚你麻痹!”   半个小时过去了,歌响了数遍,未见人来。   此时,在关口架起第二道检查站的人,扫描通行证、护照,对比肖像,忙得满头大汗,仍然是一无所获,根据客流量的判断,在前后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出入接近两万人众。   有可能已经出关了,骆冠奇在和海关处警员分析着,开始往回反查监控,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在电脑上运行的巨慢,那股子焦虑快要把人憋疯了。   可是没见人,没见赃款,整个排查还得进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陕省公安厅委托,又派驻警力增援来了……   此时此刻,关口外的资本主义世界,近景假山如林,远景高楼林立,开往赌场的豪华大巴就在等着,通关的人群间或讨论着那头发生的怪事,说有人被抓了,是非法传销的坏蛋,就被扣在检查违禁物品的玻璃房子里……等等之类的话,转眼间他们会乘上赌场接客的大巴,或者坐着出租,把说过的话忘在脑后。   一位在关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经呆了一个小时没见回音的女人,她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几次想转身走,又踌蹰,她鬼使神差地沿着来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听到了熟悉的歌声,那首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歌声,在歌声中,她欺骗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在乌烟巷口,在生命已经失去颜色的堕落岁月,那是她听到最美妙的歌声,然后路转回头,就见到了从监狱里服刑出来的卢鸿博。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从此开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忆着,两人是那么的相濡以沫,在回忆着,这个臭名昭著的骗子,总是掏得兜里底朝天的把钱塞给她,让她养身,让她治病,让她过上一个女人应该过的幸福生活。   那时候,两人就经常轻哼着这首歌,在轻拥着憧憬着一个安逸的未来。   近了……近了……她远远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围着的玻璃房里,那个孱弱的、熟悉的身影,已经再抬不起头来了,就像他无次数被抓、被打,总是那么低着头,咬着牙,流着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从来不写在脸上,再见他,他永远那么神采奕奕。   而现在,再也看不到了,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抹着泪,急速回头,抽泣着,再也无法遏制心里奔涌而出的悲痛。   这时候,隐约的播报又起:   “……现在发布一条重大警务消息,陕省近期发生的非法传销案重大嫌疑人卢鸿博已于刚才被捕,其同伙在逃……嫌疑人姓名杨芸,曾用化名杨梦露,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脸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马上向海关警务处报警,也希望嫌疑人杨芸主动出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她在哭着,她在抽泣,她在压抑着不敢放声、号陶大哭,眼前就是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世界,身后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不难选择,她抹着泪,朝着眼前的路走去,不过脚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驻立不前……   两个小时过去了,海关的影像没有发现,只是发现了几个疑似的影像,两人经营多年,肯定有无懈可击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经铺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来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灭,骆冠奇已经开始通知设卡的警员轮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检查处赶去。   绝望的情绪同样笼罩压张狂的心头,如果她落网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愤恨了,又一遍歌声响起时,他恨恨地说着:“他们约定肯定是境外接头,钱在关里换手,应该在抓卢疯子的时候出关了。”   “为什么我觉得她不应该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着:“家庭破碎,误入传销,钱被骗了,人也被骗了,命运几乎是触底才反弹的,从他们两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几乎是心有灵犀啊……她就带着钱走,又能怎么样?魂可丢在这儿了。”   “她就是个骗子,难道你觉得良心谴责能治得了她?要那样,我们警察都可以下岗了。”张狂气愤地道。   “良心……她没有心,她的心应该都给卢疯子了……”小木微笑着道,他也开始变得不确定了,喃喃说着:“遇上一个、而且是在最惨的时候遇上一个把她当公主的人,我真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可以舍得下,如果仅仅是为了钱的话,那两个人早可以坐地分赃,分道扬镳,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非要一起出逃?”   小木回忆数次调戏无果,他知道,杨芸心里应该被另一个人塞满了,而那个人,就是拉着她一直在当骗人,做传销的卢疯子,只有那种知冷知热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爱。   “你猜的都对,可是,我就艹了,人呢?”张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几万的出入关口旅客,你们不照样查了,查着了吗?”小木翻白眼了。   “嘿,我……我他妈怎么就想直接弄死你呢?”张狂的气往小木头上撒了,扑上来,要掐他脖子。   不料刚把小木制服,外面就鼓噪起来了,张狂一惊,放开小木,透在门缝里看,一看,表情僵住了。   是看守的警察正在阻档一位跑向这里的女人,那女人染着金发,皮肤白皙,一眼让人没认出究竟来,对着阻拦他的警察,她从容捋起长发,然后在脸上搓揉着,额上、腮上,搓下来几片与皮肤几乎同色的化妆物,拦着的警察瞬间脸色大变。   嫌疑人,杨芸……枪口迅速指向她!   而她却浑然不觉,她站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玻璃窗里,转瞬间泪流满面,都忘了身前的危险,她提着一个行李箱,无知觉的掉落了,她要往玻璃房子里去,众警不明所以,齐齐堵着人墙阻拦,要上铐子时,杨芸变得竭斯底里了,号陶大哭着,又抓又挠。   “让开,让她进去……”骆冠奇恰奔下来了,喜于形色的,众警一放开,杨芸哭着奔进去了,外围的人墙排着堵上了。   扑去的杨芸泪涔涔的伏在卢鸿博的膝边,一下子失控了。颓丧的、神情萎靡的、嘴角带着血的卢鸿博,慢慢抬起头,笑了,笑着却两行老泪长流,喃喃说着:“露露,你真傻,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鸿……博……”杨芸抽搐着,泣不成声了,她呜咽地扑向被铐着卢鸿博,手颤抖地抚着他的脸,伏在他的膝上,泪像断线的珠子,和着苦痛的呻吟道着:“……我不走,我不能一个人走……我扔不下你……鸿博,我和你一起坐牢,我们不要钱了……我们,我们什么也不要了,只要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可这一次我办不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己走……”   那种心里苦痛的纠结,在相聚的这一刻,全部成了渲泄的泪水。   “别哭,别哭……露露,对不起,对不起,我最终还是害了你一辈子,对不起……”卢鸿博劝着杨芸,自己早泪流满面。杨芸伏在他膝上,用洁白的袖纱给他擦拭着眼泪,擦拭着嘴角的血,在呢喃地说着:“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鸿博,你别哭,我们还后半辈子,我们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一室呜咽,一双泪人,躲在休息室的小木和张狂,不敢现身。尴尬站在门口的骆处长,任务完成的兴喜一扫而空,悄悄侧过脸,抹了一眼泪。   无他,其行可诛,其人可悯而已。   是日,6.22行动丢失的一千七百余万无赃款成功追回,主谋卢鸿博落网,另一重大嫌疑人杨芸,投案自首。消息传回,专案组一片欢呼。   当夜,两位嫌疑人被解押回陕省,航班在省城机场落地已是凌晨,面对着一片警车,这一对被铐在一起的嫌疑人,竟然没有一点颓丧之色,反而相携着走下弦梯,临上囚车时,卢鸿博意外地回头,对着一行解押的警察,微笑着颌首致意。   是感谢给了他解脱?   还是感谢让他有机会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人心是最复杂的,这一次,连小木都猜不出来了……   第59章心安归途   一周后……   省后勤装备处临时驻扎的打击非法传销402专案组,光荣地完成了使命,开始撤走。   八十七本,每本至少一百页,从口供到照片,到各类指认现场的证据,翔实地记载着这个特大传销团伙的故事,摆了整整一桌子,范主杰组长把他看得最多的一份案卷放下,那其中的页码,定格在卢鸿博指认缴获证据的画面。   这个被专家鉴定为疯子的人,思维比任何人都清晰,他能记住上千个人名,能记住很多款项,精确到个位数,他不是个君子,可的的确确做了十年报仇不晚的事,他精心设计这个传销案的初衷,竟然是要把那些一直视他为疯子,用他和杨梦露当讲师的传销头目,全部送上死路。   小木猜得没错,从卧底进入他的视线开始,就成为他的一颗棋子了,把卧底送进传销组织正遂了他的心愿,唯一的失误,恐怕是没有考虑小木这个变数。   范文杰轻轻合上了案卷,笑不出来,即便审讯很顺利,他也笑不出来,而且他无法描绘自己那种复杂的心态,他对叶天书讲着:“想不到啊,案情的动机最终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不仅仅是钱……卢疯子也够狠啊,十年前糟塌过杨芸的这些传销头目,最终还是被他一锅烩了。”   “是够狠,连缉察队的钟世海也没逃过去,怪不得他进退自如,这个钟队长早被他收买了,他连行动时间都知道啊。如果说主谋啊,这才是一个隐藏最深的主谋。”叶天书道,最后一个落网的,又俗套了,抓了一个自己人,透露消息,而且极力维护杨芸的工商总队缉察队长,就像很多地方传销屡禁不断的原因一样,有无良的执法者也从中分了一杯羹。   对于这个结果,叶天书却是暗叫侥幸,他道着:“卢疯子不简单啊,如果不是杨芸犯傻走回来,我们仍然拿他毫无办法,他最终还要逍遥法外。”   “错,正是因为杨芸走回来,卢疯子才圆满了,换个位置,如果杨芸被抓,我想恐怕他没准也会投案自首……每个人心里都有最执念的事,杨芸不是犯傻,而是选择她最终的归宿,你没看到吗?卢疯子变得比个正常人还正常。”范主任道。   “还是领导高瞻远瞩,我倒没看到更深的这一层。”叶天书笑道。   老范笑笑,自动过滤话里的恭维了,他感慨地道着:“至于我们内部的蛀虫,就离卢疯子差远了……看完案卷我有一种感觉,作为警察最直接的职业情绪应该是痛恨这些犯罪分子,可奇了怪了,我一点都不恨他……第一次入狱,老婆直接离婚;第二次入狱,第二任老婆不但离婚,还把他的财产卷了个干净,连罚金都没人给他交……世情的凉薄和执法者的漠然,最终成就了这样一个犯罪怪才……我在想,装疯子,连续十几个小时嘴巴不停说话,而且是反逻辑的语言组织,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瞒过那些专家?”范文杰道。   “呵呵,老领导,我怎么觉得您有点同情他?”叶天书笑着问。   “当然,那是因为此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否则,那位已经踏出国境的女嫌疑人,就不会去而复返了。”范文杰道,此案一波数折,最终却是这样圆满的收场,让他始料未及,他笑了笑,把案卷折起的一页捋平,一推道着:“再做最后一遍审核,准备移交吧,同情是我们的个人情绪,依法办事是我们的职业准则,它们不冲突。”   “是,本月就可以移交。”叶天书道,似乎心不在焉,他看看表,似乎想提醒范主任,又没敢提醒,范文杰蓦地想起来:“哦哦哦,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脑瓜不够用了,一看案子来就忘了……走吧,走吧。”   “要不我一个人去就成了吧?”   “那怎么行,我必须出面,这个奖得由我来颁。”   “您可做好心理准备,这小家伙怪话连篇的,没准得说句难听话噎您。”   “哈哈,我现在的心情,听谁说话都动听……何况小木同志啊。”   老范哈哈大笑着,丝毫不以为忤,他问着近况,休息了数日,一半是做询问笔录,一半时间是陪着他在省城长安玩,一个线人,一个卧底,都属于不宜抛头露面的,只深藏着喽。至于表现,和以往没啥差别,,遛遛逛逛找美食,那小纨裤的本色怕是没那么好改。   老范说了,亏是这个纨裤啊,作为一名警察,需要补充这方面的知识,比如,你可能从着装、饰品、香水上判断一个人的身家?比如,你可能从旧案中发现两个人奸情的线索?比如,你可能从纷乱的表像中找到关键节点?小木这个素质是相当高的,他那个纸醉金迷的生活啊,和犯罪分子喜欢的吃喝嫖赌,那是高度的重合啊。   是褒是贬都听不出来了,叶天书只在笑,没有打扰范主任的谈兴,不管有过多少坎坷,大案告破,那股子兴奋怕是要延续很长时间。   居住地在省武警招待所,去时那几位已经整装待发了,叶组长亲自驾着警车开道,两车直驱机场。   后车里的气氛,有点伤感,秃蛋还是那个秃瓢,没啥变化,小木几次看,为什么要分手了,有点舍不得呢?   小木还是那个小木,眼睛贼溜溜的,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很招人厌的样子,为什么也让哥几个有点舍不得呢?   “小木。”   “秃蛋。”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了,然后小木反应快,直说着:“你先说,都是你听我的,这次给你个机会,表达一下对我的挽留之情。”   “啊呸,滚蛋。”张狂笑唾道。   “语气很重,那说明感情很深,强哥你呢?”小木侧身,看另一侧的连强,连强这个糙哥实在不会表达,他有点挽惜地说着:“哎呀,真可惜啊,我还真想跟你学两招。”   “那你学不来的,吃喝嫖赌的水平不够,人情练达的境界就不到。”小木笑着道,说到此时,想起一事,他揪着连强问着:“强哥,你答应的警花呢?不能事办完了,你俩冒充警花陪我吧,搞点好吃的,你们那个吃得都比我多。”   司机哈哈大笑了,得瑟地道着:“我就说了嘛,要是小木穿警服,那得是支队长的料。”   马烽火一巴掌扇上去了,扇得司机直缩脖子,老马年纪稍大,给小木递着水道着:“旧情还未了呢,又想留情了……我给你个礼物,嫌疑人贾芳菲,想知道她的结果吗?”   “快说啊。”小木催着。   “已查明她确实是只负责替涂绅豪作账务处理,被捕后认罪态度较好,能积极交待问题……所以,专案组没有把她归到非法组织传销团伙的重点成员里。”马烽火道。   “那不还在成员里?”小木不悦了。   “不错了,只要不划进这个框框,将来免予起诉的可能都有,顶多处以罚金、拘役,蹲几个月就出来了。”马烽火道,传销罪不重,参与人员自然就更轻了。   小木长舒了一口气,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时候张狂心里还有个疑惑,他凑上来问小木道着:“你对杨芸也图谋不轨啊……哎笔录里,行动开始之前,杨芸邀你一起走,你怎么没走,反而保贾芳菲去了?”   “你傻啊,她就没安好心,就即便她不忍心看着我掉坑了,但她还是会按卢疯子的设计来……你想想,我已经被推到林总的位置上了,关键时候一消失,得了,一出事我得是首要分子……我试过了,一个女人想不想让你上他,能不能接受你,一试就知道,我试的结果是,她没那层意思。顶多有点可怜我的成份。”小木道。   余人吃吃在笑,连强问怎么试出来的?张狂说了,摸腿捏腰亲脸蛋,还不就那几下?有意思吗,嗨我就觉得邪性,你丫闻闻味道,就能猜到卢疯子和她有奸情,队里警犬也不过如此吧?   话题偏了,小木怒掐秃蛋,秃蛋这皮粗肉糙根本不在乎,反而喜欢和比他小很多的小木玩这个游戏,就像兄弟俩一样,不玩得过头,都不算感情很深。   一路轻松到了机场,下车时,直接到了民航楼的院里,一个相对隐敝的空间,气氛莫名地庄重了,那几位警察知道是怎么回事,拽着小木,站到了两位领导面前,敬礼,两位领导还礼,老范欣赏地看了小木一眼道着:“现在我宣布陕省公安厅的一份嘉奖……介于木林深同志在6.22专案行动中的突出表情,兹授予木林深同志‘见义勇为’奖章,以资鼓励……敬礼!”   一圈警察,在向小木敬礼,哎呀,把小木给羞赧地,不好意思了,范文杰主任亲自把奖章,证书,交给小木手里,还附上了一张卡,新开户的,他道着:“因为保密的原因,这事不能公开……我们就开个简单的欢送会吧,滨海落地,有我们兄弟单位的人接你……我再一次代表专案组,代表省厅,向你表示感谢!”   “叶叔,您别客气啊……您一客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哎呀,我活这么大,就没拿过奖啊……哇,还有奖金……”小木紧张到手足无措了,拿着大红的证书,有点烫手似的。   “是个大奖,三万元。”范主任道。   几位警察齐齐吸凉气,不少,举报一个a级逃犯也不过如此。不过这点钱对于小木可没感觉,反而是证书和奖章看着新鲜,他乐呵呵地翻来覆去看,叶天书笑着道着:“我和范主任就把你们送这儿了……接下来,你们年青人送送吧,呵呵,我们在,你们肯定不好意思说悄悄话了。”   两位领导来了这么个简单的仪式,在众人的礼敬中上车,范文杰刚客气了句,小木同志,有没有兴趣到警察队伍里来啊。小木随就是大惊失色回道,绝对不可能,这么low个职业,那也太屈我才了吧?   终究还是把老范给噎了一家伙,老范瞅小木义正言辞的,绝对不像开玩笑,绝对是自信心爆棚的,他哭笑不得道了句:“可你当个好人,当个普通人不更屈才?好好想想,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啊。”   车窗遮起了范主任的脸庞,小木没当回事,车走了他才发现,几个人都瞧着他呢,半晌马烽火道着:“小木,你别不识抬举啊,知道省厅政治部主任是什么职务么?”   “就是,我干多少年了,还是临时工,最大官只见过队长。”司机瞠然道,没想到小木能得到如此的青睐,那话里很有招蓦的意思。   连强也说了:“他就没识过抬举,你和他说,不白说么?”   “就是啊,搞得这么庄重,还没传销组织里气氛好。”小木揣起证书,得意洋洋地道。   张狂笑着,无语地给了他个脖拐子,看看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干啥呢?小木邀着,走,请你们喝冷饮,到空调间里看美女去。   几位心情很是轻松,跟着小木直进机场,冷饮碑酒喝了几大杯,俱是有点高兴,又有点失望地不时看小木,小木呢,不自觉地被这种真挚的感情感染了,想想当初在这儿那么激烈,现在却依依不舍,生活还像个戏剧啊。   “哎,秃蛋,那你呢?”小木问张狂。   “哎,没有不散的筵席啊,3326……下午就得送你,你说一天送两位兄弟,我们这小心肝怎么承受得了啊。”马烽火道着。   张狂笑着道:“老马,你特么说的像决别一样,至于么?”   “至于,绝对至于,我向叶组长请示啊,下午我们哥几们驾车,亲自送你。”连强和司机道着。   盛情难却的,张狂只得应邀了,看得出来,这些人之间那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总是能触到小木心里某个地方,让他羡慕、让他神往,想想自己曾经的那些狐朋狗友,白天吃喝、晚上嫖赌的,实在是不能同日而语啊。   聊着时间就快到了,众人起身送小木时,小木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道:“秃蛋,你路过精神病院么,就咱们呆的那家。”   “路过,不过得折十几公里。”张狂道。   小木做了一件大家没想到的事,他把刚刚到手的那张奖金卡,啪唧拍到了张狂手里说着:“那,帮我办点事,那个顾嫂,能帮帮点,你还欠人家一个道歉呢……还有那个老布,给他卖点历史类的书……还有,你看着办吧,剩下哥几人花花吧。”   小木历来仗义疏财,张狂可不好意思了,他说着:“这不合适吧,线人奖金,你让我替你处理。”   “你不很了解我吗?我缺德……不缺钱。”小木笑道,手一摸,又有一张卡,啪唧,给拍老马手里了,老马愣了:“你还有钱?哪儿来的?”   “我在传销团伙里当大讲师挣的?这不也没被搜走,也没机会花不是,送给你们了。”小木窃笑着道,老马可觉得烫手了,司机佩服得无以复加,直竖大拇指惊讶道,我艹,怪不得领导能看上你,这是总队长的水平啊。   “滚蛋。回头收拾你。”老马骂了句。要还回去时,张狂拦住了,使了个眼色,小木看到了,一指张狂道着:“瞧瞧,还是当卧底的脸色厚……强哥,马哥,秃蛋,还有你,临时工……再见了……”   几人看着小木迈步而走,几步之后他又跑回来,张狂那点挽惜之情全被搞没了,他很烦地问着:“又有什么事,你一次说完行不行?”   “最后一件事?张狂也是化名吧?我到哪儿找你玩?”小木好奇地问。   有关身份是个秘密,张狂笑着道:“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啊,我在皖省,滁州市公安局……你小子以后要犯事了,一定先通知我啊。”   “行啊……哎那我找谁去?”小木问。   这却是个忌讳,对于特殊岗位的同志,名字是个忌讳,小木傻乎乎地问,张狂笑了笑直接告诉他了:“孤儿院的孩子,只一个姓,党。名字很土,不许笑啊。”   “土到什么程度?”小木问。   “爱民!”张狂道。   “党爱民!”小木默念一遍,然后浑身全部收缩,边笑边打颤。看着张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着:“还不如姓秃名蛋呢,这也太土了吧。”   “滚尼马痹,再得瑟我弄死你。”张狂有点臊,凶巴巴骂了句。   “我又看出来了,你都会害臊啊,哈哈。”小木说了句,加快步子溜了。   等他排到过安检的队伍里,还不时地往回看,不时地向几位半路朋友招手,直至他消失在安检的通道里,那几位仍然一动不动,张狂手里的卡沉甸甸的,老马手里的,却烫乎乎的,张狂接到了手里道着:“我处理吧。”   “不能上交啊,回头别让谁揪着一查咱们,又是一堆麻烦。”马烽火道,警中无小事,估计也就小木这号外人,敢把这种黑钱拿出来。   “要上交国家,他会小看咱们的……把超支的经费给大伙补贴一下,剩下的,都给精神病院吧,我也欠那儿一个人情啊。”张狂道着,想起了那段荒唐的时间,其实在什么地方,都会有坚持的人,比如拼命阻拦的顾嫂,比如那些被打的保安,都差点坏了402专案组制订的“逃亡”计划。   还好,总归是有个好的结果了,张狂揽着几位道着:“走吧,民间有奇人啊,他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这次回去我得好好充充电啊,不能老被他骂智商是硬伤了。”   “呵呵,刚见时恨不得抽这货一顿,现在我倒有点喜欢上他了。”连强道。   “可不是咋地,这小子真邪了啊,卢疯子和杨芸,不管是坐地分赃,还是得手后就迅速出境、或者那怕隐姓埋名都不好找了……呵呵,谁知道他们就偏偏要结伴走,还真合了小木的判断,逮着一个就是一双,呵呵,一对老骗子,愣是栽在一个小骗子手里了。”马烽火道着。   “不,卢疯子是栽在自己手里了,就像小木说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别人尊重的闪光点,但坏人身上的闪光点,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张狂道。   一行走出门厅,一架腾空而起的航空呼啸入云,他们不由自主抬头,有点怀念那位已经归去的同伴,不过已经看不到,看到的是好一轮烈烈炎日,好一片朗朗晴空……   数小时后,另一位警员,编号3326,低调地离开了长安市,像他每次执行完任务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路口送别的叶组长、范主任向去车久久敬礼。   几个小时后,渭南精神病医院收到了一笔不菲的损赠,已经回到岗位上的白医生接收的,捐赠人车都没下,匆匆几句就走了,给他留下了一大包东西和一笔现金。   有一笔一万块的现金是指名给护工顾嫂的,拿着钱,知道大致原委的顾嫂,似乎一下难以接受这个关怀,脏兮兮的围裙抹着泪,躲一旁感动地开哭去了。   疯子老布可兴奋了,抱着一大摞党史书籍,全搬到他房间里了,开始在楼上扯着嗓子吼: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剩下的钱,白双喜医生全部交到了院办,是指定作为医治因为传销入院的病人的,在捐赠一栏上,白医生想了想,填上了个“林木生”的名字。   院办好奇怪,精神病院接受的捐赠可不多,好奇问这人是谁呢,得好好宣传一下,白双喜医生心里可是一点兴喜也无,忿忿然撂了句:“宣传什么呀,也是个精神病。”   涉及案情秘密,他是有苦难言,撂句走时还不解气,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往这儿捐钱,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他心里在说呀,这个精神病,可把他害苦了……   远在滨海的另一位,同样也没有躲过去,不过情况稍好,这一天只是陪同几位警察去找木庆臣,冯长翔医生算是心里十五桶水七上八下了,偏偏警方又含糊其辞,不说清楚,就是告诉他,让他领路的原因是怕太过突兀,至于那一位?   哦,没事,他现在获了个“见义勇为”奖,已经回来了。   见义勇为?冯长翔心里飞奔过一万只羊驼,这叫什么事啊。   但容不得他不相信,来的已不是曾经的那两位小警察,而是滨海市局的一位政委和一位副局长,一行匆匆到庆臣大酒店,哎呀,其实这两位警察也不太相信,这样的家世会去和违法犯罪作斗争去,而且还会高度保密,从省厅专程调他们这么两位大员,就为了把线人安全送回家。   木庆臣早得到消息了,在台阶上看到警车来了,看到冯医生带着警察来了,老木兴喜的脸上瞬间起阴云了,一下子天眩地转,就要栽倒,冯医生赶紧上前扶着:“木老板,怎么了?怎么了?”   “完了,终于还是要进去了。”木庆臣欲哭无泪了,痛不欲生地看着冯长翔问:“小冯,犯什么事了?重不?得判几年。”   俩警中大员傻眼了,怎么看像个二劳分子家属啊?   冯医生赶紧说:“木老板,不是您想像中那样。”   “啊?难道比我想像中严重?”木庆臣吓得直抖。   “哎呀,真不是,好事。”冯长翔强调着。   “你别安慰我了,警察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老木一言方罢,悲从中来,一抹老眼又是气火攻心的直拍大腿说着:“这个逆子啊,早知道就给他点钱,让他在国外呆着,省得在家门口丢人现眼呐。”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政委纳闷了,上前来了,冯长翔附耳来了一句,那政委一笑,赶紧上前,给老木握手,安慰道着:“木老板,真别误会,我们是专程来感谢您来了……您养了个好儿子啊,帮我们警方办了大事。”   “啊?”老木愣了,张口结舌了。   另一位屏退了冯医生,这位政委把一份内部刊发的影印件给老木瞧着,见义勇为奖?以资鼓励?木林深?看得老木一头雾水,拿着东西瞠然问政委:“哎,我说……这,这……不会搞错吧?”   “怎么可能错呢?这些天冯医生一直给您提供木林深同志的近况照片,其实就是我们安排的,怕您老担心啊。”政委笑着道。   “啊?你们合起伙来捉弄我,还让我儿子干这种危险的事?”老木一听,悲伤成怒了,冯医生赶紧上来解释了,这是大好事,老木不领情了,吹胡子瞪眼吼着:“好什么好,我儿子就是有点缺管教,被你整成缺心眼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当爸怎么办?”   不高兴了,钱花多少了呢,你让我儿子整这事,冯医生不悦是心理医生,能抓到老木的症结,直接指摘道:“木老板,这正是您选择这种教育的结果啊?你想啊,他已经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了,开始站到更高的高度,为别人考虑了,和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一起办事,总比……被警察抓强吧?”   后面的话放低声音了,老木想想,点头了,那倒是。   “而且啊,您儿子是个大才啊,简直是天才呐……那张野鸡大学文凭是故意气您的,据警察查证,他在美国俄克拉何马州,塔尔萨大学攻读心理学,要不还不聘任他呢。”冯医生把重磅消息撂出来了。   老木眼神一惊,喜出望外:“真的?”   “这我能骗您?不信您问问警察同志……而且我告诉您啊,这位是市局张政委,是专程来接上您,一起到机场接小木的。”冯医生介绍道,那两位警察齐齐点头,绝对不像作假了。   这下,老木总算找到点当爸的自豪感了,多少年了哈,就没有找到过这种感觉,他想想,有点喜出望外地道着:“小孩不淘气,不出息啊……我就说嘛,我木庆臣的儿子,怎么可能一无是处呢。”   “请吧,我陪您去。”冯长翔邀着,那两位老警,一个请着,一位上前开车门去了。   老木不愧是生意人,已经看到一个美好的前景了,他贴得张政委很近很近,像介绍菜名一样流利地介绍着他儿子:“政委啊,我儿子新加坡上的中学、荷兰学过艺术,在美国读过经济学……哦对,这不,还学过心理学……我告诉您啊,我儿子从小就聪明,异乎常人啊……真不是跟您吹牛,我家店里这二百多道菜名,他十岁就能背下来……哎对了,政委。”   几个人被老木瞬息变化的表情给逗乐了,不知道这位老板要说什么。   老木鼓了很大的勇气,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你们警察招人不?看我儿子合适不?”   这个诺可没人敢允,两位警察赶紧转移话题,不敢接茬了,一路着老木的絮叨,直向机场而去……   第60章本性毕露   咣咣嚓嚓一阵昂扬的音乐,把小木从床上惊醒,那亢奋的声音勾起了他的记忆,惊醒时,大汗淋漓。是个噩梦,几个印像深刻的梦境,在精神病院被人围殴、在传销窝点共诵羊皮卷,还有在潼关那个疯狂的聚会,他梦见自己被那些狰狞的面孔围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被扒光羞辱。   醒来时,音乐还在继续,小木跳下床,一拉帘子,剽悍的爆了句粗口:“我艹,这么早就跳广场舞,这帮老不死的,跳死你们。”   滨海最热的季节来了,他没想到现在和记忆中的滨海也不一样了,不像少年时代记忆的那么恬静、安宁和悠闲,特别早上、晚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老太老头,能把《红色娘子军》跳一百遍,闹腾的小木回来两天了,愣是没睡好过一晚上。   或许就没广场舞他也睡不着了,这次西行,改变最明显的就是生物钟,清晨六点,这是诵读羊皮卷的时候,和传销团伙共处的遗留症还顽固地留在他身体里,他坐在床上,神采奕奕,他在体会着这种行为习惯给身体造成的变化。   很厉害的,用一个近乎苛刻的习惯来要求自己,那人的身体这台精密的仪器,会像得到开启密码一样,每天在同一个时间保持最佳的状态。   “精神激励并不是一无所取的,和宗教一样。”   小木如是想着,精神的侵略确实像宗教一样,可以培养出从善如流的好人,当然也能泡制出不顾一切的极端分子,所差,在乎人怎么使用它而已。   没意思,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清晨清新的空气透过酣眠一夜的房间,赤着脚去卫生间洗漱。   又一个清晰的变化,让小木踌蹰了,卫生间琳琅满目的洗浴、化妆、香熏、美肤产品,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镜里的他,平头、剑眉、眼神犀利,像身体里沉睡的某种性格被唤醒一样,曾经的自我,成了很不堪的旧宿主。   “是啊,男人需要什么化妆,真可笑。”   一大堆美颜美肤的产品被他仍进了垃圾桶,他匆匆刷牙,剃须,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洗净往镜子里一站,随手把镜框上自己的旧照片揭下来,染着灰发、奶白肤色、眼神忧郁……曾经刻意在自己身上雕琢的韩娱男神偶像形象,现在怎么显得这么不堪呢?   “这不是我。”   一张旧照片,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这一瞬间他眼中掠过很多让他心悸的形象,是秃蛋那货的剽悍威猛?还是卢疯子那样的奸诈过人?那怕就涂绅豪那个独吃一方的人渣,似乎都比他这个奶油形象有可取之处。   不知不觉中,心境和形象都变了很多,在家里静了两天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去找狐朋狗友,没有逛夜店泡妞,曾经熟悉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兴味索然,终于回家了,反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对,父亲……穿戴整齐之后,小木踱进了书房,书房里依然整洁如新,看得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父亲来过,他默默的坐在书桌前,看到了被扣的全家福,轻轻拿起,一眼瞥到母亲的音容笑貌时,他的手像灼了一下,又轻轻地扣下了。   即便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即便是父亲一手造成的,即便他心里一千遍、一万遍骂这个老东西,可心里依然是恨不起来的感觉,依然是一种愧疚的心态,他眼睛滞滞地看着,在想那些颠沛流离的传销分子,在想那些无家可归的精神病人,在想那个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却依旧感恩的秃蛋……心里越来越清楚的家庭的份量。   “我得和他好好谈谈了,不能再这么相互伤害了!”   小木如是想着,带着浓浓的愧疚,养儿已是不易,岂能酿个悲剧?一起圄于旧事的回忆和怨恨中,不但父亲,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拥一个正常的心态。   他慢慢地重新拿起了相框,看着母亲的笑容,他幸福而释然地喃喃说着:“妈,一定让你很担心了,我想应该我和爸都太想你了,想得都无法原谅对方了。”   他微笑着,像小时候附着耳告诉妈妈悄悄话一样,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放在怀里,紧紧抱着,在幸福的回味中,他轻轻地拉开了抽屉,把这副旧照,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有些事,总得放下,否则你只能生活在回忆里。   有些事,总得扛着,否则你的生活留下的将会是不堪的回忆。   小木在想,做回一个自己,一个不需要粉饰的自己,但难点在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检点着,突然发现,这个很简单的问题,把他难住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约定的时间在九时,木庆臣没有去酒店,而是在家里做了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打扫房间、整理被子、亲自下厨做好早餐,在妻子仲晓梅诧异的眼光中做这些事,吃完早餐,又抢着洗碗。   这异常举动把老婆吓着了,眼光闪烁着游移不定,两人是标准的老少配,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特别是当一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男生后妈,她至今都没有进入角色,或者也没机会进入,那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个家门。   “庆臣,你今天怎么了?”仲晓梅终于忍不住了,站在洗碗的丈夫背后,猝来的温情,让她受不了了。   不但温情,还激情呢,老木回头揽了老婆一把,很郑重地道着:“晓梅啊,我们……再要个儿子怎么样?”   “啊?”仲晓梅懵了,夫妻俩再无子嗣,已成共识,丈夫早被儿子搞身心俱疲了,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你听我说……你跟我这十年,虽然吃穿不愁的,可其实没享什么福啊,家里没有小孩子记挂的,都不算什么家啊……这些年我心思一直在林深身上,一直忽视你了,我们其实都该放下,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心宽地道着,不像平时那么唉声叹气了。   受刺激了,绝对是受刺激了,仲晓梅狐疑问着:“庆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爷俩一直就说不了三句话……咦,对了,你这两天,床上都那么兴奋,到底怎么了?”   “我准备和他分家……让他另出去过。”老木兴奋地道。   “啊?那怎么行,他指不定得怎么恨我这个后妈呢?又觉得是我挑唆的。”仲晓梅觉得不妥了。一想想小木那得性,补充道着:“再说,他行么?”   “呵呵,当然行了,也不看他爸是谁……去我的包里,有个奖章和证书,一看你就知道了。”老木刷着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仲晓梅匆匆到了卧室,打开老公的手包,一翻,果真找到了那个作工很粗劣的奖章和证书,然后她眼直了:见义勇为奖?   不对啊,儿子见财起意、见色起意都可能,怎么可能见义勇为?   仲晓梅看傻眼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丈夫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那份从容的指点气度肯定没假了。老木说了,我确定了,必须另开过,就像当年我进城打工一样,不淘不出息,不逼不成材啊,从今天开始,我这当爸的一毛钱事也不管他了……咱俩就安安生生,再生一个。   仲晓梅愣了好半晌,倒被丈夫整得哭笑不得了。   八时三十分,俩口子同乘一车,直驱置业大厦出租的写字楼……   木林深此时也在往同一个地方赶,老爸的助理通知的,而早上的电话,居然是苏荣乐的,乐子正哈欠连天的开着车,带着小木直去置业大厦。   士别三日,又要刮目相看哈,小木变得天翻地覆,乐子变得地覆天翻了,头发长了几寸,大夏天套了个小马甲,脸上留着短短的胡茬,据他自己讲,是要坚持摒弃以前四不像的土豪形象,逐步向导演形象靠拢,现在影视多热啊?没这形象,怎么去泡人家那些个嫩模啊。   还别说,这副形象成功地掩盖了乐子从表像的丑陋以及内心的龌龊,让小木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了。   当然,更惊讶的是乐子,用他的话讲是,木少爷这可是经历的多少苦难,才成功地打造出了这么一副苦逼形象。   两人互相攻讦,不过相见还是那么亲密,行至半途,木林深突然想起一事来,直问着:“乐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可那儿都没去。”   “这说来话长了,大前天咱们一同学在你家饭店吃饭,看见你爸被警察带走了……哎呀,把我给吓得两天没睡好,今儿试下了旧号,嗨,居然回来了。”乐子道,明显心虚,几次看小木。   那点鬼心眼小木岂能不知,他直问着:“你还抽着?”   “偶尔。”乐子掩饰道。   “别抽了,那真不是好玩意……你小子,肯定看见我爸被带走,以为我出事了,会把你扯出来?”小木笑道。   乐子抿抿嘴,没接这茬,笑了笑问着:“到底出啥事了,哎我说你爸真毒啊,就找两人把你弄走?这特么一关就是好几个月。”   “不说家事了,再怎么是亲爸你能怎么着?”小木换着话题问着:“那个同学啊?”   “管向东,管管啊,你忘了,人那时女朋友姓鲍,你就叫人家俩管鲍之交……咦我艹了,真形象,我都一下子没想他名来,只记得他叫管鲍。”乐子哈哈大笑着。   少年时的糗事,小木的心眼,多数同学的外号都出自他的设计,小木笑笑随口问着:“管管现在干啥呢?”   “检察院公务员,毕业出来就考上了。”乐子随意道。   说到此处,小木被触到心思了,脱口道了句:“我也想考公务员。”   “我艹……”吓得乐子一蹦,方向盘都没抓稳,跟着哈哈大笑,小木不悦地问:“怎么了?小看我?”   “我就大看你,你能考上?你那文凭又没人承认……不是小看你,就你胳膊上纹野鸡的,体检那关都过不去。”乐子道。   “是凤凰。”小木纠正道。   “是啊,没毛凤凰,还不如鸡呢。”乐子道。   “我特么怎么见你就来气,信不信我弄死你。”小木恶狠狠地一吼,被气到了。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吓了乐子一跳,嘎唧一刹车,停路边了,小木猛地一省,知道自己无意中,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传染的东西冒出来了,而乐子确实被吓了一跳,那剽悍凶恶的脸相,他在木少爷身上可是头回见。   好久,乐子惊讶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像被在监狱里的关了一段时间。”   “比监狱可刺激多了……走了。”小木直接命令道。   奇了,乐子乖乖上路了,一种竟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觉得两人差别已经在无形中拉大。   到了置业大厦,按老爸助理给的地址,到了21层,乐子没敢上来,所有同学的家长都知道这个包工头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没人给过他好脸色。小木出电梯时才发现,这是一个私人心理诊疗的地方,瞬间让他想到西行这缘由了。   从不消停的老爸,看样子又要出么蛾子了,小木下意识的戒备,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在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老爸好好谈谈了,不能爱之切的人伤最深,念及此处,他又莫名地想起了秃蛋,那个夯货给他留下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口头禅都影响了。   没出意外,被助理领到地方一开门,把小木吓了一跳,像公司的谈判会议桌,主座三人,老爸、后妈、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次座一位中年妇女,也不认识,对面的座位,就是给他留下的了。   “爸,您这是干吗?”小木愣了。   “坐,我们父子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木庆臣和霭地道,此时对儿子已经另眼相看了。   木林深坐下,看看父亲渐老的面庞,看看十年没说过一句话的后妈,那股子浓浓歉意袭来,让他有点不自然了,他道着:“爸,不必这么正式吧,有些话,我也早想对您说,我都毕业这么久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想自己干点……想干的事,那个我……”   “停!”老木直接伸手了,不客气地打断了。   木林深一愣,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老木严肃地,带着家长威严直问着儿子:“今天,我的目的是要彻底解决咱们父子间的隔阂,你觉得是以西方的方式好,还是以东方的方式好?”   “哟,爸您学问长进了,那我一直在国外,要不以西方方式解决。”小木笑了,没想到老爸与俱进了。   老木也笑了,笑着道:“西方的方式是,儿子要成人了,老子就什么都不管了,对不对?”   “啊?”小木一听,多少年的纨裤习惯怎么可能一朝去掉,不管那还了得,他反口道着:“那,别西方了,还是东方吧,这不国内么?”   “那东方的习惯就是,长者为尊,老子说了算。”木庆臣严肃道。   那位男的笑了,后妈有点不好意思了,小木傻眼了,怎么也没料到,老爸的变化也这么大,他狐疑地看看,犹豫问着:“爸,你被谁洗脑了?”   “被你啊,和爸斗了这么多年,处处捅娄子让我给你擦屁股,回头还拿个野鸡大学文凭骗我……我想开了,儿大不由爹,这不是猫儿狗儿的,能拴在脚边……就刚才说的,你同意吗?”老木问。   小木愣着问:“我同意不同意,有区别吗?”   是没区别,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仍然要由老子说了算,不自觉地小木逆反心态又来,话强硬了。   不过已经吓不住老爸了,老木不客气地道着:“反正你也不想回家,很简单,你不是说了吗,我欠你一笔遗产,你已经等不得要领了……所以,我把自己财产的一半,四栋房产、存款、证券,一共价值一个亿财产,留给你。”   “啊?爸……您这是干什么?”小木震惊了。   “你是不想要?”老木问。   小木被噎,眼眨巴着不好意思了,笑着道:“长者赐,不敢辞啊,哎,爸,您别这么客气啊,我……我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喜啊。”   一众皆笑,老木笑着笑着突破又爆一句:“别客气,该给儿子的,老子多少都舍得……对了,还有一条附加啊,四十岁以前不能支取。”   “啊?”小木一惊一叱,被老爸撩得心乱了。   “当然,为了保证你的生活,每月你可以向王律师支取五千块钱生活费,别嫌少啊,这座城市里挣不到五千块的人多了,有意见吗?”木庆臣道。   小木表情僵着,知道又被老爸套上笼头了,他愕然问:“我的意见,有用么?”   “对,不管用,老子说了算……那就这样了,细则王律师会告诉你,这位冯长翔医生,我想你不太喜欢和我见面,不过希望你每月都和这两位见见面,西方教育出来的,应该有契约精神啊。”老木说罢,不再理会愕然的儿子,叫着夫人,起身了,两人踱步这就要走,到出门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到的电梯里,仲晓梅忍不住了,脸见苦色的道着:“庆臣,你对儿子是不是太狠了点?”   “什么叫狠啊,我在他这么大上,都开始养家糊口几年了。”老木道。   仲晓梅道着:“时代不同了,他一直娇养惯养出来的,能和你那时候比?”   “是啊,时代在进步,不能他在退步啊,不逼不成材啊……而且啊,我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揽着妻子,另一只手,却摩娑着奖章,那见义勇为几个字,怎么就看得老木这么带劲呢?   夫妻俩下楼,相携而去,这件心事了却的让老木心情大好,放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专程陪夫人逛商场去了……   “有几条注意事项……”   “您需要每月提供体检证明,一旦发现毒。品检验阳性,遗产继承会被取消的。”   “您需要提供每月五千元的开去明细,如果发现不妥,下月支取额会相应扣减。”   “如果发现您未通过本律师事务所把现有的房产、车辆抵押,或者产生任何债务纠纷,您的继承权也会被取消……”   “……”   老律师一条一条给小木念着条文,小木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听不下去了,愤然一叉手道着:“不签,查谁呢,坐监狱都没这么麻烦。”   律师不愠不怒地道着:“不用签的,您知道就行了,我们会依照立嘱人的条文办事的。”   她起身,直接把厚厚的一摞文书放到小木面前,将走时还提醒了一句:“对了,本月的支取,务必在十五日前体检后办理,每月务必到冯医生这里作一项心理评估……谢谢,我先走了,资料里有我名片,有事请联系我。”   老木在别扭着,女律师径自走了,冯医生出去送人。   哎呀,真毒啊,派这么个更年期后的妇女,简直无从下手嘛?   小木咬牙切齿,给气着了,早忘了要和父亲来一场坦诚对话的初衷了,他现在最心揪的,估计要是钱了,也是啊,眼看着就捉襟见肘了,早知道就不把好几万扔在长安了,一个月五千?   哎哟喂,那可真是苦逼时代的到来了。   片刻后,冯医生回来了,小木痛不欲生的表情落在他的眼中,让他怜感顿生,刚称呼了句,小木抬头,很难堪地看着他问:“我明白了,是你给我爸洗的脑,他就一大师傅,肚子里只有菜谱,其他事根本没这么大谱?”   “所以,你就变着法让他难堪?”冯医生道。   哦,把小木问住了,报应啊,怨谁呢?   “或者,也不是我的问题,根源在你,你要是个彻头彻尾的纨裤,我想你爸也就认命了,可惜啊,你不是,你不该让他看到希望啊。”冯长翔道。   还真是这样,小木想想,恐怕苦日子逃不过去了,事都办到这份上了,再恬着脸回去要钱他可做不出来,就能做出来,恐怕老爸都未必买账了。   “请吧,今天我来给你做第一次心理评估……介绍一下,我叫冯长翔,曾经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不需要讳言,你的事是我安排的,在对你进行的催眠的时候,你重复最多的词是妈妈……我想,母亲在你的生命里占着很重要的位置……由于你父亲的纵容,你的性格形成有缺陷,这个你应该懂啊,缺位型人格,孤独感和防备意识都非常强,属于偏执型……”   一路说着几次回头,小木垂头丧气地跟着,进了诊疗室,坐在治疗者的椅子上,冯医生侃侃而谈,在心里,莫名地有点同情这孩子,真看不出来,他在警察窝里是怎么混出来了,居然还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等等。”小木打断了,看着冯医生问:“您把我送精神病医院,这是违法的……医生啊,不能这么黑吧?把我送精神病医院,那怕我有问题,也是心理缺陷啊?”   “这是你父亲同意了,并签署了治疗书。”   “我不信。”   “那怎么你才能相信?”   “我看看。”   冯医生看着苦楚的孩子一样,找着文件,然后把治疗书铺到桌上,小木上前拿起来,翻了翻,果真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子,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翻页的纸靠近了嘴,然后一咬,把签名处的撕下来了,嚼了嚼。   “嗨,你这是干什么?”冯医生愣了。   “我用实际证明,你的心理评估是错的。”小木说着,手搓着蹭蹭一揉,冷不防隔着桌子一揪冯长翔,直接一团纸塞嘴里,摁着人,劈里叭拉,后背一阵掌切兼肘拳,那拳拳到肉、肘肘压脊,疼得冯医生喊都喊不出来,哦哦挣扎着。   小木却是来的兴起,揪着人,扯着拉出来,往沙发椅上一反摁,肘拳加膝撞,一下一下来着,恶狠狠说着:“艹你妈的,差点坑死老子知道不?”   “艹你妈的,给我爸出馊主意,断了老子的好日子知道不?”   “艹你……傻b心理医生,就没看出老子有暴力倾向?”   啊……嗷……求求你……放开我……有话好说……冯医生挨得那叫一个酸爽,嘴里高潮连连求饶,小木气喘吁吁放开,好爽地往他办公桌上一坐,啪啪一拍手,这几招可是秃蛋和那几个警察教的,专治各种不服,看这狗日医生疼得直扭,半天才吐出一团纸来,小木的气这才消了大半。   斯文人那受得了这等糟塌,气急败坏冯医生要上前来摁铃叫人,又被小木给踹一脚,气得连滚带爬要跑,小木坐在桌上说了:“哎,你可想好啊,报警,警察见我比可见你亲啊。还要想清楚啊,一报警,这单生意可就黄了啊。”   这话管用,冯医生一下子爬起来了,想了想,反倒把他搞得进退两难了,他忿然间,像被非礼了一样道着:“你太过分了。”   “是你过分在先啊?”小木道。   “那是你父亲同意的。”冯医生道,一说这个,小木笑了,他猛然想到一件惊恐的事,完了,那签字的治疗书,已经被嚼成一团了。   “接下来不用治疗了,准备打官司吧啊,我特么去请几个律师,专门告你,索赔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失费500万元……不高吧?哟,看你表情不想给是吧,那好啊,反正我也没准备要,你这门诊总得关了吧?别说兄弟不仗义啊,你断我财路,我砸你饭碗,扯平了。”小木牛哄哄地背着手唬了几句,拔拉开傻眼的冯医生,就要走。   一个优雅纨裤,已经被沾染上流氓无赖德性了,对付文化人,太小儿科了。   不管摊上什么官司都不是好事,这下子冯医生急了,急忙出手拦着小木:“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要不,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你看你这人,刚刚都说了,我的事我做主,再说我告你,又不是他告你,你法盲啊,主体都不一样。”小木斥道,又要走。   冯医生又要拦,脸色难堪地道着:“有话好说……你别这样啊,我不是存心害你的啊,是你自己和两个危险人物一起跑了,警察都监视了我两个月,我过得比你都难啊。”   “哦,你这么说,我倒心里安慰多了。”小木呲笑了,瞧着冯医生怨妇一样的表情,挑逗问着:“想私了?”   冯医生一怔,赶紧点头:“哎,私了……”   “条件我开啊。”   “哎,好嘞,您开。”   “这样,简单点,我爸给了你多少治疗费,二一添作五,分我一半,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啊?”   冯医生没想到,竹杠敲到他头上了,敢情这恶少存心就不良,眼见着从他爸那儿拿不到钱了,变着法从其他地方挖。出钱疼啊,比挨打还疼,疼得冯医生脸上扭曲,不像怨妇,像产妇,难产那种。   “不给钱,等着法律治裁你吧,哼!”小木气宇轩昂,抬步就走。   一下子被冯医生拉住了,他苦言道着:“给,给……我给!”   小木笑了,是一路笑着走的,小支票弹得砰砰作响,冯医生羞得根本没敢声张,还装模作样叫下一位进去开始治疗呢。   重新坐回乐子车里的时候,乐子这得性一看支票眼睛就直,扑上就抢,嘴里兴奋地喊着:“亲哥哎,有好日子过了,我看看多少?”   “这是最后一笔钱了,知道不,我爸对我正式经济封锁了。”小木凛然道。   乐子一看,七万五,兴奋了,直道着:“哎呀,这个事情很严重啊?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吃着喝着,花完再考虑这个事?”   “乐子,跟你说实话啊,这次回来,其实我本就准备告别过去生活,重头开始的,他不给钱正好,咱自己挣去,我不信了,有那么难吗,这不顺手就搞了几万。”小木道。   乐子拿着支票却是馋涎欲滴了,他劝着:“谁说不是呢,我和你一起重头开始……嗯,那个,来个缓冲吧,咱们来个告别狂欢吧,人生得意须狂欢,理想抱负都扯蛋……吃好喝好玩好,多找几个妞,来个大party,与往事干杯,怎么样?”   “呵呵……不愧是做传媒的,说的真有文化,就这么办,我是倾囊请你,以后你看着办。”   “哎呀,咱们这关系谁跟谁呀,我恨不得变成妞,天天让你满足啊。”   “快别恶心我啊,你要变成妞,我该喜欢男人了。”   “哎对了,桑巴酒店那儿,好像有人妖了,想不想试试重口味……那儿只对熟客开放,手机联系暗号是:凤凰台。我都没明白什么意思。”   “笨蛋,宋词名句:凤凰台上忆吹箫。”   “哦?瞧这多有文化的事啊,咱们得去瞅瞅啊。”   “必须的,今天就去,吃完饭就去……”   一对三观不正的损友,兴奋间早忘了烦忧,又如往常一样,寻欢作乐去了……   第二卷第四只黑手   第61章楔子:离奇世界的开端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另一层更深的意思是:就即便浪子回头,也换不回真金白银来。   别不信啊,此谚在木少爷身上得到了无可辨驳的证实。   很快第四个心理医生被木林深搞妥贴了,死活不敢接木老板的诊金,老木三番五次询问才知道了缘由,敢情冯医生早被他儿子敲诈过两回了,西行一趟,本事见长啊,懂得拿起法律武器敲诈心理医生了,还愣把冯长翔吓住了。   可以理解啊,辛辛苦苦搞这么个诊所,真要摊上个烂官司,谁也怕啊。   现在唯一不怕的反而是老木了,他是咬紧牙关,要逼儿子成材了,他心里想了啊,这明摆着的事,和犯罪分子斗都没吃亏,回头还成了警察的座上客;心理医生被他整得一个个哭笑不得,就再怎么想,他干点其他事也是手到擒来啊。   冷战数周,老木不理不睬,又一次上门讨债的人来时,他二话没说,直接报警,结果一报警,俩拿着欠条讨债的被提留进派出所吓怂了,老实交待,是木少爷给打的欠条让来问他爹要钱,要到钱才给他们提成,派出所传唤了木林深,小木傻眼了,被警察叔叔教育了一番,撵出来了。   老木又开始胃疼了,此时才明白,以前讨债种种,怕都是这个逆子设计的。   小木也开始胃疼了,父子斗争中,老爸越来越聪明了,都不好诳钱了,这眼看着经济拮据可咋整?   过得很艰难呐,从冯医生手里讹了点,很快被糟塌完了,就剩每月五千块了,还得巴巴去王律师那儿支取,前一个月他顾及面子没去,当终于憋不住去时,那王律师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就五千,而且还没补上个月的。并且传达了他父亲的意思,如果再发生上门骗钱、讹钱的事,那等着法庭上见吧。   又给小木来了晴天霹雳啊,不过老爸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如果实在找不到正当的工作,那就是去厨师学校学习,那样三十岁可以到庆臣酒店接班。   说到头,老爸还是想他培养成厨师的初心未改啊,作为海外留学归来木林深,怎么可能去适应那种烟熏火燎的生活,自然是一口拒绝的。   于是,他开始了漫漫找工作的路……   秋九月,兰桂飘香,小木打起精神来,每天在报上寻着招考通知,准备去试试考公。   其实公务员生活是蛮不错的啊,泡杯茶、叼根烟、男女老少侃一天……嗨,就把工资挣了,天下没有比这更简单事了吧?   可在他身上就是无法逾越的困难了,报名要体检表的,偏偏他臂上那只凤凰的纹身,根本过不了关,就这个可费了老大功夫了,买通了医院领导才通过,谁可知道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等正式报名才知道,什么艾伯拉罕马林肯大学,根本不顶鸟用,人家单位认南大、北大、西北大、东南大,甚至三本的文凭都承认,就是不认你什么国外的鸟文凭,直接把小木划入另册,考试资格都没给。   后来才发现,乐子讲海归不如狗一点都不假,无数的有钱家长把蠢笨如猪的儿女送出国镀金,已经成功地把“海归”这个词给毁了。   不行,换呗,活人能被尿憋死?   那月木林深居然发现警务单位招聘,市公安局面向全社会招聘合同制警员,他一想自己给人民做过贡献啊,再一想穿上身牛逼烘烘的警服那似乎也不错啊,于是就兴冲冲去了,一问是巡逻警、再一问是最低工资标准,就这三千块的工资,不管吃住还得本市户口。   他咬着牙痒痒,想想实在无处可去,还是报名了,谁可料不报还好,一报惹笑料了,那报名的一查气着了,当着一群报名的年轻小伙子训上他了:木林深,中学就有进派出所的记录,出一趟国你以为就把记录销了?就你还报考巡警?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趁月高风黑打家劫室啊?拿个洋码字的文凭吓唬谁啊?一边呆着去,下一个。   饶是小木铜嘴钢牙,深谙人类心理学,也说不上一句反驳的话来,他对着无数张谑笑看他的脸,掩面落荒而逃。   他明白了,离了他爹,和他爹的钱,他在这个国度,屁都不是。   明白了就好办了,十月份,老木听说小木乖乖去滨海技校报名,进厨师班了,他可是心花怒放了,专程去了趟技校,跟校长、教导主任好好叙了一番,中心意思是:不许对木林深特别关照。   于是就没有关照,木少爷开始和一批满身汗臭,两眼苦楚的城郊那些没出路的苦逼开始学徒之旅了,这种速成班的强度是非常大的,配菜,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在几十种切好的食材里配好一盘。   配得肉稍多点,大师傅吧唧就是一巴掌骂:艹你妈,你配这么多肉,想让人家老板赔死啊?   配得量稍多点,大师傅吧唧又是一巴掌骂:艹你马,你配量这么大,想让人家饭店赔光啊?谁敢雇你?   配得不多不少吧,大师傅吧唧又是一巴掌还在骂:艹尼马,笨手笨脚的这么慢,人家雇上也得把你开除了。   这些技校是绝对顺合市场以及奸商的要求来训练帮工的,直到训练成一个一个像机械手一样精准,掉地上的花生米都知道拣起来放锅里才算合格;就这还远远不够,素质,素质必须无限制提高,用水必须得省,洗完菜再洗碗,不能嫌脏;用油必须得省,咱家油绝对不是地沟油,是反复用的油;食材更得省,凉菜过水能重调、剩菜骨头能炖汤、这些业内常识你必须得懂。   不但得懂,而且得懂得不能外传哈。   经过十余天的强化训练,配菜打了七八个盘照价赔偿、切菜切了七八回手指,没有赔偿,小木终于开灶要上第一堂厨师课。   简单,蒜蓉鳜鱼,这场面是相当壮滴啊,一百多架火,火上坐锅、锅里淋油,光头锃亮的大师傅在吼着要领,这是批量式生产厨师,那怕精于一道两道菜的,出去也能独挡一面了。   小木在最后一排,垂头丧气的,他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左手已经缠了n个创可贴,手上的伤还是小事,心里受伤啊,这特么非人的待遇,比传销组织里恶劣多了。   “开始……”大师傅一声吼。   方阵里厨师齐齐下锅,滋滋拉拉炸鱼的声音不绝于耳,淋油、上芡、加味料,一个个经过强化训练的学徒们已经做得有不紊了,大师傅满意地一眼一眼看过,不时吼着嗓子提醒着:“不合格的继续从重开始啊,别觉得学校小气,不让你们花自己钱不知道心疼……你,滚蛋……你也滚蛋,瞎了啊,上层没熟,下层焦了……你,滚,这么大芡,熬粥呢?”   巡检相当严格,这种批量生产别指望手把手教你,食材、炉具都得自己掏钱,错一次就赔得你心疼,让你滚了,那就得重头来了,而且得等下一拔了,大师傅一溜看下去,倒把三分之一剔除了,他到了小木面前,这道菜已经结束了,大师傅看看整洁的案板和用掉的味道,像是思忖什么。   似乎不错哦,小木很满意自己这道菜,芡色金黄、汤汁浓而不稠,进盘子里,清清爽爽一盘,他小心翼翼把一个萝卜雕花放上去,ok,平生第一道菜完成了。   “色香味俱全,你无可挑剔啊。”小木得意地道。   大师傅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扯着嗓子吼:“第二项,把你自己做的吃了,尝尝问题在哪儿……蒜蓉鳜鱼的正宗味道是蒜香、甜香、鱼香合在一起,汁不沾牙,多食不腻。”   他吼着,一众厨师开始动筷,挟着鱼肉细尝,这是厨师的必条技能,要从无数次试错中,找到勾芡、火候、上料的细微的差别,刚一动筷,啊声一声尖叫,大师傅回头,小木呸呸呸吐。   “还色香味俱全,糖当盐放了,吃死你啊。”大师傅这才揭出谜底,早看出来小木案子上盐料未动,应该是炒菜时候走神了,这是大忌,大师傅不耐烦地说着:“滚吧,你特么切手比切菜还利索,炒菜糖和盐都能搞混了,能当大师傅么?”   “呸……老子早不想干了。”小木一摔筷子,扒了自己的厨帽,往锅里一扔,扬长而去。   这种情况多了,来者自由,去者自愿,对于大师傅,顶多会在最后告诫你一句:“按合同规定:学费不退啊。”   消息传到老木耳朵,老木只能概叹一声,无语相对。   一个人找准自己的位置很难啊,他倒不怕难,怕得是根本没他儿子这号人的位置啊。   所有的情节都不会按你设计的推进,当老木在四下寻思给儿子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时,小木的命运却触底反弹了,又一月后,王律师告诉他,小木居然去了苏杭市,并且在一家外贸进出口公司当了业务员,而且以他扎实的英文功底,居然在那家公司混得不错,起薪就五千。   老木悄悄派助理去打探过一回,耶,居然属实,儿子居然穿着一丝不苛的工装,在一处物流工地清点货仓。这个结果让他心情稍慰。他暗暗数着这份工作儿子能干多长时间。   一个月,熬过去了……两个月,居然呆下来了……   三个月后,春节刚过,头天上班,远航进出口报关代理公司,怒气冲冲的张老板从经理办冲到了职员办,那表情震怒、走得地动山摇的架势把员工们吓住了,一般这情况,都是炒谁鱿鱼的表现,今天表现尤为突出。   没料到是刚进公司的木林深,张老板拿着一摞报关单,劈面就摔到木林深的脸上骂着:“滚蛋……妈的还海归呢,乌龟都比你强。”   小木瞬间怒了,当了三个月加班狗,积蓄的怒气全喷出来了,桌子上一堆资料兜头全扣到老板脑袋上上了,他回骂着:“啊呸,老子早不想干了,答应的年终奖一毛钱不给大伙,还想让大家给你卖命……你自己卖肉去吧。”   张老板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没见过这么操蛋的员工,揪着小木要给他颜色,话说小木岂是善茬,跟着那帮刑警早学了几招打人的功夫,回敬了老板俩耳光,一脚踹蛋上,拔腿就溜,那胖老板捂着裆直追,又多挨了几脚,等警察来了询问原委,员工打老板这一点确定无疑,原委呢?   就在那堆报关单上,整理的员工都乐了,老板把单子摔得啪啪直响,生意就让这个混球给毁了,能挣多少啊,挣不着钱,都成笑话了。   到底什么原委呢,警察叔叔一瞧,笑颠了,在一大堆化工品名录里,抗静电剂光亮剂、稀释剂、稳定剂、抗氧剂、润滑剂、增韧剂中间,夹了两个不和谐的字眼:去叫鸡(去胶剂)、打炮鸡(打泡剂)。   小木因为打老板又被传唤了,他说了,拼音输入法惹的错,天天让加班,累得头昏眼花怪谁呢?   派出所调解结果,张老板看在可以不发当月薪水开除人的份上,不追究了。   被处以治安罚款一千元,小木从派出所出来,又一次失业了,他倘徉在街头、湖畔,就像曾经到陌生的国度一样,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其实他很想很想试一下自食其力的,不过终究还是失败了,活了很多年才知道一个人需要自尊、需要独立、需要作他喜欢的事,可现在又要学习,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才能生活。   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那些忍受制度束缚的公务员,所求无非是五险一金、安稳归宿;那些忍受大师傅叱喝和耳光的帮工学徒,所求无非是身有一技,养家糊口,就即便这些商业公司,职员忍受老板谩骂、苛刻,还有无休止的加班,无非是想在这座城市有一席之地啊。   “难道这就是父亲想让我经历的磨练?”   他坐在西子湖畔如是想着,父辈的艰辛他是看着过来的,那份为人处事的圆滑、那种处处小心的奉承,那种卑到骨子里的谄媚,其实都让他厌恶。   难道生活就是为了经历这些,为了出人头地之后,再把这些加诸在那些后来者以及自己的晚辈身上,加了就加了,还特么美名其曰“到社会上磨练磨练”?   老子想干嘛就干嘛,受这鸟气?   小木重重地把手里捡地一块小石子扔进湖里,石子在深绿色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层链绮,被污染的水源一点也不让人心旷神怡,漂起来一个插着塑料管的纸盒,让小木怔了好久。   环境和人一样糟糕啊,想静静的地方都让人这么嗝应。   他拍拍衣服起身,电话响了,他拿起看,更糟糕的事来了。   乐子的短信和一份电子请柬,缘由是:如花要结婚了。   这倒不令他惊讶,如花钱已经多得没地方扔了,不找俩女的糟塌几个来回,都对不起他的身家,只是请柬把他看愣了:新郎:孙清华。新娘:代琼诗。   没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班花代琼诗,有下落了,一出场,就是如此惊才绝艳的把自己插在一堆牛粪上。   小木瞠目结舌了,在最离奇的真实面前,他知道,那怕他自诩研究过多少心理学,在那些世故的人眼中,他的形象依然如旧。幼稚!   不是么?居然还相信纯洁,不是幼稚是什么?   ……   距苏杭市百余公里,滨海市公安局刑事侦察局。   整午时,一位穿着便装的男子迈进公安局大院,验过证件,直上办公楼,敲响了这里一间标着犯罪心理研究办公室的门,有人在等,应声而入,等待的人把厚厚的一摞卷宗拍拍,示意来人看。   那位默不作声地坐下,翻阅着,很快进入了案情。   等待的这位,无聊的翻查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对方的照片,简历:姓名,申令辰,年龄43岁。   供职单位:苏杭市刑侦侦察支队,副政委、兼刑事技术侦察教导队长。履历是从普通的民警,积功二十余年上升到副政委的位置,其实在刑事领域,职务不过一个挂名,大多数时候带队的都得冲锋在前,这可不是个拿着枪能赶着人上阵的年代。   所以,应该是有点真材实学的。   等待的这位又看看此人经办的案子,9.12烟草公司特大盗窃案、8.08银楼金库被盗案、零七化工厂保卫科保险柜盗窃案,等等数桩,足够勾勒出一个警察的擅长之处在什么地方,也在符合面前此人表像。   沉稳、不动声色、冷静,不为外物所侵。   这正是要在警中寻找的那类人。   足足半个小时,申令辰看到了最后一页,等待的人出声问着:“怎么样?告诉我你的第一感觉。”   “郑局长。”申令辰起身要敬礼,被郑局拦住了,他摆手让坐下道着:“不必那么正式,趁这个时间会你,一个方面就是为了保密……你是专业的,应该看出来了,这都是未编号的档案,可以告诉你,现在能不能立案,都在两可之中。”   申令辰皱眉了,列出的两起案件是两宗离奇的盗窃案,不是报案,而是两位倒台的贪官向纪委交待收贿物品,都咬定家中失窃,案子是由纪委转过来的鉴别的,在对其中一幢单元房的检测中,保险柜确实有被撬的痕迹,但作为警察,第一个泛起的念头肯定是双向的,那就是:可能是盗窃,也可能是故弄玄虚。   “如果盗窃案是真实的话,那失窃清单,要成滨海数得着的大案了。”申令辰如是道。   名画十一副、玉器、古玩若干,估价八千余万,郑局长道着:“所以才请你这位盗窃案专家啊,先别管丢的东西,以你的经验看,此案是真是假?我可以透露一句,失主,就是两周前被双规的王子华、康壮,一位是国土资源局局长,一位是被牵扯出来的,政府审批中心的主任。”   “但案子却发生在两年前?”申令辰反问。   “对,双规后,根据他们交待,起获了部分证据,但在涉及这几个宗贿赂时去卡壳了,行贿的承认,还提供的发票,受贿的也承认,但东西丢了……现在纪委两难之间,所以,把案子转到咱们这儿来了。”郑局长道。   “失物我不知道真假,但这个盗窃案,是真的。”申令辰道。   “真的,何以见得?”郑局长问。   “您看……这是txdg保险柜厂生产的家用保险柜,嵌在墙里,技术性开锁的唯一的途私,就是在锁芯坐标点三十六点五度、十四点五公分处打眼,这个地方属于两块填充物的结合处,用一个普通钻头就可以打开,然后再用一个弯钩,挑起锁钩就可以……这种很专业的手法,不是两位领导同志可以接触到的。”申令辰道,又笑着补充了句:“哦,前领导。”   郑局长笑了,接过了申令辰翻到了那一页照片,仔细看时,还真如他所讲,他笑了笑道着:“看来我找对人了。”   “郑局,我以为是要组织统一行动。”申令辰问道,这个离奇的案子,在他看来,恐怕不好破了。   “可以说是一回事吧,很快,沿海几市要组织打击侵财类犯罪的统一行动,每年都有,今年要更大一些,情况你在一线,你比我清楚,现在的盗窃犯罪反侦察意识越来越强,网络化、跨地域、有组织,甚至境外参与,都不是什么希罕事了,所以这一次打击啊,我们的重点,要放在打击销赃渠道上,打掉需求,打掉销赃链,才能有效遏制类似重大盗窃案件的猖獗态势。”郑局道。   好像两起风马牛不相及了,申令辰皱眉问:“那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吗?”   “有,据双规人员王子华交待,他所收贿赂中,有一对玉蟾蜍,这对玉蟾蜍是由一家房地产商送给王子华的,在去年九月山西落马的厅官家里被搜到,纪委的同志因此专程带原拍卖行的鉴定人员去了一趟,经证实,正是卖出并送给王子华的那对。”郑局长道。   “一副蟾蜍,送了两个贪官?”申令辰奇怪地道,他瞬间反应过来了:“那是被人销赃了,重新卖出?”   “对,送给厅官的那位是煤老板,据他交待,是专程到苏杭市采购的,纪委委托我们公安查实,根据拍卖行提供的资料,我们最终查到了东西的持有人……您说,会发现什么情况?”郑局长问。   “应该查无此人吧?”申令辰道。   “比这个更彻底,是死人……已经注销户籍,但还有人持着他的身份证办理了委托售出。”郑局长道。   “鬼域伎俩,永远都超乎想像啊,城市扩张太快,我们的户籍管理制度永远是落后的。”申令辰道,对于警察而言,永远有从你眼皮底下漏掉的嫌疑人。   “还有更惊讶的,我们以这个模式顺藤查了查,发现被注销户籍,已经出死亡证明的居民里,仍然有十几条活动的线索,股市开户、银行建账,甚至开公司当法人的都有,账务的来往相当频繁,大部分都是委托卖出,一般情况下,都是委托卖出收到款之后不久,这个人名就弃用了……我们侦察永远比犯罪慢上几步啊。”郑局道,对于未查到结果的线索,业内规矩,都是相当保密的。   必须保密,否则这个作案模式一弃用,他们会想出更匪夷所思的手段,申令辰思忖片刻道:“您的意思是,怀疑在滨海及周边几市,有盗窃团伙及销赃渠道?”   “不是怀疑有,是肯定有啊。”郑局这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申令辰,申令辰翻着几页加密文件,暗暗心惊,两位贪官失物清单上,有十一件分别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出现,在沿着线索往下查时,都遭遇了同样的结果,查到了死亡人口身上,看着看着他眉头皱起来了。   遇到精妙的作案手段,警察就要头疼,这样的案子如果不是反腐风暴厉行,根本不会刨出来,那怕就失主都不敢报案。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或者几个专门针对这些赃物下手,再行销赃的团伙的话,那已经干了多久,做了多大,可想而知了。   “你是以休假名义被调来的,目的就是此案,省局的指示是,要在全省性的大行动开展之前,务必查实这伙盗窃及销赃人员的下落,打响‘斩手’行动的第一枪。”郑局长道。   起身恭听的申令辰愣了下“斩首?”   “不,斩手,是这只手的手。”郑局亮亮手掌解释道:“贼是三只手,销赃的是第四手,这一次的行动目的就是,把这多出来的两只手,一起斩。”   “是!我服从组织安排。”申令辰没有二话,全盘接手。   “跟我来。”郑局长起身道着,领着申令辰出了犯罪心理研究室,匆匆直上一层,到他的办公室,进门时,已经坐在的这里等得很久的两人齐齐起身敬礼,郑局介绍着:“这位是苏杭市的反盗窃专家申令辰,你们应该认识……他们俩,郭伟,关毅青,见见你们师傅吧……申政委啊,别嫌我们偷师啊,您的本事我们可是仰慕以久了。”   郭伟,关毅青,见到警中的传奇人物,显得很激动,两人又是齐齐敬礼,直接叫上师傅了,申令辰却显得兴味索然,表现的很淡,郑局当着和事佬,介绍着小关在信息中心呆过,有什么需要查实的线索,她会帮忙,至于郭伟,后勤装备处刚调到刑侦局,小伙子挺精明,组织上要重点培养。   转眼一个调查组就成型了,中午局里食堂匆匆一餐,饭后业务就开始了,小郭开着局里调的车,关毅青给申令辰开车门,两人毕恭毕敬把这位请上车。   “去哪儿呀?师傅?”郭伟随口问。   “对呀,师傅,咱们从哪儿开始?”关毅青问。   坐在后座的申令辰不由地笑了,他问着:“你们还没有独立办过案吧,想学什么?”   “当然想学您慧眼如炬的本事啊,我看过8.08银楼金库被盗案,您当时是从重伤的保安身上找到了突破口,我就纳闷,您怎么看出他是内贼呢?”郭伟崇拜地道。   “离题了,离题了……师傅,您得教教我们怎么办盗窃案啊,很快我们要参与专案组……”关毅青道,不料话没说完,申令辰提醒道:“哦,是不想再到专案里端茶倒水送资料对吧?”   说中了,关毅青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刚复职,你们是刚入职,而案子又是个大案值,作为警察,你们应该有起码的敏锐性吧?”申令辰道。   确实如此,因为涉嫌滥用职权并有办案刑讯,申令辰被停职一年,而且接受了处分,这件事谁也不愿意提及,可停职和刚入职,又有什么关联,关毅青和郭伟互视一眼,纳闷了。   “起码的敏锐性就是,有时候你必须在忠于职守,和忠于自己中作一个选择,两位被双规的官员,两年前发生的盗窃案,已经销售出去的赃物,不论你查那一件,都有可能把自己陷进漩涡里,查出来了,功劳属于集体,查不出来或者事情搞砸,是你自己无能,如果有严重影响,这个黑锅得你自己来背,不能给组织抹黑……你们选择吧,我不怕你们偷师,就怕你们后悔。”申令辰道。   这么严重,已经坐惯办公室的郭伟和关毅青,面面相觑,郭伟说了,师傅您放心,我要成为您那样的人,不后悔,关毅青表态了,师傅,要是忠于自我的话,我就不当警察了。   “呵呵,希望到我这个年龄,你们还能这样说……好吧,开车。”申令辰命令道。   “去哪儿的啊,师傅?您刚来,要不先休息休息?”郭伟关心了一句。   “先离开局里,没有那个案子是坐在办公室里能查到线索的……现在就开始教你们第一课,在接手一件案子的时候,第一步要干的是什么?”申令辰问。   “看案卷啊,看完案卷,仔细分析现场,对,去现场,亲自查看。”关毅青道。   “应该是先找类似案例吧?”郭伟道。   “错,两年前的现场有什么可看的?盗窃案不一样,首先,你得去找这个圈子里人,看过案卷有什么感觉?”申令辰问。   “干得很漂亮,把两个贪官窝给端了。”关毅青道。   “嗯,不错,欣赏犯罪,这是能够读懂犯罪的第一步。”申令辰意外夸了一句。   “再漂亮也是犯罪啊,我觉得难度很大啊,跨省销赃,又是贵重物品,而且渠道又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查到了线索,又到了死亡人口身上,我真想不出,得有多阴暗的人才能干出这么蹊跷的事来。”郭伟道。   “嗯,畏难情绪,很正常,这也是没有人接案,启用你们两个新手的原因,忠于自我的人太多,能忠于职守的,却太少了。看来我得找点圈内的人,好好教教你们两个新手了。”申令辰道。   “圈内人,您指,贼?”关毅青有点不舒服地问,申令辰确实路子很野的那种警察,怨不得积功十几年,仍然奔波在一线。   “去哪儿找啊?”郭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看守所……把近五年,有名有姓,量刑在十年以上的盗窃嫌疑人,都找出来,手段这么漂亮的贼,不可能寂寂无名,想了解这类案件,你们要向这些作案的人学习,而不是向办案的人请教,这个阶段,咱们设三天,你们认真学,我也了解一下,滨海这里的江湖。”   申令辰道,声音阴沉,让人很不舒服,就像他的表情,永远是那么颓丧一样,从这个警中奇人身上,已经看不到热血和朝气。   车,直驶看守所,这个离奇的世界,从高墙铁窗、从深牢大狱,打开了一扇离奇之门……   第62章魑魅魍魉   每个人都觉得坏人是少数吧,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仅滨海市每年发年的盗窃类案件就要有六千多例,平均每天二十多例,案值十万以上的占三成,特别重大的案值的,每年总要有几十例,撬保险柜、偷金库、专朝高级酒店的外宾下手,专挑高档小区有钱人入室行窃,你能用脑袋想出来的法子,这里面可都有人才实践过。   哪儿呢?当然是社会大学,看守所了。   小到偷衣服偷鞋,大到入室偷保险柜,什么样的人物都不缺,关毅青能查到了案例里,都是各式各样的奇葩人物,就没一个正常的。   知道怎么当贼,要从娃娃抓起,很多聪明的贼,都养一群未成年人,一步一步教他们怎么偷东西,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供奉。   知道怎么入室么?那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有专爬水管道的,有放吊绳的、有技术开锁的,群众的想像力是无限的,这些坏群众的想像力更是超乎想像,最牛的一个贼,能徒手攀到二十层偷东西,这真不算牛,可他年龄已经四十九了,还在干这行就牛了。最诡异的一个贼,是闵行分局用了一年半才抓到的,他的职业就是蜘蛛人,平时就吊在高楼大厦的外面清洁,究竟偷过多少东西尚在查实中,已经在看守所关了一年零八个月了,案子还没有交待完。最小的一个贼才十七岁,真无法想像,他已经是团伙的领头人,仅凭在全市各处敲车窗玻璃偷东西,就捞到了四十多万,一群未成年人,等抓的时候,连武器都拥有了。   学习的方式就是询问,详听作案的经过,主问是郭伟,连主问有时候都听得瞠目结舌,有点不相信那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比如用含氟液体,把玻璃悄无声息地化个窟窿;比如,专门收卖保险柜的销售员,拿到客户名单住址;再比如,为了偷东西就到物业应聘保安,偷了东西居然都不走,还有领着警察去看现场的。如果这还不够震憾人的话,那还有更神奇的,关毅青提审的一个盗窃团伙主谋居然是个中年大妈,专门招聘孕期妇女,结伙偷超市,这么作唯一的目的就是逃避打击,就即便被抓住,也能钻了法律人道主义的空子。   怪像种种,让人不得不惊叹一句,贼胆包天呐,郭伟和关毅青被震憾到无以复加,可偏偏申令辰根本没有反应,让他们俩更惊讶的是申令辰,这些歪瓜裂枣、奇型怪状的嫌疑人,进来的表情也是花样百出,满不在乎要烟的、痛哭流涕忏悔的、言辞闪辞撒谎的,什么人都有,而申令辰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似的,每每总以一个小小的、细微的动作,把嫌疑人的情绪控制作。   比如言辞闪烁的,他会淡淡说一句:老实点。那低沉的声音和犀利的眼神,会让嫌疑人瞬间变一种口吻。比如痛苦流涕,他会很恶心似的,呸声吐一口,然后那人像被刺激了,耷着眼,半晌反应不过来;比如进门满不在乎的,申令辰就示意都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最长一次能盯五分钟一动不动,然后那嫌疑人犹豫了,会弱弱地问:报告政府,还需要我交待什么?   明白了,关毅青暗暗佩服申令辰了,这是心理战,是那种长期实践练出来的心理战术,用眼神、用肢体语言来威胁对手,会让对方忌惮、恐惧、或者在犹豫中不敢造次。   询问在迅速推进,两个的见识在恶补中迅速增长,只不过越增长,越让他们觉得学海无涯。   这不,又是一位嫌疑人交待完了,专偷超市仓库的,打孔能打到专业水平,用一把手钻和一个工兵锹就能在混凝土上打出人孔来,细问之下,这货居然是自己配制的膨化剂,注入到孔中,等渗透一部分降低墙体强度之后才下手。   别小看这个门路,已经交待出来的,这货跨了九个地市,偷的仓库不下三十处,老家都盖起小洋楼了。   郭伟看了发疏额窄,长得有点鼠相的嫌疑人,又侧头征询申令辰,申令辰一摆头,仍然是那种兴味索然的表情:“带走。”   人被带走,申令辰摩娑着下巴在想什么,关毅青关了摄像问着:“师傅,快十二点了,要不咱们先吃饭?”   “等等……思路调整一下,我看你们剔的名单。”申令辰接过手机,看着名单,根本没有听到关毅青说吃饭的话,他喃喃道着:“这些都是典型的地域性犯罪特征,而且流窜居多,我们要找的人,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什么是犯罪地域性特征?”郭伟小声问,关毅青理论派水平很高,她小声掰指头数着:“你真是后勤出来的,不知道一线情况啊……简单讲,一个犯罪主体,集中体现在某个特定地域,就是地域性特征。”   还不懂,信息处理出身的关毅青大数据思维出来了,比如撬保险柜多出在黄平籍嫌疑人身上,那儿有一个全国知名的保险柜生产厂家,开锁对于那儿上万职工及附属人员,根本不是秘密;比如攀爬盗窃多出凉山,那是因为当地地理条件恶劣,出生在那儿,天生就是一副好脚板,日常走的就是悬崖路;再比如,沿街商铺的偷抢砸,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东北人,而且还是结伙干,砸抢起来来劲着呢,小股110出警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人口,资源、地理位置等多种因素,这些犯罪高危地区,违法犯罪不仅没有道德负担,反而会是人生成功的标志,据说在黄平一带,连年轻姑娘青睐的都是外出撬保险柜发财的男性,遵纪守法在家务农的往往被人瞧不起。   所以从社会学的角度讲,地域发展的不平衡,也是导致高危地区及人群以极端方式“融入”社会分工,强行对收入进行再分配,争夺生存资源的起因所在。   小姑娘宏篇大论,郭伟听着,悄悄示意关毅青,关毅青一回头,正看到申令辰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她不好意思地住口了,不过申令辰可一点儿也不介意,他轻声赞道:“说得不错,大数据能找出成因,可找不到嫌疑人啊,咱们先别从宏观着眼,从微观入手……那我简单地问,我们要跟的案子,地域性特征强吗?”   “哦,好像是反地域特征的?”关毅青恍然大悟。   “要反地域特征,又是什么情况?”郭伟一愣。   “准确地找到两位前领导的住处,那住处可是只给纪检委交待过啊;然后通过三道门禁、其中一道是高档防盗门、还要打开一个嵌在墙体里的保险柜……王子华被盗的住所,可是区政府的机关大院啊,总不能背着工具包也能大摇大摆进去吧?而且地域性特征的作案都是随机选择的,不能像这两起,都收获巨大吧?”关毅青兴奋道。   申令辰淡淡补充着:“还有一点,偷的可都是名画玉器,这比只认现金的毛贼雅多了。你们觉得,是不是把方向可以调整一下。”   “对,素质得高点的,应该不是刚才这类就为出来找钱的嫌疑人。”   “有准确消息来源,而且有出货渠道,否则那些艺术水平很高赃物,根本出不了手。”   “有高超开锁技术,至于应该达到咱们登记的重点监控锁匠的水平。”   “要这么讲,这贼当得难度得多大啊?”   关毅青和郭伟一人一句,描着可能性,越描倒越把自己吓了一跳,是啊,能办到这种事的充要条件如果都具备,那不得楚留香的盗窃水平才行啊。   两人被自己的想法搞懵了,要这么拽的江洋大盗,岂是这点警力能解决问题的,申令辰却是笑着道:“恭喜你们,终于和大多数警察思路到同一起跑线上了。”   这话一咂摸就刺耳,明显在说两人太迟钝了,想明白的太晚了郭伟没吭声,关毅青可有点气着了,她嘟囊道着:“申师傅,您别嘲笑我们行不行?这不就跟您学吗?”   “不能,再嘲笑你一回,有嫌疑人面前,美女并没有优势,什么都可能征服嫌疑人,唯一不行的就是美貌和无知……被我嘲笑,总比将来被嫌疑人嘲笑要好。”申令辰轻轻把手机放到桌上,问着关毅青道:“学了不少了,换换思路,用你的反地域思维,找一个熟悉滨海地下世界的人。”   敢情是根本就知道,白白耗了一上午时间,两位学徒心里不悦,可嘴上却不敢吭声,而且这么一趟似乎确实收获挺大,两人用警务通手机联网,关毅青的权限可以直通罪案信息库,关键的检索词一输入,检索的结果就寥寥可数了,关毅青和郭伟同时被一个名字吸引了:游必胜。   就排在第一位,关毅青瞧着申令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狐疑问着:“要这样查没几个人啊?不会找游必胜吧?这个人太出名了。”   “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也和这个名人有交集啊,要说名气,他比我们所有人的都大,试试吧,这种人肚子的装的东西,永远比想像中多。”申令辰道。   “提审这个人需要市局批准啊。”关毅青道。   “超期羁押一年零六个月了,他就是滨海人,可他是涉嫌组织黑涩会案子啊,当贼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案子未结,我们不能提审啊。”郭伟道。   “那就抓紧时间申请,特事特办。”申令辰头也不抬地道。   看来,下一个目标定了。这是一个奇人中的奇葩,从十五岁开始进少管所,就和法制进程结下了不解之缘,少管所、拘留所、看守所、监狱,一家都没拉下,从最初的盗窃、诈骗、流氓,到后来的拐卖妇女,组织卖。淫,最终发展到组织黑涩会,你随便在刑法里拉出个条文来,指不定就能把他套进去,这货是个恶名远扬的黄赌毒复合型恶棍人物,最嚣张的一段时间,区分局的警力都没有他的手下多,那些治安不达标的派出所辖区,得给他说好话,否则他组织几场斗殴,先倒霉的就是派出所所长。   关毅青通过郑局长请示市局主管部门,这个嫌疑人尚在未结案羁押期间,按程序,是不能接触的。郭伟在偷瞄着申令辰,那消瘦,泛着病态白的脸上,总让人对他的健康担忧,这一位是警中奇人,而此时确有见面不如闻名的感觉,郭伟怎么也看不出,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窥破无数离奇的悬案。   “小子,是不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申令辰突然问。   口气睥睨,像个大佬,郭伟很不适应这种说法方式,怔了下,半晌才尴尬笑道:“您……指游必胜?他可是名副其实啊。”   “呵呵,你明明刚才在观察我嘛。说说,什么感觉?我给大多数人的感觉,都不太好。”申令辰笑着道。   “不不,没那事,师傅,瞧您说的。”郭伟客气道,申令辰扭头,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像刺到了他虚假的笑容,让他赶紧改口道:“顶多有那么一点点。”   “那一点点在哪儿呢?”申令辰问。   “就是……就是……”   “是不是,我更像嫌疑人一点?”   “哎对。”   郭伟脱口称是,然后关毅青剜了他一眼,马上省得不对了,申令辰却是呵呵笑着不做解释了。   对此,他似乎更以为荣,而不以为耻。   请示发出后,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有正式回复,回复是让他们继续等着,正在和经手办案四大队协调,按谁主办、谁负责的原则,那个警察也不会希望同行掺合到自己侦办的案件里,所以必须有办案人员的陪同才能提审。   “呵呵,这就是咱们的效率啊。”   对此,颇有反感的申令辰只能呵呵了,不过还好,效率拖沓,好歹给三个赢得了吃饭的时间了……   第63章囚中恶相   “游必胜,196年生人,最早犯事文。革还没结束,因为盗窃上钢的铁模具被少管所收容,那时候比较乱,没几天就放出来了。八二年严打前又被抓了,盗窃加流氓罪,这家伙好,正好躲过的严打。”   “九十年代初,这家伙出来没几年,又因为拐卖妇女及组织卖。淫被判断入狱四年,后来提前释放。”   “00年犯的事比较重,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八年,住了有两年多,又出来了……最后一次就是两年前了。”   西上区十队刑警队长许飞边走边介绍着,回头看了三位一眼,见无人异议,他补充着:“……大致情况就这样,反正这家伙不管怎么总结吧,就是简单一句,能犯的事,他就一件没落下,现在摊上的黑涩会组织罪,还有两桩牵涉的命案,真不是我们不下力气查啊,涉案人员太多啊,光团伙的骨干力量就四十多位,现在还有在逃的,他们猖狂的时候啊,放贷、收债、盗窃、抢劫、组织卖。淫、收保护费、寻恤滋事,栽在他们手里的警察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抓这个团伙的时候啊,直接动用的是武警,两个中队啊。”   这是旧事了,曾经沸扬一时的游必胜黑涩会案件,一度在全国的新闻上很抢眼,因此而落马的地方官员、警务人员不在少数,这也是当前社会的一个怪像,一个两个的流氓引不起重视,但要是结伙成帮的群氓,往往还能成大事。   后面跟着的三位俱是尴尬一笑,没有多问,自己脸上抹的黑,说到那儿也光彩不了,那位队长许飞却是和霭得很,他放低了声音道着:“这个人现在确实很敏感,因为他牵涉出来的旧事不少,区分局两位已经退休的民警都被牵出来了……几位找他,是要查什么事?”   “哦……王子华、康壮的案子。”申令辰道。   “我知道那事。”许飞道。   “你知道?”申令辰纳闷了,警中的保密实在是问题。   “不就两位领导家里被偷了么?当时就报案了,后来又把案子压下去了,说没丢东西……这不落马了,交不上赃物,又说东西丢了。”许飞道。   “好了好好,找他了解一下滨海的情况而已,不涉及你们在查的案情。”申令辰转移着话题问着:“咦,对了,许队长,这么人物,怎么能屡屡逃脱打击呢?”   “这不正是我要说的,九十年代那会狱政的管理漏洞不小,他有两次立功表现减刑,现在翻出来一查都是假的,和狱警合伙鼓捣的……00年那次最重的伤害罪,没人敢捞他,嗨,这家伙自己想办法,在看守所里,给自己染了一身疥疮,烂得全身生脓包啊,上劳改没多久就被提前释放了,没人敢收他了啊,要是传染一片,那还了得?”许飞道,说到此人奇葩之处,让他也是猛皱眉头,进最后一道门时,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这回应该出不去了,政府真得给他养老了。”   “年龄该有五十出头了吧?这么剽悍?”郭伟好奇地问了句。   “这鬼地方,七十岁的强。奸犯都有,十几岁的杀人犯不缺,还有实在没有养老地方的,专门犯个事来吃皇粮,判三两年他们都嫌判得轻,出去还是衣食无着。”许飞道。   这话把关毅青听笑了,老觉得这位队长比申令辰可笑多了,那队长也是灿然一笑道着:“这真不是我说笑话,那些个奇葩嫌疑人,真能让你哭笑不得。”   “有人口红利,就有红利带来的负面效应啊,麻烦许队长您亲自跑一趟了啊。”申令辰淡淡寒喧了句,带着众人,重新进了重重看守的高墙楼里。   ……   咣当……一道铁栅的重响,一位发厚须长,目露凶光的男子从铁门里提着镣子出来了,在狱警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挪着向外走。   拖着铁镣,每一步都带着哗哗的声响,桔红色的囚衣绷在身上显得有点紧了,他比狱警足足高出一个脑袋,每一步走得虽然缓慢,可身挺背直,裹在衣服的肌肉耸动,依然让人觉得剽悍,就连管教也不像喝斥那些毛贼一样对待他,总是指着方向,远远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重刑犯的待遇,规格是相当高的,如果宣判是死刑,那这副镣铐就要戴到上刑场了。就即便不是,在宣判之前,也不会卸下。   不过千万不要同情他,他不需要,对于反社会类型人格的嫌疑人,越重的刑具和刑罚,才能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如果和普通的嫌疑人放在一起,那是对他们的小觑和侮辱,指不定还要给你整出什么事来。   从羁押仓到提审间,走了十几分钟,进门,落坐,隔板固定刑具,与提审的警察们,还有一道铁栅的相隔,规格高到了绝无仅有的程度,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的看护着两位狱警。   一见到许飞,熟人了,游必胜嘴一撇,鼻子一抽,像在闻什么,许飞不客气地道着:“没烟,少给我耍脸色。”   “德性,谁特么朝你要烟了,老子闻到了女人的味道……哦啊,真特么香啊,嗯呢……”游必胜享受似地闻着,眼光却盯向关毅青,那带着兽性的眼光,让关毅青浑身不适,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老实点,也不看是谁来了。”许飞训斥道。   “你没介绍我怎么知道是谁?又有什么案子往我脑袋上扣?别找不着正主拿我撒气啊,滨海多大,我多渺小,我能干那么多事么?”游必胜不客气地道,丝毫不给警察面子。   话说他确实也不用给,反正都这样了,你还拿我怎么着?   许飞看来和他交锋不少,直接拍了把桌子吼着:“什么态度啊?要了多少待遇了?就不会好好说话?”   “你看你看,又威胁我……管教,您看见了,他威胁我,我可告诉你啊,别逼我没事整个撞墙,咬腕自杀怎么着,你可得负全责啊。”游必胜气势不比许飞差,连他背后站着的两位狱警也在使眼色,那眼色为难的含义一看便知,是示意许队长,别惹这种烂人。   是啊,就等在烂在监狱里,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差的结局,如果能速死,那简直是一种最大的仁慈了。   许久被申令辰悄无声息地拦下了,申令辰使着眼色,让郭伟给他看王子华一案丢失的贵重物品,对于游必胜,已经习惯这种模式了,你翻平板,他在瞄,瞄几眼就没兴趣了,眼光又盯到了关毅青的脸上。   “见过吗?”申令辰问。   “没见过。”游必胜淡淡道。   “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呢?说说。”申令辰问。   这个问题很奇怪,游必胜抬头思忖,像在警惕是不是有坑,这个人的确很剽悍,满头乱发胡茬,像从森林里刚刚出来的野人,特别是瞪人的时候,没来由地让人望而生畏。   半晌无语,申令辰好失望地道:“看来游爷也是浪得虚名啊,在您身边发生的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耳闻。”   游必胜嘿嘿笑了,狡黠地眼神一闪问着:“诈我?哈哈,拿这套和我玩,是不是嫩了点?”   “那游爷喜欢那一套啊?”申令辰意外地,很客气地问。   “我喜欢的那套,你办不到啊,来个桑拿间,给爷松松骨,洗漱干净了,说不定我能想起点什么来。”游必胜笑着道,那表情不像重刑犯,像个手握资源的大佬。   “这是个高手做的案,水平要比你高多了,要是他在你面前,怕是得你跪舔了吧?”申令辰不动声色道。   游必胜一撇嘴道着:“扯淡,黑路十八条,贼路只是其中一条,就再高的高手,也只能是个贼啊。”   言外之意就狂妄了,他是十八条路的游爷,那怕是重刑器具在身,也坠不了名头,许飞插了句道着:“哟,十八路好汉刀把子的游爷,就这下场?”   “嗯呢,已经很不错了,能活我这么大,都算长寿的了。”游必胜严肃地点头道,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下场。   许久就哭笑不得了,这号人真别期待他有什么悔改,最终还得硬判。   申令辰似乎没有着急,他悠然地点上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那烟像精灵一样,在他右手的指缝间由上至下、由下至上移动,玩得很溜,竟然是丝毫无滞,这个小动作比一千句废话还管用,游必胜笑了笑道着:“哟,您也会玩这个?玩得不错,有些年头了。”   “还会玩很多啊。”申令辰手一动,烟叼在嘴上,然后像瞬间消失了一样,烟不见了,再然后他嘴又一呶,烟重新出现了,又叼在嘴上,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眼花缭乱的几下,把身边的众警看晕了,游必胜却是饶有兴致道着:“呵呵,不是这儿见面,我得把你当自己人了……这位,怎么称呼呢?”   “姓申,名令辰,我不是滨海人,不过久闻游爷大名了。”申令辰客气地道。   “别客气……看你这样,人才啊,干嘛穿身身官衣啊,白瞎你这个人了。”游必胜可惜地道。   “人怕入错行嘛,时间久了,都是身不由己啊,游爷难道不是如此?”申令辰道,一时竟和游必胜生出了点惺惺相惜之感。   “那倒是,不过小兄弟,我真帮不上你啊,那确实是个高手做的案,我真做不出来,也不需要做,咱在外面不缺钱。”游必胜道。   “可游爷啊,这些东西很值钱啊,一个这样的保险柜里存的古玩,名画,当年就值几千万,要放现在,得更值钱了……您辛苦多少年的案值,也就和这个差不多。”申令辰道,有点夸大其辞了。   “我艹,这么拽?”游必胜终于惊讶了,很郁闷地牢骚了句,看来没文化就是不行,早知道端这种窝多来钱。   这牢骚把众人逗乐了,没成想这个时候,这家伙还能幽你一默,申令辰笑着道:“确实很拽,我们是无计可施了,这不才想着来请教您……来,点上。”   殷勤起身,递了支烟,不知不觉中对抗的情绪在缓和,游必胜对申令辰的好感倍增,他贪婪地抽了口,吐出来的烟,他一伸脖子,一张嘴,又全部吸回去了,等再吐出来,一个大大的烟圈,申令辰只等他玩了两个圈,才小心翼翼问着:“游爷,您说这种高手,我们得到什么地方拜山,才有可能见到真容呢?”   “你觉得我知道?”游必胜又开始甩脸了,申令辰话锋一转道着:“您客气了,我们是觉得,应该没有您不知道的。”   “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游必胜笑了,一支烟快抽完了,交情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我会来偶而探视您老人家,喜欢吃什么,抽什么,我给您老人家带点,我这小鱼小虾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您老不会为难我吧?”申令辰非常客气地道。   话说好话真能顶钱花,这么个剽悍人物居然也是个顺毛驴,你把他哄舒坦了,他还就买账,游必胜想了好一会儿,不时地看申令辰,慢慢才不确定地道着:“我真不认识,这我不能瞎说,瞎说不坑你跑冤枉路么?”   “没关系,我腿贱,不怕跑冤枉路,而且啊,游爷,我会陪许队长多来探您的,而且会尽我所能,替您办点事,当然,允许范围内的。”申令辰道,那恭敬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亲切,两位新晋的徒弟都有点嫉妒了,连他们也得不到这种待遇哦。   呵呵,游必胜笑了,有点阴森森的。   嘎嘎,游必胜在干笑了,笑容配着他那张凶相,让人觉得毛骨怵然。   哈哈,这家伙又在狂笑了,笑得人不明所以。   申令辰一直是微笑的笑容,关毅青瞥眼看到时,又揣摩出点东西来了,这好像是一种交流的方式,似乎都在窥探对方是不是能够信任,可也奇了怪了,为什么这个恶迹斑斑的恶棍式人物,会需要这种不值钱的信任呢?那怕就允诺,那怕就悔罪,他仍然难逃法网。   意外了,游必胜笑容一敛,恶言恶声道:“少特么装这副嘴脸,老子不吃这一套,就特么折腾我说老子我罪大恶极,当年鬼市混的丧毛,马寡妇,不特么都混成老板了,那个手脚能干净喽?谈话结束,老子要午休,许队长,没事你别来烦我,该交待不都交待完了,要崩利索点,省得老子老做噩梦。”   那说话的样子果真有黑道十八路总瓢把子的气势,声若洪钟,神情厉色,摔得隔板当当响,许飞摆摆手,那两位狱警,直把这人带离了。   郭伟和关毅青还纳闷着,怎么着就突来变故,一下子变成这个狰狞样子了,他们看着两位老手,许飞直向申令辰竖了根大拇指,郭伟纳闷问着:“许队,什么意思啊,怎么发这个神经?”   “申政委有两下啊,他已经说了。”许飞道。   “说什么了?他刚才不骂人了么?”关毅青好奇一句。   “呵呵,虎死都不倒威啊,你还指望他好好说话,能说这些已经不错了。”许队长道。   “鬼市,丧毛,马寡妇。”申令辰不动声色,吐了三个关键词,他眼神深沉,像在侧耳倾听游必胜镣子的声音,然后若有所思说着:“他的心态很平静,既然涉及销赃渠道,那这条线索应该有点价值。”   郭伟和关毅青算是不明就里了,许飞告诉他们了,鬼市是个统称,地下交易渠道的统称,违禁品丰厚的利润在任何地方都能催生见不得光的交易,比如武器、毒。品,当然也包括贼赃。   “走,有事干了,查查这个丧毛、马寡妇何许人也,许队长,您听说过这个绰号吗?”申令辰问,许飞抿着嘴,摇摇头道着:“这拔货色里,跟特么那些失足女样,都有艺名,除非有案底,否则真不好找人。”   难题总是一个叠着一个,四人起身离开,出门不远关毅青追着许飞队长小声问上:“哎,许队长,他为什么开口呀?您不是说,这种人是死不开口的吗?”   “交待自己的问题,他当然死不开口了,不过别人的就不一样了。”许飞看了申令辰一眼笑着道:“又能结个好,没准又能换点烟啦,探视品了什么的,何乐而不为呢?像他们这种活一天都赚了的人,任何一点关心,都是奢望,别看他这么牛掰,真要临上刑场那一刻没尿裤子没腿软,我还真当他是好汉。”   “不过确实挺凶的啊,我上中学时候,就知道有这号大地痞子,牛透了,和派出所干仗呢。抓了他们的人,他们硬抢回去了。”郭伟道。   “越嚣张,越作死,再牛掰有什么用,迟早还不是挨一枪,很简单,与人民为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许飞道,他停了两步,和申令辰并肩走着,笑着问着:“申政委,您那几手,哪儿学的?怎么老游都买你的账?”   “早年街头卖艺的伎俩,一玩这一手,他就应该知道是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应该是很解他们习性的人,懂了吗?”申令辰说着,问话却是朝向郭伟和关毅青。   偏偏两人懵然一眼,不懂。   许飞笑着解释着:“意思是最了解他们的人,就最懂他们的弱点,与其对抗找罪受,倒不如合作点,没准还有点好处。老混子了,是个明白人。”   “对,我们不能失信,多少给点关照吧,反正他已经穷途末路了。”申令辰淡淡道,那语气同情居然比憎恶的成份更浓。许飞却是兴致很高,追着申令辰的脚步说着:“看来我得向您请教请教了,您是不知道审这家伙有多难,这么个重刑犯人谁也不敢动,他倒成爷了,得看他心情好不好我们才能问话。”   “那就多给他点尊重,没准会有效果的。”申令辰笑道。   “尊重?我恨不得直接崩了他。”许飞道。   “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从犯罪的角度讲,这样的人渣可是用一辈子来挑战法律,难道不值得得到尊重?你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假如你是他,你愿意寂寂无名地烂在监狱里,还是背负着一世恶名,轰轰烈烈上刑场?”申令辰笑着问。   “好像懂了,应该轰轰烈烈点儿。”许飞道。   “那就对了,别那么小气,多夸夸人家,多少让人家找到点成就感,这么大的人物呢,你把人家吆来喝去,像吓唬狗儿猫儿一样,他可能配合你么?”申令辰道。   “对,我得试试您这方式……可这传出去不好听啊,不能咱们警察,一口一个游爷称呼他吧?”许飞道。   申令辰不耐烦地回答着:“你在乎这个?要是抓到嫌疑人都能坦白交待,我专门负责称呼他们爷都成。”   两人对于职业的态度可能有差别,边走边争论,后面跟着的两位却是窃笑不断,不知不觉间,对于申令辰的方式,竟然很是赞同。   新目标:鬼市、丧毛、马寡妇。   从派出所到刑警队,从看守所到监狱,从原始的档案到电子罪案信息库,开始寻找这个疑似的线索了……   第64章隐形拍档   江湖传言,有时候匪夷所思,有时候却很准确,许飞队长动用了队里十数位警力,跑了滨海十七个派出所,会了二十七八个或在监狱,或刚出监狱的人渣系列,电话打了无数,终于在当晚确定了“马寡妇”、“丧毛”两个绰号人物的真实身份。   真相总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丧毛是个秃子,根本没长毛,真名毛世平,马寡妇是个标准的大老爷们,姓马名玉兵。   两个人均有前科,而且是同伙,更意外的是,据许飞队长查到的消息,可能和游必胜有过旧怨,起因是刚刑满释放的游必胜曾经找丧毛借钱,没有得逞后耍无赖,后来吃了个大亏,之后游必胜东山再起,这两位就销声匿迹了,所以,不排除游必胜借机发泄旧怨的心态。   情况大致如此,三天过去了,三人小组仍然是毫无头绪,这一日上午,三人驱车到市局下属的保密科办事,一路上就侦破方向的问题,又开始纠结了。   申令辰的路子确实很野,没看现场,没去询问案件出警的人员,没有寻找与案情相关的线索,却风马牛不相及地去监狱提审与本案根本不相关的人员,郭伟和关毅青,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了。   车行高架桥上,路稍堵,关毅青回头看申令辰,还是那个样子,坐车就假寐,像坐定的老僧不侵外物,关毅青出声问着:“师傅,您说,这两个目标对吗?”   “你是在怀疑我是错的?”申令辰随口应声。   “不是那意思,您看您。”   “就是那意思也别客气,侦破就是个试错的过程,没有谁能保证全对,事实上,可能百分之一的成功率都达不到。”   “啊?不到百分之一?”   申令辰蓦地睁开眼,看着关毅青,又是那么微笑着道:“那你以为呢,神探多半是吹出来的,当警察,不违法乱纪,不办冤假错案就是好警察了。”   又是怪论,关毅青那点热血被越浇越冷了,她有悻然地扭回头不问了,郭伟像在顾忌关毅青的情绪,笑着问申令辰道着:“我觉得师傅还是有谱的,马寡妇和丧毛,既然曾经干过游必胜,那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我总觉得风马牛不相及啊,马玉兵,绰号马寡妇,毛世平,绰号丧毛,有记载的案底是十一年前的一宗倒卖文物案,两人是同伙,一个五年,一个三年半,出狱后并没有劣迹……师傅,您知道他们现在在那儿吗?”关毅青问。   “你考师傅啊?”郭伟警告道。   不料后座的申令辰却接口道着:“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会在滨海,我想应该离这儿很近。”   对吗?郭伟征询关毅青,关毅青看着刚接收到了消息,怔了下,给郭伟看,邪了,和申令辰在同一座城市,苏杭市。   “哦,看来猜对了,我再猜猜,肯定有合法生意,合法身份,肯定和本案相关的所有关键词都不相关,比如古玩、锁匠、保险柜等等,肯定从表面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联系。”申令辰道。   “这样定嫌疑人,那看守所不得有一半得和本案有关?”关毅青反驳道,不过她不否认,申令辰猜得很准确。   “有一个七度空间的理论,是说世界上任意两人之间相隔,不会超过七个人……其实犯罪的圈子并不大,只要不是随机的、流窜的,那这个固定的圈子会更小,干这种事缺了本地人不行,没准就是本地人干的。”申令辰道。   “那您确定,要从他们二位身上下手了,可既没有案由,又没有命令,我们怎么展开侦查?”关毅青问。   “我说了,是个试错的过程,侦查里捉乌龟不小心逮了王八的事多了,都查查吧,许队发来的还有什么消息?”申令辰问。   关毅青递过了手机,申令辰翻查着,情况让他微微惊讶,毛世平现时经营着一家物流公司,注册资金两百万元,而马玉兵更牛,开了家租赁车辆公司,许队长甚至发回了一张马玉兵公司的照片,婚庆、公务、旅游租车服务,排场不小,而且,都不在滨海市,在苏杭市落地生根已经数年了,最早登记注册,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关毅青一直观察着这位生拉硬派的“师傅”,在看到这些她认为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的信息时,“师傅”的眉头皱了,好像发现疑点了,她脱口问着:“您看出疑点了?”   “两个街痞,怎么发的家?第一桶金从哪儿来的?几百万撑起的生意,我就不信能没点猫腻。”申令辰狐疑地递回了手机。   “咦,对呀,这点我觉得可疑。”郭伟启动着车,龟速行进着,关毅青却是指桑说槐道着:“你什么见识啊,现在财富的神话太多了,前天还看到一个新闻,说咱们滨海一个卖菜大妈攒了好几套房子呢?”   “俩个二劳分子,可能靠勤俭致富么?”郭伟反驳着。   “那也不一定就是违法犯罪啊?”关毅青道。   “反正没什么好鸟,指不定干什么呢。”郭伟道。   “现在都疑罪从无了,你还想乱扣帽子啊,证据呢?”关毅青道。   她故意的启恤,其实想从申令辰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不过可惜的是,申令辰对此状似不闻,根本不予理会。好像就凭一句话认定马玉兵、毛世平是嫌疑人了一样。   难道几百万的生意开在苏杭,这两个身家不菲的老板,还瞅空回滨海,跟踪两位前领导,伺机偷人家家里的保险柜?狗屁不通的逻辑嘛。   “姑娘啊,你太急了。”   后座幽幽一声,把耍小性子的关毅青惊省了,她忙收敛,没回头,就听申令辰在后座平静道着:“这个离奇的悬案,首先得找到一个翔实的、合理的解释,这种解释就是我们的思路,就像看魔术,魔术师展示他的魔术时,给我们看到的是意想不到的结果。对于我们观众,你如果不清楚他的道具、他的手法,那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明白了,您的思路是从寻找那些道具、手法入手?比如同伙、工具,还有可能涉及到的销赃人员?”郭伟道。   “对,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来,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很聪明,他们的思路就像所有的影视故事,都会把警察当成笨蛋,我不介意当这个笨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们错一千次不要紧,对一次就够了。”申令辰淡淡地道。   可能缺乏点自信,但话里有不折不挠的韧性,这一点让关毅青认可了,从前辈的身上,多少还是能学到点东西的,她轻声道了句:“师傅,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太急了。”   “呵呵,没关系,慢慢来,谁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申令辰道。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关毅青问。   “我们把时间分成两份,一份用于请教现在看守所、监狱里的老贼,重点关注一下那些撬保险柜的惯犯;另一份得靠你了,把滨海及周边几市所有与锁具生产、销售相关的注册人员捋一遍,重点有登记的那些开锁人员,能连开数道门,又是在管理很严格的小区,这么离奇是怎么做到的,我们还缺一个合理的解释。”申令辰道,他的思路很清晰,已经开始明确分工。   好像又岔了,关毅青马上奇怪问着:“不是要监控马玉兵和毛世平么?”   “这就是咱们来市局的目的,一个嫌疑人在自由的时候,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就是警察,所以,我们得找几个用得上的人。”申令辰道。   线人?   关毅青和郭伟的心里,同时泛起了这个词,保密侦查程序,开始进入灰色地带了。   驶进市局,在郑局长的陪同下,到了市局办公楼的地下一层,这里是关毅青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不过她无缘进去,那里是一个存储保密档案的禁地,而且都是不能形成电子文档,只能以纸质和其他存储方式保有的文件。   这其中就有一种法律从未认可的身份档案:线人!   ……   不认可并不代表不存在,事实上,有一半以上的案件侦破线索来自于不同群众的线报,从追逃悬赏到派出所处理个治拘案件,很多都少不了举报线索这个重要的环节,他们,是警枪和手铐之外,最不可或缺的一个拍档。   送到门口,郑局长就自动退出了,线人的档案管理是专项的,有的线人身份密级以及待遇,可能比警员还要高。   接待的是一位中年警官,他把三位请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带着几位在甬道里前行着,且行且说着:“有登记的一千一百一十人,分属于不同级别的警员上报的有四百多人,专人负责的,不能给你们,他们的身份不能披露。”   “有待遇的职业线人,二百一十四人,每年都有消失的,可能这个数字不太准确。”   “各刑警队也有掌握的一批,不过多数是临时性领取津贴的,可能也不能给你们,那帮刑警最忌讳有人敢动他们的人。”   “非职业类,有举报行为的,而且登记在册的,你们可以挑,但不一定能用,这些人不受任何纪律约束,愿意不愿意替你们当眼线,得看你们的本事喽。”   几句说得很不乐观,而且也不客气,那意思好像能不能给得两说,给了能不能用,也得两说,关毅青认识这位,她嘟囊着:“伍叔,还没挑呢,你就泼这么多凉水?”   “小丫头片子,你才当了几天警察?线人可是把双刃剑,可伤人亦能伤己,而且他们的处境,可能比卧底还危险,真要是性命攸关的案件暴露身份,连命都得搭进去。”那位老警斥了关毅青一句,听得关毅青直吐舌头,不敢犟嘴了,老警回看了申令辰一眼,突来一问道着:“你用过线人吗?”   “经常用。”申令辰道。   “怎么用?”老警问。   “大多数时候只用一次。我们的案子危险级别不高。”申令辰道。   “呵呵,看来是行家了,那我就放心了。”老警笑了笑,又背着手,带着众人进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打开灯,一股子霉味,不知道已经运行了多少年的旧电脑,开机嗡嗡半天才进入界面,郭伟眼一直,居然还是dos系统的数据,黑屏白字太尼马经典了。   “小子,别嫌落后啊,越落后的方式,越不容易泄密……说吧,想要什么样的人,我可以给你三到五个目标甄选。”老警坐定,手放到了键盘上,那是综合检索数据方式,老旧到怕是已经无人能用了。   申令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几步,开始了,就听他说道:“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男性。”   “没有刑事犯罪记录,但也不能太清白,多少有点治安处罚的记录最好。”   “有家有老婆孩子的,不要。”   “有任何国家机关或者国企工作经历的,不要。”   “有稳定工作及收入来源的,不要。”   “学历稍高点,一点文化基础没有,素质太低的,不要。”   “最好能有点艺术功底,对于古玩一类东西有鉴别能力的就好了……就搜搜这些条件。”   申令辰罗列了一串,郭伟听着听着就笑了,关毅青问他笑什么,他笑着道着,这招女婿呢还是招线人,条件也太高了。说得关毅青也笑了,好像这这样的人真不好找,连伍警官也为难了,他编着代码边说着:“难度确实有点大,没点前科谁愿意给你当眼线啊,津贴又不算高,除了举报群众,大多数线人,都是被咱们揪着小辫干这行的……我搜搜……啊?”   “怎么了?”申令辰凑上来了。   “邪了,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我这儿还真有一个。”伍警官诧异道。   “是吗?我还担心我的条件太高了,最好是滨海人氏,而且有过处理案情线索的经验,那种自愿的最好。”申令辰道着。   “全部符合。”伍警官一敲电脑,显示着一个黑白分明的表格,外人看不甚懂,他指点代码的意思,从一列紧锁的保险柜里,小心翼翼的找出了一摞厚厚的档案,递给申令辰郑重交待道:“就在这里看,不能外传,不能拍照,可以接触,但不能强迫,他在红色线人档案里,这种人已经快绝迹了,要出点意外,我们得内疚一辈子。”   申令辰郑重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他翻看了几页档案,越看眼睛越亮,冷不丁,噗哧一声,有人笑了,他一回头,狠狠瞪了关毅青一眼,关毅青赶紧解释着:“师傅,这个人我认识。”   “不会是那个二世祖吧?”郭伟一听,凑上来一瞅,乐了,一笑道着:“师傅,我们真认识,去年在402专案组,陕省那边一边找这个人的档案,后来市局通过省厅的外事处调查,他的档案还是我拿回来的,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后来陕省的打击非法传销行动受到部里表彰了。”   “看来,真是缘份啊。”申令辰也乐了,和两人一起铺开了档案,一页一页查看,看到几处,让关毅青和郭伟倒吸凉气,不仅仅是个提供线索的问题,还和外勤组一起千里追逃,抓到了潜逃的重点嫌疑人卢鸿博、杨芸。   “哇塞,我当时以为他要倒霉了。”关毅青惊讶道。   “还得到了见义勇为奖章?奖金三万啊。”郭伟也惊讶道。   “你看这点,他会画画,画出了十几个嫌疑人肖像。”关毅青惊呼道。   “不是被传销窝点扣住了,而是当了总经理了,嗨,是够邪门的啊。”郭伟道。   “你忘了,他是学那什么……对,变态心理学的。”   “没忘,变态心理学,司法与犯罪心理学,还拿了个假文凭骗他爸。”   “咦,对了,后来怎么样了?不会继承他爸的酒店的了吧,师傅,这个人可是个亿万富翁的儿子,真不知道当时陕省的警方是怎么招蓦到他的,咱们给职业最高的津贴不过每月几千块,你买不动他呀。”   两叽叽喳喳说了一堆,伍警官已经开始收档案了,他说了,认识就好办,那你们和他接触吧,按纪律来,详情要汇报到市局,他收罗着,最后手伸向了申令辰,申令辰笑笑,把扉页带照片和简历几张递给了伍警官,客气地讲了句谢谢。   那个人的肖像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了。   姓木,名林深。   这个人让他见猎心喜似的道着:“就他了,查一下,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到信息中心,当时我们查了他的底,连他住那儿都知道。”关毅青道。   她带着两位匆匆离开,都忘了跟伍警官打招呼了,三人快步上楼,在关毅青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找了台联网的微机,屏退了工作人员,关毅青快速地输入着反查条件,这个邪门人物的邪性地方又出来了,关毅青瞠然看着结果道着:“奇了怪了,当时我们查,一大堆信用卡消费记录,这几个月的怎么没有了呢?”   “航班呢,不会出国了吧?”申令辰有点挽惜道。   又查,关毅青算是看不懂了,奇也怪哉地道着:“没有啊。”   “车呢?违章的,交费的,好歹总该有一条啊。”郭伟提醒着。   “就一条保险缴费记录啊,去年九月的……没有违章罚款和变更记录。”关毅青又查,越来越奇怪了,好像这个个宅起来了一样,可偏偏像这号人,怎么都可能,不可能宅起来啊。   “查犯事了没有,扩展到周边几市,直接从联网数据里查。”申令辰灵光一现,如是道。   再输,这一下很快有了,二月二十四日西湖派出所的联网记录:遍寻不到的木林深,在这里现形了,因为琐事把外贸公司老板打了,派出所的处理结果:罚款一千元,并对其教育。   不知道戳中了那个笑点,三个人这一次相当默契,看着联网显示的木林深垂头丧气的照片,齐齐笑了……   第65章大失所望   最美不过水乡雨景,烟波千里渺渺,乘车出行,仿佛穿梭在如梦如幻的仙境,自苏杭至滨海不过一小时的车程,亦能领略到不少江南风景。   倚窗的座位,木林深懒懒地靠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美景当前,心情却一点儿也好不了,接连半年的打击,他的心情其实已经快跌到冰点了,饶是他殚精竭智,也摘不掉脑袋上扣着的一无是处、好逸恶劳等等诸多光环,他正在发愁,如花婚宴一请同学相聚,十有八九他又和十几年前一样,成了大伙嘴上出来频率最高的笑资。   到底怎么了呢?   我为什么明明想做好一件事,偏偏却越做越差?   他在检点着自己的过失,以他相当缜密的思维,却理不出水土不服的症结所在。   考试就不说了,考上机率也不大,可能资格都不给吧?学校被开除,打过架,都要影响一个人的后半辈子,是不是太过份了?总不过是去办公室扯谈,好像谁不会似的。   厨师路子也到头了,他现在想起来那种超过军事化强度的训练都心有余悸,训练的目的是让你学会省、节省,节省到抠的程度,使劲的降低成本才算合格,成本倒是降下来了,那成份就不对了,一想起那脏成酱油式的洗菜水再行涮锅洗碗,他胃里就会翻江倒海。   将来就当了厨师,开店卖饭,也不会有几个好货啊。木林深回忆着那些学徒每天介咬牙切齿,披星戴月的学习训练,再心如刀绞地交学费,一俟有机会翻身,恐怕他会十倍、百倍地从食客和伙计身上把自己的付出找回来。   这也是一种心理平衡,社会给他的是什么待遇,那他回馈社会的也会是什么,被压榨、被欺瞒、被吆来喝来的人,难道谁还能指望给社会回报,不报复就尼马不错了。   已经被自由化感染的木少爷当然接受不了这个凌辱,也更接受不了,用同样的方式去凌辱别人,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滨海,到邻近的苏杭市谋职,可惜的是,貌似光鲜的白领,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生活方式。   想多拿提成奖金,你就得多接单,想多接单你就得学会撬同事的墙角,挖他手里的客户,勾心斗角这几招得玩好了,否则指不定谁看你太优秀不顺眼,会给你拿小绊子,会在老板那里给你递小话,除了应付这些精神的压力,还要承受无休止的加班加点。   白领?其实应该反向理解,那意思是告诉你的身份,每一分钱都白领不了,得付出比民工更辛苦的劳动啊。   想着想着,心情就渐渐冷到了冰点,他有点想那个飚乎乎的秃蛋了,人家有信仰的人活得多带劲;甚至有点想精神病医院那段刺激的生活了,一个一个都不被外物侵扰,他们内心的精彩只留给自己享受,该是多少满足啊。   对了,还有贾芳菲,那个在床上都会认真听他讲投资的女骗子,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都有点莫名地喜欢她呢?   车渐行渐近,远方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心里,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也跟着越来越清晰了……   “师傅,这个人行吗?和咱们这类案子不搭调啊。”关毅青问。   申令辰头也不回地说着:“线人最优秀的品质是伪装、观察力和判断力,如果在传销窝里混过,那这些就都不是什么问题。”   传销,那个骗子汇萃的地方,那个洗脑盛行的地方,能培养出什么怪才来真不得而知,但知道的是,这个人是从精神病院逃跑,之后一步一步在传销窝点登顶的,于是申令辰的兴趣,也跟着提起来了。   “可是,师傅,他不一定听咱们的啊,人家又没什么把柄攒在咱们手里。”郭伟担心地道。   “错,有把柄攒在咱们手里的人,我还不敢用呢。”申令辰道:“知道金字塔为什么不能是奴隶建造出来的吗?因为挟迫之下,只会有消极怠工和仇视心态……只有轻松地、高兴地去做一件事才能做好,这叫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关毅青追上一步问:“您的意思是,他是以此为乐?”   “对,学变态心理学、司法和犯罪心理学的,他的实验对象就是那些心理不正常、恶行累累的嫌疑人……去年陕省6.22行动的主要嫌疑人卢鸿博,一直被司法鉴定为精神病患者,你敢想像这样的人,会是一起案值几千万的传销组织者吗?”申令辰问。   “那他在里面起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呢?”郭伟如是问道。   这个,让申令辰踌蹰了一下下,更详细的案情的,他选择了闭嘴,只是淡淡说了句:“比你想像中大,比我想像中也大,我们刚想找他,就把市局的张政委惊动了,昨晚给我打电话,让我们注意方式,绝对、绝对不能强迫,他的身份背景不是个普通人。”   “可现在咱们都是一头雾水,把他拉进来,又有什么用啊?”关毅青又道。   申令辰侧头瞥了一眼,意外地微笑道着:“相信我,用处大了,每一种犯罪形式,其实都是某种变态心理的行为体现,我们作为警察,看到的是行为,危害,而他们这种人,能窥探到犯罪者的心理。”   “哇,那为什么不把他招聘到队伍里?”郭伟酸酸地道,申令辰快把木林深捧上了天了,太厚此薄彼了。   “他其实参加招聘了,去年九月份,你们市局向社会公开招聘巡警,他报名了。”申令辰突然站定了,回头看两位徒弟,两位徒弟惊讶了,等着结果,结果是申令辰呵呵一笑道:“结果被招聘处的人给撵走了,报名资格都没给,在现有的体制下,以他的履历,估计要和国关机关及企事业单位无缘了。”   又触到了笑点了,关毅青和郭伟齐齐喷笑,莫名地有点同情这个天才。   此时,三人已经进了高铁站,商议片刻,还是在这里认识一下,最好带走,一块吃顿饭聊聊什么的,申令辰自知自己的形象不算佳,教着两位徒弟去接人,怎么接呢?   别那么客气,先礼后兵,软硬兼施。   郭伟和关毅青领命而去,两人还嘀咕了,申师傅嘴上一套,心里肯定是另一套,还说客气呢,这都准备硬拉人了。   两人进了接站区,说起来也是巧了,关毅青在进一步查实木林深的去向时,却发现了他买了今晨回滨海的车票,实名制还是有好处的,天网可以实时监控到每个人的行动,一得到这个消息,三人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直奔木林深而来了。   “毅青,申师傅是不是有点入魔了?”   “什么意思?”   “你说呢,先找狱里的老贼,现在又找退出很久的线人,什么都干,就是正事没干,案发现场没看过,接案民警没访过,就浮出来的马寡妇、丧毛,也不安排去查,我总觉得有点南辕北辙了。”   “把你能得,有本事你去接这种案子啊。”   “我哪有那本事。”   “没本事就闭嘴,听师傅的,我倒觉得学得很多,以前都没发现,咱们生活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你看看守所关的,光偷东西的,就能拉一车皮。”   “和咱们的人口基数比,毕竟是一小撮嘛,不能以此为怀疑和谐大局……车来了,你说还是我说?”   “还是我来吧,师傅一直忽视美女效应,征服不了嫌疑人,我就不信,还征服不了一个线人。”   关毅青整整衣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形象,非常满意以及自信地迈向刚刚停稳的列车。   “嗨……帅哥!”   人流如潮的旅客中,关毅青终于看到了夹在行人中的木林深,她招着手,对方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   “嗨……帅哥!”   关毅青挤着追上去了,伸手拍拍木林深的肩膀,小木一回头,微微讶异。   “帅哥……认识一下。”关毅青伸着手,握状。   小木没伸手,警惕状,郭伟也挤上来了,笑吟吟地站在木林深面前,小木警惕地问:“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郭伟正要自报家门,关毅青拦住了,给了个俏皮的笑容道:“你……猜。”   小木严肃地看着,郭伟笑而不语了,说起来他真不信对方的能耐,看着非常面嫩吗,扔中学里都像个不良学生,明显见面不如闻名。小木呢,认真地盯了关毅青两秒钟,又看了郭伟几眼,手指点点指着关毅青道:“你是……警察!”   “你也是。”小木一指郭伟,道出来了。   “不简单吧?”关毅青见猎心喜了,郭伟惊讶道:“哇,你怎么猜出来的,我们没见过你啊。”   “很好猜啊,初次见面,你们已经露了很多破绽了。”小木道,他牛逼烘烘走着,那俩自然成他的跟班了,郭伟还没有从震惊中惊省过来,追问着:“什么破绽啊?”   “第一,车站搭讪的就两种,不是拉客住店,就是拉客上车,你们既然不是拉人,就肯定是找人。第二,我是临时有事回来,知道在这儿堵我,除了警察谁还能办得到;第三,你俩笑吟吟的,这男笑奸、女笑贱,我不但知道你们是警察,还知道没特么好事啊。”小木说着,停下了,那两位一句就被气着了,关毅青咬牙切齿,瞪着回看他的小木,可没料到是这种结果,小木却笑了,他竖着指头问:“还有第四想听么?”   “什么?”关毅青忿然道。   “第四是,我见你照片,你还扮过我妹呢……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小木坏笑道。   “成心是吧?”郭伟气着了。   “哟,真聪明,一下就猜着了……”小木笑着刺激对方,连日遭遇发泄到郭伟身上了,他脸一拉不客气地道着:“成心不违法吧?故意不犯罪吧?切……一边去,我现在最不能看到就是警察,刚罚了我一千块。”   小木的气更大,吼了两句,一拎衣服,扭头就走,不管警察还是美女,一点面子都没留,可把关毅青给搞懵了,郭伟气得要上前抓小木,关毅青一把拉住了,摇摇头使眼色,这种环境闹什么事,一闹还不又是警察的问题。   哟,两人看到了,申令辰和小木相向而行,还以为申令辰要出马了,却不料申令辰只是和小木擦肩而过,貌似根本不认识一般,直向两人踱步而来了,两人很失望,郭伟道着:“申师傅,这小子自己犯的事,还拿我们撒气。”   “很失望?”申令辰笑着问。   “是啊。”关毅青瞠然道:“怎么和看守所那些嫌疑人一个得性,无赖加无耻啊。”   对于这位天才,看来大失所望了。   “呵呵,我也很失望。”申令辰笑着掏着口袋,赫然一个精致的钱包,两徒弟眼一直,看向小木的去向了,难不成把小木身上的东西顺了。   两人面面相觑,可没想到师傅还有这本事。一翻果真是,钱包里小木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一摞钱,申令辰里外看看,还真是很失望地道着:“警觉性太差了,看来传言有误啊……你们等等,看他用多长时间能反应过来。”   申令辰把钱包扔给了关毅青,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似乎警觉性如此差的人,实在不合他的脾胃。   小木确实没有发现,等到出站口总觉得那儿不对劲,他几次回头,看到了另一位的后脑勺,那位貌不其扬的中年男和他擦肩而过,对,不对劲的地方就在那个人身上,眼神很利,怪不得让他觉得很舒服,如果是个路人甲乙,根本不会引起他下意识注意的。   其实他真不想招惹警察,尽管他喜欢那种刺激生活,但仅限于内心向往一下而已,无数经历证明,像他这类有碍治安、有辱和谐的自由主义分子,会被体制鄙夷及唾弃的,体制需要的是秃蛋那类死心眼的理想主义者。   他加快了步子,可在出站的时候不经意一摸口袋,然后站在当地了,他发现问题所在了,一下子回忆起那个中年男为什么行径怪异,问题在他的口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几个死条子,偷我东西……妈的,等着。”   小木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转身,飞快地朝车站警务室奔去……   第66章刮目相向   “报案,报案……我钱包丢了。”小木奔进警务室,急切地嚷着。   “嚷什么,丢钱包的多了。”一位正看视频的男警,不耐烦地道。   “我找你们领导。”小木给气着了。   那警察更绝,好奇问着:“你到底找钱包,还是找我们领导?”   “我找你们领导要钱包。”小木瞪着眼,叫嚣道。   那男警噗哧一笑,好笑地问:“你谁呀?”   “公民啊,纳税人啊。”小木拍着胸脯道。   “拿出身份证,或者其他有效证件,证明一下你纳税人身份,我会照章处理你的事情。”那警察笑容一敛,客气道,几间门里的警员被惊动了,开门来看,好奇地盯着小木。   小木一下子傻眼了,这尼马可比他损多了,明明钱包丢了,让你拿出身份证来,他一摸口袋,摸到了手机,然后笑吟吟地往那警察面前一站,笑着求道:“哟,看来公民这个身份看来不管用啊。”   “不管你什么身份,得照章办事不是?”警察不客气地道,一指座位说着:“坐吧,作个笔录。”   哦哟,要真丢了钱包,等做完笔录,贼尼马也跑得没影了,小木明显志不在此,他笑着道:“要不换个身份……那个,我叔是张虎林。”   “谁?”警察好奇问。   “市局政委啊……等等,我给他拔个电话。”小木拔着电话。   那警察一急,起身一拦小木的手机问着:“等等,你说谁?”   “张虎林啊,你们政委……”   “市局,政委?手机号码……”   “……就这个号……”   那警察念着号码,像是给谁听,这个电话愣是没拔出去,转眼一间房间里出来了一位年纪稍大的,匆匆到了小木面前,一摁他的手机道着:“多大个事,你麻烦政委啊……刘儿,赶紧把车站周边瞄瞄,那个不长眼的,在咱们辖区犯事,提留回来。”   “领导,我知道是谁……就他们……您看您看,就他们仨,下车就跟我套近乎,我觉得不对劲,就没理他们,结果一到出站口,发现钱包丢了。”小木道,指着其中一格屏幕,斜斜的角度,能看到月台一根柱子周边,还留在当地的关毅青、郭伟。   “您确定?”那警察问,有点怀疑。   “确定以及肯定,他们说他们是警察……根本不可能的吗,警察叔叔不都在这儿吗?得您这样相貌堂堂的,看这几个满脸奸诈的,一看就不是。”小木违心背愿夸着这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   那警察迟疑片刻,小木一递手机道着:“不相信,您给我叔打电话。”   那是台精致的皮质手机,价值不菲,再看小木这纨裤派头,绝对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一点不怯,那警察瞬间做了个决定,一扬手:“集合,把这几个带回来。”   耶,成了!小木乐了。看来和市局张政委有过一面之缘,真不是坏事,关键时候用得上。   这一命令可是雷厉风行,步话一呼叫,散布在高铁四处的警员向目标集合,这头领导带着几位,操着防暴棍,雄纠纠气昂昂地直奔月台,小木的待遇瞬间提高了,那小警给倒了杯水,很有眼色地把他请进队长办公室小坐。   这边,关毅青很快发现不对了,莫名地多了几位巡警,警惕地看着她,她悄悄示意郭伟,郭伟也发现不对了,怎么像盯贼一样,两人正等上卫生间的申令辰,觉得这么被盯着不舒服,刚一走,坏事了,呼啦啦围上一群来,直把两人围到中间,郭伟急了,扬手指着:“干什么?干什么?”   “配合点,到警务室说话。”几个巡警,不客气地摁下他的手了,他刚一动,瞬间被制服了,扭胳膊别到背后了,关毅青一稍动,要掏证件,不料也被人扭着胳膊了,有人替他掏了,上前来的领导直接掏走了钱包,一翻看,往关毅青眼前一亮:“这是谁的东西?”   “这……关你们什么事?”关毅青傻眼了。   “看你长得不赖么,不学好,偷东西,带走。”领导一摆头,押着关毅青便走,郭伟气急了,直嚷着:“误会,误会,我们是警察,刑侦局的。”   “冒充警察,你特么像么?”   有人狠狠在他臀部撞了一膝,疼得他不由自主加快的步子。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回了警务室,直接关进了小黑屋,然后不容你“狡辨”的叱喝声响起了:蹲下,老实点!偷了几回了?   小木隔着门缝听着,偷笑着,等脚步声响起时,他赶紧回到了座位上,车站警务室的领导一进来,他慌忙起身,千恩万谢,那胖领导很懊丧的说着,他妈的,居然给跑了一个,跑的那个肯定是老贼,没事,迟早给他抓回来……哎,小伙子,你报警很及时啊,让我们成功地抓到了两个盗窃分子。   “还是您英勇过人啊……那,叔,我有点急事,我得赶紧去机场接个人……那个,要不钱包先放您这儿,回头我来您这儿做笔录行不?”小木客气地道着。   “哎……呀……”那领导特事特办了,更客气地埋怨着:“瞧您说什么呢?一切为人民服务,确认是你的东西,留我们这干嘛呢……赶紧,您赶紧去,刘儿,把失主的东西给人家……”   这客气得小木都不好意思了,给了还了钱包,还让你点点,还要派车送,至于笔录,没事,回头电话联系您就成,两人把小木送出站,看着小木高高兴兴走了,好歹长舒了一口气。   政委亲戚啊,还好,处理得当。   这口刚舒过来,里面审问“贼”的警察奔出来了,慌里慌张道着:“队长、队长,坏事了,市局张政委打过电话来了。”   “没事,政委亲戚的事,不处理了吗,人都走了。”队长道。   “不是不是,是说被抓的那俩人。”小警道。   “有什么说的,严肃处理,从重从快。”队长不客气地道。   “不是不是,队长,让我们马上放了那俩人。”小警道。   “啊?到底怎么回事?”队长懵了。   “那俩是警察,刑侦局的。正在办案。”小警瞪着眼,好惊讶地汇报着。   “我艹,坏事了……你没打人家吧?”队长吓得心悬起来了,一看小警那怔样,吧唧先扇了他一巴掌,匆匆往回跑,边跑边嘟囊,坏了坏了,要出洋相了。   到门口他才想起放走的那个,一拉跟上来的小警说着:“走的那个是谁?妈的,骗我,记着名了没有,传唤回来。”   “那个政委说更不能动,就当没见过。”小警凛然汇报着,他不清楚是什么事,可应该不是小事。   哦哟,把队长给憋得啊,一拍脑门,气苦地道着:“都不敢动,这特么是要动我啊……愣着干什么,赶紧放人。”   一个警务室,乱了一糟,不一会儿,队长又是陪着笑脸,把关毅青和郭伟恭送出来了,刚才抓人一群凶恶煞,排了一行尴尬地赔礼道歉,关毅青和郭伟那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了,两人阴着脸,愤愤离开了警务室。   一眨眼搞了个翻盘,两人被整进警务室转了一圈,郭伟还揉着肩膀和腮帮子,争辨了两句,挨了一脚,又争辨两句,多挨了一耳光,关毅青见他这样子,莫名地噗声笑出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啊,你看基层这什么素质,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拳脚说话了。”郭伟哭笑不得道。   关毅青却是愕然了一下问着:“咦?不对呀,他怎么能调动这里的警力。”   “不是调动吧,是误会……哦对了,队长说那个人是张政委亲戚。”郭伟道,他一下子明白了,狐假虎威,然后引大水去冲龙王庙,关毅青也瞠然了,悻悻地说了句:“这个家伙真损啊,明知道是咱们,故意让车站巡警来抓人。”   两人一明白,却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出站,站外,申令辰已经等在车边了,郭伟狐疑看看,唯一没搞清楚的,就是申令辰在事发时不知道怎么消失了,上车坐定申令辰笑着道:“两位受苦了,不好意思,我联系张政委花了点时间。”   “哎,师傅,您怎么溜的?”关毅青问。   “他们只顾注意你,我有的是机会溜走。”申令辰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夸了句:“没想到啊,居然被他反戈一击,这小子不简单,打着张政委的旗号,把车站巡警给唬住了。”   他是张政委接回来的,自然认识,但要打着这个旗号去命令巡警,那好像难度就大了点,不过不管怎么做到的,都让申令辰刮目相看了。   车驶离高铁站,两人的兴致都一落千丈了,估计从警以来还没有这么窝囊过,申令辰此时倒先启话题了,问着关毅青道:“别拉着脸啊,这事是我判断失误,我郑重向两位道歉,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干……我以为他找不着,得直接奔回来,还在生气啊,毅青。”   “生什么气啊,生气又能怎么着,还是咱们的同行。”关毅青无语道:“平时抓贼也不见他们多上心,今天抓我们可来劲了。”   “张政委的亲戚丢了东西,那可就是大事了。”申令辰笑道:“官本位的社会,风气如此啊,这不是哪个个体有错……哎对了,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够阴啊。”郭伟心有余悸道。   “嗯,够损。”关毅青道。   “呵呵,阴损对于线人可是优秀品质啊,看来咱们此行不虚啊,帮我想想办法,这个人接下来能派上大用场,他能干了我们都干不了的事。”申令辰道。   要干的事,八成是和马寡妇、丧毛那样的人渣接触,现在郭伟一点担心都没了,只是稍有为难地道着:“不好说话啊,那家伙油盐不进的,肯定对我们有防备了。”   “我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改变你们对他的看法,他在陕省被授予见义勇为奖章,而且奖励了三万块钱现金……这笔钱在临走的时候,他全部留下来了,捐给了渭南精神病医院,那些被传销迫害的普通人。”申令辰道。   “啊?不会吧,我怎么看着他不像呢?”关毅青惊讶了。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申令辰说了,是张政委告诉他的,陕省方面自厅长以下到专案组几位领导,对此人赞口不绝,所以才有莫大的面子,邀请张政委出面,在礼节上给此人以额外的待遇,亲自把他送回了滨海的家。   “哇,这人啊,真说不清。”郭伟感叹道,有点难以接受的样子。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了,可能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就像那些嫌疑人,可能他们除了罪恶的表像,还有会一张善良的面具,或者是个好父亲、或者是个好丈夫。也像我们警察,可能在执法为公的另一面,也有一副不堪的面具,可能对上级逢迎拍马,可能对普通群众冷眼相加,也可能为自己的私利斤斤计较……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这个人的履历,可能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复杂,善良和阴损、幼稚和老成,在他身上溶入一体,居然毫无违和,呵呵,好奇怪的一个人。”申令辰道,似乎此人已经复杂到连他也看不透了,不过越看不透,就越能撩起他的兴趣。   “可是,师傅,我们现在和他坐下来谈的机会都没有,说其他不是白搭?我感觉得出,他对警察防范心态很强。”关毅青道。   郭伟随口道着:“那肯定的,刚被派出所处理,气还没消呢。”   “这次应该消了啊,把我们折腾成这样。”关毅青悻然道。   “未必,师傅出手就偷人家钱包,我估计下次看见咱们,得躲得远远的。”郭伟道。   “咦,对了,师傅,你那手挺帅的啊,那儿学的?”关毅青和申令辰道着。   “呵呵,要没点贼本事,都不好意思说抓了十几年贼了……咱们这样安排吧,下午咱们跑一趟东江区,走访一下失窃的小区,毅青你就别去了,抓紧时间捋一下滨海及附近地市的在册锁匠,网撒大点,找那些浸淫时间足够长的高手……明天,明天……那个,把木林深的地址给我,我再想想,想个能温和接近他的方式,否则再把我抓进去,我都不好意思当你们师傅了。”申令辰安排着,讪笑了。   一次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车驶进市区,又开始了漫无目标的忙碌,两人依然看不懂师傅的行径,又瞅空去瞧监狱里的游必胜了,也许,看不懂的又多了一位,那位见面不如闻名的红色线人:木林深。   难道这两个根本无关此案的人,会掌握着这桩悬案之谜的答案?   他们有一千个不相信的理由,可却还奇怪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期待,或许是人的缘故吧,不管是游必胜,还是木林深,那怕就师傅申令辰,在二人看来,都像谜一样难懂,都和这个悬案一样离奇……   第67章嫁人娇娘   车停在帝豪大酒店的时候,郭伟打了个哈欠,懵然问着关毅青到这儿来干什么,两人捋信息忙到大半夜,在q上一直交换信息,一大早就起来了,郭伟是半路去东江区案发现场被关毅青叫回来的。   关毅青此时却忙着掏着口袋,数数里面的钱,直拍脑门说坏了,一伸手,要郭伟的钱包,郭伟知道关毅青丢三拉四的性子,掏着钱包随口问着:“干什么?刷卡不就行了?”   “什么呀,我大学同学结婚,我差点给忘了……快,借我点,我随个礼就下来。”关毅青道着,凑了一千块,牢骚了两句,匆匆奔进酒店,在酒店里的小超市封了红包,又匆匆往楼上赶。   警察和圈子和别人不一样,越过会越小,很多时候托你办事的人失望后,你的朋友也会越来越少,从事这个职业几年,关毅青的朋友也日见其少了,这位大学舍友的婚礼她都差点给忘了。   上到十八层,新婚装扮的房间,已经接近尾声,一身婚纱的新娘一见她来,兴奋一声尖叫,旋即埋怨着:“青青你太过份了啊,你要误我今天的婚礼,以后都不认你了……来介绍下,睡在我上铺姐妹,关毅青,警察。”   刚互相认识,又来几位大学同学,一群女伴尖叫着围拢着,拉着关毅青说长道短,这种场合呀,就是一个字:乱。   关毅青想随了礼溜走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几年未见的同学拽着下楼,要在大厅的花团锦簇里合影,合影刚开始,许是新郎的一群狐朋狗友,非摁着新郎,要把新娘骑在他肩上来一张剽悍照,玩得很野,似乎是中学的同学,新娘喝斥着,那几位嬉皮笑脸,不客气地把她抬起来了,刚开照,有人使坏把婚纱掀了,吓得新娘尖叫一声,直接把新郎给压趴下了,惹得摄影师也笑翻了。   新郎不怎么样,头秃脸凹的,脑门锃亮的,显得老多了,不过据说是位土豪,对于一室的小姐妹选择伴侣,关毅青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给亲友团送红包的时候有点踌蹰,这位土豪的朋友,周围怕也是土豪遍地,那红包封得吓人呢,厚厚的一摞,怕不得有几万块,她这薄薄的一个,都有点不好意思出手了。   她悄悄地躲到了人后,拉着一位同学,小声问着:“玉慧……你随多少?”   “你也被吓住了吧?我看今天光礼就得收几百万,刚才有个壕,送了尊金铸的送子观音当随礼,得有一公斤了。”同学凛然道,掩饰不住地羡慕。   “琼诗老公干什么的?这么有钱?”关毅青问。   “先拆迁后炒股,好事都赶上了呗,琼诗也是命好啊,在证券公司干了几年法律顾问都没出头之日,谁可想遇到高中同学是他们公司的大户……这不,一步登天了,你知道他们家房子多大,三层楼,六百多平米……哎呀,吓死姐了。”同学羡慕到几欲昏厥。   关毅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问你随多少?你跟我说这么多跑题话。”   “我不在犹豫吗?不好意思去啊。”同学也拿着一个薄薄的红包,瞠然看着她,敢情两人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在土豪群体里,寒酸确实是一种尴尬。   正计无所出的时候,关毅青眼睛一直,居然看到了木林深来了,她眨巴着眼,揉了几次都不敢相信,直到簇拥新郎的一伙直围上去,推推搡搡,那状极亲密的样子,让她猛然省得,这个富二代,没准和土豪新郎是朋友呢。   巧遇了。她拉着同学直接去找新娘了。   两位昔日姐妹,两个薄薄的红包,新娘代琼诗拿着贴在胸前,一揽两人轻声道着:“别和这帮钱多人傻的比,你们能来,我比什么都高兴……你们,不会小看我吧……”   新娘眼睛红红的,表情有点尴尬。   “说什么呢你。”关毅青道,知道代琼诗的心结,玉女配丑男,同学圈里私下的笑话。另一位小声告诉她:“我羡慕得跟什么样,要不换换,我当新娘。”   代琼诗表情复杂地幽幽一叹,回看着丈夫及丈夫那群狐朋狗友,关毅青抓住这个时机问着:“都是同学?”   “一届的,都认识。”代琼诗道。   “那,最帅的……刚来的,介绍给我妹妹我,是不是个小富帅啊?”关毅青指着小木。   代琼诗一笑道:“还真是富二代,木林深,想认识他让清华介绍给你,不过我警告你啊,这可是个很出名的花心萝卜加败家子,国外呆了十年才回来,他爸都把他送精神病医院里了。”   “是吗?他有精神病?”关毅青好奇问,她清楚,陕省的402传销大案就是从精神病医院开始的,只不过在这里的传言里,变了一个样子。   “现在比精神病还惨,他爸把他封杀了,一毛钱不给他,逼他自食其力……哎哟,可好笑了,他找了两个人扮高利贷放债的,拿着他写的借条去骗他爸钱,他爸直接报警了,呵呵……”代琼诗说着木林深的糗事,听得几位女伴哈哈大笑。   看来这位得略过了,代琼诗指点着几位,谁家的儿子,谁家的资产有多少,谁家做的什么生意,那些心思敏捷的女伴,已经在瞄着这些长相各异的钻石王小五了。   孙清华的心情不错,一干高中同学几乎来全了,甭提大学同学啊,如花兄弟根本没上过大学,他拉着最迟来的木林深训逑了一顿,真尼马不给面子是不是,老子娶媳妇了,都找不到通知你的地方。   “花哥,原谅则个啊,我的经历你知道,被我爸打回贫下中农,我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啊,这不来了么?”小木道着,自己的糗事,怕早被乐子传遍了,孙清华一听这话,警告他道着:“小木,你特么今天敢叫我如花,我特么跟你断交信不信?”   “不不不,孙总……孙总,对,我可是诚心诚意从苏杭跑回来恭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啊。”小木正色道。一说这个,乐子唯恐天下不乱,小声凑如花耳朵上道着:“孙总,这小子当年就想泡您夫人。”   “我艹,还有这事?”如花瞬间怒了。   小木的反应可奇快,直道着:“乐子你瞎扯什么呢?听见没,孙总说的多好,我艹……那只能孙总艹!”   众同学哈哈大笑,如花脸皮再厚,那厚得过漂洋过海又在传销窝里打过滚的小木,一下子面红耳赤了。   这时候,摄影师在喊了,要给新郎新娘的同学来一张合影,众人又是促狭挤着一对新人,夹在中间,各扮着怪相鬼脸,在镜头前大喊茄子,还有起哄喊黄瓜的,众人哄笑时,一看喊黄瓜的是小木,孙清华指着要发飚,小木钻进人群,直奔宴厅了。   关毅青给郭伟电话上了打了个招呼,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在这个欢快的喜宴中,静静地躲在角落暗窥,小木几次看到她,都故作未见,这家伙真会装,仿佛根本未曾相识一样,可关毅青好像发现点什么,小木总是在看新娘,那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依恋,她奇怪地一下子就看懂了。   似乎,有故事哈?   好奇,驱使着她在喜宴里寻找切入点,很好找,婚礼司仪开始的时候,她故意地挤到了观宴的几位身边,一不小心踩了一位男士的脚,那男子怒目相视,关毅青赶紧道歉,然后男子瞬间贱笑连连,夸张地道:“咦,这么多人都踩到我了,真有缘份。”   “嗨,美女,踩我一下呗,给点缘份。”另一位男子凑上来了,主动搭讪,这位怒了,直斥着:“管管,公务猿这么不要脸,抢我的缘份,滚……嗨,美女,认识一下,鄙人苏荣乐。敢问您是……等等,我猜猜,诗诗同学?”   “对,政法大学的同学,舍友,关毅青。”关毅青客气地伸手,和苏荣乐握手,然后介绍着自己职业:“我也是公务猿。”   “你不跟他一样,这么漂亮的公务员,我可是头回见到。”苏荣乐道。   另一位同学,叫管管的,嗤笑道着:“美女赶紧走吧,接下来苏总要给你讲影视拍摄,挖你当女一号啊。”   乐子一听这拆台的,怒目而视了,不料关毅青道着:“我的职业不合适。”   “哎对了,美女,您的职业是……”   “警察!”   “呃……”   乐子直接直接被噎了下,然后管向东哈哈笑了,他兴灾乐祸地道着:“乐子,坏水冒多了遭报应啊,赶紧向警察姐姐坦白从宽……还是我认识一下吧,管向东,区检察院的,您是?”   “刚成立刑侦局的,我们政法大出来的,当年有一批都到了公安上。”关毅青道。   “那可真是一家了啊,多多关照。”管向东递着自己的名片。   两人一交换,可把乐子给看懵了,明明自己的缘份吗,被管管给抢走了,他刚要发飚,却不料关毅青也递给他一张,笑着道:“你也是诗诗同学吧,多多关照啊。”   “哎,好,好……这是我的。”苏荣乐惊吓过后,似乎又被制服诱惑吸引了,试探地问着:“警察姐姐,我想咨询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关毅青好奇道。   “有困难找警察,我……现在有个困难,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解决一下?”苏荣乐道。   “当然可以。”   “那个……改天我吃饭,找不伴很困难,不知道您能赏光么?”   “这个……如果有空,乐意应邀的。”   “哦……我说了吧,缘份。”   乐子真乐开怀了,管向东又开始飚冷言冷语了,两人一左一右围在关毅青,要抢着约了,关毅青见着火候已到,轻飘飘地扔出自己的问题来了,小声问着二位:“……现在先帮我解决个问题,我有个小姐妹,好像对你们中间一位同学有兴趣了,帮我参谋一下,别让人知道啊……就是那位,帅帅的,刚才喊黄瓜的那个……”   此时,婚礼进行到了新郎求婚的环节,小木正痴痴地看着跪着求婚的孙清华,那表情僵硬,那神色难堪,仿佛新娘是移情别恋的一样。   乐子小声告诉关毅青了:“千万别让你小姐妹看上他,你瞧他那傻样,有神经病,真的。”   管管也不客气了,补充着:“很严重的神经病……对了,当年他是被学校开除的。”   “开除的?”关毅青惊讶了。   “啊,开除了不止一回,没地方去了,他爸把他送国外了,那不去坑外国老师了。”乐子道。   “是他被坑了,花好几十万买了个林肯大学的文凭,搁咱们这儿,二百块就能办个的那种证。”管管道。   不是兄弟么?怎么说起来这么不堪,关毅青严重怀疑话里的水分,她提醒着:“我看你们不是同学吗?乐子,好像你和他关系不错啊?”   “是啊,钱上不分你我,可在品德以及修养上,那分清是必须滴。”苏荣乐严肃地道。   管向东嗤声笑了,一路货色还老鸹笑话猪黑呢,他刚一笑,乐子伸手狠狠地拧了他一把,把他要说的话全部给拧回去了,呲笑咧嘴喊疼的管向东,逗得关毅青也是忍俊不禁,她谆谆善诱着,这两位有点不明所以,对于木林深即将交上的桃花运,自然是要竭尽所能搞黄,最好截走。   于是小木的私事就不是秘密了,他爸请律师对付他,按月给生活费的事;他爸给他留遗产,不到四十岁不能动用的事;还有小木求职处处碰壁,当厨师切手比切菜利索的事,都当笑话给讲了,最大的一件事,居然是老木的续弦已经怀孕,准备再生一个的事,乐子悄悄警告关毅青,千万别说出去啊,兄弟们都怕他经受不住打击,自寻短见,都瞒着他呢。   “父子关系差到这种程度?”关毅青有点惊讶,家家一本难念的经,看来不能光看外表的光鲜。   “那可不,随礼还是借我的。”乐子道。   管向东笑着道:“我倒觉得他爸这么做有道理,其实小木当年挺聪明的,就是被他爸惯毁了。”   “少来了,我爸也惯我,也没见我毁了啊?”乐子不服气地道。   “乐子,你快算了,你是初心未改、本色依旧,一直就那个毁样。”管向东道。   “得了吧,最毁的是人家如花,你瞧瞧人家,不照样娶班花?你倒不毁啊,还牛逼哄哄公务猿呢,工资还没有人家如花家那只哈士奇的生活费高,拽个屁呀?”乐子开始揭短了。   管管怒了,掐着乐子脖子骂着:“乐子,小看公务员,等着你犯事啊,老子非把你法办喽。”   两人互掐着,然后都停了,咦,那美女呢?然后不掐了,互相埋怨着,尼马咱们兄弟掐什么,当单身狗容易么,好容易碰到一个搭讪的,还被你吓跑了,两人四下寻视着,却再也看不到那位悄然离去的警花妞了……   第68章去路何方   土豪结婚,那都不是结婚,大多数时候都是拉仇恨啊。   婚车是辆宾利,不算太铺张,不过车队是九十九辆同一色、同一款型的奔驰,就有点太铺张了,据说因为找全这九十九辆,婚庆公司把周边市里的都调过来,正好凑足一百辆,那叫百年好合。招待就更高端大气了,九十九杯酒塔,人得站在凳子上往下倒红酒,几千块一瓶的波尔多,酒庄往婚庆现场拉了一车;别说餐饮雇的市里的名厨,就招待宾客的糖果,都是订制巧克力糖,糖纸上都印着两人的婚照。   这顿婚宴简直是在宾客们羡慕妒嫉恨的咂舌中进行的,收红包的小天使们累了一头汗,这那是红包,简直都是成包的砖头块厚的现金啊。请的主诗是市电视台一位播音,面孔太熟了,出场就引来一阵嘘声。至于宴席,是仿满汉全席套出来的,一汤六荤八素,再加四个甜点,菜品是168,叫一路发,合一起二十道,十全十美。   至于那对似乎不怎么般配的新人,倒没有觉得奇怪了,都在津津乐道着这位孙总发家的旧事,怎么拆迁赔了多少,怎么股市圈了多少,怎么买房又赚了多少,男的嫉妒,女的羡慕,说的都恨不得委身下嫁似的。   和那些簇拥着孙总、代琼诗一对新人的昔日同学不一样,小木有点一返常态了,一杯一杯灌着酒,喝得两眼发红,神情落寂,最贴心的损友还是理解他的,悄悄告诉他:“木啊,想开点,其实我也很受刺激。”   “咱们受的刺激能一样吗?”小木懒懒道,瞥眼时,如花身边的代班花,那才是真正的笑厣如花,一颦一笑,都能勾起他最美好的回忆似的。   那种幽怨的眼神乐子岂能不懂,他又悄声问道:“我敢断定,你现在的脑海里,是一副这样的场景……是不是能看到,班花被如花扒得一丝不挂,然后开启全方位禽兽模式,肆意滴凌辱?”   小木眼睛毒毒地射向一脸酸相的乐子,恶恶地告诉他:“错了,我在意淫,凌辱她滴,是我。”   “哦,那你挺正常滴,和我一样……真尼马水灵啊,看得老子随时想硬就硬。”乐子理解地安慰道。   这次真怒了,小木捏着他的腮帮子,直接一个鸡块全塞进去了,还恶狠狠地又塞了一块,边塞边骂着:“你特么能不能有点追求啊,就会不知廉耻,不要逼脸的想别人女人?有本事你特么硬了直接去上啊?没出息。”   连塞带摁带两巴掌,然后扔下试图安慰他的乐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这桌宾客懵了,管向东瞧见了,赶紧上来观战,看乐子塞一嘴糗成这样,惊讶地问着:“怎么了,这场合还用抢着吃。”   乐子也气着了,呸了一声,吐了鸡块,悻悻然抹着嘴道着:“管得长,老子家里穷多吃点,碍你屁事,一边去。”   这位也气得另觅新位置了,管向东却是觉乎着不对劲,四下寻着小木,他知道小木当年就很喜欢这位代琼诗,在国外的时候就托他寻访下落,谁可想后来阴差阳错的是这个结果。而且他了解小木的性子,这家伙别看着像们娘们,那狠起来可比娘们的蛇蝎心肠狠多了,当年就敢掀女老师的裙子呢,都这么多年,发展到敢去非礼新娘也说不定哦。   三找两找,问了现场的服务员好几位,才意外地发现,这家伙一个人跑天台上去了,管向东匆匆追了上去,在走出观景天台的一刻,却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一下下。   小木凭栏而眺,手里轻挹着酒杯,回眸间让人感觉到那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愁绪,管向东快步上前,笑着问着:“木,怎么一个站这儿?”   “这儿凉快啊。”小木随口道,扭回头,看着楼顶喧嚣的婚庆现场。   管向东笑着,一把手搭到他肩上揽了揽,两人关系没有乐子那么近,仅限于中学时代一块尝试过各种叛逆,他歉意道着:“对不起啊,木,我有负你的重托了,上大学时候只知道她在上华东政法,我找过一次,没碰到……不过,我觉得就找到也太玄了,她未必对你有印像啊。”   “没事,你说什么呢。”小木掩饰着。   “装什么呀装,谁不知道,最美好的是没成年时候的早恋啊,何况你都没恋着,那估计就好上加好了。”管向东笑着道:“是不是让你很受伤啊?其实生活就特么这个鸟样子,你看我,辛辛苦苦读了多少年书,还得面试考试被人不知道虐多少回,才谋了个工作,说起来离你差远了,你到四十岁就可以直接继承家业,我到四十岁能不能成家都说不定。”   “知道吗?其实我倒很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你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我,还是一直在父亲的阴影里打转。你知道吗,我父亲现在的最大愿望,是把我培养成像他那样的大师傅。”   “呵呵!”   管向东笑了,既有同情,又有无语,越亲的人之间,往往会有越明显的隔阂,那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因为他自爱而生,所以会有一个谁也逃不出的俗套结果,那就是:最爱的人,会受伤最深。   作为旁观者,管向东看得很清,他转着话题道着:“别想了,对了……我们刚才遇到位美女啊,你的魅力不减当年啊,她说她的小姐妹里,有位对你有意思,就来探探口风。”   “那她找错人了,你们几个损货,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小木笑着道。   “那也未必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真要想勾搭,我们组团也比不过你啊。”管向东笑着道,无意中,露了这样一句:“对了,是位女警察,你没犯什么事吧?”   小木稍稍一愣,奇也怪哉地反问:“我能犯什么事?什么意思,你是说,打听我的,是位女警察。”   “对,乐子这漏嘴,什么都讲,不过我觉得好像她别有用意,就说了几句,回头就找不见人了。”管向东道,以他职业的敏感审视着木林深,很客气地提醒了一句:“木啊,多年老同学了,你能听我一句劝吗?”   “当然听了。”小木笑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   “太过份的事,不要沾,乐子这个蠢货啊,我看着他就担心,迟早得犯事啊……咱们都不是当年的叛逆少年了,家长能兜一时,兜不了一世啊……我不是说难听话啊,我在检察院,经常能接触很多案子,经济的,刑事民事的都有,我最大的感觉还是啊,人还是得认认真真,老老实实活,不要去挑战有些底线啊,再强的个体,和一个国家,一个体制相比,也太渺小了。”管向东道,期期艾艾看着小木,生怕小木不理解他的心意似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恐怕是在担心小木的行径,有一天会滑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小木笑笑,和他揽在一起,轻声道着:“谢谢你啊,管管,你虽然很扫兴致,不过,也很难得。”   “理解就好,走吧,参加一下如花同学的婚礼,别扫人家的兴致……对了,如花这个外号还是你起的,说起来你真不是个什么好鸟啊,班里一多半外号,都是你起的。”   “记得这么清啊,那说明起得相当成功。”   “听你这口音,还是对人家孙清华有成见,人家不就成功点、发达了点、然后把你曾经喜欢的班花娶走了,就让你觉得这么受伤害?”   “你错了啊,管管,这个丑汉和美女的旷世婚恋,受伤害的可能是他们中任何一个,或者是其他人,唯独不会是我。”   小木眯着眼,颇有深意地如是道,然后一言而走,听得管向东愣了片刻,莫名地觉得这句话,似乎非常有道理,而且非常有远见。   但是,都颇着眼前的繁华似锦、美人如玉,谁又会在乎以后发生什么事呢?   一场婚宴,直开到华灯初上,小木一直喝到筵散人去,乘着最后一批送宾客的车离开,自小生在厨师之家,长大沉缅酒色,对于他,想卖醉也是奢望了,喝得越多,头脑反而越清醒,平时想不起的旧事,反而会点点滴滴全冲进记忆里,像决堤的洪流一样,根本挡不住。   其实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冲动的,那种冲动,是冲上去向朝思暮想十几年的班花表白的,可做这件事缺乏一个充要条件,当年被男生簇拥的班花,还不知道记不记得他这个坏小子,那时候很多人在追,包括递小纸条、放学路上故意巧遇、包括跟踪盯梢继续巧遇,不少人乐此不彼。   此时想起来是多么可笑的旧事了,偏偏新郎新娘敬酒时,代琼诗却提起来了,她惊讶地指着小木道着:“我记起他来了,初中你们班的帅哥……当年躲我家门口,等着给我送一束玫瑰花。”   这话是挽着孙清华说的,孙清华喝得满面红光,很兴奋地问着:“是不是?木少爷追过你……那后来呢?”   “后来被我爸撵走了。”代琼诗笑道,一众宾客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木不知道是怎么尴尬和两人碰杯的,只闻到了代琼诗身上的馨香以及如花身上浓重的酒味和体味,已经惯用和女人调侃游戏的小木,像个害羞的小男生一样讷言了,心思敏捷的代琼诗像窥到了什么,一饮而尽时,向小木抱之以一个温婉的微笑。   像是歉意?像是尴尬?像是还带着曾经少女时代的浅浅羞涩。   “艹他马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话说得真好,怎么人都是这个样子呢,明明都特么虚情假意,还非演成真心实意……我艹,法克……bullshit……阿呸!”   小木下车,在小区东游西逛了一会儿,一摸瘪瘪的口袋,还是放弃了找人寻欢作乐的想法,循着楼门回家去了。   经济封锁唯一的好处就是木少爷去娱乐场所的次数日渐少了,实在囊中羞涩,总不能光宰乐子兄弟吧,于是只能减少次数了,就即便这样,木少爷都欠了不少外债,这对于花钱如流水,刚刚又体会过挣钱艰难的木少,不啻于灭顶之灾啊。   那不,楼门口就贴着呢,物业费该交了,没交的都挂着名呢。   小木没理会,乘着电梯上楼,再待几天,这里万恶的物业,就该掐水断电了,看样子,生活离绝境已经不远了。   不过越是绝望,越是昂扬,小木哼哼着《我可以抱你吗》,那首从传销窝点学来的歌,唱得凄凉而慷慨,走得是东倒又西歪,心情是恶劣又舒爽。   就是啊,操个屁心,兵来将档,水来土掩,欠了费我爸交,怕个鸟。   出电梯的时候,冷不丁家门口站起个人来,吓了小木一跳,愕然站住,还以为是物业堵门催费的,不过再定睛一看,让他笑了。   削瘦、中分头,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的中年男,不笑显得很阴骛,笑起来更阴骛,绝对不是堵门收费理直气壮敢吼你的,而是那种准备冷不防拍你一黑砖杀人越货的。   认识,小木笑着看着他,那位也笑脸相对,客气地问:“看来我出现,并没有让你很惊讶啊,连我怎么上来楼层都不惊讶?”   “警察的优越的都这么强吗?”小木不屑道,警察上这儿,太容易了,那些操蛋物业,最怕的就是警察上门找麻烦。   “不不不,我很少使用到警察这个身份,甚至也很少用到警察的技能,即便来找你,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的。”   是申令辰,他笑着说道,如果了解再深上一点点,面前这位给他的震惊就足够多了,醉态可掬成这样,还眼明如镜,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   “可是,我喝多了,有事改天吧,我实在没心情。”小木掏着钥匙,有点兴味索然地道。   “五分钟,要是五分钟后,你还觉得没什么意思,我马上就走,保证再不来烦你。”申令辰站在他身边道,见小木看他,又保证了一句:“如果你实在不想请我进去,那我改天再来。”   “进来吧。”小木请着人,话说心情落寂之下,连发飚的力气都没了,他开着冰箱,长时间不回家,已经空了,找了几块冰,倒了杯水抿着,坐到沙发上,懒懒地道着:“我说这位阿sir,不会是又想骗我去做线人吧?我们你们就不能消停点,人家犯罪分子冒着被抓风险挣点钱多不容易,一个社会形态里,最可恶的不是那一拔犯罪分子,而是那些既制订规则,又无视甚至凌驾规则之上的群体,还有以非法手段,拿到既得利益的群体,其实你们底层警察和犯罪分子,都是一对穷苦哥们,有啥深仇大恨非咬个你死我活啊。”   一杯水滋滋拉拉喝着,给冒出这么一句来,听得申令辰居然一下挑不出毛病来,没错,这家伙受刺激了,而且原本三观就不正,又受资产阶级自由化体制熏陶这么多年,能成个什么怪胎,还真不好定论。   申令辰坐下了,换着话题道:“不是来骗你的,而是来请教你……介绍一下,我是苏杭市刑侦支队,副政委申令辰。”   有点效果,小木斜斜盯着他,申令辰明白了点,这个体制外的家伙,恐怕不认识职务高低,他拿着dv和一台手机,放在小木面前,很客气地道:“帮我看个人,我知道,你是研究变态心理学的,这是个绝版的变态,你可能再找不到第二代这样的实体。”   “呵呵,有点意思,谁呀,没听过滨海有什么奇案啊。”小木笑道,兴趣似乎一下子来了。   申令辰不动声色地摁着dv,介绍着:“他叫游必胜,滨海从建国开始的十几任局长,加起来都没有他名气大,老流氓了,盗窃、强奸、伤害、聚众滋事、组织卖淫、非法组织黑涩会、他的生活一半时间在犯罪,一半时间在服刑,就在服刑期间,还把两名狱警拉下水了。”   “哈哈……是不是,我看看……对了,我记得这个人,我上学时候就听过这个大名,那是我们当年一群叛逆少年的偶像啊,小痞子只要和游大爷沾点关系,街上就能横着走了……来,我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偶像派啊,哇,这么有型?拍罪案片都不用化妆啊。”小木惊讶道,兴趣来了,自然而然忘了五分钟之约,他斜斜靠着沙发,看这个传说中的老流氓的交待,那眼光炯炯有神的,还真是看到偶像派的激动表情。   认真看着,暂停了数次,有些关键节点,他又返回去重看一遍,半个小时,小木一动未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直到最后,他兴趣骤减,慢慢放下。   “好像没有提起你更大兴趣啊?”申令辰笑道。   “那当然,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失去野性就算不上虎了,而且,他在向你们乞怜啊。”小木道。   能看到凶神恶煞的背后这一层,就足够让申令辰惊讶了,最起码要比他那两个在现场的徒弟要强很多,不管是他色厉内茬的凶相,还是貌似咬死不招的表像,其实都掩饰不住,他想求生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把不会把马寡妇、丧毛撂出来了。   “他在交待马寡妇、丧毛两个人的时候,你觉得他有说谎吗?”申令辰故意问。   “没必要说谎,应该是真的,而且拒不交待的罪行,无非是拖延时日,苛延残喘而已,谁都可能堪破生死,唯独这种人不可能。”小木道。   “为什么?”申令辰好奇问。   “信仰和信念,不是普通人有,就犯罪分子也有,比如动机出于报复心态的,他可能不顾生死;比如穷凶极恶的,根本不惜己命;比如动机单纯出于控制欲望的,也可能看淡生死,有某种信仰,就会抵消一部分恐惧……但大部分犯罪都达不到这种性质,多数是侵财,为钱、为女人、甚至为了找点刺激犯事,犯罪之于他们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一种实践信仰的行为模式,那他对于刑罚就是恐惧的,直接讲就是:怕死!”小木道,借着酒意,很多埋在记忆里的理论,像酒嗝一样喷出来了。   对于游必胜的评价降了几个档次,正合申令辰的判断,只是警察出于直觉的判断,和这位不太一样,申令辰掏出手机,慢慢放在桌上告诉小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那就给你欣赏一个……有追求有信仰的犯罪模式,我到现在都没看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   好奇和好胜心,被申令辰无意中撩起来了,小木拿起手机,认真地开始看两起盗窃案发的实录了,在看之前,他警惕地问了申令辰一句:“我说领导,这不涉密吧?你别坑我啊。”   “呵呵,简单讲就是两个贪官的东西被偷了,两年的事了,已经成悬案了,涉什么密啊,派出所都知道这事,早传成笑话了。”申令辰笑着道。   又是很投入的几十分钟,申令辰发现传言确实有误,这个纨裤绝对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他对犯罪这个形式的敏感性,要超过大部分警察,他皱眉的很多节点,都是警中的老手才能看到的难破之处,申令辰暗暗有点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   过了很久,小木犹豫地放下了,这一次不是兴味索然了,而是紧锁着眉头,表情很不确定。   “你在找游必胜和这起案子的关联性?可游必胜在案发时,已经入狱了。”小木道。   申令辰笑着反问:“那您觉得这个方向正确吗?”   “我觉得,管用么?”小木笑了。   “当然管用,人一生知己难求啊,这个案子已经放了很久了,没人接,我是刚复职,被滨海市局借调过来的,找的这个方向,恐怕无法说服我的上级。”申令辰道。   “那你就应该坚持,方向是正确的,这绝对不是一个流窜的毛贼做的案,只要你把自己代入嫌疑人一想,达到目标的难度有多大,就很容易判断了:第一,你得有准确的信息来源,得知道领导家有藏的好玩意啊;第二,你得花大力气摸清准确的住处啊,最起码你得摸清规律吧,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不出一点意外吧。第三,就即便能进去单元楼,那防盗门、保险柜,可都是两个难关啊,非专业人士,你做不到啊……你是想从游必胜这里得到销赃的大致渠道,从这些人里面挖可能存在的知情人吧?因为根据案情,应该得出这样的判断,盗窃者是个老手,肯定有自己的小团伙,隐藏很深,那在滨海当地,应该已经扎根了……异地销赃其实是个幌子,就是本地人作的案。”小木一语道破了申令辰的用意。   “看来,我找到知己了。”申令辰兴奋地道。   “呵呵,假话,你在撒谎。”小木瞬间点破,借着酒意,一点也不客气地指摘道:“你很善于撒谎,但你不善于使用笑容,表情和语言不是同步的……看你的笑容,和嫌疑人否认自己的罪行一样假。”   申令辰面色一僵,然后哈哈大笑了,指着小木道着:“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种笑容才是自然的,呵呵,我说,申政委是吧。”   “申副政委。”   “不管你正副,你找我没用啊,这些是你应该看得出来的,不仅是你,大部分警察凭他们的职业敏感都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呢,其实是理论上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真帮不上您什么忙啊。”   “不,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最起码给了我很大信心,我是个普通警校中专毕业的啊,根本没有学什么犯罪学心理理论,一毕业,组织上发了身警服,直接就推上岗位了……不可能,也没机会用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这一点上,你比我强很多啊。”   “你好像使劲在找我的优点啊?打个赌,你说服不了我,学心理学说白了就是吹牛逼唬人的,那是我的专业,心理学的另一个方面,是窥探别人的隐私,我觉得好像我看到了你那么点隐私,你信么?”   “不信。”   “那我告诉你,你刚复职,我想一定发生了让你心灰意冷的事,导致你对自己阵营里的同志严重缺乏信任,这一点从你对游必胜的态度也看得出来;但你不甘心,谁也不甘心,就像落到低谷的嫌疑人一样,准备东山再起……恰逢这个案子,旧案,悬案、谜案,又是个敏感案子,拿不下来,无非是雪上加霜,比现在更差,也差不到那儿,可要拿下来,就能给所有小觑你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了,对吗?”   小木肾上腺急剧分秘,又一次动用了他的偷窥本事,在猜度一个人的心理,被猜度的申令辰却是不动声色问着:“还有呢?”   “还有不就简单了,想挑这种事,你得能渗透到地下世界的深层,以你的身份根本无法办到。同样以你的职务,也不可能眷养着很得力地线人,所以,你在另辟蹊径,找一个陌生的面孔,想办法送进地下世界,当你的耳目……然后明里、暗里双管齐下,想办法追出这个销赃渠道?”   小木道,越说越快,越说越顺,思路一顺,那就离真相不远了,眼看着申令辰眼中透出来的惊讶,小木得意了。   好半天,申令辰才从惊讶中惊省过来,小木所言正是他的心思,没想到见第二次面,就被对方戳破了,他郑重地竖了一根大拇指道着:“你不是知己,简直是我的肚子里的蛔虫啊。”   “这就是心理学的乐趣所在,你可偷窥到每一个伪善表面下藏着的那些玄机,其实很没意思啊,看多了,你会怀疑一切的。”小木意兴阑珊地道,这个鸡肋本事,给他带来更多的是烦恼,相比之下,他倒宁愿像乐子那么活得二一点。   “《庄子》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宋有漂丝为业的人,发明了冻疮膏,只是为了冬天漂丝不再受苦,而鲁商闻之,高价收购,送于吴王,用在军队里立了大功,换来了黄金万两……听说过这个故事吗?”申令辰笑着突然问。   “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我这样的人,你觉得有人会聘用吗?”小木笑着,一捋袖子,露着肩上的纹身。   “你误会了,我是奇怪,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没有学会利用自身的价值,却创造更大的价值呢?”申令辰直言道:“我真不是奉承你,你靠脸,靠本事,靠嘴皮子,都可以混得很好,为什么要靠爹呢?”   小木一愣,没想到是这句话,这句出乎意料的话,甭提怎么合他的脾胃了,他吧唧一声,拍得大腿一声脆响,直指申令辰严肃地道着:“冲你这句话,知己……等等,我存了瓶好酒,分你一半。”   小木说着一骨碌起身,片刻后从酒柜里,找出来了一瓶红酒,仅剩的收藏了,他拧着开盖,那样子真是有点兴奋了,拧盖都咬牙切齿的嘟囊着,特么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牛逼人物嘛,怎么越过越傻逼了?回来才几天,我这个研究变态心理学的,在别人眼里也快成变态了。   这位绝对是性情中人,一点都不掺假,那忧愤、那无奈、那满肚子不合时宜,让申令辰莫名觉得亲切,且斟且饮,不知不觉中,两人像多年的知交一样,随着酒意,隔阂在慢慢消失,关系在慢慢拉近。可让申令辰觉得难度在不断地加大,因为面前这位不但不傻,而且比绝大多数人要聪明,这种人,对于一件事能看到通透彻底,你那怕想藏着一点猫腻都不可能。   换句话讲,想说服他不是一般地难,他真有点奇怪,在陕省是谁说服了他去当线人。   那怕就这么一点小小的犹豫,也被小木窥到了,他敬着酒嘿嘿坏笑着对申令辰道着:“你又在想,怎么勾引我上船?我可把你当朋友啊,不能把朋友往坑里推吧。”   “不,其实我是得到了点消息,想来替你解决一下心理问题,我在犹豫,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别说不对,惹您笑话就不好了。”申令辰客气道,把木林深的好奇勾起来,小木讶异一指自己:“我的问题?”   “对,你的问题。”申令辰点头道。   哈哈哈,小木一阵大笑,告诉申令辰:“你要解决了我的问题,别说当线人,当人妖都行。”   “是吗,你说的啊,赌注这么大,我还真想想,万一赢了,得多有成就感啊,听着啊,我用我的经验,来帮你这位小朋友解决一下。”   申令辰来劲了,放下酒杯,看着小木,微笑着,绝对不掺假的微笑着,语重心长地开始了……   第69章无处安放   面对申令辰,小木的表情开始玩味、不屑,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多上这么一个扯淡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习惯于说教、劝慰的警察叔叔,那么苦口婆心劝你,你忍心拂他们那点屁事不顶的可爱好意么?   当然不忍心,但别指望用听进去,在心理的角度,大多数人是小木蔑视的对手。   申令辰似乎也窥到了这一点,他笑着道:“你父亲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得说他几句好话,他十五岁辍学,二十岁出师,带着发妻,也就是你妈妈,俩口子相依为命到滨海谋生,在从街头大排档开始的吧,三十年,三十年如一日,把生意做到这大,到现在我听说木老板还亲自下厨,言传身教的弟子有上百之众,在滨海,维扬菜系,他是数得着的一位前辈,不简单啊,一件事做到极致,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你父亲,绝对是这个。”   申令辰竖着大拇指,然后小木在翻白眼了,表情冷漠了,对于夸奖,一点都不认可似的。   “不管爱听不爱听,我还得说他几句坏话。”申令辰貌似不知地道着:“非人之事,必有非人之难,你父亲的成功之处,也就是他的失败之处,你可能不知道上个世纪学徒是什么概念吧?像这种学厨的,至少得三年,起五更忙半夜,店里所有的勤杂活全部得包喽,一毛钱工资没有,顶多管吃,至于住,就是店里的长条凳子,如果给你这样的生活,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莫非,我爸当年被人这么坑过?”小木精神头来了。   “对,比这还惨,一点不小心,就得挨骂甚至挨揍,你可能对你姥爷没印像了吧?应该在你九岁的时候去世的。”申令辰问。   “我姥爷?”小木愣了,一看就是没印像。   “对,也是一位大厨,是你爸当年的师傅,这里面有个有趣的故事,当年你姥爷手底不少伙计,你妈娘家就是个大户啊,但是只有一个姑娘,老爷子开出的条件是入赘,可偏偏又出了岔子,愿意入赘的,你妈妈看不上。而你妈妈看上的,恰恰是个梗性子,死活不愿意入赘,不愿意拿唾手可得的家产。”申令辰笑着道。   “真的假的?”小木吃惊了,此时方知,自己一点不了解上一代的家事。   “张政委说的,你爸和你爸的老哥们老吴,都和政委有点来往,他还托政委想给你办个入警手续呢。”申令辰道。   那就假不了了,小木好奇地问着:“那后来呢?”   “你是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的?”   “是啊,我知道结果,就是我,过程呢?”   “过程很简单,你爸带着你妈私奔了,就来到了滨海,等再回门的时候,已经有你了。”申令辰笑着道。   小木惊得面色愕然,无语地吐了句:“我爸当年这么拽?”   骗一家姑娘吧,这个好办,要是连钱和家产都不要,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所以我说,你爸是这个。”申令辰竖着大拇指絮叨着老木的旧事,送了两位老人,接济着娘家的亲人,在老家的口碑相当不错。   说着说着,小木的表情又开始难看了,这是个条件反射,只要涉及到父亲的事,就别扭,就难受。   申令辰话锋一转道着:“……还是那句话,非人之能,必受非人之难,你妈妈跟上你父亲过了几年苦日子,刚熬出头,又得了一场大病,跟着就早早去世,你爸觉得有愧于你和你妈妈,所以就拼了命的补偿你……这就是之后你得到的生活,可以恣意的花他给的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就像现在,你都被控制经济来源的,生活费都和我们工资相当。”   小木一抿嘴,还是那股子不舒服的劲道,父亲的奋斗史,不管怎么羡慕,不可能复制到儿子身上啊?况且小木只想成为父亲那样有钱的人,并不想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啊?   申令辰轻轻给小木斟满酒,笑着问:“你是学心理学的,知道这些事,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啊?”小木道,抿着酒,还是那种挥之不去的郁闷感觉。   “阴影,心理阴影,其实你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申令辰道。   “胡扯不是,他就再是名厨,也是大师傅,你看我有大师傅的气质?”小木不屑道。   “我是说心理阴影,其实你心里清楚,滨海的少年,无休止的捣乱,其实是想得到更多的关爱,不过可惜了,你父亲只知道挣钱,而且为了他的新家,把你送出国,你从新加坡到荷兰,又从荷兰到美国,你算算,那一件不是在他的阴影之下……即便到现在还是如此,我听说他立了遗嘱,留给你的财产四十岁以内不能动用,这是一个比以前更大阴影,要逼着你,在限制的条件、限定的形式以及限定的框子里生活,你不觉得么?”申令辰问,声音带上了几分阴沉的挑唆。   小木有点冲动了,慢慢地伸出左手,中指被切处还有伤痕,他咬牙切齿说着:“不自由,毋宁死。”   “吹牛了吧,你要有这勇气,还会去技校学大师傅?”申令辰不经意地,揭了小木一处伤疤。   小木嘭地放下酒杯,那一肚子苦水无自倒也,他仔细看看被菜刀虐过了左手,伤痛凄楚地道着:“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啊,朋友一大圈子,个顶个有钱,今天明天人家请,总不能一直吃人家的吧?可要一请就是大几千,啧……我也是没办法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拿,文凭国内都不承认,我能怎么办?我不是也想把老爷子哄高兴了,松松手,我好过点?”   “结果呢?”申令辰问。   “这老家伙吃秤砣铁心了,准备把我往死里整。那律师一点情面不给,要迟一天给她送体检表,我艹,她连五千块都不给我。”小木怒气冲冲道,直拍桌子,特么滴,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么?把家里以前存的好酒、手包、金饰,全特么便宜卖了,丢人呐,都不敢光明正大去卖,还得偷偷摸摸跑到苏杭卖。   申令辰低着头,掩饰着笑容,不敢看小木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能不断给木少爷续酒,看着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木少,一杯又一杯喝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发泄一通,心情稍慰,申令辰抓着时机问着:“那你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就这么僵着?”   “以后……”小木一舒气,看到申令辰那笑容时,一下子从愤怒中拔出来了,他自省着:“……跟你讲这些干什么,我说,政委,喝酒吃饭你找我,随叫随到……你就别套我了,我不能给你当什么眼线去,你不至于觉得我没出路,堕落到靠你们的吃饭的程度吧?”   “你看你这人,说话这么难听,我能套你吗?我敢套你吗?你是陕省公安厅有史以来重奖的第一位红色线人,你知道你有多牛掰吗?一件大案,提拔了十几个人,记得专案组组长叶天书吗,直接从一个地级市局长,提到省会城市的局党委书记了。”申令辰道,这是事实,和面前这位确实有关系,但绝对没有吹嘘的那么大。   不过还是把小木惊到了,他惊讶道着:“不是吧,叶天书婆婆妈妈的,居然都提上来了?”   “你以为呢,轰动全国的大案,特别是追回赃款,抓到潜逃的卢疯子卢鸿博,被当成追逃教材了……哎对了,给你瞧瞧,从旧案里寻找心理轨迹,用于判断嫌疑人的行为模式,警官大学学报里,引用这一例追逃案件了……”申令辰掏着他千辛万苦淘来的东西,内部学报,这一起案例自然要被陕省当功绩来大书特书的,又是一起有代表性的传销大案,所以引起各方的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但缺了意料之中的惊喜啊,小木翻翻,已经阉割到让他不能忍受的程度了,他愤然一扔手机道着:“看来看去都是卢某,杨某,名字都没有,更过分的是,像我这样的人,连特么一个木某的代号都没写上,太过分了。”   “那是为了保护你啊,你认识的警员里,那个在里面露名了?”申令辰收起手机,笑着道,他有点后悔画蛇添足了,面前这家伙,没有荣誉感。   确实没有,小木忿忿道着:“不顶个屁用,你们西湖派出所那帮孙子,一点情面都不给,还罚了我一千块,就冲这个事,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包括我?”申令辰问。   小木一瞪,对于申令辰已经建立莫名的好感了,他呵呵一笑道:“你是第二个例外,来,敬你一杯。”   “那我太荣幸了,但是这酒,稍等一下再敬,我得把我知道的说完,别过后工作忙耽误了事。”申令辰放下酒杯,看着小木,小木不屑地一指他:“真没趣,又往回绕是不是,还是那句话,你帮我解决了,我当人妖都行。”   申令辰笑了,其实是这小子自己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了,他提醒着:“你不要管我的目的,谈谈你的目的,你难道没有想过,改变目前处境方法?”   “想了,没一个管用的。”小木道。   “我替你想了一个。”申令辰爆出雷语了。   小木一凑,好奇问:“说说。”   “很简单啊,你爸给了一个摘不着的桃子,其意是在逼你。你只要想摘这个桃子,就会心有羁绊,干什么也束手束脚,而且根本不可能干你喜欢的事,我说的对吗?”申令辰道。   “对对,直接说办法。”小木道,讶异看着申令辰,这个警察,可比秃蛋聪明多了。   “你反其道而行啊,倒逼他一下。”申令辰教唆道。   这一下子,吓住小木了。   申令辰干脆直言道着:“从我们警务系统里查,你就是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反正房子也不是你的,物业都欠费了,扔回去;反正车你也养不起,几十万的车保险你也交不起,扔回去,所有的一切都扔回去……很爷们告诉你爸一句,什么都不用管,断绝父子关系。”   小木眼瞪圆了,愕然道:“我艹,我说申政委,真不愧是警察啊,坑人都往死里坑啊?”   “这叫忠言逆耳,你们父子俩的心病,得用猛药,你觉得你父亲,能狠下这个心来吗?”申令辰问。   “这个……”小木犹豫了,话说血浓于水,似乎狠不下来,可想想这些人他的所作所为,还真让他犹豫了,他不确定地说着:“不好说啊,要是掐死我不犯法,我估计我爸迟早得下手。”   申令辰噗声一笑,使劲稳着心态,伸着两根指头道着:“两种结果,第一种,他顾念父子之情,然后被一倒逼,急了,你,就可以回到原来可以为所欲为的生活中了,我呢,为你祝福。”   “那第二种呢?万一真断了,房子车子都收回去了,我光着屁股出门?”小木紧张道。   “对,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才值得让人托付,你连扔下一切重头开始的勇气都没有,你让你爸怎么可能不小看你……换句话说,到了四十岁,你还是这个得性,你觉得你爸真会把上亿的家产交给你?”申令辰道。   小木犹豫了,难堪了,不过仍在喃喃地道着:“不交给我,交给谁啊,毕竟是父子嘛。”   “是,爹不可能有第二个亲的,可儿子,未必不能再有一个吧。”申令辰严肃地道着,他直勾勾看着小木变得恐惧的脸,狠心地把一件最震憾的消息告诉他了:“你一定在奇怪你父亲的变化吧?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后妈,仲晓梅怀孕了!你一定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声音,所有的声音都静了;所有的表情,都冻住了,小木像泥塑木雕一样,半天省不过神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经历着人生的第二次沉重打击。   就像第一次失去挚爱,这一次,是同样的感觉。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使你疲倦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块砂石。他揭示了一个真实,将人击垮的,经常并非巨大的挑战,而是由琐碎事件构成了倦怠。”   申令辰轻轻地说着,不时地瞄着小木的表情。   没有表情,他继续道着:“最糟糕的境遇不是贫困、不是厄运,而是精神状态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疲惫,找不到感动,找不到吸引,找不到目标,有时候,即便是饥饿和仇恨都是一种让人觉得真实存在的感觉,可是你没有,那种琐碎充斥着的生活里,只会让你一点点颓废。”   小木有表情了,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拿着酒瓶子,余酒,直仰着脖子灌进去了。   “没有人救得了你,你得自救,不管做什么,都得学会去寻找生活中的激情,我想你父亲也重新找到了,可惜的是,你却没有……你已经消耗了你父亲足够多的耐心、溺爱甚至金钱,你觉得,他还会对你放任自流吗?在我看来,以你这样发展,就即便到了四十岁,也拿不到你父亲的财产。”申令辰道,看小木表情越来越难堪,他于是用更恶毒的猜想告诉他:“不过他不会让你饿死,会按月给你点生活费,给你个房子,把你像家里的庞物一样养着,你存在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彰显父亲的伟大、仁慈……或者还有其他用处,给木家传种接代,不过你能想像,你的儿子和妻子,会有什么眼光看着你吗?”   小木被刺激到了,拿着酒瓶,继续对吹,瓶底的一点儿,全灌进去了,他狠狠地一抹袖子,不顾形象地咚声把瓶子撂在茶几上,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点。   “我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申令辰慢慢起身,可怜地看着小木,轻声问:“你想这样活着吗?”   小木没有回答,斜斜地觑着申令辰,恶恶地道着:“你很厉害,刺激到我了,但你不是在给我找一个活法,是特么给我找个死法啊。”   “置于死地而后生,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可惜了,我白来了,你连尝试的勇气都快磨光了,很快你就会变成你父亲庞大家业里一个吃白食的草包,或者再等上几十年,会站在法庭上,和你的后妈、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争夺家产?”申令辰鄙夷道。   小木怒不可遏地操起酒瓶,嘭声甩出,客厅的电视机哗声砸了个大窟窿,伴着小木气急败坏的声音:“滚!”   他崩溃了,头重重地垂下了,手使劲地搓着额头,像头痛欲裂了一样。   申令辰走了,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有轻蔑的、鄙夷的笑声,那笑声像毒刺一样,直刺到木林深的心里,他抬头时,只看到了茶几上放着一张名片,申令辰的名片,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副政委。   小木手指捻着,轻轻一扔,名片打了个旋,落到了茶几上,他的心也跟着落下来了,人重重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眼睛,变得模糊,变得血红,又变得一片漆黑。   空落落的房间客厅里,一地狼籍,孤独入眠的小木,那疲惫的脸上,在梦里无知无觉地带上了一丝泪迹……   第70章闻者心伤   早五时开火,六时开餐,七时开班,过了八时,早晚班的交接基本就结束了。   酒店的经营很规律,在庆臣酒店,木老板的生活更规律,七时三十分准时到酒店,巡视一圈,处理一下日常事务,特别是当日配送的菜蔬,他还保持着亲自过目的好习惯,说来也奇怪,滨海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街上的生意走马灯似的换,酒店的经营每年倒闭的和开业的一样多,偏偏木老板这种事必躬亲的作法,看似落后,却在长江路屹立十年不倒,而且越发红火了。   有人归结于地理位置好,临近旅游景点;有人归结木老板有个贤内助;也有人归结于木老板的厨师手艺,不过菜好吃是真的,在美食网上,这家缺乏现代气息的老店里淮扬菜的评分不低,是很多食客的好去之处。   这个酒店可能最出名的是厨房,厨师从厨师长直到洗菜涮碗的帮工都是木老板亲自挑选的,每逢忙时,木老板都要亲自系上围裙亮上几手,在他以身作则的引领下,这个厨师班的水平也名声在外,据说有新兴酒店出高出近一半的价格挖人都未能如愿。   所以,人的因素还是大一点,酒店上上下下,有很多是跟了木老板十几年的同乡旧友,最老的一位父子两代都在酒店,父亲帮工到帮厨,连儿子上大学都是木老板接济的,那位大学毕业的儿子没有在社会上混出个样子,于是也被木老板收留,最终成了木老板一个最信任的人。   他叫严律,助理。   刚上班,严助理匆匆从楼上奔下来,问着厅堂里的服务员,直奔厨房找木老板,到了传菜口一瞧,得嘞,老板逸兴大发了,在教一帮厨师淮扬刀工,蹭蹭蹭切丝,围着一圈看,一切完木老板刀身一挑,进盘的丝齐刷刷一个扇形圈,不沾不连,引得一干厨工们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看到了严助理,木老板放下家伙什,让厨师们自己练手,他洗了把手,慢悠悠地踱出来了,随口问着:“小严,怎么啦?”   “木总……那个,您的电话……”严律指着木庆臣问,木庆臣一掏,哦了声,关静音了,他说了,你婶身子不舒服,怕打扰,我就关着,反正一般有事也是找你,啊?   好几个未接电话,一看电话,老木皱眉了,严助理若干,剩下的,都是儿子的,一提儿子,老木也犯病啊,他看了眼,心情全破坏了,随即装起来,背着手走着,忿忿问着:“怎么了?找你了?我告诉你,你要敢给他钱,我把你开了。”   “不是,木伯……那个,那个……”   “到底怎么了?他就再被扣到派出所里,谁也不许管,多大个人了,有事自己还担当不起来,我这个爹,还要养他什么时候。”   “不是,木伯……”   “到底怎么了?”   木庆臣停下来了,回头问,看助理似乎有难言之隐,严律憋了半天终于出来了,结了老木当头一棒道:“木伯,他要约您去律师事务所,要和您谈判,他说如果您不去的话,后果自负。”   老木听懵了,半天呃了一声,差点把早饭吐出来,然后气得牙咬得咯咯响,悻然道着:“你听听,有这么威胁他爹的吗?我就养条狗,他也不敢对我这么呲牙啊……不去,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还真想看看,有什么后果。”   严律却是有点急了,追着老板的步子道着:“木伯,电话里我听音声不啊,不像平时……那个,这都半年多了,木少爷挺上进的,又学厨又去应聘了,是不是……见见啊。”   “不见,学个厨,骂师傅,应个聘,打老板,再由着他,他敢骑我头上扇我,你别可怜他,他那法子多着呢,还没准想着怎么折腾这点家业呢。”老木不为所动,背着手,气冲冲地走。   严律也感到木老板的明显变化,夫人身怀六甲,全部心思怕是要在那个上面了,至于前妻留的这个逆子,不管谁看,他这当爹的也算是仁之义尽了。   家务事,不好办啊,严律追着木老板的步子汇报道:“木伯,要不这样,我去跑一趟,看看他近况怎么样?再怎么说,他也是……万一知道伯母怀孕的事,我怕他想不开。”   后面没说,怕勾起木老板的心事,老木踌蹰的片刻摆摆手:“去吧,去吧。”   严律匆匆走了,看得出是真关心这一家人,可是就即便关心也于事无补啊,老木望着小严远去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声。   心结,打不开的心结,无解!   ……   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天秤律师事务所,严律找到了木老板委托的王雪琴律师,那王律师还懵着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知道的是,今天到领钱的日子了,正常情况应该把体检表交了,可就这个体检表也有问题,王律师把前两个月的给严助理看了,指着签名,指着医院盖章,然后告诉严律,假的。   严律哭笑不得了,他小声和王律师说了,这事千万别告诉木老板,他回头找木少爷谈谈,再怎么讲是父子俩的纠葛,真要搞那么清,到时候谁都受伤,毕竟他知道,木少爷从小的自尊心就强。   王律师也难做啊,她诉苦了,您家木少爷什么人啊?每次来跟收债的一样,不说几句难听话他就不痛快,这委托不是把他拴住,是把我拴住了,我严重怀疑我每月让他呕一顿,能不能活到分割财产还得两说。   正说着,咣声踢门声,王律师已经习惯了,一指道,讨债的来了。   果不其然,咚咚脚步声音很重,又片刻,咣声踢开门了,外层十几位律师,吓得噤若寒蝉,都故作未见,隔间里王律师说了,他在这儿是爷,想呕谁就呕谁,每个月定时来发泄一回。   严律抿抿嘴,无语了,这少爷脾气,怕是这辈子难改了。   是踢门进来了,王律师也没好话:“坐吧,别那么大气,律师们都不容易,他们没拿你爸的委托费,有什么火冲我来吧。”   严律却是有点吓着了,小木大变样了,穿了个旧夹克,趿拉着运动鞋,衣冠不整的,一反他对于形象精雕细琢的习惯,而且眼睛血红血红的,看这样子,就差手里拎把刀砍人了。   “木……木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严律有点紧张地,直直站起来了。   “没事,我爸呢?”木林深问。   “他有点忙,我全权代理。”严律道。   “你能当我的爸么?你喊你爸,你能应声么?”木林深恶言恶声问着,把严律吓住了。   不料一转眼,他对王律师的态度又变了,站直喽,深深一鞠躬道着:“王阿姨,对不起,让你忍了我这么时间的脾气,我的家事,本来和您无关的。”   “没事,您这是干什么……快坐快坐。”王律师起身让着坐,倒着水,小木大马金刀一坐,手里提的塑料袋子往桌上一搁,这神情,这气势,剽悍得王律师不敢朝他要体检表了,赶紧地拉开抽屉,信封包着的五千块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道:“这个月的。”   她向严律使着眼色,巴不得尽快结束,严律还尴尬站着,小木拿住钱,抽出来,一掰,干笑了两声,然后看向严律,翻着眼睛问:“你觉得你确实能当了我爸?”   “我……木少爷,木总真是忙,有什么事,我代办。”严律弱弱道。   “行,也罢,他不想见我,我也懒得见他,就拿你当我爸吧,你既然能代办了,也好……”小木说着,袋子撑开了,门钥匙、车钥匙、手机、钱包,一堆往桌上一放问着:“房子物业费该交了,老子交不起;车保快到了,交不起;信用卡也刷爆了,老子还不上了,你看吧?怎么办?”   王律师那一点点同情,在这副嘴脸前,瞬间去得无影无踪,这二世祖,看样子是逼急了。   “这个……您别为难我啊,我不敢给您当家,得砸我饭碗……要不,我借给您点,您先交喽。”严律老实,瞬间就被小木吓住了,而且他觉得,木少爷今天凶过头了,可能不止这事。   果然不止,小木哈哈一笑,嘭声一拍桌子道着:“下个月怎么办?下下个月怎么办?你养着我?”   算是把严律逼住了,不敢答应了。   王律师实在看不过眼了,温言劝着:“木少爷,您别这么大火,您父亲也是为了您好啊。”   “呵呵,为我好……我十五岁,还未成年,他把我一个人扔到国外,知道我过的什么生活吗?被人打、被人欺负,被人抢钱了,我特么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我想学画画,他见我画裸模,骂我耍流氓,要撵我回国……在美国,我刚想申请绿卡,他就断了我经济来源,逼我回来……刚回来,他又看我不顺眼了,和心理医生合伙把我送精神病医院了,我差点死在外面啊?你们关心过吗?严律,你是帮凶啊,我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我千辛万苦回家了,你们又是这样对待我,扪心自问一下,要是你的儿子是这个样子,你们心里过意得去吗?”   小木气得哽咽了,举着左手伤口道着:“这都什么年代了,逼我当大师傅?明明让我好吃懒作了十年,又逼我自食其力?就逼,有必要逼得这么狠吗?”   王律师苦眼了,这家务事,算是扯不清了,严律慢慢坐下,刚一坐,小木嘭声一拍桌子,吓得他又站起来了,就听小木怒道:“现在好了,有小娘养的亲子了,他可以彻底放心了,不用担心他的庞大家业后继无人……严律,既然你代表他,那我就和你谈,能代表吗?”   “谈……谈什么?”严律结结巴巴问。   “很简单,反正爹不像爹,儿不像儿,我郁闷,他难受,干脆,一劳永逸解决。”小木拍着一东西道着:“房子车子什么东西都在这儿,我这身是出门早市买了身地摊货,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么,他还是爹,和从前一样,什么都管;要么,划清界限,他什么都别管,我今天就赤条条地走,死在外面也和他无关……你决定吧?”   严律吓着了,拿起手机往外跑,请示去了。   王律师看着两眼血红的小木,她几次想说话,却咽回去了,这对父子,其实很像父子,性子都梗,看来今天要坏事了。她没说话,小木却问了:“王阿姨,他在你这儿留的遗嘱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这个,不合适啊。”王律师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过了今天你就能扔了,多朝他要点委托费啊,没人心疼。”小木道。   王律师眼一敛,不敢接茬了,这孩子今天吃枪药了,有点火星就得炸。   片刻,严律跑回来了,僵在当地,看着木林深,那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小木反而平静了,他慢慢说着:“直说吧,让我死心。”   “木总拒绝,要么你遵守他的限定,要么你自寻出路。”严律喃喃道,电话里那边也是悖然大怒,其实没有这么平和,老木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严律似乎生怕家丑外扬一样,轻轻地关上了门,他看到,木少爷的眼敛在动,一眨间,泪水朴涑涑地往下掉,然后他一抹,强自忍住了,眼神变得空洞,那目光却有点吓人。   作为助理知道,这家子那麻缠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解得开的,严律轻轻坐下,掏着口袋,把一张卡放在桌上,随手撕了张便笺写下密码,往木林深面前推了推道着:“木少,这里面有几万块钱,您先花着,等你爸过了气头再提这事。”   “我今天不是为钱来的,即便为钱来,这点钱也不够,你的钱我也不能拿。”小木平静了,平静了却更让人觉得难堪,他一样一样拿着东西,放到了严律面前,说着:“房子,还给他;车子,还给他……还有,王律师,请把协议拿出来。”   低沉的声音仿佛有无形的威力一样,王律师慌忙起身,看着严律的眼色,赶紧把锁在文件柜里的一份遗嘱拿出来,封着口,她有点为难地看严律道:“严格讲,是不能给您的,否则有悖我的职业道德。”   “给我。父子关系不是一份协议能确定的。”木林深伸着手。   犹豫几次,王律师还是递给小木了,小木拿在手里,看也没看,蹭蹭蹭一撕,堆到了严律面前,决然地道着:“替我传句话,他的财产,我一分钱不要,我不后悔;我做什么,我成什么样子,他别再干涉,也别后悔。还有你,别特么像狗仔队一样跟着我。”   两人愣了,这果真是要断绝父子关系的节奏啊,严律吓坏了,想伸手拦,又不敢拦,小木慢慢起身,突然间胸中充满着从未有过的快意,他看了一眼狼籍的桌子,转身,人像突然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着,笑着抹了一把泪,笑着出了律师门。   一个助理,一个律师,面面相觑着,都被惊到了,严律好久才省得出来追人,可出楼便是车水马龙,那还有木少爷的影子……   一个人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因为这个对手具备了他自身所有的缺点,却又排斥他自身所有的优点,所以是无法战胜的。   大多数会输给自己,输给自己性格上的软弱、输给自己内心的恐惧、输给自己心里的贪婪,或者像小木这样,输给他的自以为是。   申令辰稳稳的开着车,往郊外的方向开,他心里浮现着这样的话,副驾上的小木懒懒地坐着,一副入定的样子。后座的郭伟和关毅青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位传奇的纨裤,哭红着眼睛跑上车,不过他们知道,一位线人中的高人,即将上路了。   “小子,你行么?职业线人的薪水可不好拿。”申令辰突然道,直入主题了。   “你真以为老子蠢啊?有几个线人是靠薪水活的?你们给那点,零花都不够。”小木阴沉沉地道。   申令辰呵呵一笑赞道:“这就对了,那个可以尽情释放你内心阴暗的地方,最缺的和最不缺的,都是钱。”   “你觉得我是为钱?这么俗?”小木问。   “不是,刺激,最激烈的刺激,能触发人心底的激情,就像职业犯罪一样,他们不为单为钱,而是为了体会一种快感,一种控制欲望,一种智商和力量上的优越感;也像警察一样,很多时候,并不是操守和大义在支持着我们,而是那种可以体会真实存在的激烈,在刺激着我们,去掉正义或者邪恶之名,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你准备好这场角逐了吗?”申令辰问,很隐晦。   但小木对理解这种话没有障碍,他淡淡地道着:“不会比做出今天的决定更难。”   “你后悔了?”申令辰问,听出了小木口气中的黯淡。   “当然,就像你也经常后悔当了警察,而错失成了普通人的机会一样。”小木道。   “对,做选择,就意味着选择了为你的选择而后悔,不过你不一样,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必这么激烈的去倒逼,你明知道,不会如愿的。”申令辰道,小木的选择仍然让他吃惊,作为教唆者,他开始有点心理负担了。   “你虽然用心不良,而且心怀叵测,可你讲的是对的,即便到了四十岁,我也不会如愿的。我父亲的性格很坚忍,他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小木黯然道,他理解、他知道、他清楚,但也努力过,但就是做不到。所以,只有寻求自己的改变了。   “其实,你何尝不是如此……对不起,我可能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申令辰道。   “没关系,你其实看到我心里的阴暗了,没错,我喜欢和那些人渣打交道,很刺激,也很好玩,去掉富二代这层皮,我也许就是个人渣,一个连自己的养不活的人渣。”小木道。   申令辰微微不适,现在倒有点担心这场刺激过度了,不过他还是绕回到了主题,提醒着小木:“车前的储物格子有给你的东西,档案袋上的号码死记下来,有危险随时撤回来,会有人接应你……马寡妇,丧毛,两个目标,你选一个,混到他的窝里,看看这两个货色有什么猫腻。”   目标已经确定了?郭伟不由自主地插了句问道:“师傅,这两个目标正确么?别做无用功啊。”   申令辰头也不回地道:“小木,解释一下。”   “和游必胜有过节,那说明这两个人曾经在地下世界份量不轻;既然份量不轻,却又销声匿迹躲到苏杭,那必有原因;两个无产者突然发家,也必有原因;马寡妇和丧毛都做过文物贩卖生意,符合此案嫌疑人的描述,而文物贩卖必须有鉴别能力,它的销赃渠道,有可能与两案的销赃吻合,或者存在瓜葛,毕竟能做这种生意的人屈指可数……只要接近目标,那怕是外围,那怕是只要知道点有关销赃渠道的任何信息,都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目标。”小木眼皮都没睁一下,靠着椅背,罗列了一堆原因,申令辰微笑着,这也正是他引为知己的原因,他的思路,简直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探一样,直接能看到线索背后的东西。   郭伟惊得张大嘴无话可说了,一直不明白师傅的用意,没想到被个外人点破了。   关毅青傻眼了,甚至侧着头看小木,有点奇怪,心情明明应该很激动,怎么可能还这么冷静思考。   “两位听清了么?以后就这样分析,不要想得太深,大多数案情捋清时,其实都很简单。但也不要觉得很简单,在未知的时候,任何一个案子都是谜,你得用心去找,那个简单的谜底。”申令辰道。   两位徒弟再无赘言,直觉得这位红色线人,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做到的。   车驶上高速,如离弦之箭,直奔高铁站,下车的时候,小木装起了钱包、身份证、现金,招呼也没打,开了车门,一个人快步走向了候车厅,很快消失在进出如潮的旅客人流中。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说动他了?”关毅青好奇怪地终于憋出来了。   申令辰倒着车重新上路,他阴阴笑道着:“我没有说动他当线人……不过,我说服他,和他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了。”   两人听得瞠目结舌,而且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逻辑?   “亲情有时候和案情一样,剪不断,理还乱……他这个年龄还不懂亲情,可他懂案情,真是个怪人,我也觉得很奇怪,得经历多少案子才能达到他这种水平,我在他这么大上,还是个愣头青啊。”   申令辰自言自语一样赞着小木,他一点都没注意到,其实在两位徒弟眼里,他何尝不是怪人?   那个怪人,能混进马寡妇或者丧毛的窝点吗?   关毅青和郭伟相视着,莫名地开始替另一位担心了,一个富家公子,两个二劳分子,怎么设计,这种交集也很难产生啊……   第71章五体难勤   三天,一晃而过……   苏杭市牌楼街茅家埠巷的租住地,小木揉着睡眼,从满是潮意,且烟熏火燎的巷子中穿过,破牛仔晃晃悠悠,老布鞋趿里踏拉,在满是浊气的巷里呼吸一口,已经有点入芝兰之室久不闻其臭的习惯了。   吃了一碗馄蚀,把钱扔在满是油腻的桌上,他似乎有点错觉,仿佛还能回忆起,是某个金碧辉煌的酒店,或者莺莺燕燕的娱乐场,他也像这样,甩出去厚厚的一摞,告诉那些谄媚的服务生:不用找了。   而现在站着没走,却是在等着,襟袖一层厚厚污渍的老板娘数着几块零钱递给他:找您钱!   他接到手里,装起来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这种玄而又玄的奇妙感觉让他怔了好久。   哦对了,这个动作很熟悉,就像当年妈妈那个样子,前襟的大口袋总是装着厚厚的零钱,儿时觉得那里是百宝囊,总能拿出让全家欢乐的东西。对了,这个环境也很熟悉,像记忆深处的童年,在这种氤氲着油烟、堆放着垃圾、横流着泔水的地方,总有着抹不去的记忆。   出了巷子,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车水马龙的流淌的城市,被汽油、机油、尾气味道充斥着的街道,莫名地给他一种恐惧的感觉,他抱着肩,畏畏缩缩地走到一家报刊亭前,翻着当天的报纸。   他像在找什么。   严格地说,是在找后悔药,在找报纸上,是不是有钱老爸已经登出了广告,言辞恳切地重金悬赏寻找儿子。找了三天了,倒是发现有钱人家里狗丢了悬赏寻狗的广告,寻人的没有。   他不但在这儿找了,而且还在原租住等了,等着庆臣酒店的助理,那位严律,老爸最信任的人,又像从前那样,探头探脑地在寻找木少爷的下落。   失望、失望……一连串的失望袭来,什么都没有,滨海的、苏杭的、长三角几市的大报,都没有,他愤愤把报纸扔下,那看报亭的大妈不乐意,瞪着眼吼着他:买不买啊?不买别乱翻。   艹了,落毛凤凰不如鸡,大妈都这表情,小木回瞪了一眼对吼着:“不认识字,不买。”   掉头走了,背后传来了一阵絮叨的骂声。   他且走,且看着手机,一台价值十几万的定制手机,换成了价值几大百的国货,营业厅交话费送的那种,屏幕巨烂,上网巨慢,在滨海的各门户网站上浏览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   失望,已经在慢慢变成最后的绝望了,他蹲在街边路牙上,那种无助、那种迷茫,让他渐渐地无力,连挪动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新手机,除了商务广告,就只有申令辰知道这个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犹豫片刻接了起来,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地道着:“喂,又催啊?”   “能不催么?派你回苏杭,你睡了三天,我得提醒提醒你啊。”申令辰的声音。   小木知道,瞒不过这只老狐狸,不过此时心情不大好,很逆反地道着:“大哥,当婊子卖身也得适应几天吧,何况这是卖命?”   “呵呵,真没那么严重,如果是要命的主,就轮不到你去了,怎么?后悔了?”申令辰问。   “是啊,不就几千块,退给你行不?”小木道。   “行啊,可你退回不到原来的生活里了啊?要不我再教你的办法,坐车回来,到庆臣酒店门口,痛哭流涕,长跪不起,说不定你爸心一软,会原谅你。”申令辰调侃着。   虽然期待被原谅,可绝对不会是这种方式,小木拿着手机对着狠狠骂着:“去。你。妈。痹!老子被你坑苦了。”   “你看你这人,是你对未来期待过高,结果跌得惨了点,赖上我了?”申令辰不愠不怒地回道。   话说还真赖不上他,是小木醒后主动联系的,用激烈的方式搏一下,要不换回曾经的吃喝嫖赌生活,要不重新开始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么刺激的方式,很合小木的脾胃哦。   这倒好,彻底自由自在,不过他发现自己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真跌到谷底,又开始后悔了,就像他无数次后悔不该这么堕落,而转眼又享受堕落生活的体验一样,那种克制力,对于他的性格太奢侈了。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了申令辰语重心长的声音:“小木,真要畏难,就撤回来吧……这是一条外围线索,可能也是错的,我是个人觉得你在这方面太出奇,想试试,如果很让你为难,就别去了,自己找份活干,等着你家里去接你吧。”   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安慰,或者嘲讽,反正小木怎么听也觉得不顺耳,狠狠一摁,直接挂了。   他装起了手机,一股子没来由的悲愤袭来,让他觉得浑身充满着力量,他默念着:沮丧时,我引亢高歌。   悲伤时,我开怀大笑。   恐惧时,我勇往直前。   穷困潦倒时,我想象未来的富有。   他默念着曾经传销窝点的励志词。别说,还挺管用,随着这些默念,记忆中曾经进来过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面孔重现在他的脑海里,卢疯子、杨美人、大嘴大头那一对夯货,还有有过肌肤之亲的贾芳菲,一个一个鲜活的不同人物,远比他灰暗的生活精彩。   想着,似乎这些人能给他一种莫名的冲动,那些蹊跷的作奸犯科,那些烧脑的尔虞我诈,远比身边单调重复的生活的精彩,没错,犯罪,是远比幸福和安宁更精彩的故事。   “我来了……我特么要犯点事,谁也管不着我了!”   他恶恶地想着,登上了237路公交车,这一路车,直通目标所在地……   电话,被挂了,像是遇到了疑难案情一样,让申令辰皱起眉头来了。   线人,不仅仅是提供线索的人,而且是一线牵两头的人,作为他的负责人,你得保证牵住这一条线,可申令辰却觉得,这条线,有时随时断掉的危险,然后断线的那位,会像风筝一样,飞到一个极高点,再重重坠落。   足够多的经历告诉他,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不管是别人蓄意,还是他自己亲自动手。   这让他很为难,用手机挠着后脑,想着一个更好的变通方式,关毅青提醒时,他才惊省,然后想起来意了,三个人,都站在报刊亭边,关毅青和郭伟,一人拿了一摞厚厚的报纸,两人均摇摇头,没有找到。   对了,也是找木老板可能发出的寻子广告,不知道是这对父子断得够彻底,那位木老板真沉得气,反正是一点消息也无。   “上车吧。”申令辰兴味索然地道了句。   三人上了车,郭伟驾车,关毅青整着后面厚厚的一摞报纸,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个大概,她真想像不出,师傅会出这种馊主意,把个逆反的富家少爷这么拐出去,而且是去贼窝,要真出个三长两短,怎么收场呢?   驾车郭伟却是在想着案子,所有的侦破寻找线索都离不了三个字,慢、乱、散,锁匠的搜索扩大到了六市及下辖的县区,这个行业也是人才跻跻,光公安在册特种行业人员就有八千之众,这其中还不包括干私活的把式,查到此处时,他对师傅是挺佩服的,只要一个准确的线索,就能把平时收集的慢、乱、散的信息串起来,而师傅是有先见之明的,已经放出线人了。   “师傅啊,我能问个问题吗?”郭伟试探地道。   “问吧。”申令辰心不在焉地答。   “这个小木行吗?陕省那次传销案子,我总觉得有误打误撞的成份,真要有目的地去找,会不会强人所难啊?而且,苏杭市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城市,让不熟悉的人去当这个线人,我有点担心啊。”郭伟道。   这也正是关毅青的担心所在,她补充道着:“对,这家伙现在是一腔悲愤,能干出点什么事来,真不一定啊,您看看他履历,那胆子应该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呵呵,你们说的,我也有点担心了,可没办法,听话的不管用,管用的,都是有点恃才傲物脾气的,就线人也是如此,真能几百块买到的线索,那不叫线索,所以才有职业线人的出现,所以才有每年咱们局里拔付的费用,那个离奇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们警察能够全部了解的,必须有个中间人。”申令辰道。   他想了想,比对着小木的履历,这样说道:“在国外变态心理、司法与犯罪心理研究,都会接触到大量的实践案例,在研究犯罪领域,发达国家由于社会形态的原因,比我们要领先一步,这个小木接触过;他到现在回国一年多,一多半时间估计是在吃喝嫖赌,我粗略查了下,他的朋友圈奇葩不少,吸。毒的、开歌城的、卖车的、开投资公司的,可谓五花八门,而且他又跟着陕省警方,追了一起传销案,以他的接触啊,社会上的贼骗痞混恶,可能比我们要更多……这可是国内外的社会百态,都见识过了啊。”   “您是说,社会经验应该相当丰富?”关毅青道。   “是啊,他爸花了几百万打造这么位奇葩,费用这么高,要是没点过人之处就说不过去了。”申令辰道。   开车的郭伟噗哧声笑了,玩笑道着:“您是期待犯罪团伙能看上他?”   “应该是这样啊?你们看那家伙,走到那儿都招人厌,总该有个能容纳,能喜欢他的地方吧?我告诉你们啊,他看到游必胜的询问录像,那两眼睁得比土豆还大,兴趣浓着呢。这人和人得对眼,就像乌龟王八攀亲家,臭虫爱上尿壳郎一样,臭味相同,才能相投啊。”申令辰道。   两位带的徒弟没想到师傅还这么幽默,早笑得前附后仰了,现在啊,还真是无比期待,小木能找到臭味相投的同伴……   同一时间,木老板一返常态地晚点了,直到上午十时,才到酒店门口,车泊稳时,他先行下车,把副驾上,肚子已经隆起的夫人搀了下来。   事就是赶着一件一件来,仲晓梅算是高龄产妇了,老木年过半百得子,那儿都怕呵护不到位,这个没出生,那个已经成年的逆子变着法捣乱,难以启齿的家事,又把老木给搞得消停不下来了。   “慢点,上台阶……”   “庆臣,我还没有那个娇贵啊。”   “啊哟,高龄产妇,医生都说,风险很大啊。   “再大的风险也值了。”   两人随口聊着,门厅迎宾、服务生,频频向老板两口子问好,老木招手叫了两位姑娘,搀着夫人到他的办公室休息,自己却没有上楼,让总台招着严律下来。   一下来,老木如数家珍地开始了,苎麻根、枸杞、鱼肚、猪肚各若干,一定要同庆堂的药,一定要颗粒细实的野生枸杞等等,看来老板要亲自下厨了,这是保胎药膳的配料,严律迅速在手机上记下,老板要走时,他又鬼使神差跟上来了,弱弱地问了句:“木叔,那个,少爷的事……”   “咂……又怎么了?不断绝父子关系了吗?”老木气愤地道,一腔热情全倒过臭水沟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呢。   “我是说,要不把他找回来吧,万一在外面出个意外什么的。”严律人善,小心翼翼建议道。   嗯呢哟,老木像胃疼一样呻吟了一声,无语地看着严律道:“从你爸开始,主要任务就是找这个死东西,学校闯了祸不回家;被开除了,不回家……出国几年看花花世界看眼花了,不想回家,你就找回来,他还得跑,没事,钱没了,没准那天就遛达回来了。”   “这次不一样啊,我看少爷难过的厉害,没准真伤心了,去年自打从陕省回来,他也确实变了好多。”严律道。   “他不是这次不一样,是哪一次都不重样。我问你,找回来干什么?再用这个店面所有员工的工资,来供他吃喝玩乐?现在的竞争这么激烈,经营这么难,我们也是抠抠省省的,你可还敢指望他懂得心疼钱?”老木道。   这一句让严律直接无语了,话说这位当父亲、当老板的确实也难,要真在小木手里,怕是经不过他糟塌几个月。   “去吧,别在你伯母面前提这事。”老木摆摆手,把严律打发走了。   他扭头回身的时候,蓦地觉得一阵悲恸。   儿子啊,儿子……养虎成患,可总不能养儿也成患吧?   不碰壁不知道路难,不摔痛不知道回家,他抱着已定的决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压抑着心里的痛楚,不再去想这个扶不起来的败家子!   第72章处处陷阱   钱家塘、马家浜、陈家角……一站一站公交,最后一站下车的冯家桥就是目的地,步行一公里,便能看到马玉兵开的那家公司:客盈门车辆租赁公司。婚庆、公务、旅游全部打包服务的,在苏杭市,这样的小门面公司,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家。   围着租车公司的院子转了几圈,小木依然是计无所出,申令辰的安排是,由苏杭市的相熟人员引荐,给他这位“无业游民”找份工作,至于找工作的地方,就是丧毛的物流公司和马寡妇这个租车地方,丧毛那儿小木看了一眼根本没考虑,汽运物流,都是大件货,就混进去也得被当牲口使唤,那就只剩下马寡妇这儿了。   可这儿似乎就有点难度了,有中间人,小木信不过;而没中间人,恐怕谁也信不过你,国情就是人际关系的生意,要真有点见不得光的事,那肯定用的都是有信任基础的人……从心理学角度上讲,这是最难的,对于陌生人的防范心理是天生的,尤其是那些作奸犯科的人。   砸个车玻璃,先混个脸熟?不行,这些人对付闹事会很直接,没准会被痛殴一顿。   扮个租车的,和里面人拉拉关系?似乎也不行,那成客户了,要岔路。   小木脑筋飞快地转悠着,想了n种方式都被否决了,和人拉近距离的方法,他精心研究过,不过更多的是怎么样想方设法和不同种族的女人搭讪,和糙男搭讪似乎就难了点,而且,他看了几次都没有发现目标,这个租车公司只有三个人,一女两男,看样子都是雇来的职员,在无聊地坐着客人上门。   不好办,他枯坐着,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的想接近的方式,这可能意味着接下来的饭碗,不得不重视了。想到饭碗,又忍不住要郁闷地想刚刚被砸了的铁饭碗,再一想到绝情的父亲,他莫名的那种愤意、那种被抛弃的怨恨充斥着心头,一如他十几年前被孤身扔到海外那种怨恨一样。   “去他。妈的……老子才不在乎呢……吓唬谁呀,没有你照样能活下去……”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些无用的牢骚,但有一种奇怪的心态,他的怨毒和愤恨,却无法化作恶毒的语言来攻讦自己的父亲,而且在说自己能“活下去”时,缺乏点底气,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从父亲的手里要走吃喝嫖赌的钱,他知道,那些钱挣的肯定不容易。   咝,他长长抽了下鼻子,拒绝去想,一扬脖子,让可能引起他羞愧的想法嘎然而止。   有道是名医难治自己身上的病,那怕是精研过心理学,小木也无法准确地描述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同样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方式,或者知道应该怎么怎么做,知道怎么做是对的,可偏偏一到做的时候,一到见到父亲的时候,就全岔路了。   终究还是岔到姥姥家了,他无聊地想着旧事,此时的感觉就像中学时候逃课,无所事事地蹲在街头一样,那种无聊到想头撞墙尝尝疼痛感觉的心态,不是闲到蛋疼极致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可又有点不同之处,每一次弄别扭,都是为了让父亲,或者父亲的那个助理屁颠屁颠来找,然后他发一通脾气,继续过他厌恶,却也离不开的生活。   难道这一次,真的和家,和父亲,要永别了!   小木如是想着,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时间在慢慢流逝,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连中午那顿饭都懒得去吃了,临近天黑时,小木已经变成了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终于再一次体会到存在感了。   很清楚,饿死老子了。马寡妇这个狗。日的,居然旷工,没来公司。   也好,又混了一天,申令辰问起来就说没见着人,他懒洋洋的起身,准备往公交去的时候,却终于等来了意外之喜,一辆白色的三菱越野和他擦身而过,呼啸着拐进了租车公司,三位男子先后下车,其中一位瘦高个子,长脸,面色病态白的,可不是目标是谁?   就因为这张又长又白的脸,才得了马寡妇的绰号,别提多形象了,那面白唇薄的男人女相,还真像个夭寿短命的寡妇脸。   小木腾地就冲上去了,嗨、嗨喊着,直追向马寡妇。   那三位懵了,一位剃庞克头,前臂纹身直接伸手拦着:“嗨你妈痹呢,你谁呀?”   “马爷,马爷……我来投奔您来了。”小木兴冲冲的,停下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说服这些人渣。   不过明显不好说服啊,马寡妇懵头懵眼地,上下打量着小木,死活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纳闷地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那两位摇头,庞克头这货,一戳手指威胁着:“滚蛋,那来的小赤佬啊。”   “马爷,我一远房舅让我来投奔您呐,他说您老义薄云天、扶危济困,一定会收留我的。”小木急了,开始学着陕省那套拉关系的方式。   马玉兵呵呵干笑着,把庞克头手下拔拉过一边,凑近了打量着小木,笑着问:“你舅谁啊?认识我?”   “嗯,认识,和您共过事呢。”小木道。   “叫什么?”马玉兵问。   “游必胜啊。”小木道,把滨海的老痞子抬出来了,这是无从证实的事,老游在监狱里等死呢。   “那你舅是这么告诉你的?说老子义薄云天,扶危济困?”马玉兵好奇问。   “对呀。”小木点头。   马玉兵哈哈仰头大笑一通,蓦地脸一拉,一挥手:“把他弄进来。”   假的,是个骗子!马玉兵明白了,还扶危济困,尼马趁人之危的事倒是干过。   嗨,嗨,干什么,干什么?小木乱推搡着,两男不容分说,扭着胳膊直接把人别起来了,挟制着直上二层,进门马玉兵像是闲来无事逗乐子,两腿往桌上一搭,哈哈笑着看着小木道着:“小子,你舅真是游必胜。你特么不会是游必胜的私生子吧……不像啊,老游造不出你这样的来啊。”   “呵呵……那个,马爷,是个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小木赔着笑脸,这话差不多等于承认是瞎话了。   “那他绝对不会这么告诉你啊,他要提起我,得恨不得三刀六洞啊……哈哈,骗我头上来了,想来干什么?”马玉兵道,道上的仇家,不过已经是将死的仇家,根本没放在心上。   “马爷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您呐,一帮兄弟给抓得抓,跑的跑,游老大也等着挨枪子了,我这不没办法才来,连滨海也不敢回啊。”小木苦着脸道,用的是纯正的滨海话。   “犯的什么事?”马玉兵问。   “我没犯事,可架不住天天去派出所让你报到啊,你没事,他们让你交待别人的事啊。”小木道。   马玉兵笑了,可怜兮兮的小木似乎触到了他某根兔死狐悲的同情弦,他手指勾勾叫着小木:“过来。”   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然后很失望了,随口问:“以前干什么的?”   “什么也能干了。”小木大气道,那两位手下噗声笑了,马上把小木定位到什么也不懂的傻b了。   马玉兵抽脚,站起来,背着手,笑着指摘着:“打不了架,收不了债,连特么干活力气都没有,真不知道老游眼睛瞎成什么这样才用你这号人啊,手撑开……你这手比娘们的还秀气,嘿……你们俩看看,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小木糗了,一直引以为傲的帅气,没想到在地下世界会如此的不堪。而且惊讶于马寡妇的眼光,尼马太毒了,一眼就看出老子是个草包了。   那两位笑了,一位恶意地猜度,不会是老游的男朋友吧,然后三个人仰头狂笑。   “你们太过分了……太不给人家留点面子了。”   小木羞愤道,那种被抛弃、被侮辱的怨恨如此地淋漓,让那三个人笑得更厉害了,两人笑着坐到了沙发上,马玉兵笑得直捂肚子,对于突来的这个乐子非常享受,甚至挥手屏退了来汇报的雇员,又一次回头饶有兴致的看小木。   年纪不大,看不出二十几了,或者更小。特别是帅,都帅过偶像派了,偏偏一嘴江湖口味,怎么看怎么好笑。   但这个落在小木眼里却有另一种解释:过了心理适应期了。   游必胜的旧属,没有威胁,不是正经路数,这些小木要传达的信息,已经成功让对方放下警惕了。   这时候就可以从容发挥了,小木直视着拿他当玩笑的马玉兵道着:“马爷,您是马爷,我也是少爷,还真别小看人。”   “少爷?”马玉兵愣了下。   “对,就以前游老大开的那家绅士ktv,我在里面是领班,最帅的少爷。”小木道。   三人一愕,又是哈哈大笑了,这确实是一个职业,不过是专哄女客,陪女客嗨皮的角色。   “你们怎么这样呢?兄弟无大小,能者为长;江湖无老少,胜者为王。我可是仰慕马爷大名才来投奔您的,您看像我这样的,不管卖艺还是卖身,像混不下去的吗?”小木拍着自己脸蛋道,他已经完全放松了,就像平时和狐朋狗友的扯淡一样,越自然,就越真实。   真实到那三位已经笑不可支了,马玉兵笑得畅快之极,半晌才缓过劲来,一看小木,又笑,小木也陪着笑,然后马玉兵一指窗外道:“去,楼下等我,你说都找上门来了,不接济点也太不仗义了。”   “诶,好嘞,谢谢马爷。”小木深深鞠躬,乐滋滋下去了。   一下,两位随从互视一眼,庞克头的提醒了:“马哥,这来历不明的,不能乱收啊。”   “明显有问题嘛,马哥您和老游是生死怨家,老游的人跑这儿,不找死啊。”另一位道。   恰恰是这一点,让他们把小木定位到了傻b一个的形象上,就是道上的,顶多也是炮灰,而且是那种可有可无的类型。   马玉兵却是另有打算,他笑着道:“挺好玩的,敢吹牛逼什么都能干了的人,不多见吧……要不,兄弟们赌一把,把他送老瘸那儿,看他能呆几天不被抓到?我赌三天。”   老瘸似乎是个特殊的名字,两位手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又笑不可支了。   地下世界的效率相当高,马玉兵处理完事宜就下楼了,没想到这儿晚上生意挺好,鱼贯进出的车辆像都给派活,忙得不可开交。至于马爷可不会亲自处理投奔来的小鱼小虾了,是那位庞克头的手下载着小木,路上一句话也没讲,车开近胜利桥附近,直指着桥上等着的柱拐的瘸子告诉小木:“跟着他吧,饿不着你。”   小木犹犹豫豫,那车是片刻也不停留,掉头就走了,桥上那瘸子向他招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嗯,点头了,自言自语道着:“成,马哥有眼光,还就是干这活的料,跟我走吧。”   瘸子前头一瘸一拐走,这儿已经是德胜路周边了,相当繁华,小木亦步亦趋跟着,刚要问一句,又有接头的来了,这两位可比小木凶悍多了,膀大腰圆的,胳膊上脖子上纹身赫然的,不用看脸上的凶相就能把小孩吓哭。   看来想和老瘸子混,级别都不够,瘸子一指小木道:“新人,教教他怎么干,敦煌饭店这片人不少,让他试试。”   两人应声,勾着手指,一前一后带着小木走,到了距敦煌饭店不远的十字路口停下了,黑不溜秋,胳膊上纹条龙的告诉小木:“咱这行是靠能耐吃饭啊,行就留下,不行就滚蛋,记住这个地址,从这儿绕进仓基新村,两公里,滚石酒吧,那就是咱们的地盘。”   “哦,懂。”小木点头,其实他不懂,这干什么呢?   “酒店这片客流量大,瞅见出来遛达,闲得蛋疼diao痒那号,就往咱们那儿领。”另一位教唆着,这活就还得小帅哥干,他这号的,肯定得把人吓跑。   “哦,拉客啊。”小木点头,好像不太难。   “对,拉一个十五块,拉够二十个,奖励你一炮。”黑不溜秋那位笑着道。   岗前培训到此结束,两人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小木,留了个电话,然后自己忙活去了,小木一看厚厚的卡片,哭笑不得了,卡片上全印着半裸女人,极尽诱惑那一种,不过明显是假的,印的那届足球宝贝的写真照。   他终于全明白了,脚下站的就是工作地点,现在就是工作时间,身边过往的男性,都是潜在客户。   没错,他第一次靠自己聪明、机智、勇敢,争取到了一份十字街头的工作:拉皮。条!   第73章毛遂脱颖   线人放出去五天后,大范围的排查无果,案情绕回到了原点,郭伟和关毅青,终于见着申令辰正常开始办案了。   到的派出所是取证的,指导员高新明在一间旧仓库似的文件堆里找着案卷,已经佚失很久的东西实在不好找,而且这个派出所不久前刚出过事,落马的区政府官员,也就是盗窃案的受害者王子华一案,把这个派出所的所长给牵涉进去了,停职双规,估计是出不来了。   “哟……还真找着了。”   高指导员道着,一个多小时的辛苦没白费,他从墙角挖到了,拍拍上面厚厚的灰尘,抽开看了眼,递给了关毅青,两人翻看着,当时的笔录,加上封存的当时的物业监控录像,指导员解释着:“真没发现什么,刘所长在时候,安排人看了好几遍监控,什么也没找着……没查几天,王区长又打招呼,别查了,然后就扔下了,幸亏当时我多了个心眼,没销毁了。”   “笔录是谁的?”关毅青问。   “小保姆的……不过肯定不是她发现的,说了半天说不清楚。”指导员道。   “现场勘查谁去的?”郭伟问。   “我和刘所一起去的,本来准备知会刑警队,区长压住,怕事情闹大。”指导员道。   关毅青和郭伟,只能无语了,受害人不敢声张,而且知会警察别往下查,这奇葩事,恐怕也就在当前这种和谐环境里能遇上,反腐大形势下,那些家中多金的官富,比毛贼胆子还虚啊。   接了个电话,郭伟邀请着高指导员到现场,申令辰等在哪儿了,这时候轮到指导员心虚了,一路上不住地问案情,而且信誓旦旦,自己绝对和王子华没有半点关系。   估计把两人当成查刘所长旧案的专案人员了,关毅青懒得解释,一行人直驱案发现场,两年前的案发现场:区政府早年的集资房所在地:新苑小区。   到的时候,申令辰已经等在门口了,他有神经质地让车停在外面,对比着小区的建筑图,让两位徒弟模拟在这个小区作案的可能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哦,光门口值勤的六个保安,二十三幢楼。围墙高二点七米,别指望攀爬了,那遍布墙角的摄像头太多了,申令辰给了一个确切的数字:加上各单元内部的,二百零八个。   高指导员趁机插话了:“对啊,我们当时也觉得,在这儿作案,简直就是作死啊,政府里基建基金里,每年往这儿的安保投几十万呢,您看墙外头,就连贴小广告的都没有啊。”   “确实是,我刚才想了很多种方式,还是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监控上看看。”   申令辰领着众人,就在离东出口不远的物业楼里,两名保安,保安的素质相当高,很条理的介绍了这里的管理,连存留监控都比其他地方时间长,半年,对于王子华一家失窃的事,物业也是极力否定的,根本不可能,到这儿偷东西,还不如直接偷银行呢。   证据就在这一室之内,自三个出口到单元门,可以一览无余,而且保安介绍了,这儿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区市政府官员家属,连调到京城的都有,已经连续十年是全市评优的安全小区了,就这儿的房子,只要卖,价格比周边一平能高出五千都有人抢。就租出去,都比其他楼盘高两成。   言外之意,安全,是最大卖点。   “什么感觉?”申令辰问听愣的两位徒弟了。   郭伟笑着道:“越说我越佩服那些贼了。”   “我也是,本来想着简单,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可能了。”关毅青道。   “要么把我调过来呢,不是滨海警界无人啊,而是都是高人,恐怕没人想沾这事……有当时留存的监控吧?”申令辰问。   郭伟拿出来,和对方核对了下,没错,正是当时留存的,因为失窃,王子华的老婆还骂到了物业上,物业也留存了当时一份,生怕这些非富即贵的业主找后账。   而查监控不只是派出所干了,就物业也干了,那负责人小声说了,真没有啊,除非是隐形人,不能这监控拍不到吧。而且啊,您几位不知道啊,那区长夫人无理取闹啊,说不清丢了什么东西,丢了多少,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丢的,就说要告我们,这不没过几天……又说没事了,没丢。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过两年了,又来查啦?   他当然得不到解释,一行人询问若干,直行下楼,申令辰教着众人,使劲地发挥想像,把自己想成无所不能江洋大盗,先不管他怎么找这儿,咱们试一下,怎么无声无息偷走。   “关掉,或者骗过监控?”郭伟道。   “算一种,记下来,详细看一下案发时间前后的时间轴,看是不是改动过。”申令辰道。   “如果有问题,那有可能内部人捣鬼,比如电工、水暖工,甚至本小区的保安参与……这种事不鲜见。”关毅青道。   “有长进啊姑娘……算一种,继续,你们解决了出入问题,可你们想过没有,逃走呢?看头顶,从楼上吊下来不可能,这种旧式楼是斜顶,没有依托的地方,而且那样目标太大……或者那样,就不需要撬门锁了。”申令辰道。   “要有内部接应就麻烦了,物业上可清一色的临时人员,两年都不知道换多少了。”高指导员道。   “那就查查案发时间段前后,有没有入职或离职的人,有没有内部人带来进来的人……如果监控在,如果带外人,未作案前,总不需要在监控上捣鬼吧?”申令辰道。   “我们倒没想这么深。”高指导羞赧地道。   “没事,现在可以想深点了……高指导员,我们是就案说案,和其他无关,以你的经验,在新苑一带发生过的盗窃,破案率是多少?”申令辰道。   “不高,六七成,但是……”   “没发生这种撬保险柜的案?”   “对呀,上一例还是十年前政法学院楼失窃了,我们辖区没有大商户,而且警力集中,鲜有大案。”   “那就是了,即便发生了,你们也不相信是真的。”   几句之后,高指导员闭嘴了,不过兀自有点悻然不服气的样子,王子华连老婆带儿子都进去了,谁可知道他是不是隐瞒财产,胡说八道?   到了单元楼门口,dpsa不间断电源锁,申令辰说了,这个没有什么难度,街上开锁五秒钟都能打开这种锁,进单元,出入口有监控,剩电梯往上,就成了盲区了,每层双户,二十三层,案发地在十九层,到本楼层时,这个门已经被封条封了,有位西装革履的正等着来人。   这已经是纪检委搜查过的房间了,纪委同志的搜查能力别小觑了,你就塞马桶盖里、夹床铺里、嵌天花板上,他们都会一寸一寸摸出来,来人开门后,提供给了申令辰当时的搜查的清单,这个贪官查出了八处房产,而这一处以是他岳母名义买的,根本不是他的常住地。   和旧案卷中记载的内容已经不相符了,嵌在墙体的保险柜已经被更换,换下来被扔到地下室的旧门锁、旧保险柜反而成了唯一证据,这个房间的排查正如申令辰所料,双层玻璃、塑钢门窗,如果从窗户入室就必须破坏窗户,当时的记录,窗体是完整的。   “申政委,这起失窃案的赃物,可能关系到将来定罪的证据,除了面世的赃物,还有数件下落不明,我们专案组对您,是寄予厚望的。”纪委委托案件侦破的同志,很客气地站到了看着窗户发呆的申令辰跟前,申令辰像入定一样,很为难地道着:“太久了啊,两年多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啊?如果当时就全力侦破,最起码能留下指模、脚印之类的线索,现在委托我们查,我们连从那儿下手都为难啊。”   “情况特殊嘛,他本身就是贪腐分子,失窃的又都是赃物,要在位子上给他追回来,他更没法自圆其说了。”纪委来人道。   申令辰笑了笑,不再作无谓的保证,看了一遍,用手机拍了若干照片,带着两位弟子匆匆走了,那态度啊,让纪委同志非常非常地不满意。   即便开始查了,也是藏着掖着的,此行之后郭伟和关毅青才知道,不是师傅不想去现场,而是正式接手这个案子,正式去勘查这种被封的现场,需要纪委的同意,王子华及辖区派出所所长先后落马,有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在纪委同志的嘴里,都属于“不要多问”的内容。   还好,终于艰难地推进了。   办案办公地点终于有了,就和最先联系的许飞队长单位里,十大队,单辟了一大间简陋的办公地。   拿到证据的分析开始了,郭伟、关毅青,还有十大队支援了数位内勤,用了三天三夜,一帧一帧地看小区物业提供的监控资料,唯一发现问题的是,案发单元于当年11月12号曾停电一个多小时,停电的时间是上午,连体的四幢楼同时停电,反查检修记录,是空气开关跳闸。   跳闸用一个多小时才恢复?上午,又是住户最少的时间?   这个疑点把申令辰吓了一跳,如果就在大白天作案,如果故意破坏电力,那所有监控及安保设施就形同虚设了,但这个停电时间,是报案的前五天,他进一步通过纪委核实发现失窃的时间,很快,被双规的王子华及其夫人给了个啼笑皆非的结果:他们俩不清楚失窃的准确时间,这所房子就是放受贿礼品,一般他们顾不上都不来。   气得申令辰是直想摔手机啊。   思路又绕回原地,他用自己惯用的方式,铺着平面图,在用十几年的抓贼经验回溯着可能用到的作案手段。   假设白天进入,那儿出入登记的陌生人员车辆应该有吧?   查!   假设破坏电力,那他们从什么地方下得手?   查!   能准确实施盗窃,那准确的消息来路是什么?肯定无外乎王子华接触到的社会关系、曾经出入的娱乐场所。   查!   这时候就关毅青和郭伟都看得出师傅快失控了,每天就蜷在队里睡觉,人像着魔一样,一想到点什么,就爬起来比对地形,甚至直奔现场验证一下,停电时间前后的监控,已经被他看了无数遍了,从一个小时已经延长到一周时间。   一个一个思路,被证明走进了死胡同,频繁地调动警力毫无收获,连许飞队长都颇有微词了。   又在某一天晚餐的时候,许飞队长和办案的申令辰几人讨论了,以他的经验,必须有一个把握性大点的方向,必须有一个大致的范围,否则这样无头苍蝇乱转的,你就十年都摸不着边际。   差不多等于给众人泼了盆凉水,队长知道他们为难,没再多说,他离开时,申令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关毅青和郭伟互视着,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安慰,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掉进坑里了,现在明白这种案子为什么无人敢接了。   “别看我……我也没办法,我们需要一个突破,一个峰回路转,一个柳暗花明……我从警时,我的师傅告诉我,不要把案子想得很蹊跷,其实很简单,就像哥伦布竖鸡蛋一样,答案摆在面前时,我们会恨不得扇自己耳光骂自己蠢的。”申令辰如是道。   道理很简单,但操作何其难也,你要发现灯下黑的那一点点,还真不容易。   关毅青犹豫地轻声道着:“思维的盲区,不是我们自己能弥补的。”   “对……咦,对呀。”申令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边拔号边说着快把这个货忘了,一提那货,关毅青和郭伟就笑,本来是接触马玉兵去,谁可想那位不知怎么着拉皮条去了。   电话接通了,申令辰问着:“喂,木少爷,在干什么,有进展没有。”   “没有,这不在街上呢吗,我现在是最底层,接触高层,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和距离滴,别催啊。”木林深的声音,很意外,好像很兴奋。   申令辰就高兴不起来了,他压低声音道着:“我说木少,不能我们付你线人费,让你去拉皮条去吧?我说你得有点追求啊,不能老干那事啊。”   “这……这已经很有追求了,谁敢保证,拉皮条拉不出个美好的未来呢。”木林深道。   郭伟直接被噎住了,关毅青低着头吃吃笑,申令辰气得直接摁了电话。   全岔了,思路岔了,用的人,也岔了,都不知道岔到什么方向去了……   岔了,马玉兵也想岔了。   每天例行傍晚到公司安排夜班车时,手下乐滋滋地提了两瓶五粮液给他杵办公桌上了,马玉兵心里暖暖的,笑笑道着:“有心了啊,还跟我客气啊。”   “不不,马哥,不是我送的。”   “那谁送的?亲戚朋友想找个活干,来就行了,还客气什么。”   “您误会了,这是老瘸谢您的,他下午专程送来的。”   “老瘸?他送我?”   马玉兵愣了,老瘸是被人砍瘸的,以前是大伙的领头人,现在嘛,属于组织的离退休人员,别说谢了,马玉兵都觉得欠着兄弟的人情呢,他好奇地问着:“到底啥事?”   那手下笑得乐不支了,提醒着:“您忘了,那个来投奔您的小白脸?”   “哦哦,我想起来,他叫什么来着……咦,还没抓进去?”马玉兵想起来了。   敦煌酒店那片,没有比地下世界更了解他的凶险了,一条街酒店繁华区,每天往来着全国各地的游客,每天有多少联防、治安和派出所的便衣排查,还真没算过,谁也知道那儿有利可图,可同样知道凶险异常,特别是像拉嫖的底层炮灰,基本等于消耗品。   手下还在笑,马玉兵兴趣来了,他笑着道:“好像有惊喜了?不过惊喜不到什么地方啊,老瘸手下那些鸡婆,也就站街水平,档次上不去啊。”   货色质量不行,那就别指望赚多少,顶多混个温饱而已,不料那手下笑得更欢了,告诉马玉兵道着:“我也是您这样想的,谁可想瘸哥乐得呀,您是不知道,死活要请咱们……他说您给他的人啊,绝了,太diao了。”   “就那个,什么都能干了的?”马玉兵不相信了。   “可不,瘸哥说,他头一天,就给拉了二十七个人。”手下惊讶道。   “啊?这么拽?”马玉兵吓一跳,拉嫖不是个好活,就熟手,一晚上十个八个顶破天了,听到这个数字,他也惊得站起来了。   “这是头一天,过了两天他忽悠了俩黑导游,带着外地客,组团去瘸哥那儿了。”手下笑着道。   马玉兵的表情僵了,愣了好半天才哈哈大笑,笑得气喘不匀了,两肩直耸,浑身乱抽。   “还有更狠的。”手下道。   “还能再狠点?”马玉兵乐得无可复加了。   “瘸哥说那小子现在一天能给他挣大几千,要不给您老送这么重的礼。”手下道。   马玉兵轰声坐到了椅子上,呃声直抽了一下,紧张地道:“没做大案吧?这干什么了收这么多钱?”   “后面瘸哥乐得合不拢嘴,没告诉我……哎马哥,那小子是有点邪啊,咱们是不是错过棵摇钱树了。”手下道着,连他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马玉兵瞠然愣了好久,瞬间起身,叫着手下,走走走,看看去,这特么邪了,老子混这么多年居然走眼了。   依他的经验看,这号新人就是当炮灰的材料,扔到那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被同行揍得满地找牙,就是被治安联防加上派出所撵得满街乱蹿,他一点都不介意看这货倒霉的,可要是没倒霉还特么坐火箭似地蹿出头了,那就让他一千个,一万个理解不了了……   第74章见不如听   傍晚时分,车驶进政民路,几乎是龟速行驶,行人、电单车、做生意的三轮车,甚至还有挑担的卖菜卖水果,高峰期把这道繁华的街道挤到水泄不通的程度。   时间指向十八时,正是准点的高峰,马玉兵倒是不急,他头伸出窗外看看,一眼望去,闪着霓虹的广告牌五彩缤纷,还有一望无际的人头攒动,他以自己的经验思忖着,这种地方是高危地区。   对,高危地区,流动人员聚集地,多是贼抢骗找钱的黄金地带,自然就是警察盯得很紧的高危地区,他虽然没做过皮肉生意,可不等于不理解,老瘸手下的拉客仔,几乎每天都要有折损,不是被酒店的保安的追打,就是被巡逻的联防痛殴,万一真不长眼被派出所的拎回去,那就更惨,揍一顿还得交罚款,没准辛辛苦苦干上几天挣点,全得给派出所打工。   所以这是个绝地,特别是新人历练的绝地,不挨几顿揍,都不算合格。   可就怎么想,也不可能从新人的身份,直接跳几级,比个老手做得还漂亮啊?   “马哥,看啥呢?得等会啊,车太多。”司机手下无聊问。   “我在看,这鬼地方,就咱们兄弟们放出来,也没捞钱地空子啊。”马玉兵好奇道,对于匪夷所思的方式,特别是能钻空子捞钱的,都会让他兴趣大增。   “应该就是那点事呗,瘸哥手下那帮子,还能干了什么?”手下道,无非是人类历史最古老的两种,一个妓,一个贼。   “可我就怎么想,也不至于能捞回大把的钱啊,老瘸那酒吧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马玉兵道,然后手下笑了,水平很差,差不多就是那种和站街水平相当的,纯粹服务于那些钱包小嫖瘾大的散客。   所以,养家糊口勉强,发家致富怎么可能?   “想不透啊。”手下笑着道,又补充着:“反正我看瘸哥快乐歪嘴了。”   “真特么邪性了,这年头真是什么稀里古怪人都能碰到。”马玉兵想不通,发了这么一句感慨。   手下笑了,笑着道:“还差点意思啊,不会让马哥您惊讶的吧?”   “惊讶倒不会,我是怕他们胡来,五哥不说了吗,咱们能逍遥到今天,不是本事有多大,而是节制,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马玉兵如是道,很肃穆,听到“五哥”这个名字,那手下也是满脸崇敬,深以为然。   龟行前行二十分钟,终于拐进了仓基新村路口,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司机驾着车,在满是泊车的空隙里找着位置,刚刚泊好准备下车,马玉兵却一把抓住他,示意着窗外。   耶!一瞧司机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相随来了三位,中间的可不是那天投奔的小白脸是谁?被惊讶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侧左右两位,是给老瘸看场的打手,能干了这种事可都是人渣中的铁渣,得又臭又恶又硬,人见人怕,人见人躲才成,还得长一张警察都撬不开的嘴才成。可这两位像哈巴狗似的跟着那小白脸,一个陪着说笑,一个给打火点烟,那小白脸明显根本不会抽烟,还装模作样的叼一支。   三人说说笑笑,从车边路过,直去老瘸开的滚石酒吧。   “我艹,什么情况?看来这家伙是有两把刷子。”马玉兵奇也怪哉了。   让这种人渣服气,一是拳头打服,二是给钱,不用打自然服,肯定不是第一种,那剩下这种,似乎能证明老瘸真的捡到宝了,否则位置不会抬这么高。马玉兵示意着手下给老瘸打电话,一个电话过去,不一会儿老瘸拄着拐,忽悠忽悠就在路口出现了。   两人下了车,离开这个混杂的市井生活已经很久了,嘈杂的街道、乌烟的巷子、形形色色出来找生活的人,陌生中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是老瘸,走在路上就几位浓妆艳抹的女人给打招呼,让马玉兵和手下笑得乐不可支了。   英雄老,壮志消、美人老,嫖客少。都只能混迹在这乌烟深巷,怎么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   三层窗户上,两个黑个子伸着脖子看,小木在擦鞋子,比移居蟹还强的适应性让他很快进入角色了,这个地下世界还是挺有意思的哈,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瘸子居然是这一带的老大,而这两位凶相毕露的货色,却是个看场子的傻x,属于好吃懒作实在不想出力气,这才纹了身刺了青,靠颜值混饭。   两人似乎又看上那个妞了,小木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大葫芦?”   两人来自东北,葫芦岛,这儿人给他们就些顺口叫了个外号,大的叫大葫芦,小的叫二葫芦。   大葫芦嗡声嗡气道着:“老大来了。”   说的是瘸子,姓甚名谁小木还真无从考证,亲近点的叫老瘸,更亲近的叫瘸哥,是这一带痞混及流莺的总瓢把子,生意其实也不咋地,招收的女人多数是年老色衰,在高档欢场已经吃不着青春饭的那种,只能靠浓妆艳抹唬弄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外地客。   看两人这么用心,小木起身凑上来瞧瞧:“哟,马爷来了?”   “我艹,你认识马爷?”二葫芦惊讶了句。   “废话,我就是马爷派来帮助瘸哥的。”小木自提着身份。   “对,那是,这么有本事,肯定是跟着马爷混的。”大葫芦谄媚似地讨好小木。   小木谦虚了,笑着道:“没混几天……其实我也是刚来,没想到马爷在这座城市都混这么大气候,旁边那是谁,剃庞克头那个。”   “叫什么刚,我们都叫他黑钢。”大葫芦道。   “呵呵,是够黑的啊。”小木笑道。   “不光脸黑,人更黑……上回一群江西佬想抢仓基这片生意,把瘸哥都扣起来,耶,你是不知道,黑钢狠啊,就来了仨人,就在咱这巷子里,就说了一句话,要么马上滚蛋,要么你们砍死老瘸马上完蛋,自己选吧。”二葫芦神往地道,说着黑钢的往事,那事的结局自然是抢地盘的全部退走,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一行,从来都是撑死狠的,吃饱损的,勤劳和诚实是不会有出路的。   “哇,没看出来啊……”小木趴在窗户上瞅着,笑吟吟看着这一对大小葫芦,挑逗问着:“哎我说,葫芦兄弟,你们光在这儿挣小钱不行啊,得跟着马爷混才成啊?”   “哦哟,人家看不上啊。”大葫芦不好意思地道。   “马爷手下,可都是人物,我们那排得上队。”二葫芦也不好意思地道。   两人似乎都有点自惭形秽,小木笑着问:“我觉得你们俩也是人物啊。”   “啧,笑话我们不是。真正黑的,都是不显山不露水不吭声的,我们哥俩这剃大秃瓢,纹上一身,连派出所的都知道是看场的傻逼。”大葫芦自黑道,二葫芦也在自嘲着:“这都不上台面啊,咱们黑还没有街道办黑,房租、管理费、卫生费,这费那费年年涨,敢不交人家大妈大爷戴着红袖箍就来堵门了。”   言下之意,黑涩会看正常的社会才黑呢,这哥们的逻辑很有意思,不知道什么地方和小木契合,相当谈得来,小木思忖着套两句话,右看看大葫芦、左看看二葫芦,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这哥俩只认得人民币的眼光,怕是不会知道马寡妇真正的来钱之处。   “走吧,别看了,好好努力,有一天,你们葫芦兄弟,也会走到马爷这位位置的。”小木叫着俩货,二葫芦神往的自言自语道着:“哇塞,要到那位置,该成什么样了?”   “很简单啊,谁见面也不敢大葫芦、二葫芦叫了。”小木道。   “叫啥?”大葫芦懵然问。   “葫芦大爷呗。”小木哈哈笑着,先行而去。   这一对尚未成葫芦大爷的葫芦娃,屁颠屁颠跟着,一个说让小木再教两招,一个讲,炉一新村的鸡哥晚上讲咱谈判去,小木一概应允,带着二人下楼,这时候马玉兵几人方进酒吧,他踌蹰的片刻,还是故作不知,先行出去了。   ……   马玉兵和手下是带着满腹狐疑来的,被老瘸请上二楼,订了隔壁饭店几个小炒,刚一房间,老瘸那叫一个客气,珍藏的好酒给拎出来了,好话是谢不绝口,要和马玉兵、黑钢好好来几盅了。   “等等,老瘸,咱酒先放放,我们来是想问你个事。”马玉兵坐下来,拦着道,老瘸稍怔,随口道:“啥事电话上不能讲?”   “没有没有……我是问下,究竟怎么回事?那……那小子叫什么来着?黑钢?”马玉兵问。   这个名字黑钢都没记住,老瘸倒反应过来了,一仰头道:“哦,你说木少爷?”   “对对,就是那个什么都能干了的少爷。”马玉兵道,神色很慎重地道着:“老瘸啊,咱们兄弟十几年了,好容易稳当下来,你可别再摊上什么事啊。”   “什么,什么意思?摊什么事?”老瘸愣了。   “装糊涂不是?就你这地方,撑死了一个月能落个一两万了不得了,还给我送好酒?”马玉兵道。   这地方简陋的,有些年没装修了,明着唱个歌,喝个酒,其实暗里干什么地球都知道,能挣多少,马玉兵心里岂能没数。   老瘸却愣了,讶然道着:“马寡妇,这特么你给我送的人,你问我?”   “不是我的人,我还以为早被撵得满地找牙了。”马玉兵说了来龙去脉,其意可是仗义收留,而是觉得这货来路不正,直接扔到最危险的地方了,谁可想,往坑里扔的人,居然自己能翻了身。   “哦,这样啊。”老瘸一笑,坐下来了,很得意地道着:“那看来我走运了,你俩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有这个人在啊,比我养几个水灵妞还赚钱啊。”   “哎,瘸哥,到底干什么的?”黑钢好奇问。   “往后院看。”老瘸道。   马玉兵和黑钢齐齐起身,打开透风的窗户,在杂乱的后院,老瘸手下那俩夯货正给派任务,两男配一女,教着怎么怎么干,院外停着破车,商量好,一组仨,一组仨直接就乘车离开了。   找钱去了!   马玉兵和黑钢都知道,黑夜一降临,男女一发情,生意就来了。可是能看到的,就几位身材走形,明显站街水平的女人,总不成开着车送人去民工工地服务吧?   “就靠这个赚钱?”黑钢愕然了。   “诶,对了,还就靠这个。”老瘸道。   “口味这么重的不好找吧?老瘸,你这是那儿招的?我们是不是得管叫阿姨了?”马玉兵哭笑不得地问。   老瘸一点也不笑,很严肃地告诉他们两个:“诶,对了,还就招的年老色衰,谁也看不上的女人,这可解决了我们这儿,一大批就业问题啊……你俩不信是不是?就这三拔,一拔能收好几千。”   “说说,咋弄的?”马玉兵好奇了。   “是啊,瘸哥,我们学学。”黑钢兴趣也来了。   老瘸得意洋洋地拍出一张卡片来,桌上一扔,指着道着:“说出来你们不信啊,就靠这玩意。”   招嫖小卡片,那谁能没见过,太没新意了,而且一点也不花哨,马玉兵拿在手里看着,上面印的姑娘,居然穿得整整齐齐,一个学生。妹、一个空姐装,穿一点也不裸露,文字呢是这样:拔139,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你一定懂的!   可这个偏偏让马玉兵这个老江湖不懂了,他拿着问黑钢:“你懂吗?”   “不就是招。嫖么,文化点叫援交。”黑钢愣了,马玉兵瞠然拿着卡片道着:“是啊,再耍文明也是个流氓活计,至于这么费功夫么?你这儿就是宰宰那些过路客。”马玉兵道。   黑钢呲笑着,老瘸却是不以为忤,摇摇头道:“寡妇啊,你落伍了,你说的是违法犯罪,真招嫖,就我这儿的水平,别说挣钱,不赔钱就算好的了。”   “诶对了,到底怎么干的,我怎么看不明白你了?”马玉兵愣了,黑钢兴趣来了。   老瘸却是呵呵直笑,损了马玉兵若干句,才这个不算违法犯罪的方式,笑着道出来了……   第75章生财有道   “快快……生意来了,生意来了……八天连锁酒店,政民路头上……”   大葫芦嚷着,二葫芦接着电话,小木开着辆破桑塔那疾驰,后座的美女在擦着口红,大葫芦不耐烦地说了:“红姐,你别打扮了,万一看上你得来一炮,那得多费时间呐?”   “不可能,现在人家站街的都有十六七的嫩雏,红姐这能当妈的谁能看上她。”二葫芦道。   出台的红姐怒了,吧唧一合口红盖子骂着:“二葫芦,狗嘴里不吐象牙是吧?不是你请我还不来呢。”   “那是那是,姐啊,您是我亲姐,咱别内部搞矛盾成不成?”大葫芦赶紧安抚美女。   二葫芦却是闻了一股很冲的味道,一仰脖子闪避着:“哎哟,我艹,晚上又吃小笼包配大蒜了,这味熏的。”   “二葫芦,老娘跟你没完了啊。信不信现在把你办喽?”红姐在车后,直接扑二葫芦,大葫芦一看不劝了,这得性,百分百没人看上,就重口味的也不行。   疾速开着车的小木笑了笑,把车直绕进了停车场,三人下车,大小葫芦带着红姐直上连锁酒店,在酒店的电梯口等了好一会儿,有客人上去,他们还跟着上到了楼层……万恶的电梯都是刷卡的,还没上到,从安全出口走了一层,才到9层。   9层的某间,一位刚刚洗完澡的男子,正捧着那小卡片看,嘴里念叨着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正反看着卡片上缘份网的标识和照片,清纯的妹子、撩人的制服,刚才电话通了,哎呀妈呀,要见识到传说中的扬州瘦马了,咋就这么激动涅?   叮咚……门铃响了,响声都那么动听,那么暧昧。   男子兴奋地上前,开了门,两位黑黑的男子,笑吟吟地鞠躬道:“哥,给你找的妹子,您瞅瞅。”   另一位道着:“不合适,我们带走……放心,服务绝对周到,我们哥们给您望风。”   男子一瞧,靠墙站着一位长发女人,暗低螓首,貌似害羞,他一招手:“进来吧。”   三个人次弟进门,门一关上,那美女终于抬起头来了,要相会“情郎”一看,啊声尖叫了一声,这尼马那是美女,比美女他妈都老,面黄牙黄,眼袋都出来了,就打扮过看样子都有四十了,他一肚子兴奋和激情瞬间化成怒意了:“出去出去……老子不干了。”   “哦,大哥看不上啊……出去出去,外面等着。”大葫芦打发着红姐,红姐一拧粗腰,出去了。   男子重重把自己往床上一撂,一看两男还在,愤怒地道着:“还特么杨州瘦马的,腰比骡子还粗。”   二葫芦严肃的更正着:“您太夸张了,和马比起来,确实算细的了。”   “去吧去吧,不要了。”男子烦躁地道。   这时候就进入剧情了,二葫芦笑吟吟一弯腰道着:“大哥,是这样滴,您不要,我们不勉强……这个真不能勉强。”   “你勉强我也起不来啊。”那男子怒不可遏地道。   “也是啊,那这事不说了,不能收您的服务费……但是,咱们兄弟们不能白来,多少给点车马费对不对,不多,五百块。”二葫芦伸着巴掌,生意开始了。   “啥?五百?尼马打一炮也就五百,不打也要五百?”那男子怒了,血涌上头,叫嚣着。   “对头,那这样大哥,要不您还是打一炮吧,自己约的炮,自己个咬着牙打完,我们等着,成不?”大葫芦刺激道。   “我。操……明白了,妈的,坑老子是吧?你叫个跟我妈一般大的,我他妈起得来吗?”那男子怒容满面的坐起来了。明白了,这是找个烂婊子,干不干都讹你俩钱。   大小葫芦不吭声了,扣子一角、袖子一捋,满身纹身,满面凶相,就准备拉开了架势打了,那男子一下子怂了。   大葫芦说了:“兄弟,就要点路费,不算宰你啊,是你不干,没说不让你干。”   二葫芦掏着手机说了:“兄弟,要不你报警?刚才的事我录下来了,哥几个跟你到派出所评评理,那有这样让兄弟巴巴跑一趟不给路费的。”   “时间宝贵啊,要打咱们开始。”大葫芦催着。   “快点,我们赶着去下一家呢。”二葫芦催着。   那男子怂了,总不能真去派出所吧,可这么给钱实在冤枉,话软了,求了半天,讨价还价,给了三百块打发走了,那大葫芦兀自不满意地道着:“别装穷,有钱千里来交配,你这号人,还差这几百块?”   二葫芦逗着问:“哥,要不给您换一个,这次不收路费了,免费给您换一个。”   “算了……我自撸吧,你们走吧……”   那男子欲哭无泪地关上门,独自个郁闷去了。   大小葫芦乐滋滋地下了楼,上了车,三张摔的吧吧直响,揣起来了,小木发动着车随口问着:“这才几点啊,已经开始发卡片了?”   “下午我让那水暖工塞的。”大葫芦道。   “别乱塞啊,一部电话守两到三个酒店,别西边的电话打过去了,你还在东边,多麻烦啊。”小木道。   “对,干这活得讲效率。”二葫芦深以为然。   大葫芦提醒着:“喂喂,鸡哥叫咱们去,咋办,要不先去。”   “你们很熟悉?别是不是人都想拉一把啊。”小木问着,这一片的鸡头统一都叫鸡哥,有多少鸡哥小木算是搞不清了。   “很熟,找我们打过架呢,他一直想进中北酒店,进不去,这不听说您前天帮了二道疤,就找来了,要能进中北酒店,一天最少能收这个数啊。”大葫芦兴奋地伸着一巴掌,他说了,鸡哥也给咱们这个数。   五千块,小木点头了:“成!”   车上众人乐了,红姐这才省得,开车的就是近日声名很盛的木少爷,哎呀给激动的,深情地向小木表白着:木少爷,我还有几个姐妹正没出路着呢,要不我都找来,您给帮着找碗饭……   “就这么干的?”   马玉兵知情真相,一下子呆了。太简单了。   据说木少爷拉了两天就发现了弊端,然后改进运作方式,组织仓基一带已经没有生意可做的老婊子们、小痞子们,共同组建这样一个队伍,号称:流莺游击队。   黑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疑问道:“能收那么多?”   “我开始也不信,他给我算一笔账,酒店小的五百间房,大的一千多,一个电话守三家,两千张卡片想办法塞进去,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就是二十多个,这二十多个,少的一两百,多的三五百,那可不就是大几千。而找个塞卡片人的成本很低啊,一天二百足够了。”老瘸道。   更匪夷所思的是,连高科技手段也用上了,可以微信视频先看,当然,看的和去的,尼马根本不是一码事,反正就是找个理由敲开门要钱呗。   “我艹,这比抢劫还来得快。”马玉兵愕然道。   “不怕有事吧?”黑钢问,一出口觉得话多余了,屁股下坐的地方,每天发生事都不会比这种事小。   “每天多少游客啊,被宰几千上万的也没见出什么事……何况几百块,再说了,这种事,谁可好意思往外说啊,就让他报警他也不敢报啊,就报了也没什么事啊,卖。淫。嫖。娼算不上,敲诈勒索几百块……你说他们是要脸的,还是要这几百块,非报警?”老瘸道。   “哦,聪明……这个把握的好,和五哥的想法有一拼。”马玉兵一下子省出这损招里的江湖智慧了,反正就弄俩小钱,你把我怎么不着,而且这个样子,明显地避免了街头拉客存在的巨大风险。   老瘸却是笑着道:“用他的话说叫,擦边,但不插入,未成事实就不是罪。”   马玉兵和黑钢哈哈笑了,这话里的荤味很浓。黑钢笑着问,靠这个赚多少?   “三拔,一晚上能收一万多……紧着时间干几把吧,一露馅估计生意就不好干了。要说马寡妇我得好好谢谢你,这么多年你丫就办了这么一件好事,哈哈,我是服了这小子了。”老瘸笑着道,一说木少爷,那故事多了,老瘸讲,这小子有三只眼,十字路口那最危险的地方,几拔巡逻便衣愣是没碰过一个照面,那些人只出一出现他就溜了。拉客就更厉害了,差不多一拉一个准,哎哟,这真是人才啊,奇才啊,福星啊,你们俩是不知道,现在这儿年老色衰的娘们,有多感谢他,等于找了条出路啊。   这话说得,把马玉兵和黑钢笑得呛住了,酒算是喝不成了,几样小炒根本没动,食欲没有,谈兴可是起来了,老瘸看两人这么兴奋,猛地怀疑起来了,表情突转,提前堵着口道着:“我说你俩这么上心,不是想把人要回去吧?我可告诉你们,你马寡妇也是有名有号的,说话不能当屁放啊。”   “哎哟,瘸哥,您别说这么严重啊。”黑钢看着马玉兵的脸色,笑着当和事佬,他看出来了,许是马玉兵真有那意思。   马玉兵可不客气了,直说着:“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   “你说给我个人嘛。”老瘸道。   “是啊,我说给你个人,让你调教两天。”马玉兵道。   “放屁,后面那没说。”老瘸不高兴了。   “绝对说了……喂喂,你别跟我急眼,那我兄弟,还不是你兄弟。”马玉兵摁着老瘸,老瘸顿时省悟了,一拍巴掌道着:“对呀,我跟你急什么?你要他有什么用?这小哥就是少爷出身,对这荤生意太熟悉了,你要回去能干什么?”   对呀,要回去能干什么?黑钢瞥眼看着马玉兵,马玉兵像恍然大悟一样道着,也对,我这不也爱才心切,真是的,我要他能干什么,还多个累赘呢,就这点小聪明啊,看不上。   “切,你快算了,你以为就这点?”老瘸道着,激将之下,又露底了,据他说,这小子除了三只眼,还有个能耐,是什么呢?两根舌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这肯定的,要是少爷出身,还不就卖嘴皮子,否则拉客就没这么厉害了。结果老瘸又是断然否决,他说了,要拉客还不算大能耐,知道他干什么吗?现在给鸡头当说客,已经进了两家四星五星酒店了。   进高档酒店?   这种事可是多少有点背景的人才办得到的,谁也知道那是个销金窟,嫖资比外面高几倍不止,能办到这个,把马玉兵和黑钢吓住了,两人齐齐瞪着老瘸道着:“不可能!”   “爱信不信,前天帮二疤脸办的,那两瓶酒就是他谢我的,呵呵。”   老瘸道着,露底了,送酒无非借花献佛而已。   马玉兵和黑钢相视着,好久都没有从惊讶中惊省过来……   “就是他……阿拉鸡哥,哈哈。”大葫芦带着小木,引荐给了一位来人,三十年许,面白无须,满身香水,差不多就是那种吃软饭的长相,一说话娘声娘气斥着大葫芦道着:“哎呀,多难听啊,什么鸡哥……这位就是……”   “木少爷,马爷的人,瘸哥的兄弟。”二葫芦抬着小木的身价。   “哟哟,木爷,木爷,您好您好。”那鸡哥惶恐不胜,没想到是这么位小帅哥,握着手连连点头哈腰。   其实皮肉生意不好做,既怕白的,更怕黑的,这些讨生活的人和婊子一样,是没有尊严和廉耻的,就为了进中北酒店揽生意,看样子恨不得磕几个头认小木当亲爷了。   “说说为啥不让你进?价格没谈拢?还是你们名声不好?”小木道。   这种生意,必须让酒店睁只眼闭只眼才做得下去,否则一个屋檐下,能瞒得了谁呢?当然,这是几方分赃的事,要纠结就在价格上,否则就是这位兄弟带着姑娘名声不好,不是质次价高影响声誉,就是手脚不干净给酒店惹过麻烦,这在地下世界属于有前科的,规则是相当残酷的,出局。   经营逛酒店的木林深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对这类事太熟悉了。   “不是,有个东北佬先进去的,关系很铁,我塞钱都进不去……真不是其他问题,不是跟木爷您吹牛,我手下的姑娘都是兼职的,都是一本大学的,二本三本我都不要啊,真的……我还带了一个呢,过来,小薛儿……”鸡哥招手,然后车里下来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梳着马尾,落落大方的走上来了,那青春靓丽的样子,可把大小葫芦兄弟给看流口水了,鸡哥说了,认识下木爷,以后得木爷关照咱们生意呢。   这丫是送逼来了,而且是白日那种,小木没来由地一笑,直觉得以前花钱有点冤枉了。   其实他都觉得自己眼拙,要乍见一回,还真看不出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是干这事的,真叫笑贫不笑娼啊,那姑娘一点羞涩也无,甜甜地叫着木爷。   “呵呵,鸡哥……成不成得两说,走,你带我认认人,我和他谈谈。”小木背着手,鸡哥前面带路,兴冲冲地进酒店了。   大小葫芦兄弟可围着姑娘转悠流口水了,你一句我一句和小姑娘聊得来劲,他们可不关心结果,或者从这位木少爷出色的表现数次之后,他们已经开始对小木盲从了。   这所酒店和见过大多数四星酒店没什么区别,大厅装修的金碧辉煌,来往客人在总台前排着队,偶尔有长鼻子金发的老外,大厅里模样可人的服务员,会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帮外宾办理入住手续。   文明与繁华背后的龌龊和肮脏,是小木这类人等深谙的,酒店里永远少不了那些卖笑的女人,这和档次无关,就像身边这位鸡头,如果不说出来,这西装革履的,和出没在这里的商务人士,又有什么区别?   管事的是保安经理,鸡哥是直接敲办公室找的,两人进去,那经理正看着电脑上什么电影,抬头一瞧,没好脸色了,直接叫着鸡头的外号道着:“滨海佬啊,这地方有涉外业务,你那放不到桌面上的事,让我怎么答应?你不是想砸我饭碗吧?”   “哎,宏哥……我……对了,不是那事,有位兄弟,介绍给宏哥您认识一下。”鸡头把小木推到前面了。   小木一点也不怯场,踱了几步,坐到了那位保安经理的对面,一摆手,把鸡头给打发出去了,那鸡头识趣,轻轻地掩上门,谄媚似地道,有事吩附,我就在门口等着。   这样子把保安经理逗乐了,他盯了小木一分钟,看不像来此的那些流氓混子,脸色倒是好看了几分,笑着道:“这位兄弟,真不行,不管您是那条道上的,我都是这句话,酒店这么大生意,就老板都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得坏大事啊。”   “哦,对,我就是来和您讲讲,可能发生的不小心的事。”小木笑着道,破手机拿出来,吧唧往桌上一扔,推到那保安经理面前,保安经理一看,有点气着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拍的,菜里揪头发丝、厨房的脏乱差,还有保安的指着骂人的丑陋嘴脸,他愤愤推回去道着:“怎么着?想跟我来烂招?”   酒店最忌讳这种事,也最怕这种事,直接僵了。   “不不不,我是来告诉您,我拦着他们干这事啊。”小木道着:“这群货色您还不了解,没文化,素质低,不知道轻重,想了好多烂招给您的酒店找麻烦,比如结伙来吃饭,整点饭里的头发丝、玻璃片闹事;再要不p几张照片,说您家的厨房剩菜剩饭过水,当新的待客。再要不搞点地沟油、添加剂的噱头,那得多难看啊?”   厨师没白当,作饭没学会,可厨房里那点猫腻,小木学全了。   “哟,威胁我来了,那你试试。”保安经理怒了。   “别介,现在还用威胁您吗?直接整到网上一炒作,那对酒店的声誉影响得多大啊。这个太容易了,动动手指的功夫,就假的也得让您越抹越黑啊。”小木道。   那保安经理一吸凉气,咬牙切齿了。   小木突然发现那种控制欲望的感觉了,但凡揪到别人小辫的时候,就一个字:爽。   这也是堕落之后最大的发现,曾经的经历、学识,在这个见不得光的世界,简直如鱼得水,这不,按着他设计的节奏,把保安经理唬住了。   那保安经理气得啪一拍桌,要发作,小木赶紧拦着道:“别发火,我们相互都有依仗,我不敢在你这儿公开闹事,你也未必敢把我轰出去,再说,咱们都不算守法公民,没必要到反脸成仇的地步……宏哥,这其实很简单的事,为什么您不松口呢?”   “那我明白告诉你,这儿生意有人做。”保安经理道。   小木话锋一转道:“那就更应该答应了。”   “什么?”宏哥愣了。   “您想啊,有竞争才有发展啊,您再想啊,您是坐庄的,多几个下家玩,不更好一点,您还得再想想啊,就一家他在这地方吃久了,万一搭上上面的线,还有宏哥您的事吗?要是往上,你们酒店那位老板打个招呼,您说是不是对您的利益有损害啊?”小木道着。   宏哥的眼皮在跳,小木瞬间判断出来了,这货拿黑钱了。   眼皮继续跳了,小木又判断,拿的黑钱不少,他动心了。   这个位置不轻不重,但绝对不是酒店当家的,当家的不至于管这类小事,而小木的话,正敲中了对方担心的事,那人犹豫不决地撇着嘴,狐疑地看着小木。   “您真不用在乎我是谁,但您得在乎,您自己手里的资源啊?如果我在您的位置,就隔段时间换一家,这样的话,省得他在这儿吃熟了,胃口大了或者刁了,养这号人,得和养狗一样,那一条也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啊……他们干什么,得看您的脸色行事啊。”小木道。   那位宏哥蓦地笑了,太尼马有道理了。   小木笑着提醒他问着:“那宏哥,这就容易做决定了,您觉得是新来的更听话呢,还是在这儿混熟的老实?”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木兄弟,看得出您不是一般人啊。”保安经理的心情由好到坏,由坏又急剧变化,对于小木这几句,深以为然了。   “那宏哥,我们结个好如何?以后有什么难解决的事,您打个招呼,我们随叫随到,西城区的老瘸、马爷,多少给我点面子……其实您不必认识他们,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要不,我把他唤进来。”小木客气地道。   此时话里已经带上了无形的威力,那位宏哥思忖片刻,终于点头了。   外面的鸡头哥一唤就来,宏哥表情依旧,小木只当什么也不知道,把座位让给鸡头叮嘱着,这可是个高档场所,宏哥给你面子,你得给人家长脸啊,你们谈。   他悄然退出了,那位宏哥还很客气地把他送出门外。   用时很短,不多久鸡头哥兴冲冲地奔出酒店门厅了,乐得屁颠屁颠奔到小木车前,千恩万谢,直塞进来一摞钱,哎呀,把哥给激动的,还是黑涩会的特派员说话有份量,三言两句就搞定了,感激之下,非要把水灵姑娘也送给小木。   小木没收,警告着鸡头哥道着:“好好干,我看好你啊,你有望登上本年度最具影响力的福布斯鸡头榜,到时候别忘了请兄弟们啊。”   鸡头哥点头哈腰,频频称是,车冒着烟走了,爆出一阵大笑,他才省悟话里不对劲,等明白过来,又是崇拜万分地自言自语着:高人呐,这才是高人!   “这位木爷好帅哦。”那姑娘笑着,两眼直冒小星星。   “别花痴了,没瞧白送人家都看不上你……走,认认宏哥去,一会儿把几个姐妹都叫过来。”   鸡头哥安排着,那姑娘对于即将来的生意,除了兴奋,似乎没有什么感觉。   但有的人可就感概万千了,接到感谢电话的老瘸,又籍此事嘲笑了马玉兵和黑钢一番,马玉兵前后想想,就自己办这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几分钟搞定。这个错失的人才啊,把他可惊讶到半晌无语了。   人才啊,这样的人才沦落到龟公大茶壶的地步,太屈才了……   第76章别惹恶少   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总是最美的,但普通人的眼睛无法看到,被美景掩盖着的疮痍。   在政民路繁华的地带,夜市会持续到午夜之后,这里有着数千家店铺、数十家酒店,还有沿大路延伸到胡同深处的旅馆、小饭店,每天匆匆而过的市民、游客,据辖区派出所统计,平均有八到十万之众。   有七成是流动人口,这是个大概,再强的警力也登记不清穿市而过的盲流,满街乱飞的流莺,还有,那些从来就不办暂住证,而且居无定所的一类人。   比如,小木这类!   晚八点,他带着大小葫芦和红姐,出没于东海宾馆左近,有些事想起来简单,做起来不见得简单,东海宾馆出问题了,大葫芦找的发卡片的小子,被保安揪住揍了一顿,手机和身上的钱没收,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贼挨打,可比贼吃肉的次数要多,马仔的哭诉,撩起了大葫芦的凶性,他捋着袖子嚷着,妈的,敢打咱们兄弟,走,剁了他。   这种事,兄弟们看法一致,二葫芦立即附合,对,剁了他。   红姐吓得不敢吭声,这一对葫芦兄弟是有名的愣头青,既能打人,也能抗打,进派出所比回家次数还多,等闲人是拦不住了,却不料这次有人拦得住了,低沉一声:“站住。”   木少爷发话了,直上得前来,吧就是一耳光,咚就是一脚,大小葫芦愣是没敢吭声。   已经多次幸免于难了,葫芦兄弟对于小木已经是言听计从了,可这口气咽不下去啊,大葫芦道着:“木少,挨一顿不打紧,可要输一回,你下回就没脸去了。”   这个世界有他既定的规则,谁拳头大,就得听谁说话。   不过碰上小木就该改变一下,他一勾手,把几位都招过来,沿着人行道的拦杆站了一排,小木盯着宾馆大门出口,思忖片刻道着:“来点狠的,打一顿不解决问题。”   “你说咋弄?听你的。”大葫芦道。   “对,狠点。”二葫芦附合,他是很深悔自己没文化的,整人都想不出好招来。   “红姐来。”小木招着,现在该用得上这位曾经也红过的炮姐了,虽然年老色衰了吧,可那么多年的风尘沦落经验,绝对不会老,他问着:“瞧瞧这片,能认出进去开房办事的吗?”   这是老本行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了,红姐扫一眼,便看了个七七八八,她数着:“你们看,对面那个指压按摩的,这个点,他们不敢在店里办事,肯定去开个钟点房快餐……酒店里面肯定有,一般都关在某一间里,有生意才悄悄出来,总台那些人都心知肚明,有男客入住,她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很隐敝,不好找。”   “你有办法找吗?”小木问。   “你想干啥?那没用,你打电话派出所肯定不来,就来了也完事了。”红姐道。   对,干这种事,男的都是快枪手,比派出所出警快多了,小木一愁,小被打的小子倒提供消息了,他小心翼翼道着:“木少,我知道在那儿……就藏在307房间,我往里头塞卡片,一下子出来好几个女的把我堵住了。”   哟,可不,扰乱人家生意了,不得揍成这样。   是这样啊,小木稍稍为难了片刻,他吧唧着嘴,在想什么,红姐说了,木少爷,真没用,你情我愿办那事的,不违法不犯罪又不是多大花费,没人当回事的。   二葫芦看小木像在思考,斥着红姐道着:“你别说话,打乱木少爷思考涅,木少爷这一思考,妙计出来了,比兄弟们撸射的都快。”   这么一赞,那被打得哭丧脸的,噗赤笑了,大葫芦给了老二一巴掌,尼马说话带着逼味呢,很臭很骚懂不?   两人骂着,小木一拍手,有办法了,一勾把众人的附耳上来,草草安排几句,众人听得妙计尽皆凛然,不过一想想特么的被破坏生意,这可是淑可忍,骚不可忍,一个字:干!   大小葫芦和马仔、红姐,不间断地拔着电话,一连十,十连百,尽联系的都是旮旯犄角的烂人。然后这几十上百条信通道终端的人,开始办同一件事:报警!   “喂……喂……110吗,我举报一群坏人,在东海宾馆307溜冰呐……”   “喂喂……110吗,我举报一群坏人,在东海宾馆组团磕药呢……真的,就在307……”   “喂喂……我报案,东海宾馆这儿,有人卖小包呢……真的,我看她就磕多了,在三楼,拉着我不放……”   “喂喂……我要报案……”   “喂喂……”   偏偏站在栏杆处的几位没有动,嫖。娼不管,尼马磕药总管吧?   这一招果真狠,不到十分钟,叽喔叽喔就来了三辆警车,呼喇喇下来一群警察,二话不说,冲进去堵门去了,小木一仰头,红姐知趣,迈着小碎步子,贼头贼脑地来探究竟来了。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噔蹬蹬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哇哇……坏事了,坏事了……”   “咋啦?”葫芦兄弟问着。   “好像还真磕了,给抓了。”她愕然道着,仿佛是小木的未卜先知把她吓住了似的。   果不其然,一会儿,有警察带了三位女的,扎着手,捂着脸,都乖乖地坐进警车里了,很快,警车驶离,连带宾馆的人也带去不少,估计是回去做笔录去了。   “走。”小木一人当先,要进去了。   “喂喂,木少,你别去,刚捅了人家,别跟咱们拼命。”大葫芦吓了一跳,被小木的胆大折服了,二葫芦也说了:“咱出口气就成了,这仇结深了。”   “瞧你们那点出息,现在恰恰正是他们胆虚的时候,借他一百个胆,他敢动手?”小木不屑道。   红姐不敢进去,小木领着这三位气昂昂进来了,话说这个时候小木一点也不惧,再怎么说,老子还是警察的亲家呢,真急了把申令辰搬出来。   有恃则无恐,四人进了已经乱成一团的酒店大厅,保安们正在疏散看热闹的人,小木早染了一身痞恶脾气,咚声一擂总台,唬着服务员:“叫你们经理,马上滚出来。”   “你……您是……”服务员吓了一跳。   “看不出来吧,我们流氓地痞啊,你们保安把我们兄弟打了,私了还是公了啊。”小木怒问着,已经习惯从别人的惊愕中找到他失去的存在感。   服务员在喊着保安,另一位给经理打着电话,那保安正头疼着呢,又来一拔找事的,赶紧地,往一楼的侧面请,看这架势不对,保安呼喇喇聚过了七八个,已经有人认出被打的那位了,悄悄给带头的附耳说着什么。   小木进到监控的保安室里大马金刀一坐,身后立着两位剽悍的葫芦兄弟,那带头的一听这做这生意的,肯定要小觑几分,他犹犹豫豫坐到了小木对面,试探问着:“什么意思?”   “你说呢,打了我们的人,问我?”小木道。   “就他,往我们这儿塞小广告。”保安带头的不屑道,那言外之意是,打就打了。   “呵呵,兄弟们就找个糊口的小钱,不至于打了人还抢东西吧?再说你们这儿也不是干干净净,铁板一块啊,刚有不也出事了吗?”小木不动声色道。   “是……”保安带头的,狐疑地看着小木问着:“是你们?”   “是啊,明人不做暗事,就是老子干的。”小木斩钉截铁,语带不屑道。   呼拉,保安全塞进来了,堵人的,碰门的,操家伙的,一个个凶相毕露,惊得葫芦兄弟浑身起鸡皮疙瘩,吓住了。   “你……特么的……活得不耐烦了……”带头的恶狠狠地地道着,捏着橡胶棍的手青筋暴露,这一晚糗出大了,恐怕饭碗得砸了。   “谁说的,我活得挺滋润的,怕你们,我就不来了……大葫芦,给政民路派出所庞所长打个电话……二葫芦,把瘸哥和马爷约过来,万一今儿个我躺这儿了,你们看着给他们要医药费,赔偿,这些人记住脸,今儿咱们让人家出出气,回头让他们出出血。”小木无动于衷地道着,每每说这些狠话,办这些不要命事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怪不得说破罐破摔呢,原来摔得越破,摔得越响,那爽感会越强啊。   吓住了,又是搬派出所的名头,又是拿老瘸这个老流氓的牌子,那些个保安有识相的,开始犹豫了,带头的那位手在抖,就是下了不手,对手太有恃无恐,反而让他紧张了。   咚声……小木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气势如虹,眦眉瞪目吼着:“来啊,朝木爷这儿来一下,怕死你特么是街上的小婊子操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敢打我们兄弟?动手啊……动手啊!”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模仿着秃蛋的凶相,或许是经历的原因,他太入戏了,虽然赤手空拳,可仿佛有千钧之力一样,让一个个在他面前的保安都畏缩了,都恐惧了,那如疯如颠的凶相,甚至连葫芦兄弟也吓住了。   这叫气势!   命运触底的纨裤,那股悲愤化作气势,不知不觉中在逆天改命了。   有保安悄悄跑出去报告去了,僵持中众保安谁也不敢上手,有人悄悄告诉带头的那位老瘸的恶名,然后形势急转直下,带头的先跑了,不一会儿带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自称酒店经理的,点头哈腰,好话说尽,不便把抢走手机和零钱退回来了,还倒赔了两千块安抚费,那几位才作罢。   “老瘸是谁啊?”经理问保安。   “仓基一带的老痞子。”有社会保安道。   “发卡片的是他的人?”经理又问。   “应该是,他就是开ktv的,手下养的鸡不少。”保安头子道。   那莫名其妙被举报就说得通了,认识派出所的也说得通了,经理气急败坏了,连扇保安两个耳光骂着:“告诉你们别惹这引社会上的流氓,咱们做正当生意的,惹得起吗?就今天的事,我得赔多少……从你们奖金里扣。”   经理怒不可遏地走了,那些两头受气的保安郁闷了,纷纷在想着,去尼马的,惹不起人家赖我们啊。   ……   而出去的那一拔又是另一种景像了,毫发无伤地出来,把红姐已经吓得老脸失色了,再一听还要赔偿了,更是惊为天人了。   其实处在底层当炮灰,都有当炮灰的自觉,这种事就捅出来,老瘸都不会出面的,不过是个发卡片的马仔而已,谁也不会为他大动干戈,就即便人被打了,那是白打,被抓了,自己扛了,被砍了,自己挨着吧。而这一次小木突破规则的表现,真正地把几个人都折服了。   “木爷,刚才吓死我了。”大葫芦道,不知觉间,称呼变了。   二葫芦也出了一身冷汗道着:“木爷,以后别整这事了,这些商家真急眼了把咱们捅进去,那得自己蹲啊。”   两兄弟混迹时日也不短了,冷暖自知,所以小木的强出头才显得如此让他们感动。   人渣啊,哥们都是渣,没人拿咱们当人看啊。   小木无所谓地道着:“你得长点眼色,如果咱们报警,这儿根本没动静,那我肯定不敢进去……但一报警,他们这儿就来警察了,那说明了什么?”   这一问,葫芦兄弟不明白了,反而是红姐明白,脱口道着:“说明他们后台没那么硬?”   “对,你们得看大形势,现在反腐风暴多凶,带长字的,连村长都夹起尾巴做人了,何况派出所所长?他们既然没有很硬的后台,那肯定就怕事嘛。”小木解释道,急中生智有时候出来的判断,是奇准的,又特么蒙对一回。   “可万一碰见几个横的,真打起来,咱们不还得吃亏?”二葫芦心有余悸道。   “拿两三千工资的,你指望他们拼命?也就欺负欺负落单的,一见成伙的,他们心是虚的。”小木道,对于那些保安的心态早揣准了,真要群殴,不会趁这种节骨眼,他们比这些无家无业的无产阶级差太远了。   两点分析,出奇制胜,愣是把酒店方给唬住了,小木把拿回来的赔偿,全部塞给那鼻青脸肿的马仔,那孩子不敢要,给硬塞手里了,结果孩子给感动得啥也不说了,拍着胸脯保证了,木爷,明我把几个老乡,都给您召来。   小木有点可怜地看看他,无语。   插曲过后,生意继续,偶而出现小麻烦,小木会带着人雷厉风行的解决,这个操蛋的环境什么人都可能遇到,拿上卡片不给你发,全扔垃圾桶里,甭客气,这种连起码诚实都没有马仔,得揍!   或者每天都可能碰上同样发卡片的竞争对手,这种抢生意的更别客气,也得揍!   甚至有时候碰上很横的招嫖客人,就是不给你路费……算了,这种人不能揍,揍了万一真报警那会毁了生意的,唾他一脸得了。   一晚上唬了两家,打了三架,来回在三所宾馆收了几千块“路费”,眼看着就过午夜了,到零点后生意就结束了,熙攘的街道行人渐少,顶多在夜市里还有即将散去的热闹。   今天赚的不少,鸡头给了五千,三二百收回来路费,有三千多,因为东海宾馆的事,耽误了不少生意,收拾到一起的钱,小木给红姐分了一份,自己拿了一份,剩下的都扔给大葫芦了,回头得交给老瘸。   这些日子挣得可真不少,大葫芦拿着钱都有点动心思了,他眼睛刚骨碌一转,小木就读懂他的意思了,提醒着:“大葫芦,别动歪心眼啊,如实跟瘸哥说。”   “那是,那是。”大葫芦不敢提了,装起来了,二葫芦提醒着:“哎,木爷,我觉得……”   “你觉得咱们都能自立了是不是?”小木道。   “咦?我还没说,你咋就知道?”二葫芦愣了。   “既然我知道,那说明你的智商,还不足以自立。”小木笑道,红姐听得这话,一下子笑喷了,二葫芦却是悻悻道着:“咱们太亏了,人是咱们招的,活是咱们干的,都没用瘸哥的人手,您说,这每天几大千上万的,全交回去,有点心疼啊。”   小木没吭声,笑着问红姐道:“红姐,您说呢?”   “我也觉得有点亏,这单生意,主意是你们想出来的,做也是你们做起来的,瘸哥没干什么啊。”红姐道,在钱面前,人都很难纯洁。   “错!”小木提醒着:“仓基这一带四肢健全的人多了,没理由瘸一条腿的人屹立不倒吧?大葫芦,站队很重要啊,就你们这点底子,瘸哥分分钟灭了你们。”   两人傻笑片刻,不吭声了,默认了。   小木倒有点怀疑,这傻人如果真有心眼,你未必能看透,而且连出台的老婊子都是老瘸安排的,就真有想法,他也不敢造次。   夜宵吃完,众人四散,那辆破车是小木开走的,葫芦兄弟没准又得去哪儿结伴,不是买春就是买醉。一天的结束总是给小木很沉重的疲惫,车开到临时租住地,路边找到了停车位,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临时的家,每每这个孤独的时候,他思绪会莫名地回到以前,但精神却在强制着自己,不要回到从前。   就像下决心洗心革面的人,总忍不住要做点坏事一样。   他现在每天就不干好事,但一闲下来,总忍不住去想特么的那些人间正道。   身体里疲惫可能不单单是肉体,而是精神,是心理,仿佛两个分裂的人格,在纠结,在决择,以前是表面衣冠,内心禽兽。现在颠倒过来了,内心的禽兽跑到表面了,曾经的衣冠也不见了,于是整个内心,完完全全的空了。   他开了铁门,进了这所民居,沿着狭窄的楼梯上楼,在想着以前的种种,即便现在可以尽情地释放心里的阴暗,可却看不到阴霾过后的阳光,他总是迷茫地在想,莫非我心里就是这么阴暗?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过得如此地潇洒。   尽管他不喜欢这种潇洒,就像他不喜欢曾经的无所事事一样。   摸着钥匙开门,黑暗中有动静了,站起来两个人,小木瞟了眼,继续开门,进屋了,两个黑影也跟着进来了。他没有奇怪,留着门让两人进来了。   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要来人,不会是地下世界的,而是组织上来人了……   第77章指点蹊跷   房间里很干净,简陋到了唯余一床一桌一柜,不过越简陋却越有简约的味道,处处干净的一尘不染,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在老旧掉漆的桌上,还摆了一个罐头瓶子做花盆的盆景,里面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泛着油油的绿色。   职业性的敏感让申令辰先观察的是这些,尔看看前后的窗户,像是寻找可能藏匿的东西一样,小木没理会他,目光却盯在了另一位身上。   关毅青,梦寐以求的制服诱惑,警花嗳!   瓜子脸型,普通的解发头,唇没有那么红,眼线没有那么明显,不过看惯了浓妆艳抹,小木倒觉得这样的素颜更稀罕,特别素面也能撩起男人不轨之心的那种,刚进来的关毅青就是了,她被小木审视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不敢直视,这个下意识的羞涩动作,让小木觉得更稀罕了。   玉体横陈的风情见得太多了,这种羞涩的样子还真不好见到,就偶而见到也特么是装出来的,不像这种被制度和制服束缚着的女人,凡有极品,绝对惊艳。   咳……咳……申令辰咳嗽了两声,把小木的思绪打乱了,他翻了一眼道着:“哟,你这拉皮条拉出水平来了,眼睛往那儿盯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你这种只懂案情,不识风情的木头脑袋,是无从理解的。”小木笑着道,坐到了椅子上,笑着看申令辰提醒着:“你们随便坐,有什么事?”   还随便坐?就一把椅子被他坐了,申令辰胃疼片刻,知道这货难相与,关毅青没有吭声,对于小木的印像由坏到好一点,现在又坏了一点,不过她看到小木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奇怪地想着,其实好与坏,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对了,人家根本没在乎啊,关毅青突然想起初次接触此人资料的时候,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形象,这样的人啊,那怕真是红色线人也得不到半点同情啊。   申令辰绕过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直问着:“有什么发现?”   “大哥,你都知道我拉皮条了,不可能有什么发现啊?”小木道。   那幽怨的表情差点把关毅青逗笑了,申令辰却是哭笑不得,连夜驾车来苏杭市,被对方一句话就噎住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他道着:“马玉兵接触过你吗?”   “没有……也不可能啊,地下世界也是分阶层的,我属于最低一级的,不可能接触啊,就接触,也不至于这么快啊。”小木道。   “你抱着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那就永远也不会。”申令辰道。   “胡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小木道。   “是吗?很努力?努力干什么了?”申令辰反问着,努力个屁了,他现在估计只知道马玉兵公司的门朝着那个方向开着。   可小木却不这么看,他拍着巴掌道着:“确实很努力,我问你,假如是你们警察,想升职、想晋级、想出人头地,你会怎么做?哎,美女,你说。”   “好好工作,多出成绩。”关毅青随口敷衍了一句。   “对嘛。”小木恍然夸张道着:“所以我就在好好工作,多出成绩,在我的这个位置,能怎么好好工作呢,我跟你们讲啊,这十几天,我成功地收了两个马仔,十七八个小弟,仓基新村一带的失足女,我基本都认识了……政民路一带做皮肉生意的,还有不少捞其他偏门的,我也都认识了,我已经成功地从一个街头拉皮条的,晋升到拉一条街一个区域的领头大哥了,这你不能不说我不努力吧?”   关毅青眼直了,还有这号人,堂而皇之的标榜自己干这种事?她看师傅,师傅比她还难堪。   这是一个与期待方向南辕北辙的结果,让申令辰极度牙疼了,那些顶多算个治安问题的小事,还轮不到他操心,他看出来了,这家伙不是在好好工作,而是根本就好这种事,气极反笑的申令辰挖苦了句道着:“你果真拉出了一个美好未来啊。”   “哟,说着了,这生意还真不赖。”小木惊讶道,然后一弯腰伸手,桌子下藏的东西被拿出来了,破报纸包着,一打开,厚厚的一摞钱,申令辰和关毅青一下子眼直了,难不成这都是挣的,这可才几天。小木的话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就听他拿着钱得意道着:“最少一天两三百,不过很快我发现这个环境大有可为,于是就改变了一下他们的捞钱方式,事实证明,这是非常行之有效的。”   这堆钱足有大几千的样子,申令辰有点为难地看着关毅青一眼,还是决定直问了,咋挣的,小木笑着告诉他了,拉皮条以及收路费,以及介绍鸡头进入酒店生意,这些钱都是瘸哥赏的,别瞪眼啊,人家可比你们大方多了,管吃管乐子还管给这么多零花钱嗳。   关毅青有点痛苦地闭上眼了,终于还是发生最担心的事了,这样三观不正的货色,她严重怀疑培养线人,会迟早培养成嫌疑人。   申令辰有点苦脸了,这算什么事啊?案子进入岔路了,放出来的线人,也岔路了,这像人生走了背字一样,你干什么都背,他语带苦楚道着:“看来我小看你了。”   “莫非你也不理解我的一片赤子之心?”小木笑着问。   “你别误解,我是说,我小看你的坑爹水平了,像你这样,迟早得坑死我啊。”申令辰道,这回关毅青再也憋不住了,噗声笑了,能让申师傅这么难堪,估计也就小木这种坑爹货能办到。   “那你就应该试着多理解一下了,一个犯罪组织和你们的组织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上升最快的,肯定是标新立异、成绩菲然的成员,比如,像我这类……而且我觉得他们还算公平,凭能力吃饭,绝对不是假话。”小木笑着道,那种淡然的声音和笃定的表情,让申令辰一下子肃穆了,似乎很有道理,就听小木又补充着:“如果这种方式也不能够引起老瘸,或者老瘸更上一级的关注,那你最好放弃……一步一步走到他们团伙的核心,就我有这种能力,你也没有那么长时间了。”   对呀,申令辰抚着下颌思忖着,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很严肃地给了小木一个大大拇指。   点赞了!关毅青翻了翻白眼,有点无语了。   “方式没错,但方向的准确性似乎有问题。”申令辰靠着桌子,对于桌上的钱视而未见,开始进入来这里的主题了。   “这个我帮不上忙,就见过一次,我连马玉兵做什么生意都看不出来。”小木道,地下世界,有些秘密你不亲历,是想像不出来的。但这其中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马玉兵这个方向对吗?   问题回到申令辰这里,申令辰愁眉未展地道着:“这个不用瞒你,此案之前,马爷、马玉兵、马寡妇等等,很多绰号都在不少嫌疑人的口供里出现过,游必胜叫出马寡妇这个名字时,我就有点怀疑是他,我还真想到,他的根在滨海……他在苏杭是近几年崛起的一个地下人物,不少狱侦耳目传回的消息是,马爷这个人仗义疏财,喜欢结交各路朋友,但奇怪的是,不少犯事进去的,居然都和他扯不上关系,很多还是异地做案,有关他的协查通报,我看了不下十几份了,但一介入调查基本就瞎了,除了是个二劳分子,其他犯罪事实,我们一点也没掌握。”   “狱侦耳目是什么人?”小木问。   这一点,申令辰摆头让关毅青解释,关毅青斟酌着言辞,很含混地讲,也是刑事侦查的一种手段,是通过看守所、监狱里一些嫌疑人举报作为侦破线索的方式,举报这些线索可能是管教,可能也是嫌疑人,他们就是那些神秘的“狱侦耳目”,很多在清查余罪、旧案时,偶而会发挥不可思异的效力。   可惜,这一次却发挥不了。   小木思忖问着:“那与马玉兵关联的这些嫌疑人,应该都是盗窃罪的嫌疑人,或者大部分是?”   申令辰点点头,对小木赞许一笑,这个人的理解力很强,正是因为盗窃嫌疑人的关联,才让申令辰对马玉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我好像明白了,你是期待,从滨海两位贪官家里失窃案里,找到和马玉兵,或者马玉兵曾经接触过的嫌疑人里,他们之间发生某种关联,然后顺着线索查?”小木问。   这一句如同醍醐灌顶,让关毅青一下子清明了好多,对师傅侦破思路的了解,根本没接触没讨论的小木,恐怕都比她更清楚,她悄悄瞥眼看了申令辰一眼,申令辰笑了笑如是道着:“可以给他看看了。”   当然是看案情的汇总了,这是违反线人使用原则的,不过此时关毅青一点也不觉得不应该,直接从随身的包里,掏着小平板,摁开了,放到了小木面前,她一面拔拉手触画面,一面问着小木。   是从派出所开始询问、拍照、以及失盗小区的汇总情况,关键是在案发前后,出入小区捕捉到的可疑人员,这些不一而同的相貌特征,没看几个人小木就烦了,直接说着:“大姐,这样不行,大海捞针那只是传说,你以为真能捞出来?你们太相信监控了,既然是个高智商的贼,他们怎么可能在案发前后敏感的时间段时,留下他们的样子?”   对呀,这么有理由地反驳,连关毅青也觉得这种方式实在是在做无用功了,申令辰却是很好奇地问:“那你说,怎么出入小区的,防范有多严你也看到了,这儿住的非富即贵,物业和保卫经费充足,他们的监控影像要存留半年以后,除了这一起失窃,平时小区就是电单车没上锁、车窗忘记关了,都不会有任何事情。”   “方式很多啊,如果那断电一小时就是做案时间,那断电的原因呢?”   “正在找。”   “恢复电力的人呢?物业上的保安是不是有问题,这种事里应外合不更好。”   “查了,恢复电力的工人仍然在,如果在,那他的嫌疑就应该不大了,如果是他,那当天摄像头里就应该发现他的异常,很遗憾,没有,他被排除了……现在的问题就在这儿,这个匪夷所思的失窃,嫌疑人如入无人之境,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申令辰狐疑地踱着步,如是道着,很多匪夷所思的案子,需要从旧案、需要从那些嫌疑人那里寻找思维的火花,这一次却有点意外了,嫌疑人、狱侦耳目,都被这个未解之谜难住了。   小木似乎也被勾起好奇了,他好奇地直接伸手,拿起了平板,这个动作是下意识,却无意摸了关毅青的手一把,关毅青触电似地缩了回去,小木愣了下,却只见关毅青气哼哼地剜了他一眼,那明显是看登徒子的眼光。   “哦,手感不错。”小木故意似的,拿着平板赞了个,申令辰没有发现这个小动作,而关毅青却是知道这家伙另有所指,气得差点当场发作。   不过接下来,她又发现似乎自己错了,小木开始专心致志地看案情汇总了,而他看的不是捕捉到的出入画面,而是往前看,切入点几乎和申令辰一样,是看小区建筑图、电力供应及监控设置图,看得很细,而且他正襟危坐,心无旁骛的专注样子,会莫名地给人一种亲和的好感。   关毅青看了师傅一眼,申令辰安静伫立着,一点也没有打扰的意思,他示意着关毅青保持安静,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等着小木看,等着他若有所思地想,等了足有十几分钟,小木像不确定地道着:“既然是一个策划很周详的盗窃,那计划不可能不考虑到避开出入口的监控;既然有意识地避开,那你们未必能轻易找到。”   “可在这节点上,他们是怎么通过的?总不能飞檐走壁吧,即便就是飞檐走壁,也应该留下蛛丝马迹。”申令辰反问。   “我可以有n种不留下蛛丝马迹的方式。”小木翻着的平板。   “比如呢?”申令辰问。   小木快速地翻到了出入口监视的视频,他在随便截取,一暂停问着:“比如这种,车后座就是嫌疑人,你能拍到吗?”   “比如这种……他戴个大眼镜,遮阳板放着,拍的半个脸都不到,就即便是,你们怎么确认?”   “比如这种……加长的高档商务,里面就塞十个人进去,监控也发现不了啊。”   “或者还有很多种可能,比如这种,骑着电单车,扣着帽子,嗖一声进去了,直接骑那个死角,你又如何发现?”   “还有更严重的,你这个失窃时间都无法确定啊。”   小木连续说了若干漏洞,听到申令辰吸凉气,如果毛贼都像这么聪明,那警察真该傻眼了,关毅青不服气地道着:“不可能,出入的车辆在物业上都有登记,非本小区车辆,会被拦下登记的,必须认识本小区业主,物业才放你进去……别说汽车,电单车出入也会有登记的。”   “呵呵……美女啊,你又掉进思维陷阱了。”小木笑笑,像不怀好意似地看着关毅青,奸笑了几次才告诉她:“我问你,为什么非要是外单位的车呢?为什么非要是外单位的来人,你既然无法确定,又为何给做案的工具下这么准确的定义呢?”   “你是指,本小区的业主做案?”关毅青被这个想法搞懵。   “哦……症结在这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应该是就是这样,对,对,我是掉进自己的惯性思维陷阱了……”申令辰却一下子恍然大悟,他像见猎心喜一样,慢慢地变得兴奋了,然后上前一把夺走了小木手里平板,翻回去,两眼炯炯有神地在看。   “什么意思?”关毅青好奇问,小木接茬了,笑着告诉她:“有一种可能你们漏了……租住户。”   “租住户?哦,对了……可难道偷个东西,还租个房子,那目标岂不是更大?”关毅青不相信地问,小木却刺激道:“有可能更大,但也可能被你们忽略啊……正向的思维是应该神不知,鬼不觉。但反向的思维是,就在眼皮底下,就住到小区里,谁又敢想像呢?既然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那他们只能用这种突破常规思维的方式找出路了,这正合乎高智商做案的模式,他们的精彩之处不在手法上,而在思维上。”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这样做也正符合本案策划周详的特点,假如在案发前住进本小区,一周、两周,甚至更长一点时间,那就直接避过所有可能的反查了……因为正常的思维,肯定要从最容易出现内鬼的物业上入手,肯定要从外来车辆、人员身上入手,假如他们就在小区居住,这些问题就不存在,只要他们能得手离开,那后面的痕迹就自动的清理了。”   申令辰道,唯一漏掉的就是这些租住户,要是真在这里面,连他也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得多好的心理素质,才可能住在失窃地周边伺机作案,而且是这么大的案子?   可恰恰这种解释,现在才更合理地契合着种种迹像,他思忖着,一指小木道着:“明天想办法出来,我和你好好聊聊。”   不料命令似的口气让小木反感了,他立即道着:“我多忙呢,哪有时间?”   “哎,你……”申令辰被噎了一家伙,气着了。   关毅青哧声音,笑了,赶紧捂着嘴掩饰。   申令辰刚要换一种口气说话,却不料小木身上的手机铃铃铃响起来了,这时间点都两点多了,谁的电话?小木拿出来一看,愣了:“大葫芦的电话!”   “大葫芦是谁?”申令辰问。   “我马仔啊。”小木道,直接接起来了,就听他怒道着:“大葫芦,多晚了打扰老子休息……啊?什么,你在楼下?有人要见我……不见……什么什么?马爷……那等等,我还光着呢……”   吧唧一扣电话,小木紧张了,惊恐道着:“怎么回事?马寡妇来了,就在楼下。”   申令辰一下惊慌了,他透过帘子往外看,看到了一辆车灯刚熄,几个人影正朝大门走来,仓促间不容思索,小木一拉申令辰指着后窗道:“快……快出去,外面有下水管,老式的铁管,顺着就爬下去了。”   一推申令辰,申令辰踩着床沿一瞧,对他不是难事,回头时,小木拉着关毅青:“快,你……脱了,躺床上。”   “啊?”关毅青惊得直捂前胸,生怕被非礼一样。   “家里男的不好解释,有女的容易解释……快点。”小木命令着,自己先脱了,外套一扔,鞋了一脱,换上了拖鞋,申令辰将爬出窗户时回头对关毅青道着:“听他的。”   这下气得关毅青欲哭无泪了,只得坐到床上,弄乱被子,尔后回头,警惕地瞪了小木一眼:“出去!”   “呵呵……得制造一个作案现场啊。”小木坏笑道着,悉悉索索开始脱衣服了,关毅青一捂脸,小木迅速布置着,自己的衣服往椅背上一搭,催着关毅青脱鞋,把高跟鞋放倒一只,抬头看着紧张防备的关毅青道着:“快点,给件衣服,我制造一个零乱现场。”   关毅青盯着小木,慢慢的脱了外衣,玉臂冰肌,波涛汹涌得,看得小木哦声倒吸凉气,接过衣服,斜斜搭在床沿上,却是舍不得走了,关毅青盯着他,斥了句:“你是想作案,还是想布置作案现场?”   怔然看着关毅青的小木噗哧一笑,省过神来了,他笑着道着:“你这情绪不对,一会上来,要发际零乱、衣衫不整的坐在床边,我们进门,恰巧看到这一幕,就能打消他们的所有怀疑……最好憋上一口气,憋得脸红耳赤,才更像刚刚啪啪完了……哎我说,你要不穿这么土,还是挺漂亮的。”   “出去!”关毅青低喝了一声。   小木奸笑着回头,拉开门出去了,闭门时一回头,又见关毅青防备似的盯着他,那修长、雪白的胳膊交叉在胸前,别提多暧昧了,小木提醒着:“至于这副表情吗?咱们之间还没发生过什么呢?”   关毅青一咬银牙,愤然迸了一个字:“滚!”   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小木捂着胸前,生怕痒痒难耐的小心肝跚达出来一样,边捂边奸笑,趿趿踏踏下楼来了……   第78章暗夜访客   “大葫芦,你要敢骗我,我今儿非骟了你啊……几点了骚扰老子!”   院子里响着小木的嚷声,当啷声门开,门外四个人,惊得小木愕了一下,大葫芦点着手机上的手电筒,拉着小木道着:“我能骗你,这不马爷、黑哥……还有这位爷,认识不。”   隐隐的光线里,果真是马玉兵那张加长的寡妇脸,他笑了笑道着:“木少爷,打扰了啊。”   “呵呵……没事没事,马爷有啥指示,您说,我换身衣服去,要不。”小木道着,他吓了一跳,不认识的那位,正是毛世平,丧毛。猝然出现,小木吓得心砰砰乱跳。   “去你家,就办件小事,很快。”马玉兵道着,这几个人还真是去他家,这下子小木有点急了,一拦道着:“等等,马爷马爷……这个,屁大点的小地方,那个……”   “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又不准备跟你挤通铺。”马玉兵笑着道,他看小木为难的样子,猜测道:“哟?莫非家里……”   “啊,对,有个妞……刚办事就被你们打断了。”小木郁闷道,有点不好意思。   众人一愕,然后齐齐哈哈大笑,黑钢却说着:“没事,咱们不介意的……上去吧,看个东西,用不了几分钟。”   “哦,那成……青青,快穿衣服,我大哥来了……”小木作势对上面吼着,却不料得到了一声清脆的回音:“谁呀,大半夜来骚扰。”   那声音又嗔又怒,别人在暧昧淫笑,小木可吃了一惊,暗道着:我艹,这娘皮居然这么识相。   领着众人上楼,进门时关毅青还在磨蹭,床铺零乱,衣衫方披,她正在穿着袜子,床边扔的鞋、床沿挂的衣服,还有这位女人零乱的头发,潮红的脸红,都传达出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场景哦。   不错哦,这么入戏,小木惊讶一下下,关毅青却是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这幽怨,别提多符合此时的情境了。   来人里倒把大葫芦看傻眼了,哟这妞怎么眼生呢?他小声问着:“木少爷,那个鸡头介绍给你的,不错啊……嗨……”   吧唧,小木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道着:“闭上你的臭嘴……哎青青,你先出去吧,我和大哥说句话。”   “这么晚了,让人家去哪儿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关毅青嗔怒道,那表情维妙维肖的,还真像欲求不满的怨女,小木赶紧上前挡着,拉着她往外送,小声教唆着:“就一会儿,啊……别生气,我明儿陪你逛街还不成?”   小声劝慰着,关毅青披上了外套,出了门外,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小木顺手在她胸上摸了一下,揉了几揉,关毅青蓦然遭袭,狠狠地掐了小木一把,疼得小木呲牙咧嘴不敢发作,她直下楼了,心在砰砰地跳,一直找不到马寡妇和丧毛的直接联系,这次有了,马寡妇和丧毛,齐齐出现了。   屋里实在太狭小了,几人笑着,小木再反身回来时,大葫芦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很殷勤地鞠着躬问着:“黑哥,马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也到下面等着。”马玉兵笑着道。   “哎,好嘞。”大葫芦兴奋地看了小木一眼,退出去了,那表情小木读得懂,应该是好事。   然后,小木就要面对三人了,马玉兵,黑钢,还有那位他根本无缘见到丧毛,毛世平,和传说中一样,丧毛没毛,精光锃亮的一个脑袋,不是剃光的,是天然脱发。   光头丧毛上上下下打量了小木几眼,沉声问着:“就是他?老游手下没有过这号人吧?”   马玉兵点点头,直问小木道着:“木啊,在滨海,你跟着老游多长时间?”   “没几天,就刚开那家水木年华,我经常去,游爷经常去玩,我给他挑过几回姑娘……那个,他就……嗯,很喜欢我,哎呀,谁知道好景不长……”小木罗里罗嗦讲着,把自己的存在尽量淡化,把时间轴和人物尽量搞混,那几位果真听得不耐烦了,马玉兵道着:“得得,你个小滑头,再滑也露尾巴了啊,游必胜难道没告诉过你,我们和他是冤家?”   “没有啊,我听里面人说说当年滨海挺牛逼的人物里,马爷和那谁,是数得着的,当年他拍马都赶不上啊。”小木夸张道。   那光头丧毛笑着道着:“就没人告诉你,,我们兄弟差点灭了他狗日的。”   “他不会告诉你,我叫马爷吧?还有和谁?”马玉兵笑着问。   “好像是,马寡妇……还有一位叫,丧毛?”小木瞠然道,然后看着丧毛的光脑袋发怔,像是吓住了。   “这就对喽,我这个匪号不用很多年了,也就老游这帮人能叫得上来。”丧毛把东西提着往桌上一放,拉着拉链,笑着和马玉兵道着:“马爷,你这个寡妇脸可改不了了,江湖上不认识你都是件难事啊。”   “少尼马扯淡,赶紧办事,几点了。”马玉兵催了句。   小木依然有点懵,不知道是什么事,黑钢伸手亲热揽着他问着:“木少爷,我们几个粗人,有些东西,你给认认。”   说着丧毛哗声把一包东西倒出来了,多是手包,手链、玉坠子、文玩等等,一桌子足有几十件,小木却是看着眼一直,有点吃惊了。   “有真有假,有仿品,有a货,给认认。”丧毛二话不说,指着东西道。   马玉兵像是不确定,瞥着小木问着:“小少爷,你好歹能认个八九不离十吧?”   “应该差不多吧。”小木道,然后站到了桌前,看了几眼,不确定地瞟瞟几个,他妈的,都炯炯有神盯着他呢。   赃物!小木瞬间明白了。   有些包带子都脱钩了,而且颜色不一,风格迥异,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东西。   他们来此用意也明白了,这种用量很狭窄,专业知识很高的东西,不是他们这号土鳖能认全的,恰恰这种东西,又不能拿着满大街找鉴定的。   一念至此,小木开始捡了。   一个女士包,一摸,一看,甚至一嗅,吧唧,扔地上去了,木少说了:“不值钱,假货。”   一个男士长皮夹,他一摸,打开一看,小心翼翼放一边了,木少说了:“这是真货,普拉达的。”   一块玉坠,他鉴定的方式更奇怪,放在手里摩娑片刻,不确定又含到了嘴里,片刻小心翼翼放到一边道着:“真货,不过一般化,比高温化合成的稍强点。”   一个手串,他玩得更溜,嗖,往上一甩,那手串像个飞碟一样旋转上升,落下时,小木一伸手,直套在手上,小木放在一边道:“真货,要是假的,轻重不一,甩不到这么圆。”   一块密蜡胸坠,真货。   一个女士绞银镶钻手镯,假的。   一个路易威登的包,假的,被小木扔一边了,他说了,藏针脚的暗折都能看到,假的不像样了。   又几枚胸针,马玉兵没想到这种小东西小木都认识,而且剔出两根来,点评这两种的价格不菲。   一桌子东西,分得飞快,几乎随拿随放,别说辨认,那些人看都看得眼花缭乱了,不过在小木看来太小儿科了,对于曾经不学无术的纨裤,这些玩意就是专业的,每一个像他一样的纨裤,都会通过甄选这些不同的高档奢侈物品佩戴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鸡肋本事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瞧吧,刚才还轻蔑的丧毛傻眼了,脸上表情僵硬了,只剩下眼珠子骨碌碌在转,目光的焦点是小木那双手,马玉兵得意了,指着丧毛的傻相和黑钢说着:“瞧见没,我猜得怎么样?我就说了嘛,看人眼光都么利,看东西能走眼……哎我说,木少爷,这本事哪儿学的?”   “古玩店和奢侈品店学的啊。”小木道。   “你在哪儿干什么?”黑钢纳闷了。   “呵呵,我就摸摸看看,我又买不起……不过买不起,也得学啊,干我们那行,您总不能问人家什么来路吧?要是眼里没水,那饭碗就得有问题了,很多有钱人怪僻很大的,明明很有钱,他们开辆国产车;明明是个身家几千万的主,他穿个老布鞋;像这号有怪僻的您得看他身上的其他东西,比如手包啦、戒指啦、文玩啦,那真正有钱的主,才禁得住你下狠刀宰。”小木道,这些怪僻的,无非就是他身边的那帮傻逼,好认得很。   这是个跨界的知识,几句还真蒙混过去了,丧毛啥也没说,直竖大拇指,惊讶到无以复加了,黑钢问了句,开始收拾东西了,桌上挑出来的一样一样放了回去,而被小木扔到地上的,他回头问着:“毛哥,我还没明白,他挑的对不对呢?”   “对,全对,我塞了几件假货,他都挑出来了,厉害,老马,这兄弟我要了。”丧毛不客气地道。   马玉兵哈哈一笑摇头道:“真要啊,老瘸得跟你拼命啊。”   “瘸哥那儿我去说……嗨,小子,明儿到东园那片找我,神鹰物流,东华路上,我给你找点活干。”丧毛道着,不客气地拿起了包,直接命令的口吻。   小木却是紧张了,他结巴道着:“大哥,这……这不合适吧,我刚跟瘸哥没多长时间。”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这儿都是硬头货,老瘸那儿都特么逼货,你跟他能有什么出息,说定了,明天我等你。”丧毛看样是个脾气凶的,根本不容分说,小木紧张跟着他,求助似地问马玉兵道着:“马爷,这个……这个,我先跟瘸哥说一句成不,我……我就这么去不合适啊。”   丧毛听他这么磨叽,要生气了,被马玉兵一把拉住了,马玉兵圆着场道着:“你少耍你那脾气,这小兄弟是实在人,要是个里外都想啃一口的主儿,我还不待见呢……没事,明儿我把老瘸约出来,咱哥几个好好说道说道,老瘸也是明白人嘛。”   “成,小兄弟,明儿你一起来啊,以后别住这儿了,哥给你安排。”丧毛说着,话里颇为大气,让人会莫名地生出一种好感来。   送出了门,大葫芦和关毅青正在等着,那几位饶有兴趣地盯了关毅青几眼,关毅青像是害怕似地躲到小木背后了,事情办完,这些人乘车呼啸而去,这时候,小木和关毅青几乎是同一时间,长舒了一口气。   “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什么事。”小木道。   “那到底什么事?”关毅青问。   “认了些东西,哟,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多好玩意。”小木道着。   “贼窝里能有什么,还不都是贼赃。”关毅青小声道。   “那不是普通人贼赃啊,玉器、文玩,那个小胸坠得好几万,还有皮包,男的女的各色花样的都有,款式差异太大了。”小木且走且道着。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关毅青一下没明白了。   “大姐,你是怎么当警察的,我说的意思是,这相当于把十几二十几个富人聚一块,然后把他们身上东西扒了……您觉得怎么能做到?”小木道。   “啊?有这么厉害的贼吗?”关毅青不信道。   “我都见到了,还用怀疑吗。”小木道着,懒得跟关毅青解释了,看得出,这姑娘有点傻,估计是坐办公室出身,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一念至此,他嘘了一声,小声叫着关毅青道着:“别说话。”   “怎么了?”关毅青小声问,被小木突来的动作搞懵了。   “这些都是贼,不会借机在你身上放监听吧?”小木严肃道。   “啊?”关毅青吓了一跳。   “别动……你刚才和他们擦身而过……我看看。”   小木说着,严重地摸摸关毅青的口袋,口袋摸完,衣领,衣领摸完,顺着衣领,从后背往下摸,直摸到翘臀处,然后小木实在不好意思摸下去了,憋着笑,关毅青也发现不对了,咬着嘴唇瞪着他,就差甩耳光了,小木讪讪放手道着:“看来我多虑了,好像没有啊。”   “贼心不死的,比贼还可恶啊。”关毅青悻然整着自己的衣服,等她发飚出手时,小木吱溜一转,早回去了。   刚奔进房间,窗上轻轻叩响着,小木踩着床沿把窗打开,外面一直躲着的申令辰一翻身,脚前头后,从外面进来,轻轻松松地拍拍身上沾的灰,这动作倒吓了小木一跳,惊讶道:“哇塞,您这身手,去当飞贼多好,比当政委有出息多了。”   “就你怪话多。”申令辰轻轻扇了小木一下,可仅仅撩到了小木的头发,就见得申令辰喜出望外地道着:“小木,知道刚才的事,意味着什么吗?”   “好像我要晋级了?”小木笑着道。   “何止晋级啊,简直是一步登天啊,我就说了嘛,天生我才必有用,你怎么可能百无一用,原来用处在这种事上。”申令辰兴奋之下,没注意措辞,话显得有点刺耳了,小木斜着眼,吧唧着嘴巴,一副牙疼表像,似乎接受不了这种赞誉,他反讽道着:“哟,瞧您说的,我天生就是这种人才啊?”   “是啊,你刚才表现的多好,说得多自然,啧啧。”申令辰赞道,看小木不高兴,他解释道“我是真心诚意夸你,没别的意思啊……咦,小青呢?”   听得小木一愣,哟,那位害羞的没上来,申令辰警惕地看着小木,警告道着:“小木,你没耍流氓吧?我可警告你啊,你看关毅青的眼神就不对,趁早死了这心。”   这句话刺激到小木了,他火冒起来了,忿然道着:“吓唬谁呢?走吧走吧,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着把申令辰往外推,一点都不客气,申令辰提醒着他:“哎,明天抽时间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明天有事顾不上,心情好了再说。”小木嘭声把门关上了,一点情面都没给申令辰留。   申令辰方要敲门,房间里的灯也关了,时间确实也太晚了,他想了想,还是离开了,一时半会都想不通情绪变化怎么如此之快,轻轻退下楼,上车时,他好奇问着关毅青道:“你们刚才怎么了?”   关毅青面红心跳地道:“没怎么啊?师傅怎么了?”   “这臭小子,突然就来情绪了,刚才有情绪吗?”申令辰问。   “好像没有啊,挺开心的。”关毅青道,牙根咬得直痒痒。   “那可能应该是有点紧张了,看样子丧毛和马寡妇要提携他了,这个贼窝水深着呢,慢慢来,不能急……毅青,你把今天这个想法整理一下,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从警察的角度,往往看不到也想不到一个嫌疑人的犯罪思路,尽快验证一下……”申令辰道。   “嗯,我马上办。”关毅青轻声应了声,脸红心跳的感觉尚未消散,这个纨绔借机轻薄倒没有让她惊讶,只是有点惊讶,似乎她并没有感觉愤怒,却有一种奇也怪哉的刺激、心跳、脸红等种种不应该的情绪,似乎……在某方面有点喜欢他?   啊呸!她唾了自己一口,回头看那幢隐没在夜色的住处时,已经灯熄了。   这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关毅青莫名地想到了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张疲惫的脸,她奇怪的产生了一种共鸣,就像她当警察没日没夜奔波一样,曾经向往的,等身处其中才发现,却不是你最喜欢的。   两个幽灵似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里,他轻轻地放下了帘子,慢慢地仰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很累很累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无法像马寡妇、丧毛这样坏得彻底,可同样无法像关毅青、申令辰一样,好的坦荡,身心的疲累正来自于此。   那是一种纠葛,就像他永远放不下心里的牵挂一样,在这个孤寂、凄清的夜里,他有点想家了,想着那个很多年前,就已经名存实亡的家……   第79章手足无措   “快点快点,瘸哥叫你们快去。”   一位马仔嚷着衣衫不整,直揉眼睛的大小葫芦兄弟,催着道。   大上午,非工作时间,两人上车直打哈欠,大葫芦问,要不要操家伙;二葫芦说,刚几天小康日子,谁特么又活得不耐烦了,找麻烦。马仔说了,这找麻烦的可惹不起,大毛哥来要人了,再找不着人,大毛哥敢拆了咱们仓基的店。   听得这话,大葫芦直缩脖子,二葫芦有点心虚了,毛世平是做大件物流的,别的他们不清楚,可论战斗力,那是数得着的,物流上成天介搬重件的工人,个顶个力大如牛,那样的工人毛世平能招来几十人,但凡群殴,只要这帮人出来立分胜负。   没法打,太厉害,那些人揪住个人,拎起来能扔几米远,碗口粗的杠杆一轮能扫一片,除了民工队和他们还能抵抗几个回合,其他人根本就是望风而逃。   匆匆到仓基新村,老瘸有个毛病,半上午总遛到这儿喝茶,今儿这茶不太好喝,三人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吼着:“……老瘸,你特么成心是不是?我们一直把你当大哥,你玩我啊。”   老瘸估计在说好话,那光头毛哥是个暴脾气,大小葫芦蹙在门口,没敢进去,两人面面相觑。   马仔奔进去了,咦,身后的人呢?   顾不上了,没生意的厅里,毛世平气冲冲地指着老瘸骂,人回来,老瘸像救星来了似的指道:“丧毛,别他妈跟我犯诨,不信你问问,那话我说过吗?你特么别说要人,就要老子的命,老子都不眨回眼。”   “少jb扯,要特么不是吓破胆了,你能这样……人呢?”丧毛怒气冲冲,回头一吼,吓得马仔一激灵,指着门外,老瘸一嚷,大小葫芦畏畏缩缩地进来了。   “过来……我问你,木少爷人呢?”丧毛勾手叫着两葫芦,二葫芦使坏了,背后悄悄一推,把大葫芦推到前面了,大葫芦一急,被丧毛凶巴巴的三角眼一瞪,结结巴巴道着:“回……回……滨海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昨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不……不知道。”   “回干什么去了?”   “回……我也不知道,就说有点事,带上那个妞回滨海了……说过一两天就回来。”   大葫芦吓得结巴的越厉害了,尽管他人高马大,身材又胖,可站在毛世平面前,还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情况知道了,老瘸说了:“听到了,不是我藏起来了吧?”   “哼!”丧毛鼻子里重重一哼,气却是没法撒给老瘸了,他回头指着大葫芦道着:“你记清楚了,给我传句话。”   “哎,好嘞。”大葫芦直点头。   啪……直接一耳光,大葫芦被扇得原地转了一圈,再站正时,丧毛忿忿道着:“别特么给脸不要脸……哼!”   拂袖而去,大葫芦晕了,眼巴巴地看着老瘸,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以前有点小动作,也不至于挨这么狠啊,谁可想,一惯于呵护他的瘸也没有好脸色,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很严肃地问着:“大前天晚上,你带丧毛和马寡妇去找小木了?”   “啊……还有黑钢。”大葫芦捂着一边脸,老老实实回答道。   啪……没捂的那边脸又挨了一耳光,就听瘸哥怒骂着:“谁特么让你去的?一对蠢货。”   捎带着,连二葫芦也挨了一拐,就见得瘸哥怒气冲冲地走了,把这一对苦逼兄弟傻愣在当地了。   “我擦,这什么情况,我怎么里外不是人了?”   好半天,大葫芦捂着脸,悻然道着,不知道这无妄之灾所为何来。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二葫芦郁闷了,以他的智商,肯定讲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是这事,大葫芦怒斥着,刚才你特么推我是吧?二葫芦极力否认,然后俩葫芦反目成仇了,扯衣服、勒脖子、揪耳光,搁厅里劈里叭拉干起来了……   滨海,细雨纷纷的清晨,一辆驶向新苑小区的商务车里。   “我强调几点啊,首先注意方式方法,这里住的可都是公务人员,别把你们平时那一套搬出来。”   申令辰说着,车里一阵笑声,郭伟和关毅青坐在前面,后排是临时调来的五六名排查警员,都是刑事侦查局临时抽调的。   快到目的地了,关毅青发着厚厚的一摞名册,那是住户资料,两人一组,要排查的住户名单已经圈定了,申令辰强调着:“要找的就是租住户,凡案发时间段,房子还租在外面的,一律登记下来。”   “除了通过中介、物业租出去有登记的,重点要找一下,是不是有漏掉的,比如住户自己发广告或者通过朋友租出去的。”关毅青补充道。   郭伟也补充了:“一旦发现异常情况,马上通知到我这里,我们再集中核实,注意措辞,不要提到关于两年前盗窃相关的任何字眼。”   那用什么样的措辞呢?有人问了。   申令辰笑着补充着:“就说,我们区分局要搞模范社区、十佳小区的评比,彻底清查外来人员,加强治安防范……与住户切身利益相关,他们会配合的。”   说到此处,又有人笑了,不过再无异议,每每案件的外围侦查都是这个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无济于事。   是啊,就连申令辰也拿捏不准了,与坐的警员都小声说说笑笑,而他的眉头却紧锁着,心里也像拧成了一个疙瘩一样。   又有意外发生了,小木居然溜了,不声不响地溜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下落,也不敢找下落,他看了关毅青一眼,关毅青摇摇头,那是还没有消息的意思,双方的联系仅限于那部手机,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了。   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查遗补漏,补上最后这一个排查的漏洞:租住人员。   可能吗?难道就是租住在小区里面伺机作案?   申令辰闭上眼睛,在思维的深处还原着这样一副场景:   作案前一周,或者一个月,或者更长一段时间,外围人员租下这里的房子,然后负责监视、跟踪,寻找最佳的作案时间,这一段时间里,足够安排一切进入和离开的事宜。   案发前数小时,或者更早一点,打开配电箱,在电路上做手脚……然后再用车把实施作案嫌疑人带进来,这就像本小区住户带人一样方便了,也不会引起物业和保安的注意。   接着,断电,迅速进入目标地点,打开防盗门、撬开保险柜,实施盗窃,贪官的藏宝地不经常来人,他们可以从容带走。   “郭伟,注意一下,可能还有一个漏掉的关键点。”   申令辰睁开眼睛,看了郭伟一眼,提醒道着:“查一下案发前后出入车辆的对比,应该有消失的车辆,或者根本就是假车牌的车辆。”   “是,我记住了。”郭伟道,把这一信息,发回了信息中心。   关毅青表情在疑惑着,申令辰笑笑看她,似乎在问明白了没有,关毅青想了想,点点头,明白了。   对于这个悬案的寻踪,越来越靠近大数据的研判了,她在想,如果真如小木所言,是用最正常的方式掩盖了作案踪迹,那这几位嫌疑人,可真要首开滨海市盗窃案的先河了。   跟踪领导干部,找到藏贿地、无声无息实施盗窃,做得又这么干净漂亮……她无法想像,真要是侦破这起悬案,应该是多少激动的感觉。   到站,下车,两两一组的警员在物业保安的陪同下,开始逐门逐户的走访了。   关毅青刚跑出不远,又冒着雨奔回来了,直追上了去物业楼的申令辰喊着:“师傅,师傅,有消息了。”   “瞎说吧,还没查就有消息了?”申令辰哭笑不得道着。   “不是排查,我是说小木……刚有消息了。”关毅青递着手机,那是信息中心刚刚发给她的一个gps定位,申令辰瞪了眼不悦地问着:“你们强行开机了?”   关毅青吐吐舌头,默认了,pin码强行开机,除非是对方把手机扔了,否则怎么也能找到他,看师傅脸色不好看,关毅青小声道着:“对不起,师傅,我见您这两天愁眉不展的,就干脆让家里强行开机定位了。”   算了,申令辰一想,不想追究这事了,他看着定位,又摸出手机比对着,喃喃道着:“西郊紫竹林一带?他在这儿干什么?”   除了娱乐场所和饭店酒店,似乎木少爷没有其他爱好,这个人现在申令辰很头疼,既不敢放得太远,也不敢走得太近,因为根本无从把握他的心理倾向,申令辰只怕贸然行事,会适得其反。   “说不清啊,这个人老是怪怪的,前一刻还说说笑笑,后一刻就翻脸成仇了……太敏感了,少爷脾气玻璃心,您给他的打击是不是太大了点?”关毅青接过手机,笑着评价了句。   “如果你也这样想,那就说明他肯定不是这样,忙去吧,我去会会他。”   申令辰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外地笑了,他折了回去,像是要乘车走了。   关毅青尴尬站在雨中,想不通,而且想问,又没好意思问,只得带着这个纠结回到了排查的岗位,不过她依旧不死心地放大着手机地图,找着紫竹林一带的地形,那儿是远郊了,不可能有任何与案情相关的东西啊,就奸情也不可能啊,那儿都没人,在高速路的半中间。   不对,会不会是这里?关毅青的手指放大间,看到了一处地名,然后她瞬间明白了,那位木少爷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眼神里带着那么深的忧郁。   那个地名是:西郊公墓!   第80章心路坎坷   霏霏细雨像云,像雾,笼罩着视线所及之处的丘陵、湖泊,天与地之间,像混沌之初,充斥着拔散不开的阴霾。在205国道一侧,高大的牌楼,青翠的松柏,装点着一个云山雾罩的去处,一个所有人都注定的归宿:墓园。   那晚离开苏杭之后就失去联系了,驾车驶到此处的申令辰在墓园之外犹豫了,踌蹰了好久都没有进去,他知道小木为何来此,却觉得自己有点羞于启齿。   是啊,不是他的职责、不是他的义务,他牵扯进这样的事里,是赤裸裸的算计和利用,就像所有使用线人、所有打探消息的时候,警察会不择手段的,而且会为自己偶而不光彩的手段找到一个高尚的借口。   申令辰从不介意这么做,可这一次却有点犹豫,如果是一个案底累累的嫌疑人,他估计自己不会在乎的,那些人渣就全部被送进地狱他都不会眨眼。如果是一个纯粹为钱的线人,他想自己也不会在乎的,动机不纯的人,不值得怜悯。可恰恰小木都不是。   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悬案一样,申令辰无法准确作答。   用自毁的方式,报复他的家庭?   这是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让申令辰愈发有点心酸,那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父亲的限制,以及继母的身孕,无疑让他遭受到了打击,原本就孤僻不合群的性格,恐怕要雪上加霜了。   对了,还有执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那位亿万富翁的丈夫也快忘记曾经相濡以沫的亡妻了,这个儿子却放不下。   念及此处时,申令辰莫名地心里有点感动,眼睛有点酸,那股子涌上来的酸楚却给了他勇气,他终于踏进去了。   沿着湿漉漉的台阶而上,在碑林和松柏之间,申令辰找了好久,才看到蜷缩着靠着一方墓碑的小木,这么湿的雨天,那样子真不知道在这儿呆多久了,申令辰快步跑上去,到近在咫尺的距离,又愣生生的刹住脚步了。   小木已经颓废到了极点,虚弱地倚着墓碑,两眼无神的耷着,满袖满裤腿都是泥迹,那座已经老旧坟茔却焕然一新了,墓身干净,碑身清亮,碑正中央,嵌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带着恬静的笑容,像注视着申令辰,让他怔了好久,都无法开口。   “谢谢你,申政委。”小木虚弱地道。   申令辰默默地向墓身鞠了一躬,然后慢慢蹲下,手背去贴小木的额头,小木灿然一笑道着:“不要给我这么多关心,我会消受不起的。”   “有点烫,会生病的。”申令辰轻声道。   “习惯了,熬一熬就过去了。”小木道,口吻里带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苍桑。   这时候,申令辰窥到了小木纨裤背后的另一面,一个远离家庭、离祖国的游子,他是个孤独的人,更多的时候,是把背影留给熟悉的环境。   “放弃吧!”申令辰突然道。   “放弃什么?”小木轻声问。   “放弃任务,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中,我和张政委会出面帮你说情的……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进这件事里。”申令辰诚惶地道,面前的大男孩,心酸地让他担心了。   “同情和怜悯对有些人来说,等同于侮辱,我宁愿被人唾骂。”小木软软地道。   想搀他起来的申令辰犹豫了,手缩回去了,因为在他失神的目光中,那种不知道是决然、还是绝望的目光,让申令辰莫名地感到一种心悸,于是他放弃了,不再劝了,反而席地而坐,坐在湿漉漉地台阶上,看着小木,良久想不出一句能驱散此时阴霾的话。   “谢谢你。”小木又一次谢他了。   “谢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申令辰道,现在小木的状态,恐怕干什么也不适合了,他轻声问着:“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   “对,所以谢谢你。”小木软软地靠在碑上,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轻轻地道着:“谢谢你来陪我,妈妈比我还要孤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呆了好多年了,我真想知道,她在的那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咱们身处的地方,有这么多坏蛋……你不知道她有多善良,要是也像咱们这儿一样,她会吃亏的……”   絮絮叨叨的小木逻辑有点混乱了,不过并不妨碍申令辰理解,他感觉得出,小木和他母亲的感情有多深,这时候,他倒觉得这个纨裤并不像眼见的那么可恶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被父亲扔到国外,十几年不管不顾的,不管怎么说也是失职。   父爱,毕竟不能仅仅是钱!   “就你……一个人?你在等人?”   好半天,申令辰觉出小木的期待了,他好奇地问。   “是啊,等来了不该来的人。”   小木一个苦笑作答了。   然后申令辰为难了,这父子俩算是搭错车了,恐怕是谁也理解不了谁了,一位牵挂着旧人,一位心系着新人,完完全全地岔到了两条路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着:“木啊,节哀顺变,毕竟你妈妈已经去了十几年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父亲是,你也应该是。”   “你像我这么大上,生活目标是什么?”小木问。   “挣工资养家,存钱娶媳妇呗。”申令辰笑道。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还会有这样的目标吗?前提是有个很溺爱你的父亲,会按时给你很多很多钱,真的,我以前真理解不了钱是什么东西,就是卡里的一串数字而已,没有了,就理直气壮地朝我爸要……而他呢,会倾囊所有给我。我不爱他,可也没有恨他的理由。”小木道,脸上泛着病态的笑容。   这个问题太难作答了,申令辰直接略过,笑了笑。   当然是这个结果,小木也笑笑道着:“别以为是好事,出钱的都是爷,父子之间也是如此,他有钱,他可以随意地干涉我的生活,逼我上奥数班,逼我学钢琴,后来又逼我出国,我不想走,他就把我关起来,狠心连饭也不让我吃……我屈服了!后来我喜欢上了艺术,喜欢绘画,他又说我画裸模那是耍流氓,敢带回个洋女鬼来,一毛钱也不给我,我又屈服了!再后来,我想申请绿卡留在国外,永远摆脱他,他又故伎重施,处处阻挠我申请,逼我回国……我最终,还是屈服了!”   申令辰眼神复杂了,这种霸道的父爱,好像也确实不是那么好消受了,他小心翼翼问了句:“去年,精神病院的事,也是……”   “对,是他捣的鬼,嫌我在身边给他添乱,就串通心理医生,把我送精神病医院了。”小木道,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泛着一幕灿烂笑容道着:“谁知道那成了我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呵呵……我认识了一个疯子,一个警察,过了一段又精彩,又刺激的生活啊……可惜结果并不好,我不知道我父亲又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想出个整我的绝招来,把我整得死去活来。”   之后的事申令辰知道了,一心望子成大师傅的老木,给小木设置地种种限制,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他看着软软靠着墓碑的小木,此时对小木的怜悯压过其他念头了,他伸着手,替小木抹过头上湿漉漉的雨水,笑着道着:“都说父爱如山,其实很多父亲都是混蛋,但终归舔犊情深不会错,他确实是一片好心,因为在世俗的眼中,你太出格了。”   “呵呵。”小木笑了,疲惫地笑了。   申令辰笑着道:“对不起,我可能确实刺激到你了。”   “没事,其实在你眼中,我也很出格。”小木道。   申令辰点点头,这是个突破规则的人,不能以常理论之,大多数这样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正常的社会形态能够容纳得下他们。   性格的复杂性,绝对不是单纯的环境和经历能够造就的,还要有其他更深刻的成因,比如……申令辰看了墓碑上那位恬静的女人一眼。   “你在试图了解我?”小木道,一下子看出了申令辰的心事。   申令辰笑了笑道着:“对,一个资深的心理学家,比如你;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比如我,我们两个在识人的眼光上,理论上应该相当的,可惜了,我好像不如你。”   “那是因为,你站在一个正义的角度,而不是在一个公平的角度,你的制服已经给你描绘了一层道德色彩,你无法理解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人……所以你羡慕我,但我又何尝不羡慕你,可以站在阳光下,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做一件事,那怕这件事,并不光彩。”小木道。   申令辰脸上一阵发烧,他安慰小木道着:“我刚才已经说过,放弃任务了。”   “你确定吗?”小木反问。   “对,我现在非常确定,你的心理状态不再适合干任何事,之前,我有利用你达到目的的心思,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放弃。”申令辰道,对于小木颓废,有着浓浓的歉意,毕竟是他教唆,让这家伙下决心断了父子关系的。   小木凝视着他,看了好久才评价道:“好像这句是真心话,谢谢你……我妈妈曾经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我想,你应该算一个了。”   “受之有愧啊。”申令辰羞郝道。   两人坐在蒙蒙的雨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间渐渐地流逝,而小木神情,变得越来越难堪,越来越消沉,言语渐渐地少了,申令辰慢慢觉出来了,似乎,他在等的人,真的已经忘记了,忘记了曾经相濡以沫的发妻。   “你……在等你爸来?”申令辰瞅了个空子,问到了这个话题上。   “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了,我们每个人都这样吗,有一天都会忘记曾经的幸福、欢乐、有一天都会放下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像你们这些有信仰的人,有一天也会放弃自己的初心吗?”小木轻声问。   “会,每个人总会在彷徨、迷茫、无助、甚至堕落中呆上很久很久一段时间,很多人都会迷失自我,这个与职业无关。”申令辰道。   “那是我迷失了?还是我父亲迷失了?”小木问。   “都迷失了,他在忙忙碌碌营造自己新的生活,而你在懵懵懂懂走不出旧的自我,所以,只能是一个一拍两散的结果,你们彼此,谁也没有给对方了解彼此的机会。”申令辰道。   “好像你是对的。”小木姿势未动,颓废的表情里,像已经写进了绝望,他喃喃说着:“好像……你也迷失了!”   申令辰一笑,然后笑容敛起,痴痴地看着小木。   “我猜对了。”小木淡淡地道,并无喜悦之色。   “猜对了。我和你一样,正在努力走出来。”申令辰面无表情道。   两人凝视着,像在思忖对方,此时宁静的墓园,霏霏的细雨已经把天地间冲洗的干干净净,不再带着任何滓渣,连两人的眼光都是那么的纯净,小木看到了,在对方的眼中,不再是惺惺相惜,而是多一份怜悯。   “我应该纠正一下看法了,你们警察的人格成因都很复杂,虽然你居心不良,可严格意义上讲,还是一个好人,你又在可怜我了。”小木笑着道,那笑容,有点凄然的味道了。   “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帮你。”申令辰道,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依然是杳无人迹,他轻声问着:“你听我的吗?”   “不听,我最反感别人干涉我想做的事。”小木一点都不领情。   “我是警察,有时候办事,不会考虑别人什么感受的。”申令辰慢慢地起身了,他蹲着,摸摸小木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衣服,里外都已经湿透了,看到他身下的未湿的干土时,申令辰奇怪地道着:“啊?你什么时候就来了?是不是昨晚没下雨就在这儿了?”   “别管我,让我静静。”小木无力地挣着申令辰的手。   “傻孩子,要是妈妈能看见,能放心吗?来,我背你……听话,否则我揍你啊……”申令辰说着,拽着小木起身,坐得时间久了,肢体都僵硬了,而且还在挣扎,虚弱地吼着让申令辰别管他,申令辰再也不客气了,揽着胳膊,背起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台阶。   “木,别怪我啊……我他妈不是人,没想到你是这种情况。”   “木啊,听我的话,先去医院……然后我带着你找你爸去,他要是不管,我抽他俩大嘴巴去,你放心,我一定安安全全把你送回家……对不起,我今天才发现我很混蛋,骗你和你爸一刀两断,去当线人……为此我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看到了你心理的弱点……”   “那不是弱点,那是你的闪光点,其实你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你父亲和另外的女人重组家庭,而把你撇过一边……想开点啊,往往都是最亲的人,受伤最深,你要真有点三长两短,我相信,最难过的应该是父亲……”   这时候,申令辰感觉到了背后的小木一阵抽搐,像激动了,像难过了,像积郁的感情渲泄出来了,尔后是一阵啜泣,小木在喃喃地说着:“可他没来……他没来……他都好多年没来过了……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里,他都没来看过一眼……就像把我扔到国外,他看都不看一眼……呜……”   啜泣着,眼睛顺着脸颊,掉进了申令辰的脖子里,一股暖意,又很快变成冰凉。   申令辰摇摇头,叹了口气,就这么背着小木一步一步下了墓园,任凭他在背上哭着,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哭得一路都停不下来。   车直回医院的,一路上,坐在车里的小木,期待地趴在车窗上,似乎还在寻找熟悉的车牌,没有,一直没有发现,到了医院门口,申令辰那股子紧张和惶恐溢于言表了,他背着小木进门诊,边走边拔着电话,让关毅青和郭伟来一下。   幸好问题不大,受了风寒了,医生机械地开了一大单子药,申令辰搀着小木出了门诊,坐到椅子上,很正色地告诉他:“不许哭了,安心养着,咱们什么也不干了……啊,我给抓药去,回头找地方住下,明天,我带上张政委,一起去你家……听话啊,等着我。”   小木抹了把脸,点点头,申令辰无言地抚抚他的脸,笑笑,奔向取药处了,那一腿的泥迹、那一身的湿迹,那满目的狼狈,就挤出点笑容来,都那么的滑稽,小木慢慢地站起来了,他看着挤到人群里排队的申令辰,却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兴冲冲带着药回来的申令辰傻眼了,小木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湿迹犹然,还有脚下的泥迹斑斑。   他四处奔着寻找,又不久,关毅青和郭伟来时,三个人在医院来回寻访,却再也没有找到人……   入夜,苏杭市,东华路,东园片区一块偌大的院子,钢筋焊接的门楼上挂着一副大招牌:神鹰物流。   院子里灯火通明,这个特殊的行当都是白天卸货,晚上走货,几辆整装待发的大卡隆隆响着,把刚进门的小木耀得根本看不清楚。   “嗨,你特么谁呀?堵门口。”两位指挥出车的奔上来了,一看小木这狼狈样子,纳闷了,另一位好奇问着:“不会是乞丐吧,这点儿也不对啊?”   “我找毛世平。”小木道,两人再一愣,还没开口,小木道着:“是他请我来的,别狗眼看人低啊。”   哇,这么拽,那两位孔武有力的汉子惊了下,然后一位奔着回去了,过了一会儿冲这边喊着:“把他叫过来。”   看来真是毛世平要找的人,大汉带着小木直往楼里去了,铁门锁着的里面又是一番情形,灯火通明,领钱准备上路的、拿单核对的,充斥着烟味、汗味和嘈杂争执的声音,匆匆走过,小木平静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跟着进标着经理室的房间了。   一进门,那狼狈的样子把斟着酒准备教训几句给脸不要脸的毛世平惊得站起来,一挥手打发走了手了,顺手一关门,上上下下看着小木,好奇地问着:“这是怎么了?就被几个壮汉轮了一遍,也不至于衰成这样啊?”   浑身皱巴巴的衣服,一身泥,脸色苍白,毛世平不由自言伸手触了触小木的额头惊讶道着:“哇,烫得这么厉害。”   满腹的怒气一下子消了,毛世平看着这小伙,客气道着:“别紧张,我这人脾气直,骂了老瘸几句……没想到你这样了。”   “没事,我这不来了吗?毛哥,有什么吩咐。”小木勉强笑笑,问着。   “这个……”毛世平一挥手,好像被小木的样子被噎住了,不好意思使唤人了,他不确定地道着:“就是用用你那能耐呗,帮我挑挑货……哟,可你这情况,要不随后再说吧。”   “来都来了,就点伤风感冒,眼睛又没花。”小木道。   毛世平却是狐疑地看着小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变成这个样子,他好奇问着:“那你这是……不前天还好好的吗?”   “我妈忌日,回滨海扫了趟墓……让毛哥见笑了,成这德性了。”小木自嘲道。   这个原因似乎把毛世平惊到了,他一竖大拇指道着:“好,仁义,我就喜欢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来,喝杯酒暖暖。”   丧毛拿着酒,倒了杯,却不料小木直接接的是酒瓶,一仰脖子,咕嘟咕嗜大半瓶就进肚子,吓了丧毛一跳,他赶紧夺,哎呀,兄弟,这么喝可不成,伤身呢,而小木却是一抹嘴,脸上泛着血色道着,这么喝才够爽,好酒。   “他娘滴,这么豪爽个兄弟,得跟兄弟们平起平坐……请。”丧毛仰头也灌了一口,一个请势,领着小木出门,到了楼口,沿阶而下,又是一重铁门,他掏着钥匙打开了,在充斥着霉味的地下室里,摸黑走了不远,又开一道门,摁亮了灯,把小木叫进去了。   这一室却是别有洞天了,成包装没拆的包裹满地,沿墙都是格子柜,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类物品,表是一堆一堆的、手串是一捆一捆的、胸针、徽章、坠饰,是一盒一盒的,最奇葩的是,还有各式各样的女鞋,就扔在墙角一大堆。   这是偷了多少人家,才积累了这么多赃物啊,小木就再有想像力也给惊到了,他草草看过,里面不乏有价值不菲的东西,回头时,丧毛正得意洋洋地笑着,问他道:“大开眼界吧?”   “毛哥,你把我吓到了。”小木道。   “说来听听,吓什么?”丧毛笑问道。   “要是十件八件无所谓,可您这么多,就有点吓人了,我说毛哥,这么多东西放一个地方,被人连窝端了,那得蹲多久啊?”小木有点紧张道。   丧毛一阵奸笑道着:“除非有人长着透视眼,否则我每天几千件的包裹,就特么神仙也找不到其中的一个两个吧。”   小木跟着他笑笑,反问着:“那您怎么信得过我啊?这可是要命的事。”   “那,你自己都清楚就更好了,要命的事,命拴一块了。”丧毛阴阴一笑,无所谓地道。   贼船,就是这样上去滴,见者有份是肯定的,但同流合污也是必须滴。   “那我太荣幸了,需要干什么?”小木没多想,直接道。   这正是作奸犯科人等的心态,无所谓你干什么,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丧毛一指这些东西道着:“这些东西都是打包走的,那些成包买回去的家伙,经常能淘到些值钱玩意……这倒无所谓,咱们不缺这点东西,可那些拣便宜的人,他不念你的好,骂你傻逼呢,呵呵,你说是不?”   “哦,我懂了,把值钱的东西挑出来。不留给那些傻逼。”小木道。   丧毛乐了,直拍小木肩膀道着:“对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我讲讲规矩,以后进这里,任何东西不能带,货没走之前,人不能走;不管见过什么货,嘴不能漏;不管多值钱的东西,不能自己往口袋里装;违反任何一条,后果都很严重,能做到吗?”   “能!”小木点头,心里暗惊,这简单几条制度,极其有效,等于是把分货的人和货,绑到一块了。   丧毛慢慢伸着手,小木知趣,掏着身上的东西,手机、钱包、钥匙,一样一样放到了丧毛手里,丧毛收起来,一挥手道着:“可以开始了,天亮之前务必分完,值钱的挑出来,你标个大致价格,一般化常见的,就别管了。”   “好的,用不了那么久。”小木挽着袖子,一言不发地开始了。   毛世平慢慢退出去了,门闭合后,当啷响了一声,两声,两层门,全部锁住了。   赃物,全部是赃物,这得多少贼才能偷回这么多的赃物啊?   小木凛然想着,他在下意识的斟酌着丧毛眼里的冷笑,却无法窥到,自己一步登堂入室的原因所在,信任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果不是信任,那就是他们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知道你捣不了鬼。   又一次不幸言中,在这个没有日夜更迭的地方,先后来了三拔人运走了东西,运送时小木是回避的,吃喝拉撒都不离开地下室,等他重上地面,已经又是一个傍晚了,丧毛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的时候,地下室已经拿空了,而去向,恐怕除了丧毛,无人知晓。   上地面第一件事是洗澡,连旧衣服都被拿走了,不过出来后身份已经俨然不同了,新衣、钱摆好了,穿戴整齐,焕然一新的出来,丧毛笑着邀他同去喝酒吃饭,一路说说笑笑,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81章峰回路转   3月26日,王子华、康壮涉嫌严重违纪一案公开发布,两位昔日官员被挂在门户网站的头条,已被开除公职、开除党籍,市井议论纷纷的同时,省纪委派出的巡视员专程到了市刑事侦查局,过问王、康二人家中失窃案一事,这起搁置两年的悬案让公安部门穷于应付,只能想方设法搪塞。   次日,向上汇报的文字,用这样的字眼应付“我局正在全力侦破此案”。   官场是个修行之所,从那些奇妙的文字组合里,资深人员肯定读得懂真相的进展,没有“重大突破”字眼、没有准确用到“嫌疑人”字眼,只有“全力侦破”,那说明,根本还没有找到路子。   纪委、检察、围绕王子华、康壮二人的违法事实,不断向刑事侦查部门施压,此案,上升到了省厅督办的层面。   29日,市局开始过问此案的进程,申令辰被召回汇报,一纸语焉不详的汇报,让市局一干领导大失所望,会后,申令辰被市局领导留下来单独谈话,谈话的开始和所有谈话没有丝毫区别,是用这样的字眼开始的:“申令辰同志,省厅、市局高度重视此案,专程把你抽调到滨海,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谈话的内容无从得知,不过关毅青和郭伟两位徒弟发现,师傅的脸色更苍白了,连续两周不规律的作息,整个人都快熬到崩溃了。   30日,市刑事侦查局局长办,郑克功局长上班伊始,就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忙碌。   传阅的文件签发、各类报销的单据签报、前一日案情的汇报,还有各区案发率的升降,每一天的开始,坐在领导的这个位置,他都有点胆战心惊,总怕一个突发的案情让他心惊肉跳。   不安生啊,签到一半,电话铃急促地响了,是市局的,他接着,和王局聊上了,又是过问王子华、康壮一案,只能打圆场带搪塞,放下电话,要继续签字,却找不到笔了,找了半天,那等着签字的下属提醒着:“郑局,不在您兜里么?”   噢,对,刚才无意识的插在胸前兜里了,他郁闷地抽出来,刷刷一签,电话又响了,老郑都有点心虚了,不是市局,就是省厅,再不就是纪委电话直接催,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搪塞词,支身一看。   咦,居然是申令辰的电话,他迅速拿起来,直接道着:“申副政委,我刚上班已经几个电话催了啊,您到底行不行啊,实在不行,我就认个错,咱们到厅里请人……啊?真的?”   “真的……有个重大发现,不足以抓到嫌疑人,不过交差没问题了。”电话里,申令辰道。   “好,你等等我,我马上去。”   郑局长扔了电话,连签字的也不管了,扣上警帽,起身就走,那快步走的,和跑一样……   “哟……哟……辛苦了,辛苦了……”   匆匆赶往十队的郑局,下车伊始,握着申令辰和许飞的手使劲摇了,直说这要命了,你们再没点线索,我这屁股可是坐不牢了。   许飞笑着道着:“一会可能还要把您惊得坐不住。”   “咦?我当支队长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这都吓唬起我来了,我倒真想瞧瞧,是个什么贼,能把我惊得坐不稳。”郑局心情大好,和旧部许飞开着玩笑。   许飞却是示意着申令辰道着:“还是申政委厉害啊,我都觉得是个死案,他愣是刨出线索来了……二十天啊,他们几个人就没睡个囫囵觉。”   “说说,怎么挖出来的?”郑局迫不及待地问。   “您的部下,还原了一个作案过程,正准备给您汇报呢。”申令辰笑着道。   “你说那俩?”郑局诧异问,申令辰点点头,郑局兴奋了,又使劲握握申令辰的手道着:“真得谢谢您,这俩毛孩子看来是跟对人了。”   “我可不敢居功啊,是他们俩找出来的,还有许队长,大量细致的工作,都是他带人做的,不过也别高兴太早,只是一个嫌疑很大的线索,离目标可能还有一段距离。”申令辰谦虚道。   这点很让同行好感倍增,三人说说笑笑,直上队里的技侦楼,屋里的一干参案警员齐齐起身敬礼,郑局摆手让大家坐下,夸奖几句,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开始了,申令辰示意着郭伟和关毅青,两人得令,深呼吸了一口,关毅青打开幻灯,开始了:“3月8日,我们接到这起两年前的失窃案,由于案件的特殊性,我们先行开展的是外围调查,主要是走访监狱和看守所里的嫌疑人,并对华东数市有作案前科、有类似技术开锁技能的人员信息进行的梳理,在外围调查中,我们没有发现。”   郭伟接着道:“不过根据组里的分析,此案的地域性作案特点不强,前领导的家,受贿赃物的藏匿地,要作这起案子,首先得有准确的信息来源,最起码他们应该知道,目标地点有值得盗窃的东西;次之要通过监控、保安、保险柜等等重重障碍;第三还要有安全、隐秘的销赃渠道……所以,我们判断,不是流窜作案。”   停顿一下,关毅青放着现场的图片道着:“……从现场拆下的这个保险柜分析,应该是个高手作案,但由于时间间隔太久,不可能提取到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最关键的是,从我们勘查现场开始,就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在这个地方盗窃,特别是悄无声息地作案,难度不比盗窃银行金库小多少啊……”   郭伟依着关毅青放出来的幻灯讲着:“……王子华所在的小区,是区政府家属院,后又经过扩建,墙高二点四五米,监控探头分布于门岗、车库、楼宇、围墙,直接到每个单元的入口都有,一共有225个;常驻的保安20至28人,最多时候,有四十人,这个小区保安防范相当严格,连收破烂和贴小广告的也没有,别说盗窃案,连电单车都没丢过……在案发后,王子华的老婆曾经报案,不过因为特殊原因,案子被搁下了,物业怕担责任,把报案前后两个月的监控都留存下来,而且提供给驻地派出所了,我们在这个监控面画,并没有找到作案人……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些盗窃嫌疑人,难道是隐形的?”   问题来了,关毅青加了一堆附加条件,出入和车辆登记,有发的出入牌;出入的人员,肯定会留在入口监控上,电力是分组的,除非破坏所有电力设施,才会导致出口监控断电,也就是说,只要出入,就应该在这里留下画面,案发时间在当年11月12日,可为什么根本没找到呢?   停顿下来了,郑局的好奇心被全部勾起来了,他看看四周,笑吟吟的属下,佯怒问着:“哦,我明白了……这是集体考我?”   轰然大笑,许飞笑着道:“我们那敢考您呐,就这个点,足足熬了我们一星期,前后都想遍了,就是想不出来,这东西是怎么偷走的。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是那俩贪官胡说。”   “哦,你们想通了。”郑局兴致上来了,提醒关毅青道着:“小关先别说,我猜……失窃楼层,肯定断电了,那儿是必经之路,必须搞定,破坏监控是第一步。”   “猜对了,郑局……确实断电了四十分钟,相邻几个单元,全部停电。”许飞直竖大拇指。   “那停电原因,就是关键。”郑局道。   “原因是配电箱里,两相邻的零火线,接地了,由于手段太特殊,物业隐瞒了真相,还是申政委诈出来了……是这样,断电后,电工去修理,发现电线上缠着一个小瓶子,漏液,应该腐蚀性液体,把两股线搞得短路了,他用了四十多分钟才恢复……之后向物业经理汇报,出事后,物业生怕担责任,没把这事讲出来。反查时,查到了当日凌晨时分,配电箱左近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很可惜,根本无法辨认。”许飞道,说得兴致勃勃,窃笑着看了申令辰一眼。   这表情被郑局捕捉到了,他马上道着:“电工或者物业上,有内贼?”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错了,没有,要偷了那么多东西,两年时间,早该离职了吧?如果是内贼,根本不用半夜去做,他自己随时可以断电,而且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许飞道。   “那……应该是趁断电混进来,迅速作案,再溜走?”郑局道。马上否定道:“不对不对,夜半作案,更不好溜。”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错了,出入口和单元供电不是一路线,出入口的监控在那个时间,一切正常。”许飞又道。   怎么作的案,暂时不用考虑,那些技术开锁的,比普通人用钥匙都快,关键在于进入和逃匿上,郑局思忖想着道:“……那么会不会是化妆进入呢?进出不是同一人,很容易骗过监控……但作这种案,需要工具啊,最起码得有个打穿保险柜的细钻头,监控里,是不是能找到背工具包的?”   许飞笑了,不说话了,郑局猛然省悟道:“不可能,那太拙劣了,不可能是这种作大案的犯的错误……嗯,车,车辆……藏在车里。”   “得有出入证啊,外来车辆得登记的,一登记下车,又在案发时间……岂不是更拙劣?”关毅青问,很严肃地表情。   “对呀……难不成真是隐形人?”郑局愣了。   然后噗噗几声轻笑,都笑了。连关毅青也笑了,故意挖了个坑,让郑局跟着走弯路了。   郑局哈哈一笑道着:“好,我承认我智商不足,揭揭底,说服我一下……我要挑出毛病,不算过关啊。”   关毅青和郭伟看着申令辰,申令辰笑笑道着:“如果连郑局也难住了,那说明我们熬的这一周多不冤枉。我也被这个奇怪的失窃案难住了,也像郑局您一样,掉进思维陷阱里了,而且是我们自己给自己造的陷阱,这个陷阱,需要逆向思维才能破解。”   “什么逆向思维?”郑局问。   “就是……为什么非要是外来的人员作案呢?如果是小区内部人员,岂不是天然隐形人?”申令辰笑着道。   哦一声,郑局惊得嘴成o型,眼睛凸得说不上话来,如此简单,要是本小区人员,那监控就是形同虚设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了,他嘴皮子得啵了几下,惊愕地冒了这样一句:“不可能吧?这么大的胆子?”   “呵呵,那我用证据给您还原一下。”申令辰抬头示意着。   关毅青和郭伟开始了,关毅青排着一列数据道着:“四处碰壁,我们试用逆向思维的方式,作了这样一个假设,如果嫌疑人在本小区有落脚点,那一切似乎就合理了,只要作案时间,开辆稍大点的车把人拉进来就行了……而达到这个目的,似乎也并不难,郑局,您说呢?”   “不会是租住户吧?”郑局惊讶地,不确定地说了句。   “这次蒙对了。”许飞笑着道,引起了一阵笑声。   郭伟接着道着:“我们和十队的同志,一共去了12人,用了三天时间,把案发时间,租住在外的房子全部清查了一遍,这个小区临近商业区,辖区又有三所中学,而且治安良好,所以租在外面的房子不少,有一百多户,在逐户清理时,发现非常好清理的,租住这里的,不是企业白领,就是陪同孩子读书的父母,有疑点的,只有五户。”   关毅青从一大堆清理标识里挑出来了有问题的五户放着介绍着:“第一户有问题,是因为房东不配合,我们深入查了下,才发现是个包养二奶的,略过……第二户有问题,一直联系不上人,房东一对都出国了,老人住在京城,不过房子到现在还继续租着,我们觉得问题不大,略过……第三户的租户有前科,诈骗,查实了一下案底,暂且略过……第四户有戏剧性了,我们一上门,他就跑,结果被摁住了,意外发现居然是个网上追逃人员,现在许队另案处理了……关键在第五户,这一户住户已经换人了,新住户是在前年一月份租下的,前一户签租房协议时,留存了身份证复印件,一看这个,让我们警惕了。”   一个身份证复印件排出来了,同屏还有一个,身份证号相同,却不是同一张脸。   “用的假身份证?”郑局明白了。   “对,这儿的租金一个月六千多,她租了半年,一次性交清房租,据房东反映,他每隔一个月就去看看,生怕破坏家里家俱或者出现群租,不过房东说,很干净,来了几次都没有碰到人。”申令辰提醒道。   “哦,花三万多,租个空房?”郑局脸色凝重了。   “注意这间房间的位置。”郭伟提醒着,把整个小区的立体图放出来,在标示着两个红蓝点的地方,很直观的看到了,这间位于十七层的房间,在失窃房间的斜上方,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目标。   “太匪夷所思,居然敢这么干?”郑局惊愕道,他突然想起来了,脱口道着:“那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有辆车,可以进入畅通无阻。”   “对,一发现这个,我们的疲惫都没了。”关毅青放着最后一组图,一辆捕捉到了上汽五菱商务,深色的,正是此人在物业的登记过的,关毅青解释着:“七座车,容量足够大了;案发前半个小时进入小区,由于有通行卡,被我们数次反查忽略了;当天九时四十分离开了小区,这个时间,电工正在维修恢复电力……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关毅青放大、放大,把车牌放到最大,可以辨认清楚车牌号码,而且同屏放了另一个号码。   套牌车,假的!   “那这辆车,案发后,再没出现过?”郑局问。   “对,留存的监控里,再没有出现过,而且房东反映,她是提前半个月电话告知退房的,人在外地都没有回来,房东讨了个便宜,一个劲说人很好呢。”关毅青道。   “那这辆车之前,出现过多少次?”郑局问。   “两次,租赁了一个临时车位,交了半年租金,不过从能反查到的监控上看,两个多月里,只能找到两次。”关毅青道,放着截屏,一个穿着普通,背着红色包包的女人,不是背面、就是侧影,即便侧影,也能拍到她手遮着脸的部分,在座的不乏老刑侦了,这些动作一看就是技术性规避。   “能截到正面体貌特征吗?”郑局问。   “不太清楚,勉强能辨认!”关毅青放着一副肖像,从不同的侧角还原的。   “辨认过了?”郑局问。   “已经确定。”关毅青放着一段录像,是执法记录仪记下的房东传唤,房东看样是吓坏了,指认间,就是她,她说了,这姑娘挺仁义的,又干净,又礼貌,咦,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   当然错不了了,郭伟无声地放着一段还原的作案过程、时间轴,八点三十分进入小区,这个时间正是上班时间,小区出车几乎空了,嫌疑车辆进入小区,车上已经不是这位女人开车了,换成了陌生人,遮阳板堵着面部,车进小区直接泊到了案发楼层的拐角,那里是不多的死角之一,拍不到上下车辆人员的情形……九点三十七分,那辆车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监控里,堂而皇之地出了小区,就和这里进出的车辆没有什么两样。   “高手啊,除了这个女的,都没有露面……作了案,连失主都不敢声张,就即便反查,谁又能想到,他们就以租住户的身份大摇大摆进去?正常情况,只要稍长一点时间,就监控里留的这点蛛丝马迹,也会自己销毁的……厉害,那这个应该就是了。”郑局喃喃自语着,被无懈可击的还原说服,他思忖好久,等抬头时,再看一干干警,都是喜于形色了,郑局佯装不服地道着:“别高兴太早了,还不足以说服我……小关,还有证据吗?”   郭伟一笑,关毅青也笑了,郑重道:“还真有,我们师傅说了,别一次把包袱撂完,您一定会挑刺的,所以就留了一个。”   “居然还有?”郑局笑了,看着申令辰,越看越有意思了。   “本来以为王子华住的这个区政府家属院小区是个难点,不过没想到线索出现在这里,我们昨天用试试看的心态,到康壮失窃的小区碰运气……他住在开发区华佗路,这是个新楼盘,是他拥有房屋的其中一所,失窃日期比王子华的晚一天,这个小区的物业就差了点,监控不全,摄像头好的坏的都有,两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了……不过在排查租住房东时,居然有一个房东,认出了这个嫌疑人。非常好认,新住宅到今年的入住率才百分之六十,能租出去的并不多。”关毅青排出两份租赁合同。   身份证照片一样,名字不一样,籍贯地不一样,这个让普通人恐怕无从分辨,更何况,那些房东只认钱,不认证,关键是签名,一个签“李雪”,一个签“李颖”,两个签名的技术性分析排出来了,相似点红蓝标识九处,可以确认,是同一人的笔迹。   同样可以判断的是,租住的房间,在失窃地点,康壮住宅的正对面,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对面楼层的动静。   此时无声胜有声了,郑局不知不觉地站起来了,踱到了投影的正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长舒一口气,这口浊气舒得,真叫一个爽,干刑侦的人都知道,最怕的是无头案,只要有头绪,那怕一点一丝,都能牵出案情来,而这么多的头绪,对于一个案子的正确侦破方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抬头时才发现,都在看他,而且是窃笑的眼神,怕是私下已经打赌了,他指指许飞,笑了,许飞道着:“瞧瞧,郑局,惊得您站起来吧?”   “不但站起来了,而且能挺直腰杆了……看来中午这顿饭我得请大家了啊,同志们,辛苦啦!”郑局一点也不矫情,重重一道,而且来了敬礼,把在座干警都惊得站起来还礼了,此时郑局心情可是大好,和关毅青、郭伟依次握手,直道辛苦,接下来就是布置了,没二话了:“补充一句废话,一组追车,一组找人,迅速展开……今天我就在这儿陪你们吃顿工作餐,要人调人、要车调车,有多快就干多快。”   突破的兴奋,一扫连日的疲惫,那些勉强撑着把会开完的干警,没成家的抓紧时间睡觉,成家的抓紧时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依据常规判断,恐怕正式的专案和追捕要展开了,临战前的休息是必须的。   许飞陪着郑局参观队里了,人陆续一走,眨眼就剩下一师两徒了,申令辰疲惫的脸上,总算看到了一点笑容,三个相视而笑,郭伟道着:“师傅,我回家一趟,午饭和家里人一起吃。”   “去吧,多呆一会儿,等上了专案组,恐怕就没时间了。”申令辰笑着道。   郭伟应了声,高高兴兴起身,走时随口问着关毅青道:“毅青,你呢?要不去我家吃?”   “想得美,想把我拐你家?”关毅青不屑看了他一眼,自已家在郊区,一直对城里是有种怨念的,看郭伟有点尴尬,她笑着道着:“我回趟宿舍,洗个澡,身上都馊了。”   “那好,回头见。”   “天天见呢,你不烦啊。”   两人告别着,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的关毅青看着师傅若有所思,她在暗暗想着,这个突破来的太侥幸了,那趟苏杭之行,要不是那位纨裤少爷的提醒,说不定案情还在原地打转呢……对了,那位,医院走失后,似乎这几日再没见到,师傅也再没有提起,连提供的一部手机信号也中断了。   “师傅……”关毅青轻声叫了句。   “你想问小木的事?”申令辰眼皮不抬,都猜到关毅青想说的话了。   关毅青被一噎,怔住了,和这些太精明的老警对话心态不好把握,那眼光太毒了,她干脆直说道:“对,他怎么样了?咱们这个逆转,还是他提醒的,我一度认为,我们根本无计可施了……其实还真像您说的,真相摆出来,真是这么简单,就像哥伦布竖鸡蛋一样,没竖前谁也想不通,等竖过了谁都会。”   “对,这是个天才啊,他只看了一眼,就想出了很多种躲过监控,误导侦破的方式,天才啊。”申令辰欠欠身子,赞叹后却又遗憾地道着:“可惜天才有短板啊,他能看破别人的心理纠结,却解不开自己心理上的疙瘩。”   “那天……怎么会在医院?”关毅青好奇问。   申令辰看了关心过甚的关毅青一眼,大致讲了下经过,然后告诉地:“……就这样,我看他实在情绪低落的厉害,怕他想不开,就把他送医院了,谁知道……啧,没回家,也没到苏杭住地……你说他会去哪儿呢?”   “失踪了?我还以为和您有联系。”关毅青惊讶脱口道。   “对,失踪了……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这样别无所求,仅凭好恶作事的人,不可能被驾驽、不可能被命令、更不可能被挟迫,别提我算计他了。”申令辰道,墓园之行让他感触良多,想弥补,却没有机会了。   “可好吃懒作的,能去哪儿呢?”关毅青想着,替木少爷担心了。   “呵呵,所有的犯罪动机,都是从好吃懒作,好逸恶劳开始的,你太小看他了,真放到合适的位置,那可是条龙啊,一条绝对能兴风作浪的孽龙。”申令辰心有余悸地道着,孤身到苏杭,从零开始,直入马寡妇的阵营,用时不到两周,该捞的钱有了,马寡妇、丧毛齐齐上门拜访,别人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含义,可对于和嫌疑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申令辰来讲,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务啊。   “那应该把他找回来啊,别红色线人,有一天成了黑色嫌疑人。”关毅青关切地道着。   “他已经作出决定了,没人能左右得了他,我也不行。”申令辰摇摇头,愁容满面地想着,那个凄苦的雨天,那个猝然悲伤无法自制的大男孩,恐怕在心碎离开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   “很可惜,我不知道,他选择站在哪个位置。”   申令辰若有所思地如是道,关毅青被吓怔了。   线人,是最危险的拍档,在警察的同事,以及罪犯的同伙两个角色之间,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们会倾向哪一方……   第82章 我已成魔   ……现在播报一条简讯,昨晚,我市警方突击检查了全市二百余家娱乐场所,对部分存在黄赌毒现象的场所,分别给予了治安处罚,在检查中,共查获从事色情交易的失足女18名,缴获一批管制刀具……此举有效地净化了我市的社会空气……   清晨的播报,电视屏幕上响着播音美女甜美的声音,老瘸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握着拐杖,那一幕幕被警察扫荡的场景,让他眼皮直跳。   他的背后站着大小葫芦,两位女人,四个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做擦边生意的,免不了被警察擦边,场子被封被查,姐妹们被扣被抓,都已经是常事了,每每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会涌起一股子悲凉。   世道艰难啊,想卖自己都很难呐。   女人的其中之一是红姐,对她来说这次很意外,以往每每被抓的葫芦兄弟屁事没有,反倒是瘸哥的仓基新村酒吧,给治安队封了。   罪名是容留卖。淫,实在是运气不佳,楼上房间办事的几对,被治安给抓了个正着,直接把门封了。   看来江湖欺老啊,与之相反的是,小木带的那拔敲诈游击队,不但没事,在临检时还装了几千块乐滋滋的回来了。   这不,大上午就被通知到场了,瘸哥看了好久,直等着几个妈桑都来了才起身,啥也没说,让大葫芦拿着他的包,一份一份给妈桑的分钱,语重心长地就一句:“避避风头,电话联系……进去的姐妹,我想办法捞出来……”   “旅游旺季快到了,每年都要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今年这么早。”   “都收敛点,别往枪口上撞……等捋顺了,我再通知大家回来。”   流莺游击战的规则就是,你来我跑,你走我来,反正我随时随地两腿一岔开,就来买卖,谁管得着吗?   那几位老婊子倒是未见悲伤,但瘸哥也着实仁义,把几位感动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瘸哥,没说的,我们卖了几十年了,信得过你!”   这话里透出来的感动让老瘸黯然,不过大葫芦怎么听出点黑色幽默来了,他噗哧一笑,老瘸的拐杖顺手就是一家伙,把他敲过一边,让红姐送走诸人,等红姐再回来时,作势斥着大葫芦道着:“什么玩意,不知道瘸哥心情不好,专惹瘸哥生气是不?”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憋住。”大葫芦连声道着。   老瘸手里掂着钱,看着这俩兄弟直勾勾看他,却是拿着没给,随口问着:“木少爷这两天给你们……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啊?”二葫芦怔着道。   “真没有?他可是马爷的人,没给你找点好路子?”老瘸问。   大葫芦懵了一会儿道着:“没有啊?哎对了,他跟着毛哥不知道干什么,我们问了,他没说。”   老瘸带狐疑地看了红姐一眼,红姐也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了,这时候,老瘸才兴味索然地把钱扔给葫芦兄弟道着:“三份,一分是小木的……消停几天啊,这趟运气不错,要搁平时早被提留回去了,老子还得派人给你们往拘留所交伙食费。”   这是要统一避风头了,多则十天一月,少则一周,基本相当于地下工作者的年假了,两人乐滋滋的揣好钱,二葫芦道着:“瘸哥,您是说,我们那生意也散喽?”   “肯定得散了,往枪口上撞啊?全市清扫呢,扫得就是你们这号三无人员。”红姐斥了句。   “嗯,知道了,我们玩两天就回来。”大葫芦满不在乎地道。   “去吧……都去吧。”老瘸扫了三人一眼,有点落寂地坐回到了沙发上,那三位相随次弟出了瘸哥的家里。   沙发上犹豫了好久,老瘸才摸出电话,拔通了,懒懒地告诉对方:“没漏,嘴牢着呢……这小子够机灵,风声一不对他就跑了,真特么倒血霉了,倒把我的店封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放肆的笑声。   ……   笑的是马玉兵,放下手机的时候,肚子都笑疼了,正和一位相熟的小老板,黄金宝一起笑。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子的黑刚进来时,看这样子,好奇问着:“怎么了,马哥,笑成这样?”   “哈哈……你是不知道啊,昨晚扫黄打非,把老瘸的店给封了。”马玉兵乐不可支地道着。   黑钢也笑了,老瘸就在风口浪尖上,一年挣的很大一部分得上缴国库,他笑问着:“瘸哥那年都得来这么一遭,让他养老吧,他偏喜欢这玩意……哎马哥,不至于笑成这样啊。”   “哈哈,我还没说完呢……这头老瘸给封门了,那头小木带着流莺游击队,还特么在收钱,哈哈,这叫什么事啊?老江湖没个新人玩得溜。”马玉兵笑着道。   流莺游击队这个名是小木自封的,听得此事,黑钢愕然之后,也同样爆出了一阵大笑。   那位多了一份工作的木少爷,并没有放下他的皮肉生意,一个月的发展已经俨然壮大了队伍,现在连道上混久了的人物都知道流莺游击队的大名了,就特么一群站街都没人要的烂婊子,结伙敲诈,嗨哟,还一敲一个准,把那些做正经皮肉生意的都眼红甚至开始效仿了。   两人说笑着,黑钢把一提袋的东西放到了桌上,这是正事,笑着马玉兵打开,桌上一倒,示意着黑钢关上门,他看着眼前堆着的二十几件东西,一样一样随意拔拉着,拿起一只手表,惊了下,他扬手问:“确定?市价到20万了?”   是个皮质已经显旧的表,表面已经发黄了,黑钢道着:“错不了,小木说,在收藏家的眼里,越旧才越值钱,这种旧款的劳力士,不在表的价值,而在它的保存年限。”   “可以啊,你说这怪胎是怎么养出来的,居然认识棒球卡,居然能卖八万……要搁咱们,特么的早扔了。”马玉兵瞠然拿着一堆东西,赞叹着,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只恨自己眼睛少长了几只。   他一摆手,黄金宝告辞走了,黑钢拿着手机,准备开拍,笑着道着:“咱们大老粗的,那认识这么多……毛哥那边快乐歪嘴了啊,一趟货多挣十几万都是少的……我来拍下,这回报价可有底了,省得咱们整回好东西来,全便宜出手了。对了,毛哥问了,有情况没有。”   这边拍着,那边马玉兵道着:“没有,嘴挺牢,这么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轻重。”   “毛哥说,一定得盯紧喽,千万不能出茬子。”黑钢道。   马玉兵不屑道着:“丧毛就是特么属狗的,不帮他的,他咬你,你帮他吧,他还朝你嚷……可能有事吗?这办法可是五哥设计的,别说特么让人查,你就明告诉谁,他谁也不能信啊?”   黑钢笑了笑,眼睛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卡嚓拍了张道着:“那是,跟咱们比,五哥是大师水平啊,对了,有段时间没见五哥来过了,忙啥呢?”   “美酒佳人呗,还能忙什么,那才叫生活,咱们啊,成天撅着腚忙乎的,只能叫生存。”马玉兵笑着道。   电话铃声响了,一看是丧毛的,他接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和丧毛扯着,中心话题还在那个木少爷身上,听音声,丧毛还是不放心,让人去查木少爷的底子,马玉兵一口应允。   黑钢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外来的,已经无形中成了中心人物,要查底,那意味着,要重用啊。   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照片照模糊了,他赶紧掩饰,又对准赃物,来了一张。   照片上传了,是一个网络云存储。   密码给了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关注,不清楚,其实这是一个业内的秘密,地下世界也在与时俱进,在城市里已经消失的鬼市,其实已经网络化,虚拟化了。   而且便捷化了,那,电话响了,买主已经看到了,马玉兵接着电话,摆摆手,黑钢知趣地退出了……   ……   小木是午后才睁开眼睛的,他是被一阵短信铃声吵醒的,大葫芦发的,发了一条恐怖的短信,二葫芦被抓了,红姐被抓了,瘸哥也被抓了,警察正在四下抓流莺游击队的骨干成员……昨晚的扫黄行动记忆犹新,吓得小木睡意顿消,等坐起来往下翻,却是一个带着笑脸的结束语:吓坏了吧木爷,愚人节忘了发短信,现在上补上!   艹,这个夯货也会玩幽默了,气得小木扔了手机,又钻回被窝里,不过明显已经睡不着了,假寐了好久,干脆起身洗漱,准备又一天的开始。   变了,不经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种明显的变化让小木怔了下,痴痴地看着,头发长了,就那么偏梳着,鬓上的一层细细的胡子浓了,他懒得去刮,人晒得黑了点,精神看上去忧郁了很多。   是啊,变了很多,完全不像曾经纨裤的形象,发胶要用几层,面膜要用几次,每天香薰比上厕所的时间还长。   现在还真没有时间关注这些,他终于尝到了奔波的滋味,尝到了为一日三餐辛苦的感觉,也感觉到到了作为犯罪分子的源动力。   生存和本能!   一无所有之后,别说拉皮条,就特么拉板车也得拉啊。就像被丧毛召去分货,那是不得不去,而且不敢不去啊,底层的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那些走错一步的人。   所以,我不能走错啊。   他默默地穿整齐了衣服,白衬衫、牛仔裤,清爽而简约的打扮,偏中性,不嚣张也不寒酸,出了卫生间,装起了手机,顺手拉走的房卡,每天住的地方都不一样,不是刻意的,而是根本不知道下一天会在什么地方。   出了酒店房间,边走边联系着大葫芦,没成想大葫芦一干人正在等他,他们说了,正上着家法呢,让小木赶紧来。   这俩货没准又去整谁去了,小木拦了辆匆匆而走,相处的一久,对葫芦兄弟已经很了解,这是一对闲不闲都蛋疼的货色,三天不打一架就浑身发痒,不过是从开始就认识的流氓兄弟,三人间已经莫名地有了点义气,特别是两人对小木的言听计从,很让小木找到了点作为领导者的成就感。   匆匆赶到新一村,城西一处民居,标准的租住地,只能见到四角天空的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只能听到劈里叭拉扇耳光的声音,小木到场,一群在仓基的小混子自动让开一条路,进了人中央时,果真又是葫芦兄弟在打人,两人一逢打架就脱光,满身涂鸦似的纹身再加上狰狞的面孔,一般人根本不敢还手。   被打的是一位江西佬,楼上就住他的一群老乡,愣是被葫芦兄弟带着这干混球镇住了,叭叭叭老老实实的挨耳光不敢还手。   “停了……干嘛呢这是?”小木训着。   大葫芦一揪人,恶狠狠地道着:“这小子把那招给偷去的,妈的,也学会发小广告讹钱去了……我艹了,这叫什么来着?”   “剽窃。”一位混子有点文化,提醒道。   “对,剽窃。”二葫芦顺手一耳光骂着:“尼马比嫖了我们兄弟还严重啊……自己说,咋办吧?”   扑咚一声,那江西佬扑到小木面前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别打了,木爷,我不敢了……我们不去发了。   小木没吭声,那男子獐头鼠目的没有给他一点好感,大葫芦顺势一脚骂着:“别特么装孙子,在仓基吃了多少,吐出来……否则老子卸了你的吃饭家伙。”   这头一骂,二葫芦操着铁管直那人的脖子,这个被打的家伙也死挺,就是不吭声,三层楼住的老乡个个怒目而视,可没有敢上手的。   “停了停了……”小木举手,把鼓噪的混子声音都压下去了,他蹲下来,看着那个鼻青脸肿的货,很客气地问:“需要我来解决吗?要么我解决,要么你和他们解决?”   那人嗬嗬几声,直爬在小木面前巴结着,木爷解决。   这位帅哥可就是近期声音鹊起的木少爷,一直以来都是以德服人,那外来的,岂敢惹这些横行霸道的地头蛇。   “那谁带头的,出来……难道是你?”小木问着,那人凛然往楼上望了一眼,低头时,却说就是自己,小木呵呵一笑道着:“哦哟,你们真没点出息啊,打个架就吓成这样,还想虎口夺食?出主意的都不敢站出来,你们还指望抱个团做什么事?”   “是我……”   话音落时,有人站出来了,从楼上下来,怨毒地盯着小木,恨恨地说着:“地盘上又没写你们名字,凭什么我们做点小生意,你们就打人。”   是位三十年许的汉子,看粗手黑脸精瘦样子,估计是想改变一下辛勤劳作的苦逼生活而出此下策,小木慢慢地起身,盯了他好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着:“没人拦着你,你可以继续做……而且还可以做大,我们可以从政民路这一带的酒店全撤出来,有兴趣全部接手吗?”   那人一惊,摸不清底细,嗤鼻道着:“又不是你的生意,你交给我什么?”   “但我们在,你们就做不好,也做不大,而且撵走你们,对我们来说,是分分钟容易的事,你说是吗?”小木道。   人多胆壮,葫芦兄弟邀了三十几号人,明显处于劣势的对手踌蹰了,知道拳头硬不过对方。   踌蹰间,小木故伎重施,一巴掌伸出来了:“五千块,这一带全部给你们,我们到其他地方开生意,象征性的啊,你干得好了,一天都不止收这么多。”   “说话算数?”那个惊讶道,这价格太公道了。   蹭一声,小木抽着口袋,一整摞的钱,吧唧往地上一扔道着:“这点小生意吧,还不在我的眼里,但要真这么打打闹闹下去,捅到条子那儿谁也讨不到好……怎么,要不我给你一万,你们卷铺盖滚蛋?”   思索的时间不长,这个另类的方式收到了效果,那人急急让老乡凑钱,很快把一摞交到小木的手上,小木装起了自己的,随手把那人给的扔给手下:“听到了,分了这笔,散伙,谁也不许找他们麻烦啊。”   众痞见钱眼开,围着葫芦兄弟分了钱,呼啸而去,这几位却是一毛不沾,大摇大摆地走了,那些“剽窃”这个敲诈创意的人,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瘟神送走了,赚钱的机会来了,赶紧地,印制小广告去,还有,那流着鼻血的货,晚上把你老婆叫上干活啊。   真这么容易么?   肯定不会,回头已经坐到饭店里的葫芦兄弟直偷着乐,哎尼马,诈了那帮傻逼一通,省了一笔谴散费,两人笑得浑身肥肉直抽,把瘸哥分的钱,给了小木,还多加了两千。   地头蛇比外来户就有这个优势,懂得躲风头。同来赴宴的红姐也在呲笑,直说这夯货学精了,这事要在这种风头上干下去,肯定是锒铛入狱的结果,那些外来户真憋了劲进酒店敲诈,用不了几天这生意就黄了。   吃着菜的小木也在笑,他寻思着,这恰恰也是老瘸的高明之处,怨不得这位地下工作者每天看新闻联播、地方新闻比谁都仔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是一准拔腿就溜。   江湖人,眼观六路、眼听八方是必须的,可惜这次没跑利索,红姐说了:“瘸哥安排消停一段时间,快到五一了,每年这个时候,一树文明旅游城市形象,咱们就得遭殃……”   “瘸哥的政治敏锐性是相当强的啊。”小木赞了句,笑了,然后又敛起笑容了,说这笑话,葫芦兄弟八成听不懂。   果真如此,大葫芦道着:“甭说那些没用的,一严打,咱们等于放大假了,去哪儿玩去?”   “你消停两天吧,那点钱,还不够你折腾两天。”红姐提醒道。   “哎呀,可教红姐你说呢,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有钱过啊。”大葫芦摸着腰的一万多块,兴奋地道。   这是个兜里有钱,就睡不踏实的货,二葫芦和他差不多,喜滋滋地道着:“哎呀呀,这钱呐,多得都没地方花了啊……来来,我得敬木爷一杯,活了这大,就没这么宽裕过啊。”   “我也敬一杯……木爷,跟我回葫芦玩去呗,钓俩东北妞去,那个大奶肥滴,眼尼马日狗熊样,老爽了。”大葫芦诚恳邀着。   这两货愣是把小木和红姐逗得直喷酒,小木放下杯子,这才想起,萍水相逢的这一对活宝,他还不知道叫什么呢,一问,大葫芦叫胡一明、二葫芦叫李小勇,这答案让小木失望了,笑着道着:“我以为你们真是亲兄弟一对呢。”   可不真像一对,大葫芦纹门龙虎豹,二葫芦不甘落后,除了龙虎豹,又往肚子上多纹了一头牛,于是就经常出笑话,指着自己的胯下吹嘘:看,牛逼!   红姐笑着解释:“木啊,这一对货是瘸哥从收容站捡回来的,不得不佩服瘸哥眼光啊,就他们,能把派出所民警气得哭笑不得。”   又是讲去年年底扫黄,把哥俩看场的扫进去了,两人扯着嗓子喊冤,警察叔叔,抓卖淫的,抓我们哥俩干什么?我俩顶多吹吹牛逼,和卖b的有啥关系?   说着旧事,那哥俩脸不红不黑,大葫芦告诉小木:“我们哥俩同过窗呢。”   “同窗……骗谁呢?你不就上了个小学?都没毕业。”小木纳闷了。   “铁窗的窗。”二葫芦提醒道,一下把小木听懵了,喷笑了,他无语道着:“一起犯过事啊,那以后能称同事了?”   “咱们不都是同事么?哎红姐,你干吗去……要不你也跟我们回葫芦岛,我们兄弟俩给你找个老汉,你这年老色衰的,一看就是内分秘失调了。”二葫芦道。   大葫芦就知道接二葫芦的话道:“姐,您需要壮汉啊。”   两人愣是把老姐们给气得面红泛红,红姐哭笑不得地对小木道着:“就这俩货,木你带着点,这段时间要不是你,都不知道进去几回了。”   两人也就噎噎别人,对小木可是尊敬的很。轮番敬酒,散伙饭嘛,还没准下顿在哪儿吃呢,小木酒过三巡,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人,好半晌没说话的他,突然这样来了一句:“其实没必要跑啊,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您没见过那阵势,我们都是派出所黑名单上的人,一开什么会,准把我们先关起来,那儿都不让去。”大葫芦道。   二葫芦也补充着:“就是啊,我们和文明城市有啥关系?老找我们的麻烦。”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不能就会做皮肉生意吧?没想过搞点多种经营?”小木问。   哟,有好事了,俩兄弟竖着耳朵听了,红姐的眼皮却是跳了跳,直问着:“木啊,毛哥那儿什么生意啊,要不拉我们一把,一块干点啥?”   “不不不,你们理解错了,给别人打工能挣多少,我的意思是说,自己给自己当老板,自己找门路,不能你们老跟着别人混吧,自己一点主意没有?”小木反问着。   大葫芦看看二葫芦的傻样,诚恳地道:“还真没有,你说吧,干啥?”   “让我想想,咱们干点不苦不累又稳赚不赔的活,不黑不白不怕警察上门的活,怎么样?”小木道。   大葫芦眼骨碌碌转着,不相信地道:“逗我们玩吧?我怎么听着像当公务员呢?”   “那不能吧,咱哥们这水平当公务员,太屈才了吧。”二葫芦不屑道。   红姐吃不住劲了,笑得直咳嗽,这一对活宝兄弟你交待他干什么就行了,甭指望和他们商量事,她问着小木道着:“木啊,你这是……准备自己干?”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干。”小木道。   我们?那三位愣住了,傻眼了,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要光想着下半身的生意,还有下半生的生活呢,有时候尝试改变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哦……不独立,你们只会永远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明白吗?”   小木道,这是肺腑之言,是一连串变故之后最深的体会,那怕就最不堪的下半身生意,也比你亲爹那里要钱来得理直气壮。   不知不觉中,曾经的木少爷已经变了很多,那话里的沉稳和自信,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那表情的笃定和微笑,看得出,昔日迷茫和颓废正在渐渐消散。   可惜了弦断无知音,那三位根本没听懂,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等着听命行事……   第83章 觅地成佛   四月的天气开始潮润,间或朦朦细雨,会把这座有人间天堂美誉的南国都市装扮的像含羞少女一样,山如蛾黛,水似凝眸,可圈可点的美景不一而足。   大隐寺,念佛堂。   导游带着一群带着彩旗的游客在回廊佛堂里的小憩,解释稍歇,导游指着念佛堂后说那儿是一个烧香拜佛的好去处,传说济公禅师就出身于那里,凡求子、问运、测吉凶的信徒,只要心诚,必定灵验无比。听得游客哈哈大笑,笑声都是南腔北调。   没人相信这玩意,可一说迷信这迷信,没人心里不痒痒,小憩中间,有好事游客踱步着,在竹影回廊的堂前,好奇地欣赏着这个佛教胜地的风景。   “阿弥豆腐。”   一声悠长的佛号,把几位游客惊省了,却是院门荫凉处,一处盘腿而坐的胖和尚,黑乎乎的面膛,大夏天穿着遮不露体的僧衣,锃亮的脑袋上,几行戒疤,那一张脸瞅着有点傻,眼还有点斗鸡,怎么看怎么像个缺心眼的蠢和尚。   卖香枝的,只有一种,一米开外的粗香,那和尚施礼问着:“施主可是要进香?”   “和尚不会是做买卖吧?”一位游客调戏着。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又一稽首:“正是。”   游客大笑,那和尚莫测高深地一稽道着:“夙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世人笑我痴颠傻,我笑世人看不穿。”   傻子吟对,还这么应景,游客中肚子里有几两墨水的惊讶道:“哟,高僧啊。”   “当然是高僧了,他是长机禅师的弟子。”两位戴僧帽的沙弥路过,随口和师兄稽首作礼。   好像真是高僧,有游客见院内香火缭绕,又有讲经说法,心思动时,一对情侣上得前来问着禅师:“师傅,香枝多少钱?”   胖和尚竖着三根指头:“三个一百……我亲自替施主点上。”   一百块钱三大根,良心价哦,瞧那和尚,钱都不看一眼,把二位领将进去,三大柱香烧上,一对情侣诚心诚意佛前磕首,相视情意绵绵,怕是心里早许下了山萌海誓的愿望,那胖和尚却在忙着接待进堂的游客,有五六位按捺不住,也约了几柱香,给点上了。   片刻出来的时候,那胖和尚伸手了:“施主,香资未清,请留步。”   “不给你一百了吗?”那对情侣心情大坏。   “是给了一百啊,还差点。”和尚道。   “差多少?”男的怒了。   “差……八百。”和尚比划着。   情侣倒吸凉气,怒吼着:“讹人是不是?刚才明明说一百。”。   “刚才我怎么说的?”和尚问。   “你不说三个一百吗?”女的道。   “是啊,你问香枝多少,我说三个一百,一百乘以三,三百。一枝三百,你拿了三枝,不就九百……现在什么都在涨价,不能佛前烧香还贬值吧,有一百块钱的价么?”和尚叉着腰争执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来了数位“游客”,一位叫禅师烧香,直接一大摞钱扔进了箱里,又几位拿着香,一抽都是几千块,唉呀,把对小情侣给刺激的,脸上须是挂不住了,扔下钱拉着女友匆匆走了。   他妈的,挨宰了!   一行五六位游客,都挨了一刀,有位年纪稍长的,无语扔了句:“佛门净地,和尚啊,你这不是度人,是坑人啊。”   “怎么可能呢?三个一百,三个一百,明码说价……被坑了只能说明你修炼不够,都已经提前说了,我笑世人看不穿,你没看穿,怨我啊。哈哈……”   高僧成了恶和尚,又一帮帮衬说游客的不对,息事宁人的游客只得含恨而走,和所有的宰客一样,宰了只能怪你看不穿,像这样人挤人的景区,可到什么地方说理去?   稍事休息间,和尚摸着收钱的箱子,一大把整好,蘸着唾沫,啪啪啪开始数钱,那凑上来的数位“游客”其中一位小声问着:“葫芦哥,这真是好生意啊,比尼马抢钱来得还快。”   “滚蛋,再叫葫芦我捏死你,老子背诗呢。”和尚凶狠地威胁句,递给对方一摞钱,那是要做下场的道具的。   吓退手下,和尚数完钱往怀里一揣,盘腿而坐,闭目坐等着下一拔进堂掉坑的。   不一会儿,他睁开眼了,眼珠骨碌碌转着,手下一混子,正巴结导游,一手递饮料、一手塞回扣;两人扮成小沙弥的混子,正流着口水看美女白腿,还有佛堂后的一干货,正探头探脑看有无生意上门。   这木爷设计的连环计:导游领进门,和尚开始忽悠,不信是吧,吟两句装逼,然后小沙弥出现说这人牛逼,头脑一热,就被哄进去烧香当傻逼挨宰了。   “太有才了……早知道剃光头的这么赚钱,老子连下身毛都刮了。”   大葫芦摸着怀里揣的钱,做了几天了,愣是没明白,怎么天下还有比他蠢的人,天天排队来这么上当……   ……   西子湾公园,熙熙攘攘,游客如织的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一列抽奖台。   就在入口不远,打的是园区管理处的旗号,一到客流的高峰期,一位女主持人就要在话筒里忘情地忽悠了:“尊敬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们,我代表西子湾公园管理处欢迎你们的到来……为了扩大我们景区的影响,回馈广大游客,我们特举办此次抽奖活动……注意,这是纯公益的抽奖,中奖率是百分之百,返还率是百分之百,一等奖可以赢得三日游,所有费用全免、二等奖门票全免……最差的三等奖,也会得到一份精美奖品……我再重复一遍,中奖率百分之百,返还率百分之百,这是我们园区纯公益的事业……”   抽奖台下面,是一列长相一般,不过妆化很浓的女人,你要不仔细打量,勉强也算美女吧。而这些美女最大的优势就是……大方,太大方了。   胸很低啊,紧身裙子勒了好深的沟,就在抽奖盒上面,你一看人家那胸,人家就笑吟吟地问:“大哥,来一发?”   再要不就是:“大哥,十块钱来一发?”   就是啊,一共才十块,最差奖都有一瓶饮料呢,吃不了亏,不上了当,良心价啊。   于是在主持人的忽悠中,那些色迷迷的老头,那些歪瓜裂枣的渣男,眼盯着那些售奖女人的胸,手不由自主地伸进来……来一发。   抽了奖交了钱,满怀期待地一抠,耶,三等奖。   那些美女收了奖券,会笑吟吟地递上一瓶饮料。   没中奖不要紧,这安慰实在足够了,那些熟女会趁热又来一句:“大哥好手气,要不再来一发?”   哎呀,就这场子,比园区热闹多了。   蓦地,大奖产生了,有位不知道那儿来的男子吼着,啊,我中奖了,我中一等奖啦!   验奖,这位男子被请上的台子,那兴奋到不可自制的样子,好激动哦,主持人持着话筒喊着:“放一段音乐,恭喜我们这位中奖的游客,我现在宣布,在苏杭旅游的所有费用全免,由本次抽奖的组委会负担……请问这位先生,您是第一次到我市吗?”   “是啊,我昨天刚来……我东北葫芦岛的。”那男子傻乎乎道着。   不过把在场的游客可刺激得不清,走过路过,顺手一张,就十块钱,不中奖还有瓶饮料呢,何况那些女人的了尺度这么大,这么下作……哎呀,哥咋这么喜欢这调调呢?那恭身来求一发的妞,胸都快贴上来了。   大奖,让又一个小高潮来了,主持人在使劲喊着,今天还要产生四位大奖,下一个就是你……下面的女人在穿梭着,几乎拦到男客的面前了,那奖票扔得是一堆堆,那钞票来的也是一把一把,把主持人看得都兴奋得满头是汗,一脸坨红,像尼马高潮了一样。   纷乱的现场远处,一辆七座的普拉多慢慢地合上了车窗。   车里,司机黑钢笑得趴在方向盘上了,丧毛、马玉兵笑得直捂肚子,老瘸有点不好意思,副驾上那位笑得有点狐疑,随口问着:“老瘸,你怎么让你老姘头来干这个来了?至于么?”   “潘子,你是不知道啊,还真至于啊,你觉得一天挣多少?”马玉兵问。   “多少?”叫潘子这位,不屑了。   “我说能卖万把张,你信不?”马玉兵道。   “这么多?”潘子吓了一跳,他粗粗一算,一瓶饮料三块多,要卖一万张奖券,就是十万块,刨去开支,一天得大几万啊,他愕然道着:“这生意,园区和城管能不管?”   “和园区联合的,分园区管理处一半。保安工资她们全包了。”黑钢笑着道,他补充道:“现在红姐带着那帮娘们,一天能挣两三万,哈哈。”   “我艹,凶悍了。”潘子惊讶了,他指指这儿问着:“莫非,这都您那什么木少爷搞的?还有在大隐寺里装和尚那个?”   “可不是……笑死老子了,那俩看场的活宝,大小葫芦,一个被剃光头当和尚了,一个来这儿当托来了……你知道那当和尚的家伙一天收多少钱?最多一天卖了二百多根香,收多四万多块钱,现在你让他还俗,恐怕都不回来了。”马玉兵笑着道,看了老瘸一眼,老瘸的表情可没那么好看,手下的人,现在快把木少爷捧上天了。   “四万多?那寺里能……把这么容易的钱,都给他们?”潘子不信了。   “那倒没有,我听大葫芦说啊,原来那香,是烧一支一百,香火钱一般化,一天卖不了几枝,木少爷一去,直接日租金一万包摊了,那他们肯定愿意啊,平时收不了这么多,结果……”黑钢没说结果,结果很明了了,大葫芦把价格涨了三倍,搁佛门净地宰客呢。   “神了,这样也行?”潘子哭笑不得了。   “绝对行,机关出了事,都是临时工干的、庙里出了事,都是临时和尚干的,撵走不就行了……我估摸着啊,等不到他们撵人,这群坑货又能想起别的歪招来……潘子你是不知道,这个小木少爷,前段时间组织了一群站街都没人要的老婊子,叫流莺游击队,专到各酒店塞小广告收钱……比特么我挣的都多,可是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哈哈……就是好景不长,被警察扫了。”马玉兵说着,惹得一干人笑得前附后仰。   只有老瘸有点失落,悻然道着:“他妈的,老子算是引狼入室了,让他们避避风头,结果比平时还风光。”   车启时,笑声在继续,像是无聊找了这么一个乐子,那位潘子的心情也是大好,他说了。回来招人,生意好做,实在缺人手,但凡平时回苏杭,要招人多得是,可这次让哥几个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瘸道了句:“潘子,我现在啥都有,就是没人……你给的那点钱,根本招不着人,现在搁庙里卖香的小痞子,都是白领收入。”   把潘子给听愣了,那几位没来由地呲笑,笑得浑身直颠,连马玉兵都说,自己手下有人跟这儿凑热闹来了,对于潘子兄弟,实在爱莫能助了……   ……   游人如织的断桥路上,在磨肩擦踵的人群中找了两个小时,关毅青都快崩溃了,和她相跟的申令辰倒是不急,慢悠悠地走着,在人来人往中寻找目标。   一晃就到四月十日了,一晃都十几天没有小木的下落了,今晨是接了小木一个电话匆匆赶来的,约定的时间早过了,可偏偏还没见小木出现。   “师傅,是不是来不了了。”关毅青擦着汗,看着恐怖的人流发怵,申令辰四下望望,不太确定了,他喃喃道着:“不会啊,他不至于吃饱了撑的消遣咱们啊。”   “如果就是吃饱了撑的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人。”关毅青道,对于小木,好感并不多,特别是放弃任务之后。   申令辰看了她一眼,笑笑道着:“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前两天全市有个统一扫黄打非行动,是不是虾兵蟹将都进去了,他没地方混了才给咱们打电话?”关毅青道,申令辰没理会她,她又提醒着:“师傅,现在主要是找这个女嫌疑人,有他没他一个样啊,有必要还专程来一趟吗?”   “姑娘,你又心急了,如果高科技能解决一切问题,那还要这么多警力干什么?你们的信息中心,不是照样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申令辰道。   这话把关毅青一噎,不吭声,那个神秘出现两次的女人,愣是像隐形人一样,仅有体貌,查不到任何线索,协查通报发往全国,两周都没有收到任何线索,个中原因关毅青信息中心出来的,她很清楚,天网上积压的通缉令和网上追逃对象多少呢,这种协查类的通报,谁又会重视?   很多,只能靠运气,而且很多时候,运气似乎并不站在警察这一边。   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后,电话铃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显示来电归属地是苏杭市,申令辰知道是谁,他放在耳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第84章 慧眼浴火   申令辰拿出手机放在耳边问着:“你在哪儿?”   “我能看见你……左前方,零点八公里,茶楼最上一层。”里面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此时申令辰站在临岸的栏边,视线所及,正是一座八角的古式茶楼,他叫着关毅青走,匆匆到了茶楼,那儿迎接的服务员像是认识他们一样,领着直往楼上走,上了顶层落座,一杯绿油油的龙井已经泡就,一袭雪白衬衫的小木笑着做着请势。   关毅青悻然而坐,没好脸色了,她剜了小木一眼,远远躲着,生怕被非礼似的。   申令辰却是笑笑道着:“看来早到这儿了,怎么故意晾我们一个小时?”   “考验一下啊。”小木道。   “考验?考验什么?”关毅青呛了他一句。   “别误会,我考验一下自己的眼力。”小木道。   “考验结果呢?”申令辰好奇问。   “考验的结果,我看出来了,案子又僵住,必须得僵住了,否则你们不可能来,或者来了也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就得走……这位美女的态度嘛,能看出来,僵了有些时候了,这表情比大姨妈来了还烦躁……嗨,别发火啊,心里窝火,自己个跳西湖冷静一下。”小木呷着茶,笑着道,关毅青的气话,直接被噎回去了,申令辰赶紧示意她控制一下,然后申令辰好奇问着:“那小木,不会有什么发现吧?”   “没有。”小木摇头。   “没有你约我们来?”关毅青气着了。   “没让你来啊,我约申政委的。”小木道。   “嗨…你。”关毅青气着了,被小木不屑一顾的表情刺激到了。   “喂喂,消消气,怎么了吗?好容易见一面,怎么都争执上了……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这不你一约我就来了……怎么样?看样子,你在这儿过得不错?”申令辰笑着圆着场,关毅青剜了他一眼道着:“肯定不错喽,瞧这皮条拉得,没准都发家致富了。”   “呵呵……”小木哧声一笑道着:“我觉得你在奇怪,为什么扫黄没把我扫进去吧?”   “你运气不可能一直好啊,迟早得去报到。”关毅青挖苦着。   “呵呵,谁在乎呢?等抓进去我就把联系人填上你的名字,你不是我妹么?”小木道。   关毅青一瞪眼,申令辰赶紧伸手压住她的茶杯,生怕她扣小木一脑袋,关毅青气急反笑了,左右看着像在寻找顺手武器,申令辰喝斥着:“你到下面等着吧。”   “ok、ok……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行,我错了,我认错了行吧……”关毅青举着手,示意着停止争执,小木得意洋洋地呷了口茶水,噎了她一句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尽管不是诚心诚意的。”   这句不起效了,关毅青不理会他了,申令辰却是看不懂了,这两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起争执,他语重心长地对小木道着:“小木,那天为什么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假话,担心怎么没见你找我?”小木笑道。   “那你期待我这身份找你?”申令辰反问。   “哦,那倒也是。”小木笑着看着申令辰,眼中一闪而过,雨中,申令辰那么焦虑地背着他,从墓园下山,他眼深如水地凝视着,看得申令辰有点不自然了,不好意思地问着:“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我要给你点失望了。”小木道。   “失望?你不会犯什么事了吧?”申令辰吓了一跳。   “如果我犯点什么事,您能兜着么?”小木贼忒忒问。   关毅青插了一句:“你自己有本事,你自己扛着吧,找谁兜啊?”   申令辰吧唧着嘴,有点后悔带关毅青来了,小木却是灿然一笑道着:“真是这样啊,那我知道的销赃的事,就不能告诉你们了。”   销赃?关毅青和申令辰齐齐惊讶,眼神一凛,耳朵竖起来了。   小木笑了笑,把知道的事告诉两位警察了,他用手指蘸着茶水画了一堆人物关系树,马寡妇、丧毛、老瘸是一伙人,老瘸伤重退出,而马寡妇和丧毛,正如申令辰所料,还有着见不得人的生意,具体操作是通过物流转运赃物,在苏杭分拣后,再行销赃。当申令辰听到小木被关在地下室分东西,辨识赃物价值进,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依小木描述的赃物,应该是相当大宗的盗窃案了,而且不止一宗。   “不可能啊?没见有通报的大宗盗窃案啊?不是瞎掰吧?能有几十只手表、钢笔、手串、钱包……”关毅青不相信了。   小木提醒着:“我就瞎掰也掰不出来啊,还有女人的鞋和内衣你信不?”   “真的假的?”关毅青纳闷地问师傅,想不通了。   申令辰也是初次听闻,狐疑道着:“几十只手表?没有那么夸张吧……还有价值十万以上的玉坠?”   “嗯,真的,不少大牌奢侈品呢,我不也纳闷么?这得偷多少家才能凑起这么个赃物展来?”小木道。   “找你分了几次?”申令辰问。   “两次……第一次多,就我回来那天晚上;第二次是四天后,第二次就没多少了,两次我估算过,手表值钱的牌子,有六十多块,玉器九件,名牌的包二十四个……怎么算也有一二百万了……最关键的一点啊,现在的快递业很发达,以前的大宗物流行业,这几年倒闭的越来越多,大宗的物流主要靠收货,可我看丧毛开的神鹰物流,是个赔钱生意。”小木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个赔钱生意?”关毅青追问着。   “我问过司机啊,我问他一个月加多少油,加多了肯定能贪污,他发牢骚说尼马一周才出一回车,根本捞不到多少……出勤的频率这么低,他不赔钱才怪。”小木道,给了个无懈可击的旁证。   申令辰被震惊了,没想到歪打正着,查失窃案,查了个销赃窝,他思忖片刻道着:“毛世平和马玉兵都被查过,游必胜说出他们来之后,我就有点怀疑两人肯定干什么违法勾当……就是没想到有么大?”   他说着,狐疑地看着小木,小木笑笑,不置可否,你爱信不信的眼神,而申令辰却是不敢不信了,他低声道着:“那就继续往下查查……既然你喜欢这一行,我也不勉强了,线人费照发。”   “查到什么程度啊?我已经上贼船了,分完货他们直接就扔给我好几千,比你们的线人费高多了,说实话,我把人家捅出来,都觉得真不仗义。”小木道。   “对错你自己会把握的,我们核实消息,你想法提供一下更准确的赃物描述,我们需要找到立案的依据。”申令辰道。   “已经有了。”小木道着,看了关毅青一眼,还不忘刺激她一句道着:“光顾和你拌嘴,我都差点忘了。”   说话着,他伸手要着申令辰的手机,在手机上登陆网页,一个提供云存储的空间,把申请的用户名的密码留给申令辰,打开网页后,让申令辰看。   一份详细的电子文档,多少表、多少包、多少饰品,一样一样列着,而且还有部分找到了实物图片,以木少爷的纨裤本事,记这些没有难度,他甚至标注出来准确的颜色,记下了某些定制奢侈品的缩写字母。   申令辰和关毅青看得惊讶无比,好半天才悠悠舒了一口长气,两人的眼光,都那么凛然地看着小木,又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似的,谁也知道这份信息的价值,如果是真的,那恐怕对应的不是一件两年悬案。   “不要这么崇拜地看着我,富家少爷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认识值钱的东西,比谁都多。”小木痞痞地笑着道。   “我尽快核实一下……谢谢你啊,小木。”申令辰收起了手机,由衷地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不是你坑我,我都没勇气走出来,现在倒觉得走出来挺好。”小木笑着道,而心里却萦绕着那天雨中的情形,那些不经意发生的事,让他把申令辰定位到一个好人的形象,尽管嘴上并不饶人。   申令辰笑了笑道着:“那一定别走得太远,最起码让我够得着把你拉回来。”   “一定够得着,一定不会太远。”小木笑道。   两人相视间,默契已成,而关毅青却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对男人倒心心相印了,她做了个不舒服的表情,脸侧过一边了,申令辰却是提醒着她,又故伎重施,要把案情拿给小木看。   又是违反纪律的事,关毅青已经习惯了,包里掏着平板,重重地放在桌上,小木对这个兴趣确实很大,饶有兴致地看着还原的失窃经过,看了十几分钟,茶妹来添了两次水,看完后,他笑得眉眼眯到一起了。   “看把他乐得,瞎猫逮了只死耗子,乐什么?”关毅青不屑道着,她不得不承认,小木脑袋长得有问题,居然能逆向到和犯罪分子同步的水平。   “你这话就不对了。”小木道着:“搁你这么讲,岂不是说,警察连瞎猫都不如?”   “你……”关毅青急了。   “好好……别争了,现在就僵在这儿,我们只能等消息,看来,马玉兵和丧毛,和此案有关的可能性不大了,不过这个方向还得查下去,等我腾出手来,再好好布置一下他们俩的事。”申令辰道着,他期待地看着小木问着:“这个嫌疑人……你多看几遍,我随后提供给你一份详细的电子恢复图像,奇了怪了,到十天了,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既然是精心策划的,那肯定要用没案底的人,要让你们一查就着,那岂不是太low了。”小木道着,翻到了那位女人的照片上,申令辰点头道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好容易找到的线索,万一价值不大,那路就没法往下走了。”   “他能看出什么来,电脑都没查到。”关毅青挖苦了一句,和申令辰使着眼色,看来也是别有用心,申令辰赶紧斥着她:“别捣乱,小木可是凭眼力找到出逃传销教父的人物,你得尊重人家。”   “那他得值得尊重啊。”关毅青道。   “他肯定值得。”申令辰道。   吧,小木放下了,瞪着看两人,两人也看着他,然后小木端起茶杯,呷了口,忿然道着:“你们俩演双簧是不是?想掏点东西明说啊,真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你俩从进门就挤鼓眼?”   关毅青没忍住,一侧头,不敢正视,不过却哧声笑了,申令辰脸不红不黑道着:“瞧这眼力,我们那点小心思,真是无所遁形啊……咱俩来较量一句,这个女人就是考题如何?”   “你是想,猜猜她的身份,然后对比真相出来后的差别?”小木道。   “对,毅青作证,输了我拜你为师,要赢了么……呵呵,你给我乖乖当线人。”申令辰道,关毅青一斜眼刺激他:“敢吗?”   小木愣了下,指指道着:“哟,美女,你叫他师傅,那你以后不得叫我师爷?”   “那你得有那本事啊?”关毅青不服气地道。   “本事肯定有,但我不愿意啊,你说你以后见了一口一个师爷叫,我都不好意思调戏了,万一还可能有其他发展呢?”小木正色道,这却是把关毅青气着道,咬牙切齿斥着,你真是马不知脸长,猪不嫌自个胖、屎壳郎还觉得自己香。   “停停停。”申令辰伸手挡在两人中间,不信地看着小木问:“是马是骡子,得遛一回啊,别光跟姑娘家吵嘴啊。”   “政委哥,这是明摆着的,我告诉过你,你眼光之所以差了点,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所处的环境,已经限定的你的思绪方式,而且由于你的信仰,给眼光带上了政治色彩,所以……你赢不了。”小木语重心长开始教诲了。   “那你给我扫扫盲,教教我怎么看?监控上的女人,我们已经研究十几天了。“申令辰道。   “你们搜索的范围一定首先是罪案信息库,次之是有前科人员的信息库,从中查找有盗窃前科的女嫌疑人,对吗?”小木问。   “对呀。”关毅青惊愕了,这是起码步骤。   “对个屁,要没案底,没犯过事,你们不傻眼了?”小木道。   这才对,所以两人傻眼了,申令辰期待地看着小木道着:“我判断这是盗窃嫌疑人的同伙,从她刻意避开监控的技术性动作看,应该不是新手了。”   “你那思维太落后了,现在站街的小姐都知道避开摄像头,何况做这种大案?找个新手只要训练几天就ok了。”小木道。   一句把申令辰噎得无语了,关毅青现在发现这货似乎真有两把刷子,他带着怀疑轻声问着:“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告诉你们,怎样看人。着装,是人的第二皮肤,从这里可以联系一个人的情绪和行为习惯。”小木低头,把平板放好,申令辰和关毅青凑上来了,他放大着一个画面道着:“首先,发型,普通长发,稍蜷,绝对不是花几百几千做出来的;次之,看耳垂,没有明显的饰物;再次,你看穿着,普通的风衣,颜色偏暗,下身应该是普通的长裤,主要看鞋,方口,平跟,裤腿擦到脚面了……再次之,看手,遮住半边脸的手,没有美甲,手背和腕上的肤色,看不出差别来……最后,看包,黑色,较大,款式中性,偏老派……看出来了吗?”   “没看出来。什么意思?”申令辰问。   关毅青也好奇瞪着他道:“是没看出来啊。”   “就收你当弟子,我也得把你们逐出师门呐。”小木气得斥了句解释着:“一个人可能隐藏他的体貌特征,但隐藏不了他的行为习惯,没有刻意的发型,没有明显的饰物,普通、中性、朴素的装束,而且是普通到那种很老派的鞋子,那就足够说明她的身份了……我觉得是个公务员,要不就是从事严肃工作的人员。”   关毅青和申令辰相视愕然,然后关毅青噗哧一笑,这太尼马搞笑了,公务员?关毅青严重怀疑这是因为小木对体制的偏见所致。   “笑什么,你们查查,公务员里出的坏蛋,不比那个群体多?”小木不屑道。   “就凭这个?”申令辰不信了。   “还有手,腕上没饰物,指上无染甲,她还没到大妈年龄,这么个装扮会被爱美女人唾弃的……再看包,你们不觉得这个包太寒酸了?傻大粗黑啊,不过挺实用,绝对是公务员那种巨烂的审美标准。”小木道。   “那为什么不能是刻意的装扮呢?”关毅青问。   “如果刻意,就没有这么自然了,就没有这么完美的搭配了……你看她走路的姿势。”小木道,生怕两人不理解,拉着关毅青起身道:“走两步,走两步,走到门口再回来……老申你自己观察,走啊。”   关毅青气鼓鼓地,不得已只得依言走到门口,再走了回来,然后对比摄像,申令辰的眼睛亮了,这一下似乎抓到了什么灵感,可思维的限制,又让他一下子说不上来了。   小木举着解释着:“小姐走路,是一歪一扭;白领走路,是急急匆匆;潮女走路,那是一线猫步;只有你们公务员才会这样平直、挺胸、目视前方的走路,背后看既不扭、也不拖……那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向别人展现体型或者脸蛋优越,优越感都揣在心里呢……你瞧她!”   申令辰愕然看着关毅青,果真是平直走路,昂首挺胸,而且长裤擦着脚面,脚上穿着一双……老土的,跟一点也不高的皮鞋。   “明白了?”   小木看申令辰,然后两人齐齐喷笑,关毅青愤然坐到了座位上,气呼呼地,却是找不到一点反驳的理由。   “你怎么从哪儿找到拿我开涮的借口?”关毅青咬着下嘴唇,有点生气地看着两人。   “真不是那你开涮,你看你的包。”小木指着,关毅青一看自己的包,只真是容量大、样式差,很实用的那种,此时方觉得,和监控里的女人,真有某种相似之处。   高手啊,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形处看端倪,这绝对是一对一的高手……申令辰看着小木,使劲地咽了口唾沫,知道这家伙奇葩,可真想不到能奇葩到如此地步。   电话铃声响了,小木提醒着两人,告诉咱结果啊,以后见面称呼就按你们选的定,他看着手机,是大葫芦的电话,拿起来道着:“大葫芦,不好好当你和尚,骚扰我干什么?什么?导游要加提成?不行,你告诉她们,就十个点,不给拉人拉倒,庙里她们根本抽不到钱,甭理他们,再bb,把她脸给扇肿长长记性。”   吧唧,扣了电话,地下世界的历练效果显著,纨裤气质,已经成了浓浓的流氓味道,扣了电话,小木才觉出自己有问题了,他笑笑道着:“不好意思,有这儿呆久了,行为习惯已经改了。”   关毅青一笑,申令辰好奇问着:“大葫芦?怎么当和尚了?”   “呵呵,在庙里卖香枝宰客赚钱呢,你们扫黄打非,把我们的挣钱门路断了,我们得找饭吃啊。”小木笑着道,听得申令辰哭笑不得了,刚要提醒一句,小木的电话又响了,他嘘声让两人噤声,很恭敬的接了一个电话:毛哥,有事您吩咐!   接完,他收起电话,眼瞟了申令辰一眼道着:“丧毛叫我,中午请客,估计今天有货到。”   “小心点,在证实之前,你就安安生生做销赃,不要露马脚,潜得越深,将来收获会越大。”申令辰提醒道。   “知道,我得先走了。”小木起身,申令辰随口问:“怎么联系你?你的手机号不会换吧?”   “我信任你了,但你们好像并没有完全信任我,所以,联系不联系,我来决定。”小木给了个一个友好的笑容,却用这句不友好的话结束了,他匆匆走了,手势制止着两人的相送。   关毅青默默的收起平板,桌的茶水已凉,不过得到了信息足够让她兴奋了,她问着思忖的申令辰道着:“他信得过吗?”   提供的信息太耸人听闻了,申令辰狐疑想着,不确定地道着:“不知道,不过他的状态已经渐入佳境了,按他的描述查嫌疑人……缩小范围,就在以滨海为中心的几市查找,方向变一变,重点查找有固定职业,或者就是公职人员的群体,按照房东描述,她是一口很流利的滨海口音,那应该在滨海的时间不短了,滨海话可没有那么好学,生打生听懂都难。”   “您别听他瞎掰,那能这么准,看一眼就看出出身来。”关毅青背起包,此时心理作用太强,自己那个被小木描述不堪的女包,让她像强迫症一样多看了两眼,越看怀疑越甚。   两人相随出了茶楼,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游人,充斥着整条街道,摩肩擦踵的都是匆匆过客,在乱嘈嘈的行人中申令辰几步驻足,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各不相同的的面孔,就即便动用十几年的侦查经验,也无法从衣着和行为的细节看出所过之人的身份,对于大多数警察而言,心理学是玄而又玄的东西,能真正用到实战中的机会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是被束在理论的高阁处让人瞻仰的。   可是,难道真有这样的眼光,能由表及里,从细微的细节看到一个人的行为习惯?   一直以来,申令辰是不相信的,但是这一次,他对自己的不信,却有点缺乏自信了……   第85章 又见邪魔   锒啷啷……锒啷啷……刑具拖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沉重。   两个小时后,申令辰出现在看守所,陪同的许飞队长早一步来了,他没问申令辰的去向,只是稍有不解,怎么巴巴又来骚扰游必胜了,这个监狱里的等死的货,别说警察讨厌,就他一个亲生女儿都早早远走他乡了。   进门,老游一呲,坐到了审讯椅上,隔着铁栅,又长长地嗅了一口,像是闻难得的女人味道,相比前一次,关毅青已经习惯了,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没理会。   不能理会的,你越理会他越来劲,他会把你的愤怒,当成消谴的乐子。   “游爷,过得还舒服?”申令辰笑着道,点了支烟,给递过去。   游必胜不客气,手不能动,伸着脖子叼在嘴里,一吸,嘴里鼻子里冒着烟,幸福地直哼哼:“嗯哪,不错,谢谢两位兄弟啊。”   许飞听得直牙疼,被这货当兄弟可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一句口供,讹得两人去探视了几回,吃喝还真送了不少,瞧瞧游爷,幸福的小肚腩都鼓出来了。   “那就好……这几位,认识吗?”申令辰直入主题。   “认识,马寡妇,哟,小逼样子挺拽哈……丧毛,操,这头更亮了……这是谁啊?”游必胜问,眼光停留在王子华一案新找的女嫌疑人画面上,那一瞬间定格的奇怪表情,不是作假,不认识。   “哦,无关紧要一个……下一个。”申令辰道,关毅青放着游必胜哦了一声,惊住了。   照片,定格在老瘸的身上,申令辰可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笑着问:“这个认识吧?”   “认识啊,不过我认识的时候,还不是瘸子啊。”游必胜笑道,幸灾乐祸道着:“一准是被人砍了,哈哈哈……何长棍得拄着棍走了哈,这老天真是有眼哈……哈哈哈……”   “何长棍?”许飞纳闷地问。   “啊,多有名个人物啊,那年市里那武术大赛,他拿过冠军……后来跟马寡妇混到一块,经常打群架,好像是有回十几个人,拦不住他手里的长棍,名头就搁这儿来的。”游必胜道着。   “这几个是把兄弟?”许飞问。   “嗯,一块拜过把子的,有些年头了。”许飞道。   申令辰适时插过去了,直问着:“当年他们几个,把你砍出几条街,是不是就有何长棍?”   游必胜一愣,然后糗了几秒钟,摇摇头,许飞刺激着:“走麦城的事,不好意思说啊。”   “切……不是给你吹牛啊,要不操家伙,我空手捏他那样的三五个,应该没问题,要是手里都操着家伙,我捏死他们一打都没问题,您信不?”游必胜不屑地道。   三个警察看这家伙一米九开外的大个子,堪比骡子腿粗的胳膊,还真不像吹的。   “信,那您当年是,栽谁手里了?”申令辰客气地问。   游必胜像真是不好意思,憋了半天道着:“不认识。”   “啊?你不认识?滨海还有你不认识的?”许飞不信道。   “民间高人多着呢,那能认完?何长棍他爹,当年海钢一看大门的,都不知道那老头特么身怀绝技啊,比特么丐帮那打狗棒还厉害;我劳改时候队里就有奇人,跟人打架专卸胳膊腿,他踢你一脚,就能把你小腿卸下来……真的,可神了,是个民间正骨的,老牛逼了……”游必胜见关毅青笑了笑,然后嘴里开始跑火车了。   许飞敲敲桌子提醒着:“问你当年栽谁手里了,你扯那没用的干什么?”   “我真不认识,不过肯定是这几个使得坏,我特么后来兄弟多了,就想灭了这伙狗日的,嗨,我还没去找呢,他们倒全溜了。”游必胜气愤地道。   用意明显了,申令辰问着:“哦,是这一箭之仇还没有报,想借我们的手,给人家找点麻烦?”   露馅了,游必胜巴巴瞧着,那点小心思,他不好意思承认了。   许飞道着:“我们查实了,人家两人现在开着两家公司,生意做的不小,反正不像你这么违法乱纪。”   “不能,绝对不能,狗改不了吃屎的,他们要能改了,老子吃屎去。”游必胜力证那几位不干净,这就到临界处了,许飞笑笑提醒着:“那说点具体的啊,好让我们把提留进来,给你做个伴。”   “这个……”游必胜有点小兴奋了,看样子真不介意拉上几个昔日的仇家垫背,可犹犹豫豫半天,才嗫嗫道着:“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许飞气坏了,估计真是想借警察的手替他办点事。   游必胜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解释着:“真不是我不帮你,我真不知道,就知道他们这伙挺厉害,不知道搞什么门道弄钱,反正挺厉害,跟着他们的几个小混子,后来也混得人模狗样了……我出狱时候,这不没着没落,就想讹他们俩钱……嗨哟,我艹,这几个王八蛋横的,不买老子的账,老子就给他们放狠了啊,给老子五万安家费,要不就滚出滨海,甭特么想做生意。”   “哦,那他们不地道啊,您是明着来,他们下黑手?”申令辰饶有兴致道。   “太对了。”游必胜激动地一吐烟屁股,凛然道着:“真特么黑啊,老子跟他们比起来,整个就是五好青年啊……您知道他们怎么干的,我就在借住地地方睡觉,大清早,然后劈里叭拉,劈里叭拉,那冒着烟的酒瓶子就从窗户上进来了,这是把老子往死里整啊……我操了家伙就跑,看看是那个孙子害我,一下楼,就和那家伙照面了。”   “那家伙?一个人?”申令辰惊讶道。   虽然有点意外,可游必胜还是点点头,凛然道着:“就一个人,扣着风帽,像晨跑的,他在笑我,我他妈那管他那一套,挥着片刀就砍……”   停了,游必胜像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好一会儿,许飞提醒着:“然后呢?”   “你把我衣服脱了就知道了。”游必胜怔着,如是道。   这个隐情让人提起兴趣来了,申令辰示意着,狱警解开了刑具,在游必满胸长毛和纹身之下,有两排,八个,像弹洞一样的伤口,恢复不原了,都微微隆起了一个肉点。   “这是什么伤口?”许飞问,比弹洞要小。   “改锥!就拧螺丝那改锥。”游必胜重新坐下后,飞愤地道着:“您不知道啊,我一把刀愣是干不过一尺长的改锥,他架一刀,顺手一绕就捅我一家伙,再架一下,又捅我一家伙……把我刀打掉了,还捅我……我就跑,他追着我捅,我他妈都求饶了……嗨,他还捅,也不说原因……追了老子几公里,后来我说你捅死老子得了……嗨,他不捅了。”   游必胜形容了一番两人的打斗,依他的形容,好像对方并不剽悍,可在对方手下他却没有还手之力,那改锥捅得奇准,浑身鲜血淋漓,到医院后只是轻伤,每一捅不深不浅,正好两公分,而且是十字改锥,缝合都不成,让游必胜因此躺了一个月,然后再没敢去招惹马寡妇一伙。   说完了,游必胜像找了个来了一发,发泄后,舒服了,他道着:“跑不了那俩孙子,一准就是他们下的黑手,这么些年,我特么想起来都害怕……后来手下有几百兄弟后,我就想做了他,嗨,没做成,他早溜了,这不仇还没报,你们倒把我抓进来了……那个,许队,那些人手里案底,绝对比我的大,您呐,把马寡妇、丧毛那几头货弄进来,往死里敲,绝对有料……”   生怕警察不抓马寡妇一伙似的,游必胜开始使劲地往黑了抹,申令辰却是听得饶有兴致,又谆谆善诱着,让游必胜详细描绘那个身手不凡的人了。   岔了啊,岔到到哪儿了,许飞都搞不清了,王子华、康壮一案停留在女嫌疑人的查找上,多方无果,他真不知道,申令辰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案子侦破将来岔到什么地方……   ……   此时,在另一条岔路上,小木又遇到了一位路人。   普通爬山装,运动鞋,留着中分头,八字胡,马寡妇和丧毛都称他叫“潘子”,小木顺口称潘哥,中午一块吃了顿饭,马寡妇几人把潘子交给小木了,或者反过来讲也成,把小木交给潘子了,让他领着去办事。   这事办得稀罕,都没说什么事,而且是轻车简从,两人拦了辆车,潘子直接让去大隐寺,一听这个名字,小木心里嘀咕了,那是大葫芦扮和尚讹钱的地方,难不成上级来人,对那个地方有兴趣了?   他没多问,在游客如织的地方下了车,潘子打量了他几眼,笑笑道着:“不错,我听他们几个讲你了,干得不赖。”   “过奖了,潘哥,我就是瞎胡闹,整点小钱糊口。”小木客气了。   “闹得有水平,比马寡妇当年强多了。”潘子笑吟吟转身走着,小木赶紧跟着:“呵呵,潘哥,前面就是大隐寺,哥几个卖香枝的,就坑俩小钱……那个,您不会是去找大葫芦吧?”   “我也不知道找谁,这儿有几个人?”潘子问。   “有……十几个吧。”小木道,打掩护的有、拉拢导游的有、扮香客的有、还要有起哄的,必须有,否则碰上个厉害主,大葫芦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那都见见……你不要先露面,我试试他们的斤两。”潘子道。   不管说话还是行事,这个潘子是小木的初见,而且让他纳闷的是,明明见马寡妇、老瘸几人对他很尊敬,偏偏这个潘子显得很普通,走路很快,看脸色都觉得是满面风尘,肯定是日晒雨淋找生活的那类苦逼,这种行为习惯和他的表像很吻合,可恰恰奇怪的是,和他的身份似乎根本不吻合。   奇人……不凡之人,必有出奇之处,小木如是判断道。   两人买门票进去的,到了后堂,小木指指点点,把以大葫芦为中心的一群讹钱混子给潘子指了指,然后潘子让小木别露面,他悄无声息地随着游客人群靠上去了。   干啥呢?   小木好奇地,直勾勾盯着潘子,就见得潘子若无其事地逛来逛去,好像故意往那些混子身上靠似的。   不对啊?   靠近了,瞬间离开,又靠近了,又瞬间离开,穿花似地走路,小木突然发现,根本看不到潘子的手,或遮或掩,他一下子明白:扒手?   终于有一个发现了,是跟个大葫芦混的一个机灵小子,一摸屁股口袋,瞬间回头,和潘子打了一个照面,他惊恐地刚要喊叫,不料黑影一闪,肚子一疼,吃痛蹲下了,潘子像关心一样搀着他,直进佛堂去了。   此时,大葫芦几人根本没觉出意外,好奇地喊了一声,潘子随口告诉他:“肚子疼,去茅房。”   “哦。”大葫芦没理会,等人进去,他纳闷地问了句:“嗨,里面是佛堂,没茅房……你特么谁呀,我怎么不认识?”   那人转眼奔出来,惊恐地对大葫芦说着:“大哥,你拉肚子拉出血来了,血流得比大姨妈来了还凶。”   “哈哈……”大葫芦傻笑着,偏偏这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喊叫:救命啊。   “啊,我艹。”大葫芦吓坏了,连滚带爬往佛堂跑,去瞧那个来大姨妈的兄弟。   上当了,小木眼睁睁看着,潘子把大葫芦香案下装钱的包拎起,大摇大摆走了,那动作自然地行云流水,就像拿自己东西一样自然而然,瞬间混到了游客群里,连小木都没看到他走到那个方向去了。   出门的时候,有人和小木笑了笑,小木才看出来,是潘子,连衣服都反穿了,而且发型不知道怎么成了偏分,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是刚才下手的人。   时间,不到三分钟,卷走了大葫芦的所有收入。   这时候,大葫芦才搀着那个被捏得吭不出声的兄弟从佛堂出来了,流氓碰上贼了,该着倒霉了,一听是贼,哥几个赶紧摸口袋,傻眼了,大葫芦惊得变色了,赶紧到香案下看,那儿空空荡荡,早给拿得清洁溜溜了。   “啊……那个天杀的,偷本和尚的香火钱……啊,气死我了,我特么弄点钱容易么,一毛都不给留下,太绝了啊……”   佛念堂前的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嚎上了,一嚎露馅了,胳膊上纹身,脖子里串金链,引得游客纷纷拍照留下奇观,糗得大葫芦捂着脸,在众痞掩护下,赶紧扯呼……   ……   半个小时,这伙混子被小木召到了大隐寺后,众人丢了一天的辛苦钱,正骂骂咧咧呢,一来就看到了那个“贼”,大葫芦一马当先,解着皮带,带着众痞呼哨上来就要群殴。   小木要拦,被潘子拦住了,就见他一个箭步迎着众人冲上去了,堪堪照面的时候,他一侧身,一个扫堂腿,大葫芦刹不住车,哎呀妈呀,吧唧摔了狗吃屎,连放倒三人,潘子像沫了油的泥鳅,或贴墙、或蹲、或两撑地、或一个转身,每一个换位,不是混子挨一耳光,就是肚子上挨一拳,眨眼间四五个又吃了亏了,那后来的看清了,纷纷后退,不敢招惹了。   “我艹……等我喊兄弟砍死你的狗日的。”大葫芦吃痛摸着手机,看到小木时问:“木爷,这谁呀?”   “我也不知道,上级来人。”小木笑了,见识到江湖中难得的奇人奇景了,少年心性的,对于潘子佩服的倒是无以复加。   潘子此时才去掉伪装,墨镜一摘、棒球帽一脱,头发一甩,然后把葫芦兄弟看傻眼了,大葫芦好奇问着:“怎么看着眼熟?”   “大葫芦啊,你可是光长肉,不长眼啊。”潘子笑道。   哦哦哦……大葫芦夸张地嚷着,两人结结巴巴叫着:“潘…潘…潘哥啊。”   潘子指指身后地方,两人上前,一看,钱都在,还有众兄弟身上的东西,不但钱,连烟和打火机都不放过,全搂到这儿了,他似乎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了,他谄媚似地道着:“潘哥,这回……招我们不?”   “你,叫什么?”潘子没理会葫芦兄弟,指着刚才反应过来的那位,那位挨了打,心怵地道着:“刘洋。”   “绰号窝头……哎,我说领导,您……看我行不?”大葫芦反应过来了,凑着一张不规则的葫芦脸,谄媚到了潘子面前了,潘子拍拍他的肩膀道着:“你太胖了,反应太慢,不行。”   “谁说的,我反应多快呢。”大葫芦忿然道,话音落时,众人哄笑声起,大葫芦怔了下才发现,自己挎在肩上的钱包,不知道怎么又到了潘子手上,潘子笑着还给他道:“跟着老瘸当流氓吧,多有前途的职业……刘洋,你过来。”   那位叫刘洋的,战战兢兢到了潘子面前,这里面都是无家无业,不是单亲家庭爹不亲娘不爱的,或者就是根本没家在社会上混的,小木突然明白潘子的来意了,大葫芦说的没错,是招聘,应该盗窃团伙的招聘,就像现在大学扩招,都到地方上发掘人才一样。   招聘的方式很简单,对视了几眼,潘子似乎要有几个动作,却都没有做,而刘洋的眼珠子,却随着他的动作在动,小木也看明白了,这是找天生反应灵敏的,几眼过后,潘子笑着道着:“就你了,我和马爷、毛哥、瘸哥,都是朋友……考虑一下,晚上到三江酒店来找我,我给你找点事做。”   “哎。”刘洋点头,对于最底层,唯一的晋升台阶就是被老大看上,至于干什么没人在乎,反正不会比现在混得更差。   “哎,领导,干啥大事呢,算我们一份行不,我兄弟好多呢。”大葫芦错失招聘,抱着万一之想,求着道。   “呵呵,干我们这行,挣得是快钱,玩得是手快,必须学会眼快……”潘子说着,手一翻,明晃晃的刀片,直冲大葫芦眼睛,大葫芦啊一声尖叫,吓坏了,不过根本没触到,潘子手堪堪收停,随手一挥,嗖声直射向刘洋,那位小混子下意识地一侧,避过了。   根本没危险,白光蓦地收回到潘子手中,是一个连着细筋线的刀片,一试之下,大葫芦和刘洋的优劣自现,潘子笑着问:“像这样的事得天天练,你学不?”   唔,不不不,大葫芦头摇得像拔郎鼓,吐舌头了。   这招聘人的眼睛可是太毒了,十几个人,还就看上一个,安排了去处,潘子叫着小木走人,那一干没被选上的,可就耷拉嘴唇,开始羡慕嫉妒恨了。   “葫芦哥,赶紧回庙里当和尚卖香收钱吧,多耽误功夫啊。”有混子提醒着大葫芦。   “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木少爷混,还不比当贼强……当和尚都比当贼强。”   大葫芦摸着剃光的脑袋,悻然道着,看来晋升无望,只能再回佛堂,继续当他有前途的真流氓假和尚了,不过他还是很失落,小木回头看时,大葫芦一脸幽怨。   看来,理想是没有界限的,连大葫芦也有哦。   第86章 江湖奇说   小木跟着其貌不扬的潘子走到天黑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一件事。   江湖,是存在滴。江湖奇人,也是存在滴。   真无法想像一个人的手能快到什么程度,手一翻,能多出一个刀片、或者一个针尖来;手再一翻,多出来的东西会倏忽不见,接着再翻,估计别人身上的东西就要不翼而飞了。你要觉得他光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更能打,在二葫芦当托的地方,也有一群混子,其中似乎有人认识潘子,几个人围着都不是对手,他双手出拳的时候,或在颈部,或在腋下、或磕小腹、或敲脊心,往往是一个照面就能放倒一个人,等闲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你认为他也能打,那就更错了,还有看人,眼光很独到,小木知道的平时几个滑溜、奸诈的小家伙,全部被他挑出来了,这识人眼光把小木给看愣了……尼马,把混子里的精英,可都挑走了,净剩下像大小葫芦那样的蠢货了。   到晚饭的时候,那被挑到了四位,次弟到了三江酒店,小木依照老瘸的安排,给订了包间,酒席,四个人诚惶诚恐地来了,此时的待遇已经变了,上座,敬酒,一席山珍海味,把饥一顿饱一顿的四个混子,看得直咽口水。   小木看着笑吟吟的潘子,惊惧间又有几分惊恐,像这样的江湖奇人,他是不敢招惹的,就咱这好吃懒作的,玩什么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啊,所以表情显得极其尊敬,开席亲自敬了潘子一杯。   “别客气,干得不错。”潘子笑着道。   “都您挑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小木道。   “我不是指这个,能把这群小家伙组织起来,而且没被派出所提留走,就相当不错了,我去年回来时候,老瘸的人特么有一半都蹲在拘留所里。”潘子笑着道,言下之意,被警察提留走,多耽误招聘啊。   小木却是在想,我擦尼马的,贼娃子招聘敢情和大学一样,一年一招?   面上可不敢讲,他笑着问着:“潘哥,那看来这几位得委托您照顾了,年纪都不大,在我们这儿也就混个吃饱,我们也没能力给他们更多。”   “已经不错了。”潘子像是很欣赏小木似的,回敬了一杯,放下酒杯时,筷子示意着:“嗨,怎么都不动筷,吃喝,放开吃,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走遍全国……呵呵,刘洋,想跟潘哥走吗?”   那位刘洋啃着鸡腿,想都没想就点点头:“想!”   甭郁闷,被遗弃在社会的最底层,只要有机会,都会拼命抓住的,平时为了抢发小广告都会打得头破血流,何况是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呢?小木看着心下有点恻然,这一去,恐怕世上,又要多几个来无踪去无影的贼。   一尾殷红的大虾挟进的小木的盘子里,他懵然抬头,正和潘子的目光相遇,潘子神神秘秘笑笑,小声问他:“你好像很担心?”   “有点,不是我说难听话啊,潘哥,他们,包括我,都是炮灰出身,你们找的人不会是……”小木犹豫问着。   “是什么?”潘子问。   “是让他们……垫背吧?”小木声几不可闻。   “看来你混的时间还不够久,这个很重要吗?就我都是垫背的,你在这儿,不也是?讨个生活而已,别觉得没人把你们当人,其实要混下去,要混得好,那自己得把自己不当人。”潘子小声道,无言地拍拍小木的肩膀,以示安慰了。   饭间,电话来了,铃声一响,潘子的耳朵竖了竖,明显动了动,小木也不避嫌,一看手机道着:“潘哥,那对葫芦兄弟的,看样子是想跟您啊。”   “那俩蠢货搁老瘸手底几年了,数钱数都数不对,我要他干嘛呢?”潘子不屑道,根本看不上,只是有点奇怪地道着:“也就邪了,在你手上倒好使了,你不知道他俩多能惹麻烦,前两年在派出所里,比在外面呆的时间都长。”   说到葫芦兄弟,那几位低头哧哧笑,潘子对这几位可是喜欢了,一人面前一瓶,一挥手,喝,都别客气,喝好喝倒喝醉一场,明儿起来,你们就和这儿的操蛋生活告别了。   小木接着电话,一捂道着:“哟,潘哥,这俩货居然摸这儿来了……要不,我去打发了他们。”   “算了,叫上来一块吃吧,那俩活宝挺好玩的。”潘子笑道。   小木起身去接,下楼出门,一对葫芦兄弟各提瓶好酒,拉着小木,精神头格地好,大葫芦求着小木给说说好话,二葫芦眼巴巴看着,似乎也有此意,小木懵然不解问着:“啥意思,咱们过得不错了?不能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啊。”   “木少爷,你也应该跟着潘子混,跟潘子混的兄弟,都出头了啊。”大葫芦道。   “你听谁瞎说的?”小木故意刺激道。   “真滴,原来也是仓基那片拉皮条的,被潘子看上,去年年底我见着一回,都尼马自己个开上车玩了……真的,才过了几个月。”大葫芦道。   “您别不信,跟我们一起来的二毛子,拽大发了,有回我在大西洋酒店见了,他都装不认识我。”二葫芦道。   两人说着近两年,跟着潘子发家的,有那么三两个叫得上名来的,都是一转眼小jj成了吊,拽得不得了,小木凛然心惊地听着,心里瞬间跑过一万只草泥马,这真是人生或游戏,敢情仓基那片混子聚集地,就是盗窃团伙的新手村?   “走走,别抱太大希望啊,潘哥那神手,你们学不来啊……你看你自己,人胖得像头猪,手粗得像萝卜,你能偷了么?”小木斥大葫芦,这些日子生活太美好,人像吃了饲料一样往起催,二葫芦也没落后,就少一圈,他不服气地道着:“咋不行了,我们哥俩有优势呢。”   “就你,还有优势?”小木不屑道。   “有啊,我们皮粗肉厚,扛揍啊。”二葫芦道。   这话没得到回应,连大葫芦也厌烦他了,回头骂着:“天天跟上老子吃,吃尼马这么胖,这倒好了吧,人家谁也看不上,想找个提携的也木有……滚!”   骂骂咧咧,直上酒店包间,一进门,两人点头哈腰,肉麻地问好,又是一副景像了,潘子笑指着座位,让两货坐下,把两人带的剑南春直接打开,大杯倒着,来了个先干为敬,一杯酒二两多,喝得二葫芦天眩地转,马上吐字不清了。   两人的得性实在不怎么样,但凡喝酒,怎么倒得快就怎么来,两大杯下肚,大葫芦作揖敬着潘子道着:“潘哥,我觉得您就不够意思,小看兄弟们,兄弟我走过南,闯过北,一身精钢铁胆怕过谁?”   二葫芦迷糊着,接茬道着:“对,走过南,闯过北,厕所后头喝过水,火车道上压过腿。”   潘子一口酒喷了,大葫芦拿起酒杯泼了老二脸骂着:“滚尼马麻痹,不是老子拖着你,你早饿死了,还能吃这么肥?”   “少来了,咱俩你最肥。”二葫芦喷回去了。   两人眼看着又要互掐,潘子赶紧起身劝着:“喂喂,停停停,喝酒吃饭,自己兄弟呛什么?”   “对,吃饭,听潘哥的,不跟他一般见识。”大葫芦道。   二葫芦却是求着道:“潘哥,带我走吧,我给你当跟班啊,没事给您扛东西,有事替你扛揍啊。”   潘子算是被逗得吃不好了,没想到多时不见,这一对夯货脸皮见厚,嘴皮更溜了,他越看越有意思,问着那几位的意思,那几位和葫芦兄弟的关系着实不错,纷纷说好话了,话到这份上,潘子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怜才心切,放下酒杯,很郑重地道着:“老大、老二……你们是光羡慕贼吃肉,没见着贼挨揍,这碗饭真不是谁也能吃了的,知道我这一双手练了多少年不?”   潘子说着,两指一挑,酒杯飞起,落下时,手指指节一磕,又继续飞起,而他看也不看,落点的位置像被精准地操控了一样,然后潘子告诉葫芦兄弟时间:“二十年。”   大葫芦吓得一阵哆嗦,练二十年?估计他二十天也坚持不下来,二葫芦这时候爆发了,聪明了,和潘子道着:“潘哥,您逗我们玩呢?二毛子他们都是半年就出师了,您老身怀绝技的,随便指点两手就成,那能把您的手艺学完啊,真想学完,别说我们,就给他们一百年也不够啊。”   瞧瞧,这家伙拍马屁也会了,不过拍得潘子相当受用,大葫芦也明白了,期待问着:“我知道,潘哥,您是办速成班了对吧,和那驾校速成班一样。”   大葫芦一说,二葫芦立马补充:“三天能上路,出来全是杀手。”   潘子笑得止不住了,那俩也跟着傻笑,两人这矢志要成了衣来伸手、钱来靠偷的毛贼,小木却是没主意了,偏偏潘子问他了:“木,你看呢?”   那俩更是看到希望,巴巴瞧着小木,小火为难了,喃喃道着:“潘哥,说句不好听的话啊,您把我们这儿的精英可都抽走了,我们以后咋办呢?”   “哎呀,木少爷……一起走呗。咱兄弟一块多乐呵,以后专门劫富济贫。”大葫芦道。   “是啊,木少……一块劫贫致富也成,反正不当穷逼了。”二葫芦道。   小木不说话了,潘子乐呵谦让着两人边吃边谈,随口问着:“大葫芦,你这段时间干得不错吗,干嘛想改行?”   “潘哥您是不知道啊,我们那干的叫什么事,有一下没一下的,木少爷玩这么溜,迟早得走,到时候,我们啥也不会的,还不得傻眼……再说那也不叫个长事啊,这天天宰客的,我估摸着,派出所快盯上我这个假和尚了。”大葫芦道,二葫芦也在诉苦了,天天和那帮老娘们在一块,他们不但让我当托,而且还觊觎我的姿色,可了劲勾引我,哎呀,我都失身好几回了。   肉堆里打滚,难免不沾荤腥,那帮荤素不忌的小姐,估计没少拿二葫芦发泄,但这样子恐怕入不了潘子的法眼了,他又给两人灌了两大杯教唆着:“其实我早就看上你俩了,瘸哥发话了,不放人呐,结果你俩越吃越胖,黄金时机都错过了……那个,也无所谓,看你们刚才的表现,还成。”   哟哟哟,这把哥俩兴奋的,又来几杯,大葫芦捋着袖纳头要拜,被潘子拦住了,潘子说了,差最后一关啊,看过水浒不,入这行得有投名状,懂不?   “懂啊,那不切个人脑袋么?”大葫芦道,二葫芦不信说着:“不能吧?那玩意比肾好卖?”   “啧啧,听我说……很简单,去做一件,让看得上的事……明天,派你们到机场,一人偷回个行李箱来,能到手,二话不说,跟我走;拿不到,安安生生就搁仓基当流氓,行不?”潘子道。   这难度可比当扒手大多了,谁可想大葫芦拍着胸脯含混不清道着:“成,不就偷个行李箱么,我给您偷一车。   “太简单啦,说话算数啊,潘哥。”二葫芦也上道了。   潘子又倒着酒,那哥俩兴奋得一口闷了,哥俩实诚的,不知不觉,两瓶都灌进肚子,这最后一大杯一下肚子,二葫芦呼咚声,从椅子上滑到桌下了,大葫芦脑袋一歪,扔在桌上口齿不清了,潘子笑着道:“这哥俩像孪生的一样,连酒量都差不多……哈哈……吃吧,别理他们。”   两人来此,无非是添了一个偌大的乐子而已,小木没治了,只得电话招着其他人,来把葫芦兄弟给抬走,等他费了好大劲,把这一对货运上车时,潘子已经带着几位小兄弟扬长走了。那俩喝多的还在车上打滚,含混不清的嚷着:谁也别拦我啊,老子的理想实现了,不当流氓了,要当贼了……   第87章 说不如做   “着装,是人的第二皮肤。”   “从着装,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情绪变化。”   “着装,与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密切相关。”   郭伟恶补着一大堆纸质的、电子的书籍,这类冷知识,恐怕就连找也不好找,很多是英文原版的,看了一晚上,仍然有点云里雾里。   “秀才,有点成效不?”关毅青敲击着电脑,在努力修补着女嫌疑人不多的照片,视频。   郭伟拿着一张纸,摘录的笔记递给关毅青道着:“理论上是成立的,但也仅限理论上成立,我找不到类似的案例。”   关毅青接到手里看看,几个国外人名,几条艰涩的心理学理论,这也把她难为住了,皱着眉头半晌无语,郭伟小声问着:“你和师傅去了趟苏杭,怎么回来又变了个样子?”   看看几个刚上班的还迷瞪着,关毅青悄悄附耳和郭伟说了几句,然后郭伟脸色徒变,愣了半晌反问着:“不是结束了么?”   “我也以为结束了,谁知道是去见他,相见还不如不见啊,这家伙拿我当范本,他看了几眼就说,这个嫌疑人,可能是个公务员的身份。”关毅青道,指指屏幕上,还保持着神秘身份的唯一线索。   “不能吧,他个拉皮条的,比我们侦察员眼光都尖?”郭伟不信了。   “恰恰就因为是拉皮条的,师傅说他识人,要比咱们高一个境界……考考你,你能看出来么?”关毅青搬着电脑,让郭伟看。   两车放车的视频,不到一分钟,而且是远距离,标清摄像头,画面实在够呛;单元楼留存了最珍贵的一份,不过也仅仅是留下了一个侧脸,郭伟咬着指头瞅了半天,那迷茫的表情,可就离昨天小木差太远了,而且看了半天还在吧唧嘴,喃喃说着,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诽谤我们公务员呢?这怎么也不可能看出身份来啊?那你们没问,让他看看在哪个单位上班,我们直接传唤不得了。   “就知道你不行。”关毅青笑着搬正屏幕了。   “那也不能乱行啊,师傅有点走火入魔了。”郭伟有点受挫了。   关毅青一瞥小伙子的糗样,提醒着:“那你可别忘了,这条重大线索来源也是他,要是他不提醒,恐怕咱们还得在原地打转。”   “这个我承认,但谁也不可能一直正确下去啊……不能他说是公务员,咱们就在公务员群体,查找嫌疑人吧?”郭伟道,这种档案分类,可不属于警务的范畴。   关毅青却是一笑,没有多说,抬头示意,郭伟看时,申令辰匆匆来了,扬着拍了几下引起注意,朗声道着:“今天的查找方向稍微调整一下,咱们分成三个组,我和毅青、郭伟各带一组,到省、市劳动与社会保障部门,提取一下人员信息:详细信息以关毅青做的模板为准,身高一米六四、年龄在25到35岁之间,年龄放大点吧,放到40岁,以提取信息为模板,对比一下脸部轮廓相近的人员……现在我们是摸黑走路,能往前走一步就算一步……对了,毅青,你安排信息中心提取一下,驾驶证的信息,看看有没有发现……好,现在八点四十分,九点钟准备出发,各组自行解决午餐问题,晚上回来统一汇报,准备一下。”   布置完,他和许飞队长匆匆走,郭伟却是瞠然看着,小声问关毅青:“还真准备从这个群体里查?”   “当然了,我和师傅把他的理论又发展了一下,既然是这么一位呆板、老派的女人,那她应该在社保记录里有留存信息的;既然能开了车,那在驾证记录中,也应该有线索……”关毅青保持着高昂的工作态度,郭伟却是为难地道着:“你知道全省社保记录里,有多少符合这个年龄段的人?就搬一台银河处理器回来,也得检索几天时间啊,就咱们队里的破电脑,不累死机才怪。”   关毅青翻了他一眼,以问代答道着:“知道我和师傅为什么相信他,而不考虑你的意见吗?”   “为什么?”郭伟愣了下。   “他一直在做,师傅一直在试错,而你,一直在坐等,而且,一个能靠拉皮条,在短时间解决生计问题的人,我宁愿相信他的眼光是对的。”关毅青笑笑道,收拾着东西,往各组人员手机上传着信息,起身走了。   郭伟呆呆瞅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   ……   “眼光……眼光……盯准这个地方。”   潘子在训着初入门的几位混子,他手背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就那么放着,考核的内容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把打火机拿走。   就摆在眼前,就在对方的手背后,可偏偏谁也拿不走,每次伸手,都堪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累得四个混子已经是满头见汗了。   到了刘洋面前的时候,刘洋不等放好,嗖地伸手,不料潘子微微一抬,他掏空了,他反手一捞,潘子顺势一缩,又躲过了,再一伸手,卡声定住了,潘子手持着打火机,已经顶住了他喉结,眼光示着他的身形。   倾斜了,斜得不像样了,潘子火机在刘洋脑袋上磕了磕斥着:“你这顾头不顾腚的,反应再快有什么用?注意怎么样动……这不是打架,要用全身的力气,所以除了需要动的一只手,什么都可以不动……包括你的眼光都不需要动……注意,我要开始扔了啊,看着我的手……”   相距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潘子变手了,一挥,手里扯着皮筋的溜溜球就射向混子,考核的内容也很简单,要判断球从那儿出来,然后避开……想抓住,算了,能抓住,你就出师了。   这手法变得混子们可是叫苦不迭地,明明觉得他是扔裆部,人家一翻手,打肩上,明明觉得在胳膊上,人家一翻身,却打在脸上了,四个人脸上、额头、鼻子上、胳膊上,纷纷中招,越躲不开,糗色越重。   “不要觉得被挑中了,就登堂入室了啊,差远了。”   “不要觉得小聪明就了不起啊,天下高手多得是。”   “从明天开始,就进入训练了啊,要是三个月还躲不开我的手,拿不走我手上的东西,你们哪儿来的,还滚回那儿去。”   “平时多吃点苦,将来才少受点罪啊,有本事偷东西的不叫贼,能偷走不被发现才是贼。”   “一个成功的贼,不在于他偷了多值钱的东西,而在于根本没人知道,他偷什么东西了……”   穿花似的步子,乱飞的溜溜球,几圈过来,那几个混子根本抵挡住了,有的已经起了惧意,捂着脸生怕眼睛鼻子又挨一下,这类货色潘子可没有什么客气的,一脚踹出去几米远,到了刘洋面前,小伙子终于堪堪避过飞脸腮肌的球时,潘子终于面带微笑了,手停了,一放在背后,依然是那么岿然不动站着,像从未动过一样。   那四位可就狼狈了,最好的勉强能站在原地,玻璃小球要击在脸上软处可也不好受,挨最多的一位,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潘子摇摇头,似乎对这几位的素质,也是不甚满意。   这时候,潘子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看是小木的电话,接听了道着:“怎么了,木?什么?怎么可能,我这儿没人知道……什么?真去机场偷行李了?哈哈哈……这,这不能赖我啊,我就随便说了句……哈哈……好好,我一会儿去……”   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又听到开心事了,那对葫芦兄弟,居然真去机场偷行李箱了,潘子想了想叫着四个小混球一起走,且起且教育着:“刚才得到消息,那俩葫芦兄弟去机场偷行李箱了,不管怎么说吧,这俩混球胆子实在不小……走,带你们观战去,让你们受受教育,看看贼挨打是个什么场景。”   带着四人鱼贯出了早训的公园,上了辆破面包车,刘洋坐在副驾上,像是心神不宁地求着潘子道着:“潘哥,您得救救他们啊。”   “理由呢?”潘子不动声色问。   “葫芦哥人不错,没少帮我们。”刘洋道,后面几个小混子,也附合着。   “那你们觉得,他俩能偷到吗?”潘子问。   不可能,几人想想,又使劲摇摇头,绝对不可能,像高档宾馆、政府机关、机场等等那种保密严密的场所,在混子的禁地,别说偷东西了,就讨吃要饭都不会选那种地方。   “所以这不是干事,是特么干傻事,教你们一条经验啊,碰上干傻事的货,你们要做的不是救他,而是……跑快点,走远点。”   潘子拧着车钥匙,车呜声发动,疾驰而去……   ……   在机场候机楼前下了车,扔下车钱,小木四下张望着,寻着那一对夯货的身影。   一般不起这么早的,是红姐追问他二葫芦没去抽奖现场,庙里也没见假和尚,电话也打不通才让小木急了,相处久了,他对大小葫芦了解得很清楚,两人想出人头地、发家致富的心切强得很,实在是素质太差且没什么路子,否则他们抢银行也一点都不介意,小木回忆着他俩对潘子的崇拜,十有八九真敢来偷行李箱当投名状。   从一处出发口奔进机场候机厅,四下看看,又从另一出口奔出来,湿热的天气很快让他出了一身汗,莫名地走的时候,小木突然间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是啊,这一对混迹社会底层的恶痞,他怎么会这么关心呢?这样的人,被警察抓走不更好?   可他偏偏却不希望看到那个场景,来到苏杭,在他最糟糕的生活里,碰上了这么一对更糟糕的人,就为每天挣点小钱,会死皮赖脸去讹那些嫖客几十几百,会威胁那些站街的小妞多交抽成、甚至会一言不和,拔拳相向,在这一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激生活里,小木感受到更多的,却是两兄弟推心置腹的信任。   对,信任,这种奢侈的东西,却在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让小木发现了。   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好色、龌龊、以及卑鄙和无耻,活得真他妈叫一个淋漓的真实,相比曾经忧郁和无所事事,小木倒宁愿和这两个货打交道。   人呢?我艹……小木瞅见二葫芦贼头贼脑在一处到达口巡梭时,赶紧地,飞也似地奔上去。   垃圾桶旁边,有两个旅客正抽烟,旁边就是行李箱,敢情那货想下手呢,小木奔上去,一脚踹在二葫芦屁股上,哎哟一声,二葫芦怒不可遏回头,然后笑了,不过,生意黄了,正要发飚,小木拽着他就走,边走边踹边骂:“大葫芦呢?你俩蠢货,喝多了都没忘了这事?连真话和玩笑话都听不出来?这是偷东西的地方吗?你这是作案吗?简直是作死。”   “哦,也是,真不好下手。”二葫芦省悟道,这才恍然大悟说着,实在不好下手,里头保安太多,外面又这么摄像头,找了俩小时,都没找到下手机会。   又挨了小木几脚,这傻逑呵呵傻笑,根本不当回事,领着小木到机场不远处,一个监控的死角,大葫芦带着几个混球,正蹲在路牙地等消息呢。一见小木来,大葫芦喜出望外道着:“哎哟哟哟,看看,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只有木少爷是真心诚意关心咱们……别人特么都是假的。”   本来准备骂两句的小木,一下子气全消了,大葫芦一脸傻相的,你实在和他生不起气来。   却不料这货蹬鼻子上脸了,夸了小木两句,要求就来了,拽着小木问计着:“木少爷,木爷……这回你得帮我们,找了两小时,愣是下不了手啊。”   “我只拉过皮条,没拉过行李箱啊。”小木道,和葫芦兄弟解释,必须直白。   今天直白也不行了,大葫芦说了:“那不一样么?拉皮条把人拉走,偷东西把箱子拉走,怎么可能难住你呢?”   “哎唷我艹,那能是一码事?”小木哭笑不得了。   “在您眼里不是个事啊,我觉得你行。”二葫芦唆着。   几个混球开始求小木了,小木听出来了,潘子一年才回来一回,在他手下发家致富的几位,不知道真假,都快传成神话了,既然是神话,那就忍不住让这些苦逼兄弟神往了,试想一下,谁特么不想过上衣食无居的生活,还愿意在街头这么漂着混着。   小木可没想到潘子在这群货的心目中居然有这么重份量,说起来这个考题已经是简单的了,大葫芦说了,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头回见潘子他其实有机会跟着走的,谁知道喝多了和一个妞睡觉误了,结果让另一个小混子讨了便宜,那个家伙现在都和潘子平起平坐了……想起来,我特么后悔滴,就想把自己的jj给切了哈。   二葫芦也讲了,咱们的灰暗人生需要改变啊,不能让人家谁瞧你一眼就知道是地痞流氓啊。   “然后改变成毛贼?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小木哭笑不得问。   “不不不,绝对不是毛贼,他们做的都是安全的案子,就是瘸哥的大哥,老牛逼了,做了多少年,就没出过事……真的,我喝酒听瘸哥讲的,他说他大哥叫什么来着……对,五哥什么来着,号称犯罪大师。”大葫芦神往道。   小木一下子听怔了,二葫芦说了:“真的,你想出来个潘子都这么厉害,那上头该厉害成什么样子?要出事了,潘子能年年回来?你别看人家长得不咋地,牛着呢。”   对呀,那股子自信,霸气,像腰揣万贯,却衣衫普通的低调人物,正是那种江湖人物的风格,小木怔了几秒钟,眼前一闪而过自己经手的赃物,突然间有一种明悟。   “哦,我明白了。”   小木凛然想着,思维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拿堆积成山的案例当小说看的学生时代,那时候也像现在身边的这些小混球一样,对案例里那些恶名昭著的坏蛋,有一股子神往,这个神秘却并不繁复的组织的团伙,估计是这样运作的:组织团伙盗窃,赃物转移异地销赃,偷、运、销一条龙,就像他曾经观摩到的一起国外案件,成团伙的盗窃高档电子产品,而销售地却在境外,很多年警方对此束手无策,因为连起码的证据也拿不到。   有意思,太有意思,这些违法的,过得可比执法的精彩多了,小木见猎心喜,表情泛着一种病态的笑意,就像入芝兰之室久不闻其臭一样,现在对花样奇特的犯罪,好奇和惊讶要大于心里所存不多的正义感。   “哎,木爷……你咋啦?”二葫芦晃着手指,试图叫醒小木。   “别乱,木爷一发呆,办法就来了。”大葫芦推着老二。   小木理了,笑了,笑吟吟看着葫芦兄弟和他带来的几个混球,他们都期待地看着小木,小木道着:“你们想好了?潘子可是随便说了句笑话,能当真?”   “那不能,他多大的人物呢,说话能不算数?”二葫芦不信地道。   “就是笑话,他也得认了,就跟咱们宰那些约炮的一样,他理亏啊,他得掏钱呐。”大葫芦道,求着小木道:“木爷……兄弟们一直把你财神爷啊,您说这事,给出个主意啊。”   “本来不愿意帮,不过有人号称犯罪大师,我就不服气了,找一群熟手作案算什么本事啊,整一群笨蛋能把事办喽,那才叫能耐。”小木道。   “对,我们就是那群笨蛋,你说吧,咋办?”大葫芦拍着胸脯道。   小木抬头看着进了繁忙的空港,出租车、私家车,载客大巴、中巴,带来或者送走着熙攘的旅客,无数个案例在他脑袋里去芜存精,一个最适合这群笨蛋干的办法,从记忆中跳出来,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脸上,成一种微笑。   他一勾手,几个脑袋凑到一起。   他一挥手,五六个人四散而去。   那去向,居然是载客最多的大巴。   从哪儿,能偷走行李箱吗?小木一点也不担心,他安安生生地坐下来,拿手机远远拍着,又是一种全新的作案模式,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天生是干这个的,否则为什么一作案,比做任何事都心情舒爽呢?   五个人,不同方向,靠向了大巴……   第88章 眼利手拙   “师傅,您这大巴,搁哪儿停车呢?”有个呆头傻脑的胖子,凑到了帮助旅客放行李的随乘人员身边问。   “哦,东明广场。”随乘说了句,看着手里的票根,听得一声响动,要回头时,那胖子一拽他,他警惕地看着:“干什么?”   “借个火成不?”胖子递给他一根烟,接着,他狐疑点火,那胖子却再没下文了,走了。   他回头看看,又瞄瞄到售票窗口的胖子,骂了句:“傻逼货。”   车门口不知道啥时候也上去了个黑胖子,站在前窗门口处,司机以为是乘客,没理会,半天没走,司机问着:“嗨,你站门口干什么?”   “我等人呢,漏了咋办?”   “票呢?”   “那不去买了吗?”   “你到后头占个座啊,老站门口干什么?”   “这么热,吹吹风不行啊。”   这胖子捋着袖子,一胳膊纹身,那司机没敢再多说了,胖子呆了片刻,下去了,谁可想这货,一眨眼,又上来了,满车旅客戒备,甚至有女旅客,把包往身里放了放,明显觉得这个黑胖子不是好路数。   车下,又有个呆头傻脑的小子拽拽同乘问着:“师傅,您这大巴,搁那儿停车呢?”   “东明广场。”司乘随口道。   那人一拽他,又问着:“东明广场在啥地方,离市政府远不?”   “那不是一路。”司乘道。   那人又一拽他问:“那到市政府,坐那趟车,给你们钱,你们把我送去行不?”   “去去,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市中心地方我们这大巴进得去啊?”司乘怒了,碰上傻逼了,直接轰走了。   又隔了一回儿,换位了,问路的跑上车问司机了:“师傅,东明广场你们停车不?”   “就在广场停。”司机道。   “换个地方停成不?我要去市政府上访,你们把我送去行不?”   “这车不行,打110,让警车送你去。”   “哦,这办法好,师傅你太机灵了,这么精你开啥车呢,能开飞机啦……”   司机说得满车大笑,那愣头青一出口,全车继续哄笑,司机脸红耳赤叫着司乘,把这货撵下去了。   都在防备上车的坏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车侧身、下部,开着的大行李储存处,堆着的行李箱已经消失了几个,而上车逗司机说话的,仅仅是为了挡住他的视线,以防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端倪。   谁也没看到啊,最起码司乘就站在车下,不可能丢东西啊。   片刻,司乘上车,检票,数数人头,车门合上,这时候,看到那两个相貌不善的胖子,又朝车门来了,司乘催着司机,走吧走吧。   那俩胖子,走到位,正好站在车身右侧,实在不讨人喜,没人看他们。   车呜声启动,缓缓驶离,这时候,大小胖葫芦都笑了,车身驶过的地方,露出三个,两黑一红行李箱,来不及拿走,可来得及塞到车身下面啊。   等待以久的三位顺手提起,拉着拉杆,旁若无人的走了。   第二辆大巴驶到这个位置,只看到了一个很大的遮阳伞,人群让开之后,那伞收起来了。   是小木,用收起了最后一个遮着视线的伞,掩饰着几个货捡起拉走行李的一瞬间。   艹……太完美了!   小木看看按部就班的司机,回头瞅瞅如流的旅客,依然在各忙其事,他心里莫名地体验到一种奇怪的爽感。   原来偷东西,就是比丢东西感觉好哈,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压抑着心里涌起的快感,那种快感来很强烈,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做贼突破底线给他带来的不适。   “莫非老子天生就是个当坏人的料?否则为什么做这些一点生涩感觉都没有?”   他快步走着,如是想着,纵然学过心理学,也探究不透此时自己的心态,真他妈好玩,那紧张的,那刺激的,那生怕被发现恐惧的,还有最高潮的一刻,一下子得手的……哦哟,这做贼竟然和头一回做爱一样,明知道多了伤身,偏偏还想胡来……   ……   不过这几个胡来的,真把潘子惊到了。   他快到机场接到了电话,估计是那个混球出事了,谁可想,是得手了,已经撤离了。   要是那对傻葫芦他肯定不敢相信,不过是小木说的,他可不敢不信了,相识不久,可以小木的观感颇佳,这个小妖孽混在流氓地痞队伍里,已经让老兄弟几个很是扼腕叹息了。   匆匆回返,一个小时后,回到仓基村里,葫芦哥俩租住的狗窝,一进门,两黑一红的行李箱摆在房中央,葫芦兄弟得意叉着胳膊,等着检验呢。   真的,假的?潘子纳闷了,机场那地方,就他下手也得掂量掂量,不能这俩蠢能办到吧?   你瞧啊,大葫芦凸着肚子,眼睛都有点斗鸡,二葫芦前额有点鼓,像脑门被驴踢过,而且踢过不止一次,看什么东西一出神就流哈喇子那种,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啊?   “俩兔崽子,不是买了仨箱子唬弄我吧?”潘子开诈了。   “不能,你看哥们像个拿东西掏钱的么?”大葫芦呲着牙道。   绝对不像,潘子明白:“抢的?”   “那更不可能,你看哥们像干那种低智商活的么?”二葫芦也拽了。   潘了愣了半晌,看看小木,小木在笑,他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直问着:“我没亲眼看到,不算啊,谁知道你们怎么鼓捣回来的。”   “嘿嘿,我们早有准备。”大葫芦笑了。   “就防着你耍赖呢。”二葫芦掏着手机一扬:“让您好好瞧瞧,别老拿我们当笨蛋。”   “我们必须是坏蛋啊,不能是笨蛋。”大葫芦声明着。   潘子接过了手机,摁着录下的视频看着,不理会这对蠢蛋了,不过这对蠢蛋办的事,瞬间把他吸引住了,就见视频清晰地录下的作案过程:大葫芦、二葫芦轮番骚扰迎客的司乘,上车的一位堵着司机的视线,骚扰一回,就有一位凑到车身侧的行李架下,拉一个飞快地扔到车下……再骚扰一回,又偷扔一个……肯定当面偷不走,而放到车底,无疑是制造灯下黑最好的地方……骚扰、堵视线、偷东西一气呵成,直等着车一开走,那几位站在站台上的,顺手拉起行李箱,从容离开。   看着看着,潘子的眼神凛厉了,扫了大葫芦一眼,吓了大葫芦一跳,不自然地往后退。   那不是威胁,那是惊讶的,明显不是这号蠢货能想出的办法,二葫芦吓了一跳,赶紧道着:“潘哥,真没作弊,不信兄弟们再去给您偷几个回来。”   “是啊,那一看就是机场。”大葫芦道。   潘子摁关了视频,拿着手机,看了偷回来的行李几眼,又看看葫芦兄弟,然后眼光盯在小木脸上,那目光像电流一样,无形,却实质,像要洞穿小木那张笑吟吟的帅脸一样。   “哦,我明白了,有高手指点。”潘子慢慢地笑了。   “这不犯规啊,您没说不能带人。”大葫芦提醒道。   “反正偷回来了,潘哥您看着办啊,不收我们赖上您了。”二葫芦提醒着。   小木不能不吭声了,笑着道着:“潘哥,没办法啊,谁让这俩兄弟太崇拜您了,要不就勉为其难教他们两把吧。”   潘子笑了,扔回了手机,眼睛盯着却还在小木的左右,奇怪地问着:“木啊,以前干过?”   “没有,偷情经常有,偷东西可是头一回。”小木道。   葫芦兄弟哈哈直笑,二葫芦说了,偷啥情的,那姐们巴不得叉开腿让你艹呢。潘子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闭嘴,把这货吓得不敢笑了。小木倒帮着圆场了,直道着:“他俩就这货色,改不了了。”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潘子道,怎么也捋不顺这个思路,明明两个奇蠢无比的货,怎么在小木手里,用得这么精妙,以他的眼光看,刚才这几招,差不多赶上老手的作案了,而恰恰这种人,是最缺的,一想此处,他狐疑地看着小木,似乎觉得对方隐藏了什么。   “潘哥,瞧把您奇怪的,真是头一回,这拉行李箱和拉嫖是一个道理……拉嫖,您得看准,那些心里痒痒的、脸上紧张的、眼睛还时不时往路两边瞅的那种……拉行李箱呢,只要看准司机和司乘不注意的空档,就完全可以做到,这叫……注意力错位。”小木编了个,这种更类似于晕轮效应,三个人都傻看他,他解释着:“很简单啊,比如咱们ktv为什么用很暗的灯光,那就是要制造暧昧气氛;还有为什么那些出来的卖的妞,总是鼓着一个大胸,而且胸前留一大片白……这是吸引您的注意力,注意力一被吸引,你可能就会忽视这个女人究竟长得怎么样。”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那些老b使劲往胸前垫呢,老子摸了好几回,摸到的都是海绵。”二葫芦恍然大悟道,平时摸姐的小事,终于找到理论的支点了。   潘子笑了,先是微笑,后是长笑,尔后哈哈大笑,边笑,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位,大葫芦谄媚问着:“潘哥,瞧我们兄弟还成吧?”   “嗯,不错。”潘子点头。   “那我们……”二葫芦期待地问。   “跟我走,试试你们到底有多少斤两……木,你也来。”   潘子掉头,不容置疑地道着,葫芦兄弟击掌相庆,一左一右挟着小木,跟着潘子下楼了……   ……   男人的心血来潮,和女人的大姨妈来了一样,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这回轮到潘子了,他放弃了循序渐进的培训方式,拉着挑出来的四个新人,加上小木和一对傻葫芦,直接进入预演阶段。   21路公交车,下车,到站地世纪广场,潘子急步走着,左右众菜鸟跟着,潘子且行且教着:“接下来我要考考你们的眼光啊,注意看,注意观察,一个人的视觉识别极限,可以在一秒钟内接收上万个不同物体的特性……你们记一下,脸、手、着装……停!”   突然喊停,潘子突然问:“不要回头,刚刚过去的那位女人,拿了一个什么颜色的包?”   傻眼了,一群菜鸟谁也答不上来了,潘子回头瞪着眼,小木狐疑道着:“没拿包吧,她在打电话。”   “回头看。”潘子道,众人齐齐回头,然后看到那位女人,正把手机往挎着的包里放。   “不错,不断挖掘你视觉瞬间记忆的能力,以后你们会受用不尽的。”潘子道,这是对小木说的,他越来越发现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了。   反过对那些菜鸟就不客气了,恶声斥着:“都傻啊,别特么看我……注意观察四周的环境,使劲记……走了。”   带着一群未出庐的毛贼,沿着广场走了一个大圈,潘子一言不发,那些人四下张望,又一次站定时,潘子回头问着:“治安亭里有几个警察?”   “三个。”大葫芦反而答上了,他经常被警察追,最注意这个。   “治安亭加上广场四周,能看到的摄像头有几个?”潘子又问。   这谁知道,不过奇怪的是小木居然答上来了,他说道:“26到28个,这种公众场合,几乎无死角,都是广角摄像头。”   看来,曾经跟过秃蛋一段时间,学到的东西还真实用,二葫芦犯傻了,小声问:“什么是广角的。”   吧唧,潘子给了他一巴掌,继续问着:“街路面巡逻队,你们看到了没有?”   “没有啊。”刘洋道,众人附合,一目了然的地方,明明没看到嘛。   “没看到不等于没有啊。”小木道:“这儿卫生保持得很好,没有摊贩,连小广告贴的也不多……能保持这么干净,街路面巡逻应该相当频繁。”   听到这句话,潘子的眼神微微惊讶,他压抑着没有向这位新人竖大拇指,无语了等了片刻,出声提醒着:“回头看……眼睛要能看到视线之外的东西。”   回头,然后众人齐齐惊愕,从另一位路口,并行出来一队路面巡逻的警察。   潘子不客气了,吧唧吧唧挨了个扇巴掌,除了大葫芦和小木,一人挨了一巴掌。   这不是巴掌,这是让人长记性呢。   ……   下一站,直乘着232路公交,驶向另一站,下车步行两站路,到了步行商业街,霓虹和灯箱广告交相辉映的商业地段,潘子带着众人就站在街口,停下,他说着注意看,然后让人向后转身,片刻又转过来了,他直接问着:“刚才香奈儿店面前,一位穿白裙的女人,哪儿去了?”   这考的还是瞬间记忆和判断,他背后群人,直勾勾找着,潘子已经不客气,吧吧吧往后扇巴掌,二葫芦急了,直说着:“好像进店里去了。”   “对了。”潘子笑了,不过还是吧唧给了二葫芦一巴掌,然后骂了句:“用好像,肯定是蒙的。”   没打小木,他笑了笑,突然又叫着往后转,一眨眼,再往前看,这一次先问小木,不料小木提前说了,直道着:“潘哥,刚才一辆红色的宝马很扎眼,刚刚才泊定,您一定问里面下来的那位女人,进那个店里了……答案很简单,应该是去七guugi专卖店了,她正朝那个方向走。”   这话,听得潘子表情一下子僵了,和他想的一样啊,他愕然看着小木,不信地问:“木啊,你吓着我了,怎么看的?”   “视线太远的,您也看不着,视线太近的,无关紧要的没意义,只有这个扎眼,比较适合考较一下新人。”小木道。   想法正和潘子一致,潘子吧唧吧唧扇了一圈巴掌骂着:“看看,我还没问,人家都抢答完了,你们还傻看了……学会了吗?就这么看。”   这么教了几招,还真个入门了,只是潘子的手太重,巴掌扇得哥几个脑袋都有点吃不住劲了,又一回答不上来,大葫芦赶紧缩头,求着潘子道:“潘哥,我自己来……您别费劲了。”   敢情是怕扇,自己吧唧吧唧装模作样扇了自己几下。   不过实在天资太差,自扇得也快吃不住劲,还是没多大长进,反观刘洋几位可就进步神速了,沿街走了几公里,慢慢抓住决窍了,小木还小声教了,你用对比的方式记不同点,会在一刹那记住很多的东西,比如那女儿的腿、发型,着装,以及一男一对的配对等等,用特征定位人物,会记住的更多,更快。   这可是实践过的,ktv选陪唱,木少爷一眼看过去,说出她们的三围一点问题没有。   方法对路,那上路就快了,几公里过后,就连葫芦兄弟也长进了,反观潘子可是表情复杂了。   他妈的,到底谁在教啊?都围着小木听呢。   再下一站,福旺多超市,转悠了一圈,什么也没买,问题又变了,不问摄像头,不问保安,潘子问路过收银处时,那排队结算的顾客里面,有几个戴表的。   又傻眼了,不能问题老变吧,二葫芦一伙挨了巴掌,有点委曲了,大葫芦自扇耳光,提着意见道:“潘哥,您这是故意折腾我们啊。”   “活着还是瞎折腾呢,你怎么不去死啊。”潘子骂了一句,看向小木,小木竖着四根指头道着:“四个,一男,三女,一个右臂,三个左臂,收银处一共排了八个人,六女,二男,一对夫妻。”   这回不但把潘子吓住了,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小木,尼马都一起进超市,不能他都记下来了,兄弟一点都没印像吧?   “你……好像知道我要考这儿?”潘子犹豫地问,这个人太让他奇怪了。   “对呀,其实我没观察四周,我在观察你啊……超市的货架,摄像、您都是漫不经心看过了,在出口的时候,你往收银处多看了两眼,我想,您考的八成就是那儿,所以就注意一下。”小木笑着道。   不是记性过人,而是眼光过人,直接揣摩到考官的心理了。   这下把潘子难住了,优劣无从判断了,这种方式是考较新人对值钱东西的敏感程度,钱、包、表、手机在什么人身上,都应该是下意识的注意,可没到被这样曲解了,他思忖了半天,面对笑眯眯的小木无语了,只拿那伙菜鸟出气,吧唧吧唧扇了一圈骂着:“看看,没文化真可怕,教你们当贼都这么费劲……瞧瞧人家木少爷,天才啊,不用教就会。”   在众人钦慕的眼光中,小木咬着下嘴唇,羞得无以复加,心里奔过一万只艹尼马!自打来到这个地下世界,怎么那一行都是天才?   天才的光芒还在继续,又换一站,五洲酒店,在那种小木熟悉的地方,他能准确地讲出进出客人的出身,主要是身家。   匆匆而过的一位貌不起眼的中年男,腋下夹着包值钱啊。   西装革履进出来几位,那不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精神头那么大,十有八九是做业务的。   众人在点评进出人员那类好偷、能偷上值钱东西,潘子在纠错,这群混球的眼光啊,还仅限于那些穿着花哨、袒胸露腿的女人身上,出来位女的,大葫芦说了,这些女的好抢,当年哥出道的时候,抢过金项链,二葫芦说了,好像谁没干过似的。   小木笑着教育俩货,用通俗的语言表述:有钱的不缺逼,而有逼的,她就不需要带那么多钱了,知道为什么你们停留在流氓地痞土贼层次上吗,就因为你们的眼光,只能看到这些表面的东西。   众小贼似懂非懂,潘子却是疑窦更甚。他觉得自己无数次实践积累出来的经验,怎么放在小木面前都有点苍白呢?莫非这家伙,上辈子就是当贼的?怎么看得比老子还准。   又悠闲出来的一位老头,没人看出异相来,潘子也把这位忽略过了,而小木却提醒着,最值钱的就是这位,富人,渡假出来的……没看到值钱东西,傻了吧?值钱的是人家那悠闲的风格,看穿着,低调奢华,衣服搭配绝对不是国产小厂的山寨货……众人不信,连潘子都有点怀疑了。不过马上应验了,老头遛达到停车场,开走的是一辆奥迪a8进口款,与他表像完全不相称的反差,让群贼齐齐跌下巴了。   这回没人挨打,只有潘子面色沮丧,直接自扇了俩嘴巴……   第89章 见猎心喜   一周后……   滨海,南郊、田渡滨地区。   申令辰和许飞在路口等了足有二十几分钟,才见得片警小陈带来的另一位老人,两人匆匆迎了上去。   这里是海钢的旧址,已经被开发成住宅及商业区了,连绵的高楼大厦,竣工的,在建的,有数公里长,昔日海钢的高炉、厂房已经不见影了,当年数万职工所剩寥寥,片警小陈带来的就是一位。   原钢厂保卫科科长,之后在区分局岗位上退休的民警谭智文。   老人家精神不错,和众人握手寒喧,几句话进入了正题,申令辰把一组照片递给了老谭,老谭细细辨识着。   是老瘸、马寡妇、丧毛那群坏种,谭智文看了几眼就认出来了:“对,没错,都是钢厂子弟,我抓他们不止一回了。又犯事了?”   “哦,还没确定……谭叔,给我讲讲他们的事。”申令辰好奇地问。   这位老警皱皱眉头,递回了照片道着:“还不就偷抢拐骗那些事,九*年钢厂大下岗,几万人的饭碗顷刻砸了,那一下子可就天塌了啊,有本事的自己折腾,没本事的被逼着去折腾,由此引发的治安问题那可就大了去了,打架、偷东西、抢劫、还有走私,一下子就都冒出来了,整个南城区的治安问题,有七八成,都和钢厂有关。”   那是企业办社会时代的痼疾,一夜之间坍塌,带来的阵痛不仅仅是个人,还有整个社会的,许飞看了申令辰一眼,本来是想来此找点线索的,不过看来要失望了,在集群发生治安问题的时候,不管你什么样的个体,都不会显得突出。   申令辰直接把问题引到几人身上问着:“那谭叔,对这几个印像深吗?马玉兵、毛世平,都服过刑。”   “呵呵,枪毙的都有,滨海的涉黑案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钢厂人的组织,用了好多年才消化掉那个社会问题……马玉兵,我有印像,脑子活,最早干的集邮和古玩一类的小东西,那年头收藏热刚兴起,国贸一带都是搞这些的,全国各地的好东西都往这儿汇集,所以就少不了有点坑蒙拐骗,那不后来就成了倒卖文物了。”谭智文道着旧事,随意地提了句:“这几个现在有四十出头了吧?有些年没见着了……当时很出名的都算不上马玉兵和毛世平,应该数得着游必胜和何实。”   “何实?”许飞问。   申令辰告诉他:“就是那个瘸子。”   “哦,没看出来啊。”许飞惊了下。   “呵呵,当年的人物多了,要说有意思啊,还是这个何实他家里,家里老爷子我有印像,叫何新生,解放时钢厂军管就在,第一代工人,后来六几年反敌特时候,这何新生不知道怎么被打成潜伏特务了,监狱一蹲就是差不多二十年,等平反出来,都八十年代了,就在钢厂看大门,这个何实啊,是他收养的。”老谭笑着道着。   找贼,找到敌特了,许飞笑了,陈年的旧事,反射出的荒唐年代的荒唐故事,申令辰却是好奇问着:“那何新生是敌特么?”   “哎呀,冤死了,扫盲班毕业的,想当特务都难,可能就解放前老头迫于生计,在拆白党里的混过……那年头是乱抓,等七几年大赦,真正潜伏后来自首的特务,根本没发现,哈哈。”谭智文笑道。   “拆白党?”许飞不明白这个词了。   申令辰笑着解释,就是旧社会坑蒙拐骗的团伙,偶而还干点绑架和拐卖人口的活,在旧社会滨海一带很有点气候,他解释罢,问着老谭道着:“我听说,这个瘸子,哦,就是何实,手底功夫有两下?是不是家传啊?”   “对,何新生就毁在这个上面,他徒手就能攀上墙,抓特务不抓他抓谁……何实估计也跟着学了点,武术比赛长棍拿过奖,这家伙后来不走正道,提留根长棍,经常领着一帮坏小子和周边痞子群殴,打出来的名气不少,都知道何长棍的大名。”谭智文道,好奇问着:“对了,我有些年没见了,他怎么瘸了?”   “呵呵,我们也不知道。”许飞笑道。   老警谭智文对此倒也不意外,笑着道着:“这条不归路,迟早都没好下场。”   “谭叔,您还记得当年他们的小团伙,有些什么人吗?”申令辰旁敲侧击着。   这点让谭智文陷入回忆了,想了好大一会儿才道着:“不少,那时候家属一个大院很抱团,大大小小孩子王几十上百呢,他们之间都有几个小团伙,出名的就何实、马玉兵、毛世平、潘双龙、葛天辉、王天旭几个群……哦,对,葛天辉都被毙了,余下的有些混得不错了,当老板发财的不少。”   他说着,申令辰录着,谭智文是行内人,一看这架势,有点狐疑地问着:“是不是他们又犯什么大案了?”   “有几起盗窃案和他们有关,您不会意外吧?”申令辰笑着道。   “呵呵,那倒不意外,这些坏小子,当年也就两件事,一件是打架,另一件是偷东西,厂里的钢胚子都被他们糟塌了,没少往外倒腾。”谭智文道。   “他们这伙人,当年打架很厉害,我听说身手都不错。”许飞问着。   “那当然,几乎就是天生的,您想啊,当年的冶钢可都是手工,上一代那个两膀子没有几百斤力气?子弟里,五岁就会拣钢渣,就从小往回偷钢胚子都练出来了,知道他们怎么偷么?绳子拴着几百斤的钢捆往外吊,那身子骨都练出来,打架想吃亏都难。”谭智文道。   这故事听得许飞和申令辰又是忍俊不禁了,当年那个悲伤的故事,演绎出了多少悲欢离合无从得知,但从警察的角度看,改革的大浪淘沙,留下余孽却也不少,这些被断了生路,没有机会再端铁饭碗的下岗二代,能干出什么事来可想而知。   当了一辈子警察的谭智文说起这帮坏种来,却也没有更多的痛恨,他絮絮说着当年下岗的惨相,有些回了原籍,有些作点小生意糊口,甚至有走投无路自寻短见的,一辈子从警给他留下的似乎没有多少荣耀,更多是哎声叹气,那怕是对这些作奸犯科的坏蛋。   陪着老警谭智文走了一段路,了解了一些旧事,片警小陈把人送回去了,小陈说了,老谭也正上访着呢,老房子拆迁赔偿谈不拢,也闹心着呢。   送走了小陈,申令辰上车,又倒回来听着录下的音频,坐在车里把涉及到的名字一个一个写到纸上,开车的许飞队长看了看他,对于申政委这种强迫症似的细致有点不理解了,他提醒道着:“老申,我怎么觉得南辕北辙了啊。”   是有点南辕北辙,王子华、康壮案查到了一位女嫌疑人,一周时间确定不了身份,而申令辰又对游必胜提到这两个嫌疑人这么上心,有关内情,申令辰肯定不会讲是有位线人提供了消息,他笑了笑道着:“马寡妇和丧毛现在在我辖区,多掌握点情况没坏处。”   “可查这些旧事没有什么意义啊。”许飞道。   “不,还是有的,一个犯罪模式,不可能一次就达到某个高点,总要有一个升级的过程,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当贼,也总会有一个蜕变的过程,这叫,诱因和动机。”申令辰道。   “你觉得这伙贼,在钢厂遗留的那代人里?”许飞道。   “你明知道,我下不了这种定论啊,不过我现在肯定,马玉兵和毛世平,在苏杭肯定没干什么正经生意,从小就形成这种行为习惯的人,靠勤劳致富对他们来讲,是可耻的。”申令辰笑道。   两人谈话总觉得很散,聚不到了关注的点上,许飞有点兴味索然了,边发动车边道着:“不是我打击您啊,郑局又催了,一星期都确定不了一个女嫌疑人的身份,该拍着桌子骂娘了。”   “急不得啊,敢做这么大案的人,能轻轻松松让我们找到,你不觉得太不现实了。”申令辰苦着脸道。   许飞咬着下嘴唇,几乎是憋出来的话回着:“可政委哥啊,我怎么觉得您吃错药了啊,一头揪着与本案无关的马寡妇、丧毛不放,另一头把排查范围,限定在社保人员群体里,这要传出去我们十队正在排查几市的公务人员,那我这队长得成过街老鼠啊。”   “所以啊,你得管好大家的嘴,别乱说。”申令辰笑了笑,放起了随手的笔记。   车启动上路,又继续着这个没有目标的查找,几条线仍然是散的,惊鸿一同的女嫌疑人、依然逍遥的马玉兵、毛世平,还有不知所踪的盗窃嫌疑人,今天又多了一个钢厂的旧事,他们之中,没有那怕一个汇聚的点,申令辰额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   最后一班高铁到站时,潘子正和老瘸匆匆赶来,没有来得及订票,是直接窗口买的,急急匆匆过了检票上车的。   乘车的人不算多,两人拣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老瘸看看表,已经晚七时了,他有点奇怪被强拉回滨海了,这时候才问着缘由,很有点怒意地道着:“潘子,你小子那根筋抽了,大晚上非拉我回滨海。”   “等等,我捋下,给你细说……这么回事。”潘子说了,那木少爷吓着他了,不但眼光奇准,而且水平过人,听到机场偷行李,听到小木给群贼上课,听到甚至预演了两回盗窃,老瘸怒不可遏了,直接扇了潘子一耳光骂着:“你特么有病啊,不知道那对葫芦有多蠢,给他们杆枪,他们敢抢银行去。”   “消消气……我当时也是喝酒瞎掰了句,谁知道他们当真了,我不急急跑着去了么……您猜怎么着?我觉得您猜不着。”潘子严肃地道。   “老子还就能猜得着,如果小木在,绝对轻松到手了,是不是?”老瘸问。   “耶,看来您了解啊……还真是啊。”潘子惊讶说道,他和老瘸讲着偷行李的手法,毕竟没有亲眼见,潘子把几个巧妙的遮掩告诉他时,连老瘸都乐了,笑着道着:“嗯,这像是小木的风格,越是大师的手笔,越简便易行……这小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可不让您说了,这么个天才,咱得用上啊。”   潘子给何瘸子解释着,这些天就考较这些人,考较来考较去,结果把自己考住了,去机场,他能组织人偷回东西来;进高档酒店,他不知道怎么搭讪个妞,悄无声息就上楼了;还有更邪的,前个在会展上碰见几位老外,他跟那老外说得吧唧吧唧老来劲了,结果那老外稀里糊涂,行李相机全被大葫芦带人偷走了。   说得潘子是两眼放光,神情激动,这种天才,百年难得一见啊。   老瘸又呲笑了,直斥着:“你傻眼了吧?知道他干什么的吗?那些鸡头都叫他木爷,他去哪儿还不跟自己家一样?”   是啊,只是眼光准,你找准那些坐地龙蛇,到什么地方还不是轻松出入,不过潘子可不这么看,他问着老瘸道:“那这号人,您留这儿多浪费啊,放出去都是摇钱树啊。”   这话听得老瘸拉脸了,不悦地问着:“你意思是……看上他了?”   招聘,这就是招聘,不过招聘多限于未成年的,而木少爷,明显已经过了可操作的年龄,老瘸没想到这一茬,他摇摇头道着:“潘子啊,不合适,手生了,已经练不出来了,而且,这是见过世面的,不安全。”   招毛贼,一个是年龄得小,好控制,而且可发展的空间很大;二是眼界不能太广,否则会见异思迁。潘子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他凑上来小声道着:“您说的对,确实不合适当贼了,您不觉得他适合……”   “干什么?”老瘸奇怪问,一直以来,他也没有给小木找到更适合的位置。   “当不了贼,当贼头啊……您没看出来,他有领导才能?”潘子问。   老瘸噗哧一笑,不过马上敛住神情了,怔了半晌,小木所来一幕一幕,先是站街拉客,很快和葫芦兄弟打得火热,很快拉起了流莺游击队,扫黄打非一开始,流莺游击队改头换面,又去搞非法抽奖去了,连一众无业人员也给打发庙里收钱去了,那地方别提多安全了,佛教事务,和警务八杆子打不着,愣是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看看,我说对了吧。”潘子喜上眉梢了。   老瘸想半晌依旧摇头,不确定地道着:“潘子你太性急了啊,识人识面难知心啊,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想拉走人,什么出身?你清楚吗?什么底子,你知道吗?”   “这不拉上你,回去查查嘛……游必胜那伙人还不好查?”潘子道。   这才道出此行的目的了,老瘸道着:“也行,查查吧,太特么出息了,我就想不通了,就游必胜都不比他强啊,那货是敲诈勒索的一把好手,他弄钱根本不动脑筋啊……对了,这小木叫……哟,我都不清楚,得问问马寡妇,他给我的人。”   潘子同样纳闷了,瞪着眼问:“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哪知道,马寡妇说派给我个人,黑钢拉着送过来的,我以为他清楚。”老瘸道。   “我艹,你们俩怎么都不知道?”潘子道,他说了,马寡妇让问瘸哥呢。   此时两人才相视愕然发现,这么个具备领导才能的人,如此长的时间,因为光芒太强了,居然都忽视他的出身来历了。   对了,从哪儿查起呢?   两人商议良久,觉得还是保密的好,最亲近的两个葫芦有点蠢,嘴一漏这事就不好办了,而且两人讨论了,会是什么出身?   对呀,什么出身才能长出这号毒苗来,这么机智、这么阴损,净在特么别人看不着的地方捞钱。   “我觉得应该是ktv少爷出身的,否则眼光到不了这水平,太厉害了,要给他几个人啊,我看没有他偷不着的东西。”潘子如是判断道。   “原来我以为是,不过你今天一说,我倒怀疑了,我问你,ktv那什么地方?出来的那个不是个顶个奸似鬼的……你看他什么样?我问了好几次,弄来的钱,没捣过鬼,我艹,拿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老瘸道,从小木的诚实上,找到问题了。   “可他没必要说假话呀?你那地方,光顾的就两种人,要么警察,要么人渣。”潘子道。   “对呀,那他是……条子?”老瘸眼神一凛,如是道。   “那更不可能啊,要是条子有这水平,那咱们还有活路?”潘子道。   这个反问好,直接打消老瘸的疑虑了,不过好奇更甚了,两人畅谈一路,到站都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滨海站下车伊始,潘子已经开始联系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人渣,要打探的消息就是一件事:找游必胜的旧人,那些还没有被案子牵涉进去的旧人,附加一条件,越多越好。   是啊,手下有小木这样的能人,不可能寂寂无名啊……   ……   晚十时,申令辰才回到了十队,王子华康壮一案把他牵住了,休息的地方就在十队,归队时二楼的灯还亮着,他拐了个弯,进去了。   参案的刑警已经下班了,守摊的还有两位,郭伟、关毅青。   对这两位申令辰也开始喜欢了,从他们身上申令辰时不时能看到自己年轻时代的影子,进门时,两人正在吃泡面,申令辰打趣道着:“哟,生活不错啊。”   “师傅,您这是嘲笑我们?”关毅青笑着道。   “也是自嘲啊,怎么样,有进展吗?”申令辰随意问。   “就有,也不会这么快,扩展到六市,社保信息库可比咱们的罪案信息库大十几倍不止,符合年龄段的人描述,有二百多万待检信息条……脸部识别软件运作又慢,这不一周多时间,一半都没有检索完成。”郭伟懊丧地道。   这丧气话一出来,连申令辰的信心也快被磨完了,他颓然坐下道着:“没办法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也没想到啊,查找一个没有案底的普通人,居然会如此困难。”   “主要是所知信息太少,接触的两个房东是只认钱,不认脸,要不是笔迹鉴定,两人的描述都有差别。”郭伟道。   关毅青扔着方便盒斥着:“要知道的信息多,还用咱们费这劲,外勤早摁人了。”   “摁人容易,找人难啊……所有的盗窃案,难点都在线索上,抓捕没有难度。”申令辰道,拿着一天的所获,又在沉思了,下意识地打开了案卷信息库,找那些旧案,有马玉兵、毛世平的旧案,所有的相关嫌疑人,都被列出来了,这里面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旧案涉及的嫌疑人,似乎都和马玉兵、毛世平牵扯不上关系了,好像那两位,确实是洗心革面了。   沉思间,申令辰随口问了句:“毅青,线人提供的失窃信息,整理发出了没有。”   “发出了,因为是疑似信息,不能发协查通报、不能发案情公布,只能以非正式的方式,提供了一份赃物清单,看兄弟单位是否接到过类似的报案,目前还没有消息。”关毅青道。   问了一句,就没有下文了,整个侦破进行到此时已经快到临界点了,要么找到一个突破点,要么就止步于这个点,沉吟良久,郭伟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憋的话讲出来了:“师傅,我能提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申令辰头也不回地问。   “咱们现在方向是否有问题,一个排查方向,是线人提供的;一个赃物反查方向,也是线人提供的,这里面正确度有多高?值得我们十几位警力几乎是三班倒地守着排查?”郭伟道,免不了话里带上了点怨气。   关毅青剜了他一眼,申令辰回过头来了,他看着疲惫的两人,却是不忍苛责了,啧吧了几下嘴巴,有点难堪地说不上话来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这样一句:“或许真的错了,可这是唯一的线索,除了追下去,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作案的车辆可以转手,可以报废,可以变成黑车售出,只有这个女嫌疑人,有点查找价值啊,说不定她就是能找到这些贼唯一线索了。”   “可是方向……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行为习惯,通过着装判断女嫌疑人的身份,是不是太武断了?我不怀疑其中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是关系到警力配制和查找方向的事……”郭伟道着,更重的话他没敢说,申令辰的脸色不怎么好了。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高手和一个大师的差别是什么,其实很简单,运气和直觉。成为一个高手,会有运气的成份;而成为一个大师,那就不是运气,而是那种谁也不具备的那种本能,叫直觉。”申令辰道。   这理论把两位徒弟听愣了,傻傻看他,申令辰不想多说了,解释道着:“别看我,我不是自夸,我走到今天可能有运气的成份,但有的人绝对没有……比如,小木。”   他不想多说了,离开了办案的空间,嘱咐着两人早点休息。人一走,郭伟和关毅青也懒得再行争辨了,关毅青知道郭伟已经守了几天了,让他去休息,郭伟摇头叹气地走了,车和人都没下落,他也疲惫到极点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开始了,十台电脑分层扫描着信息,每一个屏幕上都是变换着不同的人脸,耳边永远是嗡嗡地主机声音,围绕自己的,永远是纠结、烦躁,还加上天气的闷热,不多久,关毅青伏在桌上,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毅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了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小木倘徉于其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很是生气,场景转换时,又见到了很多很多警车,凄厉的警报响着,然后很多很多警察,把小木抓起来了,铐着他,挟着他,往囚车里送,关毅青吓坏了,她想使劲喊、想使劲拉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抓走……   蓦地,梦醒了,关毅青大喘着气,吓出一身了冷汗,眼前的景物清晰时,才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刑警十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一定神,却奇怪地有着嘀嘀的报警。   她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奔向报警的主机,一看屏幕上锁定的脸部,一下子激动的差点泪流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悬了两年的旧案,终于从上百万条人员信息中,浮现出了线索点。   疯也似地拿起电话通知着申令辰,就一句语无伦次的话:师傅,快来,快来,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直到她坐下,还惊魂未定,在锁定的屏幕上,一张与案发现场吻合度高达22处的脸部赫然在目,轮廓、三角测距几乎一致,用肉眼甚至可以分辨就是同一个人。   但最惊诧还不在于此,而在于显示出来的身份。   宋丽娟,女,36岁,供职单位:滨海市嘉淀区安平镇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服务中心。   职务是:社保监察员。   没错,公务员。   一个从事严肃工作的公务员。   对于用一周多时间验证出来的结果,关毅青已经震惊到瞠然无语……   第90章 乐极生悲   薄雾暝暝的天气渐渐透亮,座落在安平镇的康苑小区迎来了第一楼曙光。   这缕曙光,带着几分欣慰与欢快,投射在外勤的监视镜里,凌晨六时到达监视地,十五分钟后,就捕捉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画面。   宋丽娟穿着睡衣下楼,匆匆买了份早餐。   这个让专案组遍寻不到的嫌疑人,正悠闲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回传的画面分析、三角定位,身高,体型、体貌特征,在几秒钟内,吻合度直线攀升,紧急召开队里的成员们,个个喜上眉梢了,那种在迷宫里转来绕去,一下子豁然开朗的心境,简直是美妙极了。   “真想不到啊,咱们去人力资料和社会保障局提取模板,谁可想嫌疑人就出现在他们的系统里。”一位内勤掩饰不住地惊讶。   另一位说了:“还是申政委厉害,看监控画面就判断到身份了,我是第一回见啊。”   此言一出口,关毅青和郭伟暗笑着,看向了申令辰,申令辰表情有点尴尬,不予置评,他提醒道着:“外勤已经到位了,接下来我们暂时不要惊动,第一,监控要盯死,一言一行,包括吃饭和上厕所,一个点也不能漏;第二,与她相关的社会关系,能刨多少要多少,一个点也不能漏;第三,侧面的调查再做一下,除了体貌,笔迹设法提取,再辨认一下……”   “申政委,这个信息你可能感兴趣。”许飞匆匆推门进来了,递着一张纸,说话中断的申令辰接着一瞧,脸色微变,诧异道着:“居然从这里吻合了?”   “没想到吧,我心血来潮顺便查了一下,居然查到她父母就是海钢职工,能查到的婚姻状况是离异,目前独身,有一个儿子,跟着前夫过……我想,是不是可以接触一下她的前夫?”许飞兴奋道着,一夜之间,郁闷一扫而空,现在精锐警力,全部调出来了。   “别急,有把握再打草惊蛇。”申令辰若有所思道着,他把昨天得的消息放在了一起,提醒道着:“倒是可以查查当年海钢的旧档案,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大部分是形成性格的主要原因,以这种身份去做贼,总是要有理由的……”   “申政委,有个生面孔。”郭伟嚷着。   申令辰起身来看,却是外勤发回来的监控画面,宋丽娟挽着一位男子从楼里出来了,看看时间,应该是去单位上班。   不对啊,不是刚刚说离异,独身?   许飞讶然道:“看来独身并不禁欲啊。”   “这个人查一下……咦,好像有点面熟啊。”申令辰没有理会同事的笑声,以他对脸部辨识的强悍记忆,这个的脸似乎在记忆中出现过,他想了片刻,掏着手机反查着,在罗列出来的海钢旧案中,蓦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惊讶道着:“这个人叫潘双龙,有盗窃案底……难道真是他们,不能这么巧吧?快,想办法对这个人建立追踪。”   “是。”   郭伟在电脑上发着命令,此时屏幕上能看到,两人出了单元楼,像一对情侣一样唧唧哦哦,出了小区,似乎准备拦辆出租。   对了,上班时间,似乎要送宋丽娟上班去。   蓦地,整个屏幕变化了,从沿门各处扑来了几条人影,直直向宋丽娟和潘双龙包围上去,申令辰一看惊得气血上头,怒不可遏地道着:“谁下的抓捕命令?”   那一看就是自己人,标准的围捕阵形,已经有拔枪出来的了,宋丽娟吓得惊声尖叫捂着眼睛,潘双龙一把拉起她,却不是拉着跑,而且使劲一甩,把她甩到两位抓捕人员的身上,一个微小的空隙让他抓到了,他飞奔起跳,把另一位试图堵截的一脚踹开,倏忽如飞。   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迅捷无比,比武打片还精彩,把屏幕后的几位齐齐看愣了。   “没下命令啊。”郭伟愣了。   申令辰顾不上了,拿起步话直接命令着:“马上抓捕!马上抓捕!”   一瞬间,警灯嘶鸣,两处监视点直接转入抓捕,从侧前方堵截,眼看着此人的跑位飘忽,申令辰知道这类江湖人士的身手,在步话里狠狠地下着命令:“鸣枪示警,务必抓到。”   一时间,不明来路的追捕人员,和十队刚刚抵达的警员,纷纷拔枪,屏幕上人影穿梭着,直朝着飞爬上墙的那一位追去……   ……   砰…砰…砰…   数枪连发,最后一发子弹,直接击中潘双龙的臀部,两臂已经攀到墙上的潘双飞身体一软,被近处追来的警察直接拽下墙头,枪顶着脑袋、腿压着胳膊,又有几位便衣虎扑上来,数人死死把这个嫌疑人压在身下,七手八脚的打上铐子,衣服往起一掀,直接扣住了脑袋。   身上一搜,我擦,刀片十几片,和他照面的一位,手腕已经被划了,鲜血直流,惊得抓捕人员直冒冷汗。   另一拔追捕的有五人,三个倒在地上,两人追来已经是气喘吁吁,直说谢谢,谢着才发觉不对了,对方怒目而礼着:“哪个单位的?”   “哦……深港公安局的。”对方赶紧递证件,赶紧致谢。   这一方怒不可遏问着:“跨区执法,有备案吗?把我们的行动全搅了。”   一问这个,深港的一方傻眼了,这种事为了保密都是先斩后奏,赶紧解释着:“我们追这个人大半年了,昨天还在苏杭,我们和苏杭公安备案了。”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头训着,步话响了,要求连宋丽娟也一并带走。   不好带了,一位枪伤,另一位被甩得胳膊脱臼,还躺着呢,两边车辆迅速把二人载上车,撤离现场,随后赶来了民警,才拉起了警戒条,开始拣走地上的弹壳,按部就班地进行勘查。   这时候,无人注意到,一辆驶过的普通轿车里,老瘸压着帽子,摆着手让司机倒车,离开这里。   潘子转瞬成了阶下囚,他是按时来接潘子的,还说今天要走访一下游必胜的旧部,查查小木的底子,却不料眼睁睁地看着潘子被擒,这个意外吓得他手一直在抖,离开现场好远,他才示意停车,拄着拐下了车,平复着砰砰乱跳的心,拔通了电话道着:“潘子落水了,在康苑小区门口。”   对方沉吟片刻,问着:“你们什么时间回来的?”   “昨晚。”老瘸道。   “老宅子闹鬼了,那边也要出事,我刚知道消息,别回去了。”对方道。   这是说苏杭也要出事,老瘸应了声,愕然半晌,然后快步上车,不知所踪……   ……   在另一市似乎风平浪静……   七点三十分,小木接到了大葫芦的电话,说是马爷找,他回了个电话,却是黑刚的,告诉他尽快赶到神鹰物流,有批货要卸。   在这儿就分了两次货,一次是半夜,一次是中午,这一次又是早晨,他匆匆起床洗漱,在宾馆的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神鹰物流。   未到高峰期车速挺快,车上小木还犯着迷糊,从来都没有早起的习惯,昨晚和那群混球喝得不少,宿醉一醒,那是口干舌燥,难受的很,曾经养尊处优的木少爷,那点少爷习惯还是多少有点的,快到目的地时,他提前下了车,在一处路边的馄饨小笼包子摊上坐下,要了碗热汤、一笼包子,准备压压饥再走。   嗯哪,一口热汤,爽。   嗯哪,两口热汤,尼马,开始下决心,以后不喝酒了。   到开始吃包子的时候,他的第六感觉在起作用了,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仿佛被刺了一下……哦,视线的瞬间发现,不注意会被忽视的,他注意的时候,却是对面一位男子的眼光刺了他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让他感觉到那目光的不对劲。   人的目光差别是挺大的,普通人大多数是黯淡的目光、骗子奸商会是一种游移不定的目光,流氓痞子是一种睥睨的眼光,而这双眼睛射出来的光,让他心抽了一下,那眼光很利……利得就像秃蛋。   尼马逼,这么多警察?   他眼瞟着,发现有位腰里鼓鼓囊囊的,还有一位不时侧头往物流公司看,更有一位,腰里光芒一闪,不用说,是锃亮的铐子。   这情景吓得小木开始消化不良了,一般是靠嘴皮的唬人办事的,真正的对决场景他可不愿意经历,在潼关就经历过了,警察抓坏蛋绝对不是一个游戏,那真硬碰硬对起来,要吓死人滴。   哪儿出了问题?   他在暗骂着申令辰,难道是抓捕开始了,居然不靠本少爷,又和潼关那次一样,连本少爷也给提留进去?   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一辆东风重卡隆隆开着到了物流大院门,有人开门,有人准备卸货,这时候这边吃着的都动了,有人扔给老板几十块钱,有人掏出了领子上夹的通话,在卡车打开车厢的时候,警笛响了,敢情小吃摊上的几位,都是突击队员,像脱兔一样随着警笛的声响奔向大院,控制门岗,随后一大片警车从附近院里,从路外隐敝处,像炸窝的蚂蚁一样,成片的围住了物流大院。   “哎哟,太粗暴了。”   小木见得那些装卸工,被一个个押到墙边,靠墙抱头,车上的包装箱,被卸下来开撬了,成队的警察进了物流公司,开始搜查了。   说是说吧,说起来小木对丧毛还是挺有好感的,人豪爽,扔钱直接是成摞扔给你,就这么被抓了?怎么觉得好可惜的感觉涅?   他眼见着毛世平被带上了警车,莫名地竟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对呀?老子这金牌线人还没发消息,怎么这边就动手了?”   小木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个疑惑,他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危险的感觉,被通知的这儿,如果不是临时起意吃碗饭,怕是自己也得被折进去,警察的消息这么准,那意味着什么?   “我艹,不是贼窝里也有个秃蛋吧?”   他想到最直观的一种可能,上回和秃蛋一伙,这回怕是无缘了,念及此处,他镇定地付了钱,然后悄悄地顺着路边慢慢走,一拐进小胡同,哎妈呀,老子这几天做了这么多案,不会跟我秋后算账吧!他赶紧地撒丫子就跑……   ……   滨海,因为安平镇猝来的开枪抓捕,乱成一团了……   监控任务成了抓捕,抓捕也没抓成,直接往医院去了,跨区执法的同事,被带到了十队,紧接着深港的长途电话就打到市局了,两方的协调,那怕拍着桌子骂娘,也是已成事实了,用了半个小时才搞明白,潘双龙涉嫌在深港机场、出入口岸、会展中心、高档酒店等地组织团伙盗窃,深港警方派出的追逃警力盯他有段时间了,此次顺藤摸瓜,找到他藏匿窝点和落脚点,昨晚发现他离开苏杭,追逃人员生怕又失去踪迹,于是跟着执行了抓捕,谁可料,和王子华案刚刚找到的嫌疑人撞车了。   提供的案卷传过来了,从市局直接传到了十队专案组,郑克功局长从刑侦局赶到十队时,已经快九时了,下车脸色很难看,咬着后牙根提醒队里同志不要有情绪,带着人进了那几位同行滞留的房间。   枪、警证、警械,整整齐齐排了一桌子。   人嘛,南方人,瘦小精干,像犯了错误一样都低着头,如果不是滨海警方的突来支援,恐怕这次抓捕都要出意外,根本没有预料到嫌疑人的身手如此强悍,五个人的包围都差点漏网。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各位领导,我们从去年九月开始追捕他,已经快一年了。”有位领头的,直鞠躬道歉。   “我们已经发出了疑似的赃物的信息,你们为什么没有联系?”申令辰苦着脸道,这一窝,怕要是和苏杭的搭线了。   对方愣了下道:“我们出来三个多月了,根本没归过队,从深港一直追到苏杭市。”   许飞附耳道着,枪是从苏杭警方暂借的,郑克功局长却是无从苛责了,直道着:“这就是我们彼此缺乏信任的恶果,坐下,坐下,案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双方互通一下。”   “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销赃渠道,在苏杭市发现他的踪迹后,我们年初开始苏杭警方合作,一直盯着潘双龙去过一次的华鹰物流公司……今晨我们接到线报,他们有一批货抵达,于是我们商议之下,两头同时动手抓捕,没想到这个人的身手这么出众,我们差点出了意外……”对方介绍着。   这其中别人听着也罢了,申令辰却听得瞠目结舌,他打断问着:“线报?你们放进去线人了?”   “没有啊,是地方警方找的线人。”对方道。   申令辰愣了半晌,掉头就跑,把身后还没听完的,搞得愕然一片……   ……   郭伟和关毅青是被申令辰叫出来的,叫到了小食堂靠近厕所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师傅这么严肃过,脸惨白得难看,关毅青关心地想问,又被吓得没敢开口。   “我去苏杭一趟,给你强调三点,听清楚了啊。”申令辰道。   两人凛然点头。   “关于小木的事,第一点,闭嘴;第二点,闭紧嘴;第三点,还是继续闭紧嘴……不管什么事,不管谁问,不管他出现在什么境况,什么也不许讲出去……”申令辰声色俱厉道着,两人瞪着眼没意识地严重性,他低吼着道:“听清楚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嫌疑人万一没扫干净,接下来倒霉的,就是线人了。”   “是,我知道了。”郭伟凛然敬礼道。   “是,您放心,师傅。”关毅青敬礼道。   申令辰一言未发,匆匆而走,留下两人一脸惊惧,不知道那边也出了什么意外。   ……   苏杭市动作比想像中大。   马玉兵的车辆租赁公司被查,分局去了数辆警车,把以他为首的数位管理、财务人员,全部传唤走了。   仓基村一带被端了一个出租屋窝点,据说是以新版“仙人跳”为手段敲诈旅客的团伙,治拘人员二十余名。这次动的是刑侦五队,队长陈少阳亲自带队,抓到平时不可一世的小痞子,那铐子都是往死里勒。   政民路派出所接到的临时任务是拘留胡一明,李小勇为首的一伙人,这是是葫芦兄弟的名字,派出所已经熟悉的再不能熟悉了,派出警力堵了这两个家伙的窝点,唷哟,出意外了,一个也没有逮着,那些平时就在街上闲逛的一群烂小子,溜得早不见人影了。   瘸哥何实的家里也去人了,也扑了个空。   于是市井这个小小的江湖传言纷起,西城马爷及几个兄弟,全犯事了,警察正满城抓人呢。   可人呢?   可能无人能够想到,这帮人在新头目的带领下,已经全部上路了。   租了辆中巴,旅游包车,目的地,驶往滨海市,乘车人员,以大葫芦为首的九名中坚人员,以红姐为首的四位妈桑,全在第一时间里,被小木召集起来,迅速撤离了,他选用了传销运送人员的方式,成功地从时间差里运走了人。   车上大葫芦不断接电话,听留在苏杭的小痞子汇报,神鹰物流被查了,毛哥下落不明;车辆租赁公司被查了,马爷被带走了;至于平时的主心骨瘸哥,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了,特别是汇报来还说有警察扑到大葫芦和二葫芦的家里了,那哥俩吓得直冒冷汗,这两天机场偷的行李,尼马全搁家里放着呢。   红姐却是在心疼她的生意,已经黄了,倒不是因为警察查了,而是公园园区见着利润实在可观,收回去不让她们干了,自己准备干呢,等大葫芦告诉她,警察也找到她家里,红姐直拍着大腿呜咽诉苦:“哎呀,让不让人活了……生意都没做,怎么都把警察招上门了。”   “安静安静……”小木道了句,此时威信奇高,他一吭声,众人直接噤声,都看着他。   平时可都没干好事,所以警察找上门,真个是不知道因为那件事啊。   大葫芦竖着大拇指说了:“木爷啊,你真能当爷了啊,不是你提醒,我们得被连窝端了。你咋知道呢?”   “早上黑钢通知我去物流,我去得迟了点,吃摊上碰见一群条子……我艹,我要早进一步,连我都被逮了。”小木心有余悸地道。   “可物流,和咱们有啥关系呢?”二葫芦不明白了。   小木蓦地回头看红姐,红姐舌头舔舔嘴唇,没吭声,她也发现小木的眼光了,掩饰道着:“我也不清楚啊。”   “有备无患嘛,毛哥和马爷是把兄弟,瘸哥和他们俩是拜把子,这不你们讲的,一个出了事,肯定牵一群,警察一抓就是斩草除根,要找毛病,肯定得从咱们这些小鱼小虾身上下手……我回头一联系不上瘸哥,就想坏了,所以就通知你们赶紧撤。”小木道。   树倒猢狲散,谁也能理解,不过小木这次没有顾着自己跑的义举,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这些人征服了,明天还憧憬幸福生活的刘洋问着小木:“木少爷,那潘哥呢?说好一两天就回来。”   “就你亲哥也别想了啊,肯定出事了,还用说吗?”小木道,警察的手法一抓就是连窝端,他严重怀疑,这个团伙怕是倾覆了,自己恐怕要从此失业了。   问题来了,线人失业也罢了,下意识地通知平时相好这帮人,现在成了大累赘了,可怎么安排呢?十几个呢,小到未成年,大到中老年,不是小痞子,就是老鸨子,他苦着眼瞧着,突然发现自己干了件极蠢的事,自己都没着落呢,拉上这帮人,可怎么安排?   偏偏大葫芦还表态了:“木爷,啥也不说了,咱兄弟们就跟着你混了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冲你这么仗义,我胡一明服您。”   二葫芦接着了:“揍是,老大们都顾着自己跑呢,还就木少爷把咱们当兄弟,我们说兄弟们,你们看见了啊,危难之处显真情,这尼马才是兄弟。”   这两货平时说话惹人喷笑,不过今天却让人动情了,那几位老鸨子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肺腑之言:木少爷啊,我们几个弱女子,可全靠您了啊。   其声之悲,其情之切,听得小木欲哭无泪啊。   车飞驰在高速上,离开了苏杭市区,同一时间,申令辰驾着警车,正风驰电掣地赶往苏杭市,半路听到了旧部的案情粗略通报,是苏杭刑侦五队陈少阳带人抓的,那是一个大队,几乎把马玉兵、毛世平一伙连窝端了,听到此处他心里莫名地有点难过,所有的精心布置已经毁于一旦,所有的心血恐怕已经付诸东流了……   第91章 逃出重围   出警的是五、六、十一、九大队,警力一百四十名、警车三十一台,神鹰物流及租车公司滞留嫌疑人三十四名,包括以马玉兵、毛世平、徐钢为首的数位重点人物,滞留地集中在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器械训练基地,那儿比较偏僻,正适合集中审讯这类窝案式嫌疑人。   到了苏杭就了解了这么多,支队的副政委,其实是个很尴尬的位置,中心工作轮不着政委管,具体工作又轮不到副职说话,而且未参案人员打听案情,在本行又是大忌,申令辰在单位门口停了一会儿,没有进去,直接驱车到器械训练中心。   座落在西郊,这个训练中心已经有一半被前某任局长给开发成住宅楼了,那一任局长已经落马了,落马后才发现,住宅楼有一半卖给了外人,真正住的干警反而寥寥无几。其实警中的事,有时候比案子上的事更闹心。   申令辰通过滨海警方的协调进入的,来迎接的是支队长肖卓立,工作上的老搭裆了,两人握手,肖队长请着他进入,从警已久,不需要知道更多,从表情上就差不多能看到了战果,而肖支队长的表情是:战果太差。   “什么情况,你怎么掺合进来了?申副政委,不是我说你,撤销停职处分的正式行文还没有下来,你多注意点,能不摊事,就别摊事。”肖卓立道,看了申令辰一眼,很是关切。   申令辰笑笑:“谢谢领导关怀,不过你了解我这贱性,爱好就这一件事,真放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遵照滨海市刑事侦查局委托,我向你们通报一例案情,深港警方追捕的潘双龙,刚刚在滨海落网,不过,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位女人,是滨海一起重大失窃案的知情人,两头可能撞车了,这边呢?”   “这边……啧,来吧,你自己看吧。”肖卓立有点难以启齿了,指着关押嫌疑人的场地,电话又叫着一位参案刑警,把详细的情况告知了申令辰。   警中的情报向来是简明扼要,怀疑毛世平、马玉兵一伙有重大藏匿和销赃行为,于是根据线报,于今晨对其经营场所进行了突袭,结果,除了发现十余枚管制刀具之外,并无其他违禁物品,钱报所说通过物流转运来的赃物,经查,都是客户正常运送的货物。   所以,失手了。   申令辰随口问着:“线人可靠么?不会是和嫌疑人穿上一条裤子了吧?”   这话是问肖支队长的,他撇了下嘴把话呛回去了:“你知道规矩的,我能告诉你吗?”   “哦,对不起。”申令辰道歉了声,线人这是个特殊的身份,是每个警察手里的利器,谁可能会轻易告诉别人,他换着话题问着:“漏子出在哪儿?”   “不知道……这回要栽个灰头土脸了,市局还等着汇报呢,我总不能拿着十几把查获的西瓜刀去交待吧?”肖支队长咬牙切齿地道着。   “那这伙搂完了?”申令辰又问。   “没有,都特么成了精了,和马玉兵、毛世平关系密切的一位老瘸子,叫何实,涉黑案子不少,自他以下,几十号人都溜得无影无踪,我们愣是没找着去哪儿了。”肖支队长道。   “这也是个重要人物?”申令辰故意问。   “据线报,老瘸子何实手下有一个新人,叫木少爷,和潘双龙、马玉兵、毛世平几个人关系都相当密切,而且是销赃货物的经手人之一,本来线报说他今天会出现在卸货现场,不过还是漏了……不但他漏了,何实手下一伙,全部消失了。”肖卓立道。   申令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心蓦地一轻,放松了。   这个“新人”是小木无疑,能进入警察的视线,那说明,他混的相当不赖。   两人并肩膀进了关押地,审讯已经开始,因为没有查到任何赃物,规格就降低了,而且此时,只能寄希望于滨海那边突破。   所以,审讯是一边倒的强硬,a1间,马玉兵在拍着桌子和办案的嚷着:“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啊?无缘无故把我带这儿算怎么回事?还别瞪我,深牢大狱我见识过,拿这套吓唬我……哼!”   办案人员,看着他都发怵。   a2间,毛世平没嚷,不过也不客气,阴阴地笑,无动于衷地道着:“警察叔叔,几把刀算什么?物流生意里那天不得打几架……您费这唾沫星干嘛,刀是我的,犯了多重法,您判吧……什么?什么赃物,你们白痴啊,捉奸拿双、捉贼拿赃……我们的货物,什么时候成赃物了?”   办案人员,被挤兑得无语了。   这种深牢大狱炼出来的死硬分子,别指望审了,他们没有暴力拒捕,已经是很懂法了。   线报的重大失误,让这一案成了乌龙案,不过潘双龙肯定是钉死了,深港方面掌握的他的证据不少,肖卓立小心翼翼问着申令辰道着:“令辰,你可是这儿借调出去的,不能看着不管啊。”   “我这不赶紧回来了吗?”申令辰道,表明着心迹。   “那边什么情况,能不能倒置过来?”肖卓立道。   两案并行,如果由潘双龙开口,倒逼这里的审讯,倒是个不错的途径,申令辰微一思忖,摇头了,肖卓立脸色一黯,申令辰提醒道着:“肖支队长,相信我,那块骨头,比这几块料更难啃。”   “是不是?”肖卓立不信道。   “五人抓捕,差点失手,要不是滨海方面派出两个监控组恰巧在场,怕是得被他跑喽……”申令辰小声说着,连他都有点意外,潘双龙的身手能好到如此程度,如果面对是普通民警,怕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这,还是开了数枪击中才把人活捉,现在还躺在医院耍死猪呢。   肖卓立脸色凛然更甚,申令辰掰着指头数着,知道这些人什么出身吗?潘双龙、马玉兵、毛世平,还有潜在的团伙成员,都海钢子弟出身,那种大院环境里养出来的小团伙,从小就偷到大,关系非同寻常,知道游必胜黑涩会组织案么?就游必胜当年都被他们砍杀了几条街,根本惹不起这帮。   所以呢,得徐而图之;所以,得放下门户成见……这一番劝说,接下来让苏、海两地的协作就毫无阻碍了,而且申令辰坐下来,替支队长写了一封情况汇报,其中出现了这样的字眼:……本次行动由于线报失误,未当场查获赃物,不过,主要涉案人员均告落网,目前,我们正在深入侦查……鉴于案情繁复性出乎意料,而且嫌疑人均出自原海钢企业,兹建议我队和滨海方面协同办案。   一纸成文交给肖支队长手里,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对申令辰道:“令辰,你圆滑多了啊。”   “这个应该叫……政治上成熟了。好了肖支队长,我先走一步,两头案情进展我们互通有无,相信我,协作比单干收获会更大,您放心,我会说动滨海方面的郑局长,主动发出请求的。”申令辰起身告辞着。   肖支队长送着,这是解决了一大块心病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着:“令辰,我欠你一个道歉啊,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式给你,呵呵,这不,还没道歉,人情又欠下了。”   “那就欠着吧,总有你不好意思,还回来的时候。”申令辰笑道。   送走了申令辰,这位支队长注视了好久,想想一年前,他在全队会议上毫不客气地宣布申令辰的停职处分,两厢相比,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有了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而申令辰一颗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小木不知所踪,他籍此又发现了小木身上的一个优势品质,那就是趋利避害,就像那些作奸犯科的嫌疑人一样,其实用惊弓之鸟形容他们,是一种夸奖,能避开危险的本能,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心事暂且放下了,他驶过熟悉的的城西街道时,心境被环境改变了一下下,熙攘的闹市、嘈杂的人群,那些挤着挤着就堵住的路口,那些忙忙碌碌,无暇旁顾的市民,为什么这些事在他眼中,看上去是如此地美好呢。   “我当然后悔,就像你们当了警察,会后悔错失成了普通人的机会一样。”   他莫名地想起了小木的这句话,心里直赞这小家伙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找了处泊车的地方,沿着熟悉的街道,直趋街道的深处,在车人并行的路上四下张望着,寻觅着他生命里的那另一半。   哦,看到了,一位身材走形,嗓门奇大的中年妇女,正和沿街的铺面小老板争论着什么,说急了,妇人一捋袖子,扯着嗓门怒喝几句,吓得那小老板软了,乖乖地交钱了,收钱的妇人不经意看到申令辰时,一下子慌了,把手里的账本交给同事,匆匆奔过来了。   “又和人吵嘴啊?”申令辰笑着问。   “哎呀,街道办收十块钱卫生费,谁也不想给,真拿他们没办法……哎令辰,你啥时候回来了?”妇人问,亲昵地给他整整衣领,一看衣领,妇人的眼睛一滞,面色不好看了。   这就是老婆,她能从最细微的地方发现丈夫在干什么,衬衫领子汗渍了一层了,她嗔怪着:“又办案去了?我说你怎么这样?处分还没撤销呢,背着这个处分,这辈子还有啥指望。”   “没办,不是告诉你了,在滨海集中学习……儿子好吗?”申令辰掩饰着。   “除了你让人提心吊胆的,还能有谁不好啊……走走,回家,换换衣服去,身上都馊了。”老婆拉着,申令辰没想到说风雨就来,他小声道着:“你不上班着呢?”   “不急,下午再继续和他们吵……正好,陪我去菜市场,咱们做顿好吃的。”   “哎,好嘞……把儿子叫回来。”   “哟……你还能想起儿子来啊?你儿子可说了,天下最悲催的职业是警察,由此产生了最悲催的生活:警察家属。”   “呵呵……臭小子,本事不大怪话倒挺多。”   “和你一个德性,本事不大,老想逞个强。”   “呵呵……”   申令辰在老婆面前,智商拉低是没有底线的,瞧瞧,进了菜市场,老婆负责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他拎着一兜菜,亦步亦趋跟着,他感受着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感觉,停职一年,他有点依恋这种感觉了。   而且这种感觉,为什么觉得这么好呢?   ……   对于回到滨海的小木,感觉就不那么好了。   到地方就快中午了,找了家中档饭店,开吃时,就过中午了。   一吃饭就不像样了,大葫芦嚷着要喝酒,来了个一醉方休,有人提醒他注意,二葫芦说了,啥叫醉生梦死?醉着生、梦着死,那才叫幸福滴人生,必须喝,这风格偏偏还很招那几位鸨妈的喜欢,叫着酒又要和平时一样喝呢。   这类人是特殊的品种组合,老鸨子小痞子相互利用,长期的街头奋斗经历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日久生情……对,日…久生情,最起码小木知道,二葫芦就和同来的三个老娘们有过一腿,一叫他,他倒通知这几位红颜知己一起跑了。   不过今天意外了,小木淡淡地说了句:“别喝酒,非常时期。”   嗯,非常起效,众人噤声,都看着小木,从流莺游击队到和尚敲诈队,以及美妇抽奖队,让大伙都多少捞了一把,无形的权威已经建立起来了,这不,酒一上来,红姐摆摆手,算了,别喝了。   是啊,气氛又紧张了,逃出来了,躲过风头了,但前路渺茫,接下来的生计可怎么办?何况现在都不知道这股风究竟有多大,还有没有可能继续原来的营生,就可以继续,这可是生打生的地方啊。   红姐给那俩位姐妹使着眼色,一位叫大李,东北滴;一位叫西凤,陕南滴。两人平素和二葫芦不错,相互使着眼色,二葫芦已经心知肚明了,是问问那位木少爷咋办呢。   对,咋办呢?   几个鸨姐倒无所谓,都是两腿一岔、走遍天下的江湖奇女子,只要不被警察扫进去拘留,这点困难对她们来讲不是什么问题,可带着一群痞混问题就大了,要是警察真铁了心抓人,恐怕越扎堆越危险。   二葫芦小声问什么了,小木没理会他,正想什么呢。   红姐见不行,干脆直接讲了:“木啊,出来时大家身上都有点闲钱,我觉得还是找个合适地方,躲段时间,您看呢?”   “木少爷,你要在滨海熟啊,我倒有办法,我招几个妹子来,你当头领着我们干怎么样?”大李道,西凤也附合了:“是啊,木少爷,咱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干了这个,要是瘸哥真出了事,得有个主心骨啊。”   小木瞥了眼,不知所想,众人纷纷附合。   尼马滴,这顺理成章,就要从大茶壶变成鸡头了。   嘭声小木把碗一顿道着:“你们没犯傻吧?警察找咱们这种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那种地方,再回去自投罗网去?谁想回去,自己走……我就说一句,没有确切消息,暂时都不要回到原来的生意上,不管是马爷还是毛哥,都和瘸哥关系不错,万一涉案很重的话,就相关人员逮进去,查查你们也得几个月啊,能说得清么?”   对呀,这是个关键,都和警察打过交道,论无赖劲头谁能拗得过警察啊,把你审审审、查查查,就即便没问题也不行,自己没问题那是好事,可你们交待点别人的问题吧?   众人被唬住了,大葫芦小心翼翼问着:“木爷啊,那咱们去哪儿啊?别人好说,我们兄弟不行啊,隔一条街就能被人认出来。”   说得是葫芦兄弟体貌特征太过明显的事,这话听得大家都笑了,小木笑笑道着:“我刚刚想到一个很好的去处,可以让大家安安全全渡过危险期,相信我,就跟我走……信不过我,自己走。”   不需赘言,饭毕,这男女老少一行十九人队伍,一个没落下,全部跟着小木走。   小木在前头自顾自地暗笑,他想到了一个绝对安全,以及警察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下一刻,分乘几辆黑车来的众人,瞠然看着要去的地方:滨海市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括弧,南汇分校。   红姐付了车钱一瞅就傻眼了,她追着小木问着:“就这儿?”   “怎么了?”小木道。   “太偏了。”红姐为难道,周边一片旧居民区,再不就是荒滩地,离市区太远了。   “不偏不安全啊。”小木笑道,忆起了自己来此的第一眼,竟然和红姐如此相似。   是啊,没酒没妞没娱乐的好地方,一想那段日子,小木的左手指头还能感觉到疼呢。   这就是去处,小木想到了这个流氓地痞以及警察从不光顾的苦逼地方:厨师学校!   让众人等在楼下,他径直直找招生处了,学校里也有看到了,一位头秃发少的男子,急匆匆奔来迎接了,开口本校师资力量雄厚,闭口本校收费低廉,不相信还补充一句,保证毕业推荐工作,小木拦着他道:“广告可说了,试学一月,不收任何学费。”   “您多少得交点啊,押金总得有点吧,万一您学一个月就走喽,我们不赔大发了。”招生的偷瞄着小木,不像学徒啊。   小木笑着道:“别看我,我可不学……不过我可带来了一个团队啊。”   “哦,这么多啊。”招生的眼亮了,一大笔学费呐。   “店大你可以欺客啊,但我这个客大,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们商量商量了。”小木道。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商量。”招生的兴奋了。   “试学一月,一个月有效果,我再付你学费……保教保会不是,所以不到毕业我付不完你,就这群人,军事化管理,学习期间不得和外面接触。”小木道。   “没问题,我们的管理相当严呢……不对呀,还有女的?”招生的道。   小木早想好,一拉他解释道:“那是老板娘,你们也得伺候好了,指不定她们看上你们的小厨子,带走一批,不还是钱?对不对。”   “对对对。”招生的点头如啄米,马上接受了。   “去吧,给他们安排住处,伙食费住宿费我提前给你,学费往后放放……这样你不担心吧,我不交钱,你别放人不就行了?”小木催着,那人又是点头,一路小跑走了。   下了楼,一挥手,带着自己的小团伙进学校教学区,可没想到是这种地方,大李和西凤几个女人不乐意了,小木安慰了,大姐啊,这儿的壮汉帅哥这么多,一定有机会解决饥渴的,不比你回市里担惊受怕强啊,就当渡假来了;有小混子不理解,小木直接一巴掌教育着,管吃管住一分钱不用掏,都尼马共产主义社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葫芦兄弟不理解了,小木训了,就你哥俩敢跑试试,我估计快发出通缉令了,长成你们这样跑得了吗?   连唬带诈,把一干人压下去了,安排住处,这儿还真有几百学员,那几位老鸨子一瞧这么多精壮后生,眼睛就发亮,还真不闹着走了,男的安排了六个宿舍,领回铺盖来,小木把人聚到一起,挨着训着,一如在街头教唆怎么做案的,第一件事,身上有钱不?有,那好,全部没收。   第二件事,手机也有,好,全部没收。   都交给大葫芦保管,下命令了,好好看着他们啊,谁不好好学习,过俩月做出饭来还不能吃,给我往死里揍。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呆着,等安全了,我带你们出去,发财去。   小混子年纪都不大,有小木威信以及葫芦兄弟的淫威在,已经习惯听命行事了,何况这吃穿住不愁的还不想那么多。   但仍未解决完成啊,这对葫芦兄弟不好安排,追着小木,老大说着,不喝酒,不嫖娼,痛不欲生啊;老二讲着,不打架、不偷抢,生不如死啊。两人一起讲着,爷啊,我们好容易从旧社会混到今天,这不能把我们哥俩打回原形吧?咱们兄弟浴血多少年才街头称王称霸了?   小木怒了,回头吼了句:“不识抬举是不是,我特么冒着被警察抓走的危险,把你们都救出来,你们就这儿玩几天都不愿意……难道想去拘留所里喂蚊子去?”   这个威胁够了,哥俩最怵那事,特别是快到大夏天,真被关进去,那条件肯定不如这儿嘛。   “好好呆着,我去打探打探……把你们那几个姐也看好啊,别没事出去发骚。”   小木说着,撂下俩人,狠心走了。   出了校门,他就蹲着开始笑,好久都憋不住笑,这么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学费暂且不用交,食宿费还便宜,一人一天才三十五块钱,连他也忍不住赞着自己,太尼马机智了……   第92章渣滓汇萃   一个案子在时机未成熟的时候拦腰截断,那办案的,可能要比作案的更痛苦。   潘双龙被捕受伤,一直住在医院,臀部取出一颗弹头,伤势不轻,滨海市局派了两队警员轮番守候,生怕嫌疑人出现自残自杀行为,毕竟涉案很重,可没想到料错,这家伙像大爷一样要吃要喝,连上厕所都得警察搀着扶着,守护的警察没过两天就被他搞得叫苦不迭。   深港方面已经来人了,正在制定审讯计划,据他们的透露,此人在深港及周边作案多年,偷盗的是个天文数字,而且是专拣别墅、高档住宅的外宾和有钱人下手,给深港警方可是找了不少麻烦,整个警务区,都知道这伙来无踪去无影的飞贼。   从抓到第一个毛贼开始,到摸到潘双龙的身份,深港警方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人落网了才发现,这仅仅是开始,因为苏杭市行动失利,根本没有找到销赃渠道,这个嫌疑人成一个孤立的,而最难审的,就是这种孤立的,没有其他线索对比。   滨海给予了大力配合,十队出警,对宋丽娟的住处进行了仔细搜查,除了发现此人生活相对富裕、殷实之外,并无其他疑点,这点正如王子华一案的专案组预料,一个外围人员,根本不可能发现有价值的赃物。   两案的交织,也是个头疼问题,潘双龙的盗窃案,和王子华失窃案,无论从模式、手法上,都不存在并案的可能,可偏偏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嫌疑人,凑合到了一起。   这点从宋丽娟那里得到了解释:处对象!   对,处对象,无懈可击,而且处了有段时间了,宋丽娟只知道他在外面做生意,经常不回滨海,不过两人少年时代认识,都是滨海钢厂家属院里长大的,这带点青梅竹马的关系处对象,怎么也挑不出毛病来吧?   住在医院的宋丽娟也是情绪低落,抓捕潘双龙,她被当肉盾挡警察了,这一点恐怕让她认识到了两人感情的深浅,一直在哭哭啼啼,你想问句话都难。   两案在抓捕后当天直接分割了,王子、华一案留在十队,配合深港警方的放到了刑侦局直属大队,有苏杭来参案的,也被拔到了那儿,这期间去掉了一个灵魂人物,申令辰滞留在苏杭呆了两天,急得郑局亲自打电话,他才又启程。   三天后……   深港、苏杭、滨海三方的碰头会开完,把几位参案指挥送走,市局张虎林政委临上车把郑克功局长拉到一边小声问着:“老郑,没露馅吧?”   问的宋丽娟的事,郑局长摇摇头:“绝对没有,当天就撤走了,除了十队参案人员,外部没人知道我们还查王子华的失窃案。”   “你怎么看?”张政委道。   “我倾向于申令辰的意见,没证没据,拿下潘双龙都困难,别说宋丽娟了……这种事,一开口就死,恐怕他们的态度都会是死不开口。”郑克功小声道,错不了,以他刑侦多年的经验,这些大案嫌疑人,个顶个都是死硬分子。   “我问你的意见……你看,小申有情绪吗?”张虎林问。   “这个……”郑局有点无语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启用的人也特殊,这个特殊的人站在他的角度看,恰恰应该是最纯粹的警察,他鼓着勇气道着:“情绪不可能没有,申副政委的处置都是非常果断的,抓捕潘双龙如果不是他果断下令开枪,恐怕潘双龙得给溜了……深港来的几位素质实在不高,他们根本没见识咱们北方的悍贼什么样子……”   “别别,少说没用的,组织上的决定,你都有意见?”张政委斥了句。   “我当然有意见了,苏杭那边搞什么搞?不就是揍了一个毛贼,这样的警察都三查五审,以后谁还敢办案?”郑局长道,极力维护着申令辰。   “非常时期,那不家属在四处上访么,舆论又一边倒地置疑警察的行为是否正当,那能怎么样?总不能跟人家来场公开辨论吧?哎,我告诉你啊,一定要让他不要背包袱,组织上也在极力为他争取早日复职,之所以调到滨海,还不就是避避这个风头……”张政委道。   安抚一番,无论是领导们的老生常谈,郑局有点忿意地送走了一行人,好好一个案子搅得乱七八糟的,实在让他的心情好不起来,他蓦地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回身时,赶紧往办公室跑。   回来了,看到了申令辰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他兴冲冲地上去,把申令辰请进来,亲自倒水,客气道着:“哎哟,我说令辰啊,高手就是高手啊,你来了没几天,眉目就有了;你走了才两天,又乱成一锅了……告诉我,是不是对组织迟迟没有定性,还有情绪?”   “没有,绝对没有……我在家里陪了两天老婆孩子,呵呵,说实话,我真想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已经请调几次了,组织上都没批准。”申令辰道。   “废话,你这样的人才,能放你走吗?”郑克功局长道着,他顺手关上了门,坐定后,看了申令辰几眼,笑着道着:“嘉奖的话我就不讲了,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突破法,电话上你说,放掉宋丽娟,有把握吗?”   “没有。”申令辰直接给了个否定答案,老郑脸色不好看了,申令辰笑着解释着:“谁也没有把握啊,这个案子的难度您知道点,一个多月时间,才查到这么点眉目,还是个外围人员……能不能查下去,能不能查到,都是个未知数,我们要面对的对手是谁,我现在都有一种恐惧感,很少见到能藏这么深的嫌疑人。”   “不管多深,还得往下挖,这事我们一直捂着,深港和苏杭方面,并不知道宋丽娟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所以,咱们班子几个讨论后,也倾向于同意你的设想……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传达一下市局高局的意思,放手去干,苏杭真呆不下去,就来我们滨海。”郑局道。   “呵呵,没见过您这么挖墙角的。”申令辰道着,掏着口袋,递上来了一份详细的关系树。   放到郑局眼前时,他惊讶道了句:“咦,居然没闲着……看来我没看错人。”   马玉兵、毛世平、潘双龙、宋丽娟、何实等等诸人详细的简历,而且就此制定了一份详尽的实施计划,以释放宋丽娟为首,造成警方并知情宋丽娟涉及王子华一案的事实,放长线、钓大鱼,找出与她关系密切的真正嫌疑人。   “这个计划很大胆啊。”郑局看看,要释放除了潘双龙以外的所有人。   “打个赌,就不放,我们拿他们也没治……在监狱里,戴镣铐的是嫌疑人;可以监狱外,戴镣铐的,就是警察了。”申令辰道。   没错,线报失误,证据佚失,一场失利的抓捕,其结果,恐怕也只能是让这些明知道违法乱纪的嫌疑人继续逍遥法外。   “这不是计划,是接下来,我们只能这样走。”   良久,申令辰抬着眼皮看郑局。   “是啊,希望我们能走得更远一点……我同意,什么时候放,怎么放,你说了算,苏杭方面,我来协调。”   郑局道,一锤定音了。   这时候,申令辰的脸色无悲无喜,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眼光闪烁着,莫名地在想,如果那位神奇线人遇到这种多头事项,会做什么选择呢?   很可惜,他无从知道,已经失联很久了……   ……   嘭叽……一摞厚厚的钱,放在乐子面前,吓了乐子一跳。   “借你的,还了啊,这是老子第一次凭能力挣的钱。”小木吃着,心情很舒爽地道,给如花随礼的钱,今天终于还了。   “哎呀,自家兄弟,你客气啥吗?”乐子道,一说这个,小木直接要往回拿,乐子吓得赶紧塞兜里道着:“谢谢啊,谢谢啊,亲兄弟明算账。”   “德性……你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小木斥了他一句。   乐子奸笑着反驳道着:“那肯定的,不过木少啊,您这不能一天改一样吧?哎我说你那根神经犯了,怎么和你爸划清界限了……哎我艹,你丫不会真是神经病了吧,就划清界限,也得要百把十万分手费啊,好歹叫他这么些年爸吧?现在一对男女分的,还来个分手炮呢,你倒好,就这么傻了吧叽走了。”   小木笑了,不解释。   乐子看傻眼了,他都准备好了,木少爷肯定流浪落魄的需要点接济,可没想到这么拽啊,回来不但还钱,还请他到国宾酒店这么高档的地方吃海鲜,他动了半天脑筋猜测着:“哟,发财了。”   “当然了,你那只眼看我像穷命了?”小木道。   “我擦,你不是卖精卖血卖菊花去了吧?这么拽。”乐子被小木的自信和从容给刺激到了,兄弟要落难,他当然不介意接济点,可兄弟拽起来了,就让他很失望了。   没成就感啊,瞧人家不要爹都混得人模狗样的,明显在打他的脸嘛。   小木笑而不语,不是不想拽一把,而是不好意思啊,总不能说街头拉皮条,以及组织老婊子小痞子组团敲诈勒索去了吧。   他不说乐子急了,追问着:“你快说呀,到底干什么了……前天我和兄弟们几个吃饭还念叨了,说你肯定流落街头,尼马不会去举着牌子求包养吧。”   “别光关心我啊,管管咋样?”小木问。   “公务员能咋样,还不提前进入养老时代。”乐子道。   “如花呢,这家伙渡蜜月,爽歪了吧?”小木酸酸地道。   “快爽死了,股市涨疯了,如花尼马都赚翻了,现在带着一群大户炒,我这拿十万八万,都不好意思找人家去……我擦了,你知道多牛逼,咱们俩还拿了人家一百万投资不是,有天提起来,我艹,那家伙都忘了,一提你猜他说什么……那点小钱啊,算了,当支援贫下中农了……他妈的,你知道我很没面子啊。”乐子夸张地道。   “你不会把钱还了吧?我觉得你不像啊。”小木道。   “那当然,看在钱的份上,哥这脸不要了……哈哈……”乐子爽歪歪地笑了。   很高兴,小木有点喜于形色,好久未见乐子很是感动亲切,却不料乐子理解错了,赶紧提醒他道着:“那一百万早赔完了啊,没你的份。”   这家伙的无耻把小木噎了一下子,你被咽了,他还在傻乐呢,这估计是小木唯一喜欢他的地方,这家伙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贪财、无知、好色,以及无耻,这样子给大葫芦二葫芦当兄弟都没问题哈,怎么看怎么可爱。   “快吃啊,吃啊……哎木啊,你说,你和你爸……”乐子小心翼翼问。   小木吧唧一放筷子,瞪他了,乐子赶紧圆场道:“好好,不说家事……不说家事,吃饭吃饭。”   吃着吃着,乐子又心痒痒了,没来由地觉得小木有点可怜,他悄悄从兜里又把小木还的一万块给掏出来了,心痛地、舍不得地,不过还是艰难地推到小木面前了,小木瞅瞅他,笑了:“可怜我?”   “不是不是……你现在一个人打拼呢,不容易,那个……先花着吧。”乐子道。   “哟,头回发现你无耻的性格居然还有闪光点……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啊。”小木笑道。   乐子苦着眼道着:“你别梗性子,父子俩有啥过不去的,搁我看吧,这大部分问题也在你身上,不光你,就咱俩吧,你说给咱俩当个爹,容易么他们?”   小木蓦地笑得眉眼挤在一起了,时间长了,哥俩其实心里都有愧意了,小木把钱慢慢地推回去道着:“不是我不领情,我要缺钱,不管坑你讹你,怎么着也得拿到手……现在就不需要了,不过我还真想找你办点事。”   “说,办事我可不行,惹事没问题。”乐子道。   “这个事比较复杂,先办事再惹事,我简单给你讲……有门路办记者证不?给我办个,不能要假办,采访证也行,最好挂靠到那个媒体。”小木道。   哟,这么上进,把乐子吓了一跳,不过以他对小木的了解,什么事都会办,就特么不会办好事,他警惕地看着小木,狐疑地问:“我擦,你小子不是想出去骗人吧?混了几天长进了啊,不坑你爹了,看这样子,除了你爹,你现在都准备坑了。”   “不帮拉倒,和你断绝关系。”小木直接道。   “别别别……”乐子夸张地道:“我对你要办的事相当感兴趣,我现在唯一郁闷就是只会坑爹,看你这样,有必要向你学学啊。”   “那就先办证,行不?”   “行啊。”   “给媒体拉广告什么的,好像提成不低。”   “那是啊,你要能玩转那生意,社长给你跪舔都成,都发愁生意不好做呢。”   “得提供点偷拍设备,我给你搞点暗访东西。”   “行啊,有人花钱想买都买不上呢……影视圈的玩这个还不小菜的一碟。”   “行业黑幕啊,你得有渠道给我发出来,还得有影响。”   “那更没问题了,只要你能拿出真东西来,有人抢着要……耶,我艹,别说我害你啊,想干这事的不少良心记者,都被打成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不像个有良心的啊?”   “呵呵,知道我没有,还担心我。我现在唯一不怕的就是这个,老子的队伍太壮大了,正愁没地方要粮要饷呢。”   小木扔下筷子,铿锵一句,大马金刀坐着,还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派头,这口吻把乐子可吓了一跳,怎么看,怎么不像原来的小木了,不过牛逼吹成这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信不过的,咧咧地道了句:“别拽了,哥帮你……我看你这样,还是被打成生活不能自理消停点。”   小木笑了笑,没做解释。   ……   正经事乐子十有八九办不利索,可要走歪门邪道,这乐子还真是一把好手,圈子大,人脉广,转悠了一圈,三家报社的采访证就到手了,报社里一听有影视某公司替他们拉广告,果真办得是火箭速度,还私下的许诺了,返还总额不低于百分之三十五……不满意,不满意还可以谈,看你们多大金额了。   这是一个论钱说话的年代,真的很好办,下午回到南汇厨师学校的时候,小木手里已经多了一大包东西了。他匆匆地回了住处,却是没见一人,出教学区瞅了瞅才发现,都在加强训练呢,炒瓢摇沙子,这是基本功,一颠一翻炒,要玩到滴水不漏才成。   现实对于这些人也是相当残酷的,他高看带出来的混球了,这些已经习惯坑蒙拐骗的,你想让他动动手真的很难,开小差的、偷跑出去喝酒的、半夜鬼混到什么地方根本不回来的,气得小木胃疼,偏偏还是大葫芦二葫芦带的头,说都没法说。   你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行,隔一天,他们把苏杭的烂人,又给招来了二十几人,警察扫黄打非,打得他们生活没着没落了,全来蹭吃来了,气得小木辗转反侧,痛定思痛,决定还是得搞点外快。   还没消停呢,又出事了,小木刚回来,那教务主任就找来了,拉着小木到僻静处,严肃地、紧张地、欲言又止地,就是没省出一句话来,小木蓦地想起来,赶紧安慰道着:“别紧张啊,我不是不给你钱,学费先付你三分之一成不?”   “不是钱的问题,要不我给你们倒贴点钱,您带着人走成不?”主任苦脸央求了。   “啊?又怎么了?”小木吓了一跳。   主任吧唧一拍巴掌开始声泪俱下诉苦了,木老板,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早上刚回来的菜,西红柿和黄瓜都被他们生吃了,下午上课,这做菜的鱼都没有,被他们烤吃了,这不我们没办法,只能开摇瓢课了。   小木安慰着,谁可想还没完,主任说大葫芦的坏话了,一天就钻在厨房吃,还有来的那几位女老板,也太不检点了,跟厨师勾勾搭搭,不说还以为俩口子呢。   每天就是这种烂事,小木发现自己错误犯的严重了,下河的鸭子赶不上架、吃屎的狗你撵不到菜地里,好说歹说,保证从今后大变样,才把一肚子委曲不敢发的主任给劝住了。   回头小木怒气冲冲去找大葫芦那对,谁可想两人提前找来了,一个端着碗热腾腾的剔骨肉,一个端着盘素拼,大葫芦喜笑颜开地告诉小木:哥,快吃吧,刚捞出锅的。   二葫芦也递着道着:“要不咱们承包这个学校办学呗,我告诉您啊,两大师傅跟大李、西凤勾搭上了,咱们让他干啥,他肯定听话。”   小木哭笑不得地斥着:“你俩真可以,这地方都能拉了皮条?”   “这地方不用拉,你是不知道这些货有多饥渴,别说看到红姐她们了,看见头母猪特么的都敢硬起来。”大葫芦道,二葫芦补充着:“别说啊,大李跟那老光棍还真有点意思,煮点剔骨肉,都往姐们那儿送。”   小木笑得直哆嗦,几个鸨姐们的淫浪贱第一天就成功地征服这里了,脑袋秃了一半的教务长、老光棍的厨师长以及有家室的校长,都有事没事往几个老婊住的地方跑。   两人又要讲此间的趣事,无非是那些穷苦逼学厨的糗事,小木赶紧地打住,严肃地告诉他们:“明天开始,把兄弟们都拉出去,上岗。”   “啊,真的?”大葫芦乐了。   “不会有事吧?”二葫芦小心了一句。   “有事没事,都得干点事啊,政民路一条街地痞流氓也就百把十人吧,光来这儿来了一半,你让我怎么办?我养得起吗?”小木郁闷地道。   这个,二葫芦咬手指头了,不好意思,相熟的他叫来不少,大葫芦不好意思道着:“没办法啊,被警察撵得遍地乱跑,好歹这里安生啊。”   “那你养着?就你兜里存的那点,能坐吃山空几天。”小木反问。   两个葫芦确实不太够数,一想天天喝个烂醉的水平,还真支撑不了几天,两人巴巴看着小木,像犯了错一样。   “所以,我冥思苦想……”小木道,大葫芦兴奋地接着:“擦边不插入。”二葫芦兴奋接着:“有钱有好处。”   “对头……来,把哥几个都召来,咱们来搞一次比警方更大的清扫行动……他妈的,要干正事,我是废材,不干正事,我咋这么天才呢?”   小木一摇三晃,孰无正形,看样子已经渡过了出事带来的不适,要大干一场了。   “必须滴啊,要不这么多兄弟追随你呢。”大葫芦道。   “就是,以往给老板当马仔,钱全收了,咱们留点零花,木爷正好反了,兄弟们不卖命,过意不去啊。”二葫芦道出心里话来了。   还真是如此,不用振臂,电话一呼,应者云从,被召唤来的兄弟们跻跻一堂,甚至把不少学厨的小师傅也拉入伙了,这个代号“狗仔别动队”的计划,即时进入实施阶段……   第93章 兄弟受累   “有发现吗?”   手机嗡嗡作响,一条短信显示在关毅青的手机上,她拿起来看看,是申令辰的来信,他摁着手机,回复了这样一条:暂时没有。   这个短信回复的次数太多了,手机都习惯记忆了,打一个字就出来一行。输了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每天都要有许多条这样的短信,案子搁浅了,正在重新部署,她的任务是,在这里寻找小木的信息。   不是以线人的身份出现,是嫌疑人!   从直属大队的天网权限里,可以直联到全市大部分地区的监控探头,庆臣饭店、家里、还有数个娱乐场所是重点监控点,可也奇怪了,不管是苏杭、还是滨海,都没有发现小木的踪迹,这个死家伙,比嫌疑人藏得还利索,整个就人间蒸发了。   出事了?   不会,关毅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她觉得犯事可能,出事绝对不可能,从高铁站开始领教,直到找到宋丽娟的下落,关毅青对此人的看法已经焕然一新。   以前顶多认为是个不学无术富二代,现在看来,应该是个博学多才的坏种,除了一个正常的事他不及常人,其他方面,应该都是超人。   否则,连天网都躲得过,那就说不通了,不但是他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啊。   关毅青见过那一列清单,都是老瘸子何实手下的干将,现在和小木齐齐消失了,这帮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估计都没好事。隐隐地,她都有点担心了……   在康苑小区,郭伟收到了这个直联群发短信,脸上多了点懊丧之色,装起了手机,下了车,站在警车旁边。   这是一个特殊的任务,由他带队,把宋丽娟送回家里,在医院住了一周,宋丽娟的胳膊早已恢复,只是心情恐怕恢复不了了,两位女警替她拿着行李,郭伟开着单元门,三位携同进了电梯,上了楼,开了门,回家的宋丽娟形容枯槁地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   “由于潘双龙的涉案情况还在调查之中,所以,我们警方有必要对您进行监视居住,解除监视居住期间,您不得擅自离开本市,有任何情况,请务必告知警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请,签个字……还有这一封,您的房间经过搜查,没有发现疑点,如果没有遗失的东西,也请鉴个字……”   郭伟把两位盖着公安章的纸张铺着,宋丽娟看也没看,随手刷刷签上了名字,郭伟又让她按要求写了这样一句话:经检查,我家没有丢失的任何东西。   签字,摁手印,做完了这些,郭伟看着这位面色难堪,一言不发的女人,联想在潘双龙抓捕时,她被对方当成肉盾挡住了警察的事,莫名地有点好奇,像这样的,居然不肯说潘双龙一句坏话?   “宋丽娟,能听我说一句话吗?”郭伟严肃地道。   什么?宋丽娟抬起头来了,姣好的面容,只是搭配的表情看上去忧郁得很。   “我觉得你所托非人啊,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然后在危急的时候,拉起你挡在自己面前?”郭伟问,一句刺激得宋丽娟面色更难看了。   他又说道:“你是国家工作人员,他是个无业人员,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为了这么个人赔上自己,不值得。”   这句话让宋丽娟终于有反应了,她眼皮跳了跳下逐客令了,直道着:“这位警官,你如果不准备住在我家监视的话,可以走了。”   话不投机,没啥好说的,郭伟看了几眼,带着两位民警,悻然离开了。   他下楼,小心翼翼放好两张签字的纸张,直奔鉴证中心,笔迹要进一步鉴定的,真找到人了,他都有点怀疑,这个流窜偷行李的贼,和撬保险柜的大盗,实在是相去甚远。   真相,却是不容置疑,笔迹鉴定的结果一致。宋丽娟,就是在王子华、康壮失窃小区租住房屋的女人,和“李雪”、“李颖”两个假名笔迹一致……   暂时没有。   收到这条短信的申令辰正站在医院的门口,解押的间隙他询问了句,依然是这个失望的结果,原来是找不着嫌疑人,让小木帮忙,现在倒好,嫌疑人找到了,小木不见了。   这次失利的抓捕的打乱了所有部署,肯定要打草惊蛇了,抓一个警觉的,和一个毫无防备的贼是两个概念,他不得不为接下来的行动担忧了。   线索,只有可能从宋丽娟这里出现,但等到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出现,就都是未知数了,而且被捕的潘双龙,以他的经验,绝对不是个容易被审下来的。   那,出来了。   前后四名警察护送,戴着铐子,一瘸一拐的潘双龙从住院部出来了,对于周遭投向他异样的眼光,他根本不屑一顾,像出行的大爷,步履瘸得从容,眼光闪的睥睨,警察倒像伺候人的伙计,把这位爷请上了警车。   反社。会人格倾向,不好审啊。   以申令辰的经验看,这种生当醉、死当睡,进了监狱当歇会儿的江湖人物,偷抢拐骗就是生活方式,他们作案既无负罪感,犯案又无恐惧感,您还真拿他们没治,除非是证据确凿,否则面对的就是百般抵赖,死不认账。   解押至看守所的第一次询问证实了他的判断,在深港被捕的四个贼,能指认潘双龙,这个证据不够,潘双龙嗤着鼻子回答:被你们收拾急了,谁不能指认啊?   办案人员训斥老实点,潘双龙不客气地说了:喂喂,警察同志,你们干我一枪了,我说什么了,我还不够老实?你再来一枪得了。   那说说你和宋丽娟的关系。这个问题潘双龙回答的更迅速:找个妞约个炮,干了三十分零三十秒,别说我不老实啊,这绝对不是吹牛,想听细节吗?还有前戏二十分钟……   隔间听审讯的申令辰慢慢踱步离开了,他知道,这里恐怕不会出什么结果。   这只是揭了冰山的一角,而去掉这一角,对整个冰山的损害并不大,远不足以让它沉没。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小木,多日寻访无果,他实在想像不出,那一群乌合之众,会躲在什么地方。看来不行啊,得尽快找到他,这些人逐步都要释放了,一般团伙出事,没被抓的,都会成为怀疑对象,比如,像小木这种。   所以在现身之前,必须有所准备,他驾车回到市区,在那儿打破脑袋的使劲想,可为什么就是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去处呢?   ……   这时候,小木正驾着车,泊在滨海市望海楼大酒店的停车场里。开的是乐子的车,乐子坐在副驾上,正看着一段手机视频,没来由地“呃”了一声,反胃到吐。   视频里,厨房帮工正把收回来的剩饭剩菜重新收拾打理,没怎么动筷的菜,拣出来;剩菜里卖相尚可的,拣出来;最恶心的是尼马凉菜,过遍水,重新拼盘,又是盘水灵灵、粉嫩嫩的凉拼啊,看得乐子直作呕,抚着前胸道着:“操尼马的,看得老子都不敢下饭店了……哎我说,这么隐秘的东西,你们怎么拍到的。”   小木笑而不语,后座的一对,大葫芦开口了:“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手下兄弟,已经全部潜伏到饭店了。”   “不能吧,这么拽?”乐子不信了。   “都厨师学校毕业的,工资不嫌低、干活不怕脏,饭店抢着要呢。”二葫芦道。   那群哥们有了更好的去处,被木爷派遣到各饭店作卧底去了。然后带回来这么多行业秘闻。   乐子看着小木,有点紧张了,小木笑而不语看着他,谑笑问:“什么想法?”   “小jj长黑毛,绝对吊……厉害。”乐子惊讶道,这种事谁敢去拍,得被打成猪头的啊。   “接下来,由您这位影视公司的老板出面如何?很简单,要么这东西他们买回去,要么这东西,咱们卖给别人……不多要,五千,或者给一万五,到报社账上,咱们提成,不白要钱,卖给他们一个四分之一版面的广告,如何。”小木道。   想了两个办法,要么敲诈,要么变相敲诈。   我擦,又开始敲诈了,大小葫芦兴奋地伸脑袋,想去,被小木一巴掌扇回去了,两人直觉得乐子可能不行,谁可想乐子很心疼地道着:“这是良心价啊,太低了……怎么着也得要五万啊,给报社干嘛,咱们全拿了不更好。”   我擦,来了个比木爷更狠的,大小葫芦吓懵了,兴奋晕了,一单五万什么概念?现在手里可有几十份了,两人一想钱途,快被幸福感刺激到高潮了。   “去吧,找他们老板,恭喜你,即将成为第一吃螃蟹的人。”小木催着。   “哎……”乐子应声即下,嗒声开门,又蓦地回头,盯着小木,小木奇怪地问:“怎么了?”   “不是坑苏少爷我吧?”乐子警惕道,以他和小木打交道的经验,好妞好菜都轮不着他上第一手。   小木一笑道:“明摆的事,需要坑吗?这事本来不准备带你啊,我去。”   说着要动身,乐子可不行了,揣好手机,摇头道着:“我来,想我爸当奸商多少年了,我还不会坑个人,太小看苏少爷我了……等着啊,弄到钱,我带兄弟们嗨皮去。”   说话着,大踏步进去了。   良久,小木发动着车,大葫芦问着:“嗨,不等乐爷了。”   “呵呵,乐爷太贪,不会从正门出来的。”小木道,竟然已经料到了结果似的。   ……   对于钱没有怎么发过愁的苏荣乐而言,这明打明的敲诈还真是头一回,他按着小木教的,一路自我安慰着:这是生意,这是生意……我怀着一个净化食品市场、关注市民健康的崇高目的,来和无良奸商作英勇的斗争。   念着念着,他的信心就来了,对呀,这些狗日的无良奸商,宰多少我都不心疼啊。   念着念着,就上三层了,上楼一拍桌子,少爷脾气出来了,嚷着服务员道:“让你们经理过来,就说报社的找他,三分钟不出来,后果自负。”   拿着别人的小辫,就是拽啊,服务员被头凸额窄、胡子拉碴,一副艺术家形象的乐子吓了一跳,奔着去找经理了,片刻,一位中年男出来了,那个子比乐子还壮实,不客气地往乐子面前一坐,瞪了几眼问:“我来了,你是谁?”   “别管爷是谁,看样东西,你一定会有兴趣的。”乐子牛逼哄哄地甩出了手机。   那人翻看着,播放着,看了几眼,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直接安排着服务员道着:“去让厨师长,把厨房干活的,都叫到三楼。”   “晚了,我们的卧底已经撤了。”乐子得意道。   “哦,我明白了,想要点好处?”对方笑着道。   “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我是怀着一个净化食品市场、关注市民健康的崇高目的来的,坦白说,你这样的奸商我是非常痛恨的啊,吃剩下的菜,怎么可能拾掇一下重新卖呢?太过份了。”乐子义正言辞斥着,想起那场景就作呕。   那人手机一拍桌上直接问:“别废话,要多少?”   “五……”乐子狠狠地伸出一巴掌,中途改口喊着:“万!五万……少了五万,我给你曝光。”   “好!但我怎么相信你,不会一直来讹我呢?”对方警惕问,很平静。   “我这人多诚实呢,就这一份,给钱我就给你。”乐子道,已经习惯这种不讨价还价的交易了,像ktv把一摞塞妞们的深沟里,就图个乐呢。   瞧瞧,这么傻笑着、半张着嘴、脑袋奇形怪状的,让那位看着,慢慢地笑了。   片刻,一群厨子上来了,十几个人,那人把手机扔给带头的道着:“你们太不长眼了啊,让人家录走东西了,钱我是不会给的,人嘛,你们解决一下,别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嗨,小子,讹到我头上来了,知道这饭店谁开的吗?”   乐子一听,吓得直接钻桌子下了,余众厨师追着他往外拽,急得乐子掀翻了桌子,在地上爬着就跑,一骨碌爬到楼杆上,蹭蹭往下溜,可不料实在跑不了,尼马人太多,上面追,下面堵,像小胡同里逮猪,把他给赶厨房了。   只听得嘭叽嘭叽,哎哎哟哟,爹呀妈呀,暴揍加狂喊声,还是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拉响后,厨师们才停住了拳脚,有人拎着他,从后门拎出去,嘭叽,往门外一扔,恶狠狠地唾了一口骂道:妈的,再特么来捣乱试试,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嘭……门关上了。   咦?前门警笛声响,可根本没人呐?   后门的乐子艰难地抬起头,支起身来,哟,大小葫芦正同情地看着他。   “哟,乐爷,您还行不?”大葫芦关切地问。   “太过份了啊,把乐爷打成这样?”二葫芦心疼地道。   二人齐声赞着,还是乐爷厉害,这么耐打,尼马居然没残没废,还能走呢。   这俩蠢货乐子知道脑瓜不好使,他忍着痛一瘸一拐赶紧上车,坐进车里,小木驾车落荒而逃,逃出好远乐子才惊魂未定问着俩葫芦:“哎,你俩怎么知道老子被人从后门扔出来?”   “木爷说的,您老从前门走不出来了。”大葫芦道。   “亏是木爷在前头放了声录音警报才把您老救了。”二葫芦奸笑着。   乐子怒火中烧了,起身要掐小木,尼马逼,故意坑我是不是?看老子被打成什么样了,还能见人不?还能泡妞不?让我爸看见,得骂死我。   嘎唧,一个紧急刹车,小木赶紧道着:“这是你的问题,告诉你五千,你要五万,人家能不揍你吗?”   临时改剧本了,这点乐子倒无话可说,可他一摸脸上疼的,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又要发飚,小木赶紧说了:“别急,别急……发财的时候到了,他不打脸,你没有踩死他的机会啊,想不想出出名?想不想捞把钱,这可是现成的,他们打你有录相了,照着个要钱就行了。”   说到此处,乐子愣了下,好像明白了。   “走,给乐爷讨回公道去。”小木顺手拽了乐子胸前的的纽扣摄像头,直发动着车,一板一眼,教乐子怎么坑人了,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鼻青脸肿、一嘴血花的乐子,现在别说坑人,拿刀砍人都不在话下。   很快,乐子的狐朋狗友的朋友圈里,这个饭店恶心视频加画面,开始迅速传播……不是假的啊,正能量啊,曝光的是黑幕啊。   很快,乐子找的小编娱记,拿到了这份免费的视频,个个是欣喜若狂,大网站、小论坛遍地乱传,连疼讯门户也发现这个点击量攀升恐怖的视频了,直接链接之。   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望海楼的名声就臭遍了,到上客的时候,这里门可罗雀,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此时这里的经理才省得可能做错事了,可是那个相貌猥琐,实在不像有来头的人啊,他还以为小痞子小混混捣乱,直接揍一顿吓破胆了就。   可这儿一直是区政府定点招待单位啊,就不是小痞子小混子,难道还怕了不成,真讹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   直到天黑根本没有上客他才感觉不对,指挥打人的是经理,老板薛明堂匆匆来了,劈面就是一耳光骂道:你他妈的,到底干什么了,让老子全国出名了!   真的吗?   真的,最起码滨海扬名了,有服务员和厨师看到手机新闻,那些一天专扒明星出轨、领导通奸的小编们,今天改口味了,把望海楼的剩菜加工新闻拱上要闻了。   一座酒楼,可能毁于一个小小的忽微,今天真是祸不单行了,老板正在打听被打的是谁,警车来了,开始照单抓人了,而且是分局一位副局长亲自出马的,平时称兄道弟,今天可是爱理不理,把打人的厨师帮工,给提留了一串,连经理都未能幸免。   人被带走,老板真急了,他追着分局副局长求着:“齐局,到底咋回事啊,我还没搞清楚啊。”   “真尼马个奸商啊,前些年一年给你们账上划多少招待费呢?你给领导就吃的这些?”那个警官小声骂道。   “不不不,给领导的绝对不敢。”老板赶紧自证清白。   “那给其他人的,也不能啊。”齐局抓到话头了,厌恶地挥手:“都带走,了不得了,一群大师傅,装黑涩会。”   经理急了,没想到结果这么惨,他出声嚷着:“齐局,真不是我们的错,他上门讹我们五万块钱。”   “有点素质啊,别疯狗乱咬人,打的是谁知道不?地产商人苏家保家公子,人家的钱能把你酒楼砸了,讹你们?你说有人信么?”齐局毫不客气地道。   被带上了警车了,老板追出来了,临上车,齐局回头,吓了薛老板一跳,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想问计了,这种事连起码的同情都无法给予了,齐局摆摆手撂了句:“老薛,关门吧,你干这种事,有人帮你说话才见鬼呢。”   这位老板,哎声叹气,郁闷到蹲着直揪自己的头发,不久后,灯光辉煌的酒店,一片黑暗。   望海楼酒店一日之内关门歇业的事,迅速传遍一市,知道原委的闻者纷纷唾弃,竟无一人同情……   第94章 有羞无愧   “这就叫网络暴力啊,多元世界,不是一种规则在发挥作用。”   次日上午,小木带着大小葫芦,驾着车从望海楼慢悠悠开过,内部装修、暂停营业的标识已经搁出来了,大葫芦拍了一张,如果以前是崇拜,那么现在,要在盲从了,一种狂热的盲从,手机递给小木,他问着:“木爷……”   “不要叫这个称呼,叫大哥,兄弟们平起平坐,世界不公平,咱们兄弟之间得公平吧?”小木笑着道。   “哎……木哥,哦,不,哥……我好像明白了,这边整关门了,那其他家,是不是就容易了?”大葫芦终于意会到小木的意图了。   “那当然,杀鸡儆猴,谁敢不从。”小木得意道。   二葫芦凑上来问着:“木爷……哦不,哥,他们不会急红眼,也胖揍咱们一顿吧?乐子还躺在医院呢。”   “你就再让他去做,他还得躺下,做坏人不能把坏事做绝懂不?比如咱们讹那些约炮的,三五百他忍气吞声也就给了,你人家三五千,回头一推报警,敢讹三五万,绝对和你拼命。”小木道。   “哦,我懂了,细水长流,干得才久,瘸哥也经常跟我们这样说,就让我们吓唬吓唬,别真打。”大葫芦道。   “哎呀,也不知道瘸哥咋样了。”二葫芦想起旧人来了,语气里竟然关切很深。   小木随口问着:“我说,瘸哥对你们怎么样啊?”   “不错,老去派出所领我们。”大葫芦道。   “真不错,是在火车站把我们领回来的。”二葫芦道。   “哦,做人不能忘本啊,要有瘸哥的消息,咱们接他去,有了钱把瘸哥养起来,这不咱们也有大师傅了,给瘸哥做饭;那姐们不是也有,给瘸哥暧床。”小木呲笑道。   不料无心的一句把二傻勾引得说起旧事来了,大葫芦道着:“瘸哥还缺那点钱?那生意就是赔钱货,根本挣不着钱……反正你来之前,挣不着。”   “不会吧,那瘸哥做的是慈善事业,专门收留三无人员?”小木不信了。   “这个……”大葫芦为难了一下下,然后干脆直说了:“哥你不清楚,瘸哥不靠卖b活……靠的是什么,你知道不?”   “我怎么能知道?哦,等等,卖人。”小木道。   二葫芦惊得差点跳起来,惊讶道着:“我擦,真知道。”   “潘子不就是领路人吗?挑点底子好的,当贼去?”小木道。   “看看,这都不是秘密,大哥一眼就看到了。”二葫芦道。   “看来也不是啥好事啊,潘子和瘸哥,马爷、毛哥,怎么一下子全没了?”大葫芦伤感地道,二葫芦说了:“肯定进去啦,想也没用,咱们没准啥时候也得进去同窗去。”   “滚你麻痹,我才不进去呢。”大葫芦道。   “那能由你,吃这么胖,等着警察追着,跑都跑不动。”二葫芦道。   两人一咒一骂,然后就开始互掐了,小木也不拉架,这哥们在互掐中已经血浓于水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不多会,到了第二楼酒店,店名悦客川味楼,敲诈看来又要继续了。   可是刚出事啊,俩兄弟眼巴巴看着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齐齐拦着,大葫芦动情说着:“大哥,这事不能你亲自出马,有危险呢。”   “是啊,打起来好歹我们兄弟比你扛揍啊。”二葫芦道。   “你们觉得我像这么没义气的人,把危险留给兄弟?昨天乐子被打,我已经很内疚,今天必须是我,不听大哥的是不是?让开。”小木道,严肃地训了两句,那俩不敢忤逆,好不情愿,又很感动地让开了。   “大哥是真义气啊,比老瘸还义气,老瘸顶多够朋友,木少才是真兄弟啊。”大葫芦动情地道。   “我觉得,不会是嫌咱们傻,不会说话吧?”二葫芦觉得不对劲。   “闭上你的臭嘴,你以为你会说话。”大葫芦吼着训斥道。   两人没互掐,都紧张地看着小木进了饭店,这讹钱的事啊,一唬二诈三无赖,得兄弟俩这号颜值的才成啊,小木这样人畜无害的,他们实在担心啊……   ……   不就是个敲诈么?不就是个勒索么?   这事对于一个学习心理学的没有难度,因为他们能准确地窥到你的弱点,你的隐私,和你最害怕的事。   所以,已经历练过很多次,轻车熟路的小木,一点也不紧张地坐在饭店,招待贵客的包间,亮的采访证,穿的是西装革履,绝对不是乐子那个拉碴的艺术范儿,一进门就把人唬住了,一说找老板,老板还亲自接待了。   现在,可用的东西就多了,昨天乐子和望海楼酒店老板的对话,场景,偷录的。   从昨天到今天,望海楼的遭遇,这是公开的,那张暂停营业的牌子,看得老板眼皮直跳。   网上纷传的言论,看得老板就不是眼皮跳了,而是心惊肉跳。   不用说话,视频已经展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不买账的,关门停业了!   “我们这里,绝对没有这种事……哎,喜子,拿两条烟进来,苏烟。”老板抖着手,赶紧示好了。   “真没有?我们报社要报道类似深入的报道,食品安全是一个群众关心的问题,光昨天晚上的贴子,就有六万多条。”小木道,一幅道貌岸然的装逼态度。   “真没有……哦,辛苦一趟,真不好意思,这两条烟,您……”老板恬笑着,要来潜规则了。   小木干笑了几声,这烟价值不菲,他笑着道着:“没有就别客气了吗?搞得我好像来索贿一样……像我这种事业编制的报社工作人员,素质要比相关部门的人高很多,绝对不会白拿别人东西的。”   “哦,那是那是……不过我们真没有这事,您……”   “我当然相信。不过你们这儿好像发生过其他事。”   “有吗?”   “有啊,四天前,你们招了一名洗碗工,然后他只干了三天,昨天走的……好像叫,刘洋是不是?”   “呃……”   吓得老板直接噎住了,开饭店的那个不是精似鬼,他马上和出事的望海楼联系到了,如果是刻意闹事,可真把他吓住了。   小木不说话了,亮着另一部手机,放了一段视频,很短,从饭店直到后厨,火锅汤被过滤,里面的辣椒、花椒、姜片等等调料,又被重新分拣,更恶心的是,过滤的汤也没倒掉,而是沉淀一下继续使用,住过厨师学校的小木知道,大师傅说了,那汤提味,很安全的,又吃不死人!   “这…这……我,我……这个,这个……”   老板擦着额头的汗流,战战兢兢,然后赶紧关上门,他认出是自己店里了,作揖道着:“大兄弟啊,全部身家都押在饭店上,要关了门,我这一家老小,可十年八年翻不了身啊,光装修花了三十万。”   “那也不能这样啊。”小木低声道,表情冷漠。   “这行还不都这样,您高抬贵手,做人留一线啊。”老板求着。   “你看你这人,我明明想立个牌坊,您非逼我当婊子。这是人神共愤的事啊。”小木严肃地道,那老板为难地快哭了,然后小木脸一变,轻声说着:“成吧成吧,以后注意,那你自己掏钱买个经验和教训吧,我给您机会。”   老板脸一苦,嘴皮一耷拉,出血的时候到了,问题是,他不知道该出多少啊?他求着道:“五万我真出不起啊,现在公款不让吃喝,生意真难做啊,这不节省成本么?您看……”   “理解错了。”小木掏着打印的纸张,固定格式合同,笑着递给老板道着:“给你一个四分之一的报纸版面广告,搞个开业或者周年庆典拉拉人气,搞个优惠打折什么的,随你了……怎么样?咱们把坏事变成好事?”   “这…这……两万九千八?”老板瞪着眼,像生吞了个鸡蛋,噎着了。   “那你签不签呢?”小木笑着问。   老板半晌无音,小木起身时,他终于憋不住了,摁着合同纸:“签,签。”   “这就对了……请务必在两个小时内按合同账号付款啊,中午以前见不着钱,我就当你言而无信,以后发生的事后果自负。”小木道着,留了一张合同,走了。那老板紧张地拦着,苦着脸看着他,小木知道他的担心,笑着道:“你别这么看我,像我抢了你家闺女一样……现在是互坑时代,就是互坑嘛,光你能坑人,不能人坑你……记住了,中午以前不见钱,网上就能见着你这张脸了。”   小木悠然起身,不客气地挟走了两条烟,做了个鬼脸,悄然而去。   背后的小老板吓得汗流涔涔,颓然而坐,片刻后,飞奔出饭店了,这时候,那还能看到什么人。   一家、一家、又一家,三个人穿梭在城市不同的饭店,一笔,两笔,然后接着一笔一笔,像批量作业一样,大小葫芦根本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快中午小木电话来了,一接听,那头似乎有人通知,木老板,钱到账了,谢谢了啊……哎,要不吃个饭,咱们坐下好好聊聊,我们还有点业务请您帮忙啊。   小木回绝了,不过把手机的到账通知给俩葫芦瞧了,两人惊得直咬手指,听了半天才明白了,大葫芦愕然道:“哦尼马,这样也行,签合同都能敲诈?”   “那凭啥咱们敲诈回来的钱,大头给他们啊?”二葫芦还是没明白。   不过两人明白小木的深意了,在饭店根本不防备的时候,放进去几十号混子当内奸,然后都人人自危的时候,这些证据,加上望海楼的出事,足够吓破那些奸商如鼠的小胆了。就是对于自己拿小头,实在觉得有点吃亏。   “你们是得好好学习学习了啊,直接拿钱那叫敲诈勒索,违法所得;间接拿钱这叫业务提成,合法收入,紧张什么,又没违法。”小木教着俩兄弟。   不过明珠暗投了,大葫芦撇撇嘴道着:“谁紧张了?一点都不紧张。”   “揍是,不刺激实在不舒服斯基。”二葫芦也觉得兴味索然了。   小木笑而不语了,这哥俩,怕是以前合法就没有过收入,实在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合法的途径了。   ……   关毅青和申令辰是在华侨医院会面的,私立医院,很高大上的装修及门厅,匆匆泊好车时,申令辰已经迎上来了。   “怎么确定的?”申令辰直接问。   “很好确定啊,小木的旧手机号,联系最多的就是这一位,苏荣乐……这是前天晚上西苑路派出所的报案记录,事情影响还很大,现在网上传得很厉害,那……这个……”关毅青递着东西,申令辰匆匆一扫,是个富二代子弟被打的事,有九位涉案人员被传唤,恰恰出事的望海楼,又曝出了如此大的负面新闻,关毅青是报案记录里看到了这个名字,一下子想起来,这个货是小木的狐朋狗友,同学的婚礼上,见过面。   这是数日来发现的唯一线索。   “可这……和小木有什么关系?”申令辰问。   “正是因为我想不通,才觉得有关系。”关毅青道。   对呀,小木干得,那件事能让人想得通畅,申令辰且走且看,中间把手机递给关毅青,联系着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关键词,望海楼、富二代、厨师打人、然后网络负面新闻……怎么着也联系不到一块啊?好半晌他驻足狐疑道着:“形势不明,小木现在是惊弓之鸟……可是苏荣乐掺合进来什么意思?他起底饭店的负面新闻……怎么会被人堵到厨房里打啊?”   “对了,我打电话问过,饭店经理说苏荣乐敲诈他五万块钱。”关毅青道。   “然后呢?”申令辰问。   “不可能啊,苏公子家里是房地产商啊,怎么可能敲诈他去。”关毅青道,这条明显不能采信。   “搞什么搞啊?”申令辰思来想去,无法明白。   两人一路问着进了住院部,等看到了苏少爷的真容时,着实吓了一跳,一边脸变形了,不过没变形那边脸长得也不咋样,正哼哼唧唧在床上嚷,一位像是家人的中年妇女,正安慰着他。   两人在门口呆着,关毅青叫着陪伺,人出来后,她故作询问病情,申令辰瞅这个空子进去了,一亮身份,乐子哎哟哟痛苦地道着:“……警察叔叔,你看看他们把我打成这样了……太无法无天了,我要告他们,索赔三十万……不,五十万……哎哟哟,哎哟我的脸呐……真是他们打我啊,我怎么可能敲诈他们,我是发现了他们饭店的问题,义正言辞的要求他们停止不法行为……这群天杀的,什么也不问,直接打老子……”   这家伙说话都不利索了,伤情不轻,不过在申令辰看来似乎不够重,瞧这惫懒得性怕是和小木有的一拼,乐子咧咧说话间,申令辰突然问着:“是小木教你的办法吧?”   “啊?你怎么知道?”乐子一怔,反问道,然后申令辰一笑,他快哭了,一侧脸否认道:“谁是小木,不认识。”   “你看你,我和小木是哥们,在苏杭市我们就认识,要不是他说话,这事我还不帮你呢。”申令辰道,瞎话说得眼皮眨也没眨一下。   乐子警惕地看着申令辰,这是剧情之外的,小木没告诉他啊,只告诉他报警,然后躺在床上等赔偿就行了,被打成这样,就他爸都不能不管吧?   申令辰笑笑扬头示意着:“啧……打个电话核实一下,别说我蒙你啊,伤情鉴定还得我安排呢。”   哦,这个必须滴,就靠这个讹俩钱呢,乐子掏着手机,拔着小木的电话,这一打电话伤情就不重了,都坐起来了,在电话里问着:“木啊……在哪呢?哎呀,我艹,你们弄回几十万来了,报社想聘你当广告部主任呢……哎我告诉你啊,弄的钱有我一份啊,不能我挨打,你们吃肉啊,成成,我知道,我躺着呢……对了,有个警察叔叔来了,你安排的?”   一只手伸过去,申令辰把乐子的电话拿走了,乐子傻bb看着,有点紧张,对着话筒,申令辰只是淡淡地问一句:“你在哪儿?”   似乎得到地址了,电话扔给乐子,申令辰抬步就走,乐子有点紧张地喊着:“嗨,是不是自己人啊?装什么高冷酷啊,一看就是黑警察。”   没人理他了,他自己个郁闷了,又拔了小木的电话,结果被小木骂傻逼,气得直接摔手机了。   关毅青和申令辰匆匆下楼,申令辰的脸色十分地不好看,关毅青关切地问着:“师傅,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他没事,恐怕有好多人出事了……我明白了。”申令辰突然站定。   “出什么事了?”关毅青问。   “原何实,也就是老瘸。还有马寡妇、丧毛手下的人,现在全被他带着。怪不得那些人不见影了,组团来这儿了?”申令辰瞠然道。   “他带着?可我根本没查到啊。”关毅青道。   “在南汇厨师分校,郊区了。”申令辰道。   “哦,藏那儿去了,怪不得呢……哎那是好事啊,他不会是想通过技校培训,给这些三无人员找条出路吧?”关毅青瞬间拔高小木的形象了。   “已经找到了。”申令辰略一思忖,明白了,抬步走着。   “是吗?小木其实本心还是好的。”关毅青笑道。   “好个屁,带着一帮流氓地痞,从苏杭到滨海来敲诈来了,再加上了苏荣乐这个坏种推波助澜,我看他们得手已经不少了……刚才这家伙都说了,报社都想聘小木当广告主任了……这家伙,饭店的事肯定是他们做的手脚……”申令辰急急走着,只言片语已经让他想像到一个恐怖的场景了,组织着几十个地痞流氓,有这么个深谙犯罪的半吊子心理学家领着,能搞出多大的破坏来,想想都头疼。   匆匆上车,关毅青发动着车,不信地道着:“没那么严重吧?”   “希望如此吧,看来我干了一件蠢事啊,回去换辆车,去厨师学校等他。”   申令辰道,有点头痛地靠着椅背,用线人最怕的就是用成嫌疑人,而小木,先断绝父子关系,又被马玉兵一伙赏识,现在自己的队伍都拉起来了,他严重怀疑,要是这个人蜕变了,他还能不能握得到手里……   第95章 怀璧其罪   申令辰和关毅青是下午三时到达南汇分校附近的,未敢惊动当地派出所,这种时候,中国警察的惯用方式就起作用了。   他和关毅青分别到附近的小卖部,小饭店,买东西搭讪,以及这里下午出来纳凉的路人,用了一个小时,探听到了不少关于南汇厨师分校的信息。   社区办的,没资质,所以没注册,关毅青通过天网根本查不到;招生都是邻近郊区青年以及市区工厂里也呆不住的,收费低廉,而且能推荐工作,所以生意还是不错的。餐饮业需要的都是大量廉价劳力,而这个没资质办校,却有门路发证的地方,就是很多人的不二之选了。   警察可管不住那些遍地挂牌的野鸡学校,关毅青不奇怪这种潜规则,但她奇怪的是,这么多地痞聚集到这里,居然没出什么事。申令辰给她解释了,这你都没看懂?这儿是当贼窝的,肯定不吃窝边草,一袭扰就到市里,扰完了就回来睡觉,怨不得我打破脑袋都想不到,他们就藏在咱们眼皮底下。   这个解释把关毅青逗笑了,笑着问师傅:“他这想干嘛呢?收罗马玉兵、何实、毛世平的残部,重整旗鼓?”   那可是帮痞混贼恶,饶是申令辰从警多年,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培养线人,却给对方送了一个带头人,还引火烧身,全把人领到滨海犯事来了。   他无聊走着,叹了口气道着:“只有他看咱们的份,咱们什么时候看懂过他啊。”   口气很是落寂,怨不得是红色线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了的。   “可现在是背道而驰了啊,潘双龙猝然被捕,苏杭抓捕失利,肯定打草惊蛇了,现在马玉兵、毛世平是树倒猢狲散了,抓进去的,咱们审不下来,没抓进去的,又都聚在这儿,现在可怎么办啊?”关毅青哭笑不得地道,申令辰沉吟未语,她又补充了句问着:“师傅,方向到底对不对?说没关联吧,潘双龙和马玉兵、何实、毛世平,都有交情,而且和宋丽娟又有男女关系。可说有关联吧,可这群毛贼,和大盗似乎又沾不着边啊,作案手法,完全不同啊。”   “你什么专业?”申令辰突然问。   “法律与社会学啊。”关毅青道。   “有什么业余爱好?”申令辰问。   “看看电影,打打羽毛球啊。”关毅青不解道。   “这不就是了,你学的专业,和你从事的职业、以及你的爱好,共同组织成了你的生活……那一个江洋大盗的生活,也不可能单单是做案啊,再说了,谁也不是天生的江洋大盗啊,还不是一步一步积累起来的,就像我这个副政委,还不是从片警成长到今天的?”申令辰道。   明白了,还在外围打转,唯一可能指向嫌疑人的宋丽娟,现在正处在心理适应期,估计短期内,外部监视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两人无聊地走在学校周围,稻田、水塘、长着荒草的小路,等着那位作案归来的人,这种心态之于关毅青很特别,甚至有点碰触她作为警察的职业敏感,走了很大一会儿,她又轻声问着:“师傅,这种事怎么处理?”   “什么事?”申令辰道。   “就是……线人也违法的事。”关毅青道。   申令辰侧头看她,似乎脸上有点担心,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担忧的事,当然,是对新人而言。对于申令辰这种老警就不存在问题了,他笑着问:“海里有鱼,我们是鱼鹰,我们能把海里的鱼捕完吗?”   关毅青没懂,反问道:“这是个什么样的隐喻?”   “隐喻就是,假如鱼完了,鱼鹰也完了,社会就像一个生态体系,很多事物是相互依存的,而处在最底层的,很多违法犯罪,是他们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警察里,你能保证得了个个两袖清风,从不越界?”申令辰反问道。   “您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说的是线人的问题。”关毅青道。   “一样的,如果是个平庸的守法公民,他能干了这事吗?我们仅仅是在维持一种平衡,罪与罚的平衡,不让更多的人越界。”申令辰道。   言下之意,是对这种事持包庇态度。关毅青翻了翻白眼,无语,不过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不再有多那么多愤青似的情绪。   “那您还担心什么?”关毅青如是说了。   是啊,反正不守规矩已经是常态了,师傅的担心就说不过去了,申令辰尴尬一笑道着:“你不知道厉害啊,人的贪欲和自信、自大膨胀起来,是很恐怖的……你数数小木的行径,这不到两个月,有多大变化?”   从街头拉皮条开始,到拉嫖敲诈,到设点讹钱,再到现在,组织着一帮社会渣滓敲诈饭店,还是异地作案,关毅青一数惊讶脱口道:“很像……犯罪升级啊?”   “那,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申令辰道,负手而立,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是担心一直升级下去,要面对的不堪后果,毕竟是他一手把小木拉到这个案子里了,而现在,恐怕那家伙已经在享受做案的快感和成就感,关毅青捋着思路,心里隐隐多了一层担忧,她意外地想到了那个梦境,那个小木被无数警察包围着……然后被带上囚车的梦境。   “我明白了,今天是摊牌,让他结束这一切。”关毅青道,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这样快刀斩乱麻了。   “恰恰相反。”申令辰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要说的话讲了:“今天是个开始,马玉兵、毛世平即将被释放,我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做的这些……都足够让他在这犯罪组织里,有一席之地了。”   闻得此言,关毅青心咯噔一声,像掉进了池塘里,整个人愣住了,她知道,恐怕真正凶险的线人之旅,才刚刚开始……   ……   临近十八时,才看到一辆漆色老旧的普桑车往校园里来了。   满载而归的一车,兴奋到浑身乱抖,大葫芦一手拿一摞,二葫芦也一手一摞,两人在扇耳光,你一下,我一下,叭叭叭的清脆响起不绝于耳。   实在是俩穷哥们没见过这么多钱呐,一天作案,最终是大摇大摆地在银行取了十一万多,抢个储蓄所也不过如此吧?   “收起,别乱了……回去让红姐给分分啊,去饭店后厨卧底的,一人三千,剩下的给人家学校交点,不能白吃白住一点学费不给,再不给人家得撵人了……告诉大家,一切听指挥啊,千万别擅自行动。”小木道。   “那是,谁敢不听命,抽不死他。”大葫芦道。   “当然了,咱们这是有组织敲诈,谁吃独食噎死他。”二葫芦道。   兄弟俩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不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大哥,明天还去不?   “当然去了,这叫一招鲜、吃遍天,得趁热打铁……你们,把第二拔放出去,挑饭店,回头这作业就衔接起来了。”小木道。   “可人家那饭店要不缺人,混不进去啊?”大葫芦问。   “笨不死你啊,想办法让他们缺人不就行了?”小木道。   “想啥办法啊?”大葫芦一下反应不过来。   “哦,我明白了,瞅那个饭店帮工,路上拦住揍一顿,揍到不能打工,那咱们不就有机会了?”二葫芦道。   “哎我艹,你啥时候比我聪明了?”大葫芦惊讶道。   “这不跟大哥学的么?”二葫芦恭维道。   小木被捧得有点飘飘然,哈哈大笑着,一路开进学校,把两人放下,大葫芦拍着车窗问着,咋,你不一起吃饭啊?别偷着去嗨皮不带我们俩啊。   “蠢不蠢啊你们,车得换了,作案能用同一辆车啊?”小木训斥道。   “哦,我明白了,又学了一招。”大葫芦恍然大悟,这是反侦查的基本常识。   “就是啊,大哥怎么这么有才呢?”二葫芦感叹道。   “别尼马拍马屁。”大葫芦训他。   “我倒想拍你,你没那么聪明啊。”二葫芦道。   这句话惹着大葫芦了,一摞钱吧唧给了他后脑勺一家伙,二葫芦却是毫不介意地说着,疼得真亲切啊,我说老大,别发三千了,两千五成不?一人扣五百,孝敬大哥去……这提议,大葫芦直接采纳。   后视镜里那俩货乐滋滋地奔回校区宿舍了,小木踩着油门加快了车速,在路过一辆suv时,他点了喇叭,然后那辆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直回市区。   车是租的,还了车,出来时,那辆车已经泊在路上了,小木跳上车,坐进去时,分别许久的关毅青、申令辰赫然在座了,申令辰道了句,找个僻静的地方,二话不说的关毅青驾车驶离……   ……   这个线人规格拔到多高关毅青无从知道,不过肯定比她高,一路上一直在看申令辰给的案卷资料,那块专案组的平板,可是申令辰专用的,就许飞恐怕都知道不了这么多。   不过她并不介意这些,王子华一案匪夷所思的作案方式,是线人提醒的;甚至找到宋丽娟,都多亏了他那句公务员的判断,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潘双龙的落网,这个人的落网太早了,把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了,现在她倒担心,在这种微妙而且危险的态势下,一个线人,又该如何自处?   “我艹,他叫潘双龙?居然犯了这么多案子?”小木嘟囊了一句,又问着申令辰道着:“马玉兵、毛世平那儿,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对,潘双龙你认识?”申令辰道。   “认识啊,抓他前,在苏杭招聘毛贼,我应该应聘成功了啊,这倒好了,你们一抓,盗窃团伙的前线招聘处被端了,我们都找不到组织了。”小木道。   这样的诨话把关毅青逗笑了,申令辰笑着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对了,当天怎么跑的?”   “当天黑钢通知我早上接货,我就去了,在物流公司门口,想吃点早餐……哎呀,一摊上全是警察,我想你们动手了,还不得赶紧溜。”小木道。   “那干嘛带这么多人溜?”申令辰问。   “你以为我想?都出事了,那没出事的,肯定就是二五仔,万一你收拾不尽余孽,回头找我麻烦怎么办?”小木道。   “所以你就把人都带走了,都躲过排查了?”申令辰问。   “啊,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小木道。   关毅青随口问了句:“选的地方不错啊,我们找了你一周,都没找着。”   “哈哈,我当时上厨师学校了,这种苦穷逼呆的没油水地方啊,警察根本不光顾,灵机一动,就把他们都带学校了。”小木笑着道。   申令辰不悦地说了句:“你简直是在胡闹啊。”   “那放什么地方去?你指望他们自食其力啊?”小木道。   “那也不能组织敲诈去啊?”申令辰软软斥了句,权作提醒了。   “你第一天当警察啊?我是代表报社向他们推销广告版面业务……那些奸商你们是不知道有多黑,脏乱差就不说了,剩菜剩饭能重加工,就这还算好的,你知道炒菜用的油是怎么来的,就那汽油桶往回倒,全是地沟油;那松肉粉、添加剂知道存多少么?一麻袋一麻袋子往回扛……想想我以前以饭店吃的是泔水啊,我恨不得提刀追砍这群狗日的。”小木道,神情激动,现在终于有能力,报这一箭之仇了。   “主要是你想弄外快吧?”申令辰轻飘飘地把小木的苦大仇深打断了。   小木蓦地一笑,义正言辞消失了,。贼贼地道着:“主要目的是净化食品市场,次要目的才是这个……哎我说,民不告、官不究啊,又没人报案,你跟我扯这么多干什么?我是签了合同的。”   “等有人报案,我怕我包不住你了。”申令辰道,直指着前方,就到那地方,随便吃点。   已经到望江路,已经很偏僻了,又是拐进胡同里的小饭店,安全系数没问题,三人进了小包间,小木点了几个菜,递回菜单时才发现关毅青直勾勾看他,他好奇问着:“什么意思?你这含情脉脉的,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哎对了,我想起来了……”   “不用提醒,我先敬师傅一杯……以茶代酒啊。”申令辰表情肃穆,偏偏这么肃穆让小木很不舒服,一旁关毅青在笑,小木尴尬片刻道着:“算了算了,收你这么老个徒弟,又穷又没趣,不是坑我就是嗝应我,逐出师门了,你自便吧。”   “哦,那太好了。”申令辰脸色一变,笑着道:“毅青你作证啊,那件事不提了。”   关毅青被申令辰的无耻逗得一乐,赶紧点头,小木笑着打量着申令辰道着:“哟,你这德性能回去跟我当小弟了,我还就缺你这么个脸皮厚的。”   “来,敬你一个,留点面子,我好歹是个公安政委。”申令辰不好意思道着。小木端着茶杯,和他一碰,谑笑道着:“你这样子,让我想起陕省那个夯货了。”   “我也挺好奇,是什么样的同行,和你合作得紧密无间?”申令辰随口问道。   小木一放茶杯,乐了,那是一段紧张而刺激的时光,他笑着总结道:“严格地说,比你还差,粗话连篇,相貌丑陋、还不讲卫生,哎呀,别提了,比嫌疑人都不如。”   “是吗?我们队伍里,有这么差的人?”申令辰不信地道。   “错,是你们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比他差。”小木道。   关毅青、申令辰两人齐愕,不明白。   小木笑笑,却是没有解释,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过多的解释反而落了下乘。就像他现在,看申令辰那白脸奸相,也没有多少恶感一样。   上菜很快,小木意外地并不挑食了,吃得也快,关毅青还好奇问了,你刚刚说饭店那么多问题,胃口还这么好?小木说了,眼不见为净,没办法,都有问题,我已经习惯吃饭的时候不敢想,已经摄入多少地沟油、化合剂了,没办法,从国外回来这么久,已经习惯群氓环境了,这是个互坑时代,不要期待有什么净土。   这么说的,倒让关毅青倒胃口了。申令辰每每微笑,看小木言语闪烁,不时瞟着关毅青的样子,他知道,这小家伙可能暂时走出心理阴影了,瞅了个空子,他插话问着:“木啊,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小木笑着道,一看申令辰,提醒着:“不过我不准备告诉你。”   “你看你这样,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你,我的打算了。”申令辰逗道。   “那你先说。”小木道。   “不能我先说,我根据你的情况说,你先说。”申令辰道。   “很简单啊,毛贼被擒,刀枪入库啊,我就没什么用了,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自己弄点钱,我准备出国去,学籍还在,老外那儿宽松,我那个专业特殊,如果修够学分毕业,指不定拿绿卡都有可能……现在想想,真不该贪图我爸的财产回来啊。”小木且吃且道,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出国?”关毅青蓦地觉得有点失望。   “啊,没办法啊,在国内,有才能的人,没出路啊。比如我。”小木瞠然道。   关毅青直接笑岔气了,看不出是真心还是逗乐,小木也呵呵笑着,他问着申令辰道着:“你呢,政委,你要给我个公务员身份,我也不走了。”   “瞧你说的,你这才能,当公务员屈才了。”申令辰道,一说这话,小木直接向他竖了一中指,肯定是反话,不过接下来就是正话了,申令辰笑着道:“我要说的是,可能您的计划得改改了。”   “改个屁呀,你们把马玉兵、毛世平抓了,刚发现宋丽娟,又出这么大漏子,就再笨的贼也惊走了,短时间根本不会现身。”小木道。   “那你觉得……有关联,我指马玉兵这一伙,和那伙还沉在水下的。”申令辰问。   “应该有……你看啊,他们的组织结构应该是这样。”小木手蘸着茶水划着圆圈示意着,毛世平,应该是负责贼窝销赃的,但他不接触客户,销赃的中间人另有其人,以他推断,应该是马玉兵。   至于老瘸,也就是何实,都知道是个金盆洗手的江湖人物,不过小木判断,他应该是光洗手了,屁股没擦干净,以他和这批召回来的混子平时聊的信息,何实这儿,应该是贼群的发源地,相同于游戏里的新手村,在这儿历练过关,才有机会进入更大的空间发展,而被抓的潘双龙(潘子)呢,正是负责招聘的新手村村长。   很快,一个组织的示意图画出来了,从新手村招蓦、到撒往全国各地偷东西、再以物流的形式返回来,完成异地销赃。   干了多久了,小木说了,最短估计,不低于两年。   偷了多少,这个无从统计了,应该是个天文数字。   到底培养了多少贼,这个不好说,每年招聘不止一期,谁可能知道到底有多少历练成才了。   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这拔已经是作案流程完备的盗窃犯罪组织,和王子华一案的关联何在?现在所知道的,仅仅是潘双龙有宋丽娟这么一个姘妇。   说到此处,小木不吭声了,笑吟吟看着问他的关毅青,关毅青不确定地看看自己着装好像不对了?肯定不是,她不解问着:“什么意思?”   “你又犯灯下黑的毛病。”小木道。   “那儿有毛病?”关毅青问。   “我今天做的案,已经给你们提示了。”小木道。   有吗?关毅青没发现,看向了申令辰,申令辰也一头雾水,看向小木,这家伙的思维方式,实在和他同步不了。   “这样告诉你,我是先派遣卧底,以打工人员的身份潜入饭店,偷拍他们的违法纪录,然后等这些人撤了,我再出面,用恳切的语言向他们推销广告版面……我这样做的特点在于,把违法敲诈变成合法收入了,你说我违法了没有?”小木道。   “我明白了……肯定违法了,但没有人能看到违法层面的那些人。宋丽娟就是其中之一。可能还有其他人。”申令辰道。   “还有人?”关毅青吓了一跳。   “那几个神奇的贼,只露过一面,都没有被拍下来,做这么大的案,应该尽量避免露面……那我问你,前期的踩点、跟踪、还有领导家里的信息,由谁来做?”小木道。   “哦,你是指,可能贼中有贼?”关毅青省悟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有,这里面的人,老瘸、马寡妇、丧毛,这三个人的身家都不菲,肯定比大多数要强,可为什么还在做案呢?除了钱的原因,还有一种叫犯罪体验的动机,控制欲、成就感等等,所以这几个货,都符合职业犯罪的特征。恰恰这种职业犯罪,可能有一个无懈可击的合法身份,等你查到这种人身上,基本就偃旗息鼓了。”小木道,不单单为钱去犯罪,那逼格就要更高一点了,而且不排除,他们背后有逼格更高的人。   “在咱们国家,也有……”关毅青不相信地问。   “有,变态杀人和连环凶杀都有,新闻管制,这类东西见不到而已……小木,你对职业犯罪,很了解?”申令辰问道,这对于他,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顶多以屡教不改命名之。   “很容易理解啊,什么事干多了,都有一种情怀在里面,比如你当警察二十几年,就即便现在让你脱下警服,有了万贯家产,你还是会经常想起这个苦逼职业的……而犯罪带来的快感更是无于伦比的,不劳而获、智商优越、地位显赫等等,都可以让一个普通的人,达到他通过任何渠道都无法达到的目的,一个已经养成这种行为习惯的人,你说他能放弃这种快感吗?”小木问。   “是这样的,这群贼啊,比我几十年抓的那一拔都精明,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申令辰有点懊丧地道。   “用中国特色的审讯慢慢折腾他们吧,这个就是你们的长处了,也能体验到快感,哈哈。”小木奸笑着,关毅青剜了他一句道着:“我怎么觉得某些人已经得到犯罪的成就感了。”   “那必须的,否则用什么调剂我这灰暗、失败的人生呢。”小木反讽道,气得关毅青不理他了。   “这样啊,木,那我说的话,你就应该能接受了。我再多给你点成就感,来多调剂一下你灰暗的人生如何?”申令辰笑着问。   小木蓦地警惕了,紧张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马玉兵、毛世平马上就要被释放了,你可以继续你的刺激之旅……别推托啊,你把人家的人马都拉到你旗下了,不找你都不可能……这真不是我逼你的啊。”申令辰严肃地道。   娘的,圈了个套子,拴自己脖子上了,小木尴尬看着,像喝了二斤地沟油一样,没来由地“呃”一声,给噎出唔来了。   关毅青被小木的表情逗得低着头直笑,申令辰咬着下唇憋着笑,他们浑然没有觉出,小木的尴尬表情里,也透出点笑意,只不过那点笑,有点可怜、可悲的味道,似乎有未竟之言,也似乎根本没有,小木都没有说什么……   第96章 月高风黑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刚刚小寐片刻的郭伟,他拿起来,记录着,一个说不清感觉的消息传回来了。   徐钢消失了!   电话通知申令辰后不久,申令辰、关毅青匆匆回来了,拿着记录扫了一眼,时间是十九时四十分,消失地点在徐刚家中,被一辆车带走了,监视居住的外勤无法跟进。   这是马玉兵、毛世平手下的一员干将,昨天刚刚释放,突来的情况让申令辰怔了片刻,显得稍惊问着:“谁传来的消息?”   “苏杭市刑侦支队长肖卓立。”郭伟道。   “徐刚、黑钢……这好像是个线人,肖支队长说其他事了吗?”申令辰问。   “没有。”郭伟道。   “那可能要出问题了,他们的反击要开始了。”申令辰颓然而坐,对此是一副无计可施的难受。   反击?一个犯罪团伙,对警察的反击?   关毅青有点无法接受,郭伟小声告诉她:“这些人黑着呢,他们不敢对警察下手,并不代表不敢对线人下手啊。”   “那暴露了吗?”关毅青问。   “理论上应该没有啊,一起抓走的,是以临检的名义。又有潘双龙作幌子,难道他们能想到……哎师傅,徐刚您确定是线人?”郭伟问。   确定,申令辰点点头,肖卓立知会他的,先放的就是这个线人,而现在,马玉兵还没有放,线人却消失了,没来由地让他的心抽紧了。   “师傅,那小木……是不是?”关毅青小声问。   “别坏了规矩,都说了,谁也不准提他……更不准在外人面前提他,如果线人出事的话,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贼中有贼。”申令辰咬牙切齿道着,这个贼很有可能来自内部,隐隐约约中,申令辰现在突然清楚了自己一直恐惧的来源,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   “对了,还有消失的何实,也就是绰号老瘸的,一直没有找到下落。”郭伟提醒道,他问着:“这个人团伙里会是什么身份,我反查到了,当天就是他和潘双龙,一起来回来的滨海,但我无从知道目的。”   “不会无缘无故在一起,既然在一起,就应该有某种关联。”申令辰思忖道。   “那我们怎么应对?”关毅青问。   “不用应对,也没法应对,地下世界有它的规则,让这位线人自求多福吧。”申令辰道。   语气冷漠,根本不似和小木那么亲切,这种表现深深的刺了关毅青一下子,让她蓦地觉得心里有点冷!   不过,似乎除了拭目以待,并没有更好的方式……   ……   得到消息时小木正在返回南汇厨师分校的路上,是刚约定的通讯密码,操作的方式是接收到一条“诈骗短信”:想知道你老婆和谁出轨了吗,点我……这是有重要消息通知。   他停下车,在一处报亭回了个电话,然后被这个突来的消息搞得有点心慌了。   马玉兵、毛世平被捕,即将释放的前夕,作为线人的黑钢消失。是害怕报复自己消失,还是被对方识破了?前一种不足虑,如果是后一种,那隐藏在幕后的人,就要现身了。   未知的事物,总是让人感觉神秘而恐惧的。这和在陕省不一样,说是线人,可在传销组织里,他受的可是领导人的待遇,像这种贼窝会怎么样对待叛徒?   剁手脚、挑大筋?不可能,太轻了。   灭口?好像也不可能,在国内杀人是重罪,命案没有追诉期,从职业犯罪的角度考虑,如果幕后是个人物的话,应该有更好的,别人想像不到的方式。   那是什么?把人埋在水泥墩里,凝固后扔海里?要不灌点酒,继续扔海里?等冲上岸也是失足落水?再要不给你注射一针肽合剂,让你的分秘紊乱,两天就变成疯子?自己跳海里。对了,好像还有听话水,万一给灌一瓶,老子一五一十把实话讲出来,那可惨了。   小木想得自己浑身一阵激灵,密密匝匝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几次停下车,想想,尼马半途溜了得了,太刺激了,会折腾死人的。   想走时,又留下了,天大地大,老子可无业无家啊,跑了岂不更像叛徒了?万一黑钢没跑,一盆屎可全扣他脑袋上了。   尼马,这些蠢警察,用个线人也不会用,用这么个干半截出漏子的笨蛋,还得连累老子,坑个人都不会,报个讯都能出了漏子……咦?不对啊。   还是不对啊?黑钢通知他去物流公司,而物流公司本身就是假消息,是谁给黑钢的?   是马玉兵故意测一下黑钢?还是对我也有怀疑?是销赃的事?还是潘子被捕的事呢?   好像其中还缺点环节,他想不通畅,但这种模棱两可,而且顾此失彼的选择,却是小木的最爱,就像拿着全部身家孤注一掷一样,这种事会让他兴奋、让他激动、让他找到智商上的优越感,和作为一无是处烂人的存在感。   “要么输光赔尽,要么直接上位啊。”   他如是想着,从危险中看到了这个渺茫的机会,在抽身惶惶不可终日,和变身一个新晋犯罪分子之间,他似乎更偏向于后者。   “妈的,反正也没地方去了。”   他驾着车,原路返回南汇分校,心里的算盘已经敲定,捞一笔,自己走,有线人身份护着,有嫌疑人搭档,只要取得信任,那有的是机会。   而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智商,能干挺这群乌合之众,毕竟已经试过了,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抱着这种奇怪的恶念回了厨师学校,他泊好新租的小别克,看看灯光明亮的餐厅,直接朝那儿去了,以这群乌合之众的习惯,弄这么多钱,八成得狂欢了。   果真如此,小木回来的时候,啤酒瓶已经摆了一地了,不少喝得面红耳赤的,早有光膀子在唱歌、猜拳,不但带来的人,新加入了不少学徒以及学校的大师傅,进门大葫芦提着瓶子就上来了,倒了杯,恭恭敬敬一递:“哥,就等你了……来来,快,整碗饭。”   “我吃了。”小木喝了杯。   “那正好,一起喝,哦呀,有段时间没这么疯过了。”二葫芦也上来拽了。   把小木让在上座,众混子挨个来敬酒,小木来者不拒,都是一饮而尽,这么长时间,纪律已经很严明了,还没像以前那样胡扯乱讲这钱怎么来的,学校那们教务上的也来敬了,千恩万谢,给交了一笔学费呢,小木直道着别客气,剩下的尽快给您。   “我不是客气,我是不好意思拿啊。”教务处的,羞赧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木奇怪了。   “您这些人里,当大师傅的料没几个啊,早晨睡懒觉不起床,提瓢子一周了都端不稳,配菜他连菜名都认不全,我问心有愧啊。”教务处的难得有点良心地不好意思了。人家组团学习来了,又这么款待,实在受之有愧啊。   “没事,没事……您喝着,别担心,不会就让他们多学几天。”小木安抚着,让大葫芦把教务处的这位还有点良心的,直接拉走继续往晕里灌,省得太明白不好解释。   乱呐,这是一群操蛋的货色,喝着酒,划着拳,三句不对,操尼马干你姐插你妹就开始了,怨不得老瘸一伙人把他们扔在街头任凭自生自灭,就这样子,救世主都救不了他们啊?   大多数时候,人是无知无觉的堕落,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毁灭的……小木想着曾经学过的东西,好像在这里能最直觉的感觉到那堕落以及毁灭的过程,堕落得很彻底,而且很欢乐。   瞧瞧,喝高了的,脱光了上身在舞。   喝晕了的,拿着酒瓶当麦霸在唱。   喝醉了的,或趴或躺或吼,再不要啊声吐上一大口。   一个场面简直像群魔乱舞,喝不倒的小木不经意回头问大葫芦,哟,人呢。还是别问了,几个混球正拽着大葫芦,挨个灌他呢。踌蹰间,又一只染甲的手伸过来,拿着他的酒杯,给斟满了一杯,小木侧头时,看到了身材走形,二十年前可能勉强当过美女的红姐,他笑着问:“怎么就您一个人啊,红姐?”   “你问西凤和大李?”红姐酒放到他面前。   是红姐的姐妹,也是同行,小木点点头道着:“刚才好像还在。”   “哎呀,我告诉你啊……”红姐一副淫浪贱的笑意盈然,附耳告诉小木,两人一人勾引了个大师傅,而且一起勾引了教务处那位,成功地有一腿了。   这消息听得小木一口酒全吐出来了,愕然问着:“是不是啊?这才几天?”   “一见钟情的时间,不能以天算啊。”红姐笑着道。   “呵呵,也好,没准再找个归宿,开个夫妻店也蛮不错的嘛。”小木道。   “错了,我们这行没几个善终的。”红姐显得有点悲伤地道,眼一瞥小木笑着告诉他:“要迟生二十年遇上你就好啊。”   这眉目传情的,让小木差点把酒全吐了,他妈滴,一个老婊子和你讲恨不相逢未嫁时是什么感觉?小木哭笑不得问着:“红姐,我可把你当兄弟,你不会想上我吧?”   哈哈,红姐被小木的促狭逗得花枝乱颤,肥胸猛摇,笑吟吟打量了小木几眼告诉他:“来我房间,有事给你讲。”   “哇,你真要……”小木吓了一跳。   红姐附耳小声说了句:瘸哥来了,要见你。然后不管小木的瞠然表情,一手拿杯、一手提酒,一摇三晃地走了。   怕什么,什么就来,还来得最快,小木放下杯子,拔拉过口齿不清的二葫芦,起身朝外走,此时对这位红姐的看法又上一层,怨不得一直派这么个妈桑在身边,恐怕早有所图。   小木边走边寻思着,自己没有露馅的地方,然后鼓着勇气,直往宿舍二层,红姐的住处去了,刚到楼梯口就停下了,一位拄着拐的黑影站着,像凭空出现一样,拐重重一顿,小木停下,掏着手机亮了亮光,笑着问着:“瘸哥,我还以为你也进去了。”   “哟,这是巴不得我进去呢?”老瘸睥睨道。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呢,别站这儿啊,到房间里坐坐。”小木道。   “不用了,跟我走,问你点事。”老瘸道着,拄着拐从阴影里出来,一辆车在门口,已经发动亮起车灯了,小木亦步亦趋跟着,老瘸且走且问着:“听说你干得不赖啊,把我们手底了几十号人,都召这儿来了?”   “不招来,他们指不定得被逮进去多少呢。”小木道。   “嗯,不错,用人用得也不错,听说你收成也不错?”老瘸不阴不阳问着。   “嗯,这不坐吃山空没办法,想着从饭店里要了点。”小木道。   “哈哈,文化人啊,敲诈勒索,可以叫‘要’,哈哈。”老瘸道,到了车门口,小木上前给他开了副驾门,上车坐定,他自己坐到了后座,一上去,车上已经有两人了,小木凭着嗅觉闻到的烟味判断得出来,这是陌生人。   而且层次比较高,不像那群混子,烟味里混着体味,最起码这辆车里的清香就彰显出车主的不凡,一辆3系的宝马,有些年头了,他安静坐着,行进时,看到了司机左手拇指上的板指,脖子里的链子,又故伎重施地开始判断这种人的身份和习惯了。   “有点意思啊,很沉得住气啊。”司机突然道。   老瘸干笑了两声,后座这位拍拍小木的肩膀问着:“叫什么名字?”   “木林深。”小木道,直接坐不更名了。   “好像游必胜的手下,没有过你这号人。”后座这位道。   “对,没有,游必胜没被抓的时候,我在国外。”小木直接道。   “我艹,邪了。”后座的人,惊到了。   司机笑笑,声音很轻,却在这个封闭的空间让人感觉毛骨怵然,他问着:“那你就没理由投奔马寡妇了。”   “还是有的,我有位高中同校叫王杰,头发有点卷,当时我们都叫他小洋人,他一直跟着游必胜当马仔,他给我说过马哥的事,前段时间吸粉进去了。”小木道,这是申令辰给他找到的唯一一条最靠近的身份证,也是查无实据,这个货现在还被关着。   “哦,那马哥、毛哥、潘哥,一起进去了,你怎么看?”司机问。   小木脱口而出:“有内奸。”   “是你吗?”对方问。   “不是,我是走投无路才奔马哥那儿碰运气去了,一直跟着瘸哥混。”小木道。   “那告诉我,你为什么没出事?”对方问。   “那天接到黑钢的电话,我打车去物流公司,时间还早,我就坐小吃摊上吃馄饨,没想到那天在小吃摊上的,都是警察,把我吓跑了……”小木逻辑清楚,语速均匀地把过程讲了一遍。   小木讲得很平静,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心里会如此地平静,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惊慌失措才是正常的表现……哦对了,他突然明白了,从离开家,从再没有家里的消息开始、从他去找马寡妇破罐破摔开始,那种逆反的、厌世的、恨不得自己弄死自己的负面情绪就在跟着他,让他一步一步,开始寻找这种普通人无法接受的刺激。   负面的东西就像心理学海格力斯效应,你忽略它,它会化解、会自然消失;而你要针对它,和它过不去,它只会越来越膨胀,会成为你整个情绪的主导。   为什么我什么都懂,却做不到呢?   小木在停顿的时间里,如是想着,他虽然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可却摆不脱那股子不像怨恨、却胜似怨恨的情绪。   “我怎么听着这像编好的说辞呢?”   良久,司机如是道,车平稳地行驶着,感觉到一点激动或者其他的变化。   “当然是编好的,出事了,肯定有人怀疑我,可没必要做这些,马哥、毛哥对我都不错。”小木道,慢慢变得坚硬的心,慢慢觉得一点都不在乎了,这个充满着骗子、强盗和贼的世界,真他妈不堪。   “理由不够充分啊。”司机轻描淡写否定小木的说辞了。   “我来了没几天,再充分的理由我也给不了你,而且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吗?”小木态度变得恶劣的,尼马前面那位,就是个贼吧,还装逼装得像警察法官,也不嫌嗝应。   “好好说话。”老瘸提醒一句。   “已经是好的了,瘸哥他谁呀?我只认两种人,一种自己人,一种外人,无怨无仇、无恩无惠的,对不起,不认识。”小木恶恶地道,他暗暗觉得,强自压抑着心跳加速,而导致血流过快,微微眩晕的感觉。   不过带来的爽感却是无于伦比,他妈滴,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不过如此吧?   那位不知道来路的人笑了,呵呵嗤笑着,听声音并不老,却不知道地位为何如此尊崇,他笑着评价着:“老瘸,这是个人物啊……不过即便是个人物我也不能留你,对不起了兄弟……动手吧。”   蓦地,后座那位手一拍,小木眼前一黑,头被套住了,那位出手飞快,不过奇怪的是,小木并没有动,他拉着小木的胳膊,腕上一打扎带,邪了,一点反抗也没有,他狞笑着问着:“哟,这就吓破胆子了?”   “老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弄不过你们……随便吧,爱咋咋地。”小木手被缚着,无所谓地道,心里一阵寒意透骨,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咬得嘴唇见血,却无可奈何。   “那当然,看你死到临头,还能不能这么淡定。”缚好扎带的这位,阴森森地道,随手一扇小木的脑袋骂着:“装得挺像,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   “装尼马逼的,我就说我是少爷,来吧,本少爷早活腻味了,一会儿来个有创意的手法啊,多疼会,多惨叫会儿那才有意思,别特么让我小看你们。”   小木轻描淡写地说着,无形间,他的性格里综合了骗子的狡黠、秃蛋的剽悍,以及那帮混子的无赖,成了什么样子他自己都说不清,只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生涩,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   那几位似乎难住了,谁也没有吭声,黑暗中,司机瞥了老瘸一眼,两人表情都稍显为难,本来就是试试底子,谁知道这位一搂底,全他妈是米田共,恶心人呢。   没人再说话,车速急剧加快,直驶滨海码头……   第97章 月高风黑(2)   黑漆漆的夜色里,只闻浪声轰轰,偶而透着车窗进来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咸臭味,在滨海长大的小木知道,这是在码头,在每天吞吐数十万吨的大型码头,这样的地方泊一辆车或者站几个人,会像蚂蚁一样,在堆积如山的货柜间根本不起眼。   换句话说,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啊。   他浑身激灵了一下下,感觉到了肾上腺在急剧地分秘,双手是向前反绑,一侧身就能掏出手机,可惜目不视物,他不知道是不是车窗外就站着人,抑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等着自露马脚。   冤死本少爷了,这特么不是我告的密,都要受这罪啊。   终于还是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悔意,不过马上被冤屈代替了,要当内奸被收拾还死得其所,这都还没当呢就给收拾了,叫什么事啊,要有评价榜的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倒霉的线人了。   心跳着,跳得过速了,又跳回来了。   紧张着,紧张过头了,又不紧张了。   不过心里像给剜了一块一样,挖凉挖凉、空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空洞来自于何方,话说师出有名,故能慷慨赴死;可自己这算什么?当了个半吊子线人,拿了两个月津贴,这就稀里糊涂把命赔上了?   冤啊,太冤了,我还有大把的日子好活呢。   他心思飞快地转着,想了无数种办法,要不乞怜一下?不行,这帮坏种最恨的就是软骨头。   可要硬过头了,被人家一气之下真作了,那不划不来了?   要不陈明详情?好像不行,他们这帮脑瓜不灵光的贼,不听解释啊。   要不……跑!更不行,论身体素质恐怕他是最差的,根本没法和这些江湖人物相比。   这个绝境让他有了求生的本能,他飞快地回忆着几个关键的节点:这是因为马玉兵、毛世平被捕,处理内奸,刚刚陌生人说,毛世平通知黑钢,黑钢通知我,两人之中必有一内奸……嘶,难不成他们找不出来,准备宁错杀,不放过?   好像不对啊,处理内奸得干净利索,这拖拖拉拉的,比娘们换卫生巾还麻烦,根本不像啊。   而且码头,似乎不算一个最好的作案地点啊。   小木想着,如果让他做,肯定找个僻静的地方,挖个坑埋了干净,要不运上船,拉上公海上丢了喂鱼,不更利索,至于在这儿磨蹭吗?   好像另有用意。   小木的心,慢慢静下来了,他在斟酌,自己够不够被灭口的资格,顶多知道分过点赃物,其他事,他犯得比老瘸、马玉兵都重,如果他们能找到厨师学校,就应该知道,光今天就敲诈了十一万多,搁这事都得几年大狱蹲……我艹,老子犯这么多事了,他们还不当自己人?   他如是想着,不管怎么换位,都凑不够灭口的理由。   “虚张声势,跟我玩这一套。”   他如是想着,心神稍定,不过仍然没有去掉心头的恐惧……   ……   在外面几位看来,这个人已经出乎意料了。   足足有一小时的时间,那位司机一直倚着海栏而立,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车里,对于车里这位的表现,他是既奇怪、又惊讶,要是被吓得屙尿到裤子,倒是更容易接受一点,偏偏这个样子,他无法接受了。   一小时多一下,他勾着手指,把老瘸和另一位叫到了远处,默默地凑着手点燃了烟,迎着海风抽了一口,明灭的火光中,是一张英俊的脸,他对着上来的两位问着:“你们看,怎么样?”   “不像。”另一位摇头。   “我都说了,不会是他。”老瘸判断道。   “呵呵,我知道不是他。不过这个人让我感觉很奇怪啊。”司机道。   “奇怪?能让武哥您奇怪?什么地方啊?”另一位笑着问。   “太冷静了,我们达到这个水平,也不容易吧?”司机道,这估计是他最理解不了的地方。   老瘸笑道:“这是个贼胆包天的主,把我们苏杭的人全拉到这一片,专事敲诈饭店,我听小红说,一天收了十一万,咱们去时,他们发钱聚会呢。”   “哈哈……我也听潘子说过。”另一位道。   司机问着老瘸:“说说……他把人全拉走,怎么干的?”   老瘸给司机比划着,把其中的蹊跷给细细一讲,卧底饭店,偷拍,然后拿着偷拍去敲诈,一敲一个准,最感慨的是,那帮只能在街头混的烂仔,在他手里,成功地开始有组织作案了。   “这小子有点邪,不过我喜欢。”另一位听完,有点赞赏地道。   司机思忖片刻,一弹烟蒂道:“底子不纯啊,这是个亿万富翁的儿子,我有点信不过他跑街头拉皮条的动机啊。”   “那怎么办?一块做了?”另一位道。   这话吓了老瘸一跳,他小心翼翼道着:“武哥,您别沾血,再说这个人,我看真不像泄咱们底的人。”   “心慈手软会要命的啊,潘子都进去了,再手软,迟早咱们得被连窝端了。”司机道,话里透着长长的落寂。   两人不吭声了,江湖夜雨,末路悲情,能走到今天,那个不是一身伤、两眼泪。   又等了很久,司机一直在巡梭着步子,直到另一辆车灯驶近,他才停下,招着手,让车泊到岸边,然后熄了车灯,黑暗中耳语片刻,忙碌开始了,两口榫木钉的包装箱,打开,空的,往地上一搁。两个被蒙着脑袋的人拖出来,一摁一跪一摘头套,赫然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黑钢(徐刚)。   另一位可不老实了,撑着没跪,跺了后面的人一脚骂着:“老子不跪天不跪地,滚一边去,要干嘛快点,老子困了。”   这位嚣张的,下场不怎么好,后面大脚一踹,劈叭几拳,小木吃疼一屁股坐地上了,他一看手电筒的光线映在黑钢脸上,一激灵吓了一跳,这是一块处理呢?   “大哥,大哥饶命……兄弟我鞍前马后伺候了马爷不少年了。”黑钢嘴里求着。偌大个个子,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不要抢着说。”黑暗中有人说话了,小木听得出是司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不过很有威信,特别是这种环境里,就听他问着:“丧毛通知黑钢你有货到,让你通知新人木林深接货……然后公司就出事了,你们俩人,谁给警察报的信啊?”   “他!是他,是他。”黑钢急不可耐,栽赃小木了。   “呸。”小木直接唾了他一脸,愤而指责道着:“你快七点半给我打电话,我坐车到那儿快七点五十了,我来得及么?就即便我七点半通知警察,也不可能半个小时就组织起来那么多啊?那可是郊区了,那么的警车和警察都埋伏起来,时间够么?老瘸,是几点通知他的。”   “呵呵……”老瘸笑了笑,吐了句道:“比你早半个小时。”   “啊?”黑钢被几个逻辑吓得心胆俱裂,此时磕头如捣了,声泪俱下的求着:“大哥,不是我,不是我……肯定有什么误会了,瘸哥,瘸哥,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啧吧嘴的声音,小木听到了,初次见面相貌很凶的黑钢沦落到这程度,连他也觉得实在太猥琐了,灯光耀着,尼马,这货尿裤了。   “来了这么个对手,真让人失望啊,你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警察算计我,难道我不能算计他们,收买个黑警察,可比收买个线人容易得多,知道你怎么栽的吗?”司机不见其人,唯闻其声。   电筒光照在黑钢的脸上,恐惧到扭曲的表情,涕泪汗齐流,呻吟着别杀我,别杀我,吓得就快瘫了。   “你一定在找五哥是谁,那,你找到了,可以死心了……也可以死了。”司机道。   快瘫的黑钢一激灵,又挣扎爬起来了,直求着:“别杀我,大哥……饶我一条命吧,我求你了……啊,瘸哥,别杀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好,不杀。”五哥道,电筒光一晃箱子说着:“我手上不沾血,我会把你封在这个出口茶叶包装箱里,然后装在货柜里,一小时后会有一班轮渡启航,赌赌运气哦,逃得出来,算你命大,逃不出来,听天由命啊。”   一挥手,几个抬着黑钢,往箱子里一搁,嘭唧一扣箱子,铛铛铛一钉,正好一人大小,像棺材一样,里面人折腾几下就踢不动了。哎呀把小木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千想万想,也没想出这么有创意的办法来,真要给你塞货柜里,再扔到万吨巨轮上,就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啊,这不是听天由命啊,是让老天也救不了你的命啊。   “这个也扔进去吧。”五哥撂了句,一行人转身走了。   “我艹,老子不是内奸,你们也这么干?”小木气得五内俱焚,挣扎着叫着。   “呵呵,知道的这么多了,留下你干嘛?”一位道。   “这都不错了,比横尸街头好歹多了口棺材。”另一位道。   几人抬着,把小木扔进包装箱,扣上箱子一刹那,只听到小木中气十足地喊着:“我操你麻痹,老子要死不了,回来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   嘭,包装板合上了,声音隔绝了,铛铛开始钉钉子了,里面扑腾的声音渐渐轻了,几个把箱子抬上皮卡车的后厢,两车发动驶离了……   第98章 月高风黑(3)   什么是黑涩会,小木终于明白了。   就是见不得光,超出你正常想像规则主导的世界。比如,他的遭遇。   本来想试试父亲的态度,结果掉坑了;本来想混个温饱,结果脱颖而出了;本来想整点钱远走高飞,却不料越陷越深。而且还是无知无觉的,前一刻还和红姐、老瘸说得心平气和,后一刻的翻脸成仇了。   手被捆着,一人见方的小箱子,能勉强挪动,坐都坐不直,这种情况他知道一切挣扎和呼救都是徒劳,和过去出柜浸猪笼一样。   恐惧,像毒虫一样爬在他心头,额头,全身汗涔涔地,却凉意透骨,特别是隐隐听到黑钢的呼救,更让他觉得毛骨怵然。   死了,就这么去死?   死是一个什么概念,在他心里是没有认知的,是躺在墓园里和霭的妈妈?好像那个场景挺恬静。   或者是那些他曾经接触过的罪案?在司法与犯罪心理学的学科里,那些重口味的学生会用尺度很大的凶杀照片来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小木曾经挑战的结果是:变态第一,他记得,对着一圈残肢分尸照片,他照样若无其事的吃饭。   可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感觉了。   一个人、一条命,像尘土、像水滴、像虫豸……众生芸芸的世界里,你的存在和消失都改变不了什么。他莫名地觉得有点悲伤,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真的狠心,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四处找他,那是他最深的牵挂,而现在,却是最不愿意想起的。   害怕,慢慢地变成了悲伤;逆流的悲伤,又慢慢化作绝望。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地爱过,徜徉在灯红酒绿中,却从不知道爱情的滋味。于是这个时候,他能想起的爱人都没有那怕一个。   生活之于他,是苍白的、是堕落的、是浑浑噩噩的,到了最后一步,能值得留恋的,几乎一点也没有。   不,也有点,他奇怪地想起了卢疯子,那个被他读懂,被他送进监狱的卢疯子,现在的感觉是非常非常的羡慕他,那怕他穷途末路,还有一位生死同命的红颜知己,而自己,却连点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他妈的,下辈子老子要当恐怖分子,活得嚣张,死得干脆,别他妈这么窝囊。”   他恨恨地唾弃着自己,而眼角,却挂上一滴清清凉凉的泪滴。   这时候,他的兜里震动了,奇怪了,那部手机没有被搜走,他侧着手,掏着,费了好大劲才抓到了手里,这像一线生机,让他紧紧地握着不敢稍动……   车在暗夜里行驶着,转到了一个起降着塔吊的地方,困在箱里的人,只觉得被抬下来,又被运进了另一个地方,重重一放,然后就静止了,能听到了汽笛的声音,轮渡的声音,可他们那点微弱的呼救,却无人听到。   过了很久,感觉到了船开的震动,水面的摇晃,箱子里的小木颓然又泄了。   没错,知道的太多下场都不会好,而且猜得很准确,真要被运到海上了……   ……   弃船上艇,汽艇保持着匀速前进,亮着灯光的艇仓里,剩下的三个人,老瘸开着酒,那位叫五哥,或者叫武哥的司机靠着沙发,脚搭在茶几上,不知所想,另一位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抽着烟。   等了好久,依然是静默无声,只闻艇边的海风习习,沙发上这位不耐烦了,问着道:“有必要这么麻烦么,吃里扒外的,直接扔海里得了。”   “镊子,别打断武哥想问题,这次有点严重啊,潘子被抓了,能不能扛住还得另说。”老瘸道。   叫镊子的那位,显得有点慌乱问着:“潘子要反水,那咱们麻烦可不小啊。”   “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条,我想他知道轻重,只管偷不管卖的,他就想交,也能只自己的财产啊……没事,他是被深港公安追到的,哎,这几年越来越贪了,好多事干得咱们根本不知道。”司机叹气道,深为那位挽惜。   “咱们这行,除了一条路走到黑,那有收手的时候啊。”老瘸叹了句,给司机倒酒,顺手递给镊子一杯。   镊子却是无心成饮,他轻声问着:“那丧毛和马寡妇会怎么样?”   “捉奸拿双,捉贼拿赃,又没有赃物,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很快就出来了。”司机道,抿了口香槟,像是很遗憾地点评着:“这两人也不怎么样啊,贪心越来越大,心眼却是越来越小,只怕自己吃亏……手下居然还养个警察的线人,就把生意放在线人面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黑钢应该不知道出货渠道吧?”镊子道。   “不知道也差不多了,恐怕那个经营几年的窝点,得扔喽,又得重头开始了。”司机有点懊丧地道,在无数次与警察的猫捉老鼠游戏中,他深谙其中的变化,只要露出点苗头,就会被盯死,盯死对于警察有特别的含义,那就是一直盯着等着你犯错,盯着直到你死定了。   “是该挪窝了。”老瘸慨然道。   今夜,当然就是挪窝前最后的洗底了,在最后的时刻,老瘸不时地看着司机的脸色,试图从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发现端倪,揣摩是不是真要对付小木。   “老瘸,你在担心他?”司机笑了。   “哎呀,我说不准了,本来就准备回滨海,查查小木的底子,没想到潘子出事了……更没想到的是啊,这小子居然是个富二代,我还真以为他是娱乐场混迹的小流氓。”老瘸道,还真有点替这位担心了。   镊子笑着补充道:“现在的富二代,有不流氓的么?”   “呵呵,那倒也是,他比较特殊,是一个很会用文明手段的流氓,咱们躲了这么久,我以为很难找人了,肯定四零五散了,谁可知道,他把我的、马寡妇、丧毛的队伍都招一起了,邪了,打破我脑袋,我也想不到他们居然窝到技校去了。”老瘸笑着道,小木的行径,每每都让他惊讶不已。   就司机也一样,听到小木组织这批混子组团敲诈,笑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   说到此处,镊子想起一事,他问着:“对了,出事前一天,潘子给老李打电话说碰到了邪门人物,眼光比他还贼,还想让我见识见识呢……难道就是他?”   “对。”老瘸点头道,紧张地看看司机。   这时候,镊子也侧头看司机了,不确定地问着:“武哥,真把他们一起做了?”   “嗯。”五哥点头,嗯了声。   “那费这周折干什么,都快到公海了。直接扔了得了,何必给那帮蛇头钱呢。”镊子道,知趣地停下了,这种时候,不该提意见的。   司机没介意,扬头示意着茶几上放着两个电子设备,看看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他揶揄地道着:“我得亲自确认一下,他们的背后究竟是谁,而且得确认他们是背信弃义的人,以免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   此话很高深,而且司机向来是一位很有原则的人。镊子和老瘸明显不懂,他眼睛盯着电子设备,慢吞吞地解释着:“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人只有在绝望到极致的时候,才能显现出他灵魂的样子……简单点,平时不管金玉其外、不管衣衫褴缕都是表像,不到临死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的灵魂是高尚、还是卑鄙的、是勇敢的、还是胆怯的……”   说到此处,他眼前一晃而过的是黑钢的乞怜、是小木的恶相,没错,那是一对,与内里截然不同的表像。   这时候,沙沙的电子设备开始响了,是黑钢的声音:   “……喂、喂…陈队长……陈队长吗……我,我,我是徐刚,他们要杀我……是是……是老瘸,其他人我不认识……五哥出现了,就在滨海码头,刚上船不久。你们快来救我啊……陈队,我可是给您当线人的,不能不管我死活吧?我家里可还有老婆孩子呢,他们现在知道是我通风报信的,肯定要灭口的……”   电话里泣不成声,五哥的脸上却泛着一层病态的笑容,他轻声道着:“这个傻孩子,太高估自己的份量了,线人不受法律保护的,警察也不会承认你的。”   电话断了,又是一个电话的声音,估计是黑钢也等了好久,觉得生机渺茫了,才一个劲往外打电话,期待救援,司机此时已经决策方定,淡淡道着:“掐了他的信号吧,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死不足惜。”   镊子闻言,拔着电话,那部响着的电子设备,嘎然中断,应该是通话的那一方,断了。   这时候,五哥,或者武哥,像在等着什么。对了,另一位呢,不可能发现不了故意遗漏的手机,不可能在绝境中就那么等死吧?不过等的时间,似乎也确实够长了。看看时间,已经到凌晨了,连他都按捺不住了,奇怪地道着:“这位是不是有点傻啊,不会没发现手机吧?”   “不可能,给他的手机发短信提醒了。”镊子道。   “可现在已经在海上走了这么久,还没反应?”司机道。   “我觉得他没问题,年纪小,没有那么弯弯绕。而且眼光独到,要是警察都有这种眼光,恐怕咱们没活路了。”老瘸给了句公正的评价,可惜错了。   镊子反问着:“那不能富二代,钻咱们的狗窝里吧?”   “这个我可以解释,这是个吃喝嫖赌太俱全的,被他爸撵出家门了,他是前妻生的,他爸续弦了……滨海富人圈子里,很有名的一个纨裤,有一半放高利贷的认识他,他和高利贷的串通,打欠条去朝他爸要钱……呵呵,奇葩的很呢,我查到他居然在你们那儿,真吓了我一跳。”司机笑着道。   这么说,老瘸暗暗放心了,镊子却是接受不了,警惕问着:“不会是警察的探子吧?”   “不会,是警察打击的对象倒是有可能。”司机笑道。   “那您?”老瘸小心翼翼问。   “我得确认一下啊,要是有瓜葛,只能把他捎带走了。”司机道,脸上笑吟吟地狠色一闪,把杯子顿到了茶几上,这时候,电子设备里的声音传出来了……   ……   是小木的声音,颓废、虚弱,很像绝望到极致的音调:   “喂,您是哪位?”一位陌生的男子回答了。   “严助理,我是木林深。”   “哦……小少爷,您好,您好,您在哪里?”   “呵呵,别叫我少爷了,我不是什么少爷……严助理。”   “我在,您说。”   “家里好吗?”   “好的,好的,一切都好。”   “那就好。”   “少爷,您在哪儿,我接您去……这么长时间,您父亲气应该消了点了,他是个心里做事的人,嘴上不说,可我想肯定不会那么绝情,毕竟血浓于水啊……”   “不用了,别告诉他……能求您一件事吗?”   “您说……”   “我妈的墓地,西郊紫竹林郊墓园,你知道吧。”   “知道。”   “我可能要去很久了,说不定回不来,每年清明、七月,就提醒提醒我爸,让他去扫个墓,看看我妈好吗,她在世的时候,对你们家不错,一直把你和你爸当亲戚待……小时候家里穷,我也不懂事,其实我妈就是给累死的,有病撑着,舍不得花钱,舍不得让我爸担心……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干涉我爸的私生活,可毕竟是他的发妻,是我的妈妈……他就娶了老婆再幸福,我就不相信,在他心里,已经没有我妈妈一点位置了……他连去墓园看一眼都没有去……”   电话里的小木失控了,在啜泣,在哽咽,是难受地说着自己也许是最后遗言的话。   “少爷,我知道,我知道了……您别激动,我一定会告诉你父亲的……”   “谢谢你,严助理,我知道我以前给您添麻烦了,真的谢谢你,以后不会了。”   “没事的,少爷,您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你答应我,要是我爸把我,把我妈妈都忘了,连去都不想去一次,您能代我多去看看我妈妈吗,她一个人,好孤单的……”   “好的,没问题,我答应……”   “谢谢……谢谢你……”   电话挂了,成了嘟嘟的盲音。   手机信号消失了,这是最后遗言。   艇仓里好久都没有声音,老瘸怔着,镊子愕着,还有准备印证判断的五哥,惊讶间都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一个哭泣的男人,一个在最后绝境哭泣的男人,却是哀求着别人,去办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可笑吗?一点也不,司机慢慢肃穆的脸上,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也像在怀念着什么。   老瘸看到了黑暗中的闪光,提醒着镊子,镊子出声道着:“武哥,时间到了。”   “哦。”司机从惆怅的伤感中省过神来,机械地应了。   镊子小心翼翼问:“都运走?”   说得是箱子里的人,司机想了片刻道着:“斩草不除根,后患肯定生,黑钢必须除掉,但另一位有点麻烦。除掉他很干净,但有违我的原则,他确实和此事无关;但不除掉他,他可就知道,黑刚是折在我们手上了。”   老瘸和镊子安静地听着,第一次发现,武哥雷厉风行的作风变了,开始优柔寡断了。   停了片刻,司机武哥干脆说道:“我们来赌一把吧,就赌他的命。镊子,你来。”   他像不愿意下这个决定一样,镊子一笑,摸着口袋里的,一枚硬币,叮声往上一弹,硬币划着一条光线,翻滚着上升,然后疾速下落,直落向司机身前的矮桌,他伸手扣住,他看着另外两位问着:“老规矩,正面生,反面死……你们要正,还是要反。”   “正面。”老瘸道。   “正面。”镊子道。   两人意外地,意见一致,而且异口同声,五哥轻轻抬手,看看手掌下压的硬币,赫然是正面朝上!   他笑着看了镊子一眼道:“你放水了?”   “你还是可以决定的,翻过去就可以了。”镊子笑道。   这位拿着决定权的司机手一抬,硬币被扔回了镊子手中,他笑道:“我也挑正面……干活吧。”   说罢,他脸色复杂地靠住了沙发,老瘸和镊子告辞而去。   在亮着微弱灯光的海面上,接应的是一艘渔船,搭着缆绳把一个笨重的箱子拉到了渔船上,紧接着镊子像猿猴一样,拉着绳头,一晃一蹬,攀上了渔船,迎接他的是两名渔民打扮的男子,满脸的胡须掩住了相貌,就像他戴着口罩遮了大半边脸一样。   这里通行的信任只有一样东西,钱。   厚厚的一摞扔给了对方,对方验看一下,装起来了,镊子道着:“风急浪大(风声紧),到了大池子(公海)再处理,老规矩,吃干抹净,不留渣(毁尸灭迹)。”   两人点头,嘟囊了句土话,镊子看了眼被跺在舷边的箱子,嘴里打着呼哨叫着老瘸,然后他后退几步,加速跑,踩上船舷纵身一跃,直跳到游艇的甲板上,恰恰抓住了老瘸伸出来的拐杖。   两船分离,在静默的海上越驶越远,慢慢只剩下被黑暗吞噬的一点灯光如豆……   第99章 逃出生天   咣当……当啷……   几声不同分贝、不同声响的铁门开启声音,响彻在苏杭第二看守所。   衣衫有点黯淡,不过神情却很好的马玉兵跟着管教的步子,从容而出,所过监仓号子,一律敲窗捶门以示欢送,从小小的传饭格子,是可以看到出去的难友的。   马玉兵偶尔招手致意,出监、进警戒区,搜身,发还私人物品,从容地戴上表、装起钱包,马玉兵迈出了最近一道铁门,那儿,正有两位警察,两眼血眼、咬牙切齿地等着他。   “嗨,陈队长,别来无恙?”   马玉兵笑着打招呼,来的是西区刑警五队队长,也是老对手,端物流窝点的就是这位。   那位刑警一把揪住他,直顶在车门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几乎是牙缝迸出来的声音低嘶着:“马寡妇,有种你别再让我抓到你。”   “哟,没种,你不已经抓到了吗?”马玉兵惶恐道。   “徐刚让我给你带句话啊。”另一位突然道。   马玉兵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笑着问:“是吗?”   “是啊,看来你挺关心他,他让我告诉你,他在下面等着你。”陈队长做了一个凶相,一拎马玉兵,却又放下了,替马玉兵拍了拍衣服。   绝对不是示好,只恨不得掐死对方呢,马玉兵敛着笑容道着:“陈队长,你这样就有点下作了,本事不够大,不能只靠吓啊。”   “呵呵,你牛……那等好了,老子这辈子跟你耗上了。”陈队长把马玉兵扯过一边,上车,驾车绝尘而去,那车开得是如此的愤怒,留下了一路黑烟。   朝着车背影,马玉兵狠狠呸了一口!   他信步走着,不多远处,一辆不怎么光鲜的旧车边,驾车的女人摇下了车窗问他:“先生,叫车吗?”   他笑了笑,拉开了车门,坐到了车里,毛世平已经在坐了,出口便道着:“陈少阳疯了,特么的在里面把我折腾惨了。”   “折腾你时候没疯,估计是今天才疯的。”马玉兵笑道。   开车的是红姐,她只做未见,毛世平想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理,颓然道着:“我们确实有点自大了,不是五哥示警,怕是这次真栽了……老马,你特么也真够傻逼的啊,一个人线人在你身边呆多长时间了?”   “我也不能知道啊。黑钢都二劳分子了,怎么看也是政治合格的啊,谁特么能想到他和警察穿一条裤子。”马玉兵愤然道。   一切事由都源于黑钢(徐刚),这个内奸把消息卖给了警察,给整个地下组织可是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啊,说到此处,丧毛气愤地道着:“就他妈因为你犯蠢,老子辛辛苦苦整的家业全毁了。”   “小红,外面抓了多少?”马玉兵道,那些虾兵蟹将不值钱,可也不能或缺。   “我要说一个都没进去,你们信吗?”红姐驾着车,随口道。   “不能吧?”丧毛吓了一跳。   “事实就是如此,生意没了,可人马都在,全被木少爷拉滨海去了。”红姐笑着把事后的情况,简略一说,听得马玉兵和毛世平直掉下巴。   一个说,我艹,人才啊。   另一个讲,我就说了吧,几百年都碰不上这么个妖孽。   尔后两人齐齐反应过来了,脱口而出:不会有问题吧?   倾巢之下,没有完卵才对,树倒了猢狲一个没散,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红姐轻轻说了句,昨晚已经被带走了,声音几不可闻,然后那两位沉默无言了,像在默哀。   被警察抓到凶多吉少,可要被自己人抓到,可能比凶多吉少还严重,地下世界,是宁错杀,不错放,而那个神秘幕后,其行事方式怕是连马玉兵和毛世平都无从知道。   “听天由命吧,我倒有点喜欢这小子。”红姐如是道。   “五哥的眼光错不了,救了我们不止一次了。”马玉兵犹豫地道,能逃出生天已是万幸,顾不上其他了。   “我也有点喜欢那小子,应该不是他,他没来几天,有点冤了。”   毛世平说了句公道话,话里,竟是浓重的挽惜。   车渐行渐远,两只出笼的恶虎,在警方的监视里,一如既往地大摇大摆……   ……   “人放了。”   支队长肖卓立额头的皱纹凝成了“川”字,同样在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海图上画三角定位的申令辰抬头看了眼,却是苏杭的外勤已经放过来的连线监视,这件事唯一能确定的是,老瘸手下这位红姐,似乎位置不低,今晨的出面接人都是她在办。   底子不用查,打架、偷窃、卖淫以及组织卖淫,这个叫薛小红的红姐,案底不是一般的久经考验。   申令辰又低下头,最终用铅笔画了个x,问着肖卓立道:“应该就是这儿吧?”   肖卓立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昨晚一点二十信号就在这里消失的。”   距离海岸已经19公里,是从滨海码头出发的,申令辰思忖着,自言自语道着,这招厉害啊,就知道准确方位,救援也来不及,直接在海上做了,不用反侦查手段就是尸骨难寻啊。   “兴许是虚惊一场。”肖卓立神情不定地道。   “绝对不会。”申令辰道,他没有再说,连小木的手机信号也消失,其实这个时候,他和匆匆赶来滨海的肖卓立心情是一样的。   肖卓立被说得六神无主了,问着申令辰道着:“老申,你和滨海这边熟,能不能组织查勘一下?”   “我的老大哥啊,你犯什么糊涂?几百公里的海岸线,每天吞吐几十万吨的码头,近海的被污染水源透明度有多高你不清楚?把滨海海上巡逻队伍全拉出来,够塞牙缝吗?”申令辰罗列一堆困难,这些,正是作案人可以借用的优势条件,让任何试图找到蛛丝马迹的人望而生畏。   正因如此,听得支队长肖卓立重重一击掌,深叹了一声。   过了好久,申令辰才小心翼翼地问着:“肖支,徐刚是谁的线人?”   这个人有点特殊了,因为盗窃、强奸罪先后两次入狱,选这种线人,让申令辰有点牙疼了,肖卓立点点头道着:“他在苏北监狱是狱侦耳目,出狱后,不知道他什么把柄捏到了五队队长陈少阳手里了,他混到马玉兵身边,一直是少阳的线人。”肖卓立道。   “那组织行动前后,查过泄密吗?”申令辰问。   “从调配警力到行动,不到一小时,是跟着紧急线报走的,怎么可能泄密?要泄密,这边的怎么没跑?”肖卓立道。   “也许他们早发现了,是故意透露线索让徐刚自露马脚。”申令辰犹豫着,眼神复杂地,慢慢如是道。   “现在有点麻烦啊,徐刚是陈少阳已经登记在册的线人,线人看来是凶多吉少,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都不好交待了啊,昨天陈少阳拍着桌子跟我吼,要警力,要救援……可我办得了吗?”肖卓立发愁地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可竟然在这种事面前无计可施。   “您办的没错,听我一句,没什么可内疚的,干这一行,有时候连自己兄弟的命都保不住,我们内疚得过来吗?”申令辰安慰道,合上了海图,递到了肖卓立手中,提醒着:“当务之急,是尽快打开案情缺口,深挖细查,而不是坐这儿唉声叹气。”   “好,谢谢你……老申……我亲自向市局汇报一下这事,苏杭有什么安排的,你放心,我全力以赴。”肖卓立收敛起了悲伤的情绪,整着心神道。   申令辰送走了来访的肖支队长,再返回办案组里时,他自己,却开始唉声叹气了。   没有多说,他用眼光征询着关毅青和郭伟,两人都失望地摇摇头。   他招招手,把两人唤进办公室里了,最后进来的关毅青轻轻关上门,郭伟道着:“是不是出意外了,手机信号也是在凌晨消失的。”   “他们洗底,是不是把小木也怀疑上了?”关毅青声音有点颤抖地道,那个小木,不管见面,还是再见不面了,都让她无法保持正常的情绪。   “两件事,一件是闭紧嘴;第二是忘了他。我们的任何动作,只有可能增加他的危险系数,徐刚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申令辰道,他如果安排着,而自己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惊惶了,仰头慨叹了一句:“这是一道坎,过不去,前功尽弃;扛过去,就焕然一新了,能打开那些地下世界诡异之门的钥匙,从来就不在警察手里。”   他如是说道,说的是如此无奈,还带着几分悲凉的情绪……   ……   “咦,这人涅?”   大葫芦从餐厅跑到宿舍,愣是从昨晚喝得七倒八歪的人堆里,找不着小木,二葫芦也说着:“是啊,这人呢?不会自己个做大保健去了吧?”   “放你娘的屁,大哥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他当,干那好事不可能不通知咱们。”大葫芦纳闷地又看了一眼院子里停的车,说好了,今儿还上路到市里,找那家饭店讹俩小钱去呢。   “找找,再找找。”二葫芦说着。   两人剽悍地踹着门,进门就挨着铺看是不是喝多了乱睡的小木,一溜过去,除了自己人,大部分学员都已经去学习了,揪到个小混子问着,那家伙迷迷糊糊说着,昨天不是跟红姐出去了么?   红姐,两人愣了,大葫芦下巴耷下来了,惊愕问着:“不会吧,大哥口味这么重?红姐那两爿肉,可是一夹能开啤酒瓶的主儿,一般人那敢上她啊?”   “是啊,红姐那可是奶上能跑马的女汉子,逼里能撑船的女爷们,大哥把她当兄弟,不能她把大哥上了吧?”二葫芦纳闷问。   “哎妈呀,快去看看,这俩人要搞一块可麻烦了,给瘸哥戴绿帽啦。”大葫芦紧张兮兮,拉着老二就跑,老二兀自不信地道着:“你急啥,就搞也搞完了。”   两人急急奔向学校专为三位女客提供的宿舍,嘭声一踹门,耶,红姐家里,没人。   咚声又一开踹门,里面可有人了,大李和一大师傅,光着被吓醒了,大李尖叫着死葫芦滚出去,被窝里那位慌乱地遮脸。   两刚出来,枕头追着就扔出来了,气得大葫芦跳脚大骂,大李却是不敢裸身出来,推着桌子扛着门。两人遍寻不到小木的影子,这眼看着日上三竿,生意可要黄了咋整。   两人正寻思着,门外现身了一个人影,哦哟,一看,老大老二可是惊呆了,愣了几秒钟,飞奔着迎上去了。   是瘸哥,不知道咋地凭空出现了,这可是把两个人渣捡回来的恩人,两人差不多当亲爹看了,一个上来赶紧搀着,另一个喜出望外问着去哪儿了呀,瘸哥,俺们以为你都进去啦,你说你这腿脚不灵便,进去被人打了,出不来可咋整?   这哥俩是缺德缺教养而且带点缺心眼,老瘸脸一拉,两人就不敢吭声了,不过那兴喜的表情却是让老瘸也感慨万分,他转身走着,这哥俩跟着,老瘸一瘸一拐,寻思了好久才问着:“大葫芦,多久没回家了?”   “我也记不清了。”大葫芦诚实地道。   “老二,你呢?”老瘸问。   “我连家在哪儿都记不清了。”二葫芦道。   老瘸那叫一个长叹。这俩估计都是他们父母寻欢作乐的产物,有人生没人养,就连他也想不通,怎么着从流浪儿混到今天个顶个还吃得肥头大耳的,他突然停下来了,掏着腰里准备好的,一摞钱,递给老大老二。   “哇哦,大哥,抢银行也不叫上我们俩?”大葫芦惊讶道。   “不可能抢银行了,抢运钞车多合适。”老二兴喜道。   “都听着。”老瘸道着,一严肃,哥俩就听话了,就听他安排着:“听哥的,拿上钱,散了吧啊……风声紧,照顾不到,说不定谁又得折进去。”   “啊?散了?”大葫芦吓了一跳。   “我们还木哥呢,没事,干得挺好的不?”老二也不愿意了。   老瘸脸拉长了,直道着:“不用等了,他暂时不会回来了……大葫芦、二葫芦,你们听好了啊,今天天黑之前,都滚出滨海,该去哪就去哪,以前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以后有什么事,得自己扛着了……我老了,该找个地方歇着了。”   老瘸没多说,把小木租车的钥匙扔给他们,一瘸一拐,上了辆出租车,那哥俩想说没敢说,想问没敢问,直到车走一刻,二葫芦才动情喊着:“瘸哥,那你保重啊!”   “瘸哥,有事你告诉我们啊,我们给你扛着。”大葫芦动情地道。   只是可惜了,车已走,人已杳,再无回音。   “咋回事?”   “我怎么知道咋回事?”   “那咋办?”   “要不散了吧,木哥没准进去了。”   “那不成,大哥都没了,咱们自己推举一个……哎呀,我告诉你,多好的生意呢,一诈就给钱。”   “那我当大哥。”   “啊呸,你配么?”   “你配似的。”   两人讨论直接拳脚开战了,你扭我拽不可开交,等闻讯而来的混子的拉开架一问,才知道又是群龙无首,来吧,推举大哥,大葫芦说了,跟我干的,站左边,二葫芦说了,跟我干的,站右边。   众混子站在中间,实在不知道该左该右,两人谁也不服谁,赌定了,尼马本事上看高低,不还有留的生意么,今儿谁赚的多,谁当大哥。   捞钱是吧,哎呀,别提兄弟们多高兴了,一直被木哥压着吃大锅饭,一听要独立,就有点小兴奋了,说干就干,大葫芦领了一群,二葫芦纠了一帮,分赴市区,找前几日卧底过的饭店,开始找钱了。   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成功了敲诈了一家一万,大葫芦得意忘形了,第二家就狮子大开口要三万,答应的不爽快,尼马找死是吧,我兄弟好几十呢,拆了你家黑店,老板吓得赶紧去取钱,这哥们要现金呢……左等右等,等来了两辆警车,接下来又开始上演大葫芦熟悉的一幕了,一群民警,追着这群痞满街乱蹿,撵跑的、摁倒的、吓得不见影的都有,等大葫芦跑出重围才发现,大哥当了两个小时,就把兄弟们全折完了……   ……   这一天对于小木几乎是无知觉的,等嘭嘭起钉的声音响起时,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然后模糊地看到两个人脑袋在他的视线上方,渐渐清晰后,两个陌生的男子,正直勾勾盯着。   “我艹,这家伙居然睡了一觉,还睡得挺香。”一位道。   “没吓屙尿到裤裆里,都是好汉,呵呵,起来吧。”另一位道。   小木艰难地直起腰,这种堪比酷刑的待遇让他已经全身酸疼,一下子根本直不起腰来,两人合力把他架出来,搀了走了几步才能慢慢活动。   两人让他活动活动,自行出去了,小木此时才打量着呆了一天的地方,居然是船仓,狭小的船仓,而不是想像中的集装箱,一晚上去了哪里他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他也不清楚,不过清楚的有一件事:混过去了!   他活动着,像在找着什么,然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橡木桶,装酒的那种,他慢慢蹲到了桶边,掀开,是已经取完酒的废桶,他凑上来深嗅了嗅,笑了。   为什么他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呢。   无人知道,不多会儿,两人去而复返,前后领着小木出舱,站到了游艇的甲板上,小木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突然间感悟到,苦难,是治愈颓废的最好的良药,连呼吸也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自由啊。   他亦步亦趋跟着走着,沿岸上了辆造型别致的电瓶车,然后车驶在观光道上,假山如林、处处绿荫的陌生地方,不久后就看到了熟悉的灯红酒绿,在一处摇曳着灯光的水上船坊里,凭栏而立的一位身材长欣的男子,正看向他的方向。   似乎有某种直觉,这就是要找的人。   渐渐驶近,证明了他的直觉,那位男子从船上踱步下来,笑吟吟走向他,像博学的鸿儒,下榻相迎隽友;像心有灵犀的知音,不期而遇。即便小木知道,这可能是个犯罪分子,却一点也生不出恶感来。   他妈的,红颜知己一个没遇上,怎么犯罪分子,都像我的知己。   他腹诽着,真尼马目不暇接,刚熟悉一个地方就换地图,这是要累死老子的节奏啊。   而对方,却笑着,已经笑吟吟地把友好之手,伸向他了……   第100章 前路难现   三位警服正装的人坐定,记录仪打开,记录本准备好,静静地等在看守的提审间里。   又一次来找游必胜游大爷来了,没办法,地下世界出这样一个奇葩真不容易,来的警察两辈子的亲戚朋友还多,这家伙犯的罪横跨多个领域,另一拨审讯潘双龙的无意中得到个消息,何实(老瘸)那条腿,居然是被游必胜砍的。   究竟是蓄意报复,还是提供消息,申令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货了,徐刚、木林深下落不明,已经失联快到二十四小时了,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潘双龙开口了没有?”许飞问。   “没有,38岁,当了二十几年贼,太专业了,两只手,用指模印都几乎打不出指纹来,究竟作了多少案,我看他自己都说不清了。”申令辰道。   记录的关毅青好奇问着:“怎么样把指纹销掉?”   “浮石、或者其他可以放在手里把玩的东西,持之以恒的磋上几年,基本就留不下指纹了,我抓过几个老贼,手指几乎是光滑的。”申令辰道。   “呵,是够持之以恒的。”关毅青见怪已经不怪了,心事重重地道着。   许飞却是想不太通,他问道:“游必胜这儿还能有什么?都差不多了,就是有两起命案,没有旁证,没有找到尸体和凶器,一直悬着,否则早该上法庭了。”   “命案?什么情况?”申令辰此时,莫名地想到了徐刚和小木。   “就是,以前闵西区也有个小团伙,经营着两家ktv,一个叫周东岳、一个叫吴文,全被游必胜吞了,这两个人,到现在没有下落,有四五年了,家属还在上告……事情应该游必胜做的,他纠集手下把这两人绑上船了,但下文就没有了……咱们这儿靠海,毁尸灭迹容易得很……”许飞道,一脸难色。   这话听得关毅青眼皮直跳,申令辰也不舒服了,昨晚消失的信号,就在海上,他甚至有作为警察的直觉,开始癔想,用什么方式把两个活生生的人沉入海底了。   “怎么了?”许飞好奇问。   关毅青赶紧掩饰:“没事。”   “我也没事。”申令辰笑笑道。   “你们俩怎么怪怪的?”许飞道。   “能不怪吗?寸功未进,又打草惊蛇,本来盯宋丽娟,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潘双龙,全盘打乱了,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调整。”申令辰道。   “可游必胜?他这儿还能有什么东西?”许飞道,他提醒着:“真正遇到事,他会一个劲往死了葛天辉身上推,要不给你推个别人,你查来查,不是移民了,就是消失了,根本找不着人。”   “这个事他不应该瞒吧,是他的功绩啊,呵呵,何实当年号称何长棍,不是一般的厉害。”申令辰笑道。   这时候,听到了刑具拖着地的声音,三人敛着形色,然后那位游必胜又一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次奇怪了,全剃光了,忤着个大巴斗的脑袋,看上去既可怖,又滑稽,这家伙以前是不剃发的,连管教都怕这种重刑犯剃发的时候抢金属工具。   一坐下,游必胜烦了,好不耐烦地表情看着几位道着:“哦哟,让不让人休息,又来了。”   “您在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休息时间啊。”申令辰道。   “哪有啊,今天一天被他们叫了四趟,老子戴着这么重刑具,走两步容易么?”游必胜愤然道,好像有点炫耀之嫌,就像有人说家里房子太大收拾很麻烦一样,说这话都让狱警表情凛然。   “那咱们就快点……我说游爷,你有点过份啊,我们把你当朋友待,你却拿我们当猴耍。”申令辰道。   “不能,我挺欣赏你的。”游必胜严肃道。   “那老瘸,也就是何实,腿是谁砍的?”申令辰问。   游必胜一怔,然后噗哧一笑,笑得浑身得瑟,笑得得意无比。   他妈的,被耍了,许飞要拍桌子骂人,被申令辰挡住了,申令辰点了支烟,手伸过铁栅给游必胜叼嘴上,他坐下景仰地道着:“厉害啊,游爷,何长棍可是几个人近不了身的主,被你砍了……你不会否认吧?”   “你们问着了,那就不用否认了,说起来这事有点不地道啊,我是趁他喝多了,手里又没趁手的家伙几个人砍他……别问我是谁啊,我也想不起来,去问问我手下小表哥,一般都他安排的。”游必胜道,果真是一点都不隐瞒,砍人至残的事,说得如此软描淡写。   那这个故事就简单了,是游必胜砍了何实,而招致另一位的报复,但像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恶人,不管马玉兵还是毛世平都退避三舍,又是谁出头的?   “哦,我明白了,其实你们就一直是冤家对头,一直想借我们的手,把他们除了。”许飞道。   游必胜一撇嘴道着:“别说那么难听啊,你们不就打击犯罪的,打击谁还不一样,反正没有一个好鸟。”   “那如游爷所愿啊。”申令辰举着平板,放了几秒钟潘双龙被审的画面,一看这玩意,游必胜又开始笑得得瑟,浑身乱颤,结果被抽着的烟呛住了,剧烈的咳嗽,咳喇着都舍不得吐掉烟头,别眯着眼,别抽着,怎么也忍不住笑声。   看来是大快游爷之意啊,申令辰趁热打铁道着:“说说他的事,帮我们钉死他。”   “潘子,多出名个贼啊,以前号称小偷总部驻公交公司特派员,十几路公交车上的贼,都得给他交保护费,谁不交他剁谁手指啊。”游必胜道。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犯的案可大多了,他在深港一带专偷高档场所啊。”申令辰道。   “唷哟,这小鸡毛耍成吊了……偷了多少?”游必胜好奇问。   “够判个十几年了。”申令辰道,含糊一句,本来往重里讲,不料游必胜不满意了,直说着:“什么判十几年,这货差不多就该着枪毙了,不但你们查访查访,他培养出来的贼得有好几百,专祸害青少年呢。”   关毅青咬着下嘴唇,忍住笑了,这个罪孽深重的,倒看不惯别人犯罪。   “是啊,可我们没证据啊,游爷,给来点,这几个人到底什么关系,我们把他们都逮进来,给您垫背。”申令辰问。   “四小龙啊,好多人都知道啊,潘子、长棍、马寡妇、丧毛,海钢当年的四小龙啊,他们十几岁就拜把子了,都穿一条裤子呢,你弄一个不行,得都弄进来才成。”游必胜开始教申令辰怎么整这几位了,他说了,长棍能打、潘子好偷,马寡妇和丧毛两个笨一点,身手也差一点,要下手,得从他们俩身上下手。   可恰恰郁闷的是,今天刚刚放了马寡妇和丧毛。   申令辰趁势道着:“马寡妇和丧毛好抓,那瘸子怎么办?他腿瘸了,不犯事了啊。”   “不对不对……他们几个人,瘸子才是头,其他几个,脑袋都长在屁股上呢。”游必胜纠正道。   “是不是啊,都残疾了,别人能听他的,我们都查了,他在苏杭开了个小歌厅,入不敷出啊。”申令辰提醒道,这么左拆右戳,听得游必胜烦了,气愤地道着:“我说你这人怎么脑袋也长在屁股上,我说的错不了,就他们四块料,早该被崩了,那背后有高人不是?你也不想想,潘子本事怎么来的?老子到最后都不敢再碰他们了……”   几乎是无意识地喷了这么几句,申令辰一笑,靠住椅背了,许飞和关毅青也一笑,不吭声了,不过心里对申令辰的佩服,又多加了几分。这家伙肚子的货,恐怕到闭眼都倒不完。   尼马,又掉坑了,游必胜自知失言,愣了半天,连烟燃尽了都浑然不觉,还是申令辰示意狱警给了拿掉的。   “说说呗,游爷,瞧您有点害羞的,都这份上了,还替人包着,我想,应该是在您身上戳血窟窿的那位吧?”申令辰道,现在有点后悔,没有早点识破这个货的用心。   “这个人我真不能说。”游必胜坚决地道。   “理由呢?”申令辰问。   “很简单啊,人家戳死我跟玩似的,可人家留了我一条狗命,为啥呢,他说啊,敬我是条汉子,就即便我砍了何长棍,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太嚣张了,所以,人家留了我一命。”游必胜道。   “可为什么他们都迁走了呢?”申令辰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丧毛几个总想找老子报仇,他妈的,要不这份人情,我早把他们狗日的灭了。”游必胜愤然道。   申令辰直接接上了:“很容易啊,弄到海上,绑块石头沉海里不就行了?多干净利索?”   “我艹,这办法……”游必胜惊讶到脱口而出,不过堪堪刹住车了,瞪着眼睛,去尼马的,差点又漏嘴了。许飞憋不住了,笑了,游必胜脸色可难看了,骂着申令辰道着:“嗨他妈的,那来的这么损个警察?”   “见笑了,我就过过嘴瘾,游爷应该这么干过吧?”申令辰笑着问。   游必胜眉毛一挑,不动声色道:“你猜!”   “不猜,没证据我们不会乱怀疑谁的,那接下来……”   “没下来了,老子要回睡觉。”   “嗨,你……”   “少下套子,老子以后再不跟这个货说话了。”   游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不开口了,申令辰笑着问:“马上就睡觉,只有最后一件事了,其实你一直隐瞒的人,我们知道是谁,你信不?”   “不可能,像我这种级别的都未必有机会认识。”游必胜道。   “赌一把,我还真知道是谁。”申令辰淡定地道,开诈了。   “哪是谁?”游必胜不信地伸伸脖子。   申令辰漫不经心地坐直了,嘴里迸了两个字:“五…哥!”   这个普通的词,像电击一样,瞬间把游必胜电懵了,脸色收敛,像知道遇到了什么恐惧的事一样,低眉耷眼,心神失守了。   申令辰摆摆手,几人起身,像是准备走了,出门时申令辰回头看看,如失魂落魄的游必胜,看样子问不下来,放弃了。   “师傅,怎么不接着问?”关毅青道。   申令辰小声道着:“问什么问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这么个绰号。”   “您哪儿知道的,怎么把游必胜吓成这样?”许飞好奇了。   “别管我那儿知道的,这个人肯定捏着游必胜的命脉,问他沉尸的事,看他的反应,估计真有这种事……回头咱们商量个审讯方案。”申令辰道。   “为什么不往下查这个叫五哥的?”许飞问。   “没方向,没法查,只能等着他自己出来了。”申令辰道。   三人匆匆离开了看守所,又准备到另一所看守所,去会那位一直不开口的老贼潘双龙了……   ……   这时候,木林深正踱步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灯光下,粼粼的湖面映着微光,挂着八角灯笼的地方古色古香,四周种植的花草泛着微微芬芳,坐定时,桌上的菜肴揭盖,不烫不凉,刚刚好。   对面而坐的,三十年许,或者比看上去年龄更大,只不过因为保养好的缘故,感觉不出那怕一点沧桑,他穿着对襟的唐装,人像画里走出来的,飘逸着一份古色古香。   “认识一下,我叫戎武,戎武生涯的戎武。”戎武道,微笑间,露着一圈洁白的牙齿。   “我似乎不用介绍了?”小木问。   嗯,戎武点点头,笑道,小木却指指菜肴,一摊手问:“有洗手间吗?”   “哦,对不起,在那边,请自便。”戎武道,指指一处亮着灯的地方。   小木径自去了,这是个幽雅的环境,像是山庄之类的休闲区,最让他宽心的是,连跟踪的都没有,只有小服务生给他指着方向,不一会儿,洗了把脸,嗽了嗽口,小木重回到席面上,那位刚认识的戎武,正笑吟吟地等他。   风度可不是一天养成的,饿了一天,就餐时还保持着这样的仪容,让戎武笑了笑,他倒了杯酒,示意着动筷,小木优雅地吃着,并不见急促,抿着酒的戎武像在观察他,笑着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听说你居然睡着了。”   “哦,累了,就要睡嘛。”小木道。   “很奇怪啊,被钉在箱子里,好多人会被吓得心智失常,或者大小便失禁,人的心态在那种情况下,失常才是正常的,不失常,反而不正常,你同意吗?”   “嗯,同意。”小木吃着,点头道。   “那告诉我,你好像很正常,一点都没有失常。”戎武问,眼皮一抬,目光如炬。   小木却眼皮不抬地道:“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而且别无所求,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蝼蚁尚且偷生啊。”戎武不太相信地道。   “我不是蝼蚁,所以,未必偷生哦。”小木抬眼道,很淡定的表情。   对,必须淡定,必须装着不怕死,因为他从对方的表现里,感觉到了淡淡逼味,逼格很高的逼,所以必须相当的,或者更高的逼格,才符合他的口味。   似乎不错,戎武笑着,敬他一杯,轻轻一碰酒杯,一饮而尽,却不料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戎武挑刺道:“可惜了,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官府中人。”   “我就是我自己,为要冠个定义吗?”小木道。   “也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但我很奇怪,你怎么会捡那种龌龊之地求生呢?”戎武问。   小木挟着菜,思忖了一下下,告诉戎武答案了:“喜欢。”   “喜欢?”戎武不信。   “对,喜欢,赤裸裸的真实,不加掩饰的真实,不像已经有了特定行为规范的社会氛围,每个人都需要戴着他的假面具生活。”小木道。   戎武哈哈一阵长笑,幅度不大,眼光却炽。   小木也在笑,他感觉得到引起对方的兴趣了。   “有意思,很有意思……就像你带着他们求生一样,我听完觉得,非常非常好奇,你这样一位富家纨绔,怎么会懂市井的生存技巧,而且还用得这么好?”戎武好奇问。   “我十几岁就被我父亲扔国外去了,适应能力强一点而已,只要是人的群体里,都是一样的,恃强凌弱的、弱肉强食的、尔虞我诈的,其实你只要找到一点相对的优势就完全可以让自己站到优势的地方。”小木道,艰涩一点没关系,这个人物水平可能比他想像的高,不像丧毛、马寡妇那群货,只认钱。   听懂了,但戎武也有不懂的地方,笑着问:“你好像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呵呵,我妈妈曾经希望我做个好人……我爸呢,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大师傅,我那些狐朋狗友呢,又希望我是个机器人,能随叫随到,陪他们娱乐至死,偶而碰上个女孩呢,她们又希望我是提款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面对这么多期望,我当然迷茫了。”小木道,轻轻地挟着一块牛肉,小口吃着。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把戎武逗乐了,越看这位传说中的纨绔越有意思,他笑着道:“那你有可能成为我这样的人,既不被主流社会认可,也不会被淘汰,而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是什么人?”小木问。   “边缘人。”戎武如是定义道。   小木貌似不懂,不过他心里却是腹诽着,老子是线人,线人就是边缘人。   “看来你并不认同我们的生存方式,有打算吗?我知道你的父亲,可是位亿万富翁。”戎武问。   小木慢慢地摇摇头。表情冷漠。   “哦,触到你的心事了,对不起……如果没有打算的话,我可以提个建议吗?”戎武问。   小木好奇道:“我会让你失望的,我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拿,只会吃白食。”   “呵呵,那最起码还是挺诚实的……”戎武说着,掏着一部手机,推到了小木面前,让他看,小木拿起来,看了眼,却是一段视频,那个见过的包装箱,被几个抬着,轰然扔下大海,他瞠然放下,不解地看着戎武,他很清楚,这种事,知道的多了,会要命的。   “你面前坐着一个危险人物,你刚刚看到了一个罪案场景,却这么淡定?”戎武好奇心更甚,像这么大年纪的,不是得吓傻了,就是得吓得表忠心了,而他面前这位,就像看到一盘白菜豆腐一样,没有特别的表情。   “预料中的事,必须惊讶吗?”小木问。   “哦,也是……你以前干过什么,让你的精神这么大条?”戎武问。   “我患过抑郁症,在精神病医院里关了很长时间,如果你有机会进去的话,出来会和我一样的。”小木道,找到最好的理论依据了,他指指菜肴道着:“真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可能会有其他精神病人脱了裤子就在旁边拉,该吃吃,该拉拉,互不影响,连护工也懒得收拾,等吃完才一起收拾呢。”   呃……戎武没想到是这个内容,听得喉咙里明显噎了一下,眼瞪直了。   小木呢,依然平静地吃、嚼、喝,那怕更恐怖更恶心的故事,顶多能当下菜的佐料而已,他吃还很礼貌地道告诉对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在很多人眼里,我有点变态,啧,其实我自己觉得也有点。”   戎武看着他,像是等着倾听下文,小木继续道着:“看得出,你在测试我,其实不用测,现在的富家子弟没有道德底线的,吃喝嫖赌抽怎么爽快怎么来……我呢,活得比较背,其实我也想做个好人的啊,可做不到啊,我也知道您可能是干什么的,可您那事我干不了啊,我顶多坑俩小钱吃喝着高兴……戎哥,谢谢您这顿大餐啊。”   “不客气,慢慢吃。”戎武笑着道,静静地聆听着,看小木停下了,他饶有兴趣问着:“那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曾经有个人告诉过我,你的眼光很独特。”   “十几岁就离家的,逼着也得学啊,见的人多啊。”小木道。   “那试试你的眼光,看看我。”戎武兴趣来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理位置在被小木慢慢挪位了。   本来测试下能不能用,现在要当朋友了,一个危险的人物,没有料到,他正在挑逗一个危险的朋友。   “好,说错了,别把我扔海里啊。”小木道,放下筷子了。   戎武一愕,没想到这种话能当笑话,他点点头:“你要说对了,我自己投海。”   “好啊,这个赢面太大,我赚了……那就从你身边开始……嗯,你的身边,有很多女人,漂亮女人。”小木道,貌似听过一句,五哥徜徉在醇酒美人间。   大失所望了,戎武笑着问:“原因呢?”   “你长得太帅了呗。”小木道,恭维了一句。   “滑头,继续。”戎武道。   “你很有钱,但不好财。”小木道,这是万金油,再吝啬的人也会觉得自己很慷慨,果不其然,戎武一笑,小木知道他落到心理陷阱里了。   “不错,继续。”戎武笑了,那却不是礼貌性的笑,而是会心一笑。   和学心理的人千万别讲心理话,否则那些人能套出你底裤的颜色,小木漫不经心地又来一句:“你的童年并不快乐。”   此言一出,戎武皱眉了,好奇问着:“这个怎么看出来的?”   妈的,猜得太对了,小木心里在笑,脸上却很严肃地告诉他:“防备心态……戒备心越强,会越反映出,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可能极度地缺乏安全感……你……”   此时,戎武进入状态了,被小木勾得怅然若失了,小木看到了此人脸上难得的真实表情,下着定义道:“失去某个亲人了……很亲的人……”   戎武的眉睫微微颤了下,怅然的表情变得肃穆,小木轻声道着:“这个亲人对你的影响很大?咝……能成长为一个独立性格,具备天然的领导气质,那你一定经历了很多……难处?”   戎武一点笑容也没了,倒吸着凉气,坐直着,警惕地看着小木。   “我想,应该是你的父亲……”小木说着,缓缓地语气,戎武面色恻然更甚,于是一个准确的猜测就诞生了,小木严肃地道着:“戒备心强,完整、独立、具备领导能力的人格,那就应该是你的父亲早逝了……只有早当家的孩子,才能比其他人更独立。”   戎武一抹脸,像是不敢面对,他片刻再扭过脸上,小木更剽悍来了句:“是非正常死亡。”   嘭……戎武怒了,擂了一拳桌面,小木瞠然说着:“对不起。”   一句把戎武拉回了现实,他愕然、愤怒、复杂地盯着小木,那股子凶气让小木凛然发怵,不过他心里更确定了,这是位比马寡妇、丧毛那些人更凶的人,表面的儒雅气质,是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一层面具而已。   “哦……我有点失态了……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让我失态。”戎武片刻安静下来了,复杂地看着小木问:“还看到了什么?”   “还看到了,其实你并不喜欢现在这张面具……有时候做梦醒来,你会深深的厌恶自己。”小木道,大部分人都不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满意,那怕犯罪也是如此,像戎武这样内外反差如此之大的,那本身就是一种纠结。   “你是怎么知道的?”戎武问。   “如果告诉你实话,你可能真会把我扔海里。”小木道。   “但我现在就想把你扔海里。”戎武平静地道,这平静,却比悖然大怒更让人恐惧。   小木斜眼看看,笑着道:“好吧,你开始问吧,我告诉你怎么看人,其实和魔术一样,拆穿了,一文不值。”   “你怎么知道我的童年,并不快乐。”戎武严肃问。   “我不知道。”小木道:“看你的表情而已,如果你不屑,我就加一句,但比大多数人快乐,意思就反了。如果你稍显惊讶,那就猜对了,我就补充一句,不但不快乐,而且比大多数人不快乐,你就更深信不疑了……和敲诈勒索一样,得看人下菜啊。”小木笑着道。   戎武眼睛一瞪,气着了,居然有逗他玩的,他继续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失去某个亲人了?”   “我也不知道,蒙呗,不死爸妈总得死个爷奶吧,你注意我说话,我说你失去某个亲人了,如果你的表情奇怪,我就改口加上一句,‘你觉得他不爱你了’,这句话就成了这样:你失去某个亲人了,因为你觉得他不爱你了。就是另一个意思了……但你的表情要是变得肃穆一点,那我马上就猜到了,是真死人了。”小木道。   这下该气得戎武胃疼了,他愕然看着小木问:“不对,你说是我的父亲。”   “是,我是这样讲的,我想应该是你父亲……”小木回忆着刚才的话,提醒戎武道:“注意我的语气很慢,而且在看你脸色,你如果一怀疑,我就加上后面的‘和你最爱的人’”   于是这句话就成了两个意思,一层是你父亲,另一层是你父亲和你最爱的人,完全不同的概念。   小木摊手道着:“其实死了谁都可以说得通,但你的脸色一悲伤,我就不用改口了嘛。”   呼地一声,戎武气到伸手耳光就扇上来了,然后堪堪在小木脸颊边停下了,他愤然问着:“你胆子好像挺大,不害怕?”   “害怕我也躲不过去。”小木诚实道。   戎武蓦地收手,哭笑不得了,他又问道:“非正常死亡呢?”   “更简单了,我失去过母亲,如果正常失去亲人,悲痛更多是以回忆形式出现的,而不是一提起来就有激烈的情绪表现,你刚才表情变化幅度很大,所以应该非正常死亡了,而且到现在无法接受啊……对不起,勾起您的心事了。”小木道。   也是讹诈,却听得戎武无言以对,他直勾勾盯看着小木,良久未言,小木开始且斟且饮了,淡淡说了句:“吃完再把我扔海里,我的长处在哪儿你看到了,是个鸡肋本事,以前是坑我爸,结果被我爸撵出家门了,现在只能坑坑别人了。”   吃得心安理得,说得轻描淡写,戎武蓦地笑了,笑得两肩直耸,看着这个坑货实在好笑得紧。   “但你还没猜出我是干什么的?”戎武终于平静了,如是问了一句。   “那还用猜吗,肯定干坏事的,正常人、好人、普通人和我坐不到一桌上,女人觉得我是流氓,男人觉得我是变态。好人觉得我是个坏蛋,而坏蛋又觉得,我很善良,连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小木道。   戎武又笑了,笑得根本拿不起杯箸,一直那么看着,好笑地和小木谈着话,看着他吃,偶而间总是被小木逗得笑上大半天。   有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笑过了,再猜时,小木不猜了,他说了,我都露馅了,你一防备我还猜个屁呀。   戎武笑得更欢了,不住地给小木敬酒,这顿饭吃了若干小时,窖酒喝了三瓶,结果小木没事,还在且斟且饮,戎武却喝多了,被两男一女搀着走了,那位漂亮女人,还狠狠剜了小木一眼。   吃完就睡下了,睡得时候精明的小木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   第101章 迷途周旋   当啷……一声铁门的重响,郭伟站在看守所9902仓门前喊着:“8821,王杰,出来。”   一个头发剃光,穿着号服的服刑人员出了仓,乖乖地蹲在门前,有点惊恐地看着新来的管教,这个管教有神经病,天天叫他。   一招手,跟着走,进了管教办公室,服刑人员老老实实蹲好,郭伟给了他一支烟,点着抽着,郭伟小声问着,摇头,再问,摇头,还问,继续摇头。   这个问题很简单,有人问你木林深的消息吗?如果问,知道该怎么说吗?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再看一遍,记住喽,如果有人问,你发达了,可以减刑的。   那嫌疑人抽着烟,苦着脸道:“没人问啊,我不也巴着问么?他真是我同学。”   “你们一个学校的啊,他被开除了,你不记得。”郭伟提醒着。   “记不得啊,我也被开除的,可能比他还早,他犯什么事了?”服刑的王杰纳闷问,郭伟脸一下,他警省了,赶紧改口道:“记得,我记得他,小木嘛,我们好朋友。”   “重复一遍。”郭伟训斥着。   “他叫木林深,家里是开饭店的,偶尔要点小黄丝(大麻),就给他,我们是高中同学,都被开除了嘛,关系不错……还有,奥,对了,我以前跟游爷混的,他回国后常去凯伯利玩。”这位服刑的王杰,流利地重复着管教教的话。   表现不错,又得了一根烟,郭伟警告他,没人问可千万别说啊,否则就不是减刑,得加刑!   吓得这个卖小包的家伙喏喏称是,又像往常一样,回监仓呆着去了。   关上了仓门,郭伟苦着脸看着这个阴暗的地方,有苦难言啊,一个堂堂的警官大学毕业生,被发配到这儿当狱警了,就因为线人用的王杰的线索,生怕有人来求证。   对了,这是棵消息树,如果有人问,那就代表线人还活着,不管卧底还是线人,都会采取这种用定点消息树测试的方式。   可这一次为难了,失联到今天,已经整整七天了,根本没有消息。   他回到了管教办公室,靠着椅背,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一个警官如果殉职倒可以理解是为事业,可一个线人如果真的消失了,又让谁去理解?   “这个操蛋的地方啊。”   他写着当天的日志,诅咒着这个关押着无数嫌疑人的地方,而他的心里却闪过一幕一幕案情的纠结,一张一张小木的笑脸,写完时,他想到小木,想到了可能落在坏人手里,而却不知道坏人是谁。   无处发泄我愤懑让他手一抖,生生把一支笔掰断了,日志纸,被划掉了好大的一片……   ……   苏杭市,冯家桥。   客盈门租车服务公司的牌子已经被摘了,九队刑警队长陈少阳驱车到这儿时,正看到了一行人,又开走了一辆车,他跳下车,阴着脸进了空荡荡的场地。   一周时间,毛世平把物流给盘出去了,现在马玉兵也在卖车,看这样子,是不准备呆了。   这个案子一直是陈少阳负责的,现在算是破罐破摔了,他在场地里找了一圈,最后揪住一个卖车问:“马玉兵呢?让他来见我。”   “你谁呀?没看我忙着呢?”那位一瞪眼,看到警证时,马上改口:“别别,我一中介,就替人过过户,您找马总,好像在楼上整东西呢。”   陈少阳扔下人,思忖片刻,本待走的,又怒容满面地返回来了,蹬蹬蹬直上二楼,推开门时,马玉兵正在整理东西,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剩下的是一地酒瓶子,看到陈少阳来,马玉兵一笑道着:“哟,陈队长,您坐。”   “金盆洗手了?”陈少阳笑着问。   “刚上完厕所,还没洗呢,有事吗,陈队。”马玉兵很客气地噎着人。   “哦,没什么事,就想和你聊聊。可以吗?”陈队长道。   对这个人没啥好感,一警一匪,天生是敌,而且马玉兵和毛世平都在五队辖区,这些年没少被传唤,彼此的防备心,已经堪比猫和耗子了。   马玉兵不知道什么意思,提醒道着:“陈队长,您没当队长时,就经常找我们麻烦,自打您当了队长,我们生意是江河日下,现在终于关门大吉了,还有什么聊的?您整了我不只一回啊,打反铐子,把我往死里勒;审个盗窃,您三天不让我睡觉;现在又逼着我承认销赃……哦哟,您看我长成这长手长脚的,能干了那事吗?”   旧怨很深,陈少阳叹了口气道着:“好,旧事不提了,我有句忠告不知道你能听进去吗?”   “您说。”马玉兵道。   “小偷小摸都不是重罪,但人命关天就不是小事了,摊上这事,你一辈子不怕天天做噩梦吗?”陈少阳道。   马玉兵纳闷问:“什么意思?”   “装是吧?徐刚人呢?”陈少阳直接问。   “我被关着,我怎么知道啊?”马玉兵眼皮一跳,否认了。   “我知道你背后有高人,告诉我是谁……他跑不了,我们会查到底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可以放你一马,告诉我徐刚在哪儿。”陈少阳问,很直接,两眼血红血红的,分外吓人。   马玉兵愣了,然后噗哧声笑了,这是……要发展他当线人?   他呵呵干笑着,笑得面如桃花,指着陈少阳道着:“陈队呀,您真是太年轻了啊,我犯事的时候,您还穿开裆裤着呢,您说,我能告诉您吗?”   “不能,我就是求证一下,你是不是知道。”陈少阳道,凶相毕露地盯着马玉兵。   “有两个答案,a,我不知道,没法告诉你;b,我知道,不可能告诉你。你猜哪个?”马玉兵脸拉长了。   嘭,一拳,马玉兵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了,陈少阳抬腿一脚把他踹了个仰面朝天,狠狠跺了两脚,然后拍拍手道着:“我选c,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迟早钉死你。”   说罢,重重一唾,扬长而去。   马玉兵半晌才爬起来,苦不堪言地骂着,艹你妈的,现在的警察,越来越不像话,斗不过老子,学会耍流氓了……他把这事,电话告知了另一位,毛世平给了他个建议:惹不起,躲吧!   ……   滨海,南汇厨师学校。   申令辰、张虎林从学校踱步出来,两人便装简从,像是来选人的小老板,这地方已经安全了,安全的原因是因为,已经人去楼空。   少了木林深这么“大哥”,小团伙没有维持几天,三个派出所齐齐出动抓这批到饭店敲诈的混球,被逮着的很快交待了这个窝点,直接被端了,连厨师学校也给封了,没抓的,早鸟兽散了,偌大的校园已经成了空校。   “有几天了?”张政委问。   “一周了,徐刚、木林深都没有消息,最后信号出现的地点在海上,徐刚打电话求救了,不过根本来不及。”申令辰道。   “小木没有电话?”张政委问。   “没有,他是当天夜里被带走的,何实,也就是那个瘸子,应该是个关键人物。”申令辰道。   “啧……”张政委撇撇嘴,无言相对,警察的步子,总比案情要慢一拍。   一桩案子,跨了两地,又进了两个线人,徐刚的爆料出了岔子,又有深港警方猝然抓捕,全岔了,张政委问着:“徐刚是谁负责?”   “陈少阳,五大队队长,少阳急于立功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惜太急了,时机不成熟啊,对方有防备了,两个窝点,就查出来几把西瓜刀。”申令辰道。   “接下来会怎么样?”张政委求问道。   “会成惊弓之鸟。”申令辰道,潘双龙审不下来,那他手下的毛贼散布在什么地方,别指望一时半会能找到。   “那把我叫出来干什么?”张政委问。   “以防万一,我想,应该给小木家属透露点了,对此,我心里有愧。”申令辰道。   “哎……走吧,我带你去见见老木。”张政委叹了口气,和申令辰上了车。   这趟诡异之旅,以小木的失联成为尾声,除了抱着万一之想,别无他法。   老木依旧是老木,两人去时,老木正在厨房,抹着手上到办公室看到其中一位熟悉的人时,他脸色变了,无奈地道着:“张政委啊,您是不是来给他说情来了……我跟您讲啊,这个逆子把家里砸得稀巴烂,在律师事务所把我立的财产分割协议都给撕了,您什么也别说,他要混出个人样来,我认他这个儿子,他要混得还是那个鬼样子,他自己再去找个爹吧。”   气咻咻地坐下来,老木余怒未消,申令辰起身轻轻关上了门,怪异的举动让老木愕然了,他紧张地道着:“他不会犯事了吧?”   “如果犯事了呢?”申令辰道,现在对这位当爹的,好感顿失。   “那他自作自受,我管了他二十几年,该尽的义务总算尽到了吧,不能我辛辛苦苦二十几年,养这么个白眼狼吧。”老木怒容满面地道。   “是这样……他又去当线人了。”张政委道。   老木脸色一愕,吓住了,这个,可能比作奸犯科更让他担心。   申令辰补充道:“自愿的,我们是来作个预防,以免有人从这里求证,曾经当过线人的履历,会被全部消除,一点隐患也不能有,否则会殃及到他的安全。”   老木愕然听着,两位警方来人严肃说着,说了好久,不知道老木听没听进去,两人告辞时,老木那木然的表情依然一动未动。   两人走了,老木浑然不觉的,两行浑浊的老泪,扑涑涑地流了下来,他的表情和神经,都有点麻木了,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郁在心间,一任那泪水,止不住地流,一遍又一遍地流……   ……   此时也有一个人在流泪,一个嫌疑人:宋丽娟。   他是王子华、康壮盗窃案的第一嫌疑人,出现了失窃小区的监控上,无法知道她究竟扮演着什么身份,因为情夫潘双龙的被抓,她的监视搁浅了。   此时关毅青正给她看着潘双龙的详细履历,这个贼头从十四岁第一次盗窃案开始,一直偷到现在,已超过二十年,而宋丽娟面对这份案卷时,已经崩溃了。   “他说他在外面做生意的……呜。”宋丽娟在哭。   “他说,他会娶我的……可经常是几个月见不着人…呜。”宋丽娟还在哭。   “呜……警察抓他,他居然拿我挡着……呜。”宋丽娟在撕心裂肺地哭。   纸巾抽了两盒,流泪成了干哭,关毅青语重心长劝着:“姐啊,咱们女人总是容易被男人骗啊……您别伤心了,还好,发现的早了。”   “早什么呀,都好四五年了。”宋丽娟欲哭已无泪了。   “那都四五年了,您一点都没发觉?”关毅青好奇问着。   “没有啊,谁知道他是个贼啊……你们会不会搞错了。”宋丽娟哭着道,旋即又黯然了,肯定错不了,那天杀的都挨了一枪呢,想到此处她倒说着:“你们怎么不把他一枪崩了,我这一口气都好生点,单位都知道我这么个男朋友,我可怎么活啊。”   “他去过你们单位?”关毅青问。   宋丽娟点点头。   然后关毅青心里暗叫,坏了,盗窃案之后涉嫌的销赃里,那些新亡不久的普通市民信息,恐怕来源在社保信息里。   “那他……”关毅青犹豫着,是不是敢把案情说出来,她直觉可能其中还有蹊跷,小声问着:“是不是带你去过……新苑小区,湖南路,区政府的大院不远。”   “嗯,去过。”宋丽娟点点头,脱口而出。   纳闷了,如果是同伙,不可能没有这点防备心的,关毅青凛然道着:“姐啊,那干什么了,得赶紧告诉我,免得将来有事,再把你牵连进去啊。”   “没干什么啊,就去约会了两次。”宋丽娟道。   关毅青问着:“他在哪儿有房子?”   “没有,他说替别人租个房子,还是我替他租的,说是有个朋友养个小情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宋丽娟道着,几乎是无意识地说这些,等说着时,她蓦地警觉了,惊慌地问:“那儿?也丢东西了?”   “是啊……你还开过一辆五菱宏光车?替潘双龙在物业注册的?”关毅青惊恐地问。   宋丽娟瞠然看着,忘记哭了:“你怎么知道?”   啧……关毅青郁闷地闭了下眼,她明白了,千辛万苦找到的宋丽娟,也是潘双龙的特意设置的一层伪装,这个可怜的公务员,无知无觉中,成了盗窃团伙的帮凶。   信息,随即上报,又有一组便衣警察,匆匆赶来宋丽娟的家中……   ……   像滚雪球一样,被案情牵动的人越来越多。   一位倚在摩天大厦的落地窗前,也有一段关于案情的话。   是戎武,他脸色深忧,手指无聊在玻璃地划着什么,听完电话里的话,皱着眉头道着:“不要心疼那些盘盘罐罐,没命花你多少钱也没意义了……让他们今天就走,马上走。”   安排此件,又拔着另一个号码:“喂,哦,领导,我拜托您的事。”   “难办啊,现在潘双龙被几个专案组盯着,他涉案太重。”   “没让您捞人啊,见个面送点吃的不行啊?”   “真不行,现在的狱政管理,不像从前了,谁也不敢趟这颗雷。”   “那……”   “我再想想办法。”   又一个电话结束,不是什么好消息,让戎武的情绪稍差了点,回头时,沙发上坐着的那位,正笑着锉指甲的男子,揶揄地道着:“江湖人两个归宿啊,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栽在钱上;英雄难过美人关,栽在逼上……潘子这个小毛贼啊,就是改不了这毛病啊,隔三差五就勾引别人老婆上床去。”   “这次可不是栽在那女人身上了,是他自己的事,被深港的追到这儿来了。”戎武道。   “哟……这个好像很麻烦。”男子道。   “是啊,超出我们的处理能力了啊,不但他麻烦,苏杭那边警察,现在像蚂蝗一样叮着马寡妇,哦哟,这回,三兄弟的生意,看样子是必须树倒猢狲散喽。”戎武道,坐到了他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公司经理的位置。   沙发上那位坐正了,正色道着:“能救则救,救不了别勉强,舍卒不舍帅啊,因小失大就划不来了。”   “估计是救不了,我让人安排马寡妇和丧毛先走吧,这条线得断喽,苏杭所有的线都得断掉,否则那此警察会嗅着味道追来的。”戎武漫不经心地道,说到全断,似乎还差一点点,他蓦地想起了还留了一位,出声问着:“对了,还有个事……”   “你指那个少爷?”对方道。   “对,这个人有点邪啊,跟谁也不是一路,我愣是想不出,这家伙适合干什么,这几天怎么样?”戎武问。   “真成爷了,吃了睡,睡了吃,吃得比谁都挑剔,我也觉得有点邪,看不出路数来啊。”对方笑道。   “那放哪儿放呢,他爸可比咱们还有钱,我是想,说不定关键时候能管点用,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又不适合让他跟着丧毛他们。”戎武道,那晚醉后,对小木已经记忆犹深,偏偏记忆太深,却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给我吧,我调教调教,你不说眼光准,又能骗能诈么?要真有这么大能耐,说不定我的生意正适合他呢。”对方道。   “那归你了,看牢了啊,他知道的可够多了。”戎武道。   “放心吧,知道的再多,也顶多是知道,现在可是法制社会。”   对方笑道,起身了,和戎武闲聊片刻,安排了此闲事,匆匆走了。   离开的地方,赫然挂一幅金字招牌:茂业投资担保。   十数人的公司,半层楼的租赁,排场相当大哦。   ……   连吃带睡了数日,小木才知道住的地方叫莫氏休闲山庄,离旅游景区不远,长三角数市几乎连成了一体,从这里到滨海、到苏杭,都不过一小时的车程,站在他所住的地方,一目了然的一片水域连着的就是海路,数日的休憩并没有让他清明几分,反而更糊涂了。   一个组织的运作总要有他特定的特点,老瘸、丧毛、马寡妇几人吧,倒还像个地下组织,但戎武就不像了,既没有江湖匪类的气质,也没有作奸犯科那类人偏执,给他的印象相当好,那怕是装出来的,这涵养功夫,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当然,最关键的,他现在成了孤鸟了。   没有任何信息,从厨师学校开始就断层了,不管和地上组织,还是地下组织,都失去联络了,失去联络这么长时间,他意外地并没有十分担心,或者说,在他心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人。   家里拥资亿万,活得差不了;狐朋狗友吧,反正就那醉生梦死,也差不了,担心最多的反倒是大葫芦那帮人,不过也放得下,那是一群打不死的小强,生活的承受力远远超出一般人。   对呀,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要继续运转的。   不管你有没有存在感,存在仍将存在。   他颓然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聊地吹着泡泡,他在想,其实连特么犯罪组织也没什么意思,一点都不刺激。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他坐起来道:“请进!”   除了服务员打扫房间,都少有来人了,应声而进一位中年男子,削瘦,精神矍烁,眼光很亮,进门随手一甩门,轻轻碰上,恰到好处,小木却不认识,好奇看着他:“您是?”   “五哥派我来的。”对方道,打量了小木两分钟,静静的对视间,像高手的对决,小木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浑身不舒服了,半晌那人一笑伸出了手:“认识一下,我叫聂奇峰,圈内的兄弟叫我镊子,以后跟我了。”   哦,小木握握手,下床了,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聂奇峰随手一挥道着:“走吧,边走边讲……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   “这儿吃的怎么样?”   “挺好。”   “老瘸、马寡妇、丧毛被警察盯得太紧,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我给你找点活干怎么样?”   “挺好。”   两人亦步亦趋走着,连续几个挺好,镊子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木摊手道着:“只要不是每天太无聊,就挺好。”   “嗯,好,这样就挺好。”镊子且走且道着:“你姓木是吧?”   “对。”   “大家都对你评价不错啊,那晚把你装箱子里,什么感觉?”镊子问。   妈逼的,差点吓死小爷知道不?小木想想道着:“没啥感觉,就是有点憋气。”   “呵呵,不对吧,我可知道有很多会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啊,别介意啊,我们很多人都被装过箱子里,这是五哥寻思的一招,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时候,是个什么货色,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知道为什么你身上还留着一部手机吗?”镊子停下来问,回头看勾勾看着小木。   “给家里告个别?”小木问。   “如果给家里告个别当然就没事了,可要打给警察,那你现在就该和黑钢一样,躺在海底睡觉喽。”镊子说着,嘴一呶,吹了声口哨,听得小木浑身起鸡皮疙瘩,离到海底睡觉,可是尼马只差一点点啊。   脸色不对,镊子好奇问着:“怎么了?”   “吓人呢,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吓得睡着了。”小木掩饰道。   镊子两肩耸着一阵谑笑,拍着小木的道着:“我可头回听说,还能吓睡着的,不过我喜欢这样神经大条的啊,知道我干什么生意的吗?”   “您不说,我哪知道。”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谁说的,那不成神了。”   “嗯,对,你就挺神的……猜猜看。”   “那我猜喽,猜对了别惊讶啊。”   “哈哈,想让我惊讶那么容易?”   “不是贼就是放高利贷的。”   “啊?”   一语成谶,聂奇峰惊得回过头来了,诧异地看着小木,此人的神奇之处早有听说,可料不到能神到这种地步,他盯着小木,惊得半晌才狐疑问着:“我特么撞鬼了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态度和气,但人又很有中气,笑容特别亲和。”   “屁话,咋不能卖保险的?”   “对呀,笑容倒是像卖保险的,但卖保险的,笑容到严肃变化,不会像你这样行云流水啊。”   “嗨,我艹,这是骂我们变脸快呢?就靠这个看出来啦?”   “还有呢,我和高利贷的那些人很熟悉,他们进门都是先瞄家里一遍,再上上下下看人一遍,得看有没有偿还能力啊?除了你们,没人关心这么多。要么就是个贼?”   “…”   小木反正无所谓了,笑着道着。镊子听傻了,一个照面居然看出来了这么多东西,他愣了半天,表情严肃,甚至带点凶相,蓦地灿然一笑,说变脸就变,果然是变化得如行云流水。哈哈笑着一揽小木道着:“厉害,看来老子捡到宝了,这下我看他们谁还能藏住钱。”   猜对了过程,但猜不到结果。   两人相谈甚欢,一起回到滨海,镊子居然自己有门面,开了家金鼎小额信贷公司,一撂厚厚的账本往小木怀里一跺,车钥匙给他一挂,两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子给他一介绍:去,照单给我收钱。   我擦,小木傻眼了,线索越来越离题万里了。   从拉皮条的一下子上位,高利贷公司的收债特派员木林深,就此诞生了……   第102章 天光一线   嘀…嘀…嘀…   守候着信息的关毅青,在某个夜里接到了信息,她差一点喜极而泣。   信息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戎武、聂奇峰。   一条信息,牵动了一个专案组,申令辰迅速把调查指向这两个陌生的名字上。   因为线人徐刚的失踪,保密要求,也提到了最高级别。   从海风沐雨的南国,转眼到天高地迥的北地……   一大早,马烽火、连强和刚转正不久的司机高玉岗,得到了命令,匆匆赶往省厅下设的保密局,三个人有点纳闷,以他们刑警队的级别,轮不到省厅下通知吧?   到达省厅大院时,下车就见到了范文杰主任、叶天书局长两人已经在等了,这迎接的让三人诚惶诚恐,老范笑着问:“是不是猜到点什么了?”   “不会还是去年402专案组的事吧?”马烽火狐疑道。   “不可能吧?卢疯子不都已经判了?”连强不确定地道。   “猜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对的是和去年有关,错的是,和去年的案子无关。”叶天书道。   一行五人,进了保密局某间办公室,大白天的,门关窗拉,还开了灯,一位保密员递着文件,让几人签署。   规格这么高?   什么事?   等拿到手里才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马烽火几人,再看到小木的肖像时,没来由地都展开笑容了。连强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好奇问着:“叶局,小木怎么样了?”   “是…是啊,我们挺想他的。”司机高玉岗道。   “签保密协议,你们就应该知道怎么样了。”叶天书笑笑道。   又去当线人了?   三人一副牙疼的表情,这次不知道谁该头疼了。   “我再强调一遍,有关木林深同志的任何情况,都将列为警务机密,希望你们引起高度重视,他现在正在从事着,可能比我们警察还危险的工作,任何疏忽和大意,都有可能把他置于危险境地……希望你们按照保密协议要求,严格执行。”范主任严肃地强调道。   “是!”   三人齐齐起身,敬礼,肃穆间,心里莫名地有点感动。   是看到小木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让他们有点感动。   ……   刷…刷…几笔划上自己的名字:党爱民。   徽省,某刑事侦查总队,党爱民把协议递给了省厅保密员,同样忍不住好奇问着:“他怎么样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是接到了对方省厅的协调任务,所有与这位线人接触过的警察,都要强调一遍。”保密专员道,说着的时候,已经开始装订签字协议,打上封条了,他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只是照章办事而已。   “秃蛋,你狗日的……”   “张狂,我不叫你秃蛋了,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份工作……”   “党爱民……哈哈,还不如秃蛋好听呢……”   党爱民沉浸在旧事的回忆里,说不出来的温馨和感动,那位保密员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好奇问着他道:“党教官,你和他很熟?”   “对,非常熟。”党爱民笑着道。   “如果有机会见到他,请代我问好,这类自愿的红色线人,和你们一样值得尊敬。”保密员收起了文件,起身道。   “如果你认识,一点不会尊敬他的……不过,我会替你带到的。”党爱民起身握手,笑着道。   送走了保密员,党爱民痴痴坐着,心里纠结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温馨、是感动、还是担心,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喃喃自语,党爱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傻小子……这个傻小子……哎……   ……   同时签署保密协议的,还有滨海一组。   张政委和严副局两位领导,申令辰、关毅青、郭伟三位参案人员,主持签署是市局线人专管的保密员伍绍宗,挨个收走了每人手上的协议,默然无声地离开了。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他家里派人接触一下,那位知道他底细的心理医生一定得看好喽,大家想起什么可能的疏漏来,务必报到专案组,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他曾经的线人身份,我们可能已经损失一位了。”严副局道着。   “对,能连接到这个团伙的线索,只剩下这唯一一条了,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张政委道。   走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线人发回来的两个名字戎武、聂奇峰,一查线索吓了申令辰一跳,特别是聂奇峰,这是个销声匿迹数年的人物,数次伤害、盗窃罪的惯犯,最关键的是他的照片,把游必胜吓得噤若寒蝉,一言不发,申令辰推测,让游必胜吃过暗亏的人物,应该就是他。   “令辰……”   “令辰……”   “哦……对不起,政委,您说,我有点走神了。”申令辰发觉两位领导喊他,从回忆中惊省过来。   张政委道着:“王子华家里失窃一案,你觉得和聂奇峰有关系吗?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好像宋丽娟也是个外围人员,他们之间没有联系啊。”   “这个关系恐怕我们理不清楚,现在马玉兵、毛世平、何实,三人齐齐消失,有查到的记录,是乘航班飞到了大西北,那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很容易就能遮住我们的视线……潘双龙的被捕,肯定让他们警觉,而且躲避风头去了。”申令辰道。   “有点奇怪啊,查贼窝,怎么冒出来两个公司啊,金鼎、茂业,咝……这是犯罪的新形势么?”严副局道了句,贼窝如果以公司的形式存在,就让他难理解了,那一查岂不是鸡飞蛋打?   这个问题申令辰也回答不了,他寻思道着:“那些嫌疑人,总会搞出匪夷所思的事来,但以现在的信息,我们还做不出嫌疑人的关系树来,线人失联八天,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哦,他现在干什么?”张政委随口一问。   一问,关毅青笑了,申令辰笑着道:“以他的口吻讲是,高利贷公司派驻滨海市东江区收债特派员。”   与会警察齐齐笑了,张政委笑着道着:“以前借高利贷,现在开始收高利贷了,不错,可以想办法给他行点方便,增加他的业绩……好,今天到这儿,尽快接触,上面对这案子期待越来越大了。”   “是!”   与会结束,两位领导走时,放下敬礼右手的郭伟期待地看着申令辰,申令辰没客气,头也不回地安排一句:“郭伟,继续守在看守所,一刻也不能放松。”   轮到郭伟呲牙咧嘴了,关毅青一笑道着:“怎么了?高材生。”   “你不知道能无聊到什么程度,每天盯着监控屏幕看监仓里的嫌疑人胡闹。”郭伟郁闷地道。   “家里不无聊啊,不照样盯着电脑一整天。”关毅青道。   “我现在怎么觉得就数线人的生活精彩啊。”郭伟道。   “那么危险,还叫精彩?”关毅青问。   “危险,我怎么没看到?他都干了些什么?从街头拉皮条开始,销赃分货,组织敲诈勒索,从苏杭勒索到滨海,还把一座厨师学校给搅得关门歇业了,现在摇身一变,又成高利贷公司的收债特派员了……哎我说,这名字肯定是他自己起的,像他的风格。”郭伟牢骚着。   关毅青想想也是,这么说,倒让她忍俊不禁了……   ……   小木此时,已经行走在东江区的收债路上了,新的考验,又摆在眼前了。   两本欠账,都是欠债不还,难要的。   两个跟班,都是生活无着,来混的。   高瘦的叫米成军,矮胖的叫豆水生,小木随口绰号就叫出来了,大的叫大米、小的叫绿豆,起的是粮食名,可两位还属于为一日三餐发愁的主,高利贷也是要业绩考核滴,收不回钱来是没保底工资,你丫喝西北风去吧。   这不,两人正发着牢骚:“木哥,我们去了好几次了,不好要,得聂哥的几大金刚出来才行。   “几万块钱,架不住出来。”小的道。   “可咱们真不行啊,文的谁吃那一套。”大米道。   绿豆又说了:“可打不过人家啊,急了人家报警,不还是收不回来。”   高利贷要钱,一缠二磨三无赖,可敢借高利贷的钱,也未必就有几个好鸟,同样是又难缠又无赖,对此小木是深有体会的,他看着两位一脸菜色的手下,忍不住哀叹着,经济下滑影响深远啊,哪行哪业都不景气啊,连高利贷的都这么为难。   “大米,二豆,说说你们怎么要的?”小木问。   “能怎么要,还是一唬二诈三开骂,三下诈不住,就该我们哭脸求人家了。”大米道。   绿豆说了:“反正不好要,好要的钱轮不着咱们,这都是大半年积下来的烂账,都没人要了,老板也要点算点。”   “对,不是难缠得厉害,就是公务员的,而且多多少少都扣了个差不多了,人家也不能好好给你了。”大米道。   小额借出就是这样,借的时候就扣利息,平时催账,那是收多少算多少,按高利贷算法呢,比如你借一万,一个月利息一千,要了十二个月利息一万二之后,其实还欠我一万……所谓的烂账,就是这种钱,老板也没有非要回来不可,那些欠债的,自然是能赖掉就赖掉了。   大米和二豆说了,什么鸟人都有,骂街的、倒脏水的、操着拖把撵人的、甚至还有公务员更无耻,不给钱还尼马威胁高利贷的,干点这活容易么,有时候要不着钱,还有人身危险。   下了高架桥,小木把车停路边了,笑着看看两人道着:“老老实实挣钱不会,情有可原;要是连想尽一切办法要钱都不会,那就无法原谅了,没事,听我指挥,挑两家,今儿保证你们拿上提成……这家怎么样?王二虎,欠聂哥十万块。”   “不好要,街道干部,属于干部里最有战斗力的,连聂哥都不敢来硬的。”大米道。   “经常找着不人,就他家老婆在,那老婆凶了,上回聂哥手下两大金刚上门,王二虎老婆操着菜刀把他们撵出来了,弄到派出所了,后来这账就搁下了。”二豆道。   敢情这是最难的一家,其实这是赌债,按月息还,人家其实已经还了个差不多了,再按原欠条要十万,恐怕谁心里也不乐意。   可这就是高利贷,不愿意你别借啊,小木此时很有收债特派员的自觉性,他训着两人:“就他了,世上无难事,只要敢胡干,我还不信了。”   绿豆一听愣了,纠正道着:“哥,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吧?”   “嗳,对了,区别就在这儿,你用的是正常思维,思路不变,只能是死路,得变……所以得叫:世上无难事,只要敢胡干。”小木解释着,听得两跟班傻眼了。   详细地问问家里的情况,大滨海的地方,谁家肯定也不缺这十万块,偿还能力有。这就得了,小木且走且教,a方案在思忖中,迅速成形了。   直奔西昌路王二虎家中,老城区老房子,弄堂里的院子,有这么块地皮都不止百把十万,三人敲门而入,开门的胖老婆直接堵门口:“嗨嗨嗨,谁让你们进门呢,有什么门口说。”   两手一叉,厚嘴唇一耷,那是准备开骂呢,一要账肯定立时就僵,今天变了,小木背后踹一脚,大米扑通一跪:“大姐,你行行好,还我们钱吧,我们都三天没吃饭了。   小木又踹一脚,二豆也跪下了:“大姐,你行行好,我们快支撑不下去了,再要不到钱,得流落街头了。”   两人哭得声泪俱下,那胖娘们一肚气没法撒了,直摆手道着:“少给我装可怜,没我的事,谁欠你找谁去……我告诉你们啊,借给我老公赌输的,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哎,大姐,您是……王主任家里吧。”小木低三下四问着。   “是啊,坐不改名,姓刘名银花,怎么着?”胖娘们道。   不管你耍横还是扮可怜,反正就是不准备还钱,去街道办,算了,那鬼地方就没人上班,还没准窝在那儿赌呢。小木和起身的大米、二豆,低头商量着什么,鬼鬼祟祟的,看得那胖娘们怀疑了,他扯着嗓子喊着:“嗨嗨,想干啥呢?我报警了啊……嗨嗨……”   胖娘们扯着嗓子开吼着,一吼吼来了三五个邻居,指着三个要债的嚷着,让他们找王二虎去,这丫的怕是不好说理了,小木赶紧拦着道着:“刘大姐,您听我说,我们找他去了,找着两回……好话坏话,狠话是说尽了,他让我来找您……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他说的话,我们……没法……说不出来啊。”   “说什么啦?你给我说清楚。”胖娘们扯着小木,追问着。   “我们威胁了,我说我们要你家找你老婆去……嗨,他说我老婆皮粗腰肥的,爱咋咋地,这不胡说吗?大姐您这么漂亮。”小木瞪着眼说瞎话,邻居一阵哄笑。那老娘们脸刷地红了。   大米补充着:“真的大姐,我们也就说说,说不还钱拉你老婆,他说了,我老婆你看着恶心,鬼才动心呢,老子都不想回家。”   “就是就是,我们说拉你老婆顶账,他说你赶紧拉走,你要拉走,不但还钱,而且还倒贴你十万……真的大姐,不是我们说瞎话,你老公亲口说的,不信你问问他……”二豆说着,啪唧挨了一耳光,他哭丧着脸道着:“大姐,要不您跟我走吧,你老公还倒贴十万呢。”   围观一哄一笑,那老娘们脸上挂不住了,劈里叭拉一摔,气得乱砸一通,小木几位远远躲开,片刻老娘们穿戴整齐,顺手操了把钢勺,蹬蹬蹬地动山摇地找老公去了。   小木几人追着去看,几公里外的街道办,后院跑出来一对,一个跑,一个追打。   三人拦住了两口子,做势拉架,其实是拉住欠钱的王二虎,让他老婆打,王二虎矢口否认,小木火上浇油了,你说了你说了,你就说了;王二虎没说没说我他妈真没说……小木要是你没说谁说你说了,王二虎晕三倒四,我特么就说了,你管得着吗?   绕进去了,小木目的达到了。看看,大姐,他说了。   刘大姐自然是毫不留情,大钢勺子打弯了,揪着劈里叭拉扇了一圈耳光,老娘们倒先哭嚎上了,把老公历年的劣迹数落一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木赶紧让大米、二豆搀着回家,瞅空小声问王二虎道:“主任,介绍一下,金鼎公司收债特派员,钱是不是该给了?别瞪眼啊,瞪眼我们明天还来……不,今晚就来。”   王二虎愣是被吓住了,倒不怕收债的,怕老婆啊。   闹了两个小时,从鼻青脸肿、身上几处衣服破口,惨兮兮的王二虎手里接过了刚取的十万,王二虎恶狠狠地说:“告诉镊子啊,我他妈跟他没完,还特么发小呢,派你们这么几个货坑我……滚吧!”   “哎……马上滚。”小木道。   “等等,欠条呢。”王二虎追着。接过小木递的欠条,嚓嚓一撕,吧唧摔了小木一脸放着狠话:“记住你了啊。”   “哎……哟,王主任,您这块表老值钱了啊。”小木看到了这位主任腕上的表,那主任赶紧往回缩,小木提醒着:“主任,别乱戴好表,谁给您拍个照曝个光,领导都没法当了……那值四十万的劳力士呢,就市长都不敢戴啊。”   “管你吊事?”那街道办领导,呸了小木一口,捂着脸,气哼哼走了。   等再回头看大米和二豆,两人表情肃穆,看小木的眼神变了,偶像啊、神啊,两人恨不得纳头便拜啊。   ……   下一家,把小木难住了,要去的地方,是民族街派出所,那白蓝相间的标识以及林立的警车,气得小木直骂娘,高利贷的,居然还跟警察做生意。   一回头满脸难色,大米说了:“没人敢要。”   “那就不能借啊,脑袋被驴踢了,才能相信警察的信誉啊。”小木凛然道。   “但人家借,没人敢不给啊,利息都不高,别人一毛,他五分。”二豆道。   “我说,聂哥,不对,都叫他镊子……这放的什么生意?”小木纳闷问着。   大米说了,一直就这样,镊子这还算好的,打零了放,大部分能收回来,有大额出去的崩盘砸锅了,放债的得先跳楼,现在经济不景气,高利贷过得也难呐,二豆说了,公司主营就是公务员和小商户群体,说起来,都算是成功的了,瞧瞧街上的小额信贷,倒闭的还剩几家?   看看小木脸上的难色,大米劝了:“木哥,要不换家吧?”   “就是,别惹警察,回头收拾咱们呢。”二豆道。   “切,等着,我要去。”   小木拿了欠条,让两人等车上,大摇大摆地进派出所了,门房问,小木牛逼烘烘一抬手,找所长,就那么大摇大摆进去了,门房拦都没拦。   对着欠条照了一张照片,小木直接敲响了派出所所长的门,一进去,中年男,正端着大杯子喝茶,一看小木,小木雷语一句:“所长,找你们民警杜治华。”   “那个单位的?”所长随口问。   “金鼎小额贷款公司的。”小木道。   “找我们民警干什么?”所长好奇了。   “他打了五万块钱欠条,逾期未还钱,这不上门要来了么?”小木道。   “你……你……你高利贷要到我们派出所了?”所长呲眉瞪眼,噎住了。   “那……哦,对不起,错了错了。”小木恭谨道,所长心一松,不料小木自言自语道着:“得去分局、市局要吧,派出所太小了。”   “嗨……站住。”所长惊得站起来了,叫住小木,这烂事要捅到市局还不得是笑话,他把小木叫进来,看了看欠条,然后拿着起电话吼着:“小杜,上来。”   一会儿上来个民警,所长愤然指着小木:“什么烂事,赶紧处理一下,不怕人笑话啊。”   民警懵头懵脑答应着,把小木叫出来问着:“你谁呀?干什么?”   一亮手机上的欠条,小木笑着道:“金鼎小额贷款公司,您欠的五万该还了。”   “嗨,我他妈……敢要我们所长这儿……走走……”民警拽着小木,咬牙切齿,拉到楼下僻静处威胁着:“信不信我他妈整死你?”   “不至于吧,我不值五万,你就只值五万块?”小木噎着。   “等着,我他妈跟镊子说啊。”民警拔着电话。小木挖苦着:“这么拽啊?有本事别打欠条啊,你就说我也得要啊……不给你明说,我到分局市局找人要去……你欠高利贷,还有理了?信不信给捅出来,扒你这身警服啊……”   “嗨,找死是吧?我……”民警扬着手机,僵住了,小木正开着录像,他一下子不敢发作了,这院子前面就是警务大厅,警容警纪是个大问题。   “看你不想给是吧,那我到分局要去。”小木装起手机就走。   这时候。轮到这位民警急了,拉着小木求着:“喂喂,缓两天缓两天。”   “你明知道不行的,一缓过今天的劲,你还没准怎么收拾我呢……我在外面车里等着半个小时,不见钱我就往上捅……就刚才这视频,坑死你都不带商量,看着办吧?”小木道着,一甩袖子,出派出所大院了,他回头时,那个民警还在院子里呆立着。   半个小时,不,不到半个小时,有人敲车窗了,车窗一摇下来,嘭声一摞钱扔了进来,一只手伸进来了,拿走了欠条,喀嚓照了小木一张照片,手机后是民警狰狞的脸,他恶狠狠地留了句:“别让老子抓到你。”   “吓唬谁呀,刚才的老子录下来了,谁整谁还不一定呢。”小木说着,发动车,呜声跑了,倒视镜里,那位愤怒的民警追着,气急败坏,把手机当武器,砰声砸上来了。   没砸着,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摔碎了一地,那辆车早跑远了……   两位跟班早被小木剽悍的要债方式吓得无语了,第三家,一个经营家俱的商家,小木没有直接要了,装着老板进去订货了,二十张大班台,二十张大班椅、四十张电脑桌,到某某大厦,赶紧地,货到装好给你钱,那老板一看小木提着大把现金,而且一甩五千订金的派头,赶紧组织货源,承诺天黑之前肯定装好。   那三位就去吃饭去了,酒足饭饱,到货的电话来了,找木老板呢,木老板根本没去,又回到家俱店了,这时候成了三个人了,欠条一亮问着:“老板呀,其实我骗了你啊,本人是金鼎小额贷款公司收债业务员,你欠十一万,该还钱了……对了,还得加上刚才的订金啊,没要东西,钱得退吧,条还在这儿呢啊。”   老板气得欲哭无泪了,小木不屑地告诉他:“这是轻的了啊,我订二百万红木家俱,让你一年卖不了,坑不死你……你不想天天有人来订货不要货吧?运费人工也赔死你了……快点,还钱!”   那股综合了痞子、混子、浪子,以及富家子种种气质的气势,现在已经是咄咄逼人了。   老板被诈住了,这么损方式他可不想试第二遍,好说歹说,还了一多半,剩下一少半实在凑不上来,拖延一周再还,好歹把这三位瘟神送走了。   是日,新任收债特派员一天收三十多万呆账的事传到镊子的这里,正和戎武吃饭的镊子惊得一口噎在喉咙里,半天都下不去,戎武好奇问,镊子心有余悸地告诉他:“神啊,潘双龙跟老李说他遇到个怪胎,我都不信,看来是我见识少了,这不是怪胎,是特么个妖孽。”   “你说小木?怎么了?”戎武问。   “他去派出所收债去了。”聂奇峰惊愕道。   “啊?收谁的?”戎武问。   “杜治华,民族街派出所那个,帮过咱们点小忙。”镊子道。   “哟,那小木要倒霉了。”戎武同情地道:“你教教他啊,不能这么不长眼啊,有些钱,虽然在坏账里,就没准备要,肉叨狼嘴里,老虎也啃不走啊。”   “我教他?我现在想给他跪拜呢……就知道你不相信,他要回来了。”镊子惊愕万分道。   戎武脸一拉,百分百不相信,好半天才憋了两个字:“真的?”   “钱都进账了,这能有假?我说中午杜治华这家伙怎么一直打电话,我以为又借钱就没接。”镊子亮着手机上财务给他的详细账目短信,愕然道。   戎武看了半天,使劲地咽着口水,两人面面相觑,街道办、派出所,那可都是特别能战斗的单位,去和他们打交道十场九输,两人饶是历经了多少大风大浪,也还是想不通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是怎么完成的……   第103章 不告而别   和小木见面是一周后才安排的,保密的规格堪比卧底警员了,市局调来了一台伪装的通讯车,一大早从小木的住处开始把人接上车,然后一路随着公交的速度前行,行进中,市局交通指挥中心接到命令,对不少路口实施管制,就为了拖延会面的时间。   小木用十分钟浏览了一遍案情,宋丽娟经证实,是在无知情况下被骗入行的,潘双龙咬死了抗着,马寡妇、丧毛、老瘸,齐齐消失,有线索的是去了大西北,就被厨师学校小木收罗的那群,也眨眼间土崩瓦解,种种迹像,让他锁紧了眉头。   进了一步,可仅仅进了这么一步再无进展,当高利贷收债特派员,业绩就再好也只能当马仔。而且马仔当得越好,就离真正的线索越远。   申令辰问,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等听完关毅青也觉得乏善可陈,就是被游艇上关了一夜,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收债特派员了,所不同的是,被锁进箱子里关了一夜,她有点奇怪,小木怎么能轻描淡写地把这种事用平静的口吻讲出来。   诡异的行踪,让申令辰也皱起眉头来了,多了一条聂奇峰有伤害、盗窃前科的线索,这绝对是个悍贼,前身居然淮南某市的散打运动员,这样的人把游必胜吓怂就不奇怪了。   线索到现在不是更清了,而是更乱了,断了的线索,支离破碎的情节,让人根本拼凑不起来。   “你觉得,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申令辰干脆直接问了。   “不好下手,就即便是他们,也是完成了原始积累的一群贼,除非他们重操旧业,否则你怎么抓到现行?”小木道,若有所思地,离奇的情节,越来越勾起他的兴趣了。   “能确定戎武,就是所谓的五哥吗?”申令辰问。   “难道有问题?”小木问。   “对,有点奇怪。”申令辰讲了,游必胜看到戎武的照片,根本没有反应,而镊子的照片却把他吓一跳,潘双龙就更奇怪了,对镊子、戎武两人的照片,俱不认识,都是突来一问,表情的懵然做不了假,专案组的判断,应该是确实不认识。   “不对呀,他们都口口声声叫五哥,不能不认识吧?”小木纳闷了,江湖中的手段,实在让他匪夷所思。   又一个关键问题出来了,申令辰问着:“徐刚的下落,你知道些什么?”   “这个估计你们得打捞了,具体方位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走私渔船或者什么其他工具,我只听到了引擎的闷声响音。”小木道。   “走私渔船?”申令辰问。   “他的游艇上有装红酒的橡木桶,原装的,只有可能从海上走私过来,我算了下时间,从开船到苏杭湾泊岸,应该是绕了一个环形,行程匀速45海里,你按最大半径算,就是他们的接头地点,我算过,差不多在公海界线上。大半夜接头的,难道还有其他船?”小木道。   打捞?打人灭口?关毅青心里一跳,蓦地看着小木,那不为所动的表情,几乎能灼痛她一样。   申令辰轻轻吁了声道着:“觉得危险就回来吧。”   “你说的是屁话不是,回得来吗?发现我的问题,得灭我一家都说不定。”小木恶狠狠地道着,对申令辰,有感激,但更多是怒目相向。   看了他半晌,申令辰道着:“对不起,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谢谢,最好不要扯上他们……我现在捋不清楚,一直觉得好像路是对的,可方向却是岔的,这些处处透着诡异,却和什么盗窃案挂不上钩,就即便挂上钩,还像我刚才说的,可能已经完成积累,不需要再靠行窃为生了。”小木道。   “相信我,狗改不了吃屎,迟早会动。”申令辰道。   “问题是,他们吃屎的时候,不会通知我啊。”小木道。   关毅青被两人的对话听得噗哧一笑,小木讪然看了眼,申令辰想想,笑着问着:“感觉呢,告诉我你的感觉,你总是能用轻松的方式对待严肃的事情,告诉我,你的感觉。”   一个警察的直觉,有时候比线索更重要,那些经历丰富的老警,总是能嗅到犯罪分子隐藏的东西,而申令辰,更相信小木的嗅觉,要比一个警察灵敏的多。   “等等,记好……”申令辰提醒着关毅青。   “首先,这是一个高手做的案,是一个眼光很独到的高手,找的替身,根本不认识他,甚至根本不知情,挑选的目标,即便被偷了也不敢声张,而且同样是隐藏很深的东西,所以非高手做不到这一点,你们重点找他们周围,哪一个是锁匠很关键。”   闻得此言,申令辰点点头,小木继续说着:   “其次,这是一个控制力很强的人,这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像挣扎在一个网里,不敢稍动,他们的控制力你们也看到了,行事缜密,分工明确,案子就像一个流水线,你任意截取其中的一段,都不会知道,他们究竟做的是什么……而且,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远遁千里,我都有点佩服了,到现在为止,我连这些人的关系树都做不出来。”   小木道,深深地挫败感,就像好赌者被人质疑赌技太差,好嫖者被人嗤笑床技太渣一样,那简直是叔忍婶不可忍的事。   同样的感觉也萦绕着申令辰,他脸上的皱更深了,又开始了惯性的无力感,一个执法者,在面对层出不穷的违法犯罪时,能力永远是太弱了。   “第三,还有一件事,我怀疑你们公安上,有他们的人。”小木道。   关毅青一呃,吓住了,申令辰严肃问:“理由呢?”   “一是丧毛手底不会那么干净,零散来货总是有的,不可能只查到了几把西瓜刀;二是马寡妇好嫖、丧毛好赌,这两位是过夜生活的,而抓捕当天齐齐都在公司,太反常了;三是徐刚线人身份,是谁泄露的?”小木凛然道着,盯着申令辰,他一字一顿提醒着:“你仔细回忆,这就像一个测试一样,丧毛六点五十以后通知徐刚,我七点三十知道,等赶到现场,正好落网……这好像安排好的周密部署,线人不重要,保护大局才重要,那,现在就是了。”   走得一个人都不剩了,小木使劲回忆着,这个精妙的算计,正是老瘸离开苏杭的那天,唯一的意外可能是潘子被捕,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们可能除掉徐刚,都不用走人。   申令辰和关毅青听得心惊肉跳,往往看不见的黑手才最让人恐惧,而这只黑手来自何方,却依然毫无线索,如果是来自内部的话,那会让人恐惧更甚的。   “你感觉,戎武会不会是这只黑手?”申令辰直接问。   “说不来,不太像能控制了这群江湖人的高人,不过一个犯罪的组织者,特别是职业犯罪,那些幕后,是不会亲身参与作案的,如果是他这样的人,那证据可能更难找。”小木道。   这是常理,高明的犯罪者是不亲手作案的,顶多教别人怎么拔橛子偷驴,他在背后分赃。就连潘子那样的货,都知道培养新手给他偷东西。   “看来,只能等着他们露出破绽了。”申令辰显得有点失望地道。   “还有件事……我收债的时候发现,聂奇峰借出去的钱,很大一部分都给了公务员,其中还有派出所的人,我就想,如果我给谁几万块钱,是不是可以拿到户籍资料?或者要办什么的时候,有这么个借过我钱的人,会不会很方便?镊子在东江一带很出名啊,像那样的圈子,消化点赃物不是难事啊……现在民间借贷很疯狂的,别说值钱的东西,老婆都能抵押。”小木道。   申令辰和关毅青又被小木逗乐了,申令辰点点头道着:“好,我们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尽快制订个可行方案……联系的方式还是原样,紧急联系时,用预设密码短信,时间快到了,你准备一下。”   “哎,对了,帮我找几个人。”   “找人?”   “对,就那对葫芦兄弟。”   “怎么?他俩?”   “那俩敢胡来的,说不定能用上。他们叫胡一明、李小勇,我估计应该被那个派出所或者分局逮着了,想办法把他们放出来。就像咱们刚才商量的,在这儿当马仔可接触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得想办法折腾,我还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呵呵……我明白了,我尽快找到……”   申令辰明白小木的用意了,烂人有烂人的用法,特别是那种脑子一根筋的,谁也喜欢用这号人。   车又一次堵在路上时,这辆伪装的通讯车门洞开了,小木跳了下去,快步走向了下一站公交站台,从监视的屏幕上,一眨眼就汇进了挤攘的人群。   “查查,这对葫芦在什么地方?”申令辰安排着。   关毅青反查着天网信息,从各派出所、分局治安案件的案情中检索,很快有消息了,二葫芦李小勇有消息了,被关在王婆桥拘留所,罪名是敲诈未遂,被判拘留一个月,同案还有数人,一块给关进去了;没见大葫芦胡一明的消息,应该是还没落网。   “这是对难兄难弟,有一个就有一对,派俩干警守着,看送吃送穿人的里面有没有他。”申令辰安排着。   不知道触到了那个笑点,看着二葫芦被拍的嫌疑人照片,关毅青莫名地有点好笑,这场角逐,已经到最黑暗的时刻,她真不知道,下一次的一线天光,会从哪儿出来……   ……   一页一页翻过,密密麻麻地流水账数字,聂奇峰看时,公司两位财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   有人太优秀了,就把其他人比下去了,聂奇峰大致估算着,收回来一百来万,这个钱倒不是他收不回来,只是以如此小的代价收回来肯定办不到,高利贷的生意,不打不闹不把借钱的搅得鸡飞狗跳,都做不成生意,往常少不了得雇上那些相貌剽悍,敢打敢干的人出面,这一次啊,可全省了。   “他在这儿怎么样?”聂奇峰随意问着。   他很少来,大部分生意,都是电话上联系,饭桌上谈的,主持日常事务的会计李德利很肯定地道着:“没说的,又礼貌又勤快,干得活最多,从来不叫苦叫难。”   另一位出纳也讲了:“真不错,我以为他干不了几天,没想到他一来,我看其他人,快干不下去了。”   “哎哟,这小子能当经理了,呵呵,去吧去吧……嗨,给我倒杯热茶进来。”聂奇峰安排着,把账本递过去,有兴奋地吧唧嘴巴,他现在是实打实相信,捡到宝了,老瘸、潘子一点假话都没讲,这真是宝贝啊,一员猛将冠三军啊。   茶没来,有个咚咚敲门的来了,声音洪亮,他一皱眉,对方就自己开门进来了,是位女士,一阵香风过来,那女士颓废地往沙发上一躺,看样子在这里不是外人,聂奇峰皱眉了,出声问着:“哟,缨子,这是……又打了一夜牌。”   嗯,女士哼哼着,路过这儿,困了,歇会儿。   说说长长一躺,女包一扔,躺在沙发上玉体横陈的,把聂奇峰给郁闷住了,告诉她道着:“你哥不让你到我们生意上,你是不听是吧?”   “狗屁生意,放高利贷的,还装上经理了……哎哟我头疼的,嗨,外面谁在,给我倒杯水。”女士嚷着,聂奇峰像是遇到克星了,只能将就着了,接进来一杯茶,给她放茶几上问着:“吃早饭了么?”   “刚下场,你说吃了没有,哎,算了,不想吃。”女士打着哈欠,好长一个哈欠,喝了口水,看看这个租赁公司的地方,直赞道着:“聂哥,你这地方不错啊,我来给你当经理成不?”   “我这儿架得住你几天输啊,快算了啊。”聂奇峰不理会这茬。   “小气……那借我点钱啊。”女士一躺,眼睛骨碌碌转悠着看聂奇峰。   聂奇峰蓦地明白了,气不自胜地问着:“你是专程路过,来要钱了是吧?”   “哦哟,聂哥,你借我点,我加油钱都快没了……要不把我车抵押给你,你不放高利贷么,多高利息?”女士问着,偏偏她问聂奇峰就变得尴尬不已了,干脆不理她了。   纠缠不行,这位女士开始耍赖了,严肃地道着:“不给钱,我不走啊。”   “那我给你哥打个电话,他说给你,我就给你。”聂奇峰做势要打电话,女士吓得一骨碌起来,蹬蹬上来就夺着手机了,聂奇峰笑着看着她道着:“呵呵,又想把账赖这儿让你哥还是吧?我说缨子,你都多大了,自己不找个正经事,天天赌博,再说就你手臭成那样,赢得了吗?”   “哦,聂哥……你救救我,我真没钱了,我怎么办呢,我不好意思朝我哥要……”缨子纠缠着,两条胳膊环着镊子,撒娇带耍赖,把聂奇峰缠得没治了,站起来,把她拽着坐到他的位置上严肃道着:“说不给就不给,自己想办法……我怎么给你啊,你哥知道了,又落不是。”   “不给是吧?”缨子怒了。   “绝对不给。”聂奇峰咬住了,不妥协了。   恰恰这时,敲门声响了,镊子喊了声请进,小木进来了,正发飚的缨子怒容满面,纤手一指小木:“滚!”   “哎我艹,这泼妇哪儿来的?”小木惊讶道,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缨子拍案而起。   “哟,这么犯贱,还想听一回?”小木道,瞥见镊子暗笑,他确实了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没准是要打发难题。   不过这个难题真不好打发,那妞看着漂亮可人,可脾气不是一般地臭,蹬蹬蹬上来,挥手就扇,小木掉头就跑,缨子追着:“小瘪三,你给我站住……敢骂姑奶奶。”   “你特么谁呀,来公司捣乱……大米,二豆,上,拦住她。”小木嚷着,围着桌子转。   这一喊却不奏效了,大米、二豆根本没敢动,而且还往墙角站了站,小木此时省得,这个出头怕是出错了,那女的剽悍道,甩着键盘就砸,拿着文件框就扔,转眼间就把公司给搅得鸡飞狗跳,无人敢拦,又一次堵着小木时,她飞腿就踢,踹得小木捂着臀部乱跳,再踹时,小木顾不上形象了,滑溜得矮身就往桌下钻,一钻躲过了,那妞却闪腰了,吧唧坐到地上,气得哇哇乱叫,疼得两眼泪哗哗一流,气苦地道着:“你们合伙欺负我……王八蛋,你个王八蛋……”   撒泼起来也不示弱,脱着高跟鞋,吧唧吧唧砸小木,小木好容易脱身,钻到前门就溜楼道里了,大米二豆紧张地跟出来了,三个一起跑喽。   乘着电梯下楼,小木心有余悸地道着:“这谁呀?”   “我艹,哥你狠啊,连她也敢惹。”大米紧张地道。   “就是啊,这回闯祸了,赶紧溜吧。”二豆提醒着。   “到底谁啊?”小木纳闷道。   “老板的老板的妹妹。”大米道。   “什么?”小木没明白了。   “老板上面那个老板的妹妹呗,经常来要钱,从来就不还,聂总都很宠她的。”二豆解释道。   “哎哟,坏逑了,我以为是聂哥不好意思对付的小相好,很严重吗?”小木问。   两人一点头,问题相当严重。   “得嘞……告诉聂哥,老子不干了啊,省得回头报复我,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出了电梯,小木已经脱了发的西装,发的手机,吧唧往大米、二豆怀里一扔,找到了一个最无懈可击的逃逸理由,出了大厦门,拦了辆车,坐上就跑。   倒视镜里,他注意到了,门口泊了辆火红的保时捷,改装过的,那辆车好熟悉的感觉。   噢对了,他想起了,曾经和乐子在游艺厅门口见过这辆车,哥俩都不好意思搭讪人家呢,可惜了,印像中似乎应该是个高冷傲的美女,真相实在让他大失所望哦……   第104章 穷则思变   “什么?跑了?”戎武吓了一跳,急问着:“什么原因?”   “你妹妹来要钱,正好照了个面,年轻人出口不逊的,拌了两句……回头公司里人一说是你妹妹,直接吓跑了。”镊子在电话上道。   “那你赶紧找去啊?”戎武莫名地有点心揪,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让他舍不得了。   “去哪儿找啊,扔下衣服和手机、车钥匙,自己走了,滨海这么大,怎么找啊?”镊子道。   “那等等,我马上去,通知些人,想想辙。”戎武道着。   “好,你快来吧,我是对付不了你这妹妹啊,在我公司大哭大闹呢。”镊子道。   收起了电话,戎武却是慢跑在林荫道上,他加快了速度,跑向湖畔的一处住所,不一会儿,开着一辆白色的雪佛兰,直往滨海来了……   ……   放下电话,镊子一瞧大米、二豆的傻站样子,甩手叭叭就是两巴掌,怒容满面地道着:“谁特么让你们把人家吓跑的。”   两人互使了个眼色,默默地开始脱公司发的衣服了,脱下来,叠好,把手机压在衣服上,大米嗫喃道着:“聂总,我……我们要不也辞了得了。”   商量好了,收债真他妈不是个好活,不是欠债的非骂即打,就是被债主公司非打即骂,瞧瞧木哥,给公司收了这么多账什么下场,还不如早点改行算了,二豆低着头道着:“聂总,我……也走吧,木哥肯定不敢回来了。我们……”   “我艹……尼玛的……”镊子骂人实在中气不足了,匪气出来了,两人吓得一闪身,出门就跑了。   民间借贷的公司员工就这样,上岗全凭自觉,下岗全凭自愿,什么时候拍屁股走人都是两不相欠,本来好好的还准备共商大计呢,谁可想出这么一茬,直接折损一员大将,镊子气乎乎地下楼去了。   走了好大会儿,门缝里偷瞧的缨子悄悄出来了,脸上的泪迹刚抹干,她直觉可能闯祸了,公司人本就不多,五六个而已,现在一走就是仨,只剩下的做单的,以及一个出纳一个财务,做单的紧张兮兮捡着地上的东西,缨子钻到了财务隔间,那位年纪稍大的男子吓得直接站起来了。   “没事没事,你坐着,刚才那是谁呀,聂哥发这么大火?”   “刚来的?”   “一刚来的,他跟我发这么大火?”   “这个……”   “快说。”   “哦,我也不太清楚,确实是刚来不到一周的,不过收账收得真没得说了,一周收了一百多万,还都是呆坏账。”   “哦……对,我好像听我哥说,有个跑派出所收账的,居然还收回来了?”   “对,就是小木。”   “那把他叫回来不就行了,发什么火嘛?”   “大小姐,这行不一样的,收账的根本没有工资,都是按比例提成,所以人家什么时候走都和公司无关。”   确实是这样,小额贷款公司,从不承认自己公司有专业收债的,缨子被这事搞得七上八下,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悄悄地出了聂奇峰的公司,不敢乘电梯,从安全出口溜出楼门了,看着聂奇峰和几个相伴着进来,又赶紧躲回去,直到人走,她才逃也似地奔上外面的车里,一加油门一倒车,溜了……   ……   b2200,关毅青又定格了一个这样的车号。   车主、机动车信息,在天网里迅速显示出来了:容缨,女,28岁,登记住址淮南路180号淮阳小区某幢。   “难怪,查不到戎武的原因,是因为姓氏改换了?”申令辰道。   他飞快地写了一张,递给了另一位,指着道:“户籍信息里,查这个人,注销的名字。”   名字变成了容武。   关毅青却在说着:“又是一辆……好像在这里没有出现过。”   “记下来,查。”申令辰道。   这是一个突来的消息,小木从公话上传来信息,刚刚不小心和戎武妹妹吵了一架,他借故跑了,如果现在他份量够的话,那戎武就应该出现了,所以,试试他们的能力,看他们能不能在滨海找到一个消失的人。   可能是一个临时起意,但现在看起来,简直太妙了,一个小时里,聂奇峰亲自下楼接了四趟,都是陌生人,这个突发的事情,连戎武也惊动了,他用时一小时二十分,从金湖的住处到了聂奇峰的公司,下车时,前几拔人,足有十几人都下楼接他了。   “不简单啊,这才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申令辰慨叹道。   那些迎接的人里,开悍马的、开宝马的、最差也开辆霸道,就看表像也不是普通人,关毅青查得直啧舌道着:“一半放债的,一半无业游民,没有工作单位信息,像个地下财团啊,小木的份量有这么重吗?”   “能够认识戎武的另一面,足够重了。”申令辰道。   正纳闷间,旁边的警察咦了一声,叫道:“申组长,应该是这个人,姓氏改了,容缨的户籍有底子,她有个哥哥叫容五全……按最早的登记,应该就是现在的戎武。”   “籍贯什么地方?”申令辰头也不回地问。   “淮南。”警员汇报道。   “往上查,应该有个故事。”申令辰灵光一现,想起了小木的判断。   “耶?”警员惊讶了。   申令辰侧过头,那位瞠目的警员,把电脑屏幕推到申令辰面前:容关山,男,195*年生,199*年因抢劫罪入狱,案由是抢劫了邮政储蓄所十一万现金,同年四月被缉拿归案,三个月后,被判处死刑。   容关山,正是戎武父亲。   “这在当年可是大案了,枪杀了一名储蓄员,三个人,两个死刑,一个死缓。”看案由的警员,忍不住爆了句。   “可能这个案子,比我们想像中要严重的多。”   申令辰若有所思道,有执念的人,或因成佛,或因成魔,唯独不会平庸终老。   这是小木告诉他有关戎武心理分析的,症结,怕是就在这儿,而这个症结让申令辰心怵了,金额特大巨大的盗窃案、徐刚消失、疑似杀人灭口,以及在戎武周围,这些身怀绝技江湖奇人,这个死刑犯的遗孤,用这么多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匆匆离开了……   ……   位于民族大厦的金鼎小额贷款公司,四方高朋满座了,急急地通知大伙来,敢情是找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帅哥,偏偏这位小帅哥还很有名气,其中居然有一位认出来,嚷着镊子道:“喂喂,这人我认识。”   “你也认识?”镊子好奇问。   “当然认识,木大爷啊,没少给我们送钱,我刚干这行,他还教我怎么逛他爹钱去……他爹是大老板,开酒店的。”说话的是同行,居然还有旧。   众人正对手机上的照片好奇呢,这么一说,围着说话的一问,解释几句都明白,就那号爹妈管不住的二世祖,傻逼一个,这些人,出手阔绰,还钱利索,都是高利贷的最爱。   小木的旧事镊子早有耳闻,他笑了笑,看向了戎武,戎武不好意思道着:“麻烦大家帮个忙,刚才发生了点小矛盾,小木跑了……哦,别误会,他现在是我们合伙人。”   “啥?你和他合伙,哎这?”   “奇怪了吧?这位少爷最大的长处在哪儿知道不?”   “在哪儿?”   “要钱啊,在我们这儿一周,要回一百多万呆账来。”   “莫非……派出所那账也说的是他?”   “你以为呢?”   “也对,他这身份,不怕那帮条子。”   “错了,他早被他爸撵出门了。干这活是凭本事。”   众说纷纭着,戎武、聂奇峰挨个寒喧几句,这活倒也不难,分手时,各位大佬拔着电话,发着木少爷的照片,一个撒遍全市的寻人网,即时铺开了,金鼎公司这里一行把来人恭送下楼,约着饭局,这就开始了,大家的回应很轻松,在滨海找个把人,真不叫难事。   来人一离开,戎武问着聂奇峰:“缨子呢?”   “哟,没见着,应该是趁乱溜了。”聂奇峰道,他见戎武心情很低落,又是温言劝着:“武子,不是我说难听话啊,缨子可越来越不像话了,没个女孩家样子,飚车,斗狗、赌博,东江这片她快成大姐大了……要不,想想辙,把她送国外定居得了。”   戎武脸上难色更甚,他看看聂奇峰,要说时,却成了长长一叹,无语了。   上车,走人,恐怕又去徒劳地教育一通那位给他带来无数烦恼的妹妹了。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聂奇峰想想这一对兄妹,唯余摇头无语……   ……   祥和信贷、祥瑞担保、大桥商贸、颐业拍卖……一溜冒出来的信息,让申令辰兴喜若狂。   这是以车查人,再以人查地方,交织的各类线索,来了一次直观的反映,让申令辰直观地看到了戎武、聂奇峰的人脉,几乎全部聚集在高利贷、拍卖行,而王子华一案,最终消失线索的地方,也是拍卖行,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玄机,他直觉,快到摸到边了。   不管名画还是玉器,作为赃物在普通人手里是没有价值的,堂而皇之拿出来卖也是不可能的,可眼前的这伙人,肯定有能力把赃物变成财物。   可是他们吗?如果是他们,这可正像小木说的,完成了原始积累,已经不需要再偷鸡摸狗,那么钉住他们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当年失窃的赃物,这些东西是全部消化了,还是有存下的?就即便是他们,那究竟是谁,主谋是谁?技术开锁的是谁?参与者几个人……警务上详细的侦破细则,无疑会给案子增加前所未有的难度的。   短暂的兴奋之后,又被重重的疑难给塞满了,架车到了约定的地方时,他皱眉了,这可足足跑了几十公里,快到远郊区了,他安排着司机先行回去,自己下了车,在一片林荫掩映地拔着小木紧急通知他的号码,看看四周景色,像是个海边渔镇的地方。   接着电话人就来了,一声呼哨,回头看时,小木在一户民居楼的楼顶向他招手,申令辰沿路而上,这个富裕的地方让他颇是意外,家家户户都是修着几层小洋楼,楼畔放得都是高裆车辆……咦?也不对,怎么看上去像有几辆公车呢。   进了地方才发现,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民居,而是已经改成豪华娱乐场所的民居了,上了遮阳的露台,小木已经在座了,自斟自饮着,来的恰恰好,热菜几道,正流水介地上着。   “这是什么地方?”申令辰好奇了。   “民居啊,现在大饭店大酒店经营都不景气了,所以领导干部开始全部转移阵地了,越僻静越遥远,生意还越好,就这地方,吃的生猛海鲜、睡的嫩模空姐,都有提供啊。”小木道着,一句玩笑,偏偏申令辰不识风情,让他好奇怪地反问着:“咦?莫非你连这种案情也不懂?”   “倒是有所耳闻,可还真是难以置信啊。”申令辰四下瞧瞧,堪比五星酒店的装饰,他不敢怀疑了。   “那我坐东,带你腐败一回,哎呀,这段时间我太勤劳了,太上进了,挣了一兜钱都没地方花,我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来,满上。”小木倒着酒,黄酒,挟着菜,一桌子海鲜,怕是所费不菲,对于习惯粗茶淡饭的申令辰,有点难以下箸了。   小木看他的样子,嗤笑着:“瞧瞧,这就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都抱着畏惧的心态……其实一目看过,都不过如此。”   “你是说案子?”申令辰好奇问。   “我是说桌上的盘子……动手。”小木笑道,给申令辰挟了好大一块蟹脚。申令辰笑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严格地讲你得好好谢谢我啊,不是我,你都没有机会体验这次线人之旅,拉皮条、敲诈勒索、收高利贷……啧、啧、啧,木啊,我看你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啊。”   确实很好,正掰吃着呢,小木嘿嘿一笑,看来对于违法犯罪,已经体会到了那种快乐,他饮了杯道着:“谈钱多俗啊,最关键的不是钱。”   “那是什么?”   “存在感啊,控制欲望啊……马洛斯需求论啊,人的更高层次需要都在精神上,如果精神上体会到那种存在感和控制欲望,那你的人生就是成功的啊……”   “说说,今天兴奋的来由,你好像发现了什么?”   “呵呵,知我者,申政委你哦,哈哈……我发现了先前的思路是错误的,不能以关系树来描绘。”   但凡团伙组织,都是上下级关系树来描述,能最直观地反映到团伙的构成,说到此处,申令辰用心听了,这也正是他发愁的地方,小木解释着,这不是简单的树状结构,而是一个更复杂的,更精妙的环形关系图。   简而言之,就像朋友圈,假设以戎武为中心,他的小圈子里,可能仅有几个人;往外一圈,只需要有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就又能建一个大圈子;外层的圈子,再往外扩散,又是一个更大的圈子。小木在桌上画着,第一层,戎武;第二层聂奇峰等;第三层,马玉兵、毛世平、潘双龙、何实等,第四层,就是以小木为首的那帮痞子、混子加婊子了。   “噢,有道理了,里层看外层很清楚,而外层看里层却是云里雾里,这样说的话,也许潘双龙并不认识所谓的‘五哥’”申令辰问,一直以来得不到这个异像的答案,小木的解释,让他开始用新的角度斟酌合理性。   “就像社会的不同阶层之间,就像大家传说的什么创造神话一样,故事和真相,总是有差距的,比如:五哥?”小木笑着提醒申令辰。   “噢,对……很有可能,游必胜认识的五哥是聂奇峰,而潘双龙兴许认识的五哥,就是另一个人,那么马玉兵、毛世平,和那位瘸子何实,认识的五哥,说不定也不是同一个人……就像阶层之间,知道是个领导就能赢得尊敬一样。”申令辰道。   “对呀,而且我感觉,游必胜吞吞吐吐,必定有他的原因,以我的感觉,这个团伙应该是杀伐果断,不留后患,从他们转眼间人去楼空就看得出来,留下的生意一点都不可惜……那问题就来了,如此果断的人,怎么会留游必胜一命?”小木问。   “你是指……”申令辰请教问。   “绝对黑吃黑了,游必胜只交待人,不交待事,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小木谑笑道,他对坏人太了解了,就像了解自己的心态一样。   申令辰斟酌片刻,点点头,和他的想法大致不离了,他捋着思路问着:“你是怎么想通的?”   “弱点,人性的弱点,戎武的妹妹一出现,我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了,每一个有牵挂的人在做坏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封闭自己的圈子,生怕出现后患,祸及亲人,特别是他们这种人……也只有这种隔离的方式,才能达到他们需要的效果……更何况,说不定他们还有更重的案子。”小木道。   这时候的小木已然不同初见了,平庸、无聊、醉生梦死的颓废,已经在他身上找不到踪影了,申令辰看着他,暗笑了,这个家伙,似乎天生喜欢冒险刺激的环境一样,念及此处时,他掏着手机递给小木道着:“有个信息可能你会感兴趣的。”   小木接着看了看,说了句我艹,然后仔仔细细开始看了,看完像石化一样,坐着半晌未动。   开启思考模式了,申令辰笑着,且斟且饮,只等小木反应过来,递回手机,他出声问着:“什么感觉?”   戎武的身世,小木拿起筷子,又放下了,又拿起来,又放下了,眼睛里闪着狐疑道着:“那这个肯定就是反社会的性格了,不会再有回旋余地了。”   “怎么讲?”申令辰好奇问。   “往前推一推时间,他17岁、他妹妹8岁,一个刚懂事,一个还没成人,在这种情况下,父亲被枪毙是什么感觉?咱们国家当年枪毙那场面是五花大绑、插亡命牌、万人空巷围观啊……这种事对性格的冲击,那是无与伦比的,变成什么人都可以理解。”小木道。   “他就是个死刑犯,枪毙的都没错,不冤枉。”申令辰强调着。   “人性和法制是对立的啊,大哥,这种场景让老外看来,是要被吓昏的啊……假设你在未成人的时候,你父亲被枪毙了,每天围观你的都是可怜和厌恶的目光,谁说起来,你也是死刑犯的儿女,你觉得你能正常成人吗?”小木举着例子。   这话噎得申令辰消化不良了,拿他做比较,他说了,我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啊,小木反驳了,所以你理解不了他们的心态啊,你觉得他们可恶,而他们,肯定觉得所有正常人,都可恶啊。   噢,也对,否则不会对小木这号怪胎另眼相加了。   申令辰排着两人的简历,戎武辍学后,除了几年打工的经历,再无记录,而这个容缨就怪了,户口是几年前购房才到了滨海,而之前她不但正常读了初高中,而且还在滨海读了大学,当然,品行极为不端,纠结社会无业人员打架滋事被处理过两次,还有非法飚车被处罚过几次,派出所里的记录,也是厚厚一摞。   “我擦,是个大太妹?”   小木吓了一跳,戎武给他的感觉是极其儒雅,和他妹妹相差实在太远了,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了,眼睛里蓄着很感动的意思,申令辰一问,小木叹气道着:“我明白了,长兄如父啊,戎武可能和我爸一样,骄宠之下,事于愿违了。”   申令辰笑笑,未往深里讲,怕勾起小木的心事。   两人且吃且饮,话题渐酣,对于小木变得兴奋、进取、向上的心态,申令辰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线人,好歹该有点反感、怠工、消极才算正常,就学过变态心理学,也不应该变态到这么积极啊?   又说到今天的发现,一听冒出这么多人来,小木兴奋了,告诉申令辰道:“看看,无心之得,那就好好试试,我躲几天。”   “你不会是想偷懒吧?”申令辰问。   “怎么可能偷懒,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大致的计划了,想不想把这些人连根刨起来?”小木直接问。   “那还用说,我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个。”申令辰道。   “那就简单了,你只需要重新塑造我一下。”小木道。   思维的跳跃性太大,申令辰跟不上了,他好奇问着:“什么意思?”   “维系团伙关系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利益。”   “如果想打破这种均衡,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   “先打破利益均衡。”   “这就对了,听我道来……”   小木边吃边跟申令辰排兵布阵了,以前的情况是,外层向中间层输送利益,已经唯系数年之久,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这个团伙已经成功地建立了他们的金融大厦,而且控制力相当好,即便现在潘双龙、马玉兵这一层出事,也没有殃及到内层的核心利益,所以,想找出破绽,就得打破这种均衡。   “可塑造你,怎么塑造?”申令辰还是不明白。   “如果有一群人,危及到他们的既得利益了;如果有一群人,鸠占鹊巢,拿走原先属于他们的利益了;更或者,如果能抢走他们一部分利益,这个失衡,会不会让很多人坐不住了?苏杭那儿可是经营的多年啊,两年前失窃案的赃物,都不少出现在那里。”小木笑着问。   申令辰长吸凉气,兴奋了,他喃喃道:“对呀,如果有人收了马玉兵、毛世平和瘸子辛苦攒的生意;那这三个货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潘双龙也有个小团伙啊,现在都摸不着在哪儿,如果把潘双龙的人也收了……应该就断了上一层某人的黑钱来源……假如这个时候,再让戎武的经济上出现点问题,那他们之间的同盟,就容易打破了,甚至可以籍此撬开潘双龙的嘴……”   “对呀,把我那群人给我,这事我办了。”小木提醒着,笑吟吟,自请先锋了。   他妈的,有诈,申令辰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木,笑了,警告他道着:“小子,你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事我不能帮你。”   “我让你帮过吗?你自己帮自己吧。”小木不屑道。   申令辰揣度着小木的用意,突然间也灵光一现道着:“我好像明白了,你尝到甜头,想火中取栗,然后……另有所图?”   “那怎么,你也不是勒紧裤带闹革命啊?”小木反问道。   这个方式让申令辰想了很久,好大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道着:“用时可能会太久。”   “恰恰相反,用时不会太久,谁也不敢等我成了气候再下手,那时候就晚了……注意啊,你们找不到老瘸的下落,可你们恰恰忽视大葫芦那俩兄弟,他们跟何实的时间最长,潘子召走的贼,他们可能认识一大部分,这帮人可是也留在外面了,在未知的危险和我这个不稳定因素之间,你会选择成全谁?”小木斜斜地觑着他,笑了。   这也是心理战,一时兴起,全盘想通,小木无意找到成全自己的机会了。   “一个月。”申令辰沉吟好久,如是道,他强调着:“一个月没效果,你这个小组织,我还得拆散。”   “成交,不过苏杭那边得松松手,打击力度这么大,我们怎么混?”小木直接提意见了。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申令辰笑道,声音更小的补充着:“不过那边肯定要放松一个月,警察也要休息啊。说不定我会组织各队学习一下。”   “呵呵,这就对了,我很喜欢你们用高尚的心态办无耻的事情啊。”小木客气地道。   “戎武这边怎么办?”申令辰问,这个组织没有可查性,已经转行正当生意了。   “呵呵,等他找到我,应该刮目相看了,其实从他没有把我扔进海里开始,就已经注定,逃不过你们的追踪了……干一杯?”小木笑着道。   “好,为即将横空出世的木大哥干一杯……这一次拉队伍回去,应该比拉皮条要风光多了啊。”申令辰笑着道,端起了酒杯。   两只杯子,重重地碰在一起。   是日,拘留所还关着的李小勇因为表现优异,被提前释放了,他懵头懵脑出了拘留所,蓦然回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路口拐角处等着他。   思念愁断肠,相见泪千行啊,二葫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熬出头了啊,哥你不知道啊,在里头,我他妈天天挑粪种菜啊,自己个吃不上新鲜菜,就盼着早点出来见兄弟们呐。   有一个就有一群,二葫芦找到了龟缩在郊区民房躲风头的大葫芦残部,兄弟相见,分外相喜,大葫芦又召回已经流落街头偷东西的、碰瓷的,一天聚起了七八位,到次日,人数翻了一番,刘洋那几个毛贼闻风来投,众人被小木煽动,滨海看样是不好混了,回根据地去。   一队人重归苏杭旧地,此时经过打击的仓基村一带老根据地正属真空地带,风声刚过,街头混的开始露头了、撵飞的流莺开始探路了,大小葫芦高调回归,一夜之间,把躲在犄角旮旯的人渣全部拉到麾下了,这股新兴的势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把仓基、政民路的一带坑蒙拐骗偷抢的小团伙或打跑、或收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建立了新的组织和规则。   瘸哥的时代从此过去了啊,木爷的时代,就此开启了……   第105章 新星耀眼   “潘双龙,游必胜你认识吗?”   审讯小组面前,枪伤恢复的潘双龙手足戒具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对于这个问题,他嗤鼻不屑了,笑着道:“那傻逼还没死?”   “正面回答问题。”审讯员道。   “认识啊,滨海有几个不认识,最起码所有的警察都认识啊。”潘双龙道。   “他犯的事,你知道多少?”审讯员问。   “就没他不犯的事,我懒得知道。”潘双龙道。   对于此人,所有人的评价出奇一致,就坏蛋也巴不得他早点死逑了,审讯员问着:“那何实呢?据说何实的腿就是游必胜带人砍瘸的,这也是一起伤害案。”   “嗯,我不清楚啊,何实是谁……哦,对了,你们问老瘸,这个人他们自己解决的吧,江湖人有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般不劳烦警察。”潘双龙犹豫道。   “是吗,看来你们是被吓破胆了,集体跑了,别以我们不知道,你和何实、马玉兵、毛世平,都是海钢子弟。”审讯员问。   “吓破胆,呵呵,要不是有人手下留情,他能活到今天?别看他牛逼烘烘的,磕头当孙子的时候,比谁都会讨人可怜……别套我,我也不认识是谁。海钢子弟好几万,你们慢慢查呗。”潘双龙谑笑道着,很是不屑。   ……   这段审讯的视频,定格在潘双龙谑笑的表情上,展现在游必胜的面前。   游必胜已经看到两眼冒火,额上青筋暴露了,绝对是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这个节骨眼上,申令辰火上浇油了:“游爷,这个毛贼我们审不下来,给想想辙。”   “妈的,就是这几个狗日的害老子……”游必胜怒不可遏,却没有利令智昏,警惕地看着警察。   申令辰无所谓地道着:“那对不起了,他是偷东西进来的,拘役一个月,很快就要出去了,出去又是花天酒地,哎,我们也是毫无办法啊。”   “什么?放了他?嗨我说,你们警察干什么吃喝的,像这号贼,一辈子除了偷就没干过别的,你们居然要把他放了?”游必胜怒了,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哪我们也没办法啊,没证没据,还不和你一样,都是意志坚定的人。”申令辰不动声色,夸了游必胜一句。   光夸游必胜吧,他倒不介意,连潘双龙捎带进来,游老大就不愿意了,他嗤鼻道着:“他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要不是他娘滴被他们钻了空子,那有他们的事。”   “说说,什么空子,我怎么觉得你也是吹牛啊。”许飞问。   话到此处,游必胜就警觉了,他白眼珠子翻着几位警察,啧吧嘴,就是没音,申令辰笑着提醒着:“游爷,您身上的伤有来头吧?以您讲得他们这么不堪,我怎么觉得放你一马不可能呢?哎,其实呀,我觉得您还有什么顾及的,横竖不就那么一下么,可让他们逍遥着看笑话,我怎么替您老人家有点不值啊。”   鼓气,泄了,又鼓气,游必胜终究还是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魔障,犹犹豫豫说着:“没法说…啊,老子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啊……都不认识那狗日的是谁……”   他语带着惊恐,曝料了,敢情这其中还真是一个黑吃黑的故事,游必胜觊觎当时何实、马玉兵几人的生意,闻听他收了件好东西时,老游恶从心头起,便带人劫了何实,把何实砍成重伤,本来想最狠的茬就是何长棍何实,谁可料里面还有更厉害的人。   “五哥?”申令辰和许飞脱口而出,按游必胜的辨认,应该是聂奇峰,可奇怪的是,潘双龙并不认识聂奇峰。   游必胜点点头,俩眼珠惊恐乱转,讲了一个惊悚的故事,刚得手他就被人抓了,出手的人用道上的话讲是:黑鹞子。就是那种月高风黑撬门溜锁的高手,他睡在家愣是被人劫走了,再然后就给装进了箱子,然后被人像浸猪笼一样灌了一天海水,再然后,又被人拿十字改锥,捅了十七八个血窟窿逼问被劫走的货,谁干的。   说到此处,老游已经是出离惊恐了,他喃喃道着:“黑啊,真他妈黑啊,老子进了趟监狱什么事也没有,倒被他们折腾成穷光蛋了,就点值钱的家什,全拿出来才饶了我一命。”   这个线索让许飞兴趣来了,他详细问着劫何实的什么东西,被抢走的是什么东西,一样一样记下,游必胜看来对这伙的怨念真的不浅,东西记得一清二楚,一件唐卡,是他抢何实的,据说能卖几十万;而他丢的也价值不菲,一件宣德炉、两尊观音像、还有十几件他叫不上名来的玉器,这东西也是贼赃,他从当时的鬼市里半收半抢回来的。   生怕潘双龙定不了罪似的,游必胜数了几个人名,都是洗手不干的老贼,他说了,去找吧,食指中指断了的,都是潘双龙砍的,那群贼里有个黑鹞子是高人,绝对没他妈少作案。   记录的关毅青偶而间抬眼看了申令辰一眼,两人微笑着心意相通,此时这个案子才渐进酣处,开启互咬模式的两人只要一印证,就不怕潘双龙不咬游必胜的旧事。   这时候,申令辰的手机响,他接到了郭伟的一条短信:有人触线了!   他进了即时通讯工具,郭伟给他发过来了看守所的截屏,是在家属会面的地方,印证小木身份的嫌疑人王杰,和一位陌生的面孔在说话,传回来的信息是,此人是聂奇峰金鼎小额贷款公司的会计李德利,看样子是在办老板交待的事。   等了近一个月,终于接触了。   申令辰心里一轻,滨海的这一伙如果下功夫去查木林深的详细底子,那说明对此人已经起意了。对了,小木回苏杭也快一个月了,他都不知道那家伙带上一群混子,又玩出什么新花样了,让滨海这边这么快就上心了。   他低着头,压抑着兴奋的情绪,给郭伟回了一条短信:联系狱方,尽快送王杰换监狱,离滨海越远越好。   ……   另一位也在忙碌着,金鼎公司的会计李德利,年届四旬,头秃额亮、身材发胖,从看守所出来,就把这里的情况给聂奇峰通气了,没错,王杰的同学,一起被开除的,木林深回国没少和这货在一块鬼混,游必胜被抓之后,王杰正是倒树之后四散猢狲中的一只,因为贩小包被提留进去了。   聂奇峰的安排,还让他想办法到学校问一问,李德利拿着电话有点奇怪地问着:“聂子,这…这…你是怕累不死我啊,就个小混球,你让我查来查去有什么意思?这都个把月了,至于么?”   “老李啊,意思大喽,戎武安排的,你去不去?”聂奇峰电话里道。   “不会是小武想给妹妹招女婿吧?那小子帅是帅点,可不是正经路数啊,敢到派出所要账的货,我可是头回见。”李德利道,想起这小家伙来,就让他笑到胃疼。   “所以啊,人才啊,哈哈。”   “哎对了,人跑哪儿去了?都给吓跑了,就请,人敢回来么?”   “有我们请不到的人吗?这家伙回苏杭了……对了,老李,你回头还得去趟苏杭,那小子在那边混得不错,你打听下是怎么回事?”   “啊?我说……”   “哎哟,你闲着干嘛呢?回头给你整两瓶好酒。”   “嗨,我……哎呀我把你们这群懒虫。”   安排下直接给挂了,李德利气咻咻地挂了电话,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依照戎武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访查,对于人情世故很通的来说,世上是没有难事的,学籍资料不好查?快算了吧,到区教育局找个干事就能办喽,别说学籍,你银行卡资料都会买出来。访人不好访,那更简单,对着得到的资料,找找人调哪儿了,连当年的班主任都能找得出来,那些老师的警惕性可差得很,三句话熟稔,他能把这个劣生给那个女生写过情书都能讲出来。   午饭是请一位老师吃的,吃完饭李德利就上路了,那老师喝得五迷三道的,直劝李德利,那个木林深品质绝对有问题,千万别让你侄女跟他相亲啊,坏得很。   是去苏杭市的,一路李德利想起来就发笑,他是以侄女相亲的名义找老师打探的,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那老师居然对十几年的一位学生还记忆犹新,可也怪了,为什么这个人越坏,却越让他喜欢呢?   电话来了,是戎武的,接通了他把知道的情况说了说,戎武那边沉吟未语,李德利提醒着:“武子,怎么了?”   “没什么,老李啊,他回苏杭市了,你仔细摸摸底。”戎武如是道着,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感情的成份。   不过李德利却在想那天缨子和小木发生点矛盾的事,他提醒着:“应该没啥事,他是惹了缨子,有点心虚吧。”   “呵呵,挺机警的嘛,可能查到的事会吓你一跳啊,作好心理准备。”戎武又一次提醒道。   这一提醒,李德利有想法了,惊讶道:“不是吧?他就再厉害,也得有人给他撑着腰啊。”   “未必,如果让你意外,你觉得把他带上办事怎么样?”戎武问。   “太合适了,坑蒙拐骗偷抢基本全乎了,我听老瘸说,他带着人能从机场偷回行李来,哈哈,就潘子也不过如此嘛。”李德利道。   “呵呵,他的本事可不止这么点。路上开车小心点。”戎武道,直接挂了电话。   咦?奇怪了,李德利都没听明白戎武是什么意思,这就挂了。他想了想,揣不透戎武的真正用意。   不一时到了苏杭市,他把车开到了仓基村附近,电话联系着熟悉的人。   这是毛世平、马玉兵、何实经营数年的根据地,外人看是树倒猢狲散,可在他看来,树那怕倒了,根还在,而他来找的,就是根。   等了不多会,驾着一辆现代车的男子泊到了他的近前,他上了车,这一位,是马玉兵客盈门公司的人黄金宝,生意一断,看样子也是赋闲很久了,穿着一条大裤衩直接就出来了,上车他恭恭敬敬把封好的东西交给李德利,几张单据加几张银行卡,他汇报着:“车处理完了,场地租金还有半年多到期,不太好往外转了,转得急了转让费收不了多少,我正在找下家。”   “好,你办事,五哥放心……玉兵还有什么交待的?”李德利问。   “没什么了,刑警队那个陈少阳盯得太死,徐刚失踪,八成怀疑马哥做的手脚,都急红眼了,打上门了。”黄金宝汇报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瞟瞟李德利,却不料李德利也在瞟他,他尴尬一笑,李德利哈哈笑了,道着:“那吃里扒外的,兴许吓得跑出门掉河里淹死也不一定……金宝,我来还有个事,有个叫木林深的,原来是何实手下,好像回苏杭了,有办法帮我找一找吗……咦?你这表情?”   怪了,黄金宝惊讶到两眼凸出来了,这个名字仿佛有魔力一般,李德利凑了凑问着:“什么意思?出事了?”   “有点事,我说不太清楚……您找他干吗?”黄金宝问。   “哦,他在滨海给我干过几天活,小伙子挺机灵,这不我缺人手么,就想着把他找回来。”李德利道,闻得此言,黄金宝摇摇头道着:“恐怕您得失望了。”   “啥意思,进去了?”李德利心一跳。   “比进去了还严重。”黄金宝道。   “犯大案子了……哎哟,你得急死我呀。”李德利催着。   “我说了您不信,我特么说了谁也不信,整个仓基村到政民路一带,都归他管,您信不?这能再回去给您打下手去?”黄金宝道。   李德利一愕,当然不信了,直道着:“你小子没发癔症吧?”   当年何实几人在这里站住脚用了几年时间,可小木回来才几天呀?就有底子,得有人啊,就有人,得有钱啊,就有钱有人也不行啊,得有关系啊。   却不料今天还是要让他彻底惊讶了,黄金宝道着:“不信是吧?成,我带您瞧瞧去……哎哟哟,真不是跟您吹牛啊,这生意看得人真眼馋啊,想想我以前真是脑袋里塞驴粪蛋,咋就没想到这么干涅?”   惊讶了?好奇了?这才不到一个月功夫,难不成还翻天覆地了不成?   车且行且走,李德利听着这位地下会计一五一十地开始介绍了,是从木少爷带着十几位旧部归来说起的,而那些旧部不是别人,正是何实、马玉兵、毛世平仓皇溜走,留下的残部,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式,全部召集起来了。   根本没费多大劲,本来就有底子,这是胡汉三又回来了,几小撮刚冒头的势力,被他们一夜之间铲平了,方式很直接,瘸哥手下那俩缺心眼的葫芦兄弟,带着一帮烂兄烂弟,连打带砸,直接撵跑了。服软的直接收编。   之后就迅速进入状态,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壮大到无人敢小觑的程度了。   “干啥呢?”李德利问。   “那,街两头都是。”黄金宝道。   “这是……”李德利看街两头,没啥呀,他好奇问着:“收保护费?”   “瞧瞧那停车的,认识不?”黄金宝问。   李德利仍细瞧瞧,何实的手下,还到不了让他认识的程度,不过他看那黑傻个子无法无天的得性,猛地灵光一现道:“莫非是何实手下那一对宝?”   “老大,大葫芦胡一明,从仓基村到政民路,沿街全部的临时泊车收费,全归他们了。他们跟街道办、城建上联营了,把以前老头老太太的生意全抢了。”黄金宝道。   “那能有多少钱?”李德利不屑了。   “您看不入眼,对他们来说不少了,这一条街多少泊车位呢,更何况这帮孙子,还漫天涨价,三块钱直接涨到五块了,看着外地车,还敢翻一番。”黄金宝道。   “是不是,这小东西,体制内那一套都学会了啊?”李德利惊讶道。   “不光这个,卫生费、管理费、城市建设费等等,等等费用,沿街商户的,全归他们收,以前那收费的,十天半月收不了一半,他们一天就收全乎了,再过两天,这群货能整回几身制服来也说不定……您真别小看这个啊,一月一交,按总额提留啊,一般都是五到十个点,预交多了,还有优惠。”黄金宝道,以他会计的水平计算,这一单生意,每月得有万把块进账。   反正都是地方收费的土政策,这种活得有人干啊,正式工不会去干,临时工干经常出事,可恰恰碰上这群不怕出事的,可不干得风生水起了。   李德利听乐了,笑得两肩直耸,直说这小子不该混社会,应该去公务员去,瞧这一套,跟特么相关单位一样,除了会收钱什么也不干。   此时,恰好路过大葫芦的所站地,李德利直接摁上了车窗,从里面看这个傻货,胸前挎个包,吼着:嗨嗨嗨,师傅您还没给钱呐!轿车五块,您这加长车,得加三块。   “不错,走正道了啊。”李德利笑道,对于这个变化他说不出感觉来。   不过不管什么感觉还是错的,黄金宝道着:“啊呸,您觉得就这群货,能干正道?”   “怎么?还有?”李德利纳闷一问。   “您往左边看,那是二葫芦。”黄金宝道。   左近一看,商铺的中间,夹了几间美容美发、温州指压的招牌,几处小区的入口,坐着妖冶的女子,李德利这人老成精的岂能不知道怎么回事,笑着问:“哟,二葫芦嫖去了?”   “不,去嫖的和被嫖的都归他管。”黄金宝道。   李德利一惊,注意上了,然后他发现,二葫芦在勾手指,一位妖冶的女人笑吟吟上来和他说着什么,然后很下流地摸了二葫芦裆部一把,两人貌似关系不错,可更奇怪的,那女的,居然给二葫芦钱,是直接给他塞裤子里了。   “哟……除了行政收费,这还有额外收费啊。”李德利吓了一跳,要收这个钱,可就没数了。   黄金宝凛然介绍了,您想啊,一条街都是他们的人,整个都成网了,没人比他们消息再快了,有嫖的来了,他给你领去;抓嫖的来了,他们立马告警,我也刚知道啊,他们刚建了个微信群,路两头刚有动静,中间办黑事的,立马就得到消息了,甭说这些卖肉的,就开赌的,都给他们小钱,让他们看着点。   对了,那群叫:共创文明城建群。   愣愣听得李德利,又被逗得噗声喷笑,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信了,笑着问着:“不能吧?都他一个干的?”   “这我能骗您,里头熟人多呢,都跟着木少爷领工资呢,以前这儿小商小贩挤得城管也管不住,他们横扫过去,连东西带钱抢一回,再没人敢来堵路了;以前街道办大妈大爷骂半条街也收不上来卫生费,他们没人敢不给啊,不给就拿东西呢,更不划算,都这片的痞子,谁敢惹啊……也就邪了啊,以前这条街乱七八糟的,城建城管都管不好,一夜之间大变样了,周围几条街,数这条街干净,仓基村原来那片垃圾多少啊,你猜现在怎么着?一群环卫工现在都愿意去哪儿,干完活能领份盒饭。”黄金宝说得亦庄亦谐,笑得李德利乐不可支。   “奇才,奇才,这是当市长的料啊,哈哈。”李德利赞道。所过一条街,果真是和印像中大不相同,乱停乱放几乎绝迹了,黄金宝说了,那帮货更直接,瞧瞧路边那牌子写着什么。   定睛一看,写着八个大字:乱停乱放,扎胎划漆。   这大字再加上歪瓜裂枣的停车员看着,谁敢触那霉头,李德利笑得那叫一个欢实,他说了,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得见见木少爷了。   “不好见,估计正忙着呢。”黄金宝道着。   “忙着?还有生意?”李德利不信地道。   “哦,好生意还没告诉您呢……我问下,他们在哪儿。”黄金宝拔着电话,得到了一个地址,加快的车速,直驶目标地。   是毗邻西湖景区的一处购商城,很大,外面泊满了省际旅游大巴,看这忙碌的架势,李德利不信地道着:“别告诉我,他敢在这儿收保护费啊。”   “还真在这儿收,不过不是保护费,而是封口费,您信不?”   黄金宝笑吟吟地告诉他,可这种事,让李德利怎么相信?   两人下了车,黄金宝指指点点的,那厅门口聚集成堆的,差不多就是冗余人员,现在全部跟着木少爷捞外快呢。怎么捞得呢,李德利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愕然地看着黄金宝,这一次,是真真正正被吓住了……   第106章 左右难全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进入旅游旺季以来,省旅游局会同工商等相关部门对全省多个景点进行了检查,发现诸多管理不善的问题,部分景区存在收费虚高,甚至有没有资质的导游强迫游客消费的事件发生,昨天在苏杭市记者暗访就发现了一起……   新闻里,偷拍的商场消费场景,一筒茶卖三百,回头一鉴定,出厂价十五,厂子离消费点,不过五公里。   多么令人义愤填膺的新闻呐,小木收回了视线,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位,一男一女,男的商场经理,女的商场副经理,两人战战兢兢看着小木,手里还拿着小木的手机,里面播放的,正是和新闻里一模一样的内容,不过不是卖茶叶,而是卖手串、玉石、翡翠以及黄金饰品。   “快倒水啊。”经理训了副经理一句,女的赶紧倒水。   男的把手机递给小木,又紧张兮兮地往回收,小木伸手要着:“拿着有用啊,现在多么方便,几秒钟就给你捅出去了。”   “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做点生意真不容易啊,导游拿大头啊,我们留不下多少啊。”经理知道对方的来意,先哭穷,再哭还是穷。   “你看你这人,抬什么贵手,是你们这手太不干净啊……我看一遍手串、玉石、翡翠,就没一件是真的。”小木气愤道。   “优惠价才几百块钱,去哪儿买真的啊。”经理振振有词道。   “那黄金呢,敢说你们是999的?”小木痛斥道。   “这个不能较真,老店都掺点东西呢,我们去哪进真的?”经理又道。   群氓时代,人与人之间是互坑的关系,经理说得还委曲呢,你就进上999的金饰,人家还不是不相信,不相信还不说,骂你傻逼呢。   “好好……咱们不争论这个真假了,做为一个有良心,而且要同你们这种非法行为做斗争的消费者,你准备怎么打发我吧?”小木义正言辞,进入正题了。   跳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才发现,你其实把自己染成什么颜色,都不必内疚的。   经理知道,他看了副经理一眼,这种事,只有一种解决的方式,私了,否则就面临着关门歇业,对方给的视频正是敲诈不成,把一个商家捅到新闻里的事。   “我们这儿有一百多名工作人员,三十名保安,而且和派出所关系不错……和全市三十多家旅行社都有业务往来,咝……你,准备敲诈我?”经理严肃地讲出来了。   “我手下有一百多号没工作的人员,没房没车,无家无业,大部分都进派出所呆过,至于旅行社嘛,我们和他们也有往来,很多黑导,和我们是合作关系,简单讲吧,我可以让你这里门庭若市,也可以让你门可罗雀,那,你应该明白啊。”小木懒懒地道,前期工作充分,现在是有恃无恐,而对方,则要投鼠忌器了,什么办法都会用,就是不敢报警。   “你这话有点大啊。”经理犹豫道。   “是吗?”小木笑笑,拔通了手机,联系着外面的兄弟,安排着:“刘洋,哦,是我……那个,联系几个导游,让他们想办法临时加个购物点,就在……和平路,景区不远,叫西凌商厦,哦,成,亏待不了他们,规矩都知道。”   打完了电话,小木起身,笑了笑,那经理可就目瞪口呆了,小木笑着告诉他:“要么一起分赃,要么明天关张,很难选吗?我真不是敲诈你,要不是看你地理位置好,都懒得和你说话,那些导游可好对付多了。等着,你不相信的事多呢。”   他翩然而去,如浊世的翩翩佳公子,看得两位经理傻愣着,连送人都忘了。   半个小时不到,数辆大巴载着几百人的队伍,进商场了,这却是额外的安排,把商场人众忙得不亦乐乎,两位经理闻讯下楼,看着人头攒动的游客,心花那叫一个怒放啊。   那不是人脑袋,那可都是钱呐。   旅游的都这样,一车拉一群,车上都闷得晕头转向了,反正拉什么地方都是掏钱,已经习惯了。两人下了楼,电话联系着木少爷,很快在门厅碰到了,经理客气地拉着小木,这次直接了,凑到耳朵问:“你要多少?”   “五个点。”   “不行,顶多两个。”   “四个,我帮你把五公里外那一家干挺。”   “真的?”   “干不挺,我一毛钱不要。”   “成交!”   “今天的就开始算啊,别蒙我。”   “行,那你快点啊,旺季就这么几天。”   “放心吧,截人可比说服你容易多了。”   两人头碰头密谋,他们的面前就是挤攘的人群,举着小旗子导游在不遗余力介绍着,这儿的丝绸甲天下,带给父母尽孝心;还有营业员在使劲的鼓吹着,这儿的翡翠大酬宾,买给老婆表表心……那些五湖四海的游客,早麻木已经失去判断力了啊,不是刷刷刷,就是买买买,忙得收银的都是一头大汗。   小木和两位经理相视着,已然如相知老友一般,会心一笑……   ……   “走吧!”   李德利落寂道,他看到了小木和经理的密谋,看到了那群混子的精神面貌,以他识人的眼光能判断得出,滋润着呢,这样的人,再拉回去给你当下手,明显是不可能的了。   车上坐定,黄金宝道着:“这真是个人物啊,捅完一家,支吓唬其他家,嗨,那家也买他的账,我就奇怪了,怎么说服这些奸商的。”   “利大于弊,自然趋利避害嘛,不过,这么短时间就搞起来,不容易啊……哎对了,他们不知道你吧?”李德利警惕问。   “不知道,我就是马玉兵手底一小会计,没人注意我……不过他都派人请我几回了,以前瘸哥手底的混子、马爷麾下的司机,都奔他这儿来了,他特么现在连开大巴的司机都能找上……哎对了,还教唆一帮小痞子出家剃度了,搁庙里卖香宰客呢,那边挣得也不少。”黄金宝道。   “嘿我艹,这什么好事都被他捞手里啦?”李德利终于忍不住了。   “就这还没完呢。”黄金宝道着。   “还有?”李德利出离惊讶了。   “您忘了瘸哥原来的生意?”黄金宝道。   “组织卖淫……哦对了,这小子组织过流莺游击队,还干着?”李德利问。   “干着啊,还干大了,他们和几个鸡头,把政民路一带的黄窝点都捅了,不交保护费,不受管制的楼凤全撵了,要不政民那片都愿意给他交钱,生意好了呗……真不是胡说啊,现在连嫖客都知道这一带安全,那派出所和治安队只要一出门,这儿立马就歇业。”黄金宝道。   “买通了?”李德利问。   “不用买,他们把治安队和派出所的人都偷拍下来了,一出现在这儿,尼马都认识。我听说他们还集中培训,怎么样防抓防打防警察。”黄金宝道。   李德利再也忍不住了,直拍额头道着:“神啊,这怪胎究竟要干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反正人气是爆炸式的,又不像原来那么脏乱差了,怎么感觉好像挺让人认可的。”黄金宝道。   “你猪脑子啊,这是收拢人心,这等于踩着马玉兵他们的肩膀,直接上位了,等着他们歇过神来想东山再起,成光杆司令了,谁还跟着他走?我看你都动心了。”李德利道,一眼看出了最大的问题。   人心一散,队伍不好带了,一头是溜之大吉,一头是聚起人气,恐怕那几位想回头,也拉不到人手了,就旁边坐着的这位也是呵呵笑着,似乎是默认了。   是啊,冷暧自知啊,一个是望风而逃,一个是风生水起,敢倒向那一边还用说?   李德利知道的这个情况,已经是无心呆着了,匆匆回了原地,准备返回滨海,这里的事,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   “大哥。”   “大哥。”   “大哥。”   一群混子,齐齐迎接着小木从商厦出来,小木点头应着,随口安排着:“宝石,你带人摸摸那家和那几个导游勾结着,明天务必截他们几辆车,能截多少截多少,吓唬吓唬就行啊,别动粗,反正他们去哪家也是拿回扣,妈了个巴子我说话他们居然不听,尽快干挺它。”   “对,干挺他……看我们的吧。”一位满口芝麻牙的,拍着胸脯道,贾宝石,混迹当地的地头蛇,已经带人来投小木了。   这拔领命而去,小木继续安排着:“麻子,这边保证治安啊,有偷鸡摸狗的,都打发到那边,扎胎放气撬行李箱碰瓷什么的,你看着办,反正别让他们好好走,他们最怕耽误时间。”   一脸麻子的一位,领命而去,这是位茶农的儿子,靠给游客兜售茶叶混日子,闻听木少爷的事迹,领着一村的二道贩齐齐来投了,没办法啊,木少爷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批发比宰客总是挣得多啊。   连续安排了数项事宜,听命的手下一一而去,带着车来的刘洋像是有话要说,小木笑着问着:“寺庙里那边怎么样?”   刘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秃头,骂了句道:“生意倒是不错,就是有个老和尚,非要收我当弟子。”   “哈哈,不会是胯下的吹萧童子吧?”小木嗤笑道。   “估计是打杂的沙弥,还不如吹萧童子呢,哎对了,木哥,我看见个人。”刘洋道。   这个毛贼眼尖耳敏,小木心一跳问着:“谁呀?”   让他注意潘子收走的部下了,看来有收获了,刘洋说了:“原来都叫他大青头,老剃个秃瓢,啥名我不知道。”   “你干啥吃的,不让你见人就跟着么,咱们这生意说白了,都是瘸哥的人,你指着人家再回去,咱们也回到解放前去?”小木谆谆善诱道。   “我跟他说话了,他还认识我,还给留了个电话呢,这小子混得不赖啊,挎了个漂亮妞,他说他住中海宾馆那儿,带女朋友来玩几天。”刘洋道,给小木发了个短信。   “可以啊,连女朋友都有了。”小木若有所思了。   “木哥,您是想收了他?”刘洋好奇问。   “为什么不呢?”小木笑道,现在手下人才跻跻,不管坑蒙拐骗那类奇葩,一律来者不拒。不料刘洋却是摇头了:“收不了,跟潘子几天的,都混出来了,拿的是爱疯手机,挎着好几千的包呢,给我撒支烟,都是软中华。”   “老实呆着吧,还指不定能逍遥几天呢……你去吧,有事叫大葫芦啊,千万别跟游客起冲突啊,能诈点诈点,诈不着就算了,反正景区最不缺的就是人。”小木安排着。   “知道了,不就卖个香火钱嘛,太容易了。”刘洋说着,上了将走的一辆大巴,随着去景区。   小木且走且看,找着他新购的二手国产长安神车,坐到破车里,他思忖片刻,想想出来混这么久了,也该给警察点消息了,否则这个二五仔就当得太不像话了……   ……   “消息确定么?”   “肯定确定,他们原来一起混的,绰号叫青头,被潘子招走的,有一年多了,现在住在中海宾馆,好像还带了个女朋友,混得不赖。”   “体貌特征呢?”   “我不在场,他没防备,给熟人留了个电话号码。”   “其他还有事吗?”   “没有了。”   “没出事吧?”   “你看你这人,巴着我出事怎么着?能出事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正在做一个伟大的事业,把这些无业游民带上自食其力的道路,真不骗你,现在我们和街道办、城建以及城管都有业务往来了,不信您打听一下,现在政民路一带,治安是相当好滴……”   “信你才见鬼呢。”   申令辰喀声挂了电话。   此时是加班吃饭的时间,三个都刚从看守所回来,郭伟算是解脱了,王杰将被送了离滨海三百公里的监狱羁押,自然会和滨海这边断了消息,他的目的就是证实小木曾经有渠道接触到游必胜,现在使命已经完成了。   隐隐听到了申令辰的电话,关毅青好奇问着:“什么消息啊师傅?”   “潘子招走的贼,找到一个,青头,有电话号码,吃完饭准备下,直接抓捕回来。”申令辰道,他已经测过了,留的号码,正是深港的号码,估计是落单后,到没做案的地方避风头了。   “可以啊,那家伙连这种消息挖得回来。”关毅青赞了个,案子未进,可在其他方向上不断推进,不管游必胜还是潘双龙,涉及的案子都不少,忙得都快把放出去的这个线人给忘了,关毅青随口道了句:“他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应该没犯什么事。”申令辰道,为什么越没事,越让他心里不安生呢,关毅青却是说着毛贼的事,疑问道着:“看来当时判断没错啊,苏杭就是他们的新手训练村,招募、培训都是在当地完成的,然后再撒向全国……说出来都有点匪夷所思啊。”   “这都不算挑战底线了,现在失足女都实行军事化管理了,培训教材里居然有四书五经,我就想,是不是素质得比咱们都高?”郭伟笑着道。   关毅青脚在桌下踢了踢他,示意着师傅的脸色,郭伟赶紧闭嘴了,不过多虑了,申令辰在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现在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不是那个嫌疑人不对劲,而是小木有点不对劲,想到想不通的地方,他突然问着:“你们说,小木会不会殚精竭智、呕心沥血,帮助我们完成这个案子……而且,从不谈报酬?你们说,以他的心态,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会。关毅青摇摇头。   绝对不会。郭伟肯定地摇摇头。   “坏了,我可能上当了。”申令辰瞠然道,一个能从拉皮条起步,进了团伙核心的人物,带上一群法外之人,猝然进入那个真空地带,能发生什么事,让申令辰想得张嘴合不拢了。不管马玉兵还是毛世平,智商差他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妈的,绝对干净不了。申令辰如是想着,心里哪叫一个七上八下。   “怎么了?师傅,您怀疑他……倒向另一边了?”关毅青问。   “那倒不会,可以全心全力给我们办事,却更不会。”申令辰心虚地道,他在回忆着,自己似乎在无知无觉中,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了,而恰恰这种心态,是最危险的。   “快吃吧……回趟苏杭,把嫌疑人先摁住喽。”   申令辰满脸忧色道。   案子僵在原地了,马玉兵、毛世平、何实齐齐消失,潘双龙一时半会审不下来,苏杭这一拔和滨海这一伙若即若离的关系,谁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猫腻,而那位“线人”,又开始撂挑子干私活了,恐怕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这都回去一个月了,只传回来这么点信息,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把潘双龙有牵连的这个贼逮回来再说。   入夜时分,申令辰带着几位轻车简从,回到了苏杭市……   第107章 瓮中捉鳖   后台技术支撑提供了详尽的定位,晚八点,申令辰一行到了苏杭市中海宾馆,这部手机机主的位置,就在房间。   一个手机号,一个绰号青头。手机号是深港的,更让申令辰怀疑,这是潘子手下回来的贼,要是抓住一个,很有可能扯出一串来,行动即将开始,他却有点犹豫了,有点放不下心里的疑窦。   “怎么了?师傅。”关毅青小声问。   “我抓了多少贼了,可就邪了,今天怎么心虚了。”申令辰道,这个案子已经成了夹生饭了,潘双龙是突破的重点,他有点狐疑地道着:“很少见这种藏这么深的,不会出漏子吧?”   “线人提供的线索,又是随机的,难道他们有防备?”关毅青反问着。   “应该没有……动手吧,不能再等了。”他下定决心了,这个案子拖得他都有点受不了了。   抓捕方案也用了个随机的,关毅青换上了一身服务员服装,敲门送赠饮的矿泉水了,房间在302,敲门的同时,申令辰用缴获潘双龙的手机拔号……开门的是位姑娘,一开门那位玩手机的正接电话,随口应了声潘哥。申令辰和郭伟就冲进去,直接把嫌疑人摁在了床上。   关门,铐人,那位要叫嚷的女子,被关毅青喝令蹲下了,郭伟电话通知着这里的刑侦支队来人,要审讯一下解押回去,申令辰此时却盯着那个女人,目光凝结了。   裸腿、染着黑指甲,妆很艳,老浓的香味,想到了什么,申令辰惊恐失声地道着:“搜她的包。”   关毅青一倒这位女人的包,湿巾、春药、一长串安全套,一下子关毅青也明白这是位什么人了,她沉喝着:“做特服多少钱?”   “谁做了,还没开始呢,人家刚上来。”那女人悻悻剜了一眼。   岔了,是个叫服务的,好像不是带着女朋友的什么“青头”,可这手机,刚才又叫“潘哥”,申令辰急步到了被抓的嫌疑人面前,直勾勾盯了他几秒钟,蓦地一伸手两指直戳对方眼睛,对方吓得一缩头直喊饶命,申令辰不相信地又拽着他手,一摸一看,懊丧的表情瞬间爬了他满脸。   “手机是谁的?”申令辰问。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青头的。”那人惊恐道。   “你怎么知道潘哥?”申令辰问。   “那那……手机上显示的不就是潘哥么?”那人道。   怎么了?关毅青和郭伟愣着,没想明白,申令辰急急安排着:“快,撤销通知,千万别来警车。”   申令辰急急把两人带进了小卫生间,碰上门,然后头痛欲裂地蹲在门口想着,而手里,就握着那部嫌疑人的手机。   审都没审就这样了,关毅青小心翼翼问着:“师傅,出了什么事?”   “这个根本不是贼……眼睛浑浊、反应又慢,特别是手,又松又粗,要是长年靠盗窃混饭的,差不到这种程度。”申令辰机械地道,他的眼睛里,意外地闪着惊恐。   “可是,师傅,您这样是……”郭伟不确定地问。   “可能我们触警了,贼设下的警戒点……”申令辰道,他小声解释着,就像监狱里设一个点,等着嫌疑人求证一样,刚才这两位,可能也是嫌疑人设的警戒点,这儿没事,那就说明警察还没顺藤摸到他,万一有事,那就检测出危险来了。   “这么诡异?”郭伟惊讶了。   “江湖招数,有些年没见这么精明和小心的人了……之前,线人探到的消息,肯定是叫什么青头,故意在认识的人面前出现,留下了线索,就等着咱们上钩呢。”申令辰以极低的声音说着,有点无语,寄予厚望的线人,传回来这么条消息。   “那意思是,他们在探路?”关毅青问,潘双龙在狱中的消息肯定传不出来,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测试了,申令辰点点头道着:“要有动作了,我们可能有点高看潘双龙了,这帮人不掌握在他的手里。”   “那现在怎么办?”郭伟道着。   “趁着电话还没来,审审。”申令辰道。   这个货很好审,申令辰进去不到五分钟解决了,叫张君,有吸毒前科,果真是被人安排住在这儿管吃管喝管抽的,拿着青头的手机等着人家派活,至于那位女的,是他临时起意,叫了个特服。   审是审下来了,可一脚踏进陷阱的申令辰几人却进退维谷了,不敢带人走,又不知道得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   有追求的人,是很难快乐了。   没追求的人,想不快乐是很难的。   又是一天结束,大小葫芦簇着小木,敬着另一位大哥:乐子。   敲诈完饭店,又想了招敲诈购物点的办法,乐子现在已经沉浸在敲诈之后的快乐之中了,乐得合不拢嘴了,大小葫芦都知道乐子在影视圈有人,什么负面消息他都能找到该给的人,还尼马很灵,扛着西瓜刀都办不了的事,电视里一曝光,哎我艹,一个个全给吓尿了。   “乐哥,今天怎么安排?”二葫芦巴结问,大葫芦赶紧倒酒征询着:“要不,我再给哥你找一对?”   小木喷酒了,乐了来了三天,葫芦兄弟可了劲地给乐子介绍妞,一晚上往房间里能送,是一对一对送,把乐子玩得早受不了,他一拉脸道:“甭提这个啊,哥现在知道禁欲生活的好处了。”   “是不是啊,乐子,你真准备禁欲。”小木逗着道。   “不禁行不?一晚上好几回谁受得了?”乐子吐真言了。   “没事,给您整两片药,绝对金枪不倒。”大葫芦道。   “得了,你俩别糟践他了。别以后有了老婆造人有困难。”小木拽着老大,大葫芦呲笑着坐下了。   吃饭的地方是三都饭店,饭间不时地有电话进来,大部分的事小木都是几句安排妥当,对此,两位葫芦兄弟那是佩服得无以复加,小木的处理方式和瘸哥一点都不一样,从来不拿巴掌拳头说话,可比巴掌拳头管用的多,那些看场的、望风的,晚上分几班倒办事,一点都不乱,甚至流莺游击队依旧上岗,但控制在限度之内,当然,现在兄弟俩已经不用干那事了,等着收提成就行了。   喝得五迷三道的乐子,现在也快成小木的粉丝了,他一把揽着小木道着:“木啊,我有个事啊,你得答应。”   “吃得山珍海味,睡得是靓妞嫩妹,这生活夫复何求啊?还有要求?”小木笑道。   “听我说,咱们……合伙行不?”乐子期待地提议了,小木一笑,两肩直耸,乐子赞叹道着:“我活这么大了,就办成这一件事,以后这事,我得当事业来办。”   “啥事啊,乐哥?”二葫芦好奇问。   “敲诈勒索啊,太好玩了,而且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相当尼马站在牌坊上当婊子啊。哎妈呀,我咋这么有成就感呢?”乐子道。   “去去,一边去,这都是玩短平快,长线你迟早出事。”小木道,对此看得很清,见事也很明,他架不住心里太阴暗,总是想问题从暗的一面着手。   乐子恬着脸开始央求了,小木说了,不早就合伙了么?乐子不悦了,那不能算合伙,你说你管理这么多人呢,我这个合伙人得有参政议政权力啊,小木被逼急了,成成成,明天你当大哥,你来处理行不?我靠,你还别不信了,我这是mba的管理方式,组织扁平化、分工明细化、管理流程化,你懂么你?   “吹牛b了吧?mba方式管理盲流加流氓?”乐子不屑了。   “这叫牛b,真不是吹的,只有这种简约的,教他们做一种简单重复事情的方式,才是最合适的方式,比如偷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如望风的,他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比如……”小木说着,这是这个特殊的团伙运作方式里得到的启示,把整做案过程碎片化、流程化,然后就成了谁也看不懂,只有策划者可以掌控的局面,他说到此处堪堪刹住了,另外三外奇也怪哉地看着他,看来根本听不懂,小木一笑解释着:“不说mba,讨论下中间这个字母b吧。”   “哎这不就对了,说点大家能听懂的……也别说那个了,没意思,吃多了胃撑、日多了j疼,我得干点正经事,要不你们再想想那个行业还有黑幕,再给搞点外快。”乐子吃着道着,现在发愁黑幕不够多了。   “有,有,绝对有,建材行业查不,那些民工都听我们指挥。”大葫芦道。   “工厂里,黑幕多呢,那些老板比鸡头还黑,用人往死里用。”二葫芦道。   这哥俩虽然没文化,可满肚子现实教科书不假,脱口能给你讲出一大堆来,小木提醒着:多少挣点就行了,别贪多嚼不烂,把自己噎着。吃吧吃吧,瞧你们敬业的,吃个饭还讨论工作啊?“说到收入,大葫芦就有话了,直埋怨着:“木哥,咱们收的确实有点少了,现在把下面那帮货给乐得,以前瘸哥在,一天能给一百块就了不得了,现在您倒好,大头他们都赚了。”   “你以为你们的威信那儿来的,没粮没饷,你指望有队伍啊。”小木斥道。   “哎对了,今天我看见狗哥了,车上还拉了一人……那个木哥,要是瘸哥,马爷他们回来,咱们这好日子,咋办?”二葫芦道。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肯定谁也舍不得宝座旁落,大小葫芦齐齐看着小木,小木微微笑了,笑着道:“回来再说吧。”   恐怕就回来,也号令不动了,大块吃过肉啃过骨头的,再让他们回去喝汤怎么可能,小木没有说破其中的蹊跷,好奇问着:“车上拉得谁?”   “不认识。”二葫芦道。   “狗哥就是那个……”   “黄金宝嘛,拴着老粗的金链子,都叫着黄金狗,刚开始跟过瘸哥,后来一直在马爷那儿呆着……你不召原来的旧部么,狗哥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人家跟着马爷,早吃香喝辣的多少年了,能看得起咱们。”   “小逼样,不来拉倒。”   “那货好像自己开了个玩具商店,绝对跟着马爷捞着钱了,有回尼马瘸哥叫上我去给他卸货,我艹,累死爹了,饭都没管一顿,他妈的,要不是怕瘸哥回来,我看见他就想揍他一顿。”   大葫芦二葫芦咧咧说着,看样子对黄金宝全是怨念,这个忽视的人让小木重视了,使劲想着,似乎是从一开始就见过,投奔马玉兵的时候,他和黑钢就在一起,怎么翻了个底朝天,这个人居然毫发无伤。   “嗨,大葫芦,老马出事,就没把他逮进去?”小木问着。   “好像没事啊……哎对了,他还老打听你呢,咱们伙里的司机,都认识他。”大葫芦道。   尼马……小木心里恶恶地想着,八成这是马玉兵留下的一根钉子,这边发生的事,估计瞒不过那些人,一念至此,他心思飞快转着,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这个人捅了,好像不行,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没有说服力。   嗨…嗨…别尼马装深沉,乐子推着他,一大杯酒顿到他面前,小木说着:“真想不通,明知道喝不过我,还想挑战。”   “喝酒图个醉,找妞图个睡,谁怕谁呀……干了。”乐子一碰,一大杯仰脖下去了。   这时候,小木身上的手机嗡嗡响起来了,他拿着扫了一眼,离桌上卫生间,直说着,仨少喝点,每天都醉得找不着门,离桌一接电话,响起了申令辰低沉的声音,听得小木一阵头皮发麻,惊讶问着:“错了?有人给我下套?哎我艹,不就当个贼么,至于玩得像谍中谍么?”   “这些天还发现了什么异常?”申令辰问着。   小木边朝卫生间走,边道着:“没有啊…哦对了,马玉兵手下,原来有个叫黄金狗的,不对不对,黄金宝的,我一直没拉拢过来,好像私底下一直打听我的事……可我没干什么啊。”   “你小心点,可能要出事了。”申令辰低声道。   “出什么事?”小木心一跳,暗骂着,特么的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事业刚起步就出事,可他又不敢不相信申令辰这位老警的判断,毕竟经验搁在哪儿呢。   谁料这次申令辰也说不清了,他道着:“你在敌方阵营,你问我?”   “可我不知道啊,我现就是大哥啊,我上面没人了。”小木道着。   “兔崽子,知道你没干好事,偏门那么容易让你吃啊?小心点,可能要有动作了。”申令辰的话说完,喀声挂了。   站到卫生间的小木愣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脸有愧色,心有羞赧,这尼马金牌线人传个假消息,不得坑死人家老申?   呀,也不对,不光坑老申,回头还得坑自己,要是潘子手下那帮神出鬼没的贼知道他传的消息,那后果……他浑身一激灵,吓得尿意甚浓,推门进了卫生间。   进门的时候,他眼一黑,还没喊出来,嘴就被塞上了……   ……   “是他们吗?”   一辆面包车泊到了饭店门口,司机问。   二楼,三位男的,临窗而坐,正杯来盏往喝得兴起。   “就是他们,老瘸手下那俩宝,那一位,看不清。”有位道。   “应该就是了,三人是焦不离孟,老瘸一溜,政民路一带全归他们了,现在都知道是木爷的地盘,比老瘸还黑,和街道办、城建穿一条裤子,大摇大摆满街收费,还没有管得着。”又一位道。   “看来……老瘸和马玉兵的消息,应该在他们这儿了。”司机道。   “错不了,都一窝出来的。”黑暗里,似乎还有一位。   “这样,不要动静太大,你们守到卫生间,从后门走。”司机安排着,几个人下了车,直进了饭店。走了一遍地形,等在卫生间,很快就等到了一位。   乐子喝大了,刚到卫生间门口,就被两位挟着,一扣脑袋,直拎着走了,路过厨房穿堂而过,那俩位匆匆一亮警证,话都没说就直接扬长而去。   一溜两排瞠目结舌的大师傅奇也怪哉地看着,人走了,终于有一位纳闷地问:“那刚才被蒙头带走的,是谁呢?”   是啊,刚刚不久前,也像这样被扣着脑袋带走了一位啊?   “干活,干活,看什么看?”厨师长不耐烦地道着,于是没人理会这事了。   唯一剩下的两位,大葫芦、二葫芦喝得也快忘了理会了,两人喝着喝着不对劲了,怎么就两人呢?大葫芦说着:“哎,人呢?不是掉厕所里了吧,我看看去。”   “娘滴,不许走,喝完这半瓶再走。”二葫芦嚷着,大葫芦摇摇晃晃起身骂着:“去你妈的,不喝了,找地方干一炮去,老子喝爽了就来瘾。”   两人正争执不下时,来了位小伙子叫着:“哟,葫芦哥,车在下面,来接您了。”   “耶,木哥和乐哥不喝了?”二葫芦随口道。   那位随口答着:“对对,让您下去呢。”   走走走,两人摇摇晃晃起来,一人往这小伙身上搭一只手,大葫芦问着:“哎,你谁呀?”   “我不……您小弟么?”那人笑着道。   “屁话,老子小弟弟在裤裆里呢,哈哈。”大葫芦淫笑着,那位也尴尬跟着笑,二葫芦拽着这人的耳朵问着:“你跟谁混的啊?”   “不都跟着木爷和葫芦哥混么?”那人含混道。   这话听得爽,二葫芦一打酒嗝,拍拍这小伙:“啊,小子挺有眼色,明儿哥提拔提拔你。”   两人哼哼叽叽下了楼,大摇大摆一走,一摆手让新小弟干活了:去,买单。   这位哭笑不得了,赶紧掏钱,顾不上拿零钱了,追着大葫芦二葫芦直往一辆面包车上的领,车门一开,一个一甩,一个背后一踹,上面一拽,两人进了面包车,那车呜地一声,加速,冒着股黑烟一溜烟跑了……   第108章 终级考验   小木被蒙上眼睛捂上嘴的时候,酒意就全吓成一身冷汗了,是两个人,有一位还耳边威胁了句:老实点,不老实捅死你!   这种情况下,小木肯定老实了,江湖人说话可算数了,不像他满嘴瞎话。他被两人挟着,出卫生间,转过走廊,似乎是从后厨走的,出了饭店,他被挟上一辆车,呜声开走了。   黑暗中小木闻到了烟味,酒味,哦,不对,是自己身上的酒味,耳边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引擎声音,对这种声音无比熟悉,是一辆破面包车的声音,这类作案车辆,正是地下世界的共同爱好,又便宜,又不招眼。   车上走了半个小时,他没敢乱说话,手被塑料扎带捆住了,头被蒙着,乱说乱动恐怕得挨揍,这时候他无比羡慕那些大片的场景,被缚的人往往会绝地反击,挣开绑绳,转眼反败而胜,而不像自己这样,他妈的每次都吓得尿意甚浓。   似乎到了一个目的地,他被揪着下了车,进了一间房间,盖头一揪,看清了,是个旧宾馆的房间,破桌旧床,椅子上坐着位国字脸的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被两人一踢腿弯,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地上了。   吓坏了,小木眼巴巴瞅着这位,以他识人的眼光看对方,偏偏尼马光线太暗,他这双利眼失效了。   “小子,你挺滑溜的,还真不容易逮啊。”对方道。   小木不敢吭声,等着下文。   “认识我吗?”对方问。   “不认识啊。您老是……”小木小心翼翼,极尽客气。   “不认识就好,揍你一顿,你也不知道是谁,呵呵。”对方笑道,表情玩味。   小木紧张了,不敢吭声,情况不太明了,怕惹得人家真揍一顿,可尼马没地方说理去了。   “简单点,问你两个问题,回答不上来,没好果子啊。”那人往小木跟前凑了凑,小木紧张地点点头,对方问着:“第一个问题,听好了……马玉兵手下原来有个人叫徐刚,你肯定认识,我问你,他去哪儿了?”   是警察……小木瞬间判断,不过人愣着,这算怎么回事?   问你话呢,有人踢了他一脚,很重,小木一耍赖,哎哟哟哟躺下了,呻吟道着:“大哥,被警察抓走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就是警察,他早被放了?”   两人骂着,咚咚连踹几脚,疼得小木急着大叫着:“等等,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呢,没准我能回答出来,黑钢我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这段时间躲在滨海啊。”   对方挥挥手,两位手下住手了,把小木拉起来,靠着墙跟坐着,问话的那位出声了:“你跟毛世平、马玉兵都干过什么事,我知道……问题是,马玉兵和毛世平的藏货地在什么地方?”   “没什么藏货地啊,不被警察抄了么?”小木道。   咚,挨了一脚,他哎哟哟乱嚷。那位问话的道着:“小子,别跟我耍花样,你真不知道。”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啊。”小木恍然大悟,又开始检点自己的得失了。光顾着捞钱,把这件事给忘了。马玉兵和毛世平藏的货不少,从露消息到抓他们,不到一天时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挪窝,是不是该在苏杭这里,有个藏东西的地方?   还没想明白,啪,挨了一耳光,眼前全是小星星,气得小木欲哭无泪道着:“大哥,你们警察叔叔,不能这么耍流氓吧?”   嗯,知道了?对方一摆手,把那两位打发过一边,笑着问着:“是吗,不都是流氓么,区别在于,我们有证件,你可就没有了。”   “我真不知道,我来没几天啊,这么秘密的事,不可能让我知道啊。”小木道。   “是吗?不过你可不简单啊,没来几天,把马寡妇、丧毛、老瘸的人都收到麾下了,小小年纪,在道上都成木爷了,你说不找你,我们该找谁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马寡妇和老瘸在背后操纵你是不是?”那人脸色狰狞地道着,顺势一脚把小木踹过一边骂着:“不说是吧?”   “大哥,别打别打,我刚加入黑涩会啊…嗨,别打别打,我说我说……”小木吃疼,央求着,好容易喘过这口气来,他看着三位凶神恶煞的“警察”,知道无法善了。   可特么这根本不是警察啊,否则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倒是黑吃黑想吞丧毛和马寡妇存货的有可能。   于是又像陕省那次一样,李鬼扮李逵了,可怕得也就是这种李鬼,他们可不是好汉,什么烂事都敢干。刚一迟疑,脚又上来,咚声一脚踹得他小肚子上,痛到他全身蜷曲成一只大虾米,然后整个人痛苦呕着,把晚饭全部呕出来了。   “时间很有限啊……我们的抓捕已经开始了,你真以为你逃得过去?”那人一起身,一脚踏上了小木的腿弯,一使力,小木疼得“嗷”声叫了出来,额头瞬间青筋暴露,冷汗涔涔,大滴大滴往下滴。   “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啊?想想,再想想……”那人脚在使力。   小木大喘着气说着:“我…我想起来了。”   腿一松,小木这口气终于喘过来了……   ……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乐子也没有逃过劫难,蒙着头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头套一摘,两个脸色不善的男子盯着他,这黑漆漆就一盏灯的地方,把乐子吓得直接扑通一跪:“好汉,要多少钱,给我爸打电话。”   什么?两男子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愣住了。   “不就绑票么?我当肉票,给好汉换钞票啊。”乐子道。   “起来起来。”一位道。   “坐好,问你话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另一位道。   乐子瞅瞅,好奇道着:“不就黑窝点嘛,这么黑。”   “嘴里放干净点,这是刑警队……看清楚点,警察。”一位亮着腰里的枪,拿着证件在他眼前晃晃。   “哎呀,我艹,警察叔叔啊,不早说,吓死我了……不对啊,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吃饭又不违法。”苏荣乐心放下了,一点都不紧张了。   一位刑警道着:“不是抓你啊,问了几句话啊,这不找个方便谈话的地方吗?”   哎呀妈呀,这啥事呢把警察惊动了,是吸了?还是嫖了?还是敲诈勒索被人告了,乐子眼珠子转悠着,心里紧张了,另一位刑警问着:“叫什么名字?”   “哦,姓木,叫林深,那个,我爸叫木庆臣,在滨海开酒店,您给他打电话,他一准会派人来接我的。”乐子心眼活泛了,这烂事还是推到兄弟身上,否则于于他的名声有毁。   “这就是了,找的就是你。”一位道。   “那我就不废话了,何实,也就是你大哥老瘸的下落在哪儿?”另一位直接问。   乐子目瞪口呆,然后直扇自己嘴巴,尼马,装了一回,居然把自己装进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吧,小心翼翼道着:“那个警察叔叔,我,我坦白,我交待,您二位,千万别生气啊。”   “配合调查是好事。”   “说吧,生什么气。”   “那个。”乐子使劲鼓着勇气,憋了半天才说:“我……我其实不叫木林深,我叫苏荣乐……嗨,别呀,别呀……哎呀,我艹……”   咚…咚声音起来,夹杂着两位警察愤怒地骂声:让你不老实!   ……   隔着两间,大葫芦可比乐子聪明,被踹上车时就吓醒了一半,等回到刑警队,已经全醒了,坐他面前的人,他都认出来了,是经常找麻烦的那个刑警队长,叫陈少阳,瘸哥专门交待过千万别惹的,一看那怒目金刚的坐相,吓得大葫芦冷汗直冒,生悔自己没穿厚实点。   “认识我?”陈少阳问。   大葫芦赶紧点头。   “我也认识你,名人啊,大葫芦,能好好跟我说话吗?”陈少阳道,知道这些烂人不好对付,所以换了一种方式。   “能!”大葫芦赶紧道。   “这段时间见老瘸了没有?”陈少阳问。   “没有。”   “马玉兵和毛世平呢?”陈少阳问。   “没有。”   “那徐刚你总见了吧?”陈少阳一拍桌子怒喝道。   大葫芦全身一激灵,点点头:“见了。”   “什么时候?”陈少阳心一跳,这正是他的主要目的。   “昨天晚上。”大葫芦咬着手指,慢吞吞道。   “在哪儿见了。”陈少阳心一喜,声音放平和了。   “在…在…在……”大葫芦战战兢兢了。   “到底在哪儿?”陈少阳吼着。   “我做梦见着他了。”大葫芦喷出来了。   气得陈少阳上前就是一脚,大葫芦连人带椅子一骨碌趴地上了,陈少阳愤然道:“逗我玩是吧?你以为这是派出所?”   “大哥,我说没见着,也不照样挨揍……我真没见着,你这么逼我,我只能说梦里见了。其实我梦里都没见着。”大葫芦郁闷道。   “你小子不想出去了是不是?”陈少阳蹲着看着他。   “我没偷没抢没嫖没赌,我现在是街道办临时人员,你凭啥抓我啊?”大葫芦气愤了。   “别嘴犟,有你哭的时候。”陈少阳悻然起身,愤愤出去了,屋里,又有刑警开始追问大葫芦那几位大哥的去向了,大葫芦欲哭无泪,这尼玛不是难为我吗?咱们现在相当于一家人,我是街道办的临时人员。   三个特讯室,都在忙着,陈少阳也是被逼急无奈了才出此下策,他负责的线人失踪,销赃窝点抓捕失利,已经快把他逼疯了,听闻政民路一带又出了个大哥,他才想着,可能是那几位在幕后操纵,兴许在这些新人身上能得到点东西。   更岔的事出现了,“木林深”那组审讯的两人跑出来了,惊恐告诉他:“陈队,坏了,坏了,可能抓错人了?”   “哪个错了?”陈少阳吓了一跳,这是私自出警,根本没案由,顶多只能当询问。   “木林深错了,他不是木林深,叫苏荣乐,我刚查了。”一位刑警道。   “抓时候也不看清点?”陈少阳怒了。   “光看了个后脑勺,没注意,以为就是他,这三个形影不离的。”   “这货进门还说自己叫木林深。”   “哎呀,这乱得啊……”   陈少阳哭笑不得了,直揪着自己的头发,一筹莫展了。   某间特询室里,嚷着乐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嗨,怎么跑了,警察了不起啊……告诉你们啊,错抓是要国家赔偿滴,不赔钱我不走啊,给我爸打电话,我要叫律师来……”   ……   真警察抓错了。   假警察可错不了。   对小木一点也不客气,刑讯逼问那可是实打实的,小木一口气刚踹过来,动了动像折了一样的腿,那位逼问他的凑近了点问着:“想起什么来了?”   “我知道徐刚在哪儿。”小木道。   “在哪儿?”对方问。   “带了个叫西凤的姐们,私奔了。”小木黯然道,听不出真假。   “什么?胡说是吧?”对方愣了,表情惊讶,像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尼玛逼的,这是根本就知道答案,小木瞬间判定,一个故事迅速成形,他流利地道着:“真的,大哥,我不骗你,黑钢吃里扒外的,黑了马寡妇、丧毛一批货,而且把两位大哥捅给了警察,回头他带着个相好,自己溜了。”   “真的?”对方愕然问。   “真的啊,这不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他,他能出来?”小木道。   答案是无解,而且无法证明,对方倒结舌了,不知道下文该怎么办了。僵在当地,眼睛眨巴着,像是嘴跟不上思路了。   肯定是假警察,要真的,会问你细节的,什么时候走的?黑的什么东西?西凤姓甚名谁?原来在那儿做皮肉生意等等,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的。反观假的就不行了,明显演戏,脱出剧本外的东西,他们就不会了。   僵持了一分钟,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掌声,门开了,灯亮了,几个抓小木回来的人起立、恭身,聂奇峰悠哉悠哉地进来了,小木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又过去了。   “走吧,你们应该早露馅了……去准备吧。”聂奇峰笑道。他看着小木的怒容,看样子对小木的政治素质相关满意,猝然遭袭之下,说得还是满嘴瞎话。   “镊哥,我可给您要回不少钱来,不至于这样对我吧?”小木道着,有点紧张了。   “哈哈哈。”聂奇峰哈哈一笑,拍着小木肩膀道着:“其他方式请不到啊,木爷您现在呼风唤雨,百把十号人呢。”   他说着,把小木拉起来,自己却是随着那帮人悄然而去,小木正懵然间,开着的门,现出了一个身形,翩然而立,微笑着看着他。   戎武,阔别一月的戎武,出现在他面前了。   剪断了扎带,戎武抽着纸巾,给小木擦擦脸,弯下身,替他拍拍腿上、背上的灰尘,再起身时,俨然温文儒雅地问他:“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武哥,我冲撞您妹妹了,我怕……”小木难堪地道。   戎武笑着道:“我要是肚量那么小,拿什么孚众啊,忘掉她吧,我们是我们。”   “别别,是我不对。”小木道。   “我说了,忘掉她……不会怪我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吧?”戎武问。   “刚才怪,现在不怪了。”小木道,完美的解释,似乎接受戎武礼贤下士的这一套了,戎武笑笑道:“很会说话,不过我想,你心里肯定有怨气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进庙门就先得烧几柱香,否则真佛不信你的虔诚啊。”   “进什么门?”小木问。   “江湖八门啊,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门。”戎武笑着道。   小木一皱眉,都什么年代了,讲这玩意,他纳闷道着:“您属于那一门?”   “要门,你我都属于这一门,这一门讲的落魄之道,时运不济的人都属于这一门,有兴趣吗?”戎武好奇问。   “没有。”小木摇摇头,心里暗道着,真尼玛滴,老子可就想着在苏杭混俩钱远走高飞呢,现在都当大哥了还有什么落魄的。   人的心思也是会变,假如曾经一气之下来当线人,现在已经当出点滋味来,完全没有必要再陷得太深。   戎武笑了,笑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笑着道着:“会有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愤世嫉俗、看到了不合时宜,看到了曾经我的影子……你不会认为,就凭这群乌合之众,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吧?”   哟,已经知道了,小木心思转悠着,不知道如何应对了,自己的崛起是钻了空子,不会是找后账来了吧?   “你又在动心思了,想看穿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其实我也一样,想看穿你是个什么人。”戎武笑道。   这时候,小木手微微颤着,身上的东西早被搜走了,而手机……那部手机,可是跟申令辰通过话的啊,万一……他看着戎武深遂的眼睛,想想那些至今无法破解的悬案,他不敢往下想了。   两人僵立着,像在做最后的抉择……   ……   这时候,龟缩在中海宾馆未敢离开的申令辰一行,他们身上有一部手机响了,申令辰一看是小木的号码,手指摁上去了……   第109章 去路多艰   铃…铃…又一阵铃声响了,手机就放在申令辰面前的地面上,正是张君的电话,申令辰的手指蓦地一动,没有摁小木的来电。他一摆头,郭伟知意,进卫生间把那位抖抖索索的张君拉出来警告着:“知道该说什么吗?”   这位吓得噤若寒蝉,赶紧点头。   叮嘱加威胁,手机一摁,迅速放在张君耳朵边,里面传来了很痞的声音:“干尼玛什么呢?半天不接电话?”   “青哥,这不正吸着么。”张君按吩咐道。   “你个傻逼货,迟早吸死你。”对方道。   申令辰示意着,他现在的手勒着张君,有一只手随时准备捂嘴道,一示意,张君问着:“啥事啊青哥?要帮忙么,我正闲着没事呢。”   “没事,抽吧,抽死得了。”对方卡声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电话,就嫌疑人张君都未必懂,可申令辰更加确定,这是一个试探电话,把张君又关回卫生间,碰上门出来的郭伟道着:“师傅,应该没发现吧?”   “没有,定一下小木的方位……再查一下,刚开这部来电的方位……对了,把他手下那俩葫芦的方位也定一下。”申令辰安排道。   关毅青迅速回拔,把几个号码报了回来,很快定位信息以短信形式反馈回来了,他一看惊得差点咬了舌头,方位显示,小木的手机号,正和刚才来电的这部手机,位置在一起,几乎是重合的。   “他又被控制了。”申令辰颓然而坐,关毅青又汇报着:“师傅,奇了怪了,那俩葫芦,怎么在刑警五大队?”   “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郭伟给搞懵了。   “别管他们,小木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地方警察把他当嫌疑人,迟早要逮他;而犯罪团伙,也没有排除他身上的嫌疑,都找不到证据,那刚才这个电话,就应该是……找破绽的,咱们这样。”   申令辰说着,把手机交给了关毅青手里……   ……   一辆疾驰的商务车里,黑暗中一位男子一手拿一部手机,正拔着,他拿的是小木的手机,凡通话记录,一个一个拔过,一接通,奇了,很尊敬的声音:“木哥,啥事?”   “木爷,有啥安排?”   “木爷,您说,是不是有啥活安排了?”   “木哥,这么晚了有啥事?寂寞了,要不我给您送俩妞去?”   “木爷……”   听得副驾这位纳闷了,喃喃说着:“嗨,我日,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号人物啊,还挺拽的,都称爷了。”   “打完了没有?”司机问,是聂奇峰的声音。   “有几个没通,号码是……”他报了几个号码。   “那是熟人,老瘸手底那俩葫芦的,一对傻逼……137那号哪儿的?”聂奇峰问。   “苏杭的啊。”拔号的道。   “再拔一下。”聂奇峰道。   又重新拔回去了,这次接听了,一接他没吭声,对方是位女的,直问着:“木哥,想起我来了?哎我说你装什么孙子呢,说话呀?喂,喂……你死人啊……喂……”   喀嚓,挂了,拨号的悻然道着:“一逼货。”   车嘎然而止,泊在路边,聂奇峰掏着手机,输了条短信发出去了,又继续上路了。   昏暗的车厢里,有人问着:“聂哥,我听说潘子出事了?”   “折了,怎么着?你想去看看他?”镊子道。   折了,是栽了的意思,栽在警察手上了,车厢里沉默了片刻,有位问着:“那召我们回来干什么?”   “是啊,潘子折了,我们不是送上门了吗?”又一位道。   “潘子可是折在个娘们裤裆里了……再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嘛,想参一股欢迎,怕事的,一会儿自己走。”聂奇峰淡淡地道。   这里面都是犯事的,可没有怕事的,话音落了很久,没有人再质疑。   ……   戎武轻轻地放下手机,微笑看着小木,两人相视的时间足有五分钟,小木如芒在背,当他又一次看到微笑浮现在戎武脸上时,他心里一轻。   还好,没发现,申令辰这个老油条,一般情况对付得了。   “有兴趣陪我散散步吗?”戎武邀到,给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表情。   小木开始畏难了,现在真有点畏难了,一个可能涉案很重,而且做过灭口案子的团伙,可与之前料想贼窝相差太大。   一畏难,戎武笑着一揽他道着:“我不会勉为其难的,就散步,走吧。”   小木跟着他,出了房间,是个不起眼的小旅馆,两人踱步出来,已经是漫天星斗,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小木小心翼翼道着:“武哥,你妹妹的事,对不起……咱们,是不是改天再谈吧,我…我……”   “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戎武笑道。   “我在这儿混得凑和,要不,就搁这儿混着吧,您要有事吭声,我一定办到。”小木道,准备当两面派了,尼玛,最好谁也别惹。   “呵呵。”戎武笑笑道着:“混得确实不错,替有关部门收保护费了,呵呵,还组织敲诈购物点……还有什么?政民路一带,差不多是你的天下了啊……呵呵,真想像不到啊,你华丽丽一转身,就把马玉兵他们的事全办喽。”   “等着瘸哥回来,不也有个归处么?”小木搪塞道。   “错,他们离开,遣散人众,用意在于把这里变成一个混乱之地,很快崛起的小团伙,会因为利益你争我抢,很快警察的眼光,会被他们吸引,他们也会很快被忘掉……而你,却蠢到把他们所有的人手重新啸聚起来,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们的账可都要算到你头上了,最起码警察就会盯着你不放,直到找到你的破绽,一网打尽。”戎武轻描淡写地道。   这已经站到了很高的高度了,小木思忖,这个思路是善意的,这群乌合之众肯定长久不了,他意外地看了戎武一眼,对于话里的善意,让他觉得这个人还算厚道。   “同意我说的话吗?”戎武问。   “嗯,您是对的。”小木道。   “谢谢,有些人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就是不坚持,或者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们会把你的善意当成别有用心,他们已经富得忘了危险,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得真好啊。”戎武道着,笑吟吟揽着小木,像长者、像智者,不过更准确的是准备把他领上贼船的先行者。   讫今为止,小木都没有检点出自己那一点得到了青睐,是啊,哥已经很低调,就想着多少捞点就走,没有准备把这个当事业啊,以前从不缺钱,现在缺的只有钱,小木已经不像传销组织里当红色线人那么纯粹了。   没有说话,仅仅是漫步在大街上,就是个散步?肯定不是,真正的用意小木在猜度,却有点拿捏不准了,片刻后,戎武开了话题道着:“看来你不喜欢这种谈话的方式……我们说说未来怎么样?”   “我这样的人,有未来吗?”小木问。   “有没有都需要争取一个,记得你猜我的时候吗?猜了几句真把我吓了一跳。”戎武道。   小木不好意思道:“我瞎猜的。”   “不,你猜得很准,特别是有关于我父亲……呵呵,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戎武问。   “这个真猜不出来。”小木谦虚道,那是个死刑犯,估计是戎武的一块心病。   “曾经是个贼,靠偷东西生活,他有句格言,如果偷东西被抓到了,那我是违法犯罪;如果没被抓到,那我就是劳动所得……你对这句话怎么看?”戎武问。   歪理,小木想想道:“任何所得,都要付出劳动的,那怕是冠之以违法两字。”   “对,这一点上,我们看法相同,那你更应该考虑一下你的未来了,其实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在想,你已经时刻准备在走了,对吗?”戎武问。   小木心里的一跳,战战兢兢看他了,妈的,自己行径居然被旁人窥破了,这一点连申令辰也瞒住了,却不料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不必惊讶,想想就能得出这个结论,生活之于你,更像是报复平庸的方式,而不是谋生的手段,或许,你很厌倦曾经那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戎武道。   这一点上,恐怕两人都有同感,小木笑笑道:“是啊,有时候会在夜里孤单醒来,会深深厌恶镜子里的自己,能看得清身边的所有一切,却唯独看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对,大多数人,缺钱的时候,钱就是生活的意义;而不缺钱的时候,生活就没有了意义,我们都在找,还活着的那层意义……可惜,我们找到的,好像都未必正确。”戎武道。   小木嘿嘿一笑道着:“所以,我想换个环境,再找一找。”   “但是,凡事都有代价的,不是那么容易就摆脱一切的,我想帮你,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你的误解?”戎武问,他停下来了,驻足看着小木,像是征询他的意见。   小木笑着反问:“也是有代价的?”   “对,我是个很悭吝的人,很少向人施之以援手,大多数时候,我不觉得那位还值得我帮他。”戎武笑道,饶有兴趣地看着小木。   “帮我做什么?”小木问。   “两种方式,第一种,拿上这张卡,里面有点钱,不多,远走高飞吧。”戎武掏出来一张银行卡,两手指捻着,递到小木面前,小木不敢接了,瞠然看着,戎武笑笑道着:“别怀疑我的居心,我是不愿意看到你玩火自焚,街头的生意是最危险的,那个漩涡里,呆久了没人能独善其身,你在这儿的下场,只会越陷越深,不是被同行坑死追杀,就是被警察抓住锒铛入狱。”   小木愣了,突然有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戎武的的确确是替他着想。于是他纳闷了,尼玛的,难道是警察把你火坑里领,这些人却把你往火坑外拉?太不合常理。   “看,我刚才说了,总是有人惴度你的善意,会把它当成别有用心,你一直在警惕着我?”戎武笑着问。   “无功不受禄,我不敢拿啊。”小木道。   “我们在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同情怜悯和施舍,对于我们这类人,等同于侮辱,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劝告,不要再留到这个纷乱的环境里……没错,你干得很漂亮,停车费、卫生费、保护费、还有封口费,都带上了合法的色彩,我理解你的用意,也许你是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混子,不忍他们食不果腹,可你想过没有,人性的贪婪要远远超过你的能力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你真的指望,每个人都按规矩办事?”戎武问。   直接指点出了小木设计模式的缺陷,能崛起,但无法长久,这些松散的组织,加上这些乌合之众,迟早会是一个不可收拾的下场,就像他离开几天,大葫芦二葫芦很快就被抓进拘留所里一样。   戎武笑笑继续道着:“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当贼当得不耐烦了,嫌来钱慢,就和别人一起抢劫去了,结果被砰,一枪毙了……相信我,自控能力再强的人,也未必能控制住自己心底的贪婪欲望,那怕就你能,也不可能有能力保证所有人能。”   问住了。面前是一位犯罪大师,已经把小木批驳的体无完肤,小木讪讪道着:“谢谢武哥!”   “不客气,你一定听说过五哥的事吧?五,一二三四五的五。”戎武问。   “听瘸哥和马爷他们说过。”小木道。   “你觉得是我吗?”戎武问。   小木点点头,一转眼又摇摇头,戎武好奇地征询着,小木道着:“一个符号,或者一个传说,总会激励其他人的。”   就像炒股里总有传说的金童、鬼手;传销里传说的教父。每一行都不可或缺它的神话,那是激励后来人必须的东西,戎武笑笑道着:“对,能理解这一层就不同凡响,其实谁也可以是五哥,比如在老瘸和潘子眼中,拯救过他们的五哥,就不是一个人,很多人认为我是五哥,可谁又知道,我的眼里,还有五哥……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选择了,给你一个机会,当一次五哥如何?”   “啊?我……不会啊。”小木吓着了,要真像这帮江湖人一样翻墙入室去偷,可要难为死他了。   “你缺的是技术,而技术是最低层次的,就像要门所说的里个尖一样,里是技术,而尖是感悟,一个是术,一个是道,身怀奇术的人多了,可能悟其道的,就是凤毛鳞角了。”戎武道。   “我没觉得啊,我有道吗?”小木愣了,没想到自己评价这么高。   “相信我,你的识人善任能力无人可及了,带上老瘸手下那对蠢物都能偷回东西来;几日之间能把苏杭这边佚失的人全聚到麾下,已经难能可贵了,恐怕就马玉兵他们再回来,也达不到这个水平了……我甚至有点奇怪,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在夹缝中游刃有余,怎么做到的?”戎武好奇问。   “呵呵,说起来恐怕您未必相信,我在国外十年,搬房子换学校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多,每一个陌生的环境,都或多或少有小团伙,有敌视你的人,有觊觎你的人,还有闲着没事拿你取乐的人,如果不长点眼色,会很惨的,特别是在金发碧眼或者一群黑鬼中间,黄皮肤的中国人,可没有优越感。”小木笑着道,含混地解释了自己的适应能力。   戎武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笑着问着:“理解,我们的共通之处很多,我父亲死后,我还没成人,妹妹还小,十几岁就开始在别人的冷眼的唾弃中生活,可能感悟比你更深,我们相同的地方都在于拒绝平庸,而且都是被逼的,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我吃的亏更多一点……哦,对不起。”   电话来了,戎武微笑着做了个抱歉手势,顺手接着电话,听着电话里声音,他却不那么平静了,直道着:“王总,我知道了,不至于大半夜打电话找我补仓吧?我欠过你的钱吗……好了,好了,我在外面有事,明天再说。”   他挂了电话,装起手机,朝小木尴尬一笑道:“看,富人也有难处的。”   小木讪然一笑,未敢接茬,这时候戎武停下来了,看着小木,微笑着问着:“那,现在可以做出选择了,相信我,不要再呆在这儿了,你会吃亏的。”   “可我真不会啊?”小木为难地道。   “哦,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会给你一群身怀奇术的人,让你带着他们,来一次拒绝平庸的刺激之旅,呵呵,比你招起这群乌合之众来,要刺激得多。”戎武笑道。   “很危险?”小木问。   “当然,但危险不属于你,需要用你的脑子,而不是用你的手……不会比你从机场偷行李更难。”戎武道。   这是……要去当贼?而且是当贼头去?小木为难地看着戎武,接受呢?还是不接受?   接受估计差不多得完蛋,不接受好像得滚蛋,他吸着凉气,嘴吧唧得直响,仓猝间,却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戎武笑着看看后面,来了辆车,缓缓地停在他们俩不远处,戎武这时候把那张银行卡慢慢地插进小木的前胸兜里,怜悯地告诉他:“看来我高看你了,拿着钱走吧,里面有五万块,够你过一阵子了,相识一场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儿了,以后好自为之。”   他慢慢地手插进兜里,转过身,朝着车踱步而去。   在这一刹那,小木闭眼回忆着初来苏杭的艰辛,被装进箱子里惊魂一夜,还有不知下落的徐刚那夜的痛哭流涕,还有……要重归平庸生活的无所事事,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看着低身上车的戎武,鬼使神差地喊了句:“五哥!”   戎武一迟疑,回头笑了:“一起走吗?”   小木快步上来,卡递回给戎武,很正色地道着:“我不接受别人施舍。”   戎武看着他,小木补充道着:“不过,我倒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机会。”   “不但有机会,而且还有一大笔钱,做一票顶你在这儿干一年。”戎武笑着开了车门,小木一矮身,坐到了后座上。   司机是李德利,一路无话,车直驶码头,戎武指着待发的游船舶,小木奔向码头,踏着舷板登上了船,看样就等他了,黑暗里影影幢幢数人,等小木上船,一声汽笛,离岸远航了。   “小武,他行吗?”驾车的李德利,摩娑着头,似乎有点牙疼地问,这个人之于他,有点嫩了。   “这是个作案天才,眼光独到、思路奇巧,再让他留在苏杭这儿,用不了多久他能把老瘸的底给刨了。”戎武再说时,又是另一种口吻了。   “你也是个天才啊,居然能说服他去做这事。”李德利道。   “不,我没说服他,他并不知道做什么,这种人,血管里流淌着不甘平庸,他喜欢的是冒险和刺激,我不过点拔了他一下而已,至于干什么……”戎武笑笑,慢吞吞地道着:“上了船就不由他了。”   “希望他替咱们躲过这一劫吧,我现在可是每天心惊肉跳啊。”李德利道。   “有五哥在,就有咱们在,他的命可比咱们的值钱多了,你又担心什么,走吧。”戎武道。   车打了个旋,驶向沿海公路,此时,海面上黑漆漆一片,已经看不到那盏昏黄的桅灯了……   第110章 此身已悬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杭刑侦五队来了辆宝马七系,车泊在门口,一位头凸耳阔,腆着肚子的男子进队了,不用看,就是昨天抓错的那位苏公子的父亲,爷俩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看这位老板气势汹汹的样子,干警的心里都有点打鼓,毕竟是抓错了,而且是出私警,真要闹起来,怕是没好事。   本来是想藏着掖着的,可奈何那苏少爷又哭又闹,隔一会儿就躺地上抽搐吐白沫,把干警可吓住了,只得通知家属,真要在刑警队出了事,谁可担得起这责任啊。   陈少阳队长迎着出来的,表情十分尴尬地直说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苏老板同样尴尬看着他问:“犯啥事了?”   “没犯啥事,是抓错了。”陈少阳尴尬道。   苏老板一把拉走陈少阳,陈少阳不迭地道着歉,要赔偿给赔偿,态度极其诚恳。   可不料态度错了,苏老板一甩他道着:“你这人真没眼力劲,看我像缺钱的吗?这个事,要不,再商量商量?”   吓着陈少阳了,提其他要求,穷警察可满足不了,他愣着问:“商量什么?”   “这样……”苏老板把陈少阳一拉着,小声道着:“要不这样,您就当没抓错,关他几天成不?要多少钱,我给。”   “啊?那……这儿子是亲生的吗?”陈少阳吓了一跳。   “正因为是亲生的,我特么实在管不住啊,不是亲生的倒好了。”苏老板气愤道。   “这个真不行,抓错了我都违反纪律了,怎么还能关着呢,再说苏少爷身体是不是实在不好,这…这一夜抽了两回,吓死我们了。”陈少阳头摇得像拔郎鼓道。   正说着,又有一位干警喊着,队长,苏少爷又抽了?   啊,陈少阳吓得拉着苏老板直到特询室,苏老板欲说还休啊,特询室里,乐子又在满地打滚,隔一会儿全身一抽搐,嘴里嗬嗬吐白沫,几位干警紧张地看苏老板,恐怕是知子莫如父了,苏老板动也未动喊了句:“别抽了,没事了。”   哦,抽搐即停,一看老爸来了,乐子迅速恢复眼神清明,亲亲热热地喊着:“爸!”   啊?装的,一群干警可气得胃疼了。   老苏尴尬道着:“你们上当了,我儿子从小到大就这一招,打滚耍赖。”   乐子呵呵傻笑着刺激了他们一句:“吓傻了吧?哈哈,看你们还敢打我……爸,我要告他们,他们打我,打得我现在胸口、屁股都疼,我不装羊癫疯,他们还得把我关起来。”   干警又气又怒,算是无计可施了,陈少阳诚恳地道着:“苏老板,是我们不对,在抓捕的时候,误把苏少爷当成一个姓木的嫌疑人了。”   “木林深?”苏老板问。   “对。”陈少阳道。   “这俩兔崽子在一块,就没好事……我特么今天要教育儿子,谁也别拉我。”   老苏捋着袖子就上来了,揪住乐子,叭叭两个响亮的耳光,逼问一句:“说,跑苏杭干什么来了?”   乐子哇一惨叫,直往地上滚,老苏咚咚又是两脚,继续逼问:“说,干什么坏事了?”   还不说?   老苏拎着人,直摁到桌上,脱了乐子一只鞋子,叭唧叭唧在后背、屁股上一阵狂殴,痛骂着:“我艹你妈的,老子娶了三个老婆,都没在你身上花得多,养他妈二十几年还特么是地痞流氓,早知道花那冤枉钱干什么……给我老实交待,和小木干什么坏事了?”   乐子算是难逃被殴了,哭爹叫娘地求饶,那些干警面面相觑,我擦……这比警察刑讯可狠多了,怪不得警察那套根本不管用,敢情早训练出来了。   老苏打到气喘吁吁,才放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陈少阳上前劝着,老苏欲哭无泪,只能唉声长叹:“作孽啊,养这么个讨债鬼。”   乐子被打得浑身疼,还不忘补亲爹一刀:“活该,当奸商遭报应。”   “信不信我特妈掐死你。”老苏怒了。   乐子爬着往一边跑,抱着位警察大腿道着:“嗨,他打人,你们就看着啊?快把他抓起来。”   那警察故作未见,气得乐子悻悻放开了他,此时早搅成一锅粥了,陈少阳拦着老苏,好话是说了一萝筐,这当爸的才作罢休,一脚把乐子的鞋踢过去,愤然道着:“丢人现眼,还不起来,走。”   哦,乐子一骨碌爬起来,趿拉上鞋,贼头贼脑跟着父亲身后。   出门时,乐子还没忘了威胁警察一句:“你们听着啊,赶紧把我那俩兄弟放了,见不着人,我今天告你们去……啊。”   一听威胁警察,老苏揪着儿子,在门口,又打起来了,看门的,直接把门一关,把这一对活宝爷俩,关在外面了。   闹嚷了半个小时才心静,有干警来问胡一明和李小勇,这俩葫芦不比嫌疑人好对付,陈少阳挥挥手,放了吧,你不放还得管饭,又不是涉多重的案,关着这俩货闹心呢。   实在是寸功未进,陈少阳才出此下策,不过结果更差,碰了一头一脸灰,他方安排忙了一夜的干警去休息时,又出事了,来了三辆警车,还有辆督察的事,齐齐停在院子里,陈少阳吓了一跳,赶紧整整警容警纪,出了敬礼迎接。   一队是督察,一队是支队来人,另一辆车,是申令辰带的人路上跟上了。   事情挤到一块出了啊,支队长肖卓立下车,虎着脸站在当院,一队干警悻然排了两行,陈少阳敬礼一汇报,肖卓立一摆手:“得得得,别来这一套,干什么了,自己清楚吗?”   “昨天出警,传唤了三位嫌疑人,我们已经圆满解决了。”陈少阳道。   肖卓立脸一拉吼着;“不是这事,再想想。”   “啊?还有什么事?支队长,别冤枉人啊,我可从来不贪不黑,你尽管调查。”陈少阳怒了,一股悲愤之气全发泄出来了。   “都在网上传开了,你还给我嘴犟……你打马玉兵是吧?”肖卓立愤然道。   打了,肯定打了,陈少阳惊得张不开嘴了。   支队长给他看一页网页,是一副视频的截图,打、踹一气呵成,视频拍下了陈少阳怒气冲冲的脸,还配着他穿警服的照片,两厢一比对,这算是铁证如山。   至于新闻就更不堪了,话说苏杭公安胡乱抓人,硬把两个公司搞垮,而且还挟私报复,殴打经营业主等等烂事,全部给排了一堆,看得人是两眼冒火,义愤填膺,你不恨这些人都不可能。   “是我干的。”陈少阳一合脚,立直道。   “还有理了?”肖支队长气愤道。   “我是想激他犯错,出来报复,或者露点其他马脚,那儿肯定藏着事,这一群绝对是个干大案的团伙。”陈少阳道。   “没证没据,你第一天当警察啊……现在市局督察要正式对你启动调查,一边站着去。”   肖支队长吼了一声,对着耷拉脑袋的两行刑警宣布的调查决定,大队长停职、副队长直接接替,然后:全队纪律整顿,集中学习,开始自查自纠。   佩枪、警证被没收,陈少阳脸阴的可怖,低着头直上督察的车,申令辰在车前拦住了,陈少阳瞪着他,申令辰道着:“我比你犯的事重,也在停职期间,不要瞪我。”   “谢谢,申副政委,安慰就不要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着。”陈少阳道。   “我可没准备安慰,不过我想你应该是对的,只是方式错了而已,别灰心,换个方式再来。逃一时可能,逃一世不可能。”申令辰给他拉开了车门,陈少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坐进车里了。   跟着肖支队长处理完这事,离开五队,一方回市局,一方回支队,中海宾馆抓到的两个嫌疑人履行正常手续,而人却被带回滨海处理。   理论上这种事派出所处理就得了,不过申令辰扛得是专案组的大旗,支队这边一力配合,匆匆办完,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   而这三位一行并不轻松,情况了解了一下,是五队陈少阳出警准备提留嫌疑人“木林深”,追问马玉兵和何实的下落,结果把苏荣乐和那俩葫芦给带刑警队了,自然是一地鸡毛,谁可想陈少阳还有打过马玉兵的事,现在已经被网络炒得沸沸扬扬,结果最先倒下的,却是他了。   “这个其实更能说明,马玉兵这伙不简单啊。”郭伟评价道。   “民主、公开、透明会加大执法的难度;可如果不民主不公开,又容易增加执法者违法的机率,这是一个两难选择,但制度不能偏向于警察。错了就是错了。”关毅青道。   “理论派是行不通的,文明执法本身就是伪命题,文明和执法两个字放一起,本身就是违和的。”郭伟道。   “可你不依法办事,不还照样不行?人都抓了,不还得放?”关毅青反诘道。   驾车的郭伟不吭声了,案情走向越来越窄,越像进了死胡同,潘双龙审不下来,宋丽娟没有更多的证明涉案,线人提供的线索,结果把线人自己丢了,心情冷到了极点,两人甚至都有点怀疑师傅的判断了。   “到前面路口拐一下,我下车走一会儿,你们俩挑个地方吃早饭,吃完咱们回滨海。”   申令辰在后座安排着,到了路口,下车径自步行走了,把两位徒弟看得好一阵郁闷。   对呀,这儿好像就是政民路啊?郭伟和关毅青猛地省悟,这是线人混迹的地方啊。   “手机号都消失了,师傅去哪儿找人?”郭伟问。   “不知道,甚至有他自己的方式吧……吃饭去吧,饿死了。”关毅青道。   两人驱着车,就近找了个早餐点,匆匆将就一顿。   吃完饭等了好久才见到到师傅和两位男子相跟着,且说且行,两人把申令辰送到这儿上车挥手告别的,那两人让郭伟多看了两眼,好奇问了句:“师傅,他们是……片警?”   “对,一个街道办的,一个片警,早年和他们打过交道,都快升副所了。”申令辰道。   “那有小木的消息了?”关毅青急切问着,一回头,感觉不对了,师傅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悻然道了句:“看来是没有。”   “不,有了,还很多。”申令辰欠欠身子,斟酌道着:“现在街道一片的停车费、卫生费、管理费,全部由社会代办了,你们猜,代办的是谁?”   “不会是……”关毅青失色道。   “大葫芦和二葫芦……哎唷,这臭小子,看来是算计好了,回苏杭这边当幕后,收现成钱,连片警都知道,这一块现在有个木爷很出名,从盲流到流氓,都归他管。”申令辰愕然道。   这话里的黑色幽默听得郭伟噗声一笑,关毅青却是哭笑不得了,难堪问着:“那他现在人呢?”   “说不来,这钱不好拿,不是被新崛起的小团伙给黑了,就是被试图卷土重来的老团伙给摁了,这家伙真是不知道轻重啊,真敢回来当大哥。”申令辰瞠然道,没想到小木一个月真能做这么大。念及此处时,他两眼一睁,有些事想清明了,脱口而出道:“坏了,他想溜……而且是想赚笔钱溜。”   啊?郭伟和关毅青齐齐惊愕,然后一想,似乎是正确的,相比小木在国外的熟悉环境,挣笔快钱溜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这里的真空地带,正适合这么干。   “那……这是溜了?”郭伟好奇问。   “不对,是没来得及溜,被摁了……昨晚,青头的回电方位,和他的吻合,那么他应该和那帮贼在一起,很可能是原潘双龙手下的毛贼。”申令辰判断道。   “会不是结伙,要犯事?”郭伟如是问。   这句话让关毅青剜了他一眼,可恰恰触动了申令辰的担心,他犹豫道着:“对,应该是这样,踩点、投石问路,这是要开干的前奏,恐怕真要有案子发生了。”   “小木这点自觉还是有的吧?你们是不是太小看人家了?”关毅青好歹替小木说了句好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要真搭上线,就由不着他了。”   申令辰颓然往后一靠,如是道着,想了好久他才安排着:“把青头和小木的通话号码,全部列入重点嫌疑人名单,把潘双龙涉案的资料重新捋一遍,这些人,可能要动手了。”   “可能么?刚出了事?”郭伟道。   “是啊,师傅……现在我们的方向,离查王子华的案情,怎么越查越远了。”关毅青问。   “可能我有点高估自己了,现在我连这些人的团伙组成都捋不清,啧,再撑撑,如果没有进展,就集中查潘双龙的案子吧。”   申令辰黯然道,本来抱的就是取其上,得其中的思路,而现在看来,连得其中,也有相当难度……   ……   手机,几部手机,挨个交到了聂奇峰手里,聂奇峰看也未看,直接一扬手,手机飞起了一条条弧线,掉进了深蓝色的大海,溅起一丝浪花,然后再无所见。   是一大早被叫起来的,小木还在揉着眼睛,那几位精神尚好,一个剃锅盖头,正在甲板上做附卧撑的一位,两臂肌肉一晃一晃,很像传说中被潘子召走的那个叫青头的毛贼,站在聂奇峰身边的一位,相貌极其猥琐,黄牙黑胡茬扫把眉,看一眼就让你厌而远之;叫小木起来的这一位又是一个样子,精瘦干巴,颧高眼窝陷,一张口丢你老母,绝对不是本地品种。   恰恰一群极品,还有一个更极品,居然是个美女,穿着红衣蓝短裤,留着长发的美女,在一群这样的人中间都未见得丝毫生涩,和潘子笑吟吟地打招呼,看样子八成是熟人。   高手聚会,组团犯罪。瞅这架势就是了,而且一夜航行,现在所见只有海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小木忍不住要思忖,这些坑货,不会是跨境犯罪吧。一夜航行他表现的很乖巧……别问为什么这么乖巧,就这海面上,难道还有比贼船更安全的地方?   “我强调一点啊,兄弟们聚一块不容易,两个结果,要么结伙,要么结仇,简单点,这次咱们干票大的,想干的,留下下合计,不想干的,现在滚回舱里,靠岸自己滚蛋……再问一句,有不想干的吗?”聂奇峰道。   木有,绝对没有,那几位是兴奋的表情,跃跃欲试的表情,精瘦干巴的南方佬骂了句:“钱不多废话多,菲点讲喽。”   “聂哥,要是钱不多,我还真不想干啊。”做附卧撑的青头起身道,聂子笑道:“多得是,就怕你本事不够……你们呢?妞子。”   “我一个弱女子,听你们的喽。”那位美女笑道,一耸肩一摊手,隐隐若现的衣内风光,让那位猥琐男直搓眼睛,美女向着他笑吟吟解了胸前的一颗扣,等若干眼光直视这里时,解扣子的手,竖成了中指,一人一指。   聂奇峰笑了笑,看向小木了,温文尔雅,目不斜视的小木,也在看着他,他问着:“木啊,恭喜你上船了啊,在苏杭玩得不错……怎么样?来把大的?”   “就怕你们嫌多个分赃的碍事啊。”小木客气道,一句掩饰了自己的心态。   没有退缩的,那几位就都看向小木了,三男一女,都利眼如炬,很快狐疑的目光射向聂奇峰了,像是在责难,多上这么个拖后腿的,会坏事。   “你们别瞎了狗眼,不认识面前的真佛……这次他是五哥,说说这几头货的出身,提前声明一句啊,这事我犯不着作弊,他要认不出来,我把他扔海里,不给你们拖后腿如何?”聂奇峰道,这一句,直接把小木推到风口浪尖了,四个人慢慢围上来,像看史前恐龙一样打量着小木。   手又白又光滑,不像同行;长得倒帅,不过一看样子也不是懂拳脚的;莫非有其他特异功能,猥琐男呲着黄牙凑上来了,淫笑着问着小木:“猜猜我是谁?”   “腰佝、耳朵会动、看这人见人厌的样,应该宅在狗窝里修炼了不少年……你的右手食指一定没有留指甲吧?”小木道,那猥琐男一惊,一伸手看自己的手指,果真是没有指甲,他愣着看小木时,小木已经道出身份来了:“你是锁匠。”   “我艹。”精瘦男愕然骂了一句。   猜对了,猥琐男惊讶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着:“没有多大差别啊,就是指甲短了点……还有。”   好像差别还是有的,长年用这根指头,那儿的磨损明显要大,他看小木时,小木笑着指指这货的腰里,一看,一串长长短短的金属小工具,小木笑着道:“指上差别可能不大,不过你一抬胳膊,差别就大了。”   一抬胳膊,看到裤腰里的工具了啊。   “我艹……可以啊?能认出来我么?”青头叉着双手站到前面了。   “你不用认,本来就仓基村出身,被潘哥带走的没几个人。”小木道,青头悻然让开了,不知为何,感觉严肃的小木,像有一股气势似的,凛然不敢稍犯。   聂奇峰笑子,一拍青头膀子道着:“现在仓基一带,他是大哥,傻x。”   “老噻……睇我?”南方佬笑着问着小木。   “玩电路的?你的鼠标手这么明显,还用我猜?应该是搞电子锁、破电子密码出身的吧……瞧你穿着都是技术宅的风格,上白下蓝,配色单调,像0和1编程一样,非此即彼。”小木道。   别人听傻了,那位姑娘噗哧一笑,聂奇峰瞧着南方佬尴尬的眼神,哈哈长笑了,他笑着提醒着小木道着:“不错,相当不错,他就叫主板……哈哈……还有位美女,木,直接征服她。”   “唷…吓死人家了。”姑娘一夸张抚胸,转眼间,胸前衣衫一挑,饶是识女人多矣,也被这风情撩得心头一动,小木想想,这个难度会很大,他慢慢道着:“昨天晚上,我好像见到的是ol风格……这么简陋的条件你都打扮到这么精致,又是在这种团队里,那你……应该是化妆师或者造型师一类的人了……”   小木慢慢说着,那女人眼睛睁大了,他判定了,笑着补充着:“……不但自己化妆,而且负责把他们形象变化?而且可能还有其他技能……你膝盖处皮肤粗糙、掌沿到手腕处,也不那么圆滑了……看来这里头拳脚厉害的,似乎数不着青头啊……”   那姑娘惊讶到惊喜,手指叭声一个响指道着:“聂哥,他是我的了。”   “呵呵……说反了,都过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五哥……这次是你们的头,一切行动,听他指挥……别不服气啊,咱们这行眼疾手快是次要的,脑瓜好用才能当头。”   聂奇峰介绍着,那几位瞬间接受了,一个一个点头,上前握手,直称五哥,聂奇峰挨个介绍着,猥琐男,叫锁子,果真是锁匠、南方佬叫主板,果真是负责电子锁和电路的电贼、青头是配的打手,看样和锁匠关系很铁;那位姑娘,聂子介绍叫蓝妮,二十郎当,居然是个资深的女贼,她的擅长之处也正在于:化妆。   科技的日新月异导致盗窃,特别是定点盗窃,不得不考虑最难缠的摄像头,作案时形象的掩饰,比手法更重要。看来确实是大案了。   “兄弟们,走,吃早饭,从现在开始,有一天的准备时间,老规矩,干活好好配合;拿钱各走各的。相互间,不许打听真实姓名;靠岸后谁也不许单独行动,活没完之前,谁也不许和外面联系……听明白了吗?”聂奇峰前行着,布置着。   余人没当回事,蓝妮取笑聂奇峰,怎么每次见你这唠叨德性就没改啊,聂妈!   还有更狠的,聂子说了,由五哥制定方案啊,他全权指挥,不听指挥的,小心老子把他扔到大池子里喂鱼。   完了,听这口音,是已经配合过n次的惯偷了,老子这线人当出水平来了,要直接犯案当嫌疑人了,还是领头的。小木心里跳啊、跳得,跳得他快失去自控了,就是无计可施,旁人瞧他时,他还得装得像高手一样,蛋定地说:“没问题,做方案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第111章 雷霆建言   咣啷……咣啷……一道一道铁门开启、闭合的声音。   申令辰提着东西,慢步紧随在狱警的身后,东西检查过了,一点吃食而已,探视是特批的,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来探望即将上法庭的游必胜。   咣啷,门开,戴着戒具,闲坐混凝土床上的游必胜正抠着脚丫,好奇地看着申令辰。   “按规定,五分钟。”狱警道,自此后到判决之前,这类重刑犯将是隔离的。他就站在门口如临大敌的盯着。申令辰把东西往门口一放,站得稍近了点,勉为其难笑笑道:“环境不错啊,游爷。”   “是啊,从没这么清闲过,哈哈。”游必胜咧着嘴笑道。   这种病态的情绪,即便是申令辰也无法了解,戒具加身,命不久矣,能笑得出来,真不容易。申令辰笑着道:“确实要清闲,可能我都没资格来烦您了……最后,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啧,甭客气,您说您说。”游必胜和申令辰之间,已经有点一种奇怪的共通,说话都不那么横了。   “潘双龙还在顽抗,都换几拔审讯员了,我有点奇怪。”申令辰问。   “奇怪他为什么骨头这么硬?”游必胜道。   “对啊。”申令辰道。   “您说呢?”游必胜笑着反问。   “还有更重的案子?”申令辰道。   游必胜一下子笑得眉眼挤一块了,向申令辰竖了个大拇指。   但他没说,只是用这样的表情给你一个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警与匪之间的交流,不存在开诚布公,也不存在言无不尽,那些矢志于犯罪的人,有些秘密那怕带进棺材自己偷着乐,也不会告诉警察的,更何况看着警察难成这样,岂不也是个很好的乐子?   申令辰思忖片刻道着:“在你身上捅窟窿的人,他叫聂奇峰,好像你眼中的五哥,和潘双龙眼中的五哥,不是一个人。”   “都告诉你了,潘子给老子提鞋都不配,他一小偷公司特派员,能知道多少?”游必胜笑着道。   此时往回想,似乎游必胜有些地方是挺诚实的,似乎潘双龙的位置被看得过高了,似乎在他身后,还有很深的背景,申令辰一字一顿问着:“他们不会轻易饶你一命的,按道上的规矩,你这样黑吃黑,肯定要斩草除根,能留你一命,那肯定是你和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而且面子要足够大,否则救不了你,也许这个人才是关键。”   游必胜微微一愕,然后讪然笑着,无语。   “他是谁?”申令辰问。   游必胜没有回答,笑着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为什么?”申令辰问。   “因为我知道的还不够多,而且说得也不够多。”游必胜道。   “可你依旧死定了。”申令辰道。   “对,可老子也风光了半辈子……能风光半辈子,能名噪滨海,你不会以为,我就是烂痞,一点义气都没有的人吧?”游必胜道。   “我明白了,谢谢您……一路走好!”申令辰慢慢道,转过了身,言尽于此,两个敌对的世界,是没有调和的可能的,他不准备告诉你的,你别想掏出来。   “嗨,老申……”游必胜突然叫了声。   申令辰回头,有点期待地看着。   “你是个好警察,呵呵,很可惜,如果早遇上你这么好的警察,我也许不会走到今天了。”游必胜像是调侃,笑着告诉他。   “不客气,如果你被判处极刑,我会很高兴地送你一程。”申令辰带着恶毒地嘲讽他。   蓦来的一声唏嘘,游必胜抹了把脸,眼神黯然地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好警察,你只会痛恨我们这种坏人,永远想不通为什么坏人这么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申令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是这种反应,游必胜闭上的眼睛,侧过了身,却是不准备再开口的样子,申令辰慢慢退出来了,厚重的铁门咣啷一声合上了,那个封闭诡异的世界,隔绝了。   越来越变诡异而无从理解了,满口粗话的游必胜一返常态,是欲知将死,还是另有所指,申令辰总觉得他话里味不对,却想不通不对在什么地方,唯一能确定的是,正如他所讲,根本想不通,也无从理解他们那个诡异的世界。   一个事做到了极致,亦可称道;坏事做到了极致,恐怕也有这种效果,此时申令辰才省悟,这个恶名昭著的坏蛋,也有他的道,否则不可能成为拥有数百人众、横行滨海数年之久的大佬,可惜他的道,是站在警察位置上的申令辰无从了解的。   出了四道铁门,郭伟迎上来了,吓了正心事重重的申令辰一跳,脱口问着:“你怎么来了?”   “师傅,紧急会议,到处找不着您,我想一准是来这儿来了。”郭伟道。   “哦,重刑监区,信号是隔绝的,我等了一下午有机会见他……什么会议?”申令辰问。   “案情分析会,市局和刑事侦查局联席会议,还有省纪委、省厅刑事侦查处列席,还邀请到了省厅犯罪研究处的顾问,张虎林政委电话上讲,是要会诊案情,让咱们尽快准备一下。”郭伟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几点开始?”申令辰问。   “保密起见,今晚零点。”郭伟道。   “赶快走,今晚该咱们过堂被审了。”申令辰郁闷地道,匆匆上车,两车一前一后,直驶回十队专案组驻扎地。   ……   接近零点的时候,专案组驻地来了数辆车,除了加班的几位,申令辰已经全部遣散回去休息了,疲劳战已经打了近一个月寸功未建,根本别提士气了,按照行内的惯例,这个专案组差不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走马换将,不过估计这案子也不会有人接,那最可能的就是第二种了:遣散,无限期搁置。   “郭伟,你说会是哪一种?”关毅青问郭伟,两人收拾会议室妥当,正在门口等着,郭伟遥望了一眼道:“应该第二种,无限期搁置,反正悬着的案子多了。”   “来头不小啊,省厅刑事侦查处林其钊,是侦办跨境罪案的名人;犯罪研究处陈鼎力,旅美博士、政法大学的客座教授;还有省纪委、市刑事侦查局、市局……是要会诊这例案子了。”关毅青眼尖,她瞧到了一位年青的上司,还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出言带着几分羡慕。   郭伟奇怪了:“你居然认识?”   “信息处排过警草榜,林其钊是榜首。”关毅青小声道。   郭伟看看踱来的警监衔林其钊,三十年许,相貌堂堂的,还真把基层他这类打滚的小警员给比下去了,就申令辰站人家身边,都觉得无比猥琐,更别提市局那两位腆肚子的政委了,好半天他才憋了句:“你们真可以,连省厅领导都敢意淫。”   “那有什么?难道你们男警没有意淫过局里的警花们?别说你们,各部室的,都找借口去信息处办事呢,呵呵。”关毅青笑道。   “哟,我看出来了,你对此很自得?”郭伟问。   “错,恰恰相反,我是为此离开的。”关毅青道。   她很傲,不过这一句,让郭伟觉得她应该傲,放弃那里的优渥,可不是谁也能办到的。人群走近了,两人自动噤声,向一行领导敬礼,请进了会议室,这个场合,郭伟和关毅青就沦为端茶倒水打下手的角色了。   会议直入主题,文图并茂,省纪委的提供了王子华、康壮两人的数次询问记录;申令辰简明扼要,把案情的进展汇报了一遍,郭伟和关毅青加班赶出来的情况汇报,基本就是模板了,其实进展仅限于两个小区的发现,但没有等调查展开就错位了,潘双龙被捕,牵出来了苏杭的事,而租赁房屋的女公务员宋丽娟,又涉案不深,两条线纠结、错位,若即若离,根本理不清头绪,连牵出来的戎武、聂奇峰等人,都是一笔带过,申令辰讲完都搞不清,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看几位领导的表情就知道不满意,市局张政委敲着桌子训着:“你看你啊,老申,既然宋丽娟涉案,该采取措施就采取措施,怎么就可以仅凭她的一面之辞,断定她与此案牵涉不深呢?”   申令辰脸色稍难地道着:“张政委,在有进一步证据之前,我们还是慎重为好,真要采取措施,不管羁押还是审讯,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会毁了他们的生活。”   这一句听得关毅青心里微微稍动,对师傅的看法又多了一层。   不过上面可就听不进去了,省纪委来人问着:“潘双龙呢?被捕这么多天了,居然一点都没审下去?连他和王子华盗窃案的关系,都没捋清楚?”   “马组长,潘双龙十五岁开始盗窃,今年三十八岁,当贼的年龄比在座大多数警龄都长,您看看他的履历,那是标准的反社会性格,审这种人不像贪官,没那么容易审下来,大部分零口供的嫌疑人,都会出在这种反社会的性格群体里。”申令辰道。   那纪委来人一侧头,不悦了,郑克功局长使了个眼色,让申令辰说话注意,他咳了两声,看向了省厅来人,小心翼翼问着:“林处长,我们现在是茫然无绪啊,上面追得紧,下面累得慌,又是两年前的案子,可能一时半会,真找不到出路啊。”   是抛砖引玉,那位林其钊,拿着一份电子案档,听罢放下了,直视着申令辰,一个神采奕奕,一个颓废不已,两人成了鲜明的对比,片刻后,林其钊笑笑道着:“申副政委,我记得,您还在停职期间吧?”   “呵呵。”申令辰脸色一阴,笑着道:“是。”   提起这事,市局和刑事侦查局的脸不好看了,这个专案组,没有想像的那么规矩,省纪委的盯着张政委,张政委赶紧解释着:“申副政委专业是追踪盗窃案,在苏杭警界是一把好手,我们也没更好办法,就把他请来了。”   林其钊道着:“请谁我不介意,但办案不规矩的,我就介意了,我有几个问题……您能回答一下吗?”   “可能我所知有限。”申令辰道。   “首先对于涉案的宋丽娟应该采取措施,而你却没有做,执法可不是妇人之仁,你刚才的解释份量不够,这是其错之一。”林其钊道。   他看着申令辰,申令辰惨白的脸上已无血色,就像他听到停职的命令下来之后,那是一种血冷到极致的感觉,林其钊继续说着:“其二是个方向性错误,我看到了你们收集的信息,都是所谓线人提供的,这一份清单耸人听闻啊,表,二十三种牌子、文玩,四十多种花样;还有胸针坠饰、钱包……对,钱包的样式有三十多种,还分清男用女用了。我怎么觉得可能性不大啊?就这些牌子让人死记硬背也得十天八天吧,有人分一次货就能全记得清?会不会是线人为了骗点经费胡说呢?退一万步讲,就即便这些是真的,又和本案有什么关联呢?街头和高档场合的盗窃嫌疑人,和撬保险柜的,是一路吗……你们连全国相似、相近的罪案信息库都没有动过,不觉得南辕北辙吗?”   这个指到了要害,也是郭伟和关毅青长期以来没有看懂的问题,两人有点佩服这位外来者的,一眼就看出来了,申令辰却是叹了口气道着:“林处长,犯罪的升级是一步一步积案升起来的,没有人能一步登天直接做大案,我在找他们的根。”   “找到了吗?”林其钊问。   “找到了,我会告诉您的。”申令辰道。   “但游必胜肯定没有告诉你,你不觉得像那样的反社会人渣,在他们身上是浪费时间吗?”林其钊反诘道,申令辰一叹气,无语了,这个林其钊说得可能对,确实有点浪费时间了。   “还有第三。”林其钊指摘道:“我听说你们前天又出警到苏杭了,抓了一个吸毒的嫌疑人和一个失足女……申副政委,能告诉我,一件派出所的事,您为什么要越俎代庖吗?就因为又是线人提供的消息,根据你们记录显示,好像他提供的线索,还是错的。”   申令辰只剩下的啧吧嘴了,纪委来人补充了句:“我们同志啊,消极怠工也不是这么干的,咱们现在动用的警力算是精英了吧,不能连点线索都是错的吧?”   “这不是着急的事啊,有时候案情是欲速则不达啊。”申令辰语重心长道。   林其钊接着他的话茬道着:“可要南辕北辙,就永远都达不到了……我建议你调整一下侦破方向,用我们大数据的方式梳理嫌疑人,做这么大案的嫌疑人,不可能寂寂无名。你们唯一可取的一处,就是判定嫌疑人肯定在本地,而不是流窜作案。”   林其钊一欠身,毛病挑完了,他侧身问着陈鼎力,这位老将清清嗓子道着:“我们是受省厅委托来的,首先,各位不要有意见,现在上面下面都着急,可我们着急也没有什么用……我现在有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不是针对申副政委啊,大家都讨论一下,问题就是:这种淹没两年之久的盗窃案,侦破的可能性还有没有,有多大?”   他看到着众人,这个问题化解了申令辰部分难堪,提到这茬,谁也感觉得出难如登天,沉默了片刻,张政委小心翼翼道着:“以我的经验,可能性真不大。”   这是实话,郑局心里深以为然,补充道着:“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啊,我也存心不良,把申副政委调过来,有背黑锅的意思,但他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个我没说的,查出来皆大欢喜,查不出来,我和申副政委一起担责,我会向组织上自请处分。”   申令辰哭笑不得了,逼到说实话的份上,那就是进退维谷,要摊牌了。上面压得急了,往往下面也会急毛了:大不了给处分,能怎么着,又不是我做的案!   “岔了,岔了,现在还不到讲责任的问题……好,依大家所说,那就应该是可能性不大了。”陈鼎力提醒着,他拿着自己刚才随手写的条理叙述着:“二十七件说得上名来的古玩、玉器、字画,除了卖出的三件被发现,其余的呢?为什么不从这儿下手呢?”   “陈老,我和贼打了一辈子交道,相信我,收藏家的口袋,比贼捂得还紧,就即便知道是赃物,也不会有人交出来的,那些东西买价,可能比市值要低很多。”申令辰道,这是他之所以没有从找赃入手的理由。   是对的,陈鼎力思忖片刻道:“有道理,但我从案情汇报里,看不出你的方向,这点你怎么解释。”   “我的方向很简单,搅到地下世界,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动起来,区域其实并不大,到目前为止,已经找出了这些疑似的关联,我想,答案就在他们中间,或者他们左近,或者他们也知道,此事已经重启调查,只要我找到一个破绽,那我就有可能刨出他们的根来。”申令辰道,他隐晦地讲这些,现在真相像一副海市蜇楼,越近越迷茫,而远一点,却觉得隐约中已经窥到了一部分真相。   “我理解不了,可能你们基层的方式和我们思维有点差别,不过没关系……那么现在呢,我查验过你们的日志,一直在戎武、聂奇峰、马玉兵、何实等人周围打转,可惜的是。连马玉兵、毛世平、何实也失去下落了,案情显示,他们仅仅和潘双龙有关……但同样是案情显示,潘双龙根本不认识聂奇峰或者戎武,而你们做出来的关系图呢,又一返常态,不是关系树,而是关系圈,像朋友圈一样的关系圈……恕我直言,这怎么看上去,像敌特工作时候那一套,一层一层的,挑不出关键点,抓不到所有人,就解不开这个谜?”陈鼎力问。   他的疑问在于,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似乎一群贼,不应该有这么严密的组织。   说到此处林其钊也插了一句:“申副政委,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你猜测的吧?一个核心圈、一个执行圈、一个外围圈,彼此可能不认识,有点像谍中谍了?”   是小木扯出来的,申令辰面对一群人的诘难,雷霆一句道:“对,是我猜测出来的,我破过很多疑案悬案,不是我智商过人,也不是我身怀绝技,而是因为我躬身做人,不管对线人还是嫌疑人,我会把他们当朋友,当兄弟,而他们,有时候会告诉我很匪夷所思的事……这就是猜测的来源,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岔了,又岔了,张虎林政委看到了申令辰的逆反情绪,咳了声提醒,小心翼翼问着:“马处、林处,省厅有什么安排,要不,增加一下人手,他们勉力支撑,也快到极限了。”   这是自下而上将了一军,嫌我们不行,你派人来吧,不料正中下怀了,林其钊接着道着:“我手头正没有案子,我还真想试试这起悬案,不知道申副政委会不会认为我来抢功啊?”   “我求之不得呢,正好休假。”申令辰笑着道。   “不,你走,我也不来;如果我来,你就必须在,要么你让我颜面扫地,要么我让你心服口服,一个现代的、高科技的刑事侦查团队,应该学会使用依据大数据的支撑,找出嫌疑人线索的方式,而不是像旧式电影里玩一点个人英雄主义,背着手到现场看一圈就能找到嫌疑人的模式。”林其钊咄咄逼人道。毫无掩饰对传说中盗窃案侦破高手的不满。   两人针锋相对,利眼如依隼的互视着。   “这个……”郑克功局长见猎心喜道着:“擂台赛的方式好像不错啊,我赞成。”   多了个扛责的,是好事,陈鼎力笑了笑直说年轻气盛,林其钊笑着道着:“和申副政委这样的高手在一起,才能激发出动力来,申副政委,其实我们神交已久,但你的方式,我却无法苟同。”   “那我们就先来第一个回合。”申令辰面无表情地道着,引起在座注意时,他慢吞吞地说着:“我猜测,注意,我仅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我负责任地猜测,在近期,可能近期一两天内,在滨海或者苏杭周边,会发生案值惊人的盗窃案,盗窃的目标,应该是古玩一类的高价值收藏;盗窃的手法,应该和王子华失窃一案手法相近,或者更高。”   在极度压力之下,他做出了这样一个语出惊人的判断,他突然捋清楚了,小木应该是去干什么了,可他却不知道,操纵这一切的黑手究竟何在。就像他面前摆着的一个又一个案子一样,那些做案的,都可以成为与他无关的弃子。   余众被吓懵了,还会有这样的猜测,猜出未来的发案?如果这样还要警察干什么?   林其钊吃惊了,失色道着:“不可能吧?没发案你就猜出来,而且是没根据的猜测?”   “对,是有个线人教给我的,从细微的蛛丝马迹去猜测一个准确的目标,很可惜,我学得并不好……现在,各位领导,我申请休息两天,如果我是错的,我就不回来了,我的力已经用尽了,这起案子恐怕我拿不下来了。”   申令辰起身,向在座的领导一一敬礼,然后踱步擅自离开会场,人佝着腰,像苍老了几岁,他从怀疑的目光中走过,一句挽留也没有得到。   因为,他像走火入魔了,没有人相信是真的,连他自己都在怀疑……   第112章 潇潇长夜   会议开得并不圆满,申令辰借故离席,把上上下下都惹毛了,与会的领导都是官场修行多年的人物,一眼便瞧出了这位神探功高一世,却积功近二十年都没有升上来的原因。   桀骜不训,是任何一个纪律队伍的大忌!   纪委来人有点好奇他被停职的原因,一问之下,是涉嫌刑讯逼供一例盗窃嫌疑人,引发了家属冲击刑事侦查机关,造成了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之后嫌疑人被释放,申令辰被停职调查,戏剧化的是,正商讨是否追究刑事责任时,那位被刑讯的嫌疑人同伙又犯案入狱,并且交待了旧案。   这个时候可没有社会影响了,家属齐齐失声,媒体不闻不问,供职机关也没有撤销对他的处分。   执法的尴尬之处在于,暴力和文明之间的均衡点,不那么容易找,执法者心里的天秤上,谁知道是公理,还是私心更重一些?   对此,与会人员无语,刑事侦查局郑局长、市局张政委,力邀林其钊参案,省厅犯罪研究处特邀顾问陈鼎力一直在使眼色,在他看来这是个无解的悬案,没那么容易,可惜他遇上了又一位桀骜不训的,林其钊似乎受了点刺激,接案了!   这一点恰也是纪委来人愿意看到了,高规格的办案,总是市局玩推手给你推磨强一点。会议到此处就结束了,用时不到一小时,反而成为为数不多的短会,效果显著,林其钊连夜调拔车辆和警员,不知道从警中那个单位来的人众,两组六人,在专案组驻地连夜搭设通讯、微机,清一色的人手一台高档电脑,把申令辰临时组织的这个小组,瞬间比得黯然失色了。   载波仪、面部识别、联结部级信息网的权限、即时通讯的卫星仪器,一样一样看得郭伟直眨巴眼,来人年纪都不大,架好微机和办公桌面,马上就进入工作状态了,专案组收集的信息、工作日志、案情汇总等等,被他们条理的切割,像一个精密仪器一样,分门别类汇总成新的案情。   郭伟和关毅青就成闲人了,两人尴尬道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眼看着这里就被鸠占鹊巢了,明天还没准是个什么情况呢。   “怎么办?”关毅青小声问郭伟。   郭伟看着忙碌着四男两女,搭讪都没机会,他尴尬道着:“我也不知道,连办案的都是一级警司衔,和咱们原来部门领导都是平级的,吓死本帅哥了。”   “这是什么队伍啊?”关毅青好奇问。   “应该是省厅直属的刑事侦查特训队,专门负责省际、跨国之间的刑事对接,看装备。”郭伟道。关毅青皱着眉头道着:“这叫什么事啊,简直是土豪到贫下中农碗里抢食来了。”   抢功是大忌、抢案也是大忌,可这些人干得那么心安理得,让两人有点不忿了,郭伟悄声道着:“这你就不懂了,成名最好的方式,是把一个名人踩到你脚下,咱们师傅从警二十年,在盗窃案的侦破领域,无人能及。”   “可这一次,我觉得师傅有点走火入魔了。哪有先猜测大案将发的?”关毅青小声问。   “是啊,师傅……自打被停职,水平下降得厉害,在这里磨了两个多月,没啥收获啊。”郭伟道。   两人窝在角落,没人注意他,那些忙碌的警员进入状态非常快,需要的数据模板,需要的文字陈述,以极高的效率摆到了林其钊的面前,林其钊翻看着安排道着:“抓紧时间休息,天亮后,和原专案组人员对接……你们熟悉后,第一感觉是什么?”   “头儿,您找了个麻烦事啊,查出来意义不大,查不出来可要阴沟翻船了,失窃两年,追人追赃可都有难度。”一位警员道。   “那下一次派你去打击街头犯罪,那个没难度……其他人呢?”林其钊道,说话的那位笑了笑,似乎这个团队也很溶洽。   “没问题,一切唯头儿马首是瞻,您让我们投海,我们绝不跳楼。”   “马屁精……数据上?”   “关联数据明天组网,有猫腻的地方,我很快把他们挖出来,这个团伙似乎很有意思,成功唤起我的好奇心了。”   “不错,战术上一定要重视,那怕是个毛贼,申副政委还没啃下来的案子,不会是个简单案子。”   “申令辰?”   “苏杭刑侦支队的副政委申令辰?”   “这是个值得佩服的前辈,我个人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他不是在停职期间吗?”   参案人员,看样对申令辰并不陌生,而且齐齐抱之以尊敬的态度,林其钊笑着道着:“对,他在停职期间,能参案是因为,这个黑锅没人敢背,坦白讲我很反感惯常的这种作法,不过爱惜自己肩上衔章、身上羽毛的警察,不会是一个好警察……申令辰副政委在这一点上,值得我们佩服,但我并不欣赏他的办案方式,拖沓、懈怠,我觉得他有挟愤邀功的意思。”   这个定论让参案人员愣了几秒,然后林其钊把那个猜测放出来了:“他刚才在会上讲,他判断,近期将会在滨海、或者苏杭发生大案,目标是高价值的古玩一类,作案的手法会和王子华一案的手法相近或者更高,你们怎么看?”   余众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如果这样,还要侦破干什么,直接预测不就行了?   林其钊笑着低下头了,队员的反应让他更自信,这时候,有一位女警出声,她道着:“头儿……有两件事您注意一下,一是这个专案组应该有一个线人,保密级别很高,属于未结案不能查阅的内容。”   “有这事?”林其钊心里泛起着忿意,警惕了。   “他们关联的保密协议,级别设置很高,可能您都无权知道。”女警道,如果有个高级线人,那猜测似乎说得通了,林其钊想想又问:“另一件是什么?”   “他们可能真的具备预测能力。”女警把电脑移向众人。   是发现有关宋丽娟的工作日志,找出吻合图像是4月30日;而给出准确描述,是在发现前一周时间,描述内容是:身高一米六零、年龄40岁以下,公务员或从事严肃工作的人员。   都是行内专业人士,仅凭一个视频截图的猜测有多大胆,与会都清楚,一众人看得面面相觑,最起码这样的猜测本团队是做不出来的,都看向了林其钊,林其钊思忖好久才道着:“就再厉害,也不至于猜出要发生大案啊?大家放手干,栽在申政委手下不丢人,不管经验,还是教训,对我们以后办案都是促进……哎,那两位呢?”   此时他才想起,一直默不作声的郭伟和关毅青,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他是有意晾晾他们,却不料晾跑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角落里的座位已然空了……   ……   最郁闷的事是辛辛苦苦不被承认也罢,而且被撂过一边。   当差的总有这种体会,当警察的这种体会尤为真切,关毅青和郭伟现在就是如此,两人悄然无声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又不好意思开专案组的配车回去,最后还是关毅青一摊道:“咱们自己回去了,估计没咱们的事了。”   “同意,好容易和美女有一个压马路的机会。我求之不得呢。”郭伟笑着道。   两人再怎么故作轻松,也是心事重重,没走几步,两人同时看对方,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关毅青抢白道:“你先说。”   “我没什么说的,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呗,现在终于明白郁郁不得志是一种什么感觉了。”郭伟道。好歹是警官大学的毕业生,曾经的专业、个性、梦想,都在无休止的琐事中淹没了,偶而挣扎着想突出重围,却发现现实比自己想像的更残酷。   “头回咱们感觉如此相似。”关毅青悻然道着:“我也不能理解,可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错,案情推进到宋丽娟这里,我们就再没有进展了,传说中神奇的师傅,也黯淡失色了。”   “哎对了,你对师傅猜测有大案发生,怎么看?”郭伟问。   “这个我无法理解啊,就凭小木失踪猜测即将开始做案,还是与两年前手法相近?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臭棋,没有这么掩耳盗铃的吧?明明是脑残,还能叫高智商犯罪?”   “是啊,现在露头不找死么?”郭伟道。要真发生这种事,那可就给专案组正确的方向了,只要顺着露头的线索查,比找旧案的线索肯定事半功倍了。   可偏偏貌似脑残的行径,出自于师傅之口,两人更无理解,正要拦辆出租车离开时,郭伟被关毅青拉了一把,侧头看,却发现街边路牙不远处,蹲着一个人,看不甚清,只有烟头明暗格外清楚。   是申令辰,两人不假思索,匆匆奔过来,咫尺近前,两人却驻足难前了,师傅的面前已经扔了一堆烟头,侧面看他的表情,像被一闪一闪的火光灼痛了一样,陷在焦虑中不能自拔。   “师傅,到我家歇一夜吧。”郭伟轻声道。   这时候,申令辰才迷茫地抬起头,啊了声,却没注意快燃尽的烟头还夹在手上,他怔怔看着关毅青和郭伟,好像在奇怪两人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这点没想清楚,手又被烟头烫了下,嘘声扔了,整个人机械地怔着,四顾茫然地看着周遭环境。   “师傅……快起来,您这样可不成。”郭伟和关毅青上前搀着,好半天申令辰才省过来,自嘲笑笑着道:“行了行了……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呢,你们俩怎么没开车啊?”   “这个……反正我估计也没我们俩的事了,于是就……”关毅青有点逆反地道,坚定地站到师傅一边了,却不料申令辰的口吻变了,他道着:“这就不对了,当警察可不能耍小性子,明天该上班上班,全力配合林其钊处长侦破此案。”   “师傅,您……”郭伟欲言又止。   “你们别理解错我,我不是耍小性子,我是担心他们改变侦破方向,万一再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查找,那就难了,仅滨海就两千万人口,咱们的信息工作又落后,别的不说,就网安的水平,比公开互联网的要差几年吧?那不得还得绕好大的弯路吗。”申令辰道。   难道是以一个赌注的形式,让上面不得不关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师傅,要猜错了怎么办?”郭伟道。   “能拖一两天时间呢,说不定就有转机了,说不定就有小木的消息了,说不定潘双龙就审下来了,谁说得准呢……你是说怕我丢脸吧?当这么多年警察,我早不要脸了。”申令辰笑着道,惹得两位徒弟也跟着笑了,而笑里,却多了点酸酸的味道。   郭伟勤邀着,干脆,申令辰跟着他回家了,大半夜了,连关毅青也跟着去了,还别说,放下了心头偌大的负担,整个人还真轻松了不少,三人回了这位单身汉的家,关毅青和郭伟煮着半路买来的方便面火腿肠,匆匆煮就端上来时,沙发上的申令辰已经入睡了,还保持着思考的姿势,就那么睡着了,在他指间,还夹着一个已经燃烬的烟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鼻子酸酸的关毅青,蓦地控制不住眼睛里泪水,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职业能苦到难到这种程度……   ……   黑夜渐渐地走向黎明,清晨曙光将现的时候,在金碧辉煌的海滨大厦酒店某层某间,一行从海上回来人做着最后的准备。   前一晚登陆,每人一个身份证,一摞钱,入住订好的酒店,同一层,在清晨的时候,都被召唤到了其中的一间,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锁子在检视着他的装备,一套合金电钻、一堆金属开锁用具;主板的工具更牛掰,那种订制的,可以缚上小臂上微型电脑,小木居然叫不上名来,这两个人是中心,剩下的都是外围,所有的人的脸都被蓝妮精心修饰过,就锁子那猥琐样子一打扮,都像个成功的人士,谁特么可能想到,他密码箱提的是盗窃工具。   手机,一人一台,各装进兜里,聂奇峰看看表道着:“还有一个多少小时,方案只讲一遍,都特么按规矩来啊,谁要中途掉链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看好了,目标就在这儿。”   聂奇峰点着电脑,一副平面图,滨海市扬江路汤臣极品小区,b32幢1201。   他示意着小木,小木开始安排着:“单元楼一道门,不间断供电锁;家门一道,德国制防盗门;这是个复式结构,在二层卫生间隔壁,有一个暗门,暗门里,可能有保险柜……主要搜索的地方,书桌、书柜、博古架以及储藏室,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图,全部带走。”   “没问题。”锁子撇撇嘴,接了。   “家里有两套电子触警,一套在电路上,一套在暗室里。”小木道。   “这个好处理。”主板不屑道,外行觉得神秘的东西,在专业人士眼里,都不算大难题,毕竟是家用的。   “好,整个计划这样的,前出口,青头盯一辆b6666的宝马车,车离开小区就是行动信号;蓝妮你的位置在立交桥上,随时准备策应他们……我的位置在后出口接应位置,进入后不管拿多少,十五分钟必须离开,因为不可能切掉位移警报,必须靠时间差完成……在他们进入的同时,蓝妮、青头、我,咱们随后进入小区,在这个泊车的位置接应,然后分两个方向离开……集合地滨江路18号站牌,距离出口六公里,是一片工地,很好找……交通工具,三辆电单车,已经在小区里了,锁子和主板,你们乘公交到地方。”小木条理的安排着,大部分是聂奇峰已经安排好的,最后一刻,他问着:“听明白了吗?”   “明白倒是明白了,我说大佬,这交通工具太差了点吧?”锁子道。   “呵呵,你给解释一下。”聂奇峰看小木,小木笑着道:“相信我,这是最快的方式,作案时间是上班的高峰期,唯一不会堵的就是11路和电单车。”   锁子吐吐舌头,接受了,聂子笑道:“由五哥负责总指挥,他戴的信号是总信号,信息都在他这里汇集……有问题么?”   “没有。”众人道。   “等等……”主板发话了,一指方案道着:“五哥,方案有危险啊,你标出这么多摄像头,我们进去是找死啊,要有命拿,没命花啊。”   “是啊五哥,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环。”聂奇峰不客气地又将小木了。   小木还没说话,蓝妮也道着:“对呀,这种高档小区作案,危险系数太大了,偷倒是容易,不好跑啊。”   聂奇峰笑笑道着:“本来准备有车,不过被五哥否决了,而且我觉得,他的方式目标更小。”   “对,这是本大师设计的手笔,考虑非常细致、周密,只要你们能打开锁,那我们的危险系数,几乎是零。”小木得瑟道。   众贼一愕,齐齐纳闷了,聂奇峰却是笑着,向小木竖了一根大拇指,小木捋捋思路道着:“你们忘了为什么要提前动手,那是因为……今天是个雨天,随便打一把小伞,就遮住所有的监控探头了……打伞进入,裹雨衣骑车出来,集合地,我选在一处工地,那里就有监控也被那些傻逼城建拆了。作案不要繁复,越简单、越不起眼的方式,就越是反侦查障碍,只要拿得走,有这个遮挡加上已经变化的脸型,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安全的方式。”   小木若有所思地道着,能看得穿,才更让他毛骨怵然,在贼船上,只有出类拔粹的贼才有地位,必须、一定不能拖后腿,否则下场会很惨。还有更深的一层他无法确定,那就是这些从天南海北招来的毛贼,会不会成为李代桃僵的弃子。而所谓让他制作方案,仅仅是考验他的水平而已。   整个小区所有的细节聂奇峰都罗列出来的,如果做的方案不好,也会有人给你更正提高的。   这是个一石多鸟的损招,小木看看几位同伴,有点可怜的如是想到。   可几位身处其间的贼恐怕就不得而知了,他们看小木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这时候聂子才把最后的、最不起眼的工具排出来了,几把伞而已,而撤走的车和雨衣,已经放进小区了,发给一人一张卡,果真是准备到了极致,电子出入卡也准备好了。   六时一刻,一行人分别下楼,房卡交给回聂子的手中,等站到门厅时,铅云浓重的天空,忽喇喇一阵雷声,几道闪电,倾盆的大雨骤至,两辆出租车分载着几人,直奔目标地……   第113章 诡案又现   雨刷在机械地摇着,雨下得不大不小,模糊着出租车窗里小木的视线,他保持着凝视的姿势,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行人和车辆。   要去做一件大案了,要偷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而且是团伙作案,这比看任何一宗案卷都让他感觉到异样的刺激,避开监视、撬让入室、然后满载而归……怎么就觉得有一种血脉渐渐贲张的感觉呢?   消息报回去?得了吧,没有机会的,配的手机他不敢用,就敢用,旁边还坐着蓝妮,对了,蓝妮,这个女贼平静得像处女,一点都不紧张,小木忍不住地侧头问:“哎,蓝妮。”   “怎么了?帅哥。”蓝妮亲昵靠上来了。   “不要这个样子,以为我没看出来?”小木故意道,话说了半截,蓝妮好奇看他时,他后半句冒出来了:“你和那谁有……一腿。”   “嗯?这你都看出来了?”蓝妮纳闷道。   没看出来,诈出来了,她一纳闷,小木就确定了,聂奇峰那样帅贼,对女人肯定有杀伤力的。   蓝妮又亲昵地靠着他:“哟,你好像吃醋了?没关系,想吃我有机会的哦……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是奇怪。”小木道。   “奇怪什么?”蓝妮问。   “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的,为什么要靠本事呢?多累啊。”小木挽惜地道。   不过听得蓝妮格外满意了,挽着小木的胳膊,头一侧一靠道着:“嘴真甜,我都有点喜欢上你了……哎,约不?”   “我怕那位收拾我。”小木道,这个妞和聂奇峰有一腿,两人发生的关系估计不浅。   不过再深也是临时关系,蓝妮一吧唧嘴道着:“收拾个屁啊,这次完了,估计是后会无期了……我都有点舍不得你哦,眼睛这么厉害,看出姐什么来了?”   蓝妮揶揄地道着,手不老实地伸向小木腰间,直接沿着腰带往进伸,尺度这么大,吓了小木一跳,赶紧拦着她手道着:“这个真不行,到没人地方再给你看。”   “给你分秘点肾上腺……呵呵,帅哥,你有点心虚哦,害怕了?”蓝妮说着,眉毛一挑,那眼光又换了一种表现,淫浪贱,变成了利如箭。   不过在心理学高手面前,这种眼光就没有效果了,小木一伸手,慢慢地,在她的胸前抚了一把,玩味地道着:“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们手脚不够麻利,怎么说都是第一次合作哦。”   声音很轻,很淫,而且语带双关,蓝妮笑着附耳告诉他:“放心吧,我的技术很好,绝对不是第一次……完事说不定还能再来一次,你一定会爽歪歪的。”   这话连司机听得都喷笑了。妈的,撩不过这只淫猫,小木听得心惊肉跳,这女贼,不管偷人还是偷东西,恐怕都成行为习惯了,相比这样的现实主义者,小木就有点纸上谈兵了。   两人腻歪着,很快到了下车地,前进路口,两人分开,前方不远就是小区出口,蓝妮踱步走向立交桥,掏着微型望远镜看着出车,偶而她看看小木的去向,已经看不到了,小木打着伞,已经飞奔到了后出口,再近一点,青头已经就位。   “喂、喂,报一下信号,我是五哥。”   “听到,青头。”   “听到,锁子。”   “主板……”   “锁子,主板,可以进去了……蓝妮,注意看出车。”   小木说着,已经走到了后出口,离着几十米远,小区车辆正鱼贯而出,是个高档小区,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他估算了下,一平米没有十万下不来,而针对的目标,是一幢顶层、复式,接近三百米的大房,光房子几千万,恐怕收藏的东西,也要是个天文数字。   现在跑?好像很方便,他在最后一刻,心里挣扎着,一闪而过家庭,那个破碎的家庭;还有警察,那位面容苍老的苦逼警察;当然,最关键的是自己,这案要做了,线人担罪可能比单纯的嫌疑人还麻烦,这可是最后一个溜之大吉的机会。   现在手里已经存了点钱了,足够离开这个糟糕的城市,足够让他开始一个新生活,他不止一次想过,可以返回美国,回到学校,再继续他中断的学业,可半工半读,等拿文凭,或许可以谋上一个差事,然后永远永远离开这里。   刚转身几步,他又停下来了,脑子里一半是父亲新家一家的其乐溶溶,而另一半,是自己在街头巷尾奔波的艰难困苦,他能准确的读出父亲的心思,恐怕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是等着几年后再来看他,那时候,也许已经历练出一个像他一样坚韧、负责、守家的好男人。   “不对,我害怕了,我仍然活在他的阴影中……我明明喜欢这样的刺激,为什么要放弃解开这个离奇之谜的机会呢?”   他如是想着,老瘸的伪善、毛世平和马玉兵的仗义、潘子的好玩,还有聂奇峰的阴险,再加这个临时组合的团队,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而他,也不知不觉地成为一个棋子。   “你是谁呢?想李代桃僵?还是想孤注一掷?如果是你,好像不应该用这种脑残的方式;可如果不是你,谁又能组织得起这样的队伍呢?”   他捋着思路,把所见之人一一想过,然后在他的心里,开始透出一丝光亮,他好像知道这只手在什么地方了,可惜却无从知道究竟是谁。   这时候,耳麦里响起了蓝妮的呼叫:“注意注意,目标已到出口。”   “锁子、主板,马上进入!”小木扮着指挥员的角色,口吻已经变得坚定。   逃不了,硬撑着可能是一敌一友,而真是跑了,恐怕要成为警匪的公敌了。   他从容地走向后出口,准备从那儿进入,两位偷的开始做案了,三位转移赃物的,用步行的方式,正好接应,这个样高档小区管理是相当严格的,出口伫立着三位保安,即便是雨天也不敢懈怠,不妙,似乎有一位保安注意到小木了,他迎着小木走上来,似乎准备在入口处随口询问一句。   小木从容地走着,以他的心理素质,那怕就是个凶案现场也不会让他的心跳加快几分,走到保安几步距离时,小木的手一动,像是不小心,两张叠着的百元大钞掉到了地上,他匆匆走着,而保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到了地上的钱。   “辛苦了。”小木随口说了句。   “您慢走。”保安客气了句,小木卡都没亮,直接进去了。   那保安几步上前,蛋定地把钱踩在脚下,看看失主走了,看看同伴没有注意,他一弯腰,捡起来,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岗位上。   安全进入,小木后瞥一眼,暗笑着,加快了步幅消失在绿化很好的园区里……   ……   雨天,是作案最好的掩饰。   卡声,锁子打开了单元门,主板提醒他:“24秒!”   “有点冷,老子手哆嗦。”锁子道,明显有点紧张而且兴奋。   两人打着伞,等着电梯到时,一合伞进去了,正好躲过了楼道的监视,电梯直升十八层,主板的手也在抖,锁子看到了,吧唧打了他一把:“吓成这样?”   “废话,能他妈不吓么?”主板道。   “干完这票就能退休了。”锁子自我安慰着。   “少来了,狗改不了吃屎、贼能改了手长。”主板反讽着。   叮声电梯到楼层,两人顺手一掀脖子里的套子,瞬间蒙住了脸,这是生怕有的住户自家门口就装着监视,一层两户,主板听着另一户的动静,手势一做,开始。   十秒……二十秒……二十五秒……主板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时,他轻声道着:“对门人快出来了,准备撤。”   “不用,快了……快了……”锁子说着,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卡声开门,两人一闪身进去了,掩门时,才听到对门的防盗门咣声打开了。   两人换位,锁子汇报着:“进入房间。”   “还有十四分钟……接应马上到位。”小木的声音。   三个方向,打伞而来三位,已经能相互看到了。   主板这时候小心翼翼地用探测器沿着墙壁探过,慢慢地伸出去房间里,突然间,汪…汪两声,吓得锁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接着一只小贵族犬奔出来,冲两人叫着,主板一扔兜直接扣住,回头告诉锁子:“有一个无线信号,很强。”   如果连着ip摄像头,那住户可以远程看到的,锁子把兜里的狗儿扔进卫生间关起来,两人一使眼色,蒙头,主板撑开了张反光的铝纸,一米见方,遮着脸,朝信号的方位去了,这一头,主板飞奔着上楼,几秒钟后,解决了ip传输图像的主板,呼哨一声,锁子奔向暗门,楼下的那位,已经在收罗墙上、书房里的东西了。   第二次传输呼叫,已经是五分钟钟后了,主板奔上楼,门锁已开,电子密码电路板已经打开,在按键上扑了金粉,能显示出常用的四个数家,这时候就该电子发挥威力了,主板接着红蓝绿几根线,设定试错,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嘀嘀一停,密码:0369。   宝库的门,打开了,沿墙两列陈列架,两人看得眼直,禁不住浑身哆嗦!   佛像、香炉、玉器、青铜器,几十样,两只橐贼像掉进粮仓的老鼠,疾速地分装在袋子里,恨不得全拿走。   ……   十分钟过去了,小木倚着一株绿化树,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   十三分钟过去了,小木对着麦安排着:“蓝妮、青头,上车。”   三人不同的方位,分别走向放在楼角,已经准备好的电单车,车钥匙就在座位下,雨衣就在前篓子里,一披雨衣一扔伞,跨上车,人立时变了样子,雨衣里裹得严严实实的。   接应的地方在楼侧面垃圾桶边,次序是小木为先,其余两人在后,超时一分钟,才见得打伞的主板先出来了,两只黑色袋子,往小木的车后一搁,雨衣一兜,小木一扭电门,呜声走了。   第二位,出来了,也是手提两袋,很吃力,蓝妮车扭到近前时不悦地道了句:“你迟了一分钟。”   “好东西太多了,快走,还有两袋。”锁子道。   蓝妮载着东西,雨衣兜着,溜了,青头上来了,忍不住笑了,这俩不知道是一身汗还是一身雨,半扣着脑袋,脸上化的妆也花了,又是一人两袋提着,他说着:“我艹,拿不了。”   载了两袋,嗖声溜了,这俩手里还有两袋,一打伞直奔到楼角处,锁子问着:“五哥,怎么办?”   耳机里传来了小木不容置疑的声音:“扔了,散开扔,边扔边走。”   两人有点不忍,稍一迟疑小木在麦里的骂着:“位移报警肯定触发了,扔了快走。”   两人咬着牙,花丛里,垃圾箱里,扔了几处,转悠了一个楼角,这才打着伞悄然分开走。   “他妈的,根本没事。”   出了出口,锁子有点心疼的回看了一眼,深悔自己把一袋子古玩给扔了……   二十分钟后,滨江路十八号站牌,一辆普通的suv泊在路边,路一侧是正开工的工地,沿路泥泞不堪,接近这里时,小木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听到了聂奇峰的声音:“开车后厢,放进去……他们呢?”   “马上就到。”小木停车,把雨衣下盖着的两袋,放进了车后厢,刚放定,那两位骑着单车的也风驰电掣来了,电话里聂奇峰笑着问:“感觉如何,五哥?”   “太特么刺激了。”小木一抹脸上的水,心有余悸道。   嘭嘭几袋子全放进去,小木从车后厢拿着东西,边接电话边安排几张卡分给蓝妮、青头道着:“四公里外,滨江路口,滨海花园酒店,一人一间房,两个小时后碰头。知道车怎么处理吗?”   “这儿民工这么多,他们会处理的。”蓝妮道。   “拣人多的地方停,不要抬头看……去吧。”小木道。   安排妥当,那辆车已经启动走了,自始自始都没有开门露面,小木也没有去看,电话里问着:“聂哥,还有什么安排?”   “你都安排完了,还有什么?我就说了,你特么是天才……一会儿见。”聂奇峰道。   “ok。”小木道。   他最后走的,一点也不急,连他也在奇怪,明明是干坏事,为毛这成就感还特么这么的强?   ……   八时,过去了……   九时,刚过去……   省厅来人林其钊在座位上拳头使劲磕着前额,像焦虑一样,申令辰的话像下了蛊,让他不敢不重视,又无从入手去重视,总不能警示各警务单位,要发生盗窃大案吧?可不警示又像魔症一样,让他疑窦丛丛。   总览过案情进展,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申令辰了,仅仅从看守所羁押的游必胜嘴里,就捋出了以马玉兵、毛世平、何实等为首的数位嫌疑人,又凭着猜测,定位到了一位疑似被犯罪团伙使用的外围人宋丽娟,再凭着线索的扩散,牵涉到了戎武、聂奇峰,以及金鼎、茂业两家公司,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问题可能会很大,特别是戎武的背景,以主聂奇峰的案底,很像个非正常手段发家的暴发户,而且其中所有人,几乎都有盗窃的案底。   其实,所差不过是证据而已了,如果不是潘双龙意外被捕,不是苏杭仓促抓捕,林其钊相信,申令辰的斩获恐怕会更大,更别说他还有一位神龙见不着首尾的线人。   “联系到申政委了没有?”林其钊又问。   联系的警员摇摇头,原专案组已经知悉了昨晚的变故,都奇怪的看着林其钊,对了,少了三位,申令辰和那两位半路弟子,都没有按时上班。   “头儿,是不是那几位有情绪啊?”有位警员小声道。   “不可能没有,我们越位了。”林其钊拍拍手引着大伙注意道着:“同志们注意,今天这么大雨,就不布置外勤任务了,我们就案情来个公开讨论一下,你们接触的比我早,也比我清楚,大家放开说,大胆地说,我就有一个问题,非专业问题,那就是:这个案子的侦破,有没有可能,可能性有多大?”   没人回答,他点将了,点了一位十队的普通刑警,这位为难道着:“林处长,我们在这儿熬了两个多月了,情况您也看到了,找到的都是外围,离有价值的线索还遥遥无期呢。”   “你说呢?”林其钊又点一位。   “林处长,这个不用说也知道啊,一般上面解决不了的案子,都扣到我们刑警队扛着。”   这句实话,引起了一阵笑声,林其钊没有笑,他突然道着:“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昨晚申副政委,也就是这个临时专案组的头儿,他说,近一两天要发生金额特别大的盗窃案,而且作案的手法,和我们正在办的盗窃案类似……你们怎么看?”   咝,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看来没人相信,都愕然看着林其钊。   林其钊这时候笑了,他笑着道:“看来你们并不了解申副政委,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我越来越相信他了,他似乎在布一个很大的局,一个我们根本看不懂的局。”   刚来一天,林其钊也步入后尘走火入魔了?   他的团队不解地看着林其钊,林其钊安排着:“你们中间谁知道联系方式,务必通知到没来的几位,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们是来帮忙来了,而不是抢功来了,就像刚才这位讲的,如果爱惜名誉,我都不用来,直接让你们刑警队扛着不更好?”   一阵讪笑之后,他得到团队的理解了,刚有人打电话,桌上的几部电话、手机,开始疯也似地响起来了,就像魔症一样,林其钊听得心惊肉跳,机械地道着:“快接……可能真发生了!”   案情从刑事侦查局传来,两个多小时前,扬江路汤臣极品小区发生特大盗窃案,据失主报案讲,失窃收藏古玩价值六千余万元。   咚……林其钊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如遭雷击,全场一片死寂,新旧团队,十余位警员使劲地咽着口水,像无法消化这件事一样。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时,瞬间都在窃窃私语,申令辰已经降到冰点的威信,一下子爆棚了。   “快,马上找到申副政委……破案的黄金时间也就四十八小时,这一次,可能新案旧案一起扯出来了。”   林其钊惶然道,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几位,一行人急急奔下楼,分乘几辆车,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雨中……   第114章 全警动员   林其钊赶到现场时,现场已经被警车包围了,封锁线直接拉在警车保险杠上,不过以他的直觉看,恐怕是徒劳无功,下这么大的雨,比任何痕迹清扫都干净。   他带着两人匆匆奔向现场,刑侦局郑克功局长、市局张政委齐齐到场了,市局领导正在赶来的路上,三人相视间,都是惊惧一脸,倒不是因为发生了多大的案子,而是因为,有人在几小时前,能预料到这个即将发生的案子。   “相似处有多大?”林其钊直接问郑局。   “正在找……太嚣张了,这种地方也敢作案?”郑克功忿然道着,而且忿然里带着几分不相信的成份。   林其钊四下看着现场,一片独幢的复式楼群,看装修和环境就知道这里住的非富即贵,从入口到楼群到住户,这儿的监控能直联到110指挥中心的。这种地方要作案,相当于作死啊。   “就离开了十几分钟,位移警报一动,我们就来了。”一位小区的安保在强调着。   “没见着什么人啊,我们出口值班,三班二十四小时,不可能啊。”一位安保又在强调了。   “让开、让开……”几位医护打着抬着担架,从对面的楼宇里出来了,担架上躺着两个人,据说是失窃业主雇的高级安保,东西不见影了才发现,他们俩也不省人事了。   “高了……这次升得更高了。”林其钊喃喃道着,趁着业主离开的时间差,无视警报、袭击安保,这比王子华一案的作案手法,似乎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就离开了一个小时,东西就丢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郑局怒了,据他介绍,是一位沈姓的香港商人,暂居在滨海,这些年一直做古玩字画的投资生意,他报案也牛,直接报到市局领导的办公室了。   “老郑……得多长时间?现在可争分夺秒。”张虎林提醒着。   “脚印,指模,那怕有任何留下的东西,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出来,我就不信,他们是隐形的,能逃过这么多的监控探头。”郑克功道。   此时反应最快的林其钊已经觉察出问题了,他直说着:“郑局,你太乐观了……你看。”   哦,雨中,中雨,不算很大,可模糊车窗足够了,雨里拍摄车窗内景,恢复的难度会很大,郑克功局长道着:“难度再大,也比没有线索强。”   “您错了,他们可以有选择地破坏,而且再加上这个……”林其钊指着围观人群,一片花花绿绿的伞,两位领导瞠然了,林其钊道着:“这种天气进小区,简直就等于是蒙着脸进去的,任何一个探头的角度,肯定低不到窥探伞下的水平……太有想像力了,不会真是步行进来的吧?”   三人无言以对,现场勘查行进中时,三人进了单元,踩着刚标注过的电梯,到了楼层,十几位警员已经把这里标了个遍,脚印有、甚至有个屁股印子,就那么进去的,还原的作案手法是,用技术开锁打开了防盗门、暗室门,又用一种类似金属反光纸的东西,档住了室里的监视探头,然后破坏了可传输的ip发射,两个人是从容地作案。   古玩是设罢位移警报的,而这些人从进入到带走,不到二十分钟,接警的警车被堵在高峰区的车潮里,到了此地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留下的唯一目击,是一只小狗,正躺在欲哭无泪的失主怀里。   失主倒不是很悲伤,两家保险公司派来的业务员比警察还多,正在核实失实,一个个脸快绿了,比警察还急。   “从失主离开开始,到回到家里,时间是二十五分钟……这时候也太短了,不可能破坏所有的监控,应该有可疑人员出现。”林其钊道着:“即便遮住了,那出入口的保安们,就应该目击过。”   “正在询问。”   “东西的体积计算过吗?”   “正在计算,不过应该很大,玉石、书画、砚台、笔洗、甚至还有青铜器……得装好几个大袋子啊。”   “那单元出入口的探头,起码应该有收获吧?”   “没有,案发前后,这幢楼公用电力停电了,也就是接驳楼层监控、照明、报警的电力停了,而住户和电梯却没有停。”   “找物业来。”   这个相似点被林其钊捕捉到了,王子华、康壮一案中,破坏电力线路的方式很独特,是用计算好的滴酸腐蚀绝缘层,然后到案发的时候,恰好停电。   在场警员找到了物业人员,林其钊和两位领导带着一行人下了负一层,设在地下车库的配电箱,到了近前一看,似乎是完好了,林其钊赶紧拦住了拿钥匙的物业,让技侦小心翼翼打开锁,在放下镜下,显示了一下锁芯,技侦点点头道:有撬痕,被打开过。   打开时,物业傻眼了,一组红蓝线上,用绝缘胶布裹着一个滴漏的玻璃瓶子,还在往下漏着液体,两条短路的电源线,早已发黑了,箱子里散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看来申副政委是对的……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可能在监控里,也找不到嫌疑人的影子。”林其钊黯黯地道,越是大师的手法,越是简单易行,而现在所见,他相信,碰到大师中的大师了!   袭击驻守安保、破坏监控、入室盗窃,运走大批古玩、整个过程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完成,林其钊想想都有点恐惧,这得来多少人才能办到?   很快验证了他的判断,仅仅不到两个小时的监控画面,二十多位刑警,一帧一帧分析,愣是找不到赃物究竟是怎么运走的,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车里带走,另一种,似乎出入小区电单车,可都穿着雨衣,根本无从分辨啊?   计无所出间,各人步话骚乱了,似乎视频里有发现,然后张政委急匆匆询问,一听脸上狂喜道着:“什么?找到了几个人?能确定吗……好,我马上到……老郑,有发现了,有位住户目击到了,他随手拍了两张……”   “哟,那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郑克功兴奋道着。   两人匆匆而走,而林其钊却瞪着被破坏的线路发呆,好久都没有省过神来,那怕有下属提醒着,能确认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在紧急抓捕了,他都没有反应,只是摇头道着:“障眼法,这是障眼法……他们应该已经脱离了。”   他念及此处时,又拔着电话询问专案组找申令辰的人,听到地址时,他直上一层,匆匆往小区外奔去,这里已经戒严了,又调来了几队刑警,正挨家挨户询问着两位驾车的男子照片,有点模糊,不过辨认出车号了,拍到了他们俩从这里运走东西的画面。   那些人脸上连起码的掩饰也没有,林其钊一眼就看得出,绝对不是他们……   ……   电单车放在人行众多的居民区、闹市区,或者工地附近,这些地方,会很快被游手好闲或者手脚不干净的人顺走,那会替你大大节省藏匿的时间。   几个人是分头回来的,蓝妮回来的最早,在门厅口连招呼都没和小木打进去了。青头回来次之,从他兴奋的表情上,小木可以猜度到,这货还是嫩雏,有点紧张。第三位回来的是主板,这个南方仔盯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和小木接头,拿了房卡,进酒店了,最后一位神人回来了,锁匠,打的回来的,下车若无其事就朝小木走来了。   这是个老手,心理素质好的可怕,偷完东西,拿不走的扔了一路,就那么大摇大摆走出来了,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那有半点惊惶……而这种要命的事,那怕就是个老手,好歹应该有点紧张情绪反应。   他没有,上前和小木一揽肩,赞了个:“五哥,不错喽,下回干活喊上你哦。我们还真缺个好接应的。”   尼马,看上老子了?小木谦虚地道着:“哪有啊,我就应个名,其实全靠锁哥您了。”   “不不,干活最重要滴是心理素质啊,心不怕手不抖才能干这活。你就不错。”锁子笑着道。   你在观察别人,其实别人同样在观察你,小木笑了笑,递给锁子一张卡,小声道着:“那锁哥,您这技术,能教教我不?”   “呵呵。”锁子笑了,对着小木笑意盈然地好半晌,进电梯无人时,才拉着脸告诉他:“不能!”   “别拒绝嘛,我会给你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小木笑着道。   锁子警惕看看他,摇头道:“你别犯傻,想单干,你以为你是谁?咱们干活要是没有背后高人给你铺路,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把小木当成有贼心偷东西的了,小木也摇头道:“你看错我了,我是真心倾慕锁哥您,而且,我已经想好,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礼物了?”   “呵呵,鬼头,哄老子玩啊。”锁子道。   “是吗?我可是当鸡头出身啊,苏杭市大大小小的会所、酒店,我都熟悉,认识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啊,里面有双胞胎、有韩国整容整成三胞、四胞出来卖的……知道名器吗?光白虎我就见过仨,至于美鲍丽蚌……啧啧,那多的去了……锁哥您只要教我,我一天给您换一个,绝对不重样……”小木说着,直勾勾看着他锁子,眼光已经神往,而且嘴唇上多了一滴亮晶晶的口水,似乎不信,可又不敢不信,小木这帅样子,干那活似乎正合适。   “苏杭,莲花路,凯仕龙大酒店,您去看一眼,绝对不后悔……暗号是凤凰台。”小木道。   “凤凰台啥意思嘛?”锁子好奇地问。   “宋词名句,凤凰台上忆吹萧,多文艺的名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轮流来吹箫,那舒爽,可不是谁也能享受到的。”小木挤眉弄眼,把锁子撩得心痒难耐,相视呵呵笑着,却没有再往下讲。   回了房间,恰巧蓝妮已经从青头房间里出来了,两人一出来,让小木惊讶的是,青头已经换了装束,贴了缕胡子,扣着大墨镜,像防狗仔的名星一样,已经背上背包准备走人了,蓝妮招手道着:“锁子,直接去你房间。”   “蓝妮,我呢?”小木问。   “你等一会儿。”蓝妮看了眼,锁子那丑相笑呵呵的露着暴牙看她,她厌恶地一扭头道着:“你也跟我来。”   刷卡进门,手提的箱子蹭一开,蓝妮命令着,去洗脸。   换一张脸离开,小木倒吸凉气,咬牙切齿了,一个表情小小的不慎让蓝妮发现了,她问着:“怎么了?”   “啧,这货…真猥琐。”小木道。   蓝妮咬牙、凛然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有头屑、皮屑、体臭,数他恶心。”   “准备给他化个什么妆?”小木问。   “随便化化,打发走得了。”蓝妮道。   “把他剃光,化成泼妇。”小木使坏了,教唆着蓝妮,蓝妮一愕,然后眉眼绽笑,直点头道:“嗯,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去,让他剃光。”   一把剃刀递过来,小木拿着进卫生间剃给锁子道着:“锁哥,妮让你剃光头?”   “啥?”锁子怒了。   “大哥,一切听指挥啊……蓝妮的化妆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样的关键人物,必须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改头换面……再说您头上又没几根毛,剃干净喽好化妆啊……”小木剃着。   锁子咕嘟骂了句,只得依言照办了,小木闭门时提醒着:“锁哥,我回苏杭摆宴邀您啊……一定让您留连忘返啊。”   “多危险啊,不去。”锁子拒绝了。   小木有点失望的闭上了门,和蓝妮坐到了一块,他好奇问着:“都走了?”   “还留着等警察抓啊……咦,五哥,你要什么妆?”蓝妮端详着小木的脸,这个让她难为,似乎所有的妆,都没本色帅气。   “我连脸都没露,问题不大……那个,我还有件事。”小木问。   “别问我,我只负责打发他们走。”蓝妮似乎知道小木要问什么,直接搪塞回去了。   锁子剃光脑袋出来了,一出来笑得蓝妮直耸,他骂咧咧坐下,蓝妮让他搓着粉底,顺手打了一个电话,接到电话,她放在锁子耳边,一听,锁子已经眉开眼笑了。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给钱的电话,电话打完,化妆开始了,粉底一擦、眉线一打、头套一扣,胡子一贴,愣是把猥琐的锁子,扮成了有几分艺术气质的渣男,在镜子里看了几眼,完完全全认不出自己了,锁子向蓝妮竖了个大拇指道着:“厉害,妮,多亏你了哦。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   “滚吧,老娘可没想过你。”蓝妮收拾着东西。   锁子提起准备好的小行李箱,一翻开看,整整几摞钱,上面放着证件,他嘭声一扣箱子,提起来,踱步出门时,后面冷不丁喊了句:“锁哥。”   锁子回头,却见得小木那人畜无害的眼光,那万般依恋的表情,还有那么崇拜和期待的样子,让锁子感觉到,刚才真不应该那么拒绝人家的。   “啥事?”锁子问。   “没事,我会想您的。”小木笑着道,极力用他所有的情绪、表情、眼光、以及肢体语言,传达着一种另类的东西,像看到美女一样见猎心喜一样。   “呵呵,我也是。”锁子笑了笑,随手碰上了门。   失败了,小木怔了片刻,收拾起东西的蓝妮一拍小木,让他跟着走,两人又换了房间,本来以为会停留的,看来判断失误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换装的落脚点,而现在,恐怕人已经四分散走了,以滨海四通八达的交通,用不了几个小时,出国都能实现啊。   现在小木有种偷鸡不成反蚀米的感觉,线人线人,终于成嫌疑人了,这几个货那怕一个落网,最终连结到的幕后,恐怕只能是他。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端起屎盆扣自己脑袋啊。   “怎么了?”蓝妮温柔地问。   “没事。”小木强装欢颜。   蓝妮笑了笑,在小木脸上,用粉底擦着鬓角的轮廓,似乎又有不满意的地方,又拿起笔,往高描了描小木的唇线,这张脸太嫩了,化妆要把他变得皮肤再暗一点,年龄再大一点,蓝妮干这个似乎很专注,专注到都不注意小木一直在她身上瞄来瞄去的眼光。   “你学过画画?”小木问。   “你怎么知道?”蓝妮好奇问。   猜对了,小木却没有说原因,笑着告诉她:“因为你长得比画还好看。”   “贫嘴。”蓝妮嗔笑道。   “我能猜出你是哪儿人。”小木小把戏又玩出来了。   “吹牛。”蓝妮不信道。   “猜错了我不穿衣服,裸奔出去。”小木赌咒道。   “好啊,你猜啊。”蓝妮挑恤着。   小木定睛看着蓝妮,笑着道着:“福建人?不像,福建出骗子,不产美女……广东的肯定不是,主板才是……广西的,好像也不是……两湖贵川的更不像,那边美女都是小辣椒……”   小木说着,蓝妮笑着,冷不丁小木道着:“云南人!”   蓝妮的手一抖,笑容一敛,看着小木,然后瞬间又笑了,摇头道着:“错了。”   “哦……不管你是哪儿人,从今天开始,恐怕我要朝思暮想了。”小木挤眉道着,换着话题。   蓝妮边化妆边笑着告诉他:“下一次见面,一定留给你机会哦,帅哥,不过今天……你懂的。”   姑娘眉目传情,并不介意和小木那个那个,但是今天却不行,太那个那个了,她精心画完,示意着小木看,镜子里的小木,徒然比实际年龄要大出十几岁,粉底把脸部变得苍桑,嘴唇和下巴都有了一层胡鬃,脸部的线条变硬朗,偏奶油向的帅哥,转眼成了硬汉的形象。   “太帅了,蓝妮,这就走?”小木摸着自己的脸,很是惊讶道。   “楼下有车接你,车号b3209……报酬在箱子里,有证件……而且是这张脸的证件。”蓝妮道,收拾起东西,将走时,又依恋地回头看了小木一眼,附身,在小木的唇上轻轻一吻,几乎面贴面地告诉他:“再见喽。”   “再见,别忘了我。”小木笑道。   那位精灵般的姑娘,笑吟吟地走了,绝对是能够撩动人心弦的那一种精灵,可惜是暗黑系的。   小木拿起了床上的箱子,打开,齐刷刷的五摞,五十万报酬赫然在目,箱子的一角放着证件,他拿起来看时,哑然失笑了,正是他现在这张脸的照片,画得惟妙惟肖。   怎么办?   拿着钱消失?想办法出境,然后甩开身后的一切,再不回来?   第一个涌起的念头是这个,现在的情况是,不知道这群贼的来路、不知道他们的准确去向、更不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谁,肯定不单单是聂奇峰。偏偏不仅不知道,而且做了这么一件大案,这个线人当得,成了大案嫌疑人,这尼玛就想解释还有机会吗?还能解释得通吗?   犹豫,迷茫,困惑,甚至夹杂着一种让他战栗的恐惧,让小木无从选择,那是一种比纠结更纠结、比刺激更刺激的体验,在逍遥法外的侥幸,和深牢大狱的下场之间,想怎么做都是需要勇气的。   这不是地狱和天堂之间的选择,而是地狱,和另一个地狱之间的选择。   在他心跳加速,进退两难的时候,箱子里的手机,开始嗡嗡地响了……   第115章 摇摆之间   天网的威力,有时候是不容小觑的。   十时三十八分,第一位嫌疑人落网,是在杨浦区桥上抓捕的,人被摁了,车上搜出来被盗的十余件古玩,这是根据现场一位目击无意中拍下的手机照片锁定的车辆,从锁定到抓捕仅用了不到一小时,闻听此言,现场的市局、刑侦局领导兴奋异常了,直接驱车赶赴现场。   失主沈某是个港商,而且颇有影响,这边刚到现场,那边媒体就追来了,一个价值数千万的失窃案在不到两小时内侦破算是破天荒了,市局也破例给了记者一个采访名额。   十一时整,又传来消息,另一组刑警,追到了第二辆车,此车已经驶出滨海,市局的应急指挥切到了高速管理局,几路警员开始围捕这个目标。   这个时候,林其钊正行驶在路上,看着警务通手机实时的案情进展,振奋人心的消息他没有多看,反倒倒过来,一直询问现场的进展,第二例嫌疑目标出现时,跟随他的一位警员问着:“头儿,怎么了?”   “有问题啊,这么白痴?”林其钊道。   “有时候,就是那么白痴,您不常教导我们,别把罪案问题想复杂化了?”属下道。   “但同样不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这么周密的布署入户盗窃,不能配这么白痴的一个逃跑路线吧?”林其钊道,太反常了。   “是有点反常啊。”属下道:“不过照片是随机拍下的,又查到赃物了。”   “对了,拍照。”林其钊一下子如遭雷击,而且恍然大悟道:“赶紧问问,怎么拿到的照片,不可能两辆检赃物的车都被拍到了?那谁偷出来怎么没有巧合被人拍到?”   属下拔着电话,直通专案组,这消息却是保密的,他亮了省厅直属刑事侦查特训组的名义才得到了消息:是匿名提供的,是警察开始现场排查,有位自称住户的直接报到滨海警务网上了,那儿开了个举报专栏,举报人还打电话提醒110了。   “完了,我们被耍了,这是为盗窃逃匿争取时间。”   林其钊抚着前额,痛苦地道,他不是痛苦被耍,而是痛苦被人家耍了,前方的那些同事,还在瞎高兴。   不幸言中了,十一时一刻,第二次抓捕成功,抓到的那位是小区的住户,车上搜出九件赃物,两车一共搜走24件,而丢失的古玩有200余件,最珍贵的一批字画,一件也没有查到……   ……   十一时二十分,手机上显示着时间,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来电,已经过去数个小时了,这个时间,恐怕赃物的转移已经完成了,小木思忖片刻,摁了接听。   “喂。”   “该走了。”   “知道了,谢谢聂哥。”   “不客气,我们一直对你不放心,不过你干得真漂亮了,最后扔的那两包东西真是神来之笔,现在警察正到处抓那俩检古玩的傻逼呢。”   小木有点眩晕,嘴上客气道着:“您也别客气,没有您这位大师在背后的支撑,我们这几个毛贼根本办不到,我只是尽力对得起您的酬劳。”   “呵呵,我喜欢谦虚的人,那恭喜你入伙了,这部手机号码不会停,你不用交费,不过也别扔,下一次合作消息,会通过它传给你。”   “下一次到什么时间了?”   “不确定,可能一年,也可能一个月,怎么?迫不及待想开始下一次了?”   “对啊,又好玩,又刺激,还有这么多钱。”   “相信我,不会很久的,你该走了,两个地方不能留,一个是滨海,一个是苏杭,除了这两个地方,你可以随便去找个地方……千万别被抓到啊,抓到可就没下回了。”   “知道了,我不会被抓到的,聂哥您小心啊。”   “呵呵,你们做的案,我小心什么?”   “也是……那再见了。”   “再见!车给你叫了,肯定在楼下等急了……我建议你,走最普通的火车硬座或者汽客,现在是旅游旺季,这样安全系数会更高。”   “和我的想法一样,谢谢。”   电话随即挂了,小木略一思索,扣上了皮箱,提起来,出了房间,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从应急逃生出口,小心翼翼地下楼,乘上了那辆准备好的专车,不到十五分钟便下了车。   下车的地方是长途汽车站,东江区的,他拣着最近发车的车次买了一张票,出了检票口上车,几乎是最后一位上车的,上车即走。   大客行驶在茫茫的雨中,连后视镜都模糊了,看不到是不是有跟来的车辆,小木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坐在座位上假寐了。   后面还真有一辆,不过跟得很远,驾车的正是聂奇峰,副驾上坐着的李德利,几个人分别出走了,租黑车走的、坐飞机走的、上轮渡的,还有这位坐着长途客车的,去的是山东某地,落在两位老江湖的眼中评价就很高了,李德利道着:“这小子很警惕,恐怕连咱们都不放心。”   “这是好事啊,藏得越深,以后用处会越大。”聂奇峰道。   “还有以后吗?咱们金鼎也要消失了,恐怕以后你聂奇峰的名头都不能用了。”李德利道。   “改个名重来呗,换个地方谁认识,老李,我们也该走了,说起来有点伤感啊。”聂奇峰道着,过了岔路口,就快出市区了,他拐上了机场的方向,李德利道着:“哎,我觉得呀,我们该退休了。”   “老李啊,你对生活太苛求了,不但想干坏事,而且还想要个好下场,可能吗?”聂子不屑地笑话他道,李德利干笑了两声感叹着:“可不教你说了,我怕报应嘛。”   “放心,你不会有报应的。”聂奇峰道,李德利一奇怪,聂奇峰半真半假道着:“就你狗日的胆子这么小,出事前我肯定先掐死你,免得你给我们带来报应。”   “耶耶耶,说什么呢?大家兄弟这么多年,还不绑在一条绳子上了?有五哥罩着我怕个屁。”李德利强自梗着脖子道。   “别特么把人想太好,真出事,先对咱们下手的肯定是五哥,辛苦几十年,就剩这么点棺材本了,想想真特么郁闷,活着活着就活回去了,还得重操旧业。”聂奇峰说着,说得似乎有点不甘。   这对密谋的同伙驱车又折了回去,烟雨朦胧的景致里,车像行驶在云里雾里,谁又知道,他们刚刚做了一件惊动滨海的大案,而且还在悠闲悠哉,根本不急着远走高飞……   ……   十一时四十分,林其钊带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街道积水、堵车、几乎是历经千难万险,才从糟糕的城建中突围出来,到了嘉定区牌楼街,他没有想到,申令辰居然在郭伟家里,而且拒绝到案发现场。   这个人很孤傲,而且手黑,传说当刑警的时候,他的辖区是贼的禁地,不管是入户盗窃还是偷车摸钱包的,一被他抓住,肯定会被整得只恨多长了一只手。   盛名之下,必有龌龊,从法制的角度讲,林其钊是痛恨这种人的,但从专业的角度讲,他又不得不佩服这种人,往往非常之事,而必须用这种非常之人。   几人匆匆奔上楼,郭伟已经迎接在门口,旧式的小房子,不大,进来有点局促,申令辰就站在客厅里,关毅青和郭伟侧立一旁,厨房里,老人还在准备的午饭,一看这么多,又埋怨儿子没说清楚了,加餐碗筷都不够,郭伟给弄尴尬,来了这么多同行同事,可怎么招待。   这时候申令辰说话了,回身笑着告诉老人,不吃饭了,有任务,得马上走。   他一走,余众跟着次弟出门,眨眼又走得一个不剩,两位老人可看晕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儿子干了警察,就老是这么神经兮兮不着家,看着一行人,唉声叹气了几句。   下楼,出单元门,申令辰刚一驻足,一把伞已经打在他头顶了,侧头时,是林其钊,申令辰笑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在端架子吧?”   “难道不是吗?”林其钊笑着问。   “真不是,置身于事外,才能看清楚。”申令辰道。   “那您现在看清了?”林其钊问。   “还差一点点,不过也差不多了。”申令辰道,林其钊刚要问,申令辰下一句噎住他了:“别问我,我信不过你,咱们没有交流基础。”   “那这一点您就错了,我绝对值得您信任。”林其钊道。   “理由呢?”申令辰问。   “第一,我们省厅直属特遣小组,是专门针对疑难案件的,案件的归属等于归属地,也就是说,我光干活,不争名也不争利,因为不需要争,我们待遇在刑警中已经是顶尖的了。”   “呵呵,好让人羡慕啊,第二呢?”   “第二是,省厅的意见是我们全面接手,你们前段时间的工作,上面是持否定态度的。““所以,你给我留了点面子?”   “错了,让你离开才是给你留面子,而我更想让你颜面无存,更想亲手终结你这位盗窃案专家的神话。”   林其钊道,一点也不客气,而且咄咄逼人,申令辰站定了,严肃地看着他,好奇问着:“那你来,是找骂,还是找抽?”   “不,寻找真相,对你被停职,我不会同情,也不会帮你。但对您的尽职,值得尊敬……在这个案子上,我输了,所有的人都输了。”林其钊道着,他一抹脸上的雨水,丝毫不觉得自己为对方撑一把伞丢面子,而且很诚恳地道:“但是,警察不能输,在罪犯的逍遥法外,和我一个人荣辱之间,我选择放弃后者。这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   “那你想好了,当坏人是条不归路,当好警察,有时候也是一条不归路。”申令辰淡淡地道,扭头走了,像故意似的,一直背着手走,林其钊给他打着伞,一直亦步亦趋跟着,走出了两公里,申令辰看着一家川味小饭店,又是那么轻描淡定地指指说道:“来吧,吃饭。都来吃吧。”   这时候,林其钊全身已经湿透了,他耐着性子,让后来的几位泊车等着,自己跟着申令辰进饭店里了。这么十万火急的事,他不相信申令辰坐得住,可他又想错了,申令辰还就真坐得住了,叫了几个菜,要了一小瓶酒,自斟自饮着,一直邀着就那么坐着瞪着他吃的林其钊动筷子。   实在是憋不住了,手机在兜里又响了两次,林其钊一拿,还没接,申令辰就说着,你接不接都一样,是市局在四处找人手,估计是发现不对劲了,你不觉得可笑?这么精密的布置,会让我们在两个小时里抓到?   林其钊一接电话,果不其然,是严局在呼他了,要他火速就位,商讨案情,他胡乱应了声,挂了,直勾勾地看着申令辰道着:“如果不是这儿离案发地很远,我都怀疑你作案了。”   “坦白说,我心里涌起过很多次作案的冲动,再坦白一点,我的履历可能没有那么干净,这个很重要吗?一点不受怀疑,也不会被人重视的。”申令辰悠悠道。   “申副政委,您要急死我啊,您知道现在动用的多少警力吗?”林其钊道。   “声势浩大,只能震慑那些为了面包作案的人,可抓不到这些职业犯罪的,有用么?”申令辰道。   林其钊被刺激了,他道着:“那您就坐观?看着大家雨里忙碌自己在这儿逍遥,以发泄一下你受到过的不公正待遇?”   “你又错了,我从没有否认过我刑讯嫌疑人受的处分,而且我现在有点郁闷,要是当时扒了我这身警服断了我的路,没准我已经想开了。但不论怎么想,我都没有觉得不公正。”申令辰道。   “是的,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尊敬你的地方,如果你狡辨,会让我看不起你的。”林其钊道。   “呵呵,我要是在乎别人的看法,就不会混到现在这么背了。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回头吧,按你的程序正义来,可能无功,可也不会有过,非要和我掺合到一起,有一天你会被你的信仰唾弃的。”申令辰道,放下了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林其钊,像在审视这个人。   犹豫了片刻,林其钊笑了,带着几分羞意笑着道:“你明知道,警察是受不了真相诱惑的,特别是一件看似无解的案件真相,能揭开这个真相,恐怕会是一个职业的巅峰……你的巅峰,难道你想锦衣夜行,连一个瞻仰者也不想要?”   申令辰脸上慢慢笑了,笑着道:“看来我可以相信你了,你还是一种好奇和不服气在驱使着,而不是某种利益在驱动着,好吧,想知道什么?”   “全部。”林其钊道。   “胃口不小,我喜欢,不过,你总得给个开头吧,你想从哪儿知道?”申令辰问。   “从头开始。”林其钊道,整个人一下子振奋了。   “不难。”申令辰夹着花生米,放了一颗道着:“首先,我从游必胜开始,那,这是游必胜,我一点点从他嘴里掏东西,掏出了马玉兵、毛世平……然后又联系到了瘸子何实,再然后,又多出来一个招贼来的潘双龙……其实我一直期待,从地下世界的关系里,找到和两年前旧案交集的地方,他们的作案太完美了,设计太精致了,正因为无懈可击,让我看出了漏洞,这绝对不是流窜作案,能准确地偷走贪官藏匿的赃物,得打通多少个不可能的关节?”   林其钊略一思索便想清楚了,这不是简单的踩点加跟踪,而是必须有特殊的渠道,比如,如何知道贿赂藏地?如何知道贪官以其他人名字购房?如何知道,保险柜的型号,生打生撬保险柜,不可能干那么利索。当然,还必须有特殊的销赃渠道,盗窃案里,价值越高的赃物越危险。   “方向应该没错,应该是相当熟悉滨海,甚至熟悉滨海官场的人做的。”林其钊道。   “但这个方向让我怀疑过,因为抓到了潘双龙,他死不开口,和他一起的宋丽娟,恰恰又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女人,可宋丽娟里里外外就是个为情所困的人,恰恰又不是嫌疑人,推进到这儿就僵持住了,抓潘双龙的同时,苏杭动手却失利了,我们不得不释放马玉兵一行,而且其中的一个线人徐刚,在马玉兵等人被释放的前一夜失踪,至今没有找到下落。”申令辰道。   林其钊被难住了,扪心自问,到这种情况下,除了偃旗息鼓,再无他途了。   不对,他想到一处,直道着:“你还放了一个线人,戎武、聂奇峰冒出来了,而且戎武的嫌疑很大,他父亲是死刑犯,这种人极易养成反社会的性格,如果他和这些盗窃团伙有联系的话,倒是像个干大案的主儿……对,他的嫌疑最大,茂业公司怎么拥资千万的,肯定有问题,他的履历几乎是空白,而且还改了名字。”   申令辰笑笑,反问了三个字:“证据呢?”   呃,噎住了,林其钊一下子无语了,别说嫌疑人,就所有的富人都会掩盖自己不光彩的过去,你想查那些?查得到吗?   转了一个圈,林其钊思路转回来,眼光盯在申令辰脸上,好奇问着:“那您有了?”   “没有,你看他们的组织是这样的。”申令辰解释着,此时桌上已经放了数粒花生米,申令辰指头蘸着酒画了一个小圈道着:“可以这样确定他们之间的组织方式,以戎武为首,是一个小圈子;这个圈子和以何实、马玉兵为首的一伙人,有某种交集,他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利益交集,而且很紧密,我想,应该是在销赃上……圈子再往外,就是大量的底层和外围人员了,招募这种人干坏事不得不说很有创意,即便被警察抓到,他牵扯不到上一层,或者上上一层,而他们的层次之间,却可以畅通无阻地进行利益输送。”   “我明白了,潘双龙不是不交待,而是根本不知道?”林其钊愕然道,这样的层次组织,比上下级单线联系更隐蔽,脱口而出时,他恍然大悟道着:“怪不得传说中的五哥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他们小组织里任何一个人出去,都可以自称五哥。”   “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游必胜交待聂奇峰,而潘双龙却根本不认识聂奇峰,那他见过的五哥,就是另一个人。这信息有问题,游必胜可能知道的更多,但肯定的是,他不认识李德利。”申令辰道。   “匪夷所思啊,这简直是经典的有组织的犯罪,招募、盗窃、销赃,分工明确。”林其钊赞叹道,他皱着眉头问:“这样的组织,这样的江湖人物,会听命于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五哥……是戎武?他倒是有可能,毕竟操纵着大笔资金。”   “这个谜,就有待于我们来解开了。”申令辰自勘了一杯,不急。   “那和今天的案子,到底有什么牵扯?您又是怎么猜到的?”林其钊问,申令辰一笑,两眼奇怪的瞄着他,林其钊恍然大悟道:“哦,你有线人,他告诉你了。”   “错了,案发前两天,我们线人莫名其妙失踪,而且失踪当天,有个叫青头的,是潘双龙手下招走过的贼,在苏杭踩点,试探有没有被警察盯上……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他的消息。”申令辰道。   “就凭这个,您猜到了有人要做大案?”林其钊道,说不通啊。   第116章 摇摆之间(2)   这时候,申令辰筷了夹了一块鱼,吃了,然后把一根鱼刺,放在了桌上关系圈中间,解释着:“你很多地方想不通,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根毒刺的存在,这是个奇葩人物,本来我想把他扔苏杭,让他摸摸马玉兵的底子,谁知道他被马玉兵坑了,扔到何实手底,到街头拉皮条了。”   “啊?”林其钊吓了一跳。   “一会儿再惊讶,他拉了几天皮条发现空档了,就组织了一个流莺游击队,专事敲诈,带着一帮失足女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他是富家子弟,无意中被毛世平招走,去分一大批赃物,找出值钱的留下,在苏杭不到一个月,他赚得钵满盆盈了。”   “啊?”林其钊瞪眼了。   “别惊讶,还有你更受不了的,马玉兵、毛世平被我们抓了,何实闻风消失,他呢,就把这几个人的手下全部招徕到了滨海,躲在厨师学校,没过几天,他瞅到新的发财门路了,派这些小流氓混进饭店后厨,你猜他干什么?”   “偷东西?”林其钊脱口道。   “你犯罪比他差远了,他专门拍摄饭店黑幕,然后用录像去敲诈饭店,屡屡得手。”申令辰道。   “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望海楼倒闭。”林其钊愕然道,申令辰点点头,林其钊惊讶到无以复加了,他现在顾不上诘难为什么用这样的人了,而是追问着:“后来呢?”   “后来被聂奇峰几个钉在一个木箱里,差点扔进海里,是和徐刚在一起的,他是最后见过徐刚的人。”申令辰道。   “灭口!被灭口了。”林其钊怒不可遏道,而且瞪着申令辰,这种事,早可以对聂奇峰采取措施了,申令辰却是不屑解释着:“林处长,没用,你知道现在沿海的走私船有多少?可以是任何一艘,你确定抓他,他能认罪?”   “也是,他们比警察可敬业多了。”林其钊道着:“那你的线人趟过了那道坎,应该得到绝对信任了?”   “是啊,被聂奇峰收录了,成了金鼎小额贷款公司的收债特派员,在滨海收了两周债,业务相当过人,收得全是呆死坏账。”申令辰道。   听到这儿林其钊已经是无语了,一个胆大,一个妄为,两人结合起来,那是黑白无敌了。   “可为什么被抓了?”林其钊直接问。   “因为弄了点小矛盾,他借故回苏杭了,和这里的团伙分道扬镳了。”申令辰道,这一变故让林其钊皱眉了,而申令辰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掉到谷底了:“他瞅准了苏杭马玉兵、何实、毛世平躲风头的空档,回到苏杭,把那些旧部全部召集起来,嗯,怎么说呢,改造了下地下组织,和街道办、和城建、和旅行社打起了交道……比如,停车费、卫生费、城建费,等等等等,在很短的时间里,俨然又成了一个团伙。”   林其钊没来由地喉咙呃了一声,直勾勾看着申令辰,坐视犯罪的成长,恐怕不是一个普通警察能办到的事。   “你是想培养一个才智过人的罪犯,期待对方招募?”林其钊如是问道。   “或者培养一个有威胁的对手,让他们不得不招募。”申令辰道,这个人不管是警匪都会见猎心喜的,要么携手,要么为敌,只有敌友两个结果,而不可能被忽视。   林其钊对此不解,申令辰提醒着:“潘双龙一案有点蹊跷,太巧合了,两头几乎同时抓捕,苏杭不可能一无所获,而且据线人讲,那几位过夜生活的大佬中午能起床就不错了,不至于当天早上,都齐齐在场吧,好像就是等着警察上门啊。”   “你是指,有人通风报信?”林其钊道。   “这个我无法确定。”申令辰摇摇头道:“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仓促间,他们肯定转不走手里的东西,潘双龙招了一群贼,专事在高档场所盗窃,偷来的东西有特殊的渠道销赃,这其中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想,在苏杭,应该有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窝点。”   “新人成长对他们的威胁就在这儿?可这和今天的案子,有什么关联?”林其钊问。   “你又忽略了一件事,两年前被盗的赃物,不可能全部消失,这些价值不菲的古玩,不会被销毁,或者会被转手,但终究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到那时候就瞒不住了……其实王子华、康壮一落马,那些贼肯定就坐不住了。”申令辰笑着道。   哦,林其钊一下子明白了,直向申令辰竖着大拇指,其实从一开始申令辰就高屋建瓴了,在一步一步抽丝剥寻找着真相。   “怪不得我觉得你们专案组保密做得很糟糕,就放在刑侦十队,你是故意露消息,让很多人知道,你们在紧咬着王子华、康壮一案,而且隔三差五,就去询问宋丽娟……外松内紧,又把潘双龙秘密羁押,谁也不能见。”林其钊道,这样传达消息让他觉得毛骨怵然,能感觉得出,申令辰似乎怀疑自己人。   “呵呵,你也感觉到了……其实不难,你从作案手法上看,那些被招募的小混子,都像消耗品一样,抓一批,他们会很快培养一批;像潘双龙,马玉兵、毛世平这样的中坚力量,既是棋子,也可能随时成为弃子;他们到底招募了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一个表现非常卓越,而且胆大妄为的新人,迟早会进入他们的视线,被他们拉上贼船。”申令辰道,说到此处时,面无表情。   林其钊感觉到了一阵凉意,这样用线人,是往死里用啊,他小心翼翼问着:“所以你猜到了,他们会再做一次……类似的案子?”   “对,那个奇葩线人,已经快混到无人能惹的程度了,除了被警察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无法现身,我不知道他接触到了多少秘密,但他的路,从消失一刻起,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做掉、要么一起去做案……潘双龙和宋丽娟的交集,让我怀疑苏杭一伙,和滨海戎武、聂奇峰一伙有关联;我一直在找着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我这个推断,昨晚我还不能确定,是大胆猜测了一句,现在,我可以确定了,王子华、康壮失窃案的嫌疑人,就在他们中间,今天发生的案子,线人肯定参与了。”申令辰道,有些许挽惜。   “但这么做,似乎并不高明。”林其钊道。   “恰恰相反,比高明还要高明,如果没有你我之间的这段谈话,事情会怎么发展?”申令辰问。   “两案并案,会对这次涉案的嫌疑人穷追猛打,他们的目的在于转移侦破视线。”林其钊道。   “对,不过问题在于,第一,未必能找到真正的嫌疑人,恐怕在报警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脱身了。第二,就找到一位两位嫌疑人,可能牵扯到的,最多又是一个外围人员,以他们手法,是让人拔橛子偷驴,他们只管卖了数钱,等捋清案情,恐怕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最关键的一点,就即便抓到今天所有的贼,恐怕我们还是找不到任何赃物证据。”申令辰道。   这句听得林其钊抚着前额了,他使劲地揉着太阳穴,想着破解之道,而为难的地方在于,恐怕连今天的贼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抓到的,更别说躲在幕后的那些人了。   “这就是高明的地方,两年前的案子,只能由今天这些贼来背了,而且我敢说,就今天的案子,恐怕也会是设计精致,无懈可击……选在雨天作案,呵呵,一把伞就解决问题了,可以从容地逃走,只要这些人没有全部落网,那他们就永远是安全的,即便这些人之中落网,也会像潘双龙一样,所知不多,成为弃子……告诉我,并案的细节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电路上缚酸性溶液瓶子?”   林其钊点点头道着:“对,破坏电路和两年前的案子,完全相同。”   “这就是了,如果他们完全不动,我还真没有办法,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动了,呵呵,最高明的地方,将会成为他们最愚蠢的破绽,更何况,他们无知无觉的吞下了线人这剂毒药。”申令辰笑了,接案以来,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开心过。   “一个线人,作用会有多大?”林其钊不相信地道。   申令辰默默递着手机,摁了解码,让林其钊看,几页翻过,林其钊面色大变,惊讶道着:“陕省传销大案的红色线人?我研究过这个案子,他们在海关抓到了主谋。”   “那,你的兴趣来了吧?作用你觉得会小吗?”申令辰笑了。   林其钊想了想,狐疑道着:“可是……如你所讲,他恐怕现在已经背上了案子,这种情况下,他会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线人不管之于我们,还是之于罪犯,都是最危险的拍档,随时可能倒向另一边。”   话里,极不信任,申令辰道着:“所以我在等,等他的电话,破局的一点,现在要全部集中到他身上了,不管能在今天的案发现场找到什么东西,都是旁枝的线索,只有他,能带着我们找到真相。”   “可是,如果他选择逃走呢?现在这种情况,来见警察,比逃走,您不觉得更危险?”林其钊道。   这恐怕是申令辰唯一无法确定的事了,他为难地摩娑着下巴,半晌才道着:“如果他不来电话,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林其钊被问住了,略一思索便道着:“发通缉令,他最起码认识今天这窝贼。”   “那,这就是咱们当警察不同的地方。”申令辰笑了。   这一笑刺激到林其钊了,他奇怪问着:“那申副政委,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我会循私枉法,放他一马。”申令辰道,循私枉法说得轻描淡写,看样子这种事让他做起来,好像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林其钊皱着眉头,无法接受了,申令辰瞥着他反问着:“我再问你,一个主动犯罪、和一个被动犯罪,能走到这样的位置,那一种更难?”   当然是被动的最难,恰恰最难意味着,这种人的素质可能比主动犯罪的还要高,当警察或者当犯罪,纯粹的一种身份不难,难的是这种脚踏两只船的人,能走到最后的,恐怕屈指可数了。   “我明白了,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林其钊默默问。   “不知道。”申令辰摇摇头,这个不确定的变数他无从揣度,不过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补充道:“他比我的眼光独到,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逃亡的路上,或者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正和我们一样,正纠结着,是该向前,还是该回头……等多久,取决于他。”   林其钊表情放缓了,慢慢道着:“我和您一起等。”   “那吃饭吧,来验证一下,我们正义的程序,是不是能够找到这拔李代桃僵的贼。”申令辰动筷了,不再多说,林其钊也动了,不过他食不甘味,饭间,不断有信息发来,不断有电话打来,走出案发最初的慌于应付,到中午以后,渐渐明皙了。   被捕的两位,一位叫王长水,居然是小区物业上的人;另一位叫许东东,小富二代,就住在本小区,两人交待是早晨见到路边扔的东西,临时起意捡走的。其中一位还去找人做了个鉴定,一发现是真货,便风驰电掣溜走想据为己有,结果……被几路围捕的警察抓回来了。   直到案发五小时以后,从现场的采集的痕迹、监控,依然无法发现,真正的盗窃嫌疑人是谁。走得最快的还数林其钊调去参案的部下,他们分析出了,应该是以伞为掩护,步行进入小区实施盗窃的,失窃的东西总重量超过两百公斤,总体积相当于现场遗留的袋子六到七个容积,那么关键点就在转移赃物了。   据此,这个高科技武装的团队,找到了数个疑似的对象:骑电单车的。   这类高档小区电单车不算多,可也不少,物业上清洁、花工、电工再加上给这里富户服务的保姆、小时工,不是个小数目。只有这种方式最不起眼,案发前后出入的车辆,尚未找到可疑的,只有三辆电单车后座鼓鼓囊囊的,非常疑似。这个小区的电单车本身就不多,都没有查到这三辆电单车是怎么进去的。   这张图片发在林其钊的手机,现在申令辰的眼前,侧面照,人裹在雨衣里严严实实的,后座被雨衣遮盖着,明显鼓着一大包东西,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小区。   “瞧,多简单的方式,这和线路上缚溶液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错不了,就是他们……你可以找一下,进入的时候是打伞,偷东西和接应的是两拔,那在某个监控的死角,他们应该扔掉伞,换上了雨衣,小区应该能找到被遗弃的伞……再往下想,转移后,应该很快遗弃雨衣、车,那在离作案现场不远的地方,应该能找到这些东西……再往下,恐怕就找不到了。”申令辰道。   这个判断被林其钊传回去,很快验证了,驻守小区的警员,找到了三把伞,比对监控里的影像,持三把伞的人,都在作案时间,分两个方向进入本小区的,可惜的是,无法看到伞下的面孔究竟是谁。   又过了两小时,找到了一辆被遗弃的电单车,估计是雨太大,还没有来得及被偷走,就遗弃在离案发现场不到九公里的滨江路口,上面还盖着雨衣,数队排查的警员推进到这里就寸步难进了。   雨越来越大,市气象台发布的大雨警报,全市多处路段积水,被堵、被淹的车辆不计其数,糟糕的天气加上糟糕的城建,成为警务无法逾越的障碍……   第117章 大勇若怯   自车窗向外望去,天地一线,雨如瓢泼,试图假寐睡去的小木,意外地越来越清醒了,就像他每次买醉一样,往往想喝醉每每都不能如愿,越醉,涌上心头的旧事越多。   很多很多,小时候的旧事,那个标新立异,总是纵情释放逆反的年龄,一群坏小孩蹲在学校的公厕里,商量着打架、偷东西、调戏那个女老师,那时候不害怕,出了事有家长顶着。   后来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心里的底线被一点点拉低,第一次去嫖、第一次学着抽、直到慢慢吃喝嫖赌都业精于勤了,那时候也不怕,出了事有家长的钱顶着。   每一次犯错心里都有点忐忑,犯的久了,仿佛犯错就是为了追求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一样,让他从另类的事情里找到那么点存在感。可现在,他发现感觉变了,最刺激的体验之后,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那是他从书本上很熟悉的东西,违法、量刑、以及深牢大狱里漫长的岁月,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次涉案,会让他在里面蹲多长的时间。   是的,他看清了这个组织控制人员的方式,恐惧和死亡的威胁,让你自然而然死心踏地地往前走,和所有的团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做得更精妙了一点而已。   是往前走?还是回头?   似乎往前走的胜率更大一点,手里就攒着几十万报酬,还有这些当线人的日子刻意捞来的,足够他开始新的生活了,他甚至想过,再给美国的学校联系一下,只要对方发出邀请函,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国,继续他的学业……机率真的很大,那个大巧不工的作案模式,恐怕到现在,警察连嫌疑人是谁也找不到。而他这个线人,那怕就回头,也说不清,操纵这起盗窃案的幕后,究竟姓甚名谁。   可就这么走了?   他又放不下了,他在怀念和乐子、和管管、和那几位狐朋狗友吆五喝六的无聊日子;又有点怀念和父亲斗智斗勇的日子;甚至怀念和大葫芦二葫芦一起带人敲诈勒索点小钱的幸福时光,那些个无伤大雅、只够得着治拘的无赖行径,既好玩好刺激,恐怕这一走之后,将要和他们永别了。   放得下吗?   他在犹豫、在徘徊、车走西郊的时候,他的心蓦地被刺了一下,不经意地忆起来,那个烟雨凄迷的日子,他伏在申令辰的背后,那位一步一步背着他下山的警察,他其实一眼就看穿了,这位警察和秃蛋一样,是个可怜的理想主义者,所不同的,可能比秃蛋更差一点,差到无法被他身处的体制的包容。   警察和罪犯有一个共同点,每每他们身上与身份相悖的地方,恰恰就是这个人的闪光点,这叫坏人的善举、好人的恶迹,都是要命的,很不幸,申令辰身上有,而那些坏人身上的,他却没有机会再发现了。   ……   “每个人总会在彷徨、迷茫、无助、甚至堕落中呆上很久很久一段时间,很多人都会迷失自我,这个与职业无关。”   “猜对了。我和你一样,正在努力走出来。”   “傻孩子,要是妈妈能看见,能放心吗?来,我背你……听话,否则我揍你啊……”   “木啊,听我的话,先去医院……然后我带着你找你爸去,他要是不管,我抽他俩大嘴巴去,你放心,我一定安安全全把你送回家……对不起,我今天才发现我很混蛋,骗你和你爸一刀两断,去当线人……为此我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看到了你心理的弱点……”   “那不是弱点,那是你的闪光点,其实你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你父亲和另外的女人重组家庭,而把你撇过一边……想开点啊,往往都是最亲的人,受伤最深,你要真有点三长两短,我相信,最难过的应该是父亲……”   ……   小木意外地,记得清每一句申令辰说的话,或许是那个心情最低落的时候遇到了他,所以对一切他格外地在意,此时念及,不知为何,让他眼睛和鼻子,都泛起一种酸酸的感觉,眼前总是晃着,申令辰在他母亲墓前鞠躬、然后背着他,一步一步下山的情形。   他知道,这位老警已经在他心中,种了一棵善因的种子,而且种在他心上最软的地方,他无法遏制,那棵种子在适时的时候,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会如此地疯狂生长。   “师傅……我的哮喘病犯了,让我下车……下一站。”   小木弱弱地说道,声音里是如此地疲惫,他睁开了眼睛,从挣扎中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里,似乎还有一个投影,是戎武给他看过的,一个装着人的木箱,被蒙面的人抬到舷上,轰然推向黑色的海中。   其实我的情绪是被恐惧控制了。前怕坐牢后怕死,这个其实只是危险和更危险的两种选择而已,没有逃避的余地。   他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明悟,把紧紧握在手里的钱箱慢慢放开了……   ……   滨海,刑事侦查局。   直属局办罪案信息中心,从全市抽调来的刑侦好手齐聚一堂,要全力攻关这起猝发的金额特别巨大的盗窃案了。   被捕的两名嫌疑人还在审讯,不过越来越清楚的表明,两人就是见财起意,以他们的职业和履历判断,应该没有撬开三道门的技术。   保安还在询问,可在雨中,要让他们一一回忆起那几位打伞人的长相,可比登天还难啊,大家都羡慕每每出入的豪车靓女,谁会注意那些不相干的面孔。   偏偏天公又不作美,午后开始,各行动组的车辆,不是被堵在路上,就是陷在水中,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又在爆料了,拍了张街上划船的照片哗众取宠,由于新闻刻意管制的原因,这起大案还没有扩散,被猝来的降雨转移视线了。   下午十五时,省厅直属特遣小组参案人员回溯了一份作案模式,与此同时,王子华专案组提出了并案的可能。郑局召集刑警各大队好手讨论,不过最大的难题不是案子,反而是天气。   十五时三十分,市局、省厅两方来人督导,此案失主是港商,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为了避免造成恶劣影响,省厅严令:务必在七十二小时内侦破此案!   十六时,忙得焦头烂额的郑局,抽了休会的间隙,到了特遣组几位警员的工作间,第一句就是:“联系上林其钊了吗?”   “一直在联系啊。”有位警员道。   “那就让他赶快回来啊,还有申令辰,太自由散漫了。”郑局怒了。   “他们已经守到高速服务区了,正等着出发。”有位警员汇报。   “出什么发?人在哪呢……不对,都不知道嫌疑人是哪儿呢?”郑局火急火燎道着。   上前一询问,敢情是车开到了滨苏高速中间,可却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鬼,不过警员随后递上了信息让他瞠目了,手机上回传的。中午时分,回传的消息是,举报人有问题,可能是同伙;之后信息是:嫌疑人目标错误。再之后信息是:查找小区是否有被丢弃的伞。再往后,就是查丢弃的电单车和雨衣了。   看看时间轴,几乎就是整个案情推进的预先指挥,郑局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头儿就像多长了一只眼睛一样,比在现场还看得清楚。”一位警员道。   另一位补充着:“就和昨天申副政委一样,似乎得到了某种提示,能准确地猜到每一个进展点。”   对了,线人……郑克功心神一凛,眼睛瞪圆了,心里暗骂一句:不会是保密协议保了个贼吧?   恐怕很有可能,唯物主义者谁会相信猜测那套鬼话,这话他没敢说,直道着:“好,你们这儿的电话直接接到会场,有任何进展,马上汇报……做好他们前方的技术支撑,指挥权限,会马上调给林其钊。”   他匆匆走了,连那些警员的敬礼也忘记还了个礼了……   ……   “家里乱套了,老郑把指挥权都扔给我了……呵呵,规格不低啊,能调动五个大队的警力。”   林其钊把手机递给申令辰,像是自嘲一样笑着,这个时候的指挥权是烫手的山芋,谁接手,恐怕谁就要有领导责任了。   “老郑是个滑头,不过好歹算个好人。”申令辰评价了一句,翻查着手机。   林其钊看了一眼,两车泊在服务区,是个三市交界地,向东直达滨海、向南到金湖、向西到苏杭,方向有多个选择,而目标,却无从选择,自上午开始,他们一行已经无所事事数小时了,后车的数人,恐怕都快睡着了。   “他会来电吗?”林其钊又一次问同样的问题。   “不知道。”申令辰又一次给了同样的回答。   方向皆系于一人,一个特殊的人,这数小时,唯一做到的事,就是把这个红色线人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很多不知道的故事,申令辰讲给他听了,他甚至电话通到了陕省公安厅,找到了传销案的当事人,又从那里知道了许多旧事。   “我对此依旧持怀疑态度。”林其钊道。   “理由呢?”申令辰手机递回去了。   “不受约束的性格成长是复杂而且多变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否则在传销团伙混不下去,在这种盗窃团伙,也混不起来,陕省一案,他是逼到不得不自保的位置,又有一位卧底跟着他……这一次,他是孤身一人,恐怕我们手里的线,根本牵不住他。”林其钊如是判断道。   恰恰击中了申令辰的担心,他吁了声道着:“他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在墓园见到他时,吓了我一跳,那次我本来准备结束了,可没想到,他自己却走进团伙里了……这起案子我没做什么,连王子华小区失窃案的作案模式,都是他猜出来的。我们是在实践中摸着石头过河,而他在美国学变态心理、司法与犯罪心理学,都是现成的案例、甚至可以接触到联邦监狱的嫌疑人,他有足够的机会去揣摩那些罪犯的心理。”   “对,这正是我要讲的,犯罪深层的动机在于控制欲和成就感,你看他之前的生活,一直在他父亲的阴影下,一直活得很衰,相反的是,在地下世界,他找到了一席之地,可以尽情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就像你说的,能指挥百把十号,在这种控制欲和成就感的驱动下,我很怀疑,他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林其钊道。   “应该是吧。”申令辰犹豫道。   犹豫被林其钊捕捉到了,他提醒着:“其实你也在怀疑,你之所以留下我,是因为你对他下不了手。”   申令辰蓦地侧头,复杂地看着林其钊,林其钊不容分辨道着:“你给定的时间吧,我们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我可以下令追捕他。”   “等等,再等等……我已经毁了他曾经的生活,难道再毁了他这个人?”申令辰摇头道。   “申政委,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只要他提供有力线索,完全可以按线人的待遇对待,你这样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他。”林其钊道。   “可你忘了,线人,本身就具备嫌疑人的特征,你在现场找到他的影像了吗?或者你在滨海找到他的踪迹了吗?他要是成心躲起来,我相信比一个嫌疑人要更难找,如果你见过他,会被他的眼光和判断吓住的,那双眼睛可以直视你心里。”申令辰道,他更担心,一个错误的举动,会把小木推向彻底的敌对面,那样的话,恐怕会多出一个极富破坏力的对手。   好像是这样,林其钊吧唧着嘴,也开始随着申令辰纠结了。   “等到天黑吧。”过了很久林其钊提醒道,他看看表,已经接近十七时了,他道着:“天黑如果没有动静,就开始全境发通缉令。”   申令辰盯着窗外的雨雾朦朦、无聊地看着车窗上水汇成溪,慢慢的暮色开始降临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响着林其钊的声音:“申副政委,我命令发通缉令了……”   是请示,申令辰选择了沉默,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林其钊拔通手机命令着:“现在注意,发布第一号通缉令、嫌疑人,木林深,男,26岁,各参案大队及各警务单位,把对此人的排查放到第一位置。发布名义:涉嫌敲诈勒索。”   命令发出,良久无语,林其钊看得出来,自己被留下恐怕也就是这个黑脸的角色,他小声劝慰着:“申副政委,您已经仁之义尽了,没必要坐视他自毁。”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申令辰道。   “那就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林其钊道。   这时候,申令辰的手机嗡声响起了,他一拿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了,他心狂跳着去接,一接,听到一声喂,申令辰面色突变,捂着听筒告诉林其钊:“快,别发通缉令。”   哦,林其钊兴奋了,凑上耳朵来听,申令辰问着:“你在哪儿?”   “刚回到苏杭。”小木的声音,依旧冷静。   “有什么消息,你失踪几天,找不到你。”申令辰道。   “老申,你就装吧,不知道就算了。”小木的声音。   申令辰笑了,笑着问:“滨海发生一件大案,作案手法很不错,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错,是我指挥的。”小木道。   林其钊惊得嘴一呼,牙把舌尖咬了,申令辰手直哆嗦,好半天才出声问:“有种,我真没看错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嫌疑人都有种。”   “定位这个手机号,给你个瞻仰的机会。”   小木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手机直接挂了。   “快走,时间不多了……通知后方,命令取消。”申令辰道着,一边通知追踪来电号码。   这边林其钊边开车边吼着:“什么什么?已经发出去了……取消,取消……没有原因……什么,进了系统没法取消,叫郑局接电话……”   车疾驰着,车里忙乱着,直奔信号锁定地:苏杭市吴山广场。   ……   自高速而下进市区,警灯嘶鸣着,连闯了数道红灯,用时三十八分钟,直奔吴山广场,苏杭这边的雨下得不大,接近目标时,天已经黑了。   在多大领导面前都不怵色的申令辰,此时就像新晋的警员一样,紧张、手抖,脸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有些年没有体验过这种刺激的情绪了,一个线人,终究成了一个大案的涉案人员,又是他一手泡制出来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接近时,让后车停下,申令辰关了警灯,在广场靠边停车时,情绪反而安定下来了,他看看后方发来了的定位,非常好找,就在广场中央的长椅上,雨中坐着一位身披雨衣的人,不用说,就是目标了,这个雨天、这个晚上,广场只有偶而走过的行色匆匆的人。   嗒声,两人几乎同时开门,申令辰停下了,道了句:“林处,还是我来吧,你不了解他。”   “一起吧,终究要面对,我对这个人的好奇,已经超出我的职业守则了。”林其钊道,佩服得不得了,真的,头回见到,敢这么干得多好的心理素质啊?不传消息先作案,作完了还这么大摇大摆回来,要是说不清道不明缘由,恐怕他得被关起来。   “随你吧,通缉令都发了,恐怕置身事外已经很难了。”申令辰道。   两人并行着,没有打伞,淋着雨,踱步走向那位穿雨衣的人。   近了,近了,申令辰的心跳加快了,他想不出,第一句话应该怎么问候。   近了,近了,传说中神奇的红色线人,一个从地下世界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传奇,林其钊居然有莫名的兴奋,这样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都值得尊重。   近了,近了,两人看到,那人在捂着手,在看手机,再近一点,在看手机上的股市曲线图,借着屏幕的亮光,定睛一看,申令辰如遭雷击。   林其钊也发现了,三十年许一位男子,明显不是小木,他愕然道:“我们被耍了?”   “不是……他。”申令辰愣了,沉声问着:“你是谁?”   “有眼无珠,你说我是谁。”小木道。   “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申令辰吓了一跳,是小木的声音,他一躬身,仔仔细细看看,隐约有点像,可差异太大了,年龄徒然老了十几岁,像个中年人了,林其钊好奇问着:“是他?”   申令辰点点头,小木这时候才摁着手机,装进了口袋,抬眼看看两人道着:“他是谁?”   “认识一下,林其钊,久闻您的大名。”林其钊友好地伸着手。   “对不起,不认识的人我一般信不过。”小木没理会,站起身,提着个箱子递给申令辰,申令辰愕然问着:“什么?”   “盗窃古玩的报酬,五十万,路费花了点,都给你了。”小木道,申令辰随即问着:“几个人?都是谁?”   “加上我五个人,锁子、主板、青头、蓝妮,四男一女,两个开锁、三个接应,接应里有位化妆高手,那,我这张脸就是了,我们五个是拔橛子偷驴的,作案的时候,聂奇峰应该在背后有策应……我就告诉你,你能找得到吗?”小木反问着。   两人被噎住了,刚才对面都差点错过,这化妆太有过匪夷所思了,小木见两人没音,又补充了句:“指挥的是聂奇峰,人都是他招募回来的,现在他应该已经溜了。”   “就这么多?”林其钊愕然问,说了等于没说。   “已经不错了,你还想知道多少。”小木道,起身要走,林其钊直接拦住了,道着:“对不起,你暂且不能走,得配合我们把这个案子拿下来。”   “你刚知道这案子几天啊?就大言不惭拿下来,你拿给我看看?”小木反诘着,一下把林其钊被问别扭了,申令辰赶紧拦着林其钊,然后小吊儿郎当,就那么走了。   林其钊可急了,小声道着:“申副政委,这事您别开玩笑啊,怎么敢让他走了。”   申令辰攒着林其钊的胳膊道着:“林处,是你在开玩笑啊,我都认他当师傅了,你对我毕恭毕敬,居然敢和他说讲话不客气……你别急,他没地方去。”   确实没地方,出事了,要么安生乘贼船下水,要么凿沉贼船上岸,难得还有别的选择?   果不其然,小木的去向是警车,他大摇大摆上了警车,坐在驾驶的位置,两人心里一喜,快步上来了,坐进车里,小木一伸手,接着钥匙,呜声发动,飞速驶离。   “嗨、嗨……这是去哪儿?”申令辰不解地问。   “抓人,找赃。妈的,我得用自己的方式来。”小木道着:“今晚过后,咱们扯平了啊。”   “稍等一下,木先生。”林其钊说话客气了,他征询着:“我们队伍还没跟上来,警力调配还需要点时间。”   “呵呵,谁说要用你们的队伍?”小木笑道:“你的队伍也就有杆枪,我的队伍除了没枪,可什么都有。”   行驶中,小木的手机响了,他果真是指挥抓人,在电话上剽悍地命令着:堵住,别让他跑喽!   抓谁呢这是?   申令辰和林其钊相顾失色,这线人,比警察的还剽悍,开着警车,拉着警报,在苏杭街上疾驰,究竟想干什么,两人一时半会竟然一点都跟不上思路……   第118章 越界追捕   其实连大葫芦也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消失的木哥,又突然出现,一出现就突然下了个抓人的命令,抓的还是自己人,贾宝石和黄金宝,说这俩货吃里扒外,先摁住了再说,虽然有所怀疑,但对于已经盲从于小木的葫芦兄弟,那执行力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二葫芦带人摁了贾宝石、大葫芦带人堵了黄金宝家的店,这一次可是来势汹汹,足足几十号人堆在黄金宝家的店里,虎视眈眈地,一言不发地,饶是黄金宝也算个混久了的人物,也被这阵势吓得发怵。   四个店员早吓得噤若寒蝉了,不时有痞子瞄着女店员,那姑娘快吓得小便失禁,幸亏这段时间纪律加强了,否则早动手动脚调戏了,连店员一共五个人,都被搜了手机、钱包,黄金宝不时地瞄着桌上的手机,表情有点惊惧,好话说过一蒌了,邪了,大葫芦就是不买账。   “大葫芦,你这啥意思,缺钱言语一声,要多少?”黄金宝又开始了。   大葫芦表情一狰狞道着:“你一看老子就是缺心眼,能是缺钱的么?”   “就是,胡哥现在是街道办收费员。”有位属下拍马屁道。   大葫芦拍胸脯力证着:“临时的,呵呵,临时的也是国家工作人员啊,别动,再动小心我抽你孙子啊。”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黄金宝算是郁闷了,这群盲流来了这么个流氓招数,搜身、关门,人摞人挤着,你还就是毫无办法,偏偏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问这个,大葫芦挠后脑勺了,明显他也不知道啊。   黄金宝借机道着:“要不电话给我,我给瘸哥打个电话?”   “放屁,警察都不知道瘸哥在那儿呢?你能知道?”大葫芦道。   “我真知道,不信给我。”黄金宝道。   “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啊,还特么想糊弄老子。”大葫芦不听指挥了,直接扇了黄金宝一巴掌。   黄金宝哭笑不得地道着:“好好,我不要手机,我就想知道,什么意思,想干什么,你得告诉我啊。”   叭,又是一巴掌,大葫芦悻然道着:“明显老子不知道,你不难为我么?兄弟们,弄点东西把他嘴塞上,屁话这么多。”   几个痞子奔上来,玩具里的橡皮泥,和了一团,直接把黄金宝嘴给糊上了,大葫芦却是躲到一边,偷偷地给小木打电话,就一句话:“哥,这是干啥呢?你又学会绑架了……哎,这活不错,我看这小子挺有钱的……”   ……   放下电话的小木思忖了片刻,直装起手机下车了,申令辰跟着下来,林其钊也下来了,一下车小木不走了,看着林其钊,申令辰回头一下子明白了,指着林其钊道着:“快,把警服脱了。”   哦,明白了!林其钊赶紧把短袖警服一脱,可一脱没衣服了,夏天只穿一件单衬,他急步奔到后面,拍着车窗,看属下里一位穿便装的,不容分说,要了就走,接着让人把两辆警车也全部开走了。   此时已经回到了仓基村老巢,被封的ktv,老瘸走后已经没人经营,小木带着两人从小胡同往里走,申令辰追问着:“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急于把我撵出苏杭,应该是有什么秘密藏着,马寡妇、丧毛、老瘸都是猝然出事,警察追这么紧,你说秘密是什么?”小木问。   “赃物?”申令辰脱口而出。   “对,应该有个藏赃的地方,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出手的,肯定也舍不得扔了,也更怕我把这些刨出来。”小木道。   “别南辕北辙了,现在主要是找王子华一案的嫌疑人。”林其钊小声提醒道。   “你要找那个,才是南辕北辙,这个网你得找到线头才能撕开。”小木道,领着两人进了院子,黑咕隆冬走了几步,进了一层,有十几个人的队伍围着一位,二葫芦奔上来了,亲热地问着:“哥,你咋样了?到去哪儿?啊,你脸咋了?”   没擦净化妆,这时候小木顾不上了,愤怒道着:“化妆回来的,特么滴,差点被警察抓住。”   余众一听,马屁迸了一片,木哥这么神勇的,警察算个屁,这群贼窝里,看得林其钊和申令辰哭笑不得,再看小木,已经完完全全具备一个地下世界小头目的气质了。   被抓的贾宝石,也算是一起混的,小木进来时,他就萎靡了,二葫芦这脑筋都反应过来了,踹了他一脚问着:“宝石,你王八蛋是不是干亏心事了?”   “哥,我……”贾宝石欲言又止了。   “宝石,你可真不够意思啊。”小木附身道着:“瘸哥出事,兄弟们在滨海辛辛苦苦弄点钱,都没忘你吃你喝的,不能你回头就把我们都卖了吧?我问你,我们被抓那天晚上,可就你知道我在哪儿吃饭啊……你告诉谁了?”   “我……”贾宝石一下子噎住了。   一听这个二葫芦怒了,一捋袖子,拳打脚踹骂着,我艹,原来是你,知道老子被一帮警察摁着怎么揍的?兄弟们,都上。   劈里叭拉连打带跺,效果立竿见影,贾宝石抱着头喊着:“呀呀呀……别打了,我只告诉狗哥了,没告诉警察……呀呀,别打了……狗哥和瘸哥也是兄弟啊……”   小木分开出手的众人,制止了进一步刑讯,蹲下来问着:“狗哥给你一月多少钱?”   “两千。”   “都问些什么?”   “就是咱们干什么,能挣多少,有多少人都谁……哎呀……别打。”   “他还和谁有来往?”   “我不知道……哎呀,知道知道,王葱头,大龙井……”   这讯问,像江湖切口,申令辰和林其钊算是看不懂了,不过不得不叹服地下世界的效率,几分钟就把消息挖了个干净,宝石、葱头、大龙井,都是黄金宝,也就是狗哥的亲信,这个团伙有啥消息,基本瞒不住那一位。   这是条藏在暗处的线!   申令辰突然明白了,马寡妇、丧毛毕竟是明面上的生意,他肯定需要暗处这么一条线帮他转运、出手赃物,说不定这条线和上面还有联系,一念此处,他没来由地兴奋了。   “老二,去把葱头和龙井弄起来,宝石,你跟着我。”小木道着,众痞一哄而散,二葫芦刚出来又折回来了,上上下下看看林其钊和申令辰,申令辰正为难怎么解释时,小木替他解释了:“收了俩小弟。”   “太老了,不管用,哥你什么眼神啊。”二葫芦明显不满意了。   小木严肃地告诉他:“有眼力,居然看出他们不管用了……用两天,回头打发走,快去吧。”   “哎。”二葫芦领命而去。   这时候,就剩下一个被揍得惨兮兮的贾宝石了,他乖乖站起来,揉着身上,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小木一眼,申令辰给小木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带着这个人颇是不便,可放了,似乎又怕有嘴漏之嫌。   小木可有小木的方式,他站到贾宝石面前,端着小伙的下巴看看,唉声叹气了一句道着:“宝石啊,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瓜啊,我被人抓走,可差点被扔海里……在厨师学校,也是你通知他们吧?”   “不是,那不是我,红姐和瘸哥一直就不错,我跟大龙井跟过车。”贾宝石道着。   “那你也不该这样啊……算了,都过去了。”小木说着,口一松,宝石脸色一下子松了,谁可想小木一掏兜里,还有一摞钱,足足一万的样子,贾宝石眼睛一直,就听小木问着:“那华鹰物流出事那天,你一大早去那儿干什么了?不会是你把毛哥也卖了吧?”   “不是不是,我和大龙井去拉东西去了,在被窝里就被他们拉走了。”贾宝石赶紧否认着。   “真的,我怎么相信你?”小木问。   “真的,狗哥让去的。”贾宝石道。   “拉哪儿了?不会是藏黄金狗的地下室了吧?那可是毛哥的东西啊。”小木道。   “拉店里了。”贾宝石道。   “哦,拉店里了。”小木气一舒,心里暗喜了,一摞钱拍到贾宝石手里道着:“医药费,别说木爷不仗义,拿着钱滚蛋,一个月之内别让我看到你,今晚我要和黄金狗决战,敢通风报信,下次就得给你发丧葬费,滚吧。”   他拂袖而走,三个人刚出门,后头扑通一声,回头时,贾宝石长跪在地上,如丧考妣地哭着喊着:“哥,对不起……哥,谢谢你……哥,对不起……”   小木扭头带着两人走了,把这位懵然无知的混子,扔在伤心的当地。   上车、走人,这时候林其钊已经把小木奉为神明了,拉开车门把司机撵下来,请着小木上车,尔后他自己坐到后座,车启动时,他兴奋地问着:“看来,这应该是马玉兵和毛世平没有及时消化的赃物了。”   “肯定是,我说这些货怎么想方设法把我调出苏杭,是怕我把他们这个底给刨了。”小木道。   “谢谢你啊,小木。你还是回来了,我终究没有看错你。”申令辰道。   “少装了,到这份上了,我要不回来,你们该着发通缉令,找不着嫌疑人,就拿线人开刀,这是最直接的办法。”小木道。   “哪能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申令辰故意道,看了后面一眼,林其钊不敢吭声了。   却不料小木道着:“那你傻啊,发通缉令吧,这一步棋应该走,贾宝石说的话,你还听出什么来了?”   “泄密,行动之前泄密了,赃物被运走了。”申令辰道。   “今天作案的里面有生手,我估计他们没安好心,是准备转移视线,让这些天南海北的新手替他们背黑锅。”小木道。   “应该是这样,有人在你们背后拍了照片,而且把检古玩的几位举报了,在作案地的地下车库,破坏电路的方式,和两年前手法一致。”林其钊提醒道。   “那就更应该发通缉令了,发吧。”小木道。   “这个合适吗?”林其钊这时候,反而不好意思了。   “发吧,缓兵之计,有人会喜欢看到的。”申令辰道。   “对了,可以以通缉的名义,把我那亲爸后妈都被关起来,最好隔离起来。”小木道。   “啊?”林其钊吓一跳。   “照办!”申令辰不容分说道,他听明白了,这是表达爱的另一种方式。   一路安排,风驰电掣,直奔目标地……   ……   到地方时,已经换成了民用车,是在半路临时征用的,下车小木带着两人,雄纠纠地进商贸街门口的店面,一开门,哇哦,吓了申令辰一跳,几十人的队伍,都窝在店里,齐齐鞠躬道着:木哥回来了。   这场面也吓了林其钊一跳,浓浓的古惑仔加黑涩会风格,怎么看怎么剽悍啊。   小木点头示意着,一群从流莺游击队就开始跟着的混子,共同的找钱经历已经把所有人紧紧绑在一起了,他进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直通柜台后席地而坐的黄金宝。   这家伙被糊了一嘴五颜六色的橡皮泥,一看小木来了,赶紧起身,却不料大葫芦摁住了,他急急吐着说着:“木……木哥,木爷……这是干嘛呢。”   “你说干嘛呢?我可诚心邀你共创文明城建事业,你可真不够意思,背后算计老子,害得老子被抓走了,差点回不来啊。”小木道着。   黄金宝懵了,明明被上级请走,怎么叫抓呢?他纳闷道着:“不能吧,您不是上位了吗?”   “可老子不想上位,就喜欢在这儿……我问你,是不是贾宝石告诉你我们吃饭的地方,然后你通知谁了?”小木问。   “我……”黄金宝一瞧阵势,喷出来变了:“没有啊?”   小木一摁手机,放了一段贾宝石的话,大葫芦一听就怒发冲冠了,现在一下子明白那天特么滴莫名其妙被抓是怎么回事了,抬腿就跺,咚咚把黄金宝跺得哭爹喊娘,大葫芦兀自气愤地道着:他妈的,原来是你,害得老子被警察揍了一顿。   申令辰和林其钊两个警察可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这几十号烂人队伍,就是调队警察也不好处理啊,现在唯今之计,只能靠这个地下世界的头目解决了。   “冤有头,债有主,老子事亲手解决……大葫芦,把人都带出去。”小木说着,找了根绳把黄金宝给捆住了,大葫芦有点担心,小木瞪了他一眼,这货老实,直接把众人轰出去,剩下的四个店员,老老实实靠着墙角,双手抱着头。   这时候小木开始了,附身问着黄金宝道着:“黄金狗,你说吧,咱们的恩怨怎么办?”   “咱们一家人啊,有什么恩怨,要不我打电话联系瘸哥,让他跟你说。”黄金宝不傻。   肯定不傻,知道的这么多,小木脸一拉道着:“问题是,这生意现在是我的了,我和瘸哥谈不着啊。”   要越位了,黄金宝小声道着:“兄弟,听我一句,那些人你惹不起。”   “也是。”小木笑着问着:“所以我得多捞底子再跑,听说丧毛藏的东西,都在你手里,分我一半,咱们一起远走高飞。”   “哎哟,你是为这个来的。”黄金宝吓得开始抽搐了,嘴唇哆嗦着道着:“木爷你命硬,我这小命难保啊?五哥的东西谁敢动啊……徐刚什么下场,我就不信你不清楚?”   “可要不听我的,你什么下场,我保证你不清楚……搜。”小木道,黄金宝吓怂了,要起身,又被小木狠狠一脚踩在膝上,吃痛在呻吟了。   很好找,货架后,地下室入口,撬了一把锁,拉开铁盖,申令辰和林其钊沿阶而下,在这个地下货仓里,成堆的玩具包装里,开了两个木架包装箱,然后惊喜就全部写在脸上了。   成包的手表、手串、奢侈品牌的包包,还有一样一样分门别类的玉器、饰品,又开一箱时,申令辰笑着道:“这些贼啊,连鞋也不放过。”   一箱子女鞋,林其钊看了眼道着:“名牌女鞋……他们是专偷行李和宝宅别墅,能拿走的都拿走,别小看这些鞋,一双得大几千块。”   “呵呵,这些毛贼可是遇上克星了。”申令辰笑到不可自制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建议暂且别用地方警力,这种根深蒂固的团伙,保不齐和咱们的人有联系,万一露出来,肯定惊动其他人。”林其钊道。   “你火速调一队人来……地方警力,我倒是有能用的,这儿得守死,而且得保密,我来办,你就守在这儿。”申令辰道,回身上楼,却见得小木正在折腾黄金宝,又捆了几绳,鞋子脱了,袜子拽了给塞嘴里了,惹了这个损货可没好下场。   勾手把小木过来,他附耳安排着,小木愕然道着:“让我守住这儿?你开玩笑吧,这么多人,万一让巡逻的看到,多麻烦。”   “没办法,滨海调人,需要一个多小时,我在地方调人,需要半个小时左右,而且不能泄密,要尽快进行突审。”申令辰道。   “行,那你快点。”小木送着他出门,申令辰上车即走,门口可有点为难了,檐下一大堆人,都等着呢,不好办啊,这可都是平时被警察撵得满地跑的,要知道在替警察办事,江湖木爷的威信,可要从此扫地了。   大葫芦凑上来了,问计着:“哥,咋弄?不能呆的时间太长了哈,万一巡逻看见,聚这么多人,又得撵咱们了。”   话音刚落,两辆闪着警灯的电车就来了,小木欲哭无泪道着:“尼马,乌鸦嘴……全部进店。”   偏偏乱中生乱,里面刚一放松,有混子不经意一看,猛喊着:“我艹,黄金狗跑了。”   “快,抓住。”小木急了,奔进去了,黄金宝被店员解了腿上的绳子,正往后面跑,小木急得操了把椅子呼声扔了过去,正中后背,黄金宝惨叫一声倒下了,那些店员吓得捂着脸尖叫,又被奔进来的混子淹没了。   “快快……把他们都推下去。”小木开着地下室的铁盖,把黄金宝以及几个店员,一古脑给推下去了,刚扣好盖子上了楔,混子队伍直往后退,有人喊着:哥,警察来了!   还半个小时,几分钟都没有坚持下来,巡逻警七人,看这里像是闹事了,几个人操着防暴棍,指着、叱喝着就奔店里来了……   第118章 越界追捕(2)   巡警这活不好干,特别是夜班的,你不知道能碰上多少站街的、抢包的、偷东西的以及干各式各样奇葩活动人等,这么多人闹哄着,就不会有好事。   当先一名带队的,雄纠纠奔着进来了,叱喝着:“站住,站住,干什么呢?”   “退后,退后……”又有巡警吓唬着外面的。   七八个结伴,胆量总是有的,边叱喝边进去了,不过一进门有点怵了,店里挤挤攘攘全是人脑袋,刚要摸步话,腰间一动,他回头时,只看到一只手影,然后……然后步话不翼而飞。余众有位看到了,吓了一跳,刚指着喊,咣一声,没电了。   此时最后一位巡警刚到门口,被外面的大葫芦使坏一推,进去了,咚声关上门了。   “兄弟们,你们曾经有多少回被这些条子追得满街乱蹿,你们和他们无怨无仇,我艹了,他们居然不给咱们活路……堵好了,一个也不准跑喽。”黑暗中,小木在鼓噪。   “嗷……有仇报仇。”   “我艹,撞天昏了。”   “喂喂喂……敢袭警?”   “你个临时工协警装个屁啊。”   “你属老鼠的,能看见老子是谁?”   战斗瞬间打响,都是街头混的,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顺手牵手以及反手牵猪的烂人,这算是针尖对麦芒了,一位想呼救的警员,步话随即被抢走了;又一位想掏手机的警员,蓦地觉得有很多只手伸进他口袋,等他有间隙去摸,别说手机,连钱包也不见了,一个照面,七八位巡警身上的反光条成了最明显的目标。几个人素质不错,轮了几棍,扫了数人,背靠背组成了战团。   一稳定,就怕冷静,一冷静,就怕人多势众的混子也输了胆子。   咣声,电来了,刚适应黑暗,一下子又被刺了一下,等睁眼,有人刷声朝围成一圈的巡警撒了一把百元大钞,然后众混子眼睛发亮,轰然冲破棍墙,奋不顾身地扑向钞票。   又有一个声音在煽风点火着:“兄弟们,大家看到了,团结就是力量、团结才有出路,只要我们团结起来,警察算个鸟……堵人墙,敢还手给我揍,出事木爷我担着……”   “嗷……我的我的……”   “听见没,木爷的事你敢管?”   “扒了他的警服,牛逼个鸟……”   又有木爷撑腰,又有满地钞票,这场面怕是谁也控制不住了,兴奋异常的混子们连抢带夺,把巡警挤了个严实,甭想反抗啊,棍被抢了,帽子被掀飞了,连衣服都抓扯了,几分钟的光景,地上的钱早飞了个干净,等人围成一圈再看,那七位巡警像被凌辱过了,衣衫不整的蹲了一圈,抱头,再不敢吭声了。   围着的混子里,数人手里拿着皮带,从巡警身上解下来的,都谑笑着看着被俘的巡警,这家伙,和警察对垒,可是头回赢哈,果真团结才有力量。   大葫芦可是吓坏了,以他混迹江湖n年的经验,今天这么作死,应该离死不远了,他悄悄凑到小木身边,两人躲在货架后,大葫芦问着:“哥,你是咋啦?不想活了?”   看看时间,才过十分钟,小木寻思着,小声道着:“错,老子是想牛逼活一回,难道你不敢?”   和大葫芦说话,得有特殊的逻辑,而小木肯定深谙这种逻辑的,一煽动,大葫芦梗着脖子道着:“有什么不敢?不就揍了他们一顿?大不了回头再被揍回来。”   “去,带几个人,把他们电瓶车开走,随便找个垃圾堆扔了。”小木教唆着,大葫芦没明白,小木一拽他附耳教着:“你和刘洋带上一批人走,把车开走,从外面锁上门,然后……一会儿办完事,我从后门走。”   “我明白了,就没人知道咱们在里头干坏事了,这么多人呢,明儿肯定找黄金狗的麻烦。”大葫芦恍然大悟道。   “瞧,你都会栽赃了……再教你个好办法,去找黄金狗老婆,告诉她黄金狗被警察抓了,让她赶紧跑。”小木出坏水了。   “啥意思?弄俩人把他老婆上了得了。”大葫芦恶狠狠地道,一箭之仇还没报呢。   “你日她一下有啥意思?等她跑时候,把她行李抢了,肯定有值钱东西。”小木道。   “哦!这办法太牛逼了……我去。”大葫芦兴奋了,叫了数人,出了商店,外面一锁,分乘着两辆电瓶巡逻车,大摇大摆走了。   此时,商店的灯蓦地暗了,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过亲眼目睹的郭伟、关毅青几位可是吓得不轻,就再怎么发挥想像力,也想像不出小木怎么可能成长到这种地步,而且七位巡警,一进去就如泥牛入海,再没消息了。   “应该是我们头儿亮身份了吧?”林其钊的属下,有位如是道着。   “快算了吧,敢亮警察的身份,会被揍成猪头的,没见刚才乱成那样。这形势警察说了可不算。”郭伟挖苦道。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另一位属下,纳闷道:“不对呀,申副政委进去,又出来怎么没事?”   “咱们头儿可还在里面呢?”   “不会出事吧?”   “别乱想了,等着接应吧。”   那两位肯定没法想通这种蹊跷的事,而郭伟和关毅青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为何,反而放宽心了……   ……   陈少阳是匆匆赶往五队的,被停职的日子,无非是借酒浇愁,突然接到了申令辰的电话,他是从酒场上直接来的,下出租车时,申令辰已经等在那儿了,陈少阳一敬礼道着:“申副政委,陈少阳报到。”   哦哟,满嘴酒气,申令辰扇了扇,很是不中意地道着:“你喝成这样?能干活吗?”   “喝成这样,能干活吗?”申令辰很是不中意地道。   陈少阳呵呵一笑道着:“我都被停职了,还干什么活啊?”   匆匆被叫来,陈少阳以为是重大案情,可看申令辰孤身单车的样子,明显不是,这点让他很失望,而且看申令辰的眼神都有点落寂。   同是职场沦落人,申令辰对这种感觉很是理解,他拍拍陈少阳的肩膀道着:“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就一个问题,我能相信你么?”   “政委,我个大老粗出身,没那么多心眼,我就这样,你爱信不信。”陈少阳道,不怎么客气,毕竟隔着两级呢。   “这么拽的样子,看来值得信任,我要告诉你的案情是,刚刚发现了丧毛、马寡妇的藏赃窝点,而且有可能我们自己人参与了,我需要人手、我需要审讯地,需要在水落石出之前,绝对保密,能做到吗?”申令辰表情严肃了,声音变冷。   这几句比一头雨水还让陈少阳清醒,他惊惧道着:“不可能吧?”   申令辰举起手机,把刚刚拍照的亮在陈少阳面前。   这比什么都有说服了,陈少阳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的精气神仿佛聚起来了,他使劲地抹了一把脸,一言不发,直奔五大队。   集合……他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着。   值班摁响了紧急动员警报,在看电视的起身就跑、在洗澡的来不及擦干,套上衣服就奔,还有刚躺下,二话不说,直接从二楼的滑竿蹭蹭往下溜。   退伍回来的,把军队作风带到警队里了,申令辰看着颇是满意,不到两分钟,在队的二十余名队员齐齐集合,标挺地直立在雨中,最后一位到的是值班员,敬礼问着:“陈队,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向刘队汇报吗?”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停职的队长,能带走队伍吗?陈少阳看了申令辰一眼,申令辰队前敬礼,朗声道着:“这是一次秘密任务,包括你陈队停职,都属于范畴,现在我宣布,即时起恢复陈少阳大队长的职务,所以在场人员,包括值班在内,全部出警……稍息,保密员,打开武器库!”   “陈队……这。”保管吓坏了,枪械的管理是重责,口头一句谁敢信,何况这个陈队长,又是出了名的愣头青。   “出事我负责;贻误警情,你负得起责吗?”陈少阳怒喝问道。   保管不敢吭声了,直奔武器库,两个人保管的枪弹是分离的,全队刑警领枪,上弹夹,分乘数辆警车,风驰电掣直奔商贸城玩具商店,沿路开始收缴通讯工具,个个如临大敌。   “政委,你们那边几个人?”车上陈少阳紧张地问。   “几十号人。”申令辰道。   “几十号人?还要我们帮忙?”陈少阳不信了。   “问题是,几十号人,都不是咱们的人啊。”申令辰道。   “啊?几十号……不是咱们的人?这城市有这么大的组织么?”陈少阳不信了。   “呵呵,还是有的。”申令辰笑而不语,他提前打着预防针道着:“一会儿千万别惊讶啊,只抓赃,不抓人,这堆赃,基本就把马玉兵、毛世平和何实钉死了,说不定背后还有更大的案情……快到了,和他们汇合。”   申令辰电话联系着,到了驻守的两车边上了,有位敲着车窗,车停下,钻进了车里,是郭伟,指着方向道着:“就在前面。”   “可前面……什么也没有啊?”陈少阳纳闷道。   “有的,两辆巡逻车,七个巡逻警,全被他们干翻了。”郭伟道。   “啊?到底……”   “师傅,没事,还好没露馅。”   “包围!”   来不及多说了,警车一泊,众警如临大敌,前后门加上窗户一围,拔枪在手,灯蓦地亮了,要撞门而进的被申令辰拦下了,申令辰在外面叫了声:“开门。”   门应声而开,众警持枪疾速奔入,枪指着商店中央数人,还有躲在门后的一位,他一顶,有人在喊着:“嗨、嗨、自己人,别走火。”   啊?怎么回事,陈少阳看看地上几位,被绑着手脚,封着口,瞧瞧服装怎么像自己人呢?有个唔唔要说话的,他撕了封嘴条,那位急切喊着:“陈队,他们抢警车,还把我们警械全收走了……好多人。”   “你认识我?”陈少阳愣了。   “是啊,我是商贸区治安大队的,我见过您……他他他……他是带头的。”那位嚷着,脸朝向小木,小木捂着脸道着:“不好栽赃陷害好不好,你又不认识我。”   “啊?陈队……他,他……他是……”又一位刑警惊恐道,这他妈不是上回去抓,没抓到了涉黑分子木林深么。   “郭伟,把他扣上,带走。”申令辰故意道着,郭伟拉着捂着脸的小木,兜头一盖脸,拽着走了。   好像不对劲,这个涉黑人员,这么老实?那些袭警的人呢?申令辰可不容地上的人分辨,指指他们安排着:“重大案情,随后再解释……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全部守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陈队,布置警戒。”   陈少阳安排几句,跟着申令辰的步子,到了货架后,拉开盖子,哦哟,下面还窝了一堆人,两人跳下去,林其钊早等得不耐烦了,无语道着:“你们可来了,外面那位可是折腾得够呛。”   陈少阳却是奔向赃物箱子,三箱东西一看,所有的心结全打开了,长舒一口气,回头直向申令辰作揖:“谢谢政委……谢谢。”   “这是干什么?”申令辰笑道。   “这些东西要一起重见天日了,我也能重见天日了,谢谢。”陈少阳又是深深一鞠躬,那怕同行,肯把这种功劳让给你的也难寻其人。   “先别急,事还多呢,不能这么便宜你。”申令辰道。   “下命令吧,那怕就当最后一天警察了,我也不会丢脸。”陈少阳道。   “这个人……带走,马上突审。你在这儿等着和滨海来人汇合。”申令辰慎重地道,林其钊把手机交到他手道着:“从现在起,你只接受省厅刑事侦查处的直接指挥,我是省厅特训处林其钊。”   “哦,我听说过您……是,坚决完成任务。”陈少阳受宠若惊地,紧张敬礼道。   黄金宝被蒙着头带上车了,分出了五位刑警护卫,一行车疾速走后,这里又恢复的宁静,灯暗里,暗影里沿窗都是刑警驻守,外面的车藏大院里了,这值班的都被锁起来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陈少阳按着林其钊的指挥,开始审这几位店员了。   黑暗里,远远地有几个脑袋钻出来,看着车走远了,这才沿着墙根飞奔。   痞甲边跑边说着:“坏了,木哥给抓了。”   痞乙讲:“木哥真尼马仗义,让咱们走,他把事全担了。”   “我咋觉得不对劲呢,以往警察抓人都是比赶集都热闹,今天也太冷清了。”痞甲又道。   “快跑吧,下这么大雨,谁尼玛看这热闹,有病呢。”痞乙道。   两人飞奔出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急急给大葫芦、二葫芦汇报了:“胡哥,恭喜您大哥位置坐实了,木爷又被警察带走了,估计回不来了。”   ……   车上,小木和郭伟、申令辰、林其钊同乘一车,走出不远,小木回头看了眼道着:“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这么个小角色。”   “哟,听您说,还有大角色?”申令辰好奇问。   小木没接茬,反问着:“我的事办了么?”   “办了么,林处?”申令辰问。   林其钊拔着电话,让对方汇报,然后滨海方面传回来了一段视频,林其钊接收到了,递给了小木道着:“已经接走了,那个……你继母好像孕期反应挺重,都直接接到华侨私立医院了,那儿有四个组,每组三位警员护守,您放心,绝对安全。”   小木像是没听到,看着几秒钟的视频,肚子很大的后妈躺在床上,父亲正坐在一边,喜色一脸的看着,这段视频应该是偷偷拍到的,小木手颤了几下,把手机还回去了,随口道着:“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还有,对你的通缉令已经发往全境,这个时间,有值班的所有警务都应该收到了。”林其钊道。   郭伟心里喀噔一声,却不料又听到了小木说:“谢谢!”   还要说时,申令辰伸着手,在黑暗中轻轻触了触林其钊,示意他别讲话,让小木冷静地片刻,申令辰轻声道着:“你父亲很关心你的,你失去消息后,我和张政委专程去了一趟……看得出,他和你一样,可能关心的方式,不为外人道罢了。”   “很快就会被新的关心取代的。”小木淡淡道了句,已经不像初离家时那么迷茫,他问着:“你们准备多长时间审下来?”   “这个……得点时间吧,涉案这么重大。”申令辰道。   “别说我讲难听话,时间不会很多,一知道消息,这条线就会被切断。”小木道。   “那依你看……哦对了,你刚才讲的意思是,还有大角色?”申令辰问。   “对,不过不肯定,是有可能……有可能抓到今天作案的那个锁匠。”小木道。   “在哪儿?”林其钊和申令辰一下兴奋过头了,异口同声问,申令辰马上省得了,直道着:“这个人比黄金宝还重要,你怎么才说?”   “注意,我说是可能……是这么回事,这个人非常猥琐,看着女人嘴里能直接流哈喇子,那种眼光是极度饥渴,而且人又巨丑……看得出,这家伙是对性方面有过人需求,而又无法满足的那类。”小木道,回忆着锁子的形象。   可这形象把两位大员听愣了,啥意思?大部分男人还不这样,林其钊问着:“你是讲行为习惯?可没名没姓怎么找人,而且……你们又化妆了。”   “这几天我给了他很多暗示。”   “什么暗示?”   “暗示他,苏杭这儿的美女多、服务好、反正就奶白胸大那一套呗,而且我感觉他有点性怪僻……可能喜欢群交,我告诉他双胞胎、多胞胎时,他直接就流口水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   “我说政委,你怎么这么笨呢,就是暗示他,苏杭这儿很好找嫖的好去处呗。”   “可苏杭这么大?怎么抓?又化妆了。”   “呵呵,他化妆时候我做了点手脚,把他剃成光头了,很好找……他只要摁捺不住来这里,差不多就能逮着。”   小木说得见猎心喜,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偷着乐的那种表情,林其钊思忖着,这种事毕竟是有难度的,那些娱乐场所,可不是捉襟见肘的警力能控制住的,他道着:“这个难度不小,要没有准确地方,真不好抓。”   “呵呵,林处,这个你就不懂了,小木找其他人有难度,要找个嫖客,那太容易了。”申令辰笑着道。   林其钊一拍脑袋道着:“哦,我明白了,木先生原来是拉……”   后面及时刹住车了,郭伟却是已经笑出来了,都怕尴尬,没敢提及这事,可不料最看得开反而是小木了,他笑着道:“拉皮条的……呵呵,原来是嫖客和小姐之间的中间人,现在是警察和坏蛋之间的中间人,其实区别不大啊,老申、那什么处长,你得给我点好处,否则接下去的动力没有啊。”   “对,有条件您可以提。”林其钊道。   “条件不高,给笔奖金,然后把我护照办好,我要出国。”小木道,后路已经想好了,恐怕是把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扔在身后。   静默了片刻,林其钊看看申令辰,点点头道:“没问题!”   “希望你们遵守诺言,其实聂奇峰和戎武这一伙,信用是相当高的,为人仗义、给钱麻利,出卖他们和你们合作,我实在是于心有愧啊。”小木道,这话说得很严肃,一点也不像吊儿郎当的玩笑话,说完他仰头靠着椅背,搁那儿唉声叹气,像所托非人一般。   申令辰黑暗中轻轻触了触林其钊,让他别说话了,他生怕这个情绪极不稳定的货色撂挑子就不好劝了。   一路无话,直驶回五大队,廊灯齐开,人带进来,审讯室铁门关上了,一个旨在撕开一个地下组织大网的破袭行动,自黄金宝这里,正式拉开帏幕了……   第119章 越界追捕(3)   “太神奇了!”   关毅青、郭伟,以及林其钊手下带来的两位,在不到十分钟内,齐齐被小木征服了。   方式很另类,指画。用手指、指甲等不同硬度、不同角度,在电脑触摸屏上画肖像,再辅之以手触笔的修改和增删,会描绘出一张活灵活现的肖像,整个过程用时极短,恐怕排上一打警中的描蓦师也赶不上他一半的速度。   “他是谁呀?”有位深谙这种作画难度的警员,小声问郭伟。   郭伟笑笑道:“不认识,而且最好别认识。”   本来开个玩笑,却不料那位如临深渊凛然道着:“明白了,应该是特勤,咱们的同志。”   噗……关毅青没忍住,一咬下嘴唇,继续没忍住,郭伟脚碰碰她,让她忍着,她不好意思笑笑,使劲屏住这声要爆出来的笑声了。   可也奇怪了,平时孰无正形的小木,正画画时,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投入,他一手拿笔、一手作画,闪着荧光的屏幕,一幕一幕,被他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嫌疑人的肖像,面对着每一个肖像,他笑着,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一样。   又一副画出来了,一个极其猥琐的光头,暴牙、凸嘴、鼻上生粉刺、腮上生疙瘩,那维妙维肖的丑容,还真把在座的吓了一跳,有位警员脱口而出道着:“有长这么奇葩的人吗?”   “有,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小木道着,缩手成爪,一摸屏幕,四个人的肖像,每人或两副、或三副,未化妆前和化妆后的对比,差异很大,他像完成了一件浩大工程一样长舒一个懒腰道着:“查吧,瘦的叫主板,广东籍;猥琐的叫锁子,长成他这样籍贯不重要,很好查;女的叫蓝妮,云南籍;还有这个青头,在苏杭混过,派出所就应该有案底……四个人,应该都能查到案底。”   一位和滨海专案组接驳着,比型、矫正画面,然后输入数据库,郭伟小声问着:“你怎么确定,他们都有案底?”   “猜一下嘛,说不定就猜中了。”小木笑着道。   那笑里,肯定有话,卖关子呢,郭伟咬牙切齿给了他个威胁,小木指指他道着:“态度不端正啊,我说……你叫什么来着?”   “你知道啊……我就叫……什么来着。”郭伟故意道。   “呵呵,好像对我有情绪,这情绪来自于什么地方呢?”小木眼瞟瞟关毅青,然后目光定了两秒钟,关毅青出声道着:“敢胡说小心点啊。”   这话听得小木抚掌乐道:“哦,我知道情绪来自什么地方了……呵呵。”   感觉得出郭伟把他当成威胁了,而诱因恐怕在关毅青身上,小木越看两人越有意思,以他的贼眼,那能看不出这位帅哥有情,而美女却无意。   “太可惜了,郭伟,你应该请教请教我泡妞招数,看妞和看嫌疑人一样,你看得出她心里的真正向往才能投其所好啊……是不是以前献殷勤都白献了?”小木笑着道着,说得郭伟面红耳赤,抿着嘴不敢吱声,而关毅青更不敢接茬了,借故和那两位警员站在一起,看搜索的结果。   瞧瞧,太明白的人,注定没朋友,郭伟也不理他了,扭过脸了。   嘴刚闲了几秒钟,那两位警员有一位以崇拜的眼光看着小木,小心翼翼问着:“同志……您在哪儿受的训?”   “受训?”小木一愣。   “就是这个……”那位警员比划着,这种画肖像的方式匪夷所思,他是头回见,传闻着国际刑警里有类似的培训,能用简单的线条勾描,在电脑上恢复一个人的脸部轮廓,似乎刚才小木用的就是了。   “这种事得有灵性,不是能培训出来的……来来,我再给你玩一个。”小木道,拿过来了笔记本,拿着触笔蹭蹭蹭几笔画着,一亮给大伙问着:“看,这是什么?”   呃……四位警员齐齐愕然,这尼马画得是一个肚脐一片毛,活灵活现的女人下半身,关毅青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思维有定式,眼光也有定式啊……如果这样看呢?”小木把电脑屏幕翻过来了。   然后众人又是一呃,倒过来风景迥异了,成了一个满头乱发的老人形象,肚脐像嘴、褶子成了眯起来的笑眼。   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他的笔触动着,一撮毛蹭蹭一扩展,转眼成了一个威武的狮子头,狮子头一颠倒,又成了一个虬髯的脸部形象,然后又添几笔,眨眼变成了一个哈士奇的形象,变得眼花缭乱,看得四人目不暇接,小木兴起道着:“技术宅的眼中,世界是0和1构成的;而画家的眼里,世界是色彩和线条构成的,精妙的化妆就是改变色彩和线条,利用人的视觉误差……对了,那位蓝妮是此中高手,不是简单的化妆师,肯定学过绘画,她化的太漂亮了。”   小木把电脑放下时,众人在惊愕中还没有省过来,回头时,林其钊也在愕然看着,表情像见鬼一样,被吓到了,小木看他没反应了,出声问:“怎么了?”   “哦……木先生,您出来一下。”林其钊叫着小木,小木跟着出去了。   关上门,方才惊省的一位问着:“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个人不是警察。”   “哟,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郭伟问。   “这么牛逼的人物,当警察太屈才了。”那位看着屏幕上的画,惊讶地说道。   “又猜错了,他去报考巡警,被招聘的撵走了。”关毅青淡淡地补充句,然后那两位听傻了,十足不相信的眼神。   恰在这时,电脑上的警讯闪烁着,那是已经有消息了,速度这么快实在出乎意料,关了画屏,家里传输过来已经是电子档案的显示了。   四个人,用时不到十分钟,全部现形了。   没错,四个人,都有案底,小木的简笔画,和罪案建档留存的照片,几乎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一模一样!   “神啊,我们这次抓捕,要开作弊器了!”   一位警员凛然道着,众人面面相觑,愣是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大的惊喜……   ……   走廊外,申令辰和林其钊正看着小木,黄金宝的审讯有点小问题,不是审不下来,而是不可能那么迅速地审下来,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时机。   “肯定有顾虑。”申令辰如是评价。   “刚被捕,抵触心理不可能没有。”林其钊道。   审讯,就是一点一点,慢慢的消磨你的抵抗,一点一点击溃你的心理防线,两人奇也怪哉地问上小木了,小木好奇看着他们,申令辰解释道着:“开始前我想咨询你一下,别像潘双龙那样就麻烦了。”   “对,你在陕省接触过类似的事,您觉得他的心理弱点在哪儿?”林其钊问。   “就是为钱驱使的,这种人好对付……先给我找套警服,这么吓唬一下,绝对奏效。”   小木小声道着,两人附耳听计,听完了,似乎有点嗝应,申令辰使着眼色,反正黑天半夜的,那有那么多讲究,林其钊勉为其难答应了。   开审前,嫌疑人已经找出来了,申令辰和林其钊兴奋得直击掌,有这些面部特征再加上一个线人的口供,滨海发生的盗窃案已经不是难题了,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林其钊拿了件五队队员匆匆找来的警服正装,给小木换上,相携到了审讯室的门口,申令辰和林其钊,先行进去了。   落坐,开记录仪,被葫芦兄弟折腾了一通的黄金宝嘴里还残留着橡皮泥的颜色,乘机跑没跑得了,又被揍了一顿,绳子解了,现在换上铐子了,猝来的变故让他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怕是这种情况下,该着破罐破摔了。   “黄金宝,东西哪儿来的?”申令辰问。   “取错货了,还没来得及看呢。”黄金宝幽幽道着。   “光那一袋子表,几百万打不住啊,你真想自己扛着?”林其钊问。   这是个最严重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什么,黄金宝嘴唇直哆嗦,可惜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对了,这种东西,只能胡诌八扯是捡的、拿错的,以及任何和自己无关的情况等等,想着想着,黄金宝突然想到下落了,直道着:“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群人的,就找我那群人,领头的叫大葫芦,大名叫胡一明,他大哥叫木林深。”   哦……申令辰和林其钊相视一笑,林其钊笑着道着:“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我们掌握的已经够多了,其实你的口供真不那么重要,一定想明白了再选择一个认罪态度啊。”   林其钊很温和,申令辰也不难为他,两人的样子真像是知道的够多了,黄金宝急切辨着:“真的,真是他们的,木林深原来就是毛世平手下的马仔,毛世平一走,他成大哥了,想黑吃黑嘛,和我真没关系,他们存的东西,我不敢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那,我介绍给你一个人认识一下,进来吧。”申令辰道,门应声而开。   正装、警服,小木扶扶帽檐、整整警容,迈步进来了,双脚腾地一合拢,向林其钊和申令辰敬礼道着:“报告申副政委、林处长,警员332642奉命归队!”   咚……黄金宝两眼翻白,毫无征兆地一骨碌栽地上了,椅子是焊死的,这货也真可以,浑身软得像面条,直接昏厥过去了。   我艹,吓过头了,申令辰和林其钊哭笑不得了。   对付这类人,小木已经有办法了,他上前蹲下,恶狠狠地喊着:“黄金狗,五哥说了啊,货丢了,特么滴小心把你全家扔大池子里。”   哦……呀呀呀……黄金宝一阵抽搐,又吓过来了,吓得口吐白沫、出气不匀,两眼惊恐地看着小木,你你你……半天你,就是憋不出来。   “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说,问你呢?”小木吼着。   “知道,知道。”黄金宝吓得点头道。   要是这个人是警察的卧底,那就死路一条了,小木附身道着:“知道了你就别犯傻,你是秘密被抓起来的,我现在就能散布消息说你携货私逃了,信不信五哥弄死你全家?”   “啊,别别……我求求你,我什么也没干,就帮他们送送货。”黄金宝拽着小木哀求着。   “是啊,你藏匿罪又不大,赶紧找着正主啊,货是他们的,就你这鸟样没这么大本事……坐好,”小木道着,把黄金宝扶到了审讯椅上坐好。   话已至此,黄金宝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涕泪长流地哭腔道着:“哎哟哟……木爷啊,你可把我们坑死了。”   “绝对没有,兄弟我是相当照顾你啊,我已经向组织上反映了,潘双龙、马寡妇和丧毛是主犯,你就是小从犯,你要扛着,就当我没说。”小木道。   这痞气太浓了,申令辰一摆说道:“出去吧。”   “是!”小木严肃地一敬礼。回头对着涕泪长流的黄金宝猛地喊了一句:“哭什么哭……把他们送上死路,你才有活路啊,赶紧交待!”   这当头棒喝,黄金宝像醍醐灌顶,一抹鼻涕泪,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交待,我交待……货真不是我的,是丧毛的……不不不,是潘子带人偷回来的……找到下家才卖,马寡妇被警察追得紧,五哥说这货暂且不敢动,等风头过了再说……”   小木掩上门时,黄金宝已经陷进了极度疯狂状态,开始语速飞快的交待,死路和活路之间,该怎么选择谁也清楚。   只是如此迅捷的,像喜剧表演一样的情景转换,把另外几位警员可看傻了,林其钊手下高手不少,一直对小木钦佩有加的那位,指着出去的小木脱口道:“他是警察!”   “你的判断怎么又变了?”郭伟好奇问。   “这个诈术用得非常好,撩起嫌疑人趋利避害的心态,一下子就打开口子了。”这位警员道。   “我向你保证。”关毅青严肃地告诉他:“他……绝对不是警察。”   可为什么严肃的表情,还有那么多的哭笑不得呢?   隔了好一会儿,关毅青在监控上看不到小木,有点心焦地从房间出来找人了,没找着,守门的刑警给她指了个特询室,他推门而入,一下子僵在门口了。   小木已经脱下了警服,工工整整叠好,手正摩娑着警帽,难得见他这么正经一回,关毅青看了好久才出声道着:“你好像有警察情结?”   “嗯,有,小时候玩警察抓坏蛋,我们都要抢着当警察,谁也不愿意当坏蛋。”小木轻声道。   “或许……你有机会成为警察的。”关毅青安慰道。   小木回头了,脸上是一种神秘的笑容,关毅青好奇问:“笑什么?”   “其实职业和姓名一样,都是一个符号,非要把人生用一种符号来定义,那就会失去它原本意义的。”小木道。   “很难懂啊。”关毅青一下子没明白。   “不难懂啊,像围城,城外的想进去,城里的想出来,难道你当警察,没有厌倦、烦躁、力不从心、甚至憎恶这个职业的时候……理论讲是干一行爱一行,事实却是干一行伤一行,一个单纯的职业,会束缚你的个性发展的。”小木道,地下世界似乎把他变了一个样子,一个行径像恶棍,说话却像神棍的样子。   心理学家,说什么话都要有几分道理,那怕是伪命题也不那么容易分辨,关毅青听着这货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她笑着道着:“那我刚才好像看见,你想进城?”   “就像你想出城一样。”小木笑着道。   “切,又来这一套。”关毅青知道小木的连蒙带诈水平。   “别小看我这一套,经过历练已经炉火纯青了,想试试吗?我能在一分钟内让你心服口服。”小木道。   “哟,你吹牛倒是长进多了。”关毅青愕然道,与初见相比,这货更显得欠揍了。   “那就试验一下,首先,你的童年很不幸。”小木雷语一出,关毅青愕然一瞪,小木情知有误,转口道:“但比大多数人幸福。”   “看得出,你生活在一个普通而又普通的家庭,家境一般,穷养出来的姑娘这么矜持,那说明你有一个刻板而且严厉的父亲,很会教育子女……你隐忍的性格呢,反映出你应该有一个和霭、甚至逆来顺受的母亲……我甚至能猜出你父亲的职业……刻板而严厉,比如公检法的人员、比如公职或者教师一类……是教师,是老师……告诉我,对吗?”小木问,在“教师”那个词说出来时,关毅青脸上有了同频的振动,让他捕捉到了。   关毅青又一次被这个神棍吓住了,她呆呆看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就是正确答案。   “沉默,我就当你默认,其实一直以来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啊。”小木道。   沉浸在惊讶里的关毅青机械地问着:“什么?”   “看得出,你曾经对我很不齿、厌恶甚至憎恨,但现在,我觉得你已经走出心理不适应期,有点喜欢我了?”小木笑道,关毅青一抿嘴唇,做了个好呕的表情,小木笑着道:“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其实……”   无意中,小木用语言拉近着彼此的距离,越凑越近,声音越来越小,疏于防备的关毅青没有注意到已经越过了安全的距离,小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着秘密:我喜欢上你了!   关毅青脸刷地红了,然后更可恶的是,小木顺势凑着,在他颊上啵声一吻,关毅青蓦地被袭,一下子清醒了,挥手就来,小木一矮身,正巧躲过,关毅青顺势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气咻咻走了。   “哎哟我艹,判断失误。”   小木坐在地上,乐呵呵地笑着道着,失误不重要,关键没失手。   这个小小的插曲无人关注,黄金宝竹筒倒豆子一般在交待,如破冰而出的案情,像一支一支兴奋剂,快把参案的警员听得兴奋过头了。   后续的警力在迅速跟进,晚二十时四十分,滨海以十队队长许飞带队的一行,在商贸街和守卫陈少阳汇合,这里起获的赃物已经惊动上层,滨海方面正在调整着部署,重新调配警力。   与此同时,黄金宝的交待,再加上浮出水面的盗窃嫌疑人,让专案组也兴奋异常了,省厅督导命刑侦局郑克功局长带队赶苏杭指挥此案的推进,整二十一时,针对滨海四位嫌疑人的抓捕,已经秘密展开了。   二十一时三十分,郑局携专案组骨干警力抵达苏杭刑侦五大队,轻车简从,是乘两辆押运车来的,为了保密起见,两辆车里,密密匝匝足足塞了四十多位警员。   也在这个时候,申令辰和林其钊,却带着小木,悄悄离开了五大队……   第120章 越界追捕(4)   大雨转成了小雨淅淅沥沥,把滨海的夜景变得迷茫。   李德利驾车绕行了几处积水的地区,在一处繁华的街口泊定,已经看到戎武打着伞来了。   车上,显得有点疲惫的聂奇峰坐在后座,随手给他开了门,戎武关切问着:“平安吧?”   “呵呵,早上船了,放心吧。”聂奇峰道。   “干得漂亮,辛苦了。”戎武赞道,掩饰不住表情的兴奋。   聂奇峰关切问着:“这边怎么样?有进展吗,毕竟是几个生手,年纪太轻,差咱们当年远了。”   “有点进展。”戎武掏着手机,给聂奇峰看了一张照片,是手机拍摄电脑屏幕的,显示着:通缉令,木林深,男,二十六岁……他一看就皱眉了:“我以为先露马脚会是别人?”   “警中也有高手啊,他在小区后门进入,说不定被揪到了,这小家伙太自傲了。不过好像不确定,案由是敲诈勒索,说不定是旧案。”戎武如是评价道。   “其他人呢?”聂奇峰问。   “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应该没有进展……他们安全吗?”戎武问。   “分几个方向走的,绝对安全。”聂奇峰道,似乎对于小木的上榜,依然有点耿耿于怀。   “别想了,总得露点马脚嘛,否则这口黑锅谁来背啊……正好这些天南海北加上一个本地的,让他们慢慢找吧。”戎武道着。   计划实施得很完美,拔橛子、偷驴的都跑了,驴被转移了,那些警察,差不多就等于被驴踢脑袋自己郁闷了,戎武长舒一口气道着:“长江前浪推后浪啊,小家伙作的方案相当不错,我也觉得可惜……不过,这种惯于冒险的人,可不是谁简简单单能捏到手里的。”   “武哥,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吧,一个一个老人新人眼看着都进去了,我们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警察迟早会找上咱们。”聂奇峰道。   “所以在他们找到之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你们今晚就把苏杭的存货全部运走,从海路走,出去就不要回来了,我处理完滨海的事,再联系你们。”戎武道。   “我们一走就剩你了,你保重啊。”李德利道。   “你们安全,我就安全。”戎武道。   “五哥那边,还有什么安排?”聂奇峰道。   “暂且没有……不过,千万不要过于相信五哥的信誉,如果出事,枪口最先对准咱们的肯定是他……所以,我们得有备无患。”戎武道。   “懂了,我们今晚就运走。”聂奇峰道。   “多想想,还有什么疏漏的?”戎武问。   “马寡妇、丧毛几个货怎么办?都催好几次要钱了。”李德利道。   “别告诉他们,让何实处理,出发的时间、去向,谁也别告诉,这都是要命的事,等安顿一段时间再说。”戎武道。   “知道了。”两人轻声回应着。   行驶中的车里密谋一番,似乎是行进了路线,戎武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下了车,目送着两人离开,然后他警惕地看看四周,看看雨中匆匆的行人过车,确定安全后,他才折向街边,伸手拦车……   ……   二十一时一刻,凯仕龙酒店,二十一层,郭伟又探头探脑出去,从房间可以直接看到这一层有一个温泉水疗的休闲场所,里面有几位靓装丽人,目不斜视、衣不露点,都是很正式的工装,以他眼光,就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警务定义的失足女啊?   看了看,脑袋缩回来了,对着林其钊和申令辰摇摇头:没有。   “介个不能急啊,根据科学研究表明,男人的发情高峰期,一个是晨勃,一个是夜寐,夜里时间会集中在晚十点左右。”小木严肃地、怪腔怪调地解释道。   “到底有谱没?”郭伟又像往常一样置疑了。   这点申令辰也不敢保证了,那么重大的嫌疑人,难道就被小木忽悠两句,就来这个地方找嫖?林其钊肯定更不确定,他表情有点懵然地看着小木,如果不是找到黄金宝的藏赃地,又画得和罪案信息库几乎一致,他得把小木当成江湖骗子。   “看你问得,明显没谱嘛。”小木说实话了,一摊手道着:“我也是尝试下,心理暗示的作用可代替不了命令。”   申令辰看看表道着:“再等会儿,反正五队暂且小木不能回去,来人太多。”   “也行……木先生,你刚才说心理暗示?这是个什么方式?我倒是书本上见过,但是……”林其钊小心翼翼地问。   “心里暗示就是,让别人顺着你的思路,去想、去说、去做……简单点的,可以窥探别人的秘密,疑难点的呢,就可以左右别人的意志了。”小木道着,指指电脑屏上的嫌疑人道着:“高瑞是吧,团伙里他叫锁子,穷挫矮丑黑在这个人身上全部具备了,而且有体味、头屑……这种人属于极端被人瞧不起的,不管是生活还是私生活,我估计他根本没有……我在告诉他,这里有双胞胎、有女仆跪舔服务,他的表情就有变化……所以我想,他的性僻应该在群交、口爱方面……想一想啊,几个跪在你面前的女人,对于他这号丑矮挫,会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啊。”   小木说得煞有介事,申令辰白脸开始泛红了,郭伟偷笑了,林其钊都有点听不下去了,他打断了道着:“很有创意,那你确定他会来?”   “同样的话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心理学上,从来不用确定这个词。”小木解释道。   所以,答案就是不确定了,林其钊颓然坐下了,申令辰在房间里的踱着步,不时地尴尬看小木一眼,小木却是看着锁子(高瑞)的履历,好像对这个嫌疑人很有兴趣似的,看着看着,他喃喃道着,这也是个自学成材的人物啊,从偷电单车开始,你们看他第一次作案,还是用液压钳剪锁;进了看守所一回,就能开三保险了;又进了一回,耶,毕业后开始开保险柜了……不简单啊,每一个个体都有他的特别之处。   不经意抬眼,小木愣了下,余下三位,都看着他呢,他一笑问着:“怎么了?”   “都等着你讲案情呢。”申令辰道。   “我能有什么案情,不都坦白交待了……哎对了,老申,这回线人奖金你给我多少?”小木问。   “问领导。”申令辰一指林其钊,林其钊道着:“一般a级部督要犯,提供线索奖励五万,你这个情况,应该在十万往上了。”   一听这贱卖价格,小木愤然道着:“拜托,我给你们交的赃款都有五十万……哎,要不,奖我五十万得了。”   “你脑子没进水吧?赃款当奖金?”申令辰斥了句。   “你要十万打发我,我可就只干十万块的活啊……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黄金狗的藏赃,案值最少都值一千万。”小木竖着指头,开始讨坐还价,而且还振振有理地道着:“喂喂,你们不能回避这个话题,哎这个领导,我可是非党非团啊,没义务也没责任干这活,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不能只给十万吧?”   “我……我们再研究研究。”林其钊搪塞道。   “可别后悔啊,十万块钱抓到锁匠为止,剩下的你们干吧。”小木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申令辰也被气到了,郭伟提醒着:“你不是说不确定么?”   “是你们不确定,我觉得他会来,说简单点,投其所好而已,告诉他这儿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就像告诉你们那儿有贼赃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呵呵。”小木道。   “那人呢?”林其钊问,一问这个,小木交待不了了,林其钊回头告诉申令辰道着:“要不,咱们守着吧,他找的这人。”   “千万别,要你们守,就来了也得跑。”小木道。   外面的人可是如假包换的失足女,是小木招了个鸡头,直接带过来的,那怕就对此事,林其钊也是十分反感的,如果不是这位知情太多的话,他估计早把线人踢过一边了。   脸拉下来了,不好看了,小木翻着白眼审视着林其钊,三十出头,长脸、剑眉、有些冷峭味道的帅哥,明显是不会同流合污的那一类,林其钊发现小木看他了,沉声问着:“看什么?”   “我看得出,你童年很不快乐……”小木故伎重施了,林其钊表情一讶,瞪着小木,小木接着忽悠道:“童年的不快乐,让你的内心非常孤独……孤独让你优秀,优秀,也在让你更孤独,恐怕你连朋友也很少,我说的对吗?”   林其钊愕然盯着小木,被吓住了,郭伟吃惊了,仔细看着林其钊,这尼马不能从脸上看出孤独来吧?   可能看到不止孤独,小木继续道着:“你失去过一个最爱的人……他是…你的…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可能猜得到是谁……”   林其钊的表情在变得惊恐,变得诧异,这时候,小木喷了句:“好像是一个女人……”   林其钊表情一抽,小木笑着道破谜底了:“你女朋友……别说我小看你,你被一个女人抛弃了。”   林其钊使劲咽着口水,艰难地问着小木:“你……你是……”   “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小木问。   “对。”林其钊惊讶道。小木却是笑着一指申令辰道着:“他也会。”   申令辰笑着道:“江湖讹诈,你这么年轻又是我的上级,当然优秀了;优秀当然和孤独相伴了,童年不快乐,他在后面可以加一句,比大多数人快乐,两层意思;好像是一个女人,他话没说完,你如果不是表情一黯的话,他会立即改口说,不,是个男人……既然是个女人,你又是欲说还休,他当然猜是女朋友……”   林其钊牙疼地看着小木悻然道着:“讹诈?”   呵呵,小木笑得五官凑一块了,林其钊想想又道着:“不对,你说我被一个女人抛弃了?”   “你一看就不是雷厉风行的那种性格,多愁善感的,犹豫不决的,肯定是被抛弃了,要是你主动蹬了,还想个屁呀,早另寻新欢去了。”小木道。   听得郭伟噗声笑了,申令辰剜了他一眼,然后解释道着:“林处,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我倒觉得,这招数我得好好学学……”林其钊道,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市井里真是龙蛇甚众,这一方面恰恰是优秀的最或缺的一面。   “那,我能看出这么多来,难道你觉得我还看不出来,你们给我奖励的事,根本没音,想糊弄我干完活是不是?”小木坏坏地笑着反问了。   这一奇峰突转,把申令辰也拐进去了,他表情一变,不自然地表现出正确答案。   “好,我马上向厅里汇报,而且尽最大努力给你争取,我说到做到,这种情况,争取二十万应该差不多。”林其钊下决心了。   “太少了。”小木苦着脸,像赔哭了。   “但这二十万,必须建立在高瑞落网的基础上,否则免谈。”申令辰刺激小木了。   “好,说话不能当放屁啊,后面如果有事另算。”小木道。   “这兔崽子。”申令辰气得直戳手指,林其钊却是听出话里不对来了,好奇问着:“还有事?”   “你别听他诈。”申令辰道。   “不不不,我怎么觉得,他对抓到锁匠信心很足。”林其钊道。   “当然足了,否则我来干什么……”小木笑着道,那笑着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个猥琐锁匠的表情,眼亮、嘴角抽,舔下唇,而嘴里却拒绝了,就像一个揣着钱的嫖客,他一定会循着传说去找刺激的,而且不会告诉别人,想到此处,小木慢吞吞道着:“性僻不仅仅是一个满足方式,而且是一种发泄压力的方式,这种行为惯性他改不了……所以,他肯定会在苏杭停留,肯定会来寻欢。”   确定,百分百确定,三个人讶异地看着小木,却是怀疑更甚。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这是约定的电话,郭伟一转身急急去开门,把门口拔号的一位头发油光可鉴的男子拽了进来,是鸡头,满脸堆笑地向小木说着:“木爷,来咧,来咧。”   “他是一个人来的。”小木问。   “对。”鸡头道。   “在门口转悠了很久才进去。”小木问。   “对。”鸡头笑着道。   “穿着带竖条纹的衣服或者裤子,深颜色。”小木问。   鸡头这才愣了,点点头道:“对呀,您没看就知道?”   “我还知道,他一定嚼着口香糖,戴着眼镜。”小木笑着道。   鸡头吓怔了,林其钊好奇问着:“是不是?”   “是啊,完全正确。”鸡头道。   林其钊一搬电话道着:“确定是他?光头?”   “没错,这样子太好认了,不用对暗号也认得出来。”鸡头道。   三个人不说话了,一前两后,直奔出去,隐隐听到了叱喝、东西打翻,以及女人尖叫的声音,鸡头惊恐地看着小木问着:“木爷,这是……”   “带着你的人走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人情我记下来,谢谢您。”小木道。   “不客气,不客气,那我走了。”   鸡头道着,小木摆摆手,这货奔出去了。小木随即起身,进了房间的内室,门留了一道缝他悄悄地看,灰头土脸的锁匠高瑞被铐着解押进来了,林其钊正在打着电话叫支援。   他轻轻地掩上了门,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点点。   二十一时四十分,滨海古玩盗窃案重大嫌疑人高瑞,绰号锁子,在苏杭落网,滨海方面根据他的肖像,已经恢复出了他的行动时间轴,这个胆大包天的嫌疑人小木猜得完全准确,根本就入住了凯仕龙酒店,酒足饭饱来寻欢了,在他入住的房间里,起获了原封不动的作案报酬:五十万。   还有一堆刚购置的衣服,深色、带竖条纹,林其钊看到这些时,已经惊讶到无以复加了……   ……   抬腕看表的时候,时间指向二十一时三十分,李德利发愁地看着前方,天雨路滑,高速出了车祸,交警正在清障,去向的车堵了两公里,本来一小时的车程,看来要无限拉长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通黄金宝的电话了。   “不会出事吧?”聂奇峰心揪地问。   “应该不会啊,我这个外甥办事挺靠谱的。”李德利道着,想不出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有过这情况吗?”聂奇峰问。   “从来没有过,二十四小时,铃响三声绝对听。”李德利心开始悬起来了,他看着聂奇峰。   这可性命攸关的时候,任何一步微小的错误,都会万劫不复的,聂奇峰想想凛然问着:“黄金宝藏东西,还有谁知道?”   “就马寡妇和丧毛都不知道啊,那天事发的急,是他亲手转移的,之后马寡妇和丧毛被警察盯得紧,这东西就一直没敢动,应该没有知道啊,金宝一直很低调。唯一可能知道的……”李德利道着。   “是谁?”聂奇峰问。   “老瘸。”李德利道。   马寡妇和丧毛犯事,手里的藏货,恐怕瞒不住在生意里有一份的老瘸,聂奇峰皱着眉头,抚着下巴,似乎不愿意怀疑这种事,犹豫了很久道着:“应该不是老瘸,当年他们四小龙可都是咱们出手救下的,他欠我一条命。”   “可这出什么事,真说不准啊。”李德利心神不定地道。   “许是我们想多了,到地方再看吧。”聂奇峰自我安慰道。   车还堵着,不料电话却来了,李德利一看是陌生电话,还真以为出事了,不料一接,奇怪了:“啊?芸芸……你怎么打电话?金宝呢?”   这是黄金宝的老婆,李德利惊讶之下,开了免提,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诉:“舅啊……有人把我抢了……我怎么办?”   “啊?谁呀。把什么抢了?”   “把我家里值钱东西都抢了,我找不着金宝……”   “认识是谁吗?”   “我认出来了,是瘸子手下那个葫芦,去店里扛过东西,他们骗我说金宝送东西,结果进家就在家里乱翻一通,值钱的都被他们抢走了……呜,舅啊,我…我怎么办?”   “好好,你等着,别报警,我们一会儿就到啊……”   李德利说罢,惊恐地挂了电话,愕然地和聂奇峰道:“大葫芦……抢金宝家里了?”   “哎呀,我艹,这对草包成长得真快啊,都会黑吃黑了。”   聂奇峰气得脸色陡变,可被夹在车流之中,却是无计可施,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那群无法无天的流氓居然吃到他们头上了,偏偏还是自己的豢养的,这个中的郁闷,算是把聂奇峰给气得欲哭无泪了……   第121章 越界追捕(5)   “快跑……快跑……”   大葫芦一马当先,五六个混子跟着他,从小区往外跑,保安还没来得及问,剽悍的大葫芦一耳光呼上去了:“问什么问,没看爷在减肥么,赏你两张。”   随手扔了二百块,保安只顾拿钱,顾不上捂脸,等觉得这耳光很划算还想挨俩,这群害虫已经跑得很远了,慢慢停下来时,大葫芦掏着裤腰里,几个混子各淘着口袋,手脚可的确够麻利,首饰、小金砖、小文玩、还有一大摞现金,银行卡,一见银行卡大葫芦一耳光又呼上去了,骂了句:“你拿卡干逑?取得出钱来么?”   拿卡的混子好羞愧,眼巴巴看着其他的收获,大葫芦东西一没收,现金却是不吝啬了,数也不数,一摞一摞拍到各人手里,挥手道着:“扯呼,赶紧找个地方打炮去,省得明儿被警察抓喽,只能对着铁窗自撸了。”   “啊?葫芦哥您开玩笑吧?”有位问。   “废话不是,当然开玩笑了,哥做这么高智商的案,怎么可能被警察逮着。”大葫芦牛逼哄哄道。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了,愕然道着:“大哥让我骗她跑半路抢行李……错了,错了,抢夺可比入室抢要轻多了。”   “黄金宝老婆不会报警吧,她没准认识咱们。”有位道。   “报个屁,敢报警明儿兄弟排队去把她轮了。”大葫芦恶狠狠地道,越狠,越有点心虚。   又两位混子讨论着:“哎呀,那娘们挺水灵的,刚才就该轮了。”   “不能看外表,我摸了摸,没那么瓷实了。”又一位道。   听到此处,大葫芦又怒了,一个踹了一脚,两人愣着问:“大哥,又咋啦。”   “我艹,你俩狗日的自己摸也不提醒我,老子光顾着抢钱,都忘了搓几把,哎呀呀,亏大了,亏大了。”大葫芦后悔不迭道,想想刚才,那娘们似乎确实不赖。   “那咱们再回去?”有人提议了。   “回个屁,都抢一回了,回去再给你开门,让你日一回?赶紧走。”大葫芦道。   众混齐赞,哎尼马,大哥真聪明。   话说大葫芦拖着一身膘跑,还真不容易,这几位散了两拔,打车走了一拔,而大葫芦却是心事重重滴,以他并不聪明的脑袋想,似乎这事有危险,就原来鬼混时候都没有这么明火执杖过,想了想他停下了,摸着手机,要给小木打电话,一混子提醒着:“大哥,木爷进去了……您这位置,肯定坐实喽。”   “屁话,木爷是九命猫,就不可能,肯定是他们瞎了眼了。”大葫芦道,他在犹豫间,这尼马敢不敢打电话,别让警察顺着电话追回来。   “真的,大伙从后门撤了,木爷没来得及出来,就有好多警车去了……木爷挺够意思啊,让兄弟先走了,您说,咱们把巡警打了,还把人家的巡逻车给扔垃圾堆,这要抓住喽,得到农场劳动好几年呐。”混子道。   “滚,一点义气都没有。”大葫芦骂了句,越危险,反而越激起他的仗义了,他拿着电话拔小木的号码,却不料刚一动,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随手接听问着:“谁呀?”   “我……大葫芦,你胆肥了啊,会入户抢劫啦?”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吓得大葫芦差点扔了手机,是老瘸,是那个给他扔了一份盒饭,把他从火车站领回来的瘸哥,也是他从不敢忤逆的大哥,他亲亲热热叫了声:“瘸哥……这您都知道啦?这不赖我啊,黄金狗把我捅了,让尼马刑警队揍了我个半死,没干他老婆就不错了。”   “闭上你的臭嘴,现在你在哪儿?听我说,小木有问题,不想进去吃牢饭就竖好耳朵听着……”   老瘸在电话里命令着,大葫芦放下电话时,看着混球们,无从选择了……   ……   整二十二时,一队便衣进驻了凯仕龙酒店,齐齐到1909房间,在这里,林其钊、申令辰、郭伟,摁着那位找嫖落网的盗窃嫌疑人高瑞(锁子)。   来的有林其钊部下,拍照、清理装钱的箱子、给这家伙打指模,核对身份后,部下看林其钊的表情有点狂热了,直竖大拇指道着:“头儿,您又要刷新纪录了,接案不到十二小时,抓到第一个嫌疑人了。”   “呵呵,这个纪录还真不是我创下的,封门、突审,这里交给你们了……赃物和其他人还没有下落,离结案早着呢。”林其钊道着,领着申令辰、郭伟出了房间。   这个房间被封闭了,酒店方配合着警察,清走了隔壁的客人,有警员正和酒店方交涉着,估计是保密事宜,这种事酒店是最不愿摊上的,但摊上了,只能勉为其难撑着了。   三人进了电梯下八层,一转眼,案情又柳暗花明,谁也没有想像到会如此地容易,特别是郭伟记忆犹新的嫌疑人的装束,他看向申令辰,申令辰提前预防道:“别问我,这个已经超出我的解释能力了。”   “这家伙吓着我了,一直以来,心理之于侦破的效力,大家都是持怀疑态度的,别说他是线人,就是警察,可能都要比我们高出一个层次。”林其钊惊讶道,此时,对于这个怪胎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像强迫症一样问申令辰道着:“怎么可能猜到,着装颜色、还嚼着口香糖……呵呵,邪了。”   “哦对了,在找宋丽娟的时候,他说着装是人的第二皮肤,理论上讲,着装和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心理习惯是息息相关的。”郭伟说着他似曾相识的理论。   “呵呵,没那么容易,理论和实践,很难穿到一条裤子里的。”申令辰笑着道。   叮声电梯到楼层,林其钊且走且问着:“申副政委,接下来呢?”   “你问我?”申令辰笑了。   “是啊,您说,他这个线人,还能提供出多少线索来……据刚刚传来的消息,黄金宝指认的所谓五哥,是李德利;而游必胜,却只认识聂奇峰……马玉兵、毛世平、何实加上潘双龙这四小龙已经不足惧了,再往上一层,我们知之甚少啊。”林其钊问。   “今天的盗窃案就是聂奇峰指挥的,能不能就此采取措施?”郭伟道。   “不能,他至如至终没有露面,时间太紧,我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新的证据,恐怕现在就开始抓,也抓不着了……条件倒是具备,可担心就是,万一再漏了谁,这锅饭又要夹生了。”申令辰道。   “厅里正在连夜制定方案,刚刚我和刘副厅通过电话,他命令我们,务必找到更多、更全的线索,把这窝贼来个大起底,一网打尽……对了,线人费,厅里破天荒了,准备给他五十万。钱不是问题,几家保险公司预付的办案经费都不止这么多。”林其钊道。   “这个砝码先别扔出来。”申令辰道。   “为什么?”林其钊问。   “相信我,他的底牌还有很多,没那么容易全给咱们。”申令辰笑着道。   刷卡开门的郭伟,把笑容敛了起来,舒了口气,这才进来,三人进来时,又微微吃了一惊,小木正吃着、看着电脑,茶几上一份果盘、一份牛排、吃得七七八八了,众人进来时,他问着:“饿不?要不再给你们叫点客房服务?”   “省点吧啊,这儿东西死贵的。”郭伟笑道。   三个表情有点奇怪了,像欲言又止,像含羞未放,不过眼神里期待好浓哦,看到这个情形小木笑了,直道着:“不值一晒……一个猥琐、丑陋、孤僻的苦逼男,像特例一样,是最容易猜的,他体型粗,所以喜欢竖条纹的衣裤,那样会显得修身、个子高。”   “嚼口香糖呢?”郭伟问。   “口臭,找嫖的,最怕被小姐都嫌弃……很多出来嫖的,都这毛病。”小木道。   “戴眼镜呢?”林其钊好奇问。   “他斜视,那么明显的缺陷,他怎么可能不掩饰。”小木道。   且吃且说,轻松无比,申令辰看着被惊呆的两位,吃吃笑了,他坐到了小木身边,拿了颗苹果,啃着就吃了,还扔给林其钊和郭伟一个,吃着拉开话题了,小木一侧脸预防针上来了:“报酬呢?别说你们还没请示。”   “我请示了。”林其钊道。   “二十万,省厅同意了,破天荒了啊。”申令辰使了个眼色,像咬牙出血一样。   数目实在不多,小木作了个鬼脸,看向林其钊道着:“谢谢林处啊。”   “不客气。”林其钊笑道,一下子放松了。   却不料小木突来一问道着:“似乎不是二十万?”   “啊?”林其钊一愕。   然后小木翻着白眼看申令辰,忿忿道着:“老申,我就知道你捣鬼,一毛钱都不给我,你丫才高兴是不是?”   “别谈钱,又俗又伤感情,反正少不了你的,哎对了,这儿的实时消息你看到了,说说。”申令辰直接道。   “我说什么?你们这不已经在准备抓捕了?”小木道。   “难度还是有的,绰号锁子的高瑞落网,他应该和你一样,是招募的,不会知道更多,其他人下落未明,还得一点时间,现在关键是赃物的下落。”林其钊道。   小木一笑问着:“你觉得我会知道?”   “肯定不知道,但你见过戎武、聂奇峰,以及这位隐藏很深的李德利,我可以直说,证据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持我们对他们进行抓捕。”申令辰道,他观着小木的脸色,小木眼皮跳了跳,瞪申令辰了。   这其中的决窍林其钊是明白了,嫌疑人扫不尽,那线人的危险就永远不会解除,申令辰其意,在倒逼小木想办法了。他对此坐视,现在,如果有办法,也只能从线人这儿出。   半晌无语,小木面无表情地看着申令辰,又面无表情地看看那两位,这种感觉不太好,连林其钊也觉得申令辰有点过分了,申令辰却安之泰然,他知道小木这性子,可能要比想像中惫懒,不到火烧自己屁屁,他敢不提救火的车。   好半天,最先憋不住的是林其钊,他温言劝慰道:“木先生,您别介意,我们其实也在为难。”   “我不介意啊,谁说我介意了?”小木反道。   “那您是?”林其钊不理解了。   “我在享受众望所归的感觉,这种成就感可不是谁都有。”小木笑着道,然后表情一变说着:“尽管老申没安好心,我也是理解的。”   “谢谢理解。”申令辰语重心长一句。   小木笑了,客气话也没讲,凑近了告诉申令辰:“老申,我连我爹都坑了十几年,你说你想坑我,那么容易啊?”   “哟,这是早有防备了?”申令辰兴趣反而来了。   “不就知道点东西不是,来,别说我逼你啊……给你点五哥的消息怎么样?”小木道。   这幸福袭来的,差点把林其钊和郭伟搞晕了,申令辰好奇看上了,小木掰着指头道着:“游必胜以为聂奇峰是五哥、黄金狗以为李德利是五哥,本次作案,他们又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五哥,老瘸,又经常灌输给大伙说,五哥怎么着怎么着……就我呢,又以为戎武是五哥,武术的武,和四五的五,似乎混淆的,那这个问题就来了,五哥到底是谁啊?是存在呢?还是就是一个幌子?或者他们都是,都不是。”   懵了,一直以来最大的一个谜,申令辰道着:“我也有所耳闻,此案之前就有,而且都是地下世界层次不低的人物,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谜底是什么?”   “你知道谜底?”林其钊好奇了。   “不知道。”小木直接道,别人一失望,他又来回话了:“不过也可以说,知道。”   “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郭伟怒了。   小木笑笑不紧不慢道着:“首先,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次之,我知道,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存在的。”   “还真有这个人?”林其钊惊讶了。   “其实你们很快就可以想通,我更快,只不过因为我的位置不同而已,一直以来,我以为戎武就是五哥,不过今天我发现,我是错的。”小木道。   “错在哪儿?”申令辰问。   小木一搬电脑,打开了四个盗窃嫌疑人的照片道着:“因为他们,我发现我错了,锁子是湖北人、青头是潘子招募走的、主板是广东人、蓝妮又是云南人,三个人年龄各异,出身各异、作案手段、作案地方和籍贯地都不同,除这一次作案几乎看不出交集来……那问题来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在哪儿?”   “都有盗窃前科。”林其钊道,这是唯一能看到的,脱口而出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被吓怔了。   “这就是了,谁招募他们的?聂奇峰是个放高利贷的,也是贼,没有这个能力;李德利不管是个什么人物,也不会有这种能力;戎武深居简出,不像个江湖人,不过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可能招募到这种天南海北的奇人异士……当然,他们把这些人的作案水平拔高一下倒是没问题,事实上肯定拔高了,你们不觉得锁子(高瑞)从偷电单车到撬保险柜,犯罪升级过快了么?”小木道。   “有道理,你是说,能招募到这些人的那位,才是五哥?可这种事,谁又能办到?他们服刑地差很远,跨几个省了。”郭伟若有所思道。   “老申,你启用陈少阳的目的是什么?”小木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题,申令辰脸色一黯,阴沉地看着小木,他心底藏得最深的事,都被这小子刨出来了。   “我明白了。”林其钊愕然道着:“你是指……是个警察?”   小木微笑道着:“你说呢?”   郭伟倒吸凉气,蓦地也明白了,这个节点上,只有是个警察才能解释得通,因为,只有警察才能通过警务犯罪信息网,有针对性地找到这些深藏的罪犯,然后再收罗为我所用,他不相信地喃喃道着:“那上次抓捕马玉兵、毛世平失利也能解释了,如果有这个人,他应该是苏杭,无法控制深港和我们滨海的部署……可是,这可能吗?太匪夷所思了。”   “坏人不一定非是我这样的无业游民啊。”小木取笑道着,看着三位傻眼了,他乐不可支地笑道:“看看,报应不爽吧,呵呵,想吓唬我,结果自己被吓住了……呵呵。”   这货不会顾忌别人的情绪,嗤笑加挖苦,好半晌申令辰才缓过这口气来道着:“没错,这个怀疑可能是正确的。”   “所以你启用陈少阳,想试试他有没有问题?是不是贼喊捉贼?是不是会引起其他动静?”小木问。   “对,可惜的是没有看到动静。”申令辰道。   “余贼皆不可惧,所畏唯有此贼……所以,你迟迟不敢开始抓捕。”小木道。   申令辰终于被刺激到忍不住了,冷不丁对着小木怒吼一声道着:“对,你他妈都知道,别老说风凉话,想想办法行不行?”   小木一愕,委曲地道着:“我已经在做了?”   “做了?做什么了?”申令辰不解了。   “我让大葫芦把黄金宝老婆抢了。”小木道。   “啊?”申令辰说着就挥手要扇耳光,小木没动,他悻然停下来,怒不可遏地道着:“你……你这不胡闹吗?”   “你不觉得现在需要胡闹吗?”小木脱口如是道,然后申令辰一愣,像被击中要害了。   “这盘棋下得很精密,每一步棋子都有它的用意,就像一个一层一层包围的棋势,你们攻到那一点,那一点就成了弃子,然后你们会发现,事实和想像中差别太大,抓到的人根本不知道操纵他们的是谁……就连我身陷在里面,也无从知道再往上面的东西,他们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几乎做到了无懈可击。”小木道。   “无懈可击?”郭伟嗤鼻道。   “放下你警察的优越感,你会很欣赏他的,假设一下:你们连续奋战,就即便把四个贼包括我都抓了,能怎么样?四个人贼会指认我是五哥,而且都不知道赃物的去向,就即便交待出上面是聂奇峰,赃物呢?恐怕追不到了吧?再假设一下,你们如果抓了聂奇峰,他能不能指认谁是五哥呢?再再假设一下,就即便像今天晚上收获巨大,你又能如何?黄金宝交待上线是李德利,离五哥可能还有一段距离……何况,我想做完这一次案子,恐怕聂奇峰和李德利都要消失了,假如五哥存在的话,应该在王子华落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要暴露了。”小木道。   是啊,证据不足,又投鼠忌器,真把这两位抓了,恐怕又会是马玉兵一伙一样,棋子成为弃子,该消失的关键人物一消失,又成无解的悬案了。   “这个胡闹,好像有点作用。”申令辰思忖着,思路偏离了。   “谢谢,我怀疑老瘸根本没走远,毕竟窝藏着这么多东西呢,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机会……但赃物被缴的消息如果出现,那他肯定就远走高飞了。”小木道。   “哦……那他现在知道的消息,应该是大葫芦胡来,把黄金宝家属抢了?”林其钊道。   “对,这哥俩是对闯祸娄子,没他们不敢干的事。如果是他们俩干了,那他就应该出现了,如果黄金宝老婆出事,肯定危及玩具商店的藏赃,我就不信他坐得住。”小木凛然道着,表情上带着一丝窃喜,这个时候,大葫芦应该得手了吧。   三人互视一眼,无奈接受这个结果了,林其钊看看信息,高瑞还在抵赖,黄金宝的审讯还没有结束,警务的推进,恐怕要远远落后于案情了。   这时候,小木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摁着免提接听,叫了句:“大葫芦,得手了吗?”   “哥,我一直把你当亲哥,你把我当兄弟吗?”大葫芦突然严肃了。   “当然了,怎么了?”小木直觉不对了。   “那你来老地方见我,我要问你一件事。”大葫芦严肃道,挂了。   这一次,才真把小木逼住了,一仰身靠着沙发,一拍额头道着:“坏了,老瘸直接和大葫芦联系上了,恐怕知道我有问题了!那一步走得不对啊?老瘸也知道玩具商店的事了?是大葫芦手下有棋子,还是有其他人在暗处……”   岔了,衔接和推进出了故障,小觑此人了,这个旧主的出现而且直接联系上大葫芦,恐怕会直接切断小木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能力,而且,玩具商店事只要一露馅,小木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这个线人的神奇也将止步于此了。   屋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三位警察,看着这位无所不知的线人,头回出现了如此焦虑的情绪……   第122章 越界追捕(6)   二十一时四十分,滨海专案组发现,已经上榜的两位嫌疑人,李德利、聂奇峰消失十小时,根据被找黄金宝的手机号追踪关联号,有一个号码在驶向苏杭的高速公路,而另一个却是金湖市,跨部门调度的高速路况,只能看到黑压压的车流,根本无从定位。而且高速路上的手机,使用一次后消失。   专案据此判断,这笔赃物关联人物,应该动了。   二十一时五十分,林其钊就案情进展向省厅做了专项汇报,此时玩具商店清理的赃物已经接近尾声,初步统计,表、手包、文玩、首饰等赃物估价三千余万元,一日两起案值巨大的盗窃案,而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省厅直接指派一位副厅带着督导组奔赴现场。   二十二时,省特警训练中心,引擎轰响、枪械出库,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登车,五辆运兵车夤夜急发,直奔苏杭。   结合案发情况判断,大宗失窃物品没有那么容易运走,有可能还在左近几市停留或者藏匿,而高速路消失的这个号码嫌疑最大。   二十二时二十分,一辆出租车,慢慢地驶过商贸路,车里人极目搜寻着熟悉的玩具商店方向,渐渐进入视线时,他的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那儿黑暗中影影幢幢,虽然极力掩饰,可让嗅觉灵敏的嫌疑人一看就知道出事了。不时地有车来,车上和车下的人,鬼鬼祟祟地一交流就走了,而偏偏黑暗中的地方,连个灯都没有开。   这辆出租车从左近驶过,车没有停,直接绕道走了,不远处下车,李德利已经吓到额头见汗了,他抹了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湿迹,声音发颤地问着:“怎么……怎么回事?这不是道上的手法。”   如果是道上的,早吃干抹净一地狼籍跑了,黑咕隆冬的,明显在设坑陷人。   “我以为老瘸想黑吃黑,看来不是。”聂奇峰惊恐地道。   “那金宝,肯定被抓了。”李德利道,紧张地问着聂奇峰:“聂子,快走吧……完了,这个点一见光,咱们就再回不来了。”   “已经见光了,你特么还想安安生生走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大葫芦去抢黄金宝老婆,他说是这群货抢,怎么成了警察了……难道?”聂奇峰眉头一紧。   然后两人脱口而出:“小木?”   那俩葫芦只听命于两个人,如果不是老瘸,就只有小木了。   “他是警察的人?”李德利一千一万个不相信。   “要真是警察的人,可就不光咱们出事了。”聂奇峰道,不知为何,这个人现在让他觉得心生寒意,他安排着:“快,通知戎武作准备,不行就连夜走吧,别掂记钱了……咱们等老瘸的消息。”   “还等什么消息?船都准备好了。”李德利难堪地道。   “别特么废话,我得搞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总得留着养家小的,你巴不得一起死啊?”聂奇峰道着,他剽悍的拎着两腿发软的李德利,到了僻静避雨处,李德利定着心神,拔着老瘸的电话,询问半天,他低沉的声音道着:“是小木指挥掀了黄金宝,被条子抄底了。他正赶来,小木和大葫芦见面,妈的,走……得灭了这个灾星,否则咱们得全玩完。”   聂子怒道,他拽着李德利到了停车地,坐在车里,脑袋肩膀夹着电话问地址,手里,已经在检查武器了,那嚓嚓拉保险的声音,听得李德利后背一阵发麻……   ……   二十一时四十分,一辆普通的大众,接近了仓基村北,此时,雨色迷朦,灯光昏暗,车灯所及之处,是遍地的垃圾的建筑废料,再往北,有一座烂尾楼,那是小北回归苏杭,振臂一呼,群痞响应的地方。   车里,开车的郭伟有点手抖,到这里,申令辰示意着停下,申令辰回头问小木道着:“木,这不是儿戏,你确定要去?”   小木正亮着手机,看着几页打印纸,他摁了手机灯道着:“处在你的角度,无从了解他们的破坏力,更无从理解和同情他们的遭遇,要是这帮人被煽起来,你们会投鼠忌器,而最终受伤的……肯定还是他们。”   “一群地痞流氓而已。”申令辰道。那些人顶多是炮灰和眼线的角色。   “对,无恒产者,都可以划归到这一类,拉一把和推一把的效果是迥异的,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老瘸会这么快露面。”小木道。   “他们要有准备怎么办?你压得住吗?”郭伟道。   “手机号显示还在金湖,现在有个时间差,只要争取到这个时间差,他就是孤家寡人。”小木道。   “还有人在暗处啊,可能是聂奇峰,那是个退役的武术运动员,有数次伤害前科,这个人很可能在团伙里是杀手的角色。”申令辰道。   “他们和你一样,把这群人没当人,在这些人面前可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小木道,看看郭伟和申令辰迟疑着,他劝着:“有时候拉人一把,送人一程,会有奇迹的……老申,就像你把我背出墓园一样,我其实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可我一直说服不了自己,我知道你尽管品行也有问题,不过是个好人……没有天生的坏人,如果有,也是因为社会的不公、人群的冷漠、鄙夷、唾弃和不负责,把他们推向了与社会相悖的世界,你愿意看到很多年后,这些人中间,再出现几个丧毛、马寡妇和老瘸吗?”   申令辰长喘一口气,不再赘言了,指挥着:“开车!”   车行至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小木下车步行,这时候,郭伟的眼中,这个人的形象变得那么的高大,他头伸出车窗喊了声:“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在你心里很鄙夷我,但现在很服气对吗?其实没必要,我不是为警察做这些。”小木头也不回地道。   “你终于猜错了一回,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感觉得出毅青有点喜欢你,别出事啊,否则我连情敌也没有了,会很失望的。”郭伟道,憋了很久,终于在这个时候吐露心声了。   “傻条子,你的格局太小了,她喜欢不上你的。”小木嗤鼻道,大摇大摆地走了,那胜似闲庭信步的姿态,还真让郭伟觉得有点叹服了,他回头告诉申令辰道着:“精神病医院出来的,是不一样啊,神经这么大条?”   “是不一样,他在想救人,你在想女人。”申令辰忿然道着,也拔出枪来了,卸了弹夹检查一遍,上膛拉着保险,熄了灯,从暗处如狸猫似地靠近了。   铁栅防护已经被踹开了,冒雨而行的小木看看地上被脚踩稀的泥,差不多就能猜到来了多少人,估计会很多,等他踏步进了只有混凝土支撑的透风楼层里时,还是微微一怔,地上燃着几堆火,来了有五六十号人,烤火的、抽烟的、排着一行挨个喝劣质酒的,在他进去的一刹那,齐齐站起来了。   他看到几双可怖的眼睛,带着仇恨,看到了几双复杂的眼光,带着怜悯,更多的是怀疑的眼光,带着审视。他清楚,在这个被社会遗忘的角落,会憎恶一切所谓规则的东西,会排斥一切所谓文明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赤裸裸的法则:生存。   只要威胁到他们的生存,就是敌人,那怕前一刻还是兄弟。   大葫芦、二葫芦已经两眼血红了,估计一半是气得,一半是喝的,两人愤怒地站到小木面前,身后一群人,把小木团团围住了,小木不动声色地问着:“想干什么?”   “瘸哥说了,你特么是警察的探子。”大葫芦怒不可遏道,对警察已经恨到骨子里了。   “黄金宝是瘸哥的兄弟,你捅了他的窝,交给警察了?”二葫芦也愤然道。   两个葫芦终于聪明了,自己无形中也成了警察的走狗,这是最不可容忍的。   小木没有说话,众痞已经鼓噪了,有人说了,特么滴,怪不得你每回进去都没事。有人喊了,弄残他;有人吼了,跪下,妈逼的,老子进派出所回回让跪着交待。有人附合了,老子最恨警察了。   更多的人是一种可惜的眼光看着小木,孰为不忍。   大葫芦一扬手,众人噤声,不得不承认老瘸眼光不错,挑的这俩数钱都不够数的葫芦,人缘和威信不低,就听他严肃道着:“木哥,我们都把你当兄弟,当大哥……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特么是不是警察派来的探子,把瘸哥他们全捅了。”   小木说话,轻描道着:“那你准备怎么做呢?弄残我?”   “我……”大葫芦咬牙切齿,不过旋即抽着鼻子,狠话讲不出来了。   二葫芦借着酒劲道着:“把你交给瘸哥,今儿兄弟把警察都揍了,反正轻重都不够喝一壶了。”   “呸!”小木猝来一口,恶狠狠地呸到了二葫芦脸上,二葫芦一愣,拔刀相向,怒目而礼,小木表情肃然,眉头未眨,他一下子梗了,扎不下去了,一伸手把刀递给大葫芦说着:“你来。”   “还是等瘸哥来吧。”大葫芦也是下不了手了。   “呸!”小木朝大葫芦大唾一口,一瞪眼,中气一鼓吼着:“都他妈站好,想知道怎么回事吗?那就竖好驴耳朵听着……说你呢,站好,想弄残我,来啊,看老子眨不眨眼?”   数月的积威集中一喷,受过恩惠的众人这才省得,木爷也曾经是爷,木哥也曾经是大哥,那种条件反射带着的动作,让各人下意识地直直腰,看向小木了。   “就说几件事,兄弟们要觉得我该死,我自己了断。”小木声音一缓,一扬手,一指戳着问:“第一件,丧毛有百万身家、马寡妇光车就有几十辆,瘸哥私下置下的产业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我们给大哥服务的,有什么?就特么一条烂命,进局子还得自己扛着,找俩钱大头还给交了,我对你们问心无愧,你们不会不识数吧?是跟着瘸哥混得好,还是跟着我吃得香?”   最简单的生存问题,把众人的怒火熄了一半,有人犹豫了,有位眼光闪狠色道着:“可你特么是警察!”   “错,老子不是,不过我倒是替警察办了点事。”小木道,众人咦唷一声,要鼓噪进,小木吼起来,一掏怀里的东西扬着:“原因就在这儿,自己看看,这上面被关进监狱里的人都是特么的谁?大葫芦,你先看,有你认识的。”   一摞嫌疑人照片,这是大杀器了,刚刚由林其钊从深港警方那儿提取出来的,大葫芦一看脸色徒变,喃喃道:“我艹,这不二毛子嘛,老子以为他享福去了。”   “这个……这个是老苗。”   “我艹,土蛋什么时候也进去了。”   “啧,潘子进去了,肯定都跑不了。”   “哎呀,我哥啥时进去了……我说怎么没来找我。”   “你亲哥?”   “不,堂哥,跟着潘爷走两年了……”   全是潘子一案陆续涉及的嫌疑人,按照作案地服刑的规则,都会被送进不同地方服刑,有轻有重,唯一的共同点是,很多都是这里出身的。   大葫芦手里的东西被抢走了,一眨眼众痞的心理被击溃了,曾经的神话破灭了,大葫芦苦着脸问着:“哥,到底咋回事啊?”   “这就是瘸哥办的事,我们为他卖命,他们也在卖我们的命,潘子是贼头,招一批贼,给他偷东西,折到警察手里,就再招一批……我们是什么?连特么的一条流浪狗都不如,给顿好吃的就要我们的命,等我们栽了,谁也不来管我们的死活……艹他妈的,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仗义?”小木怒了,扬手演讲着,一如在传销团伙里训练出来的功夫,把几十人说得心生悲情,一股子怨气在无声无息地滋长。   “大葫芦,我问你,我坑过你没有?”小木问。   大葫芦眼睛红红地,摇摇头。   “那你特么不想直着腰杆做人,想永远爬在地上做狗?谁想唾你就唾你,谁想揍你就揍你?”小木问着,一揪二葫芦问着:“老二,你说,我黑过你们的钱没有?我把你坑进去过没有?”   二葫芦摇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还想用刀扎我是吗?有钱了我分你一份、没人管了我带着你、有饭吃了先管你们俩吃饱。你特么就没有问问老瘸子,警察遍地抓人的时候,他在哪儿?兄弟们流落街头衣着无着的时候,他在哪儿?黄金狗开着好车,住着大房子,搂着漂亮老婆……他妈的,让我们这些连狗窝都没有苦逼兄弟讲义气?我呸!”小木怒道。   这话听得,二葫芦悲从中来,一挤两眼泪,眼睛红红地道:“哥,我错了,我们错怪你了。”   “哥,你别说了,我们听你的。”大葫芦两眼热泪长流,那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种下的善因,在最危急的时刻,结出的是善果,小木闭闭眼,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朗声道着:“我知道,老瘸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剐了我,我也知道,他在你们中间肯定放了棋子……不管你们谁通风报的信,老子现在就明打明地站在这儿说,不在乎!从今天起,我要带着把我当哥的兄弟们,一起站着走出去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做人,而不是给那个大哥当畜牲、当猪狗……我们那怕烂命一条,也要烂在自己手里!…相信我的,现在跟我走。”   小木扬手间,群痞被压抑的个性被煽动、被渲泄、被毫无滞碍地激发出来了,大葫芦在喊着走、二葫芦在喊着、一群从厨师学校就跟着喊着,一个带十个、十个带几十个,跟在小木的背后,昂扬地踏进了雨中。   已经攀上楼的申令辰被这场面震惊了,不知为何,他也听得心神仿佛失守,那句句如刀、字字如箭的诛心之言,能有和你血脉同频共振的效果,他看着一长列走了工地封闭区的人群,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砰……一声枪响,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申令辰心胆俱裂,从二层直飞身跳下,直奔出口。   砰……第二声枪响,他听到方位了,奔出出口,朝着火花一闪而逝的方向,砰砰砰连开数枪。   有人倒下了,这群人乱了,有人喊着大哥,大哥,木爷、木爷,一下子聚拢了一圈。   郭伟亮起了车灯,一打方向,直耀向开枪的地方,是一处刚拆的断垣,人影一闪,申令辰怵然低头,身后的铁栅叮声中枪,他举枪还击。   砰…砰…砰…枪声不绝于耳。   倒下的小木觉得软软的,腹部一股撕裂的疼,一摸一手血,刚喊着,却觉得身下还有一人,他一拽,几只手都在拽,大葫芦却是发现,吓得失声道着:“老二……老二……葫芦,葫芦,你咋拉?”   “我……我……我……我疼啊。”二葫芦一下哭出来了。   “中枪了,快,快把放平。”小木喊着。   “我疼…疼!”   二葫芦被放在雨地里,躺在泥泞里,表情痛苦地说着,声音渐弱。   小木一下泪如泉涌,心疼地摸着他的胖脸喊着:“别睡着……跟我说话……快打120,叫救护车……二葫芦,二葫芦……你醒醒……”   哭了两声的二葫芦,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再无声响了,有人打着手机照着,腹部和胸口的弹洞,在汩汩流着血,他被雨水洗刷着的脸,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失血,小木忍不住号陶大哭着,徒劳地用手堵着二葫芦胸上的弹洞,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喊着二葫芦的名字。却再也唤不回,像血流一样消逝的生命……   枪声、雨声、嚷声、哭声,声声凄厉。   两公里外隐藏的便衣,闻声而动,在郭伟的指挥下包抄。   申令辰且战且追,那位开枪的目的旨在小木,这是情急灭口。   这时候,又发生了更恐怖的事,他听到了小木在撕心裂肺地怒吼杀了他,回头时,那群乌合之众,顺着捡着砖块水泥当武器,像暗夜涌起的浊流,如风、如涛、如箭矢般冲向那位逃走的枪手。   砰……枪响了,在最前的一位黑影躺下了。   嗷……那些人,冲上去了,把枪手瞬间淹没了……   第123章 越界追捕(7)   外围的一组便衣冲到现场时,被车灯光影里的情形吓懵了,几十人在围殴一个,影影幢幢,雨声、喊声、哭声一片混乱,申令辰早被淹没在人群里了,他大喊着小木,小木,拽过一个不是,又拽过一个不是,拼命冲到近前,拽住最近一个才找到他,状似疯狂的小木一板砖回拍申令辰的脑袋,被申令辰一把抢过了,他满面雨水、形如索命,挣扎着要拍已经奄奄一息的枪手。   砰…砰…砰…砰…   数枪齐齐示警,外围的警员被郭伟拦下了,申令辰狠狠扇了小木一耳光吼着:“快停手,打死了人,你让他们都进去?”   “停手,停手……”   “停手……停手…”   申令辰挡着枪手,肩上、背上、脑袋上不知道挨了几下,枪声响时终于把这些疯狂的人惊省了,那些人持着木杆、抓着板砖,一个个极端仇视,似乎准备随时扑上来。   “快停手……现在是见义勇为,打死了,就成故意伤害了……小木,醒醒……”   申令辰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护着枪手,艰难地道着。   又有人哇地一声,长哭起来了,第二位中枪的,是小刘洋,他一哭,众人齐齐围拢,小木分着人群,搀起腹部中弹的刘洋,声音干嘶嚎吼着:“快救人……快救人啊……”   几辆警车飞驰而至的时候,大葫芦迎着警车就奔上来,车灯前扑通一跪,连连磕头,外围的便衣上前拉,他是死活也不起来,哭到声音嘶哑地喊着:“救人啊,救救我兄弟啊……我去坐牢,我替他把牢全坐了……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们了。”   “快……我学过急救,送医院来不及了。”郭伟奔上来了,看看刘洋的伤口,让他靠在一堵残垣上,撕了一片衣服裹伤口止血,又奔向那个被众混痛殴的枪手,急急一看,一探鼻息,再一摸肩,一看错位的腿,他怵然道着:“还有气……估计骨折的地方不在少数……啊?师傅,他是聂奇峰。”   那可是一位悍贼,要不是这群混子拼命,怕是早让他溜了,看着躺着已经状如死尸的聂奇峰,谁可能想到,英雄一世,会是这种窝囊的结局。   “呵呵,穷途末路,想杀人灭口。”申令辰笑晒道,身上一疼,他一下子站不起来,重重地坐在泥地里,郭伟看时,却见得申令辰脑袋给开瓢了,拇指大的一个血窟窿,他撕着衣服给师傅止血,申令辰自己拿到了手里包扎着,示意着,去看看那位。   那位……那位……大葫芦还在哭嚎着,几位警员探探雨地里躺着二葫芦,微微摇了摇头,大葫芦却是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不管,他就再拽住一个,声泪俱下的哭求着:“警察爷爷啊,救救我兄弟……我自首,我去坐牢,你们救救他吧,他没干多少坏事……都是我干的,要死,让我替他去死吧……”   他浑身泥迹,逢人就磕头,郭伟上前时,大葫芦又如果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郭伟蹲着,他跪着,郭伟在探脖脉,他凄楚地拉着二葫芦的手放在脸颊上摩娑着哭着:“老二呀……你别死啊,说好等咱们牛逼起来,一起去国外嫖洋妞的……你特么说话不算数,老子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老二呀,我再也不跟你抢了,你别死,你别死,你当大哥,我给你当小弟……”   郭伟摸着已经停止的脉博,打着手机看看已经扩散的瞳孔,他知道无力回天了,腹部、胸口各一个弹洞,血已经流止了,只是他看着悲痛欲绝的大葫芦,这个事实却怎么也从他的嘴里说不出来。   哭声渐稀的时候,这里又自觉地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围在为申令辰为中心的地方,躺着那位枪手聂奇峰。另一圈,围着躺着二葫芦的地方,小木坐在二葫芦的身边,用衣袖,一遍,又一遍擦着二葫芦脸上的雨水,擦了,又湿了,又擦了,又湿了。   他想起了,初到苏杭,这个坏种塞给他小卡片,一脸的狡诈。   他想起了,二葫芦初学敲诈,眼睛格外放光,一脸的兴奋。   他想起了,清楚地想起了一幕一幕,没有那怕一件好事,可他却宁愿这个坏种还坏笑着,却不愿他这么安详地闭着眼,再也不会睁开。   抚着二葫芦的脸,他心里像烧着什么,烧得他难受,烧得他痛苦,烧得他那怕止不住泪流,却无处发泄那股子愤怒。   二十二时五十五分,仓基现场回报信息,枪手聂奇峰重伤落网。抓捕过程中,数位无业人员受伤,重伤一位,死亡一位,救护车已经赶往现场。   鉴于案情十分重大,还在路上的指挥员即时下达了对何实(绰号瘸子)的抓捕命令。   ……   “老瘸……快,掉头吧……反水了,都特么反水了。”李德利在雨中边跑边道着。   “什么反水?谁反水?”电话里老瘸不相信地问。   “还能有谁?特么你养的那群混蛋。”李德利道着。   “放你娘的屁,他们就是拴在老子脚边的猫狗,敢反水?”何实不信地道。   “你瞎jb得瑟吧,那帮混球早跟着木少爷造反了,我差点没跑出来,还不知道镊子怎么样了。”李德利道着。   那边估计听出有问题来了,急急问着:“老利,到底怎么回事?”   “聂子出手响枪了,现在仓基这一片全成警车……赶紧走吧,通知一下武哥,这边彻底完了,兄弟们各奔前程吧。”李德利说完,随手扔了手机。   那手机掉在路边的盈水里,闪了几闪后,指示灯慢慢灭了。   这个狡猾的身影,没在胡同巷后,他只等又一阵警车驶过后,这才钻出来,沿路往政民路跑,在那里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雨夜中……   ……   尸袋轻轻地拉上链子了,大葫芦哭到昏厥过去了,小木叫着人,把他往开拉,一拉,又醒了,继续哭,抱着尸袋不让走。   人运不走,拽着大葫芦的,看他哭得这么凄切,拽着拽着就一起哭上了。   车上,小木叫人陪着刘洋,那张稚嫩的面孔,可还是个孩子啊,小木握他的手时,他两眼直流泪道着:“哥,我不疼……葫芦哥死了,你别扔下我们啊。”   “不会的。”小木安慰着他,抚抚他的头,等侧过脸时,自己先抹了把泪。   一个身影拦到了他面前,是申令辰,头上、胳膊上全打上绷带了,他看着小木,小木眼睛血红地道着:“你特么满意了吧?为什么拦着?”   没有亲手打死聂奇峰,成了小木最大的遗憾,申令辰两眼同样如炬,他不屑道着:“差不多吧,聂奇峰几处骨折,重度脑震荡……你特么下手不够黑啊。”   对于小木,申令辰又来了一次全新认识,他绝不像表面那么人畜无害,该拼命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犹豫,假设稍有迟疑,申令辰想,恐怕这位江湖奇人,完全有机会逃出包围。   “那是你拦着,否则我亲手拍死他。”小木道。   “不,我说不够黑的意思是,他们的人还有……要么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要么永绝后患,你觉得呢?”申令辰问。   “你觉得我有意见吗?”小木恶狠狠地道。   “跟我来。”申令辰道。   他领着小木直上了一辆救护车,担架上,刚刚强心针清醒的聂奇峰,正咬着插管,浑身上下,基本没有全乎的地方了,当小木那张脸靠近他时,他有激烈的反应了,嗬嗬叫着,声音变调了,不过听得清楚是一句狠话:“等着杀你全家吧。”   “你特么就只剩下嘴皮子能动了,我给你说话的机会。”小木表情冷硬如铁,冷冷地道。   聂奇峰一下子颓了,被无数人蜂涌而至群殴的一幕,成了击溃他所有信心的噩梦,他直勾勾看着小木,声音几不可闻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是警察的线人是吗?因为线人好歹是人,而其他人在你们眼里就是猪狗畜生,想怎么驱使就怎么驱使,他们为你们卖命所求无非生存,而你们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从你把老子装进木箱里的时候,我就在等着送你上路这一天。”小木恶狠狠地说着,声音生冷,闻着怵然。   聂奇峰脸上惊惧难去,眼敛渐渐地垂下去了,他居然不敢,不敢正视小木那双毒刺般的目光。   半晌,申令辰使着眼色,让小木问,这种线人的利嘴如刀,要比任何审讯有力的多,小木出声道着:“镊子,告诉我,你背后是谁?我知道不是戎武。”   “呵呵……呵呵……”聂奇峰眼睛发直的干笑着,像在嗤笑。   “笑得真难听……人又这么笨,换个简单点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苏杭?”小木问。   聂奇峰依然笑着,却是根本不准再说话了。   “我明白了,这么得意,那转运的赃物,还没有走远。你要带着这儿的东西一起走?”小木道。   聂奇峰眼珠一动,小木转身即走,跳下了车,不再问了,申令辰追下来了,小木直接告诉他:“问不出来的,这种反社会性格的,得慢慢来……他不是一个人,应该还有,和黄金宝直接联系的不是他。”   “应该和李德利一起来的,两人同时消失的,但没有李德利的踪迹,那一位应该是等着接应。”申令辰道,现在信息已经乱了,能在乱中找到线索,才是抓到这些漏网之鱼的唯一保障。   说到此处,小木回头看看聂奇峰,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了:“李德利要自己溜?”   “郭伟……地图。”申令辰喊着郭伟。   郭伟应声上来了,此时已经不像样子了,上身衣衫褴缕的,拿着平板,递给雨中的申令辰,伞下申令辰擦擦手抚摸着平板,这是实时的警务设防图,公路、桥梁、车站、码头,显示着不同闪烁的红点,那意味着设卡点已经开始工作,整个一张大网已经把苏杭出入口的各交通要道卡死了。   “你是说,今天是滨海失窃的赃物,和李德利在一起?”申令辰问着。   “错不了,他们是准备把两起赃物一起转移,然后远走高飞,只要聂奇峰和李德利逃脱,那自他们以上的人,就应该都是安全的。”小木急速梳理着思路,戎武鲜有出面,扮五哥的主要是聂奇峰和李德利,王子华一案的黑锅由小木带的一伙新人背上,那整个组织,就转危为安了。   “陆路他们走不了,那就只剩下这里了。”申令辰指着码头道。   “对,海上,是他们拿手的好戏。”小木抬头看看天,若有所思地道,申令辰拿起电话通知家里时,小木却奔向了那拔窝在围栅边上,劝着大葫芦的一群人。   申令辰看到之一情形时,试图去拦着小木,他总是无法坐视小木堕落到与这些人为伍,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自己,他知道,只有小木看到了这些衣食无着、坑蒙拐骗的混子身上的闪光点,在最危急的时候,用这些微弱的闪光,汇成了一道最眩目的闪电。   这时候,就连在场的警员目视那群衣衫尽湿的盲流,眼中也带上了一层尊重。   于是申令辰没有阻拦,默默地跟着他,小木像走得很艰难,腰佝着,慢慢地走到那些人身前时,一位接一位,站起来了,他们用复杂、用不解,用依旧的疑惑的眼光看着小木,这时候,都已经看得清,他不属这个社会边缘的阵营,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他,仍旧走过来了。   “帮我找个人,他叫李德利,现在正逃向码头。”小木道着,声音越来越弱了。   “是和打死二葫芦的枪手一起来的,他会走海路,但不会到码头,肯定会在海岸线某处泊着接应的船,会是一条渔船或者游艇,会和海上走私的有关联……召集兄弟们,帮我抓到他交给警察,让他死在、腐烂在监狱里……”小木说着,许是在警察和警车林立的现场、许是刚刚经历的枪战的恐惧、许是对自己所做事情的怀疑,看向小木的眼光变得更复杂,无人响应。   “我知道你们不会再相信我了,我求你们,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那一枪是准备打死我,二葫芦是替我死的……可我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他……我替二葫芦求求你们……”小木啜泣着,慢慢的跪下了。   不是跪下了,而是再无法支撑生命之重,跪下,仆倒,软软地躺在雨地里,手在紧紧地捂着腰间,灯光照处,一片殷红。   这一刻,所有的怀疑轰然崩塌,众人围着,抱起了他,大葫芦抹着泪急切地问着:“哥……你咋拉……你醒醒,我们听你的……真的,我们都听你的,我们一直听你的……”   申令辰此时才发现不对了,他凑上来,摸着小木湿漉漉的身上,摸到腰间里,手黏黏的,一掀衣服才看到,肋下豁开了一个口子,血不知道流了多长时间了。   “郭伟……救人……快来人,这儿还有一位中枪的。”申令辰喊着。   一群警察簇拥上来,合力抬着,就近放到了车上,直追刚走的救护车。   大葫芦看着远去的警车,车走的一刹那,他附下身,看着静静地躺着的二葫芦,他轻轻地拉上尸袋,喃喃地,却咬牙切齿地道着:兄弟,等着我。   这一刻他不再犹豫了。带着人,默不作声地离开,现场的勘查尚未完成,有警察刚伸手拦,被他推过一边,外围警戒的警员试图劝阻,他们还要等着录口供,却不料数十愤怒的恶痞恍如未闻,与警察擦身而过,大踏着步离开了这个现场。   几十人的队伍,无人再拦。   大葫芦边走边解着腰里的腰带,腰带里嵌着一片金箔;抹下腕上的手表,顺来的;掏着怀里的首饰和钱,大葫芦收罗出了全身所有的值钱东西,往左近的兄弟的手里一放道着:“通知所有人都出来,谁认识走私的、跑海的;谁知道他们上下船的地方,老子给钱买路……找到李德利,谁找到就是谁的,按大哥说的办!”   那位把东西又还到了大葫芦手里,一言未发,这一行哀兵,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事方式,消失在雨色和夜色中。   黑暗,本就是他们的世界。   二十三时零五分,接近苏杭高速出口的一辆别克,开车的薛小红看到前方的景像时,吓懵了,沿出口六排警车,无声地闪烁的红蓝警灯,瓢泼的雨色,更增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完了,她重重拍着方向盘,欲哭无泪地道着:“瘸哥,我们完了。”   “聂子完了……下车自首吧,你事不重,蹲两年出来,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老瘸坐在副驾上,黯然道道。   “可瘸哥你?”薛小红心里竞然涌着一丝感动。   “我们犯的事太大,投降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条……下辈子再见吧。”老瘸面无表情地道着。   车门嗒声一开,几乎齐齐响着鸣枪示警的声音,扩音器里在大喊:“你们被包围了,双手高举,下车投降。”   高举着双手的薛小红慢慢出来了,全身瞬间雨湿,肃杀的场景让她心胆俱裂,她看到了,整个出口都被警车围拢了,车与车之间,天与地之间,除了迷茫的雨色,还有不知道有多少警察、多少枪口在对准着这里。   砰……一声枪响,她回看一眼,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二十三时十分,苏杭市第0013号出口处围捕汇报:嫌疑人何实,吞枪自杀。   这个身已残的悍贼依旧志坚,他对着自己颌下开枪,一枪掀掉了半个脑袋,脑浆迸了一车,死相狰狞……   第124章 越界追捕(8)   自二十三时起,不断地有警车向市武警医院汇集,自手术室到门厅,荷枪实弹的特警加了四道岗。医院手术台专门辟出房间、手术室,数位骨科大夫被齐齐召来,从警车上下车,便直奔手术室。   隔了一会儿,又有警车开道,送来了一位。   林其钊、关毅青一行到医院时,已经二十三时三十分了,驻扎在五大队现场指挥只得到了郭伟用手机拍摄了一段模糊场景,现场的惨烈让专案组噤若寒蝉,有些年没见着这么惨烈的现场了。   直奔医院的手术室,已经等候于此的申令辰、郭伟站起来了,两人身上还留着惨烈的痕迹,申令辰头上、胳膊上数处绷带,郭伟倒是没伤,只是上衣几乎撕完了,两人都像泥里刚刚打滚出来的,全身还湿着。   没有慰问,林其钊直接问着:“什么情况?”   “都在手术,聂奇峰很严重,最终查出来十一处骨折,死了一个,叫李小勇、外号二葫芦,还有一个中枪的刘洋,都是小混子。”申令辰道。   “小木情况呢?”林其钊焦虑地问。   “聂奇峰是准备狙杀小木,一枚子弹从小木左肋下擦过,射中了李小勇,小木肋下被豁开了一个伤口,失血过多,我们没及时发现……路上输了血,现在正在手术清创。”申令辰道。   林其钊语结了一下下,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专案组的方案里,列出危险级别最高的就是有伤害罪前科的聂奇峰,却没料到,是这样被解决了,他顿了下道着:“现在动用了海上巡逻队,他们有二十艘船,可以动用十四艘,发现目标后,每船可释放四艘高速冲锋舟……只是现在方向不明,光线太暗,天气又是这样。”   申令辰望了眼楼窗之外,凄朦的雨色未见未晴,这种天气的作业难度肯定要无限加大,十几艘船,对于数百公里的海岸线,无异于杯水车薪。   申令辰思忖片刻道:“也许会有奇迹。”   “我正是为此而来,他的人?”林其钊指指手术室。   “对,他的人,谁也无能为力。”申令辰道,那一行混子,恐怕没人指挥得了,而现在,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两人就此沉默了,林其钊焦虑地踱着步子,甚至几次想闯手术室,都生生刹住了,对于这样一个线人,期待太高了,他有点羞愧,可那样一个重要的嫌疑人,他又生怕漏出法网。   “你……还好吗?”关毅青轻轻地问了句。   惊魂方定的郭伟,脸上还带着惊恐,点点头道着:“还好。”   没有苛责,没有埋怨,郭伟却是有点羞愧地道着:“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真是个废物,根本帮不上他……我们本来是准备保护他,结果反过来了,要不是他带着那帮人冲上去,恐怕连聂奇峰都来不及抓。”   何实召集他手下这些人,没有想到被小木策反了;而这一方却没有料到,这个老瘸子是双保险,估计是把人诱来直接灭口的,他同样熟悉小木和这些人的感情。   关毅青半晌没有说话,郭伟出声问着:“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是知道会是今天的场景,我倒宁愿不认识他。”关毅青奇怪地如是道着。   “你……看得出,你喜欢他?”郭伟讪笑着,意外地开了句玩笑。   不料关毅青却没有当笑话,点点头道:“有点。”   “呵呵。”郭伟笑了,一笑后很真挚地道:“他很值得,我也有点喜欢他了,我一直理解不了他的任性、他的颓废,以及他的无赖,不过今天我好像明白了,他任性,因为那就是真性情;他颓废,因为他挚念太重;他无赖,是因为不想苛且……你发现了没有,他带着那帮街头混子想方设法生存,其实是别有用意。”   “有吗?”关毅青问。   “当然有,不再被欺负和欺负人了;他们收费,找那些阴暗的潜规则敲诈,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可事实却是,他带给了这些人有尊严的生存,而不再像以前那样仰人鼻息……其实他是在所有人的心里种了一棵善念的种子,让这些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一错到底,啧……师傅一直说,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我一直不相信,可今天我相信了,那些连警察都治不服的坏种,愿意为他所驱、为他去死!”郭伟道,眼睛一酸,脸侧过去了。   关毅青也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两人并不多的相交一幕一幕浮在眼前时,她似乎也有一种想冲进手术室的冲动,想去看一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想去拉他一把,生怕他就此挺不过去。   叮声,手术室灯亮,一位医生脱着口罩,一群人聚上来了,申令辰紧张问着:“醒了吗?”   “刚醒,失血过多,没有什么危险。”医生道,看着这么多警察,他好奇问着:“他是警察?”   “是!”林其钊直接道。   “奇了怪了,警察也有纹身的?”医生嘟囊了一句。   不过没人理他,护士推着人出来时,很快被这些警察接手了,关毅青和郭伟推着病床,裸着半身的小木,自胸口以下,裹了一层绷带,右臂上,赫然一组好看的纹身,关毅青目光被吸引住了,那是一组绽开的尾翼,像花朵怒放,仔细看时,她认出来了,是一只凤凰。她的目光和小木相触时,微微一笑,小木虚弱地回应着。   “木,现在能说话吗?”申令辰小声问着。   “你说吧?”小木轻声道。   “李德利在逃,按现场时间计算,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消息,现在几路警察都在围捕他……对了,何实吞枪自杀。”申令辰直接道。   “哦,这是个明白人,知道必死了,求个痛快。”小木淡淡地评价了句。   “海上的防线已经拉开了,从仓基乘车到码头需要半个多小时,沿路我们设了几处检查点,暂时还没有发李德利的踪迹,不过在何实的手机上发现了死前的一个来电,按基站定位,就在仓基村附近,而且,不是聂奇峰的。”林其钊道。   “是他,错不了,这个人一直隐藏很深,可能比聂奇峰还要重要,一直窝在金鼎小公司会计的位置上,可能知道销赃和钱款的去向。”小木道,回忆起了自己疏漏的这个人。   “现在是全市大搜捕,但这种搜捕,声势大,收效未必会大,你放出去的那些人怎么联系?”林其钊道。   “他们不会和你们联系,积怨深重没有那么容易消融。”小木道,伸着手道着:“电话给我。”   郭伟攒在手里的电话递给小木,小木拔着熟悉的号码,里面传来了大葫芦的声音:“哥,你咋样了?”   “不怎么样,想和二葫芦是做伴,他一脚把我踹回来了……你在哪儿?”小木问。   “我们到海边了,大海带、老刀鱼、胖海叁、小浪……还有鸥子,我们都找着了,他们没接活啊,都说雨天不下大池子。”电话里,大葫芦满嘴黑话,加上一串绰号,恐怕外人无人能懂。   “问问他们平时的口子(靠岸点)在什么地方,这种天气不会有黑鱼子(走私船)下水,发现下水的就点火,有人会送他们上路。”小木虚弱地道着。   “我知道了,哥……你,你还会回来吗?”大葫芦问了一句题外话。   “为什么这么问?”小木道。   “大家说,你肯定是警察……肯定不会回来了。”大葫芦道。   “你错了,我不是警察,而且,根本不会走,我要是当了缩头乌龟,你们会看不起我的,二葫芦也会看不起我的。”小木道,话音落时,电话的那头啜泣一声,挂了,躺着的小木眼敛颤着,蓄的满眼的泪,默默地流出来了,把洁白的枕巾,染湿了一片……   二十三时五十分,搜捕方向在扩大,自市区至码头,检查点增加到八个……   ……   刑侦五大队,灯火通明,岗哨林立,案情走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一个试图灭口的枪手,让整个专案组不得不重视审视这伙人的能力。   屏幕上,黄金宝还在被审讯,据他交待,苏杭这边的赃物,大多数是由他经手,输送给滨海,而联系人,就是李德利,而且他交待的五哥,也是此人。   另一组屏幕,远程侦讯,在滨海的审讯组提审了潘双龙,聂奇峰被打残的照片、黄金宝被抓的现场、薛小红被捕及何实自杀的现场,再加上玩具商店的缴获,一个多月审不下来的潘双龙终于松动了,屏幕上都看得清,他大滴的汗沁在额头上,喘息渐重,一直在使劲地咽着口水,两眼惊恐地看着预审员排出的证据。   这一次审讯不需要说话,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等等足足十几分钟,预审员只说了一句话:“把他带走。”   “等等……”潘双龙忍不住了,第一次开始严肃地对待自己的问题,他犹豫不定地道:“我……我交待。”   “人都快抓完了,你还有什么可交待的?”预审员问,一叉手,像是无聊地靠坐上了。   “有有有,我知道五哥是谁。”潘双龙道。   “不就是这位李德利嘛,我也可以告诉你,信息是错误的,游必胜认为聂奇峰是五哥;而你和黄金宝都认为李德利才是五哥,你们四小龙里,恐怕就何实知道的最多,他也未必知道五哥是谁啊。”预审员按方案梳理告诉了潘双龙。   目的是打击他的自信,却不料潘双龙并不介意,直道着:“我知道李德利是冒名,我知道另有其人。”   “什么?”预审员愣了,几位相互一视,有位提醒他:“说清楚点,算你立功。”   “立不立功老子不在乎,别在外面把我家小灭了。”潘双龙惊恐道,对他打击最大的,恐怕是聂奇峰的伤残。   没想到是如此突破的,预审员问着:“那更应该告诉我们是谁了。”   “是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五哥救过游必胜。”潘双龙道。   “救过游必胜?”预审倒被吓住了,那可是等死的货。   看来潘双龙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他目光游移地道着:“我们也是被人救的,当年游必胜砍了何实,我们大哥,把我们撵得无路可走,就是那时候,一位高手出面解决的,直接把游必胜抓到了船上,后来据说是五哥说情,才把游必胜放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后来我们大哥何实就带着我们都去了苏杭。”   “你还是什么都交待不出来啊?”预审员直觉其中蹊跷很大。   潘双龙有点受刺激了,他道着:“那您得给政策啊,我这算不算立功。”   “刚才的真不算。”预审提醒着。   “但我知道几起命案,你说算不算。”潘双龙郑重道。   预审员听得心头怵然,咽了好大一会儿唾沫才说道:“算……好,你开始吧。”   ……   苏杭的指挥部,郑克功局长、陈鼎力督导员,以及市局严副厅,数位大员听得有点兴味索然了,郑局道着:“到这个份上就突破了,他肯定担心外面的洗底。”   有组织的犯罪往往如此,当这个组织被摧毁后,组织的个体会争先恐后背叛,谁也不想背上更大的罪名,这和个别犯罪不同,那些人会死咬着零口供的。比如现在,潘双龙想立功,交待出来的,居然是游必胜和他上线的命案,其方式果真匪夷所思,是把人锁在箱子里,给走私的蛇头付钱,让他们到了公海把人投进海里毁尸灭迹。   “真毒啊,都出我们的警务区了。”严副厅凛然道着。   “这个让他们慢慢审吧……当务之急,是抓到李德利,聂奇峰暂时不能审讯,现在往上查的线索,系于他一人身上了。”郑克功道。   “还有个问题,滨海那边,是不是可以采取动作了?”陈鼎力提醒着。   郑局看了看严副厅,像在征询意见,监控的戎武,和此案的关联很大,可惜明知道很大,到现在仍然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郑局踌蹰片刻道着:“抓吧!等不及了,再等等又溜了。”   聂奇峰狙杀线人、李德利跳走,恐怕消息已经瞒不住了,郑局拿起了电话通知地滨海的行动组:“开始抓捕……重复一遍,开始抓捕……”   在回传的视频上,已经把戎武进入的中天大厦团团包围的便衣,分组进入,直奔十九层一间办公室,他的手机信号一直在那儿通着,据技术分析,通向苏杭仓基村的电话,就来自这里。   屏幕上,咣……破门而入,荷枪实弹的特警冲进了房间,却止步于此,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连着数台手机,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中转点……是一个语音分离中转点,可以骗过gps定位。”技侦已经从画面上判断出了设备的用途。   苏杭这头,郑克功局长气得重重一擂桌面,又晚了一步,或许晚了不止一步,戎武离开的时间应该更早,他开始一组一组呼叫着通往海边的检查点。   “一组汇报,没有发现嫌疑人。”   “二组汇报,暂且没有发现嫌疑人,现在雨下得很大,车辆很少……”   “四组汇报,没有发现……”   一组一组汇报回来的消息,让案情变得艰涩无比,就像这个不作美的天气,想心情通透起来,真没那么容易。   涉嫌操纵滨海特大盗窃案的嫌疑人戎武下落不明,直到零点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   三轮车,摩托车,电三轮,破面包,甚至还有观光的加长电动车,你能想像到的任何不值钱的交通工具,都会被底层人用上,在接近零点时候,大葫芦已经撒出了十几拔人,又来了一拔,是乘了辆面包车来的,和刘洋一起在景区当过和尚讹过钱,没少受恩惠,司机在靠岸路边一停,伸着脑袋问着:“葫芦哥,我来了。”   “歪坨子,数特么你来得晚。”大葫芦骂了句,直接一递,一块表,报酬。   “啥意思,小看我是吧?”歪坨子不接受了。   “大晚上出来,不给你的好处我心里过意不去,哥木钱了,就剩这个了。”大葫芦道着,为了今天的事,已经倾囊所有了。   歪坨子这位黑车司机笑着道:“你啥时候有过钱啊?这尼马表还没准抢谁的……说吧,你让老子拉一车汽油干啥事,冲在你和二葫芦帮兄弟们的份上,我们不能闲看着。”   大葫芦一听就哭,车上人惊讶一问,完了,二葫芦死了,刘洋中枪了,特么滴,凶手还没找着,登时义愤填膺了,拍着胸脯道着,啥也不说了,我们不尽心不够意思,瞧好了,只要有,我立马告诉你。   又一拔行车飞驰而去,沿海路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都在找海面上出现的船只,可这种时候,又怎么会有船呢?   大葫芦望着波涛如怒、其声如吼的海浪,忍不住悲中从来,坐在雨中,干嚎着,抹着脸上被雨水稀释的鼻涕眼泪,从没有感受过的孤单感觉袭来,让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时候,电话响了……   第125章 越界追捕(9)   电话响了,病房里,所有人的耳朵一竖,小寐的小木蓦地睁开了眼,他接着电话,风声雨声显得大葫芦的声音不大清楚:“哥,有船……有人看到灯光了,在五龟洼一带。”   “看准了,放把火。”小木道,似乎就等着发号施令,命令一说,整条胳膊垂了下来,人像颓废了一样,紧绷的身子松驰下来了。   郭伟反查着地图,申令辰和林其钊观看着,郭伟指点道着:“这儿应该是个走私的靠岸口,这一带抓获过数起走私分子。”   “距离码头有二十多公里,咱们的围捕可能错过了。如果从这儿上船,出境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他拔着电话,直通海上巡逻队,卫星电话遭遇恶劣天气的影响,传话里带着浓重的滋滋电流声音道着:“林处,现在风急浪大,海面又暗,如果没有准确方位,我们无法拦截……目前还没有发现可疑船只,大多数接到了气象通知,该泊的都靠岸了。”   “让他们在附近巡逻,很快就会看到明确的方位。”小木突然道。   众人疑惑地看他,申令辰愕然问着:“放把火?这天气能点起火把?”   “会的,会有很明亮的火光,李德利是个老贼,应该有能力躲过围追堵截,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靠近岸边了。那些走私的,会有特殊的传讯方式。”小木道着,脸上没有表情,却更显得深不可测。   林其钊愣了好一会儿,他别无选择的选择了相信,在电话里通知着:“向五龟洼一带靠近,坐标马上发给你们……行动信号:火光!”   “所有检查站人员听命:命令向五龟洼一带靠近……行动信号,火光!”   火光……火光!   一个奇怪的词,在不同地点驻守的警察警务通手机上浮现着,在专案组的通讯中枢浮现着,而相对于此的,却是淅淅未停的雨色,这样雨湿深冷的夜,难道会有火光。   火光……火光!   小木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就像他的眼前映着一颗火种,隐隐地映亮了他的眼睛,他喃喃地道着: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火光,或者照亮别人,或者焚毁自己,于是就有了高尚和卑劣不同的结局,现在,该给他们画上一个句号了。   余人没有听懂,林其钊道着:“刚刚抓捕失利,戎武已经逃走了。”   “他不会走,他心里也有一束火光,正燃烧着,会毁了他。”   小木如是道,他静静地闭着眼,像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一场惨烈的搏杀,让他身体虚弱无比,而神志,却从未有过如此地清明……   ……   时间,指向零时十五分……   李德利猫着腰,看向了海面,一盏昏黄的,如同鬼火一般的灯光,正随波摇曳着,他打开了三防手机,拔着号码,指引着船只前来泊定,通话信号极差,不过勉强联系上了,那只渔船转了向,向他的方向驶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刺激,像高潮一样,让他浑身痉挛,快到靠岸时,他脱了外衣,从礁石下泅水,套着救生圈,打开了身上的信号灯,须臾,他整个人慢慢顺着水势起伏,游向船只。   浪很高,那点明灭的光亮在漆黑的海面上看得格外清楚,这种天气,不是水性极好的人,怕是不敢冒险。   “妈的,就是他,错不了。”   “别冒险,葫芦哥都被打死了,他们有枪。”   “谁冒险了,靠近点,距离太远,打不过去。”   “到石头那块,从高往低打……”   一群黑影顺着潮水沿岸,飞奔向离渔船最近的距离,有人扛着大壶,有人缠着粗棍,有人揣着瓶子,奔向一处礁石高处时,拿瓶子的一晃一晃一开口,火机凑着一点,石头上一放,膀大腰圆的,挥着头缠厚布的粗棍,咣一下子,打高尔夫一样,把一个带着火花的汽油瓶子,直击上了天空,斜斜的飞向渔船。   吧唧……落海里了。   “我艹,再来。”   操家伙什的,咣声,又是一下,咚声砸到渔船上了,瞬间燃起了一片火,不过很快被船上几个黑影扑灭了,船上在跳脚大骂,这边根本不理会,几个人几乎脱光了,衣服上一浇汽油,熊熊的火点起来,一边烧着发信号,一边击瓶,瓶落或在船上,或在甲板上、或在舷上,很快那渔船像星星点灯一样被点亮了,又灭了,像风中飘摇的烛光,在夜里成为最明亮的启明灯。   火光……火光……   当亮起这一点火光时,沿岸无数的三轮、两轮、面包,在急急地往这里赶,来不及靠近就开始点火了,成桶的汽油一点燃脚一踹,顺着沿岸就冒起一片火,被浪打灭了,又着了,又灭了,雨夜里,明灭的火光格外地亮。   火光……火光……   又一车异形武器来了,却是数架脸盆大的飞行器,玩具,不过能遥控飞行几十米,在这个特定的环境成了大杀器,遥控器指挥着,一艘艘挂着点燃的汽油布条的飞行器,直飞目标,有的在中途轰然炸开了,有的在舷上、有的在甲板,一炸开就是一片火苗,不知道什么合成的,比汽油还难扑灭。   火光……火光……   那越来越亮的火光大葫芦已经隐隐看到了,他在雨中拼命地奔跑着,滑倒了,爬起来继续跑,他哭着,他嚎着,他吼着,他眼前是二葫芦那张奸诈的坏笑的脸,他记不清两人被抓了多少次,被人打过多少次,可他知道,在被侮辱、被唾弃、被厌恶的挣扎生存里,两个人那怕拣着垃圾箱的东里西吃也是如甘如饴。   相依为命,相守是家。   而现在,家破人亡了!他哭得止不住泪水,那个总是和他抢,和他争,和他形影不离的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他哭着,喊着,拼命地奔跑着,直朝着火光的方向,就像二葫芦在哪儿等着他一样。   火光……火光……   海上巡逻队在卫星电话里的惊喜地汇报着:“火光,我们看到了火光,很亮的火光。”   疾驰的警车上,有人拿着步话在汇报着:“火光,我们看到了火光,非常亮。”   “火光……我们看到了,正在赶赴现场……”   “火光……我们看到了……渔船,我们看到了。”   几十米的泅渡成了最后的绝地,李德利几乎筋疲力尽,身后越来越亮的火光让他心胆俱裂,眼前船上的慌乱,让他感觉像到了末日,直到现在,还有带着火焰的瓶子飞向船上,处处起火的船只成了一个最显眼的目标,当他好容易靠到船边时,已经隐隐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快……拉我上去!”   他在海里吼着,拽着绳子,绳子都带火了,那些燃烧瓶对船只没有威胁,真正的威胁是目标暴露,船上的人七手八脚把他拉上去,刚上舷,咣声一只瓶子就砸在脑袋上,然后燃了一片火,等他慌乱地把外衣、救生囊一脱,那火还经久不灭。   “他妈的,这是什么东西?”李德利惊恐地道。   “汽油兑的化合胶,要不是这么大雨,得把船烧了……老大,你把谁惹了,看这来了多少人。”船老大道着,指挥着调头。   李德利回头看,几十米外的岸边,还在聚着更多的人,更远处,密密匝匝的警灯划亮了夜色,不知道来了多少,他咧着嘴咬牙切齿道着:“他妈的,老瘸养的这群狗,最终还是反咬了……快走吧。”   “去哪儿啊老大,让警察盯上,我们这身家可完了。”船老大道。   “扯淡,老子在船上的东西,买你这样十几只船都够了……往公海上开,我有接应。”李德利心虚地道。   船老大刚想提醒,可能不好走了,话未出口,海面上响彻着一阵尖厉的警报,十几艘海警的大探灯亮了,几十艘冲锋舟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像一群箭鱼捕食一样,疾速冲向渔船。   “这里是海上巡逻队,渔2301号,马上停船,接受检查……”   一遍一遍重复的声音,在宣告着,逃亡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些包围船只的冲锋舟,已经沿船前行,船上的刚开一枪,便被一梭子子弹压制下去了,武装警察开始强行登船了……   ……   赶赴现场的警员回传了这一异景,看不清有多少人,看不清有多少车,看得清的,是满屏的火光,在火光的映照下,那艘渔船无所遁形,海与陆之间已经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火光,火光……这是正义之光,可惜却不是我们点亮的。”   省厅督导陈鼎力如是道,指挥部都被现场回传的景像看呆了,没想到,一个线人麾下,搞出了动静会这么大。   “那此案代号就叫火光吧,或许真能照亮,我们曾经遗漏的旧案,曾经漏网的嫌疑人。”郑克功道,他心里五味杂陈。   “医院里情况怎么样,问一下。”严副厅提醒着参案人员,有人打电话了,他手托着腮踱了几步,对另两人道着:“我同意就用这个代号,而且我建议把这位线人请到咱们专案组,不要顾及他的身份,陕省402传销大案,他是全程跟进的,这一案的嫌疑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同意。”   “同意。”   意见出奇一致,就即便有疑虑,也被漫海的火光征服了。   这时候,联系医院方面的参案人员汇报着:“郑局,林处长提议,仓基枪伤的一位群众,是不是由我们负担医药费,还有一位死亡的,丧葬事宜,也由我们安排……”   “同意!”   三位指挥员,异口同声道。   ……   “上面同意了。”   林其钊默默坐在小木身边,他把现场回传的视频放在小木面前,不时地在观察小木的表情变化,是微笑、是释然、甚至于就是意料之中的那种表情。   可恰恰这种事让他和申令辰是心惊肉跳的,这个家伙在地下世界不知道学到了多少东西,如果同样的方式不是用在这个场合,那后果会让人不敢去想的。   “你们已经在担心怎么安抚他们了,是吗?”小木软软地问。   “对,现场汇报说,去的有二百多人,这些人是怎么汇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人。”申令辰道。   “我没有,是大葫芦和二葫芦有,这哥俩不太够数,口袋里有钱绝对过不了夜,他们俩一毛钱都不攒,不过攒下了这么多朋友,估计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小木道。   这是个哀伤的话题,林其钊转移着道着:“我转达一下专案组领导的意见,他们希望您全程跟进这个案子,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没有。”小木道,他舒了口气,平静而决然地道着:“就像你们警察执法一样,有时候公愤会成为私仇,会成为你们心中的执念,现在,我也是了。”   “下一步的计划,是抓捕戎武和审讯李德利两头并进,那头露头抓那头。”林其钊道,像在征询一位上级的意见。   可惜了,意见不对,小木摇摇头道着:“错,那样你们是追着汽车屁股跑,会灰头土脸的。”   “什么意思?”申令辰问,现在不敢不重视小木的意见,这个人不但从微观上见识过人,在宏观上,似乎也不比一位经验丰富的警察差。   “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一直回避五哥这个人呢?这么大动静,瞒不过他的。”小木道。   “证据……得拿到证据啊,可能知道五哥身份的,聂奇峰还在手术、李德利恐怕一时半会交待不了,戎武又在逃,我们暂时连抓戎武的证据都没有,只能是个刑事传唤。”申令辰道。   “刚才有消息说,五哥曾经从这些人手里救过游必胜……”小木提醒道。   “对,我想起来了。”申令辰拍拍脑袋,直道着:“我最后一次见游必胜,他说得好奇怪,是这样说的:你是个好警察,呵呵,很可惜,如果早遇上你这么好的警察,也许不会走到今天了……他说,我只会痛恨他们这种坏人,永远想不通为什么坏人这么坏。”   “那就对了,他其实在告诉你答案。”小木道。   “答案,答案……难道,这个人和游必胜的履历有过交集?”申令辰道,可这同样是难点,游必胜这样的货,打交道最多的,也是警察啊。   “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答案……陈少阳。”小木道。   林其钊一愣,瞬间理清头绪了,和游必胜交集过,又和苏杭马玉兵一案有关联的,两厢交叉对比,可以直观地看到嫌疑最大的人。那是一个隐藏很深的毒瘤,恐怕危害更甚于戎武。   这个场合,郭伟没敢吭声,他知道,最终浮现的,可能将是一个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通知陈少阳,马上到专案组报到……毅青,把游必胜的所有案卷全部排出来,办案民警、服刑地点、一个一个对比。”   申令辰和林其钊耳语片刻如是命令道,他起身了,看了眼小木,这个时候,回专案组继续似乎不妥,海边的抓捕还未结束。   “其实这个事可以先放一放,我曾经在学校的时候,跟着……教授学过案子,他说每一个案子都有性格,每个案子在某个点上,都会有意或无意地嵌进去嫌疑人的性格特征,就像一个特殊的标识一样,你看穿它,其他很好认。”小木道。   余众认真听着,他继续道着:“两年前的盗窃案,发现的潘双龙是外围人员,他不精于撬保险柜;找到的宋丽娟也不知情,也是个外围人员;估计就找到那些跟踪盯梢的,也是外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要发案,有人要用他们当保护层实施作案……这个手法的特征是,用一层又一层的疑似目标,把他们深深藏起来,就即便你查,也查到的是无关人员。而且你一查,就触警了,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其他人听进去了,小木一转话锋又道着:“你们再看昨天滨海的案子,用的五位,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彼此间不全认识,我负责制定方案,但方案其实他们早制定好了,只是给了我一个很详细的情况描述,诱导着我做一份天衣无缝的行动计划……其实这是个一石多鸟之计,第一,可以转移王子华一案的侦破方向;第二,即便破案,找到的也是一群无关的嫌疑人;第三,可以把以前的案子嫁祸在这些人头上。”   申令辰终于说话了,他道着:“这个我们分析过了,你想要说什么?”   “我要说你们没有分析到的,案子特征,第一,都是用了一层又一层的掩饰,转移侦破视线;第二,是作案前已经设计好了替罪羊;往深层想,这种性格的人是多重伪装,是不容易识破的,就即便能识破,你也没有证据指控他……这是高智商犯罪的另一体现,那就是,永远站在旁观者的位置。”   这话,让几位警察深有同感,这个人就即便能查出来,恐怕也不好抓,不管是游必胜还是戎武等人,难道真能留下证据,如果有证据,怕是游必胜就迫不及待想立功了。   “你放心,我们会一查到底的。”林其钊有点羞愧地道。   “不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查不查是你们的事,我只看这样一个人的性格。”小木道,话不讨喜,可没人敢忽视,申令辰没跟上思路,他问着:“性格?人都不知道是谁,你看出性格来了。”   “当然,这种警惕性极强的人,往往喜欢化简为繁,他们会像强迫症一样,把所有的细节做到完美无缺,把所有的事办到滴水不漏……这是一个长处,可恰恰有时候能成为他们的缺陷。”小木道。   “长处……也是缺陷?”郭伟转不过这个弯来,已经被这个诡案搞得懵头懵脑了,一个接一个嫌疑人应接不暇地出现,谁受得了。   “对,就像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样,就像我学心理学,却被父子关系也处理不好一样,天才和白痴只差一层窗户纸,你捅破这层纸,就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白痴。”小木道,眼睛亮了,开始融会贯通了。   林其钊几人没吭声,还没想通,申令辰笑笑道:“别看我们,我们等着你捅破。”   “那我们就倒过来,化繁为简地想,从王子华被抓开始,这件事就包不住了,案值巨大,肯定要查下去,而且又调的是盗窃案专案老申你,如果五哥恰巧认识你的话,那他是不是夜不能寐?更何况,你们抓到了潘双龙、摸到了宋丽娟,正在一层一层剥去他的伪装,你说是不是得着急上火啊……这些事让他焦虑到,不得不又使用招蓦人员,顶风作案,你们觉得,用意何在呢?”小木道。   “他在掩饰什么?”关毅青脱口而出,然后她不好意思了,这个场合最好不要发言,否则会凸显你的智商是硬伤。   想不通,都看看小木,小木一笑道:“最笨的人讲的,就是真相。”   “什么意思?”林其钊好奇问。   “假如两年前那些赃物都还在,你觉得是不是都说得通了?假如他们的经济出现了点问题,你觉得再做一次大案是不是有点必要?”小木问。   哦唔……几个人的嘴成了o型,兴奋了,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这和申令辰的判断如出一辙,而两人的身份相差却是如此迥异,不得不让林其钊几位咋舌了。小木的判断,似乎要比申令辰更有说服力。   “相信我,最简单的就是事实,失窃的赃物都是贵重东西,卖不好卖,毁又舍不得,偏偏又露出来了,窝在手里是个烫手的热山芋啊,能不急么?戎武在招我走的时候,连夜有一个电话,好像是催他补仓的……你们查一下股市,今年飚升到五千点,又跌回了三千多点,如果戎武也在里面的话,那他更有理由干一票了。”小木道。   郭伟随手查着手机道着:“可能更惨,昨天已经跌破三千点了,补仓……他在用扛杆炒?那他赔进去的现金不在少数。”   “这就是突破点了,不用找五哥,也不用抓戎武,把和他所有有过经济来往的传唤一下,答案就出来了,重点是那些拆借、拍卖、抵押生意的,不用审讯,只要把这些人事实摆到眼前,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在破产和破财之间,他们会做出正确选择的。用一层又一层的潜规则掩盖着他们犯罪事实,你不觉得和作案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小木道。   这是极为阴损的一招,直接釜底抽薪了,不过林其钊和申令辰相视之下,齐齐点头道:“好办法!”   “不要纠结证据在哪儿,撒开网,它们自动就出现了……等赃物出现,我告诉你们,戎武在什么地方,他会做什么。”小木慢吞吞地道。   这个没人觉得是好办法了,要是这么神,抓捕的上千警力该齐齐汗颜了。   “这就是警察的性格,总是对一切持怀疑态度,现在海边的围捕该结束了,应该拿到昨天滨海失窃的赃物了,李德利就应该是那个锁匠,他应该是个精心掩饰过的假身份,应该有案底。”小木道,口气的确定性越来越强。   可越来越让人不敢相信,昨天失窃的赃物,难道就在滨海上船,大摇大摆地拉着在海上转悠,还等着再把苏杭这边的藏赃一起运走?细细推敲,这个方案简直胆大到视警察与无物啊。   不过真相似乎并不繁复,发愣的间隙,海边的围捕汇报已经显示在联网的记录上了:零时四十分,海上巡逻队控制的非法渔船,抓捕了船上一行十一人,其中就有刚发通缉的人员李德利,随行数人里,非法持有枪支,在船舱里,放置着滨海失窃的古玩,就扔在底舱,连作案时的黑塑料袋都未来得及解开……   第126章 越界追捕(10)   一辆警车急驰进刑侦五大队,嘎然刹车,溅起了一片水花,司机跳下车,迎着雨匆匆往队部奔,是五队队长陈少阳,他刚刚踏进门厅,猛地愣了一下,支队长肖卓立、市局局长刘文清、政委何壮志,像迎接他一样,严肃地看着。   坏了,私自出警、开武器库,那一项都够判他几年的,即便是申令辰引的路,这种事也是大忌。   “他就是陈少阳?”省厅来人,好奇问了句。   支队长、局长和政委点点头,直属上级肖卓立无语道着:“这是省厅来的同志,少阳,你怎么又犯事?打马玉兵的事影响还没有消除,你倒好,停职期间私开武器库,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知道。”陈少阳一挺胸道着:“请组织上处分我吧。”   “功是功、过是过,别仗着查到了个黑窝点,就能掩盖你的错误。”局长气愤地道。   这像是在省厅来人面前训人,做个样子,政委诱导问着:“少阳,你怎么这么大胆子?是谁给你的消息?”   撂出个人来一起担罪,好歹轻点,却不料陈少阳是个死脑筋,挺挺腰杆道着:“没有人,是我自己找的线索,马玉兵、何实、毛世平,我盯了他们几年了,不把他们绳之以法,我没脸再穿这身警服。”   “就怕你有脸了,却没机会穿了。”肖卓立恨铁不成纲地道。   机会,可能要丧失了,两名白盔的上来了,伸着手,要走了陈少阳的枪、警械,回头征询着,似乎是不确定戴不戴手铐,省厅来人不置可否,直问着:“陈少阳,违纪的事先放放。我就问你一件事,玩具商店被控制,除了省厅直属人员,一直是你在控制,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为什么会有对方的枪手在仓基狙杀线人,造成一死一重伤的后果?”   “啊?你们怀疑我?”陈少阳怒了,气愤地叫嚷开了,两名督察,直接把他摁住了。   “地方警力只有你知道,你说我该怀疑谁?真的以为申副政委是十分相信你,才把重要案情告诉你?”省厅那位,不客气地道。言外之意,申令辰早怀疑他了。   几双如隼如鹰的目光盯着陈少阳,陈少阳愤怒地呸了口咬牙切齿道着:“玩阴的是吧。我他妈……不知道!”   “给他戴上警械。”省厅来人,不再客气了,两名督察铐上了陈少阳,他兀自在骂骂咧咧,来人转身时,苏杭几位领导亦步亦趋跟着,进了临时的指挥部,相互敬礼,没有再繁琐,一摞厚厚的卷宗交到刘局长手里,省厅方面严肃地告诉苏杭地方:“内鬼已经导致我们一位红色线人死亡,他交给你们了,给你们24小时时间,查清真相,特别是在你们警务辖区,是否还有隐藏的漏网嫌疑人。”   态度很冷漠,几人匆匆告辞,带着陈少阳走时,省厅的四位督察,已经随后跟上来了,这是一个很不给面子的行事方式,是逼着朝你要结果呢。   局长、政委、支队长,三位大员同乘一车,走过林立的岗哨,看过进出频繁的警车,看车号都知道来路,刘局粗粗翻了一遍资料颓然道着:“滨海的盗窃大案,都在咱们这儿落的网……还死了一个红色线人,我这局长怕是当到头了。”   “当务之急,是澄清陈少阳的事,如果他是内鬼,我们几个恐怕都当到头了。”政委道。   “那怎么办?自己的子弟兵,咱们审?我可是看着他当队长的。”肖卓立支队长,有点难为了。   “糊涂,这是很给咱们面子了,要来了个异地用警审出来,咱们怎么说?”刘局呛了句,一挥手道着:“到支队,咱们亲自审!”   怒了,着急上火了,异地用警,几个小时内摧枯拉朽,起获两宗赃物,让当地的警力无颜以对了,政委借着手机光亮瞄了几眼资料,诧异道着:“陈少阳已经被停职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申令辰被借调走了,省厅玩了个借途伐虢,应该是早怀疑他有问题。”刘局道。   “可他的线人,那叫个徐刚的,不是也下落不明吗?”政委又问。   “不排除贼喊捉贼,万一他和犯罪团伙有了默契,自己人都能出卖,线人算什么?”肖卓立道。   车厢里,重重地哎了几声。   这一行车队直驶支队,省厅用警,把地方警力全部禁足了,机动警力全部集合在支队,匆匆地押着陈少阳进楼,询问的地方用的是支队长办,人送进去,四位督察就守在门口。   陈少阳坐在椅子上,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搜走了,两位局领导旁观,肖卓立有点难堪地说着:“少阳,关起门来说,违反纪律是小事,可以内部处理;可要出卖组织,那就不是小事了……说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怎么回事?死了个线人,想找背黑锅的明说啊,我特么倒了血霉了,怎么线人的事都和我有关。”陈少阳怒道。   “端正态度。”刘局训斥了句,重重扔了下资料,他双手一合,语重心长道着:“你要认清形势,昨天轰动滨海的大案,在我们这个找到了赃物,而且重要线人死亡,这种事,你觉得省厅能放过去吗?不要抱侥幸心理,组织培养你这么多年,党性忘到哪儿去了?原则忘到哪儿去了?”   陈少阳被训得无言以对,肖卓立接着领导的话题,语气放缓了:“你是老刑警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等着证据一点一点刨出来你再交待,不觉得太晚了么?”   几双目光盯着,执法记录仪开着,一开记录仪,私话可就没有了,陈少阳情知难逃此劫了,他垂头丧气道着:“别逼我,如果没有证据,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这表情,像是要顽抗到底了,政委气得一拍桌子怒喝道:“什么态度?当了几年刑警,把嫌疑人那套死猪不怕开水烫学会了,你自己说说,你违纪第几回了?”   “经费局里扣得连一半都发不到,你问问那些队长,有不违纪的吗?”陈少阳反呛了句。   “你……”政委给噎住了,瞪眼了。   僵住了,争吵声,叫嚷声,响在一室之内,恐怕这个人,不那么好审……   ……   林其钊、申令辰一行是凌晨三时到达五龟洼一带的,那个场面是相当壮观的,燃烧的火余焰犹在,以嫌疑人船只为中心,自海上包围着十几艘冲锋舟,在一浪接一浪的海水中摇曳,渔船被特警用数根缆绳拉到了岸边搁浅,沿岸滩涂到路面,密密麻麻地泊着不知道多少辆警车。   “壮观啊,有些年没有见过这么激动人心的场景了。”下车的申令辰,如是感慨了句,林其钊赶紧把伞给政委打上,申令辰笑道着:“反了啊,你级别比我高,应该我给你打伞。”   “又取笑我,此案之后,我要公开宣布,我……林其钊,是申副政委的弟子,您,是我师傅。”林其钊谦虚道。   “还是算了,里面躺的那位,我认人家当师傅,人家都把我逐出师门了。”申令辰示意着同来的那辆救护车,车窗遮着,里面是小木,林其钊笑了笑道:“不丢人,今夜,他是咱们的神明。”   “是啊,我们有点坐井观天了,老以为自己经验丰富,什么专家的,其实你坐办公室里,又怎么揣摩得出,这些嫌疑人的心态呢……比如,他们。”申令辰且走且道着。   那些人,在今晚力挽狂澜的人,聚了一片,被捕的人众被特警荷枪实弹保卫着,那些人虎视眈眈的,仿佛还准备劫人似的。   进入警戒区,林其钊亮着身份,现场的指挥上来了,直汇报着:“……我们刚刚拖近了渔船,船上被捕人员十一人,赃物正准备清点……林处长,就是有点小问题。”   “你是说这些人?”林其钊问,示意着那些雨中等着的。   “对,押解下来时,这群人哄上来就要打人……哎哟,这家伙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不是这么警力,非把他打死啊。”现场指挥像是心有余悸地道。   “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林其钊安慰道。   现场指挥正要说这帮货难缠呢,却发现申令辰在找人了,很好找,离警戒线最近的,手里操着个短棍随时准备袭击警车就是了。   今夜,他是主角,坐不更名,大葫芦胡一明!   这家伙已经衣衫褴缕,却如怒目恶煞一样,让警戒的特警如临大敌,几乎是枪口对着的,现场指挥小声道着:“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发信号的人,估计得先采取措施了。”   “没事,今天他和我们站在一边。”林其钊安慰道。   申令辰拍拍大葫芦的肩膀,大葫芦慢慢回头,不客气地问:“干什么?”   “跟我来。”申令辰转身道。   “老子得看好了,免得你们收黑钱把李德利放了……我认识他,他和黄金宝一路的。”大葫芦严肃地道,现在,开始有无于伦比的正义感了,正义到连警察也信不过了。   “小木来了,他想见你。”申令辰头也不回地道。   这话像有无形的魔力,大葫芦一扔家伙什,回头就追上来了,几乎是贴身跟着,催着申令辰:“在哪儿,在哪儿?老头你敢骗我,小心老子把你扔海里了啊……反正老子死了兄弟,也活腻味了。”   总算见识这个夯货的愣劲了,申令辰指指救护车,大葫芦一把推开他,匆匆奔上去了。   林其钊赶紧把申令辰拉起来,笑着道着:“师傅,我还是佩服您啊,培养了这么一位地下世界的指挥员。”   老申一身泥迹,唯余苦笑。   跑到车前的大葫芦咚咚一擂门,门一开,灯光下是关毅青的面孔,他愕了下道着:“我艹,我说第一回见你,不像那个鸡头带的妞,原来是条子。”   “我也以为你是个烂混子,不过今天以后,不再是了。”关毅青伸着手,拉他。   这么大方,大葫芦不好意思了,自己上了车,佝着腰,一坐到了车边的短凳上,小木一起身,他关切地摁着:“别别别……哥,你没事就好……”   “没事。”小木说着,接下来,却没有说的了。   大葫芦接下来,也没有说的了,一抽泣,滚滚泪来,他抓着小木的手摇着,哭着道着:“哥,老二,他就那么不在了……我我我……我想他……我想他……”   “我也想他……”小木忍不住热泪长流,他劝着大葫芦道着:“别哭了,老二看见会笑话你没出息的……答应我几件事,否则我放不下心来。”   “嗯,你说。”大葫芦抹着泪,点头道着。   “刘洋还在医院,你们多去看看他。”小木道。   “嗯,我知道了。”大葫芦道。   “二葫芦……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送他……”小木说着,自己却忍不住了。   “嗯,我们一起去。”大葫芦哭着道。   “答应我,别再带着人打打杀杀了,老老实实在政民路收费,能收就收点,收不着就少花点……就像我们刚回来说的,我们不受人欺负,也不去欺负人……好吗?”小木道。   “嗯。”大葫芦一抹泪,哭腔变调的应声。   “去吧,让大家都回去吧,就说,这份人情,我们替老二还……去吧。”小木虚弱地道。   “嗯……那哥,你保重,早点回来啊,这些警察没少找咱们麻烦,他们信不过……”大葫芦哭着道。   “去吧……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啊。”小木摆着手。   大葫芦磨蹭了良久,一把一把抹泪,一步三回头的下车了,他看着病床上的小木,轻轻地,掩上了车后门。   这像一信号,就像我要火光,那里就亮起火光一样,随着大葫芦的归群,那些人开始慢慢退了,三五结伴、或者两两相随,挤在破车上,钻在三轮里,不一会儿,走得一个不剩。   “哇,车里什么人物啊?”现场指挥瞠目看着,不知道救护车里放了什么法宝,把驯服这些人。   “现场交给你了,滨海方面的接手队伍马上就到,没有省厅专案组的确认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林其钊命令道。   “是!”指挥员,敬礼目送着两位。   两车队伍稍作停留,驱车前行,奇怪的是,去向是滨海的方向。   这是为了保密起身,只有熟识随行人员,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指挥中心的转移,整个专案组真正的核心,谁也不知道,其实早挪在这里了,挪在……这个两辆警车护送的救护车里。   车里郭伟、关毅青平复着心情,他们不知道为何会被大葫芦这样一个烂人感动了,两人眼睛红红的,关毅青附身到小木床边问着:“想喝点水吗?”   “不用。”小木摇摇头,关毅青抽着纸巾,给他擦擦脸上的泪迹,小木目视着她,眼神里蓄着柔情,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郭伟替关毅青说了句,惹得关毅青剜了他一白眼,他轻声问着小木道:“木,我一直好奇想问你一件事?”   “你是奇怪,为什么他们对我令行禁止吧,很简单,因为他们把我当兄弟啊。”小木道。   “兄弟?”郭伟听得这个词皱眉了。   “对,有句话叫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我可能因为对钱没有概念,无心插柳地,被他们当成兄弟了……其实他们所求无非一日三餐、几个小钱,没人把他们当人看,谁对他们那怕一点点好,在他们心里会无限放大的。”小木道。   或许真是无心插柳,但现在,无心做下的事,已经成了心里的牵挂了,关毅青轻声道着:“这是将心换心,做不得假,何实其实输得不冤,他一直把这些人当成他们的赚钱工具。”   “说对了。”小木微笑了。   “哟,为什么总是夸奖她?”郭伟故意道,在营造轻松的气氛。   小木目光移向他,解释道:“女人笨,是因为有大智慧;而你笨,是因为自作聪明。”   “哎哟,我的人生够挫了,您别打击我了好不好?”郭伟笑着道,他看着小木问着:“木,等你好了,我要向你学习心理学啊……真无法想像,如果您这样的人,穿上一身警服,会是一颗多么的耀眼警星。”   “错了,如果我是警察,会和你一样平庸无奇的……我知道的更多,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而是因为,我离他们更近而已。”小木弱弱地道。   是实话,可为什么话里,有这么多伤感的味道。   车至中途,蓦地停了,停车后,林其钊和申令辰从后门上来了,坐到车里继续回滨海,两人一样,恐怕就到案情上了,申令辰关切地问了句:“木,还撑得住吗?”   看着一头一胳膊绷带的申令辰,小木笑着道:“撑得住,你说吧。”   “目前,李德利的审讯已经展开,就在现场开始,估计得点时间……滨海方面已经动手了,凡与金鼎、茂业相关的公司、个人,都会在天亮前传唤到属于警务单位,询问的方案会由专案组统一制订,这个天亮前肯定能展开……还有一件事。”申令辰说到那件事,稍显迟疑。   林其钊直接讲了:“就是戎武的事,他肯定得到消息潜逃了,你能确定,他不会离开滨海?还有,你所说,找到容缨诱捕戎武的方式,这个实在是……”   实在是有点下作,小木却是不为所动道着:“相信我,这是找到他唯一的方式,恐怕这个人抓不到啊。”   抓不到,那涉嫌的盗窃案、还有警中的泄密,可都要成谜了,申令辰不敢不信地道着:“你说能找到,又说抓不到,这好像是相悖的。”   “一个反社会性格的人,他的思维和行动,往往就是相悖的,他会试图溶入身边的环境,却又憎恨这个社会给他带来的苦难;他会试图用一切方式证明他所做一切都是正确,而唯一说服不了的人却是他自己……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反社会性格的人身上,这种矛盾冲突会更激烈。”小木道,他看看众人,郭伟最直接,出声道:“我没听懂!”   关毅青噗哧笑了,林其钊瞪着眼道:“我也没听懂。”   “很简单,就是明知死路一条,还想撞破南墙;明明知道留下很危险,他还想转危为安;明明知道远走高飞更安全,却又放不下心结,他没走,一下子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不是谁也接受得了的。”小木道。   “那你说抓不着?”林其钊有点不信,太小觑警察了。   小木却是笑了笑,反问道:“何实就是标准的反社会性格,你们抓到了吗?”   哦……明白了,小木在传达一个不可忽视的真相:这些人违法,并不代表,谁也有机会让他们伏法。他们的违法和拒绝伏法,都是反社会性格的体现。   车厢里,无人再问,直觉这个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凌晨四时,车尚在路上,滨海的传唤已经开始了,各分局、区派出所全体动员,戎武、聂奇峰、李德利三人的手机号、银行账户、以及外围侦察查到的线索,牵涉到的人都被传唤到警务单位了,平时有些称兄道弟的警察朋友彻底翻脸了,通融的机会根本没有,借故不来的,得嘞,直接铐走,一时间人心惶惶,差不多搅动了整个滨海的借贷和私募行业,大家电话互通就问一句话:谁又欠债跑路了?   凌晨四时四十分,东江区分局在一所高档会所里,终于逮着正主了,省厅直接指挥传唤的嫌疑人让分局警员大跌眼镜,一位娇滴滴的姑娘,正和几位阔太小三打扮的美女,在麻将场上连夜奋战,警察破门而入时,最先破口大骂的就是她。   手机号技术定位的,连传唤的理由也省了,直接以聚众赌博带走。   她叫容缨!   第127章 越界追捕(11)   从凌晨五时起,专案组抽调的警员经过十几分钟的培训,带着询问方案奔赴各分局,他们一头雾水、连夜传唤的人同样一头雾水,这个案情就拨苗助长一样,直接越过了几阶,在专案组等汇报消息的都捏了一把汗。   指挥地在苏杭、行动组地现在转移到了滨海,核心队伍刚刚抵达,整个指挥都是远程操作,动用的警力虽然不算庞大,可信息量,却不比一件跨国的案件线索差。   “目前由各分局、派出所传唤的嫌疑人47人,公职人员14人,其他33人,注册的公司十一家,都是从聂奇峰、戎武外围线索中提取到的……指挥员同志,可以开始了吗?”   视频里,一位警员在请示着苏杭专案组的指挥员。   郑克功、陈鼎力,严副厅,这个临时组织起来了铁三角显得犹豫一下下,郑克功示意着稍等,关了通话回头问着:“严副厅、陈老,今天传唤的人,份量加一块,能把我怼得喘不上气来啊。”   这是林其钊的方案,方案的来源恐怕是那位未谋面的红色线人,关键是方案的针对性,来的一批公务员,不乏干部出身,这还不是最厉害的,祥和信贷、祥瑞担保、大桥商贸、颐业拍卖……等等,一些在滨海如雷贯耳的公司,可都被传唤到了,要是什么事也没有,就恐怕就该着警察有事了。   “陈老,您说呢?”陈鼎力不确定地问,这苗拨得太快了,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没有准确线索,那还是等于摸着石头过河啊,万一水太深,可就得冲走摸石头的了。   严副厅思忖了片刻,使用远程侦讯的方式,集中、统一排查线索,而且是快速处理,他可没有经历过,现在桌上的数台电脑,每分出来的一个屏,可都是关键人物、潘双龙在被提审、刚被捕的李德利在被审、还有一群守着聂奇峰的手术室等着、再加上一位刚刚扣起来的刑警队长,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在过于烧脑了。   “开始吧,重症得猛药,林其钊不是个愣头青,他这么做肯定有理由。”   严副厅同意道,不过表情,却是闪着浓重的怀疑之色。   ……   滨海方,市局信息中心,全部电脑接驳到了远程侦讯的画面上,命令下达,数十屏回传,声像同步,把四十余位在审的人物,即时载到信息中心的画面上。   a1画面,标示:民族街派出所民警,杜冶华。   他看着面前展示的影像,目瞪口呆,良久无语……   a2画面,标示:大桥商贸法人代表:曹文中。   他看着面前的影像,吓得额头冒汗,豆粒大的汗珠,在屏幕上清晰可见,这家伙没法审了,张嘴就哆嗦,语不成句……   a4画面:标示:颐业拍卖法人代表,吴若兰。   一位女人,同样是惊愕不已,同样是噤若寒蝉……   a5画面:标示:龙港公安分局政委,何奇(已退休)   这位老警目光游移,行内一看,马上测知肯定其中有事了……   b3画面:标示,民族街街道办主任:王二虎。   这位街道干部心理素质明显不好,被办案人员展示的影像资料,直接吓晕过去了……   c15画面,祥瑞担保法人林德龙。   终于有音了,一来就是哭天呛地,如丧考妣地喊着:完了,完了,我的钱呐,我的钱呐……   事情变得诡异的,后台不知道专案人员展示的是什么东西,能把这么多人都吓得齐齐变色。   前台同样有点奇怪,手里侦讯方案就是先展示这些东西,然后等着这些失态,而且方案明确地标注,用含混、不特指的语言对话,语气和表情必须自信,是问询,但不求问询的结果。   似乎这个连结果也不要的问询太过容易了,不过现在看来,深意还是有的。   a1间,民警杜治华听到了同事这样问他:“杜治华,这些人你应该认识吧?”   他点点头:“认识。”   “详情我就不给你讲了,现在的情况是,聂奇峰被人打到十一处骨折,手术八个小时了还没有结束,李德利涉嫌重大盗窃案,目前正在审讯,戎武在逃,没关系,现在正全城搜捕……时间很紧迫啊,等着天亮水落石出,你可就连争取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了。”办案人员如是道,是照本宣科念而已,而且只念这一段,再无下文。   接下来,就是盯着被询人员。   效果相当明显,被询人员,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紧张、恐惧……   …   c15画面,担保公司林德龙,听着询问的警察如是告诉他:“详情我就不给你讲了,现在的情况是,聂奇峰被人打到十一处骨折,手术八个小时了还没有结束,李德利涉嫌重大盗窃案,目前正在审讯,戎武在逃,没关系,现在正全城搜捕……时间很紧迫啊,等着天亮水落石出,您可连争取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了……破产和破财,可不是一个概念。”民警道着。   这位崩溃的最快,扑通往警察面前一跪道着:“救救我啊,警察爷爷,千万不能让他跑喽啊,戎武从我这儿斥了一千万啊……一千万啊……我全部身家啊……你们可得救救我啊。”   林总竖着一指头,哭天呛地嚎着,民警搀起他来,和声悦色问着:“那把你们债务的情况,详细说说。”   “他用什么抵押的?”另一位问,方案显示,如果崩溃的人,就可以继续方案。   “艺术品啊,两个月前就到期了,他只还了利息,我已经催他几回了,都没还上……现在艺术品行情根本不好,他的抵押根本不够……哎哟,坑死我了……这东西不会是……”林德龙哭诉到此处,不敢哭了,眼巴巴瞧着警察。   询问的警察没多说,只是淡淡提醒一句:“他还背了几桩命案,林老板,我看您还没有想清楚,要不您先回去,我们随后查清楚再去找您?”   “不不不……这个……这个……东西我也拿出去抵押了,我手里真没有。”林德龙开始聪明了。   “抵押给谁了?”警察问。   “银行啊,不动产抵押,都在银行锁着,我手里其实也没什么钱,就赚个差价……那个,我…我们都是合法的,有签的协议。”林德龙吞吞吐吐道着。   这回,该警察傻眼了,难不成这就是目标,查来查去,敢情转了几次手,放在银行里?   ……   信息,不断地刷着屏,救护车里,申令辰和林其钊同时注意到了这一条,两人眼睛一亮,相视惊愕,申令辰脱口而出道:“可能这就是真相啊。”   “完全可能,王子华、康壮受贿所得赃物,他不敢声张;盗窃者肯定也不敢公开叫卖,就卖出去,也要拐很大的弯,很麻烦;但这样用于抵押就轻松多了,只要是真品,肯定有人要,而且压到手里,即便后来知道是赃物,也未必敢吭声。”林其钊道。   “这帮毛贼真干得出啊,要是转来转去,查到银行头上,那又是奇葩一件了。”申令辰道。   “恐怕要不幸言中了。”林其钊看着手机,递给了申令辰,又刷新了一条新消息,戎武也欠颐业拍卖的钱,同样是古玩抵押,金额不算大,估计老板想息事宁人,倒先交待出来了,是两尊观音像,正躺在公司租赁的保险柜里,已经通知拿来鉴定了。   “这就对了,王子华出事以后他们就坐不住了,咱们查的越紧,越逼着他们急于作案掩饰,看来,两年失窃的赃物,应该还在我们周围。”申令辰长舒一口气,浑身通泰了。   林其钊惊讶之余,他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小木,黑暗中,他能看到小木睁着眼,眸子闪着光,他轻声问着:“木,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如果你做过地下生意,而且站到一定的高度,这个就不难想了,戎武可能要成为一个最悲催的江洋大盗了,呵呵。”小木笑了。   “什么意思?”申令辰问。   “他带我上船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一个电话,是在催他补仓……如果他炒股的话,以现在的大盘指数,他辛辛苦苦偷来的钱,差不多应该全上缴给股市了。”小木道。   决窍在这儿了,林其钊和申令辰忍不住喷笑了,申令辰笑着道:“那他更有必要做一次案了,扔下缠身债务,带着东西远走高飞。”   “真没想到啊,藏得其实并不深。”林其钊叹道。   两人饶有兴致地看刷屏的信息,这是市局的信息中心按编号梳理的询问记录,那些反社会性格的人不好对付,可这些在混社会的真不难对付,又来了交待的,是民族街街道办那位,毛病就在身上,聂奇峰不但借给他高利贷,而且他的朋友卖给他一块劳力士表,价值四十万,只收了一半良心价。   林其钊和申令辰兴奋地讨论着,这些奢侈品的销赃渠道看来不难找,应该就在朋友圈里,两人商议着,回溯着这样一个作案模式:潘双龙这个贼头,负责联络、招募新贼老炮,在沿海一带实施盗窃,通过物流或者携带的方式把高价值的东西输送到滨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销赃,中间隔了苏杭一层,可以有效的躲过警察的追踪。   “可是,王子华、康壮一案的赃物,难道就都是这么消化的?”申令辰如是一问,总觉得答案已经昭然如揭,就是差最后一点点。   “听说过艺术品金融工具没有?”床上的小木,幽幽地插进来一句。   “什么意思?”申令辰愣了下。   “哦,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以资产信用为支持,具有证券性质的那种受托?”林其钊问。   小木笑笑道着:“对,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估计你在股市赔了不少。”   林其钊像受刺激了,幽幽一叹,不说话了。   “到底什么意思?”申令辰追问着。   林其钊组织着语言道着:“这个比较繁琐,简单讲,比如你有一件艺术品,需要钱,但不想变现,可以通过第三方质押担保,你拿到市价四到五折的贷款,如果到期无法偿还,担保方可以出售用于偿还第三方本息……但在未到期之间,担保方和出借方,对艺术品都没有处置权。”   “哦,那意思是,他手里就有了一大堆可以安全贷出钱来的艺术品,通过这种途径根本不怕露馅?”申令辰道。   “恐怕是这样的。”林其钊道,突然觉得这种手法,和王子华一案的盗窃确有异曲同工之妙,真相掩饰在那些复杂的社会关系下,可能要比埋在地下还安全。   说得两人都有点心生寒意,这样操作,可以无限循环地使用,怨不得警方在根本无法找到更多赃物的下落。   “说起来并不高明,但高明的是,如果深谙其中的规则,又有利害关系,那就把所有人都绑到他的贼船上了……就即便知道是贼赃,不管是抵押方、还是出借方,涉及到利益问题,都会选择沉默的。”小木轻声道,从看到他身边的是什么人群,几乎就猜到用到的手法了。   盛行潜规则的社会,很多事大家都懂,只不过都不说而已。   那么这个大规模没有目标的传唤,其实用意只有一个:打破沉默而已。偏偏这个最简单的作法,在特定的情况下,要收到奇效了。   “其实,不管你们抓不抓他,他都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执念很深的人,走到最后都免不了悲剧落幕,我在想,他放不下的东西还是太多,亲情、友情、思念之情,太多了,越孤独的人,会对感情越敏感。”小木道着,回味和戎武相见不多的几面,所余皆是浓浓的怜惜。   “亲情?友情?”林其钊听不入耳了。   “你的脑袋是被体制格式化的,没有感情,所以,你想不通何实为什么自杀,想不通聂奇峰为什么会拼着命也要灭我……或者你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混子,会在海边点一堆信号火……佛家讲,不疯魔,不成佛,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佛与魔其实没有区别,都是一种执念。”小木轻声说着,最后的话几欲不闻,好像在说,我何尝不也是如此?   申令辰在黑暗里的轻轻触触林其钊,这个细微的示意林其钊明白,是不让他和小木争论,生怕触到他的伤心处,其实,林其钊根本没有争论的意思,他看出来了,这两人能理解如此之深,其实从另一角度也不难理解。   是同一类人!   “那他肯定会来。”林其钊肯定地道。   “是的,就快来了。”小木道。   话音落时,车上的警报,红色的,一闪一闪亮了,映着小木苍白失血的脸庞,那脸,像变得红润了……   ……   叮咚…门铃的声响。   关毅青披乱了头发,披着睡衣,卧室里、卫生间里,几位特警打着手势,隐去了身形,她只等着再响两声,才趿着鞋子,故意闹得很大的声响去开门。   对,现在身处在容缨的安里,时间是凌里五时四十分,等着失去踪迹的戎武线索浮现。   嘭,她打开了重重的防盗门,头发散乱地,伸着少半个脑袋问:“谁?”   “你是缨子吧?”对方两位,警惕地问。   “嗯。”关毅青嗯了声。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让我们来接你走。”对方道。   “胡说,我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关毅青哼哼嘟囊,浓浓的睡意掩住了声音,不过看似两位根本不认识容缨。   “能进去说话吗?这个认识吧……你哥给你办的护照。”另一位自证着身份,拿着容缨的护照。   咣啷,门开了,关毅青前行着,两人进门,赶紧把门关好,跟着上来了,焦急地说着:“缨子,赶快走吧,你哥出事了,暂时不能见你……早七点的机票,现在去正好赶得上,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啊?”   回眸一笑的关毅青,把说话的吓住了,差异好像大点了,那人看看护照上的照片愣了下道:“找错人了?你是谁?”   “这正是我的问题,你先回答。”关毅青笑着道。   两个卧室、一个卫生间、窗帘遮住的阳台后,七八位全副武装的警察,持着枪围上来了,两人如遭电击,瞠然看着,手里拿着护照,吧嗒,掉到了地上,两位接应人,被悄无声息了控制了。   这时候,楼下暗处的救护车门打开了,申令辰和林其钊小心翼翼地搀着小木下车,慢慢地走向单元楼。   方案是这样的,控制了容缨,在她的住处守株待兔,林其钊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现在所有的怀疑都被击溃了,两个人就像受小木指挥一样,是清晨天亮之前,悄然无声地一脚踩进了坑里。现在他甚至怀疑,戎武会真像小木说的那样,根本没有溜,而是窝在滨海的某个角落里,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小心点,上台阶。”林其钊搀着小木,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啊,木,没想到,最终会以这种形式收场。”申令辰道。   侧头时,申令辰也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小木笑了笑道着:“明显是言不由衷嘛,你明明还在担心,这条线能不能牵住戎武,能不能把他定罪量刑。”   说到心事了,申令辰笑着道:“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感谢的……对了,顺便问一句,这条线的强度有多大。”   林其钊笑了,恐怕这也正是他的心事,小木且走且道着:“非常大,相依即是命,相守即是家。”   “你认识戎武的时间好像不长,你确定他这么重感情?”林其钊反问道。   “要不重感情就做不了这么久了,也不会有老瘸自杀、聂奇峰拼命,以及李德利到现在,你们都审不下来,感情和犯罪,就像执法和暴力一样,是相悖的,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司法和犯罪心理学发展几十年,依然无法解决你们警察的执法违法心态问题,一如那些犯罪分子,即便罪大恶极、怙恶不悛,也无法全部割舍他和社会正常的牵挂一样,因为这个问题是感性的,用理性和理论,都解决不了。”   小木轻声说着,奇谭怪论,而让人越咂摸,却觉得越有道理。   三人进到设伏的房间里时,已经收拾好了,两位接应人是戎武派来的,电话联系,给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而这个号码从警务分析上,已经处于关机状态了,对此申令辰并不意外,这是要开始逃亡的前奏,手机号恐怕最多只用一次。   唯一的联系,就剩下了接应人那部手机了,而且,只能期待,戎武主动联系。   小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像困了,像累了,疲惫地闭着眼睛,等着最后一幕的拉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着这次线人之旅的一幕一幕,他在搜寻着,一切与戎武相关的记忆,不知为何,在记忆泛起时,他的心里竟多了些许挥之不去的愧意……   第128章 越界追捕(12)   时间指向清晨七时,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支队长办,肖卓立烦躁地摔了笔,看着面前坐着的陈少阳,他欠欠身,局长刘文清、政委何壮志,也是一副无语姿态,一个警察要死扛起来,比嫌疑人要难对付的多,更何况有省厅调的四位督导看着,想用手段也不可能啊。   陈少阳像开启了无赖模式,不管问什么,就是不声不响不配合,而且仇视地看着昔日的几位上司,那表情,如果不是被铐着话,保不齐得扑上来。   对,这位刑警队长是行伍出身,事迹和劣迹相当,实在算不上一个乖乖仔,刘局长眼看已经天光大亮,他掩着嘴做了个哈欠道着:“少阳啊,你这是在向组织示威啊,等着聂奇峰下手术台交待你来,我看你怎么说。”   “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上级,和你的同志的?”何政委痛斥道。   陈少阳终于有反应了,他翻着白眼看了眼道着:“这句话我应该问你们啊,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把我铐起来,仅仅是怀疑泄密而已,你们就准备把我盖棺定论了。”   “省厅的决定难度还有错?”肖卓立训了下属一句。   “省厅的错误多了,说不定今天真错了,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怀疑?”陈少阳愤然问。   “放肆!”刘局长怒斥。   “哎,没救了。”政委同情道。   “你就顽抗到底,也是死路一条,现在老老实实交待,你们这个团伙的关系……演得戏还挺像啊,是不是雇佣了徐刚当线人,然后掌握了马玉兵他们的犯罪事实,然后又网开一面,和他们穿上了一条裤子?”肖卓立问道。   这是所有警察堕落的必由之路,陈少阳听着,脸上好难堪的表情,他咬着牙说道:“没有证据,我死不认罪!”   嘭……肖卓立怒了,重重一擂桌喊着:“等证据有了,认罪就晚了。”   ……   五龟洼海边,警戒线以内,雨中站岗的警察身形标挺,天色渐亮之后才看清这个特殊的地方,滩涂沿岸,泊满了警车,那一艘牵动全警的渔船,依然在浪里漂摇,它被几根缆绳牢牢地拴着,现场数不清有多少忙碌的身影,在清理着船上起获的赃物。   重重包围着的核心是一辆闷罐车,车厢里审讯员拉开了车顶的风口透了透气,刚一拉开,一阵海风挟着雨水冲了进来,让这个奇闷异常的空间多了几分清新,坐在车厢一角的李德利大呼了一口,颓废的表情里,多了几分生气。   船上了赃物,是聂奇峰交给他的,哪儿来的,他不知道。谁偷的,他更不知道。运到哪儿,他说是日本,估计是鬼话,日本鬼子可不待见渔船进他们的领海,从半夜到现在就交待了这么多,再往上的关系,他不是不清楚,就不知道。   七时整,审讯方案开始调整了,预审员接到了的专案组传来的信息,换方式问了:“李德利……在正式身份确认之前,就叫你李德利,说说你和林德龙的关系吧?斥的一千万干什么了?”   嗯?李德利惊得眼神一动,警觉了。   “高利贷生意做得不错啊,股市里赔了不少吧?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赔急了,才铤而走险,找人做这么一起大案?”另一位预审问。   “真不是我,我就一运输的,您咬死我也不顶用啊。”李德利难堪地道着。   “不咬你也死定了啊,六千万的案值,我还真想不出你有什么活路……潘双龙正在交待,他们偷来的东西一部分上贡给五哥了,他们折的人呢,有时候是通过五哥捞出来的,你们这是一条龙啊,有人偷,有人销赃,有人犯事了,还有人管捞人。”预审员道。   李德利没吭声,不料另一位更厉害的出声了,问着他:“潘双龙交待你是五哥,想不想听听他的证词……哦对了,不止他一个人,黄金宝也交待你是他的直接上线,五哥。”   “不不不……我真不是,五哥另有其人,我那有捞人的本事啊。”李德利吓懵了,案子要成了主谋,估计这辈子就交待了。   “那你得给点态度啊,聂奇峰废了、何实死了,你说主谋得定谁?这个不瞒你,也不诈你,你自己想清楚。”   “一般赃物可都在幕后手里,好像只有你了。”   两位预审把李德利调侃得坐不住了,他嘴唇哆嗦道着:“真不是我。”   “那是谁啊?”预审问。   “是……我不认识。”李德利嗫喃道。   “敢情我们跟你说的是废话是吧?哦,又来新消息了,宏发证券的老总冯沁山,指证你办过艺术品抵押,在他们那儿有几个炒股的账户,哦……再不补仓就要被强行平仓了。”预审员道。   这消息,快把李德利打击到崩溃边缘了,他嘴唇颤抖着,像在自言自语着:“人作孽,不可活啊……作孽啊……”   “说说,我们对作孽没兴趣,作案倒是有……告诉我们五哥是谁,算你立功。”预审轻松道,从没有感觉这么轻松,一个不要求结果的审讯,对于审讯员是没有压力的。   “我真不认识。”李德利道。   “谁认识?”预审问。   “戎武认识,这样的人,不可能接触我们这种下人。”李德利道。   终于开了一条缝,预审相视一眼,有人道着:“哦,这样啊,那我们等等问戎武,其实我们心里也有数,不就是个警察么,害群之马,迟早揪出来,到时候介绍你认识一下啊。”   李德利嘴一得啵,把舌头咬了,一身冷汗又吓回去了,看这样,八成是知道点儿。   “你们挤,咱们就慢慢挤牙膏。”一位预审道。   另一位接着刺激了:“那个,咱们再反回去问,刚才宏发证券的事,你办过艺术品抵押……两年前,欣苑小区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王子华和康壮两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李德利眼睛蓦地睁大了一圈,然后他看到,两位警察像猫戏老鼠一样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就是那只尾巴已经着火的老鼠,再怎么乱蹿也没有出路了。   他不说话了,他知道早露馅了,他脑袋咚咚咚直撞车厢壁,以一种可以把自己撞昏过去的力度在发泄……   ……   形势在渐渐逆转,潘双龙开始交待了、李德利快崩溃了,刚下手术室的聂奇峰还死咬着,不过已经挡不住他曾经的朋友圈崩溃了,这个以销赃、放高利贷、盗窃为主业的团伙,渐渐显出狰狞之态了。   雪中送炭的不多见,落井下石的可海了去了,聂奇峰致残,李德利被抓,戎武又在逃,当所有熟识的人看出警察的决心来之后,破财和破产之间的选择就明了了,有关这群人的轶事被一点一点刨出来了。   聂奇峰放高利贷、销赃,数家典当、抵押及商行代售里,都有经济来往,谁都不介意把那些可能导致他们入狱的赃物交出来再交待点其他的事;李德利是财务总管,这个人不但放贷,而且斥借资金,被传唤的商人里,有一半欠他钱,有另一半他欠钱,欠下的数目不少,三角、四角、五角债,成了个理不清的关系,而这之中,讳莫如深的地方是:谁也不太愿意谈,为什么借给他钱。   商人肯定不是傻瓜,平白借你钱。于是原因就在刨根问底的主线,这个主线在两家抵押担保公司身上,而担保公司也不干净,前脚担保借给了戎武等人大额资金,后脚又私自把艺术品抵押给两家商业银行了,斥来的钱,又借出去放高利贷去了,而涉案的人员里,里面那么龙港公安分局的老警,居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容易理解,有个警察身份,人头人面熟了,要债好办事啊。   这种种事迹,听得苏杭指挥部数位大员直咬牙根,不过一桩盗窃案,不过一群毛贼,居然有这么多商人、公务员、甚至银行在为他们服务。   嘭,陈鼎力出离愤怒了,重重地一擂桌子道:“无耻啊……丢人败兴到极点了啊。”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水要浑点,就怕产大鱼啊。”郑克功隐晦地道。   “他就是鲨鱼,这回我们也得让他搁浅……林其钊那儿有消息吗?”陈鼎力问。   严副厅看看屏幕,那个核心的地方,还暗着,他摇摇头。   “这个五哥是谁,看来只有戎武或者游必胜能揭开他的面纱了。”郑克功道着。   “戎武是个关键,这个人务必要抓到,他不但欠下巨额债务,而且很可能是数起盗窃及命案的主谋。”陈鼎力道,一层一层揭开之后,这是一个钉在关键部分的楔子,只有拿下他,整个多米诺骨牌才会全部放倒。   “他知道出事了,但这位红色线人的死活,他无从知道,或许,他应该认为没有暴露……传唤这些人都是连夜办的,现在他已经被困死了。”郑克功道。   现在看来,这个传唤是相当精妙的一步,争取到了时间差,把整个案情直接推向尾声,否则现在恐怕连抓捕戎武的充分理由都不具备。   严局听着二人讨论,却是摩娑着下巴道着:“我怎么觉得,这么聪明一个人,应该跑啊,会不会咱们错过了,这都天亮了。”   不好说,三位指挥员,齐齐噤声,到这种地步,不是能力问题了,得靠运气。   当然,能力也施展到最大化了,在警力布置图上,滨海几乎全警动员了,四十多个大队组成的行动组,星星点点分布地滨海全市各地,只要有警情,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奔赴任何一点。   运气,不知道这一次会站在那一边……   ……   “几点了?”   “七时二十分。”   “按接应人交待,七时四十分的班机,这个时候应该登机停止了。”   “对。”   “可是……”   林其钊问着申令辰,然后两人齐齐看向,茶几上的手机,仍然没有响起,坐在沙发上的小木,像老僧入定一样,已经足足一个小时没有什么动静了。   “木,如果真没有消息,那就开始搜捕了,通缉令已经发出了,他就插翅也出不了境。”林其钊如是道。   “耐心点,想走捷径,你就得有比普通人高一万倍的耐心,时机稍纵即逝,不要过于相信警力搜捕,要管用的话,还有那么多网上追逃的人员几年没有下落。”小木轻声道。   就像抓住机会斥责警察一般,话很刺耳,让人很不舒服,申令辰道着:“我觉得他已经走了。”   “你无法确定,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理由。”小木道。   “哪你有吗?”申令辰问。   “有。”小木道。   “还是感情那一套?”申令辰问,开始怀疑了。   “不,他曾经放过我一马。”小木道。   “你指处置徐刚那一次?”申令辰问。   “对,我其实也是万念俱灰,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他故意漏了部手机让我漏马脚,我就声泪俱下的演了一出戏,给我父亲的助理打电话,让他代我去上坟。”   “风马牛不相及啊?放你一马,和他留下。”林其钊奇怪地问。   “但是之后,他就待我非常好,看得出他和我是同病相怜。”小木像沉浸在回忆中,申令辰无语地提醒他:“他是准备教唆你去犯罪。”   “对,那也是在成全我,犯罪,是那种有理想却坐困牢笼的人,报复平庸最好的方式,他做到了,恐怕此事之后,要轰动一时了。”小木睁开眼了,晨曦中,他的脸泛着病态的潮红色。   “岔了,岔了,咱们别讨论这个。”林其钊尴尬地道。   郭伟、关毅青还在场,隔壁的屋子,还有特警和滞留的接应人。   唉……老申重重长叹一声,脸上带着功败垂成一样的懊丧,他担心,运气至此止步了。   几人的表情小木看在眼里,他指着老申道着:“你,只想着把他踩在脚下,以完成你夙愿。你的心结在那份处分报告上,你想雪耻,而且重归你们组织。”   又一指林其钊道着:“你,只想着把他绳之以法,用他变成你肩上的星星。”   又一指郭伟和关毅青道着:“你们俩,又抱着痛恨、唾弃的心态在恨不得亲手抓到他。”   准确地指出了这些人的心态,小木道着:“所以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既不想抓住他升官发财,也不想踩着他功成名就,所以,我才有机会读得懂他……所以,我也很肯定,这个电话一定会来。”   他拿起了那部手机,平静地看着,那些人却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可不料就像心有灵犀一样,一直静默着的电话,在小木的手里,蓦地响起来了,屏幕亮了,振铃响了,悦耳的铃声,一下子让枯守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   嘘……林其钊兴奋地指挥着,架监听,开始追踪号码出现地,铃响数声后,他一示意,小木慢条斯理地把电话放到了耳边,听到了戎武的声音:“人走了吗?”   “没有。”小木道。   “咝……你是谁?”戎武吓了一跳。   “木林深。”小木道。   “你……”   “我没死。你得到的消息错误的。”   “那你死定了。”   “错,是你死定了。”   “……”   卡嚓,挂了,戴耳表,刚开始寻踪的关毅青郁闷了,才不到十秒钟,众人愣着看小木时,小木笑道:“没事,他还会打过来的。五哥露馅了,最害怕的是他。”   话音刚落,铃声又响了,小木接听着道着:“武哥,上次看相没看完,需要我再给你看一次吗?远程看一下如何?”   “你在拖延时间,让警察抓到我是吗?”戎武道。   “不是,警察抓不到,就即便有机会,你也不会让他们如愿。”小木道。   “呵呵,你倒了解我啊,想说什么?想好了再说,我刚刚决定,我的目标是杀你全家。”戎武道。   “这句话传达给我的是恐惧,我看到你心里的恐惧了,你担心我或者警察,对缨子不利。”小木道。   “你……你他妈的……我会一寸一寸剐了你。”戎武咬牙切齿道着。   小木闭着眼,却慢条斯理说着:“这个理想恐怕无法实现了……我们说点实在怎么样?比如我现在好像能看到,你手里正拿着照片,照片上有你、有缨子、还有你的父母,放不下的执念,成就了你,也会在成就的一刻毁了你,对吗?”   “你想干什么?告诉我缨子怎么样了?”戎武口气软了。   “她没事,聚众赌博,被滞留在分局。”小木道。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半晌无语,奇怪的是,电话却没有挂掉。   郭伟在卡着秒表、关毅青在紧张盯着寻址,示意着还有十秒不到就可以找到这个主谋准确位置。   小木没理会这些,小声问着:“我刚才猜的对吗?我还能猜到,你的身边有一堆烟蒂,有一瓶烈酒,你刚刚哭过……咱们的境遇是如此的相同,曾经失去了最挚爱的人,昨晚又损失了最看重的人。”   “你是警察?”戎武没答,反问道。   “不是,和你一样,警察的走狗。”小木道,给线人来了个准确的定义。   “王八蛋,我看错你了。”戎武气不自胜地道。   “还好,我没看错你,我们都选择了一种报复平庸的一种方式,你就不用贬低我了,毛贼没有权力笑话走狗。”小木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戎武又问。   这时候,定位出来了,关毅青搬着电脑,一个层层叠起了小点,显示在滨海市湖南路置业大厦。   小木看了眼道着:“五分钟,五分钟后警察会把那里团团包围,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逃得走。”   他妈的,把林其钊气得直翻眼,小木说的是实话。   而下一句又把他听愣了,戎武在电话里说着:“谢谢,走不了了,你再猜一次,我会怎么样?”   “会让所有的人,都无法如愿以偿。”小木道。   “恭喜你,猜对了,呵呵。”戎武道。   两人的话只有两人能够理解,余众大眼瞪小眼,林其钊已经安排着抓捕了,闻言奇怪地看着小木,却不料小木依然我行我素道着:“但我想尝试一下,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把我们都卖了,我还有什么可卖的?”戎武严肃地道。   “有的,你放我一马,我成全你一桩心愿。”小木道。   戎武沉默了,小木接着道着:“条件是,我会在适时的时候照顾缨子,不会让她饿着,不会让她受委曲,更不会让她流落街头,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怕平庸终老……就像,你对待她一样。”   “你……”戎武无语了,大喘着气,似乎说到他心痛处了。   “交换的条件是,告诉我五哥是谁,这是一颗毒瘤,有他在,我小命难保。恐怕缨子也难逃他的黑手。如果他不现身,事后肯定会洗底,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个交易,你无法拒绝。”小木道,话音铿锵,不容置疑。   “我……你……我信不过你。”戎武喘息中,松动了。   “即便你不相信我,你的结局也没有什么变化,我其实在成全你,就像你成全我一样。”小木道。   两人的对话透着诡异,一时之间,申令辰都无法理解,他愕然看着小木,没想到他是用这种直接交易的方式问出五哥的下落。   可能吗?似乎不可能,对方的电话又沉默了,林其钊又担心是一个信号中转,正催着警力奔赴定位点。   过了好久,小木问着:“时间快到了,你决定了吗?”   “我决定了,你能做到吗?”戎武轻声问,声音显得些许苍凉。   “你已经领教过了,我能做到的事比你想像中多……我们在某些地方是同一类人,比如,很固执,固执到非要寻找一种报复平庸的方式。”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戎武幽幽道着:“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死于平庸,就是死于报复平庸。”   “告诉我,是谁?你一直就知道有人在查王子华失窃案赃物的下落,在哪儿?”小木问。   对方在迟疑,恐怕无法相信小木的话,小木继续道着:“时间不多了,其实我在给你机会,不管是人,还是赃物,都很好找,就在你身边而已,如果不是我找到的,我给出的条件就作废,你最好祈祷一下,像你妹妹那样的,别再惹事。”   威胁?   居然在威胁戎武,林其钊机械地伸手,似乎想上前拦下小木,他被申令辰拦住了,几秒钟的迟疑,戎武雷破天惊的话出来了:“他叫肖卓立,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的支队长,一个黑警察……他父亲是古玩鉴定的高手,他是长三角一带高利贷的幕后债主,游必胜、我、聂子、何实,都是被他收罗过的棋子,答案就在他身上,虽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不过现在倒希望你遵守诺言。”   “会的,我说过,如果我死不了,会把你们全弄死……那,我没有说错。我们之间彼此欣赏,只可惜并非同路……你可以走了,没人拦得住你。”小木幽幽一道,随手切断了电话,面色黯然地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报告方位……各队报告方位……”林其钊烦躁地在步话里喊着,不悦地瞪了小木一眼。   申令辰无语,这线人谁也指挥不了,他倒把警察和嫌疑人指挥得团团转,而且还这么牛逼哄哄地说没人拦得住你,他出口刚想问,小木却是不悦地看着道:“老申,你这个人真不地道,刚才一点都不惊讶,是早就知道肖卓立有问题?”   “这个,随后再谈……现在主要任务是抓捕戎武。”申令辰尴尬道,信息对于线人,终究还是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环。   “哦,那你们忙吧,我力尽于此了。”小木像累了,慢慢地收起腿,平躺在沙发上,可意外地,却像想起旧事来了一样,眼睛里流着晶亮晶亮的泪珠。   余众顾不上看他,关毅青放下电脑。轻轻地蹲在他身边问着:“又想起二葫芦来了?别伤心了。那是个意外,而且错不在你,如果他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会很高兴的。”   “不是,是另一个人,为什么他死不足惜,而我依然觉得他很可怜?”小木闭着眼睛,轻轻地说着,一根手指,慢慢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泪。   隐约间,关毅青似乎明白了,她惊惶起身,不料被小木紧紧拉住了,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慢慢地摇摇头,那是,让她保持沉默的意思……   第129章 越界追捕(13)   “报告指挥部,4队到达现场……”   “报告指挥部,3队到达现场,请指示……”   “沿淮海路设置检查点,疏散群众……”   “a7、b8路口,实行交通管制,禁止车辆人员通行……”   “信号坐标发出,信号坐标发出,各队注意,封锁各出口……”   指挥频道乱作一团了,林其钊像坐困愁城一样,焦虑地在容缨房间里的踱步,他没有料到,戎武真的会来电,更没有料到,这位潜藏如此之深的嫌疑人,会和线人有如此的默契,不知为何,总有一丝不详的预兆萦绕在心头。   “申副政委,那儿会不会又是一个转接点?”林其钊担心地又一次问。   现代通讯技术的发达,不但推动着刑侦技术,同样在提高着犯罪手段,已经有了一次扑空的前车之鉴,那怕就信号出现在置业大厦,林其钊也不敢判定嫌疑人就在那里。   申令辰摇摇头道着:“说不来……不过我们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肖卓立的?”林其钊问。   “很早,但苦于没有证据,苏杭抓捕失利、王子华一案赃物出现在苏杭、数家拍卖行线索都在苏杭中断,都让我怀疑在我身边有一只黑手,线人提供出这个团伙全国招募帮手的线索,更让我确定这个人就在我们身边,查询罪案信息库是有ip登记的,可惜显示的地址是苏杭的多个刑侦大队,有人在刻意把水搅浑,让我们无法查下去……游必胜至死不肯招认五哥身份,我想这个人应该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人应该救过他,而游必胜在第二次入狱服刑地,也在苏杭。”申令辰道。   警察不相信巧合,太多的巧合只能意味着其实存在可能不为人知的幕后交易,林其钊黯然道着:“那昨天怀疑陈少阳也是虚晃一枪,是想把他钉在原地?”   “对,只有把他画地为牢,只有困住戎武,才有可能让他们同时显形,但我没想到,这么直接,现在,苏杭那边该动手了吧。”申令辰大喘着气,像激动所致。   这儿如此地平静,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   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一行车冒雨前行,匆匆进了支队,省厅指挥部数人跳下来,迎着雨,奔向警戒严密的支队大楼。   支队长办,气氛透着诡异,桌上收缴的陈少阳的手机,在嗡嗡作响,却没有人去接。   被审了一夜的陈少阳,在听到手机声音时,异常地兴奋了,人像打了一针鸡血,精神头上来了似的。   “谁的电话?”肖卓立问。   “我的,准备把我打电话的权力也剥夺了吗?”陈少阳不屑地道。   “在问题没有交待清楚之前,这个权力是不会给你的。”肖卓立道。   “哦,我表示理解。”陈少阳突然诡异地笑了,他扬扬头道着:“肖支队长,其实这个电话你也能接,说不定是找你的。”   “什么?”肖卓立愣了。   这时候,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音,肖卓立额上的皱纹颤着,目光游移不定了,那两位领导却是懵然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起身时,陈少阳道着:“肖支队长,抓捕马玉兵和毛世平的时候,线人徐刚的消息,准确知情的只有你和我,我一直以为是参案人员泄密,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半夜就开始转移赃物了……那泄密的应该就只有两个人,是我,或者你?您说是谁呢?”   “你……你别狗急乱咬。”肖卓立蓦地失态了。   “您不觉得让您审我,把我当内鬼,这么大阵势,不会是预防某些人狗急跳墙吗?”陈少阳幽幽地道,一脸鄙夷。而且陈少阳笑了,笑着提醒他:“申副政委可是抓贼的高手,做了这么多事,你真觉得他一点都不怀疑你?”   肖卓立吓得蓦地站起身来了,他惊恐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刹那间,腿软、手抖,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这好像真是一个阴谋,一个名为审人,而拖住被审的阴谋。   嘭……容不得思考,着开了,几位一直守着门等消息我督察带着省厅专案几位大员进来了,有人上前给陈少阳解铐子,有人已经站到了肖卓立的面前,是陈鼎力,他慢慢地伸着手道着:“交出你的随身物品,省厅最新消息,对你隔离审查。”   一瞬间,肖卓立天眩地转,几欲昏厥,他脸色变得乌青,嘴唇哆嗦着,手颤着,把身上的随身物品掏着,戴着手套的陈鼎力仔细一看他的手机,好奇地问:“肖支队长,昨天申令辰提出这一方案时,我都不敢相信,看来把你圈在这儿是正确的……一夜39个未接来电,你过得很难吧?能告诉我这都是谁吗?”   郑克功接着道着:“肖卓立,怪不得你一天三趟往滨海跑,敢情是想知道案情进展啊?通过几个刑侦大队的终端微机查阅罪案信息库也是你吧?ip锁定不了你,真以为就没人怀疑你?灭了徐刚,下一步是不是连戎武也得灭了。”   肖卓立凛然出了一口气,闭上眼了。   陈少阳把卸下来的手铐,不客气地反铐在了这位上司的手上,往座位上一摁道着:“现在借用你的话了啊,等证据有了,你认罪就晚了……开始吧肖支队长。”   ……   七时三十五,位于淮海路的置业大厦,被四面八方来的警车、运兵车重重包围了,现在的信息中心,几十块分屏都切换到了现场的画面,临时检查点、交通管制。这儿有几分钟内,几乎被清成了真空地带,省厅的特勤组正等着刷新最新的纪录,一件猝发的大案,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找到赃物、抓到主谋,想想也是件令人振奋的事啊。   每一组分屏上,都蠕动着黑衣特警的身形,布防、警戒、搜索,信号出现地被围成了铁桶一般,这么多人抓一个人,都让人紧紧地捏了一把汗。   一层、两层,从电梯、从安全出口,特警搜索前行,信号尚在,一直就在。拿着信号指示的特警紧张问着:“是不是又是一个伪基站?”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确认。”有人道。   叮声,电梯到了临近信号的十九层,液压钳剪锁,破门,趿趿踏踏地冲进去时,又一次心凉了,又是一个电脑连着电路和手机的伪基站在发送信号。   现场的信息回传,特警汇报着:“没有发现……这儿是一个伪基站。”   信息中心一室观摩的,扼腕好一阵叹息,通话频道里传来的指挥声音:“切掉这个基站,我们继续信号。”   连接电脑的线被拔掉,信息中心的追踪随即信号消息,切掉伪基站,信号会重新搜索的,不过这个时候,谁也知道,恐怕嫌疑人应该早就离开了。   功亏一篑,林其钊和申令辰听着指挥频道里的声音,好一阵怅然若失。   “小木,看来这位老大果断听你的话走了。”申令辰酸酸道了句。   小木眼皮不睁地道着:“老申,你的心乱了,已经失去正常判断了,聂子和李德利突审都不咬他,何实宁死不降,你觉得他们真是利益关系?如果不是利益关系,那这个人靠什么服众?”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的为人,很有可取之处,所以下面的人才死心塌地?”林其钊道。   “难道不是吗?其实最可恶的是我。把他逼到了今天的绝路上……他无路可走了,只能带着这条贼船一起沉没,他绝对不会给容缨留下后患……即便没有我,我想他也会以某名形式,把肖卓立拉上一起死。”小木道。   “信号是个伪基站,他跑了。”申令辰提醒道。   “没有跑,有牵挂才会跑,现在没有了……这种极端仇视正常社会的人,不会选择藏头藏尾生活的,在隐姓埋名和声振名扬之间,他们会选择后者,会轰轰烈烈地自己设计一个结局,而不是屈从于任何人的意志,包括你们警察。”小木道。   这神棍表情看得郭伟掉下巴了,林其钊点点自己的脑袋,示意申令辰,那意思在问,是不是小木昨夜受了刺激了。申令辰没法回答了,只能附合地点点头。   可不料,几十秒的静默后,无线电蓦地乱起来了:   “突击组,信号还在,就在你的方位正上方……”   “各组注意,保持警戒阵形……”   “方位正在重新确定……楼顶,楼顶,他在楼顶。”   “我们马上到位……”   乱嘈嘈的指挥频道里,传来的信息把局外的这一室听懵了,林其钊一次又一次被打脸,这时候已经出离惊讶了,他蹬蹬蹬跑到小木身前,警惕地看着,又看看,小木还拉着关毅青的胳膊,而关毅青在躲闪着他的目光,一瞬间那种不详的感觉更清晰可辨了,他蓦地明白了小木这么悲伤的表情是什么含义,拿起步话喊着:“注意注意,各组注意……嫌疑人有可能自杀,一经发现,可以立即开枪击伤,务必活捉……”   他明白了,小木说没人拦得住的意思,这种反社会性格的人,压抑的越久,爆发的越张扬,而戎武,已经隐姓埋名二十几年了,像这样的人,恐怕会和何实一样,会把被捕和被审讯,作为一种侮辱。他协调着围捕警力,要做防范了。   “晚了……”   小木幽幽一声,随着他的声音,桌上的那部手机亮了,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关毅青拿起来,几个凑上来看时,是一行心酸的话:照顾好缨子,她从小吃了不少苦。   ……   手机,被戎武高高地抛起来,划了一条优美的线,直直地向地面下坠落。   一夜的凄风冷雨,戎武浑身尽湿,他整整自己的衣领,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像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从容一点,更帅气一点,然后他拉着围拦,站到了楼沿边上,附瞰着让人眩晕的高度,他心莫名地有点兴奋,是悲凉之后,那种病态的兴奋。   他看着楼底,来往穿梭的警车,指指点点的警察,他们张惶失措让他兴奋。他在想着,这些张惶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让他兴奋,甚至于他觉得这好像是这一辈子最紧张、最刺激的时刻,就像亲眼目睹的父亲被五花大绑、被插着亡命牌,押到了刑场上一样。   那种害怕到痉挛的感觉,今天之后不再有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过他知道,被人鄙夷、被人漠视的事,从今之后也不会再有了,他也知道,曾经有无数条正确的路可以走,他选择的不归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从今后,再不用忧思如焚、夙夜概叹,可以静静地畅游在他向往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父亲、有母亲,有曾经的其乐溶溶,再没有这世间的尔虞我诈,没有这世间的颠沛流离,他附视着,像蚁群一样的警察,那种肃杀像毒品一样让他依旧心潮汹涌。   是他们,是他们押着父亲,他记得很清楚,记得清那长枪上一点寒光,记得清那些警察,把枪对准他父亲的脑袋。   砰……一声让他战栗的枪声,让他心抽搐的枪声。   不是回忆中的枪声,而是此时此刻的枪声,一队特警冲上了天台,当头的鸣枪示警,当他看清楼沿上的嫌疑人时,停止的手势一做,对着步话请示着:“一组汇报,嫌疑人站在楼沿上。”   这个汇报肯定很棘手,指挥徒劳地命令着:“把他劝下来。”   他妈的,不投降的好劝,不想活的能劝,领队一揪耳麦,枪扔给了伙伴,只身上前,双手高举示意着没有恶意,他扯着嗓子喊着:“戎武,别做傻事,你还年轻,还有救。”   哈哈哈……戎武仰天长笑,笑了几声回问着:“你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是谁。”   “不管是谁,先下来说话。也许你的罪不至死,何必呢,想想你的亲人、家人,你愿意他们眼睁睁看着你这样?”领队安慰着。   哎哟,这劝还不如不劝,林其钊急切地在步话里提醒着:别提他的家人,他父亲是死刑犯人。   来不及了,戎武脸变得那么肃穆,问着这位警察道:“难道没人告诉你,我父亲就是举手投降出来的,然后被判了死刑?他并没有杀人,他只是穷急了。”   有特警奔上来附耳说了,领队一听语结了,他扯着嗓子吼着:“那你更不能这样了,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你要寻短见,她怎么办?”   “闭嘴……听我说,你们这群蠢货。”戎武吼着。   那领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道着:“那下来说吧,我们听着。”   “我要说的是。”戎武提着中气,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们想让我认罪伏法,想让我跪地乞怜,都是痴心妄想……我就是江洋大盗,我就是罪大恶极,知道我的同伙是谁吗?是警察,哈哈哈,是你们警察,哈哈哈……是自诩为人民卫士的警察,是自诩为是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哈哈哈……他们从我这儿得的黑钱,都是贼赃……哈哈……告诉我,好笑吗?”   他一脸雨水、狂笑不已,面色时而苍白、进而红润,时而怒不可遏、时而又乐不可支,那一群抓捕的警察愣在当地,不敢稍动。   “呵呵,真好笑,窃一人为贼、窃百人为盗,窃千千万万人,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叫制度……”戎武回过头了,一抹脸上的雨水,他仰天呼了声:“我命由我不由天,谁又拦得住我,哈哈。”   嗨……领队感觉不对了,顾不上了,猛一蓄力,发足狂奔。戎武回头一笑,然后放弃了他最后的重心,用力一跃,像飞翔起来一样,奔到栏边的领队,甚至看到了,他在抹着被雨水冲乱的发型,然后像一支箭矢,随着天地一线的雨滴,疾速地冲向地面。   根本来不及铺设气垫,冲下来的黑影越来越大,周边的警察疾速四散,轰地一声,像一包败革,戎武重重坠地,在他左近的警察分明地看到,沿着他身体周边,迅速浸出了一片血水,在雨水中扩散、扩散,渐渐地变淡。   七时五十八分,前方围捕小组汇报,嫌疑人戎武自27层楼顶跳楼自杀!   ……   林其钊是二十分钟后抵达现场的,尸体处已经架起了雨棚,法医刚刚到场,从他身上清理出来的证物,一样一样放在塑封的袋子里,林其钊近距离看了戎武一眼。   一个清秀,一点也不像凶神恶煞的人,相比他抬头看二十几层的楼宇,他说不清这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勇气。发怔间,申令辰提醒着他,在戎武身上,又搜到了一摞纸质的东西,被他塞在贴身的怀里,也是塑封的,袋子上沾了一片血。   “那个拿过来。”林其钊命令道,他要了个手套戴着,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粗粗一扫满页的隽秀字迹,然后瞠然地看着申令辰,申令辰也看到了,长舒了一口气道着:“小木猜测是正确的,他会拉上肖卓立一起死。”   都是有关肖卓立的拿赃时间、地址、价值。林其钊默默地把证物交回去道着:“没错,他可能不是在躲我们,而是在躲肖卓立的洗底。”   偏偏肖卓立被圈了一夜,最多传了一个“线人已死”的消息,这步棋看来精妙到了极点,只可惜拦不住死志已决的人。   “或许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申令辰突然冒了这样一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戎武,奇怪地并不像看到罪大恶极的嫌疑人那么憎恶,反正生出了一种莫名地可怜。   “恐怕小木早猜到这个结局……这个混蛋,怂甬着他去死。”林其钊郁闷地道,他的眼光落在证物盘里,有一张照片,他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像若有所思一样,循着路直进置业大厦。   申令辰追着他的步子问着:“怎么了?林处?”   “我看看这个嫌疑人在死前干什么,是不是像小木说的……照片有了,难道他就拿着照片,在这儿呆了一晚上?”林其钊语气有点不相信地问。   “应该是这样的吧,聂奇峰失手,李德利应该告诉他了,何实又自杀,李德利海上的赃物船没有开走,再往回肖卓立又被我们以审陈少阳的名义拖住了,他认识的这些人,大部分又被传唤到分局了……咝,我怎么没想到,小木的高度可能要超乎我们的想像了,这是个一网打尽的最好策略,不管戎武在哪儿,都会被画地为牢困住了。”申令辰眼睛一亮,对小木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这种作法在某些程度上甚至更甚于心理战,不管在那儿都感觉得到众叛亲离、四面楚哥。   “我们完全有机会抓到他的。”林其钊有点懊丧地道。   “他已经提醒我们了……对,他说我心乱了,是乱了,只顾着想抓到人,却没想到还会有另一种结果。这种人,不可能向我们低头的。而且,小木对戎武有好感,肯定不愿意看到他失手被擒的下场。”申令辰自责道。   两人上了天台,此刻还驻守的特警,在一位特警的手指的方向,正是怀疑嫌疑人呆着的地方。   林其钊和申令辰呆在雨地里,痴痴地望着现场,两人回忆着小木的话,那判断竟然一丝不差:那地方扔了一地烟蒂,倒了两个酒瓶子,两人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戎武在这里抽着烟、灌着酒、摩娑着一张旧照片,挣扎了一夜。   没错,谁也拦不住他,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了一个不光彩,却很轰动的句号。   是日,数十起疑案的坚冰由此突破,这位从不亲手去偷的大盗,在遗书里,在手机录音里详述了十数起作案的详细设计,实施过程,而准确目标的提供者,正在身处警中要职,有信息便利的支队长,肖卓立。   李德利突破了,闻知戎武的死讯已经面如死灰,毫不隐瞒自己干的事了,他就是那位精于开保险柜的传奇江湖人“黑鹞子”,连他的身份都是肖卓立从警务系统里给造出来的假身份。   潘双龙突破了,他的上线李德利,总是给他江湖奇人的线索让他去联络,然后再组团作案,而那些线索,正是罪案信息库里被打击过罪犯。用于打击罪犯的信息库,却成了犯罪选拔的资源,这个交待结果,让审讯的警察也听得怵然心寒。   王子华、康壮一案失窃的赃物,一部分散佚,一部分已经卖出,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正如专案组的判断,变成了艺术金融工具,静静地躺在某商业银行的保险柜里。   匪夷所思的,戎武提供的案情里,竟有数起未立案的,失窃的赃物也不少。   那些还来不及查证,滨海从支队到分局,抽调走了近一半的警力,奔波于拍卖行、抵押地、担保公司,查实被封存的赃物,查的时候才发现,三角、四角、五角甚至更多角的债务根本无从理清,这些赃物经过抵押、转抵、分属于不同的人物,想收缴的难度,不比抓嫌疑人容易,一个个来头大得吓人,电话都直接打到市局质问了。   此时方看得更清,那些无所不在的潜规则编织成的关系网,成了戎武最好的掩护,他从容地穿梭在这些唯利是图的网中,不紧不慢地兜售掉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赃物。   想一一查证,恐怕遥遥无期了。   也在是日,市局高调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滨海小区价值六千万的古玩失窃案二十四小时侦破并寻回赃物,一时间被社会各界瞩目。   当然,有条不和谐的小新闻也爬上了网络的一角,据说是置业大厦有人跳楼,好像和昨天盗窃案有关,好像有警察同谋,非官方新闻是没有活路的,网警支队接到了从市局新闻宣传部的通知。   有关置业大厦跳楼的新闻,处理通知只有几个字:   谣言,全部删除!   第130章 心归何处   在程序化的机关单位,时间也像被程序化过了,缜密、有条不紊,却索然无味。   滨海发生的盗窃案最后一位绰号蓝妮的嫌疑人落网用时一个月零四天,从塞班旅游归来,直接被云南警方从机场带走了,此人姓徐名媛丽,毕业于民族大学,甚至参加过电视台的数次相亲节目,如果不是案发,恐怕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位靓装女贼。   四位毛贼在指认作案现场时,又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明面上的大案,远没有保密办的案子大,作为专案组的核心人员之一,郭伟开始带着人四处奔走于担保公司、信贷公司、商业银行之间,一起一起核实赃物的去向,一件一件甄别是否失窃的物品,案情柳暗花明之后才发现,最难的不是对付嫌疑人,而是这些玩弄规则、藐视甚至无视规则的人,拒不配合的,关门耍赖的、甚至转移抵押物品的,每进一步都举步维坚。   这时候,就显出师傅申令辰的技高一筹了,不让查库是吧?那找找其他毛病,偷税漏税总有吧?没有?说鬼话呢谁信啊,查!   连特么账都不让查?传唤他,一天传唤一回,开上警车直接去带人,看他要不要脸?   这招对付银行那些经理还凑合,不过那些抵押的、担保的公司还真抗得住,你传我就来,要钱没有,东西呢,那怎么交呢?戎武借的债谁还啊?   这都不行?继续换招。   查查他们违法违规行为,有俩钱他就不会干好事。   一查二查,重复抵押的事,有!放高利贷的事,有!暴力收债的事,有!甚至还查到这些小业主吸粉嗑药喝高了嫖赌的烂事,一并给提留出来了。   这个敲山震虎经过数次拉锯战,即便警方内部也知道这次省厅态度,执行越来越坚定,这边一硬,相对那边肯定软了,收缴和查赃的事,就这么钝刀子割肉,愣给撕下来了。   膨胀到一百多位的办案人员每天在奔波着。滨海、苏杭、金湖、深港数市的办案警员走马灯似地围着专案组转。这群贼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要查实他们,真不是容易的事。   桌上的案卷每天在增加着,一本摞一本,快高过人头了。   查实的金额一天一天在累加着,到最后连省厅的宣传部都不敢如实宣传了,开始把越来越恐怖的数字缩水、缩水、再缩水。   两个月后,时近九月份……   十队已经成了一个大集市,每天来往的警车拥挤得连本队警车都没地方泊靠,会议室、队部、训练室全部成办案地点了,会议室的乒乓球就是最好的工作桌,每天夜以继日在这里梳理案情和被捕嫌疑人的警察,都会有生面孔增加,唯一不变的就是会议室那拔核心人员。   一辆警车泊在队外,队长许飞匆匆出来迎接,是林其钊处长,两人热情握手,连破大案,现在十队可比总队还热闹,林其钊一看又是一院车,感叹道着:“挺热闹啊?”   “可不,我们把总队大师傅都调来两位,还是供应不上。”许飞笑着道。   “那就再多调两个呗,没经费朝我要。”林其钊笑道,许飞道着:“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经费啊,除了经费都缺,最缺的是时间,都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是白天呢。”   “哎,这职业就是这样,不会遂着你愿来……想想初来十队,我们是兴师问罪来了,没想到最后是这个样子啊……申副政委呢?”林其钊感叹道。   “在楼上呢,不得不服啊,刚开始他天天找游必胜,我就想着纯粹多此一举,嗨,没想到还真和游必胜有关联……外面把申副政委可传神了啊,听说纪委又查到几个贪官,也和咱们查到被窃物品有关?”许飞好奇问。   “正在核实,呵呵,别信谣传谣啊。”林其钊笑着挽拒了,没有扯远这个话题。   肯定有,其实最大的一桩起获不是抵押、不是银行、也不是滨海失窃案,而是肖卓立的私人收藏,对于这位从警察堕落到嫌疑人的,专案组一直讳莫如深,外部仅知道“涉嫌严重违法违纪被追究刑事责任”,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刑事责任的,屈指可数了。   没陪着上楼,许队长殷勤问着是不是准备桌饭,林其钊谢绝了,他径自上楼,进了那间熟悉的专案组办案地,几位他的部下起身问好,叫着头儿,很亲切,也很疲惫。   “看你们精神状态不错,跟着申师傅多偷点师啊,恐怕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里,不会再遇这样的大案了。”林其钊一一问候而过,到了关毅青面前,他示意着那位问:“郭伟呢?”   “和丰汇银行交涉去了,还有几起被抵押的赃物需要确认。”关毅青道。   “师傅呢?”林其钊问。   “里面。”关毅青指指内间。   林其钊笑着进去了,将进时又折回来了,小声告诉关毅青道着:“通知郭伟回来,大家聚一聚,我请客。”   “好啊。”关毅青笑道。   林其钊笑着推门进看申令辰了,这间小屋子,唯一多了个旧沙发,映入眼帘的景像,除了案卷还是案卷,满墙上贴着嫌疑人照片,名字,分门别类地一簇一簇,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申令辰把他们刨个底朝天了。   “师傅?”林其钊轻声道着。   正伏案写着的申令辰一抬头,哦,吓了一跳,然后瞠然道:“林处长,又来折我寿了,你叫下属师傅,我敢应声啊?”   “郑局让你强收徒,那我就来个强拜师,有什么不行啊。”林其钊笑着道。   “随你……嗯,表情这么好,有喜事啊?”申令辰问。   “您猜猜看?”林其钊卖了个关子。   “还用猜嘛,马玉兵、毛世平是不是有下落了?”申令辰直接问。   “师傅就是师傅,一猜就着,一个在宁夏、一个在陕南,昨天逮着一个,牵出另一个来了,都被逮了,准备下给他们腾地方,后天解押回来。”林其钊道,两位藏得很深的,终究没有躲过天网的追逃,涉案这么大,到那一级公安也不敢不重视。   不过现在这样级别的嫌疑人可引不起申令辰的兴趣了,他一扔手里的笔道着:“他们在这案子里,算不上大角色。”   “问题大角色是咱们自己人啊,哎……连功自矜夸的机会都没有了。”林其钊尴尬一笑道。   “这是好事啊,切掉这颗毒瘤,治安能平稳数年不出大案,这从根上讲还是一个职务犯罪防范的问题啊,我记得你说过,像我这样不规矩的警察,并不值得效仿。”申令辰道。   林其钊不好意思说着:“师傅,我就说了您一句坏话,您还记着。”   “不不,你说的是对的,得有效的制度来管,而不是靠思想政治教育,提高自觉性来管,在利益和利害冲突的时候,左右一个人行为的,往往不是道德或者法纪。”申令辰自省道。   “是啊,可我们还离法制的环境还是有距离的,这两个月您看有多少说情的、走后门的、拉关系的,就怕咱们查到他们头上。”林其钊欲说还休,无语道,那些看不见的关系网,要远甚于天网和制度的威力,它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   “没办法,人情社会啊,要不当警察的这么累。”申令辰无奈道了句。   林其钊信步着,却是又被申令辰的细致的耐心打动了,他一簇一簇看着申令辰梳理的嫌疑人关系,每个人都用文字标着详细的出身,越看越入迷,忍不住赞叹道着:“师傅,您这功夫下得,叹为观止啊……您得好好带几个徒弟,这种直观思维和逆向思维的方式,千万别让后继无人了。”   “这笨办法,恐怕没几个人愿意下功夫了……对了,戎武的后事处理完了?”申令辰问。   “完了,家属已经领走骨灰了……尘归尘、土归土、愿这位罪恶的灵魂的能得到安息啊。”林其钊说着,目光移到了整个关系图的最中央,那儿还钉着戎武的照片。   戎武,197*年至200*年,学历,不详;经历,不详。   文字上是他清矍的面孔。他的履历最少,连案底也没有过,林其钊问着:“……师傅,现在回看,戎武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啊,他本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收罗了像聂奇峰、何实、潘双龙这样的江湖人为他所驱,他的死讯聂奇峰得知后,居然哭了两眼泪……就目前肖卓立的交待都是,这个人很义气。”   “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如果煽动起底层人来,那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这个人,恐怕能看懂他的,只有小木啊,站在我们的角度,是无从理解这种人的行事作风的。其实这个案子侦破的很侥幸啊,戎武如果不是炒股套牢,没有最后这一次的铤而走险,我恐怕都没有机会……人都是这样,聪明了一世安然无恙,糊涂一次就翻身无望了。”申令辰评价道。   林其钊干笑了,事后查实,戎武全部身家早赔在了股市上,前前后后断续补仓,赔进去一个多亿,连借带贷,早补不上窟窿了,外忧内患逼得他铤而走险,恐怕是想一劳永逸。   “从这个层面上讲,他的格调就不高了,仍然栽在人性的贪婪上。”林其钊想想,如是评价道。   “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肯定无法原谅自己;加上他父亲的旧事在他心里的阴影,他肯定不会再去面对被绳之以法的屈辱,所以他最后的选择……确实谁也拦不住。”申令辰分析道,一说到此处,林其钊笑了,他一笑,申令辰不好意思地道着:“事后诸葛亮啊,我们的经历太苍白单一了,没法和小木比啊。那小子,恐怕比戎武的还要高,他不为钱所困。”   和所有的时候一样,外个看案子神往,而真正办案的,心里却有一个阴影,因为每提到关键的节点,就免不了要说起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名字:木林深。   又一次想起来了,但却没有什么说的,林其钊留下的最后记忆是,戎武自杀后,他和申令辰回去接人,只见到了小木踽踽独行的身影,蹒跚消失的迷茫的雨中,他就那么走了,和所有人仿佛形同陌路,之后就消失了,这个对犯罪团伙已经深谙的人物,恐怕他想消失,也是拦不住,找不到。   “师傅,有他的消息吗?”林其钊期待地问。   申令辰想了想,失落地摇摇头,像在斟酌着该说不该说,终究还是说了,是皱着眉头说的:“是个侧面的消息,他的线人账户在淮南用过,花了五万块钱,只用过这一次。”   “淮南?难道是……”   “对,戎武的老家。”   “这个……”   “别问我,我也看不懂,不过我倒觉得他这么做并不让我反感。”   申令辰说着,唯一的消息,是如此地奇怪,林其钊皱着眉头,似乎想不通,这个已经一脚踏进警察阵营里的人,为什么也自甘堕落,去为一个十恶不赦的贼头处理后事?   “师傅,我是这样想的……今天一是来给您送个喜讯,二是呢,这么长时间了,咱们熬得累得,出去吃顿饭散散心,我呢,还真想把小木叫上。”林其钊片刻后道。   申令辰看看他,思忖一会儿,然后伸着脖子喊着:“毅青,你来一下。”   “嗳……师傅,怎么了?”关毅青闻言,推门进来了,申令辰眼皮不抬地安排着:“这样,下午放个假,晚上咱们一块聚聚,你想办法通知小木一下,我、林处、叫上郭伟。”   “好的,我知道了。”关毅青闻言出去了。   她?怎么知道?   林其钊纳闷地看着申令辰,申令辰笑了,然后林其钊想起什么来了,也笑了,直竖着大拇指赞师傅的眼光过人呢……   ……   滨海市,华侨医院,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小木像作案一样,悄悄出现在这里。   朋友不多,就乐子一个,两人窝在住院部的小花圃旁边,像在等什么。乐子像念咒一样念着:女的,女的、女的、女的……   祈祷呢,祈祷啥呢?祈祷小木后妈仲晓梅生个女的,乐子这心思恐怕小木都猜不透,他拽着乐子问着:“嗨,我说乐子,我后妈生,你急个屁呀?”   “能不急么?要生个女的,你还有可能在四十岁以后成为富豪,要是男的,我估计就危险了……所以为了我的后半生着想,最好还是生个女的,免得老子将来穷了没地儿借钱去。”乐子严肃地道,看来高瞻远瞩了。   说到这事,小木却是小声问着:“如花怎么样?现在股市一片哀鸿,他不会有事吧?”   “这个,咋说呢?”乐子紧张兮兮道着:“花总……不,孙总,现在衣服裤子只穿红的,连内裤袜子也得要红色的,你不知道那人成啥样了……啊,两眼瞪他娘滴像吸血鬼一样,红得吓人涅。”   “赔了多少?”小木心里,跟着一寒,担心了。   “你不废话么,那我敢问?”乐子道。   小木却是无计可施了,这种事只能自求多福了,想帮也没那能耐啊,他犹豫间,乐子却是附耳小声对他说了:“喂,你不会还想着孙总夫人吧?”   “恐怕这婚姻,也快崩盘了吧?”小木如是问,人之常情。   乐子一呲,道着:“嗯,估计快被人抄底了。”   “你别偷着乐,我他妈烦着呢,这光景,想拉都拉不动他呀。”小木道。   “我说傻哥哥嗳,国家队都拉不动大盘,你算个屁?幸亏老子没钱,要不这次全得为股市服务。”乐子道,因为没钱,而没赔了钱,好了赚了一样让他如此开心。   这货就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手机响时,小木掏着,不理他了,他又在作怪似地喊着:女的、女的、女的、女的……   小木烦躁地起身,接着电话,是关毅青地电话:“喂,怎么了?”   “你在哪儿?”   “在……滨海啊?”   “跟你说个事,今晚林处、申政委,还有郭伟,一起聚聚怎么样?”   “我有事。”   “你少来了,安排我给你打听事就志气,我说点小事,你就有事了,有什么事?”   “那不……那个,后妈那个……我来看看,我……”   “啊?我就在医院,你在哪儿?”   说到此处,小木四下张望,往外一跑,看到了刚进门的关毅青,他喊了声,招了招手,关毅青快步上来了,一看他躲在后院里,噗声笑了,再一看还躲着一个呢,笑得关毅青问着小木:“啥意思?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啊。”   “算了,不去了,我来过就行了。”小木难堪道着,乐子还在双手合十喊女的,女的,关毅青问着:“哟,这生男生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是为兄弟的将来着想。”乐子摆活了一番,告诉关毅青他的想法,说了一半就挨了一巴掌,他呵呵笑了,支使着关毅青道着:“差不多该生了,警花姐,你去瞧瞧,告诉我们结果就成了。一定是女的。”   “好,我去传讯可以,不过小木啊,晚上……”关毅青征询道,小木点点头,她信步一走,乐子惊奇小声问着:“哟,你俩晚上,约炮了?”   “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纯洁点的东西?”小木心绪很乱地骂了一句。   “呵呵呵……我正在想纯洁的东西,我在想啊,你爸将来不好过啊,这特么儿子闺女和孙子孙女差不多一般大,打得昏天黑地,该帮着那一拔?”乐子开始替小木家庭担心了,小木一怒拔拳,他赶紧握着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开始祈祷,女的,女的,女的……   这时候,听到了一声、两声、嘹亮的哭声响起,两个从未经历此时的人好奇了,听着声音的来源,乐子的脸上莫名地蕴着神圣的表情喃喃道着:生了!   “生了,生了就好,后妈是大龄产妇。”小木的表情舒缓了,在一个心理学构筑的脑袋里,和别人想的是不同的,他莫名地想的却是消逝的生命,从生的欢悦到死的悲伤之间,那一段或短或长的历程就叫做生命。   他想起了二葫芦,死后连家属也没找到;他想起了戎武,两代死有余辜;那些或悲伤、或喜悦、或平淡、或刺激的故事,都随着死亡消散,遗忘,能留下的,又有什么?   生命之于一个人意义何在呢?他就再聪明也想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关毅青匆匆地奔着来了,乐了急得跳起来问着:“男的女的?”   “你希望呢?”关毅青问。   “女的。”乐子赶紧道。   “怪不得都说你乌鸦嘴,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母子平安。”关毅青笑欢实了。   乐子懊悔不已,尴尬对小木道着:“兄弟,节哀啊。”   “滚蛋,告诉你爸破费贺喜吧,呵呵。”小木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轻松无比地道,他起身像要走,一把被关毅青拽住了,关毅青不悦地道着:“喂,躲着算怎么回事?告诉你啊,从今天起,我再不管你家的事了,有事甭问我。”   “今天以后,你说我还会有事吗?”小木反问道。   哦对了,关毅青蓦地明白了,唯一的一件事落地了,当然也不需要她这个传声筒了,关毅青可不放过了,拽着他道着:“好,没事了……但是,总归是要见面的,你还真准备不见啊?我告诉你,你爸、严助理、还有你爸这边一大堆亲戚都在,刚才还有人问你呢……我告诉你爸了,说你派我来的,就在外面等着呢……那个……那个……去吧。”   关毅青说着,一把把小木推出去了,楼拐角,老木背着手看着,脸上掩饰不住地兴奋,在看到儿子的一刹那,那股子气估计快消散得无形了,小木迟迟疑疑地走着,到了他身边,两人瞪了好久,老木不客气地问:“不准备称呼我啊?”   “爸!”小木嗫喃道。   “哟,还没忘了这个称呼啊,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老木背着手,一如儿时从学校把调皮捣蛋儿子领回家的姿势,拉开架势说着:“别跟我耍花枪,派个女警察问候你后妈……家里也来卧底……咦?人呢?”   走了几步,姿势不对,儿子根本没动,他忿然一看,小木挺胸,站直,抬步走着,和他并肩的姿势,他严肃地道着:“爸,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你要怀疑我的居心,就当我没来罢了。”   “啧…他妈的,都被警察教得六亲不认了。”老木嘟囊着发了句牢骚,他走了两步,怎么姿势很别扭,干脆停下来了,嘴吧唧了好几下才开口道着:“……你的事我知道了点,不管怎么说,父子就是父子,别说你是什么线人,就是人人戳脊梁骨的坏人,也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我还没毒吧?”   “没有,我理解。”小木轻声道着,面无表情。   老木像被刺激到了一样,第一次见儿子,却不料儿子成了这个样子,他甚至更想回到曾经吃喝嫖赌的时候,那个儿子好歹他还有熟悉的感觉。面前这位,陌生到他几乎不敢相认了。   “所以呢……”老木嗫喃道着:“回来吧。”   “呵呵。”小木蓦地笑了。   “笑什么,好,你赢了……回来吧,我给你一笔钱,你自己过自己的,我不再干涉你的生活,你爸老了,不管能力有多大,都会尽力而为,但像以前那样坐吃山空肯定不行……其实分割财产是对的,免得将来……哎,不会亏待你的。”老木一言难尽,道着家中繁琐。   小木又笑了笑,看懂老父的难言之处了,他道着:“爸,你不仅亏待了我,而且连后妈也亏待了,这么多年防着守着,把那点钱捂得死死的,会让人伤心的……后妈是个大龄产妇,我是有点担心才回来看看的,她没事就好……我每次见你都是吵架,都是要钱,您不会觉得,我这次回来,还是老样子吧?”   “问题是,你变了样子,我怎么觉得更不习惯了?”老林挠挠腮边道。   “那好像是更看不惯了,呵呵。”小木道。   “不提这个了,有什么需要找小严,让他给你安排……对了,清明……咝,我是该去看看,人老了,放心不下的事,总是越来越多。”老木难堪地道着,在儿子身上,钱投的太多了,而感情却过于吝啬了。   小木心里也是一种暖暖的,却又有点怪怪的感觉,父亲的尴尬之于他,让他那么的不忍,他轻声道着:“爸,我恨过你,可没怨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您的……我,我想自己找点什么做。”   “哎,那个,要不让小严……”老木惶然道。   “真不用了,爸,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我好像记得,我姥爷一直不认你这个女婿,我妈好多年都没回娘家?”小木问。   提这个旧事,老木尴尬中,又有些许得意,点点头道着:“是,他一直想逼我入赘,那怎么行?倒插门的,一辈子说起来都矮半头啊。”   “但他其实挺认可你的。”小木道。   老木点点头笑了。   不料下一句把他噎住了,小木道着:“可您在无形中,却重蹈他的覆辙啊,儿女不是食材,您想把他们做成什么样子,就会是什么样子。”   这句噎得老木愣是半晌透不上气了,偏偏还觉得似乎很有理,小木说出这一句话心里话之外,却是浑身轻松了,他笑着说:“爸,我走了……有时间我会常回来看您的,真的不用和我姥爷那样担心家里那点浮财的事,比钱贵重的事多了,比如,您有个一心一意的爱人,又有了两个大胖小子……好好养他们啊,千万别教育成我这样子。”   小木说着,笑着,有点尴尬,却远比曾经有求于人轻松,他轻招着手,叫着乐子,两人就那么走了,不时地回头,给父亲再见。   完全出乎意料了,老木眼睛眨巴着,看不透这事里的蹊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毅青和严助理都站到他身边了,省过神来时,严助理小声问着:“叔,怎么打发走了?不是说好了,让少爷回来吗?”   “我没打发啊,我都说给他钱,让他回来啊。”老木难堪地道。   “哟,看来真长大了。”严助理道着,好奇地看着关毅青,关毅青耸耸肩道着:“别看我,我真不清楚,或许真像你们想的那样吧。”   “想什么啊想?好像懂事了,可我我怎么觉得更心疼啊?”   老木茫然地看着关毅青,似乎想寻找答案,可这种家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第131章 人在殊途   晚七时一刻,关毅青坐着辆出租车匆匆到了约定地点,电影主题的餐厅,不算高大上,不过风格独特,自门厅往里,有一条电影画报的长廊,看得人赏心悦目,而且环境很幽静,从外部根本看不到隔间。   这估计是林其钊风格,穿着警服也掩不住浓浓的小资味道,她敲门而入时,其他人都在了,她歉意地说堵车了,坐下时奇怪下问道:“咦?小木还没有来?”   “重要人物嘛,得允许人家耍个大牌喽……你通知到了吧?”郭伟随口问。   “说了,他答应了,哦对了,今天我看他情绪不怎么好。”关毅青说着,把老木喜得贵子,还是双胞胎男孩的事给大伙一说,林其钊好奇问着:“他爸多大了?”   “五十出头了吧。”关毅青这些天一直往小木家跑传消息,如是道。   “五十了,小木妈妈去世有十多年了,怎么现在才要?”林其钊好奇问着。申令辰呷了口解释着:“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老木一开始估计没准备要,但后来儿子不成器的厉害,思想转变了,必须要……这对爷俩啊,哎毅青,没吵架吧?”   “我正跟您说这事呢,不但没吵架,而且他爸让他回来,你们猜怎么着?”关毅青卖了个关子。   “好事啊,继承家业。”郭伟道。   “为了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送出国好,这件案子太大了。对了,他怎么说的?”林其钊问。   关毅青看向了申令辰,申令辰瞠然道着:“他不会什么都不要了吧?”   “还是师傅厉害,一猜就着。”关毅青道。   猜着了,可把大家听愣了,郭伟不明白,林其钊甚至都不明白,他有点狐疑道着:“师傅,不会受刺激了吧?”   “不会吧,他神经多大条呢?”郭伟不信道。   申令辰思绪有点乱了,他寻思道着:“不好说啊,眼看着朝夕相处的二葫芦倒在怀里,这刺激恐怕不小,其实线人比任何一种人都难,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很难做选择,要不与贼为伍;要不把贼一网打尽与警察为伍,两种都有难度。”   “他选择是正确的,而且作得非常漂亮。”林其钊道。   “错,这其中没有正确选择,因为你选择任何一方,都意味着背叛另一方……恰恰这个团伙里,不管是戎武还是聂奇峰,都对他非常赏识。”申令辰道。线人天生就是叛徒的角色,无人能够幸免。   “莫非……是心理愧疚?”林其钊不信道。   “你说呢?真把肖卓立抓走,看着昔日同事坐在被审席上,你能没一点感觉?”申令辰如是道。   想了想,不说了,哎地一声长叹作结尾,林其钊摆摆手,中止这个话题了。   申令辰开始安排了,啥也别说啊,多敬酒、多吃菜,说点开心的事,别提二葫芦,别提戎武,提提理想的事,最好多劝劝他,出国,继续他的学业。   作为核心人员,关毅青知道对这个线人保护也是煞费苦心,外部的宣传没有涉及线人一说,内部的资料显示,线人姓李名小勇,已经被聂奇峰打死,至于小木,所有与警务相关的资料已经清成空白了,现在如果要查,这位木林深的富二代,还在美国呢。   他的身份保密级别提到了省厅一级,信息、身份这些都好办,难办的是,你把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彻头彻尾的重换地图恐怕不容易,甚至比当时送他去当线人难度还要大。   正安排着,电话响了,申令辰和林其钊的电话同时响了,两人喂喂一接,职业性地站起身来了,郭伟和关毅青互视一眼,马上明白了,又有重大案情了,林其钊惶然道着:“坏了,这顿饭吃不上了,特训组刚刚指挥特警抓到了涉案蛇头。”   “看来聂奇峰交待的灭口事是正确的。”申令辰道。   “省厅专案组让回去布置审讯和海面打捞,可能又要多几起命案了。”林其钊道。   “陈处让也通知我回去参会。”申令辰道。   “那一起走吧,你们俩……”   “哪儿也别去,就陪小木吃好饭,多安慰安慰,多劝劝……”   “听师傅的啊,凡不让说的,啥也别说……”   “一定让他情绪稳定啊……”   两人叮嘱着,匆匆离席,郭伟和关毅青送出门厅外,直看着两人离开,相视无语了。   “不会连小木都不来吧?”郭伟笑道。   “以我的经验,你期待的事,大部分都实现不了……那,来了。”关毅青笑道。   郭伟回头时,正看到了小木从车上下来,付了车费匆匆而来,一看两人站在门厅,小木好奇问着:“不至于吧?一直等在这儿迎接,堵车了。”   “还真是等着迎接你。”郭伟作势道。   “胡说,你站的角度不对,明明是送人的,那边才是出口。”小木道。   “厉害,这都被你推理出来了,林处和师傅有案情,先走一步,不好意思,得有我们陪你了,规格就降了啊。”郭伟道,小木却是不介意地道着:“那不正好,省得拘束,我请你们吧,发票回去朝老申报销啊。”   “至于吗?说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郭伟道。   “哦,也是,那你请吧,看来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小木接着话头,又推回去了。   郭伟一气结,关毅青噗声笑了,她带着二位,回到了包间,坐下来,小木翻着菜谱,随意一点就是五菜一汤一甜点,说得是顺溜无比,又把郭伟瞧愣了,好奇问着:“哎,木,我怎么觉得你点菜都有过人之处,这么利索?”   “你没看淮扬菜系的,能有几样,再说我还上过厨师学校呢……来瓶什么酒?得了,黄酒吧,看你俩也不能喝。”小木菜单一递,搞定,刚回身,关毅青已经给他倒水了,小木像警惕一样,突然脸朝向郭伟,郭伟像被电了一下,赶紧移开了目光。   呵呵,有点意思,郭伟在垂涎三尺瞧关毅青呢。   小木一笑,郭伟就有点如坐针毡,他不迭地说着:“木,我对你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你这是在求我口下留情?”小木笑着问。   “哎,对,谢谢。”郭伟敬着茶。   “作为朋友我就提醒你一句,这种事你要没勇气,将来就别怪别人不客气。”小木道。   郭伟受教了,连连拱手。   偏偏关毅青没听懂,她好奇看着两人问着:“什么意思?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这个你不会懂滴,毕竟我是你们师傅的师傅,呵呵。”小木笑着岔开话题了,他看到两个杯子时,随口道了句:“哟,两位大员是不是忙得屁股没坐热就走了?”   “还真是,突发案情,两位被省厅召去了。”关毅青道。   “还没完啊?”小木随口一问。   关毅青和郭伟,都是无奈地点点头,对了,关毅青掏着手机,给小木看着照片,起获的赃物,王子华一、康壮一案,佚失两年的27件古玩,收缴到了15件,字画、玉器、端砚,一样一样标注着出处。   “两个担保公司、一家拍卖行、一家商业银行,收回来这么多,没想到啊,那只神秘的黑手,最终是我们的自己人。遍寻不到了赃物,就在我们身边。”郭伟无语道。   “一个支队长啊。这么高职位当贼,我都有点理解不了啊。”小木都有点难以置信。   “他当派出所民警的时候就抓过游必胜的人,早些时候的鬼市,苏杭和滨海几乎是互通的,两人的关系有些年头了。”郭伟随口说着,这些案情不必对小木保密,游必胜黑吃黑砍了何实,被戎武一伙差点做了,就是肖卓立出面保的,尔后,肖卓立又发现素质更高的这一群贼,在各取所需的合作下,两方竞然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么许多大案,要不是全国性的反贪风暴,恐怕连报案的人都没有。   “其实早该想到啊,准确地知道贪官住所、藏赃之地,这种事江湖人物办不到,可难不住警察里的黑手啊,一查社会关系,再查名下住宅,不过是甄别几处住所的事……啧,这个目标选得不能说不好啊,可惜啊,谁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底的贪婪。”小木道着。   贼就是贼,他们不但吃大头,而且连小头也不放过,聂奇峰收罗何实这帮贼,一头四处为盗,一头坐地分赃,经聂奇峰手销出去的赃物,也有数百万的金额了。   “对了,还有个事,你猜戎武和聂奇峰是怎么认识的?”郭伟像考较一样问小木。   “心理学可猜不出这种偶遇,两人相知相交时间时间不短了,崛起的时间不算长,似乎何实失势之后,是不是他们取而代之了?”小木问。   “看看,不看案卷都捋得清。”郭伟赞道。关毅青笑着解释道,聂奇峰曾经打比赛,戎武一直是跟班,最早是何实收罗聂奇峰这个打手的,何实出事,这两位带着人反戈一击,把游必胜挟持的。   但毛贼再厉害也惹不起官差,游必胜排出肖卓立的底牌,保住了一命,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张底牌在戎武手里玩得更好,所以他是既恨这些人,又不敢惹这些人。   “他玩得很高明,手里从不留任何把柄,而且行事低调,一直以来在苏杭警界的口碑不错,不像咱们师傅那么咄咄逼人。”郭伟评价道。   “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关毅青如释重负地给了这样一个评价。   酒席上席,且吃且谈,小木一直在若有所思,关毅青脚在桌下悄悄踢踢他,两人使着眼色,话题开始慢慢岔开了。   “来来来,木,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   “再来一杯,这酒温和。”   “我陪着吧,反正不开车。”   两人连劝几杯,小木一一尽饮提醒着:“喂,两位可想清楚,我没当了厨师,可是在后厨长大的,喝酒可不会醉啊。”   “也是,一醉解千愁的机会都没有了……哎木,还有几点我得提醒。”郭伟道着,还专门掏出手机来念着,这是他梳理的几条注意事项,案件结束时,尽量避免和间接的相关接触,最好永远不要接触;线人档案已经提升了级别,提升级别的后果是,现在警务档案里,连木林深这个名字也销户了,会显示已经加入外籍。   说到此处,郭伟郑重地交给了小木一个文件袋子,倒出来一看,身份证,户口薄,简历,毕业证等等,小木愕然问着:“你们也制作假证?”   关毅青一笑道:“真证假做,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师傅把所有可能的细节都理过了。”   “对,你可以拿着用这个身份出现,当然,最好不要接触你熟悉的人。”郭伟道,他看着小木犯傻,又提醒了句:“我们甚至可以给你解决一下工作问题,如果……”   “快算了,你们是担心我走出你的视线。”小木不领情了,装起了东西道着:“能当真的用就行,不过我估计你们要盯这个证了啊……木万博,这个名字不错。”   “不是不错,是非常不错。”郭伟道。   他暗笑的表情让小木警惕了,小木问着:“说清楚,别特么坑我。”   “我们敢坑您么?这个身份是个精神病患者,而且有家族精神病史……简单讲就是,就像套牌车那样,是查有此人,但却没有下落。”郭伟道。   小木翻白眼了,关毅青觉得不好意思了,她解释道着:“师傅说这个身份挺适合你,我们提意见了。”   “这老王八蛋没安好心,真实身份我不敢用,给我个身份又没用,有精神病史,你们让我怎么找工作?压根就不想让我变成正常人啊。”小木气愤道。   郭伟在笑,关毅青不好意思地道:“要不你再等等,给你换一个。”   “算了,凑和用吧,不在乎什么身份……嗯,那个。”小木犹豫地看看两人,似乎在斟酌话该不该说,关毅青却像窥到了他的内心似地道着:“你想问容缨的事?”   “如果她有事,我会找你们帮忙的……可能刚开始会很难,我想她会慢慢习惯的。”小木无语地倒着酒杯里的酒,掩饰着表情里的尴尬。   两人无声点头,心里却不由地多了一份恻然。   黑与白之间的碰撞,从来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不管是拒绝还是报复平庸,可当你不再平庸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平庸才是一种生活的真态和常态,即便想求也不可复得了。   小木似乎正是如此,关毅青不时的瞄他,少了一份痞气,多了一份稳重;少了很多喜悦,多了更多忧色,那些经历过的人和事,都会变成或喜、或悲、或愁、或忧的事,不在眉头,就在心头。   饭间电话来了,是申令辰的,估计是瞅空打了个电话,问候了小木一声,小木淡淡应了声,什么也没说,即便高兴,好像也是装出来的,还给关毅青电话时,关毅青终于忍不住了,她轻声道着:“其实……你可以出国,或者,让师傅给你安排。”   这个人好安排,恐怕专案组也会不遗余力,身份和经历都不是问题,恐怕林其钊第一个就想抢人,郭伟期待地看着小木,那句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我再想想吧。”小木如是道,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木,你比我们眼睛都亮,我相信你,也更羡慕你,来,敬你一杯……啥也不说了,你给我们解决了难题,我们恐怕没能力解决你的难题。”郭伟道,举起了杯子。   “呵呵,恭喜你,不再自作聪明的时候,就是进步了……谢谢!”小木端着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再看关毅青时,她以一种奇怪的眼光审视着小木,那眼光里,不像平时那么狐疑,小木问着:“怎么了?”   “你其实已经拿定主意了。”关毅青道。   “也恭喜你,比原来强了一大截。”小木笑着道。   “拿定了?木,朋友一场,不至于瞒着我们吧?”郭伟道。   “瞒着你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朋友一场。”小木道。   “好吧,不问了……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关毅青道。   小木讶异看了关毅青一眼,赞许地点点头道着:“谢谢!”   “什么意思啊?”郭伟不解了。   “你猪脑子啊,我刚明白师傅的用意了,是想把小木当小白鼠拴着,却不考虑这只小白鼠的感受……没说的,我支持你。”关毅青道,意外地站在小木这边了。   “谢谢……谢谢……不枉朋友一场,有时间我悄悄约你们啊,吃吃饭、聊聊天、找地方玩玩、到各地看看,能干的事多呢,你们说是不?”小木笑着道。   那笑,关毅青看得出来,其实一点也不自然。   宴罢,分手却显得很自然,小木拦了辆出租车走了,这两位各乘车一个回家,一个回宿舍。   其实很多事从蛛丝马迹中可以预测到真相的,就像关毅青的担心一样,她担心小木会像很多大案线人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杳无音讯,之后的事恰恰印证了她的担心。   自这一夜之后数月,再没有听到小木的消息,不管是木林深还是木万博,都没有消息,申令辰、林其钊、陈鼎力、张虎林、郑克功……诸多警中大员都多方查询过,甚至动用过无所不在的天网,也愣是找不到一点消息,这一次走得很彻底,连家里都没有联系。   这个线人,和所有人联系的那条线,被他主动切断了……   第132章 远来有意   “现在宣判!请起立。”   法庭上,以法官为审的审判组,旁听席,听审上百的市民,侧席外,十数家媒体,齐齐把摄像机对准一众穿桔红衣的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聂奇峰,犯盗窃罪、故意杀人罪、销赃罪、非法持有武器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并处没收全部财产……”   旁听席静默到无声,坐在轮椅上的聂奇峰面无表情,摄像师把镜头对准他,只录到了一个冷漠的脸。   “嫌疑人李俊山(曾用名李德利),犯盗窃罪、销赃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力十年,并处没收全部财产……”   那位犯下十数桩盗窃罪的“黑鹞子”却是胆输了,腿软到几欲跌倒……   ……   关毅青悄悄进了郭伟的办公室,站在他身后,恰恰看到了这一幕,正在电脑上播放的这一幕,是两天前落幕的终极审判,滨海市有史以来最大案值的盗窃案,吸引了全国十数家媒体的报道,这起跨度数年的盗窃案,团伙最终核定成员42名,主犯聂奇峰、李俊山,均被判处极刑。   “哟,这位帅哥,又在怀念逝去的青葱岁月?”关毅青突然问。   “啊?”郭伟抬头,吓了一跳,然后灿然一笑,这时,他身处一个洁净、明亮的办公室,桌上报纸一叠、手边清茶一杯,看样子,似乎真的在回味曾经惊心动魄的日子。   关毅青拉着椅子坐下来了,她也饶有兴致的观摩着,笑着道着:“想像不到啊贼胆包天到什么程度啊,当时汤臣极品小区案发的时候,聂奇峰就在小区附近,而李俊山和他的心腹,就在人群里看热闹……居然还发了几张照片报警。”   这是后来审出来的,聂奇峰招募,李德利负责培训,这伙贼足迹踏遍了数省,团伙里除了戎武,就是这位精通技术开锁的李俊山(李德利),他向各个小团伙输送了不少溜门撬锁的高手,郭伟笑笑道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啊,要说他们挺可怜的啊,辛辛苦苦偷了上亿价值的东西,全上缴股市了……这个事被编成年度笑话了。”   “你说聂奇峰什么性格,在审他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难度,几起旧案,还有海上沉尸,都是他交待的。”关毅青道,这个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不用怀疑,肯定是反社会性格,他自知必死,所以求个速死。”郭伟道。   “也是……但是反社会性格的人,为什么在某些情感方面,反而比普通人更敏感呢?”关毅青问。   “你指聂奇峰和戎武、何实?”郭伟道。   “对。”关毅青道。   这三位关系很特殊,何实接济过落魄的聂奇峰,而聂奇峰在何实差点送命的时候拔刀相助,戎武和聂奇峰的关系更让人看不懂,聂奇峰在当散打运动员的时候,戎武不过是个提包拿衣服的跟班,之后这位跟班却成了整个团伙的核心人物。   郭伟想了想如是道着:“审讯案卷我看过,据聂奇峰讲,他在拳场受伤不止一次,最惨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戎武,即便因为受伤不能再参赛,也是戎武跑前跑后照顾他……啧,好像确实如此,命运在极度不公的时候,会造出两个挛生兄弟来,一个叫英雄、一个叫枭雄。”   “嗯,坐了办公室一年,有长进了。”关毅青赞道,他摁了暂停问着:“周末去看看师傅怎么样?”   “成啊,我正有此意……我说师傅真是的,苏杭调他回当支队长,他不回;这边局里提他当副局,他不干,回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了,那养老部门和单位看大门一个级别啊。”郭伟道。   “你当面跟师傅说啊,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关毅青刺激了句,一看郭伟,那期待的表情让郭伟一警惕道着:“等等,你别跟我玩心理战,你看师傅,拉我当灯泡,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咦?聪明了?”关毅青瞪着眼。   郭伟一摊手道着:“别傻了,他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出现他自己会出现的,要不出现,就师傅也没办法。”   说到此处,郭伟也有点可惜,他看到关毅青黯然的表情,却是有点不忍了,出声问着:“记得最后一次,离今天有多长时间了吗?”   “一年零六个月。”关毅青道。   “再加24天。”郭伟补充道。   关毅青一愣,看着郭伟,她突然发现,有心的人,不止她一位。   “没用,昨天师傅还打电话问我了……他是正确的,人怕出名猪怕壮,线人也脱不了这个定律,这一年半,有多少警务单位在打听这个红色线人都算不清了,连打着部里旗号的都有,如果有他消息的话,恐怕他又要被赶鸭子上架。”   郭伟幽幽地道,给关毅青的,是爱莫能助的眼神……   ……   “高瑞,犯盗窃罪,数额特别巨大,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潘双龙,犯盗窃罪、故意伤害罪、销赃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并处罚金五十万元。”   “马玉兵,犯销赃罪……”   同一时候,申令辰欠欠身子,在看到当年的锁子(高瑞)、李英容(蓝妮)、王山(青头)、高志光(主板)几位的真容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天,数千警力的围捕,他们其时已经从容地从缝隙中溜走,如果不是一位线人的回头,恐怕到今天都看不到这些毛贼的真面目。   对,线人……判决书里,没有用这个词的,第五位毛贼叫李小勇,括弧里标注的三个字:已死亡。   涉密的档案里,也用上了这个名字,也标注了:已死亡。   不过事实上,这个人现在比死亡了还神秘,一年零六个月,申令辰曾经想过无数种方式想见见他,都不得而知他的下落。家里、狐朋狗友处、苏杭,他都找过,那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踪迹了。   “老申……瞎想什么呢?”   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申令辰抬头,一看是郑克功局长,惊得赶紧起身,老郑进来瞅瞅,笑着道着:“坐坐,这犯罪心理研究处条件是不错啊……哎这看什么呢?哦,这拔贼啊,哎呀,光这个案子啊,各队查了九个月,跑了十一个省,不管是办案人员,还是查处金额,全部刷新省、部级记录了。”   “是啊,郑局……该着进市局了吧?”申令辰笑着问。   “领导刚谈话,还没定呢……哎老申。”   “打住。”   “我还没说你就让我打住?”   “肯定又是教唆我回刑事侦查局,你觉得我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众望所归啊,你不去,没人敢去啊。”   “林其钊直接去啊。”   “年龄太小,得煅练煅练,哎我说你这态度可不怎么端正啊,庆功会你缺席、表彰会你让人代言、英模报告会你装病……我说你是不是有情绪,明说啊,向组织伸手是正常滴,组织就担心你撒手不管呢。”   “来来,我说领导,您坐。”   申令辰起身,把郑局摁到座位上,恭恭敬敬一鞠躬,吓了老郑一跳,申令辰直接道着:“郑局,首先我感谢你,给我一个翻身的机会啊。”   “别,别,你是凭本事的。”   “这就是我第二个要说的,凭不凭本身您还不清楚?破一件两件大案,运气的成份很浓,我的运气来自于一位线人……可要当好一个警察,一个领导,那就靠的不是运气了,不管是严于律己还是政治思想,我都属于不怎么合格的,您那是带病提拔啊……”   “呵呵……那事不过了吗?”郑克功笑道,说到此处,忍不住向申令辰竖竖大拇指道:“好好,这个情况我向领导反映,算了算了,不逼你了,看你这样,像受委曲的小媳妇,我怎么看着就来气?”   “这功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啊,光介绍经验的会,最频繁时候,一周能开十场……直到现在还有人来请教,哎哟,我真没有那么大能耐啊。”申令辰苦不堪言道。   这个人不但识人明,而且有自知之明,郑克功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直拍拍肩膀道着:“理解,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上不顾老、下不顾小,该着消停几年了。”   “倒还真不是那样。”申令辰道。   “还有原因?”郑克功问。   “当然,此案之后,恐怕十年之内,滨海不会再有类似的大案……这个巅峰,应该就是我职业的尽头了,我没有可能再超越了,倒不如认认真真,做个普通警察。”申令辰正色道。   “好……不逼你了。”郑克功一拍,把申令辰摁坐回去了,他背着手走了,申令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可不料老郑出门时才补弃:“哦,对了,要没人的时候就暂且借调你一下……我就说你答应了啊,这是最低底限了,还不到法定养老年龄嘛。”   嘭,关上门,跑了。   申令辰直吧唧嘴,无语了,他关了庭审的录像,定格在一群嫌疑人被审的画面上,很意外的,他脑海里的画面却是那个潇潇的雨天,却是那个罪孽深重的、最应该站在审判席上的嫌疑人,他选择了一个谁也拦不住的结局。   看着戴着戒具、深深低头的众嫌疑人,两厢相比,申令辰倒觉得,戎武的选择更有尊严一点!   “这个臭小子,真不简单。”   申令辰在喃喃地说着,能看到一个死志,看到一个人的末路,那不是看穿心理了,而是看到了那个人灵魂的样子。   他有过醉生梦死,有过纵欲无度,有过肆无忌惮,有过撕心裂肺……可能有过很多很多别人无法体味的经历,才让他变得如此眼亮,心明?   申令辰如是回味,给出了小木这样的评价,可惜到现在,仍然不足以让他满意。   其实那是他的巅峰,申令辰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超越!   ……   同样这一时间,位于滨海市中原路一处楼宇,标着警体训练中心的牌匾的岗哨后,是数个省厅直属的警中保密单位,其中一层就是专为打击跨境犯罪而设的刑事侦查特训处。   楼前来了一辆suv,车身泥迹斑斑,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了,车停在楼下,下了一男一女两位,男的高大威猛,女的也高大威猛,一对很man风格的人,高出suv车一个多头,一出现就格外地引人注目。   两人亮着证件,通过岗哨,哨兵指引他到七楼,那儿有一个不起的牌子。   女的道:“党教官,这儿条件比咱们那儿好多了啊。”   “那是,咱们那穷省,那比得上人家。”男的道。   “您说的那个人,能找着吗?”女的问,似乎奇怪到这种地方找。   “我也不知道,特么滴,滨海这边办事真绝的,直接给了个已死亡。”男的郁闷了。   “会不会,真死了。”女的不确定地问。她回忆着两人刚去过的地方,庆臣饭店,消息有误,那老板俩个儿子,双胞胎,才一岁多,涉密的卷宗标注的要寻找的人,已经加入美国籍,反查线人,又是已死亡,全岔了。   “不可能……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祸害,这祸害遗千年的,不能是个短命鬼啊。”男的道。   “看得出,你们两人感情挺好。”女的笑了。   “错了,那小子坑了我一路,一直说我的智商有缺陷,和他在一起,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男的道。   女的纳闷了,在皖省威名赫赫的党教官,居然能被人整成这样,还真是难得。   两人从电梯出来,女的奇怪地问着:“林其钊也是个人物啊,这么大人物,能认识那个人吗?”   “代号火光的行动有他一份子,规格最高,那就应该是他了。”党教官道。   又进一道门,验了身份,敲响了处长办的门,应着请进推门而入,林其钊正两脚搭在桌上看电脑,一看是两位陌生的人,他收回了脚,好奇看着:“二位是?”   两人递着证件。   皖省,刑事侦查总队教导处政委:党爱民。省经侦局:樊赛丽,职务是商业犯罪侦查科,主任科长。   “请坐。”林其钊邀着坐下,亲自倒水,这里接待的不乏来自各省的同行,犯罪的形势让公安系统前所未有的联系紧密,他再坐下时,好奇问着:“党政委,我们好像没接到协查的案情通报啊……经侦上和我们没有多大联系,除非是交叉案情。”   “哦,不,林处,我是看到火光行动的消息,来找您来的。”党爱民道。   “我也在看,呵呵,全国警察系统里估计都在看,这起案例很有代表性。”林其钊搬着电脑屏幕,庭审的录像,他笑着道:“这个盗窃、销赃团伙跨了几省,我们光办案就用了九个月,盗窃团伙判死缓,不多见啊,两个自杀的,要不自杀,估计死刑的又要多两个。”   樊赛丽听得直咂舌,也就发达城市能出现这种怵人听闻的大案,党爱民接着话茬道着:“林处,我们的来意是找一个人,应该和此案相关。”   “谁?”林其钊蓦地警惕了。   “木林深。”党爱民道。   林其钊的表情僵住了,他看了半天,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来了,直讯问道:“报你的警号,身份验码。”   警号是查实身份,验码是查实是否在保密协议的签署范围,党爱民两个码一报,林其钊直接输入,回车,然后从警务特训系统里,迸出了一页资料,他略略扫过一眼,然后对此人肃然起敬了,起身,向这位郑重致礼。   “林处,您别客气。”党爱民反而不好意思了。   “卧底出身的特勤,是警中警,再高的警衔也会向你们致礼……快请坐,我明白了,你就是陕省传销大案中的那个卧底。”林其钊兴奋了,这种警察经历,可不是谁也能有的。   “对,那是我卧底的最后一次任务,这次来,是找在精神院认识的那个拍档。”党爱民道。   “有案子?”林其钊直接问。   “哦……不算有。”党爱民迟疑了一下下,看了看另一位。   林其钊笑了,他直道着:“这个不需要不好意思,更详细看过案卷的人,甚至想直接把他招募走,那怕履历里有污点都不是问题,我甚至还接到了以命令形式来的,想从我们手里要走这位红色线人,这种人和一位出色的卧底一样,可遇不可求啊。”   “那要走了吗?”樊赛丽紧张地问。   “这就是我的下一个话题了。”林其钊笑着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啊?”党爱民、樊赛丽,齐齐愕然了,怎么会这样呢?   “失踪一年零六个月了,本来为了保密,我们对他身份进行了处理,不过后来发现,他们根本没用我们给的身份,自己把自己消失了……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们都查了,我相信你们也查了,不过结果是一样的:杳无音讯。”林其钊道,脸上竞然也有挽惜不已的神色。   “党教官,那我们怎么办?”樊赛丽傻眼了。   “失踪……失踪……”党爱民喃喃说着,目光游移地,看向林其钊时,林其钊道着:“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需要的资源,如果你有办法找他……别从他家人身上动脑筋,木庆臣防得很严了,因为线人把他儿子从废材练成怪才了,他现在和警察都交恶了。”   “哎,对,他爸怎么又有俩儿子?”党爱民怪声问。   “后妈生的嘛,觉得这个不靠谱了,回头就赶紧造人,等这个浪子回头了,误了。”林其钊笑着道。   樊赛丽听得云里雾里:“这什么跟什么呀?”   “他情况比较复杂,你一时半会懂不了……哎林处,要不我试试,我有两三年没见他了,真有点想他。”党爱民道。   “没问题……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召几个帮手。”   林其钊拿起了电话。   这一刻,郭伟接到了,和关毅青一起往这里赶;申令辰接到了,一听是曾经小木的拍档,兴奋地往这儿赶,中午齐聚一桌的时候,党爱民发现不对了,怎么着都期待地看着他,仿佛他知道小木的下落似的。不过他明白了,肯定是失踪了,而且时间还不短……   第三卷 财富伪造师   第133章 有缘难续   “情况就是这样……林处,前面停一下。”   申令辰说完时,回头看了后座的两位同行一眼,从认识说到失踪,时间不长,故意却很长,而且故事里,多了很多很多作奸犯科的嫌疑人,特别是还有两位自杀的,仅仅是听着过程,都让两位刚刚接触的有种心跳肉跳的感觉。   “之后就失踪了?”党爱民纳闷道,他是个粗线条的人,不过那怕粗线条,也感觉得出,小木那颗玻璃心似乎受伤了。   “对,一年零六个月,我们多方查找他的下落,一直没有消息。”申令辰道。   樊赛丽奇怪问着:“家里,难道……噢,对了,应该不回家了。”   继母年轻,又有一对儿子,就外人看都觉得尴尬,何况身处其中的,但是一点和家里都不联系就让人不理解了,林其钊道着:“他能看清所有人,可没人能看得清他,以前是把他爸坑得死去活来,逼不得已把他送精神病医院送,之后他父亲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奇了,他也转弯了,让他回来,他不回来;给他钱,他一分也不要了……现在他爸见了我们,基本相当于仇敌相见,一直认为是我们把他教坏了。”   “他的个性太强,又太刚愎,认准的事撞破南墙也不回头。”党爱民道,他表情是一种复杂的尴尬,他想起了曾经在陕省,那个在机场蓦然回头的小木,怎么如此地让他思念如炽呢?   “党政委……咱们是同行啊,我也当过政委,我就随口一问啊,是不是你们有什么案子?”申令辰道。   一问这个樊赛丽没吭声,似有难言之隐,党爱民笑笑道着:“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啊,有这事了才想起他来,我该早点来看看他……我答应他请他吃饭,打赌输了不止一次,就没有一次兑现过。”   “呵呵……他不会介意的。”林其钊笑道。   “可我介意啊,总觉得亏欠他很多,一想起他来我心里就有愧……哎对了,申主任,您有这种感觉吗?”党爱民问。   “明知故问。”申令辰道。   “那您想想辙把他找着啊,我就不信,他能彻底失踪。”党爱民道。   “他是线人,不是嫌疑人,警垩察所有的方式,都失效了啊……哦对,你别提醒我,我试过了,西郊公墓,去年清明节时候我蹲守过,结果漏了,他早猜到我会去找,提前一天去的,害得我淋了一天。”申令辰道。   “您怎么知道他去了?”党爱民问。   “淋了一天,到晚上接了个电话,让我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用的是个网络电话调戏我,我问他在哪儿,他说你猜。我这一把年纪的,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申令辰道。   这种促狭的事,像是小木的风格,党爱民道着:“那就证明,他肯定还在嘛,只是不愿意现身而已。”   “肯定不愿意现身,他不想和我们多打交道,话说这事……怎么说呢,处在我们的位置,在用线人的时候,也确实有点下作。”林其钊道,他刹住了车,泊好了,下车了。   三月的苏杭柳色青青,温润的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到地方了,却是一座在建的工地,离政民路不远,刚刚拆迁完成的仓基村,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残垣,曾经就在这里开始,撕开了一张地下犯罪组织的大网,成就了一个震动全警的火光行动,嫌疑人已经伏法,故地重游的申令辰和林其钊,仍然是那么的心潮澎湃。   “那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嫌疑人何实的窝点就在那儿……当时那群流氓地痞听从何实的教唆,要堵住他这位线人时,我把他送到这一带,他是单枪匹马进去的,五分钟,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把整个形势扭转了,那些人都跟着他走,那天晚上海边的抓捕行动,全靠这群人,啧。”申令辰道着,说起来,心里依旧心绪难平。   “我明白了,二位是讲,他最可能还和这群人在一起?”樊赛丽道。   “可这都拆完了。”党爱民纳闷道。   “我告诉你……就那个人。”林其钊指着工地上,一位扣着安垩全帽,来回溜达的胖小子悄声道着:“最有可能知道小木下落的,就是他……胡一明。”   “他就是大葫芦?”党爱民愣了一下,好奇问着:“可这……”   申令辰小声给他解释了,这一批流氓和小木一位狐朋狗友混成一起,叫苏荣乐,那家里是开发商,不知道怎么着把这一带的一片地盘下了,苏老板把具体事务交给儿子了,这儿子因为和大葫芦的关系嘛,在这一带干得还风生水起,捎带着解决了好大一批流氓无产者的就业问题。   监工、看场、运料赊账啥的,那种轻生活不都得用人,没有比这群人更合适人选了。   “哦,这是好事啊,总比坑蒙拐骗强。”党爱民道:“都收编到他手底了?”   “也不全是,在景区讨生活的,还有一部分黑导游,可能还有一部分去街道办和城管上当临时工了。”林其钊道。   樊赛丽噗声笑了,党爱民哭笑不得了,这种边缘的生存方式,恐怕是小木这号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人最熟悉的方式。   “二位的意思是?”党爱民放低声音问了。   “情况就这样,我是真没辙。”林其钊道,申令辰也摇摇头道:“我也没辙,他的身份属于保密级别,我不可能发个协查通报让各级派垩出所一家一户查啊。”   咝……党爱民一吸凉气,眼睛骨碌碌转着,使劲挠着后脑勺,在想辙了,想了片刻,他对众人道着:“我会会大葫芦去……你们车开远点,等着。”   他大踏步,直朝工地去了,那几位摇摇头,显得有点失望地上车走人了,似乎对于自甘堕落的小木实在有点可惜。   党爱民是穿着便装出现的,他像找东西一样在工地巡梭着,身高接近一米九,寸发凶相,那不怒自威的样子,等闲工人真不敢招惹,居然没人问他,走到离大葫芦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他看得更清了,头如芭斗、脑袋形状有点不规则,一张脸肥腮帮子特别显眼,个子倒是不低,不过没有他满身肥肉抢眼,正给几位打夯的工人撒烟,一捋胳膊,看得见自腕部以上的纹身。   是个缺心眼的傻垩逼货……以党爱民卧底的经验,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真正涉黑的人物,那表像比你看上去更像平常人,只有在需要发威的时候才雷霆一动,而不会像这个傻垩逼一样,生怕别人觉得他不像黑涩会出来的一样。   这种人似乎好对付,党爱民有点纳闷,申令辰、林其钊居然对付不了这号人物。或许是因为太了解有防备了的缘故吧。他如是想着,再近几步,终于引起注意了。   “嗨……谁呀?说你呢,眼睛当蛋子呢,没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随便来的?”大葫芦叫嚷着,吼上来了。   党爱民一瞅,这货眼睛有点斜,敢情瞄了他不少时候了,他一动脸上的表情,堆着笑道着:“大哥,能帮个忙么?”   “你看老子长得像好人吗?”大葫芦怒了。   “哦,是不像……那你看我像吗?”党爱民笑着问,这个烂人对他没威胁,更何况他知道,这是小木的兄弟。   大葫芦走得更近了,左瞄瞄、右瞅瞅,冷不丁喷了句:“赌一百块,老子知道你干什么的?”   “是不是?赌了。”党爱民笑了,掏了一百块扬了扬问:“你说,我干什么的。”   嗖声大葫芦出手如风,钱抢走了,往兜里一揣道着:“警垩察!”   呃……党爱民吓了一跳,这眼光,似乎比小木有过之无不及啊。   嘎嘎嘎哈哈哈……看看,猜中了吧。   “谁教你的?”党爱民示好地问,不提那一百块了。   “这还用教么?像老子这号烂人,除了警垩察就没人找……说吧,谁犯事了?你可以问我,我不一定告诉你啊,那偷鸡摸狗的事多了,哥现在是宏远土地开发公司副经理,没时间管你那么闲事。”大葫芦拍着胸脯道着,大有我是烂人我骄傲的派头。   岔了,估计这货和警垩察打交道已经太熟稔了,除了警垩察没人和他打交道。党爱民拍拍额头,被这诨人给整住了,他道着:“是这样……没人犯事,我找你,有点事,那个……”   他犹豫了一下下,而大葫芦警惕地看着他,这中间的沟通不是那么容易的,党爱民瞬间想到办法了,指指问着:“手机……你有手机吗?”   “有啊……”   “告诉多少号?”   “13911**……哎不对,我凭什么告诉你?”   关键时刻,大葫芦警惕地刹住车了,党爱民本待一句诈出来,没想到又没如愿,反而把他问语结了,他反应极快,一转话头道着:“你告诉我手机号,我把照片传给你,你就知道了。”   大葫芦愣了两秒钟,告诉他手机号了,然后党爱民发给了他一张照片,却是一位女人的照片,大葫芦看着是嫌疑人拍张的那种,看得他摇头道着:“哎……这么水灵的妞你们都舍得抓,太没人性了。”   “认识吗?”党爱民故意问。   “你这不废话么,能认识么?我连你也不认识。”大葫芦道。   “小木认识,把这张照片给他,他知道怎么联系我。”党爱民蓦地说出来了。   大葫芦浑身肥肉一颤,话一打结,瞪眼了。   知道在哪儿!党爱民笑了。   知道来意了,大葫芦好像被踩着尾巴了,好难堪的表情。   “看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那我们就不是敌对关系了。”党爱民道,话里不无示好的意思,大葫芦盯了他半晌,点点头道:“哦,这么说我倒是有点相信你了……长你这么挫的警垩察不多见啊,丑是丑了点,不过好像挺对哥的口味。”   党爱民被大葫芦气得肚了直抽,不过再抽也只能忍着,谁让有求于人呢?他笑着问着:“那……看来我们能做朋友了,你联系一下小木,告诉秃蛋来找他,他一准就会出现的。”   “哦,警垩察也有艺名啊?秃蛋……哈哈哈……我艹,这名字形象……哈哈哈……”大葫芦开始笑抽了,抽得浑身肥肉得瑟。   党爱民笑着,没去理会他,等他笑完了,党爱民突来一问:“他一定经常回来是不是?”   这次没诈到,大葫芦早有防备了,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嫖客瞄小垩姐那等鬼崇表情,不过,反了,应该像小垩姐瞄嫖客那种窃喜表情,党爱民可理解不了这号人的心态,恐怕这位比陕省那个夯货马土锤还愣点,他好奇看着,盯了好半天不理解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看我?”   “哄小孩也得拿颗糖吧?”大葫芦怒了,实在为对方的智商担忧。   党爱民心里一喜,赶掏钱包,大葫芦乐滋滋要拿,他闪过了,抽了一叠钱道着:“一个问题一百。”   “行,那你多问点。”大葫芦盯着钱,兴奋来了。   “最近一次见他什么时间?”党爱民问。   大葫芦搓搓手,小心翼翼的抽走一张,然后笑眯眯地道着:“上上个月。”   “具体,几月几号?”党爱民问。   大葫芦搓搓,抽了两张,伸着指头提醒着:“几月是个问题,几号又是一个问题……年前,大年二十四。”   “哟,你不傻啊?”党爱民反应过了,这货不好对付。   蹭,大葫芦又抽了一张回答:“对,不傻……在钱的问题上,也不能犯傻不是。继续问……”   傻不傻的问题都要了一百?气得党爱民直咬下唇,他想想问着:“他现在干什么?”   大葫芦又抽一张,摇头道着:“不知道。”   “不知道也拿钱?”党爱民怒了。   “这又是一个问题啊。”大葫芦又去拿钱,党爱民一闪收起了,大葫芦不悦地道着:“不给钱,不知道也拿钱的原因,就不回答了……还有吗?”   嗨……这是明知道警垩察也放手调戏呢,党爱民瞪着眼,开始重新认识大葫芦了,这扫眉斜眼的货,看样不仅仅是个烂人,而是个相当烂的烂人,这一犹豫,大葫芦可不客气了,装着钱,扭头就走。   党爱民急了,一把拉住他了,直拦着:“好好,继续。”   这次他学乖了,提前告诉大葫芦,你回答不知道的不给钱,大葫芦点头道,嗯,可以。   继续,党爱民单刀直入了:“他知道现在在那个城市?”   “哦,这个我不能说不知道对吧?”大葫芦不客气地要了一百才开口道:“知道!”   “哪个城市?”党爱民问。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大葫芦道,伸手了。   党爱民气得直拍自己额头,给了他一百,大葫芦往兜里一塞道:“滨海。”   “在滨海?”党爱民惊愕问。   不料大葫芦专听疑问语气,又抽了他一张钱点点头道:“正确。”   党爱民早被这货的不要脸给气得无语了,他拿着剩下的钱扬了扬道着:“告诉我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是你的。”   大葫芦一呲,笑得眼睛鼻子挤一块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一样,党爱民道着:“我说真的,告诉我,立马拿走。”   “每月都有人问问题给老子送钱,要真让你找着,谁还来送钱……哈哈,你以为老子真是傻瓜啊,哈哈……自个去找吧,不送啊。”大葫芦得瑟着、大笑着,知足常乐地拿着党爱民给的小钱,边蘸着唾沫数着,边腆着肚子走了。   看来这位不是傻瓜,自己才是。   党爱民郁闷地直拍脑门,仿佛又回到了和小木的相处时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凸显出智伤上的硬伤。   等他和几位重新汇合才知道,他不是第一个被坑的,就连申令辰和林其钊,都没少被这个大葫芦宰,请吃饭、要零花钱,等你满足他要求了才发现,他说的屁用不顶,滨海两千万人口,就告诉你个城市名,你去哪儿找?   “我留下他的手机号码了,您帮着查一下。”党爱民也留了一垩手,报着一个号码。   “这招我们也用过了。”林其钊道。   “啊?你们也用过?”樊赛丽惊讶道,用这种方式找线人,那足以说明此人的份量。   “用过,就没少用技侦手段,我就纳闷了,明明是个缺心眼的都成精了,愣是没找着破绽……跟踪这家伙你会很失望的,白天吃喝、晚上嫖赌,手机号扩散出去,基本就是苏杭的流氓圈,大部分号码机主,基本在各派垩出所都能找到记录。”林其钊道,大小葫芦原来是一对,死了一个,而且是枪杀,结果把另一个搞得更出名了,不管是警垩察还是被警垩察抓的,差不多都认识他。   “试试吧,我把我的消息传给他了,保不齐他会私下里告诉小木。”党爱民道。   申令辰接受这个意见了,把号码传关毅青,他回头时,那位还在看着这方提供的消息,都是小木曾经的社会关系,当然,重要线索有数个,大葫芦排首、之后是苏荣乐、管向东、孙清华,这几个人都私下接触过,可也奇了,愣是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没有找到任何消息。   “经济上……申主任,线人费、奖励,应该都给他一个账户,顺着经济线索查过吗?”樊赛丽问,她的专业。   “查了,当时省厅批复的线人奖励是破天荒的五十万,不过这笔钱大部分都是被大葫芦支配的,原本我想他的心态肯定是想捞一笔然后远走高飞,不过二葫芦的死对他触动很大,让他把原本放不下的东西放下了,可惜又多了很多放不下的……”申令辰道。   “是啊,就像我们,这么久,都放不下,我的心态,有一半是想马上找到他,而另一半是希望……永远找不到他。”林其钊道,话里说不出是挽惜还是思念,但听得出很矛盾。   是很矛盾,党爱民深以为然,他似乎感觉得出,一向孤独的小木,也同样纠缠在矛盾中。   “他哪儿也没有去,就在滨海。”   党爱民如是判断道,众人疑惑的眼光投向他,他却没有解释。他也解释不出来,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只能意会的情绪,就像他此时手机里翻到了电子档案那一页,那是一个尚未解密的旧档,嫌疑人的名字叫:戎武!   第134章 又见悲剧   大葫芦的手机号码追踪又让党爱民受了一次重重打击。   他的生活是吃喝嫖赌的真实写照,跟了十一个地点,五家酒店、三个出租房、两个娱乐KTV以及他自己的狗窝,接触的男性目标五花八门,设赌的、拉客的、跑海的、还有一大堆搞建材的,女性目标就简单了,清一色的失足女,三天换了四个,口味还挺大众,最后一天酒后勾搭的明显是大婶级别的都不介意。   这个事,已经到支队任职的原五队队长陈少阳解释了,大葫芦自封苏杭十八路总嫖把子,有很多失足女遇到霸王嫖的都会找胡哥出头,有些落魄的、被刑拘出来生活无着的,不少都得到过他的接济,所以这人气端得不可小觑,他就不去找,都有人倒贴来啊。   没治了,就连警察看这号人,也是摇头无语,他们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不是那个世界里人,是无法理解的。   在陈少阳这里,党爱民又得到了一个线索,火光行动中受伤的另一位混子,刘洋,这个小混子之后也消失了,陈少阳遵照申令辰的要求,在苏杭找了不止一回,可惜的是,很难再接近那些警惕的混球了。   曾经在仓基横行一时的团伙,就那么四零五散地消失了,陈少阳能提供到的,仅仅是道听途说,有开上黑车拉客的、有跟着渔船出海的、还有一大批跟着大葫芦上工地的,他们不再碰触治拘和刑拘那根高压线,警察和他们的接触,自然就越来越少。   呆了三天,一无所获,返回滨海时,党爱民特意去了一趟墓园,那位枉死的二葫芦的墓地。   青石碑身、条石打底,一座很光鲜的墓,生前颠沛流离的二葫芦,估计都不会想到死后会在这样昂贵的公墓里安息,党爱民盯着干净整洁的坟茔,摩娑了碑身好久,最终他在众人的瞩目下,向这位枉死的小混子,深深的鞠了三躬。   “他在,肯定在,我在哪里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党爱民如是道,别人愈失望,他似乎越有信心……   ……   又过了三天,眼看着皖省这一行就来一周了。   刑事侦查特训处,这一天樊赛丽应林其钊之邀重来了,她方下车,林其钊已经迎上来了,奇怪的是只有一个人,握手间林其钊好奇问着:“党政委呢?”   “跟抓嫌疑人一样,去追那个叫什么苏荣乐的,昨天一天都没回来。”樊赛丽道。   “他很执着啊……请。”林其钊请着道,随口问着:“樊主任,我也没别的意思,有什么能帮到忙的,您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就看在小木的面子上,我们也得全力以赴。”   “其实我都不同意找外人解决,我把东西带来了……林处,那个什么线人,真的有那么传奇?”樊赛丽好奇问,一般情况下,这种特殊的边缘人,都是悲剧的主角,不是被坏人当好人灭了,就是被好人当坏人抓了。   “党政委怎么说的?”林其钊好奇了。   “都吹上天了,他说402传销案的时候,这个线人是凭旧案的细枝末节找到潜逃的主谋的。”樊赛丽道。   “那应该没假。”林其钊道。   “可那人是个精神病患者,抓那样的人,对他们没有挑战性吧?”樊赛丽如是评价道。   林其钊一笑,评价她道:“说这话,不愧是经侦出身,刑事侦查上,最难对付的不是恶性犯罪嫌疑人,而是那些行踪飘忽不定、思维独特的。”   “那我要告诉您的这一位,差不多就能满足您的好奇心了。”樊赛丽道。   “好啊,不过千万别嫌我们水平有限啊,我只能提提建议。”林其钊道。   对于这位谦虚有加的年轻处长,樊赛丽莫名地好感很强,进了他的办公室,樊赛丽把专用的平板递过来,解码,一份详细的案情便赫然在目,这可能是两人不远千里来找小木的原因,林其钊不敢忽视,坐下来,静心地看上了。   案情不复杂,皖省公安端了一个贩毒的团伙,窝点不少,收缴冰、麻姑、摇头药有三十余公斤,毒资九十余万,抓获嫌疑人九人,从此案联出来的另一条线索是,和该团伙交易一位下家,用六十万假钞买走了四公斤毒品,此人身份无法确定,只有毒贩提供的一个绰号,叫“拐王”。   “呵呵,有意思,这是贩假钞的,把贩毒的坑了?”林其钊扫过之后,第一反应是这样。   “对,这个拐王极似网上追逃的嫌疑人王寿和,迄今为止已经潜逃六年,上一次的案底还是拐卖妇女儿童,团伙被摧毁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再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都改行了。”樊赛丽道。   “四公斤毒品……这倒不是个小案子。”林其钊道着,不过疑惑更甚,他问着樊赛丽道:“可这是缉毒上的案子啊,和你们经侦有什么关系?”   “缉毒我们不管,关键在这儿,您看下一个文件。”樊赛丽起身,指示着林其钊打开了另一个文件。   缴获的毒资里,一大部分是假币,假身标出了数处技术点,以林其钊的专业水平看,这是仿制水平相当高的伪钞,他惊讶道着:“哦,你们那儿也出现R7了?”   “对,而且是最大的一宗,六十万,伪造程度相当高,能骗过大部分非专业人的肉眼识别,凡两年以前未升级的验钞机,也能骗过。”樊赛丽道。   林其钊不得不重视了,他思忖道着:“一直以来,R7都是零散出现,那你们是想通过拐王,找到伪钞的源头?”   “对,这样大宗的购买,他肯定知道伪钞的源地,而且其中还有美元假钞,都是拐王手里的……这条线索,很可能带着我们找到这个悬案的答案。我们经侦上求助于刑侦总队,这个案子已经跟了三个月了,队员们大年都是在外面过的,党政委也是没办法,才带着我千里迢迢来找他曾经在精神病院遇到过的这位拍档。”樊赛丽道。   “哦,他是期待小木从旧案里,猜出这个人的去向?”林其钊好奇问,这是没方向了,病急乱投医,来找高人猜方向了。   好奇就是答案,樊赛丽点点头。   “这是肚子疼就跑妇产科,下药未必对症啊,线人的识辨能力,来自于和嫌疑人的近距离接触,都没接触怎么提供线索?”林其钊耷拉嘴唇了,现在明白党爱民为什么被大葫芦坑得最惨了,敢情也是一根筋。   连这位樊赛丽似乎也是,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其钊,像办错事一样,良久尴尬无语……   ……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党爱民匆匆钻进出租车里,急急说道,司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长相实在是像劫匪,党爱民早有准备,警证一亮,一百块钱一放,安慰司机道:“警察办案,放心,车资加倍付你。”   “哦,吓我一跳。”司机踩着油门,追上去了。   是辆宝马,事实上在滨海这么大的地方,一辆几十万的车真不怎么起眼,但在党爱民眼里就有价值了,因为车主是:苏荣乐。   有被大葫芦讹钱的先例,有被混子坑骗的前车之鉴,党爱民学乖了,这次放弃正面接触了,他和管向东见过面,那位同学指示他找苏荣乐的,据说这位叫乐子的,和小木是比同学还紧密的同嫖关系,可就更引起党爱民的重视了。   他又回到了蹲坑时代,连跟踪盯梢带蹲坑六十多个小时,再一次见识了小木这位狐朋狗友的奇葩之处,吃个饭得选贵的、找妞得成对的,跟在他盯梢,你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酒吧、会所、高档专卖店,以及党爱民叫不出名来的地方,全是英文码字,可难为他这位没见过奢华世面的警察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这家伙抽着呢,纸卷着麻丝在车上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抽。DA麻算毒品里最轻微的一种了,不过毕竟是毒品啊,党爱民越看越担心,倒不是担心把乐子抽坏了,而是担心小木周边这么多奇葩烂人,那小木得变成什么样子?   “警察哥,拐了,还跟上吗?”司机突然问了。   “当然跟上了。”党爱民机械道。   “进不去了,那高档别墅区啊大哥,出租车不让进啊。”司机道。   “哦,那就这儿下。”党爱民看到了乐子地进了小区,他像发癔症一样,下车,又掏车钱,那司机笑笑谢绝了,车一溜烟走了,他才省悟,这几天跟着他头昏眼花,吃不好睡不好,估计再找不人,在这座偌大的城市,得把他跑丢喽。   挟着包直进小区,门房亮了下警证,直奔车去向,他是迈开大步跟的,没跑多远就愣住了,一幢别墅前泊了两辆警车,乐子的车正泊在那间门口。   出事了?   这个倒不让他奇怪,这帮人出什么事都不稀罕,他查了下资料里的地址,一下子明白了,这里是小木另一位狐朋狗友的住址,叫:孙清华。   可这个好像是个没劣迹的,能出什么事?   他奔向门口,进了大院,狗被拴着正在吠,一位警察拦住他了,他亮着证件,打出了申令辰的旗号,对方电话一确认,这才让他进去,他倒不进去了,回头问着这位:“什么事这是?”   “就内网上那起盗窃案呗,王子华的案子,牵出来的特大盗窃团伙。”警员道。   “都一年多了,还没结束?”党爱民纳闷道。   “结是结了,追赃还没完成。”警员道。   “那这位是?”党爱民好奇地问。   “没多大事,涉案里有一位交待,有样青铜鼎卖给孙清华了,这不核实收缴么……您是不知道啊,有些赃物已经转七八手了,卖国外的都有。”警员道着。   还没说完,上面就乱了,咣声音一声块玻璃碎了,一样黑物砸了下来,咚声落在狗窝上,然后听到了一位男子在大吼着:拿走吧…拿走,都尼马拿走……吓唬谁呀?警察怎么啦?老子是花钱买的,老子赔了几千万眨都没眨一下眼……怎么着?你毙了我啊……   “坏啦。”警员抬步就往楼上奔。   坏了,要出事,党爱民正跟着上,又停下来了,守到了院门口,以他的经验,一有事看客就多,看客越多越容易出事,争执声再起时,声音越来越大,他蓦地抬头,正看到了一位男子,爬着要往窗户外跳,还拼命吼着:“乐子,你做证啊……是他们逼我死的……问问,问你妈个逼的,老子是买的……老子这就往下跳,还威胁让我死得难看,我特么看你们能不能活舒服了……我跳了啊……我跳了啊……”   党爱民扔下手包,借着乱起来的一刹那,攀着下水管,嗖嗖直上二楼,孙清华正吼得起劲,冷不丁这位从外面把他一推,然后两人都冲进来,咚声摔到了沙发上。   里,站了一圈傻眼的警员,乐子这才反应过来了,直拽着孙清华道着:“孙总,至于么?赔了几千万都没事,这点小事能吓住您……得嘞得嘞,拿什么自己拿走啊,反正也卖得差不多了,别特么乱扣屎盆子啊,什么和盗窃嫌疑人有关,孙总买的东西都是高价,没特么少被人坑……”   “来来来……怎么回事?”党爱民叫着几位警员,小声商议着。   办案的警员也郁闷了,要找的赃物没见着,剩下的都是假货了,刚诈两句就炸毛了。   另一位说了,股市赔干净了,能卖的都卖了,问他卖哪儿了,他都急了。   果不其然,两个精致的陈列架已经空空如也,这家里快成垃圾堆了,半子酒瓶乱扔,党爱民安抚着几位警员,案子往后放放,没看精神快崩溃了,你逼他?逼出事谁负责……他联系着申令辰,申令辰直接下令,这一行悻然收队了。   那边两位差不多快抱头痛哭了,乐子难受地看着孙清华颓废的样子劝着:“孙总,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大盘不涨回来点么?”   “我早撤了。”孙清华欲哭无泪地道。   “好事啊,撤了多少留点啊。”乐子劝道。   “留个屁呀,炒了三个月期货,一座房子的钱呐,就剩下几顿饭钱了……哈哈……”孙清华欲哭无泪的干笑着,那样子看着党爱民毛骨怵然。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孙总你想开点,这不还有兄弟们呢。”乐子给他抚着胸,想找点水都没有,他抬眼瞅到党爱民命令着:“愣着干什么,快倒杯水来。”   “哦……马上来。”党爱民找着杯子,在家里乱找,没热水,那找点凉水,我擦,卫生间里连凉的都没有,他愕然出来时,孙清华有气无力地道着:“物业费没交,水电都停了……房子也快被收了。”   “啊?你把房子也抵押出去啦?”乐子吓傻了,如花哥拼起来,不是一般地不要命。   “呵呵,老子又回到苦逼年代了,哈哈哈……乐子,不不不,你不是乐子,我才是他妈最大的乐子,哈哈哈……”孙清华狂笑着,不可遏制地狂笑着,那声音如泣如诉,让人毛骨怵然之后,又不由地恻然心起,能疯到这种境界还没出事,真他妈不容易啊。   “啥也别说了……走走,去我家……孙总,钱是王八蛋,花完再去赚,我穷时候,你没把我当外人;、你落难了,我不能袖手旁观……走,不就是赔完了么?咱从头再来啊?”乐子拽着如花,这话说得党爱民对他观感瞬间好了很多。   就好了一下下,下一句是乐子安慰:“兄弟穷是穷,可你要嫖管妞、要吃管够,生活不就这么点事么?有啥想不开滴……哎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了?诗诗呢?”   “呵呵,老子那老婆是钱买的,钱没了,老婆还可能在?”孙清华怒道。   “好好,不要了,要老婆有屁用……走走,跟我走。”乐子死活拽着孙清华,走到党爱民近前时,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和着体味,这大上午的估计没少喝。   趁这机会,他搀着孙清华的另一边,下得楼来,对乐子道着:“你去开车,我扶着他。”   “哦。”乐子掉头就走,片刻又纳闷回头问着:“你谁呀?”   “朋友啊,以前当过保安,孙总不帮过我啊,我来看看。”党爱民随口瞎话诌来了,这样子糊弄乐子没有问题,乐子一点都没怀疑,至于孙清华,早已经神游物外了,眯着眼,像被抽了脊梁一样。   直到上车时候党爱民才发现不对了,孙清华这样子,倒像抽过点,而且药劲刚过,开始萎靡了,党爱民觉得不对劲,伸手触着乐子问着:“乐子,孙总脉博不对啊……快,去医院。”   “没什么事吧?自打赔成穷光蛋,他就一直这得性,这不老婆也跑了,症状就重了点。”乐子道。   “去你妈逼,老子操过最漂亮的校花,你特么是嫉妒。”孙清华突然睁眼骂了句。   “瞧瞧,还会骂人呢。没事吧。”乐子道。   “别开玩笑,还是去医院吧,这状态这么差,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快去。”党爱民提醒道着。   这说得乐子也开始七上八下了,直喃喃孙总就好抽两口,没什么大事吧,不过心里不放心,还是驱车直到市一院。   人真的说不来是怎么回事,医院里医生查了唾液,抽了血,大致看了看,不像吸毒过量,倒是有点像酒精中毒,就那么蔫里八叽的,你觉得他快不行了吧,他冷不丁睁开眼说句话,能把你噎死,党爱民也有点反感这个不谙别人好心的烂人了。   快到拿报告单的时候,党爱民抽身去等了,这当会孙清华一睁眼,可怜兮兮地告诉乐子:“我饿了。”   “哎,好事啊……你等着,我去给你卖吃的。”乐子高兴了,能吃想日,都是有生活激情的表现。   他起身,一只胳膊却被孙清华拉住了,乐子笑着问:“怎么了?”   “谢谢你啊,乐子,我那帮朋友都说你是傻逼。”孙清华古怪地笑着道。   “呵呵,谁在乎呢?”乐子笑道,对于评价他从来不在乎,反正好不了。   孙清华却是黯然一笑道:“对,谁在乎呢……朋友跑完了,老婆也没了,只有你这个傻逼还想着我。”   “那当然,咱俩从高中就是一块罚站操场的难兄难弟,不想你我想谁呀……等着啊,我给你买点吃的。”乐子安慰着,笑吟吟走了,奔着去医院外的小吃摊找吃食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孙清华在他背景消失的一刻,两眼泪扑涑涑地直流,他抹了一把,咬着牙起身,颤危危地,不过去决然地钻在人群里走了。   很快,拿着化验单回来的党爱民傻眼了,两人都不见了,他连手机号都没有,不知道这一对坑货到哪儿去了。   很快,乐子提着一袋吃的兴冲冲回来了,傻眼了,追问党爱民道:“人涅?”   “不知道啊?”党爱民愣了,拿着化验单道着:“好像没多大问题啊。”   “我都说了没多大事,你非要脱裤子放屁,这是炒股后遗症,血压高、心率快、红色绿色都容易引起脑梗。”乐子道,纳闷地四下看着,然后懊丧地道着:“看来老婆跑了打击是挺大……幸亏老子意志坚定,没娶老婆。”   这都什么人呐,党爱民看得哭笑不得,单子递给乐子问着:“那这给你了。”   “哦……谢谢啊,兄弟。”乐子道。   “不客气不客气。”党爱民谦了句,正寻思着怎么拉近关系呢,不料乐子倒先和他拉上了,上下一瞅,这人高马大样子凶悍的,让乐子见猎心喜了,直邀着:“哎,我说兄弟,你现在还当保安?”   “啊,差不多,怎么了?”党爱民问。   “哎我给你找个活干,给咱去工地监工去,这个子忤那儿一站,民工一准不敢偷懒,那小盲流肯定不敢来偷东西……哎我说,成不成,工资不亏待你,管吃管喝一月四千……哎你瞪什么眼呢,我告诉你,我有个兄弟是苏杭十八路流莺的总嫖把子,女字旁那个嫖,跟着我们干,生活问题以及生理需求,一揽子都给你解决了……”乐子急于招揽,底子都露子,惹得一群人看傻逼一样瞧他。   “喂喂喂,这话咱们私下里讲……这个,随后再说,我那个其实是找个人……”党爱民把乐子拉过一边,小声道。   “找人,太容易了……我们兄弟好几百,找个人太容易,咦?我擦,你不是妹妹被拐了吧?不能啊,就你这遗传基因,不像被人贩子盯上的啊……哎,我明白了,老婆跑了?肯定是老婆跑了,收入太低,老婆嫌弃,这没什么丢人的……孙总还千万富翁呢,老婆不照样跑了……”乐子唾沫飞溅,瞧着党爱民这一身不起眼的打扮,迅速确定他的判断了。   党爱民没想到又遇到这么个碎嘴的奇葩,满耳这歪理愣是让他一句也插不进去,刚把乐子打断,他要说明找的是谁,却不料医院外楼,有人凄厉地大喊一声:啊…,有人要跳楼了,快来看啊!   “哟,有乐子了,瞧瞧去。”乐子一高兴,话一出口浑身一哆嗦,愕然道着:“哎呀我艹,不是如花想不开了吧。”   念及此处,乐子吓得拔腿就往外跑,党爱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乐子扔掉的餐盒砸在脚上,溅了一身汤汁,他苦着脸,追出来了,往楼高处一看,一下子惊得上下牙咬舌头了。   可不是那位奇葩孙总还有谁?他伤心欲绝坐在楼沿上哭,眼看着就要跳下来了……   第135章 悲剧闹剧   十时四十分,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称市一院住院部2号楼有人跳楼,随即通知滨江分局,这里设了一个应急快速反应分队,专事特情救援。   据说这是逼不得已而为之,跟着股市跳水而跳楼的股民还真不在少数,一出去便是风驰电掣,早都准备好了,谈判专家、充气大垫,还高功率的发动机,会在十分钟内铺设好救急措施。   这个消息把申令辰和郭伟、关毅青也惊动了,乐子、如花、小木这是铁三角,因为查小木的缘故,也认识那位股市快赔到当底裤的孙总如花了,三人莫名其妙的,觉得就是自己的事似的,赶紧在奔赴现场。   区检察院的管向东也被惊动了,只说了句“我艹”,扔下工作就往现场跑,好歹是同学、好歹是朋友,更何况孙总牛逼的时候,没少请他这个苦逼吃喝玩乐炫耀一下,落魄到这种程度,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呐!   当然,最接近的还是乐子,他第一个奔上天台,奋不顾身就扑向楼沿边的孙清华,孙清华怒吼着:“别过来,老子还没下决心,敢过来我真跳了啊。”   嘎吱一声,乐子刹车了,不是自刹,是被党爱民拽住了,乐子急急说着:“孙总,孙总……”   “别叫老子孙总。”   “那清华……清华……”   “啊呸,老子恨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哦,对……如花如花……”   “哦呜……”   又叫错了,孙清华号陶大哭,把乐子看傻眼了,这可咋办?他回头看党爱民,党爱民挤鼓着眼小声说:“顺着他说。别让他伤心了真跳了。”   “哦。”乐子省悟了,大声嚷着:“嗨,如花……你哭起来比笑起来好看。”   吧唧党爱民都气得给了他一巴掌,孙清华气愤地看了乐子一眼,扭过头了,乐子见声停了以为起效了,乐了,大声说着:“嗨,如花,我真不是笑话你啊,其实你以前有钱时候挺特么招人厌的,这样子才和你当年一样……我都找到当年你被班主任揪着揍的感觉了……那时候,我们给你唱歌来着,你还记得不?”   乐子一甩臂、一扭臀,拿出KTV麦霸的风范,大吼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做人何必活得那么狼狈……   如花不哭了,站起来,要跳了,他回头恶狠狠地说着:“乐子,你就等着笑话是吧,好你等着。”   党爱民早把乐子嘴捂上了,他大声道着:“嗨,孙总……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安排一下,让他办喽。”   心绪一下子被打断了,党爱民放开乐子,小声告诉他,别刺激了,这根本受不刺激了,乐子赶紧接口道:“对对对……花哥,你知道兄弟我的,但有所命、万死不辞,有啥事交给我……”   “还有什么啊?”如花一瞬间又是凄苦不已,抽答答道着:“还有什么啊?房子成银行的了,老婆成别人的了。   “那还有父母呢。”党爱民温言劝了句。   哎哟一声,他肚子被肘击了,乐子回头咬牙切齿告诉他:“别提父母,他爹跟他抢拆迁款,早反目了,有些年没来往了。”   “啊?”党爱民愕了,这尼玛小木身边,怎么尽是些奇葩。   这不,奇葩又来了,乐子叫着如花道着:“别啊,花哥,房子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老婆就是个陪睡的工具,这咱还缺……”   “滚!”如花大吼一句,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乐子气不自胜地吼着:“滚远点,你懂什么感情。”   哎呀妈呀,乐子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花哥这啥时候有感情了,又要说话,党爱民捂着嘴,拎着人,走远了几步,警告他道着:“你别说话了,本来还下不了决心,你再说两句,他就十死无生啦。”   “我没说啥呀,这跳楼讲啥感情啊?”乐子懵然道。   “你不懂,就别乱掺合。”党爱民道。   “那怎么办,你看着他跳啊。”乐子道。   “等等,暂且舍不得跳……怎么还没来……”党爱民心急火燎地电话催着。电话还没打出去,又来一拔,一群白大褂的,领头的八成是领导,上前就是一雷霆一句:“同志啊,你不可以这样寻短见啊……我们这是市医院,得给我们这儿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啊。”   “医药费问题好解决嘛,我们可以研究减免你的医药费,你是那个科的,肿瘤住院部的?”另一位问,估计是那儿,那儿寻死的最多,就有快死的交不起钱,干脆在医院跳了楼,结果医疗费没交还讹了医院一笔。   “先下来,好商量,你叫什么?”   “往后站站,多危险呐……”   “同志啊,你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呐……”   一群医生,你一句,我一句,别说如花听不下去,乐子都受不了了,他奔上去,嘭叽朝着领头的就是一拳,那医院领导一看乐子凸额丑脸的,愣是吓得没敢吱声,领导带来的几位涵养真好,有一位礼貌地问着:“您是家属吧?我们和你谈也行。”   “哎呀,我艹,我也想跳楼了……都滚,跳楼都不让人清静。”乐子吼着,这气势端得不是盖的,吓得一干面白脸净的医生,齐齐后退。   这时候,第一拔出警的终于赶到了,一拔拉闲杂人员后退,一问情况,几人碰头火速商量着对策,一般的对策是最好劝下来,气垫可不是万能的,更何况楼高二十几层,就真有气垫也未必能保万无一失。   第二位来的是管向东,他要上前,被警察拦住了,一说身份,谈判专家直接拉上他进去了,安全距离,十五米,再不敢靠近了,专家小声告诉他:“好像还有留恋,什么情况,我们信息还没传过来。”   管向东附耳说了几句,专家点头了,又是一个跳楼的股市,这个真不好劝,劝下来,那天还得来。   “清华,你想开点……我觉得你一直挺想得开的,怎么走到这一步了。”管向东劝道。   “清华,你想见见谁,可以告诉我。”专家和声悦色道。   如花回头了,黯然的表情里泪迹方干,他像累了、疲惫了,干哑地道着:“谢谢你啊,向东……我一直觉得你们公务员挣几千块可傻逼了……可现在,我真羡慕你啊。”   管向东一愕,被刺激到了,他叹道:“我们确实够傻逼了……不过清华啊,这钱终究是身处之物,一辈子三穷三富不到头,你这才一回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没机会了……人怕心死啊,心死了,就人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我算看透了……”孙清华道。   “看透什么了?还早呢。”管向东道。   “还不就他妈那么回事,活着,就为了等着有天去死。”孙清华道,他缓缓地走着,就在一脚宽的楼沿上,下面十几位警察,大汗漓淋地拖着气垫挪动。   挪了十几米,哎我艹,这个跳楼的又走回去了,把气喘吁吁的警察整得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咋办?他对生死已经看得这么精辟了。”管向东小声问。   “有留恋……老婆,老婆……找他老婆……”专家联系着指挥中心,要详细信息。   “哎……你还是让他跳楼吧。”   管向东幽幽一叹,如是道,把正打电话的专家给听傻了。   那头党爱民看形势好像不对,问乐子道:“他老婆到底怎么回事?”   “哎,股市跳水,老婆出轨……惨呐。”乐子感慨道。   简略几句,党爱民听出来了,敢情是分居很久了,那位漂亮老婆为了躲他,都不常在滨海了,恐怕就愿意来,也是远水不救近火,党爱民瞄着乐子,看得出来,这货是真担心,这点让他对乐子的观感变好了许多,他踢踢乐子道着:“快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都知道我是臭嘴,我说还不如不说呢。”乐子懊丧地道。   “赶紧叫小木啊,他鬼点子多。”党爱民提醒道。   “哦对了,我都快把这货忘了。”乐子一下惊省,然后掏着手机,拔着电话,剽悍地在电话里命令着:“快尼玛来吧,如花要跳楼……怎么回事?我能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不想活了。”   一下释然了,党爱民咬着下嘴唇笑,看来,这家伙就是悄无声息地藏在你的身边,一如他印象中的一样,打完电话的乐子奇怪了,拽了拽党爱民问着:“咦?你咋知道小木?”   “我们是朋友。”党爱民笑着道。   “哦,我知道了。”乐子笑了。   “你知道?”党爱民奇怪了,不可能知道啊。   “当然知道,不就是道上混的么?一看你这样就是个黑打手……咦,不对呀,你咋去如花家里了?你不说你是保安么?”乐子纳闷了,不合理的地方把他搞懵了。   “我没说,你记错了。”党爱民耍赖了,感觉乐子好糊弄。   “咦你这个鸟人,怎么跟小木一样,净尼马睁着眼说瞎话?”乐子怒了。   “我和小木一样……真话不告诉你。”党爱民逗了他一句,迎着又来的一拔警察,到一边说话去了。   这光景把乐子看愣了,他明白了,不过看样已经晚了,他赶紧掏手机要通知小木,一年多前的事多隐约知道点,知道这些警察一直在找小木。   通知也晚了,他浑身乱摸纳闷地道:   咦?我手机呢……   ……   其实想自杀不那么容易,有时候需要比杀人的勇气还要大。   如花看来就是如此,他第一次起身,作势欲跳,乐子和管管急了,扑上来吼着:“如花,你别跳啊,你舍得我们伤心啊。”   乐子快急哭了,他喊着:“你回来,我欠你一百万一准还你。”   “谁在乎那点钱。”如花哭了,哭着道:“我身上还有几十万,房子卖了还能常下点,乐子、管管,你们分分啊,反正我也花不着了。”   我艹,赔得乘家底还有百把十万,把警察脸都听绿了,管向东道:“就是啊清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再奋斗三十年,都赶不上你的低谷啊。”   却不料这句话把如花惹怒了,他拍着大腿吼着:“不是钱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我呢?”   一跺脚把乐子吓坏了:“小心点,小心点……你先坐下。”   警察里有联系代琼诗的了,谈判专家喊着:“孙清华,已经联系上代琼诗了,你难道连你老婆也不想见一面了。”   “啊?”   好像有效果了,孙清华不说话了,他又坐下来了。   联系上了吗?   乐子急急去问,那几位警察直嘀咕,联系上屁了,他老婆说了,爱死不死,关她屁事。   根本不来,看来只能实行B方案了,警察商量着,想办法吸引注意力,然后,让俩手脚快的,把人拽住,可事发太突然了,这方案风险谁担?万一拽不住,不会有人说你把人家推下去了吧?   商议着尚无结果,如花像是心如死灰,回头泪涔涔地骂着:骗子,骗子……然后悲中从来,对着乐子和管向东挥手再见着:乐子,管管,别忘了每年看看我去啊,我也没儿子,钱就都给你们了。   “嗯。”乐子悲伤地一点头,又迷糊了,大声问如花:“我上哪儿看你去?”   “就是啊,如花,等等,我们把后事安排好再说啊。”管向东嚷着,脸上急色越甚,这时间,恐怕等不到安排后事了。谈判专家方要发言,如花吼着道:“别过来……骗子,还说我老婆要来,我老婆都没跟我睡几回,你知道个屁。”   噗……郭伟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关毅青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她问着:“好歹也是个前千万富翁呢,不能这得性吧?”   “都不错了,股市赔得进精神病的,还不如他呢。”郭伟小声道。   “那怎么办?哎,党政委……您刚才说……”关毅青好奇问。   “该来了啊。”党爱民道,这个拦不下,那个来不了,让他也一筹莫展了。   这时候,如花又要跳了,楼下看了几回了,看得比跳的还急,有人在喊着:“到底跳不跳,再不跳爷不看了啊。”   “就是,唱歌假唱,跳楼也能假跳。”有人牢骚着。   如花一会儿站着准备鱼跃,看着太高,害怕;于是头回过来准备后跳,一回过来,几位准备摸上去拉人的警察吓得直后退,他一咧嘴又哭了,直吼着:“你们不能让我静静吗,我跳楼你们都想管……不让活了,也不让人死了,太过份了。”   “好好……你静静,你静静……”谈判专家叫着。   如花呸了一口,终于狠下决心了,一吸溜鼻子,一甩臂,楼下一片惊呼:要跳啦!   这时候,维持轶序的一位民警手里的喊话器被人抢了,抢喊话的大声喊着:“如花,我来啦……兄弟你等等我,告个别再跳啊,这事你没经验,我告诉你啊,跳楼得先吃饱了喝高了,要不很疼的;身上装鬼钱了没有?得多装点,要不投胎的收不到好处,把你随便一扔,万一投生的畜牲,那不惨了,这辈子活得像猪狗,下辈子猪狗不如啊……身上还有多少钱,想好了没有,现在墓地可刚涨价了,别死了没地方埋啊……”   这声音回荡在医院上空,一眨眼,躺在病床上的患者,都笑掉下床了;看跳楼的,乐翻了一片;楼上劝别跳的可吓坏了,这不巴不得人家不死么,不过党爱民几位可是脸露微笑了,他知道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木林深!   自电梯直上顶层,冲人人群,如花此时又是泪如雨下,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术林深,他泣不成声道着:“狗日的,你看我笑话是不是?”   “你自己就是个笑话,还用看,那有选这儿跳楼的?找看茅坑跳多好,淹死了肯定没人发现,你特么站这儿,还是不想死。”小木戳着指头骂着。   “放屁,老子爱怎么死就怎么死,管得着吗?”如花怒了。   “喂喂喂……等等。”小木赶紧改口。   “劝也没用,反正我不活了,死了钱全留给乐子和管管,一毛钱也不给你。”如花报复地刺激小木道。   “我得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我不在乎……哎,等等,最后一句话,你要死了,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不告诉我,我心不安呐。”小木道。   “什么事?”如花上钩了。   “就是……你确定要听?”小木问,表情很严肃。   “听。”如花警惕道。   “你别生气啊,你要生气了跳楼了,这么多人作证,和我无关啊。”小木道。   “妈了个逼的,你肯定没干好事。”如花看出来了,怒喝一声:“快说。”   “啊……就是,其实我和代琼诗那个……你们不是闹离婚么,其实这段时间她和我在一起,你要是愿意签个离婚协议的话,我保证给你买块好墓地……哎你傻看什么啊?行不行啊,我们在一起有些日子了……我协议都拿来了。”小木说着,这当会可把警察都看傻眼了,真尼马的,还有这号人。   不会吧?管管吓坏了。   不能吧?乐子不信了。   可来不及考虑了,如花钢牙一咬,神情暴怒,不跳楼了,回身下了楼沿,蹬蹬蹬几步冲向小木,小木急退,边退边道着:“你跳你的楼,留下老婆谁睡不是睡。”   “去你妈B。”如花扑上去,摁着小木,狂怒之下,根本不可理喻,骑在小木身上,劈里叭拉就是一顿耳光加拳头,边打边骂着,狗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妈的,是不是你把我老婆拐走了。   小木挨得痛不欲生地吼着:“我艹,人都劝下来了,你们还不拉住……嗨,别打,别打……你睡过的老婆我敢睡么,多特么倒胃口……”   这才省悟了,几位警察扑着连拉带拽,把如花摁到担架床上了,摁着打安定,如花还是两眼血红地吼着:“别让老子看见你,见一次揍你一次,哎,你们别摁我,怎么多人烦不烦,让老子一个人静静都不行?跳什么楼呢?我不跳了,烦不烦。”   安定打了,绑带拴着抬着走了,这出闹剧才告结束了,楼下围观的散去了,楼上救援的离开了,乐子和管管饶有兴趣的蹲在小木身边,谁也不帮他,看着他鼻子嘴里出血,直傻笑。   小木抹了一把,回头时,却见着关毅青、郭伟在笑,申令辰和党爱民在笑,他一愕间喊着:“秃蛋……你怎么在这儿?”   “我救人啊。哦对了……”党爱民上前,顺手把手机递给乐子道着:“人多,你把手机都丢了。”   “哦,我说怎么找不着……哎对了,木,这哥们不赖,他叫什么,秃蛋?哈哈……长得真像看秃蛋啊。”乐子没心没肺地笑了。   小木掏着张纸巾一擦血,党爱民把他拉起来,看着这么多熟人,他却无话可说了似的,一摆手道着:“哦,没事了,都回去吧。”   不过不太管用,等下到楼下,出门厅,一个都没走,都在背后亦步亦趋跟着呢,小木像是窥到了什么,一言未发,直循着问到如花的病房,哎声叹气地拉着乐子和管向东,去安慰这个情绪极度暴躁的如花兄弟了……   第136章 旧情慢叙   樊赛丽轻轻合上了笔记本,林其钊的笔记本,她看的是概述的“火光”行动,即便处在一个旁观的位置,也被其时跌宕起伏的案情看得心绪难平,当然,最无法释怀的是,那位受伤的红色线人和他殒命的同伴,还有最后的第四只黑手,出自于警察的阵营。   “这就是整个故事,也许他起始的动机并不纯,但最终他做到了,可能我们都无法做的事。”林其钊悠悠道着。   “陕省的传销大案他参与过,很久之后才知道,我们党教官还有这么一位隐藏很深的线人,没想到他在故乡,又扮演了一次。”樊赛丽若有所思地道。签了保密协议,阅进了案情,然后对此事的可行性怀疑更甚了。   林其钊看出来了,笑着道:“这就是整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不止一家兄弟单位想来挖这个人,你们是动手很晚的了,别说我们无法找到,恐怕就找到,再把他送到线人的位置合适吗?”   “他不仅仅可以胜任一个线人啊,要以您刚才所讲,以他的阅历、学识,以及和嫌疑人打交道的经验,恐怕比一个公共安全专家的效用都大。”樊赛丽如是道,这类人和卧底很相近,那是最了解嫌疑人的人,在侦破以及办案中,往往带来事半功倍的效果。   听到这儿,林其钊哭笑不得地告诉樊赛丽:“问题是,他只愿意和嫌疑人鬼混到一块,不愿意和警察站在一起啊。我们也怀疑,他就在周边几市,火光行动他那些旧部,小日子好像都挺滋润,偏偏他藏着不露面,我们总不能把他排到嫌疑人的行列去排查吧?”   “其实你们并不期待他被找到?”樊赛丽突来一问。   林其钊一怔,然后笑了,点点头道:“是的,这是一种矛盾心态,就像我们大多数时候力不从心,不得不求助于一些特殊的方式找到线索一样,其实我们的本心,还是尽心竭力地自己解决。”   樊赛丽砸吧了两下嘴巴,无言以对,确实是这种矛盾心态,她的焦虑、犹豫、徘徊,皆因这种心态的作祟。   “而且您要办的事,确实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了,火光行动是因为大部分涉案嫌疑人他都见过,这个人很特殊,见过一面就差不多就把你这个人的出身、身份、喜好猜个七七八八……可你们的问题是,根本不知道拐王的下落,你不会觉得他是天网吧?或者比天网还强?”林其钊道,皖省警方明显是病急乱投医了。   “哎……”樊赛丽幽幽一叹,神色懊丧地道着:“三个月了,我们出去办案的队员年都是在小招待所过了,旧案的嫌疑人、省厅请的公共安全专家,全部会诊过了,一直没有突破……伪钞案我想您应该了解一点,如果不及时找到源头,控制电版,那不仅仅是我的问题了,可能要给整个金融民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R7的制作精度非常高,越精良的制作,也就越意味着这个犯罪组织的智能化程度越高,应该从大数据的研判上多下下功夫啊,怎么让刑警参与,用这么落后的方式从外围嫌疑人身上找线索?”林其钊问,对方来头不少,但方式实在提不到桌面上,现在的用警,像这样尾追一个嫌疑人找线索的方式,已经很少了,除非是一些普通的刑事案件。   樊赛丽笑了笑道着:“我要是告诉您,有部里督导在我们省经侦局坐阵指挥,您会不会惊讶?”   “哇,规格看来比我想像的高啊。”林其钊真的吃惊了,他好奇问着:“难道,没有结果?”   “油墨、纸张、配色、成像、胶印,每一个可能被印钞涉及的细小环节我们都在下功夫,可也奇了,就是找不到源头。”樊赛丽道,她简单介绍这桩诡案,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似的,从外围线索上,摸不到相关的消息。   “看来我孤陋寡闻了。”林其钊讪笑道,犯罪这行水太深,恐怕一个警察穷尽一生精力也无法尽识人性黑暗到什么程度。   “还真像您说的是病急乱投医,党教官向专案组提了这么个建议,居然被采纳了,然后我们俩就……”樊赛丽撇撇嘴,一摊手。自然是千里迢迢来了,然后得到了这么多失望。   说话间,电话响了,林其钊看是申令辰的电话,他歉意的道了句,然后接起来了,等放下电话时,他愕然地看着樊赛丽。   “怎么了?”樊赛丽惊讶问。   “居然找着了,你们这位不愧和他是拍档啊,居然把他找着了。”林其钊惊讶道,电话里申令辰告诉他,小木找着了。   “那……是不是,见见去?”樊赛丽此时好奇更甚了。   “走吧……哎对了,提醒一句,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人见面真的不如闻名的。”林其钊心里忐忑地说道,对于小木那双贼眼,他是相当记忆犹新的。   两人离开了单位,匆匆去市一院……   ……   奇人自有奇葩之处,那位跳楼的奇葩遇上小木这个奇葩坑货,一物降一物,眼看着就没事了。   先是和小木抱头痛苦,然后小木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居然抹泪不哭了。又安慰一会儿,哎呀我日,安静了,小木叫护士送饭,孙清华居然吃上了,那胃口好得还不得了,吃完一份又要一份,像给打了两针鸡血一样,精神头一下子就回来了。   外面守的几位看得那叫一个大眼瞪小眼,愣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用时一个多小时,小木才出了病房,很和霭地让花哥休息,孙清华啥也没说,倒头就睡,郭伟在外头和众人小声说着:“这家伙不是水平精进,催眠都会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催眠醒来,不还得跳么?”关毅青道。   这个场合,申令辰知趣地选择不说话,小木的奇葩的之处在于,你越猜测他的行径,事后被打脸的可能性就会越大。人一出来,乐子和管管围着,两人齐齐向小木竖大拇指,管向东道着:“厉害,你这招厉害,气得他连楼都不跳了。”   “他心结就在老婆身上。”小木道,乐子却是好奇问着:“你咋办花哥哄笑了?”   “那简单,我答应他,给我点时间,我给他把老婆找回来。”小木剽悍地道。   乐子本是笑着,表情僵了,管管发愣了,其他不信了,小木不屑道着:“惊讶什么啊,先拴着再说,要不天天闹得跳楼谁受得了……走走,一边说话去。”   “可……可可可……可那不可能啊,过段你找不回来,不还得跳?代琼诗我听说早不在滨海了。”管向东道。   “想想其他办法……哎乐子,这事你办。”小木道,乐子吓了一跳道:“我办?你把我推下楼得了。”   “很简单,你跑趟苏杭,找大葫芦去……想方设法多找几个和代琼诗长相差不多的妞,多点生活上的关心,多点那个……心理上的用心,慢慢淡化他对班花的思念。”小木道,后面有跟着的警察,他用词很讲究了。   一讲究乐子就听不懂了,问着:“生理上用心是什么意思?”   “非逼我说粗话,大葫芦是嫖把子,你不知道干什么的?”小木怒了。   乐子也怒了,对吼着:“咋唬什么呢?打炮就明说,装什么文化狗呢?”   后面几位齐齐笑了,小木尴尬道着:“对对,我错了,我错了,你们俩多陪陪花哥……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去吧去吧。”   乐子被劝走了,管向东却是低着头走的,有点不好意思,郭伟和关毅青曾经找过他问小木下落,现在明摆着,没讲实话不是。   两人一走,轮到那几位了,好容易相见了,反而不如不见,一下子陌生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给大多数的印像,小木曾经是个忧郁的帅哥,而此时,形象已经颠覆性的变化了,留着不羁的长发,几乎齐肩了,额头还染了一绺灰色,曾经奶白的脸,多了一抹短须,像多了一条硬朗的线条,显得更像男人了,而不是记忆中那个处处靠爹的小男生。   就是,变化挺大的,申令辰眼中,这小子更像小流氓了,他笑了笑,还未开口,小木指着他道:“老申,你是功成名就挂枪归隐啊,老小子数你鬼,激流勇退。”   申令辰一下子被噎回去了,猜得无比正确,恐怕他闲适的表情已经把正确答案漏出来了,郭伟刚想帮师傅说句话,不料小木矛头指向他了,挖苦着:“哟,一年多不见,看来一点进展都没有,哎……”   郭伟一愣了,赶紧求道:“行了行了,别逼我羞愤跳楼啊。”   他想不通小木是怎么一眼看出他未建寸功的,事实上确实如此,和关毅青越熟稔,越无法发展。   看到关毅青了,关毅青不好意思提前说了:“我很笨,你就不要挖苦了,我和师傅找过你很多次,你是有意躲着。”   “放下你心里的纠结,顺其自然会更好,我之所以躲着……那,你们看到了,见面会更尴尬,万一有事我却办不了,你们岂不是羞愧加失望?”小木道。   一句道清了心态,申令辰幽幽叹了一口,关毅青却是在想头一句话,心里的纠结?什么纠结?难道她在说我?她本来好像没有纠结,可小木这么说,得了,有了。   看到党爱民了,党爱民审视他良久了,微笑着,像久别重逢的兄弟,小木侧头瞄瞄他问:“秃蛋,男笑奸、女笑贱,你是那一种?”   党爱民一愕,被噎了,一变脸恶狠狠地道着:“再说风凉话我弄死你。”   “你属狗的,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有屎(事)了。你不是想弄死我,而是有求于我?”小木道。   余人皆笑,党爱民尴尬得直呲牙,呲半天还是灿然一笑了,笑着道着:“不是不是,真不是,这不以前答应你的,要请你吃一顿,再给你介绍一警花,我说话不能不算数,我兑现诺言来了。”   “真的?”小木兴奋了,似乎被这么深的友情感动了。   “绝对真的。咱们兄弟当年什么关系啊!”党爱民拉着近乎。   “好!吃去。”小木打了个响指,然后剽悍地道:“威斯汀,我请客,秃蛋掏钱。”   一言而走,党爱民高兴了应了声哎,然后他发现其他人都同情地看着他,他惊声问着:“这……怎么了?”   “没事,我替你们高兴呢。”   申令辰同情地告诉他。这个有点土里土气的同行,恐怕无从知道大都市里那些宰客的去处能有多黑。   ……   尽管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把党爱民捉弄了,小木点菜时,念一个鹅肝,征询他问着,是不是太贵了,这么多人在这脸那丢得起,党爱民直摇头,没事没事。小木又点一个生蚝问,是不是有点贵啊?党爱民直摇头,不贵不贵,尝尝,大家都尝尝,小木接口,哦,那来一个人俩吧……再往下点,帝王蟹有没有?有啊,有点贵啊好像,党爱民赶紧说,不贵不贵,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大家都难得聚一聚,图个热闹嘛。   哦,小木恍然大悟,直安排着:来三斤。   半天申令辰才反应过来,党爱民不是不心疼,是根本不知道价格,小木这捉弄的有点狠了,还好那位樊赛丽是个明白人,服务员一走,他拿着菜单让党爱民瞄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党爱民如遭电击,脸上的肌肉直抽,那是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可偏偏还得强装欢颜。   “哟,秃蛋,你不舒服?”小木关切问。   “没事没事。”党爱民赶紧摆手,就打肿脸,这脸也得要啊,滨海这么多同行呢。   “秃蛋……这是什么名字?”樊赛丽纳闷了。   这位女警长得像秃蛋妹妹,五大三粗,嗓门比身材还粗,小木笑道:“就是他啊。”   “哦。”樊赛丽明白了,这估计是卧底时候的绰号而已,她审视着这位找了若干天的线人,还真有点失望,怎么看都像小流氓啊,那打扮在她眼中,简直就是不伦不类。   偏偏这货还自以为是,得意洋洋地坐着,旁若无人的吃着,那几位滨海的同行吃得却食不甘味了,席间的话也不多,涉及案情的没有,涉及感情的有也不多,吃得巨尴尬,最难受的恐怕要数党爱民了,本来就不合口胃,又吃得心疼无比,这特么一嘴下去就是好几百,谁受得了。   吃得最舒服的恐怕是小木了,给在座诸人大讲美食的味道,丝毫不顾大家的感受,吃完了一抹嘴,小木响指一甩:“服务生,买单。”   “哦,我来我来。”党爱民急得站起来了。   “对,他来。”小木一指党爱民,秃蛋那张脸已经有生煎过的颜色了,憋得连小木都忍不住了,噗声一埋头,自顾自笑了。   这么高雅场合,却是连粗话也发泄不出来了,一顿饭连酒一万一,党爱民刷了两张卡才凑够,他那位女同事的脸也绿了,这一顿俩月工资都赶不住啊。   就这好像人家根本都没领情,离桌大摇大摆地走着,党爱民像跟班一样追上去了,后面的人被林其钊拦住了,他说了:“咱们就别跟着了,知道他安全就行了。”   “宰得人家太狠了。”郭伟不好意思地道。   “这是给他面子……各位,回头咱们再约小木吧。”申令辰道着。   几人落后几步,前面党爱民急急追着:“嗨,尼马吃了我一万多,拍拍屁股就走了?”   “素质,有点素质,你要请的,谁逼你了?”小木回头道。   “哎那个……我还跟你说……”党爱民追着,冷不丁小木一回头呛着:“有案子把你难住了,又到我这儿求助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专程看我来了。”   话把党爱民一呛,党爱民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案子,你以为你谁呀,多少警力呢,我还求助你。”   “那你刚才要说什么?”小木反问。   “那个……不是让我给你介绍警花吗?那……我带来了,她……介绍一下,樊赛丽,一级警司,三十岁,未婚……”党爱民拽着樊赛丽,终于找到完美的借口了,樊赛丽脸刷地红透了。   这可把小木憋住了,就再变态也和秃蛋他妹撞不出爱的火花来啊,他张口结舌问着:“我艹……秃蛋……你这个蛋进化了,成扯蛋了。”   “那是,兄弟嘛,给你介绍的警花,不要都不行啊……哎别跑,看不起我啊。”党爱民兴奋了,急着追着,一跑樊赛丽没跟来,站在原地怒容满面说着:“党教官,你这是恶心我呢?”   “听我说,这个货有点变态,正常方式根本不行……要能恶心到他,这事八成就有戏……走吧,反正他也看不上你……噢,不对,你也看不上他。”   党爱民拽着樊赛丽,直追着小木去了。   后面下来的几位看到了,这位党爱民也不是好相与的货,和小木抱得怎么就那么亲热呢,亲热到直接抱着人给塞车里了,比抓捕还利索,塞进车里,那辆车就绝尘而去,留下这几位是面面相觑……   第137章 惊鸿一瞥   曾经记忆中的秃蛋有那么个优点,就是头撞南墙也不回头,再见时那怕变回了党教官的身份,这种性格依然没有变化。   于是露面之后小木就被困住了,你不理他,他一直陪你说话,马屁拍得赤裸裸的;你骂他两句,他还听着乐呵;你甩下他走吧……哟,这个不可能,党爱民跟的是如影随行。饶是小木脸皮是铜浇铁打的,也被党爱民整得脸上挂不住了,秃蛋非要兑现诺言,把警花介绍给他。   樊赛丽倒是知道刑侦上这些人很贱,可没想到贱到这种程度,几次她想走,都被党爱民拽下了。小木被这个臭不要脸的货给气得无语了,只得带着两人回他谋生的地方,那儿有活儿等着他呢。   这个特殊的栖身之地揭开了,让党爱民和樊赛丽叹为观止。   在一幢小区的顶层,租赁的顶层复式楼,被改装成了纹身工作室,有一个很艰涩的名字叫:涅磐纹身!   店里伙计四五位,数个隔开的工作间,两位顾客正在纹身,那像牙医一样的工具器械,看得党爱民云里雾里,小木看样有个活等着,他回来一消毒一戴手套直接就开工了,等待的居然是位美女,一撩裙子,露着大腿,估计就搁那儿纹呢,小木开工时一摆手,伙计把在门傻看的党爱民和樊赛丽,直接关外面了。   “哦哟,怪不得找不着,有正当职业了……哎对,赛丽,这算正当职业么?”党爱民小声问,两人沿着这个工作室欣赏着,墙壁上全是身体各部位的纹身,不同的图案,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组合,很奇怪的放在一起,并没有违和的感觉。   “这个可没有职业资格认证……呵呵……相当不错啊。”樊赛丽看了几眼,频频点头赞道。   “我没艺术眼光,我是看不懂好好的屁股蛋纹得花里胡哨的有什么意思?这玩意在咱们国家,大部分时候是流氓地痞的身份证啊。”党爱民摇头道着,他的眼光落在一个臀部刺青上,简约的线条,勾勒了一簇繁花。   似简而繁,细看又极简,樊赛丽一下子看得入迷了。   “你不会懂这个吧?”党爱民愣了。   樊赛丽很直接:“不懂。”   “那看这么来劲?”党爱民问。   “你看这像不像……钞票花纹?”樊赛丽若有所悟地道。   党爱民一下子笑喷了,警察都这样,干什么,干着干着就入迷了,什么都能联系到案情,看来这位樊警花,心思还是在未了解的案子上。   观赏稍许,有工作室的员工请着两位到会客室,倒了杯水,让两人等着,这一等可就遥遥无期了,两人无聊地翻看着桌上的报纸、杂志,几次起身,又生生按捺住了,能把党爱民憋成这样,让樊赛丽孰为不解了,她出声问着:“党教官,我怎么觉得您有点怕他?”   不至于啊,党教官可是卧底出身,归队又是刑侦总队的战术教官,麾下多少刑警呢,那个不是摔打出身的,可这欲语还休的表情,分明就是畏惧嘛。   “怕倒不怕……哦,也是怕,我怕他撂挑子啊。”党爱民道。   “咱们请的公共安全专家都束手无策啊,我还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了奇之处。”樊赛丽直接道,一说这个,党爱民笑了,笑着道:“他那出奇之处说出来,得把你吓住,402传销收网时候,我们当时都觉得没戏了,卢鸿博精神病院溜的,杨芸是以举报人身份走的,赃款下落不明,两人像对钥匙,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找到真相……嗨,特么的这么难的事,他愣是做到了,杨芸当时已经出境,又回来投案自首,哎呀,你是不知道,我都不敢相信啊。”   “那是因为他和您一直在传销组织里,对所有人都清楚……可这次,谁也没见过拐王,资料又这么少。”樊赛丽道。   问住党爱民了,这个粗线条的人不精于分析,他想想道着:“这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办法呢?坦白说我对你们这些技术层是有看法滴啊,能查出来那叫什么,大数据研判,查不出来挂起来就是悬案……偏偏还老是否定我们一线刑警的追踪方式。”   “我没否定,但您这死马当活马医的,不能叫追踪方式吧?”樊赛丽反驳道。   党爱民一拍巴掌道着:“错,死马当活马医,和你们根本不准备医,那是两个概念,不管他什么王,就拐王也是人嘛,只要他没有躲进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那就应该有能找到的活动线索。”   这是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有,但查找范围可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单枪匹马两个警察,你去那儿找?就即便有可能找到,办案成本怎么算,从哪儿出,这是都是要考虑到的问题,往往这些问题出来的时候,其结果就是让案子……搁置,然后悬着。   过于执著,有时候不是什么优点,有可能变成固执啊。   樊赛丽没有点破,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没有和党爱民再搭讪,他眼看着党爱民像蹲火坑的猴子一样,屁股根本坐不稳,一点会乱挪、一会儿踱步、一会儿又是不放心地出去看看。只可惜这些热情贴的都是个冷脸。   足足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再一次回来时,樊赛丽笑着问着:“党教官,好像人家并不欢迎你啊。”   “那有什么,咱们出门,受欢迎的时候不多。”党爱民自我安慰道。   “我得提醒你啊,你考虑过他的身份没有?”樊赛丽道。   “什么意思?”党爱民愣了下。   看是没有考虑过,樊赛丽开始详述了,线人身份,参与过火光行动大案,既敏感、又危险,所以才藏身于此;他的朋友李小勇死在行动了,还有他和另一位枪伤,行动结束后,他隐姓埋名,一直到今天才出现……所以,这问题就来了,他还是你曾经认识的木林深吗?   警察眼中的世界,是问号组成的,樊赛丽的担心党爱民明白,身边都是些有前科的人,而且不排除这个人在地下世界已经有一席之地的可能,这种情况下,可能被警察所驱吗?或者,就愿意为你所驱,会给你卖力吗?   这个问题把党爱民给问住了,他脸上愁云一片,想了好久才不确定地道着:“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组成人的成份里的东西太复杂,真的不能用好坏来一概而论。”   “那您相信出於泥而不染喽?”樊赛丽问。   “不信,我自己都没那么干净,别说我,就你们经侦上,难道是一泓清水?”党爱民不屑道。   “别岔话题,我对此保留意见。”樊赛丽道。   “行吧行吧,我对你也保留意见。”党爱民话不好听了。   事没办,两人先生嫌隙了,枯坐数小时,直到快天黑时候,才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同时站起来,推门而进的小木显得稍有疲惫,进门也没好话,直说着:“秃蛋,今天我很忙,晚上还要有个展示会,明天约你怎么样?我带你逛逛滨海?”   “你看你,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什么展示会,我也瞧瞧去?”党爱民一点都不介意小木的态度。   小木做了个咬牙切齿的鬼脸道着:“秃蛋,我已经放下一年多了,上回差点把命给赔上,你是嫌我活得长啊,又给我找事?”   “没有没有,这不给你找了个警花,你们好歹聊聊啊,万一对眼呢。”党爱民夸张道,气得樊赛丽直瞪眼,小木笑道:“看看,警花姐都受不了了。”   党爱民一使眼色,却不料樊赛丽嫣然一笑道着:“不不,您误会了,我真想和你聊聊……坦白说我对你兴趣不大,不过看党教官这个样子,你不满足一下,他会死皮赖脸一直跟着你啊。”   “哎……我真服了你了……这样吧,我去开展示会,如果你们有耐心就等着,没耐心呢,明天再说行吧?秃蛋,别说我不够意思啊,明后天我把活推了,陪你吃去。”小木道,转身要离开。   “没事没事,有耐心……我看看展示会去……哎你这纹的这玩意真不错啊,”党爱民恬着脸追上去了,上木且走且问着:“是吗?你也培养出艺术细胞了,看上那个了?”   “那个屁股蛋蛋上纹的那个,一圈花边那个。”党爱民道。   “那是十全十美啊,你个蠢货……文身,文是文化的文,这是一种艺术,你眼里他们也就不良青年是不是?”小木道。   “难道不是么?连文身师也不是良好青年,几年木见,你跟我讲艺术……哦对了,我记得你还给我讲过犯罪也是艺术呢。”党爱民道。   小木却是摇头道着:“秃蛋啊,你就别多嘴了,我越多嘴我越失望,对你来说时间是静止的,知道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党爱民一下子没明白。   “意思是,你还停留在傻逼阶段。”小木道。   “我艹……我特么弄死你!”   党爱民愤然道,一出口愣了,小木几乎和他异口同声地说这一句,然后又把党爱民听郁闷了,小木一笑道:“瞧瞧,口头禅都没变,唉,没前途。”   “咦?我……把这个小兔崽子。”党爱民气得无语了,回头时,樊赛丽笑得眯起眼看笑话了,让他这一肚子气,真是越憋越大。   还有更大了,楼下小木在唤了:“秃蛋,下来干活,扛东西。”   “哎……来啦!”   党爱民一瞬间又变脸了,屁颠屁颠奔下去,老重的箱子,肩上一轮,扛起就走,还就这一件事让小木十分满意,这一对啊,可看得樊赛丽摇头愈盛了……   ……   当两位警察以旁观者的身份进入展示会时,惊讶直接写在了脸上,连党爱民也觉得小木所言的艺术绝对不是吹牛逼。   居然是一个纹身艺术展示会,开在唐纳兄弟酒吧,跻跻一堂的来人,虽然个个像不良青年,不过印出小彩页名头可不小,汇聚了京上广几座大城市的知名纹身工作室,都带着得意杰作来展示了。   骷髅、佛佗、山水、花鸟、文字、人物……等等等等,一鳞半爪的画面或者线条的截取,纹在人的颈、肩、肘、腕、腿、踝等等部位,往往能给观者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赏心悦目、或惊艳万分、或心生凛然、或暗笑于心,每个纹身图案表达的东西不尽相同,但它们共通的是,在展示着一个特定的人群特殊的爱好。   展示会在一组荧光纹身出现的时候到了高潮,两位女性,穿着性感,胸前深V,一组荧光绽放的花蕾、纤手挥间,指间用是英文花体的字母,在特殊光线的照耀下显得煞是好看。   “有点意思啊。”党爱民在角落里,悄声和樊赛丽道:“以前我也一直以为,纹身刺青就是黑涩会的专利。”   “要不让小木给你刺一个青龙白虎?”樊赛丽逗着他道。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党爱民笑着告诉她:“一看你也属于不懂艺术的。我要纹,就纹金刚。”   “教官,您都歇会啊,咱们都出来几天了,你可真沉得住气。”樊赛丽提醒道,什么事也没办成,快到她忍耐的极限了。   “不错了,回单位没线索,一天被上面追三遍,你不得更烦?”党爱民道,这心态气得樊赛丽不和他说话了,偏偏党爱民还很好奇似地自言自语着:“咦,咱木大师怎么没出现呢?不会是压轴戏吧?”   猜对了,居然还真是压轴戏。   快到后场的时候,又一组在掌声中结束,酒吧的主持人报着幕道着:“接下来,我们酒吧要给大家展示一组……从未见过的文身,相信我,心理素质不好的,先捂着嘴,否则你会惊声尖叫出来……有请滨海市涅磐纹身工作室的展示……”   咣,灯光,一片漆黑,嘘声四起。   灯亮时,台上站了一位裸着半身的男子,很秀气,身上只有肩膀上有一组简单的线条文身,相比今天展示的繁复,太过稀松了。   就在嘘声再起时,灯灭了,接着一个投影镜头射向男子的身体,图案、花卉、人物、山水,在这位男子的身上变幻着,肩部、腰部、臂部、腿部,投影像身上纹的一样,眼花缭乱的变化着,引起了一阵嘘声加掌声。   内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种方式可以让客户选择更直观,毕竟这一行了出事大多数大于纹后并不满意,而这玩意可不是随便可以退货的。   主持人在暗处鼓噪着:“涅磐文身工作室是第一次参展,不过在我们看了他们的展示之后发现,没最最牛逼,只有更牛逼这句话说得是多么准确……想不想看更牛逼的纹身?”   “想!”声音四起。   灯光再行转换,那位裸身的男子转身,投影在他的身上,放的是一组九头蛇的文身,诡异的,九头蛇头会动、会游走,就像九条蛇缠绕在全身蠕动一样,看得人脑皮发麻。   不过接受这种文化的可都是另类,追求的就是这种刺激的感觉,一下子嘘声、口哨声四起。   光影变换,骷髅,带着一只眼睛,在动;花簇,五颜六色的花朵会盛开;美女,会在你的胸前玉体横陈、宽衣解带,一时间,惊吁声、笑声、掌声,把酒吧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结束时,投影才把十数个纹身实体打在墙上,是纹前和纹后的对比,观众看时,不自然地给出了更热烈的掌声。   这一次就连樊赛丽也不自然地鼓掌了,给出纹身画面有这样一组,伤疤、旧刺青、显示有点狰狞有碍观感的,被作者巧妙地勾勒,用一组花卉遮盖、或者用一组图案代替,狰狞的感觉,一下子变得赏心悦目了。   “看来,也不是全无好处啊。”樊赛丽小声道。   “存在即合理,咱们的眼光,过于狭隘了。”党爱民道。   “咦?怎么好像不是小木?”樊赛丽奇怪了。   这时候,请上台的纹身师真的不是小木,而是一位年纪很轻的小伙子,站在台上没说几句,就被哨声和掌声淹没了,幸福到一群妞追着抢名片。当然,这是无可厚非的,展示的目的,主要就是给自己的工作室拉顾客。   没有小木让党爱民有点失望了,站起来的这个人根本不认识,他挠着秃脑袋奇怪地四下寻找,还是樊赛丽眼尖,给他指着角落的方向,他看到了,那位纹身师,下场就奔向小木,激动地和他拥抱。   两个小时的展示会大开眼界,结束的时间,酒吧营业方开始了,党爱民和樊赛丽奔向那几位扛设备的地方,小木一看俩人追这么紧,无可奈何地道着:“秃蛋,你这是催命啊,逼这么紧啊。”   “谁逼你了,这不来帮忙么……来来,我来。”党爱民上前,那点东西可不够他扛,塞进车里,他问着小木道着:“喂,艺术家,怎么没你的事啊?”   “你一瞧我这人,直接就是淡泊名利的嘛,吃饭得靠真本事。”小木笑着道,正说着,那位台前展示的纹身师奔出来了,拽着小木:“哥,太帅了,咱们做的太帅了,有几个纹身师要去咱们那儿参观。”   “去呗,你负责招待……多玩会儿,东西放车上,一会儿你们自己拉回去。”小木道。   “那怎么行?”这位不好意思了。   “我顺便还得陪陪这两位朋友……去吧,有妞替我泡一个。”小木道着。   那位却是不好意思了,直抱着小木说谢谢谢谢,都没想到会有今天,小伙子兴奋得带上那一群,奔向酒吧了。   终于腾出手了,小木回看二位时,那两位愣着,小木惊声问:“又怎么了?”   “他叫刘洋?”樊赛丽好奇问。   “对呀。”小木道,瞬间明白了,一指道:“哦,看案卷了?”   “对……他就是中枪那位?”党爱民好奇问,小木点点头,党爱民惊讶不已地道着:“我艹你行啊,把个小痞子培养成纹身师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当贼都当得了,纹个身算什么……他们其实并不缺天赋,缺的是环境和机会。”小木道。   “我终于发现,为什么你倍受推崇了。”樊赛丽笑着道,这一点足够赢得她的尊重了。   小木一笑道着:“别把我想那么高尚,那儿租金一个月一万多,我可不想赔钱。”   “哎,木啊,我知道你这人,对兄弟是没说的……咱们也是出身入死的关系啊,我千里迢迢来了,你见面就宰我一万多,不帮忙可说不过去啊。”党爱民不客气,直接拽人了。   “好吧,好吧,走吧,走吧……不要期待太高啊,我这两年钻研纹身艺术,已经放下这些东西很久了。”小木道着,党爱民揽着他说着:“你看这人,不学无术挺好的,钻研什么艺术……哎我告诉你,这个人你绝对有兴趣,号称拐王,不管是拐小孩还是拐别人老婆,不管是拐国家单位还是拐犯罪团伙,鲜有失手,我特么一看这个人,就觉得他和你是亲兄弟。”   “你就夸就好好夸两句,不要以骂我的方式夸,我拐谁了?”小木不悦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骗子不也是最懂心理学的人嘛,他和你半斤八两啊。”党爱民道。   “你这还是骂我?我是个骗子?你特么会不会说话。”小木怒道。   “好好……这样说吧,抛开犯罪这个话题,这个人可能比你牛逼一点点。”党爱民道。   小木不服气了,切一声,竖中指道:“秃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贬低我会遭报应滴……信不信我把引坑里啊。”   “哎唷,我们一个队早掉坑里不止一天了……想知道不,这家伙把我们坑得,年都没过好,就特么冰天雪地里蹲了仨月……”党爱民苦不堪言地道,拉开了车门,请小木上车,小木笑意盈然地道着:“好,认识认识,能把你整成这样的,我还真有兴趣。”   樊赛丽看出来了,可能党爱民最了解用什么样的口吻和这个人的交流,车开时,小木的手里已经拿上党爱民带来的平板了,他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案情,车载着他,直驱两人下塌的酒店,直到下车,小木还在看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严肃……   第138章 玄而又玄   从车上回到下塌的酒店,茶水喝了两杯,小木都没有顾得上说句话,他像着魔一样,被樊赛丽给的案卷资料吸引住了。   党爱民发现小木身上的变化了,少了点浮滑,多了点稳重;去了点雕饰、多了点真实;不像记忆中那位老是迷茫的少爷了,他的一言一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自信。   “他涅磐了!”   党爱民在心里如是道,就像一个学警出更,从摸枪开始,从抓捕起步,那些经历会让一个人的性格迅速成形,更何况他知道,小木的经历,恐怕要远甚于一个普通人的经历。   终于放下平板了,小木端着杯子,轻呷了一口,然后脸上,浮现着一股子谑笑的味道。   “看得出你兴趣来了。”党爱民笑着道。   “作案这个行当,天才倍出啊,哈哈。”小木不由自主地笑了。   党爱民和樊赛丽齐齐讪笑了,说得是案卷里主角,这个人如果去掉违法犯罪的标签,给个天才的评价,倒还真不过分,否则就不至于两个人千里迢迢来问计了。   ……   拐王,原名王寿和,皖省七十年代生人,九*年因拐卖妇女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服刑四年零四个月出狱。这是当年全国性的打拐行动,唯一一次留下王寿和记录的案件,之后再无被捕记录。   不过犯罪记录可是累起来了,01年,澳门警方一次扫黄行动抓获内地涉案失足女22人,遣返确认后才发现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案子,其中有十三人都是被一位化名“王全”的内地男子,带到澳门从事色情服务的,这些女人都来自内地皖省,都是有夫之妇,而且都是颇有姿色的少妇,全被拐进卖淫团伙了。   恰恰这个主谋案发前逃脱,根据体貌特征及出入境的反查,用时数月才确认王寿和的身份。   刚确认这桩,这个嫌疑人又转行了,两年后与皖省交界的邻省出了一桩奇案,十余位富商子女出国到加拿大被当地警方滞留,集体遣返,回头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个中介是个骗子,从这些富商手里收了巨额的中介费,早就卷款溜了。   后证实,又是王寿和所为。干这活不止一桩,当年他就上了皖省网上追逃的榜首。   此案尚未告破,不到三年时间,奇案又来,07年位于皖省南部的贫困县招远县,县政府报案,本案更奇葩,有位假扮投资商的和县里接洽,这年头投资商不好装了,都有防备了,不过这位很诚恳,要在县里建厂,要帮助县里脱贫致富,而且要出巨资先行培训一批技术工人……不用掏钱,而且造福一方的大好事,县政府自然是大力支持,劳动局出面,在全县各乡镇招聘适龄劳务人员,全部输送到投资商安排的工厂。   后来才发现,这个人和那些圈点地骗银行的骗子不一样,他更狠,是来骗人来了。两千多劳力都被拐了,南方用工荒,这位“投资商”按人头收介绍费,把人全卖给工厂了,等那些工人发现不是学习,而是被当牲口使唤,这位“投资商”早不知踪影了。不独在招远,在相邻几省均出了类似的案件,当年被骗的劳工,共有三千多人,最后还得当地政府出来擦屁股。   因为此案,王寿和获了个“拐王”的名头。   最近的一次是八个月前,一直被网上追逃的拐王王寿和有下落了,而这一次,却是更惊艳的方式,连人都没见着,皖省下属的一个禁毒大队端掉了一个毒窝,起获的毒资里,经查验,有六十万人民币及两万美金全部是假币,根据毒贩的交待反查双方交易前见面,意外地发现,拿着假币购买的所谓“大户”,正是皖省追捕数年的嫌疑人王寿和。   ……   小木笑得有点止不住了,他手里就放着这位“拐王”的照片,应该是监控捕捉的不甚清楚。圆脸微胖、满面谦和、笑容可掬,像在逗你玩一样,正对着表情极度愤概的党爱民和樊赛丽。   “笑完了没有?嗤笑我们的机会有的是,跟我说说,这个王八蛋怎么找去?”党爱民直接问了。   樊赛丽皱眉了,难道对面坐的是个算命先生?   肯定不是,小木笑着道着:“秃蛋,你智商怎么就没点长进,我有那本事么?我就有也没这么快啊?我要知道人在哪儿,我还干什么文身?谁找不着人,一掐一算直接收钱不就行了,全国每天被拐的人多少呢。”   “哦,也是,我高看你小子了。”党爱民道,一反复,又问着:“多少指点指点呗,吃了老子一万多呢。”   “你要请的,现在又心疼了?”小木怒了,这狗日和几年前一样,就不会大方起来。   “你要屁事办不了,吃多少给老子吐出来啊,就这个老拐,害得老子脸丢净了,挑了三十多好把式,从年前蹲到年后,特么的人毛都没逮着一根。”党爱民愤然道,樊赛丽听得直摇头,这案情讨论的,全是“骂娘体”。   可似乎小木挺喜欢这种方式的,他嗤笑着党爱民道着:“你们那套走亲访友、堵门堵坟,太小儿科了,抓小鱼小虾还成,堵这种成了精的老拐可不行。”   “这你都知道?”樊赛丽纳闷道,节假日、团圆年正是追逃警力最忙的时候,而方式正像小木所说这种,亲戚朋友,老家老坟,就守株待兔等着人来呢。   “他知道的多呢。”党爱民替小木回答了,直问着小木:“大部分都是这么抓的,要不就是再犯案抓的,这个货犯案时抓不着,守又守不到,天下这么大,可特么上那找去啊?”   “他这些事不算个很恶性、必须抓捕归案的危险嫌疑人啊。”小木奇怪地又拿起了平板,从党爱民焦虑的表情上,发现了此案的不同寻常,看了一眼,再看樊赛丽时,小木脱口而出道:“他不重要,伪钞来源才重要,是不是?”   党爱民一笑,看着惊讶的樊赛丽问道:“服了吧?”   樊赛丽也被小木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好奇问着:“你怎么看出来的?”   “拐几个妇女问题不大,可抓可不抓;拐几千民工也那样,即便手里就有几公斤毒品,也犯不着让你们千里迢迢来找我……除了假币没原因了,只有这种大宗伪钞才是要命的。”小木道,事情有轻重缓急,恐怕老拐捅到马蜂窝里了,蜂涌而致的警察不会放过他这个重要知情人。   樊赛丽无言以对了,她换着话题道着:“那就给点意见,别让我千里迢迢空跑一趟……您别介意,这不是命令式的,R7伪钞电版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发现,迄今为止没有找到根,它存在的时间越久,对整个社会的危害越大。”   小木呶呶嘴,给了个摊手的姿势,有点爱莫能助,他看着专心的党爱民道着:“秃蛋,不是我不帮你,你让我怎么帮啊?我没学过周易,算不出他在哪儿啊……而且还有个问题,这王寿和可是个拐王,你们怎么知道,他手里的假钞,是不是骗来的?他未必知道发源地在哪儿啊。”   “线索……不管他骗来的、偷来的、买来的都不重要,只要这条线没有断,就有地方找。而现在没头苍蝇乱转悠啊。”党爱民道,一副苦大仇深的为难样子。   这样子看得小木真的不忍了,他抚着下巴,思忖了良久,那两人眼巴巴看着,这重任实在是不堪呐,小木犹犹豫豫半天征询似地问道:“要是实在没办法,就试试从他的初始动机上想思路。”   “初始动机?”樊赛丽愣了。   “你指……最初犯罪的动机?我都找不到,我找动机干嘛?再说都多少年了?”党爱民气愤了,估计千里迢迢得到个这么个思路,实在让他失望。   小木却是怒了,吧唧一拍桌子,吓了两人一跳,就见他指着党爱民道着:“竖着耳朵听,初始动机对于一个人犯罪手法形成,直接起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动机的研判,会很有助于你找到嫌疑人的作案思路,有作案思路,才有可能找到他的逃匿思路啊。你真是长进啊,你们的以案抓人早落后几十年了。”   “可距离他初次入狱,已经有二十年了啊。”樊赛丽如是道,有点匪夷所思,那意思是在问,有什么用呢?对呀,有用吗,党爱民不屑地道着:“就找到动机有什么用?”   “真有用,打个比方,这作案就像做爱一样,你一辈子和多少人一共做过多少次估计你自己数不清,但第一次失身绝对记得很清楚……这个第一次对一个嫌疑人的犯罪思想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比如这个拐王,他不能无缘无故就去拐卖妇女了吧?况且这挣得并不多,卖个媳妇才收一千五,良心价啊。”小木道。   “那年代一千五不少了。”党爱民道。   “那之后呢?拐带什么样的女人,都比拐有夫之妇容易啊?而且没有心理道德上的压力,他为什么专拐有家少妇?这不纯粹是钱的原因,拐这类的开销更大。”小木问。   这谁知道?或者,谁去想这么深?两人傻眼了。   “还有,到贫困县拐走工人,那这个领域他肯定接触过,否则这馊主意他自个想不出来,长什么样的苗,得有什么的土壤……再看往后,境外留学,他是顺着潮流走的,找漏洞呢……至于把毒贩手里的货拐走,反倒可以忽略不计了。”小木道。   “怎么可能忽略不计了?”党爱民没明白。   “这么说吧,行骗二十年,相当于从菜鸟已经成为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高手了,遇人骗人、遇鬼骗鬼,已经无所谓了,逮谁骗谁,说不定这做假钞和贩毒的,都是被他拐了。”小木笑着道,看完案卷,对这类奇葩人物的景仰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不绝。   就是啊,这是要把置于黑白追杀,全民公敌的地步啊。   “初始动机?”   “犯罪思维?”   樊赛丽和党爱民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却是明白,小木这个半吊子心理学家改行这么长时间,是精进了,还是退化了。   “别奇怪,不需要拼命的嫌疑人,那你就得烧脑了,首先,你们的资料太残缺了,这个人的成长环境、受教育情况,几乎都没有;次之,有关他服刑期间的东西,怎么记载这么少?第三,线索没有、分析没有,就靠你们这样盲人摸瞎马,这能摸得着吗?”小木反问着。   这个不好说了,党爱民讲了,上世纪撤乡并镇,乡镇学校撤了一大批,去哪儿找旧资料;樊赛丽说了,服刑的监狱查了,在皖省,不过司法监狱管理系统也经过了数次改革,数所效益实在不佳的监狱早被撤了,王寿和服刑的监狱就是其列,等整个罪案系统电子化时,能提供的服刑资料已经寥寥可数的,没把姓名、性别搞错就已经不错了。   “那你们什么意思?我就是诸葛亮也得知道生辰八字才能掐算啊?我啥都没有,你让我凭空想?”小木这回是真怒了。   樊赛丽尴尬到无以复加了,看看党爱民,党爱民战战兢兢道着:“也不是没有吧……这么有这么作案经过么?你当时逮卢鸿博,不就是看了看,就揣摩着他和杨芸一起跑了?”   “秃蛋,你脑袋被驴踢了啊,咱们俩和卢疯子一块呆了多少时间?秉性、爱好、出身、谈吐,我都太了解了,那能一样么?”小木道。   “咝……好像是有点难,哎可我觉得,难住我正常,难住你不可能啊?你知道我们来这儿见你有多难?省厅保密处备案、省厅办公室出函、要不是我认识你,他们来了都不告诉我……啥也别说了,你要说不行,那就是阎王爷摆手,没治了,我立马打道回府。”党爱民斩钉截铁道。   太绝对了吧?樊赛丽还没明白,小木却笑了,笑斥着:“你个文盲,是药王爷摆手,才叫没治了。”   “我文化就这么高,要不是半路遇上你,怕是都没有今天……你是我命里贵人啊。”党爱民道。   小木斜着眼瞥着他,笑了,笑着道着:“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你还是有长进的,最起码拍马屁功夫长进了,把老子捧得这么有成就感……哈哈。”   “那你说……真没治了?”党爱民期待地问。   “你来找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那我这个半吊子医生不给你点诊断,说不过去啊,我说说我的想法啊……”   “等等……”   党爱民拦住话头,樊赛丽赶紧地拿出录音,生怕漏掉,准备好小木笑笑道着:“首先,初始动机、诱因必须找到,按犯罪的时间计算,他第一次犯罪是在24岁的时候,侵害的对象是女人,在拐卖时并没有使用暴力、亦没有性侵描述,那应该是这个女人被心甘情愿骗走了……初始的作案行为,和他的成长、习性、行为习惯关联最紧……我觉得这是这一个这样的人:甜言蜜语是肯定的,有女人缘是肯定的,可恰恰他的侵害对象也是女人,这种矛盾能反映出,可能他受到过女人的伤害,或者他在乎的女人被伤害过,而他无能为力……比如:父母离异,被抛弃;情场失意,被抛弃;不要用疑惑的眼光看我,他和单纯为钱拐卖妇女的人有本质区别,这也是他第一次入狱量刑很轻的原因所在……如果不单纯为钱,那动机和诱因,就显得尤为重要。”   两人一头雾水,不过没敢打断。   “……你们从接下来的事也可以看得出,监狱服刑的后果是,他的道德水平急剧拉低,而作案水平却很快提高,开始以种种手段勾引有家少妇,并以旅游名义出境,然后把他们卖给色情团伙……这同样能反证刚才的论断,仍然是他受到过女人的伤害,或者他在乎的女人被伤害过……他对这些女人很好,但是这些女人弥补不了他心里的缺憾,这是一种纠结,也是他不断作案的诱因……”   两人似乎听明白了点,但是越来越不敢相信。   “第二步,你们应该查找,他出狱后,到第二次犯案之间的时间段,在什么地方,这个时间段可能和后面的案情应该有关系,要一直窝在北方,可未必有渠道知道南方的用工荒,而且有机会去给那些私企老板做这种按人头收介绍费的交易……他做的这么大,这么巧妙,那我觉得他应该在这个圈子挣扎过,而且属于那种挣扎不出来的人,才转而重操旧业……所以这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事,遇见到的人,就很关键了,他一个普通农民,在南方几年都会和境外卖春团伙交易,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个很合理,但缺乏可查性,那个百万民工南下潮的年代,难道还有谁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悲欢离合故事?   “……之后的案子就不要看了,犯罪升级以后,他会下意识地把反侦察意识放到第一位,犯罪的手法会和他原本的心态相差越来越远,所以关键是前几桩案子……初始诱因、动机、初始犯罪行为的形成,找到这些关键的时间点、人物,再对症下药,那就有可能猜测到他经常去什么地方,喜欢什么样的环境,心里放不下什么人等等,那样的话,就有机会找到他了……”   说完了,小木手一挥,很有成就感地看着党爱民。不过好像对牛弹琴了,党爱民还在傻看着,明显理解能力比樊赛丽还低,樊赛丽吁了口气道着:“似是而非啊,有点玄。”   “恰恰相反,我告诉你的是一个人的犯罪形成过程,回溯也就是了解他的性格,这总比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守在他家门口强吧?他都做这么大案了,难道还会傻到大过年跑回去让你们抓个正着……”小木问。   对,想得太简单太容易了,可小木讲得又太难了,党爱民为难地一直在啃着手指甲,半晌又来一句:“案情这么急,你让我们从头查诱因和动机?这来得及么?”   “快办法,我没有啊,一个离乡背井超过二十年的,又是个在逃人员,他能去什么地方,用什么身份,变成了什么样子,鬼才知道啊。你要实在没办法,又必须往下办,那就试试这种方式,你能把这些简单的事查清楚,才有机会找到真相。”小木道,阔别两三年,依旧那幅看不懂的神棍表情,你不敢不信,又不敢相信那种。   樊赛丽没主意了,看党爱民,偏偏党爱民在用脑的事上,更没主意,他不确定地问着小木道:“你确定管用?”   “秃蛋,你干的事多少能确定?大部分还不是往坏处想,往好处做,真确定了,那干得还有什么意思?”小木反问,电话响了,他向两位示了个歉去接,一接,不像表面上这么蛋定了,电话里说着:“乐子又怎么了?什么,如花在哭……那不正常么,炒股后遗症,睡会儿就得哭醒,他哭一会儿就睡了……什么?不哭赔的钱,哭老婆?这大半夜的我到哪儿给他找老婆……啧,好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去……”   估计那位跳楼的又发神经了,小木不好意思地耸耸肩道着:“对不起啊……一摊子事,剪不断,理还乱啊,你们两位要暂时不走,明天我坐东,聚聚,再带你们逛逛滨海……”   “没事,没事,你先忙吧。”党爱民心事重重地道。   小木歉意的告辞先行一步,党爱民和樊赛丽相视作难,这并不出乎意料的谈话,一点问题也没解决,反而让他们忧虑更深了,两人开始返回来重新梳理小木给出的思路,捋清了才发现,小木给出的要求,是要找初始动机、初始诱因,以及那位拐王曾经接触到的人和环境。   尼玛,这不是解决问题,是又给了一个难题,党爱民愁得直挠秃脑袋,比他当年卧底遇上一群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还犯愁啊……   第139章 时移事迁   又是一天上班的时间,驾车到单位门口的林其钊,远远看到了党爱民站在单位门口,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太显眼了,而且颜值凶恶,长相简直是为卧底天然打造的。   见过两面之后,对这位外表凶恶,实则憨厚的同行观感不错,他泊在门口摇下车窗问着:“党教官,您在等我?”   “哎……对对,我找您说点事。”党爱民笑着道,让着上车,泊回院子里,下车时,林其钊耳朵上已经挂上了录音,是倾听昨晚小木对这个嫌疑人的分析,一路回到了办公室,坐下时,林其钊若有所思地摘下了耳机,还给党爱民,党爱民期待地看着问:“林处,您觉得呢?”   “咝,有点匪夷所思啊,就凭这个猜出嫌疑人受过女人伤害、或者看重的女人被伤害过……这种犯罪诱因?你信么?”林其钊严肃地看着党爱民。   党爱民挠挠脑瓜,不确定地道着:“要别人说,我觉得是扯蛋,可要小木说,我不敢下定义啊。”   “所以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咱们共同的这个朋友,有点邪。”林其钊笑道。   “可不教您说了,一顶绿帽就把个要跳楼的给吓回来了,也就他能想出这种损招来……林处,就刚才说的这些,以您看,可能性大不?我专程咨询一下,抓捕我还成,要用脑子,我基本是不上档次的水平。”党爱民很不谦虚地道。   这么实诚,林其钊乐了,很负责地告诉他道着:“心理学上没有确定这个词,以心理学方式判断,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准的吓人,一种是错的离谱,您问的这个,我还真不擅长……但同样是因为,这是小木说的,我觉得还是慎重为好,试试看。但就我本人的意思,你们追捕这个拐王可以放一放,没有目标的时候,大多数是白费力气。”   “也是啊,我都快被这个事给逼疯了,省厅期限三周抓到人,都三个月了,人毛都没找着。”党爱民欲哭无泪地道。   超期这么长倒把林其钊吓了一跳,他却是不敢嗤笑,转着话题问着:“樊科长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她昨天乘夜班航班回去了,要重新制订一个排查方案,我们商量一下,再试一次,就以小木说的这个初始动机什么的为主,方案我不在行,我顶多能带队抓捕去……哎那个,林处,能不能那个……”党爱民欲言又止。   “有什么需求,尽管讲。”林其钊道,看得出党爱民的为难了,恐怕是未建寸功,无颜归队。   “就是昨天和樊赛丽商量了一下,您这个特训处,技侦和大数据研判水平在行内是知名,能不能……”   “给你搞点有关伪钞犯罪的资料,嫌疑人信息,以及电版识别等相关数据。”   “对,您太善解人意了。”   “跟我来,大忙我帮不上,这点小事,我给你介绍个专业人员,天下警察是一家,打击犯罪上可不分你我。”   林其钊起身了,带着党爱民出了门,他看得出这位来自落后省份同行的为难,这个时候他倒不介意拉人一把,那怕是看在小木面子上,而且他有点奇怪,那个非常难说话的小木,怎么会和这样的猛人,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这些他都没有问,把党爱民带到了技侦的办公室,介绍一下对口专业的属下,看着党爱民认认真真听着,他的心里其实是持否定态度了。   很简单,没有准确线索、没有活动范围、没有嫌疑目标的追捕,别说线人,就神人也办不到这事啊。   ……   关毅青是请假出来的,早八时的时候匆匆奔进医院,在见到小木时,一夜未眠,而她一个女孩家又不好意思问小木的联系方式以及住处,于是大上午,鬼使神差地跑医院来了,她期待在这里遇到,就像在高铁站初见他一样,那么坏坏地一笑,就猜出了她的来意。   一年多了,不知不觉的变化太多了,她都不知道小木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背着一个线人的身份,可能还要背负着愧疚、背着担心,她真不知道小木在那件轰动全国的大案上,顶了多少压力才走到了最后。   她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可她感觉得到,想见他的冲动是那么的清晰,那股子冲动带着她,来了这个唯一和小木关联的地方。   往往事与愿违,病房里没看到人,她踱步下楼时,却意外地碰到熟人,苏荣乐。   “乐子?”关毅青笑着道。   “哟,警花姐,幸会幸会。”乐子提着兜屁颠屁颠跑上来了,所有朋友里,就这个最好打发,而且秉性也最差,握着女人的手就不放了,呵呵笑得直咧嘴唇,差不多相当于中五百大奖的那种傻乐表情,关毅青好容易抽回了手,关切问着:“那位怎么样了?”   这就有话了,乐子郁闷地道着:“别提了,睡一会就哭醒,哭一会儿又睡,把我们折腾了一夜没敢离人,这不到天亮了,我擦,我们睡不着了,他倒呼呼大睡了。”   “看得出你对朋友挺上心的啊。”关毅青赞了句。   乐子却是不受夸奖了,直道着:“哎呀,那不上心咋着,自打他赔成穷光蛋,朋友没有、老婆跑了,我们这些发小再不管他。那还有点人情味么……不过这个货也活该,股市赔得就快当底裤了,我擦,回头又当了房子去炒期货去了,这就火坑里烧不死,茅坑里也得淹死啊,他就再有钱也是个散户啊……哎,没办法,没有自知之明,比我差远了,幸亏我聪明,既没钱也没老婆。”   这诨话把关毅青逗乐了,她须是知道这个人的思维独特,直问着:“小木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守着?”   “哦,刚才还在……在门口碰见那谁了,我这不给花哥弄点饭么……哎警花姐,你咋走啦?”   乐子没有想到,警花姐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   “哎我艹,怪不得小木不敢见她,尼玛不会是始乱终弃吧,追的这么急?”   乐子看着匆匆的关毅青,如是想到。不过疑问在他心里停留的时间可不够长,一转眼,目光又被一位胸大臀翘的护士吸引走了,看着看着,厚嘴唇上的口水吧嗒就流下来了。   关毅青却是因为看到了小木,好像错位了,她走到门口就停下了,痴痴地着,视线中,小木正张臂迎着一位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女人,那女人表情有点黯淡,走上来,就抱着小木,头偎在他肩上,难受一样,紧紧地抱着小木,附耳说着什么。   是容缨!   居然是容缨!   关毅青记得很清楚这个女人,戎武自杀,其下余众悉数被捕,位于金湖的住宅、财产全部被没收,连容缨也没有逃过这一劫,经查实她的房产、车辆均是戎武通过其他公司给妹妹购置,也悉数被查没,之后容缨就消失了,却没有想到,她仍然生活在滨海,居然和小木在一起。   两人状极亲蜜,小木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容缨手里,给她拭着脸上的泪,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容缨送上出租车,招手离去,再回头时,小木蓦地发现这一位了,正以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像看嫌疑人一样,充满了怀疑。   小木却是坦坦然然地走向她,很勉强地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过来看看你。”关毅青说了句明显的谎言,她一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情绪对待这件事了,心里此时有点忿意、有点羞意、甚至莫名地有点难堪。   “挺好的,无需挂怀。”小木笑着道。   “哦,其实不用躲着,戎武以下悉数伏法,没有人同情这个巨奸大恶,你不觉得你在干一件很危险的事么?”关毅青道。   “你指容缨?”小木道。   “对,有一天她知道,曾经的生活是毁在你手里,她哥哥,她几个关系最好的人,都是栽在你手里,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对你?”关毅青道,警察天生的敏感告诉她,小木在玩火,这种事,是藏得越深越好,毕竟那些伏法的人,不都是极刑,总会有人知道的。   “呵呵,有一天我会告诉她的,人得活得坦荡一点,心里该放下的东西,应该有勇气放下。”小木道,似有所指,关毅青皱皱眉问着:“你在说我?”   “不,是也包括你,你是个爱憎分明的性格,接受不了我这种黑白不明的人的……代问老申好,还有那位苦苦等待你的帅哥好。”   小木笑了笑,一只手朝手招着,拦着车,笑着告辞,上车走了。   关毅青愣在的当地,心里是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她知道,在一个心理学家的眼光里,她几乎透明的,可惜的是,到现在为止,她却一点也看不透这个人。   “条件是,我会在适时的时候照顾缨子,不会让她饿着,不会让她受委曲,更不会让她流落街头,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怕平庸终老……就像,你对待她一样。”   他突然回忆起了小木和戎武最后的这句对话,那是石破天惊的一个转折,从一位巨枭嘴里,直接知道了幕后的五哥是谁,只是她一点也没有想到,一年多未见,这个死前的承诺,小木居然不折不扣地做到了。   “喂,师傅……我要给您说个事,是这样,小木现在和戎武的妹妹似乎走得很近……”   她心里有点惶恐,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这个发现,警示了申令辰……   ……   被秃蛋和如花搅得一夜没有休息好,小木回到了柳港街柳兰小区,工作室所在地,匆匆上楼准备睡一觉,刚出电梯就听到了大嗓门在吼,这声音不用分辨就知道谁来了。   大葫芦,已经晋升为仅次于乐子那个总经理的副总经理胡一明。   这个事和他关系还真不大,反而是乐子他爸,那位地产商从大葫芦身上发现了商机,让不成器的儿子挂名,带上这个很出名的大葫芦去搞苏杭那片难度很大的开发,没想到效果还真是不错,最起码没有一般开发商遇上的那些烂事。   唯一的一个负面效果,恐怕就是把大葫芦和乐子的自信催得膨胀起来了,这两货都快以成功商人自居了。推门而入的时候,大葫芦正拽着刘洋,估计又给小刘洋出难题了,小木问着:“怎么了,大葫芦,又来影响我们生意啊?”   “我来给你们找生意,这小兔崽子居然不接活。”大葫芦拽着刘洋怒道。   刘洋哭笑不得道着:“哥,他让咱们带上设备去苏杭,给他手下的人,一人胸前纹个插翅虎。”   “哟,太有创意了。”小木惊讶道。   大葫芦乐了,一指刘洋道着:“瞧瞧,哥说了,多有创意的事。”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文身工作室了,一个设计、一次作业,不仅收费高昂,而且要根据肤色、身体状况入手,岂能像大葫芦身上这些纹身,一看明显就是针蘸墨水胡画的,刘洋不敢揭破,笑着看小木。   小木话一转道着:“这个事你再想想啊,创意不等于就合乎心意,你清一水纹上,万一一块犯事啦,那特么不等于贴上标签的,跑都没跑……还有啊,我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不出名也快了,你说纹出来,他们身上的比你身上还漂亮,多没面子啊?”   “噢,也是啊,不能让他们超过我啊。”大葫芦猛然省悟了。   “所以呢,你就让他们自个绑几根针蘸上墨水瞎刺吧,越难看越显得你身这更威风。”小木道。   大葫芦凛然受教,点头道:“对,哥说的对。”   刘洋噗哧一笑,想走时,又被大葫芦拽住了,此事搁下,又来一事,大葫芦一伸手道着:“那,给我手上纹个美女,长成苍老师、林志玲那样滴。”   “这又是哪一出?”刘洋愣了。   大葫芦不屑道着:“笨死你呀,看着撸方便呗。”   刘洋给逗得哈哈张嘴大笑,小木仔细看看严肃的大葫芦,仿佛觉得这话不像开玩笑,他好奇问着:“怎么了葫芦?不缺妞嘛,还需要靠手?”   “是啊,葫芦哥,您可是总嫖把子,至于还靠手么?”刘洋笑着问。   大葫芦不像开玩笑,可却似乎有点难言之隐,他嗫喃道着:“那倒不至于,我是想起我和老二在火车站流浪时候,天天蹲大广告牌下看电视,他教我这法子……后来都没试过。”   一言声咽,三人齐齐黯然,小木拍拍大葫芦的肩膀道着:“你小子,是来提醒我了……跟我来。”   他带着刘洋、大葫芦,直上二层,那是木大师的设计室,满屋子贴的是各式各样的文身设计,看得出小木偏爱的是火焰图案,有数十种之多,居中的一幅不是火焰,是二葫芦憨笑的脸,小木指指桌上,那儿一块青石铭文,已经纹好了,是用线条勾勒出了这张笑脸,而再细看,线条,是无数个小火焰状的点构成的,大葫芦看着,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抚在手里,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葫芦哥,木哥这些日子一直在做这个图案,清明节咱们一块去,刻到碑身上。”刘洋轻声道着,大葫芦抽泣着,点点头。   “大葫芦,该放下的,迟早要放下的,人得向前看……别想了,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老二,那小子可比咱们舒服,就躺着啥事也不用干了,得咱们替他操心。”   小木轻声说道,慢慢地拿走了大葫芦手里的图案,生怕他睹物思人,大葫芦恐怕一时半会放不下,边抹边泪流。   其实就小木又何尝放得下呢?他摩娑着图案,忍不住鼻子、眼睛,都有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   ……   咣啷,铁门洞开,两名狱警站在门口,重刑监仓里,聂奇峰睥睨地看了一眼狱警,又闭上眼睛了。   “聂奇峰,有什么后事需要交待的吗?”一位管教冷冰冰地道。   “没有。”聂奇峰同样冷冰冰地回答。   管教开始详述程序事项,可以在判决下发之日起十五日上述,可以约见亲人,可以提一些生活上的要求,毕竟是极刑犯人,在你弥留之际,会给你一部分人权的。   往往这种时候,是人性的卑劣展示最淋漓的时候,哭天呛地的、大小便失禁的、百般狡赖想多活几天的,什么人都有,今天又见了一种,那,面前就是了,他人如铁铸,面如石雕,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漠然的表情,仿佛听到不是不是他的死刑,而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如果没有的话,就由我们安排了,在上诉期结束,高院核准以后,将对你行刑,如果需要留下遗书,你随时可以知会管教干部。”管教道。   “不用了,我不上诉。”聂奇峰眼皮抬抬,淡淡地道。   在关进来之前已经残疾了,废了一腿一臂,而这个强悍的人居然依旧能做到生活自理,狱政干部不止一次见到他拖着残腿,扶着墙在监仓里的活动,这样硬气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尊敬的,那怕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最起码,他从没有否认过自己的罪行。   咚…咚…狱管把两个检查过的箱子,扔进了监仓,告诉他:“有位叫容缨来探视过你,如果你愿意会见的话,我们可以随后安排……这是她带给你的东西。”   聂奇峰依旧面无表情,管教咣声关上了铁门,门关上的后一刹那,聂奇峰动了,一手一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拖着残躯,挪向门口,他满脸惊愕地翻着东西,方便面、火腿肠、软包装的几袋饮料,另一个箱子,却是几件换洗的内衣,和一套光鲜的西装。   “缨子……缨子……你这俩哥哥可把你害苦了。”   简陋的探视物,让聂奇峰瞬间难过到了极点,他摸着衣服,刚买的,标签还在,而这种时候,他能想像得出外面唯余的一位,应该有多么拮据,东西被整整齐齐叠好,他舍不得穿,也舍不得吃,在这个箱子的下面,留着一封拆封检查过的信笺,他一只能动的残手,展开,看着一页匆匆写就的信:哥,我是缨子,我找过很多次,一直不知道你被关在哪儿,判决后我才知道你在第四看守所……我来迟了,你不会怪我吧……其实那天判决时,我就在门口看着,我心里很难受……我最最亲的两个哥哥,都要去了。   我知道都怪我,我以前乱花钱,没钱了就逼着朝你们要……我知道,我哥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交学费都交不起,还得他悄悄去血站卖血……他拼命供我上学我最后都没有学好,还天天给他添麻烦……我好悔啊。   哥,你们不会恨我吧?我真的好悔……你们老是宠我,到你们出事了,我连件像样的衣服也给你们买不起……我去请律师了,请律师给你辨护,可他们没人接,都说你死定了……哥,我知道,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一定给你请到最好的律师,一定要上诉……   聂奇峰看着,那揉皱的下半页信笺,是泪浸过的,这时候任何事情都是徒劳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罪行,只不过这件徒劳的事,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聂奇峰宛如石雕的脸庞,慢慢松动,那表情不再漠然,而是一种放不下的牵挂,像在回忆曾经的岁月,初见这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躲在戎武的背后偷瞄他,他是眼见着这个小丫头长大、被宠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弥留日子,挂念着他,把他依然当亲人的,只剩下了这么一位,唯一的一位。   他眼珠子动了动,两行清清的泪划过他漠然的脸庞,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湿迹……   第140章 心思难言   林其钊匆匆回到省厅大院,直奔办公楼背阳面,和工会、政治部相邻的角落里,那个少有人问津的办公室,那个部门在编的大多很少上班,仕途失意、退休在即或者摊上点丑闻,一般都会临时放到这个部门里。   去年又多了一位申令辰,复职后再呆在原单位不可能,提拔也不好办,毕竟有过处分在先,体制里讲功是功、过是过,那怕大功小过,也是白璧有瑕,有碍组织和队伍纯洁性啊,谁也没有想到申令辰比领导想的还周到,自请到这个无人问津的部门养老来了。   不过这也更让林其钊对这位同行的尊敬又深了几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清楚,这位老警已经历练成一个淡看荣辱的智者了,相比以前,他反而跑得更勤了。   敲门而入时,林其钊意外地看到了关毅青在座,他笑着开玩笑道着:“哟,师姐也来了?”   关毅青有点不好意思,没敢接上级这句玩笑,申令辰笑道着:“林处,现在省厅大院都知道你官声不错,可也不能太亲和了,别把下面人吓着啊。”   “得了呗,我站在这被人仰望的高度,是因为师傅您老的领路啊,奇功一件,被我冒领啊……怎么了师傅?想复出?我们特训处热烈欢迎啊,您的思维加上我们大数据的研判,用不了几年,我们得名扬全警啊。”林其钊春风得意地道。   “得得,别吹了……我跟你说个事,咱们合计合计。”申令辰严肃道,林其钊收起玩笑神态了,看来是真有事,发言权给了关毅青,关毅青整整心神,把两天前所见,给两位详述了一遍,然后看着这两位,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问题就在于:那位主动消失一年多之久的红色线人,和嫌疑人家属似乎走得很近。   对于警察,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家属知道,亲人毁在线人手里,这种仇恨可能成为发生任何事的动机,更何况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一个自杀、一个极刑,而家属容缨,又是个劣迹斑斑的太妹。   这不,申令辰难为的直撇嘴,拿着一撂资料扔到了林其钊面前道着:“这是这两天我找的容缨的记录,打架、非法飚车、赌博,比当年的小木都过之无不及啊。”   林其钊拿起来了翻翻,都是派出所处理的记录,恐怕当年犯事,都是戎武出面给妹妹摆平的,从户籍资料上都反映不出两人的亲缘关系,看得出戎武是想给妹妹创造一个安逸的环境,却不料事于愿违啊,他喃喃道着:“小木这聪明人,怎么净干傻事,本来容缨一无所知,现在怕是有机会知道了……好家伙,这是带了帮娘子军,替个当小三的姐妹出气?”   看着案卷的反映,容缨曾经纠集七八位女人,在国际饭店把一位做皮草生意的经理痛殴一顿,原因是这经理对小三始乱终弃,替原配出头也罢了,还有替小三闹事的?林其钊哭笑不得地翻了遍,瞠然看着关毅青问着:“你亲眼看到的?”   “嗯,看样子关系很亲蜜。”关毅青道。   林其钊一下子明白了,问申令辰道:“师傅您是担心……聂奇峰那边?”   申令辰点点头,把第四看守所的探视记录给林其钊看了,林其钊看看登记的探视名字是:容缨!   他没来由地心里一跳,别人未必能说清,可要聂奇峰和李德利,肯定说得清事情的始末,那样的话,小木可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死仇了,这事情搞得林其钊也是直撇嘴,无语地看着这一摞厚厚的案卷,半晌才道着:“师傅,这事可没法办啊,我们可没权力剥夺嫌疑人探视的权力,聂奇峰在交待罪行时候很爽利,他是个明白人,是在求死……”   是啊,不准备活了的人,谁还能把他怎么样?砍头还有三碗送行酒呢,这个时候,谁又忍心剥夺他最后一点人权。   “对了,他还说了,有一天会亲口告诉容缨的。”关毅青又放了一句雷语。   林其钊吓得直哆嗦了,惊声问:“真是这么说的?”   关毅青点点头道:“嗯……戎武出事前,他和戎武的交易我一直觉得是个策略,没想到他当真了,而且,我觉得他们好像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应该更近一点。”   “难办了……火光行动对赃物的收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结束,容缨名下的财产是通过大桥商贸置办的,也在追缴范围,车、房都被没收了……不会又出一个反社会性格的人吧?”林其钊如是道。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法治暴力的辗压之下,是没有任何同情可言的。此时方才发觉,一直以来,所有的参案人都忙于办案,兴奋于奇功带来的喜悦,给予那位无辜者同情的,只有小木一人。   申令辰难住了,他托着腮,紧抿着嘴,三个相顾无语、无言、无奈……   ……   三月,草长鹰飞的季节,清明前夕,苏杭的东郊卧龙墓园,青青的山峦间,浮着烟火凫凫,偶而间,能听到男男女女祭拜的哭声。   哭声最大的来自山腰一处龙穴,是大葫芦又在倾诉了,他抱着碑身,一把鼻滋一把泪哭诉着:“哎呀,老二啊,你狗日的走得早,留下我一个人活得真没意思啊,喝酒没有陪醉,打炮没人一起睡,上周来了俩俄罗斯女滴,我一看就想起你来了……老子就替你全包了……哎呀,老二呀,哥来看你来了,给你烧了俩洋妞纸扎啊,他妈的这哄鬼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现在兄弟过得都不错,你睁开眼看看啊,比咱们那时候强多了……我悔啊,咱哥俩钻在垃圾里的找吃的时候,我还跟你抢什么……就他妈个鸡脖子,吃了还拉肚子……”   来了十几人,本来悲伤的,听着听着就蛋疼了。本来准备哭的,噗哧一声听笑了,谁一笑,大葫芦抹着鼻涕一瞪眼:滚!   那人巴不得赶紧跑,于是又像去年一样,不一会儿就剩下大葫芦抱着碑在嚎,边嚎边倒酒,往坟上洒一半,自己喝一半,基本模式是,喝一场、哭一场,然后靠在碑上就不省人事了。   小木把雕出来的画像,仔细地嵌进碑身,又把碑上的一行字,细细描红,等这些事办完的时候,大葫芦喝得就口齿不清了,小木叫着刘洋,几个人上得前来,连哄带劝,搀着扶着鼻涕眼睛齐流的大葫芦出墓园。   是过得挺不错了,潘子那些手法给了小木启发,那几位心明眼亮手快的毛贼,小木尝试着让他们学绘画,进行学纹身,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有灵性相当不错的几位;大龙井、宝石几位惯于偷鸡摸狗,技术又不过关的,后来在小木的引导干脆去当黑导去了,反正旅行社都是合法诈骗,他们过得居然也是不错,至于再差一点的,被招到乐子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沿袭以前作业在街头收停车费的,甚至还有不干不净在街头找生活的,这么长时间了,这个松散的团伙,居然还没有散。   “哎……走吧……”小木招手叫着众人,他带头,深深向二葫芦的墓身鞠了一躬,鼻子酸酸的,抹干了一片泪。   余人跟着小木,且走且道着,俱是曾经一块胡折腾的旧事,有人挤到小木跟前问着:“木哥,木哥,能那个……给我们找点事干么?”   “哦,您是?”   “歪坨子……以前开黑车的,现在不好干了,运管上老半路截车,还有装乘客逮黑车的,收不得十块八块,一罚就是好几千甚至上万。”   难办,这伙计暴牙歪腮,额上还有颗大黑痣,就这颜值,去工地都得影响干活进度啊,小木稍一为难,歪坨子也识趣,不好意思地道着:“要为难就算了,我就问问……实在是不知道该干啥。”   “没事没事……你以前还干过什么?”小木问,这个择业是大问题,经验很重要。   “碰瓷滴。”有人替他回答了。   “那为什么不干了?碰瓷多有前途的事业?”小木道。   “不好干啊,现在特么传说中女司机太多,你碰个瓷,她敢碰死你啊。”歪坨子苦不堪言道,他说自打有位兄弟碰瓷把自己碰成残疾之后,他就没敢再干了。   “哦,也是……”小木思忖片刻,在极力开动着他的生存智慧,几步之后他思忖方定,一把揽着歪坨子道着:“我教你个法子,你再好好揣摩一下,解决生计应该问题不大。”   “成,我就是来请教您老来了。”歪坨子高兴了,苏杭江湖传闻木爷这位高人,轻易不出口,出口便是点石成金,仓基曾经混迹的浑球,都陆续解决生活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这样……注意我说的第一个步骤。”小木教唆着:“还是碰瓷,不过把方式变下,你那样太危险,步骤是这样,开上一辆车,多找几个人蹲在酒店、饭店门,一到吃完饭,瞄见那个喝了点开车的就打信号,你这头呢,甭客气,不管违章还是逆行,照着那车撞一下,要点误工费,他不敢不给。”   “这个……成吗?他不给呢?现在碰瓷不好讹了,都尼马有行车记录仪了,高科技把我坑的。”   “不给你就报警。”   “啊?报警?”   “对,报警。”   小木笑着道,然后里头有聪明的想通了,一拍脑袋道着:“好办法,他尼马酒驾,得吊销执照,执照也不止那几百块钱呐?”   “对喽,你就违章了,他也得给你说好话……就这么干,不过你可不能违法,别开辆黑车去啊,也别真打起来了。讹俩小钱自己花去吧。”小木道。   “好,好嘞,我今晚就试试去。”歪坨子兴然受教,小木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鼓励了。   请教的不少,曾经小木试图让这些人走正道的,不过后来他发现,是自己傻逼了,要特么都能走正道,那还有谁来证明社会的丑恶及人性的堕落,他在心态上释然之后,便不再纠结于大家做什么了,其实无所谓做什么,生存而已,生活及存在的方式,存在,又有什么不合理的?   有人发牢骚,站街的生意不好做了,是个小鸡头,小木说了,这事找你葫芦哥去,他手下民工月薪好几千了,关起门来消费,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人问计了,旅游淡季生意不好做啊,正规的导游都吃不饱,我们这些黑导该挨饿了,小木刺激了,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像挨饿的么?人得知足,饿不着就行了,你以为那个组织都是阿里巴巴啊。   有人勤邀了,让小木回苏杭,这点小木不说话了,摇摇头没有解释。   不管怎么说,条件总归是好多了,来祭坟都有车接了,房地产公司的车,上车时那些抽空来祭祭二葫芦的,小木总觉得亏欠很多,掏着口袋里,能拿出来的钱,一古脑塞到了歪坨子手里,歪坨死活不要,小木强摁着他道着:“等讹得花不了再还我……啊,别客气,我能帮点是点,不让我帮,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那……那谢谢木哥啊……”歪坨感动地道。   车走了好远,他揣着钱,瞅着自己那辆刚从运管所赎出来的车,一咬牙,决心已定:去尼玛逼,不开黑车了,碰车去!   车上,刘洋回头看了看那拔人,笑着对小木道着:“哥,你又教他们了?”   “嗯,活不了,总不能憋死吧。”小木头仰着,听着大葫芦嘟囊的声音,笑着道。   “要不,我们资助他们点……反正现在文身挺来钱的,我们几个都存了点。”刘洋道,这个毛贼,没走贼路,还真找到出路了。   这个提议被否决了,小木摇头道着:“千万别,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啥意思?”刘洋问。   “给钱救急不救穷、救难不救懒……你要一直给,按时给,会养成惰性的。比如我,我爸当年就是要多少就给多少,我心里呢,就一直觉得我爸是个提款机。”小木道,人不一定活明白了,可在钱上,活得比大多数人明白。   确是如此,刘洋想想,这些人最大的收获不是拿了多少钱,而是慢慢的都够自食其力,那怕是歪门邪道,他笑着小声道着:“哥,我一直想说一句话,这么多年了,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想说……谢谢?”小木笑着问。   “对,谢谢你啊,哥……我都没想到,有一天我能站在台上,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技之长。我爸吸毒后我妈就跑了,我记忆中我爸总是拿皮带抽我,他很生气我是个男孩,要是女孩的话还能卖俩钱……其实我都不知道有个亲人是什么感觉……”刘洋说着。   小木慢慢的瞥他,相视而笑了,他说道:“那,你和我一样,现在知道了。”   刘洋点点头,无语,最先想到的,却是那位已经作古的二葫芦。   铃…铃…铃电话响了,小木掏着手机,一看屏幕,皱了皱眉头,接听着:“喂,怎么了?缨子?哦,我在苏杭,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吧……那你在家里等我,好的,我找你去。”   有事了,语焉不详,听得口气似乎不对,小木思忖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意看刘洋时,刘洋也在肃穆地看他,小木笑着问道:“怎么了?”   “哥,你该尽的心尽到了,你不欠她什么……她哥自作自受。”刘洋道。   “呵呵,是啊,她并没有做什么啊,我喜欢她还不行啊?”小木笑着把话题打断了,不愿再提旧事。   其实,终究是还没有放下,刘洋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一行人匆匆回滨海,一路无话。   ……   从一所价值数百万的房子,搬到租金不到一千的陋室。   从出入靓车坐骑的富家女,变成了一名不文的打工妹。   一年多过去了,容缨重新拿出了尘封的化妆盒,那是曾经奢靡生活留下的唯一纪念,她在镜里子看到了容颜苍老的自己、眼神凄楚的自己、形容枯槁的自己,开始抹着粉底,慢慢的化妆着,慢慢地,在回忆着,曾经是多么的美丽。   十八个月前,她从分局被释放出来,那个噩耗让她天眩地转,她无相信,一直无所不能的哥哥,怎么会选择轻生,更无法相信,一直开朗豁达的聂哥,怎么可能是个江洋大盗。   可一切都是真的,等他见到哥哥的遗容时,已经是被推向焚化炉的那一刻了,她昏厥醒来后,是一个依稀熟悉的人陪在她的身边,这个人陪着她,陪着戎武,走完了最后一程。   后来她想起了,他是聂哥公司那位,被她吓跑的。   再后来,警察三番五次找上门核实,一次又一次被传唤,拥有的财产陆续实查封,身边曾经的人都被吓跑了,只有这位再没有被吓跑。   他姓木,叫木林深!   被传唤出来时,他在默默地等着;无处栖身时,他给找了个干净的住处;生活拮据时,他会悄悄地,把钱放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化着睫毛的容缨突然间眼睫一动,一颗大滴的泪沁出来,她赶紧抹去,她想起了哥哥,好像也是这样,把钱塞到她手里,却不告诉她,钱是刚刚从血站挣回来的。   抹了几把泪,他控制着情绪,却无法从悲剧的生活里找到那怕一点阳光,她咬着牙撑着,努力地找回曾经的美丽动人,此生虽已悲剧,却不是茕茕孑立,她想……她在想……把最美的一面,给最在乎她的人。   她化着鼻尖上的黑头,镜里子,似乎能看到,那位忧郁的男子,每每都怜惜的看着她,每一次她期待有一个轻吻,最终得到的都是失望,于是她在想,一定是我不够美,不够让他动心。   她描着唇线,抿着嘴唇,让双唇显得更润红,更亮彩一些。生活的黯淡在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她在想,不知道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喜欢。   她心里清楚,她觉得很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是那一次陪着她把骨灰送回老家?还是那一次发高烧,他就坐在床边,那么静静地,一遍又一遍的给你敷凉毛巾?抑或是哪一次她记不清的点点滴滴,她说不清了,但心里却越来越清楚。   或许他是喜欢我的,容缨这样想着,每一次看到他忧郁的眼神,总是让她那么的心动,他像能看到你心底深处一样,你冷了、你热了、你饿了、你难过了,他总是能说到你的心坎上,让你不由自主的偎依在他肩头,听他喁喁私语,慢慢心情开始开朗起来。   可他为什么却从未说过?容缨的手停下了,她端详着自己的脸庞,端庄、秀丽,却无法让她满意,不管用什么表情,总是掩不着眼光中的愁绪……她好像明白,木林深似乎并不是十分十分的喜欢她,有很多次,就在这个房间,她依恋地拉着他的手,而他却没有留下来。   那是一种关心,似乎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   她有点颓然,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愁绪里,显得分外怅然,望着窗外铅灰的天空,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这间陋室只有过一位访客,她知道是谁,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和期待,藏起了化妆盒,然后整整衣衫,理好头发,快步走向门口……   第141章 伊人惊艳   “你……来了?”   容缨欣喜地道,眼前的小木,飘着一头洒脱不羁的卷发,和夜夜梦里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小木却惊讶了一下,旋即笑了,容缨像个害羞的小女生一样,一下子打扮漂亮了,漂亮到他一下子没敢认,一怔间,容缨却是不好意思了,捂了捂脸道着:“讨厌,用这样的眼光看人家。”   “这不一下没认出来嘛……怎么了?这么急着给我打电话。”小木进了房间。   关门的容缨却说道:“没事。”   “没事?”小木愣了下,回头看她时,容缨笑笑道:“嗯,不是什么大事,来……坐吧。”   坐到了桌边,这是个共租房子,一个单元房被隔成了数间,狭小,局促,连倒杯水都得小心点,杯子只有两个,却是一对卡通杯子,容缨给小木放好一杯后,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那么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初识一般。   “有事了。”小木道。   “事太多了,所以也可以说没事。”容缨道。   那眼神有点炽,如果放在以前,小木会毫不客气的善解人衣,而且对于一个女人,他从没有这么耐心过,耐心到他早就忘了,一对男女之间还可以干其他事的。于是这种电流袭来的时候,他泛起的不是欲望,而是紧张,他换着话题道着:“蛋糕店的工作是不是有点累?不行我想想办法,再给你找一个,工资不会太高的,现在工作还真不好找。”   说的是谋生的那份差事,容缨一年换了七八个,没一个能干长久的,不过还好,起码干得越来越长了,不像刚开始,一周不到就撂挑子了,容缨听到此处笑着道:“我干得挺好的,老板都要给涨工资了……谢谢你,不要多操心了,我不会那么任性了。”   “哦,那太好了。”小木心里泛着酸酸的味道,成熟和懂事,得付出多少代价啊,特别像容缨这种,曾经连花钱都嫌麻烦的。   “你呀,就像我哥一样唠叨,不过还好,幸亏不是我哥,老是把我管得那么严。”容缨手指不自然的互扭着,心里也和这个动作一样,很别扭。   小木开始比她更别扭了,脸上扭曲着,像牙疼的表情,憋着道:“我离你哥,还是有差距的。”   “不,你比他强……他眼里只有兄弟兄弟,从来没在乎我想什么,我见他一直有点害怕,从小开始啊,他总是教训我。”容缨撅着嘴道着,不过明显是一种撒娇和幸福的表情,把小木看怔了,那娇憨的样子,悲剧故事里的一个亮点,格外地让人难忘。   他痴了,撒泼耍赖的她、痛哭欲绝的她、自暴自弃的她、和现在一脸幸福的她,种种际遇在这样一个普通而又普通的女人身上,能走到今天,要受多少煎熬啊?   “怎么了?”容缨发现小木走神了,故意问,一问,却是羞涩的表情,不好意思地道着:“我好长时候没化过妆了,是不是以前特别丑。”   “胡说不是,漂亮的我都有点紧张了。”小木笑笑道。   “那我……”容缨慢慢,离近了点看他,不好意思地道着:“你有喜欢过我吗?”   “有啊,不一直喜欢着。”小木道。   “不对,敷衍……我不是指照顾……我是指……”容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剽悍的人生里,似乎没有过种柔情蜜意的经验,她痴痴看着小木,居然语结了。   “这不正在想么,但是,怎么说呢……”小木挠着前额,调戏女人是长项、耍流氓是拿手好戏,一夜情是轻车熟路,可这尼马感情就不好说了,怎么觉得这么难以启齿呢?容缨倒不算不漂亮,可一见到,总有他哥的阴影笼罩在心上,那团阴影,一直威慑着小木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他踌蹰、他犹豫、他紧张、他甚至有点脸红,这些让容缨觉得莫名的兴奋,是一种充满了幸福感的兴奋,她伸着手,抚向了小木,牵着,然后严肃地看着。小木一紧张,结巴问:“你……是…知道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傻啊。”容缨郑重道。   小木心一抽,挖凉挖凉滴,他曾经鼓过一千次勇气,都没有说出口来,背叛和出卖不是光彩的事,那怕出卖的是一个坏人。   又一次紧张、咽回了要说的话,容缨好奇问了句:“你好像有点怕我?”   “啊。”小木胡乱应着。   容缨蓦地脸沉了,有点懊丧,曾经留下的形象恐怕不佳,而且是无法弥补的,她摩娑着小木的手道着:“你……瞒着我什么?”   “这个……”小木想回抽手,不料容缨拽得更紧了,严肃地看着他,他嗫喃道着:“也没有什么。”   “那没什么是什么?”容缨穷追不舍。   小木眼睛一瞥问:“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你信吗?”容缨道。   “你……”小木惶恐地看着容缨,聂奇峰和李德利已经宣判,可以探监了,这个昔日老大的妹妹,万一探视,肯定会知道所有的事,那,现在这么严肃的表情就是了。   凝视,深沉而严肃地凝视,小木看到了,褪去任性的外衣,容缨比想像中要精明,戎武的妹妹,不会是个白痴,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一年多不清不楚的照顾,她无数次起疑,都被搪塞过去了,这一次,小木知道恐怕要到摊牌时候了。   “你想说什么?”容缨双眸如水的问。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小木嗫喃着,准备和盘托出了,终究到面对这一天,他已经准备好了。   “等一等。”容缨突然放开了他,同样像紧张和惶恐一样起身,她站到了窗前,背对着小木。   小木站起来了,慢慢地走到她身后,轻声道着:“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也不在乎你知道后会怎么样对我,心里压着这样一块大石头,总归不会很好受……也该到告诉你的时候了。”   “我知道,我知道……”容缨回身了,紧张地掩住小木地嘴巴,然后觉得不妥,又放开了,她有点颤声地道着:“我知道就是这样……都怪我,这么笨,老防备着你别有用心……我……”   她的喘息开始粗了,小木终于明白了:坏了,想岔了。   晚了,来不及了,容缨揽着他,窃喜地、紧张地、慢慢地把红唇凑上来了,在渐近的时候,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那微颤的睫毛,那细腻的鼻尖,那氲着香味的发丝,让小木又一次找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他轻轻吻了吻容缨的红唇,却不敢再生亵渎之心。   微凉的嘴唇,容缨在触不可及时,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很近很近的一双眸子,在怜爱地看着她,她笑了,呢喃地道着:“你追了我一年多,连吻我也不敢么?”   小木心一松,跟着全身又抽了,岔到姥姥家了,他刚想解释,那双红唇侵略地吻上来,一下子失去的淑女的风度,就像初见她时的那个霸道公主,她吻着,把整个人贴上来,仿佛要溶化进小木的身体里,她吻着,像久饿的饕餮扑向盛宴。她吻着,在湿漉漉的唇舌吸吮中,她感觉到了小木的冲动,小木的回吻,那股子幸福全化作兴奋,一个长长的吻,点燃了两人压抑已久的欲火,小木神志稍清时,容缨满面潮红,在解着他的腰带。   “现在吗?大白天的。”小木无力的抗拒着。   “好容易今天请假。”容缨窃喜地如是道,蹭声抽走了他的皮带,然后捧着小木的脸,使劲吻着道着:“呀呀呀……快点,这么木啊。   小木被撩得浑身燥热,他褪着容缨的衣衫,洁白上身慢慢凸现时容缨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肩上,小木摸着细腻、悸动、如纱如绸皮肤,他在咬牙切齿道着:“老子终究是个混蛋,想当好人都没机会。”   “我认识的都是混蛋,你是最胆小的那个。”容缨咬着他的耳朵,刺激他,话毕,她呀声尖叫了一声,却是最后一件亵衣被撕了,她像赤裸羔羊一样被小木扛在肩了,她尖叫着,拍打着小木的后背,那叫声却带着欢喜的声音。   咣,两人倒在了床上,小木支撑着,看着身下的容缨,容缨不好意思地遮住脸,然后被小木强行掰开,小木脸上青筋暴露,严肃地对她说:“你刚才说错了,你认识的混蛋里,我是最损、最坏、最胆大的那个……但我不想当混蛋了,你现在把我一脚踹下床,我马上滚蛋。”   “才不!”容缨揽住他,吻着堵上他的嘴,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黏到了小木身上。   啊~~~~~~~   一声带着痛楚、带着欢愉、带着兴奋、带着激昂的叫声,拉开了这个混蛋沉沦的序章……   ……   电话,彩铃的声音响了几次都没有人接,党爱民愤然把手机拍到桌上了。   此时身处皖省,经侦局下属的一个经济案件调查组,他这种颜值的在这个环境里是另类,一大间全是专案人员,标准的配置是人手一台电脑,多数对着电脑屏幕能几个小时不动一下,他座位的对面,樊赛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是兄弟单位传过来的远程侦讯录像,她随口问道:“怎么了?联系不上。”   “妈的,这兔崽子不接我电话。”党爱民恨恨道,一说完,樊赛丽剜了他一眼,他都来不及住口了。   “先放放……你来看……这个人,张戈,曾经和王寿和是同案犯,他们正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认识的……”樊赛丽认真地看着,两人像心有默契一般,各在桌子边,看着屏幕上,一位中年男被提审。   拐王王寿和曾经的同伙,介绍卖淫一案服刑期满又因伪造假护照被判八年,此时是珠海警方按皖省专案组的要求对其提审。   ……   “哦,王拐啊……记得,那事我们一起做,不就介绍女工出去坐台,娱乐场老板给了几百块介绍费……出境那趟啊,那事不都查清了,他是主犯,我是从犯……”   “哦,讲清楚点?这么干的……介绍女工给的少不是,有老板就做境外生意,介绍一个给一万五澳币,不过沿海这边打工妹见过点世面不好哄,你把她们介绍出去,她们知道干什么,当地卖卖还行,让她出境外,她肯定不去……这不,王拐就想折了,回他老家,勾搭漂亮点的少妇,质量好点,出去那边给钱也多啊……”   “工厂里……那还能有什么事?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不出来找食,得累死在里头啊,有奈何谁干这个?那大部分女工还不都是打工养不活家里才干这个……哦哟,这有什么无耻的,老婆在外面卖,老公在家里做饭带孩子的都有,太正常了…”   “啊,不说这个,说说王拐……大家都叫他王拐,那张嘴厉害啊,那抵死不卖的女工,能让他说得高高兴兴当小姐去……真的,我们当时一个月介绍三两个了不得了,他十倍都不止……肯定得一直介绍啊,新人换旧人,还有干段时间的女工摸着门道,自己就跳跑了,所以这种事一直有需求啊……”   “王拐的爱好?那还用说吗,女人呗……他是自己先上了,再尼马介绍卖去,啧,老厉害了,有的挣着钱,还回来给他,真的,要不是有个女工男朋友气急了追砍他,他都不走呢……”   ……   樊赛丽记着要点,脸上是一种出离惊讶的表情,她翻开了在滨海速记的要点,喃喃地念着:“初始动机、诱因,可能是父母离异,被抛弃;情场失意,被抛弃;甜言蜜语是肯定的,有女人缘是肯定的,可恰恰他的侵害对象也是女人,这种矛盾能反映出,可能他受到过女人的伤害,或者他在乎的女人被伤害过,而他无能为力……”   党爱民接着道:“那王寿和老家的查实,是正确的,王寿和是被女方家退亲的,八百八十八的彩礼钱也没退,第一次犯案,拐走的受害人没有暴力、没有性侵……诱因可能就在这儿,招远镇查到的消息是,他和对象姚玉霞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而且第一次拐卖走的,是姚玉霞的表姐。”   “这是纯粹出于一种报复心态。”樊赛丽道着:“小木这样说了,监狱服刑的后果是,他的道德水平急剧拉低,而作案水平却很快提高……到南方打工可能更受挫,他应该挣扎过,而且属于那种挣扎不出来的人,他很快和张戈臭味相投,然后以介绍女工出去从事性交易为生。”   “那动机和诱因,是完全正确的,这小家伙。”党爱民凛然道,事隔几年,对小木这个奇葩,依然是不服不行。   樊赛丽依然有点接受不了,看案情能猜到性格的事,她是头回遇见,这时候她沉浸在惊讶中不自然地问了句题外话:“党教官,这是个什么人啊?本来我觉得有点玄,可这么一查,又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诱因很明确,动机很简单,就是受了女人伤害,转而报复,甚至连甜言蜜语、女人缘、这几个词樊赛丽都重重做了记号,她的比对之下,结果出来了:准的吓人。   党爱民这时候拽了,一挥巴掌道着:“你说什么人?我兄弟啊,我就知道他成,心比别人多个眼,再狡诈的嫌疑人跟他比,都是白痴。”   “那您说,他能猜出……下落?”樊赛丽自己都不相信地道。   “八成行。”党爱民拍胸脯了。   “我给您订机票,你今天就去滨海,务必把这个人请到……哎,什么也别说了,要经费,没问题,我们经侦上不缺钱,只要你给我找到王寿和,找到线索,这个头功给你们刑侦上都行……”   樊赛丽说着,已经打开手机,给刚回来不久的党爱民订飞机票了,而党爱民,还在一遍一遍拔着小木的电话,邪了,就是不接……   ……   手机在口袋里、口袋在裤子上,裤子扔在地上,没人理会。   呼哧…呼哧……小木仰躺着,正喘着粗气,有多大兴奋,就有多大疲累,他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打了此生最不愿意的一炮。   “哎……喝水不?”容缨侧过身,手托着腮,近距离地看小木。   那眼里,满满地蓄着爱意,从相识到现在,从陌生到亲蜜,是一个如梦如幻的距离,小木没说话,她笑着道着:“才多大会儿,把你累成这样?”   小木呵呵笑了,一笑,容缨去拧他,不过却舍不得使劲,轻轻捏了下,小木无语地握着她柔软的手,心里泛起的滋味那叫一个复杂,他看着容缨,娇厣如玉,因为哀伤的削瘦却更增几分风致,容缨附身轻轻吻他问着:“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小木难得地说了句实话。   “这就害怕我缠上你了?”容缨剜道。   “那你会缠上我吗?”小木问。   “当然,除非你不喜欢我了……我原来有很多很多朋友,一夜之间都没有了,不过还好有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我问你一件事,你得说实话。”容缨道,几乎是贴着问的,热乎乎的胴体、软绵绵的豪胸,小木发现在这个时候,讲道德真是傻逼,他抚着她平坦小腹下的私密处笑道:“诚实,很难啊。”   “别摸这里。”容缨不好意思拿走了小木的手,娇笑着压在他身上,问道:“你一直照顾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可怜我?”   “都不是,你信么?”小木道。   回答很意外,容缨想想道:“信,那是……”   容缨笑着,一笑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一圈琳琅的贝齿,小木笑着问:“是什么?”   “那就是想上我?”容缨笑吟吟地道。   小木哧声笑了,容缨拧着他的脸蛋斥着:“以为我看不出来,好几次想说都不敢说出来……还得姐抹着脸主动追你?装有文化,一脱了都是流氓。”   这特么才是容缨的真实个性,估计也被释放出来了,不过听得小木笑到不可抑制了,容缨却是有点脸红了,裹着被单下床,把一直响的手机扔给小木,像受惊的小鹿,钻卫生间去了,小一看是秃蛋的电话,根本没心情接,直接摁了关机,手一伸手,长长舒了一口气。   “妈的,要选择一种死法的话……那我就这样选择了。”   小木暗暗地安慰着自己,那种死法就像现在:爽死。   “小木……下午我还去店里,中午就到外面吃行吗?你来洗吧。”容缨在问了。   “嗯,好嘞。”小木精神抖擞,一下子坐起来了。   “还有个事……聂哥判决下来了,有时间陪我看看他去啊,他好歹当过你大哥呢。”容缨又道。   吧唧,小木直接从床上摔地上了,他发现了,以自己干过的事,就想爽死,都不会那么容易滴……   第142章 情深似怯   黄昏过后,沿色的天空渐渐黑暗,林其钊和申令辰踏着入晚的第一缕灯光进入了第四看守所。   高墙、铁门、哨兵,钢筋水泥的牢笼里,像一个赤条条的原始生态,不管是林其钊还是申令辰,不管往这里送进过多少人,都无从知道,一个法外逍遥的贼寇,被像动物一样锁进这样的牢笼,其心态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验过了三次身份,狱警带着他们进了最后一层甬道,那里是整个监仓的中心,看守也最为严格,荷枪实弹的武警每小时一班,会从哨口一个一个看一遍那些重刑嫌疑人。   “第四所是一个重刑看守所,咱们市共有三所,看守的待遇,规格都是相当高的。”林其钊道了句,看着师傅心不在焉了。   “半残之人,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申令辰如是道了句,对于曾经危险性最高的聂奇峰,已经不屑一顾了。   林其钊笑着道着:“这家伙风光时候,拿过散打亚军,其实竞技类体育在制度上还是有缺陷的,据我们大数的调查,退役的运动员里面,违法犯罪率高达百分之十一,特别是武术、拳击、散打一类,他们的就业门路是非常窄的。”   “这可不是拿犯罪当职业的理由。”申令辰道,他问着狱警道着:“嫌疑人表现怎么样?”   “死刑犯,还需要什么表现?”狱警反问道,不管什么表现,都是死路一条,也没有人在乎他什么表现。   “对,我问的就是死刑前的表现。”申令辰道。   “骨头挺硬一个人,我倒是没怎么见过,该吃吃,该睡睡,不爱说话。大部分死刑判决后的人情绪多少会失控,不是又哭又闹,就是拼命写上诉,再不就是被吓到失眠、大小便失禁都有……这个人特殊,以上情况都不属于,我也说不准。”狱警道。   申令辰和林其钊相视一眼,心意相同。   这种反社会的性格的人,可能看待死的态度和普通人也不一样。   走到一处监仓的门口,狱警开门时提醒着:“五分钟,不得提及有关判决的话题,为了安全起见,你们的谈话会被录音,不介意吧?”   刑警和司法监狱局管理下的不是一个系统,狱警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人点头间,厚重的铁门咣声开了,申令辰和林其钊站在门口的安全距离,头顶的铁窗外,武警已经如临大敌监视上了。   这样子就申令辰都觉得有点小提大作了,盘腿坐在床上的聂奇峰眼皮未睁,如果不动,看不出已经残疾了,曾经以武力为荣的人变成这个样子,那怕就是生死冤家,也让人生出点唏嘘之意来了。   “聂奇峰。”狱警敲着铁门示意对方注意:“会见,五分钟。”   聂奇峰睁开了眼睛,瞥了申令辰一眼,像胸中的郁气尚在,他咽了口气,阴森森地道着:“是你?”   “记性不错,还记得我?”申令辰没有参加审讯,两人枪战后只见过一面。   “你是……申令辰?”聂奇峰道。   申令辰一点也不意外地道:“看来五哥警示过你,小心我在滨海查到你?”   “那是你们内部的事……想干什么?老子现在缺俩哭丧的,你们俩不会毛遂自荐吧?”聂奇峰睥睨道,不愧是让游必胜也闻风丧胆的杀手,那眼中的凶光,仍然能让人激灵灵打个寒战。   申令辰没理会,直接和他道着:“我和你沉尸海里一样,对处理掉敌人已经没有心理障碍了,我来这儿是告诉你几件事。”   聂奇峰没有回答,一侧头,呸……唾了一口,极尽不屑。   “第一件事是,戎武在死前,托付小木照顾他妹妹容缨。”申令辰道。   “放你娘的屁。”聂奇峰直接道。   “我没有必要骗你,真相就是这样,他是以此为条件,换取了戎武把五哥的事和盘托出……说起来他是画蛇添足了,其实在戎武死后的遗书里,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他不会给唯一一位亲人留下后患的。”申令辰道。   聂奇峰的表情冷漠了,看不出什么感觉。   “据我所知,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照顾容缨……连戎武的后事都是他处理的,骨灰运回了淮南老家……你也挺可怜的啊,家里出了个死刑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在苏北乡下的老父亲,不准备认你了。”申令辰道。   聂奇峰笑了,呵呵笑了,笑得有点痴狂,让人无从揣度,他是悲凉,还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   “容缨现在在一个蛋糕店里打工,虽然对你们我依然仇视,可这位无辜的姑娘还是挺让人敬佩的,变到一无所有,仍然挣扎着爬起来了,而且很重感情,据说来看过你很多次。”申令辰道。   “你是在保护那个孙子?”聂奇峰冷冷地道。   “不,在保护容缨,那个孙子有多厉害你比谁都清楚,好自为之吧,你的日子不长了,就不要多生事端了。”申令辰道。   “呸!”聂奇峰这一口,直接唾向了申令辰,唾在他衣服上,管教要出声,被申令辰拦住了,然后听到了聂奇峰另一个答案:“滚!”   “就走,想清楚了再说,不要毁了她的生活。”申令辰道。他和林其钊默默退开了,管教不客气地咣声关门,在门掩上的一刹那,林其钊捕捉到了聂奇峰一个激烈的表情变化,他握着拳,狠狠地击向水泥铺面上的合板,嘭声沉闷的响声,被铁门的声音掩盖了。   “这种人,就去死都得带你们一身晦气,没道理可讲的哦。”狱警感叹了句,带着两人出去。   简短的会面结束,两人一言不发,直出了看守所,上了车时林其钊才把憋了好久的话讲出来:“师傅,我觉得是多此一举啊,容缨没有什么威胁啊,这拔人基本被我们一网打尽了。”   “错,恰恰容缨的威胁最大,本来小木对戎武就心存好感,对出卖他是情非得已,照顾容缨这么长时间能说明什么?他自觉有愧啊……万一容缨知情,你敢保证不生出什么事端来?”申令辰道。   “可这家伙,根本油盐不进啊。”林其钊道。   “不,已经进去了,他会考虑清楚的。”申令辰道,看林其钊不明白,他解释道:“我跟小木学的,越是反社会性格的人,越是重视那点并不多的亲情,就像戎武接受小木的条件一样,那怕他不信,也不得不接受,因为……那是他和正常世界的唯一牵挂。”   “呵呵,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林其钊驾着车,刚刚驶离,电话即响,他随手在耳机上接听,嗯了几声,顺势踩住了刹车了,接完电话,申令辰隐约听到了声音,他问着:“又是那个党教官?”   “对,他两个小时后到滨海,已经开始乘机了。”林其钊道。   申令辰奇怪地瞥了眼,看林其钊脸色惊讶,他好奇问着:“有事了?”   林其钊蓦地一笑道着:“邪了,00239H号网上追逃人员,王寿和,小木看了他几桩案子,判断这个人受过女人伤害,或者心爱的女人被伤害过,说这是他的诱因和犯罪动机。”   “哦……什么意思?没见着人,被女人伤害过,都能看出来?”申令辰奇怪问。   “可不,验证了,还真被女人伤害过,王寿和最早订婚后被退亲,888的彩礼都没退,结果这个拐王把未婚妻的表姐给拐卖了。”林其钊笑着道。   “呵呵,这叫什么事啊……那好,一起去接党教官,咱们路上说。”申令辰道。   “好嘞,看来神威不减当年啊,其实我对这个判断是持怀疑态度的。”林其钊笑着道。   申令辰却在思忖着一个不确定的方案,他征询似地问道:“林处,我有个想法……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小木推到党教官这儿,离开一段时间。”   “哎,对呀,好办法……等这儿事结了,看情况再说。”林其钊道。   两人一路密谋,党爱民的来意自不用说,被一个拐王搞得焦头烂额,肯定要请位高手出山指点,两人商议之下,要全力帮党爱民促成这事了……   ……   又一个早上来临时,小木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小区,精神倍儿好,心情倍棒,一夜的滋润,让他重新找到了乐趣,一个女人全身心的柔情蜜意,和买春时那种任君胡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哦。   情爱和爱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发情做爱,而后者是因爱有情。   “妈的,我活了这么大,才发现以前根本不懂。”   他心里暗暗道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了这颗种子,是在怜惜地看着容缨悲痛欲绝时,还是在犹犹豫豫,向她伸手援助之手时;抑或是,在那个不经意的瞬间,彼此接受了对方?   他说不清楚,不过却真切地感觉到,那种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味了,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不敢对她有非礼的举动,甚至偶而去她家里看到晾晒的亵衣都会脸红,长长的一年多时间,他是眼看着,容缨从手足无措、四顾茫然走到今天的,第一次给她钱,第一次教她去找工作、第一次教她做饭,此时想起来,多温馨的感觉哦,小木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耐心,一件事坚持了这么久。   “她是真喜欢上我了?”   小木驻足如是想着,昨天中午刚分开,晚上下班电话就黏来了,初识性滋味的两人津津有味,分别依依不舍,这多了一个牵挂的感觉,为什么觉得很好呢?   她的笑厣、她的拥抱、她的香吻,充斥着小木一脑子,让他舍不得放下,曾经心志坚定,准备有一天告诉她真相的决定,这时候开始动摇了,过了这么久的时间,那团阴影已经越来越小了,小木在侥幸地想着,也许一无所知,会是个最好的结果。   可阴影依然在啊,他的眼前黑了黑……然后蓦地被惊醒,然后看到了党爱民那张丑脸,正恬着脸朝他笑,问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你怎么出现在这儿?他妈的,每次心情大好的时候,就被你煞风景了。”小木怒了,不理他了,蹬蹬走着,党爱民亦步亦趋跟着:“喂喂,别介个这样子嘛,我是不远千里又来看你来了,想吃啥吭声……还有一大把警花要给你介绍,咦,我艹,你小子怎么了?昨晚上吃屎了,脾气都成臭的了。”   “秃蛋,别逗我和你说话,没心情……滚远点。”小木不客气地道,开了单元门,他进去,党爱民赶紧趁机钻进去,仍然是恬着脸道着:“好好,不逗你……哎你猜猜我这次回去干什么了?”   “你和那个长得像你妹的女警察肯定不相信,也肯定验证了,然后发现真理站在我这边,然后你就巴巴大老远又来问我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小木傲气地道。   “哎呀,太对了,连你说的标点符号都是真理……我是专程跑这么远,来拍您马屁来了啊。”党爱民呵呵笑着,果真是一副拍马屁的无耻嘴脸。   当过卧底的这些特警,大部分时候比地痞流氓还不要脸,小木早深谙他的性格了,直道着:“秃蛋,我说你好歹也是警官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自己的事自己办,至于恬上脸来听我说难听话么?”   “就是啊,我都不要脸了,你至于跟我说难听话吗?好歹咱们一起战斗过啊。”党爱民把话拧过来了。   小木回头无语戳戳他道着:“行了,行了,我真没心情……我一不拿工资、二没有职务,你这公事烦我,你好意思啊?”   “不不不……私事,那私事你得帮我吧?”党爱民追着,依旧不舍。   “私事?不可能吧?”小木不信了。   “真滴真滴……这事关系到我以后的幸福生活,这个忙,必须得你帮……”党爱民说着,理由不够充分,他有准备了,神神秘秘地告诉小木道着:“我不骗你,我本来可以不接这案子,可看不过眼赛丽为难啊,所以我倾尽全力要办这个案子……那个那个……哥光棍这么多年了,好容易瞄上这个,你总不能不帮我这一回吧?”   小木一听傻眼了,那个长得像母熊的,和秃蛋还真是绝配,他坏笑着问:“不是骗我吧?那头回来还把樊赛丽介绍给我?”   “这个……”党爱民一梗,愣是憋出来了,直道着:“这不有美女先尽着兄弟你嘛,你看不上才轮到我啊。”   小木一愕,然后扶着楼梯,捂着肚子,使劲地笑,党爱民跟着呵呵傻笑,笑了半天,小木才气喘道着:“哈哈……秃蛋,冲你这种审美眼光,这忙我不帮说不过去,不过仅限于跟你们磨磨嘴皮啊,甭特么再想着拉我下水,我那儿也不去。”   我擦,有防备,对于这点,党爱民早有准备了,他呵呵贱笑着安慰道着:“我都离开特勤这一行了,想去都没机会了,咱是指挥员,当侦察员那苦逼差事,都没人敢支使我,何况您呢?”   “嗯,不错,看来你要升职了。”小木且走且道。   “哟,您这是确定要帮我升职?”党爱民兴奋了。   “不用我吧,马屁拍这么好,早该升职了。”小木挖苦了一句。   不过党爱民的脸皮可是铜铸铁浇的,谦虚地道着:“生命是有限的,拍马屁是无止境的,您过奖了,还得继续学习。”   “行了行了,进来吧。”小木不听了,领着党爱民进了工作室,和忙碌的几位打了个招呼,看看预订的纹身,让刘洋安排,两人直上办公室,坐在满是纹身设计的房间里,党爱民马屁又开始了,大惊小怪地道着:“我艹,以后不能叫小木了,应该叫大师啊。”   小木坐着,笑着道:“那党警官,我们来讨论一下印象派的艺术风格?”   “这个先放放,对我来说太深奥了……拐王这个事,我是专程来请教你的,查实的情况是这样……”党爱民坐下来,一入主题就面带正色,把王寿和老家、王寿和同案人员,以及数处外勤的查实情况一说,不时地向小木竖大拇指,千言万语一句话,我艹,你小子真行啊,被女人伤害的诱因都能看出来。   “那是明摆着的事,能把女人心甘情愿拐走,说是这人肯定长了张甜嘴,而长了张甜嘴,人又不丑,却在履历清白没有劣迹的情况下犯这种事,原因能是什么?肯定是受到刺激了,看他受到刺激后的表现,明显就在感情方面嘛。”小木道。   党爱民竖竖大拇指请教着:“你不说查实后,再来找你吗,你小子一般话只说一半,另一半是什么?”   党爱民很期待,那怕只言片语的一个闪光点,都有可能成为线索的来源,小木笑着,一敛脸色,又忍不住笑了,笑了几次才说道:“我没说的那半截是:这个人在拐卖少妇到镜外犯事之后,应该成家了。别惊讶,原因有三。第一,作案手段迅速变化,从针对女人下手,变成了针对那些无辜民工做案;第二,自此之后再没有看到他针对女人的作案;第三,作案手段不断升级,而动机很明确了,就是一个字:钱。”   党爱民拿着手机在录,录完他自己一头雾水,反问道着:“作案手段迅速变化,和成家有什么关系?”   “你忽视了一个细节,介绍卖淫相对于他后面干的事,都是轻罪,在作案上,嫌疑人会有舍重就轻的下意识趋向,而他恰恰相反,是舍轻就重了,反而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作案,海外留学、招商引资、甚至发展到后来,直接用假币去骗毒贩,你没想过这里面的合理解释?”小木问。   “你的意思是,身边有女人了,而且这个女人促使他思想有点转化?”党爱民问。   “对,侵害对象的转变,能反应出他这个心理的转折……你看他对钱的渴望这么强烈能反映出什么来?那肯定是开支很大了啊,而且作案的间隔又很长,作案的地点差异又这么大,估计每次从设计到实施,要费不少功夫,这也能反映出他胆怯,害怕暴露被抓的心态;除了对刑罚天生的恐惧,应该还有其他原因……但是你们的排查又发现,他根本就没回过家,家里一个老爹不管,老娘死都没回去,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事?”小木问。   “哦,有道理。”党爱民三言两语被小木说服了,不过转眼一想又不对了,他愤然道着:“嗨,可是……我连拐王也找不着在哪儿?我去哪儿找他的新女人,况且这种人,就成家肯定也不会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能看出这么多来。”小木道,一摊手无可奈何了。   “你特么一句话分两回说,害得我跑了这么远?”党爱民气着了,一气发飚了,挥手道着:“不行,再给我想想办法,实在没办法,我带你去我们指导指导去。”   “呵呵,有多远滚多远啊,老子没兴趣,上次挨了一枪子,那报应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小木淡淡笑着,一语否决了,直摆手让党爱民自己滚蛋。   态度恶劣,党爱民却也不敢忤逆,他装起手机,拿着手包,掏了一摞钱,在那儿数着,一数把小木吸引住了,这货手里拿的都是美金,一百一百的,他边数,边贼贼地看小木,小木也在奇也怪哉地看他,党爱民笑笑道着:“不白使唤你,说吧,要多少,美金结算。”   “你……你特么拿一摞假币逗我玩?”小木气愤地道,秃蛋这狗日货,总能办出日狗的烂事来。   党爱民严肃道着:“真的,咱们这关系我能骗你?”   “秃蛋,我就不认爹,能不认识钱?”小木忿然道,吧唧一甩手边的画册。   然后党爱民愣了,他离小木隔着一桌的距离,手晃晃,有一百公分,他比划着,不解地问着:“你猜的吧,我这要是真的呢?你小子跟我走?”   他一抹,十张美钞搓开扔在桌上,似乎真是如假包换了。   “考我是吧?这张,和这张是真的,其他都是假币,美国本土以外流通的美元里,有百分之三十都是假钞,我告诉你怎么认……算了,不告诉你,告诉你也学不会,知道我干什么的吗?”小木指指四墙上的设计图案,党爱民一下子明白了,就再精致的花纹,也骗不过设计师的眼光啊,小木笑笑告诉他道着:“画画人的视线,就是从线条和色彩去观察的,三原色知道吗?红蓝黄,将每种原色数字化为0~255这样256个数值,就可以得到256的三次方,等于16777216种色彩组合……事实上,现实世界的颜色范围变化要更大,最亮值是无法确定的,也很难得到绝对的原色,中间的变化又是一个连续的模拟量,因此,色彩组合的数量是一个无穷大的值……知道人肉眼能分辨的黑色有多少种吗?普通的看色板能达到十种左右,而一个经验丰富的画家或者油漆工之类的人,能分辨到五十种……我嘛,可能最低都能达这个数字啊。”   傻了,愣了,秃蛋又回到了那个智商有缺陷的样子,这个样子是小木最喜欢看到的,这不,他震惊地道着:“我艹,神了啊,我自己不过验钞机都分不出来。”   “鲁班门前弄大斧,流氓面前撸JJ,找不自不在不是?假钞颜色偏亮了,两个角度就能看出来。”小木笑着道,党爱民乱摆头看,愣是看不出来啊,谁可知他看时,小木手一抽,把其中两张抽走了,往口袋里一装,笑着道着:“不能白给你上课,授课费收了。”   “别呀,我来之前才换了两张,知道你能认出来,我特么放真的干吗。”党爱民郁闷地道,亏大了,小木把两张真的拣走了,花钱证明了一下自己智商仍然是硬伤。   “调戏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木得意洋洋道。   这话让党爱民生歪心眼了,他期待问着:“要不你跟哥跑一趟,管吃管住管介绍警花,代价再大点无所谓,你提。”   “没兴趣,你少忽悠我,敢干这种生意那是和政府竞争,和亡命徒差多少?”小木起身道着,要走了,走到门一回头,把党爱民吓得不敢追了,他严肃道着:“警告你啊秃蛋,叫你秃蛋把你当朋友,你要再提公事,我就叫党警官了。”   这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党爱民明显不接受了,可没想到小木很绝情,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党爱民才真切地感觉到,和曾经在精神病医院时相比,小木变了,变得好多地方他都不认识了,而且隐隐地有了一种气势,那是不容置疑,和决不苟且的气质,让他都无从下手了……   第143章 貌似依恋   “你是说,他隔着一米多远,一眼就看出来啦?”林其钊拿着两张美钞,声音怪异,语气惊讶,表情夸张地道。   又被党爱民缠上了,而且党爱民告诉他的这事,让他觉得不可思异了,他手里拿着两张美钞,一真一假,手捻半天才有感觉,假的纸质稍差,而这种差别是相当细微,恐怕不是非专业人员能分辨出来的,据党爱民讲小木一眼就挑走两张真的,可不把他听傻眼了。   “可不,我还是在我们那儿黑市上换了两张,花了一千多呢,嗨,这家伙,直接就抽走了。   这不我又去银行换了一张,还是分不出来啊。”党爱民郁闷地道,钱损失是小事,损失的钱屁事也没办,就让他郁闷了,来时夸下海口要请到小木了,这可好了,转悠了两天,小木连门都不给他开了。   无奈之下只能又请林其钊了,两人这不搁小区外守着么,就等着晚上出来一块吃个饭轻松谈事呢。林其钊却是被党爱民说的这事搞得惊讶不已,把钞票还给党爱民道着:“R7字冠伪钞制造团伙,和这种超级美钞有什么关联呢?这个拐王,手里怎么会有两种制作精良的假钞?”“所以这个人才重要啊,虽然只查到两万美金面额的,不过专案组估计,拐王接触到的假钞制贩层次应该相当高,那怕能找到出没的大致区域也好办,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啊。”党爱民道着。“可这个事,小木能帮上什么忙?”林其钊问。“用处太大了,放警察堆里,他绝对是个超级猎手、放犯罪团伙里,绝对是个高智商罪犯,他就在你们身边呆了一年多,你们发现了吗?”党爱民反问,要不是孙清华跳楼,恐怕小木都不出现呢。这事让林其钊尴尬了,没有想到小木从事的这种边缘行业,纯粹靠口碑都能把纹身生意做得有模有样,而且关键的是,注册用了一个不起眼的混混的名字,把这几位当警察的朋友想破脑袋了,就是没想到,他哪儿都没去,呆在滨海呢,这个答案其实大葫芦说了几次了,每次林其钊和申令辰一分析,都觉得是胡说。   “没往这儿想啊,谁可能想到他沉下心来搞起文身设计来了,昨天我到网站搜索了一下,涅磐居然小有名气了,我一直以为,他少不了去那些娱乐场所。”林其钊道,对于小木的变化,他也觉得非常非常的奇怪,可事实摆在眼前时,又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只是一下子想不到而已,他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吃喝嫖赌,拿起了曾经的绘画功底而已。党爱民却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盯着小区里头,林其钊见他这么上心,笑着问着:“党教官,你们怎么说的?他直接回绝你了?”   “可不,这小子让我滚……我艹,有些年没人敢骂我了。”党爱民愤然道。林其钊呵呵笑了,评价道:“天才多少都有点坏脾气的,才情越高,脾气就越大啊,我觉得这人您请不走了。”   “什么意思?”党爱民不信地道。“戎武、聂奇峰一案,那个二葫芦可就死在他怀里,这儿有个纹身师和他都挨了一枪,你说普通人,谁愿意经历这种本该我们警察扛着的危险啊?对此,我和申师傅都是深有愧疚啊……在线人使用上,咱们国家没有正式的立法,这是一个不被认可的身份,像在滨海,一共才一百多位领线人费的自愿者,每年都有损失,就即便没有损失,很多人也会是提供线索之后销声匿迹。”林其钊道。“我理解,可我的理念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真不是矫情啊,那些那怕是坐观的看客,大叹世道太乱的人,同样是有正义感的,每个人心里都有,区别只在于,发生的情况能不能激起他心里正义。”党爱民道。   “也对,但你觉得,有什么能足以激活他身上的正义感?”林其钊问。这个问题把党爱民难住了,他想了半天,好像没有了。钱吧,这家伙不缺钱,而且现在都会自己挣钱了;女人吧,手下就有总嫖把子,什么样的找不到;权力吧,好像也有,他能指挥着混球,恐怕一个中队打不住了,党爱民为难地反问着:“这不叫您来吗?帮我想想辙……谁手里要有这么个秘密武器啊,那特么什么嫌疑人不得闻风丧胆,我就不信你没想过。”“我还真想过,可光想没用啊,机会都错过了……哎对了,你知道不,他刚从陕省回来,他爸断了他的经济来源,逼他自立,他还试着去巡警招聘处应聘去了,你猜什么结果?”林其钊问。“有这事?那不招走啊。”党爱民吓了一跳。“招什么呀,一看他外国文凭,再一看他有前科,直接被招聘处的撵走了。”林其钊笑道。党爱民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了,直道着:“也是啊,他政审不可能合格啊。”两人笑着,党爱民说着小木在陕省,教他从高利贷手里骗钱的事,听得林其钊瞠目不已,其实此时看党爱民一直追着小木还是有道理的,就小木办的这事,和拐王差不多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喂喂……出来了,出来了。”林其钊眼尖,提醒道。不料还有眼更尖的,小木四下看了眼,一闪身,从门口直接拐上了人行道,靠着街边走,林其钊纳闷地道着:“警惕心这么强,至于么?”   “他妈的,这反侦察,反跟踪,还是我教的。”党爱民悻然道,他这个师傅水平不高,不过徒弟学得可够精,差点把人漏了。两人窝在车窗下,不敢稍动,过了好一会儿,党爱民才把车开下路沿,准备追着小木,找到至今都没有发现的住处……跟踪进行中,林其钊和党爱民几次下意识地互视了一眼,可能都有点意外。步行了一段时间,然后坐上了公交车,换乘了两次,用时四十多分钟,到达龙联路,此时党爱民早转悠得晕头转向了。偌大的滨海,一千多万人口,密如蛛网的道路交通,藏一个人太容易了啊。就像此时的小木,他斜倚着一根路灯杆,一条腿支地,头靠着电杆……特么滴,说雅点,嬉皮士那种玩世不恭的德性,说不雅点,也就当地流氓地痞的招牌动作,估计就等着过路的美女吹声口哨调戏呢。“莫非,在这儿找艺术灵感?”林其钊不敢妄下断语。“狗屁,没准瞄那个妞呢?”党爱民凭着直觉判断道,看这家伙心情那么爽,怎么可能是艺术灵感。   “可这里……”林其钊狐疑四下看看,他看到什么了,然后一拐方向,把车开上了路牙,顺手一摁,把党爱民脑袋给摁下去了,党爱民愤然道着:“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嘘……一会儿告诉你。”林其钊悄声道,瞄了几次才起身,他指指点点,此时才看到,刚刚从蛋糕店出来的一位女人,正和小木相挽着,两人说说笑笑走着,那女人,还依恋似的,伏在小木的肩头。党爱民瞧傻眼了,很快明白了,愕然道着:“我明白了,有牵有挂了,估计不会帮我了。”林其钊却是知道是谁,可还没有从惊讶地清醒过来,党爱民失望地道着:“哎,天才,大多数不是败在苦难里,而是毁在温柔乡里了,他妈的。”“啧……你知道什么呀?认识她是谁吗?”林其钊道。   “谁呀?”党爱民奇怪问。“戎武妹妹,容缨。”林其钊道。“我艹……她是,那位……”党爱民惊呆了,不信地问,林其钊两次点头,他知道所言不虚了,然后惊得党爱民我艹、我艹……半天只有这两个字评价。确实是够操蛋的,这事办得,党爱民好半天都消化不了,最应该回避的人,似乎成了最亲密的人,敢这么办的,连党爱民也是敬佩到无以复加了……偎依的两人,走进了一家熟悉的小饭店,路边大排档那种,雅座只有几间,两人就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那也是个常来的地方,老板已经熟悉到知道两人经常吃的菜了。剁椒鱼头、麻婆豆腐、香菇青菜,再加两份米饭,两人能津津有味地吃到惬意,而今天比往常更亲蜜了,容缨笑吟吟看着小木,像准备了什么东西一样,告诉他:“闭上眼睛。”“怎么了?”小木问。“哎呀,你闭上,我要给你一件礼物。”容缨道,直接捂住小木的眼睛了,然后她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当当当……放开眼睛,一个精致的纸盒蛋糕亮在她的手心里。   “咦?你不收银么,都会做了?”小木笑了。“看着看着就会了……我专门给你做了一个,喜欢吗?巧克力的……我给你剥开……”容缨兴奋地说着,小心翼翼地剥开了蛋糕纸,告诉小木,三层,蛋糕师教她的,最甜的夹在中间,叫夹住心才甜……她说着,不经意看小木时,小木的脸色却有点戚然,像难过一样看着她,容缨一下子手足无措了,不好意思地道:“不喜欢啊……我做得很难看其实……”“不不不……我太喜欢了……我……”小木握着容缨的手,生怕她一下子扔掉。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让容缨奇怪了一下下,小木莫名的动容,让她无从理解了,她侧头问着:“你怎么了?”“我……我一下子想起我妈来了。”小木如实道。“啊?”容缨一愣,然后又噗哧一笑问着:“那恭喜你,找到母爱了。”她一笑,他却没有笑,而是黯黯地道着:“她很早就去世了,都十几年了。”容缨的笑容僵在脸上了,无语地吻吻他他的手背安慰着:“对不起…别郁闷了,再惨能惨过我啊,你还老劝我呢,总得活下去啊……来,张嘴。”   小木笑笑张开嘴,然后容缨小心翼翼掰一块给他放进嘴里,那么喜欢地、幸福地看着他吃,小木轻咽着,只有一种清晰的感觉:那滋味,美极了。他喜欢这种感觉,像亲人一样依恋,像爱人一样凝望,那滋味就像蛋糕一样,甜在心里。两人像往常一样,几样小菜,两份淡饭,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与以往不同的是,饭间不时的互瞥,偶尔会有你挟给我、我挟给你的动作,热气腾腾的菜,远没有两人互视的眼光炽热。“木……要不……”容缨嗫喃道,没有说完。“怎么了?”小木问。“要不……搬到一块住吧。”容缨鼓起勇气道。“呃!”小木没来由噎住了。噗哧,容缨轻笑了,她掩饰了下自己的笑容,看着小木问着:“吓死你,我又不需要你养。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马仔,要放在以前,你这样的我都看不上呢。”“哦,那是……姐你自降身份,我是受宠若惊啊。”小木笑道。“别说风凉话,我是很认真的在和你商量。”容缨道。“那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小木停箸,看了眼还放在桌上的蛋糕纸,心里莫名地一热,他轻声道着:“我的身份很奇特,怕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对我而言,我巴不得有位掰蛋糕喂我的心上人。”“真的?”容缨笑了。“当然真的。”小木回笑道。容缨咂摸着小木的话,喜悦之后,又好奇了,直问着:“你身份有什么奇特的?再奇特还能比我奇特了?姐以前可没进过这种小饭店啊,一场麻将输好几万都正常。”小木笑着岔话题问着:“那你享受以前的生活?还是喜欢现在的样子?”   “嗯……”容缨抿着嘴,看小木,慢慢的绽开了满脸的幸福笑容,那就是答案,但她不说,呶呶嘴,索吻,小木倾身过去,轻轻一吻,她惬意地道着:“虽然你穷了点,不过我都这样了,将就着吧。”“哦,那我也将就着高攀一下哦。”小木羞赧道。“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容缨返回去了。“你指搬家?”小木问,容缨认真点点头,然后小木笑着道着:“相依为命,相守为家,不已经有了吗?”他笑了,容缨被这句熟悉的话触动了,有点难过,却被温馨和喜悦替代了,她笑着,脸上微微地泛红。是想起了两人的滚床单的缠绵?还是想起了两人一起熬过来的苦日子?不过好像不在乎是什么,不管对于谁,都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啊哟,我艹……”党爱民在概叹了,容缨喂小木蛋糕。   “哦哟,我日……”党爱民在惊叹了,两人旁若无人在吻了。“咦哟……不说了,显得我太粗鲁啊。”党爱民又看到两人喂饭,他没吃着倒觉得胃疼了。他不说粗话了,不料林其钊可忍不住了,直爆了句:“我擦……这乱得可叫怎么回事啊。”“你是担心狱里那帮犊子?”党爱民问。“对,最起码有两人知道详情,聂奇峰、李俊山,一个死刑,一个死缓……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后患了,戎武的直系亲属就容缨一个人,我们当时想一个女孩子家家出这么大事,基本就交待了……真没想到,小木会一直和她在一起,而且俩人……”林其钊不无担忧地道,两人这亲蜜程度,恐怕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觉得应该高兴。”党爱民的观点不一样。   “什么意思?”林其钊不解了。“你想没想过戎武死前的深意,他可不是傻瓜,为什么宁愿跳楼都不向警察低头,却偏偏向小木低头了?”党爱民问。   “因为小木看到了他的弱点。”林其钊道。   “但戎武同样看到了他的弱点。”党爱民道。林其钊恍然大悟脱口道:“哦,对呀,他明知道小木是线人,还把妹妹托付给他,他知道小木狠不下心来抛下不管,而且他这个妹妹,要没个人照应,恐怕会很难过。”   “你看现在,开始打工自食其力、开始像正常人一样,享受……尼马爱情了?要真没个人管,就咱们三番五次传询,摊上这么大事,不是脱几层皮,就是得成神经病。”党爱民道。在体制内才深知厉害,嫌疑人的家属未必好过,三查五审的,能熬过来就不错了,别说像现在这么惬意。“但你想过没有,这样更危险啊。”林其钊道。“什么意思?”党爱民不信了。林其钊把申令辰的担忧说了,万一聂奇峰或者李德利,在见面时,把这事吐出来,鸳鸯可就成冤家了,党爱民不屑道,别让他们见不就行了?林其钊道,党教官,司法也剥夺不了人家最后的权力啊?谁敢这么做?聂奇峰出事后,亲爸、老婆和孩子都不认他了,偏偏经常探视的是容缨,见面是迟早的事。听到这儿时,党爱民愣了,惊讶看着林其钊,林其钊道着:“怎么了?这种担心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我是觉得,容缨这女娃,这个。”党爱民竖着大拇指道着:“不要觉得她是死刑犯的子女就另眼相看,这情况都不忘聂奇峰,有情有义,我都有点喜欢了。”“这什么跟什么啊……快,两人出来了。”林其钊说道,两人一放座位,远远看着,那一对偎依的状极亲蜜,就那么步行着,走了十几分钟,两人驱车悄悄跟着,然后目视着两人进了一处楼宇林立的旧式小区。到此就为止了,遍是租住房的小区里,谁又会知道这一对在那个角落筑好了自己的爱巢?“党教官,我无能为力了啊,这事都悬着呢。”林其钊道。   “呵呵,包不住,小木敢想敢干,又敢做敢当的,你是瞎操心。”党爱民道。“那你们不是瞎忙乎,他都这样了,还替你办事?”林其钊不信地道。   “恰恰相反,正因为是这样了,我倒觉得才有可能了。”党爱民悠然道,竟然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两人悄然退走,让林其钊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卧底出身的党教官,比想像中难缠,就忙两件事,一件是拼命在特训处恶补伪钞辨别知识,一件是寻机就去骚扰小木,这么执著一旦到无赖的程度,就连林其钊和申令辰都开始对此人生出厌恶之感来了……   第144章 无意惊变   第四看守所坐落在远郊,下公交步行尚需十分钟路程,又一次来到熟悉的地方时,容缨忍不住感慨万千。   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里结缘,她想像不出,人被这样关在钢筋牢笼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难受滋味,家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可那时候她还小,在记忆中留下的影像只有母亲的以泪洗面,以及哥哥难堪的愁相,家对她来说是支离破碎的,母亲改嫁带着她,她战战兢兢扮演着拖油瓶的角色,鞋透趾没有可换的、衣旧了缝缝补补没有新的,她总是怯生生地,低着头躲避着外人,生怕有人认出她,骂她死刑犯人。直到有一天哥哥出现,来看她,隔着好远喊她,她惊喜扑到哥哥怀里时,哥哥却泪流满面。   后来就换了一个家,相依为命,相守为家,哥哥带着她,在哪儿打工她就在哪儿上学,就是那时候认识了还是散打运动员的聂奇峰,又多了一个哥哥,多了一个把她当亲妹妹宠着的哥哥。   她不知道两位哥哥在干什么,可在她眼中两位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从一座小城市来到了大都市,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富人,从一个被人鄙夷的对象成了被人恭维羡慕的富姐,从拮据到花钱如流水,从形影孑立到前呼后拥,像一场黄梁梦,飞速地攀升到高处,又重重地摔回地面,一切在眼前,画上了一个句号。   她站在看守所门前,抹着泪,这儿排队的,差不多都这个样子,而她却不想这个样子,掏着化妆盒,把自己的泪吸干,粗粗地化着,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0211,容缨……跟我来!”   有位面容肃穆的管教念着,容缨匆匆跟着,进了第一道铁门,程序是繁琐的,提来的东西,被细细检查,其实没有东西,那些可恶的管教,连方便面袋都要捏一捏,仔细到把方便面箱上的钉子都会起掉。   检查完毕,东西被管教提着,她亦步亦趋跟着,进了一个标着会面室的地方,似乎有优待了,很大的房间,光门口就守了四个持枪的武警,她进门坐下,这时候心里却安静了,奇怪地安静了,在无法抗争命运给出你的结局时,安静的等待是最好的方式。   不是吗?   她看着持枪的武警、高高岗楼上的哨兵、还有厚重的狱墙和墙上半人高的刺网,她忽然明白了,哥哥的选择。   他是高傲的人,高傲到不会向任何人乞怜。那怕千夫所指,不容于世。   容缨默默地想着,思绪开始紊乱,而心情却很平静,她在想,哥哥在最后一刻,肯定也是这样平静地按受了自己的命运,就像她,也正准备接受这一切一样。   这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她心里如是想着,从哭天呛地的开始到今天平静接受,让他意外地想起了,另一个男人……   ……   小木,正心不在焉地站在医院病房门口,心情很乱,病房里更乱,管向东和苏荣乐正劝着孙清华出院,孙清华赖着不走,这货估计是缺爱严重,巴不得躺在床上,看着昔日的朋友流水介地来看他。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怕银行的找上门。   这不,又钻被窝里了,死死掖着被角吼着:“不出院不出院,老子病还没好呢。”   “别住了,你躺这儿舒服,我们难受啊,天天来看你,比照顾亲爹还上心。”乐子怒了。   “真没病,清华,出院散散心,走动走动,没准更好点。”管向东劝着。   腾,如花掀开被子坐起来了,怒道着:“我真有病,你们怎么不信呢?”   “啥病?护士说,你狗日的一天吃得比一头猪都多,再住下,得把她吓病了。”乐子怒道。   “我神经病不行啊,不出院,你们走吧,别理我。”孙清华赖着道。   管向东无语了,直道着:“何苦呢,住这儿比星级酒店还黑,你看看药单,医院保胎药都敢给你开上。”   “不在乎,老子住不起别墅了,还住不起医院,切。”孙清华撇着嘴道。   这时候,小木看不下去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站到孙清华面前,孙清华看他眼神不善,心虚地吼着:“什么意思?想打架是吧?老子正愁没地发泄呢。”   啪…啪…小木甩手就是两个耳光,痛骂着:“你老婆跑了,肯定跟别人睡了,你他妈还有脸在这儿住医院……钱挥霍完还可以挣,咱们几个兄弟情份就这么点儿,你他妈挥霍完了,那可什么都没有了。”   啊呜……如花嘴一咧,伤心开嚎了。   啪,又是一耳光,小木吼着:“哭个蛋啊,你就是个吊丝,又重回吊丝了,有什么伤心的?老婆跟了睡了……那你更应该发奋图强,珍惜生活,多睡别人老婆。”   啊?如花一愣,被这逻辑听懵了。   乐子眼睛一亮,抚掌大乐道:“说滴太好了,花哥你要奋起啊,多少别人的老婆等着你临幸涅。”   唉,管向东郁闷了,这几个坑货凑一块,不会有什么好事。   似乎真有点道理,如花咂摸了片刻,小木催着道着:“爬起来,你爹不亲、娘不爱的,老婆也不喜欢的,赖床上撒什么娇,我知道你痛苦难受,可你不能老自己郁闷啊。”   “那我怎么办?”如花苦着脸道。   “把痛苦转嫁给别人,让他们难受去吧……起来吧,大不了老子带着偷抢拐骗找点刺激去,大把事可以做啊,起来,带你回苏杭去,认识认识总嫖把子,等特么你玩完了,下辈子都不想娶老婆了。”小木剽悍地道。   如花看看三人,眼睛骨碌碌一转悠,哎了声,一骨碌坐起,穿衣服了。   小木使着眼色,让两人赶紧去办出院手续去,出了门的乐子和管管,刚掩上门就听到如花诉苦了:“木啊,兄弟啊……你不理解哥的苦处啊,光顾着炒股,老婆都没睡几回,我估摸着,别人都睡得比我多……我不是不想出院啊,出了院还去哪儿啊,银行该贴封条收房子了……”   两人哭笑不得,觉得可笑里,又是那么涩涩的味道,其实活个人真是难啊……   ……   聂奇峰是被两名孔武有力的武警抬进来了,连椅子抬进来的,他坐得很惬意,容缨惊得站起身来,看着削瘦,而精神却很好的聂奇峰,她意外的压抑住了,没有哭。   “好!”聂奇峰的一只残手,竖着大拇指,干净、利落,去掉曾经妖冶的外表,清纯素颜的缨子,看得并不憔悴,这一下子让聂奇峰心掉进肚子里了。   这次临近决别的会面很意外,情绪稳定,出乎意料地稳定,聂奇峰在回忆着初见他们兄妹的趣事,比划着那时候缨子还是个小丫头,容缨在说着,那时候见聂哥在台上打架,老吓得她不敢看,可后来都学坏了,每次见散打比赛就激动,两人说到兴处,相视间,都是一脸微笑。   容缨知道,聂哥没有上诉,就等着死刑复核,而复核是没有悬念的,她怎么也把面前这位削瘦、帅气的聂哥,和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联系起来,就像她现在都无法相信,哥哥也是其中一员一样。   聂奇峰却惊讶于容缨的表现了,可他喜欢这个让他意外的表现,曾经泼赖黏人,处处惹事生非的缨子,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懂事到让他心疼,他想像不出,一贫如洗的容缨是怎么过来的。   “缨子……你……”聂奇峰许久收敛着笑容,好奇问,还没问出来,容缨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道:“哥你别担心,我找到工作了,我能养活了自己……其实,你和我哥,一直就想着让我平平安安的,我知道你们的苦心。”   聂奇峰吁了声,欣慰笑着道:“对,如果你哥看到现在的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哥,你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容缨轻声道。   “没有。”聂奇峰摇摇头,尴尬一笑,无所谓地道着:“找个远点的地方撒我骨灰,省得别人唾我。”   容缨尴尬笑笑,她咬咬牙,点点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坚韧性格,她同情地看着聂奇峰道着:“哥,那怕有一点希望能救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救不了你,我会给你……找块山清水秀的地方……”   声音哽咽了,聂奇峰慌了,拖着带戒具地手急急扬着劝着:“缨子,别哭……我都看开了,你还哭什么,我得谢谢你,谢谢老天有眼,让我有生之年,遇到了一个好兄弟和你这样一个好妹子……真没事,人活百年终是死,没那么可怕。”   容缨忍住了,擦了两眼泪,找着快乐的话题,而快乐可能之于她只有一件事,她告诉聂奇峰道着:“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对象了。”   “哦,是吗?”聂奇峰好奇了句,然后马上说道:“别告诉他,你还有个哥在看守所里。”   “不碍事的,你认识。”容缨道,聂奇峰愣了,然后容缨幸福地告诉他:“还记得我有次去你那儿,把他吓跑了么?我哥不在了,是他帮着处理后事的,这一年多,身边只剩下他了,他教了我好多事,连工作都是他帮我找的……你们当时说他很能,我都不信……哥,你怎么了?”   当啷,聂奇峰的戴着戒具的手无力地垂下了,面容枯槁、表情惊恐,容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讶地看着这一变化,这时候,就连警察也动了,有两位从门外进来,盯着聂奇峰,那眼神,像在威胁。   “呸!”聂奇峰重重一呸,丝毫不惧,他对容缨道着:“缨子,木林深是个骗子,我、你哥、老李都是他出卖的……他跟着你是别有用心……别和他呆在一块,那是条狼崽子,我就是被他坑成这样的……走远点,走得远远的,别和他在一起……哈哈哈……你看,这些警察都吓着了,哈哈哈……”   聂奇峰被抬走了,容缨惊得立在当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看守所的,她没有听到管教和狱警在她耳边说什么,一出大门,她急急地拔着电话,电话通时,她拿在耳边,却一下子无语了,不知道该问什么?   奇怪了,小木在那边也不像往常一样嘘寒问暧,而是沉默了。   “我见到聂哥了。”容缨道。   “听你口气,好像知道了。”小木的声音。   “看来他说得没错,是你出卖了他们,让我两个最亲的人,一死一残?”容缨咬得嘴唇见血,她浑然不觉。   “对,聂子难道没告诉你,他是去杀我,却误杀了我最好的兄弟。”小木在电话里道。   “你一直在骗我?”容缨怒喝道。   “以前骗你活下去,那,现在不用了,你自己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小木道,电话挂了。   这一头,容缨怒不可遏,直奔向公交车站,她攒得手上青筋直露,脸上阴沉得吓人,她头一回体味到爱有多深,可转眼间,这由爱生出来的恨,却更深……   ……   “完了……完了……”   小木摁了关机键,知道最终也没有侥幸的出现,他怔了片刻,回头即走,却不料碰上了一张丑脸。   如花,居然在凑着耳朵在听他说话,此时惊讶地问着小木道:“我艹,你还真加入黑涩会了,什么一死一残?哎对了,你小子天天躲得像个乌龟鳖蛋,还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了。”   “滚远点……我顾不上你了啊,老子现在得先逃命去。”小木拔拉过他,匆匆走了,不放心又回头道了句:“就搁这儿等着啊,一会儿让乐子给你安排。”   “我擦,逃命?”如花愣了片刻,这个字眼刺激到他了,他一抚胸口道着:“好刺激。”   接着拔腿就追,几步就追上小木了,他求着:“喂喂喂,木,带上我啊……你知道往哪儿逃么?你身上有钱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事你不知道的好。”小木头也不回地道。   “我没兴趣知道,那你带上我啊,我也没地方去。”如花追着。   “那不一样,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别追着我啊。”小木烦燥地道。   “你不说带上我找刺激么?你还说帮我找回老婆来?还说教我睡别人老婆去……尼马怎么说的,一个字都不是真的?哎我告诉你啊,不带我,不能走。”如花怒了,拽着小木在医院走廊里大吼着,这情形可把小木糗得无以复加了,他安慰着如花:“走走……我还没想好去那儿呢。”   “那听我的,那儿远咱就去哪儿,反正老子不想呆了。”如花道。   这句话,多么切合小木的心境啊,他一言未发,匆匆奔着,医院门口拦了辆车,上车就一句:去机场!   这可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幸亏如花兄弟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机票都是他刷的卡,买的是最北方边乌鲁木齐的机票,两人在挤挤攘攘的大厅过了安检,小木心事重重地发现,如花居然兴高采烈的,他忍不住挖苦道着:“如花,你特么抵押贷的款,躲得过去吗?”   “欠债的还不都是躲一天算一天,老子没签字,看他们敢把我房子卖了。”如花剽悍地道,心结就两个,房子、老婆,都将不属于自己了。   “没用,可以强制执行的。”小木道。   如花怒子,骂他道:“你妈逼你故意给我添堵是不是?老子刚给你买了机票,你就巴着我破产离婚是不是?”   “没有,我是说你躲不是个事。”小木道。   “屁话,那你躲什么?”如花反问。   这一句把小木问愣了,对呀,说别人呢,自己躲得过去吗,他怔怔地想着,从怀着愧意去谎言劝慰,从谎言劝慰又到甜言蜜语,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陷进去了,现在居然心里有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对于他这个道德底线不高的人,很难有这种心境啊。   “怎么了?”如花看着痴了,好奇问。   “没事,哎如花,把你手机关了,我这次的事很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木道。   如花得意道着:“我早关了,你丫不会是犯事了吧?”   “犯事我可不怕,但这事我解决不了了。”小木道。   “什么事啊,把你愁成这样?”如花亦步亦趋追着,好奇压过了一切,小木被逼得无可奈何了,这样告诉他:“是这么个事,这一年多,我一直照顾一个女孩,我是出于一种愧意才处处帮她的,我一直给她宽心、帮她重新站起来,给她找工作,让她学会自立……嗯……”   “好事啊,这发愁什么?”如花不解道。   “但是,前些天一下没忍住,我把她给上了。”小木骚眉耷眼,不好意思道。   噗哧哧如花一阵奸笑,然后还是不解问:“你上过的多了,没见过还不好意思啊。”   “其实我是想照顾她,真的,我一点歪心眼都没有,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没出息,本来在做一件高尚的事,最终还是没忍住和她上床了。”小木道。   有羞耻感了,为什么如花兄弟这么意外呢,他反问着:“我还是没听懂啊,说来说去,不就是一炮的事么?”   “知道被打死的二葫芦吗?”小木隐晦问。   如花点点头,这事听说了点,知之不详,似乎是小木变得低调的理由,看小木凛然的眼神,他惊讶脱口问着:“难道……你上的这女的,和那个打死二葫芦的有关。”   “是他妹妹,他还有一个哥跳楼了。都是被逼的。”小木恻然道。   “我艹。”如花另眼相看了,直竖着大拇指赞道:“你狗日报复的真彻底啊,弄死他,再日他妹……他妈的,我太喜欢了。”   算了,哥几个没一个三观正常的,小木苦着脸,找着候机的座位坐下,不再和这位神经有点不正常的如花讨论感情一事了。   这个货嘴不停地说着,问着,不一会儿,却没音了,好容易安静了,小木侧过脸看如花,如花却状如见鬼似地看他,然后眼睛一斜,示意着往侧面看,小木看时,一下子心又沉到谷底了,党爱民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这里。   他大踏步上来了,坐到了小木身边,一拉衣服,一翘二朗腿,小木恨恨地道着:“秃蛋,老子现在心情不好,少来烦我。”   “恰恰我心情很好,想找人说说话……哎这位孙总吧。”党爱民手伸向猥琐的如花,如花笑着和他握握手问着:“你是谁呀?”   “他是警察。”小木道。   “抓你的?”如花问。   “请我的。”小木道。   “呸!”如花道,不屑了。   党爱民现在别提多喜欢如花了,依法炮制:“这个回答简明扼要,呸!”   如花乐了,伸手和秃蛋击掌笑着问:“警察长成你这样真不容易啊。”   寸头,一脸横肉,座位旁边的女客都被吓跑了,一听这话党爱民气着了,小木笑了,如花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道:“不不,我其实是要说,你…你长成这样都能当警察,更不容易啊。”   小木一呲,笑哆嗦了,他刺激着党爱民道着:“秃蛋,花哥的思维和心灵都是扭曲的,你要能他正常交流我才服你。”   如花闻言一点都不介意,反而介绍着:“对,我是扭曲的富一代,他属于变态的富二代,现在都穷了,所以扭曲和变态都加重了。”   小木一笑,党爱民对着这俩活宝可傻眼了,一个都对付不了,别说是一对,更别说还是很棘手的事。   好半天他才憋了一句:“你就这么走了?”   “你指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小木问。   “我的事早黄了,你的,你特么想过没有,是什么后果?”党爱民愤然问。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的事我也不会上心,咱们各走各的,你追着不放有意思么?”小木不客气地道。   党爱民抚抚前额,然后一甩手,啪……给了小木一个清脆的耳光,小木猝不及防,腾起站起身来了,怒目而视……   ……   也在这个时候,小区顶层涅磐工作室的门,被擂得咚咚作响,容缨在门外连擂带踹,愤怒地吼着:“小木,木林深……滚出来!”   蓦地,门哗然而开,开门的刘洋被容缨推得蹬蹬倒退几步,一室的几位纹身师都在,还没来得及劝,容缨蹭地从包里抽了一纪菜刀,目眦俱裂地架在刘洋脖子吼着:“木林深呢……让他滚出来……老娘今天要他同归于尽……人呢,啊……”   她怒喝着,失去理智地怒喝着,那疯狂的劲道,又回复了曾经东江大姐的霸气,一室纹身师,竟然被吓得连连倒退……   第145章 因利乘便   可能没有想到来的会如此激烈,容缨一口怨气,全握在菜刀上了,她嘶吼几声,却发现那些人退了几步,可并没有理她,就像看一个泼妇骂街一样,可怜的眼神。   “以为老娘不敢剁你们是吧?知不知道我一家都死绝了……小木,木林深,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她跳脚大吼着,威胁着刘洋。   奇怪了,连这个弱不经风的小个子也没有惧色,他慢慢地抬手,容缨警惕道着:“干什么?”   “让你看一样东西。”刘洋慢慢撩起T恤,一个狰狞伤口,他平静地问:“难道监狱里那个混蛋没有告诉你,他枪伤了我们两个人,还杀了我们的一个兄弟?”   容缨一愣,却没有想到,这位认识一年,一直对她不假辞色的人,是被聂奇峰伤过,她的手一颤,呆了。   “打残聂奇峰的,我们都有份,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亲手打死他。”刘洋咬牙切齿道着。   容缨怒了,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闭嘴……不许你骂他,信不信老娘现在剁了你。”   “来吧,反正我烂命一条,不在乎折在谁手里。”刘洋一闭眼睛,引颈待剁。   呀地一声,容缨高持着菜刀,表情狰狞,片刻的犹豫却是挥不下去了,她愤怒大吼着木林深,你个王八蛋,出来见我……那燥狂、那焦虑、那无可遏制的狂乱,快要把她逼疯了。   “上来吧。”   有人在轻声说话了,抬头时,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警察,容缨一下子没想到,而是眼红地瞪着他道着:“他果然和你们是一伙。”   “对,一伙……所以问清楚了再下刀……不想来看看吗,我手里,可有你哥最后的遗言。”   是申令辰,他淡淡地说了句。回身慢走,容缨早蹬蹬蹬追上去了,就在小木的设计室里,她奔进来时,手持着菜刀,两眼血红地问着:“那个王八蛋呢,你们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说啊。别以为你们这么多人我就害怕……”   她其实有点心虚,两男一女,似乎都是警察,申令辰坐在小木的位置,慢条斯理说着:“你们的恩怨也到了结的时候了,可惜你对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难道,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和你哥,和聂奇峰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有耐心的话,我可以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要用威胁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不在乎,你可以挥刀砍向任何人,无所谓,你要进去了,我倒真了结一桩心愿。”   冷漠,冷到彻骨的感觉,容缨的手哆嗦着,拿着凶器,反而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好,既然你暂时下不了刀,那听我讲讲这个故事,你再找准目标……不要担心我骗你,火光行动我是指挥员,我带来了当时很多音像资料,我告诉你,你两个哥哥,干了些什么事……”   申令辰开始了,关毅青掀开了电脑,林其钊轻轻地把手从腰里放开,气氛慢慢缓和了,申令辰却是从小木被到苏杭开始的,从何实、马玉兵、毛世平开始的,两个监狱里的,还有一位自杀的现场图,还有起获的大批赃物,最怵人听闻的,怕是沉尸海底的案情。   不多会儿,容缨看得两肩直耸,冷汗涔涔……   ……   小木也出奇愤怒了,平白无故挨了秃蛋一耳光,他抬脚就踢,伸手就还,可那是这头牲口的对手,一出手就被他的蒲扇大手挡住了,一抬腿踢一脚,秃蛋没动静,他的脚倒生疼生疼的,偏偏这时候如花看笑话了,冷言冷语说着:“你这人咋自不量力呢?小白兔想强奸大灰狼?呵呵……哎我说警察叔叔,你刚才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啊。”   “如花,尼玛你等着,下回我非把你从楼上推下去。”小木怒了,回头对付如花,如花和他对打着,把他一推,蹬蹬退了两步站定了,却是党爱民出手把他拎住了,然后拎小鸡仔一样,把这两人一左一右按下,他虎气生生说着:“听我说两句,谁再犯浑,小心我抽他啊。”   “你说个屁呀,让我去帮忙,休想。”小木气愤地道。   “扯蛋,伪钞案部里公共安全专家都去了,你以为你算老几?”党爱民愤然道着,一拍自己胸脯说道:“别特么说你,连老子都被撵出来了。”   “啥意思?”如花不懂了。   小木却是舒了口气道着:“哦,这才是喜大普奔的事。”   “少风凉话,我问你,你特么就这么溜了?老子觉得你这人不地道。”党爱民道。   “谁不地道了?”小木怒斥。   “说你呢,还有谁?把人家姑娘该睡睡了,这回头啥也不说了,溜了?”党爱民问。   “我艹,你居然跟踪我?”小木气愤道。   “跟了,你咬我啊。本来特么滴老子早回去了,让申令辰一说这事,搅得老子不放心了,哎我说,这尼马就不是人办的事啊?人家哥托你照顾人家,你不能照顾到床上啊……你上了倒也能理解,可这始乱终弃,你说让我怎么看你?”党爱民怒道。   这回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了,小木力不从心反驳着:“关你屁事,这是我的私事。”   “那你没想过,这特么打击得比哥死了打击还大啊?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出事?”党爱民如是问道。   这一问,小木傻眼了,心理学学得再好,恐怕也解决不了自己的心事,他为难地撇着嘴,不确定地说着:“应该没啥事吧。”   “好,就算没事,你扔下溜了,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党爱民问。   “应该没事吧,她性格挺强的,这下更有理由坚强了。”小木道,党爱民一挥手,又要扇了,小木这次可没躲,而是自己先扇了自己一耳光,郁闷地道着:“那你说我怎么办?我本来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多帮帮她,安慰安慰她,那些烂事我不准备告诉她,我就想有一天等她平静了,再把这些慢慢告诉她,谁知道……”   “没管住下半身?”党爱民问。   “啊。”小木无语了肯定了声。   如花哈哈大笑了,不屑地道着:“多大个事啊,说来说去还是特么一件逼事。”   两人怒视着他,他不敢吭声了,这时候,终于有冷静的空间了,而冷静一想,小木心里却更是不放心了,他弯着腰坐着,双手揪着头发,一副无计可施的自虐样子。   “他妈的,就这德性?”   党爱民不屑道,他掏着电话,联系着申令辰,没接,他又打到了林其钊的电话上,也没接,不过短信回过来了,他看了眼告诉小木:“哦,你真有种,上了个悍妞,提了把菜刀追砍到你的工作室了。”   “啊?”小木瞠然起身,被党爱民一把拽下来,党爱民道着:“怎么你还想回来啊,老实坐好……老申和林处都在那儿,你去了还指望人家有理智啊。”   也是,小木这次听话了,枯坐着,嘴唇咧着,一副牙疼的样子。   坐了许久,党爱民不理他了,反而和如花搭讪了,问着如花:“孙总,这是去哪儿?”   “找个远点的地方,找点刺激去。”如花如实道。   党爱民一笑问:“去我那儿怎么样?杀人放火贩毒贩枪都能见着,保证都是你没见识过的刺激。”   “行啊,我特么正活腻味了。”如花一下子被刺激起来了。   这时候小木在旁边说风凉话了:“哟秃蛋,你转悠来转悠去,还是想坑我们一把啊?”   “恰恰相反,这是在治病救人,救你啊,要说坑,谁比你会坑啊?”党爱民道,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些,恐怕是真的期待走投无路的小木跟他走,如花兴趣也来了,邀着小木道着:“木,要不去看看去?”   “呸!”小木给了这样一个直接的回答。   ……   “事情就是这样……”   申令辰简略地讲完了这个现在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故事,他看着容缨,容缨表情凄苦,几次恸动,都差点哭出来。   那个声像并茂的故事,听得她怵然心惊,她大声喘息着,似乎不敢相信,两个最亲近的人,是警察眼中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巨奸大恶,而且恶到了这种程度,能把人活生生地钉在箱子里沉尸海里,甚至连小木也走过那一遭。   “这是你哥最后的遗言和遗书,遗书里,他揭开了我们内部一位同伙的黑幕,据我所知,他一直不让你掺合到生意里,就是担心有一天败露。连累你锒铛入狱……你是他唯一的软肋,在出事前,我们截住了两位联系人,是回来送你走的……通过这两人的电话,我们和他建立的直接联系……”林其钊道着,把一段音频放出了出来。   ……   “你是警察?”   “不是,和你一样,警察的走狗。”   “王八蛋,我看错你了。”   “还好,我没看错你,我们都选择了一种报复平庸的一种方式,你就不用贬低我了,毛贼没有权力笑话走狗。”   “我还有多少时间?”   “五分钟,五分钟后警察会把那里团团包围,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逃得走。”   “谢谢,走不了了,你再猜一次,我会怎么样?”   “会让所有的人,都无法如愿以偿。”   “恭喜你,猜对了,呵呵。”   “但我想尝试一下,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把我们都卖了,我还有什么可卖的?”   “有的,你放我一马,我成全你一桩心愿。”   “条件是,我会在适时的时候照顾缨子,不会让她饿着,不会让她受委曲,更不会让她流落街头,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怕平庸终老……就像,你对待她一样。”   “你……”   “交换的条件是,告诉我五哥是谁,这是一颗毒瘤,有他在,我小命难保。恐怕缨子也难逃他的黑手。如果他不现身,事后肯定会洗底,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个交易,你无法拒绝。”   ……   容缨在耸然动容,她忘记了此时的来意,那虚弱的声音他听得清是小木,就像每次听到的耳边喁喁私语,像有一种魔力一样,在她悲愤地心里,慢慢的泛起了一股暧流。   “这是小木最后用过的手机,在这个上面,留着你哥临死前给小木发的最后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照顾好缨子,她从小吃了不少苦。”关毅青亮着一部手机,把这个最后的遗言、遗书,放在了桌上。   当啷……容缨手里的菜刀,无知觉的掉在了地上,清脆地响了一声。   她几步上前,看着桌上,熟悉的字,被塑封在袋子里,她轻轻地抚过,然后大颗大颗地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没错,他在骗你,可他骗你也是在救你,无情的是法律,有情的是人心,你哥哥也在骗你,他骗你也是在救你,怕连累你,从这一点上说,他们都没有错。”申令辰语重心长地道。   “这一年我们一直在找他,都忽略你了,不久前才发现他和你在一起……其实对于我们,那么多嫌疑人家属,根本同情不过来,不过他不一样,他背上本不该他背的愧疚,一直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林其钊道,此时面对着容缨,他才省到小木做的有多难。   半晌无语,容缨抹一把泪抬头时,申令辰看着她道:“事情就是这样,你现在可以辨别了,杀父之仇和杀兄之仇,都站在你面前,你最应该针对的是我们。”   而容缨却再没有说话,她抹干了泪,掉转头,走了,边走,边抹着泪,再也没有回头。   过了很久,林其钊从窗上看到容缨已经离开,他不确定地问着:“师傅,这算完了么?”   “我也不知道,算吧。”申令辰疲惫地欠欠身,像又重新了经历了一次一样。   “那小子呢?烂摊子扔给我们,真砍个人,又是桩血案。”林其钊心有余悸地捡起了地上的菜刀。   “不会,顶多砍小木,应该不会砍别人的,小木的份量应该比她哥的份量更重一点。”   申令辰如是道,他是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无奈、无语,而且无可奈何……   ……   “你真不跟我走?那妞可是个狠茬,没准提刀敢阉了你。”党爱民威胁着小木。   “老子愿意,而且我想清楚了,不走了。”小木痛定思痛,决心面对了。   党爱民话锋一转,又软了,直道着:“你出去躲一段时间,这个思路是正确滴,没准回来,气消了就,现在正在火头上,你说一见面,估计得成永别啊。”   “滚蛋。”小木骂着,脸扭过一边了。   如花要理论,党爱民把他挡过一边了,大杀招出来了,直问他:“你特么知道我刚开始为什么扇你一耳光吗?”   “等着,这耳光我迟早还回去。”小木怒道。   “好,有种……光明磊落,佩服,但我刚来时候,给大葫芦发了一张照片,那个蠢货肯定没给你是不是?”党爱民问。   “稀罕啊。”小木不屑道。   “那是贾圆圆,也就是贾芳菲的照片。”党爱民亮出来了。   小木吃惊地回头看着党爱民,愕然问着:“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她被免予刑事处罚,被免的原因可不是你求情了,而是……”党爱民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小木瞪眼了。   “她怀孕了。”党爱民道。   小木眼睛再大了一圈,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如花诧异看着两人,然后发现新大陆了,惊讶问着:“什么意思?小木……造出小人人来了?”   “诈我?”小木故伎来了。   党爱民不理会了,掏着手机一亮,是一张大肚妞的照片,正是402传销案里,小木有过露水姻缘的贾芳菲,小木看得傻眼了,下巴快掉了,蓦地党爱民收起来了,无语地道着:“知道老子最看不上你那一点吗?有本事没担当,你特么算什么东西啊?你这种祸害了女人拍屁股就走不想担心责任的混蛋,老子认识你都觉得脸红……爱干嘛干嘛,孙总,走。”   如花可怜地看了小木一眼,然后抬步跟上党爱民走了,他对党爱民说了:“其实我也看不惯他,他狗日以前对我老婆一直就有非份之想。”   两人且说且走,一段距离之后,从震惊中清省过来的小木追上来了,他拽着党爱民问着:“秃蛋,秃蛋,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你去照顾那个,这个怎么办?”党爱民反问着,一问把小木问愣了,然后扔下他,又走了。   片刻,小木又追上来了,拽着党爱民求着:“哥哎,求求你了,告诉我在哪儿,真有儿子女儿不能没有爸啊,她过得好吗?”   “你这不屁话,单身妈妈能好吗?滚远点。”党爱民又甩开他了。   片刻,又追上来了,小木求着道:“告诉我在哪儿,我找她去,那怕给她点钱尽点心呢,我不能不管不顾啊……容缨知道真相,恐怕接受不了我了。”   “哟,这边黄了,那边又想续上?好事都让你赶上?你想得怎么这么美呢?”党爱民不理会他了,拉着如花到了值机柜前,如花的机票一拍:改签,飞庐州。   小木跟着把机票递上来了:改签,和他们一样。   匆匆地拿着机票,小木心乱如麻,拽着党爱民要手机,不给,问人在哪儿,不告诉,气得他怒急对党爱民拳打脚踢,不料这依然没用,党爱民这一身键子肉,根本就是挠痒痒,直到上飞机,小木都安生不下来,挤着党爱民问长问短。   这回党爱民可真沉得住气了,像顽抗到底的嫌疑人一样,一句话都没说……   第146章 二宝进阶   庐州市长丰区,长丰大道终点,青山绿树掩映后的一处偌大场地。   射击场,砰砰砰枪声不绝于耳;实战场,木马、残垣、废楼,矫健的身影动如穿梭;训练场,喊杀声此起彼伏。   剽悍却枯燥的场景,在孙清华眼前可是大开眼界了,一队齐刷刷地前仆后、后仰倒、然后再鲤鱼打艇翻身,那场面惊得花哥嘴成了“O”型,还有两三层楼,那些特警根本就是徒手攀附,一激烈起来,从两层楼上能直接跳下来,曾经试过跳楼的花哥都看得心跳加速,老刺激了,至于射击场就不用说了,没摸过枪的花哥,嘴里开始吧嗒吧嗒流口水了,拽着带他参观的党爱民问着:“哥,给我搞一枪成不?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事,带你参观已经是破例了啊,就看看找找刺激就成了,真摸枪多危险呐。”党爱民安慰着他,明显如花老大不乐意了,光看不让摸,多没劲啊,党爱民一手揽着他安慰着:“真不是好事,那枪的后座力那么大,开了几枪,手腕都疼……哎清华,睡着怎么样,咱们这儿条件可是差了点啊。”   睡的就在训练场外的招待所,大部分时候是招待家属和探视的,条件肯定不好,不过孙清华可在不乎了,无所谓地道着:“就那样吧,我对这个没感觉。”   “不是吧,您以前好赖是个千万富翁呐,我还真怕您吃不消这儿的条件。”党爱民关切地问。   “甭提这回事啊,表面别看牛逼,骨子里尼玛贱逼改不了,我从小就睡惯硬板床了,后来花十几万买了一套软床,您猜怎么着?”孙清华问。   “怎么着?”党爱民好奇了。   孙清华笑着道:“睡得我浑身疼,气得老子直睡地板了,贱惯了。”   党爱民吃吃笑了,小木的朋友里,个个不是一般的奇葩,这不,孙清华见党爱民似乎不信,他咧咧道着:“真的,都说钱是王八蛋,花完再去赚……呵呵,反过来也对,手里钱多点,人也成王八蛋了。其实没啥卵用,多装几回逼而已。”   或许真是看开了,换了全新的环境,让如花心境没有那么郁闷了,特别是知道这里人均工资三千多一点,甚至训练时工资都不到三千,让他大跌眼镜之后,多少找到了点优越感。   两人且行且聊着,来了两天,一多半时候都是党爱民在陪他,而小木,却不知道关在招待所干嘛,如花隐隐约约知道了小木帮过警察的事,这个疑团终于还是被他问出来了:“……哥,我问你个事。”   “小木的事?”党爱民道。   “啊。”如花张着大嘴应道。   “这个,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简单讲吧,他以前帮我办过事,我们是搭档。这次呢,还有小事用用他的思维。”党爱民如是道。   这解释让孙清华多少有点失落,他不屑道着:“你问谁不行啊,问他?他懂个屁,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坑蒙拐骗,别看他家境好,可他除了这点好,就再没好处了。”   “哦,这点我倒是有体会。”党爱民赞同这个观点了,笑着对孙清华道着:“可恰恰这点还是有用处的,你想过没有,你刚才说的,就是最广泛的犯罪动机和目的……那,坑蒙拐骗为了什么?还不是吃喝嫖赌。”   对呀,有亲身体验,所以才有感同身受,孙清华一拽党爱民期待道着:“那这个我也会啊,你为什么不问我涅?”   “你也会?”   “啊,我真会。”   “真会?”   “这个我骗你干什么?兄弟可是阔过的人啊,就快赔光也是百万富翁啊,那有钱时候能干什么?还不就吃喝嫖赌么?这事我比他们在行,他们就找些不上档次的货色,我们一约,嫩模,十万起步;吃饭,不是挑地方,是挑厨师……”如花回忆着曾经的奢靡生活,怎么看着,还是没活明白呢。   党爱民笑笑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还是有差别的,他研究过司法与犯罪心理学。”   “你别听他吹牛,犯罪还用学,那不是他专业么?”如花极力贬低着小木。   这时候,党爱民看到入口处驶进来了几辆车,他匆匆朝着车去了,如花追着还在解释着:“真的,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呢?别说我不懂坑蒙拐骗啊。”   “不是吧,这你也懂?”   “当然懂了,我经常被人坑蒙骗。”   “哦,受害者?”   “对,其实不在乎,有些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那你是故意让他们骗?”   “不不不,我是喜欢看他们拍我马屁那傻逼样子,哈哈……不就点小钱嘛,当时兄弟趁几千万的主,不在乎那俩小钱呗。”   “哦,明白了……好,都有孙总您这样心态,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那是,咦?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给我弄身警服穿成不?我不当股民了,我要当人民警察……哎妈呀,警察就是牛,女警察都这么牛……”   如花惊得傻站当地了,车里下来一位几乎和党爱民等高的女警,那身架站那儿就虎虎生威的,而且脸色很肃穆,看得如花根本没敢上前。   是樊赛丽,同来了一队便衣,车泥迹一身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党爱民和这些兄弟们一握手,直安排着吃饭、休息,那些一个一个疲惫的队员如打了败仗一般,垂头丧气地上车归队了。党爱民和樊赛丽看着这一幕,心境却是相同的。   凯旋是少数,大多数时候都会这样,无功而返,此时归队是招远一组,在王寿和的老家守了三个多月,最终无奈全部撤回来了。   “赛丽,怎么样?”党爱民关切地问。   似乎有事,而且事情根本没成,樊赛丽摇摇头,不经意看到远处的孙清华时,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没办法,一对宝,一个宝加一个活宝。”党爱民小声道,他忧色问着:“你就没给周组长说这个人的来历,我可好容易才拐来啊。”   樊赛丽噗声一笑,一个跳楼的、一个前线人,一个不规矩的警察,愣是凑一块了,她笑着道着:“要早几天还差不多,现在省厅临阵换将,把一干没作为的全部撤了,我估计也快了……周群意是省厅空降来了,直接把在警官大学进修的给召回来了,这不都重新部署,你这些人……基本是退货的。”   樊赛丽示意着归队的数位,党爱民愤然道着:“妈了个B的,兄弟们没日没夜熬了几个月,一句话就都否定了。”   “找不着嫌疑人,怎么肯定啊……还有,你提的要求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前线人接触核心案情,传出来还要脸不?”樊赛丽道,党爱民的提议是要用小木这个编外人士,现在的情况是,别说编外的,编内的都被撵走不少。   党爱民一听火了,直斥着:“这叫什么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依靠群众,这是宗旨……什么叫编外人士?哪一个案件的梳理和进展,你不得从群众中找线索。”   “你跟我没用啊,要不,你亲自去说。”樊赛丽一句把党爱民噎回去了,两人都是急脾气,这话不好听,樊赛丽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告诉他:“对了,正式通知你啊,你们布在各地的小组可以撤了,专案另有安排……你别瞪我。”   她雄纠纠地上车,剽悍地一倒车,一踩油门,飞速走了,走了一会儿,党爱民一肚子气还没发出来,一个丑脑袋蓦地伸到他面前,好奇问着:“哥,这是嫂子?”   “啊?”党爱民一愣,然后郁闷地道着:“不是,别瞎猜。”   “那是……女朋友?哎你等等,怎么又不理我了,我对你讲,肯定是人家不理你了,这泡妞你得跟小木学学,那狗日在行……不过我不用跟他学,他最喜欢地班花,被老子上了……等等我……”   如花奔着,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党爱民,现在党爱民开始感到头疼了,好容易拐到了小木,那货懒洋洋跟他讲条件,不告诉他贾芳菲的去处,他是屁都不放一个;而这位如花兄弟,又是恬着脸要帮警察,也有条件,估计是看着警服鲜亮,想要身过过瘾呢。   关起门来生闷气的机会都没有,到大灶上招呼回来的兄弟吃饭,挨个问了声,情绪低落的,温言鼓励了几句,这些干外勤的,回来就两件事,先吃后睡,都是抓紧时间办,谁可知道,会不会来了个紧急动员,爬起来就得出警。   等诸事安排妥当,如花又把党爱民给看郁闷了,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了,他又要了份加餐,搁那儿吧唧吧唧吃上了,这位前千万富翁的作态可是真看不入眼,嘴像漏了一样,吃得多,漏得也多,桌面上早一滩汤汁饭渣了……   ……   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站场上作训,如花跟着,那大头凸肚浑身毛的样子,把集合的队员能笑倒一片;开作训会,如花跟着,在窗户上探头探脑,偶而有谁看他笑,他也呵呵傻笑,会是别想开了,都看如花兄弟呢,就连上厕所如花也跟着,出来大叹公厕的条件太差,和党爱民商量,要不,你给我身警服穿,我给你们赞助个厕所?   这可真把党爱民整得哭笑不得了,下午安排完训练事宜,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慌乱,直到场外招待所,却看小木的进展了,这时候,如花正撅着,趴在安全墙后,看实弹射击呢,他背后像长眼睛了一样,党爱民一走,他颠儿颠儿就跟上来了。   “咦我就奇怪了,你跟人跟的这么紧,你老婆怎么跑的?”党爱民心情不好,如是刺激了一句。   如花在这里的新鲜感还没有消退,猝然被刺激,他一咧嘴,干哭了两声道着:“其实都怪我不好,我老婆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不让我炒股,不让我喝酒,不让我和那些朋友鬼混……呜,我一句话也没听她的。”   “哦,看得出来,别伤心了,反正都跑了。”党爱民道。   “哥,我一看你们就不伤心了,都穷得娶不上老婆的,相比之下,我已经够幸福了。”如花道,敢情是从这里的光棍汉身上找到安慰感了。   可这话气得党爱民肚子直抽,他无语了,哼哼了一声,如花又安慰他了,直道着:“哥你别伤心,其实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你和我以前是一样的。”   “咱们以前怎么一样?”党爱民不解问。   “怎么不一样?又穷又丑,心里自卑,活得痛苦,哎……我们同病相怜,一看见你,我真的连自杀欲望都没了。”如花道着,那表情,绝对是同情党爱民的遭遇。   党爱民欲哭无泪点点头道:“哦,知音啊……太难得了。”   他加快步子走着,步子一大,如花几乎是小跑着跟着,边跑边刺激他:“慢点慢点,你别不好意思,我又不笑话你……活得挫又不是你的错,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命这么苦还替政府分忧……其实这社会很黑暗的,像我,这么精明努力,不照样亏得当房当车?”   直追到招待所里,如花还是喋喋不休,党爱民现在明白这货为什么郁闷到要跳楼,有这么个奇葩在身边,他不跳,别人该被逼得跳楼了啊。   敲响小木门的时候,如花可不客气,直接擂门了,本来小木在看更详细的案情,这个不能外露的,不过一想恐怕要止步于此,党爱民倒懒得去编个口实支走如花了。   小木开了门,两人进去了,如花坐到了小木的位置,像孙总的派头,大模大样看上了,小木提醒了句:“嗨,那是案情……秃蛋,这合适吗?”   “哎呀,合适不合适吧……估计快结束了,看出点什么来了没有?”党爱民脸上忧色更甚,小木本待刺激一句,一看这表情,放弃刺激了,摇了摇头道着:“你真的太高看我了,真不行,知道的线索太少。”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起来了,如花在乐了,他笑着看看两人道着:“这个人太有才了,拐走别人这么多老婆……哈哈,呀,真尼马好玩,还能有这么有前途的职业?”   两人阴着脸,不吭声,如花笑声僵住,觉得不妥时,他不好意思地说着:“哦,我再学习学习啊,难得一见啊。”   党爱民给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然后小木坐到了床上,一靠笑着问他:“你终于见识到如花的魅力了吧?他从小就有多动症,精力要比一般人亢奋。”   党爱民无语点点头,知道厉害了,然后如花还不忘面向小木严肃地纠正一句:“那不是病,白痴。”   “嗯,不是病……你要能忍住五分钟不说话,我就承认不是病。”小木道。   如花要纠正,小木说:开始。然后如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就这办法,小木跟党爱民使着眼色,可以开始了,可到现在,已经没什么说的了,党爱民干脆直说了:“刚才樊赛丽来过了,招远县的小组撤回来了,前一专案组三个多月没拿下来,省厅直接把这个专案组换将了。”   “哦,我明白了,没你的事了。”小木乐了。党爱民气得翻白眼问着:“没我的事了,至于让你这么高兴么?”   “那倒不至于,不过没你的事,就意味着没我的事了……甭跟我废话,贾芳菲在哪儿?”小木追问着,这是交换条件,条件开得并不高,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党爱民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像是放弃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告诉小木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是从叶天书那儿得到的消息,他现在在长安市局,回头我让他给你查一下……别瞪我,我本意是不准备让你知道的,一知道了,又要多一份心理负担,你非要知道,那我也没办法……”   看得出是一片好心,小木倒不忍再苛责党爱民把他诳来了,他起身坐起,好奇看看党爱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着:“真没希望了?”   “除非能短时间抓到王寿和,可现在看来,想抓到这个拐子,不比找到假钞窝点更容易,我想,专案组要调整方向了。”党爱民道,他期待地看着小木,不过从小木紧皱的眉头上,看到的全是失望。   “真不是我不帮你,有些线索可以靠分析找到,但有些事就得靠运气了,这一次,运气不站在我们这一边,能追到的线索太少了。”小木严肃道。   “也是,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晚上给你们订机票,明天我送你们走啊。”党爱民道,看看小木,觉得这么快打发不妥似地,又改口道:“那要不再住几天吧,多在庐州玩玩,我反正也没事了,多陪陪你们。”   “看得出你还是不死心啊……我再给你分析一遍,有很多疑点,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啊。”小木道。   “你说说,这个网逃家伙,迟早得追回来。”党爱民道。   “诱因就假定,是因为未婚妻姚玉霞退婚,进而由怨生恨,走上犯罪道路的人,这个姚玉霞的情况你们为什么没有更详细了解一下?”小木问。   “嫁到外地了,都快二十年了,有什么了解的,人家家人一听王寿和的名字,就把警员撵出门了。”党爱民道,这不是光彩的事,退婚,导致王寿和拐走亲戚家闺女,肯定难以启齿了。   “好,这个先放放,第一个节点在狱中,像他这样的,肯定要吃点苦头,加上出来打工的遭遇,我想,只会让他更坚定通过捞偏门发家致富的想法。”小木道。   “对,介绍女工坐台,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党爱民道。   “据案卷反映,这门生意并不好做,黄赌毒黑是相伴的,扯进这种生意的纠葛里,难免不生事……所以他找到了一个更安全,更匪夷所思的作案方式。”小木道。   “对,这符合犯罪升级的推论……从本省以谈恋爱名义勾搭少妇,然后旅游出境,卖给卖春团伙。”党爱民道。   “你注意一下时间点,他是在案发前两个月就撤出生意了,他肯定不知道要犯案,那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离开这个生意了呢?”小木问。   现在看来,似乎遇上一位女人的推论也是成立的,党爱民点点头道着:“如果用你那个,遇上一位女人的推论,似乎可以解释。”   “对,这也同样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侵害对象发生了转移……再看他接下来的作案,搞了一个海外学习中介,骗到手,四十多万……不到两年,又到贫困县招商引资,骗走两千多务工人员,从中得到了近100万的介绍费,当然,几个人合伙的,落他手里可能没有这么多……这两个转折可以解释,如果成家,如果要找个藏身的地方,肯定需要钱,而以他的身份恐怕做不了什么正当的事,所以只能在这些事上想办法……骗走务工人员,也能反映出,他曾经的经历在他心里留下的创伤,这是一个心态扭曲,而且眦睚必报的人,否则他的愤怒不会发泄在和他一样穷困的务工人员身上。”   “差不多,据前方的小组反映,这个人是有点另类,高考落榜对他的打击很大,参军也被刷了,在招远那样的贫困县,除了务农种地,基本没什么前途了……对了,学校的调查也找到了曾经代课的老师,反映不错,说他当时学习还可以,不过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他复读了。”党爱民道。   “这就对了,这是一个怀才不遇的,恰恰经历让他找到了自己最大的长处。”小木道。   到此就中止了,再一次出现时,却是和贩毒的打交道,这个无从解释,犯罪升级也可以,改行也说得通,他几乎像透明人一样脱出了警察的视线,这样人的,肯定会有很多无懈可击的身份。   党爱民想想道着:“……在最初的判断里,我们也很奇怪,就像个分界岭一样,不管拐卖还是诈骗,严格说都不算重罪,而且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根本不需要使用暴力就可以达到目的……但之后的事就无法解释了,伪造货币、贩毒,都是重罪啊,他可是从毒贩手里,拐走了四公斤毒品……”   “所以,这个转折是关键,是什么样的事,促使他一下子来了这么巨大的变化?不管以他的心理、能力、还是经验,都不足以干这种事……但是我看了几遍,找不到切入点啊。”小木道。   两人相视,难倒了。   这时候,意外地如花回头问:“到五分钟了吗?”   “啊,你可以说话了,反正结束了……对不起啊秃蛋。”小木无奈地道。   党爱民给了个谢谢的眼神,却不料如花来劲了,指着电脑屏幕道着:“哥,查毒品啊。”   “这还用你教,缉毒上都摸查几个月了,没什么消息。”党爱民道,宝贝都束手无策了,何况这个活宝。这不,一下把如花问住了,他悻然道着:“不能吧,这种二姨妈很特殊的,应该好查啊。”   “什么二姨妈?”小木纳闷道。   “你闭嘴……等等。”党爱民吓了一跳,如花赶紧闭嘴了,党爱民解释着:“不不不,我是让小木闭嘴,清华,你居然知道这种货?”   问得很严重,如花警惕了,捂着嘴犹豫地看着两人,小木开始惊讶了,问着党爱民:“什么意思?这种货叫‘二姨妈’?”   “也叫粉红佳人,呵呵。”如花得意道,然后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他赶紧解释着:“我没抽过啊,我真没抽过,我性欲本身就很强,不需要抽的……这玩意很特殊,滨海也有,妞儿特别喜欢,有些酒会上,谁要悄悄问,带二姨妈了么,说的就是这个,有的还能黏在口红里,化妆盒里,真来瘾了,牙上一抹就见效……耶,居说挺爽的,女的自己都能射好几回……”   这方面小木是白痴,他看看党爱民,党爱民点点头道着:“他这个解释虽然糙了点,不过很直观。”   “很昂贵?”小木问。   “对,制作精良,主要成份是甲基安非他明,含甲喹酮和麻皇素成份,却没有这种成份的嗜睡的负作用,成品呈淡红色,市场上流通的,行内人都叫他‘二姨妈’,毒贩起了名叫‘粉红佳人’,刚上市的时候,甚至可以带上航班,去年我们这里全省集中打击过一回,这种货在市场上的价格翻了两倍。”党爱民道,又盯了孙清华一眼,如花不好意思,不敢看警察哥了。   “为什么叫二姨妈?”小木好奇问。   “那不红的吗,大姨妈二姨妈不都是红色。”如花不屑道。   “这是一方面。”党爱民笑着道:“:“另一方面是它的吸食很简单,纯度很高,不通过冰壶都可以满足,而且不像纯冰那样对初食者有刺激性,所以倍受女性吸毒者的欢迎……不过也更狠,基本一次就成瘾。”   “我…艹……”如花凛然说了句,被吓着了。   “什么意思?你身边要有沾,就赶紧报案啊。”党爱民道。   “不不不,我是说,亏是老子只喜欢大…麻。”如花道。   党爱民眼一瞪,这回如花羞答答地告诉他:“不要拿这种眼光看着我,据新闻报道,美国总统奥巴马年轻时候也吸过呢?”   “那人家还当总统了,你咋没当?”党爱民刺激了他一句,如花一撇嘴道:“那是走狗屎运了,咱跟一黑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党爱民可不客气了,把如花揪起来,让他站好,然后严肃地、郑重地,开始给他讲毒品的危害,如花倒是不想听,可站在比他快高一个头的大个子面前,却是不敢反犟,频频点头道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警察同志你们辛苦,可下一句就噎人了。   你们再辛苦,人家还不是该吸照样吸?你费那劲干嘛,早吸死得了,多省事。   党爱民对这货简直无语了,扬手威胁了一下下,如花是呵呵笑着,知道党爱民是面凶人善,这不,一扬手,最后扇在自己的脸上,作为一个无法解决社会问题的警察,实在羞愤到无语。   “等等,等等……”小木在说话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堆毒品的照片,蓦然回头时,凝重的表情已经喜笑颜开了,他兴奋地道着:“秃蛋,你得谢谢花哥,我找到切入点了,你还真有可能走狗屎运了。”   “什么意思?”党爱民一惊,狂喜了,以他对小木的了解,这表情一出来,怕是有戏了。   “毒品……他可能不是贩毒,而是身边有人吸毒,如果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连番的作案,而且铤而走险,可能是他那点钱,根本养不起一个吸毒者……这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对呀,应该是这样,让他不断突破极限,实现犯罪升级的原因,为什么非要是主动的,不是被逼的呢?”小木若有所思,兴奋地道,对于一个未知之谜的好奇,开始燃起了他搁置一年多的兴趣。   “来,坐下……谢谢孙总,谢谢小木,我先替无功而返的兄弟们谢谢两位……给我细细讲讲你的分析。”党爱民行大礼了,把如花摁坐下,向两人郑重拱手作揖,然后围着小木,开始仔细听小木这个异想天开的推论了……   第147章 诡案又现   “性别,女。”   “年龄,35岁,上下浮动5年。”   “有吸毒史,重点标注联网的戒毒所登记在册的女性。”   党爱民如是道着,此时他身处庐州市刑事侦查总队罪案信息处理中心,已经拉开数据库的信息员敲击的键盘,检索条件输入时,四五台电脑的屏上,显出海量的备案信息。   同来的下属两位,两人表情严肃,心里却在打花鼓,教官一直是拳脚和擒拿高手,什么时候也玩起这种高智商的装逼玩意了?   党爱民稍稍犹豫了一下,回忆着和小木的讨论,那个半吊子心理学家这次可被赶鸭子上架了,素未谋面,开始充分地发挥想像力猜测王寿和的去向了,而切入点,是建立在女人,和缴获的那种女性吸食毒品人员最爱的“粉色佳人”上。   “偏执,特立独行,是他无法停止作案的原因所在,恰恰也成为他屡屡逃脱追捕的原因,这是一种高度情绪化的人,从他拐走未婚妻姚玉霞的表姐可以看出来,从他莫名其妙中止向境外输送卖春女也可以看出来,主导他的不是理智和理性,而是情绪……”小木如是道。   “性僻好,注意看张戈的交待,也就是他曾经的同案人,在介绍女工出去坐台的时候,多数是已婚……都是先勾搭上手,我大胆猜测他的僻好在人妻上,因为自己的未婚妻成了别人的胯下玩物,所以凌辱别人的老婆,会给他一种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满足感……”小木如是道。   党爱民使劲的咽咽口水,一件搞破鞋的事都能被小木猜测出这么多干货,实在让他叹为观止,他理理思路,又继续说着排查条件:“已婚,离婚,或者未离婚,也长期不在原住址的……如果有下落,应该离原住址很远,不在同一座城市。”   “一线城市,去掉;省会城市,去掉;偏远乡镇、县城,去掉。重点查找二三线城市,涉毒犯罪率低于万人零点七的城市。”   信息员在忙碌,党爱民却说得嘴唇发干,几句话而已,他知道份量,一条信息指向的准确与否,那可意味着,要投入数十警力的排查、围捕,可能这个人留给他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   “教官……这样行不?”一位属下小声问。   是徐健,到招远抓捕的领队,党爱民带出来的徒弟,一看他怀疑的表情,党爱民小声道着:“你特么找不着人,我能怎么办?”   “教官,省厅不也派了个信息安全专家么?他指的方向也是错误的,害得我们往东莞跑了两趟。”另一位道。   是任国梁,外勤领队,此次也是翦羽而归,党爱民同样恶狠狠压低声音道着:“你没办法就特么听我的,这次非把他弄回来。”   “可您这找的,连性别都不对啊?”徐健提醒着。   “逮公的从母的下手,我倒觉得有道理,一边站着去。”党爱民喝退了两人,这才发现,几位信息等着下文,在看他,有位提醒了:“党政委,数据库如果扩大到全国,那符合条件的要有十万以上。”   “去掉R7涉案嫌疑人王寿和所有犯案的地方。”   “分割成两个数据库,本省及周边省份一个,其他备查一个。”   “差不多就这样……”   党爱民又提了两个筛选条件,而这样的筛选条件的难度在于,没有准确的生物特征及体貌特征比对,其数据过于庞大,然后会导致没有排查价值。   对呀,谁也负担不起那么大的办案成本和人力,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回忆着小木给他的提示,试图再细化一下排查条件。   “此人不善于理财,从他多次作案可以看出,对金钱的渴望很强烈,这也是情绪化的标识之一,同样可以反证,这么巨大的开销用到哪儿去了?正常生意他肯定不会干,也不敢干,如果藏头露尾,又开销如此之大,那么似乎身边有个染毒的人就容易解释了……”   “谨慎,注意这个人非常谨慎,从他屡屡逃脱追捕和排查可以看得出,他可能用某种方式把自己变成一个边缘而且透明的人了,也就是说,用常规的手段,比如查身份信息、信用卡信息、手机信息等等,都不可能关联到他,那么肯定熟悉地下世界的规则……注意,批发假币,可不是谁都卖的。批发毒品,也不是谁也能接上头的。”   “不善理财,又非常谨慎,假如他身边这个女人推论也成立的话,那就需要他必须选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陌生的环境不但容易暴露,而且不可能满足对这种毒品吸食要求……”   党爱民的眉头皱了皱,他像被催眠了一样,小木说的,他竟然连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小木说话的表情都历历在目,念及此处,他出声道着:“本省和周边省份,这样的人有多少?”   “有记录的,927人。”信息员道。   “提取出来……徐健、国梁。”党爱民一招手,两位队长凑上来,就听党爱民安排着:“拿着王寿和,提审各地涉毒嫌疑人,看谁还认识王寿和。”   “啊?教官,那得多少人啊?”徐健吓了一跳。   “是啊,教官,这辨认得到什么时候了?”任国梁也发了句牢骚。   “谁让你们这脑袋瓜不好使呢,不干这些粗活干什么?那我给你数据库,要不你坐家分析分析那位是王寿和的姘头?”党爱民翻着白眼道。   这招管用,一下子把两人噎住了,数据一分割,提取,三人匆匆离开,徐健和任国梁把消息传至各市刑警大队,要求协查,这一队尚未到了总队,电话来了,党爱民一看是樊赛丽的,他急急接起来道着:“赛丽,我觉得这个方法可以试试,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不能总跟在人家屁股后跑……啊?什么,又犯案了……确定了,好好,我马上到。”   装起电话,他催着开车的徐健道着:“快快,去包河二院。”   “怎么了教官?”徐健问,似乎有案子了。   “我艹,咱们在全国找王寿和,这个老拐居然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作案。”党爱民出离惊讶了。   “啊?就在庐州?”任国梁郁闷地道。   “这次拐什么了?”徐健好奇问。   “他娘滴,他办了间储蓄所,搁那儿吸收存款呢,又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党爱民咬牙切齿道,任国梁从车后凑上头来,眼睛示意着党爱民手里的平板,刚提取的数据库,党爱民不好意思地塞口袋里道着:“办案永远赶不上作案啊。”   “那我们……”任国梁征询问。   “双管齐下,屁股后追加前头堵,就怕他不作案,我还就不信了。”党爱民愤怒地道,那种无处发泄的郁闷,快把他憋疯了……   ……   地点在包河二院四公里处,几处建筑工地加上一个刚投入使用的建材市场,案发地就在建材市场左近,党爱民到现场时,那里已经被警车包围了,聚集了几十号工人模样的群众,聚集地那俱标着“邮正储蓄”的绿色招牌加上玻璃,早被砸到稀巴烂了,场里蹲着抹眼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呛地的,把到场的民警给搞得束手无策了。   樊赛丽比党爱民迟来一步,看车来时,党爱民匆匆迎上去,一下车却是数人队伍,当头的一位正是新晋的专案组组长周群意,他没有顾得上和党爱民说话,直接忽略了,党爱民有点难堪地排到了队伍的末尾,进了建材市场的警务室,那儿滞留了两位哭哭啼啼的女营业员,还有数位捂着脸的男女。   监控提取出来了,一放,正是遍寻不到的王寿和,他穿着一身邮正制服,正在建材市场里遛达。   照片一比对,那些被滞留的人,频频点头称是:就是马主任。   这个案情很快被介绍清了,一个月前该地邮政储蓄所开始筹备,交了三万押金开始装修,按合同规定,开业十五日一次性向建材市场管理处转账三年租金,合同很规范,有郊区邮正分局的章,在筹建期间,这位自称邮正分局揽储部主任的马一筹,就四下游说建材市场的租户把钱存他那儿,利息比商业银行高20%,还有返点啊……真滴,不过得开业那几天您给我存上,算我任务嘛。   这个人很奇特,相比高利贷的揽钱他给的实在太低,没有吸引力,不过这个人给出更有说服力的条件是,大家相互支持嘛,我可以贷款给你们啊,做生意的,谁没有个资金紧张的时候,万一周转不开你找我,我总不能把你推到门外吧?   还不相信?马一筹还有更高的伎俩,他居然帮着建材市场十几家商家推销东西,地板砖,洁具,钢材、石粉水泥,哦哟,出手几十万的货,账务结得是清清楚楚。   这就没啥不信的了,一周前该储蓄所开业,市场里来捧场的商户,多多少少都意思了点,这笔款初步统计有三十多万。但更厉害的是,开业恰是周边工地及建材市场发薪的日子,有数十位务工的民工把钱通过这个储蓄所汇回老家,这一笔,初步统计有四十多万元。   直到很多务工人员发现汇到乡下的钱没收到,直到市场里人发现“马主任”销声匿迹了才觉得不对劲,等有人拿着这些存款条去大储蓄看,才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天眩地转的真相:假的!   “都在这儿一个月了,你们一点都没怀疑过?”周群意不悦地问警务室的负责人。   辅警,顶多派出所培训过几天发棍警棍就上岗了,工资还是市场给发,警务素质那有那么高,他苦着脸道着:“怎么怀疑啊?他是开着邮正车来的,又有公章,又是给交现金预付,还这么热心给大家推销东西,都觉得是好人缘的。”   “协查通报这儿没收到?”周群意问。   “没有,咱们市没有发。只有分局一级的有。”党爱民提醒道,然后大咧着嘴,确实是漏了,只顾着往全国发,往他的家乡发,谁特么可能知道,他就在省会,就在专案组眼皮底下胡来。   周群意狠狠瞪了党爱民一眼,叫着匆匆赶来的派出所一行,进里屋安排了,樊赛丽悄悄拉了拉党爱民,两人出来了,党爱民悻然拍着脑袋道着:“他妈的,他们辛辛苦苦跑全国找人,敢情就在这儿……我艹,离我们集训地不到五分钟车程。”   说完,咬着下唇,是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樊赛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她道着:“你早上跟我讲的那些什么推论,我正在和周组长讨论……那,这儿案发情况就传过去了,你说我这脸怎么办?刚跟人家说一线城市、省会城市PASS,然后就在咱们省会出现了……就在这儿呆了一个月啊……”   她是愤怒地质问,脸上变幻着咬牙切齿、恨不得揍党爱民一顿的表情,党爱民难堪地道着:“这又不是我分析的,你不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吗?”   “你是信誓旦旦让我觉得有道理好不好?”樊赛丽怒了,不客气地脚下踢了党爱民一脚,然后咬着下唇怒目而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党爱民伸手,制止着即将发生的争吵,然后放低了声音,几乎哀求似地和樊赛丽说着:“就错了,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一片苦心啊,我不是不忍看你为难么?你跟周组讲,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一定把这个拐子抓回来。”   “机会还是有的。”樊赛丽道,党爱民脸色稍一缓,却不料她故意刺激道着:“可惜被你今天刚刚砸了,党爱民,你别犯傻了好不好,你就一拿枪抓人的,学人家什么推论判断?你是那块料吗?”   斥了数句,樊赛丽蹬蹬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告诉他:“别说我没照顾你啊,本来还有点希望,这次估计你绝望吧,周组已经向省厅请援了,肯定绕过你们总队调人。”   没客气话,这行当,行就上,不行就滚蛋,毫无客气可言。   党爱民郁闷地站在当地,却是不好意思进去了,不一会儿那一行出来,匆匆走人了,这里的场面还在继续乱着,民警来了一队,在登记被骗款项,询问嫌疑人的特征,只有他这个傻大个子,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气得咬牙切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受害人。   “怎么回事啊?错的不能这么离谱吧?”他如是想着,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能过于相信小木的缘故吧,总觉得小木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   “千里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老子这趟算是陷坑里了。”   一转念,他又如是想着,想就此放弃,可为什么那股子愤懑,越来越浓,别说小木了,他连自己也无法原谅……   第148章 乱像迷眼   像个幽灵一样出现的王寿和,又一次用自己的聪明戏弄了追在他背后不放的警察一回。   案发地位于庐西区,毗邻近郊,大量的外来人员成了他作案天然的屏障,大批在建的工程给了他充分展示自己的舞台,还有那些商户、民工,成了他最合适的侵害对象,谁也没想到,这次拐王出现用了更惊艳的方式,假扮国家邮正人员,堂而皇之地办了个汇通全国的储蓄所,筹备一个月,开了三天就跑了,可最终三天拿到的钱,定格在一百零四万六千多元上。   像以往案发一样,他是悄无声息离开的,留下的同伙都不知情,两名储蓄员是从刚毕业的会校中专招蓦的,居然根本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假,或者说就怀疑,也被“马主任”给的工资封住嘴了;给“储蓄所”揽储的几家商户早吓腿软了,在派出所才交待出,拿了“马主任”给的多少多少回扣,一直以为就是国家单位的人;此事也到了区邮正局,居然发现王寿和以“马一筹”的名字在邮正局揽了个收储、揽邮发广告、征订杂志的活。当然,国家单位对此事是极力否定,给出的解释是:临时工,不属于本局人员。   20日案发当天,庐西派出所、分局几乎被被骗的受害人及家属淹没了,案情渐渐梳理清楚后才发现,这个拐王可能比想像中更高明,他揽储的时候叫的都是邮正局人员陪同,全程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有问题。   当天晚上,被R7专案组征调走的徐健依据描述,摸到了王寿和的住处,在当涂区一处钢厂小区里,地形相当复杂,胡同的违建乱得连车都开不进去,这里自然是人去楼空了,法医鉴证迅速勘察现场,提取租住人的生物特征(毛发、皮屑等一类)。   当夜,市局紧急调拔了四组刑警上路了,反查此人的行踪用了十数小时,在挤攘的火车站最终找到了此人17日乘车离开的画面,实名制登记的火车票,姓马名一筹,到达地是西宁。自庐州至西宁一线的乘警,接到皖省省厅的协查通报,开始回溯各火车站的监控记录了。   R7专案组经过讨论认为,王寿和屡屡在省内伺机作案,其隐藏地应该不在省内,数次排查无果也反证了这一点,故追踪的方向,是沿铁路一线的车站排查,寻找第二个中转点。   肯定不会去西宁,肯定会在中途转车溜走。   判断是正确的,出庐州只坐了四站就溜了,是在一个省界不远的小县城下车,县名官亭,名起的真好,官差到此停步,县城处在大潜山区,一个落后的省份的落后县城,顶多在县城里还有几处监控,别说追捕,当天到此的省会刑警,就在山里公路上迷路了。   21日,排查在官亭县开始,重点是火车站接送客人的黑车、出租车,时间未久,居然还真有意外收获,有位出租车司机提供了一条疑似的线索,17号晚七时车到站时,他载了一位客人送到了县招待所,与刑警提供的照片极为相似,体型偏胖、操一口皖省口音、人很随和,两人聊了一路呢。   但是邪门的是,招待所根本未见此人,三番寻找无果,刑警们又把招待所的客人捋了一遍,他们怀疑这里有接应,招待所和县级公路的公安检查站录像同时排查,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人像凭空消失一样,在这里再找不到去向的线索了……   22日,试图排查出赃款去向的樊赛丽也失望了,这个办了一家储蓄所的骗子,却从没有储蓄过一分钱,想找到电子记录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这一天中午时分,他敲响了专案组长周群意的门,一个玻璃隔间,进门时,周群意正在皱着眉头看消息,抬头征询的眼光看樊赛丽时,樊赛丽失望地摇摇头。   “居然一点迹像都没有?那一百多万他是怎么带走的?”周群意纳闷道。   “应该没有那么多,总案值这么大,在这里的消耗和损耗不小,能拿走的钱,应该在七十万左右。”樊赛丽估算着。   周群意改口问:“就七十万,也得这么大七包吧?就这么提留着走了?”   组长是瞠目的表情,樊赛丽无从解释,事实似乎正应该是如此,更准确地讲,王寿和在这里呆的不到三天,第三天下午就溜了,直到他溜了,储蓄所那俩姑娘还傻乎乎地在收储,老老实实的锁在保险柜里。   樊赛丽看这个情况,要退出办公间时,周群意省悟了,招手道着:“樊科长您等下……你们对历年来的伪钞电版对比,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R7电版很特殊,没有泛滥过,但在市场上一直也没有消失过,除了大西北和西藏地区,各省份差不多都有发现,一直没有找到根,而咱们这儿,就是最大的一笔了。”樊赛丽道。   “但从纯技术的角度而言,我觉得制造地应该不在咱们省里,伪钞案我办过几次,也观摩过几次,大部分制作精良的电版、胶印彩版,都来自南部沿海城市,那儿泛滥的厉害,不但大额钞票,连硬币也做……不过达到这种水平的电版,我只见过台弯版能和它相提并论,您说……”周群意征询问,下面的话没有说。   樊赛丽明白,这是在怀疑,伪造的技术源于境外,特别是还有发现超级美钞,这个案子的份量就无形加大了,樊赛丽却是不敢妄下断言,小心翼翼道着:“周组长,这个我真不敢猜测,年前我就进专案组了,到现在为止,连这个外围人员也没有抓住。”   “那帮刑警真是吃干饭的,我就奇怪了,能跑天上去。”周群意愤愤地摔了手里的笔,被毫无头绪的R7憋得快发疯了。   又一次樊赛丽转身走时,却听到了周组长如是说道:   “樊科长,要不你通知一下党爱民吧,他说的那个方式可以试试。”   “啊,知道了。”樊赛丽背对着周群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下,然后脸上带着笑走了。   笑,很有点无奈的味道,连一惯相信大数据的警官,也快病急乱投医了,樊赛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恐怕很快就会走到兜圈子的老路上……   ……   “就在这儿。”党爱民指着案发现场。   在车左侧,建材市场入口的门面房,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车右侧,是数处在建工地,远远地能看到城市高楼大厦,不过离城里有段距离。   “啊?你们天南海北找,然后他就在这儿……收钱?”如花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嘛。   “可不叫你说的,我都恨不得跑到楼顶往下跳啊。”党爱民郁闷地道,一把拍在方向盘上骂着:“这孙子你不知道有多可恶,骗商户点小钱吧还不算太恶,他选的开业那天正是几个工地发工资的时候,都是乡下来干活的,攒点钱还不都是往家里寄……这特么损得,直接全卷走了。”   “为啥到他这儿办呢,银行转个账不方便么?”如花不明白了。   党爱民懒得解释,小木回头骂道:“你个傻逼,他就是冲这些人手里的钱来的,往乡下汇钱,只有邮正储蓄方便,大部分银行到不了乡镇一级。商业银行连县城都到不了。”   “哦,那够孙子的啊……不过这家伙真可以啊,自己办银行收钱,咦,这也太聪明了,脑袋长成什么样子才能想这招来?”如花惊叹地道,扮个国家工作人员不难,但要扮得没人发现,而且大摇大摆收走钱,那难度就大了。   党爱民驱车走了,断续说着,案情进展,不过都是对拐王行事事后的发现,怎么建立信任、怎么帮人推销建材、怎么和市场管理处拉关系,等等,后来经查实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推销了,而是自己花钱买了的建材,又低价卖出去了,用这个高卖低买的笨办法,愣是把自己扮成人脉很广的能人了。   “这个人很厉害啊,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而且很有节制,收了两天多一点,就溜……钱的去向查了么?”小木问。   “正在查,估计没有结果,这货自己办银行,可特么就没进过银行汇过钱,估计打包扛走现金了。”党爱民道,他在倒视镜里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心里的郁结更重,瞥小木时,小木正看着当时的录像,他提醒道着:“别看了,会挑战你的容忍极限的,有很多生活所迫的骗子情有可原,这一位,可一点也找不到,他骗的全是防范心最差的人。”   “那是因为他最了解这个层次的心态,所有的嫌疑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作案。”小木道,翻过那一页,在细细看着排查的进展。   开车的党爱民去向是住处,走了好远,小木稍有松懈时,他借机问着:“有更清楚的东西了,能提供点什么?”   小木还没说话,如花说话了,抢白道着:“秃哥,他都把你领坑里了,你还信他啊?”   “那我信你,你说说看。”党爱民道。   “那还用说,弄上百把十万了,找个地方吃喝嫖赌去。”如花道。   “问你地方在哪儿,天下能吃喝嫖赌的地方太多了。”党爱民道。   如花咬着手指想了想道:“这个是你们的专业啊,那电视上不经常放,电脑后劈里叭拉一敲,什么天网一定位,就知道人在哪儿了?”   “所以那叫电视啊,不是真实的啊,真实的是,现在光我们省网上追逃的人员就有七百余名,中国的警察和居民比重是世界上最低的,不到万分之三,很多事都是没有精力或者没有能力做到啊。”党爱民坦诚地道。   “所以啊,您吸收我加入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如花道,现在的愿望改变了,不想找老婆了,想当警察。   党爱民笑着道:“那你帮我抓着这个人,我招你当刑警。”   咝……如花一咬手指,不吭声了,小木笑笑道着:“如花,我就不明白你了,前些日子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跳楼,怎么现在要死要活想伸张正义啊。”   “啧,那有什么,我就觉得穿身警服挺牛逼的。”如花道着,话锋一转,人往前一凑又补充解释:“不过,看了几天咋觉得老苦逼了,吃得像猪、累得像狗,忙得像牲口,哎哟,我看着都心疼呐。”   这个另类的表达方式把党爱民逗乐了,笑着问他:“说得很难听,不过是事实,那我就不理解了,你想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   “当然想试试了,我穷也穷过,富也富过,可我总觉得人咋就像空的呢?不像你们,穷逼成这样还这么来劲。”如花道。   孙清华和小木唯一的不同点就在于,这个丑得可爱的前富翁,党爱民能看懂,他笑着解释道:“你空,是因为缺点精气神,简单地讲叫信仰……说这话小木又要嗤笑我了,不过即便就他也不否认,信仰是个确实存在的东西,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嗤……小木果真在嗤笑了:“理想主义者,和拜金主义者,怎么可能产生共鸣?”   “是啊,秃哥,现在多黑暗啊,不法之徒太多了,就我们这些炒股的都被坑啊,一个内幕、一个老鼠窝,就能把咱的钱啃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可怜我,其实我还真不是最可怜的,我们那大户室里,三个跳楼的、两个精神病的,剩下的人里,我算一个最正常的。”孙清华不无得意地道。   “我不评价你,我们的理念不同,作为警察的职责,就是崇信法律、守护正义,不因社会黑暗而消沉,不因现实残酷而畏惧……就像这个拐王,总得有人去抓他吧?就像这些被坑被骗的受害人,总得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找回公道吧?你能想像,如果这种事连警察也在推诿扯皮,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吗?”党爱民道,牙齿咬得崩崩直响。   “呀,秃哥,您说的太好了。”如花被触动了,然后义愤填膺道着:“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特么恨不得把那些坑散户的王八蛋全灭了。”   党爱民稍有郁闷地摇摇头,怕是和如花兄弟合不了拍,小木却惜言如金了,笑笑,又低头看上党爱民的平板了。   下一站在住户,已经被勘察过了,一室一厅,卫生间公用,同租的被询问后就吓跑了,小木像痴迷了一样,蹲了一会儿,又坐在已经凌乱的房间,看着窗外,像陷入冥想一样,好久都一动未动。   被党爱民拦了数次,如花终于忍不住了,在门口吼了他一声:“别尼马装逼了,人早走了。”   “呵呵,反正又没人看见,我多装会呗。”小木笑了,党爱民踱到他身前,看看窗外被遮住的视线,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感觉。”小木道。   “感觉?”党爱民不解。   “对,感觉,选择什么样的环境,和一个人的心理是相通的,他不缺钱,为什么不选择一个高档点的环境;就为了安全着想,也不至于找这么个脏乱差的环境啊?对了,现场提取有发现吗?”小木问。   “别提了,提取了四处毛发和皮屑,分别属于不同的人,租住房子太乱了,派出所管理登记都缺失了,这片老区都快拆迁了,外来租住户占三分之二,走得走、来的来,根本查不过来。”党爱民道。   “追踪呢?”小木问。   “追到官亭就停了,还在那儿排查……噢,路上樊赛丽电话里说,赃款查找没有下落,估计这货用最原始的笨办法,扛着现金走了,监控里,他提了个大包上火车的。”党爱民道。   小木笑了,如花怒了,气愤地道着:“你笑个屁,我咋觉得这货和他一样损。”   “比我更损一点,他在调戏你们。”小木道。   “调戏?”党爱民愣了。   “起名高一筹,技高一筹;官亭下车,会不会让官差停止追他的意思?”小木笑着起身了,站在窗口道着:“这个人骨子里很骄傲啊,在战略上蔑视你们,但在战术上一点都不含糊,他选了一个最危险的地方作案,却因为你们追捕方向错误,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这家伙,自鸣得意的厉害啊。”   “帮我想想折,我很少求人,但如果求人能解决问题的话,让我干什么,我都不在乎。”党爱民稍有心灰意懒地道,眼看着,这绝望也到头了。   如花好奇的盯着小木,一时间没想明白,怎么小木的身份,在这里会这么倍受尊崇,何况已经错了一回了。   小木思忖片刻道着:“我已经让你丢了一回人了,你还相信我?”   “千里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我丢人无所谓,只要能找着人。”党爱民道。   “可能我会继续错得离谱,可能你会颜面无存,你确定想试试?”小木歪着头问。   “试试,反正是个试错的过程,试过一次,就让后面的兄弟少错一次。”党爱民道。   “你不是理想主义者,是机会主义者,试试吧,我觉得这个人哪儿也没去,就在本省,而且不可能隐居在某个人迹稀少的偏远地方,他在这儿肯定留下了很多线索,但却用你们忽略的方式掩盖住了,这一次作案时间,距离上一次不到一年,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不但缺钱,而且骄傲……骄傲的人,总是容易栽跟头的,走吧,说不定咱们一起走趟狗屎运,逮着这个拐王。”   小木背着手,想来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却学得四不像了,怎么看怎么神似一个踩点的毛贼,从楼上开始鬼鬼祟祟地看着四周环境,就像拐王还躲在这里一样。   如花和党爱民远远跟着,实在忍不住了,如花好奇问党爱民:“你信他吗?”   “那你信吗?”党爱民反问。   “我怎么觉得有点相信了呢?”如花思想又转折了。   “有原因吗?”党爱民问。   “有啊,这家伙以前连我都坑,连他爹都坑,没有他坑不着的,妈的以前跟乐子一起坑了我一百万,还糊弄我签了份投资协议,妈的给我赔完我都不好意思翻脸要。”如花提及旧事了,愤然道着,不过声音很小。   党爱民乐了,笑着道:“那就对了,只要撩起他的兴趣,他能遇神坑神,遇鬼坑鬼,我可是见识过的。”   “兴趣,他对个老拐有什么兴趣?”如花不解问。   “错,其实他和老拐一样,被社会遗忘了、边缘化了,但并没有缺失寻找存在感和满足感的本能,谁都需要点成就感啊,我就不信他自甘于默默无闻。”党爱民笑着道,他清楚,小木已经成功地进坑了,往往越难的命题,会勾起越聪明人的兴趣。   那,这个拐王匪夷所思的手段,成功地勾引到他的对手了。党爱民笑着拍拍懵然的如花,信步下楼了。   或许不止一个,如花片刻后明白了,追着党爱民拽着他道着:“秃哥,秃哥,其实我也有兴趣的,对,我还有经验,那粉红佳人还是我发现的嘛……我真的很有经验,我特么自小到大就被人坑、被人骗,我对骗子很敏感啊……一定带上我啊,要不我一人多没意思……”   说得是情真意切,听得党爱民是牙疼不已,懒得理他,快步追着小木去了……   第149章 度日如年   第四看守所,黄昏时分。   申令辰和林其钊在探视登记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市检察、狱政来人,跟着狱警的脚步往重刑监仓走。   又是聂奇峰的事,破天荒地主动要求见他了,本来这种人可以置之不理的,不过因为小木掺合的缘故变得有点微妙了,不管怎么处理吧,肯定不能坐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死刑犯人,还有什么想见他的,难道和游必胜一样,隔两天就交待件案子,然后把死期往后拖拖。   对了,那位已经做古了,去年年底时候行的刑,死后凄凉无比,连来收骨灰的亲人也没有。   一线呆的久了,对于这种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濒死时的本性他见过不少,就现在,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五哥肖卓立,在狱中也是如痴如魔夜以继日的写自白书,罗列自己给国家做出的贡献,乞求宽大处理。   这个自然是一片痴心,全成妄想,他恐怕连公开审判的机会都得不到。   几人步履匆匆走着,规矩很严,要有检察和狱政在场,一切要记录在案。剥夺一个人生的权利,是刑法最凛烈的一面,那怕是一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让观者心生肃穆,不是对这些恶人,而是法的无情。   “他上诉了吗?”申令辰随口问狱政干部。   “没有。”狱政给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申令辰稍稍意外,回问着:“那会是什么事?他的案子已经终结了,会不会临场了,又拖刑。”   嫌疑人不傻,有时候比有关部门还会拖,隔三差五挤一点,能几年都拖着不交待完,可聂奇峰似乎不是,林其钊插了句道着:“不会吧,他是个死不回头那种,现在又残疾了,活着才叫生不如死。”   “大部分快上场时都会怂的,蝼蚁尚偷生,何况是个人。”检察官道,对于嫌疑人的意外请求,他并不觉得意外,很多人快死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比什么时候都怕死。   “呵呵……可能我们判断都是错的,反社会性格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申令辰如是道,却没有得到共鸣,但他心里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了,而且事由八成在容缨身上,可他却无从知道,这位和容缨又会有多深的感情。   到地方,咣声门开,四人两前两后,不同的制式警服,林立地门前,狱警站在屋内一侧,楼顶上的武警已经持枪戒备了,并不是担心这样的残疾人还能越狱,而是在例行公事。   “听说,你要见我?”申令辰问。   “对。”聂奇峰坐在床上,睁开眼,淡淡应了声。   申令辰注意到了,他身边摆着一套鲜亮的西装,这家伙,似乎在回忆青葱岁月?   “我来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申令辰直接问。   “我已经交待完了,杀人沉尸我都交待了,还有什么隐瞒的?”聂奇峰道,无所谓的口吻,像做了件简单的事一样。   判断真的失误了,申令辰提醒道着:“我只负责你的甄别你的刑事责任,职权以外的事,我就帮不上你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聂奇峰说着,把一页纸递上来,戒具被拉得当当直响,这页纸经过狱警检查,经过检察审阅,然后才到了申令辰手上,看过的两位,都是肃穆一脸,申令辰扫了眼,惊讶问着:“你要……捐赠器官?”   “对,可以公开捐赠,采访都可以,我会按照你们说的认罪自白……这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一个死刑犯的死前悔罪,愿意用他的罪恶之躯,给这个社会留下最后一点温暖……呵呵,好像是这样,我文化不高,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聂奇峰突然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林其钊扫了眼,愣了,这可是对外宣传的大好范本,怪不得狱方一力支持。   但是……这个反社会的家伙,怎么可能?他不解地看申令辰。   申令辰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直问着:“你有其他条件?”   “没有,但我想知道,捐赠的话,我的家属可以得到多少钱?”聂奇峰问。   这个申令辰不清楚,狱政干部回答道:“不算很多,配型手术医院会支付10到30万不等。”   “够了,有点就行。”聂奇峰长舒了一口气,释然道。   这事,似乎是好事,不管是捐出器官救人,还是悔罪表现,都是作为警察愿意看到的,只是这个奇怪的变化,让申令辰一行,让检察官一行都有所不解了,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可能,唯独不应该发生在这种反社会性格的人身上。   “这个事根本不需要我帮忙,狱方会给你安排好的。”申令辰惊讶地,轻声道着,此时看这位,却没有那么可恶了。   “我会指定你是经手人,请把能得到的钱,给一个人……”聂奇峰笑容满面地道。   “容缨!”申令辰脱口而出。   “对!”聂奇峰笑了,笑得如春光灿烂。   “我亲手抓的你、审的你,你相信我?”申令辰受宠若惊了。   “是啊,你只会要我的命,肯定不会黑我的钱,呵呵。”聂奇峰笑道,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申令辰凛然回道:“谢谢,这是对我最好的夸奖,我一定办到。”   “谢谢!”聂奇峰微微颌首。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低头,那怕就指认现场,他都拽得像戴着镣铐的英雄。林其钊犹豫了好久,忍不住插了句问着:“我记得你好像有家属?”   “有,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离了,性格不合……其实不是性格不合,是被省体工队开除了,倒霉了,就离了……第二次娶了个小的,我出事她出走,特么的,卷走的钱不少啊……你们觉得那是家属?”聂奇峰无所谓地问。   “容缨……好像是,戎武的妹妹?”申令辰说了句废话。   “对,戎武把她领来时,饿得面黄饥瘦的,见人都不敢说话,其实我没给过她什么,就是领着她在食堂饱饱吃了一顿,她一直把我当亲哥……开除后我打地下拳赛,不止一次被人打到吐血骨折,他们兄妹俩给我端茶煎药的,一直就把我当家人……可惜啊,我却毁了她后来的生活,给她钱,给她什么都买,然后把她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太妹了……呵呵,其实她是最无辜的,这一年多,你们没少查她吧?”聂奇峰说着,喜悦的表情,慢慢地悲戚。   “还好,她挺过来了。”申令辰给了个无力的解释。   “是啊,看到她这样,我也高兴……能求你一件事吗?”聂奇峰道,乞怜似地看着申令辰。   申令辰心下恻然,直道着:“您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称谓换成“您”了。   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外,聂奇峰挣扎着起身,狱警吓了一跳,吼着让他坐好,上面的武警吃了一惊,喝着让他坐正,却不料聂奇峰不管不顾,强行起身,拽得戒具哗哗直响,然后他拖着残腿,咚声跪在床上,向申令辰一行几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狱警一下子懵了。   申令辰也懵了,急切说着:“快起来,有什么你说。”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不上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快点死,别让缨子再在外面揪心了……我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安生,她会拼命去找人替我上诉……我不是求你们可怜我,你们可怜可怜那孩子吧……她父亲是死刑犯,她从小就被继父虐待,戎武是没办法才把她领走的……戎武死有余辜,我死不足惜,可别让她背上我们的罪孽啊……求求你们了,我不上诉,我认罪……别让孩子再受折磨了,她挣不了多少钱,还得省出来给我送东西……求求你们了。”   聂奇峰倾诉着,咬牙切齿,却悲到涕泪,痛到恸哭,再也无法自制,再也没有那位巨奸大恶的悍勇!   但在一众警察的心里,却肃然起敬。   他咚咚再磕几个响头求着:“我知道你想保木林深……我没能力报复了,可也别让他再祸害了缨子……求求你们,让缨子走得远远的,别再呆在这儿……好吗?”   说着,已经是涕泪长流了,狱警扶起了他,把他搀着坐好,第一次轻声安慰道:“你放心,一定想办法办到。”   “谢谢……谢谢……对不起,我失态了……”聂奇峰抹着泪,频频向众警点头。这时候林其钊注意到,顶上的武警收回了枪,还是个半大娃娃,却也有些失态了,就着袖子抹了抹眼睛,他蓦地才感觉到,自己也失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里沁出一点泪滴。   “我知道了,交给我你安心走吧!”   申令辰却如铁石心肠一样,说了句,转身先行退出了。   在铁门啷声关闭时,林其钊才发现,师傅申令辰躲在一隅,两手捂着脸,清晰地,不可抑制地,抽泣了一声……   ……   进去时是薄暮冥冥,出来已经是星河朗朗,来此那股子厌恶,在随着悲愤倾泻之后,林其钊莫名地觉得很通泰。   和狱政、检察作别,他上车,给师傅开门,坐车上的申令辰讪笑了笑,他可不敢认这个弟子,可这个弟子把他当师傅伺候的一点都不含糊。   “师傅,我怎么觉得,他不像反社会性格的人。”林其钊驾车走时,突来一句。   “呵呵,西方人权,还一直认为死刑是反人性人权的呢。”申令辰道。   “什么意思?其中有必然联系吗?”林其钊问。   “不同情况,区别对待嘛,不能因为几滴鳄鱼的眼泪,就忽视它吃人的危险。”申令辰道。   所以,给予这样的人同情是不值得的,林其钊却是反问着:“但他也博得你的同情了。”   “对,作为人,值得同情;作为嫌疑人,法不容情。”申令辰道。   “您的话,对我总有震耳发聩的效果啊,法与情您看得比谁都清。”林其钊赞了句,好奇问着:“那一对怎么办?有这么个疙瘩,恐怕解不开了。”   这正是申令辰担心的,他更好奇地问着:“两人关系深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我觉得您可以充分发挥想像,恨有多切恐怕爱就多深,我想,容缨更愤怒的,恐怕是小木一直在骗她。”林其钊道。   恨到恨不得菜刀砍上门,这肯定浅不了,申令辰长叙短叹了一会儿,却是计无可出,对付嫌疑人智计不穷,可对付女人,明显就是门外汉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问着:“那小子,藏哪儿去了?”   “被党爱民拐走了,估计追拐王去了,这种人,他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党爱民看表面是个傻大个,其实心眼不少,就一直窝着等机会把他带走呢。”林其钊道。   “也好,让他和党爱民一块呆着,总比和大葫芦这群人呆着让人省心。”申令辰无奈地道。   林其钊又问着:“那这事怎么办?”   “你把情况给郭伟、毅青讲一下,让他们接触一下,年轻人容易有共同语言。”申令辰道。   “好的,我跟师傅想的一样。”林其钊笑道,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推出去更好一点,他揶揄地道着:“剪不断理还乱啊,小郭喜欢毅青,毅青有点喜欢小木,小木又喜欢上了容缨,而现在容缨对他又恨之入骨,我怎么觉得像个韩剧里的情节啊,爱到乱套啊。”   “错,没有爱才会乱套,这纠纠葛葛的感情,就是牵挂啊,别说正常人,就反社会性格的人,也剪不完。”申令辰笑着道,看到聂奇峰这样,他在悲戚之后,莫名地觉得心境也跟着开朗了。   “您说,这小子能追到拐王吗?那可是个两省通缉分子,跑了有些年了,一直在犯案,犯的很巧妙,作完就溜,如果不是牵到R7伪钞,我估计皖省都不会下这么大力气去追捕。”林其钊随口一问,又到案情上了。   “越难的才会越让他有好奇,但巅峰在哪儿,我还真不敢下断言。”申令辰道,自然是小木的巅峰,这一次挑战,他无从评判。   “估计不好追,这类神出鬼没的拐子,比诈骗嫌疑人还要精……哦,电话。”林其钊说着,手机响了,这个时候一响估计不会是好事,他喃喃说着,肯定是有事了。   接在车载免提上,他听到了市局调度的汇报,请求特训处出现场,而案情却是一个车祸,算算路径不远,林其钊调头直趋十七公里外的现场。   闻讯而来的救护车、警车已经建立警戒了,现场有市局重案队的人员,林其钊和申令辰匆匆进入警戒区,一位现场驻守汇报,十八时三十一分,也就是一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起轿车追尾事故,致使一位司机死亡,另一位乘客重伤,交警在处理车祸现场时,发现了协查通报上的线索。   在还冒着烟的车骸边上,两箱,全部是人民币,大致估算四百万面值。   林其钊附下身子看时,看到了纸币上一个熟悉的字冠:R7。   ……   “详细情况是什么?”   周群意下车,匆匆奔进楼里,迎接的几位经侦跟着,有一位汇报道:“滨海市发生一起车祸,18时31分,两个小时前,司机已经死亡,另一位重伤,车里发现了面额四百万的R7字冠伪钞,和我们在查的相同,樊科长正在远程辨识。”   且说且行,可没有料到信息会在千里之外出现,奔回专案组时,樊赛丽正和滨海的经侦,通过显微放大、互传检索特征比对,当两类放大30倍的花纹完全重合时,樊赛丽一撇嘴道着:“没错,来源相同。”   “好,好,那就好,正愁找不到线索呢,对方的主办是谁?”周群意问。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组织,应该在经侦上吧。”樊赛丽道。   “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协作并案处理,梳理一下双方的发现,回头我向省厅汇报。”周群意安排着,几位属下各司其职,他要走时又想起一事来,问着樊赛丽道着:“樊科长,王寿和的追捕有进展吗?”   “没有,官亭的警力正在回撤,那儿没有可查性。”樊赛丽道。   “我没下命令啊,不是让他们全力查找吗?”周群意怒了。   樊赛丽回头看看他,无奈一耸肩,没下文了。而下文周群意很明白,多警种衔接经常不畅,不畅的原因就在于,那帮刑警经常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悻然道着:“我知道了,又是党爱民?”   “对,他们正在全力查找王寿和的下落。”樊赛丽道。   “人撤回来,查王寿和的下落?他不清楚要抓的是什么人?那可是逃了数年的一个拐王。”周群意有点生气地道。   “周组长,跨部门我真指挥不了他们,再说他们现在请了一个高手,没准真能刨出点东西来,反正也没进展,就让他们折腾呗。”樊赛丽软绵绵地,替党爱民说了句话。   “高手?”周群意纳闷了,想起来了,嗤笑着问:“就是那个分析出在二三线城市,还有王寿和有个吸毒女人的?”   “应该是。”樊赛丽弱弱答道,她现在都觉得太离谱了。   “那让他们查吧,咱们连徐健、任国梁也指挥不动了是吧,和总队联系一下,继续换人,直到换个听指挥的为止。”   周群意愤然甩手而去,樊赛丽傻眼了,看来这次,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了……   第150章 灵犀一线   徐健、任国梁匆匆赶回总队时,已经天擦黑了,下车直奔作训室,党教官的命令是到作训室集合,而且有拐王的线索,这把奔波的刑警们可搞郁闷了,大家搁外头排查了几天都没消息,难不成坐家里的反而有了。   匆匆跳下车,要整队时,门口的党爱民招招手道着:“过来,都过来吧,别整那些没用的。”   七八人围拢上来,稍稍愣了下,坐门框上的那位,正悠闲地磕着瓜子,眼睛骨碌碌转着瞧着众人,徐健却是识趣,笑逐颜开地道着:“哟,教官,您是请到高人了……这就是那位专家吧?”   “肯定是啊,磕着瓜子就把线索找着啦?”任国梁酸酸地来了句,像牢骚。   不过磕瓜子的如花牢骚更大,撇着嘴道着:“什么眼神啊,怪不得抓不着坏蛋,看我像专家吗?专家这个词是骂人滴……没听说过叫兽遍地走,专家不如狗么?去吧,在里头呢?”   “如花,趁机骂我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拐卖到黑窑里当苦力去。”屋里的小木骂了。   这把众人可给搞懵了,跟着党爱民进了屋子,坐着一面面目清秀的长发男子,以警察的眼光看不像什么正经路数,他正和队里的女信息员在交流着什么,党爱民一拦众人道着:“今天给你们上一课啊,上的课我也不会,我只会教你们格斗抓捕……都竖好驴耳朵听着啊,抓骗子得动脑筋,不能没头苍蝇乱找。”   “教官,只有后台指引准确,我们才能所向披靡啊,从接案开始,后台就没给过一个准确信息啊,我们怎么抓人?”徐健苦不堪言地道,这个骗子,愣是把接过不少重案的刑警给难住了,行踪太飘忽,恰恰时限逼得又紧。   任国梁也在发牢骚了:“是啊,教官,官亭县人口不到十五万,山区面积就4万多平方公里,随便钻个地方,我们上哪儿找去。”   两人所说都在理,只有准确的信息才能指引准确的抓捕,信息天网在抓捕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只是可惜这个骗子成精了,一次又一次绕开了警察的这种优势。   “这就是今天要学习的,如何用有限的信息,判断准确的方向……下面,小雨,把有关王寿和在庐州的活动情况回放一下。”党爱民道着,拉着椅子往小木身边一坐。   解释的是那位女信息员,穿着作训服,相貌一般,或许是沾染了这里风气的原因,说话也是粗噪大声,把几个队排查的信息罗列了一遍,居住地的生物特征检测,用处不大,检测到分属不同四人的毛发、皮屑、排查情况就乱了,滞留的营业员、同样被骗给假储蓄所揽储的商户,在这里的交待里,王寿和都是一个;为人和善,热心帮忙的大好人,而且人也慷慨,经常在建材市场和商户聚着下棋喝酒聊大天。   这个不用说,是为争取信任打基础,所有的骗子都深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骗你之前,肯定要给你的好处。   怎么骗走的不重要,骗子的方式拆穿了一文不值。怎么样逃走的才重要,接案的刑侦六大队组织人力回溯了近一个月的活动规律,惊奇地发现,这个人像机械材料制成的一样准时,每天八时到建材市场,每天晚上九点乘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开,然后混进那些鱼龙混杂的租住地,回溯一个月的行踪,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商店、银行、超市、商场甚至交通繁华的地区他都没去过。   反侦察意识相当高,在看的警察马上下了这个定义,越是这种人,越难抓。   “注意,17号,也就是逃走的这一天,时间点。”党爱民提醒着。   信息员标识着,午后两点,建材市场门口的监控拍到他乘了29路公交离开,提了一个大包,根据营业员的交待,他在储蓄所拿走了最后一部分钱,有9万多,公交车上的监控拍下了他的背部,一直背朝着摄像头,乘下十站路,下车。   然后,就黑了,下车地在五纺厂,快到高速路口了,那儿是远郊了,不可能再找到监控留影。   再往下接,就是下午十七时,出现在火车站了。   解说停了,党爱民看看一头雾水的属下,脸上蕴着笑问着:“我可以告诉你们,突破就在这儿。”   “啥都没有,这就突破了?”徐健问。   “于无字处读奇书,于无声处听惊雷,无中又为何不能生有?”小木悠悠地开始说话了。   如花来搅局了,叭叭叭一拍巴掌道着:“装逼开始,给点掌声。”   没有附合,他悻然中止了,小木朝他微微颌首道:“谢谢……秃蛋,确定由我来说吗?”   “必须滴,给你找点成就感。”党爱民笑着道。   向来训练场不苛言笑的党教官都这么谄媚,余众不敢小觑了,认真地听着,专注地看着,小木却是摆摆手道着:“别这么肃穆,轻松点……首先我是作为朋友的身份来的,也是被这个拐王的事迹感动了,怎么说呢,我看人的方式,和大家有点不同,比如我看这个人,会下一个这样的定义:外表忠厚,内里狡诈,行事阴损,胆小如鼠。”   “这个……”徐健稍有点不服气地道着:“这个定义我也能下了。”   “我们要线索,不是定义。”任国梁道。   余众几位刑警笑了,笑里多少有点轻蔑的味道,枪口刀尖上打滚多少年了,现在还需要一个毛头小伙教你怎么干?   党爱民也笑了,干笑,不予置评。   小木笑着反问道:“如果你从性格的定义延伸到行为模式上,还怕找不到线索?”   嗯?笑着刑警愣了,这好像不是装逼,是有点装神弄鬼了。   “木,你简单点,这群货是我教出来的,智商还不如我呢。”党爱民道。   几位讪笑着,没敢反犟,信息员却在呲笑了,小木换着方式问着:“那我这样问你们,首先,拐王有同伙吗?”   “没有,如果有事情就好办了,一直是独来独往,和毒贩打交道都是单身。”任国梁道。   “那他的骗术你们看高明吗?”小木问。   “真不怎么高明,现在傻子不够用啊,一出事就是上当受骗的。”徐健道。   “那这个拐王会飞檐走壁?还是能呼风唤雨,或者有什么特异功能,让你们屡屡失手呢?”小木问。   “他这个时间差抓得很好,藏得又深,啧……也是啊,不算重案人员,我们愣是找不到踪迹。”任国梁道。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做优势效应,意思是,一个人只有可能在他的优势上成功,而不是弱点上。这个效应也适用于嫌疑人,在作案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地受这种效应的影响,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而避开自己的弱点……本案里,你们觉得拐王的优势何在?”小木问。   “能说会道啊,长了两根舌头……”   “对,敢私办银行,还有那么多人相信他。”   “我说专家,这好像不是胆小如鼠啊,是胆大包天啊。”   “哎对呀,专家您别老动嘴啊,难道能分析出线索来?我们再查证,还得多少时间?”   “教官,您是看我们太辛苦,给我们放松一下?”   最后一句是那位徐健说的,一说到这儿,一干悍警哈哈大笑,场面登时乱了,如花一瞧这几位,不是两眼凶光,就是满脸横肉,个个便装,不经意一搂衣服就亮着腰里的手铐和枪,惊得他不敢插嘴了。   小木笑了,脸不红不黑。   党爱民笑了,坐观其变。   “看来我废话多了,那我就来演示一下,如果从性格联系到行为模式,刚才这位说了,拐王一向是独来独往,这个骗局成功的关键不是骗到钱,而是成功脱身,事实上,这个很容易办到,但要一点线索都不留就办到,就有点难度了……我就问一个问题,14点乘公交去郊区,接近高速路,17点却又返回来,出现在火车站,这个奇怪的举动原因何在?”小木问。   “这谁知道?乘火车出省更安全吧?”   “错,14点如果在路上乘省际大巴,十七点就出省了,岂不是更快?当然,那样安全系数就低了,长途大巴上现在都有随车监控了。”小木否定了。   “钱,他是带着钱走的……也不对啊,又回来了,为什么回来呢?”   “你注意他的性格特征,行事阴损,却极谨慎,在监控里捕捉到的影像都不多,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火车站呢?那可是一路能查到出站啊……”小木反问。   “我艹,不会是故意把我们往坑里引吧?”任国梁省悟了,他看看队员们,估计应该是了。   “不但往坑里引,还在嘲笑你们,化名高一筹,应该是技高一筹;下车地是官亭,官差到此为止……我瞎猜的啊,不过我觉得他有这层意思……那现在确认一下,第二点,你们觉得拐王,是仓皇从火车站逃走,还是刻意在火车站留了一张脸,让你们追着他绕圈走?”小木问。   “应该是假像。火车站是放烟雾。”任国梁明白了。   “好,我同意……那解释下一个问题,钱!据估算,除掉他的开支,带走的现金要有七八十万……这笔钱肯定不会经银行,他就是办假银行的,一露脸甭指望要钱了……二又没有同伙,最起码在庐州这儿作案没有同伙,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棋子……问题就是,钱是转移走了?还是带在身上?”小木问。   “应该是转移了吧?”徐健不确定地道,看了看同事。光顾着尾追拐王了,那些细节还没有完全梳理清楚。   “放监控……六大队这群货,改天再收拾他们。”党爱民愤然不已道。   信息员放了一段,模糊的监控里,标注着王寿和从开门开始,提着包,排队过安检,火车站的安检自然可以忽略不计,没有易燃易爆品就能过去,然后再排队买票,时长约三十分钟,这家伙的耐心真好,在快进的屏幕上,几乎没有什么动作。   “没看出来什么啊?兴许他带着钱走了。”一位刑警道。   噗哧,如花笑了,他忍不住插嘴了:“一百万大概有三十斤,七十万再加点东西,怎么着也超过三十斤了,你提半袋多面,站半个时不用动啊?”   咝……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徐健明白了,直拍前额,那几位刑警眼睛瞪圆了,马上想到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像,怨不得根本找不到去向。   “那,下一个问题自动出来了,钱藏哪儿了?或者转移到哪儿了?”小木笑着问。   “那肯定是从十四时,到十七时这段时间转移了。”任国梁脱口而出,这段监控之外的三个小时是关键,徐健兴趣也上来了,他插进来道:“不排除有接应的可能的。”   “错,如果有接应,他直接消失不更好,何必冒险多此一举?你们觉得他是个生怕警察抓不着他的人吗?”小木问。   这是正确解释,作案多一个同伙就多一份危险,拐王之所以屡屡脱逃,就是因为特立独行,如果真有接应,那出于安全考虑,肯定会早几个小时逃之夭夭。   “他要是故意回来,扰乱我们的追踪视线呢?”任国梁反过来思维问。   “你说的半对半错,扰乱追踪视线是肯定的,他知道自己上追捕名单了;但故意回来就不对了,这么谨慎一个骗子,怎么可能轻易涉险,又是在得手之后。”小木问。   不是故意,那就是必须,其原因肯定和钱有关,但钱的去向又做何解释,总不能找个地方埋了吧?   如花看得争论越来越热烈,他都快忍不住了,党爱民喝斥了他一声:“知道答案的别吭声。”   “哦,我不说。头回发现我智商有优越感哈。”如花郑重道。   徐健哭笑不得地道着:“教官,这真是逗我们玩呢?”   “不逗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木,替我给他们上一课。”党爱民笑道。   “其实这也和性格有关,一个人的性格会决定他选择什么样的环境,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你从他历次作案看,都是采取简而又简的方式作案,都是司空见惯的手法,却在他手里偏偏发挥出了奇效……昨天我看到这些记录时,我就代入这个人的性格,在想,如何用一种简而又简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赃款转移又不被人注意呢……今天上午我和秃蛋,也就是你们教官在那段没有监控的路面上一直等到中午,终于看到了这种简而又简的方式……”小木道。   信息员开始放一段无关的视频了,在路口,或有人等车,招手停车,把一件货扔在大客的前面,然后人下来了;又一则,一辆标着XX科技的面包车,司机招手拦车,把几件货放到了车行李箱里……然后刑警们看得大眼瞪小眼,这是司空见惯的一个方式,那些商家或者普通人,会通过长途客车捎货,两头电话一联系,另一方在到达地接货付运费就可以了。   难道,是通过这种方式转移走了赃款?   一众刑警嘴都耷拉下来了,下巴都快掉了,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就像你们想不到,他会假办储蓄所收存款一样,用这个方式又有什么不行?他穿得并不显眼,找个破袋子一包,随便往车上一放,捎到哪儿哪儿……每天捎多少货呢,司机可没有透视眼,能发现里面是现金……”小木笑道,这个突破,完美地契合拐王异想天开的性格,而且用的是极简的手法。   “我也有点不相信,可如果真这样做,你们觉得效果是什么?”党爱民问。   “让无关的人,糊里糊涂成了他的帮凶?”任国梁道。   “对,这正是他惯用的,营业员、商户、很多既是受害者,也是帮凶。”小木道。   “用谁都忽视的事,掩盖他的真实目的。”徐健道。   “对,其实他在火车站时,已经有人接到钱了,他乘车走,只是故意引开你们视线而已。”小木道。   “那还是有同伙?”有人问。   “这个随后再说,他的同伙可能有点独特……说不定连同伙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党爱民道。   “那赶紧查啊。”徐健道。   “已经在查了,等你们这几颗脑袋想,什么都误了。”党爱民笑着道。   信息员打开了直联的窗口,话筒里问着:“六队,六队……有什么结果……”   传话延迟时,这里屏幕上能看到,刑侦六大队了,坐了一堆人在辨认,党爱民解释说了,趁下班,把全市17号经过北郊路口上高速的省际、市际大巴司机招了个差不多,随车的监控全部提取了,就为查14时到17时时段内,路上捎货的人。   对方让稍等一下,有结果了,很快回传的视频文件,下载,点开播放时,在一辆大巴随车监控上,截取了不到十秒钟的画面。   咣……开门。   咚……一包东西扔在车前空间,一个露了半头的男子道:“捎个货。”   够了,追了几个月的刑警咬牙切齿地道着:“老拐,果真是他!”   信息员又下载了几个视频,是储蓄所营业员、建材市场商户的指认和交待,说话的声音和露出来的半边脸,足够确认了。   看到凛然心惊加瞠目结舌,党爱民笑着指着一干手下道着:“今天上午试验时我都有点怀疑,总觉得不能这么简单,我还随便包了个东西,让大巴捎到巢湖市……咦,把我奇怪的,就问你个手机号写对,几点接货,上车就走,没特么比这更方便的了。”   挠头的,抓腮的,气到咬牙切齿的,众警表情各异,而党爱民却是笑意盈然道着:“知道这位打脸专家的厉害了吧?我可不止被打了一次了……哈哈,看特么你们这德性,全部立正,解散,抓紧时间吃饭,捎货到达地的排查很快就有结果了,等着咱们去带人去。”   “是!”   众警敬礼,兴冲冲地奔着走了,徐健、任国梁几步又返回来了,两人亲热地握着小木的手,一个说谢谢,太谢谢了;另一个问,教官,这位究竟是谁啊,比上次那什么公共安全专家牛多了。   “滚蛋,这是老子的私人安全专家,别乱打听。”党爱民一挥手,把两人撵走了。   余众一走,连信息员也惊愕地多看了小木几眼,小木正志得意满时,却发现如花咬着手指,他愕了下,然后如花愤愤道着:“妈的,逼都让你一个人装了,发言机会都没给我留点。钱有多重还是我告诉你们的。”   “哦,也是啊,秃蛋。”小木笑了。   “对呀,你这人真不地道,把发言机会都抢完了,也没给孙总留点……走走,孙总,我和你一势啊,我也看不惯这个装逼货,有他在,老显得咱们智商是硬伤。”党爱民笑着一揽孙清华,要带着去吃饭了。   “你这么谦虚我挺喜欢的,不过你们智商确实不高啊,这么点小事还求人。”如花愤然不已地道。   “那是……哎孙总,下回我得求您啊,亏您老知道这一摞一万有多重,否则他还不是照样发现不了?”党爱民逗着他。   “那是,我跟钱最亲了。”如花得意地道。   两人揽着走了,党爱民笑着回头向小木示意,小木跟上来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仿佛又找到了曾经经历过的信任感觉,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全、感到充实,感到竟然有几分不舍……   第151章 快刀斩麻   周群意摁下了电脑的暂停键,脸上表情复杂到不可名状,郁闷有,气愤有,尴尬有,憋得正应了那句俗话,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六大队反查数日,还是漏了一个重大的线索,在王寿和出逃当日,14时至17日这段空白时间,居然被一个外行猜到干什么了,尔后从省际大巴里找到了半张脸,营业员、商户,通过声音和脸,对此确认无误。   这比什么案情分析都有说服力,他要求总队换人的提议,直接被打回来了,抬起头时,樊赛丽正看着他,很中肯地告诉他:“周组,刑侦上这些人也是没日没夜忙,相比之下,外勤比咱们更辛苦,有时候有点火气也是正常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案子。”   刚刚和总队长吵了一通,那总队长护犊子的厉害,你不用党爱民拉倒,我已经派他们去抓王寿和了,而且是我们自己抓,你们给的线索就没有一回是准确的……对方是气得摔电话的,周群意随后才知道,那里已经有点突破性进展。   “我不跟他们计较,只要能推进调查。”周群意大度了一句,指着电脑道着:“那,事实证明,还是他们的疏漏,这肯定不是党爱民的水平,他就骂娘比别人强点。”   樊赛丽哧声一笑,对这个评价肯定了,点点头道着:“他请的这个人可能确实不同凡响。”   “对,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平中见奇,无中生有,了不起啊,谁可能想到,这家伙居然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转移东西。”周群意道。   “他是通过心理和行为模式分析的,王寿和这个骗子,惯于使用简而又简的手法,而且反侦查意识又特别高,在发现他没有带走赃款后,他们就一直找着细节,寻找这个人的破绽……这个捎货看似简单,其实是无形中给追踪设置了障碍,加上他再转移视线,想想都头疼啊。”樊赛丽道。   “把他原来分析给我找出来,全部都要……整理一下。”周群意道。   “已经准备好了,在共享目录下,我的名字。”樊赛丽道。   周群意微微一怔,翻了一眼,他明白了,这个经侦恐怕和党爱民在站在一起的,这时候他倒不介意了,点着鼠标找着文件夹,随口问着:“这个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您想详细了解他的情况,需要向省厅保密局申请,我不能说,我说是违反纪律的。”樊赛丽笑着道。   “哦……那我更得从头看看了,你早点下班吧。”周群意看着文档,开始细细揣摩这个基地性格及行为习惯对犯罪升级及犯罪方式影响的分析,看着看着,他入迷了,本来是飘忽不定的王寿和,又猜测到了他背还有一位吸毒的女人,不是主动升级,而是强迫性的犯罪升级。   女人、毒品,不得已去诈骗到更多的钱,这个处处离奇的骗子,在这份情况分析里,成了一个合乎情况的解释,而且,从来没有接近过,就差一步了。这时候,他对前方的抓捕,期待慢慢的越来越高了。   樊赛丽是悄悄掩上门走的,人已经走完了。回头时,周组长还在认真的学习,这一景像仿佛让她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喂……爱民,是我……几点钟走?已经在路上了,那一路小心啊……呵呵,还能怎么样,被你们线索征服了呗……你少臭美,人家小木的功劳,有你什么事?到地方给我回个电话……啊呸,你少往我身上扯啊,什么为了我啊?你爱干不干,关我什么事……呵呵,得嘞,你别恶心了……”   她电话里说着,那边心情大好,党爱民开始献殷勤了,这点,也让她心情大好,电话粥直煲到上车……   ……   晚二十二时,几辆车疾驰着,驶上高速。   车是花哥开的,晚上吃饭时,有刑警卸了子弹,让他摸了摸空枪,就把花哥给摸兴奋到高潮了,这不,上车死活拽着要开开警车啥感觉,一路开得风驰电掣,得意洋洋。   党爱民放下电话,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他刚让如花小心点,后面泼凉水的就来了:“喂,秃蛋,我以为你狗日多高尚呢,敢情就为给个妞献殷勤才千里迢迢找我去?”   “那妞我见过。”如花兴奋了:“哎妈呀,跟秃哥的体型正好搭配。”   “闭嘴,好好开车。”党爱民脸红的喝了声,如花呲笑着不说了。   小木可不理会了,好奇凑上来问着:“哎哎,秃蛋,给我讲讲你们的情史。”   “没有,这不刚瞄上,就等着兄弟们帮个忙,推动一下。搞定这案子,她一准对我刮目相看。”党爱民嘻皮笑脸道,孰无正形。   “那你上了没有?”小木好奇问。   “没有。”党爱民道。   “亲过没有?”小木又问。   “没有。”党爱民又摇摇头。   “那总摸过吧?”小木怒了,实在看不过眼兄弟这么不争气了。   “摸过手算不?”党爱民不好意思道。   “哎哟我艹,秃哥你长得像暴徒,敢情是个纯情小处?”如花笑歪嘴了,小木笑哆嗦了,党爱民面红耳赤说着:“刚介绍认识没多久,这不正在努力么?”   “找妞还需要介绍?谁介绍的?”小木纳闷了。   “组织上介绍的,看我是个老大难,她也难老大了,就把我们一块撮合。”党爱民道。   噗……小木又笑抽了,直笑着道着,看来组织上还是挺有眼光的,你俩要生个崽,绝对又红又专。   遇上这俩,算是把党爱民给折腾到没羞没臊了,他呵呵傻笑着,不客气地说了昂:“啊,你们也看到了,公事咱们可以撂一边,兄弟我的终身大事,你们不能不帮忙吧?说好了,帮到底啊,奖金线人费我给你申请,不亏待你们。”   “耍心眼是吧,你想的美,看情况再说。”小木没答应。   如花可不介意了,直道着:“秃哥,没事,我帮你,谈什么钱呢,谈钱多伤感情,回头你给我弄个编制啊,我特么当警察去。”   “那个,孙总,咱们还是谈谈钱吧,您要求太高了。”党爱民不敢接这茬了,讪笑道,原来谁也不缺正义感,包括这位轻生过的孙总,当然,最难对付的就是小木了,党爱民回头问着小木道:“木,不是我说你啊,贾芳菲的事先放放……那个容缨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小子为什么溜了,老申说那天,容缨提着菜刀去柳港你工作室那儿砍人了。”   “咝……嗯那……”小木重重两个象声词,没说话。   “还有件事,聂奇峰的死刑复核快下来了……我知道你溜了是躲风头,如果不想回去的话,我倒是欢迎你留下。”党爱民故意道。   惹得小木啐了他一口:“滚蛋!”   “呵呵,我对你表示理解以及同情。”党爱民刺激他问着:“但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把好事办成坏事啊,难道你没想过有一天,她可能知道真相?”   “我想过,我不一直在照顾她,关心她,帮她从阴影中走出来,甚至我就想,有一天我亲口告诉他真相,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在乎。”小木道,一转眼话口吻变了:“但是……但是,我告诉你这个但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按你预料的去发现,我和她相处了一年多,你说就差那一点点啊,我怎么没有忍住呢……我明明知道是错的。”   “尼马,说什么呢?”如花听懵了。   “是一回没忍住?我看你们好像同居了。”党爱民问。   “是啊,一次没忍住,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本来我觉得无所谓,可真发生了,我怎么觉得害怕了,第一反应是躲得远远的……哎呀,别提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木道,好难为的口吻,更何况,又添了个贾芳菲的事,下半身的债,怕是下半生也还不完了。   良久,党爱民突然爆了句:“你喜欢她了。”   “嗯?”小木嗯了声,被这句话刺到了。   “只有喜欢才会让你害怕,你害怕的不是负责,而是失去……咱们的看人眼光不知道一样不一样,在我看来,容缨这样的女人,是非常重感情的那种,聂奇峰都那样了,她还不放弃……啧,可惜啊。”党爱民道。   “是,肯定是,我本来以为她被宠坏了的小公主,不过后来才发现,她是苦水里泡大了,对于别人那怕是一点点关爱都记在心上,对于关心很敏感,可能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容忍被欺骗啊。”小木道。   党爱民沉默了,感情的事,恐怕比案情更难理。   如花不沉默了,吃吃笑着,幸灾乐祸道着:“你都不知道嫖过多少回了,尼马装情圣?傻X,别说兄弟笑话你啊,给你提个问题你解决一下……要是前炮友抱着私生子找上门,你再装情圣安慰一下现女友?”   党爱民笑了,不吭声了,小木在后面恶狠狠地道着:“如花,信不信你再娶老婆,我真去勾引去。”   “切,老子吃这么大亏了,早学乖了,谁像你,老装着有感情,好像谁不知道是发情似的。”如花道着,引得党爱民一阵狂笑,这回,该小木被气到无语了。   车灯尽处,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里程牌:   巢湖市,73公里。   ……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车窗,郭伟一动不动盯着小区的出口,关毅青放下电话时,他随口问着:“这家伙溜哪儿去了?”   “巢湖市。”关毅青道。   “不在庐州吗?”郭伟随口问。   “你说呢?”   “呀?不会是真找着线索吧?”   “呵呵,用疑问口气,就太看不起木专家了……知道庐州发了件什么案么?这个拐王假扮邮正人员,开了个储蓄所,拐了一批商户和民工的存款汇款溜了。”   “神啊,真不愧拐王啊,遍地在抓他,党爱民都找这儿来了,他居然就在庐州做案?”   “可不……党教官挺关心小木的,一直在问情况,但是……”   “这事,只能你去办啊,千万别指望我。”   “瞧你……那点出息。”   关毅青剜了他一眼,这是师傅给的任务,两人却是十分为难,难道要去告诉一个死刑犯的家属,不要憎恶社会,不要上诉,就那么安安生生当苦逼?   “出来了……快去吧。我等着你啊。”郭伟催促着关毅青,把关毅青撵上了架了。   从小区里出来的容缨背着普通的包,一身简朴的蓝衫,匆匆的样子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下车的关毅青追了上去,喊了声:“容缨!”   容缨一怔,回头:“您是?我怎么看着面熟。”   “警察。”关毅青道。   容缨脸上抽了下,然后扭头就走,没有表情,显得冷漠无比。   “嗨,我有小木的消息。”关毅青喊了句,浸淫心理学日久,也学了几招。   容缨的背影停下了,一迟疑的功夫,关毅青奔上来,看看表道着:“时间还很充分,要不我陪你走走……然后,我送去上班。”   容缨不置可否,默不作声地走着,她想起来了,这个女警,在小木的工作室那天见过,只不过换了身警服,看上去更飒爽一点而已,关毅青暗暗打量着容缨,很漂亮,是那种清水出芙蓉的漂亮,去掉了雕饰,比曾经记忆中的样子更美了几分。   “他在哪儿?”容缨半晌问。   “庐州,有个案子绊住了,他被兄弟单位邀请去了。”关毅青轻飘飘撒了个谎。   “哦,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小流氓出身。”容缨道。   “可以你们中间有点误会。我想,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关毅青道。   “他连站在我面前解释误会的勇气都没有,心里有?谁知道他长心了没有。”容缨不屑道,关毅青又要解释时,容缨打断了她的话道着:“不用说了,有什么,让他自己来告诉我……不管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你可以感同身受地想一想,如果有一个男人一直在骗你,当你知道真相时,他却溜了,你会怎么看他?”   问题是,要不溜,你提着菜刀上门了啊?   关毅青牙疼地想着,一迟疑,容缨已经走了,她快步追着道着:“容缨,还有一件事。”   “聂哥的事?”容缨问。   “对,他主动要求见我们了,我们的人和他谈过了。”关毅青道。   这件事容缨甚至比对小木还重视,她看了关毅青一眼,等着下文,关毅青捋捋思路道着:“他可能觉得真没什么希望,想让我们转告你,别上诉了,他的事,罪无可恕……他是心疼你,怕你再奔波,怕给你找麻烦……”   容缨停下了,一咬嘴唇,忍着泪,无语。   “我们一直以为他是个反社会性格,铁石心肠的人,没有想到在弥留之际,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很动情,我们都被触动了,尽管不是悔罪表现……别仇视我,我对你没有什么好感,但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善良的,你的坚持,最起码唤回了一个死囚的人性。”关毅青道。   容缨一抽泣,泪开始扑涑涑地流着,她抹了把,哽咽问着:“我知道,没有希望……可如果你是我,是你的亲人要死了,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么去死,什么也不做……不管别人觉得他多么坏,不管警察犯了多大的罪,可他是你的亲人……难道你就什么都不做?”   一语泪流,关毅青眼睛一酸没有忍住,侧过脸抹着眼睛,安慰着容缨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理解,你做的是对的。”   “谢谢你来……我要上班去了。”容缨抹着泪,掩饰着失态,匆匆转身。   关毅青追着她,把一封信放在她的手里,容缨机械接住道着:“是什么?”   “我说不出口,是你聂哥自愿签的,你是受益人。”关毅青含糊地道着。   容缨拆开了信封,是一封影印件,自愿捐赠器官的确认书,她看着,一下子像崩溃一样,使劲揉着这张纸,蹲下来,捂着脸号陶大哭……   第152章 顺藤摸瓜   “是她?”   周群意惊得跳起来了。   一干围在樊赛丽电脑前的经警们,面面相觑。   画面上,从到达巢湖市的大巴车上,接走王寿和捎货的,居然是……在整个案情里最不起眼的一位女人,那位退婚的姚玉霞。   “是未婚情人成了同伙?”   “哇,那招远三个月蹲的有点冤枉了。”   “怪不得王寿和费那么大劲绕圈子,是怕咱们查到这儿。”   “这个方式并不见得高明啊,两头都留下影像了。”   “已经很高明了,差点就漏过去了,要是再过一段时间,这些随车监控都找不着了,他们保留时间只有一周……不信你看着,巢湖也是一个中转点。”   “对呀……可能这仅仅是摸到了线索。”   众警七嘴八舌讨论了,警察各管一片,这些追踪资金和追查账务的专业人士,在找这种线索上就要抓瞎了,讨论着就觉得困难重重了。   樊赛丽拉着电脑捋着最新案情道着:“姚玉霞9*年嫁给了一位在城里做生意的商人,这个商人叫冯刚,0*年因为吸毒过量致死,两人没有婚生子女,姚玉霞本人也有过一次戒毒经历,在02年,庐州上元村戒毒所。”   她说着,看着周群意,周群意面色凛然,使劲咽了咽口水。   这个判断在数日前已经做出了,只是他没有加以重视而已,而现在才发现,真相可能并不烧脑,姚玉霞戒毒结束后的日子,恰恰是王寿和案发,消失的时间段,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两人的生活轨迹重新发生了交集。   然后,作案中止……再然后,侵害对象发生转移。   “厉害啊,神乎其技啊。”周群意赞道。   “呵呵,也别高兴得太早,就刚才谁说的,这可能也是一个跳板,离抓到这一对,还有点距离。”樊赛丽道,征询着周群意道着:“党教官提议,尽快派出再赴招远,查实一下姚玉霞和家里有没有联系,尽量保密。他们顺着巢湖往下查,两头那头出现线索追哪头。”   “好,由他们安排吧,全力支持。”周群意道。   线索浮现的兴奋袭来时,疲惫已经一扫而空,话说喜事成双真的不假,这边方向一明朗,刚坐下,又有好事来了,滨海公安方面派来了两位协调警员,把另一边R7伪钞样板及案情全部带来了,而且要尝试并案侦查的可能。   至此,R7的专案侦查,向前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出外勤的可没有这么兴奋,党爱民、徐健、任国梁三人一前两后从巢湖公安局出来,徐健和任国梁耷拉着脑袋,这特么的真相让他很郁闷,谁可能想到,一块做案的就是蹬了王寿和的旧情人,两人在招远对姚玉霞只是问到了一个名字便再没有重视。   党爱民停下了,回头,凶着脸一扬手,惊得徐健直侧头,不过手却没有落下来,党爱民气愤不已地道着:“两个蠢货,蹲了三个月全蹲茅坑了?这么简单的线索,让总队长骂了我不止一回。”   “教官,没想到啊,都退婚的还不退成仇了,谁可想到他们有关系。”徐健难堪地道。   “对呀,教官,专案组不是也没想到么,上次那位公共安全专家,不是挺认可咱们的方案么?”任国梁道。   “啊呸,这种事能信专家?”党爱民怒了,直吼着:“都一群坐会议室装逼的货,连个毛贼都没见过,你指望他们能抓得到老骗子。”   “也是啊,还是教官英明。”徐健拍着马屁道,跟任国梁一使眼色,任国梁恬笑道:“对,教官,找什么专家啊,您亲自一出马,这不分分钟拿下了。”   “少拍马屁,老子可没有这么弯弯肠子……去,找个地方先吃饭,等排查结果,有线索随时上路,家里的支撑正在搭建。”党爱民朝着车走去,车窗摇下了,露出来了两个脑袋。   那才是教官的杀器,此时徐健和任国梁,对这两人的好奇更甚了,徐健问着:“教官,这两位谁啊?”   “是啊,那长头发的,亏是他指着方向了,随车的监控记录是循环式的,再差一两天可就什么都找不到了。”任国梁道。   “好好干活吧,别到高手面前,显得你们比我还蠢。”党爱民挖苦了句,自顾自走了。   两人相视,灿然一笑,教官这直肠子,连自己都骂。   上车走人,车在陌生的市区行驶着,到了一处小餐馆,坐下来要几大碗面,眼看着那群揉着眼睛的小伙子,唏唏律律吃上了。   年纪都不大,都是精壮小伙,顶多三十郎当,和初见陕省那几位像民工一样的刑警差不多,一身脏衣服、浑身汗臭味,坐着就眯瞪,一个情况睁开眼就蒙着头上,几个人吃相是一般般地难看,那样子恨不得一筷子把碗里食全塞进去似的。   嘭,一声轻响……党爱民恬笑着,往小木和如花面前放了一碗肉,那谄媚的德性小木看不过眼了,直喊着:“嗨,老板,再加两盘肉。”   “耶,我艹,怕吃不穷我是不?”党爱民作势怒了。   小木笑笑道:“都叫进来,一块吃吧,搞什么阶层化。”   “你的身份特殊啊。”党爱民为难了片刻,笑着道:“没事,他们都习惯了,就那样。”   “如果你现在坐在外面的某个位置上,你心里也会腹诽的。”小木道,如花也看不惯这个,拍着桌子道着:“秃哥,太不仗义啊……兄弟们都叫进来,我请了,干得都拼命活,不得让大伙吃好。”   有一宝咨询,还有一宝管饭,让党爱民尴尬不已了,小木却是道着:“你特么是要脸吧,怕别人知道,这线索是出在一个局外人口中?”   “少扯,你知道我是一惯不要脸的。”党爱民道着:“还不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那就大方点,越藏着掖着越让大家猜疑。”小木道。   “妈的,显得我小家气了……徐健,都端上碗进来。”党爱民吼一声。   一桌子一凑,隔阂自然消失了,几大盘肉一端上来,那些可爱的人民警察,一人一块都往小木和如花碗里挟,开口专家,闭口专家的,两人登时有点不好意思了。   “首先,我强调一件事啊,这两位,不是咱们系统内的人,所以……保密、保密、保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次之我在做的是一件有争议的事,但我坚持我的做法,我爸干了三十多年警察,我从警的第一天他告诉我,当警察办事要有理有据,理是道理,据是证据。”党爱民说着,每每不正经的时候不像人,一正经起来又有点吓人,这不,别人注意时,他嘿嘿一笑道:“别紧张,我不是给你们上课,而是有人给我上了一课,其实特么滴做事有理没据也行啊,那……我头回见他,千里之外,他就猜出拐王被女人伤害过了。”   余众愣了片刻,徐健放下筷子,拍手领头:“鼓掌,欢迎木专家、孙专家。”   众警附合,如果还有小觑心思的话,这一天都早被说服了,小木不好意思地笑笑,如花可乐歪嘴了,直道着:“别客气,别客气,咱们一家人么,客气啥……没事,哥虽然是个落魄的富豪了,管吃管住还是没问题滴,都算我的啊,谁也别跟我抢……秃哥都答应了,回头有警察招工指标招我呢。”   党爱民的刑警里威信不低,一个叫秃蛋、一个叫秃哥,早让他颜面扫地了,他摆摆手讪笑着,不敢接腔了,众人也看出来了,专家是惜言如金的那位,至于这位估计是跟班,和交话费送手机一样,肯定不是个值钱货。   气氛溶洽,吃的乐呵了,党爱民和两位领队不自然地就拐到案情上了,王寿和消失、其隐形同伙在巢湖消失,接下来的方向自然是重中之中,相比于后台的大信息研判,现在在座各位倒更愿意相信这位处处出奇的木专家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先磨磨刀,木,给他们上上课。”党爱民催了。   余众边吃边看小木,小木笑笑道着:“其实不算很难,如果把所有已知和细节罗列出来,就会发现其实真相就在我们身边,这样吧,我问你们答……第一,王寿和那个隐藏很深的落脚地,绝对不会在巢湖市;姚玉霞在这里接完货肯定离开了,这也是一个中转站。”   同意,都点点头。   “第二,你们注意一下王寿和的体貌特征。”小木道。   有人掏平板,有人掏手机,看了几眼,以他们刑警的直觉,觉得有点不对劲。   “精于化妆。”   “他这张大众脸真不好锁定。”   “能躲过排查,那说明他在落脚地经营时间很久了,时间一长,周围的人会形成认知的惯性,我们接触的很多在逃嫌疑人都在这样,有的在落脚地成家落户,藏十几年都不被发现。”   “那正说明这个人非常谨慎了,肯定避免和警务相关的东西联系。”   “这个体貌特征发出去好多年了,队里一直怀疑,这张脸肯定是改装过的。”   讨论间,如花冷不丁的嘿嘿傻笑了,笑着道:“汽车能改装,脸也能改装?”   “还真能。”党爱民笑着告诉他:“比如,光头可植毛;皮肤可以用一种药水覆层,胡子、眉毛、眼睛、牙齿都可以……王寿和17号留下的监控画面,和几个月前和毒贩交易的画面,连穿着都是一样的,技侦上判断,这可能是一张化妆过的脸……”   党爱民调着平板,两副照片一放,一位是西装革履、一位是邮政制服、不过相貌是一般无二,浓眉大眼、平头短发、微胖,稍黑点的脸膛……再往下翻,有腕部和脸部像素鉴别,屈光度不一样。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张变过的脸。   如花看傻了,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种奇事,他愣愣问着:“哟,这和武打小说里说易容术一样哦,太拽了!”   “要不怎么叫拐王呢……我们的技侦根本面部骨骼恢复了上百张裸相,就是匹配不上这个人。”党爱民道。   “就是啊,上面也不看有多难,只管限期破案。”徐健发了句牢骚。   任国梁一出声,把话头拧过来了,直道着:“有专家在就不难了……木专家,您说呢?”   “拐王没有可找性,他卸下伪装之后,一定已经换了人,一定是一个已经经营数年之久的落脚地,恐怕不会把他和骗子联系起来……从他在庐州行骗就看得出,他对世情人情已经了如指掌,可能那就是他的生活环境。”小木道。   这一下,听得众警胃口都不好了,都体会到难度了,要是专家说不行,那不完蛋了。   “他总是把重要的话留在最后,别灰心,兄弟们。”党爱民道,已经了解小木的说话方式。   小木呵呵一笑道着:“对,拐王不好找,那这个吸毒女,也就是他的旧情人,似乎应该好找啊?”   “这个只能等排查结果了,吸毒人员大多数都是边缘人,一个个跟地老鼠样,不好抓。”   “要是化名就不好说了。”   “肯定不会有正当职业,又和拐王鬼混在一起,反侦查意识低不了,如果知道准确地点倒是可以排查,可现在是,没有准确地点啊,连大致地点都没有,怎么查?”   是啊,吸毒人员虽然是个小群体,但人数也是为数不少的,加上他们天然躲躲藏藏的特性,找这些人,天网有时候功效并不那么管用。   党爱民又看向了小木,他学得不多说话了,生怕被小木挑刺一般,小木道着:“从性格可以延伸到行为习惯,从行为习惯,同样能延伸到其他方面……你们从监控里,能看到什么?”   党爱民在饭桌放一遍了,每人的手机都有,这是要强化记忆的,查到了接货人姚玉霞,只是付钱,拿走了一个方便面包装的箱子,她穿着一身裙装,汽车站上的监控只录下她摇曳的走姿。看样子,完全不像个四十岁的女人。   当然,这也在预料之中,要真是个臀肥腰粗的大婶,估计也不会是王寿和的菜了,众人盯睛看了片刻,看得出,多数是感情白痴,太沉迷于案情了。   “漂亮点吧……吸毒女里漂亮的多了,真是个本份老实女人,谁沾那玩意。”任国梁道。   小木微微一笑反问着:“但要是吸了这么久,还这么潇洒漂亮,可不多见啊,离她第一次戒毒,可是快十年了。”   咦?党爱民眉头一皱,似乎隐隐抓到了什么灵感,可惜的是,一闪而逝。   “我在告诉你们排查的方向和地点?没听懂吗?”小木问。   没有啊,这思维的跳跃性也太大了,任国梁和徐健两位队长互视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反倒是唏唏律律吃着的如花忍不住了,提醒着:“这都想不出来?一个吸毒的能跑多远?”   嘭,几声拍桌同时响了,惊喜呼道:“对呀。”   “哎呀……”如花惨了,震得脸上溅了一脸汤,有人笑着赶紧给花哥递纸道歉。   这边来劲了,徐健道着:“如果是个染毒的,跑不了多远,那他们的窝点就在近处。”   这是个常识,十毒九不戒,假如染毒的话,出门都不会太远,因为毒瘾如果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可不是个好事,携带、藏匿、吸食,都是个大问题,所以这些人大多数活动范围很小,甚至根本就足不出户。   “那范围可以缩得更小,巢湖接货时间是17时左右,正好和王寿和乘火车离开的时间相同,他应该是得知这里安全接货,才开始转移我们的视线这一步……王寿和不好追,那这个染毒的女人就应该好追了,跑不出一百公里,应该就在巢湖周边县市。”任国梁一下子通透了。   “还有一个……费这么大劲,冒这么大风险转移视线,恰恰说明,这条线和这个人连着的地方,对他很重要。而且他很清楚,只要拖上几天,连大巴上的行车记录也会自动抹掉。”党爱民如是道着,他惊喜地看着小木,现在恨不得亲上小木一口了。   “我还有更简单的排查方式,你们信吗?或许,比你们所有的方式都要简单、直接。”小木坏笑着,呲得满脸开花了。   “真的?”徐健吓住了,多少年摸爬滚打了,好像今天成菜鸟了。   “我们守了三个月人毛都没找着,您再有简单办法,我这出去就得撞墙去了。”任国梁道,一千个不敢信,可又忍不住想知道,有什么更简单的方式。   “少听他忽悠,逗你们玩呢。”党爱民不屑道,小木一瞪他,他反问着:“我就不信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跟我赌你就没赢过啊?”小木道。   “赌什么?总有赢的时候。”党爱民不信了。   “赌……别说我坑你啊,赌你这个月工资,拿出来改善一下食宿……下一站我们住酒店,不住小旅馆了。”小木笑道,肯定又准备给党爱民下套了。   党爱民细细又看了一遍监控拍摄的画面,以他的经验,就大数据查找也得一段时间,嘭声一放平板道:“赌了,现在信息刚传回来,在确切消息来之前你的办法要有效,住酒店,吃大餐。”   啪啪啪……一阵鼓掌的声音,都热切地看着小木。   “哎,我艹,这帮兔崽子,巴着我输是吧?”党爱民哭笑不得了。   “教官,您要输了,这案子可就出水了,好事啊,大家说是不是?”徐健笑道。   “太过相信运气,总有运气走的时候,呵呵,小子,你还是跟上我吃地摊吧。”党爱民刺激道,他一半是不信,一半或许有刺激小木的意思。   “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一个心理学家和一个普通人的差别,我先陈述几个事实,第一,姚玉霞染毒,而且毒龄不短了,大部分吸食的都倾家荡产,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用奇怪,这个当拐王的帮手吧,情理之中,她必须有毒资和毒品的来源,这一个恰恰也解释了,王寿和为什么会跨界,连毒贩也坑了一把,一方面是那种货价格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估计他也恨毒贩;第二,吸毒的人大多数时候精神处于一种昏昏噩噩的状态,基本上除了毒品什么都不想,而这个人有点例外,衣着整洁,看得出质地不错……注意她的头发,烫染过,交通监控找到这个正面像,很漂亮,不像吸毒的那么骨瘦如柴的……那说明保养很好啊,而且量肯定控制了。   第三,看她看表的姿势,很悠闲……这不像主妇的生活方式啊,她们根本没表,顶多拿个破手机看看时间;衣裙的搭配很潮啊,到现在女人爱美的天性还没有因为毒品放下,那说明,她过得不是长期禁足的生活。”   小木罗列着自己观察到的东西,越说表情越轻松,而别人越听越迷糊,惯于抓嫌疑人的刑警们,实在听不懂这有关女人话里的玄机,党爱民似乎听懂了,筷子僵在空中,思忖着,以他的见识,小木这家伙不会说废话,只是要用什么方式切入,他一时想不出来。   “专家,您……还没说怎么查呢?”徐健好奇问。   “这说的不都是常识?”   “有点意外也可以理解嘛,有个拐王养着她啊。”   “别乱说,听专家的。”   任国梁斥了句,期待地看向小木了。   “这样,我大胆猜测一下,你们可以忽略她的名字,靠脸查人……在巢湖周边县市,以市为主,选一个安静、环境好、不是交通要道的地方,专查女装品牌专卖店、上档次的美容美发院、还有那种稍高档点、适合悠闲女人消磨时光的娱乐场所,就这三个地方,绝对有人认识她,她和王寿和一样,已经溶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了。”小木道。   这样的排查,几乎是把工作量成倍地缩减,根本不用刑警,片警走一圈就办了,任国梁和徐健都看着党爱民,党爱民倒拿不定主意了,他看着小木,小木已经掏着手机,在查地图了,他喃喃道着:“郎溪、明光、宣城、栗水、宁国……五市,他是去年才坑的毒贩,再缩小一点,查市不查县,皖东南山区县一级,贫困县居多,毒贩也看不上那地方;市,应该生活在一个方便,而且相对安宁的市里,要在县里躲着,着装就不至于这么潮了……这类骗子独来独往,可恰恰这种心态的人,又不可能独居,因为只有身边的喧闹才会给他一种安全感……市一级,只查市一级,临近省界的郎溪、明光市是重点,这样三线城市才更适合居住,如果要安个窝,这种毗邻省界、又距风景不远、犯罪率相对较低的地方,是首选。赌了,就查这两市。”小木道,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看到了纷杂线索里的战机。   “咱们全国追逃,他连省都没出?”徐健苦着脸,郁闷道。   “你们全国找,他还就在省城犯案呢,骗子最大的就是胆子,最小的也是胆子,对于他们适用于这种判断,你越不相信,就越是真相。”小木道。   “这个好查,几个小时就能办了。”任国梁征询着党爱民,方式果真是简而又简,只要通过总队调集一下地方警力就办了,排查点才这么多,加班都不用。   “按他说的办。”党爱民来了句,低头哗哗吃面,饭都快凉了。   小木奇也怪哉地看着党爱民问着:“哟,你好像相信我了?”   “少往自个脸上贴金,我现在是没人可信啊,谁敢吹这牛。”党爱民道,那是有病乱求医的表情,惹得众人一阵好笑,反而如花很严肃地道着:“不是啊,秃哥,我听着挺有道理的。”   “哟,这位,孙总……您也懂这心理学?”徐健谄媚了句。   “很简单嘛,男人是吃和日是事业,那女人的事业,还不就是长漂亮点被日,打扮漂亮点陪吃,除了买买衣服、化化妆,她也不能干别的啊。”如花道。   一直以为这位也是个专家,可没料到分析得如此强悍,一干刑警被雷得外焦里嫩,小木偏偏没有表情,其他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党爱民直接被噎住了,咳了半天才下去,艰难地评价道:“木专家分析那么多,简直是废话。还是孙总这分析简单直白,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哈哈。”   一众人这才笑出声来,如花也张着血盆大口笑着,这丫不是真傻,而是故意恶心小木呢,分析了半天,好像小木犯错一样,不好意思了……   第153章 千钧一发   趿趿踏踏的脚步声响着,一行警察冲向经侦经管支队的专案组办公室。   带头的是林其钊,他是在傍晚的时候被惊来的,滨海的车祸带出来的伪钞案,车辆也来自皖省,他是带队来这里互通案情来了,车祸很严重,伤者送往医院也不治而亡,唯一接触过伪钞的嫌疑人王寿和成了整个案情的重中之重,从昨天捕捉到姚玉霞的线索,开始全省范围内排查,却没料到,才几个小时就有了线索。   “在什么地方?”林其钊兴奋地问周群意。   “朗溪市,十五里河路,海恒社区……这一幢住宅,九层。”周群意道。   “你的数据研判厉害啊,不是说信息库找不到姚玉霞的资料么?”林其钊附身到电脑屏幕上,在远隔数百公里的地方,终于锁定了准确的目标。   却不料这时周群意突来一句:“不是我们找到的。”   “什么?”林其钊愣了。   “是党教官找到的,他们根据女嫌疑人的特征,设定了一个很狭小的排查范围,只在明光和郎溪两市排查。”周群意道。   林其钊的眼睛瞪大了一圈,然后他很快明白是谁了,奇也怪哉地道着:“就两市,也不能这么快啊。”   “他们只查女装商店、美容美发及娱乐休闲场所……她把名和籍贯都改了,不过改不了脸,连派出所片警都认识她,是个开麻将馆的,叫姚蓝。”周群意道。   “没搞错吧?这么简单?”林其钊小心了一问。   “这次,想错都难啊。”周群意道。   技侦在回放着图像,已经有侦察员在棋牌室转悠了,拍下了脸部特征,那位风骚的女老板,正招呼着一群玩牌的客人,与警务户籍系统里姚玉霞的原始照片、巢湖接货地点的监控发现,完全地重合了。   一个简单的捎货线索,从庐州连到了巢湖、从巢湖连到的朗溪,终于找着正主了,奋战了数月的经警们兴奋的七嘴八舌说着,林其钊笑着看着樊赛丽一眼,两人所思所想相同,相视一笑。   “发现王寿和了吗?”林其钊问。   “还没有,据驻地派出所反映,麻将馆这位姚蓝,是03年买房把户口迁居到这里的,老公叫黎大隐,在距离市区二十一公里的天目山风景区当管理员,是临时工,据说为人谦和,邻里关系相当不错……哦对了,片警还反映了一个情况,这个黎大隐是个斑秃,我们排出王寿和的照片,他居然没认出来。”周群意道。   电脑屏幕上,慢慢的显着这位黎大隐的照片,身份证号,住址,出生年月,正和王寿和作案画面对比时,顶多脸型重合,用肉眼分辨,根本是两个人。   反查黎大隐的户口,是购房时迁入朗溪的,原住地在三峡迁走村,在场的警察一看就知道猫腻所在,把户口放到那种淹没库区原住户,查无证据就是最好的掩饰了。   “怪不得有恃无恐,拐王这个变脸术用得好,周边的人都知道他是斑秃,真把通缉照片放眼前,恐怕都没人怀疑他是拐王……不会有错吧?”林其钊尚留着一丝疑虑,这个纯靠排查追到了目标,尚无任何证据,他嗫喃了句,问着周群意:“几点动手?”   “本来准备路上动手,可好像……家里还有一个人。”周群意道着,技侦放着监视,棋牌室人在,家里灯亮着,监控到几次有人影,但无法判断,究竟是谁,这种情况下,外勤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什么方案?”林其钊问。   “他们准备等棋牌室关了门,姚玉霞回家,直接堵家里……现在正和片警在做她对门的工作。”周群意道。   外勤的事,有他们独特的行事方式,经侦就是外行了,林其钊思忖片刻道着:“让他们见机行事,逮着人突审,逮不着守窝,如果判断正确,这个窝点一见光,拐王就现形了。”   “好的,我通知他们。”周群意道着。   一次抓捕远比想像中麻烦,特别是这种重大知情人,而且要保密做到极致,一行警员在设计每个可能出现疏漏的细节让前方的参考,借这个机会,林其钊悄悄把樊赛丽叫到了门外,樊赛丽不知道林其钊要干什么,好奇地跟出来,林其钊却是好奇问着:“你们是怎么说动那位替你们办事的?”   “你指小木?”樊赛丽问。   “别告诉我,是党爱民找到的线索,我知道他没那本事,最起码这个大胆的排查方案,就不是他的手笔。”林其钊道。   樊赛丽笑了,笑着道:“我真不清楚,男人之间的感情我可不懂……哦对了,不光是小木,还带来一位?”   “还有一位?”林其钊奇怪问。   “就那位跳楼的。”樊赛丽道。   “啊?把他也带着?那不胡闹么?”林其钊吓了一跳,那位股市赔到跳楼的奇葩,他记忆犹新。   “我也觉得他是胡闹啊,可线索从他们这出来了,市信息中心的大数据还没找到人啊。不是我说风凉话啊,以咱们的人口基数和警务水平,大数据的作业要大打折扣啊,这不像在欧美出生就开始有纳税号跟着。”樊赛丽道。   “是这样,党教官还用那个手机号吗?”林其钊问着,看得出来,这位学院派出身的,也开始溶入到实践的环境中了。   樊赛丽给了他一个行动用的号码,不知道有什么私事,林其钊直接联系上党爱民了,那躲闪的样子,让樊赛丽老大怀疑了……   ……   整零时,随着各组耳麦里注意的声音响起,抓捕进入倒计时。   那位风骚的姚蓝锁上了棋牌室的门,步行着进小区,棋牌室就在小区的门面房子里,相随的都是熟人,一路说说笑笑,偶而谁开个荤玩笑,一队放浪的笑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明显。   车里驻守的外勤,轻声汇报:走向三号楼。   楼顶观察的汇报:进入单元。   他的视线里,那位裙装的女人悠闲地开门,和麻友再见,那样子是浑然未觉。   “准备,进电梯了。”党爱民在九层目标对门,轻声道。   主力都在这儿,徐健带队,地方民警安抚着单元住户,那一家噤若寒蝉地坐在卧室,大气不敢稍出。   叮声电梯到楼屋,从猫眼里,徐健看到了姚蓝踱步出来,掏着钥匙,插进门……这就是绝佳的机会,咣声门开,一群人涌上来,姚蓝惊声尖叫一声,被堵了,打开门,这一行抓捕人员进入了目标房间,迅速四散控制环境。   党爱民后一步进了家,和地方民警打着招呼,轻轻地掩上了门。   卫生间有人喊了:“没人。”   储藏室喊了:“没人。”   卧室里喊了:啊?你们是谁。   两位持枪外勤迅速退出来,党爱民示意着地方借调的一位女民警,这位女民警奔上去,控制住了另一人,很快戴上铐子出来,一室行动组人员愣了。   不是王寿和,又是一个女人。   “姚玉霞,我们是市局刑侦大队的,现在奉命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或者,你可以交待一下,17号你在什么地方?”党爱民问。   不说,姚蓝也没有纠正自己不是姚玉霞,另一位却在歇斯底里喊着:“你们放开我,你们谁呀…凭什么闯进我家里……滚,滚,都滚。”   党爱民附身一看,这位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再站起身看,心里却是默念着,坏了……吸毒的!   “搜!”   党爱民一挥手,众队员开始动手了,然后他拿起电话,和远在省城的指挥部联系着,把这个诡异的情况汇报了回去。   那位是刚吸了不久,还嗨着,根本就神志不清,不多会这一位也出现症状了,戴着铐子,还没说成一句话,扑通声就滚到地上了,嘴里嗬嗬有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包,戴着手套的女警在包里翻检着,很快找出口红一样的东西,放在鼻间嗅嗅,然后递给了党爱民。   没错,毒品,唇膏里亮晶晶的粉红色,正是高纯度的化合毒品。   “赶快通知禁毒大队的来,先处理好两人。”党爱民催着女警。这时候,卫生间里喊着:教官,这儿有发现;卧室里搜查的也在喊:这儿也有。   卫生间看了一眼,在天花板和抽水马桶的蓄水箱里,湿淋淋拎出来了一包,天花上藏着一袋,毒品!   卧室里,任国梁把根本没有藏着的证物指给了党爱民,就在衣柜下,两个方便面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撂着人民币,和手里省际大巴上留着的监控画面匹配,转移回来的赃款,甚至连箱子都没有来得换。   “教官,您输了啊……呵呵,那专家太厉害了,居然就在朗溪,咱们全国追捕,他特么根本就没出省。”任国梁道,笑着看党爱民,输了,倒是挺乐呵。   党爱民笑着道:“他是我命里的贵人……不过他没猜到,不是一个女人,是两个……咦?另一位是谁呀,看样子年龄不小了,不像是…亲戚关系啊?这两人都是化名,和亲戚没有来往。”   “咝……这货不会搞一龙二凤吧?您看……”任国梁指着,衣柜里,睡衣三套,一大两小,床是接近三米宽的床,三枕三被,怎么看也让人想入非非。   党爱民蓦地笑了,一巴掌轻扇了任国梁一样笑啐道:“不错,你快赶上孙总的分析水平了。”   突破的喜悦压过了一切,特别是两箱赃款,让远在省城的长舒了一口气,好歹这回的诈骗案能给受害人一个圆满的交待了,整个房间的东西被细细搜过,这个拐王又一次让追捕的刑警大跌眼镜,他的书房有一半书籍是有关心理学的,另一半是有关警务的资料,从训练材料到侦查方式,看来学得时间不短了,书本都卷页了,这事让党爱民又教训了一番队员:瞧瞧,怪不得抓不着拐王,人家学得比你们集训上心多了……哎呀我艹,英文版的都有。   不仅如此,还在书柜的夹层,找到了几摞不同版本的美钞,还有手书的各版本伪造美钞、人民币的缺陷,看得党爱民直打牙,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骗子啊,勤奋到这种程度,真难为他了。   很快,禁毒大队的到场了,清理毒品,给两位吸毒人员注射缓释药品,在神志稍清开始询问时,另一位的身份查到了,姓李名倩,皖省吸毒在册人员,两人居然都是王寿和的……老婆。   而李倩居然不知道她老公叫王寿和,一直坚称他老公叫黎大隐,至于那位姚蓝呢,她说是她姐。   姚蓝又不同了,她知道的多,但一直不说王寿和在哪儿,至于那位李倩,她说是她妹。   得嘞,姐妹俩一块吸毒,而且共事一夫,居然相安无事。   警察开始头疼了,一个是不知道,一个是知道不说,长夜漫漫,这个问询,在艰难地推进着……   ……   凌晨二时,黎大隐工作的地方被搜查了,他在天目山这个三星风景区当管理员,疏导游客、检检门票那种,在那里干得最长的临时工,自上而下对此人评价不错,这个人把伪装术和环境有利地结合到了一起,谁又会怀疑,一个在逃的嫌疑人,会是一位忠于职守、老实本份的景区工作人员,更何况,这儿本身就是排查的盲点。   办公地点的搜查也有收获,又是厚厚的几本工具书,印刷、模式、烫金等等,经侦支队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个拐子,在勤奋的学习,如何印刷钞票呢。   第二个蹲守点放在了这里,等着请假出行的王寿和出现。   凌晨四时,姚蓝开的棋牌室也查到了违禁物,那里面有个休息室,沙发、茶几以及地面上都提取了微量物及吸食工具,敢情那地方早被经营成一个聚众吸食的小窝点了。   在越来越多的证据面前,姚蓝崩溃了,开始交待接货的事,而此时刑警关心的并不是已知的案子,直入主题问王寿和的下落,这个姚蓝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根本不知道。   她知道王寿和在干什么,一直是王寿和转移赃款的得力助手,但她也无从知道准确的行踪,据她交待,王寿和每次都是谨慎地独来独往,顶多会在回到郎溪时知会她一声。   专案组现在只能采取守株待兔的笨办法了……   凌晨六时,火车、汽车站都派了盯守,就等着转悠了一大圈,潇洒回来的拐王出现。   直到上午八时,反查黎大隐这个身份一无所获,专案组又开始怀疑拐王脱钩了,从省城到朗溪,几个组的警察,开始习惯性地焦虑……   ……   上午九时,朗溪大酒店。   小木和如花打着哈欠出来了,真实的抓捕两人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昨晚上就被安排到了酒店下榻,一早起来,大打着哈欠的如花悻悻骂着,尼马这些警察真是白眼狼,兄弟们这么卖力,关键时候还把兄弟们撇一边去。   “相信我,那场面还是不见的好。”小木安慰着他,话不多说。   如花追着小木,又成好奇宝宝了,一直以为小木加入黑涩会的,却没想到他居然是组织上的人,他拽着小木问着:“说说,再说说,你们到底咋认识的。”   “昨晚不是说了么?”小木懒得再讲了。   “没说清啊,秃哥怎么会在精神病院呢?还有你说,那卢疯子确实有精神病,但是同时又是传销教父,这是怎么理解滴?”如花追问着,小木给他讲的故事,太过离奇了。   “以你的智商,就不要试着去理解了。”小木挖苦了句。   “也是啊,你的智商确实有缺陷,正常人确实不好理解。”如花理解反了。   小木有点肚子疼了,不理会这位自我感觉向来良好的糙货了。   拦了辆车,上车问着司机当地的出名小吃,好客的司机很健谈,给两人介绍着当地的小吃的好去处,好歹把如花的注意力给转移,车载着两人去了大阳街,果真是个好去处,半条街都是早餐食点,摊点就摆在街两旁,招呼着来来往往悠闲的市民。   看看时间,小木才发现是周六了,情急之下被党爱民诳到庐州、再到巢湖,又到朗溪,转眼间一周多就过去了,他犹犹豫豫地开了机,心里有点忐忑,关机时间,又怕人找过他,又怕没人找他。开机……等了一会儿,却是没有留言短信,没人找,怎么比有人找更让他失望呢?   这一年多就大葫芦、乐子最熟悉,而这两位也有自己的生活了,纹身工作室,他一直在倾力推着让刘洋独挡一面,现在看来,确实能挡住了,大多数时候已经不需要他这位背后的人了。   浓浓的失落和孤独感啊,他手在手机上摩娑了良久,一个熟悉又熟悉的电话号码,摁了,却没有勇气拨出去,再一摁,手机的图库里,放大了几张照片,全是容缨,或者容缨和他一起的自拍照,照片里,浅笑的她、开心笑着的她、在蛋糕店从容的她,还有以前在超市笨拙的她、还有更早,满脸愁容的她。   看着是唏嘘一天,叹声不绝,这种感觉很奇怪,相见和离别都成了思念,莫非就是那种很难懂的爱情?   他说不清,还有更缠不清的,那张丑脸凑在他手机上看,小木一抽手,装起手机了,如花歪着嘴刺激他:“就知道你特么几天不见妞,又快发情了。”   对牛弹琴,和对着土豪谈感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小木笑笑道着:“有道理,这你都分析出来了……吃什么去?”   “司机不是说,有家老王虾米馄饨不错……那儿呢。”如花瞅见了,两人并肩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早市,进了这家门脸不大的小店。   虾米馄饨、蟹汤包、葱抓饼,多要了几份,陌生的地方、拗口的方言,让如花处处觉得新奇,不一会儿发现新大陆了,悄悄告诉小木:“嗨,嗨,你看你看……厨房里那女的……像不像秃哥他妈?”   小木看时,传饭的厨娘,身形粗壮,脸形凶恶,看得他嗤声笑了,点头道:像!   南人瘦靓、北人粗胖,小木这样的反而显得鹤立鸡群了,闲话着早餐很快上来了,风味独特,两人吃得啧啧有声,边吃如花想起党爱民来了,要给党爱民打电话,被小木摁住了,劝着他道:“别扰乱他们,肯定忙着呢,要办完了,会和咱们联系的。”   也是,那些官差可没有闲人这么轻松,如花装起手机感慨道着:“挺不容易的啊,这么些天,那些货就没脱衣服睡觉过,估计昨晚又在车里睡了。”   说的那些刑警,牛逼到极点了,随时随地,不管是靠着座、坐在车上还是伏在桌上,什么姿势都能睡着,什么时候一叫就醒,小木笑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泥沙入涅,与之俱黑。环境造就人啊……花哥,我有一件事很不理解啊。”   “啥事?”如花瞪眼瞧他。   “以我对你的理解,就天塌下来也想得开啊,那天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可能去跳楼了?”小木纳闷问。   如花表情僵了,犹豫良久,才黯然告诉小木道:“……其实那天早上警察和乐子去我家之前,诗诗回来了。”   “啊?琼诗回去了,那你狗日还跳什么楼……哦,不对,你们俩……”小木吃了一惊,这再见面估计不会有好事。   “她是带着律师去的,要跟我离……我说不离,她说不离也没戏;我问她,尼马嫁给我难道就是为了离,你猜她说什么?”如花两眼如怒般吓人。   “说什么?”小木凛然问。   “你就当我不要脸卖给你几年,其实我们都清楚怎么回事,迟早要走这一步的。”如花咬牙切齿地道。   “然后……你没签字?”小木问,以他对如花的了解,这货是一根筋,不会服软的。   如花唏嘘了一声,抹着鼻子道:“没有。我舍不得。”   “那你舍得自己?”小木郁闷了,至于去寻死吗?   “我真无所谓,要那天真跳楼了,房子卖了还银行,还能多少给她留点钱,还有点念想……我要活着啊,只能给她添堵,她只会躲着我。”如花道,脸上浓浓的悲伤。   是这种想法,一下子让小木对如花的感观变了很多,他想想道着:“我离你差远了,你特么才是情圣……吃吧,别郁闷了,换换心情,大不了重头再来。”   “算了,我也想开了,没什么意思,拴住人也拴不住心,犟着不离……呵呵,顶多是摁住绿帽舍不得脱。”如花掩饰似地低头吃着,如是道。   其实没人是傻瓜,只是各有各的想法,小木慢慢的舀着浅尝着,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如花肩膀以示安慰,如花换着话题道着:“我挺羡慕你的啊,还真的不啃老了……这帮警察都把你当爷供着。”   “呵呵,有很多事是逼出来的。”小木道。   “这次又没人逼你,你也没走。”如花看看小木,似乎在寻找小木一直倾力的动机,小木笑笑道着:“其实你不也一样么?跟这些人在一起,安全感很强,每个人都有一个英雄梦,警察这个职业啊,是站在离这个梦想最近的地方……看得出来,你也被感染了。”   “那是,我最大的体会是啊,人的精气神,不一定都是从钱上来的。”如花顿悟道,估计从那些苦逼的刑警生活里,找到优越及存在感了,念及此处,他兴奋地一掏后腰,当啷一声,一副锃亮的铐子现在手上,吓了小木一跳,惊声问着:“哪儿来的?这是警械能随便玩?”   “他们放在车里的,我就拿上玩玩,咱们现在也是警察……他妈的,万一撞上王老拐,直接铐上,那多拽。”如花道着,看来理想和兴趣开始转移了。   牛逼哄哄的说话这么大声,小木倒不好意思了,赶紧摁着他,生怕花哥口无遮拦把人雷倒。却不料这时候,饭店里那位像秃蛋他妈的老娘们开吼了:嗨,那谁还没给钱就跑了!   两人一扭头,恰看到一位戴着凉帽的客人匆匆出了门,饭刚吃了几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客人。   警察、铐子……那个位置正好看见两人,而桌上的饭刚刚动筷,小木情急一吼:“嗨,站住,警察!”   那人蹭地就跑了,小木反应奇快,一把拽起铐子迈步直追,如花的兴奋感一下子爆棚了,抄着只空碗吼着就跟上来了,食客一下子乱了,那厨娘也怒了,拎着大勺也奔出来了,浓重乡音的大嗓子吼着:一群小狗资巴给老娘站住,还木给饭钱呢!   一个跑,三个追,转眼就汇进熙攘的闹市里……   第154章 穷追猛打   “看老子的暗器……着!”如花一扬手,手里的碗飘了出去。   一飞起来,偏了,啪唧磕在一间商铺的檐边,碗茬子四溅,啪唧,掉一处炸油条的锅里了,大师傅猝不及防被溅到了手上,脸上,疼得扯嗓子大吼:哪个狗资巴往锅里扔东西,滚油烫死爹啦!   如花吓得直真打牙,幸好没看见,后面的老板娘眼见着追不上了,粗胳膊一抡,嗖声勺子飞出去了,她咧咧骂着:撞死你群狗资巴!   那勺子嗖地一飞,却是奇准无比的砸到了戴凉帽的逃跑者脑袋上,连帽子掀了,那光头男捂着脑袋哎哟大喊,一瞧见那人,老板娘却愣了,好像是个熟人。   前面捂脑袋的顾不上了,抱头狂蹿,此时毫无遮拦的小木已经追到近前了,却不料这秃子突来一招,掏着口袋随手一扔,忽漾漾飞起一把红通通的钞票,随着他飞奔而过,背后迅速被抢钱的人围住了,小木的脚步被迟缓了片刻,拉开了距离,等分开人群时,那秃子又跑远了十几米。   “站住……站住……抓住他,他是小偷。”   小木在背后狂喊着,眼见着前面有行人,有骑车的、有泊车等生意,可就是没有一个见义勇为的,不但没人拦一下,甚至还远远地躲开了。   “妈的,一个雷锋也碰不见……”   他气火攻心,发力快奔,这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着他,一瞬间,速度又提高了。   如花迟了一步,他眼看着小木追上去了,就在即将伸手抓到的一刹那,那个秃子回身,一拳扑在小木的面门上,眼看着小木像截木桩收势不住,仆倒了。   “妈的,打架就是个渣。”   如花怒了,一停下,顺手揪住一个骑摩托车拉生意的,恶狠狠地一瞪,那人一惊,直接被如花揪下来了,颜值高了还是有效果的,那摩的司机愣是不敢上手,如花一亮铐子吼着:“车钥匙,警察,征用你的车了。”   “快点,看老子不像警察啊。”如花怒催着。   “像…像……警察都您这样。”摩的司机一紧张,乖乖把车钥匙递给如花了。   一脚踹着,原地一个转弯,嗖声前轮离地十几公分,风驰电掣驶向小木,此时小木已经爬起来继续追了,车往他身边一开,小木顺势一跳就上了后座,指着前面跑的光头。   “是不是拐王?”如花问。   “肯定不是个正经人,你一唬警察铐子他就跑。”小木道,说不清楚。   “要抓个就抓个大的,小鱼小虾有什么意思?”如花不屑了。   “是……绝对是拐王,我告诉你,秃蛋现在都没消息……肯定他们没抓着,花哥,你要成名了,赶紧追。”小木抹着鼻血,煽着如花。   如花仿佛又找到了当年和校外痞子约战的热血感觉,嗖声一加速,差点把小木给摔喽,嗖声再一加速,直接扑向逃跑者,顺势一脚踹在腰上,那人哎哟一声,啪唧,撞垃圾桶上。   哈哈哈……如花扭头一看,放肆大笑着。   小木吓得惊呼着:“快刹车,撞了撞了…”   说时迟,那时快,早得意忘形的如花那还反应得过,车嘭叽一声,撞到了环卫放在人行道边上的垃圾车上,如花嗖声飞起来了,啪唧,重重摔进垃圾车里了。   小木是一骨碌被摔出几米远,等爬起来,那秃子也爬起来了,受的伤还没有他们俩重,又是拔腿就跑。   “我艹,想跑……”小木恶从胆边生,又追上去了。   “尼马,等等我……”如花从松软的垃圾里爬出来,追着小木。   “狗日的,车都开不了。”小木骂道。   “你才狗日的,都抓住了还让人跑了。”如花道。   “妈的,没防住,这家伙体力真好。”小木道。   “我艹……啊……要秃蛋在就好了……”如花喘着。   追过街道,追出两公里,饶是两人喊得破嗓了,依旧没有遇到位见义勇为的。   那秃子恐怕是急于逃跑,急于甩掉身后的两人,而且有环境熟悉的优势,几次转悠,差点把两人甩了,眼看着距离稍稍拉大,他一闪身,进了一家人民超市。   等两人蹿进去的时候,蓦地傻眼了,货架林立、顾客如织,这休息日那少得了客人,而且两人一个满脸鼻血,一个浑身垃圾,一下子就成另类了,两名保安快步跑上来了。   “警察。”如花故伎重施,恶相加上丑脸,很有威慑力。   失效了,一名保安警惕问:“证件呢?”   “啊?”如花愣了。没下文了。   小木不吭声了,拉着如花就进超市,两名保安追着拦,却不料小木奔向厨具货架,一抽一把菜刀,回身揪着保安道着:“妈的不认识老子黑涩会的……信不信剁了你。”   “大哥,大哥,别呀别呀……”保安一下子吓得腿软了。   “问你呢,刚才那个秃子跑哪儿去了?”小木吼着,满脸是血,别提多威风了。   “快说。”如花操了个暖水瓶,兜头就要砸。   “刚进来……没看清……”   “谁看清了?”   “别动了,动动砍死你。”   两人拽着保安,威胁了两位看摊的大婶,才有人指指运货的后门,这家伙肯定熟悉这里,从后门溜了。   小木拉着兴起的如花直奔出后门,出门时回头一看,那些人都远远的躲着呢,他吼了声:“快报警!”   “不报不报……我们不报,您慢走。”有位店长慢样的,客气地恭送这对祸星。   小木气得是摔上门奔了,边奔边拔着党爱民的电话,一接通,他气喘吁吁道着:“快……快,我们追到一个逃犯……在人民超市……什么?哪儿?我怎么知道在哪儿?快来支援……”   两人飞奔出一截路,傻眼了,三岔道,一条拐一下出街面上,两条不知道去向何方,如花看着小木问:“走哪一条?”   “来,蹲下,上墙,记得咱们在学校打架么?我上你下,听我指挥。”小木道。   如花眼睛一亮,点头哎了声,靠墙一蹲,小木踩在他肩上,爬上墙了,两人一高一低,迅速在这个地形复杂的地区搜索……   ……   郎溪110指挥中心警铃大做,西城早市报案、西溪路报案、人民超市报案,数辆小警车迅速出警。   现场出警到场用了五分钟,一听黎秃子这个名字,朗溪方面负责协助的大呼失策,从高速路口、从车站迅速回撤警力,向出事地集结。   这个经常光顾虾米馄饨店的黎秃子,正是专案组遍寻不到了黎大隐,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潜回了市区。   小木的电话和地方警方的通报几乎是同时来的,党爱民带着一行抓捕组匆匆下楼,边走徐健边焦急问着:“怎……怎么回事,怎么那俩货撞上老拐了?”   “我不也纳闷吗?这俩不能邪到这种程度吧,多少警力围捕呢,偏偏让他俩撞上。”党爱民道。   “现在什么情况?”任国梁问着。   “你看我能知道?甭废话,快走……”党爱民迈着步子,几乎是蹦着下楼。   几辆隐蔽的车一发动,警灯在车顶疯闪着,蹭蹭蹭横冲直撞,直出守候地,疾驰向人民超市。   在当地交通指挥图上,以人民超市为中心,四面八方不时有闪着警灯的警车,在疾速地向这个点汇集。   ……   这时候,小木和如花也追到了关键时刻,在学校不止一回地对战校友及校外学生,曾经练就的奇袭战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小木在胡同墙头跑,不时地丢砖头,只要站到拐角,一眼就能看两个角度的胡同有没有人。   遇上死角……嘭,扔块砖头,没反应,立马换角度。   嘭,又扔一块砖头,喊声猝起,那个狗资巴扔老子。   不是,是个解裤子小便的,小木一挥手,赶紧溜。   站在胡同墙顶,对整个林立的旧区有一个大致的观感了,旧式的砖瓦房参差不齐,其间胡同横七竖八,真要是跑了,真要是一个目击都留不下,小木知道要再抓这号神出鬼没的拐子就难了,就凭逃跑都反应这么迅速,他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   一念至此,他开始胡来了,捡着砖头,往一家房里嘭叽一扔。人刚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在疯喊着:“啊……有个光头的杀人啦,快来看啊……”   嘭叽,又把一家的玻璃砸了,声音又在催促了:“啊……有个光头的杀人啦,快来看啊……”   妈滴,不奏效,居然没人给面子出来看。   “白痴,你喊杀人谁敢出来看。”如花在下面一听直摇头,他也如法炮制了,不过更强悍,咚咚一砸门,一砖就扔进去大喊着:“嗨……这谁家媳妇光着屁股跑呢……快来看呐……”   这句真管用,瞬间就开了两三户窗,居民直摇脑袋:“哪儿呢?哪儿呢?”   “到底是光头还是光着屁股跑?”有位糙哥怒了。   嘭,又来一砖,砸到了他院里的电单车上了,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喊着:“喊,那光脑袋的,乱砸什么砖呢?砸着人家怎么办?”   趿趿踏踏有人吼谁砸老子家玻璃,操着家伙出来,来回找着,那有光头的影子。   “特么滴,如花是天才。”小木喜于形色了,往下掰墙上的砖头块,然后如花在下面砸,他在上喊:“嗨,那光头,乱扔什么砖头呢?”   一家两家……七八十来家,两个祸害在胡同里乱砸一气,倒砸出不少住户来,这时候小木也跳下墙来了,悲痛欲绝地喊着:“大叔大婶,你们瞧啊,那个光头砸我脸上啦……快找出来。”   两人这头一哭诉,一转头就溜了,慢慢地出来的住户越来越多,躲在墙后的如花虽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兴趣却是蛮高的,他说了:“不好逮了,地方太大。”   “特么滴,再试试,人越多越好,总要有人看见。”小木道。   嘭,又一块砖头扔进不知道谁家院里了……   ……   这时候逃跑者也是目不见物,被墙垣和房屋档着,不过越来越多的人声、越来越乱的嘈杂声让他心慌意乱了,他躲在这个区域的的中轴处,进可出区,出去就是回民街、退回去就是人民超市,方向是四通八达,可自从砖头乱砸一气时,他不敢动了,撞到目击,让人看见,恐怕这里经营十年的落脚地就要毁了。   这个万一之想让他犹豫了片刻,人声越来越多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闪身而出,藏身地,是一个垃圾池。   刚出去不远,就有人在窗上喊着:“嗨,操你妈的个狗资巴,砸我家玻璃了吧?”   这声音吓得他魂飞胆丧,捂着脸说:“不是我。”   夺路而跑,那玻璃被砸的可不行了,远远喊着:“嗨……嗨,那光头往三巷跑……柳他妈,拦着他。”   有位提菜篮的婶,一听邻着招呼,堵着路挡人,谁可料逃跑的已经在奔命了,啪唧撞了她个四仰八叉,飞奔而逃。那老娘们一下子哭嚎起来,可比砸砖头动静还大。   小木早听到这个喊声了,两人迂回着堵,往声大的地方,三蹿两钻,听到警报响起来的声音时,胡同口一照面,哎哟我擦,那光头正气喘吁吁地朝他奔来了。   “嗨,歇会儿,反正跑不了了……哦哟,王寿和,找你可真难啊。”小木道。   那人一言不发,掉头又跑,这表情、这动作,更让小木怀疑了,他却不追了,只等王寿和几步之外,嘭……冷不防的摔了个狗吃屎,他过的地方,伸着一条腿,趴下回头时,看到了一张丑脸,狞笑的如花,直接就扑上来了。   啪唧,如花给了这人一拳。   咚,如花挨了这人一肘。   咣……如花给顶得撞墙上了。   啊……那人痛吼了,裤裆被如花捏住了。   嗷……那人趴下了,背后又挨了一脚。   两人摁着这位,左右开弓地发泄刚才的气愤,如花兴奋地骑在这人身上,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给这人打上了反铐。   “帅呆了……哈哈。”   “酷毙了……哈哈。”   两人击掌相庆,更多的居民围拢涌来时,都持着怀疑的目光看他们,谁可知道如花兄弟聪明了一回,又犯浑了,吼了声:“看什么看,警察抓人……都一边去。”   嘭…嘭…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烂白菜、鸡蛋壳,直接响应这位“警察”的咋唬了……   ……   大队的警车按局里指示方位包围,党爱民一行到现场时,一群警察正堵着胡同,不像抓捕,像骂街。   警察在问:你到底那个单位的?证件呢?   有人嚷着:你管老子那个单位的?你哪个单位的?   警察说了:110指挥中心的。   有人嚷了:吓唬谁呀,老子省总队的,人不能交给你们。   坏了,如花在胡闹了,党爱民和一行队员迅速分开人群往里挤,找着带头的说明情况,那带头却拽着他不放了,直说报案里,这个长头发和那个丑汉才是嫌疑人,又抢摩托车又在超市持刀威胁,这可怎么说?   有事回去再说,党爱民不容分说,迅速上前,把抓到了和两位被抓的,直接扣上脑袋,一蒙黑布如花怒了,叫骂着:“嗨,尼马秃蛋,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兄弟们拼命抓人,还不是为了给你娶媳妇……这算怎么回事?”   “带走带走。”党爱民烦燥地挥手,直接挤开人走了。   到场警员追这一行省城来人,那些居民就拽着警察不放了,七嘴八舌嚷着:嗨,我家玻璃砸了谁赔呢?   “还有我家电单车也给拍了一砖,谁赔呢?”   乱的一群,追着一队警察,党爱民这时候顾不上兄弟情谊了,站着一挥手叫着:“大哥大姐大叔大婶,谁家有损失都报给他们啊,110给你们解决,啊,一定给你们解决。”   人嗡声围住穿警服的了,党爱民趁这机会,却是带着人跳上车,一溜烟跑了……   蹲守点直接弃用了,联系着地方警力,直接到了市支队,这三个货打得鼻青脸肿,一身垃圾污渍的,还真不好辨认,下车一摘头套,小木和如花,惨兮兮的样子让随行的队员都哭笑不得了,路上电话不断,情况就不用多问了,吃饭不掏钱、抢摩托车,再到超市持刀威胁,这俩人怎么比看上去要剽悍得多呢?   押着人往队里走,如花追着道着:“秃哥,你可答应了啊,抓着这个骗子,你给我身警服穿呢。”   “谁答应了?”党爱民郁闷地道。   “嗨,你这人睁着大眼说瞎话啊,小木你说他说过没有?”如花拉帮手了。   “说了,我作证。”小木故意道。   “那还没准是不是呢?”党爱民道。   “肯定是……我们在饭店一说警察,一亮铐子,嗨,这小子偷偷摸摸就跑。”如花道着。   任国梁一看嫌疑反铐着,这才想起来了,问着他们:“你们哪来的手铐?”   “啊?”如花语结了。   “一边去,洗洗脸,看成什么样子了?”党爱民原地站定,吼了一声,叫着位队员,带着小木和如花去找水洗脸了。   两人一走,他拉着的脸噗哧笑了,有点胃疼地说着:“哎呀,这战斗力,我特么可怎么交待。”   是目标还好说,他还真怕抓错了,带着这位嫌疑人进了预审室,刑警端着水,一擦脸,和预料中似乎有很大差别,党爱民拿着整整一平板十几张照片比对,却是怎么看着也不像,可怎么也像,这个人斑秃很明显,连眉毛都很淡,淡淡的一抹乳黄色,不细看,这脑袋就是个光溜溜的瓢。   “怎么称呼您呢?”党爱民客气地问。   “都找来了,藏的就没意思了。”这人有点无奈,似乎又有点释然地叹了口气道着:“我就是王寿和,这么多年了,你们找到我了,我也解脱了。”   他意外地很平静,平静道没有一丝恐惧,顶多是在眼神里有点落寂。   “给他处理下伤口,倒杯水,客气点……你配合,我们就客气;你不配合,我们也有办法。”   党爱民叫着队员,开始了审讯前的准备工作,倒不急在一时了,叫着和给他洗脸、倒水,队医给他处理伤口。   至于省城来的这些人,都聚在门外偷瞄着,小声商量着,像这号人肯定好审,一般被追逃时间久的了,心理压力会很大,多数在被捕后都很平静,因为对于他们,这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活的终结。   说话间,那两位回来了,一个捂着脸,一个摁着眼睛,看样子挨得也不轻,这个时候,党爱民这一群刑警对这俩祸害可一点怨念都没了,他带头笑了,笑得不可抑制,笑到蹲下身捂着肚子,其他人笑法各异,有捂着脸的,有对着墙的,就是没有直面这两位,因为一看他们呀,那笑会加剧,剧烈到你无法抑制。   是啊,一个追逃十年的惯犯,折在这么一对货手里,你说这是谁的报应呢?   是日,5月24日。   庐州冒充邮正储蓄所诈骗一案告破,潜逃十年之久的嫌疑人王寿和在朗溪市落马,起获被骗赃款69万余元,消息传回庐州,专案组击掌相庆,急命地方警力组织押解,连夜把这个伪钞的重大知情人押回庐州审讯……   第155章 归心思家   5月26日。   一辆厢式警车急驰向庐州西郊上塘戒毒所,驶进戒毒所大院,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生把移动床推到车厢处,后门洞开时,车厢里恐怖的情形才见一斑,一位状似疯狂的女人,三四位女警摁不住人,乱踢乱蹬,嘴里嘶吼得如野兽声音。   “快,把她带下来。”   “这是戒断反应,准备注射……”   “瞳孔有放大迹像,直接送etu。”   “谁是家属?”   行动利索,人一送进去,那几位女警手都颤,一问家属,都懵了。   徐健举着手道:“哎……我是我是……不,不,我不是,我是总队的,这是位嫌疑人。她的资料在这儿。”   徐健拿着一摞东西,递给了医生,医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徐健赶紧解释着:“您别这样看我,天地良心啊,我们什么都没干,根本不能审讯。”   “她的毒龄不短了,戒短反应这么强烈,应该早送医院。”医生道。   “可她是重大知情人啊。”徐健道。   “这个就是你的事了……得联系家属啊,否则费用由谁支付?”医生翻看着身份资料,纳闷地又问:“三水人?”   在南方福建省一个市,拐王对女人的口胃不是一般地重,不但拐人妻,两个还都是吸毒的。徐健郁闷地点点头,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拐王讲自己解脱了,他倒解脱了,可把这个包袱全扔警察手里了,总不能看着她死吧?可也不能供应她吸食毒品啊?   医生叫着徐健进办公室,好久才出来,商议的结果是暂缓几日,由队里通知家属到场,戒毒所也生怕出意外担责,让徐健签了一堆冶疗协议。   上车驶离,副驾上的任国梁吃吃在笑,徐健有点郁闷地道着:“你笑什么?”   “你管我笑什么?”任国梁照笑不误。   “再呲信不信老子揍你。”徐健佯怒了。   “呵呵,咱哥俩拴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唬我有什么用啊?”任国梁道。   这么一说,让徐健暂时接受了,朗溪之行收获颇丰,王寿和,姚玉霞(姚蓝)、李倩三名嫌疑人落网,案情推进迅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拐王带着这两个女人都沾毒,而且李倩还特别严重,偏偏这烂事又摊到他哥俩头上了。   一想就有怨气,徐健道着:“尼马那些经侦上的都是小娘养的,只要王老拐,剩下俩包袱都扔咱们队里……这倒好,有功他们全沾了,出茬子得咱们扛着。这俩女的怎么审讯?”   “行了行了,另案处理,也算沾点光呗……哎小贱,完事了归队,咱们哥俩好好喝两顿去。”任国梁点了两支烟,顺手一支塞到了徐健手里。   “快算逑了,队里比这儿还忙呢……情况汇报你写啊。我早上刚给教官汇报了,他让我形成个书面材料。”徐健道,这是必须的流程,不能正常问询的嫌疑人,得特殊处理。   “我写吧……查个屁呀,就关看守所也得放了。”任国梁道,重大疾病或者重度毒瘾的人,恐怕连看守所也不敢关这号人,于是在最底层的渣滓人群里,就有这么一群根本不怕坐牢、不怕法律也不怕警察的边缘人。   是啊,我吸食多少年了,浑身烂疮加性病艾滋病,随时可能呃一声就嗝屁,特么滴,谁敢惹?   警察也有警察的无奈,真正执法了,才明白无法用法制解决的事太多,不说也罢。   两人驾着车,岔路时任国梁指指一个方向,徐健蓦地想起今天是指认现场的日子,他把车拐上长丰大道,在包河二院不远停了下来。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众,车排了两公里,多年不见的鞭炮声劈劈叭叭响个不停,远远看到,两列警员护卫着被铐嫌疑人押下来了,在指认那个已经被砸到稀巴烂的储蓄所。   “梁子,你想在这儿找找存在感?”徐健问,他明白同伴什么意思了。   任国梁笑笑道:“难道你没有感到,那种不但存在,而且是荣誉的感觉?穿着警服光鲜的时候可并不多。”   “也是,可这次的兴奋感要大打折扣了啊。”徐健道。   线索是位“专家”找出来的,王寿和是“专家”那个随从逮到的,想想几天前,哥几个还在这个案发地头疼欲裂,对比今日的扬眉吐气,看看现在的警民溶洽现场,任国梁倒无所谓地道着:“抓到就好,何必介意是谁呢?正义又不非是警察的名字……走吧。”   徐健发动着车,倒回去绕行了,他随口问着:“那俩怎么没见着,不那孙总,嚷嚷着要当警察么?”   “教官已经解决了……不得不承认,教官是比咱们高个层次啊。”任国梁道。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现在招聘这么容易了?”徐健不信道。   “不招聘也能办啊。”任国梁奇也怪哉地道。   “哦,我明白了……”徐健道,瞥了眼同伴,任国梁一呲,然后两人笑得一抽一抽,知道那位向来不走寻常路的党教官,又出馊办法了……   ……   指认现场是迫于舆论压力而仓促举办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种大快民心的事,是所有市民喜闻乐见的,现场仅本市去的各媒体就有十几家,这边还没有结束,那边已经曝到网上了,而且这一次导向同样上各方希望看到的,不到一周追回大部赃款、抓到嫌疑人的警察叔叔,其热度指数迅速爆棚了。   现场都能感受到这种热情,一万响的大地红响了好几挂,商户自发搞了个敲锣打鼓,一听很快要发送赃款,那些抱着万一希翼来的民工兄弟,有年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扑通跪在警车前,郑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惊得维持秩序的民警赶紧搀人。   这一幕落在小木的眼中,他透着车窗,看到了那位浑身灰迹,面容悲戚的老民工,不知道触动了他那根神经,让他不忍直视,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尔虞我诈司空见惯了,坑蒙拐骗屡见不鲜了,一俟见到这种场景,真觉得天格外地蓝,人群格外的喜庆,以及阳光格外地灿烂。   旁座,林其钊笑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着:“还没来及得谢谢你呢。”   “别客气,我是顺手拉了一把。”小木道,他随口问着:“你怎么来了?”   “两头串案,滨海发生了一起车祸,车里载有四百万的假钞,我们顺着车的行驶路线,追到皖省的明光市了,启程地在那儿。”林其钊道,对于案情他没有保留。   不过似乎提不起小木的更大兴趣,他只是轻轻哦了声,看着林其钊。   林其钊突破话锋一转问着:“你想知道容缨的消息?”   “对,你明知道我希望听到什么。”小木道。   “也没什么,我也说不清……”林其钊组织着近日的事,聂奇峰主动要求捐赠器官,容缨还在蛋糕店打工,不过仍然很执拗地奔波于各律师事务所,咨询着上诉改判的可能,不过结果恐怕不会如愿,任何一位接触过聂奇峰案情的律师,都不会接案,而且林其钊给了一个更直观的结果是:“……他的死刑复核会很快,严格地讲他已经超期羁押了,可能,日子不多了……”   闻得此言,小木像难受一样,挪了挪身子,林其钊小声道着:“对不起,没想到会这样,我和申师傅在事前已经警示过聂奇峰了。”   “画蛇添足,不过也怨不着你们。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马痛,迟早要痛一回。”小木轻轻地道,眼前,是一张凄婉的面容,那楚楚怜意,是一种能让他疼到深处、痛到心里的思念。   “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晾着?”林其钊问。   小木可怜巴巴瞧了林其钊一眼道着:“我也不知道,你说我怎么办?”   “你不难为我吗?我告诉你,上次你猜的是对的,我确实被前女友给蹬了。你的眼光及判断这么准,这事你问我?”林其钊摊手告诉他,在这一方面,他同样不如小木。   “让我想想,躲不是回事……良医不医己患呐,我真拿不定主意。”小木道。   “你考虑清楚啊,容缨我看脾气暴得很,那人提着菜刀就去找你了……晚上约你,一块吃顿晚饭啊,来几天忙得都没找你去。”林其钊拍拍小木,小心翼翼下了车,回身看时,小木依然是愁容满面,感情上的事,可比案情上的事难多了。   林其钊怀着这样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钻进了专案组的专车,和周群意一坐,此时现场指认已经到了尾声,没人知道这么高规格的保卫,是因为嫌疑人还有未了案情。   “周组长,这个骗子还算配合啊。”林其钊随意道了句。   “他不配合还能怎么着?”周群意头也不抬地看着平板。   “哦,对了,此次缉凶的功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林其钊故意问道。   “我不正看着么?”周群意递过平板告诉林其钊,这两位奇葩导致了四起报案,砸油锅烫着卖油条的了、吃饭没给钱、抢摩托车,以及在超市持刀威胁,就这还不包括他们俩在胡同里逮人,不知道砸了几家的窗户。   这事林其钊听了笑得直抽,告诉这位异地组长道:“您要知道他以前干过什么,会发现现在已经收敛多了。”   “还干过什么?”周群意不解问。   “比如:敲诈、勒索、收放高利贷、拉嫖……甚至策划入户盗窃等等。”林其钊笑着,简略介绍道,再简略也把周群意听得嗝了几声。   “你们培养线人的方式绝对有问题,这样的人迟早会是法制的隐患……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啊,就咱们队伍里,卧底出身的警员归队后也是各种不适应,为什么呢?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纪律队伍的约束啊。”周群意大谈特谈道。   “哟,看来您已经有主意了?”林其钊听出弦外之音了。   “给他们点线人费……让他们该去哪儿去哪儿,这案子不管怎么说,得从咱们手里侦破啊。”周群意道。   林其钊灿然一笑,明白了,不过他并不介意如此,点点头道:“我同意,他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他有自己的事。”   说到此处,再看小木坐的车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不知为何,林其钊心里总有点隐隐的担心,不知道是为案子的事,还是为小木的未了之事……   ……   王寿和押解回看守所,车辆折回总队,小木在队门口的招待所下车,忧心重重地往招待所里走。   “站住,不许动。”   突来一声猛喝,一位穿警服的站在小木面前,吓了他一跳。   定睛一看,却是如花兄弟,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牛逼哄哄的像下乡收租的恶霸,那样子,恐怕等了好久,就等着到小木面前显摆一下呢。   “啊?秃蛋这个混球还真干出来啦?”小木真吓着了,倒不是被如花穿警服,而是党爱民真敢把警服给如花穿。   “那是,秃哥多够意思,给我量身定做的……我不回滨海了啊,你自己个回吧。”如花得瑟地迈着步子,往招待所里走,大声地、亲热地喊着秃哥,然后秃蛋从房间里伸出脑袋来,再然后整个人鬼鬼祟祟出来了,朝如花直竖大拇指。   小木显得心事重重,党爱民追着他道着:“喂喂,英雄呐……二位英雄听小的一言,王老拐已经交待了数起贩假钞的作案时间及同伙,全赖二位帮忙啊……那个木啊,我有最近的案情进展,帮我看看。”   “人都抓回来了,你们再破不了案,自己个撞墙去……我有事,我顾不上了啊,秃蛋,我明天回去。”小木道。   “啊,这么快就走?”党爱民惊到了。   “没事秃哥,我不走。”如花强调道。   “去去,一边去……木,到底怎么了?”党爱民追着问。   “家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小木头也不回的道。   “嗨,大丈夫你得志在四方,怎么又消沉了,专门让你去看现场找成就感了,怎么才更消沉了。”党爱民吼道。   没触动小木,触动如花了,如花一竖大拇指道着:“队长,您说的真好。”   “哎哟哟,你一边去……木,我可告诉你啊,你要走了,别再想知道贾芳菲的下落。”党爱民威胁着。   这话起效了,小木蓦地回头,蹬蹬蹬几步走回来,瞪着党爱民,党爱民莫名地有点恐惧,小木问着:“你再说一遍,贾芳菲是怀了我的孩子?”   “是啊,这还有假?”党爱民梗着脖子道。   “秃蛋,你的智商当什么骗子,我一下子分不清,这么长时间还分不清?当骗子你好歹定个攻守同盟啊……我联系上叶天书了,他说根本没这回事,贾圆圆蹲了三个月拘役,出狱后不久就结婚了,户籍网里,都能查到她的登记记录了,现在在韩城……你狗日又是让技侦给拼的图是吧?还找的是高手,让老子一下子没瞧出来,费这么大功夫求证……”小木气愤地道。   党爱民尴尬地看着,舌头伸得老长,脸上是一股子痞痞的、坏坏的笑容,不好意思地道着:“我不那样,你不来啊,只有女人在你心里才有份量,我没的可找啊……哎你听我说,那个伪钞案眼看推进在即,要不……”   “滚!”小木吼道。   党爱民羞愤地一捂脸,不好意思地走了。   “你咋这样呢?好歹现在是我领导。”如花不客气了。   “你个蠢货,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警服吗?”小木骂道。   “警服啊,还什么警服。”如花得意地摸了摸。   “傻b……看看这什么字,协警。知道什么是协警么?就特么是临时工,没有佩戴警微的权力、没有持有警械以及执法的权力,派出所刑警队收罗的这号人多了,随便一抓一大把,看把你傻乐的。”小木提醒道。   如花看看臂章,果真是协警;看看领花没有、徽章也有问题,一掏口袋,哦尼马,口袋里还有个大窟窿,小木斥着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国家机关能收你这号货色?知道协警和警察的区别吗?”   “啥区别?”如花愣了。   “这就像你下半身的活,警察明媒正娶的,干不干都是老婆;协警是发情随便找的,不管怎么干都成不了老婆……一个是登记在册的,一个是提上裤子不认账的,就这么大区别。”小木道。   “我艹,太过份了。”如花听得火冒三丈,回头就跑,追着找党爱民去了。   门卫根本不拦这位了,知道是队里的贵宾,教场也都认识这位,每天笑呵呵地给大伙添乐子,谁可想今天变了,这位穿着滑稽地协警服装,在大院里怒吼着:“秃哥……秃哥,你出来……老子把你当兄弟,你把老子当小姐嫖啊……太过份了,你出来,我跟你没完……秃蛋,秃蛋,你出来。”   从训练场到作训室到办公楼,笑翻了一片又一片,那位党教官吓得藏在厕所里,好半天都没敢出去……   第156章 生死刹那   6月2日,天气,晴。   一副大屏的气象lde屏,屏下泊着两辆车,自外面看不到车里情形。   “这地方真热。”   “热你还来?”   “那不没地方去么?哎,兄弟们,今天抓谁呀?”   “一个叫张二毛的……低头。”   有人把如花这个好奇宝宝脑袋摁下来了,因为不屈不挠的纠缠秃蛋,如花兄弟还真谋到了正式刑警的待遇,那,就现在这样,跟着队当司机开车,每天平均跑二百公里以上,或者蹲在个地方十个小时以上,别的倒还不说,坐到屁股上起湿疹、热到裤裆里生痱子,那难受劲道可真不好说。   又一次使劲开挠了,徐健笑着小声问:“孙总,痒了?”   “嗯。”如花舒服地挠着。   “我说您一大老板,干嘛呢跟着我们受这活罪。”徐健不解问。   这小伙黑不溜秋的,像个炭锤,颜值这么低,很容易让如花这样的找到点自信,如花笑着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真话了。”徐健道。   “假话是,我被你们滴忘我工作感召了。”   “真话呢?”   “真话是:银行要收老子房子,暂时回不去,能拖几天算几天。”   “拖着不迟早还得收?”   “不一样,房价正涨着呢,拖上俩月没准涨回几百万来。”   “我擦……孙总,你家房子多少钱买的?”   “当时两千多万……”   “呃……”   这价格把车里叠罗汉似堆着刑警齐齐噎住了,而且没人怀疑他话里有假,这位孙总的作态可一点也不小气,吃饭是大餐、抽烟是中华,一顿饭就差不多顶住以前出勤一趟的经费了。   “哎妈呀,咱们捆一块,都没孙总一根汗毛粗啊。”有位小警感叹道。   “错,要能重头再来一回,我肯定不选当暴发户。”如花道。   “当警察?”徐健笑着问。   “什么口气?觉得我当不了啊?我跟你讲,我这个人挺爱国,挺有正义感的,当年上学时候,校外的小流氓老来我们学校骚扰女生,没人敢站出来……除了我。”如花严肃地道。   “是不是啊孙总,当年就这么厉害?”有人拍马屁了。   “厉害个屁,老子经常被人堵小胡同里揍一顿,也没人帮忙。”如花悻然道。   一车人笑得直抽。   这时候,步话里传来了监控指挥的声音目标出现。   抓捕开始,有人悄悄开了车门,几人猫着腰从车后下来,如花慢慢抬头,刚看到对面小区口出人,喀嚓一声,他手一紧,回头时,早被铐上方向盘上了,他怒目而视,徐健笑着道:“孙总,您已经见义勇为过了,不能老抢我们的生意啊……吁,别吭声。”   他妈的,每次开干就把如花兄弟铐上,气得如花直擂方向盘,眼看着从三个方向慢慢靠近的队员蓦地加速,抓捕猝起。   “站住。”   左边一吼,嫌疑人一扭头,吓得下意识往反方向跑,谁可料反方向早被堵了,几乎一跨步就照面了,他尖叫一声,然后那些刑警勒脖子的,拧胳膊的、压人的,一秒倒地,下一秒,已经铐起来扣上脑袋了。   来得快,去得更快,塞进车里,一搜身,突审,马不停蹄地奔向住地搜查。   很快,一堆藏在床箱里的假钞,连带嫌疑人的指认画面,传回到庐州专案组的指挥屏幕上……   ……   “安庆抓捕结束,藏匿现场收缴伪钞面额14万3千2百。”   一行实时的信息浮现在周群意的电脑上,他轻轻搬过电脑,办公桌对面的两位,志得意满地笑了。   自王寿和落网开始,这个地下伪钞的贩售团伙便撕开了一个口子,王寿和交待的上线叫戈飞飞,戈飞飞是在指认现场当天被捕的,之后又交待出了六名下线,一周的时间,总队直属大队加上协调地方警力,跨了两省七市,抓回了七个从事批发和零售假钞的嫌疑人。   “今天落网的这个叫张二毛,据戈飞飞交待,前后共在他手里拿过三次货,辛苦刑侦上的同志了,赛丽随后替我转达一下对他们的慰问。”周群意笑着道。   这话说得很大气,但有点刺耳了,樊赛丽胡乱应了声,另一位是经侦是的伪钞鉴别专家王行,他提醒着:“周组,虽然我们缴获了大批伪钞,可您发现了没有,还是在制钞的末端,案情一直在下行,没有上行的线索,我们可能离核心会越来越远。”   这话让周群意脸色抽了下,他思忖道着:“刑侦上正在加紧审讯,最有可能知道上线方向的,就是戈飞飞了,暂且还没有结果,但这些贩售的也不能放过。在没有线索之前,先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这样的话,可能治标不治本的效果,下游贩售的线一断,上游会很快发现,然后如果切断向我们省市场的供应,那更没法进行下去了。”王行提醒道。   “嗯,你的意见很好……晚上开会讨论一下,安排一下,加紧对这批伪钞的鉴别,赛丽,你起草一个情况汇报,省厅高度关注此案进展,可能很快要有一个观摩。”周群意安排道。   “是!”   两人起身,退出了早会的办公室。   坐回自己办公地方的樊赛丽却是心绪难平,对付这样大宗伪钞制贩,她这个单位根本没有经验,可感觉到得,这张撒出去的大网,捞到的顶多是小鱼小虾,她仔细地看看一周来的进展,从庐州到阜阳、从阜阳到开化、从开化又到安庆、彭泽,几个市疲于奔命追捕,而追来的,仅仅是戈飞飞一条线连出来的下线,至于制造窝点、运输和销售渠道,都还得画个大大的问号。   她打开电脑,反查着戈飞飞的审讯记录,履历,很快沉迷于其中了。   戈飞飞,男,41岁,捕前系开化市无业人员,此人与王寿和居然是工友,两人都有南下打工的经历,据王寿和交待,是两年在火车上无意撞到阔别快十年的旧友,这才一拍即合,从已经是假币代理商的戈飞飞手里批发,但更可疑的是,戈飞飞、王寿和二人南下打工的工厂,正是一家纸业公司,相关联的印刷业务应该很熟悉。   是巧合?还是在刻意隐瞒自己更重的罪行?   她翻开了戈飞飞的审讯录像,细细观摩着,试图从这个侃侃交待的人身上,找到更多的疑点……   ……   高颧、暴牙、个子矮小,不开口就伺机下手的毛贼,一开口连土贼都不如,有点大舌头。   这就是王寿和的工友,奇葩一枚,看他这蠢样你都不敢相信他贩了面额几百万的假钞,而且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辨别钞票上,比专业人士还准。   此时他坐在审讯椅上,正认真看着一张假钞,美钞,鉴别的方式很简单,一捻、一搓、对着光一看,放到刑警手里,讨好似地道着:“假的。”   “见过这种货吗?”党爱民问。   “老广给过几个样片,没要,这地方美钞往哪儿卖?”戈飞飞撇着嘴道。   “老广是谁?”党爱民追问。   “南方来的,统称老广……真不知道叫什么,这行都是熟人介绍,生打生,他不跟你做生意。”戈飞飞道。   这是实话,地下世界做的就是熟人的生意,党爱民话锋一转随口问了句:“美钞并不多见,你是怎么认真假的?知道手法?”   “不,颜色,我们干过印刷的,一瞄就知道,这个水平更高,不是胶片印的。”戈飞飞道。   党爱民一下想起来了,小木辨识真伪钞的水平,也是隔着距离看颜色,那看来这类人似乎并不难找,首先他就得是行内人,就像面前这位一样,有过干印刷的底子,干这行才是轻车熟路。   “再把你和王寿和一起打工的经历讲一遍,细点,尽量细。”党爱民道,这是审来审去已经没有审讯主题的办法,再让嫌疑人从头叙述,然后找找,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我是厂里认识的,那时候都腾飞纸业打工……我是配色的,他管切割,干了有小半年吧,活重人又累,他混到电子厂了,还跟我说那儿女工多,让我去呢……我没去,就一直呆在纸业厂,也没干几年,不知道被收购了怎么着,都是机器作业、电脑配色,我们这种年纪稍大点的,就都被打发了……我真跟他打交道不多,就是两年前火车上碰见了,我那时刚开始做这生意不是,就跟他说了,他就拿了十二捆,说好了一捆半吊(五千块)二,那孙子到现在都没给完我钱……哎政府啊,您不是怀疑我印钞吧?我真没那能耐啊,懂行的都知道,玩这东西,入行也得几十万啊,做到r7这水平,没百把十万投资根本出不来,您瞅我像不?”   戈飞飞极力证明自己不是那块料,说起来这也是受害者之一,王寿和这个老拐连工友也没放过,从他手里得到了60万面额的假钞,说好的七万价钱,最终都没有付完。   “像倒是不像。”党爱民摇摇头道,戈飞飞表情一轻,却不料党爱民又转回来了,问道:“可我们不是看面相定犯罪事实的,再想想,还有谁?特别是这种美钞,现在全国各地可都流通了,找着正主,你的罪不大,找不着嘛,那你好好掂量掂量了啊。”   难住了,戈飞飞一脸苦不堪言,其实这种表情对于警察同样很难,因为你无从知道,他是真交待不出来了为难,还是在想蒙混过去的方式为难。   审讯,又进行了数小时,相比开局,渐渐地收获会越来越小。   换一拔人上,党爱民退出来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西郊戒毒所的,告知他涉毒嫌疑人的家属来了,还告诉他,费用谁交?   是李倩的家属,党爱民撂下这头的事,匆匆赶往戒毒所。   事后才发现,拐王干得每一件事,无一不在挑战道德底线,但凡能上手的人妻,基本不放过,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姚玉霞,是在她回乡探亲时重新勾搭上的,同处一室的李倩,居然也是被他拐回来的,据姚玉霞交待,拐回来快一年多了,就一直困在家里,控制的方式就是毒品,当然,不止一次的玩三人凌辱游戏,交待到这个地方时,连姚玉霞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骂王寿和不是人,是畜牲。   在毒瘾的驱使下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鲜见,姚玉霞宁愿和畜牲生活在一起也说明了这一点,只是这个李倩的处理就棘手了,重度毒瘾,已经引起器官衰竭,仅戒毒所开出的治疗费就要八万多,这笔钱还悬在空里呢。   一路忧心重重到了地方,下车就碰到了同样焦虑的医生,拽着他就走,边走边道着:“党警官,这人……我们不能收了啊,您再找个地方。”   “什么意思?治病救人是本份,那有把病人往外推的?”党爱民怒了。   “可治疗费不能无限制地垫下去啊,再说……咱们行内人不说官话,到她这程度,也就没救了,不可能戒掉,根本熬不过戒断反应。”医生道。   “这你跟我说不管用,我得请示队里。”党爱民推托着,又问道:“家属不是来了么?交费不就行了。”   “那么容易倒好了。”医生无奈道。   这时候,听到了嚎哭声起,党爱民最怕这种泪弹攻势,放慢了脚步,在门外悄悄偷瞟,两个女性亲戚,和李倩正抑头痛哭,边哭边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可把党爱民给搞懵了。   费用的事不好办,家里人要转院,而且交钱不那么痛快,又牵着案子,党爱民也不敢主张放人,把情况汇报回队里,又详细了解了下家属的情况。   一位是亲妈、一位是亲姨,这姐俩一把鼻涕一把泪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诉了党爱民,闺女一直在广东打工,都失踪一年多了,还以为死在外面了,谁可想是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连哭带嚎,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党爱民让医生安慰着两人,等队里来人的时间,他又一次到了李倩的病房前,透过窗子看这位无意中抓回来的嫌疑人,她的眼睛木然,仰躺着,胳膊肘间一簇赫然的针眼,手、脚已经有部分起疽了,一只裸露的小腿上,星星点点着黑斑。   生命的光华已经在毒品的肆虐中消耗殆尽,活着之于这些人,无异于行尸走肉而已。   侧立在窗外的党爱民直看到心情沉重,良久无语。   总队做出一个并不意外的决定,通过籍贯所在地警方列为监视居住名单,同意家属带着病人转院,党爱民是看着两位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女儿搀上救护车走的,那一幕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   这一天也是个特殊的日子,滨海市第四看守所全体戒备,武警趿趿踏踏整队的脚步声,即便透过厚重的水泥墙也听得清清楚楚,全所警报拉响,封闭仓门,除一条重重看守的甬道外,余下全部封闭,所有值班管教,伫立在每一个监仓铁门前戒备。   这是一个特殊的氛围,那些在些羁押超过一年,甚至更久的老犯人会沉重地告诉监狱里的新兵:有人要走了。   和释放、和上劳改是不同的,这个肃杀的氛围,要走的人,是走到死路尽头的。   作为今天的主人公,聂奇峰却显得意外地平静,两份荤菜,一杯老酒,都是塑料盘子杯子送进来的,他用一只残手持勺,吃得干干净净,这是此生最后的一餐饭,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这是此生最后的时间,他却说不出自己脑子里,心里,还留着什么。   或许没有什么了,无从改变命运的时候,不管站着跪着,命运都会收割你。   于是,他听到门响着,拖着沉重的镣铐,咬着牙,站起来了。   咣声,铁门洞开,持枪的武警,宣布执行死刑的法警,个个眼神肃穆,戴着大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有人上去搀他,他拒绝了,咬着牙,瘸着腿,一步一顿地走着,而声音却恶狠狠地说着:“别可怜我,让老子自己走。”   没人理会,也没人可怜,前后警戒着,随着他一瘸一拐、随着镣具当当拖地的声音,慢慢地,沿着一条晦暗的通道,向外走。   申令辰站在车前,脸色煞白,神情肃杀,他是主动请缨来警卫最后一程的,监狱管理局是特批的,这个嫌疑人同样很特殊,死刑复核最快,而恰恰在弥留之际,又签了器官捐赠的协议,接受了采访,表现不错。此举无疑为整个监狱管理开了一个好头。   啷啷的铁镣声音,慢慢地传来,一条活生生的命将从这里走向终点,申令辰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尽管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亲手击毙这样的罪大恶极的悍匪,可在最终见证时的这一刻,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悲哀。   世界上公平的事只有唯一一件:死亡!   它会公平地对待每一个,没有例外。   这时候,他看到了脸色同样煞白,艰难走出来的聂奇峰,他没有怜悯,没有悲伤,奇怪的是,那怕知道他罪有应得,却在最后的这一刻,也没有职业的仇恨。   抬头一眼,白惨惨的阳光,平视片刻,警车林立的现场,聂奇峰一步一拐走着,临上车的一刹那,像神经质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一众肃穆的警察高声呼道:谢谢啦!这么多人送我上路!真他妈荣幸。   门开,他被武警挟着,上了囚车。   车队迤逦而行,五辆,申令辰的车在第二辆,同去的林其钊小声道着:“行刑处安排在司法局指定的训练场,昨晚才准备完毕,救护车和冷冻设备已经到场了……根据他的意愿,监狱管理局只通知了一个人。”   “容缨。”申令辰道。   “对。”林其钊讪然回应道。   “小木在什么地方?”申令辰揪心地问,那个不省心的,从庐州回来,又玩失踪了。   “不知道啊,不过,我想八成今天能见到。”林其钊如是道。   申令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林其钊讪讪道着:“他肯定担心容缨的,所以肯定会出现,两人的这个心结,恐怕不那么容易解开了。”   申令辰概然长叹几声,黯然道着:“应该是这样,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他的心事同样无解,而且伴随着无可名状的郁结心理,就像他每每看到前行的囚车,却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样。   迎着灼灼烈日,这一行特殊的车队驶近郊区三元村训练场,那儿同样是戒备森严,气势肃杀,在今天,在这里,将要结束一条罪恶的生命……   第157章 绽尽芳华   头顶是灼灼烈日,脚下的柏路几欲晒焦,回头是耀眼的白光,那是岗哨肩上的枪刺反光,容缨浑然不觉,她在极目远眺,神情木然地看着来路。   记忆的洪流里,在这个寂寞的时候打开了闸门。   就像小时候,他怯生生地躲在墙后,看着那些男女老少,奔跑着去看刑场,要枪毙人了,那时候这是一件盛事,她记得母亲拉着她,躲在屋里的一隅,就那么哭着,一遍一遍地抹泪,她现在理解了,那是无可奈何地放弃。   后面她懵懂地总是在路口等,等着满身烟味,胡子拉碴的爸爸回来,像往常一样,会带着几颗从嘴里甜到心里的糖果果……可她再没有等到。   后来的等待换成哥哥,每每有事总有他站在身后,不管是欠钱了、惹事了、被警察逮到了,他总会及时的出现,化解危机,她记得每一个周末,总是懒洋洋地睡在家里,等着哥哥叫她吃饭……后来,再也等不到了。   还有这一位,总是宠着她、护着她、由着她的聂哥,很快……就要等到了。   “缨子,你控制住情绪……等遗容师出来后,你再进去,好吗?”关毅青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她心里很惶恐,这位姑娘已经到崩溃的临界了,她真不知道,还能帮上点什么。   “谢谢你。”容缨木然地道,她的呼吸渐渐粗重。   关毅青惶然回头,看到了驶来的车队,她紧紧攒着容缨的胳膊道着:“听话,缨子,别激动……”   容缨一下子哭了,她挣脱了关毅青,跑向驶来的车队,车队放慢了速度,可并没有停,容缨跑向四厢封闭的囚车,用力地、竭尽全力地拍打着车厢,声音嘶哑地喊着:“哥……哥,我来看你了,你听到了吗……哥,我来看你了……”   “缨子……听哥的话,好好活着……好好活着……”车里,聂奇峰在用力喊了声。   “哥,我听到了,我知道了……哥,我想你……”容缨拍捶着车厢,声音嘶哑得变调了,她徒劳地想捶开车厢,想阻止前行,可却无济于事,那车,缓缓地驶向大门。   “缨子……哥走了……好好活着,下辈子再给我当妹子……”声音,凄若哭诉、痛似刀绞,透过囚车的车厢传出来,却让容缨哭声更烈。   她用力地捶着囚车,她用力地撞着囚车,手破了、额破了,依然是浑然不觉地哭喊着:“哥……哥,你为什么不上诉,我们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我舍不得你死啊……哥……”   她被面无表情的守卫挡在门口了,那一刻,孱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死亡之重,她颓然,跪着,面向着囚车的去向,恸哭着,再也无法自制。   “缨子……缨子……”关毅青在唤着她,却唤不回木然,悲怆的姑娘。   “缨子……缨子……”有人在背后唤她,关毅青蓦然回头,却看到了泪涔涔的小木,他附下身,搀着容缨,容缨哭到不可自制,小木哽咽地道着:“缨子,我来了……我来了,你看看我是谁……我知道,你恨我,可你听到聂哥说了,让你好好活着……”   容缨一抹泪,看清了,是小木,她一下子愤怒了,带血的手,狠狠地扇在小木脸上,伴着是更大声的哭声。   一下……两下……三下……那狠狠的耳光,让她的哭声更烈,她哭诉着:“你害了他们,你害了他们……他们那么喜欢你,你害了他们……我那么喜欢你,你一直在骗我……”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骗了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来了,不管有什么事,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一起担着……”小木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试图用曾经的感情换回那怕一点原谅。   “你…滚!”容缨狠狠的,扇了小木一耳光,她扇着,使劲地扇着,直扇到小木鼻子、嘴角见血依然没有停下,直到关毅青握着她的手,她才号陶大哭着,和关毅青抱在一起。   三个人就这样站着,激烈的心情慢慢平复,可伤口却再也无法愈合了,容缨泪干时,又恢复了那木然的样子,呆呆地看着大门,就像等着父亲,等着哥哥回来一样,这一次,他依旧是,再也等不回来了。   过了很久,整装的武警开始撤离了,没有向这里瞥一眼,死刑犯的家属,顶多能得到他们鄙夷的眼神。   又过了很久,救护车疾驰而去,关毅青轻声在容缨耳边说道:“他没有死,他的角膜,会让人重见光明;他的肾脏,同样也会挽救一个生命……他的生命会在其他人身上延续。”   “真的吗?”容缨像看到了一丝亮光,难过地问。   “真的,每一个生命的历程里,都会有善良在闪光……其实你哥也有,你该祝福他,在最后的一刻皤然悔悟了。”关毅青轻轻说着,替容缨拢着额前的乱发,她掏着纸巾,轻轻地粘掉她额头的血渍。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他们是好人,是好人……”容缨殷殷地流着泪,无力地说着,只她自己相信的判断。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申令辰陪同着两位法警出来了,叫着容缨,关毅青被挡在门外了,申令辰点头示意着,让她离开。   这是最后的程序,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殡仪车缓缓驶出,驶向火葬场。   “擦擦吧。”关毅青递着纸巾,一直木然蹲在一旁的小木,也像傻了一样。   小木拿着,随意地擦了擦鼻血,此时才开口道了句:“谢谢你啊。”   “不客气,接触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容缨身世挺可怜的……她是个好姑娘,你该珍惜她。”关毅青轻声道。   “还有机会吗?”小木摸摸被打肿的脸,讪然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了,关毅青抿抿嘴道着:“也许有吧,看得出她很喜欢你的。”   “是啊,有多喜欢,就有多仇恨。”小木道,一脸自嘲的尴尬,那怕能穷尽心理学的理论,恐怕也洞悉不到人心的每个角落,就像他都有点说不清聂奇峰最后的心态一样,他问道:“对了,好像林处说,聂奇峰主动要求捐赠器官的?”   “对呀,怎么了?”关毅青问。   “没什么,有点奇怪而已,反社会性格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啊,怎么还可能接受了记者的公开采访。”小木奇怪地道,别人软蛋了他能理解,可像聂奇峰这种悍匪,枪顶他脑门都甭想如愿,除非他自己愿意。   “没那么复杂,他其实就想给缨子多少留点钱……还有,让缨子走得远远的,别见你。”关毅青道,讪笑了,原谅是不可能,仇恨被他带进坟墓里了。   小木讪讪地移开视线了,低着头,仿佛有点羞赧似地,出于这种目的就正常了,恐怕这怨念到死那刻都没有解开。   “别再介怀,再怎么说,他也罪有应得……你该高兴,你救了不止一个人,而且救的人里,还包括缨子,其实间接地,缨子也救了聂奇峰,最起码他在死前,还办了件人事。”关毅青道。   小木笑了,笑着道:“我……收回以前对你的评价啊,其实,你才是个大智慧的人,我那点,不过是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   “各有各的用处吧,对了,我听说你又大发神威了,去了庐州没几天,就抓到拐王了。”关毅青安慰着小木,替他找着成就感。   “还真是巧合,跳楼那哥们记得不,一大早闹着要去吃特色小吃,出租车司机说小吃街最出名的一家老店叫虾米馄饨……那哥们又把秃蛋他们的手铐偷走了,在店里显摆,结果把也在哪儿吃饭的老拐吓得撂下碗就跑……那,就这样。”小木简略一说,那个倒霉的如花兄弟确实倒霉到家了,吃顿饭都遇上逃犯。   “怎么他也去了?”关毅青笑着问。   “我们一对失意加失恋,这不准备出去躲几天么,就被秃蛋给拐庐州了……呵呵,别一直问我啊,你怎么样?”小木问。   “什么怎么样?”关毅青侧头看他,反问了。   “就是……算了,不问了,谁的生活里也有精彩和无奈,祝福你啊。”小木话锋一转,不再往下问了,看得出,这位女警依然迷茫,也像他一样,事要关己,恐怕无从选择了。   “也祝福你,不用躲的,一个反社会性格的人,最终都没躲过亲情的纠缠,何况你呢?”关毅青笑笑道。   两人枯站片刻,好容易拦了辆出租车,小木却没有上车,招手送着她走。   不是不同路,而是小木觉得,太过了解对刻意封闭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惶恐,他无聊地走着,这个孤独的路上,从头顶烈日走到夕阳西下,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着,在身后拉了一条越来越长的影子。   临近黄昏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到了康玉苑小区,像做贼一样悄悄隐在假山花丛后。   很久以来他都是这样悄悄回来,在这个点上能看到父亲会匆匆忙忙离开,准备晚饭,晚上是一天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也在这个时候,偶而会碰到后妈仲晓梅推着一个双座童车,车里坐着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胖小子。   又看到了,情形却大不相同了,老爸抱了一个,后妈抱了一个,从单元出来的时候,放在地上,一只手牵着,两人已经可以蹒跚地走路,而且很难看护了,一放下就要跑,急得保姆追着拉着,一对恐怕比一个要能照顾的多,转眼两人你踹我挠,保姆又紧张地把两人分开。   小木笑了,那琐碎的幸福在他看来是那么的真切,他看到后妈给父亲开着车门,附着身叮嘱着什么,然后招手送走了父亲,急急奔过来,拽着一个要往花池上爬的儿子。   他痴痴地看了好久,每次沉浸在这种感觉里,就像穿越回童年,重新经历爱一样让他陶醉。   他从不愿意去打扰这一家幸福的生活,于是,他也像往常一样,在嬉戏声中,在他们幸福的欢笑声中,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父亲一直认为他很绝情,从未回来看过一样……   第158章 遍是奇葩   “是他么?”   “没错,是他。”   “注意,环境太差,不利动手,等一会儿。”   “知道了,我们盯着……”   车里,又一轮抓捕即将上演在六安市,自庐州风尘仆仆赶来,找到目标已经天黑了,目标方定军,此时正揽着一位妹子,和两男喝得兴起,夜市街上,店铺林立,饭桌自店里直摆到路上,这种条件肯定不利于抓捕了。   咕…咕…有人的肚子在叫。   车里窝的都看向花哥,如花怒道:“看什么看,老子早饿了。”   “孙总,等会儿,您一定得等会儿。”徐健安慰着,这位编外协警,地位可比队员们高多了。   “孙总,一会抓完,我们请您。”一位队员道,客气到无以复加。   有道是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如花的豪放已经征服这些糙爷们了,请吃不心疼,干活不叫累……哦他不用累的,本来就有多动症。不过在警员们看来,像这样不讲报酬不缺钱的协警,这年头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就有一点不好,脾气不怎么好,老嫌刑警水平不咋地呢,这不又怒了,他斥着:“至于么?上去围着摁住不就行了,不听话揍一顿。”   “哟哟哟,孙总,我们不和您一样啊。”有位队员笑道。   又一位解释了,人多杂乱的地方,你可知道有多少手机和摄像,一不小心给你传网上,又是暴力执法,现在执法比违法难啊。   “这我就不愿意听了,碰见坏人,咋,还去商量了:亲哦,您别跑了,让我抓着你?”如花刺激道。   众人一笑,徐健赶紧压住,又来安慰如花稍安匆躁,如花瞅瞅那仨喝得兴起,捋袖子光膀子大扎啤,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呢,他说了:“贱哥,您这样是不对滴,这号喝法,能特么喝到二半夜……那不旁边还有妞不是,喝兴了,绝对找个地儿干一炮,你让兄弟又等到二半夜啊?”   “哇,这你都知道?”徐健不信地道。   “这不正常么,我兄弟乐子手底那群货,还不都这样……不能等,一等又耽误一天,你就抓着他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如花道。   这是实情,底层这些混球,谁活的不是醉酒当歌?抓抓审审等等估计又是一夜难眠了,外勤队员已经习惯这种黑白颠倒的时差生活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如花这么替大伙着想,还是赞得了好一片赞声。   “切切……别拍马屁,我告诉你们个简单办法,去把他诱过来,诱到那儿,楼转角,都撒尿那地方,摁住带走不就完了,咱们省点功夫吃饭,还能赶上回庐州呢。”如花提议了。   “诱过来?这陌生地方啊,情况不熟悉……嗨,别下去……”徐健一下子没防住了,如花跳下车了,一吼如花一回头警示着:“再管老子,我喊警察啦!”   “哦哟,孙总……咱们一伙的,您可千万别这样……”徐健吓坏了。   “那听我,到那转角等着,我把他给你们叫过来。”如花牛气哄哄地道。   那些警员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眼看着孙总大摇大摆就去了,徐健惊得赶紧给另一组任国梁汇报,又派了一位小个子,悄无声息地保护上了。   话说花哥是相当淡定滴,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犄角旮旯的小毛贼还真不在他眼中,他在路口,买了个猪蹄啃着,边啃边穿着冒着烧烤烟的巷子,向方定军这个嫌疑人靠近。   不对,似乎打不过,那丫胳膊上乌七八糟纹着骷髅,咧开的胸前一片毛,口阔环眼,一喝酒半大杯,看样子也是个悍人,让如花犹豫了一下下。   “小样……装黑涩会,我艹,看花爷怎么整你……”   他边啃边走,目光游移着,回头时,车已经撤了,换位了,两位队员快跟上来了,估计要把他拉回去,他看看方定军身边那个染毛的漂亮妞,突然间灵光乍现,有办法了。   嘴里叼着猪骨头呸一吐,蹬蹬蹬往那桌的店面里走,一下子把上来的警员甩在后面了,那两位不敢贸然靠近了,眼看着花哥单枪匹马就靠近嫌疑人。   “咦?这不红红么?”如花转声,认那位女人,那女人被如花的颜值吓得尖叫了一声,愕然了,如花笑着道:“看看,认出哥来了吧?”   “他谁呀?”方定军几分醉意,不悦道。   “我不认识。”姑娘傻眼了,然后说:“谁叫红红?”   “哥又不是不给钱,装什么纯呢?瞧瞧这小脸,都瘦成啥啦……哎哟,胸也小了,我就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好……”如花说着,一拧那姑娘小脸蛋,一摸那姑娘的小胸脯,那姑娘傻愣愣地看着,愣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气炸了,臭油手摸了她一脸一胸,她拎着啤酒杯子就砸,可那还砸得到,摸了把便宜的如花,早兴冲冲拔腿跑了。   “我艹,摸老子的妞……”方定军省悟了,抄起酒杯喊着就追上去了。   “我艹,上。”那俩喝着的,拎椅子、抄瓶子,迟了一步,紧追不放。   如花撒丫子飞奔,撞翻了几个摊,眼看着方定军喊着就追出来了,他路过一位队员身边喊着:“绊后面的。”   “哦……”那队员一点头明白了,说时迟,那时快,方定军飞奔而过,他下意识一伸腿,叭唧,追出来的跌了个狗吃屎,第二个啪唧,来了个叠男汉。   前面的恍然不觉,看着如花一拐,他跟着就拐,冷不丁围上来一群,勒脖子别胳膊瞬间把他制服了,如花拐回来了,抢着兜头给这人一套,哈哈笑着道:“瞧瞧,这办法管用不?”   “快走……市场管理来了。”警员们带着嫌疑人迅速上车,对孙总已经佩服到无语了。   如花一瞅后面,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喊着:“摸你妞咋拉……我哥是市场管理的,弄死你……哥,就他们还想打我,揍他们。”   嗯,俩管理员糊里糊涂看,那俩刚爬起来的不服气,揪着管理员质问,两句不对,劈里叭拉耳光拳头,迅速打成一片了……   ……   嫌疑人方定军,男,31岁,捕前系六安市某安防安保公司临时人员,经查实,曾从戈飞飞手中购得十万面额的假币。其犯罪事实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六安市落网的实时信息,显现在樊赛丽的手机上,他装起了手机,迈步进了刚刚腾出来的证物室。   两周,自王寿和之后,已经落网了以戈飞飞为首的十二个人,省刑警总队及地方刑警先后在七地市秘密抓捕,成果……那,基本就都摆在眼前了。   假钞,全部是假钞,按嫌疑人、出现地点、金额一一标注,数位经侦人员正通过仪器,对不同地方出现的假钞进行鉴别,不过以樊赛丽的经验判断,应该是同一窝的,很多字冠都是统一的r7,一个模板的成型没有那么容易,那改动就更难,很多假钞制造者,做出的都是同字冠同号的钞票。   “怎么样?有发现吗?”樊赛丽随口问。   “暂且没有,一人经手的,来源看样是相同的。”一位经侦道。   “你呢?”樊赛丽又问。   另一位眼睛不离显微镜,随口道着:“没有发现,成摞的号码是相同的,就是部里追踪的r7,除了滨海那二百万,就数咱们这儿了。”   “那这张呢?”樊赛丽看到那几张样片,美钞,百元面额的。   “制作精良,凹版印刷,配色精准,别说外行了,就咱们这些内行不经常接触,一下子也分辨不出来……但美钞在国内的销量也大不了,大部分都流向黑市了。就即便泛滥,也不应该在咱们这样的落后省份,在沿海倒是更有说服力一些。”另一位经侦道。   樊赛丽拣了个座位坐下来了,她痴痴地盯着塑封袋的一张美钞,话说这些平均三千工资的警察们,是没有机会接触这种钱币的,连比对的样本都是从中行购回来的,还请了银行几位专家详细给讲解了一番美钞的鉴别特征。   人民币、美元……两样假钞交互出现,其实专案组的方向是,沿着王寿和交待的线索顺藤摸瓜,把窝案、并案,以及交叉犯案的一网打尽,从中寻找可能存在的突破点,可惜有点事于愿违了,似乎捕回来的都是小鱼小虾,顶多是换点假币想办法折腾出去增加收入。   一张百元大钞批发只要十块钱,批发商挣五到十元不等,到零售手里,那可就要当真币用了,全省已经多地出现了混乱,特别在落后县镇一级,假币对于经济秩序的打击能引发什么样事你无法想像,曾经有收牲口、收粮食的奸商,给一村养殖种殖户的都是假钞,结果导致了一村老百姓围堵派出所。   这个上面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破不了案子,抓不到坏蛋,就是警察的责任!   樊赛丽忧郁地捻着钞票,案件推进,习惯的焦虑和案情一同来了,一直以来案情是下行,而不是上行,自下而上的路是被堵着的,这其中你找不到那个关键的人物,就无法揭开上层的组织及人员,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你抓到多少小鱼小虾都是无济于事的,这些人会等风声过后,再找一批分销,然后很快又会像瘟疫一样在很短的时间里蔓延开来。   关键点…关键点…这个关键点和关键人物,是谁?   是王寿和?是戈飞飞?还是被捕的这些人里某一个?   她思忖着,看着呆板的钞票图案,却意外地想起了滨海那位奇葩线人,她奇怪地在想,如果这个人,说不定会有办法的……对呀,这个的思维,可比当警察的缜密多了,能从一个简单的捎货线索找到拐王,说不定……她念及此处时,像触电一样,摸出了手机,拔通了党爱民的电话……   ……   “什么?可把你想得美的,你以为他是容易请的?就容易,这回恐怕也请不到了……不是我推托,是这么回事,滨海上周处决了一个死刑嫌疑人,这人是火光行动的一个重大嫌疑人……不是旧案,他和这位的妹妹,有点那个那个……哦哟,反正我说不清这蛋疼的感情事,就是感情受到伤害了,我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党爱民解释了一通,樊赛丽的烦躁地挂了电话,却是连再见也没说,他悻悻然在审讯室外抽了一支烟,越想越窝火。   抓这个拐王就累了个半死,等抓回来了才发现,刚开始呢,那丫不愧是靠嘴吃饭的,铜嘴钢牙,一开口能噎死你。   交待案情,没问题,我全交待,不光交待,我还得跟你们探讨一下,你问民工那事?那怎么能怨我,都是签了协议的,让他们去工厂学习啊?不干活怎么学习?条文里写清楚了,怎么可能是诈骗。   哦,你是工厂的介绍费啊?那我当然得收了,这介绍费和诈骗扯不上关系啊,要骗您得找劳动部门啊,是他们骗老百姓了,合同主体是他们。   神了,他说得振振有词,字字在理,如果按法律条文,似乎还真挑不出他的毛病。比如办公司签留学协议,艹了,这货早留一手了,那公司法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推二六五屁事不认了。   贩假币倒是交待来源了,这事他也有话说了,我不属于贩售,而是他它给贩毒的了,以物易物,算不是贩售,也不是我的,所以不能叫非法持有。   那特么非法藏匿毒品总有吧?   不能,那也不是我的,我骗回来的,连你们都知道是谁的。   于是一来二回,仿佛他是清白的一样,就私设邮正储蓄所他都不认为犯罪了,我就是邮正代办人员,这钱顶多挪用了,怎么叫诈骗?诈骗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我不还没占有就被你们全搜走了?把我财产一罚没,我擦,你们还赚了。   说不清这个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在故意折腾,反正是逻辑混乱,不能用正常思维来理解,特别是和李倩、姚玉霞两个女人的事,这货嘴一跑火车,能给你讲半天一龙二凤的胡天黑地细节,再糙的爷们都能听到脸红。   党爱民重重陷了烟头,又一次回了审讯室,里面,王寿和在侃侃讲当年骗人妻的旧事:“……我记得很清楚,第三个,安庆,我在安庆饭店吃饭遇上的,大冬天,她一个人,只要一份盖饭,我一瞅,就是那种经济条件一般的……但是打扮的不错,特别是穿着高眼鞋,毛裙,身材相当不错,但衣服的质地一般,这种女人就容易上手了……我制造了一个巧合,不小心把一罐饮料,洒到了她身上……不多,就一点儿……”   王寿和神往的讲着,这狗日货能记得他搞过的每一个女人,而且能讲出每一个细节,更日了狗的是,你还不能不听,你不听他就生气,他一生气,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党爱民坐下来的时候,王寿和已经讲到了,由一瓶饮料洒在衣服上如何认识,如何循序渐近,如何上手,如何善解人衣,以及如何温柔刺入……党爱民听得咬着下唇,嘴巴啧啧直响。让嫌疑人交待很难,可遇上这种全盘交待,而且交待太细的嫌疑人,也头疼啊。   这表情把王寿和刺激到了,他一撇嘴道着:“一看您……就是不懂女人啊。”   “不要谈和案情无关的话题。”党爱民道。   “哦。”王寿和似乎对这位警察还是有点敬畏的,不过话一转难听了:“对,不能谈这个,反正你也不懂。”   嘭,党爱民重重一拍桌凶着道:“王寿和,你老实点,你忘了自己身份了是不是?”   “没忘啊,未经判决的嫌疑人,也有人权的……您说我不够老实,我就有意见了。交待钱,我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交待女人,我能精确到脱了衣服的细节,您还要让我怎么老实?难道要问我射精阀值和勃起时间?”王寿和义正言辞问。   预审给气得哭笑不得了,党爱民摆摆手道着:“对不起,我错了……换个话题,说说美钞的事。”   “哦,那送的。”王寿和道。   说是戈飞飞送的,戈飞飞记不起来了,顶多承认王寿和手脚不干净在他家里摸走的,党爱民问着:“送的,你哄鬼啊。”   “不,假币是哄人的,冥币才哄鬼。”王寿和道。   “正面回答,到底那儿来的,你那儿可不是一个版本。”党爱民道。   “真是送的,这个交话费送手机是一样的,指不定逮着个傻逼就能大卖一笔,那玩意没人要,在咱们这穷省不好卖。”王寿和道。   这是实情,美钞在国外的流通量并不大,顶多是收藏爱好者,或者偶很少一部分需要出国用的,黑市兑换,而那些长年做换钱生意的,为了信誉着想是不会用假钞的,所以市场相当窄,顶多在一线城市或者沿海城市才有市场。   到这儿就卡住了,党爱民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寿和倒反应过来了,问着党爱民:“警官,还有什么细节?”   “你从戈飞飞处取到假钞,是乘火车回来的?”党爱民问。   “对呀。”王寿和道,车次、时间报出来了,和他几次交待没有差别。   党爱民突破反问着:“实名乘车,没有找到登记啊。”   “嘿嘿,狡兔都三窟呢,您不至于觉得我只有一两个假身份吧?这个不是我的错误啊,据官方权威数字,全国黑户尚有一千三百万多户,至于假户就没法统计了,现在二百块钱买的身份证,脸差不多点都上飞机……这不是假话吧?你要知道假身份的细节么……我想想,我在阜阳市办的,办证那人叫许老肥,在阳泰街上,手艺好着呢,你要不挑不拣,一百块钱身份随便拿;要求高他也有办法,顶多一天,能给你办得妥妥的……”王寿和道,又交待出了一个从事非法生意的边缘人,一旁记录的刑警,把这条线索记了下来。   到此又僵住了,这个奇葩不是被审到哑口无言,而是经常把预审得问到张口结舌。   是啊,我都交待这么细了,诈骗、容留介绍卖淫、藏毒等等,你还让我交待什么,只要我知道,我得给你大讲特讲一番,否则我这么天才都没人发现,岂不是锦衣夜行、明珠暗投了?   “带下去……回去好好想想,要是知道戈飞飞的假钞来源,算你立功。”党爱民挥手道。   “没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寿和正色道。   刑警们牙疼的侧过脸了。   “教官,这块料咋整?”有刑警问了,一脸难色。   交待得已经很细了,可细得不对地方,而且你从他正儿八经的表情上,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端倪。   于是党爱民郁闷地道着:“他妈的,我头回遇上这种货色……在美钞上,肯定有假。”   “不像啊,他要美钞干什么?如果是专业制贩假钞,那就没必要张罗诈骗了,他干的那活,比制钞简单不了多少。”又一位刑警如是判断道。   在无从知道嫌疑人脑袋里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没倒出来之前,只能依靠这种细枝末节的判断了,可惜的是,这个老拐,实难判断。   “先回去吧,重新制订一个审讯方案,再兜兜底,这货逃了十几年,知道的料多了。”   党爱民起身道着,收拾着东西,一行人相随出了看守所,有点垂头丧气,案子仍然在原地踏步,那怕抓了十几个嫌疑人,也没有找到再上一层的线索。   ……   上班,下班,再上班,再下班。   又到了下班一刻时,关毅青才发现瞎忙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干成,她翻着桌上的台历,已是6月12日了,老搭裆郭伟被抽调到市刑警九队跟伪钞的案子,十几天不见人影,林其钊和师傅又不在一个单位,像她这样的女警,已经稳坐到内勤罪案信息处理中心副职主任的位置。   外勤,是男人的世界,大多数时候,那些平时办事说话都有点流氓的男警,在任务上会下意识地让女人走开。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喜欢这个特殊的环境的,尽管朋友圈子越来越少,人也变得越来越宅了。   6日和师傅陪容缨回了一趟老家,次日就回来了,这些天并没有什么事,可她总是觉得心事重重的,放下了办公的电脑,背起了包,信步走到电梯口时,电话响了。   一看,陌生的号码,她下意识地知道是谁,放在耳边道:“喂。”   “是我。”小木的声音。   “我知道。”关毅青笑了,女人的第六感觉,非常准。   “看来咱们心有灵犀了,那我直入主题了,美女,约不?我帝豪酒店等你。”小木慵懒的声音。   蓦地关毅青像被针刺了一下一样,如果在以前,在不知道他和容缨的关系之前,或许她会兴然前往的,而此事之后,她发现自己对这位帅哥的热度已然骤去,而且猝听这样的约会,让她很反感,她道着:“不好意思,我在加班。”   “胡说不是,我刚刚听到了电梯的铃声,你是准备走。”小木道。   “是啊,出外勤,我真有事。”关毅青推托着。   “你可别后悔,我准备送你一件礼物。”小木道。   关毅青反感更甚,直道着:“木,我们彼此一直把对方当朋友,普通朋友,不管于公于私,你的礼物,我都不能接受的。”   “哦,你终于解开自己的心结了,准备把我当成过往烟云?”小木笑着道。   关毅青隐晦道着:“对呀,可你不能这么快也解开心结吧?又准备堕落到花天酒地?”   “你在大事上不糊涂,可在小事上,还是不聪明啊,我要勾搭你,早上手了,还至于等到现在才送礼物?”小木笑了。   “你再恶心我,朋友也没得做了啊。”关毅青不客气了。   “是吗?我正是看重我们这份友谊,才送你这个礼物,你确定不要?”小木道。   “不要。”关毅青斩钉截铁道,怕陷入感情漩涡里,像以前那样说不清道不明。   “那随便你了,是有关滨海、苏杭出现的r7伪钞线索,我在帝豪等你一个小时,爱来不来。”小木说道,啪声挂了电话。   关毅青张口结舌,神情激动,匆匆进了电梯,不一会儿是奔着从电梯里跑向路边拦车的,这份礼物,是不管那一位警察,都舍不得拒绝的……   第159章 不请自来   灯影摇曳里的俊男靓女,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一身ol职装的迎宾,会极其恭谨地问候出入的客人,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子香味,那是人造香料的味道。这种逼格很高的地方是小警察无缘来的,关毅青进门四下张望,连那些迎宾也一眼能看出这不是下塌的住户,都懒得和她打招呼。   看到茶座的方向,她信步而走,距离渐近时,让她微微一怔,小木正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老外聊得起劲,两状极亲蜜,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泡到洋妞了,其实不是,看到关毅青来小木就起身了,和那位女老外说了句什么,这位友好地打着招呼,离开了。   “可以啊?”关毅青惊讶道。   “弗吉尼亚来的,单身游,我和她聊了几句滨海旅游的话题。”小木道。   “肯定要到电话了?”关毅青笑着问。   “很容易啊,她要我的……”小木笑着,打了个响指,服务生上来了,关毅青要了杯柠檬水,她看着多日不见的小木,那痞痞的风格放在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显得另类,靴子、马裤、蜷曲的半长发型,配着一件褪色的牛仔,明明是有前科的青年,在逼格很高的地方,一下子就变成有故事的男人了,想到此处,她自顾自地笑了。   “笑什么?”小木问。   “天翻地覆啊,我记忆还停留在,你一身西装革履,打着发胶,穿着耳洞的形象……和现在相比,呵呵。”关毅青笑着道,小木讪然道着:“每一个年龄阶段都是有差别的,二十岁回头看十岁,觉得特傻;三十岁回头看二十岁,感觉相同,肯定也是特傻……等死的时候回头看自己这一悲子,哎呀,还是特傻。”   “你才多大,就看破红尘了……甭废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关毅青问。   “我得先问你几件事。”小木道。   “哦……她你放心吧,火葬场是师傅陪同去的,一切按程序完结,回老家是我和师傅陪她一起回去的,反正聂奇峰也没地方去,容缨就把他的骨灰和戎武的放一块了……这回可真成了生死兄弟了,医院方给了十二万,都交到容缨手里了,我以为她会走的……不过没想到,她又回来滨海了,还在蛋糕店打工,那儿那位女老板对她不错……”   关毅青说着,注意地看小木的表情,这位心理学家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了,长长地唏嘘了一声,关毅青话锋一转道着:“这个……其实你真不用背那么重的思想包袱,师傅说得好,作为人,值得同情、作为嫌疑人,法不容情,你在做对的事,没有什么可内疚的……而且,你可能做了一件大好事,站在警察的位置我们不可能顾及到那么多嫌疑人家属的感受,可你顾及到了,如果没有你,容缨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真无法想像……如果没有容缨,聂奇峰恐怕至死都不会低头,最起码,他选择的死法,赢得了尊重。”   “谢谢……其实你比我的格局要大。”小木自嘲一笑,像是放心了。   “但你,能及旁人所不能啊。”关毅青赞道。   “别捧了,以下就当是朋友间的馈赠,不收线人费的啊……我记得滨海出了一次车祸,进而引出了车上载有四百万面额假钞的案子?”小木问。   “对。”关毅青道,她提醒着:“反查交通录像,是从皖省开来的,所以才有林其钊去皖省联络,不过进展不大,当场死了一位,送医院救治另一位也没挺过来,当时车祸后,油箱就起火了,而且……”   “有可能是他杀?”小木道。   关毅青一吸气,脖子梗了下,案情的秘密即便连她也不甚清楚,她笑笑道着:“好像和你交流不算违纪,但实际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特训处和经侦局联合办案,捂得很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根据他们的定性应该不是单纯车祸,如果是的话,保险公司应该早介入了。”   所以,极有可能是小木判断的那样,关毅青看小木恢复了曾经饶有介事问你“你童年很不幸”那种神棍表情,她笑着道:“看来,我要捡个大漏子了。”   “这就是线人存在的意义,即便就fbi、cia,也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发展线人,他们的大数据不比谁强……有些事是行外人无从知道的,死的人一位叫李静波,生前职业的黑车司机、另一位叫贾成杰,当过保安,基本也属于无业游民一类,他们是运货的司机,老板叫徐同雷,绰号地雷,在长三角小有名气。”小木道。   这种雇佣关系是不会反映在合同上的,关毅青打开手机的录音记着,好奇问着:“你怎么知道他们老板?”   “不是我认识,很多人都认识,徐同雷的马仔经常招司机跑长途,恰巧我的朋友里,也被他招募过。”小木笑着道。   关毅青笑了,这恰是大葫芦那伙人的生存状态,肯定假不了,而且用这类人,肯定也安全,一堆前科在地下世界,相当于政治合格的门槛,她问着:“这个是无法查实的事啊。”   “对,标准的手法是,有运货,有跟车,运货的并不知道跟车的,如果前车出事,那跟着的车会马上逃之夭夭,当然,顺手来个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底层这些人,差不多都是烂命一条,就连他们自己都未必在乎,只要给的钱多,下回照样有人铤而走险。”小木道,想起了已经作古的二葫芦,想起了依然挣扎在市井里的难兄难弟,那力不从心的感觉,从来都是那么的强烈。   “那意思是,这个可以作为切入点,从交通监控里查找另一辆一直跟着的车?”关毅青道。   “对,证据不可能有,但线索会很快有的。”小木道。   “徐同雷这个人你了解多少?”关毅青问。   “没照过面,他是做海上走私生意的,这个群体很庞大,大户吃关系、小户吃运气,洋酒、奢侈品、甚至特么的拉一船奶粉回来,都是暴利,他的信誉不错。”小木道。   “依你所说,那何必要做假币生意,本身获利就不菲了……或者,他涉嫌此案,也仅仅是你的猜测?”关毅青道。   小木笑了,笑着从怀里掏了一摞钱,递到了关毅青手上,关毅青摩娑检验了半天才辨出真假,然后看字冠,几乎惊到跌下座位。   是r7,查得这么严,小木这鬼精灵,居然找到了货源。   “治安并没有你们宣传的那么好,费费功夫,枪支也能搞到,你不在这个世界,当然不了解它的规则,这是个熟人生意,得有人引荐才有可能交易,而且交易量会一点点放大,比如像我这种身份,顶多能拿到一万两万,还是高价。想要更多,就即便手里有货也不会给你的。假钞也是暴利,比走私更赚钱。”小木道。   犯罪分子也不傻,查到万把块,顶多是买的自己花,量少刑轻,出来继续干。   真正的大户,是很难把罪证和人联系到一起的。   关毅青思忖着这条线索的价值,很大,应该很大,说不定就揪出条大鱼来,她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木笑笑道着:“别太性急了,再往下我也不知道了。”   “谢谢你啊……你。”关毅青摁了录音的手机,好奇地看着小木,这可是个牵着不走,哄着倒退的货,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小木像看出她的心思来似的,直说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关毅青吓了一跳。   “出国……你会想我吗?”小木笑着问。   “拜托,我何止想啊,都有点舍不得你走了……你确定要这样?”关毅青情绪一转换,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线人。   “基本确定吧,这里已经没有放不下的事了。”小木道。   “可还有放不下的人。”关毅青提醒道。   “错,她是不会原谅我的,就比如你,假如我们真成了男女朋友,而你了解我的过去,知道我吃喝嫖赌一样没拉下,你也会有心理阴影的,何况缨子……”小木摇摇头,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恐怕没有办法能解开这个死结。   关毅青笑了,笑着道:“好吧,对你的选择,我表示理解,而且尊重……嗯,那你这人挺够朋友的,走之前还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也算是送给我自己吧,一直以来,我不是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就是生活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从来都没有过主动地去做一件事,戎武、聂奇峰死后,我莫名地被一种深深的内疚包围着,像做贼一样惶惶不安……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像我这样缺乏信仰的人,连自己都不清楚双脚应该站在哪一方,当好人怕亏待了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当坏人怕时常被良心谴责,而当不好不坏的人,你的私心和良心,都不会放过你,会更纠结。”小木轻声道,曾经稚嫩的脸,已经有了一条成熟而硬朗的线条,关毅青莫名地觉得,似乎在他身上散发着某种魅力,让她为之折服。   “那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关毅青笑着道。   “呵呵,想纯粹不可能了。”小木笑了,若有所思,一幕一幕掠过脑海,他淡淡地道着:“我一直有点讨厌秃蛋那货没脸没皮纠缠我,不过在庐州见到那场景,我倒有点理解他了,几十个被骗的民工,就几千块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哭着就跪下了,几千块……呵呵,你能想像吗,那可能是一家人的指望,我这人从来都不高尚啊,可在朗溪碰到老拐,什么也没想就冲出去了,其实这个人很好抓,可惜大家宁愿当路人,也不愿意伸一把手…”   “我好像明白了。”关毅青笑笑,侧头看他,她在想,经历聂奇峰那事之后,会让一个人的心态有什么样的变化。   小木羞赧的笑笑,像办了一件错事一样,他笑着道:“我想起传销那案时候,发现秃蛋是警察的时候,我想溜,后来又觉得舍不得,秃蛋那家伙其实是外粗内细,小事糊涂,大节明白,他说我啊,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不想看到更多的普通人被传销团伙骗得败家破财,进精神病医院,不想看到那些混蛋肆意妄为,为非作歹,虽然刻意地用顽劣的外衣包裹着,其实我那颗脆弱的、善良的小心肝,已经被这些罪恶触动了,内疚,愤怒、正义感,让我无法选择坐视……你觉得我有正义感吗?”   关毅青笑了,重重点点头。   “那就是了,其实本心都是个好人,只是环境把相同的人变成了不同的性格,所以我想,在我走之前,做一次真正的自我,这就是我要做的、我想做的,和我喜欢做的,有一天面对容缨的时候,我会郑重地告诉她,她两个哥哥,都该死。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即便我有一天站在他们两人的坟墓前,我也会在鞠完躬之后,唾上两口……他们该死,死不足惜,如果重来一次,结果同样没有什么改变。”小木道,目光里不再有犹豫,不再有内疚,或者说他的心里,也再没有什么羁绊。   关毅青凛然失笑,搞不清这个半吊子心理学家到底怎么了,这样迸发出来的正义感,怎么更像受了点刺激?   “好像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关毅青轻声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你想多了。”小木笑了笑,甩着响指,服务生上来时他结了账,起身告诉关毅青道着:“我就知道这些,如果有更确切的消息,我就要开始收费了啊……”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关毅青怔了好久,都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徐同雷?”   两个小时后,这份录音到了林其钊手里,是申令辰和关毅青一起送来的,封队期间,没有特许不能出入办案地点,冒出来的一个嫌疑人让林其钊皱眉了。   “案情能牵扯到他?”申令辰好奇问。   林其钊点点头,然后申令辰知道什么问题了,这里调集了多少警力才摸到的线索,而小木,仅仅是轻描淡写给出来的,还是免费的,申令辰道着:“别介怀了,你们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信息是不对等的。”   当然不对等,小木的麾下,拐蒙拐骗加上毛贼比一个中队都不少,林其钊纳闷地道着:“他不是退化了,而是精进了啊,运送假钞的车辆,确实有跟车,我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这个方向,徐同雷有可能是滨海及长三角一带的假钞提供者,而且运输来车,确实是从皖省出发的,但只找到了在明光高速的影像,也就是说,出售的上线找不到。   可更奇怪的是,皖省现在掘地三尺挖线索,嫌疑人抓了十几人,愣是找不到和徐同雷有关联的人。   “那意思……他们是不同的一拔?”申令辰好奇问。   林其钊脸色再一黯道着:“可那样的话,基于伪钞窝点来自沿海的判断,那就成错误的了。”   瞄了眼地图,似乎确实不对,如果从沿海运输,完全不用绕两省从皖省接货,申令辰犹豫了一下下,然后脱口道着:“还有一种情况,窝点为什么不能在皖省?”   “那难度更大啊,印刷、胶版、纸张、油墨,人工,那一样都不容易做到,r7的做工比前些年的hd90又有进步了,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印刷经验,没有一点前科,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天才?”林其钊问。   申令辰一欠身,难住了,他摇摇头道着:“这个我就是外行了,我一直研究的是盗窃案……那林处,小木这消息你觉得……”   “消息没什么用处,但如果他想做,那用处就大了。”林其钊如是道,他似乎不确定,是不是还能把这位奇人拉进来,他抬头望着关毅青道着:“你看他的情绪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提供这消息?”   “就是问了点容缨的事,然后就把这个消息给我了……”关毅青道,把和小木见面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林其钊拿捏不准了,问着申令辰道:“师傅,您看呢?”   “查查,死亡的贾成杰、李静波究竟是谁?”申令辰片刻,提到这点了。   林其钊翻查着死亡记录,几乎没有什么记录,再往回查,却有了,其中李静波此人出身苏杭,有数次被运管扣押车辆记录,还有一次嫖娼被处罚,这种人,一看就是给人当炮灰的角色。   “苏杭……苏杭……难道是?”   申令辰惶然掏着手机,找着电话,直接拔大葫芦的,接住了,传来了大葫芦骂娘的声音:“谁尼马痹几点了打电话?”   “大葫芦,你有个兄弟贩假钞了是不是?”申令辰直接问。   “歪坨子都撞死了,你说个屁呀。哎我想起来,你丫是那个警察是不是?”大葫芦道,申令辰的表情僵住了,他木然地听着电话里大葫芦骂着:“人都死了还揪着不放啊?你们特么算人么,当年抓李德利他可出过力的……妈痹的人死了,你们不找凶手,找老子麻烦……”   电话被挂了,申令辰、林其钊、关毅青都傻眼了,关毅青一下子明白小木的心思了。   “不管他叫什么雷,这回……他是真踩着雷了。”   申令辰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已经看淡世情的心里,莫名地悬起来了……   第160章 劣迹难改   烟雨朦胧的江南,转眼到天气火热的皖省。   省刑侦总队大院,昨夜归来的两组刑警在训练场站了一排,党爱民黑着脸,一个一个看过,余众都知道犯了什么错,低着头不敢吭声。   “谁说说?”党爱民问。   没有敢吭声。   “前脚归队,后脚状就告上来了,谁指挥的?”党爱民问。   连问两遍,徐健向前一步,低着头站着。   “说说抓捕经过,为什么没有开执法记录仪,你们是嫌现在舆论挑不到警察的毛病是不是?”党爱民训斥着,不是什么好事,抓回来了方定军,可那头报案了,一查二去,那几个流氓地痞居然是受害人,居然还有人调戏嫌疑人的女朋友。   “这个……教官,有什么处分冲我来吧。”徐健没有解释,这没法解释。   “正经本事没学会,把老子死皮赖脸可都学会了。”党爱民气愤的地道,有人两肩在耸,是笑了,他吼了声:“站好,知道有多少严重吗?条件不够实在不行,那怕放弃抓捕……也不能从女人身上下手啊?谁想的这馊主意,出来出来,我特么今天手痒了,陪我练练。”   没人出来,再吼一声,然后全部向前踏了一步,都低着头站着。   “哟喝……什么意思?”党爱民愣了,看来下面已经订成攻守同盟了。他气愤地道着:“你们当警察都当狗身上去了,那特么事能干么?要脸不?我宁愿看到你们那个挂了彩了受了伤,也不能丢这人啊?谁摸人家姑娘了……别以为躲得过去啊,那市场里有监控,自己出来领个处分。”   还是没有吭声,这把党爱民真难住了,这时候,如花端着碗屁颠屁颠跑来了,乐滋滋地喊着:“嗨、嗨、大早上的,饭都没吃怎么就操练上了?秃哥,这干啥呢?”   “不会是……这个活宝吧?”党爱民心惊地道,然后发现,一干刑警都羞愧到头更低了。他气着了,蹬蹬蹬上前问着:“如花,你昨天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开车了。”如花端着饭吃着,随口道。   “昨天晚上,抓方定军时候。”党爱民问。   “哎哟,你知道了啊……那个,那个,我个不居功的,没事,功劳算大伙的。”如花乐滋滋地道。   “你摸人家姑娘,还有功了?”党爱民气愤地问。   “不调戏那娘们,勾不走那流氓啊,我都被自己的机智吓了一跳……哈哈,那货甭看五大三粗的,一塞进车就怂了……怎么了秃哥?就这事你瞪什么眼,又不是摸你媳妇了。”如花道着,对党爱民的愤怒极为不屑。   一干刑警吃吃在笑,党爱民哭笑不得了,实在拗不过,而且又想着留着如花,没准还能把小木勾来,现在看来要痛下决心,就这个祸害在,指不定给你捅出什么娄子,他换了副商量的口吻道着:“孙总,您看在这儿呆的时间也不短了,那个,回头把您送回滨海……要不就今天吧?”   “不用不用,我跟兄弟们挺处得来的,一下子走多舍不得啊。”如花道着。   “不行,就今天,必须走。”党爱民一咬牙,不客气。   “什么玩意,吓唬我……我这协警指标是总队长批的,你说了不算。切。”如花端着碗,不理会党爱民了,气得党爱民愣是发作不出来,回头看时,那一干刑警虽然低着头,可都在耸肩、浑身抖,怕是都在笑了,他恨恨地上前,一人屁股上踢了一脚,怒喝道:“解散!”   然后一哄而散,都围着如花去了,这个另类实在没法安排,党爱民才塞到外勤队伍里当司机,原本指着那高强度的工作自动压垮吓跑他,谁可料他想错了,不但没压垮,再呆下去,恐怕他的队伍要垮了。   刚准备去餐厅时,迎面总队长、周群意、樊赛丽三人相随朝他来了,他有点惶恐地奔上前,立正敬礼,问好,朗声道着:“对不起总队长,外勤昨天失误,是我的责任。”   “失误?”樊赛丽纳闷了句。   “没失误啊,方定军突审结果出来了,无意中摸了条大鱼啊。”周群意兴奋地道。   “啊?”党爱民愣了,看看总队长,这消息还是总队长知悉后训了他一通,怎么转眼……转眼总队长笑吟吟地,浑然不似一大早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拍拍党爱民的肩膀道着:“责任随后再说,干得不错,方定可交待了一个上线徐同雷,和滨海方面的消息相互印证了……谁抓到方定军,报上来,总队要好好表彰一下。”   呃……党爱民没来由地呃了一声,使劲咽住了,周群意却是笑着道着:“党教官,接下来还得你们大展身手了,滨海方面发来邀请,要和咱们协同办案,外勤领队,我看非您莫属了。”   “别客气……我……”党爱民喃喃地道着,实在受之有愧。   “来……到我办公室,多少刀头枪口都过来了,一帮贩假钞的毛贼,我们总队出去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总队长大手一拍,揽着党爱民,这个协作办案的商议,在早饭间很快商定了。   九时,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刚眯了会儿的队员们又一次直挺挺地站在操场上整装待发了,这一次队伍压缩到了极致,仅挑了一个五人小组,乘坐两小时后的高铁奔赴下一个目标地:滨海!   ……   整八时,苏杭市海德大酒店。   三四位匆匆的人影从这所涉外酒店出来,鬼头鬼脑滴,一出门,指指方向,几人沿着墙根从酒店后跑,边跑边笑,笑得乐不可支,偶有实在支持不住了,靠着墙在呲,像干了件什么大快人心的事一样。   “快点,上车。”大葫芦吼人了。   这四位奔着上车,大葫芦一人脑袋上扇一巴掌道着:“妈的,爽了吧。”   “爽,爽死啦……谢谢葫芦哥啊。”一位尖嘴猴腮的道。   “爽了回去好好干活,今儿把粉墙活全部干完。”大葫芦道。   “好嘞,没说的。”   “干死也乐意。”   “哎葫芦哥,你不一起啊?”   小面包载着人准备走,而此时大葫芦却是意外地看到了墙角出现的一个人:木林深。   他笑了,摆手道着:“你们先回去吧。好好干活啊,这可真让你们开洋荤了。”   刷声一拉车门,把车打发走,他颠儿颠儿奔向小木,兴喜若狂的道着:“哥,你咋来啦?还找到这儿来啦。”   “这……几个人……你又干什么胡事了?”小木有点吃惊,大葫芦这群货要出现在高档酒店,没什么好事。   “哎哟,这事一会儿我跟你细说,这不工作上几个小工头么,乐总让鼓舞干劲,我就把他们……”   “介绍到这儿嫖了?”   “啊?嫖的还是洋妞。”   “什么?”   大葫芦说的把小木惊到了,洋妞什么价格他是清楚滴,这奖励也太丰厚了,他哭笑不得地道着:“花大几千办这事,亏你想得出来。”   闻得此言,大葫芦兴奋地道着:“不花多少钱……你猜我怎么整得?”   瞧着一脸兴奋,小木眼睛一动,有点心惊了,拽着大葫芦,上上下下一搜,从他裤兜里,抽出来一摞钱,还没吭声,大葫芦急了:“别别别……哥,这是假滴,要钱我给你上银行取去。”   “你特么滴个蠢货,警察正在查假钞,你装一口袋,你个蠢货。”小木气得吧唧吧唧,直抽大葫芦,大葫芦急急解释着:“我没乱花。”   “谁给的?”小木问。   “歪坨子给的,你说都熟人,我不好意思不给他推销点啊。”大葫芦道,义气所致,这点事算个屁。   “都推销哪儿了?没人认识你吧?回头让警察提留住你,这是贩假钞,比嫖娼打架严重多了。”小木怒道。   他一怒,大葫芦就笑,那么神秘地、奸诈地笑,笑着道:“不会有人报警滴。”   “啊?你……你不会是……拿假钞嫖洋妞去了吧?”小木愣着道,这法子像大葫芦的风格。   果真如此,大葫芦奸笑着拉着小木走,汇报着:“……我想了好多办法,这钱尼马不好处理,后来一想,就想到这儿了,这洋妞对人民币肯定尼马迟钝点,而且要价又这么高……所以我就给他们一人发了两千,让他们去嫖去了……我擦,这些货干了一夜才出来。”   小木欲笑似哭,欲哭无泪,大葫芦生怕小木担心似地告诉他:“她们不会报警滴,报警也没人搭理她们……尼马卖个逼也跨国来卖,这不抢咱们本地妞的生意么……其实也不少了,歪坨子给的批发价,一张二十呢……”   小木再也忍不住了,蹲下,捂着肚子,使劲地笑了一会儿,再站起来时,大葫芦还在呵呵傻笑着,他一拉脸,前头走着,大葫芦生怕小木生气,追着赌咒发誓着:“哥,你别生气,我不整这玩意了……歪坨子不就在这上头送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真没事,我现在除了吃喝嫖赌,其他坏事我也不干啊。”   “你还嫌干得少了是吧?我来是问问歪坨子的事,怎么着就去替人运假钞了?”小木问着,歪坨子真名叫李静波,还是刘洋告诉他出事了,因为涉嫌假钞的事,周边的混混被警察传唤的不少。   “不太清楚,那不地雷的马仔招司机么,经常招人啊,送货太正常了。”大葫芦道。   在大葫芦眼里怕是没有对错概念,给钱办事这就属于正常的的范畴,没有什么怀疑的,肯定不是正经货,正经货也不会找他们这么不正经路数的人来办。   “招过多少人?”小木问,补充了一句:“近两个月。”   “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打听了,歪坨,老杰、胖头鱼、大海星,都给他跑过,有七八回吧。”大葫芦道。   “你早知道他们在贩假钞?”小木侧眼问。   “知道啊,这比吃的里头造假有良心多了,好歹害不死人呢。”大葫芦道。   小木呃了声,知道不能和这货讨论法制及道德问题,他问着:“都怎么出手的?”   “各有各滴办法呗。”大葫芦道,他开始数了,零散的,主要是去坑小摊小户小卖铺,特别郊县来的卖菜卖水果卖山货的,花出去一张假钞,找回来的零钞可就都成真钱了;高级点的就玩丢包,找合适的地方,包一掉,只要有人捡,立马被围了,直接诬人偷包了,不服气是吧,我擦,我包里一万多块呢,瞧见没,扭送派出所最少判你两年,一咋一唬,其他被讹的身上的钱就全没了。再往高级点,就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了,迪厅里磕块药,一塞,尼马假钱;街头约个炮,嫖资一塞,假钱;还有手机市场那些卖黑货了,都是袖筒里交易,以假换黑。   大葫芦脑袋不灵光,可见识绝对够广一张口就讲了十几种去处,听得小木牙疼不已了,他换着话题问着:“那个地雷,你认识不?”   “不认识,人家当老大的时候,咱还在街头混呢。”大葫芦道。   “出名很早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小木道。   “确实很早了,我们以后跟人搬搬东西扛扛货,连当马仔的资格都没有……很牛逼一个人哦,吃海路的,一般不上岸。”大葫芦道,说着徐同雷的轶事,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怎么怎么个牛逼法,在大葫芦眼中的牛逼,也就是不缺钱,不缺女人,然后被街头的混混交口相传。   “怎么能找到他?”小木打断了大葫芦的话问。   咝……大葫芦一抽,警惕地看小木了,他犹豫地问:“哥,你不会是……对了,昨晚有个警察打我电话了。”   “别乱猜,我问你怎么找他。”小木道。   “哦哟,那真不好找,不是在水上,就特么在女人肚子上,这种人不露面的,落脚顶多在海边小渔村,一干完活,还没准到那儿花天酒地去了……那些送货的,顶多是给地雷的马仔办事。”大葫芦道,明显是不想告诉小木了。   “呵呵,你是觉得我没办法找是不是?”小木且行着,不理会大葫芦了。   “等等。”大葫芦追着小木问着:“那你告诉我干什么?不会是又钻人家肚子里,给警察报信吧?”   “他是名人,我也算半个名人了,可能报信么?”小木问。   “哦,也对……”大葫芦相信了。   “怎么找?”小木问。   “我真不知道啊。”大葫芦诚实地道。   小木一瞅他,这货斜眼、发怔,属于诚实表情,没撒谎,小木一换口吻道着:“歪坨子死了,你没想法?”   “啧,他自己撞大货车死了,我能有啥想法。”大葫芦道。   “可他们俩那车负全责,而且涉案,又喝了酒了……不但一毛钱赔偿没有,还得赔人家大货车的损失。”小木说着这件郁闷的事,歪坨和他本人一样,连死了都把自己恶心了一回。   “这真没治,那货脑袋一直就缺根弦,而且倒霉到家了,你教他碰瓷他都干不好,头天出车拣了辆帕萨特碰,一碰尼马是市容监察大队的,下来直接揍了他一顿……我都没法说。”大葫芦道。   啧啧啧,气得小木直拍额头,再好的设计师,也怕执行不力啊,他捋着纷乱的思路道着:“我也不准备做啥,你说替人出车,人死了,多少要点安家费吧?”   “哦,也是,他老爹还在环卫上扫大街呢,家里也被警察翻了个底朝天……嗯,可是,哥,这钱不好讹啊。”大葫芦思忖道,越是这种黑事越不好办,办事的肯定溜了,正主你别指望找得着,就找着也不会承认。   “找着就有办法。”小木道。   “等等,我想想……大海星没准知道……”大葫芦停下来了,摸着手机,联系着狐朋狗友,果真是人以群聚,两个电话就找到了方式,两人商议片刻,乘了辆出租车,直奔目标去了……   ……   午后十四时,一列庐州开来的高铁缓缓进站。   林其钊带着几位身着警装的人,伫立在预定的站台位置,车方停稳,一位戴着头套的嫌疑人被押下车,很快被同来警务人员押走,庐州以党爱民为首的五人小组下车,双方握手寒喧,敢情都是熟人了,林其钊笑着道:“真没想到,我们还真到了一个案子上。”   “这叫缘份,呵呵,走吧。”党爱民道着。   咦,多了一个人,如花穿着协警服装,不伦不类地站到队里了,林其钊惊得差点把舌头咬了,愕然问着:“我说党教官,这位……”   “打发不了啊,连解押来的方定军,都他抓到的。”党爱民道,林其钊不信,党爱民把细节略略一说,林其钊哭笑不得了,敢情在庐州贡献最大的,数不着小木,要数孙清华同志,这不,协警指标还是总队特批的,本来估计是安慰一下,谁可想花哥拿鸡毛当令箭了,连党爱民也管不了了。   “那怎么办?肯定不能进专案组。”林其钊小声道。   “这不到家了……想办法交给小木得了。”党爱民道。   两人眼看着如花牛逼烘烘滴和庐州警方来了上了车,相视哑然失笑了,且走且道,上车驶离后,党爱民问着:“林处,是什么任务,要召我们来。”   “嗯,一是这起跨省案,可能需要两方协调,咱们互通有无吧,哪儿露头,就把警力排到那儿……二是呢,我们特训处设计了一个钓鱼计划,您看下可行性。”林其钊道,递给了党爱民平板。   据方定军交待,他曾经在滨海打工,老板是徐同雷,最早开始贩售假钞,就是跟着徐同雷马仔玩,之后才认识的戈飞飞,两个上线他都拿过货,党爱民看着设计,是准备以这个人为突破口,扮成收购假钞的,探一下徐同雷的底子。   如果货源充足,那肯定是条大鱼,有的可查;如果缺货,恐怕他就和戈飞飞一样,也是一个价值不大的嫌疑人。   “好办法,那得做做方定军的工作了。”党爱民道。   “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先尽量多摸,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好,我们缺的就是线索。”林其钊道。   “没问题,我们马上准备,方定军问题不大。”党爱民道。   “可以,对了,小木也探到了徐同雷的消息。”林其钊道,把小木约见透露的情况大致一说,党爱民笑着道:“那小子是个人精,他要想刨的线索,没有兜不出来的。”   “这次恐怕难度很大啊,你看看徐同雷的身份资料。”林其钊提醒着。   护照、身份证、一列资料一罗列,党爱民惊讶道:“外国人?”   “嗯,外籍身份,现在滨海流行把身份变成假洋鬼子,然后再回国捞钱,不瞒你说,这边的情况更复杂,一不小心,不是溜到海上就是跑到国外,很难查啊,有些场所,等着你亮着证件进去,人早没影了。”林其钊道。   “别那么悲观,我倒感觉,这是条大鱼啊……”   党爱民见猎心喜道,平板那个叫徐同雷人物,圆脸、西装、表情谦和,样子人畜无害,不过越是这样,越让党爱民感觉是个同量级的对手,这可勾起了他闲适已久的兴趣……   第161章 险局难猜   咚…咚…咚…   一阵奇响的擂门声音,把尚在睡梦中的乐子惊醒,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猫眼里一瞧的妞惊惶地告诉他:“苏总,你干啥啦,大早上警察找上门啦。”   “啊?我艹……”乐子吓得一打滚起来了,套裤子拎衣服趿拉鞋子,紧张地道着:“谁特么知道干什么了,我干的事多了。”   “那我咋办?”妞裹着被单可怜楚楚问。   刚勾搭的,乐子糊里糊涂问着:“哎对了,你叫啥来着?”   “啊?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妞怒了。   乐子一拍脑袋:“哦……我想不起来了,来不及了……”   他一抽身,拉开了窗户,十层高呢,下不去啊,这时候,擂门声又起,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嗨,乐子,滚出来。”   嗯?怎么像花哥的声音,乐子不跑了,悄悄蹙回来,凑上去一瞧,哎哟,他嘭声开门,然后眼珠子下巴壳子差点一起掉下来,门外穿着一身警服的,可不是花哥是谁,本来花哥的长相就够猥琐了,穿上警服,更猥琐了,惊得乐子愣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咋拉,不认识老子了?”如花推门进来了,鼻子一嗅,然后指着乐子道着:“小子,抽了是吧?准备跳窗溜了是吧?哪儿勾搭了个未成年少女?”   “人家成年了。”那妞羞答答地道。   “电话、住址、姓名。”如花喝了一声。   那妞给吓得噤若寒蝉,嗫喃地说着,乐子怒了,一把把妞拉到他身上,如花咧嘴一笑道:“我擦,勾了个美院的妞……哈哈,回头哥约你啊。”   “这……这是……”妞听懵了。   “快快,穿衣服走人。”乐子推着妞,拽着如花就到了门外,语出结巴地问着:“我说,花哥……这咋回事,你就再投回胎,也不能成警察了啊?哪偷的警服……懂不懂法,假扮国家工作人员,要判刑滴,管管没教你。”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正规地、协警警服,知道什么是协警么?”如花斥着。   “就是警察的帮凶?”乐子道。   “哟,你不傻啊,知道就好……妞打发走,陪老子吃饭去,你特么猪啊,快中午还不起床?你爹让你当开发商来了,你就天天搁床上开发?”如花作势训着,仿佛又重新找回了孙总的感觉。   乐子惊魂稍定,把姑娘打走了,又手脚麻利地把屋里的违禁物品收拾扔掉,拽着如花下他租住的公寓,下了楼这口气才喘过来,看看正色一脸,精神亢奋的如花,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理解,千言万语归纳成一句话:“花哥,到底咋回事?就警察开个黑涩会分部,也不至于能看上你啊?”   “啊呸,门缝里瞧人是吧?哥在皖省抓了一个拐王,立功了,这是总队特批的协警名额。”如花牛气哄哄道。   “那你不搁那地方呆着,回来干嘛?”乐子问。   “我这不找不着队伍不是?又不敢回家,就来苏杭找你来了。”如花说着,皖省之行粗略一说,听得乐子大眼瞪小眼,昨天回来的,喝多了点,今天一大早,哎唷,同来的队伍怎么不见了,这不实在没地方去,这才来找乐子,探听小木的下落,就为了归队呢。   “我没见木啊……哎等等,你和小木,真给警察办事去了?”乐子问。   “那能有假?小木在警察里是这个。”如花竖着大拇指,一抬手,合上了乐子下巴道:“吓傻了吧?记得那个秃脑袋么?那是皖省刑警总队的教官,一个打十几个……我算见识了啊,我这人生又重新找到目标了啊。咋样?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这话说得是气宇轩昂,信心满满滴,听得乐子蛋疼了,直道着:“花哥,相比现在,您还是跳了楼我容易接受点。”   “有你们这几个好兄弟,我那舍得跳楼,那不一时想不开么?”如花不高兴提这茬了。   “问题是,你想开了,怎么老子都有轻生念头了,你别烦我啊,吃完饭你自个回滨海去。”乐子难为了。   “不成,找着小木,找不着我不走……你看你什么鸟样,老子有钱时候,你屁颠屁颠一天找我八趟,我这么多年才找了你一趟,你就给脸看……妈的,信不信我举报你吸食……”   “好好……我马上给您办……”   乐子急得一把捂住如花的嘴了,生怕他把下文吼出来,两人上了车,乐子先联系大葫芦、后联系小木,邪了,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关键时候,两人一个都联系不上……   ……   滨海通往金湖市的高速路上,闷罐车里的诸人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搭线极其顺利,被捕的方定军很配合,到滨海当天联系上了他的上线,绰号“老汉”,徐同雷的马仔,这个人在罪案信息库里有案底,姓邱名广汉,有伤害罪前科。   这种犯罪组织的形式司空见惯,对于这些二劳人员,只要来钱的都是生意,只要做顺了,就都能干,他们不忌讳是卖身还是卖假钞的。   摄像嵌在纽扣上、录音贴在肚脐处,如果不脱光,光摸是摸不出来的,随行的警员强调了几次警示事项,这位方定军频频点头,恨不得把知道的全交待出来换个自由之身。   “约定是五十万交易,一点四比十,价格对不对?”党爱民最后梳理着。   “没错,十万面额以下,都是一点六,十万以上,就是这个价了。”方定军道。   “那么五十万现金,就可以换到357万假币……超过五十公斤……两个人替你拿货,注意,他们俩就是你的马仔,他叫李健、他叫任国庆……你大方点,交易用的都是真钞,不怕检验。”党爱民道。   方定军点点头,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扮“李健”、“任国庆”的刑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别紧张,贩假钞的没那么恐惧,我们的人会一直跟着……你以前和他们怎么交易?”党爱民问,这是问过无数次的问题,只是想测测嫌疑人现在的心态而已。   “很随便啊,他们开开车后厢就扔给我了……一共四次,五千到一万五不等。”方定军道。   “你见过他们有武器吗?”党爱民问。   方定军摇摇头,这边一摇头,那边几支枪蹭蹭上膛的声音,武力对比明显优势,党爱民安慰着:“你的罪很轻,抓到这些人,算你立功……啊,准备好了吗?”   方定军点点头,党爱民打开了他的铐子。   诱捕,随着第二次换车,进入了倒计时,实时回传到了特训处的指挥中心……   ……   “师傅,您看…把握有多大?”林其钊回头征询着,申令辰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着:“险棋。”   “险棋?”林其钊不解了,方定军从抓捕到今天,不到七十二个小时,没有人知道他被捕,又被运送到滨海的事,对于安全系数,林其钊是有相当有信心的。   “其钊,不是我说难听话啊,一个罪犯,特别像有组织犯罪这种,他们对警察的了解,要远甚于警察对他们的所知,假如去掉运气成份的话,我们普通的刑警之于他们,是没有胜算的。对于他们,输一次不是锒铛入狱就是倾家荡产,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达到目的。”申令辰道。   在别人面前林其钊是骄傲的,但骄傲从来不敢放在这位师傅面前,他笑着道着:“有时候确实也得撞撞运气,最起码今天出现的嫌疑人,又会给我们更多的线索。”   “方案布署是怎么样的?直接抓捕?”申令辰问。   “见赃留人!”林其钊道。   这是一招奇正不偏的手法,依靠证据强行推进,只要抓到证据、以点牵线、以线牵面,扩大侦察的搜索范围,依靠大数据的方式优势就在于此,越多的线索越对侦破有利。   “嗯,线索缺失也只能这样了,现在这个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的节点,那就需要更多的嫌疑人……不要问我意见,我真提不出来,要是偷东西我还能给点建议,这种犯罪模式我可真不在行,我连真假钱都认不太清楚。”申令辰讪笑着摇摇头。   “我需要的是您的思维方式……呵呵,等等看,说不定今天有惊喜,他们往滨海运送的假钞,绝对不止查获的那么一点。”林其钊道。   那么信心百倍的样子,申令辰倒不好意思泼冷水了,他笑而不语地观战着。   接头的是一辆普通的夏利,在屏幕上可以看到车前行进的路,听到车里的声音,整个十二时,接头的车缓缓泊到了接头的地点。   海金高速,T7段,四十五公里处路牌,第一个紧急停车点。   车泊定,屏幕上能看到四周开阔的环境,绿油油的颜色在屏幕上延伸着,那是稻田、水塘、茶园、树林,乍一看,这样开阔的地方,几乎是绝佳的交易地点,谁也别想捣鬼。   ……   伪装在中巴客车的警车,在车后放置了警示标识,距离交易点五公里,遮敝的车窗后,伏着整装待发的警员,另一头高速出口,已经开始设置拦截了,像这样的交易地点,简直是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想跑都没门。   “不会出意外吧?”徐健小声地问了党爱民一句。   党爱民靠着躺座,翻了他一眼道着:“大城市抓贼和咱们落后地方不一样。”   “呵呵,教官,相隔五公里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徐健提醒了句,这种气候的地形,对于皖省来的警力,都有点不适应。   望着屏幕,党爱民也被说得心虚了,他专注地盯着,不吭声了。   此时仍然坐在车里的两位侦察员心弦开始绷紧了,一位看看表,问副驾上的方定军道:“超过十二点了,雷哥的马仔,不准时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方定军紧张地说道。   “好像不对劲啊,这路上交易,可能吗?”扮司机的侦查员有点怀疑了,前后一条路,来往车辆不绝,如果出事,那就是死路一条,以他的经验看,不知道留后路的贼,都是蠢贼。   而贩假币的,可能是蠢货吗?   “打电话。”后面的侦察提醒道。   “哦。”方定军省悟,掏着电话,拔着号,一接通,他按着警察提示地说着:“汉哥,我们到了,没见着人啊……真不行我们就走了,要不回头再说吧。”   “呵呵,我们到的比你早,等着,马上就到。”电话里传来如是的声音。   后台紧张了,在车载摄像头的角度里,看不到人。   后车紧张了,请示着是否靠近。   接头的车更紧张,两位侦察员根本没有看到对方,一犹豫的功夫,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小黑点,再近点,两人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摩托车,居然都是摩托车,三辆双轮,一辆三轮,改装过的大三轮,在坑洼不平的地方如履平地,当先的一骑冒着黑烟,嗖嗖驶向高速路,司机的车技极好,嗖声蹿上了路基沿外,在不到一米宽的路基上停下,隔着护栏,当先的一位脱下头盔了。   只见得这人光头带疤、面如罗刹,你就牵头牲口都没有他颜值暴表,单腿一支,靠着护栏,警惕地看着车里人。方定军谄媚似地道着:“汉哥…有些日子没见您了。”   下车递烟,邱广汉挡回去了,直问着:“钱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方定军道,示意着后面两位侦查员提着箱子。   “现在日子不太平,你又离开小半年了,谁特么知道你是不是空手套狼来了,不见钱,不见货,规矩改了。”邱广汉不为所动道。   方定军回头征询了一眼,那位侦察员把箱子递到了他手里,他打开箱子,十扎,每扎五万,带着银行的封章,邱广汉指甲抠了两扎,随便看了看,竖竖大拇指道着:“嗯,够实在……你小子发财了啊。   “呵呵,大家一起发财……汉哥,货呢?”方定军可不敢放开箱子。   邱广汉嘬嘴呼哨一声,下面的那辆三轮摩托发动了,打了个转,车上捆的四个箱子,他掀开一个,齐刷刷地钞票,侦查员眼睛一直,心跳瞬间加速了。   意外的接头,意外的方式,把部署全部打乱了,本来判断对方也是车来,谁可想到是从路外来,而且一来就是这么多人,这些两轮三轮的交通工具,可把四个轮的给比下去了,而且肯定不敢抓捕,上面一抓,下面的肯定溜。   “我得…验验啊。”方定军不确定地道。   “提上钱,下去验……嗯,这两位就不要动了,生面孔,我不放心啊,请到车里等着……”邱广汉道着,拦住了两位侦察员,只让方定军下路沿验钞,三人稍一犹豫,他笑着道:“规矩一直就是这样,交易不过三,两头不对看……你带着生人来,头一回我已经是给面子了,要么验货合格,我们给你搬车上,要么一拍两散,我不贪你这点小钱。”   侦查员暗暗发了行动信号,有一位提醒着方定军道着:“方哥,您去验吧,这位大哥挺实诚的,我觉得没事。”   “哦。”方定军提着钱,小心翼翼往路沿下走,两位侦查员慢慢地回到了车上。   拉门时,摩托车轰一声,发动了,路沿上两位往下走,那头下路的方定军刚把钱箱放下,准备查验车上卸下的四箱货,却不料背后来的摩托车直朝他冲来,他吓得一躲,那车上的人一矮身,拎起钱箱,飞速驶离,另一头邱广汉在哈哈大笑说着:“方子……自己往上扛吧,兄弟们就不伺候了。”   轰轰轰车一走,方可军惊得大喊上面的人,两位侦查员奔下来,已经误了十几秒,一位急急地汇报着:“1号,目标抢钱逃了,五个人……”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两位侦查员按捺住,没有拔武器,蹲下来,打开箱子,顺着一翻……哎呀,欲哭无泪了,除了最上面的一张,剩下的都是纸。   “1号,1号,给的不是假钞,都是纸,他们分四个方向跑了,除了邱广汉,都戴着头盔……”   “原地待命……原地待命……”   步话里党爱民在吼着,此时的中巴正飞速赶往出事现场,他急急地一踩刹车,靠边停下了,然后气愤不已地一拳重重擂在方向盘上。   迟了,笨重的交通工具根本来不及,公路上布下的天罗地网,根本形同虚设,在这种开阔的地方,摩托车几乎是全地形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消失在星罗棋布的村庄里。   迟了,指挥后台林其钊重重一拍额头,无言以对了,一步错、步步错,根本没料到,这些卖假币的能假到这种地步,连特么假钞都没有,整个就来是坑人抢劫来了,而且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两头和外围的警力可不足以围住机动性这么强的摩托车队。   “发通缉令,抓捕邱广汉。”   他重重一擂桌面,如是下令道。此时,距离他踌躇满志,仅过了几分钟光景,他无意侧头时,才发现申令辰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突然省得自己失态了,有点郁闷地道着:“师傅……我……让您看笑话了。”   “没事,我丢人的时候,比你还不如……心性是磨练出来的,你太急了。”申令辰道。   “我……哎……”林其钊没得可说了,讪讪道着:“幸亏还留了个后招。”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能他们怀疑方定军,根本就没有准备交易。”申令辰若有所思地道。   “那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多远……打开高频追踪,座标发给外勤,通知驻地刑警队,全部拦截。”林其钊命令道。   随着天线的旋转,屏幕上显示出了数个移动的红蓝点,这是嵌在钱内、箱体内的追踪。一条条座标发往驻守的外勤手里,自T7高速段、自芳村、刘园、茶山坊一带,数组外勤及临时调拔的警力,撵狼一样追着骑摩托车的跑。   四十分钟后,第一位落网,胸里掏出来一扎钱,还未来得及拆封,数位刑警把这位逼停的摩托车手按在地上,他在竭斯底里的喊着:“啊……不是我抢的,钱不是我的。”   “是你的还用抓你啊……铐上。”刑警反铐这位,连人带车拖走了。   五十分钟后,在茶山坊村,追捕来的外勤追到了那辆连装“钞”三轮车,改装的沙滩车,围着一村开始钻胡同跳院墙逮人了,足足四十多人围捕,才把那位藏茶场炉后的家伙给拎出来,他的藏身地,那箱子还在,没来得及打开。   突审很快确定了五个人的身份,除了邱广汉,余下四位是雇佣的车手,这些无良青年早干惯车匪路霸讹司机的活了,平时讹就讹了,谁可想这回招来这么多的警察搜村,他们还觉得郁闷的,最后一位被捕的才十七岁,他傻愣愣地问警察:“我钱都没摸一下,你们抓我干嘛呢,讲不讲理啊?”   这理讲得,把刑警都快气哭了。   追踪抓捕在一个小时后中止,邱广汉漏网,交易的资金追回三扎十五万,余三十五万及内嵌追踪器,信号消失……   指挥部里,特训组齐齐噤声,交易诱捕失败,期待抓到涉案嫌疑人失败、期待追到窝点,失败,这一诱捕计划,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话。   “全频打开,实施C方案。”   林其钊脸阴沉到了极点,动了真怒了,随着令下,全颦切换,申令辰蓦地眼睛一直,又是一副警力布置图,一个个接驳信号的点亮起,命令随即下达,是比追捕更大的一个盘子。   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后手?   屡败屡战到这份上,申令辰倒有佩服这个年轻人了。   ……   “……嗯,知道了,老汉,那你先走吧,老板暂时不回来了,生意停一停,出货的时候再通知你……知道了,你别露脸了,警察肯定盯上你了……不过还好,给你赔偿了点路费,你该满足了……”   一辆疾行向金湖市的轿车里,副驾上的人正通着电话,接触的尝试果真应证了判断,这一趟对他们来说也是险象环生,扣了电话,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舒着心中的郁结。   开车的司机关切地问:“雷哥,皖省来的真是警察的饵?”   “嗯,老板猜对了,是饵,特么滴方定军这孙子,居然真把老汉给捅出去了。”副驾上这位道。   “那就别接触了,多冒险啊。”司机道。   “接触不接触,都露头了,反正咱们都要走,走前给他们个教训长长记性。”副驾上这位道。   “呵呵,老板很厉害啊,电话一来他就猜到了。”司机道。   “这个不难猜,皖省出货的小户消失了一半多,不是被端窝了才见鬼呢,方定军就特么是个马仔,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大了?五十万的货他可没能力消化掉……一听就假的牙疼,那就是块吃喝嫖赌的料,干大事他像么。”副驾上这位,轻飘飘地点出了方定军的疑点。   司机笑了笑,没有多说。   自高速西下至于金湖市枫林镇一线,星罗棋布着村落、工厂,已经把数市联结成一体,车行的去向是枫林镇一处不起眼的织衣厂,车鸣笛进厂区的时候,开门的一位附身向车里人说了句什么,副驾上这位脸色大变,怒骂了句,什么时候了还留人,人呢?   那人谄媚地道,一听找您,兄弟们把他直接关在储藏室了。   缘由是有人找上门来了,点名要找地雷,平时吧糊弄过去就算了,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让回来的两位不敢掉以轻心了,副驾上这位院子里巡梭了几圈,叫着司机:“走,看看去……多叫几个人。”   “咋办啊?”司机问,院子里正装货,满满的两大车就要启程了。   “探探什么来路,要是有问题,直接敲昏,走远点寻个地方扔了。”副驾上这位道,这是最直接的处理方式。   司机找了数人,副驾上这位排在人后,几人进了车间,当声开门,上去的两位,把临时扣留的一位从储藏间拖了出来,直接一脚踹到墙角,附上一句警示:老实点,妈的。   长发,花衬,破洞牛仔,身材精瘦,带头的附下身,严肃地审视他几眼。   慢慢抬起头来的小木同样审视着对方,人虽然个大脸凶,可看着不像当家的。   “你叫什么?”带头的问。   “歪坨子是我把兄弟。”小木道。   “谁……谁是歪坨子?”   “给您办事的李静波啊,人撞死了,你们太不够意思,发丧钱都没给点。”   “嗨……我特么。”   这时候有人咳了一声,然后这位瞬间变脸了,他笑着道:“那你找错门了吧,这儿工资可都是日结,要没结清的,你让他本人来啊。”   这尼马损得,让死人报名来领工资?小木抹了把鼻子道着:“你当不了家,让当家的来说话……就刚才咳的人,不瞒你们说啊,我也混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你们都快死定了知道不,特么的还在这儿傻逼逼的磨蹭。”   这话语带威胁,那人真当不了家了,回头看看老板,小木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提醒着:“我既然找到这儿了,你们不会以为我缺心眼吧?”   “你倒不缺,是心眼太多了吧。”老板分开人群,正是刚才副驾上那位,他警惕地在离小木几步之外停下了,出声道着:“既然也是混道上了,挡别人财路知道什么下场吗?”   微胖、圆脸、两撇胡子,一双猪肚眼圆滚滚的转悠,像个处处透着精明的奸商。这就是了,小木道:“我要挡你财路,早把你这个黑窝给捅了……给我一笔钱,我救你一命。”   “哎呀,我艹,谁他妈蹲茅坑上,把你拉出来?伸手就要钱,知道老子是谁吗?”老板哭笑不得地道。   “徐同雷,道上都叫你地雷……都以为你在国外,其实你是不是连国外都没去过,就买了个身份糊弄人呢。”小木道。   正主,小木在慢悠悠的话音,判断出自己的猜测的正确了,这位出离惊讶的徐同雷意外地非常平静,蹲下身,笑着问:“你怎么救我一命?”   “你快倒霉了,警察快摸到你这个老窝了,别以为你藏得很深啊,你在苏杭、滨海、金湖几市都混过,有时候招人还亲自去,照过面的次数不在少数,您觉得警察不会找到这儿?”小木道。   咝,徐老板一吸凉气,显得紧张了,脱口而出一句:“你诈老子?”   “诈你能有什么好处?我就提醒你一句,像你这要傻逼逼的开两辆货厢转移,那不找死么?就当场抓不住,你能躲过那么交通监控?这么多人,你敢保证人人都能缝住嘴……”小木揶揄地道。   徐同雷狐疑地问:“那你想怎么救我?”   “笨蛋,走海路啊,明走陆路、暗走海路,就查着也是空车,换个地点登陆不就行了……哎我不能白告诉你啊,你得给钱。”小木道。   “起来。”徐同雷叫着小木起身,随口问着:“想要多少钱?”   “100W……别紧张,你给我钞皮子也行,我自己卖得了。”小木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了,“钞皮子”是黑话,假币的意思。   “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呵呵,跟我来。”徐同雷一转身,像要带小木走。   小木刚走两步,嘭一声响,他一翻白眼,软绵绵的躺下了……   第162章 险局难猜(2)   后面那位司机趁其不备下手了,手上一根碗口粗的短棍。   “啧,和尚,你特么手倒快啊。”徐老板斥了句,没想到下手这么利索,还没下令呢,他笑着道:“这个人没恶意,要有恶意,咱们这个窝早被端了。”   司机像见鬼一样惶恐道着:“雷哥,我认识他……他连我姓啥叫啥都知道,不能让他看见我。”   “认识?他是干什么的?”徐同雷纳闷了。   “传销的,妈的一帮骗子,前两年在陕省,把老子底裤都骗没了……这家伙是个头目,我们当时聚了好些人准备和上线干仗,这狗日的一出来,一忽悠,把我们都吓退了。”司机道,正是塔沟武校那位沦落的莽汉王立松。   呵呵……哈哈……徐同雷听得原委,哈哈大笑,一挥手,那莽汉提留着小木出门,直扔进了一口打包装的木架箱子,不久后,两车合上货厢口,隆隆地开出了大院,驶上了公路。   过了好一会儿,轿车才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了。   这时候,躲在远处看着情况的大葫芦正一遍一遍拔着电话,号码是小木留下的,约定是如果车走了人还没出来,让他打这个电话把情况说出去。   傻眼了,电话没人接……   稍等片刻的时候,不但傻眼,人也傻了,那车早跑得没影了……   ……   电话成了静音,在兜里一闪一闪,而申令辰并没有看到,他正坐在林其钊的指挥室里,观摩着用大数据对案情的推进。   “十号车,加速到预定地域。”   “T3站,拉开检查点,重点排查封闭式厢货和一辆蓝鸟轿车,车牌发到了你们手机上。”   “零组零组,目标枫林镇,加速前进,你们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   “各检查站注意,排查封闭式厢货和一辆蓝鸟轿车,嫌疑人徐同雷,可以暂时拘押,重复一遍,嫌疑人徐同雷,发现后可以暂时拘押。”   “……”   一室警员忙碌着,在协调警力配制,在疏通各组间的配合及通讯,整个警务区域图上,自高速路至乡间小道,凡可通行的,都标注了,这是用大数据的方式在推演可能逃匿的路线,而最终的收网口,金湖至苏杭93公里出省界处,这里只剩下了三个出口,高速、国道、省道。   诱捕失败,迅速转入追捕,追捕方结束,又迅速转入集结围捕,在这一室之内,被调动的刑警队、派出所及治安警力多达500余人,申令辰突然明白了,林其钊在下一大盘棋,把前台的幕后的,全部算计进去了,调党爱民解押方定军来,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环节。   推进间隙,林其钊看看师傅,申令辰笑着问:“这是敲山震虎,打蛇出洞。”   “对!”林其钊掩饰不住兴奋,向师傅汇报着:“这个假钞案是个交叉案,R7的印制和美钞的印制,手法不同,一种是胶版、一种是凹版。两种版本,那技术和设备上,就有差异了……我们截获的R7版伪钞,可能来自于皖省,但皖省的少量美钞,又从何而来?”   “意思是,在我们的区域内,也可能有这样的窝点?”申令辰道。   “完全有可能,我们在研判进出口数据时,发现七个月前海关缉私曾经罚没了一批走私货,是纤维纸,当时按走私普通商品处理的,接货人是一位叫孙永的男子,沿着这条线索,我们一直在查。”林其钊介绍着,运送假钞的车就在孙永老婆名下,孙永联系到了徐同雷,两人有亲戚关系,但一直没有找到滨海方面和皖省的关系,直到方定军落网,才把两地的案情连到一起。   “那徐同雷,很可能是个原材料供应商?”申令辰道。   “完全有可能,印钞需要的纤维纸,安全油墨、烫金等等技术设备,不是一家两家能准备全的,我国印钞用的是棉浆纸,这是控制物品,其他纸张印制后会出来油墨洇染,只有纤维纸才能勉强达到棉浆的纸的硬度韧性,这是必须品之一。”林其钊道。   “哦,是已经做了几手准备了,要么现场抓捕,要么就打草惊蛇,让他们自己出来?”申令辰笑着道,笑里不无赞许的意思。   林其钊也笑了,道着:“师傅原谅我卖了个关子啊,徐同雷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他虽然是外籍,但长年在境内,这个人很低调,以成衣掩护,在距枫林镇十二公里的村庄有一个工厂,我们怀疑,这里,就是制钞最重要的一个中转节点。”   申令辰舒了口气,看着屏上像走马灯一样变幻的警车,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了,他不确定地问着:“有结果吗?”   “当然有……”林其钊掏着手机,亮在申令辰面前,几张匆匆拍摄的照片,两张货厢,一辆轿车,申令辰惊声问着:“这是……惊出来了?没发现吧?”   “呵呵,那儿设置了一个观察哨,盯他们有些日子了。”林其钊扣了手机,极度不屑地笑了。   骄傲,这位年轻人骨子里的骆傲是不会改了,申令辰暗暗想着,尽管整个计划一环套一环,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压也压不住,就像现在,眼皮子跳个不停……   ……   “四组到达指定区域。”   “T7站开始检查,没有发现。”   “零组,你在什么地方?”   “……”   车上的步话一直吼着,路径不熟的党爱民心急如焚,这趟走得人丢到家了,诱捕嫌疑人,结果连当诱饵的钱也赔进去了,他看了眼被铐在车上的嫌疑人方定军,一时之间,竟然说不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指挥员,指挥员,我是零组,请求通话。”他惶然问着。   “我是指挥员,什么事?”林其钊的声音传来了。   这是公共频道,骂娘是要不得的,党爱民压着脾气道着:“接下来是什么任务?我们诱捕失利。”   “没关系,鱼没上钩,就直接去掏窝吧。”林其钊道。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指挥员……”   “服从命令。”   步话挂断,党爱民不敢再问了,外来的服从地方的,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用时四十分钟驶近指定区域,这里已经包围了,路口设检查站,村口及村道,直接用车堵了,接到的命令是查封枫林制衣厂,众警奉命包围,擂门不开,直接跳墙进入,封锁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厂房,等着技侦和斟查来人。   这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一看一地纸屑党爱民就心跳加速,不过搜索下又被泼了瓢凉水,机器早搬空了,顶多留了一地纸屑垃圾,这边刚搞定,步话里一阵乱嚷,好像是村口处抓捕了,党爱民带着自己的一行队员,匆匆赶往乱处。   心慌意乱手痒痒,这特么浑身力气没地方使,一个一个早憋坏了,出厂不远就见得一个胖子在稻田里乱蹿,四周十几人围着,有几个尝试着进田里撵人,那胖子也机灵。四脚着地爬着走,愣是比深一脚浅一脚的警员们快。   “啊?这人怎么眼熟?”   党爱民一愣,飞奔着上去,他走到半途就见分晓了,几位警员围着,把这个胖摁在地里给铐上了,他急急停下拉了位地方警员问着:“怎么回事?”   “这小子鬼头鬼脑跑,我们一喊,跑得更快了,这不就先提留回来。”警员道。   “早撤了,可能抓到吗?”党爱民愤愤道。   他跑向被带来的人,那人嘴里兀自不清地喊着:“……放开,尼马逼,要在老子地盘上,你弄残你们……别他妈咋唬人啊,知道老子是谁么?苏杭十八路总嫖把子,老子想当年还给你们警察办过事呢……”   没错,是大葫芦,党爱民上前一看这货整得湿了一半,一脸泥污,他道着:“放开放开,自己人。”   “听见没,自己人。”大葫芦吼着。   那几位警员不买账了,党爱民气得直拔林其钊的电话,命令回传时,那些警员才惊讶地把这个货放开,一放开,党爱民拽着他问:“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这不地雷窝点么,我们消息一惯比你们灵。”大葫芦道。   “我知道是窝点,你怎么来了?”党爱民问。   “我哥要来的,我们就一路打听来了……哎哟我艹,我说你们真是吃屎长大的,车都走了多长时间尼马才来……耶,坏了……”他掏着手机,然后发现破手机浸水了,屏幕黑了,葫芦哥傻眼了。   “小木呢?”党爱民直接问,他拿捏不定,是不是又当了林其钊的线人。   “我也不知道……他说等车走要是他没出来,就让我打电话通过那谁,那老头……呀,坏了,电话号码多少?我特么……都怨你们,不但不接电话,还把老子摁地里……”大葫芦慌乱中,想不起电话号码来了。   党爱民急急细问,才知道是申令辰的手机号,再拔过去,邪了,没人接,然后打到林其钊手机上,才知道了原委,他一手拿着电话,一面问大葫芦进入时间、离开时间、期间发生了什么,越问越让他心惊,小木是中午一时进去的,其时正是诱捕行动的时候,而车离开是一个半小时后,看现在这形势,恐怕是被带走了。   “快追……要出事。”他惊恐道着,带着跑出不远,又回头把大葫芦拽上了,数人挤进辆警车,一路拉着警笛飞驰,沿着指挥部给出的方向,在省道上风驰电掣……   ……   此时,申令辰正拍着额头懊悔不已,手机上七八个未接电话,全是小木的手机号码,这个闭塞的封队环境,把最佳的时机错过了。   电话再来时,他紧张地从林其钊手上抢过来了,急急问着:“党教官,把电话给葫芦,我问他几件事。”   “葫芦,你给我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全部说说,怎么见着小木了,去干什么了,一件一件说?”   “啊……就是,我们昨天晚上给小工头们发奖励,一块去酒店找妞去了……嗨,一大早滴,我不知道他怎么找着我了,就问我地雷的事……我那一兄弟歪坨子不是死了么,就给人开车,喝了酒撞大车屁股上了……他说人死了不能白死,找正主要点赔偿去,然后我问了大海星,胖头鱼,他们说在金湖,枫林这一带……这不我们就来了……”   大葫芦掺杂不清说了,申令辰清楚,小木想干什么,恐怕不会告诉大葫芦,具体进入的情况大葫芦讲了,小木就说进去接洽一下,万一车走,人没出来,就打电话告诉申令辰,让他沿途拦截查车。   这个电话通罢,申令辰眼睛瞪圆了,表情僵硬了,可他却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小木有这么高尚的节操,要以身饲虎了,就警察里挑人执行这种任务也得考虑再三,他倒好,直接就去了。   “如果小木在车上,倒是个好办法,定他个绑架,又有目击,钉住徐同雷没问题了。”林其钊很直接到想到了这种最好的结果。   “坏蛋不会这么笨,小木也不会这么单纯的。”申令辰软绵绵反驳了句,凛然道着:“会不会他是故意陷进去?他让关毅青给我们传话,并没有得到重视,然后……”   然后就擅作主张,深入虎穴?   “师傅,说不通啊,他是那种人吗?”林其钊道,怎么看也不像啊,上一次是被逼到进退维谷拼死一搏,要让这种特立独行的人给组织办事,那不比赶鸭子上架,撵兔子下河容易多少。   “先别想了,唯今之计,是先把小木找到,别出了什么意外……快,不要等检查了,发现目标就拦截。”   申令辰惊呼道,他越想越觉得蹊跷,这一天从受挫开始,突破的太顺利,进展的太神速,让他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了。   那两车就是转移的钞纸?   似乎太过容易了,要蠢到这个份上,中午诱捕脱逃似乎就说不通了。   “指挥员,目标向滨海开来了。”   有位技侦惊呼,在T7检查站四公里处,发现两车行踪,没有过检查站,反而绕道滨海了,这正好把检查站绕过了,检查是查出不查进。   “拦截!”   林其钊吼了声,声音有点发颤,他莫名地有点紧张了,手一直在抖。   ……   天网的威力就体现在通讯的指挥上。   高速路口在两辆货厢缓冲带的时候,封闭了,而且几辆高速交警的车奉命堵死了来向和去向,跳下车的司机梗着脖子理论,交警没有理会他们,不多会大批警车尾追而来,控制了司机,打开了货厢。   咣……声音很脆,不像满载,那蹲在一边的司机眼斜瞥着,一脸得意之色。   最后一辆飞驰而来的警车到场,党爱民急急奔向现场,分开乱嚷嚷的人群,他跳上车仔细看了一圈,脸阴下来了,这车上干干净净,根本就没装过东西,跳下车,他又细细地看着货厢的号牌,然后一脸苦色。   牌子是刚换上的,螺丝上还有拧痕,他回头怒视着被控制的司机,恨不得现在拖一边痛殴一顿,无计可施时,他拽住一位执勤的民警问着:“轿车呢?不是一直跟着?”   “那儿不是……拦下了,开车的是一女的。”民警指着。   另一旁,那辆一直被追踪的马自达,被打开后厢、车门检查了,一位打扮妖冶的女人正在撒泼,满嘴喷着脏话地对骂查她车的警察。   这像大变活人一样,一下子都变样了,党爱民急匆匆回到了车上,揪着车里的大葫芦问着:“看看,这几个人,认识么?”   “没见过啊。”大葫芦也愣了,看看党爱民手机照片,又看看现场,咬着手指纳闷地道:“开轿车的是两男的,其中一个个子有你这么高,怎么成母的了?”   “完了……今天林处把自己个当猴耍了一遍。”   党爱民郁闷地道着,他上车倒回去疾退,沿着来路寻找,几次呼叫指挥部问着路的去向,然后在一处岔路停下了,皖省来的这一群外勤也是历经过案子的,几人弃车步行,在沙土上走了不远,便找到了很深的辙印。   六轴货厢,拉的东西不轻,一处松软的土地被辗出了几公分深的辙印,再向联系,而指挥部并找不到这个出口,甚至还没有大葫芦聪明,大葫芦说了,这是走私路,你封一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在地里,树林里、甚至村里开出一条来。   “他妈的,追!”   党爱民咬牙切齿,不信邪了,两辆货厢,载重,难道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这一行沿着辙印就追,果真如大葫芦所言,不是在地里,就是在水塘边,甚至在村里,两房之间的距离也能堪堪过辆大车,追着追着,很多人发现不对,大葫芦脱口道着:“不对呀,这怎么好像回来了?”   党爱民愤然间,找了条路从村里穿出,驶上公路,疾行不远,然后堪堪刹车,车前路牌赫然:枫林镇,11公里,所过车辆,还有刚刚收队的警队,可不是绕回来了又是什么?   他重重地擂着方向盘,欲哭无泪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孙清华的来电,这位孙总行动前没通知给扔住地小旅馆了,党爱民心情实在难过,他接着电话道着:“孙总,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好好呆着,哪儿也别去……什么?西苑派出所,怎么回事?机主打架了,还说是皖省刑警总队的警察……哦,我知道了,我回头派人去,谢谢啊,情况有点特殊,我们去了再说……”   “怎么了?教官?”众警惊声问。   “妈的,如花战斗力越来越强了,跑苏杭打架,把人开瓢了。”党爱民郁闷道,这两兄弟一直是运气逆天,看来今天是走到头了,齐齐蒙难了。   车打了个旋,没回滨海,又匆匆驶向苏杭市。   ……   什么事也不能影响正常的秩序,不管是经济的、政治的、交通的,那怕是一桩刑事案件,目标错失之后,设在各交通路口的检查站就开始陆续撤了,追查货厢最终查到了两车问题猪肉,除此之外再无所获。到晚十九时,各组基本就辙了,本次以“雷霆”命名的打击假钞制贩行动,最终以全面失败告终,各队的领队在车上开始警示队员们三缄其口了。   有点郁闷,却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很多大行动,参案的警员都无缘亲手抓到嫌疑人,甚至连见到的机会也不多。   检查站撤开不久,一辆黑色的普通大众缓缓地停在高速路口,车泊定时,副驾上的人打着火,点了支烟,司机提醒着:“撤了。”   “过车。”徐同雷道。   “好嘞。”司机道。   电话出去不久,两辆普通的卡车,就敞着蓬盖了一层塑料布,大摇大摆地通过了收费站,驶上T7段,这一段是最紧张的一段,足足二十分钟两人一言不发,直到电话来了,司机一接,兴喜地汇报着:“上京珠高速了。”   “呵呵,走吧,慢慢跟上。”徐同雷道。   司机驶车,缓缓过收费站,领卡,摇上车窗的时候,他出声问着:“雷哥,真险啊,要就那么走,肯定把咱们的家当全特么查扣了。”   说的心有余悸,做得是手忙脚乱,载货车是绕了回去,放出去两辆换牌的货厢,本是试探,没想真被警察给扣了,徐同雷也一身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亏那个傻X吓了我一跳,临时改主意,说起来他还真是救了我们一命啊。”徐同雷有点后怕地道,就差那么一点点,要不是地形熟的话,怕今天得一头栽坑里了。   “哎呀,对啦……那人咋办涅?还扣在箱里呢。”司机蓦地想起这荐来了。   “扣着呗,看见这要命的东西了,我特么要放了人出了事,老板得把我大卸八块喽。”徐同雷道,他隐隐地觉得不妥,可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来。   此时,蜷在一方包装箱里的小木已经醒了,嘴被胶带封着、手被绑着、耳边是窿窿的车声,眼前是一片黑暗,就像他的命运,从判断失误那一刻起,就走向不可预料的未知……   第163章 险局难猜(3)   一路上没顾得上吃饭,直奔苏杭西苑派出所,党爱民通过申令辰打听了一下,情况属实,确实把人打了,打得还不轻,要是对方坚持诉诸法律的话,那恐怕孙清华凶多吉少。申令辰没有多说,他和林其钊正忙着去现场。对皖省这批刑警,再怎么说也和孙清华朝夕相处的,有那么点感情,老婆跟人跑的事早知道了,如果换个位置站在男人的角度,对于孙清华,多少有点同情的。   案子的事,朋友的事,搅和在一起了,再加上小木的失踪,算是让党爱民苦不堪言了,偏偏车上又多了个宝,大葫芦,听到这事真是让他义愤填膺,他说了:那孙子惹乐爷了,就不死也活不舒坦了。   “别特么跟我扮黑涩会,把你拽的。”党爱民训了这货一句,对他好感不多。   大葫芦当然对他们照样没好感,翻着白眼道着:“看着吧,以为我吹牛是吧。”   两人话不投机,谁也不理谁了,这个“看着吧”在车到派出所里立时验证了,本该下班的派出所挤挤攘攘有几十号人,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都围在门口,一看就不是好事,党爱民可经历过这种围攻派出所的烂事,他匆匆奔下,刚走不远就被围住了。   不说话,一个挨一个围着,手都揣在兜里,鼓鼓囊囊的,不是铁家伙就是块板砖,这人多势众的,砸你个晕头转向你都找不到正主。   “什么意思?”党爱民怒道。   “没什么意思,家属那边的是吧。”   “给你个警告啊,非要把我们乐总送进去,那后果自负昂。”   “听明白了没有,个大牛逼啊?”   几个面目狰狞的,出言威胁着,估计是堵在这儿吓唬家属呢,一下子把党爱民对如花的同情给消磨了一半,他吼了声:“滚蛋!”   没有理他,围上更多的人来了。   千钧一发时刻,又来一声:“滚蛋!”   这句管用,一看来人,人群刷声分开,都唤着葫芦哥,给让开路了,大葫芦一马当先走着,路过党爱民告诉他:“不是什么地方警察说话都管用的,跟我来吧,这地方我熟。”   “哟喝……”几个刑警郁闷到了,把这货给拽的。   数人鱼贯而入,两间警务室,一间是家属几人,另一间还在吵,不用说肯定是那俩活宝了,隐约听到警察说了:“……你们这是不对滴,人家和你老婆相跟着出入酒店,那不违法……你把人家打成那样还有理了?怎么着,来这么多人威胁警察啊,仗着人多有理?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啊,苏荣乐是吧?你们那工地出多少事了……”   “停停停……啥意思嘛,扯我工地上干什么?”乐子在嚷。   “你别跟我讲法,都jb是屁话……要是你老婆和别的男人相跟从酒店出来,你再能这么讲出法来,我特么才服你……打就打了,怎么着?医药费老子一毛钱也不赔。”如花在嚷。   “赔个屁呀,睡花哥老婆还没朝他要钱呢?”乐子道。   如花声音更大了,开始骂乐子了:“闭上你的臭嘴。”   几人踏进门里,如花一看,喜色外露,不过马上表情黯然了,这人丢的,算是丢到家了。   党爱民没有理会两人,叫着那位询问的警员,警员验过身份,带着他到了所长办,所长也正棘手呢,也就按着治安处理处罚的事,谁可料被打的男子戈玺在苏杭也算个小有头脸的人物,旅美商人,外籍,在苏杭创办了一家小有名气的证券研究媒体。而那头来头也不小,一个地产商,一个居然有皖省刑警总队的背景,你说来这么多妖孽,一个小派出所那受得了。   “现场证据提取了吗?”党爱民问。   “有。”所长道着,给党爱民放出来了。   一段视频,一男一女从电梯出来,斜对面是餐厅,冲出来两位,孙清华提着瓶子砸脑袋,苏荣乐飞腿踹下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放倒之后,一阵狠跺,那女人却是护着被打的男子戈玺,和孙清华在撕扯着,看得党爱民一阵呲牙咧嘴。这事严格讲,得看伤情鉴定了,保不齐得负刑事责任,他出声问着:“对方家属什么意见?”   “公司来了几个人,他不是本地人,要依法追究呗,人还在医院……就私了也没法了,那两位根本还没打过瘾呢。”所长郁闷道,最怕这种案子,原配干小三、出轨揍劈腿之类,难办啊。   怎么办?   党爱民发愁地知房间里来回几步,所长提醒着:“这位警官,咱们同行,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我们这种大都市处理问题得谨慎,慎之又慎,否则满城风雨的,又要把矛头指向咱们了。”   他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双方和解,你说勾搭人家老婆,不违法也不合理不是?   几人商议时,又听到了院外一阵鼓噪,一看大葫芦不在场,吓得党爱民赶紧往外跑,生怕那家伙指挥群殴,一出门果真是坏事了,刚来了一辆车,一群人围着七手八脚把后轮抬离地了,带头的大葫芦正拿着块砖咚咚敲车前盖吼着:“下来,下来……睡我兄弟老婆……把你妈叫来,不艹翻这事不算完啊……滚下来。”   “嗨,大葫芦,你住手。”   “都散开,还想不想处理啦?”   几位警察吼着,却是没人敢上前,党爱民快步上去,一把就把大葫芦揪过一边了,直揪着领子,两手一用力,几乎把大葫芦拉得离地了,他恶狠狠地说着:“小子,你哥现在下落都不明,你特么再惹事,信不信你把你弄起来?”   “我……我那个……我不生气么?这尼马叫什么事,当奸夫有理,打奸夫倒有罪了。”大葫芦不服气地道。   “那好啊,把这派出所砸了,把这几个灭了。”党爱民放下大葫芦,刺激道。   明显没有这种可能性的,大葫芦烦躁地一挥手,把众人驱开了,这时车上的几位才敢下车,头缠绷带的一位,两人跟着,居然还有那位漂亮女人……代琼诗。   进了警务室,那位叫戈玺的男子挥挥手,把自己相熟的朋友全部打发出去了,看来要坐下谈了,所长客气地让倒了杯水,戈玺有点不好意思,那位女的,一直低着头。   “戈先生,这事吧,您看吧……鉴定未出之前,派出所处理方式是按先行拘留。”所长道,探着口风。   “算了,我有错在先,伤的又不重,就不追究了。”戈玺讪讪道,一句话让党爱民这口气一下子松了,这算个识时务了,要是惹了这群流氓痞子,怕是他别想安生了,一念至此他又纳闷了,这么多混球,难道都是小木曾经组织起来的?   “那样,我们按……治安管理处罚处理吧,你们之间,我觉得还是说开了……”所长隐晦地道。   “我想见见他们俩。”戈玺道,一回身,顺手握着代琼诗的手,那样子竟然是柔情无限。   完了,如花兄弟这媳妇,算是回不了头了。党爱民如是想着,他被所长拉走了,两人一起到滞留乐子和如花的警务室,进门两人还是兀自不服气的样子。   “于情有理,于法有罪啊,这个对方还是通情达理的,你们俩什么意思?”所长客气问。   “什么什么意思?这事没完。”乐子拽牛了。   “给老子戴绿帽了,你问我什么意思?告诉他,我正发愁找不着他呢,这下好了,老子这辈子的目标就是让他生不如死。”如花拍着桌子剽悍地道。   所长看向党爱民了,党爱民不屑地一侧头,轻蔑地唾了一口,两手一捏,拳头咯吱吱响,吓得乐子直缩脑袋,如花却不惧了,直道着:“秃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那孙子,该不该打吧?”   “该,打得好。”党爱民道,竖了个大拇指。   “对呀,这才是兄弟。”如花惺惺相惜道。   “可你就打死他,那位女人也不会回头了,作为兄弟我不拦你,作为警察,我也不能帮你,跟我来,你自己决定吧……你坐好,再呲牙我他妈弄死你。”党爱民和气地叫上如花,又威胁了乐子一句,乐子惊得不敢起身了。   “哥……”如花终究是无法面对了,他拽拽党爱民问着:“那我咋处理啊?”   “清华。”党爱民正色看着他,如是道着:“这个谁也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做决定。在做决定前,我提醒你,我本人觉得你已经走出来了,你跳楼,其实你并不想;你老是恶语恶言,其实你也不想;不过别人眼中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从你敢拼命去追一个犯罪嫌疑人,队里的兄弟都认为你是这个,就我们这些穿着警服的都不如你。”   党爱民重重竖了三次大拇指,如花吸溜着,一脸难色,喃喃道着:“你说的其实都是人走背字了,吃顿饭都碰上嫌疑人,再吃顿饭,又碰上老婆相好。”   “相信我,人不可能一直背下去,倒是有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党爱民笑笑,拍拍孙清华的肩膀,不再赘言,他带着孙清华进了警务室,那两位惊得齐齐站起来了,看着孙清华的恶相,依然惊恐到心有余悸。   孙清华大马金刀一坐,从吊丝回复到了曾经孙总的气派,不怒自威,气势骇人,他咬着牙道着:“你就是扮律师,带着我老婆去我家的是吧?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你特么做事太恶心了啊。”   “是我,对不起,我叫戈玺,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就坦白了说。”戈玺叹道,党爱民注意到,这位年纪三十许的男子,确实要帅多了,那怕头上缠着绷带,也掩饰不住那种上位者的优渥之感。   “没什么可说的了吧?那我的情况你知道了,老子不在乎了,就打残打死你,爷今晚上照样睡得安生你信不?”如花道,表情和语言一样恶毒。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个和平的解决方式,琼诗花了你多少钱,我全部给你,只要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我也知道你的兄弟很厉害,你为自己豁出去了,我也能为这个女人豁出去,要是你还不解气,那冲我来吧……”戈玺掏着协议,协议上,钉着一张支票,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如花道着:“四百万,她都还给你了,还有富余。”   嘭……孙清华怒到拍案而起。   代琼诗一把把戈玺拉到自己身后,看着孙清华,这一对冤家夫妻重新面对时,再没有柔情蜜意,代而言之的是,比刻骨还深的仇恨。   “清华,有什么你冲我来,是我骗了你……我相信你也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爱情,有的只是赤裸裸的交易,你答应过我,等我走的时候,会还我自由的。”代琼诗脸色煞白,是咬着下唇说完这些话的。   怨不得让如花念念不忘了,那鼻子、那眉眼比一个明星不逞多让,党爱民暗暗叹着,恐怕两人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孙清华听得颓然而坐,他声音低沉到像吼一样,竭斯底里地说着:“……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算人,可就泥人也几分土性,就畜牲逼急了也会咬人啊,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来啊,让他跪到老子面前求饶,没准放你一条生路。”   扑通……代琼诗重重在桌边跪下了。   这一跪吓得如花傻眼了,张口结舌无话可说了。   代琼诗脸上并没有一点忏悔的表情,他带着几分狠心道着:“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又有什么过分可言……你想干什么,就冲我来;我欠你多少,你现在就拿走,你放过我,我就死在外面,也会念你个好……行吗?”   决然中,她的双眼沁着两行清泪,或许是受伤很深,或许是愧意很甚,凄美的脸庞,让孙清华唏嘘一声,那些怒意全部化解于无形了。   戈玺在搀着代琼诗,代琼诗终于按捺不住了,伏在他肩头,嘤嘤地哭着,伤心欲绝地哭着。   这一对似乎才是郎才女貌的般配,相比那位坐着呲牙的孙清华,同情该放到哪儿自不用说,孙清华慢慢地拿起了协议,一伸手:“拿笔来。”   戈玺紧张地,赶紧地递上了签字笔,孙清华在协议上刷刷签上了名字,一合,然后拿起那张支票,蹭蹭撕了个粉碎,扔到了戈玺脸上,朝他脸唾了一口道着:“滚吧,老子富过,就穷了也不至于没出息到拿这种钱……现在是你老婆被我睡过,扯平了。”   “谢谢。”戈玺脸上的唾沫都没来得及擦,带着代琼诗匆匆而走,一直躲在门外的乐子悄悄蹙进来了,好心疼地道着:“花哥,你是不是受刺激了,钱也不要了。”   “闭上你的臭嘴。”如花悖然大怒吼着:“老子至于穷到卖老婆的地步吗?那钱能要吗?”   吼罢,在众目睽睽下,他一下子没忍住了,咧开嘴号陶大哭,哭得捶胸顿足,哭得头撞桌面,哭得声音好不凄厉,把派出所警员都吓得退避三舍了。   只有党爱民一直默默地陪着他,不时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却无言安慰……   ……   林其钊一行到达枫林镇、冯元村时,已经是晚上八时了,现场的勘查已经接近了尾声,到达后,特训处全副装备的警员就开始搜集现场物证,和鉴证人员提取数据了。   “其钊,条件并不成熟啊。”申令辰软软地提了个意见。   “师傅,您来看一下……”林其钊带着申令辰出了大院,亮着手机灯,在村中走了不远,路沿上,线丝、布头;下水道,一股恶臭,家家封门闭户,一半村户熄了灯,然后申令辰很快明悟其中的问题了,他道着:“我明白了,难为你了,侦查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是个走私加造假的村,沿海这地方多得去了,典型的标识就是环境被极度破坏,居民对警察同仇敌忾,想在这里侦查,快算了吧,落单了没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就算客气的了。   “我知道您能理解,上面的恐怕理解不了啊,这些村边没资源,只能靠走私和造假,沿途不少地方都是靠走私洋垃圾谋生的,工商和质检经常联合咱们公安部门打击这类事,敌对情绪由来已久啊……咱们的侦察根本进不了村,这些人的嗅觉比嫌疑人还敏感。”林其钊道。   “所以,你就制订了一个连环计划,诱捕,抓捕……以期打草惊蛇,让他们自己跳出来?”申令辰问,理论上讲,这应该是一个很合理的计划,总比没证没据查到这地方强,要查不到什么,怕是又得给制造出群体事件。   “对,可我想不出,那儿出了纰漏,从这儿出去的车,徐同雷还在,车明明地装货的,怎么可能消失了?而且,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会临时改变计划,卸那样一车货可不是容易办到的。”林其钊道。   “消失的两辆货厢找到了么?”申令辰问。   “不可能找到的,这地方全是货厢车,而且光垃圾山就有十几座。”林其钊道。   这就是理论和实践的差别所在,不但环境被破坏了,秩序同样被破坏了,可以想像,罪犯正是以此为掩护,在这种地方肆意妄为,申令辰叹了好几声,无语。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那怕你是位警察,也无法改变什么。   “对不起,师傅,我这次要丢脸了,不过您理解我,我个人的荣辱不在乎,我在乎是,我能为这些被破坏的秩序做点什么。”林其钊道,黑暗中,一双眸子格外地亮。   “呵呵,以前我也这样想,总想着主持正义,总想着改变世界……后来屡屡碰壁啊,贼越抓越多,呵呵,城市的扩张,总会遗忘很多人,总会有很多因为面包犯罪的人,而当他们尝到犯罪的甜头之后,会义无返顾地升级,变成彻头彻尾的罪犯……我有时候很怀疑自己的信念,因为它在物欲横流的浊浪面前,实在太不堪一击了。”申令辰笑笑,带着自嘲的口吻道。   “可总还应该有坚守着的人,否则还要警察干什么?”林其钊道。   “对。所以刚刚我也做了一个决定。”申令辰道。   “您不会是选择和我一起吧?我接下来该应对各部门的集体指责和诘难了。”林其钊笑道。   “猜对了,多一个人扛着,少一份压力嘛,再说我也有私心,小木八成折进去了,愧对任何人都可以,唯独这一位,不可以。我们欠他的太多了。”申令辰道。   “开始查了,很快会有消息的……师傅,谢谢您,我早该和您商量一下方案的。”林其钊道。   “这不刚开始吗?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申令辰笑道。   两人的磨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溶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向来咄咄逼人的申令辰,已经变谦和待人了。   不多会,电话来了,两人回到了这个成衣车间,案情意外的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简单,没有找到用于替代钞票纸的纤维纸样本、没有找到可能用于印钞的油墨,可却找到了几处油斑,技术叁数闪点205至236,粘度指数108至122,这个参数让林其钊瞪圆眼睛了。   “什么意思?”申令辰问。   “接近海德堡印刷机专用油的数据。”林其钊道。   “那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走私印刷机?”申令辰吓了一跳,这可比架个连供喷墨打印伪钞的水平要高多了。   “还是高档货,说不定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搞回凹版印刷机来……怪不得我一直没有找到纤维纸的下落,而且觉得这地方是窝点的可能不大,判断还是失误了,长途海运的印刷设备需要维持保养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印了不少了。”林其钊有点懊悔地道着,今天可能错失了让他后悔几年的东西。   申令辰的表情也紧张了,他知道,敢走私这种机械的人是什么类型,如果小木撞到了这个枪口,可能等待他的结果会是什么……   第164章 当仁难让   “行动情况汇报完毕……以下,是我个人向组织做的检讨。”   林其钊站在会议席末尾以降调进入了会议检讨阶段,与会自省厅至市局、至刑侦局,警星闪烁,不是单位的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齐齐来了,此次流产的“雷霆”行动,累计出动警车四十余辆、出动警力六百余人,设置检查站十余个,这么大的行动要是多少有点斩获也罢,偏偏什么也没有,还被诱捕的嫌疑人咬走了三十五万的现金。   钓鱼没钓着,把饵给丢了,这个故事快成了各单位嗤笑特训处的梗了。   检讨开始,低着头的林其钊接受的是怀疑、同情的甚至怨恨的目光,集体的荣誉系于这些精英团队,重金打造出来的队伍,众警联合的围捕,却出这么大个一笑话,作为整个行动的指挥员肯定难辞其咎。   检讨是个形式,没有人在乎它的内容,林其钊总结了三个失误,像惯常的公文,一是思想上没有引起高度重视,掉以轻心;二是行动上好大喜功,殆误战机;三是作风上骄傲自满,工作缺乏扎实……林林总总,千言概述也不足以抹煞此次行动带来的耻辱。   检讨完了,林其钊坐下了,头抬胸挺,面无表情,这一行入得越久,对于警察的难做就感触越深,你不得不对上级卑躬奴颜、不得不对群众强装欢颜,轮到自己就是有苦难言了,警务配合的不利、法制环境的恶劣都不能提,所有的问题以及所有的责任,都得你自己咬着牙扛着。   “刑侦局,你们的意思呢?”领导在问。   郑克功是老搭裆了,他思忖道着:“我看了下枫林镇的案情进展,这种案子很罕见,最起码在我记忆里,我们全省还没有发现过机制伪钞的案例……轻敌是肯定有的,但把责任全部归咎在我们自己同志的身上略显不妥,枫林镇沿海一带什么情况我想大家也清楚,走私猖厥,洋垃圾遍地,如果嫌疑人以这个为掩护的话,那本案的难度肯定要无限加大了。”   “仅仅是发现了几滴润滑油的痕迹,不能判断就是印钞专用的凹版印刷机啊。”一位警官发言了,来自经侦上,他们对于特训处的判断持否定态度,凹版印刷机,就在国外也是禁运物,走私这玩意,量刑超过毒品了,鲜有人敢尝试,更何况,这个需要的技术及人工,又从什么地方解决?   “只要利润足够大,就不缺铤而走险的。”郑克功如是道。   “您这也是判断,缺乏必要的证据支持。”经侦上同志反驳道。   一边刑侦、一边经侦,刑侦上坚持扩大排查,经侦上坚持缩小缩范围,毕竟类似案情太过耸人听闻,而且这种案情万一判断又出现失误,可能引起全国性的系统恐慌。   凹版印刷机……那相当于存在着一个山寨印钞厂啊。   纠结就在这儿,该扩大排查,还在该限制在一定范围内,都缺乏必须的案情和证据支持,流产的雷霆行动,只抓到了几个飞车党,连那位卷钱溜了的嫌疑人邱广汉现在尚无下落,可这个人仅仅是个伤害前科,实在和技术挂不上钩,让上层举棋不定了。   林其钊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都没有引起注意,还是郑克功提醒了一声,争论的双方才看到这位失意的特训处长,不知道为何又尴尬站起来了。   “其钊,你想说什么?”领导问。   “我希望,组织上对我的处理决定再延缓一些,我还有一个情况……”他嗫喃地,轻声地道着,像在犹豫,像在迟疑,这个破天荒的请求是很不要脸的,不过他还是说出原因来了:“我们有一个线人,已经打进了制钞团伙,很快就有消息……给我点时间。”   哗声,会场乱了,怀疑、震惊、兴奋种种刺激之下,把今天的主题给讨论偏了……   ……   会开了两个小时,林其钊散会被厅领导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谈话,出来时,已经一扫脸上的郁闷情绪,匆匆地奔向三楼一个角落,叩响了申令辰办公室的门。   兴冲冲进去时,申令辰正专注地看影像记录,他眼皮抬都没抬问着:“看样子奏效了。”   “师傅,您这招绝了,我一说这个情况,谁也不敢跟我讨论了。”林其钊笑着低声道,这个重磅炸弹把厅领导的惊到了,专程和他谈论了一个小时。   “知道我和你保持距离的原因了吧,跟我久了,没准你欺骗组织就成常态了。”申令辰笑笑,抬手摁下了暂停键。   “这招后患可是无穷啊,我在领导那儿立军令状了,一个月,拿不下来,自请处分到交警队查车去。”林其钊自嘲道着,用这种方式争取时间,也是师傅教的,他邀请道:“师傅,您是不是该移驾了?”   “来,坐下,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正在看拐王的审讯记录,你看过了吗?”申令辰问。   “我扫过几眼。”申令辰拉着椅子坐下。   “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击溃嫌疑人的节点,同样任何一个细节,也可能成为导致你失利的节点,我现在判断是这样,皖省周群意输了,志大才疏,一个拐王就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你,也输了,骄傲轻敌,又贪功冒进。”申令辰道。   林其钊点点头道:“虚心受教。”   “还有,小木也输了……他也输在对这行不甚了解,而且他可能自信过于膨胀,其实他接触徐同雷应该是两手准备。第一种,只要一照面,这个祸害有的是办法整人,而且嫌疑人恐怕逃不过他那双利眼;第二种,如果出现意外,他想以他的身份以及消息,我们肯定要倾巢出动,说不定这家伙根据咱们对他消息的搁置,已经判断出咱们要有行动了。”申令辰道。   “嗯,应该差不多,这小子的智商比咱们高个层次。”林其钊道。   “呵,他恰恰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要真是个有凹版印刷机的,敢放过他么?”申令辰问。   自然不敢,林其钊听得心里喀噔了一下,嘴合不拢了,紧张道着:“那可能被……”   “对,灭口,要么把他变成死人,要么把他变成自己人,二选一,咱们有一半机会。”申令辰道,在说到这些时,他的眼皮也跳了跳,出事三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徐同雷、邱广汉,以及小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概率还算可以……党爱民已经到追踪路上了。”林其钊道,换着话题问着:“师傅,你刚才说拐王?”   “对,我们也从这个人,不管是你,还是周群意,可能都忽视了一个细节,对于拐王这种智慧型的嫌疑人,你们都太过于小觑了……看几个表情。”申令辰道。   放出来的截屏,眯着眼笑的、撇着呲乐的、呶着嘴抽烟不屑的、还有津津乐道在说的。   “这里面有玄机?这种情况表像正说明他的主动犯罪心态,是出于控制欲,讲犯罪过程,对他而言是一种成就感,他连和不同女人做爱的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对他而言是没有羞耻感的。”林其钊道。   “但你们忽视了最大一个问题。”申令辰稍一停顿道着:“他说的事无巨细你们觉得全是真实的,可恰恰忘了,他是个骗子,而且是一个很聪明的骗子。”   咝,林其钊倒吸凉气,一下子省得这个灯下黑的毛病了,这家伙滔滔不绝的交待,怎么着都选择相信了呢?他喃喃道着:“对呀,这家伙好像把我们都说得深信不疑了……可是,师傅,他交待的都印证了。”   “一个骗子的诚实,你不觉得和婊子的贞洁一样可笑吗?他最有成就感的就在骗了,为什么不能骗警察一回呢?你接触的嫌疑人太少了,可能还不了解他们,叙述犯罪过程的成就感是肯定的,但被抓的失意,多少应该有点吧,而他没有啊……任何人,那怕是精神病人,也不可能情绪这么单一吧?”申令辰道。   “可是……”林其钊不敢相信,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第二个疑点,超级美钞的来源,无法确定,戈飞飞一会说给过,一会儿说想不起来了,而王寿和,一口咬定是戈飞飞给的,但他手里的可不是一个版本啊……”   “第三个疑点,拐王家里的两个女人,既然都是被拐出来的,为什么厚此薄彼?一个控制吸食,而一个却往死里吸食,据查证,这个女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出过门啊。”   “第四个疑点,我看了李倩的照片,足部、手部出现坏疽,膝以下部位部分溃烂,以王寿和拐女人的水平,不至于对这样的,还有兴趣吧?”   “第五个疑点,作为诱饵的方定军,先是在滨海跟着邱广汉,也就是徐同雷的马仔混过,之后回到皖省,又给戈飞飞当下线售贩假钞……如果戈飞飞连徐同雷的人也不认识,那中间这股线是怎么搭起来的?方定军交待是有人给他指了条路,在电话上告诉他的,那这位指路的人是谁?”   一个一个疑点排出来,林其钊开始瞠目结舌了,案情虽然还是一团乱麻,不过他已经能肯定了,一切不合理的唯一解释是:恐怕警察也不幸被这位拐王拐了一回。   这个结果,让林其钊开始汗颜了。   ……   “四号主机……开始接收。”   “标识方位。”   “t208国道,乡平段,48公里处。”   “通知第四追踪小组,沿途加油站,一个一个过,务必要细,重查找案发当日夜间至次日凌晨的过往车辆。”   “……”   特训处,不眠不休的追踪在持续着,关毅青接到邀请当天便到位了,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内勤的拼命不比外勤差,十几个交通出口,几百小时长的录像,要从中剔出可疑车辆,那难度可想而知,高强度的作业用不了多久,眼睛会被屏幕刺激到眼泪直流,止也止不住。   雷霆行动失利,小木失踪,案情陷进了泥沼,关毅青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恍然记得小木那么悠闲,潇洒地把消息给她,一直以来在她心里,这都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可转眼间,怎么着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心里如是喃喃道着,相识的期许,相知的平淡,而有一天他失踪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地牵挂着。   “喂,喂…党教官,有消息吗?你们已经进入东山省境一百公里了。”她下意识地在网络通话上询问着党爱民,排查的方向是两辆货车,没加厢的,是技侦用了四十多小时找到的嫌疑目标。   “没有……我们正在17国道的加油站,这边的黑加油站太多,根本没有监控可以提取……代问林处和老申好,我们再往下查查……”   通话质量极度不好,断续的声音,听得出话里疲惫。   “好的,收到,随时联系。”   关毅青说了句,有气无力地,仿佛精气神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千里之外,编号h4的追踪组,止步于h17国道乡平段了,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下去了,挂在西边的夕阳只剩下一抹余晖,又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车停下了,司机看看党爱民,无从选择了。   就即便这个方式也未必是正确的,只是一个大概,追踪的节点是加油站,而进入东山境内时,沿途的黑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是为了方便拉煤跑大车的司机存在的,不设站、不开票,所以也不具体可查性,如果消失车辆在其中任何一个点加油的话,那它就相当于避开了所有的警务反查的节点。   党爱民一言不发,下车,就着高粱地放了一泡水,余众皆下来,活动了活动久坐的筋骨,唯一留下的一位在车上唉声叹气,像是心事重重一般地发呆。   是孙清华,派出所作了罚款处理的决定,党爱民又怕这货想不开,一路追踪就把人带上了,而这一路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言不发的,完全不似刚到皖省那个活蹦乱跳,满口诨话的如花了。   “清华,下来透透气。”同行的徐健叫了他一声。   “不想下去。”孙清华懒洋洋地道。   徐健没有勉强,轻轻地走到了党爱民的身边,眼光示意着车里的人,小声道着:“教官,这样子不行啊,原来能吃两大碗,现在吃两勺子就不吃了。”   “心病,谁也医不了啊。带着他就是怕他想不开啊……这叫什么事啊,前段时间带着这两宝挺顺当的,一眨眼,倒了一对。”党爱民也郁闷地道。   “那位估计是凶多吉少啊,真要像专案组判断的假钞团伙,您说会不会……”徐健问了一半。   党爱民瞪着他:“会,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明显是不悦,怕听到最坏的结果,徐健知道点教官曾经卧底的事,他小声问着:“教官,你以前当过卧底,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打入假钞团伙内部,将来来个绝地反击啊?”   “可能性不大啊,我最长的一次卧底任务,光侧面接触就做了八个月,你听说过,那个团伙见一面就把人招到团伙里吗?”党爱民问,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事越大,会越谨慎,这种事不能留活口啊。”徐健道。   这判断听得党爱民浑身一激灵,又自我安慰地改口道:“也不一定,兴许他真被人看上了,那小子是个妖孽,只要是坏人,大部分都能把他引为知己。”   党爱民说到此处,他不自然地笑了,又想起了在传销团伙,一帮传销分子被他忽悠得团团转的事,那次高调的线人之旅,至今仍然尘封在警务档案里不为人知,恐怕就当个传奇故事讲出来都没人信呐。   是啊,瞧现在,士气已经低到了冰点,谁又能信呢?   稍歇片刻,继续前行,驶在山水连绵的陌生环境,很快成了漫无目标的寻找,其实是慰以自慰而言,那只离群的孤雁,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   天色渐渐地黑下去了,在一条坑洼旧路的尽头,星星点点灯光的去处,狗吠声中,影影幢幢的人正在卸货,卸完,车疾行而去,铁制的大门旋即紧锁。   “调试好机器,马上开工。”   “没问题,一会儿就能开了。”   “几个技工你看好了,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不准离开这个院子。”   “您放心吧,有狗看着,一只耗子也出不去。”   “这地方……安全吧?”   “您更放心吧,这是个重污染村,连牲口都养不活了,没人来,村里年年有得病死的,没死的也在等死了……”   “别特么说这么怵人。”   “呵呵,比我说的吓人……别说活人,死人都逃不过去,前些年迁坟,老坟里骨头都成绿色的了,污染得前后十里,连一只会跳的蚂蚱都找不着,只有老鼠。”   “得了得了……”   问话的是徐同雷,回话的是王立松,看来又选了一个奇葩的落脚地,今夜是开工时间,五位工人已经准备就绪,裁纸的、调色的、试机的、轰窿窿机器响起来的那一刻,什么污染、什么毒害都不在乎了,徐同雷喜滋滋地看了一圈,又到房顶嘹望口看了一会儿,这鬼地方果然好,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立松拆着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放桌上,不好意思地道着:“雷哥,这地方可没啥好吃的,周围的水根本不能喝啊,只能对凑了。”   “没事没事,正事要紧……哎对了,那个货?”徐同雷突然想起一人来。   “哎哟哟,艹了,我忘了。”王立松直拍脑袋,然后征询着徐同雷道着:“要我说早该半路把他扔了,管他死活呢。”   “你特么猪脑子啊,装卸货都瞧见了,敢放了……哎,走走,看看去。”徐同雷此时心绪已定,叫着王立松下楼。   “那怎么处理啊?”王立松为难道。   “要么马上弄死,要么慢慢往死里弄……这地方,人命不如狗啊,你说呢?”徐同雷笑道。   王立松心里喀噔一下,吓住了,真让他手上沾血,多少还是犹豫的,他道着:“雷哥,人命案我还没干过啊。”   很麻烦,杀吧有点下不了手,放吧又不敢,却不料徐同雷道着:“这地方要真像你说的,你觉得他还是威胁吗?”   “那倒没事,在这地方,除非他是只耗子,否则根本没活路。”王立松道。   “那就不必担心喽,他的命,咱们说了算。”徐同雷说着,根本没当回事。   锁人的地方在一间黑漆漆的车间里,亮起昏黄的白炽灯,王立松轮着羊角锤起了箱上了钉子,往里看了看,然后把缩成一团的小木揪了出来,这时候人已经成了提起来一条,放下了一堆,一放下,小木又软绵绵地倒下了。   徐同雷施舍似的,把一瓶水、两根火腿肠一扔,小木像只野兽一样瞬间扑上来了,拧着瓶盖,一口喝了大半瓶,火腿肠撕着肠衣,喀嚓喀嚓就啃了个干净,从被装进箱子,只吃过一次东西,已经饿到前心贴后背了,从来没有感觉到,世间最美的东西,无非一口水,一口吃的而已。   吃完了,他大喘着气,兀自回味不绝,徐同雷呵呵笑着问:“小子,知道敢惹雷爷的下场了吧?”   “知道了……我没惹您呐,我就想给您报个信,换俩钱花啊。”小木诚实地道。   “你特么怎么知道……有事了?”徐同雷蹲下来了,警惕地看着一脸污渍的小木。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已经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小木编故事了,他道着:“警察把歪坨子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您说我能找到您,那警察肯定也能找到啊……再说,那特么歪坨子发的钞皮子不少,都被警察提留好几个了。”   这倒是真的,徐同雷自动略过了,他话锋一转问着:“你以前干什么的?老实点说啊,否则刚才就是最后一顿了。”   “我什么也干过,收数(敲诈)、拉皮条(拉嫖)、端窝(入室盗窃)、拉肥羊(行骗)……”小木一口气说了好几种,不过也确实是他干过的,这么门清的,徐同雷一点都没有怀疑,外行讲不了这么细,一看这鸟样,就不是个好种。   “不老实,还干过什么?”徐同雷脸拉下来了。   “没什么了?我很有原则滴啊,杀人放火和贩毒,我是坚决不干的。”小木极力道,这情形千万别牛逼,最好把你当成傻逼才有活路。   “是吗?看看这是谁。”徐同雷道,王立松慢慢的蹲下来了,小木仔细看看,再看看,看得他蓦地一抽凉气,咬着拳头不敢吱声了。   “妈了个x的,骗子,化成灰老子也认识你。”王立松怒不可遏,扇了小木一巴掌。   小木捂着脸,极度郁闷地道着:“好汉哥,我也是被传销骗的,真没挣着钱。”   “雷哥,就这狗日的,在传销团伙里是个小经理,我们本来准备干一仗,结果被他忽悠得散了。”王立松又扬手了。   小木赶紧双手抓住王立松的胳膊道着:“别别,好汉哥,咱同是江湖沦落人,我都成这样了您欺负我,胜之不武啊……我帮您还不成,您让我骗谁我就骗谁去,保证给您骗回钱来……哎哟,大哥,想当年见您还是个生活无着劳苦大众,这才几年,都成大老板了……哎哟,兄弟我一见着您,就觉得你面善,天阁四方、印堂红亮,发财啦……哎哟,当年真该跟您走啊……”   这诚心赞得王立松下不去手了,徐同雷却是哈哈大笑了,起身踢了小木一脚道着:“你特么可真全乎,还干过传销……传销可是靠嘴混的,你说的,我信不过你啊。”   “那您看我行动啊,坑蒙拐骗偷,我基本都干过。”小木自荐道,自从喝到水和吃到东西,他知道希望就有了,得靠自己争取。   “带他起来吧,你那套我们可没用,让你看看我们干什么的。”徐同雷道。   “雷哥……”王立松一把拎起小木来了,不确定地道。   “反正他也走不了,好歹个人手呢,扔着多可惜。”徐同雷思忖方定地道。   小木被拎着,跟着人高马大的王立松,出了门,一股子浓重的工业污染味道扑面,呛得他直咳,片刻进了几间黑着的车间,哦不,外面看不到灯光,里面可是灯火通明,在进去的一刹那,小木的眼一直,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哎哟,我滴妈妈呀,钱呐,全是钱呐。   整版的毛爷爷从印刷机口喷吐而出,戴着防毒口罩的工人有条不紊地收着,整齐的一摞收好,推进一样机器里,等出来,已经能看到闪光了,那是烫金机,再一道工序,却是锃亮的机刀,蹭蹭裁着,等出来就是一张一张的百元大钞了。   哇……小木惊呼了声,崇拜地看着王立松,直竖大拇指,王立松被撩得得意心起,不知不觉放开小木。   小木跟着徐同雷走着,偶而是王立松在背后拽他一下,生怕他控制不住扑到钞票上,那些工人也奇怪,恍似没有知觉一样,各忙各的,头也不抬,走到最后封装的工序上,徐同雷回头问着:“感觉如何?”   “太震惊了,雷哥,收打杂的小弟不,干……干什么也行,自从见到您,我觉得我前半辈子是白活了啊。”小木状极恭敬,马屁拍得震天响了。   “好啊,还真缺打杂的……那,听好了。”徐同雷道。   “您说。”小木躬身聆听。   “从现在开始,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封装整皮,一摞一百张。”   “没问题。”   “24小时,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儿。”   “没问题,我这人最喜欢吃苦了。”   “不管是想偷懒还是偷跑,后果会很严重。”   “没问题,这么牛逼的地方,您撵我都不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不管是真心还假意,我都不在乎,顺便告诉你一句,这是个重污染地区,方面十几里没有能喝的水,没人能吃的东西,如果想跑,一定先跟和尚商量好,而且还得征询门口那两条狗的同意啊。”   “明白了。”   小木答应了爽快无比,一点也不像受委曲求全,徐同雷稍稍怀疑了一下,不料小木道着:“雷哥,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   “可能不行,什么要求?”徐同雷问。   “再给点吃的和水,我吃饱了才能给您拼命干活啊。”小木捂着肚子,求着道。   徐同雷哈哈一声长笑,这倒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人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那要求恐怕会降到你想像不出的低点。   一大碗泡面,里面煮了两根火腿肠,小木吃得唏唏律律好不幸福,话说这饭真不是白吃的,吃完就被撵到车间干活了,小木瞅空瞥了几眼,果真是个加网的高墙,院门口还蹲了两条大狗,干活一开始,那门就是紧锁着的,这个情形下,除了拼命干活讨好,恐怕没有其他可想了。   于是监工王立松以及小老板徐同雷眼中,这个人勤奋的让人非常满意,他们偷瞄了几回,长长一夜,这小伙一直在不知疲倦的干活。   懂不,这叫人饿极了不如狗,你让他杀人他都敢干。   徐同雷如是教育着王立松,深为自己的智计得意,至于干完怎么办,那自不用说,贼船都上了,不当贼难道还有第二条出路……   第165章 如是猖狂   申令辰和郭伟是事发三天后到庐州的,郭伟中断了培训,刑事侦查局调到专案组了,是林其钊要的人,曾经在火光行动中的搭裆,又一次聚全了。   到达庐州已经是晚上了,接机的是樊赛丽,两地警方的协作尚在磨合之中,周群意组长对于滨海两位千里迢迢来皖省审一个骗子很是不理解,这一点很快反映在樊赛丽的表现上,上车开口就问着:“申师傅,你们怎么又想起审王寿和来了。”   “查遗补漏嘛。”申令辰道。   “有什么疑点?”樊赛丽小心翼翼问,要是有遗漏被滨海揪着,那又要难看了。   “咱们今天把情面和脸面都放一边,如果有,你们处理;如果没有,我们就悄悄走……樊科,您看这样行不?都是为了案子,咱们再抱着门户之见,那就不好了。”申令辰客气地道。   这句话别提樊赛丽听得多舒服了,她笑笑道着:“我是怕你们失望啊,啥也不说了,就按你们的来。”   “他什么情况?”申令辰问。   “还那样,大多数案情他交待出来,如果重复几遍,基本没有纰漏,人物、钱数、地点,他能交待的一点不错,怎么说呢,像这样兜底的,在我们看来,基本就是没什么油水了……您下午打电话说要来,我还真一下子扭不过这劲来。”樊赛丽道。   “呵呵,和这类毛贼打交道的经验嘛,我还是有点的,再坦白的坏人,也不会把所有的恶迹告诉警察,何况他是个骗子。”申令辰道。   “那个点上不对?”樊赛丽问。   “哦,我师傅觉得李倩这一点,很可疑。”郭伟插了一句。   “快算了,那就剩下个骨架了,省总队还生怕她死在队里,这不让家属接走了,就有问题怕也只能搁着了,根本熬不过戒断反应。”樊赛丽道,又掩饰不住好奇问着:“她有什么问题?被王寿和关了一年多,差不多当性奴使唤了。”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问题,但我觉得这是个绝妙的点……您不是觉得他交待完了吗?咱们这样设定一下,用这个点来敲打王寿和,可能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是真没什么交待的了,那就没什么忌讳的了;第二种是李倩身上确实有问题,那他的方式肯定是要转移话题。”申令辰如是判断这个拐王的风格。   “又有什么意义?”樊赛丽不解了。   “这就类似于敲竹杠了,要满足我们的胃口、转移我们的视线,是不是就得有点实质性东西了?他可是个骗子,逃了十几年,连毒贩都坑过,还有什么人他不敢坑啊。”申令辰道。   樊赛丽听得一阵笑意盈然,驶向看守所的路途中,已经被申令辰这种轻松的风格征服了。   不过接下来就有点沉闷了,没有预审计划,没有文字备案,三个人直接上审讯了,樊赛丽随口问着,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又开始讲和n位少妇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王寿和两眼喜光,脑瓜锃亮,正讲着如何勾搭一位女公务员的故事。   申令辰像心不在焉一样突然打断了,问着郭伟:“小郭,去给我倒杯水。”   “也给我倒一杯。”樊赛丽故意道。   郭伟忍着笑起身,他不清楚,这么调戏的方式,会不会奏效。   效果还是有的,眼看着王寿和关键部分被打断,他气得直挠腮边,就像到手的猎物又跑了一样,让他浑身猫抓痒痒,无处发泄。   “哦,王寿和啊,你们认罪态度还是非常好滴,对此我们上级是相当认可滴,而且你积极在交待其他人的违法犯罪事实,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你一定想过立功减刑吧?”申令辰问。   “想过。”王寿和点点头,一转话锋又否定着:“可你们说话我能信吗?”   “你不用信我们,你家里多少法律书本呢,我觉得你学过啊,诈骗、容留吸食毒品、藏毒……想过没有判多少年?”申令辰笑吟吟地问。   “哦哟,估计政府给养老的理想,得在我身上实现了。”王寿和撇着嘴,自嘲道着,看样子,竟然有点喜悦成份在内,或许真是理想实现了呢。   “所以,你再多交待点,你这罪不够重,顶多一个无期,说不定还不到,万一进去一减刑,十几年就出来了,那不养老的梦又破灭了?你说呢?”申令辰像开玩笑一样逗着王寿和。   王寿和怒了,直斥着:“嗨,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比仓里的嫌疑人还不要脸,有这样说人的么?还嫌人犯的事不够重?”   “哦,也是……那继续,说说戈飞飞的事。”申令辰道。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申令辰在纸上画了几个字:再继续撑撑他!   恰如路上的判断,这个人不是个法盲,他对交待的事心里有谱,诈骗、拐卖、藏毒,很重了,但绝对还不够重,那种心态应该是这样:知道自己逃无可逃,那就交待出等量的东西,但再多,就不肯了。   是啊,再多点就不是政府给养老,成送终了!   于是第二轮拉锯又开始了,王寿和交待了一番戈飞飞的涉案,交待情节和第一次询问几乎没有出入,时间、地点、数目,非常精确,像演讲背熟的稿子一样,这桩交待完,他又开始讲在安庆顺路拐了家服务装小老板娘春风几度的事。   又像每一个勾搭案例一样,从相识到宽衣解带,到衣服脱完准备描述女人器官部位的关键节口,申令辰出声道着:“小郭,给我续杯水。”   “啊,也给我续杯。”樊赛丽道。   郭伟端着杯子,又出去了,这戏假的蛋疼,就呆了十几秒,又把根本没动的水杯给放进来了。   王寿和开始瞪眼了,尼马故意的,根本不像其他警察那样,对待他的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慎重。   “继续啊,你的记性很好啊,你记得每一位女人都什么样子……那个,你描述一下,你在赤裸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候的环境、心情以及身体某个部位的反应如何?不同的女人在刺激你身体的荷尔蒙分秘有什么差别……讲讲,换个角度看问题。”申令辰严肃地道。   警种里最不要脸的就是那些和犯罪分子直接打交道的刑警,但像这样根本没脸没皮的樊赛丽倒是头回见,她一直咬着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了,不过让她佩服的是,这个拐王的表情,终于有变化了。   不再是那么得意洋洋,不再是那么潇洒依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愕加气愤。   他盯了申令辰十几秒,不悦地问着:“你是消遣我来了对吧?”   “你消遣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我可才消遣了你几个小时,这就吃不住劲了?”申令辰笑着道。   “我拒绝回答问题啊,告诉你们,这是看守所,不是在刑警队。”王寿和瞪眼道。   在嚣张气焰没有打下去之前,谈话是不会顺利的,申令辰笑眯眯地问着:“哦,原来您是想尽快进入司法起诉程序啊。”   呃……王寿和轻轻一噎,脸侧过一边,不准备配合了。   他妈的,绝对还有隐瞒的事!樊赛丽一下被这表情气着了,如果抱着这种心态,那意味着他隐瞒着更大的事。   “王寿和,说说李倩的事,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女人,来的有点奇怪啊。”申令辰轻飘飘敲上了。   王寿和却是毫无破绽地把这个话题接下来了:“……一打工妹,我骗上手了,没想到她有毒瘾,偏偏我又带回家了,她又知道我家,又特么不敢送走,还得供她吸毒……哎呀,别提了,把我给害的……妈的,早死早托生,死了干净……”   “那说说她呗,别讲床上故事啊,她的情况我知道,都瘦成那样了,有坏疽、有烂疮……我怎么看您不像有性恶僻的人啊?”申令辰问。   这下樊赛丽终究没忍了,嗤声一笑,然后捂着嘴憋回去了。   王寿和尴尬片刻,直摇头道着:“得了得了,别寒碜我了,一招不慎,痛失全局呐,你不就刨我点东西么?我都交待这么清了,还要怎么着?”   “我刚接手,那你得多少给我点啊,我就觉得啊,这个李……”   “等等,你想知道贩毒的?还是贩假钞的?”   “这个……看来您给我点货啊。”   “那当然,问题是,我已经捅了不少人了,你说这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啊。”   “哎呀,谁说不是呢?但你不捅几个,自己过不去不是?”   “也对……我想想,让我想想,这事…我听说的啊,明光那片还有个窝点,但我不知道在哪儿,应该是做假钞的,戈飞飞没准知道,我是从他手里拿货时,碰到过几个人,好像是明光那片的口音,一看就是做假钞的……”   “你认识假钞我可以理解,连做假钞的都能认出来?”   “好认,手皮子发红,指甲缝里的垢,除了刮,一时半会根本洗不下来,和撬青皮核桃一样,那色重着呢,你拿石头蹭都蹭不下来……细节我就不清楚了啊,要描像可以啊,你得说清啊,这算不算立功表现?”   窝点,可能是个制钞窝点,樊赛丽使劲地咽着喉咙,发干,眼睛发直,她真没想到,兜了这么长时间,交待了这么多,居然还有存货,这时候她开始对申令辰佩服到无以复加了,果真是一敲打李倩的事,就把其它案子问出来。   申令辰一下子轻松了,他一欠身,微笑着,很亲和地告诉王寿和:“当然算……好,那就说说这个窝,你给我详细描述一下你见过的几个人。”   口子,可能要从这里撕开了,郭伟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又想起了从游必胜身上问旧案的事,看来师傅的判断一点没假,这个骗子不会放弃他的专业的,那怕是已经坐到了嫌疑人的位置。   戈飞飞二次提审开始、姚玉霞二次提审开始、刑侦肖像描募的人迅速到场,其实在申令辰轻描淡写表情的背后,是已经快急疯了的各地警察们啊……   ……   “厉害,还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仨!”   滨海,林其钊兴奋到拍案而起,申令辰抵达庐州不到一天,便挖出了又一桩新案情。   “把这几个人嫌疑人分析一下。”   他起身匆匆把回传的资料发给特训处的警员,王寿和交待了个大概,碰到两个人,肖像描蓦刚出来,那边的戈飞飞就被唬住了,羞答答地又交待出了两个上线,一个绰号“和尚”、一个绰号“老汉”,老汉是邱广汉无疑,而这位新冒出头的“和尚”,极似监视徐同雷发现的他另一位同伴。   图像软件比对嫌疑人库开始,林其钊兴奋到满屋子踱步,不经意看到一个角落时,关毅青正在痴痴看他,他小声问着:“怎么了?毅青?”   “哦,我……”关毅青指指门外。   “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林其钊知道关毅青有话要说。   匆匆地出门,林其钊关切地问着:“怎么了?”   “有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关毅青道。   “不是吧?你还跟我客气?”林其钊笑了。   “是这样,木庆臣,也就是小木他爸,今天给我来了两个电话……我估计他们父子一直有联系,一下子断了,老木又开始担心了。”关毅青道,在这爷俩中间,她是一个合格的传声筒角色。   林其钊表情一难,撇嘴了,几组外勤还在扩散寻找那两辆疑似车辆,尚无消息,案情的推进只能一步一步来,杳无音讯的小木反而成了最揪心的事。   关毅青仿佛要难上加难一样,又说了件小事:“还有,容缨今天也给我打了个电话,问小木的下落。”   “他们俩?”林其钊好奇道。   “这就叫冤家,那有那么容易断了。”关毅青笑笑道:“我该怎么说啊?这家伙一跑丢了,都该找我了。”   “毅青,到这份上,我得给你说实话。”林其钊定定心神道着:“如果有消息,我们会全力救援;可如果没有消息,我们也无能为力。你也知道,我们的警力配制是有限的,撒出去找嫌疑车辆的警力四个组,二十多人,到今天快一周了,我估计也快到极限了。”   林其钊说得很严肃,这表情和申令辰如出一辙,关毅青知道他的眼光会着眼于大局,而不会……在这种事上乱了方寸,她点点头道:“我知道,就是心里有点难过。”   “那就做好你本职的事,尽快找到真凶。”   林其钊拍拍她的肩膀,如是道了句,不知道是安慰,还是鼓励……   ……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在不见天日的印刷车间里,生物钟会很快紊乱,新陈代谢会很快混乱,这鬼地方,连拉屎都在车间角落里解决,你根本别期待见到阳光。   想用耳朵?还是算了,机器轰轰声音久了,很快会惯性失聪的。   这种环境里干十几个小时活别说跑了,你能站着撒尿都算爷们。   此时的小木已经大变身了,两眼疲惫、双手殷红、一身褴缕、满身汗臭,正蹲在切割机后,把传送过来了钞票摞齐,打纸带,只有这一步需要手工,摞成两摞十扎,一推过去,塑封机直接打包装,下一道工序,就成了牛皮纸包装的包裹,几天的辛苦,已经垒了一堵墙高的包裹,而劳作,还在继续。   伙食倒不错,大油大肉、白酒红牛管够,吃饭睡觉都不离工作岗位,顶多在那个和尚进来叫停机时,才有时间睡上几个小时,这一段时间,小木估计应该就是白天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又会重新开工。   铃…铃…铃…一阵铃声响起,像条件反射一样,小木的神经开始一下子放松了。   这是停工的铃声,铃声一来,出完最后一张印刷品,掌握印机的师傅就拉闸断电了。   那个人一直戴着口罩,这种人才小木是无缘一见的,一拉闸,紧接着和尚和徐同雷会出现,会很客气地把师傅请走,全车间就这一位很受优待的,剩下的,倒也比小木更强一点,最起码可以到院子里呼吸一会儿并不新鲜的空气。   电断了,机器停了,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王立松和徐同雷进来了,师傅被请走了,几位工人或站或坐,歇口气,有的抽上烟了,抽烟得躲远点,得到角落,否则被和尚看见,得摁住揍你一顿,来此小木唯一的收获是,学会抽烟了。   蹙到了墙根,他讨好似的给两位发烟,点火,仨人靠墙吸着,虽在一个战壕里吧,可这种要命的事,谁的警惕心也是提到了嗓眼,所以很长时间里,交流的话一只手数得出来,可今天似乎不一样,小木明显地看到两人表情轻松了,似乎……那摞了一面墙的货。对了,小木明白了,要告一段落了。   “今天要走货了吧?”   “差不多。”   “妈的,这活吓不死人也得累死人啊。”   “有不累的,尼马没钱拿啊。”   两个人,客家话对白话,小木听懂了,留学的时候南方人居多,没想到那时候无意中学的今天居然用上了,他眼睛骨碌碌转悠着,思忖之下,仍然是计无所出。   一点情况也不了解啊,怎么跑?到目前为止,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啊。   “嗨,哪儿人?”有位工人问他了。   “苏南的。”小木道。   “以前没见过你啊。”另一位操着蹙脚的普通话。   “我刚入行。”小木谦恭地道,心里跑了一万只草泥马,敢情这伙已经干了很久很久啦,以前还配合过?   “小子,这趟你发财喽……看样安安生生要回去了。”另一位感慨道。   估计活要结束了,就等着拿钱走人了,可越到这个时候,小木反而越紧张了,就是啊,卸磨了,会不会杀驴啊?   门咣声开了,王立松的大个子站在门口喊着:“出去,干活。”   几个工人应声出去了,小木没敢动,这些天他老实到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偶而见徐同雷和王立松一回,总是一万个小心,恨不得把以前学的所有心理学知识全用上,就为了哄这俩狗日的开心,别把他当威胁。   院子里,轰轰的车声,王立松开始往角落里走了,小木掐了烟头,紧张地站起来,头微低、腰微佝、两臂下垂、浑身有点发抖……对了,这是一种肢体语言,传递的是恐惧、紧张,可以让对方的控制欲得到瞬间缓解。   简单点讲,就不是不至于上来就给你一个大耳刮子加踹一脚再开始说话。   “嗯……”王立松站到小木跟前,鼻子长长嗯了声赞道:“干得不赖。”   “呵呵,王哥,过奖了。”小木谄媚道。   “装车去吧。”王立松道。   “哎,好嘞。”小木道,屁颠屁颠跑着去门口,几个递着包裹,开始装车了,那车居然是辆罐车,上面标着危化物品,此时天色方晚,这样的车行驶在路上……谁会怀疑?   我日尼马,制假钞的人才,这运输假钞的……是个天才。   当小木看到,是从罐身下部往进送,而另一边已经在准备氧乙炔了,他如是想到,罐体上部其实还是危化物品,等装完乙炔一焊接,一喷漆,那就可以潇洒地行驶上公路上了,这种车本就没人查,你就查,也特么是危化品啊。   快速装车,果真如小木所想,完事了,圆形的钢构一盖,乙炔一焊,稍一冷却,蹭蹭一喷漆,又恢复一个完整的罐体了。   两车隆隆开走时,众人又被撵回去打扫卫生了,纸屑、油墨罐、拣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印刷机也开始清洗了,那位戴着口罩的师傅,小小翼翼地把印版取下去,清理着油墨,正卖力打扫小木又被徐同雷叫走了,出了门,徐同雷道着:“这边没你的活了,跟我走。”   “啊?”小木吓了一跳。   “快点。”王立松叫着他,走向门口泊着车辆。   “哦。”小木暗暗地攒着半支废旧改锥磨的凶器,其实没卵用,他估计自己就扛着关公刀,也干不过塔沟武校出来的这位。   上车,发动,坐在车后的小木紧张到手直哆嗦,这次不是装的,是真哆嗦……   ……   同一时间,夜幕冥冥的路上,影影幢幢的山形,奔跑着数列队伍。   是根据王寿和的交待、戈飞飞的证实,明光市刑侦支队急派六组外勤奇袭新湖镇大桥村,戈飞飞交待和“和尚”、“老汉”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滨海车祸运送假钞的车辆也指向这里,而大桥村,又是远近闻名的造纸污染村,在这一线索凸现时,皖省总队作出了全村彻查的消息,那个黑工厂遍地的地方,也确实该扫一遍了。   “对时,一组到达指定目标,十九时二十分……”   “二组到达指定目标。”   “三组到达……”   “六组到达,请示下一步命令。”   整个指挥频道里,不断传来各组驻守到达的声音,在多处潜伏地,都能看到村里亮着灯,隐隐地听到狗吠的声音。   十九时三十分,随时一声行动开始的命令传出,从三个方向扑向该村的队员拉开了散兵线,远处警笛拉响,数列警车,把这个法外之地,包围了个严严实实。随着噪杂声起,人声、狗吠声、机器声、发动车准备逃跑的车声不约于耳……   第166章 为虎作伥   “站住……不许动。”   警察一声吼,可架不住刁民遍地走,根本没人操理,该跑的跑,该溜的溜,你扭住一个,还有无数个在跑。   砰…砰…有警察在鸣枪了,是数位操着工具的汉子护在车前,准备火拼。   枪声起,把场子镇住了,更多的警察围上来,那些汉子才不情愿地扔了工具,车上草草一看,是一车印刷成形的证件胚子,这玩意批量一给做假证的,一过打印机,就是传遍全国的本地办证了。   “站住!”   数位又在村南追着几人,几位连工装也没脱,准备跳水塘,一到塘边,又被熏回来了,被警察扭了个正着,他口里兀自不服地嚷着:“干啥,干啥,抓我干啥?”   “那你干啥了?”   “我啥也没干?”   “没干你跑啥?”   “我跑啥,你管我跑啥。”   “走……”   惯性的扯谈话,押着这家伙进了刚出来的大院,雕版印刷机都没有关,还在劈劈叭叭印着东西,红通通的百元大钞,警察一指怒道:“那是什么?”   “自己不会看啊。”被抓的村民梗着脖子道。   警察抽了几张,细细一看,瞪着被抓的,被抓的提醒着:“我那是冥都银行啊,和政府印的不冲突。”   这特么真到让人蛋疼,除了冥都银行,和百元大钞几无二致,行内的警察都懂,这种印制拙劣的东西也有它的用处,可以当骗子的道具,这些制作者,从一开始就是准备骗人去,而不是哄鬼。   排查遇到的阻碍迅速被击溃,七家印刷小厂、五家造纸厂,由此引发的大量从事加工、运输、封装等产业的农户,有上百人,印制的东西除了证件胚子,还有教辅书,冥钞,烟盒包装,医药盒包装等等,无一例外,都是私制。   突审又有发现,刑警逮住了几个吞吞吐吐紧张兮兮的,又在一家户地下室找到了一个车间,十几台喷墨打印机接着连供还在作业,蹭蹭喷出来的,都是五元、二十元假币,这是最接近r7案情的线索,不过辨识之下,还是距离r7的做工相差太远。   梳理了一番造假人员,刑警开始拿着涉案人员的照片,让这里的村民一一辨识。   很快辨识出结果来了,这不和尚么?刚走没多久,对,那家印钱还是他们教的?在哪儿干?不就那边印冥币的,还是跟他们学的。   这个线索让外勤如获至宝,封锁了一家印刷厂,开始寻找可能遗留的证据……   ……   “‘绰号’和尚的这个人叫王立松,济源人氏,是党教官认出来的,陕省的传销里见过,他隐隐记得,询问传销案的嫌疑人,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刚联系过地方派出所,这个人早年出家当和尚,有些年没回去了,家里有个老娘,早改嫁了。”   关毅青递着刚刚誉印的资料,一个光头,满脸横肉的大头像,还是早些年的户籍资料留存,林其钊皱着眉头问:“那这是又还俗了?”   “就是俗家弟子,在塔沟武校学过几年,有过当保安的经历,这张身份证自两年前就不再使用了。”关毅青道。   大数据的分析就止步于此了,如果嫌疑人刻意地不用自己的身份资料,又没有可靠的生物特征比对,那就只能靠原始的刑侦手段了,林其钊扫了几眼道着:“大桥村的排查也确认,王立松确实在那里呆了近两个月……外勤正在查找可能形成证物的东西,还是师傅棋高一着啊。”   “当面夸就行了,背后就算了……”有声音传来了。   关毅青一喜,绕过办公桌,看到了屏幕上,正视频通话的申令辰,她伸手打了个招呼,申令辰笑着问:“毅青,还习惯吗?”   “闲久了,一忙起来还真不习惯。”关毅青笑道。   “那就做好持久战的准备,这一窝恐怕要超乎咱们的想像,正好都在,咱们大致讨论下方向,郭伟给你们传一下下午审讯的视频,你们也帮我参谋一下,这个拐王究竟知道多少东西。”申令辰道。   “师傅,我有一点不理解啊,拐王专业骗人的,怎么可能知道假钞团伙这么清楚?”林其钊提了个疑问。   “这个我现在无法作答,不过如果你研究过沿海一带制贩假钞团伙的话,应该得到这样一个启示,大部分团伙的购成都有亲缘关系,而且有技术基础,因为这样做的话,可以保证团队的团结,反正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有这种倾向,处在内省的这些团伙,鲜有能接触到制钞技术的人,但你注意到没有,戈飞飞,在南下时一家纸业打工;王寿和,也干过同样的活……我想,这些团伙的组合里,还要加进这种成份,从他们的根上找……对,李倩是个关键,查她的根,亲戚朋友社会关系全部查,拐王办事的目的性非常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为了下半身,去千里迢迢拐一个南方女人回来。”申令辰道。   关毅青用心记着,林其钊思忖道:“那这样,我调几个人查李倩的底子,庐州那边就交给您了,一有线索,咱们各方联动……还有问题是,党教官出去有些日子,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把他们几个组调回来了……”   这是找小木下落的,却失落在外面,唯一这个节点,让申令辰抚下巴为难了,他道着:“根据大桥村的信息,皖省抓捕的时候,这个地下印刷厂正在组织转移,但是这儿和滨海那头又有什么联系呢?难道不是一个印刷厂?”   “您在担心什么?”林其钊问。   “狡兔三窟,万一打而不绝,那就麻烦了……从现在开始,我建议明松暗紧,千万不要逼迫对方狗急跳墙,尽量查清团伙的构成再谋下一步。”申令辰道。   “是的,师傅我知道了……嗯,那我们……”   “不要急,千万不要急,在这种组织复杂的团伙案件里,慢就是快,做得越细,将来的收成会越大……收到了吧,你们先看一下,我和樊科她们商量一下明天的审讯……”   “注意休息啊,师傅。”   “嗯,最后这一句是废话。”   申令辰笑斥了关毅青一句,关上视频通话了,说完时,让林其钊微微惊讶的是,关毅青已经把说话的内容要点摘录了,她递给了林其钊,又匆匆奔回技侦室。   林其钊没有休息的意思,还在等着大桥村的排查结果,这个忧心如焚的时候,他又莫名地想起小木来了,失踪一周多了,会发生什么事?   ……   驶出了五公里,呼吸开始通畅了。   驶出二十公里,呼吸开始舒服了。   驶上高速飞驰时,阵阵带着乡土味道的空气从窗上灌进来,快把小木舒服的呻吟了,从来没有觉得,一口空气也是奢侈品啊。   依然是陌生的地方,眼睛还被罩着,在无从抗拒命运的时候,服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最起码他从前面两位轻松的谈话里,感觉不到危险。   “嗨,小子,你叫啥?”王立松问。   “木万博啊,我钱包里有身份证啊。”小木道。   “问题是你钱包里不止一个身份证。”王立松怒道。   “大哥,我屁股也不干净,多准备俩以防万一啊。”小木解释道。   “哈哈,这小子我越看越有意思,我说木万博啊,大哥对你怎么样吧?”徐同雷说话了。   这口气应该安排活的口气,小木道着:“没说您不怎么样啊,大哥,您说了算啊。”   “嗯,这态度不错,和尚,你说把这小子扔下车是不是有点可惜啊。”徐同雷道。   “是有点可惜,干活挺卖力的,不过,我觉得这小子有点不靠谱啊,是不是故意给咱们看的?”王立松道。   “绝对不是,您说我这点眼力劲能没有么?我得好好干活,好好表现,万一大哥赏识,我没准能混两天好日子过呢……其实,雷哥,我在传销里干了几年,到最后啥都没落着,可毁人了,我觉得还是您这生意好。”小木道,表现的贪婪一点没坏处,贪婪才正常。   哈哈……徐同雷长笑几声,然后道着:“行,只要你是块料,有的是机会。”   测试中断,车速加快,好像在赶着干什么去,可不管干什么小木的心都放下了,如果要他小命,那个鬼地方就最合适了,这越走越到有人地方,能听到过往车辆的声音了,那肯定就性命无虞了。   哎……他手里攒着武器松了,他妈的,吓死我了。   哎……他开始后悔了,本来想直接照面装个逼,扮着买假钞的做生意,勾搭一下这些嫌疑人,谁可料这些人根本不谈智商,直接一棍子把他敲闷了。   哎……他开始痛悔不已了,到这种人身安全都没保障的境地,才会发现,什么感情问题,都他妈幼稚的可笑,只要能活下去,啥事不敢干?一想起他被钉在包装箱里几天几夜,现在都后怕,万一那个真智商太低多给他一棍,这辈子就画上句号了。   哎……我要好好做人,好好活人,聂奇峰死了,我心结也没了,可我为什么又蛋疼地要问这些烂事呢?歪坨子死就死了,妈的有多大情份,差点赔上命;还有那些警察,笨到姥姥家了,都让大葫芦传讯了,怎么都没查着啊?对了,大葫芦这狗日的,是不是又误事了?   他在想着接触徐同雷的每一个细节,找着自己的失误,可又有什么用呢?   妈的,天救不如自救,他的手,又慢慢握向改锥了,这一下子插到什么地方才能致命呢?他想想和秃蛋一样剽悍的王立松,却是觉得难如登天了。   嘎唧,车停了,传来了徐同雷的声音:“下车。”   摘了眼罩,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庄稼地,小木下了车,狐疑地看了车下立着的两人,凝视片刻,徐同雷笑道:“看,这小子贼胆大吧。”   “干传销的,胆子能小么。”王立松道。   哦,不是动手,小木捏着改锥的手松了。   果真不是,王立松指着路下,两米宽的灌渠道着:“去,洗洗澡,脏成逑这样。”   哦,小木巴不得呢,下路脱了衣服,王立松扔了半袋洗衣粉,就着蹭蹭把几天的积下的垢洗了洗,等上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上车继续前行,已经渐渐看到城市的轮廓了。   徐同雷看看表,回头提醒小木道着:“木啊,给你个活啊,一会儿去接个头,有个买家,见个面,谈谈价格和交货地方。”   “啊?我没干过啊?”小木吓了一跳,这尼马不但让他印钞票,还要让他贩假钞。   “什么事都有头一回,干过一次不就会了?”徐同雷道。   “这合适么?我一个人去?”小木纳闷了。   “想得美,老子跟着你给你当马仔,你是老板啊。”王立松道。   明白,这是投石问路,小木就是那块投出去的石头子,就尼马被警察抓了,也说不清自己是搁那儿来的,要没抓,那就得了,特么滴跟着干吧?你还有什么出路。   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小木有点紧张了,徐同雷笑着回头看看道:“怕了,印出来就得卖,不卖怎么着?那玩意擦屁股都不好用,见水就掉色,整得跟大姨妈来了样。”   王立松哈哈笑着,徐同雷开着荤玩笑,驶到城边就下车了,徐同雷驾车走了,王立松和小木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约定的地点,途中,王立松已经把一摞假钞塞到了小木怀里,让他当今天交易的老板了。   “记住了啊,随便叫马老板、木老板、铁老板都行,就说老汉哥是你朋友就够了。”王立松如此叮嘱道。   车停的地方,在一处熙熙攘攘地闹市,下车的小木瞟到了一个“南阳大酒店”的名称,心里凛然更甚,被打昏装在木箱里,已经被这群狗日的运出了千里之外。   他瞟了几眼四周的环境,却不料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王立松看到了,王立松笑着问他:“想溜?”   “什么?”小木吓了一跳。   “装什么装啊,想溜就想溜吧,你可以试试啊。”王立松不屑道。   这家伙块头和秃蛋差不多,练武出身的,恐怕得十几个小木才够他打,小木嘿嘿一笑道着:“王哥,当年其实我是救了你的,你们要闹事,肯定要被打的,双拳难敌四手啊,我没害过您啊。”   “所以你才活到现在啊。”王立松睥睨道,人一阔脸就大,已经不是当年的穷逼了。   “哦,谢谢您,一定美言几句,我是真心替雷哥和您办事。”小木道。   “干传销的这群狗日的,有一句真话么。”王立松不屑地拽着他。   把小木给郁闷的,其实老子干过比那更坏的事呢。   进了酒店,小木喊着等等,我上趟厕所,刚才洗凉水澡,肚子闹了,王立松拗不过这货呲牙咧嘴,直跟着,进了卫生间,一直等在门口,催了几次小木才出来,出来后他还仔细地看了遍蹲号的地方,这才带着小木上楼见买家了。   “你看你这人,都不信我,让我干啊?”   “我说王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让我干你就放心,别端着这样子嘛。”   “哎你说话啊,我怎么跟人谈呢?啥都不知道。”   小木咧咧不休,直到快进包间,王立松才告诉他:晚上22点,安水高速路口五公里牌,一点一比十换购。   那个徐同雷,一定在等着交易,一听交易量直接就是一百万面额,惊得小木小心肝又是砰砰乱跳。   嘭,开门,屋里两位正自斟自饮,王立松门口一立,在小木身上一塞,大手一推,把小木推进去了。   我操,好像塞的是手机,要不是录音的,惊得小木没敢拿出来,拿出来,估计得被买家当探子,他上前几步,对方一位身上纹龙虎的一伸手请坐,小木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   “货呢?”对方问。   这是检视,小木掏着那一摞递上去,对方仔细看看,甩了甩听音,抽了张看手感,小木提醒着:“这墩算见面礼,送的。”   “不错,那谢谢汉哥了,这么多可不够啊,我们要一百件。”对方道。   “知道,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们这行是。”小木严肃地道。   “见钱交货是吧?怕我们没钱?”对方一示意,另一位拿着一个手提箱,打开,放到小木面前,小木随意摸了摸,笑笑点头示意,对方看看时间问着:“现在是晚上八点一刻了,找个方便地的地方办事吧,地方你们选,有汉哥做保,咱们兄弟信得过你们。”   两人一位纹身,一位满脸胡碴,一撇嘴都不像善类,小木点点头道着:“可以,晚上22点,安水高速路口五公里牌,等你们十分钟,不见人,或者见得超过在座两人,我们就不用接头了。”   “好啊,成交……慢走。”那位客气地道。   小木起身,将走时,又把桌上半只鸡拿起来啃着,大摇大摆出去了。   “这个人什么来路啊?不像本地人啊。”拿钱的那位小声道。   “管他那路牛鬼蛇神,今晚全摁了。”另一位脸上的肌肉颤颤,像是黑吃黑的剽悍表情。   ……   果真是录音,小木上车啃着鸡,王立松一直在听着塞在小木身上提取的录音,这鬼域伎俩黑得很,就遇上条子折了,也是不相干的人。   匆匆驶到城市,又坐回了徐同雷的车里,王立松把录音交给他一听,徐同雷问着:“可靠么?”   “差不多,不像善类,一个俩胳膊纹着身,另一个年纪稍大,也不像善类。”王立松道,他是在两人走时偷瞄到的。   “那这笔可以做啊,还有一个多小时。老汉联系的人,应该靠谱。”徐同雷道,发动着车。   试探结束,准备交易了,这时候小木在后面说话了,问了句:“二位哥哥,我能说句话吗?”   “有话说,有屁放。”王立松道。   “那俩是警察。”小木道。   嘎唧一下,吓得徐同雷猛踩刹车,把王立松撞玻璃上了,王立松怒道着:“放你妈的屁,吓唬老子是吧?”   “真是警察,我敢骗您。”小木道。   徐同雷怒视王立松了,王立松道着:“不可能,尼马有警察纹着身出来招摇的?”   “那我告诉你怎么看人,第一,纹身颜色很艳,那不是真的,不是刚纹的,就是描画的,纹上多年的会渗到皮肤,颜色没有那么亮;第二,他们根本不会看钞皮子,就甩了甩听响,摸了摸感觉花纹,正常看假钞,怎么不得看看烫金条,再看看水印,那俩一看就是外行,不是卖假钞的……还有第三,那俩像流氓地痞,可形似,神不是,地痞流氓看人是斜眼瞧,这俩不一样,那眼光像要杀人呢……王哥,您看见了他们走路了,像吊儿郎当或者不可一世的么?”小木道。   王立松吓得不确定了,骂道:“你说的老子觉得怀疑了?这特么到底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过传销、敲诈、勒索、诈骗以及入室盗窃,我和警察打交道的机会比你们多多了,想当年我们拉嫖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认警察,不认不行啊,抓进去不是拘留就是罚款。”小木道,给了两位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徐同雷也给吓住了,他不确定地看着王立松,王立松掏着手机要找邱广汉,徐同雷一把把他摁住了,他思忖良久,看看正啃着鸡腿的小木。   这一位尽在掌握之中,另一位又是资深的马仔,该相信谁呢?   他犹豫不决了,好久都没下了决心了……   第167章 性本乖张   临近二十二时,一辆普通的加长面包晃着灯,缓缓地驶近安水高速路口五公里牌,这里视线开阔,一条路笔直地通向收费站,司机看了前方车灯闪了三下,然后径直驶向了亮灯的车。   “来了。”   “发信号。”   “别慌,等他们亮出货来再动手。”   “知道了。”   接头的车两人低声道着,那辆车打了个旋,背对背驶近了这辆面包,司机两人,咣声开了后车厢,倒视镜里看到了整整齐齐纸扎包装,两人瞬间心跳加速。   梆梆梆车窗一敲,两位来人附身看看,隔着车窗道:“货到了。给钱。”   “还没验过。”司机下车了。   送货的追着他道着:“我信誉要差,你们也不至于找上门来,100件,十个包装。”   “拆开。”司机不容分说道。   “嗨…嗨…可没这么样交货的啊,你让我全拆啊,我特么挣你多少钱,架得住费这功夫么?”送货的怒了。   “是啊,我们也花不少钱,总不能买上次品吧。”司机道。   “特么就是假的假的,真的还用找我。”送货的更怒了。   说得接货的司机不耐烦了,回头吼着他:“让你拆你就拆,废特么什么话。”   “啊呸……娘滴,老子不卖了。”司机也是个横主,甩袖子走人了。   生意可不能让黄了,司机赶紧一拉送货的,好话说着,先看看货,送货的一回头,不经意看到了几个人影幢幢,他一紧张,嚷着:“谁呀?去你妈的,想坑老子。”   他推了接货的一把,奔着往车上跑,另一位跟车的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副驾上那位拽住了。   一刹那,警笛鸣起,警灯闪烁,从草丛里、从路外暗处、从路的尽处,警车和警察包围形,没跑多远的司机就被摁倒了。   持枪在手的警察迅速检查车上,一翻,一箱茅台商标;又一翻,一箱五粮液商标,瞠然的司机喊着领队,一看连拆数个包装,都傻眼了,全是各类名酒的假包装。   “假钞呢?”警察提留着被捕的两人。   “什么假钞?我卖假商标的,不要诬陷好人行不行?”被捕的司机力证自己。   “就特么你干的这事还叫好人……带走……收队,马上收队。”   领队急促命令着,他忧然地看了眼过往的车辆以及黑漆漆的天色,重重地唉了一声音……   安阳市刑侦支队,诱捕一撮贩假钞的嫌疑人失利,仅截获了一摞新版伪钞。   十分钟后就审下来了,接头后的嫌疑人失踪,可却联系了两个卖假商标的送货,怀疑是假扮买家的警察被识破,详细情况正在查找之中……   ……   当站在车顶上的徐同雷看到最后一辆警车离开时,他扶着树干跳下了车,这儿离路口直线距离五公里,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刚才交货点发生的事。   下车第一件事,咚咚踹了王立松两脚骂着:“艹你马的,还说是你老家地盘,差点把咱们包了饺子。”   “雷哥,老汉联系的人,我觉得没啥问题啊。”王立松郁闷道,谁能想到警察这么没节操,扮黑社会的事都干。   “长着眼让尼马出气呢?这行除了自己个,谁能信得过,眼不擦亮点,迟早进号子喂蚊子。”徐同雷又是咚咚干了王立松两拳。   这时候,和稀泥的出马了,小木假意拦着劝着:“雷哥,这不能怪自己兄弟,外头这形势千变万化的,谁能想到要出什么岔子。”   “哎呀,可不多亏了小兄弟你了,上车上车。”徐同雷现在对小木的态度可是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上车先给小木递支烟,打个火,直竖大拇指赞道,这兄弟啊,是贵人呐,救了我不止一回了。   回头对王立松就恶言恶声了,吼着道:“开车,快走……这地儿不能来二回了。”   “往那儿开啊?”王立松问着。   “往南往南……出省。”徐同雷道。   “那儿才出了事,别把咱们查住,车后可拉了半车呢。”王立松紧张道。   小木回头看,也被这俩货吓了一跳,三排座后全是包装好的假钞,就这么拉着走,真尼马胆大的作死的程度啊,怎么觉得这方式,和大批量送货的模式,差别如此之大呢?   容不得考虑,徐同雷吼着王立松道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开过去。”   “我来开。”小木自告奋勇道。   车停,王立松被徐同雷撵到了后座,小木坐到了驾驶位置,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徐同雷有点紧张地安慰他道着:“别紧张,别紧张……千万别紧张。”   “没事雷哥,我觉得您判断的非常准确,越危险就越安全,谁能想到咱们从刚出事的地方通过?”小木道,不声不响又拍了徐同雷个马屁。   “那是,老子混了十几年,什么场合没见过。”徐同雷得意了,吹着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快到收费站,小木探了探头,缓缓地泊在收费口,看着发卡的大姐笑着问:“美女,一个人啊?”   “帅哥,别发春了,拿上卡慢走。”大姐看小木脸蛋俊俏,调笑了句。   小木拿着卡,顺手摸着大姐的手一把,惊得大姐赶紧往回缩,卡掉了,小木开了车门捡起来,朝大姐一个飞吻,上车走人了,一上路徐同雷气骂着:“我说你狗日货什么时候不能发情?”   “还真让你说着了雷哥,我有些日子没发情了,现在只要瞅见母的,都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小木道。   徐同雷和王立松放肆地笑着,这一笑紧张气氛渐去,小木趁着两人舒缓的时间,小心翼翼问着:“去哪儿啊,雷哥?”   “往南出省,随州,那人还有个大户。”徐同雷道。   “啊?还要卖?”小木惊呼道,这案作得太嚣张了。   “这些必须出手,不出手就只能当冥币烧。”徐同雷道。   “啥意思?”小木问。   “别乱问。”王立松道。   “对,别乱问,反正有你好处……真不发愁卖,咱们这手艺比老广做的好多了,那边查得厉害,原来两三块钱一张,现在都涨到十一了,都批发价……不趁着这功夫弄点,过了这村,就特么没这店了……赶紧,我联系下。”徐同雷道,掏着手机,早换卡了,拔着电话。   这个神人还是有过人之处了,转眼口音就成了湖北音,标准的土话,和那头一商量,看样子是能成交,遗憾的是,小木居然没听懂那语速飞快的方言讲的是什么。   三人一车钞,星夜急驰,又要跨省贩售了……   ……   零点整,正在整理大桥镇搜索消息的林其钊办公室被敲开了,关毅青匆匆奔进来,就一句话:紧急通报。   “什么情况?”林其钊打着哈欠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关毅青道。   “说坏消息。”林其钊道,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   “安阳市经侦支队诱捕一拔贩假钞的失利,不过他们得到了一摞样品,经分析,和R7做工相仿,应该出自同一个电版。”关毅青递着一张通告,R7案在全国经侦已经联网的,各地的案情可以随时看到。   林其钊细细看看,分析的结果是,相比经侦部提供的样本,本次截获的样品,又增加了凸凹仿伪特征,其烫金工艺也有了变化,看得林其钊瞠目结舌道着:“这些人不要凹版印刷机,工艺也能骗过普通人啊。”   “样品已经送上航班了,两个小时以后到。”关毅青道。   “怎么搞得,不能都学精了,一诱捕就失利,原因找到了吗?”林其钊愤然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好消息。”关毅青笑了。   “诱捕失利是好消息?”林其钊不解了。   “原因可能在这儿。”关毅青慢慢地,郑重地把一张打印资料放到了林其钊的眼前。   林其钊吓得离座而起,拿在手里仔细看看,是从交通监控上提取的录像,虽然不甚清楚,可他认识是:木林森。   林其钊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哈开始大笑,笑得跌坐在座位上,笑得不可自制,笑着拿起监控图,上气不接下气道着:“看来,这个天才又被伪钞团伙发掘出来了。”   “应该是这样,他旁边那位就是王立松,两人去见面的,安阳警方找到这个画面,正在通过协查通报核实身份。”关毅青道。   “那把木万博的假身份给他们,核心的东西暂时不要外露。”林其钊定着心神,压抑着狂喜。   “必要的安排,是不是可以做了。”关毅青请示着。   “嗯,特勤保护方案,先行动起来,明天再查一下疏漏,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林其钊道。   “我明白。”关毅青得到请示答复,匆匆奔着去了。   这是要把后路铲清,不能让这条线反查回来,猝来的兴奋让林其钊睡意全消,他通知着还在邻省转悠的党爱民火速赶往安阳市,既然已经出现了,那不排除他留下信息的可能。   电话里,那头也兴奋了,党爱民在哈哈狂笑。   又一电话,通向申令辰,结果雷同,申令辰也失态了,在电话里除了笑声,还是笑声……   ……   一路急驰在高速上的小木可就笑不出来了,虽然接触过很多犯罪形式,但仍然被现实震惊到了,几个小时前安阳刚失利一次,马上就要干第二次,小木说不清这种作法是聪明绝顶还是蠢得要命,当他看到约定的交货现场时,还是觉得应该是前者。   交货点居然在高速路的服务区口上,夜半并不缺来往的游客,可人也并不多,顶多是昏昏欲睡的大巴客人以及连门都懒得出的服务员,这一家却是熟人,徐同雷根本没露面,王立松和接货的勾肩搭背抽了支烟,关门车门一验,不一会儿,忝列马仔的小木基本就把货全移到对方车上了。   搬完货小木才省得这办法的聪明之处,时间点选得好,这个时间点有警车有警察藏不住;地点选得也不错,这地方一个方向恐怕没法埋伏,双方货讫款清,一拍两散,根本就是随机的联系,谁可能猜得到?   更猜不到的是,还没完,车上去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呢,再次上路时小木小心翼翼问着:“雷哥,您不是今天晚上准备把货出完吧?”   “咦?这你都猜着了?”徐同雷乐滋滋数着钱道。   后面那个王立松又催着:“雷哥,下一家找谁,还真得出完啊,要让老板知道咱们……”   “闭嘴。”徐同雷斥了句,把话打断了。   我擦,上面还有老板?那这俩,居然是虎口掏食,干私活?   小木心里暗暗想着,这俩胆大包天的,恐怕是手脚不干净私卖老板的货,他讪讪不敢揭破。   这时候徐同雷刚从做成一单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和王立松分着钱,最后很吝啬地捻了薄薄一摞,几千块的样子,塞到了开车的小木口袋里道着:“你的,不许跟人说啊。”   “哎哟,我就认识您二位,我跟谁说去?”小木不好意思了。   “也是,就当啥也没发生……以后有人问起,你是我大侄啊。”徐同雷一副奸商嘴脸,认了小木这么个便宜侄子,瞬间把小木缩了一辈。   “哎,我知道了,叔。”小木顺杆爬了。   “瞧这小伙子多懂事……哎和尚,回头回去开印,给侄儿安排个轻生活啊,别那么累。”徐同雷道。   “嗯,没问题。”王立松正揣着一厚摞钱,一点也不介意给这个顺水人情。   我擦,还要开印?刚刚拉走两车啊?小木听得怵然不已,小心翼翼问着:“消化消化得段时间吧,能休息几天吧。”   “这事不能跟你说的,反正你也得干活,早点心理准备,下批印完得三五天,完了咱们再去逍遥去……我可警告你啊,这特么可就脑袋别裤带上找钱,抓不着没事,抓住可就没活了啊……”徐同雷心情大好,教育着小木一番生意经以及注意事项。   小木听得那叫一个感慨万千,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徐同雷引为心腹了,你说咱当好人是磕磕绊绊无法如愿,为什么当坏人,就这么顺当呢?这才几天啊?   他心里暗念着:秃蛋啊,秃蛋,你可一定找到我啊,否则我要成嫌疑人了……   ……   党爱民一行是凌晨五时到达安阳市的,直奔刑侦支队,那里的接到通知已经等待已久了,下车二话不说,要见出勤的队员,要到现场。   “怎么了,党警官?”出勤的警员奇怪了。   “别多问,上车。”党爱民道,清空了一辆车门两人带路,两人一路按要求讲着细节,怎么见的人,怎么验的货,怎么分得手,然后失利,然后反查才发现,还有另一个到场了,没有进包厢。   “现场的监控有没有?”党爱民问。   “有,时间很短,进去就上了趟厕所,然后到了二层包厢,几句话而已。”出勤的队员道着。   “你……身上……”党爱民借着朦朦亮的天光,看到了这位身上的纹身,那位不好意思地道着:“这不为演得像点,就画了一身,很逼真的,得药水才能洗下来。”   “这不脱裤子放屁嘛,那纹身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不一样,都是有讲究的,八成就是这儿露馅了。”党爱民聪明了一回,小木是纹身师,肯定就一眼能看出这种西贝货来。   “不觉得啊,就说了两句话。”另一位道。   “看人有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党爱民叹道,此时同样是感慨万千,谁可想数年后,那一位又身陷到了难以自拔的事中。   匆匆赶到酒店,那里按要求已经封了,党爱民带来的一队刑警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卫生间趴着一点一点找线索,甚至连用过的厕纸都一张张翻出来,半个小时屁也没找着,党爱民无奈之下,上包厢。   可惜了,这里已经被服务员打扫了,桌布换了,桌面已经干干净净,那两位扮“买家”接头的警员,仅仅提取到了指纹,追踪得到了一个“木万博”的身份,两人把这消息给党爱民,党爱民笑笑道着,这个身份我知道。   “那知道还找什么?”两人不解了。   党爱民看看这两位,本不敢把案情托出,可又离不了地方的协助,他犹豫道着:“这是保密的事,如果告诉你们俩人,我就得带你们走了。”   那两位互视一眼,心知肚明了,纹身的向党爱民敬礼道着:“还是别知道了,我属于暴露的。”   两人悄然退出,知道处在那种位置的人有多危险。   又一次掘地三尺开始寻找了,坐的位置,接触地方,收掉的桌布,然后有一位趴在桌下的刑警瞬间发现秘密了,惊喜地叫了声:“教官,是不是这个?”   他指着,在桌面的横杠下,塞进桌缝里的一张纸币。   “哈哈哈……我就说嘛,这小子要发现是警察,肯定要做手脚……”   他兴奋地笑着,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纸币,假的,撑开,在纸币上,有锐器划的几个字,使劲辨认是这样三个字:危化车!   第168章 一路逃亡   一张划着深深印痕的假币显现在电脑上,从前方直传到了滨海的专案组。   一夜未眠的林其钊,像魔症一样,喃喃地念着:危化车、危化车……   同在加班的特训技侦,迅速在电脑上排着不同的车种,当那个庞大的罐体出现时,林其钊眼前一亮:“难道是危险化学品运输车?”   “那样目标岂不是更大?”   “作业的难度也更大。”   “暴露后就没地方藏了,这种特种车辆备案,容易查得很。”   “而且投资很大啊,这样的犯罪成本,值得吗?”   一众技侦,像往常一样,线索一出来,便会从正反方向迅速甄别,如果像料想,线人是在提示用危化用品车运输假钞的话,似乎难度很大。   “不要考虑难度,再难也不会比搞到凹版印刷机和特种油墨、纸张更难,你们来一个跨度思考,假设,我就是用危险化学品用车运输,优势在哪儿?”林其钊问。   “这种车行驶有规定的时间和路段,限制很严,但很少检查。”   “即便保管也必须在距离主要干道两公里以外。不过更便于藏匿。”   “对呀,如果是危化品,都可以拒绝检查啊。”   “投资虽然有点大,不过如果真投资这么干,那似乎安全系数更高了。”   “……”   讨论间,突然觉得这个笨办法透着大巧似拙的聪明劲道,林其钊的眼睛越来越亮,喃喃道着:“那这个线索可能准确度就相当高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大宗运输的伪钞,问题就在这儿,根本没有识破他们这种运输方式……查!以安阳为中心,查找进出省的危险车辆,一一对比备案,等待下一步线索。   “有线索来了,党教官找到了高速出口的录像。”有人喊道。   上传的画面刚刚打开,拍到了开车的小木,在高速口拿收费卡的图像,而去向,是省外。   林其钊直接拔通了党爱民的电话问着,党爱民把情况简略一说,是昨晚十一时左右驶上高速的,去向正在查找。   “把昨晚案情的详细情况列出来,交易时间、地点……”林其钊伏在一位技侦的身边看着电脑,看了几眼悻然道着:“抓捕点就是高速路口不远,他们肯定也在不远处试探,而且是诳了两个卖假商标的去顶雷……这是溜了?还是回巢了?”   他抚着下巴,在室内一遍一遍走,这个信息极度缺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还真是难以决断……   ……   “危化车运输?”申令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消息刚刚传来,连周群意也没有省过神来,樊赛丽道着:“找到的假币留了三个字,党教官认为是指示方向,林处判断,应该是使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把假币运输到了全国。”   “很难理解啊,有记载的案例,有的使物流、有的在大巴上运输,一旦查获,他们车跟在后面就能得知……像这种方式,似乎犯罪成本太高了。”周群意摇摇头,有点怀疑。   “但也更安全,你见过交警拦下过危化用品车,再打开盖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樊赛丽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了,申令辰抚掌道着:“对呀,这是个大巧不工的手法啊,谁看见那车也是退避三舍啊,那车就停到什么地方装卸货,捂得严严实实都正常啊,这简直是天然的掩饰啊。”   “那就往下查吧。”周群意悻然道。   “已经开始查了,这是大桥村刚传来的勘查报告……在村里,几处垃圾堆,找到了焚烧过的墨桶,还有数位干过点零活的村民反映,这几个人和村里人没来往,不过关系处得不赖,主要是徐同雷把村干部收买了。”樊赛丽道。   申令辰哑然失笑了,周群意看看报道及照片,有点扼腕叹息了,这些证据足够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台印假钞的印刷机,只可惜已经失之交臂了。   沉吟了片刻,申令辰还在端坐着,周群意纳闷了一下下问着:“申主任,您还有事?”   申令辰笑笑和樊赛丽换了个眼神,客气地道着:“我有个想法来请示您一下,我同来的同事郭伟,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到你们专案组熟悉一下案情,回头可能用得上……而且,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周群意脸上覆霜了,说实话,滨海的越界及强势让他很没面子,他尴尬笑道:“您说就行了,请求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来请您,和我一起去审审王寿和、戈飞飞这一对,顺便可能还要会姚玉霞,我觉得在他们身上,还有重大涉案行为……大桥村可是戈飞飞的老家,这家伙的交待,还在避重就轻啊。”申令辰道。   这是拱手相送一桩好事,周群意愣了一下,奇怪地问:“这个合适吗?”   “您说了算,怎么安排都合适……前段时间我知道皖省方面可能有点侦破不利,但这是客观条件所限,无论是装备以及人员,都无法和滨海比,周组长,我悄悄告诉您一句啊,我这一辈子当警察,大多数时候都在您现在的心情里挣扎,下属抱怨、上级催限、心急如焚,却无济于事。”申令辰道。   大有同感的周群意苦笑了,他道着:“谢谢您来帮我们,但抢功的事,我还不至于做得出来。”   “您这句说对了,这个功啊,我觉得得咱们一起抢回来,争分夺秒地抢,这个团伙可能比我们想像中要大,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下来了,需要我们群策群力。”申令辰起身了,邀请道。   “好,谢谢您的信任。”周群意有点感动地握了握手,整理警容,和申令辰相随着离开了,离开时,申令辰给了樊赛丽一个微笑的眼神。   这老头成精了!   樊赛丽心里如是道着,轻飘飘地一个拱手,恐怕以后皖省这个专案组,要在他的思路下行进了,这不,郭伟已经跑进来了,向樊赛丽敬礼,让安排任务。   “先摸清这个李倩的信息,可能有大用处……昨晚的情况知道了吗?”樊赛丽道。   郭伟点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微笑。   那个特殊的消息肯定知道了,樊赛丽万分不解地附身小声问郭伟:“他是怎么混进伪钞团伙的,神了啊,这才几天?”   声音很小,生怕队里人听到似的,郭伟笑着告诉她:“很容易的,他除了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其他什么类型的人,都不在话下。”   这个评价,把樊赛丽搞得更懵了。   不过还好,信心却更足了,有这样一条指路的暗线,摸清这个团伙的脉络,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   嘀…嘀…即时通讯的提示,是党爱民,林其钊匆匆接了下来,已经是上午九时了,他揉揉眼睛问着:“什么情况?”   “林处,刚找到影像记录,他们在凌晨三时出省了,湖北离随州四十公里处下高速,去向不明……我们现在正在安阳出口,往哪个方向找啊,我刚才商量了一下,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尾追,直到接上头;二是以安阳为中心,查找他们可能藏的窝点,我觉得应该不远,那辆破面包挂的是本省牌照。”党爱民声音断续道。   “两个方案都有风险啊,你倾向于那一种?”林其钊问。   “我倾向于后一种,小木的自保意识很强,我觉得还是有确切地消息再接触,查找窝点和危化车辆是关键,只要找到巢,这些人迟早要回来。”党爱民道。   林其钊思忖片刻,知道论经验没法和这些长年外勤的人相比,他直道着:“你决定吧,后台的支撑会沿路追踪失踪车辆。”   “好的,那我们就暂且在安阳……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人,孙清华,现在倒有点麻烦了,这么大案子,这个……”   “啧……这个,你也做决定吧。”   “好嘞,那谢谢林处了,我会看好他,回头让地方警力把他送回去。”   电话挂时,林其钊一副牙疼的表情,案情的成败糊里湖涂系到了局外人身上,又像上一次火光行动一样,他既无计可施,又有点无可奈何,拿着桌上拍到的小木的照片,他甚至有点嫉妒,怎么这个家伙和犯罪团伙是亲戚似的,想进就进去了,这才多少天?   “他要是警察就好了!”   林其钊意外地走神了,似乎眼中看到了身着一身警服的小木,有这样一位打击犯罪的警察,那是警队的荣耀啊,可恰恰事与愿违,这个人可能变成什么样的人,唯独不会是警察。   是庆幸?是挽惜?还是其他什么,林其钊放下照片,心里是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   此时的小木又变身了,早市上几件地摊货,白褂白裤子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风格,用王立松话的讲是:像尼马哭丧的。   不过一路一点都不丧气,那两位快把他引为知己了,据说斯的格尔摩症候群是讲,和匪徒呆久了,心理会自然而然靠近他。这一趟似乎徐同雷和王立松不是坏人,小木才是,出行随州遇到一个临时检查站,小木开着车大摇大摆过去,还和警察打了个招呼,就那么混过去了,把那哥俩惊为天人了。   那是查车的,专挑手抖腿软车开慢乱转的,正常点他都懒得看你,特别像这种破面包没油水可捞的。   可是油水挺大啊,拉了一车假钞呢,王立松都把家伙抄到手里了,过了检查站都吓了一身汗。   此事过后,两人的警惕心又放松了许多。   市区边上,找了个卖早点的小摊,小木随口问着:“雷叔,这是什么地方?”   “快到荆门了,这儿的妞不错。”徐同雷色迷迷地道。   小木瞬间判断出,他的防备心快清零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闻得此言小木拍拍兜里钱道着:“那雷叔,口袋里这么多钱,找个地方消费去?”   “啧,才多少啊,把你烧的。”王立松不悦地道。   “不少了,这人活着,生没有带来的,死没有带走的,那才叫爽利,有钱先花完。”小木忽悠着,在找机会。   “别别,先出完货……拉一车这玩意,他特么拉一车炸弹一样。”徐同雷小声道。   小木听得愕然不已,敢情这家伙还有下线,他崇拜地问着:“雷叔,您能说几种方言?”   “什么意思?”徐同雷愣了。   “我怎么觉得,从南到北,没您不会说的方言啊?你先前干什么了,学这么多?”小木奇怪了。   “考考你,除了搞传销的天南地北来回跑,还有一种人也是天南地北乱跑,你说是什么?”徐同雷问。   “鸡。”小木脱口道。   王立松噗地喷饭了,老徐脸上挂不住了,骂了句:“滚蛋,是尼马推销好不好?想当年我可是滨海各大国企轻工滞销产品出名的推销员,大到洗衣机缝纫机、小到床单被罩暖壶瓶子,卖遍全国了……不是跟你吹,大西北我都跑过,那儿妞更便宜,给个床单就能睡个大姑娘,再给个暖瓶,连姑娘她妈也能顺便睡了。”   小木笑得呛住了,王立松笑得噎住了。男人能一起谈女人,那关系肯定是亲密到快无间了,这仨货其乐溶溶,瞧这样,快成一对半基友了。   信任的基础源于志同道合,同时信任也是有代价的,吃完上车,徐同雷后座剔着牙,拆了大包装,两墩假钞往前座副驾小木身上一扔安排着:“一会儿去卖了,这头有个认识的,要一万五,压压价不能低于一万块。”   这是十万面额的,在大户眼中这就是零散生意了,小木给噎得两眼直凸,提醒道着:“雷叔,和尚哥,就这么……去接头?”   “那咋地?还给你派俩保镖,才挣多少钱?”王立松不悦道。   这俩狗日的见了警察就腿软,不见警察可嘴硬,而且这一对货是贼胆大,干这事似乎根本没有规则可循,反正是熟人,照过面,直接约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同雷换了部手机,联系着另一家,说着说着就快到约定地点了,在一所小学,王立松教着你,到那路口往胡同里拐,交货拿钱。   “这也……太草率了吧?”小木瞅瞅,实在想像不到,如此简单。   “一共才万块把,你要多隆重?快去快去,还赶着下一家呢。”徐同雷催着。   这当会儿可由不得你退缩,小木揣着“钱”下车,鬼鬼祟祟的,一下子又觉得不对,这表情特么就像说自己是贼一样,干脆了,两个小包装就拿在手里,大摇大摆走着,学校前头一拐,进了胡同,等了好一会儿,两个歪瓜裂枣男一摇三晃地来了。   “送钞皮的?”对方问。   “啊,十墩,一个半。”小木道,意思是十万面额,按百分之十五结算。   “少扯了,上回还是一个。”歪瓜男怒了。   “涨价了,少了一个半不出手,老板说了。”小木讨价还价了。   “东西呢?”裂枣男问。   小木一扬手,那人撕开了一半,抽了两张,一看,小木忽悠着:“水印、烫金条、手工雕纹凸凹都有了,铜版纸的可比不上这个。”   “再扯还不是假的,一点二,再多不要了。”裂枣男撇嘴了。   嫌货才是买货的,小木一把抽走他拿的两张道着:“不要拉倒。”   “嗨……一点三。”   “不行。”   “差不多就行了,尼马卖个钞皮子,真当真钱啊。”   “那给钱。”   歪瓜男纸包着一摞,又数了三千块,一整加一零递给小木,那一位把小木手里的已经接走了,恰在这时,警笛声一响,那俩脸色陡变,一位怒道,我擦,你报警了;另一喊着:快跑。   小木拽着拿货的,把货抢回来了,手里钱扔了回去骂着:“玩谁呢,我特么干什么,你们拿假钞逗我,滚蛋……敢动手是吧,信不信我喊一声,我兄弟上来弄死你。”   怒了,小木真怒了,扔回去的钱,就那数的三千是真的,另一摞整的拿纸包着,露了一角,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伪钞了,这俩货把小木给气着道,他指指对方的裤子口袋道着:“哟,还玩高科技了?摇控着警报在哪儿呢……切。”   掉头就走,那俩反而急了,一位赔着笑脸,把真钱塞给小木,小木看了一遍,这才把货放到两人手上,交易完毕,胡同口王立松身形现出来了,嗤着鼻子骂着:“你俩狗操的,谁也想蒙是不是?手脚再不干净可没下回了啊。”   “不敢不敢。”   “是是……您慢走。”   两人揣着货,沿着墙根溜了,小木大摇大摆出来,不悦问着:“知道这两货不干净也不提醒我?”   “我不守着么,他们真骗上手,我就真的假的全收了。”王立松笑道,一把揽着小木赞着:“可以啊,不愧是混过的,连这些道道也知道。”   “比这再烂的事我都见过,那有那么巧,他们接着钱就响警报,两个傻X。”小木道。   王立松哈哈大笑了,不过那猝然之间能做出这种判断,可不是什么人也能办到的,上车离开时,连徐同雷也向小木竖了个大拇指,由衷地表扬道:天才呐,绝对是天才,一看就会,我还担心你被坑一回呢。   他边数着钱边说着这行的艰辛,真不容易啊,这些客户也是五花八门啊,骗子居多,把你骗来,没准一群人抢你货;再不就是设个套,像这样搞个警报吓唬,拿冥币换你的假钞;还有尼马更黑的,交易直接就是设局抢,抢了还特么没地方说理去。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世道艰难呐。   所以才采取这种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游击战,小木算是见识到这一对假钞贩子的奇葩了,一路上到那个地方,都能找出一个两个下线来,一打电话一联系,多则三五十万面额,少则十万八万,一路南行,快到天黑的时候,车后厢的假钞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人民币了。   似乎这俩不是正主?否则不至于连这么点小钱也看得上眼,安全系数太差了,就这么一路招摇着推销了几百万面额。   小木蛋疼地想着,谁要雇这俩货也算是倒霉了,瞧这墙角挖的,都塞自己口袋里了。两人正兴奋地约着去嗨皮,去哪儿?管他呢,那个城市近就去哪儿。   这种人真不好抓,真的,估计连他们自己都没目的地,你可上哪儿找去?   一车三人,趁着夜色,就近驰向一座灯光辉煌的城市……   第169章 不堪相商   听了一天废话,快到下午下班时间时,周群意终于明白自己和申令辰的差距了,不管是耐心和细心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年龄造成的经验上差距,是你用任何东西弥补不回来的。   但即便这位老警,也没能斗过老拐,警察变策略了,王寿和也开始改变应对了,涉及案情,一五一十重复,涉及女人,马上痛悔不已,说自己不该害了那么那么多的幸福家庭,他悔啊。   这家伙的眼泪和瞎话一样,说来就来,还真哭了一鼻子,抽抽答答说他一想起李倩就于心不安,是他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如果有机会出去,做牛做马报答也行。   骗子的话谁敢信?中午还提审过姚玉霞,这位女人可没有拐王的伎俩,被三诈两唬露了实底,她交待,王寿和是专门去了南方一趟,然后就带回李倩来了,刚开始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被他威胁加恐吓就范的,而且李倩的吸食毒品曾经不是粉色佳人,是到了朗溪以后,才慢慢用的这种替代品,因为养她,王寿和还专门搞回两公斤的货来。   那面前痛哭流涕,像是一夜幡然悔悟的王寿和,就又是在演戏了,周群意气得胸前发颤,这个骗子抓回来多久了,愣是把一个专案组骗得晕头转向,在无关案情上成了没头苍蝇。   “后悔是你的事啊,李倩的事先放放……我问你,假钞来源,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申令辰和声悦色问。   “没有了,真没有了,干什么事也是这样,最上头那层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的。”王寿和道。   “也是,不过你确属立功表现啊,昨晚到今天清晨,大桥村查获了很违禁物品,其中就包括一台胶版印刷机,抓获……哦,这种案情,暂且不能向你透露。”申令辰淡淡地道。   周群意面无表情,知道申令辰在说瞎话了,他盯着王寿和的脸,这家伙瞬间肃穆,很严肃的表情像竖着耳朵听下文。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案情一大堆,得梳理一下。”周群意附耳小声道,故意的。   申令辰点点头,两人像交头结耳说秘密,片刻后才提醒狱警提走人,一走,两人的表情正常了,周群意向申令辰竖着大拇指道:“这家伙,还有藏私。”   “呵呵,那个嫌疑人也不可能一五一十给你说实话啊。”申令辰笑道。   “您停下的意思是……”周群意好奇问。   “往他心里放个痒痒挠,让他难受难受,关于李倩的事,我觉得他想明白了,肯定认为像她那样的,我们是没法抓,也没法审,所以才改了这么个套路。”申令辰道。   “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情况?拐回来,威胁加虐待,而且还冒险给她提供毒品?”周群意纳闷道。   “差不多该派人去了,这个谜底,不查找实情解不开啊,他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再熬熬吧。”申令辰道着。   两人起身,这位周组长现在对申令辰也开始恭敬倍至,开着门,领着路,偶而会请教几句,两个人在同一个案子上的磨合,很快进入状态了。   匆匆赶回专案组,晚饭过后,案情的进展汇总到了周群意桌上,刚扫几眼,申令辰带着郭伟、樊赛丽又来了,他惶然间,申令辰又是热情地邀着几地视频,请他参与,周群意有点尴尬地接受了。   年轻得志多少都有点恃才傲物,这一位和当年的林其钊一样,开始躬身自省了。   …   滨海方面的消息:列出来的主要嫌疑人三位,排首位的徐同雷,这是个万金油,用过徐大山、徐雷、徐刚等化名,前身是个个体工商户,滨海最早一批倒爷,之后又是第一批股民,曾经因走私普通货物罪被判处两年徒刑,并处罚金;排二位的是孙永,徐同雷的表兄,这是个大户,曾经因走私普通货物罪判处四年徒刑,并处罚金五十万元。【】排第三位的是王立松,有参加过传销的记录,其他尚为空白。   林其钊提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疑点是:   王寿和、戈飞飞两人有纸厂打工的经历;徐同雷这个倒爷不排除在生活轨迹上和这些人发生交集,脱逃的马仔邱广汉,也有在南方某地的违法记录,此案牵涉到还没露面的嫌疑人孙永,最早炒股开户在深圳。同时李倩这个神秘的女人,也来自于同一省。   疑点就在于,制钞需要的初始团伙人员,会不会在曾经工友、朋友中产生?   纸厂、印刷,工友圈子找这类人,应该不是难事,又有走私分子,其实只要有一个精通印刷的技术员和一张电版,就可能产生这样的犯罪组织。   “那看来更有必要查查他们旧底了,申师傅说,就从王寿和的履历里查起,以李倩为引子往外扩展,我觉得可行。”周群意插了一句。   “呵呵,看来,师傅胳膊肘往外拐啊,我也同意……另外一件事,党爱民提供的‘危化车’线索,我们这里会同豫省警方刚查了个大概,情况不太乐观啊,豫省是个化工大省,南部地市多有化工厂,危化品运输车辆很频繁,仅在南部同省京珠、京广两条高速路,24小时内过往的车辆,有七十七辆,如果以信息点时间后移24至48小时,把所有出口的危化车全部梳理,可能要有五百余辆,排查尚需时间……”林其钊道,这个信息指向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只有车辆数据库可以比对。   “接通一下党爱民,他那边情况怎么样?”林其钊道。   樊赛丽拔着号,调到了免提上,放到了电脑屏幕前,党爱民的声音传来了:“我收到案情信息了……我们这儿还没有找到消失车辆的下落,安阳市局动用天网追踪几个小时了,那辆面包车今天已经跑过了三个地市,而且走得路很奇怪,高速、省道、国道、县道是变着法走,抓拍到了几处驾驶室的画面,看样子不像逃跑,也不像有危险……我们正在按车辆号牌的归属地查,可以迟一点才会有消息。”   党爱民汇报了几句,随后上传的截屏,能看到半身像,开车的小木,副驾上遮阳板遮住的人,个子很高,应该王立松,另一位没有看到,既然都当司机了,那自然不是有危险。   “什么意思?怎么又跑出省了?”林其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周群意皱着眉头,脱口道着:“不会是去送货了吧?自安阳以南,省境边上数市,都是假币泛滥的重灾区,部里划为二类监控重地。”   这一句听得别人没反应过来,不是危化车吗?   周群意略一思索说得更详尽了:“危化车假如是事实,那仅限大宗转移,其实假币制贩和普通商品销售一样,制作商、代理商、批发商,最后才到散户手中……但再大的代理,也应该是从散户培养起来的,我觉得徐同雷的简历可以反映出,他是最合适干这行的人。”   是啊,一个倒爷,足迹踏遍大江南北,朋友遍及五湖四海,没有比他干这活更合适的了。   “有道理……嗯,周组,这边的信息研判,你抽空指导一下。”林其钊客气了,有投机之感。   “您真别客气,我这儿还一团糟呢。”周群意笑道。   申令辰哈哈大笑了,直说着,理不辨不明啊,看来并没有什么神秘的。   相谈溶洽,讨论热烈,两方就侦查方案排了几种,郭伟和樊赛丽两位,受命当夜飞赴广东,去翻王寿和的老黄历了。鉴于案情的繁复,两方商议适时邀请更多的兄弟单位加入……   ……   千里之外,党爱民汇报完毕回头时,正看到安阳三化厂的危化罐车司机和厂保卫匆匆赶来了。   没啥大事,顺路路过,这类特种车辆对于刑警也是初次遇到,那师傅一介绍,把众警听懵了,压力、温度、用料,看是什么东西,是剧毒还是易燃易爆,得分门别类对待,至于危化品运输要求,这个不用说了,光每个厂方的制度就有厚厚一本,从司机到押运、从行驶路线申报,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您等等……我们不是查你们制度来了,而是怀疑,不是咱们厂啊,可能有不法人员通过这种罐装车运输违禁物,就了解下车的情况。”党爱民道。   “耶,那不好说了,这种车在路上没人敢拦着打开看,有些根本就厌氧的,开口都是封死的。”老师傅介绍着,罐体容积、罐身多厚。   众警越听越心怵,以老师傅多年的经验,这类车除了发生事故,从没有被拦过,不管是交警还是车匪路霸,遇上这种车都躲得远远的。   “老师傅,如果是这样大小的包装……但是一个罐口装卸很不方便,刚才您又说了,罐体厚度平均四点五公分,似乎很麻烦操作?”党爱民不确定地问,他要表述的是,更方便的装卸速度。   “很方便啊,罐体上开个口,装好好,一块氧焊就封住了,喷一层漆费不了多少功夫的,我们的罐体压力要是检测不合格,报废不都这样,切割很快的。”老师傅比划着,教了几招,这是焊工的活,据他形容,还是蛮快的,如果工具齐全,用不了一小时。   这方式听得党爱民茅塞顿开,千恩万谢,匆匆告别,把这一情况迅速向专案组汇报,回安阳市局安排住处时天色已经晚了,带着刑警办事的地方警员殷勤地请他们到个地方吃饭,下车时,一直被忽略的那位病恹恹地不想下去,党爱民挥挥手让众人先去,他和这位坐到了一起,拍拍肩膀安慰着:“怎么了?跟哥说说。”   “没啥,没胃口。”孙清华懒洋洋地道。   “你看我们这一天累得跟孙子样,不照样得活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啊,相比我们,你要好多了。”党爱民安慰道。   “谢谢你啊,秃哥。”孙清华黯然道,不过这一句是真心的,他感觉得到党爱民对他的关心,他不好意思地道着:“我给您添了这么麻烦,这么忙,还得照顾我的情绪……没事,真没事。”   “我知道,心里那道坎总得过去,走,别闷着,我陪你走走。”党爱民拽着这货,下了车,话说赔了夫人又赔钱,搁谁身上也不好受,自从从滨海出来,这么多天,都难得看到孙清华脸上的笑容,党爱民逗着他道:“说说,我们是当局者迷,没准你旁观者清呢,朗溪的事可全亏你们了……哎对了,那个地形很复杂啊,你们怎么一下想出那么妙的办法?”   扔砖头砸院子里,把人都嚷出来,这办法警察还真办不到,孙清华笑笑道着:“人都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要关己,没脸没皮……你杀人放火没人管,可你要砸他们家东西了,那铁定得跟你没完,那天就我们俩追,一路上多少人呢,都躲得远远的。”   “所以才让兄弟们服你们啊,好人坏人都是一张皮,关键是有一颗能发光发热的心啊……你就有。”党爱民道。   如花脸苦得快哭了,郁闷地道着:“可你给人一颗心,人家还你一顶绿帽啊……他妈的。”   党爱民没敢笑,无语地拍拍他的肩膀,如花开始唠叨了,结婚时,想买啥就买啥,结婚后,她一直想出去工作,他也没拦着,想干嘛就干嘛。而现在看来,也许这桩婚姻,本身就是一个不对等的交易,用钱买回来的感情,你能相信是真的吗?   “既然你都不相信是真的,那还伤心什么?”党爱民问。   “那你们还抱着共产主义理想呢,你真相信?”如花道。   党爱民被一噎,眨巴眨巴眼,这家伙似乎快恢复了,他笑着道:“也是啊,有理想总是好的,不管是美女,还是美好的未来。”   “我这样的,还有未来吗?有来生还差不多,再尼马投胎一回,估计她也看不上。”如花苦闷地道。   “哎呀,这事我帮你,你相信我。”党爱民道。   “啊?真的?你能让她回心转意?”如花一惊,有希望了。   “不不不,别误会。”党爱民道着:“我是说,我都当三十年单身狗了,我教你没女人的日子怎么过?”   “我艹,尼马又逗我,那你还用你教?”如花气愤道。   “瞧瞧,你属于不用教都会的……思想上这坎,你得自己过,你瞧瞧人家小木,深入虎穴,到现在我也不瞒你了,他不止给我们办了一回事啊,比卧底还牛啊……你得振作啊。”党爱民严肃激励着如花。   却不料如花撇嘴不屑了,摇头道着:“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不至于,你不要小看自己。”党爱民安慰道。   这句理解错了,如花一指他道:“我是说,你们是猪队友,和我有什么关系,又没让我参与。”   呃…把党爱民噎住了,没想到自己在孙清华眼中这么不堪,他讪笑笑,没解释。   不料孙清华嗤鼻问了:“是不是不服气啊?就危化车这玩意,我五年前就见过你信不?”   “你……见过?”党爱民愣了。   “沿海玩剩下的,根本不像老师傅说的那么麻烦,就有专干这生意的,你信不?”如花道。   这个前富翁水平不咋地,可见识肯定不是党爱民能比的,但这种事,党爱民倒不敢相信了,如花问着他:“不信是吧?那全国遍地的名表怎么来的?你以为都交税,都交了税还挣个屁啊……还有红酒,那原装橡木桶怎么流向全国的?包括奢侈品、烟、甚至尼马拉一罐车奶粉,都是暴利。”   “你是说走私?”党爱民愣了。   “徐同雷就是走私出身的,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如花质问道。   对呀。罪犯也在优势效应的范围,他们会从自己优势的角度考虑,党爱民肃穆,好奇问着:“跟我说说,怎么操作的?”   “根本不用进场,那罐就是开口的,表面看不出来,装好东西,一小瓶氧乙炔焊块薄钢板就ok了,这特么车开遍全国都没人查,顶多查查驾证和运营证……知道一车挣多少钱么?几十万都是低的,我们大户室有一傻逼,专卖电脑cpu的,一车拉差不多一货柜,一年就发财啦……”如花贼贼道,论捞钱的门道,恐怕没人比得上如花的见识,他周围的富人可是最多的。   “这么拽?海关的缉私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党爱民不信了。   “哥,最黑的就在那儿啊……别瞪我,你应该比我清楚啊,要不全国性反腐,那没办法了,再不反这些人就要造返了……”如花道着。   “哎哎……咱们别讨论大局问题,罐车,危化罐车,你还知道多少?”党爱民惶然求教着。   “哪个跑得里程最长,出车最多,去案发地次数最多,那个就是,错不了,这种车登记很严,不通过你们内部人,根本搞不到指标。”如花摇头晃脑道,他不知道此事的厉害,但这些已经足够把党爱民听得张口结舌、惊愕不已了。   这个消息传回滨海,就林其钊和特训技侦都接受不了,看来屁股决定脑袋,还是缺乏那个环境的特殊思维,不过现在有了,数据研判的方向开始以里程,发案点为限制条件缩小范围,于是奇妙的事情出现了,待查的危化品车辆,成倍成倍地缩小,缩小到十几辆,其中就有两辆多次频繁出入明光市,到此时林其钊都不敢相信,那些堂而皇之注册的危化车之中,会有这种专干走私的……   第170章 我心彷徨   咣当,一扇铁门洞开,民警吃力地搬开了一摞一摞尘封的资料,在翻检着什么。   东莞某分局,档案封存地,分局后勤的地下一层全部是,站在门口帮不上忙的樊赛丽和郭伟,相视间俱是失落。   来了三天,得到了满满的失望,腾飞纸业先后经历了一次破产、两次收购,早就面目全非,当年的小厂雇佣南下民工有数千之众,社保没有,厂区登记佚失,甚至连第一任老板都吸毒死亡了,十几年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已物是人非了。转悠了一大圈,只找到了李倩的家庭资料。无奈之下,只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派出所找当年办的暂住证了。   “就是这些人,厂区统一登记的。”民警翻开了一堆指着道。   两人看到了一堆发黄发霉的纸质记录,这个案情是保密的,民警知趣地退下了。   霉的、潮的、发臭的纸张,一页一页翻检着,郭伟笑着道着:“樊科,咱们可领了趟苦差事啊,这得捡到什么时候啊?”   “慢慢来吧,咱们的警务就这水平,十几年前的事,能有东西可参照就已经不错了。”樊赛丽道,她看得很开,后方的形势是相当喜人的,危化车排查的突破,线人的进入,不断有线索的浮现,相比刚开始,已经强出不知道多少了,她翻着东西随意道着:“郭伟,你那位师傅,怎么到犯罪研究室了?”   “喜欢啊。”郭伟道。   “快算了吧,那是养老部门,就没几个上班的,咱们警务里,真正研究犯罪的是公共安全部门……其实也不顶什么事,抓王寿和的时候,他们可是分析了一大堆,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唯一没有分析出来的,就是拐王连省都没出。”樊赛丽道,这年头,那些坐办公室专家的话,真不能多信。   郭伟笑了,他道着:“要说犯罪研究,要数那位线人,他是司法与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国外的教学和咱们不一样,咱们是课堂上学理论,而他们,是在监狱和服刑人员接触,那家伙绝了,遇人骗人,遇鬼坑鬼。”   “那为什么不把他招进队伍?”樊赛丽道着。   “哦哟,您这话就外行了,修炼到他这种程度,各式各样犯罪都试过毒了,咱们纯洁的队伍那受得了。”郭伟笑着道。   “试过,试过什么?”樊赛丽奇怪了,对于线人的放纵,是有度的。   可在郭伟嘴里说出来就恐怖了,他数着道:“拉嫖、敲诈、入户盗窃、收高利贷、诈骗……说不定还吸过大嘛……无法想像啊,如果这样的人在我们眼中,应该坏到头上生疮,脚底流脓,可恰恰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站在我们这一边。”   “线人又不傻,这边都知道他犯什么事,站那边不是等死?”樊赛丽道,对此无动于衷,反而挑刺道着:“有点过了啊,这不是培养线人,这是毁人呢。”   “也是……有的时候对错界限真不是那么明显,特别是咱们这一行。”郭伟叹了声,把一个吃喝嫖赌的少爷,变成坑蒙拐骗偷抢都精通的线人,确定有点毁人,从社会安全角度考虑,其实还是吃喝嫖赌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哟……哈哈,看看,功夫不负有心人了……”   樊赛丽惊叫起来了,郭伟探身看的时候,是王寿和的暂住证,樊赛丽对比了一下签名,确认无误。   “那就以这个日期,在这一堆里刨,看看有没有咱们熟悉的名字。”郭伟兴奋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刨啊刨啊,找到了一张签名孙永的暂住证,兴奋到激动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人刨啊刨啊,找到了一张李应宗的暂住证,傻眼了,这个名字更熟悉,是刚刚找到的李倩资料关联人,是李倩的父亲……如果李倩父亲也曾经是王寿和工友的话,那其中牵涉到的问题可能就大了,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愣了一会儿,两人干劲更大了……   ……   “关联在这儿?哈哈,辛苦这两位了。”   林其钊乐了,那几张老旧的暂住证,是最好的间接证据了。   “看来王寿和还在撒谎啊,应该认识孙永。”周群意在通讯视频里道。   “千万别指望骗子能诚实一回,他估计还隐瞒着重罪。”林其钊道。   “那拐走李倩似乎就应该别有用意了。这个人真够没底线啊,李应宗应该是他工友,他把工友的女儿拐走、拘禁,让她染毒,啧……我们的失误啊,没想到那位吸毒女才是关键。”周群意道。   “对了周组,李倩是谁接走的?”林其钊问。   “是她亲妈和亲姨,郭伟和樊赛丽到三水却没有找到人,但按年龄算,这个李应宗应该有六十多了吧?难道他也涉案?”周群意道。   “那得查过才知道,这一窝估计不在少数啊……我们查到的危化车辆有嫌疑的已经十一辆了,这些车根本没有装载危化品的装卸记录,估计问题不小……对了,王寿和那儿,该敲打一下了。”林其钊道。   “好的,我们正准备去趟看守所……还是师傅厉害啊。”周群意感慨道着。   “别跟我抢师傅啊,我是关门弟子,他不再收徒了。”林其钊开了句玩笑,两人关了视频。他信步走出办公室,把一个新的名字递给了技侦:李应宗!   ……   这一天小木是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的,醒来时怀里还有个温香软玉,他糊里糊涂问了句缨子几点了,然后咯咯的笑声把他惊醒,定睛看时,才省得,睡在另一位女人的床上。   徐同雷还是够意思的,逗留在这个城市就为了吃喝玩乐,而且这些混成精的人物连娱乐场所都不去,小木亲眼见他三转两转,和出租车司机一聊,就找到了楼凤出没的地方,这货还挺潮的,手机一晃悠,就钓着了。   婊子叉腿,商人靠嘴,这都是本事,见面一聊二扯,之后就有陪吃陪睡陪逛街玩的伴了,这不,还给小木派发一个。   “缨子是你女朋友?”那位美女慵懒地道,水蛇一样的玉臂环到小木脖子上了。   “嗯。”小木胡乱应道。   “她漂亮么?”美女问。   “当然。”小木笑了。   “比我还漂亮?”美女呶着嘴诱着小木。   “讨论这个问题,有悖你的职业素养,而且遣责我的良心啊。”小木不高兴了。   那美女咯咯笑了,直说和小木说话比做爱还有意思,小木看看时间,起身冲了个澡,穿衣服,那妞撒娇道着:“哥,陪我逛街买衣服去。”   “自己买去……我出去办点事,中午以后联系。”小木道,扔着钱,穿上衣服匆匆开门走了,然后听到了那姑娘才反应过来:“嗨,哥,你手机号都没给我,怎么联系?”   “没事,我联系你。”小木道着,人已经下了楼梯。   三人分开了,这都第三天了都没见着人,约定是见不着人就拔个电话号码的,这时候,小木倒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留了。   他匆匆出了楼凤妞租住的单身公寓,边走边想着,好容易赢得了信任有机会溜了,这个机会放弃有点可惜,而且像制贩那么恶劣的环境,他想起来就后怕。   对,溜吧……他加快步子,出小区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边,上车坐定道着:“火车站。”   “帅哥,买好车票了么?”司机问。   惊惶的小木侧头一看,惊得我艹一声,脱了帽子的司机,赫然是党爱民,对着呲笑着:“没想到我来的这么快吧?”   “傻X货,太慢了,手里货都尼马出完了,现在就找着人也空手了,你抓个屁呀。”小木道着。   “没事,放长线钓大鱼……抓紧时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党爱民道。   这时候,小木像一台准备的复读机一样,告诉他怎么进入,怎么被打昏,怎么目不见视被运到了豫省,怎么在暗无天日的车间干了他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就是一路南行,把车上零装的几百万假钞出货,然后窝在这座叫孝感的城市……直到现在。   “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有熟人?”党爱民问。   “熟个屁,钓个楼凤,只要给钱,她不但陪你做爱,还给你做饭。”小木道。   “哎呀我艹,这反侦查搞得……那俩也没走,住的离你这儿不远,你们怎么约定的?”党爱民道。   “下午见面,要走散了,他就让我打个电话,号码是……”小木报着。   “那你什么意思?又准备溜?”党爱民问道。   “怎么了?就这消息买给你们,都值不少钱吧?”小木梗着脖子问。   “你都自愿干上了,半途而废不是你的风格啊。”党爱民道。   小木苦着脸道着:“我真不是自愿。”   “那为啥去徐同雷的窝点了?”党爱民道。   “我其实就想扮成买假钞的,把他们勾引出来,要么坑他一把,要么讹他点钱,真不行把他卖给你们也值俩钱……进去时我就告大葫芦说了,万一不见我出来,就报给老申,嗨他妈的,怎么没人管我了,是大葫芦掉链子,还是老申不当回事?”小木怒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栽的这个大跟头实在冤枉。   “真不是,那天组织一次大行动,我们也在钓卖假钞的,结果没钓着,还被邱广汉给叼走三十多万的现金。”党爱民道。   “哎哟,看你们这水平真牛逼啊。”小木嘲讽着。   党爱民反讽着:“那你的水平应该不错啊,怎么被人摁了?你这张嘴应该忽悠他们不成问题啊。”   “他们根本没听我忽悠,直接一棍子敲蒙了,特么滴,你说巧不巧,碰上陕省传销案里被遣返的那个塔沟武校毕业的,干活时往死里整我。”小木道。   党爱民笑得直哆嗦,小木手飞速地画着,塞给党爱民一张图道着:“赶紧滴啊,印刷厂就在那儿,你们去端吧……奖金别少了我的啊。”   “你看你这人,都开始印钱了,还把钱当回事啊。”党爱民说着,把出租车开进了一所院子,进去后大门就紧闭了,他调试着耳麦,确定那方没动时,回头告诉小木:“那俩伙计还没起床呢,你说你跑了,多不够意思啊。”   “秃蛋,差不多就行了,我有点心虚啊。”小木道。   “他俩都被你玩晕了,又给钱又请嫖,你怕什么?”党爱民道。   “啧,这俩货是背着老板偷偷干私活,危化车上才是大宗货,干这么大生意的人,你准备让我当英雄去?”小木瞪着眼道,黑路走得不少,如果去枫林还有点自信的话,那现在轻重他开始知道了。   党爱民的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小木一紧张,他竖大拇指赞道:“瞧瞧吧,你连后台的案情都猜到了……看看,快看看。”   塞给小木平板,小木摇头:“不看不看,老子现在胆虚。”   “放屁,你顶多肾亏,什么时候胆虚过?这次给你的奖金要破天荒了,我看一百万都打不住。”党爱民道。   “你才放屁,就你们那穷单位,给我发假钞一百万倒有可能。”小木道。   “哎呀,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真的,你看看,多少警力就等着你一声令下,开始行动呢……你现在的位置比指挥员还牛逼啊,这个拯救堕落社会的机会,你以为我们不想自己办,那智商不够啊……哥求求你了。”党爱民往小木手里塞着,死皮赖脸到就差跪舔了。   “求也白求,老子不去就是不去。”小木怒了。   “那这样,把我介绍给徐同雷和王立松,老子不怕。”党爱民剽悍道。   “你能过得了关吗?给你一摞假钞让你卖,你会吗?给你一个妞让你嫖,你敢吗?”小木道,一说到此处,党爱民脸上泛着笑意,然后他明白了,自己身上的风格和气质,恐怕太适合地下世界的环境了。   党爱民笑着道:“优势效应其实也适应你,一个人只可能从自己的优势方面成功……为什么要嫌弃自己?大多数人也许比你强,但在某些事上,你能做到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这世上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的。”   “哟,你居然进补过心灵鸡汤了?”小木乐了。   “对,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容缨身上,可我问你,就即便你回去跪上三天三夜,她能原谅你吗?就即便你逃避得远远的,她能看得起吗?我也知道你反感线人这个身份,可这个身份不是特么谁都能有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察都不如你,包括我这个傻大个在内……在这件事上没有谁再能强过你,去掉这个优势,你就还是一坨谁也看不上,连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一坨屎……”党爱民怒道。   刺激比安慰更有说服力,刺激到小木眦眉瞪眼要发飚了,小木恨恨地道着:“秃蛋,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特么一直在利用我,根本不考虑有多危险。”   “利用,是因为你还有点用,还有点人性,你一辈子做过的事有几件值得回忆,值得自夸?我就不信,你这样的货,能给你成就感的,会是钱?还是女人?你自视甚高的地方就在这儿,还用我利用吗?要不是你身份特殊,有警察有关联,我估计你自己早开个黑涩会另立山头了。”党爱民道着,头也不回地骂了句:“可以滚了,老子自己去,抓他们不过迟早的问题。”   “拿来。”小木怒了,一伸手,翻着案情,最后白了党爱民一眼道着:“老子是司法和犯罪心理学全优,在研究犯罪上,你们跟老子比,才是……一坨屎。”   党爱民释然地笑了,小木极快地浏览着,看到王寿和的进展,他点评着,还是申令辰老马识途,看到李倩关联的案情,他点评着,窝案,初始人员就在这一堆里;看到危化车的排查,他点评着,这种事是有人教的吧,你们体制内人想不出来;再看到以安阳为中心,查找环境极度污染地域,再辅之以三项电力排查窝点,他不点评了,直接问着:这是谁的想法?   “申令辰和大家讨论决定的。”党爱民道。   “老申可以出师了,老头估计被我刺激到了,知耻后勇,这两年没少学习。”小木道。   “惭愧了。”一声悠悠而起,小木扭头时,却是手机上显示着申令辰的脸,他笑着道着:“你也没退步,而且是理论加实践的精进,我拍马难追啊。”   “看来要端窝了啊,这笔奖金不拿到手,有点冤枉了……好,我接了,省得某些人狗眼看人低。”小木道,平板扔到了党爱民膝上。眼骨碌转悠着,似乎在想那唾手可得的奖金了。   一刹那,又恢复了曾经身躺病塌,指点大围捕的气势,党爱民驾车掉着头,直把这个刺激起来的拍档,又急急往回送……   第171章 夤夜路长   “……你们提供的R7样品,升级的地方,一是在行名汉语拼音字母第13位和第19位处,均加了磁粉,能逃过部分验钞机甚至是ATM存取款机,这是最新的改良版本……   “对普通人,真伪钞的识别主要有三大类,一看钞票的水印是否清晰,有无层次感和立体效果;二摸真币手感光洁、厚薄均匀并有韧性,假币厚薄不均、手感粗糙、松软、有涩感,还有的表面涂有蜡状物,手摸打滑;三听,真币抖动、或弹人民币声音是否清脆……单就R7本身而言,是继HD90之后作工最好的一种,通过触感的方式,普通人几乎无法识别……”   “配色精准、作工精良,这是R7泛滥的原因,以往一张假钞批发只能换到2到6元,而R7的批发价到每张十元左右,但我们仍然不认为这个假钞团伙拥有凹版印刷的技术……首先,胶版和凹版区别在于,胶版印刷是通过滚筒式胶质印模,把沾在胶面上的油墨转印到纸面上。而凹版是从表面上雕刻凹下的制版技术。如果要印刷凹印版,首先要在表面覆上油墨,然后用塔勒坦布或报纸从表面擦去油墨,只留下凹下的部分。然后再将湿的纸张覆在印版上部,印版和纸张通过印刷机加压,将油墨从印版凹下的部分传送到纸张上……这就要求油墨的耐水性非常高,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真钞不怕水洇说的就是如此,而大家看……”   大屏上,一位来自银行的检验专家把提供的R7浸入水中,真钞没有变色,而假钞一浸水,手再的抹,油墨洇出来的红色就非常明显了。   这就是区别所在,专家解读,该R7是胶版改良,而非凹版印刷,又一次否定了专案组对R7制钞团伙的判断。   一众技侦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大屏,恶补着伪钞知识,恐怕这一个下来,都要成专家了,钞纸、烫金机、洇染、透光度、抗水性,等等艰涩的专业名词,都快常用语了,学习间关毅青悄悄地回瞥了林其钊一眼,又像往常一样,在偷偷通过表情判断前方案情的推进。   今天她注意到了,林其钊根本心不在焉,像心急火燎一样,坐不了三分钟就站起来,手里捏着手机踱着步,一会儿又无可奈何地坐下,这个表情让关毅青莫名地心揪了,她很准确地判断到,应该是小木接上头了,就像每一个案情的大转折一样,是好、是坏、是吉、是凶,都会写在指挥员的脸上。   嘀…嘀…手机一阵轻鸣,林其钊拿起来一看就跑出去了,关毅青一下子有点怅然若失,她搞不清,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为谁而悬。   回办公室,接通,申令辰的脸跳到了屏幕上,因为接头小木,把审王寿和的事也放下了,林其钊急急地道着:“情况怎么样?”   “这就是头属驴的,一般人真牵不走。”申令辰笑道,把得到的视频传上来,传输的间隙道着:“你先看,爱民正在组织监控另外两个,按他们休息的时间计算,差不多快开工了。”   “还有件事,师傅,咱们送交的样本,专家评测,是改良版,在油墨和压制技术上改良,而不是更高层的凹版印刷。”林其钊道,而小木对于印刷机又是个外行,根本说不清楚技术问题。   “首先你得学会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专家,专家可不会替你担任何责任,而且专家的生活可能比我们大多警察都优渥,你觉得他们信得过?”申令辰道。   师傅一直是个实践论者,那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养成的习惯,林其钊笑笑道着:“也是,如果我们找到凹版印刷,他们又会改口说匪夷所思了……好,我先看下。”   这个真没啥看的,是出租车里录的经过,和党爱民说话基本就是骂娘体,骂来骂去,嗨,就接受了,林其钊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他倒回去听着,突然发现党爱民这个莽汉似乎挺带感,一句就刺到了小木的疼处。   心结在容缨身上,可那无解,不管逃避还是面对,她都不会原谅你。   忌讳在线人身份上,可那更无解,你面对结果未必很好,可要逃避却会更差,就像党爱民说的,一坨屎。   林其钊微微笑着,估计也就党爱民能和他这样建立交流,而且还真说服他了。不得不说这个判断是相当精准的,当听到小木那几句点评时,他莫名地脸上发烧,毕竟是警察,和他这位混迹犯罪团伙的人,确实还是有差距的。   紧急联络号码、联络方式、接应细节,这些布置自不用说,党爱民和小木配合的已经轻车熟路,视频在送回时停止,林其钊出声问着:“师傅,现在什么情况?”   “他回去了,那两位还没有露面。”申令辰道。   “您的意思是,排查和追踪同步,里应外合?”林其钊问。   “对,堡垒从内部攻破的把握更大,你觉得……他的情绪,会不会影响任务?”申令辰问。   回忆着小木有点颠狂不像正常人的表现,他撇了撇嘴,竟然无言相对,这家伙,初衷居然是相把徐同雷诳出来讹俩钱,看来不是主动,而是被敲昏了,给带窝点里当苦力,好容易混出来了,如果不是今天的及时接头,恐怕这家伙又要脚底抹油溜了。   “不好说啊,他的心理不是一般的复杂。”林其钊如是下评判道。   “那你还是不了解他,偶而做件违心违法的事可能,要真横下心来当个坏人,那就没可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该下决心的时候,千万别犹豫。”申令辰道。   林其钊点点头,默认了。   ……   如果启用线人,那就意识着要分出一大部分精力、警力去追踪、分析、甚至还必须提供必要的保护,而且需要的报酬要从捉襟见肘的经费里支出,所以非疑难杂症或者影响特别巨大的的大案,一般是不予考虑的,而这一次就是了,启用线人的备案,自市局到省厅一级,不到一个小时就报批了。   急事急办,特事特办,眼看着限期临近,专案组已经等不及了,谁可知道这群神出鬼没的嫌疑人,下一次又会出现在什么?   孝感市,一直等到午后两点,大个子王立松、矮胖的徐同雷才出现在视线里,还是那辆破面包,王立松来接的,已经追踪数日的刑警外勤人累得疲惫不堪了,天网系统根本用不上,这些油滑的江湖混子,找个楼凤暗娼就把吃喝玩乐问题全解决了,要不是那破车没动,还真找不着人。   “注意,二号目标出现。”   “车辆由三号目标驾驶,正在离开。”   “测试追踪……”   “拍摄……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步话里交流着,有人监视,有人拍照,有人测试已经安装到那辆藏匿面包车上的追踪。   一位刑警郁闷地道着:“妈的,咱们追得没日没夜,敢情这些货窝这儿昏天黑地。”   有人笑了,看到了二号目标徐同雷,和一位妞告别,那样子,像蜜月中的小夫妻一样。不过早查过了,是一位有卖淫前科的失足女。   “挡不住啊,这个庞大的行业前仆后继,打而不绝啊。”又一位道。   监视的小声问着:“看样子准备干活了啊?像这样还真难抓,每次露面的时候,肯定手里的货都出干净了。”   “除非人赃俱获,现在案子越来越办了。”又一位发着牢骚。   “好好看着,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做假钞赚钱,你们咋不去干?”   带队的徐健也烦躁不已,出声训了句,把声音都压下去了。   监视回传,另一组,在二十分钟后看到了前来接小木的车辆,小木的架子颇大,徐同雷亲自上楼叫的,两人亲亲热热下楼,上了车,在上车的一刹那,小木仰头往一座高楼上的看了一眼。   隔得很远,可党爱民仿佛觉得自己的目光被刺了一样。   “我看看。”如花在抢着监视镜,外勤没治,给他了。这货老捅娄子,没办法党爱民只能带着了,一看之下,如花道着:“也不咋地嘛,开这么个破车,太挫逼了。”   “不是那个犯罪团伙都有黑手党派头的。”一位刑警笑着告诉他。   “那也不能艰苦奋斗到这程度啊?不像坏人啊。”如花道着。   “你看我们还不像好人呢。”党爱民刺了句。   “你看你这人,非要把真相说出来……秃哥,这是要回窝点办事?那要你们跟丢了,小木有没危险啊?”如花道。   语气不太紧张,党爱民反问着:“那你希望有危险吗?”   “当然希望有,没危险就不刺激了,活得都像我这么郁闷有什么意思?”如花道着。   “把他撵过一边,敢情不是你当线人。”党爱民烦躁地道。   “嗨,这个提议不错……要不我试试去?我一直当老板,还没有当下属的体会啊,不是你们拦着我,我自己就办了……多没意思,人都走了,你还看着屁啊。”如花咧咧着,明显心里痒痒,可惜了,被看得太牢,根本没机会找刺激去。   换位,又一组追踪上,却在出城的时候,意外的拍到又一个出现的嫌疑人:邱广汉。   明白了,这是结伙离开,确实要开工了。   党爱民思及此处,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就剩两件事了,一件是追着小木找窝点,另一件嘛,专案组有命令了,要把如花兄弟送回去,他难为地看着帮了不少忙的如花,这句话还真是不好意思开口……   ……   目标车驶离孝感市一路向北,目标正是进入豫省境内。   还有数个目标点在移动,林其钊盯着政区图,据小木提供的消息,到安阳市交易之前,一共行驶了一小时零二十分左右,按车速计算,制钞点应该距安阳一百公里左右,一段高速、一段柏油路、一路水泥加上一段土路,环境极为恶劣,再辅之以电力的排查,这个地点就呼之欲出了。   沥河镇,岩子河乡。   上世纪土法造纸、烧石灰在这里风靡一时,其代价是十年后全乡水源地破坏无遗、土地无法耕种,大量的农民离乡背井,全乡人口不到三万,有部分村庄甚至成了无人村,只遗留下来了三十多家被遗弃的小造纸厂,即便被取缔后,偶而还会有业主悄悄回来开工作业。   根据电力的耗费,标出了十一家本月开过工的,分别分布在双乡、吴店、万林等数个村落,更奇葩的是,这种地方连当地警力也无计可施,只要是陌生人进村,像当年防鬼子一样发消息,然后那些非法生产的会逃之夭夭。   所有的犯罪形式,都能在社会环境里找到它的根源及诱因。   可惜的是,大多数诱因不是贫穷,而是贪婪。就即便赔上了祖辈生养的土地和水源,也填不满人的欲壑。而且一切试图阻止他们的人,都会被视做敌人,那怕是警察。   嘀…嘀…呼叫的短音响起,惊省了林其钊,他揉着发困的双眼,命令接通了几地警方的视频。   “……据我们大数据分析,网上追逃的嫌疑人徐同雷、邱广汉,王立松,7月6日,在沥河镇一带出现,今天是一个排查任务,时间可能会很久,我们以二十小时为界吧……”   “这些人借助当地生态破坏的掩护,隐藏在某个制假工厂,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们在当地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王立松就是本地人氏。”   “各地警力按你们省厅要集结,需要配合的时候,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下令……但是,在命令未发布之前,各单位不得出动一车一人,包括交警部门路上在查的巡逻人员,自现在开始,全部撤回……”   “就这些,谢谢大家。”   他双眉紧锁的,仍然是一种浓浓的无力感,要考虑到地方关系,要考虑到可能泄密,甚至要考虑到,那些人还会玩什么花样,找这样一个把假钞售往全国的窝点,他总觉得要是这么就摁住了,似乎不合情理。   可问题在什么地方呢?他却是想不出来,理不清头绪。   又一个电话来时,却是申令辰远程打来了,他接听问着:“怎么了,师傅?”   “呵呵,你做得对。”申令辰莫名赞了句。   这么小心翼翼而且很不确定,却得到了师傅的赞扬,林其钊苦笑道着:“我怀疑我还得现丑,那儿应该不会还躺着一只死耗子等着我们去抓。”   “所以,显得警察笨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处,骄傲的人才会输。”申令辰笑着道,一语挂了电话。   林其钊拿着手机,忽然觉得,似乎再输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耗去,两个小时后,接近省界。   三个小时后,通过安阳市。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密切关注的目标车辆去向的技侦及追踪,心全部悬起来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回巢了……   ……   这辆疾驰的面包车几百公里换驾两人,除了一顿饭,根本未停,驶出安阳的时候,小木的心莫名地抽紧了,回窝了,是今晚?还是明天,或者更晚一点,想传出消息可没那么容易,最好的结果是,排查能找到他形容的那个窝点。   能吗?他说不清,就是有点担心,不过还好,这些人比戎武、聂奇峰那伙的火力差多了,整个一群逗逼货。   这不,当过和尚的王立松在聊女人;当奸商的徐同雷,却是满口兄弟义气,至于那位半路上车的邱广汉,纯粹一逗逼中的战斗逼,徐同雷问他安阳出事怎么回事,这货说了,咱这行天天有抓的,你能怨我?吃这碗饭得凭本事,怕出事别干啊。   他的理论是,没抓着就使劲快活,抓着了活该。   这人倒坦荡,三句话就和小木扯在哥们了,直说了,有啥以后找我,你汉哥别的本事没有啊,弄钱没说的,就那帮傻条子,抓老子多少年了,老子不照样快活着。   小木点头称是,其实他心里在想,要林其钊知道栽在这个傻货手里不知道该做如何之想,坑了警察了三十五万,他快膨胀到不可自己了。   逗逼多,不寂寞,聊完女人聊钱,聊完钱再聊女人,等聊的没意思了,这些货居然开始……唱歌。   徐同雷一拧破车上的录音机,一塞破磁带,铿锵的声音就来了,据说是江湖流行的《炮哥》:身为社会人,我聊的是社会磕。一天三顿小烧烤,我早晚就是喝。   周围的美女,爱我的很多。为了我的好兄弟,我啥都愿意做。   那怕刀山火海,甚至下油锅。做人就要讲义气,有事你就说。   就算是没有钱,他面子也得过。虽然是个小人物,可我活得很洒脱。   徐同雷拍着腿唱,开车的王立松晃着脑袋唱,后座的邱广汉,搂着小木唱,那声音利落之极,铿锵之极,嚣张之极,当然也洒脱之极……真尼马,这黑涩会文化也算文化的一种吧,粗口糙话敲打乐配着音,还真挺提神的。   嗖……一声,车穿过了沥河镇出口,小木心一抽,居然没停车。   而且一点也没有减速,他寻思着没敢问,又走了十几分钟,他出声了,问着徐同雷道着:“雷叔,路是不是错了?”   “呀喝,你都记得路?”王立松讶异了一声,出来上高速前是被蒙着眼的。   “我不记得路,可我记得味道啊……怎么没闻到那种臭鸡蛋混合的屎味了。”小木形容道,这明显不是原来的地方。   哈哈哈……邱广汉张着大嘴笑道:“带你去个更臭的地方,做好心理准备啊。”   “啊?不回那村了?”小木惊愕了声,赶紧补充:“还有比那更差的。”   “呵呵,臭小子别多问了,让你开开眼界,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你的前半辈子,基本白活咧。”徐同雷奸笑着,给了个糊里糊涂的解释。   车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带个光标的目标点,在可视屏上,离包围圈也越来越远,通话里传来的党爱民的声音,汇报着目标已经脱离控制,在问追不追。   “紧紧咬住,后面的事你们别管了。”   林其钊如是下令道,他知道,又一次流产了,可能是这些人南下的间隙,那个隐敝的制钞厂,已经转移了,就即便没有转移,也无法投入警力大面积排查,因为只要有点风吹草动,恐怕就会像滨海、像大桥一样,他们会逃得无影无踪。   集结警力解散的消息随即下达,三位上榜的嫌疑人,在一路监控留了无数个影像之后,扬长而去……   ……   身处其中的小木也说不清了,车又疾驰了三个小时,沿路换车,邱广汉独自驾着面包车走了,小木和王立松、徐同雷同乘一车,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开始进入坑洼路面了,这一段路他才发现,王立松和他的身份差不多,并没有受到绝对的信任,徐同雷开车,让两个人戴上眼罩,行了近一小时,等下车时,已经进了一个四面高墙的院子。   下车收手机,身上东西,连零钱也不放过,两个剽形大汉虽然没高科技设备,可在你身上能摸半天,进了紧闭隔音的铁门,里面的机器已经调试好了,三位工人,标准的扮相是工作服,戴着防毒口罩,徐同雷拦着两人脸色郑重道着:“老规矩,出货以前,吃喝拉撒睡都不出院子解决。”   “知道知道。”王立松谄媚的点头,这好像对他是件大好事一样。   “还有你,别说叔不够意思啊,看你救我两回的份上,给你指条发财的路,三到四天,一天一人一万,想好了么?”徐同雷严肃问。   “叔,这没挑头了啊。”小木道。   “呵呵,知道就好,要真是个胆小的,我都不敢带你来……恭喜你啊,从今天开始,脑袋要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了,哈哈,开始吧。”徐同雷道着。   分发着口罩,几个人算是小工了,搬货的、调墨的,那刺鼻的味道,就戴着口罩也几欲窒息,而且这像竖着桩子一样怪模怪样的印刷机,小木都没见过,准备一个多小时,第一箱上机,随着轰轰的预热、机器缓缓启动,王立松拽着小木,附耳告诉他怎么接纸。   又一阵突突声响,第一张印好的钞票喷吐而出,小木的眼睛一直,腿打战了。   美元,美元……绿色的、熟悉的华盛顿头像,百元大钞。   就是那种遍寻不到的超级美钞,这里就是印钞厂,即便再深谙犯罪,也被吓住了,居然不是一个印钞厂,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可不料最终发现自己是蠢笨之极,连现在身处何处也说不清楚……   第172章 回头顾望   波澜不惊的夜晚,对于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警垩察斗士,却是惊心动魄的。   一个关键的线索中断,让整个天网系统迅速的高效运转起来了。与本案无关的商邱市公垩安局接到了紧急调援通知,自市至市一级交垩通监控录像全部被调阅,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所有的对决要在屏幕前,键盘和鼠标上完成,十数个路口,三十多个公垩安检查站监控拍摄资料,要一帧一帧检查过,在回溯一辆白色面包车的来向。   已经追到商邱的党爱民一行开始回返,他们一路保持着十公里的间距,可惜还是上了当,等到了商邱才发现,车上只剩下的邱广汉一个人,而这样的马前卒对整个案情根本无足轻重,专案组直接放弃了。   投鼠忌器啊,皖省的就是先例,这一拔高度警觉的制贩假钞嫌疑人,究竟有多少还没有浮出水面,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滨海特训指挥部,林其钊在一遍一遍踱着步,小木的神笔又在发挥作用了,描出了三个肖像,都是在制钞车间干活的工人,技术工人,年龄三十到四十不等,根据口音描述,应该是来自福建一省,这条线索,神奇地和李倩的搭在一起了,李倩就来自三水市,与台弯一海一隔,二十年来,那里一直就是假钞的重灾区。   刚从安阳找到这三位嫌疑人其中两人离开的信息,那边就出事了,党爱民居然把线人给跟丢了。   这个错误简直是不可原谅的,远在皖省的另一指挥部周群意气得破口大骂,直骂党爱民骄傲自满,掉以轻心,把从开始合作,他的种种劣迹搬出来,训了狗血淋头。要不是申令辰劝住,周群意差点就要临阵换将。   因为这一变故,商邱成了关注的中心,这个地市在三界交界,出口繁多,全市调援的警力,把时间后移,在寻找这辆面包车行进中的疑点。   一路向前,一种自后向前,寻找交叉点。   这样的寻找难点在于,需要把过往车辆拍下的车窗内人脸,一帧一帧放大,然后一点一点看过,对于王立松、徐同雷及木林深的脸型,从商邱到滨海,两地调援的技侦员,有四十位之多,甚至把县乡有些直联道路的摄像也提取出来了,生怕漏了另一辆车。   “头,应该就在这儿了……姬庄口,应该在这个出口附近某个临时停车点,接应车辆从这儿下去可以直通两省,而邱广汉驾的车直驶商邱市,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他行驶了一小时零五分,速度明显放慢……”一位资深的技侦警员,判断出来了。   “等于是完成活了,心态放松了。”林其钊道。   “应该是这样,刚刚商邱警方提取的资料里,这辆车非常可疑,它是从单县出来的,自高桥镇口上高速,接进了G105,自高桥到姬庄,不到一百公里……您看,这是该车的上下高速时间……”技侦道,排出了上路监控及下路监控,时间相隔两小时零十八分钟。   “这样的车型和车速,那它至少在路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林其钊道。   “对,尽管驾车的司机面部没有拍到,但您看这个……”技侦排着两副图放大后的比对,一辆是空厢,一辆在两车的座位相隔间,能看到一只手明显地搬在前座上。   “就是它……往前追,信息传给外勤。”林其钊道,匆匆回办公室。   他坐下来,接通了申令辰的电话,那边的两人正在车里,林其钊匆匆把情况一讲,申令辰沉吟片刻,把第一方通话的党爱民也接进来了,第一件事,是周群意说话,他说道:“对不起,党教官,我刚才有点情绪激动了。”   “没事,周组,您骂的对,我这个人是够操蛋的,线人把我当兄弟,我差点把他给丢了……回头您处垩分我吧。”党爱民在电话里道。   “呵呵,爱民啊,现在不是处垩分的事啊,离嫌疑人最近就是你们了,后方就有千军万马,可成败仍然系于你们一身,听我说,要寻一个这样的地点:第一,污染严重,有重工或者化工的地方,这种地方是制钞污染和噪音最好掩护;第二,不会在太偏僻的地方,至少有一条能够通过液罐车的公路;但也不会在太繁华的地方。第三,找到这种地方你未必能找到人,按照他们的风格,一切都封闭式的,可能制作完一批之后,就会马上撤离,你得自己想办法,找到被关着的线人,其实不繁复,线人所在的地方,就是目标……留给我们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了,咬上去,找到他们。”申令辰道。   “是!申师傅,掘地三尺,我也把他们挖出来。”   电话里,党爱民恶狠狠地喷了句,挂机了。   剩下的两头通话静默了片刻,申令辰先开口道着:“其钊啊,我们正在去看守所的路上,准备再审王寿和,樊科长一行虽然看似没有收获,不过我总觉得有某种关联,你说呢?”   “徐同雷指挥的这个印钞厂用了三个福建人,加上小木、王立松……三个技工肯定来自那边,肯定和李倩有某种关联,但我就不明白了,安阳周边并没有发现转移印刷机械啊,就按时间计算,从皖省大桥村搬到安阳足够了,可这几天,又把机械从安阳搬到另一外一个省?”林其钊纠结就在此处。   “有这样一个谜,警方按照嫌疑人面部特征抓到了人,目击指认就是这个人,但是查指纹、DNA却和凶案现场的不符合,你说是什么原因呢?”申令辰问。   “这是我们上学时开过的玩笑,嫌疑人是双胞胎呗。”林其钊道。   然后没音,那边惊讶倒起来了,周群意惊声问:“您指……不止一套印刷机械?”   “啊?”林其钊嘴张大了,现在连一台都无法确定,又一个更胆大的想法出来了。   “有这样几个疑点无法解决:第一,小木讲上面还有老板没有露面,徐同雷和王立松而且在大胆地挖老板墙角,上面这位是谁,地下组织管理这么不善,不多见吧?第二,就徐同雷这水平作案,简直相当于作死,雇人拉假钞、邱广汉连咱们下的饵也吞了,他还敢和这类人在一起,而且看他出垩售假钞,就像拉一辆农副产品出垩售,简直像开玩笑啊;第三,上面这个老板是谁不清楚,但老板不能差到这个水平吧,就任凭这个家伙胡来。”申令辰问,那两位瞬间陷入到疑点中了,停顿一下,申令辰话锋一转道着:“可如果还有一台更高档的凹版印刷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安阳这一台胶版,对他们可能不是最重要的,而且,有转移我们的侦查方向的意思?”林其钊脱口道。   “对呀,安阳如果大面积一排查,那他们就藏得更深了,而且可以在这个时间差里干活。”周群意道,他怵然问着:“有这么大胆的家伙么?”   “那你解释一下,凹版的超级美钞从哪儿来?”申令辰谈谈地问。   “师傅,这个团伙的核心生意,不会是超级美钞吧?如果有渠道出这种货的话,那比卖假人民币可赚垩钱多了,而且安垩全系数也高。”林其钊愕然问。   “师傅不是万能的,答案需要你们来揭晓……其钊,现在可越到最后关头了,你要坐移中军阵了,留给你的时间同样不多了,产供销几个环节要来个大起底,方案可以动手了。”申令辰道。   “师傅,现在找不找得,还没把握啊。”林其钊道。   “自信很重要,相信别人更重要,你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战斗,也不可能靠你一个人的聪明站在巅峰上。”申令辰轻声道。   沉吟半晌,林其钊坚定地道:“谢谢您,师傅,我马上开始准备。”   通话结束,周群意多看了几眼申令辰,似乎他也受益良多,驱车前行的途中,他思忖好久才问了句:“申师傅,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都对您言听既从,包括几地的指挥员,呵呵,好奇怪。”   “呵呵,那是因为都知道我与世无争了。”   “对,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觉得您……完全可以指挥一场大围捕了。”   “而不必像现在这样,一个挂名的顾问而已?”   “对呀。”   “不,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如果我仅仅着眼于名与利,恐怕走不到今天,曾经我很自得啊,以盗窃案专家自称,其实有很多案子我根本解决不了……有个人教会了我,站在欣赏的角度去看犯罪,当我尝试后我发现,那些罪犯可能比我们从警垩察职业中获得的成就感更大。”   “什么意思?您……欣赏他们?”   “对,抓住这些让你欣赏的罪犯,那成就感,岂不是更大?”   申令辰笑了,却再没有往深里讲,教会他的人现在还下落不明呢,案情的走向最终会如何,其实他的心也悬起来了。   不过你千万别期待从这种人的表情上看到什么端倪,进了看守所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且穿着普通,和警星闪烁的周群意比,几乎就是个串门的老头。这个表像和被提审的拐王王寿和有某种类似之处,两天没见,王寿和依然那副无辜表情,那人畜无害的样子,你看一眼都觉得肯定是受了委屈的大叔。   戴着戒具坐到了审讯椅上,王寿和又开始了:“……哦哟,您二位怎么又来了,我全交待了,您觉得我还有什么不老实?我现在离死都不远了,又是假钞,又是毒品……其实您说我这个人真不如一死了之啊,还得麻烦国家给养老。”   申令辰微笑着,这个表情又是急于倾诉,和当初一味的得意洋洋相比,他的方寸已经乱了,有愤怒,有难堪、有紧张,还加上现在的心虚,即便他撂出了大桥村印钞的事。   周群意注意看着申令辰的表情,暗暗佩服了,怎么说执法最终的面对的还是嫌疑人,你要学不会读懂嫌疑人,那执法无非是一句空谈,在这一点上,他直觉申令辰已经登峰造极了。   “也没啥,就是通知你一件事。”申令辰淡淡地插进去了。   “啥事?”王寿和愣了下,还用通知?   “李倩死了。”申令辰道。   “啊?”王寿和愣了。   “刚收到的消息,戒断反应导致心脉骤停,没有抢救过来……哎,才三十多岁啊。”申令辰长嘘短叹道。   “哦。”王寿和愣着,似乎微微出了一口气。   “王寿和,你这表情不对啊,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她都是你害的,你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申令辰问。   “我有啊……我当然有啊。”王寿和道,脸一变就苦楚了,一句话,就难过了,再来两句,就涕泪横流了,抽抽答答抹着泪说对不起李倩,对不起政垩府、对不起人民,真是罪大恶极,说着说着就开哭了,哭得悲痛至极,直擤鼻涕,这么伤心欲绝的,快把观者也要看落泪了。   周群意嘴张着瞧愣了,这个拐王的表演水平他算是佩服了,就拿过奥垩斯卡金奖,也不能泪说来就来吧,还来得这么快。明明是假到蛋疼的事,他这一表演,差点就搏走你的同情了。   “王寿和,节哀顺变啊。”申令辰道。   “嗯,感谢政垩府,我有罪,我真的有罪。”王寿和抹着眼泪,羞答答道。   “哦对了,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们……李倩的父亲,是你的工友啊,他曾经在腾飞纸业里,是有名的八级工啊。”申令辰突然道。   王寿和眼神一滞,抽抽鼻子,喃喃道着:“可不这事,对不起他。”   不要试图质问他,为什么做出拐走工友女儿的烂事,对此他是不受良心遣责的,顶多会像刚才一样,哭一鼻子说对不起,有用吗?   申令辰的处理方式就不同了,他问着:“有什么要告诉他的吗?我指李倩的父亲。”   “没有。”王寿和稍有难堪,点点头。   “好像你们之间有点关系,不为外人所知的那种……有兴趣谈谈吗?”申令辰问。   “谈什么吗?我把人家女儿害了,还能说什么?”王寿和郁闷地道。   “或许没害啊……哦对了,我得郑重道歉,作为一个人民垩警垩察,不应该撒谎,李倩,其实没死,活得好好的,我们的人正和她在一起。”申令辰蓦地笑了。   王寿和一下给气坏了,他咬牙切齿,怒目而视着申令辰,一字一顿地问着:“玩我?”   “这不跟你学的,一直在玩我们。”申令辰斜觑着,开始笑了。   “你……”王寿和气得肚子直抽。   申令辰却是提醒着:“看样子她没死,让你很生气啊……王寿和,你真以为我们刨不出这层关系?”   一怔,愤怒的表情转化了,发怔间,又稍显紧张。   “李应宗是八级工,十五岁进厂,设计过最早的雕版,第一代海德堡印刷机拆解复制他参与过,腾飞纸业后来转型做彩印,他是技术骨干……后来因为挪用公款坐过四年牢丢了饭碗,但这样的人,再捡一个饭碗,似乎不难啊,你说呢……别骗我,李倩正和我们的人在一起,李应宗正在接受审讯。”申令辰又目如电,刺得王寿和不敢正视。   此时周群意已经佩服到无以复加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愣是把王寿和唬住了,到目前为止,郭伟和樊赛丽别说李应宗,这李倩的下落也没找到,手机上给亮出来的照片,是被捕期间留下的旧照。   王寿和不吭声了,不过一看就是紧张了,额头上青筋在跳,目光游移不定。   “你不用交待,你这么成功一个骗子,思维比谁都正常,智商比谁都不算低,我想你是这样打算了,自己那些罪行反正是明的,交待就交待了,混个无期或者死缓,蹲个十几年还能出来,你一定精研过法律对吧,你家里一大堆书呢……而且,你还可以交待一些其他的罪行,有个立功表现说不定还能减刑,对吧?”申令辰极力发挥着自己的判断,生怕走向错误,他现在突然摸到了小木那脉博,因为他明显地看到了王寿和脸上的肌肉抽搐,那是在告诉他正确答案,于是他继续说道:“你参与了制钞?……好像不对,如果你有那个门路,就不必辛辛苦苦设计诈骗去了,不过你期待参与应该没错,否则不会下功夫研究那些假美钞,你是准备干对吧?一定知道有人干这个发了,而且,你有方式找到这条致富的路……这就是你拐走李倩的原因。”   王寿和听着,抽搐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滴了,最先出来的一滴,缓缓地顺着耳根流下来。   “这样,你骗大宗的钱,肯定就是有目的的去做了……这些人其实你都认识,我一直想不通你没有制钞,为什么还保着他们,好像现在清楚了,留着他们会是你的一条后路……而且你也不愿看到他们出事,说不定你还有很多黑事,也被他们掌握着,你们之间是掣肘的关系。”   申令辰道,差不多止步于此,他觉得离小木还是差一截,每一个细微面部表情要表达的语言千变万化,想捕捉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似乎已经足够了,王寿和紧张到手开始痉挛,嘴唇一直在哆嗦。   “要不咱们走吧。”周群意突来一句配合,很无趣地看了王寿和一眼。   “也是。”申令辰状似没有兴趣了,起身道着:“等着李应宗审完了,再来让他核实吧。”   两人起身,叫着狱警解押,离座而走,其实心已经悬到了空中,这可实实在在是空手套狼啊,要诈住这个骗子,可真难啊,到现在,他还是满头大汗,一言未发。而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了,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周群意放低声音问着:“师傅,我是不是演过头了。”   话音未落,审讯室里王寿和尖叫起来了,把戒具捶得当当直响,变调的声音喊着:别走,我要交待,我要坦白,我不是制贩假钞滴。   申令辰嗤声笑了,告诉周群意:“我说了,你应该有自信,瞧瞧,演得恰恰好。”   两人收敛着笑容,故意等狱警来叫才返回,返回时,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问着:你说你这人,烦不烦,有什么快说,几点了,让不让人睡了。   王寿和这当会可怕交待得迟了,急不可耐地,语速飞快地,开始交待余罪了……   第173章 重重屏障   凌晨三时,最后一班到港的航班。   刑侦局郑克功一行驱车自空勤处直驶而入,接下了刚从舷梯上下来的两位,然后鸣着警报,直奔省厅下属的特训处,案情出现急剧逆转,上一级经侦、公安两部委专员连夜飞抵滨海。   “辛苦你们了,R7泛滥没想到从你们这儿打开了缺口。”警监A道,一位五十年许的男子。   另一位也是警监衔,感叹道着:“长江前浪推后浪啊,听说你们的专案组长才三十多岁?”   “对,三十四岁,我们省厅特训处的处长,一直协调各警种侦破滨海辖区的涉外案情。”郑克功道,两位上级来人也姓名也没有透露,他是直接从保密接到了消息的。   “不要惊讶,我们也是为了保密起见,坦白说,我们进度还落在你们后面。”警监A笑道。   “难道……上级也关注这个案子?”郑克功好奇问。   “R7倒不值得我们下这么大功夫,不过美钞就不一样了,据国际刑警给我们发来的协查电文,一直怀疑走私团伙贩售的美钞来自我们的国境之内,对此,我方一直是持否定态度的……你知道这种事情可能造成的国际影响,部里指示很明确:迅速、干净、彻底地打掉他们。”警监B道,话很隐晦,不过决心却很明确。   这种事谁也不敢小觑,郑克功使劲地咽咽发干的喉咙,来了件让部里关注的大案,那是件喜忧掺半的事,好了能好到一好百好,差了恐怕就要身名俱毁了。   “林其钊现在在什么地方?”警监A似乎都等不及了。   “特训处,一直在协调指挥追踪,据他昨晚的反映,说有两台印钞机,可能……是可能。”郑克功道,案情的事,他可不敢打马虎眼了。   “结果呢?”警监B好奇问。   “银行方面的专家否定了。”郑克功道。   警监B嗤笑道:“相信专家?专家顶多对钱敏感,对怎么制作钱可就是外行了,真正到一个精通印刷各个环节的人手里,其实难度没有想像中大。”   “这一点林其钊做得就相当好,敢干,也敢想……后生可畏啊。”警监A道。   “倒也不光是敢想。”郑克功道。   “您想说什么?”警监B明显觉得郑克功话里有话。   “是这样,我们有一位线人亲眼见过安阳周边的胶版印刷机,现在又被嫌疑人带到新窝点了,正在追踪。”郑克功道。   两位来人稍稍一愣,然后爽朗地一阵大笑,警监A道:“看来本案要花落滨海,非你们莫属了。”   “我看行,专案组合二为一,就定在他们特训处吧。”另一位道。   一路急驰,到特训处,林其钊已经在等候了,敬礼迎接,匆匆回了办公室,林其钊恭敬地放着还在进行中的审讯,正在王寿和的交待,把整个案情,推向了豁然开朗。   “……据王寿和交待,他和孙永、李应宗曾经在同一纸厂打工,其时年纪最大的李应宗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王寿和这个好逸恶劳,没干几天就另谋其他事了,十几年后,王寿和已经成了一位犯案累累的拐王,他是在天目山当管理员时候,偶遇了去哪里旅游的孙永,然后发现孙永开着上百万的豪车、携着小女友,很让他羡慕嫉妒恨,双方相认以后,孙永看这位旧工友还是临时工的身份,便给他指了一条发财的路,介绍他认识了戈飞飞,不过这个人品性非常不好,第一单生意,就骗了戈飞飞一把……”   林其钊介绍,现在真有点佩服师傅的耐心,愣是把这些故事的渊源给掰扯的清清楚楚。   王寿和的信誉不良,可智商却非常高,那些假币很快让他嗅到了机会,他也很快想明白了,如果孙永要发财,肯定会从曾经的工友里找人,而最可能找到的,就是其时的技术骨干李应宗。   “这是个核心人物,无论胶版、还是凹版,都需要一个制钞的模板,而且调色,没有几十年的浸淫达不到这种逼真的水平。”警监A道。   警临B好奇问着:“那这个骗子,是想改行?找李应宗要电版?”   “不,他更狠一点,想连电版带印刷设备都要。”林其钊道。   “这不可能啊。”警监A奇怪道。   “对,所以他就想办法拐走了李应宗的独生女李倩,而且让她染毒,隔三差五就发几张李倩痛不欲生的照片去威胁李应宗,为了达到这一对,他甚至用假钞去骗了毒贩一次,骗回来四公斤毒品,就为了养着李倩。”林其钊道。   “然后,李应宗答应了?这种人不可能接应印刷机械的,懂技术的都躲在幕后。”警监B道。   “折磨了李倩快一年,李应宗终于给他想到办法了,让他准备八十万,孙永的机械给他,然后电版,李应宗无偿提供给他……王寿和为了得到这笔钱,又在庐州策划了一次假扮邮政储蓄诈骗,不过没有等到交易,他就被庐州警方追到了。”林其钊道。   很可惜,其实警方通知李倩的家属,就等于已经触警了,孙永知道、李应宗也肯定知道,之前王寿和在大桥村见过的印刷设备,自然要适时转移了。   “哦,他们之间有内讧啊……那王寿和知道他们凹版印刷机了?”警监A问。   “对,正因为有新机了,旧的才兑给他……这和部里颁出的假美钞协查通报时间是吻合的,今天二月份,也正是他们达成初步意向的时候。”林其钊道。   警监B接着道:“也就是说,孙永已经转行做美钞,这套R7在他看来,还是落后的?”   “对!”林其钊道。   两位上级来人,倒吸凉气,犯罪的升级,远比侦破的进度要快,如果没有王寿和这个拐王落网,再任其发展数月,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消化了片刻惊讶,警监A问道:“你们的外围排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制钞不是一个环节,涉及的方方面面很多。”   林其钊不多说了,打开了电脑,桌上双屏,播放着还未制作完成的案情汇报大桥镇、安阳市追踪到的证据,滨海到皖省数市,到豫省数市,以时间轴和嫌疑人出没,比对案情做出的判断,以及线人提供的“危化车”排查记录,足足看了十几分钟,两位上级来人才悠悠地舒了一口气,满脸失望之色。   “对不起,我们的工作还不到位,昨晚差点把线人追踪也丢了。”林其钊道,郑克功也补充了一句:“以我们一市的警力,侦破本案还是有相当大难度的,这离不开兄弟单位的支持。”   “不不,已经非常好了,非常令人感叹……明早经侦办案组人员就到滨海了,我先前担心你们和他们不搭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警监A赞叹了句。   这句听得林其钊心里喀噔了一下,这个时候上一级部门直接插入,那会让不眠不休在这里已经奋战数周的警员们暗生嫌隙的。   “别误会……来人级别可能都比你高,不过他们全部得听你指挥,因为……你才是最接近超级美钞的人,那台凹版印刷机我们只是得到了一个不太详尽的线索,而你,已经快见到它了。”警监B道,向林其钊竖了竖大拇指。   成就感和责任感同样巨大,林其钊惶然间,都忘了敬礼致谢了,郑克功刚要提醒,林其钊突来一句:“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经费、警力、武器都不是问题。”警监A笑道。   “不是这些问题,而是线人失踪,我们的后续部队没有及时跟进,失去这个路标,我们无法确定印刷机的准确位置。”林其钊道。   这是一个最棘手的问题,不管你多少警力,放到人民群众的汪洋里也是不起眼的水滴,没有准确的目标,一切都是空谈。   两位上级来人沉吟了片刻,A道:“以你们现在的条件,可以布网了,不惜一切代价,和线人建立联系。”   B道:“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失联,把搜查的区域缩小到最小范围,宁愿我们的人多吃苦,也不能再让这些伪钞流毒在社会上。”   林其钊、郑克功相视一眼,然后挺胸,向两位上级来人敬礼,铿锵一声:“是!”   ……   凌晨五时,在监视镜里,看到了灯亮,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稍顷天亮,那个身影出现在一树绿叶笼罩的小院子里,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   喀嚓,他的影像定格了,有监视的警员用电子笔标识:李应宗,男,63岁,三水镇李乡村人。   郭伟和樊赛丽出现在监视四人一组中,地方警力一共出动了四十余人,自李应宗散出来的各条社会关系线都在查了。   “没想到啊,一夜之间的变化这么大?”郭伟笑道。   樊赛丽拧着监视镜头回着:“还是遗漏的线索,我们甚至怀疑过泄密,真没想到的,打开问题的结就是李倩身上,我们一通知家属,基本等于泄密了。”   通知家属,大桥镇的伪钞点自然转移,逮住了王寿和这个祸害,等于替李应宗去掉心腹大患了,当然,假设他涉案的话。   这一点已经证明了,王寿和交待里,这位八级工从铅字时代就开始干印刷的,在某次技术大比上,他手工雕出的铅字,和机器的差别只有几丝,一根头发的十几分之一,郭伟思忖道着:“这家伙为什么没跑?他可有的是机会。”   “那有那么容易抓啊?他这种案子,肯定判定王寿和不敢交待,一交待也是掉脑袋的事;就即便交待,你觉得能找到证据吗?”樊赛丽问。   对,证据,杀人还得一把凶器呢,这个词一提起来就是警察的伤心点,那怕你就看到嫌疑人站在你面前,你仍然是无计可施,就像这位年过六旬的,那怕就参与制版了,你又拿什么证据指控他。   “看来,要么连窝端,要么一个也端不了啊。”郭伟道。   那两位地方警察插进来了,却是大倒苦水,这一带本就是假钞的泛滥地,前些年一直有从境外走私回来的假钞,没过多少年,当地就学会了,不止一次打击过,这些人一直在进步,从百元大钞做到二十元、十元小钞,现在还有专攻硬币的,搞得现在满街商铺没有一家肯收硬币。   本来想这就是极致了,谁可想还能升级,现在倒更好,转移回内地了。   樊赛丽笑了,她心里暗道着,出口转内销她还没敢说呢。   这里相对平静,嫌疑人在慢悠悠地活动,活动完就踱步上街去早茶,当地的风俗,从监控里,这个人根本没有反侦查的意识,连警察已经盯上他了都浑然不觉。   这一点让樊赛丽和郭伟又是感慨了,一个普通的、被忽略的人,居然成为大案的第一序列嫌疑人。   怎么说呢?   抓这样的人,有点失望啊。更失望的是,能不能抓,现在都无法确定,所有的突破都建立在那台印刷机的查获上,不同办案点的人,心都悬起来了,因为到现在为止,尚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窝点,究竟在什么地方……   ……   凌晨七时,天光已经大亮,而党爱民一行仍然行驶在艰难重重的昏暗中。   不是黑暗,而是污染的昏暗,能见度不足二十米,通过市区的时候,你得直勾勾看是红灯还是绿灯,能看清的顶多是前车的车屁股,打开车窗,党爱民透了一口气,一股酸爽的味道冲过进来,就嗜烟的几位也直咳嗽。   “雷霆零号,雷霆零号,听到回答。”   “我是雷霆零号,请讲。”   “你的前方三百米有公安监控,嫌疑车辆在凌晨二时通过这里,沿干道右拐。”   “收到,我们正在追踪。”   后台的支撑查找很慢,走走停停,已经迟了数个小时,拐上新路时,党爱民愤愤道着:“妈了个巴子,大半夜换呼叫编号,还特么雷霆呢,说出去也不怕把人雷倒。”   刚醒的几位笑了,有人看手机定位道着:“教官,再往下就难了,这里武成县,这条路应该通向候集镇,这个镇有六乡、34个村,毗邻国道十公里,可以直通济广高速,四十分钟车程左右。”   “交通错不了了,太偏的不利于转运。”党爱民道。   “教官,您看……”有人指指窗外,然后众警齐齐咋舌,数辆大型液罐一字排开,等着进加油站加油,看来这地方最不起眼的,就是这种车型了,那位说话的道着:“我本来想这伙人有点蠢,现在才发现我自己蠢啊,没有比这种再好的掩护了,特别是在这种地方。”   “污染怎么样?”党爱民问。   有警员查着手机,惊讶地道:“PM值超过800了,严重污染。”   “还用查吗?你闻这味道,跟特么嘴对在排气筒一样……哎这什么工业啊?”有位牢骚道。   党爱民却是释然道着:“那就错不了了,就藏在这些霾下的某一处,而且是公路可以直达的,避开居民区查,小厂小站小高炉,跑不出这些地方。”   “教官,我觉得您太乐观了。”司机瞠然道。   然后一车鸦雀无声了,公路延伸的地方,两侧唯一的景致就是工厂,大的、小的厂子,高的、矮的炉在冒烟,路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粉尘,所有的墙砖都变了颜色,偶而在霾里看到一株植物,也像灰里打滚出来的,厚厚的一层,勉强才能看到一点绿色。   如果隐藏在其中的一所、如果被限制的自由,这可怎么开始?   一路连绵不断的厂子、大院、在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让党爱民傻眼了,让追踪来的刑警都傻眼了,深重的雾霾,成了雷霆前锋们无法逾越的障碍……   第174章 一犀灵光   轰轰轰不知道运转了多长时间的印刷机终于停下了,从机长到流水线,快累瘫的一行工人终于长舒一口气,就地而坐,缓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规律小木倒是看得差不多清了,三个技工,一个调试机器,一个总是拿着像根大板指的黑色放大镜眼睛对上调色,最后一个更牛掰,估计是带头的,每令纸上机,连试机出来的样品都和成品别无二致,连一张纸都少见浪费。   至于徐同雷、王立松加上他,就成帮手角色了,切割、整理,然后把成捆的码齐。真别小看这些简单劳动,干不了多久,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感觉了,生不如死。   活累、情绪紧张、空间又封闭,一场下来,人的两只脚都是虚的,看什么都是晕头转向,每隔几个小时,四周的通风口就得打开,把车间的散着油墨味道的空气换上一下。   “是不是该吃饭了雷哥。”王立松苦着脸道。   “估计还得一茬,别尼马拉着脸啊,拿钱时间怎么不见你把脸拉着?”徐同雷训斥道,一指小木鞭策着他:“瞧瞧人家孩子,比你强多了,亏你这么大个子。”   王立松剜了小木一眼,小木赶紧道着:“叔你这么说,和尚干活重啊,扛纸切割都是重活,我打个捆,累不着。”   都是钱呐,屁股下坐的就是,这可真叫坐在钱堆上,却没有一点兴喜,风门开时,那位带头的招手叫徐同雷,王立松干得有点烦躁,起身出去,小木慌忙跟上,这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管干什么不能落单,那怕就撒尿蹲茅坑,都得跟着个人。   通风间隙,就成了仅有的休息时间,厕所就在车间后,旱厕,后面是两米多搞的围墙,仍然和上一次的选地一样,其实外面的环境不比里头强多少,空气中弥漫着含硫的味道,墙上、地上,落着一层脏不拉叽地灰,才来了一天,差不多都成灰头土脸了。   难道不洗脸不刷牙?   猜对了,为了钱,这些生活上的繁文缛节全省了。   站到旱厕边上,两人一模一样解带,小木瞥眼瞧着,王立松情绪不佳,他故作关心问着:“王哥,你怎么啦?”   “滚,尼马叫徐同雷是叔,叫我哥,把老子叫小一辈。”王立松怒了。   “我不敢不叫啊,敢不低头么。”小木道。   “软骨头……一看你就不是个好鸟。”王立松道。   “咱现在同伙,得搞好关系,你骂我,你算什么?”小木道。   王立松怒了,蒲扇大手一揪,一把就把小木拎起来,他恶狠狠说着:“信不信老子把你打尿池里。”   “啊……救命啊……”小木扯着嗓子一呼。   坏了,王立松吓得就放人,这一声吼,车间里趿里踏拉跑出来一群,哄到厕所,小木紧张地靠着墙角告状了:“叔,他打我。”   “老子还没上手呢。”王立松怒道。   “准备上手呢,叔,给换个工种行不?这厮对以前怀恨在心,没准找时间收拾我呢。”小木挑着刺,故意刺激王立松两回了,每回这家伙出手都太快,小木想狂叫着跑出前院瞅瞅的愿望一直都没实现。   “滚,也不瞧瞧什么时候,扯这淡。”徐同雷训走了王立松,那几位工友悻然散去,他叫着小木,揽着小伙子肩膀道着:“你别惹这个人,脑瓜简单,一根筋……有我罩着,他不敢动你,我跟你讲,干这活神经高度紧张,都心绪不佳,千万别惹事啊。”   “没有,我怎么能给您惹事……可是,叔,我就奇怪啊。”小木道。   “奇怪啥?”徐同雷问。   “整这美国人的钱卖给谁呀,咱们这儿又不能花,那些山炮还没见过美钞没有,那如咱们印人民币,出去就是现金。”小木好奇问,一脸山炮的表情。   “卖给老外呗,咱们不能光坑自己人,得想法子坑坑老外,给他们没心理负担。”徐同雷道。   “哇。”小木早就料想到这茬了,惊讶竖着大拇指赞着:“叔你真善良,我算是跟对人了。”   “那当然,你叔我是出了名好人,要不能留着你这条小命?连和尚也是我捡回来的……来来,搬箱水去。”徐同雷叫着小木,出了正门,使劲想办法没办到的事,无意却办到了,他压抑着心里窃喜。   不过一出门心就凉了一半,前门是封闭铁门,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天空灰蒙蒙的一层霾色,把他们载来的车辆早不见踪影了,这儿倒是没有看门狗,可在厂部的二楼,却多了一个观察哨,上去扭头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路上的来车,那里面坐着一位叼着烟、蓬头乱发的男子,在窗外的桌子上,架着了三角架,一尺长的单筒望远镜正对着来路的方向。   “搬上两箱……我说狗子,安生吧?”徐同雷示意着小木去搬成箱的纯净水,顺口问了这人一句,这位懒洋洋地道着:“鬼影子都没一个,这么大霾。”   “老板有电话没有?”徐同雷问。   “废话,有我敢不通知你?”狗子道。   “看紧点啊,我咋觉得这心跳得厉害。”徐同雷心绪未定地道。   “心不跳那不死逑啦。”狗子呲笑道,回头看小木,小木却是看到了,这货腰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步话还是武器,狗子斜眼一觑道着:“生面啊,别他妈乱出来招眼。”   “我倒想找熟的,那得敢干啊……走了。”徐同雷道着,招手叫着小木,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铁制楼梯,在进铁门时,小木发愁地回望了一眼。   那灰蒙蒙的霾色下,希望可越来越渺茫了……   ……   “全县四百四十家注册企业,纸业、燃料、塑料制品、建材等,主要污染是建材和土法炼油,仅候集镇一带,就有土法炼油和建材小厂一百多家,他们空气污染指数在全省是排第一位的。”   “目前雷霆零号滞留在候集镇,无法确定线人准确位置,霾天气能见度不到二十米,根据气象预报,今天夜间以后才会有所缓解,但对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何寻找一个人,他们还没有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车辆已经找到,现在在台州市,自昨晚凌晨四时从候集镇出发,这辆SUV连续行驶了900多公里,到达了东部沿海台州市,经查实,车辆是租赁来的,租车人登记叫王军……这条信息可以忽略,身份证和我们系统内不匹配,假的,监控捕捉到了这样一个图像。”   是一处加油站的图像,两天前,去时是三个人,有下车购物的画面,而回来时,交车地是两人。   介绍案情的林其钊提醒着:“我们判断,这是他们跨界作案的一个模式,组织车辆、机械、原材料,选址后,再从各地招募人手,集中作业,用最快的速度印出来,然后迅速分散,候集镇离济广高速四十分钟车程,离省道不到二十分钟,在一个小时内,他们可能进入豫、皖任何一省,如果依照我们判断要通过海运的方式出境,顶多需要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在一天之内,他们就能完成货运的出境。”   这不是空口无凭,而是模拟过嫌疑人液罐车的运输途径,从上一案发地大桥村开始,经皖、鲁、浙三省,到航运港口,也是不到一天的时间。   林其钊说完,看看两位督办的警监,此时专案已经膨胀了一倍,来自经侦局的一行高参,正紧锁着眉头,分析着自下而上的案情。   “孙永现在什么情况?”警监A问。   “在境外……孙永,41岁,一年前移居境外,出境前在台州经营一家纸业公司,根据目前的案情,我们判断,他应该是遥控指挥境外的违法活动,而且应该在境内,有一个执行人。”一位经侦局的汇报道,两方的案情衔接,上下一联通,其中还很大的难解之谜。   不难想像,技术源于李应宗,生产由徐同雷负责,那么转运一项,就应该有个带头人了,如果液罐车转运属实的话,那可以想像这个人的能力,最起码很精通陆路运输和海路走私。   “夹生饭啊。”警监B愁眉紧锁着,几个点都无法突破,一网捞下去,又是一群小鱼小虾,而偏偏这种案子,又不敢放任其发展,甚至连排查都投鼠忌器,生怕稍有不慎,把这些人惊走。   “那么现在候集镇还是棋眼的位置,只要这儿走对了,就满盘皆活,这儿要是错了,那我们恐怕要一无所获了。”警监A犹豫道。   犹豫之处在于,根本不敢投入大批警力,而一个前锋行动组,又是杯水车薪,已经过去一天了,再等下去,恐怕对方要装车走人了。   “我建议……接进一方通话。”林其钊突然道,这是高规格的案情分析地方,几位上级奇怪地看着他,他解释道:“我的领路恩师,申令辰,是他和皖省专案组长一起审下王寿和的。”   余众狐疑相视着,警监A手指敲敲自己太阳穴使劲想想道着:“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你是什么意思?”   “他发掘出来的这位线人,也最了解这位。”林其钊道。   这个理由足够了,得到首肯,林其钊拔通了申令辰的电话,一接进来时,申令辰吓了一跳,脱口道着:“哦,规格这么高了?”   全场一阵笑声,林其钊简略把情况一说,询问着申令辰道着:“师傅,我们卡壳了,目标在候集镇一带,追踪组被困住了。”   “我知道这个情况了,刚才还和周组长在商量,不投入警力是杯水车薪,投入警力,又投鼠忌器,这种事,两头为难。”申令辰道。   “所以才把您接进来,现在是GJ经侦局同志和咱们联合办案。”林其钊道,没有介绍两位上级来人。   “你应该坚持自己,目标未明之前,不能投入警力,否则嫌疑人一跑,收缴一台机器意义不大,机器又不长腿,他们迟早还得运走,等查找失败再大排查不迟。”申令辰道。   “但是……现在的时间紧迫,这些人都是五湖四海组织起来了,一旦印制完毕,会四分五散。”林其钊道。   “外紧内松,扎紧口袋让他们在里头扑腾,其实在浮出水面后,我们已经占了绝大多数的赢面,就放开手,他们还不是油瓶里的耗子。”申令辰道。   这句话糙话惹得上级又是一阵笑声,心情莫名地放松了,换个角度看,似乎确实不一样,林其钊笑着道着:“师傅,什么事在您嘴里,都不是事了……那我的具体方案里,就按这个思路来了,端点、带面、一网打尽,但这个点……”   “你问错人了,具体情况,要具体处理,什么运筹于千里之外都是违心之言,那,你难道能判断出,前锋组遭遇到雾霾天气?”申令辰道。   “那问谁啊?”林其钊难住了。   “一念之仁,累及三军啊……我教你一个办法,给前锋一组下死命令,务必在限时内联系上,联系不上,他们滚蛋,排查上,党爱民和线人几乎是兄弟的关系,逼急了他会有办法的……而且办法,也只可能由他们找到。”申令辰道,说罢,他自动关了通话。   回头时,两位警监似乎都被申令辰恶狠狠的情绪感染了,警监A道着:“只要能找到目标,恶人我们来当。我来负责下命令。”   ……   命令:雷霆零组,务必在明天天黑之前与目标建立联系。   命令一行字,可因为落款却沉甸甸的,是来自省厅更上一层,几乎是党爱民从未接触过的层面,如果这个还不够的话,那总队长就解释的直接了,像平坦训练场上吼骂一样:啊?有困难,怕困难当什么警察,回家娶老婆抱孩子去吧……对啦,就你们这怂样,老婆都特么娶不上。   啊?不好找,不就人嘛,一鼻子俩眼,一机两蛋,是头上长角啦还是屁股上长尾巴啦?   完不成任务,都滚回来自请处分,分局看大门缺人呢,就你们怂样,养老去吧!   行伍出身的总队长极力发挥出了他平时骂娘的水平,直接把心情低落的前锋特勤骂得垂头丧气,恨不多多吸两口霾憋死的心都有了,沿着候集镇的路牙,蹲了一排,党爱民斜眼数过,不多不少,七人组,徐健这一队,来之前放出去任国梁那一队,安阳另一路的印刷厂了,至于那位如花兄弟,被连哄带骗,送上返航的航班了,这么重大的任务,自然再不敢带个拖油瓶了。   本来想着已经疾速突进了,却不料一天就哑炮了;本来想着已经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个横生枝节,一天一夜追踪,司机轮休,差不多都是疲惫到极点了。   看看时间,已经临近午时,离明天天黑也就三十个小时了,要在这样一个充满着雾霾,大大小小黑厂遍地的地方找到窝点,连党爱民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啊。   “大伙别丧气,总队长就那吊样,我刚入队时,还揍过我呢,我特么是不敢打他,不是打不过他。”党爱民吸溜着鼻子道,惹得一干小刑警苦苦笑了笑,就听教官道着:“说说怎么办?不能这么干等着,不是没有后续警力,而是没法投入,这鬼地方,恐怕连地方警力也信不过,光咱们上午见的偷油土法炼的小厂就有多少……大队警力根本不行。”   这是中国特色的,地方保护加上恶痞黑刁,别说道德底线,就法制底线都找不着在什么地方了,谁动这个黑产业的奶酪,恐怕谁就是公敌了。   “教官,既然是个黑窝点,就肯定从外部见不着人啊。”徐健道。   “对,这种黑窝,肯定看得比监狱还死,吃喝拉撒睡都关着,而且加哨,只要有不对劲,里头马上扯呼。”一位长年外勤的道,对这个黑窝深有体会。   “排查根本不行,地方上十有八九得被收买,别说穿警服的,就外来陌生面孔,恐怕都靠近不了。”又一位道。   党爱民烦躁地道着:“还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   “人手不够,就即便排查,时间也不够……又让查,又不让打草惊蛇,这是矛盾的。”一位刑警牢骚道。   党爱民在扰秃脑袋,重压之下,思维开始强行转动了,徐健换着思维方式说着:“能不能想一种更简单的方式……你们开动脑筋啊,瞧这些制假钞能想出液罐车运输来,咱们就不能想个折,既不让他们发现,又能联系上线人?只要见个面我就有办法。”   “除非能千里传音,隔山打牛。”有位年纪小的,悻然道。   徐健一巴掌拍过去骂道着:“让你想办法,净说怪话……教官,要不咱们化妆侦查怎么样?教官……”   党爱民却像石化了一样,半晌无音,被人推醒时,他才坏坏的笑着道:“刚才谁说千里传音来着?”   “他!”众人齐齐一指,把那小伙糗得直捂脸。   “谁说化妆侦查来着?”党爱民问。   “我!”徐健道。   “妈的,给你俩记功……两个凑一块,不就有办法了,那,你们看……”党爱民示意着视线的前方。   一个破三轮自行车,改装加了摩托发动机,可脚蹬可驱动,车上拉着瓦愣板,还有很大捆的塑料瓶子,正缓缓地驶在街上,间或一声悠长的吆喝:收~~破~~烂~~嗳,瓶子纸箱易拉罐,破鞋烂衣旧家具拿来卖~~~这声音居然能激发灵感?   众警顾不上懊丧了,开始瞪眼掉下巴了,不过卧底出身的教官也真不是凡人,细节一讲,操作方式一说,哎呀我艹,一个个兴奋得像打鸡血,瞬间就有人追着破烂王去了。   “嗨、嗨……收破烂的,站住,站住……我们把你的破烂收了,多少钱?连车也收啦……”   不多会,这群逼急了的侦查员重新出现时,形象掉成渣了,三轮车骑着,俩俩一组,车上的载着电瓶带着扩音,哇啦哇啦放着,歌声欢快地上路了……   第175章 兵锋所向   管向东从单位匆匆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了,他告了个缺,奔向大门迎接人去了。   是孙清华,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还很急,作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关心总还是有的,不过到门口时,吓得差点栽个跟头,一身警装的孙清华,那么得瑟地站在门口,自信满满的,那还有抑郁及跳楼之虞。   “你到公检法垩门口假扮国家工作人员,清华,这是……比你自己跳楼还严重啊。”管向东惊愕道。   “瞎了你滴狗眼,这是正宗滴……协警,皖省刑事侦查总队特批。”孙清华道,掏着口袋,管向东好奇问着:“协警没证垩件,你掏什么?”   “掏烟涅。”如花掏出来,吊吊滴叼上一支。   “协警在本地都没有执法,你皖省的,跑滨海干什么?”管向东又问,怎么觉得花哥还是精神不正常了。   “有秘密任务,他们把我撵回来了。”如花道。   “哦,也是……哎对了,你这警垩服怎么来的?”管向东怀疑地问。   “我说了你不相信,我不跟小木去皖省,抓着个全网通缉的骗子,就破格录取了。”   “呃……你特么大白天说鬼话哄我玩呢?你还不如说打入团伙当卧底去了。”   “耶,你咋知道,这是小木滴的任务。”   “呃……”   管向东噎得无言以对,摸摸如花额头,拽拽他的耳朵,又捏捏腮,纳闷地道着:“不像有病啊,不会是精神病了吧?我说花哥……和诗诗离婚,是不是……受刺激了?”   说到这事管向东就劝上了:“分开是好事,当时就不该结……我知道当时是你给琼诗补了挪用的公款,她就对你另眼相看,可那特么不是爱情……别想她了,女大十八变啊,这年头漂亮姑娘信不过,指不定是个什么心机婊呢。”   “恰恰相反,老子想开了,走,陪我办点事去。”孙清华拽着他道,伸手拦车。   管向东郁闷地道着:“啥事啊,我一堆工作呢。”   “去银行,还债,找个中介把房子卖卖。”孙清华道。   “哎妈呀,这还说没受刺激?”管向东道。   “还是恰恰相反,放不开老婆就被感情一直拴着,放不下财产就被财产一直拴着,你越放不下什么,什么的重量就越大……嗯,我得活得明白点,我特么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我,我要坦坦荡荡做我的矮挫穷丑,就像咱们当年,谁特么也不小看谁。”孙清华道。   “你找我刷存在感来了是不是?你就穷到这份上,我也是拍马难追……咦?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情绪不对啊。”管向东追着问。   两人坐上了出租车,职花哇啦哇啦把过程给他一讲,怎么抓嫌疑人,怎么认识了一群牛逼的刑垩警,怎么觉得自己生活的一点也不苦逼等等,听得管向东瞠目结舌,死活不敢相信这货不是白日说梦话,下车时他问了:“不可能啊,你说的这违反组织原则的,怎么可能用你这号人?”   “问题用你,你不垩行啊。”如花反讽着。   “就不垩行,挂着也不能用你。蒙谁呢?还小木当卧底?”管向东道。   “呵呵,爱信不信,反正老子这段刺激的经历,够回忆几年的……等我卖了房还能多少常下点,重头开始啊,我要认认真真做人。”孙清华严重地道。   “你蒙谁呢?不是特么准备干什么坏事吧?”管向东警惕地道。   恰在这时,警笛大作,吓得管向东紧张地看着孙清华,生怕他操着家伙来抢银行了似的,两人懵然间,两辆警车直冲到面前,一队警垩察下来,不容分说,挟着孙清华就走,管向东可遭了池鱼之殃了,也被带走了,不过似乎不是嫌疑人的待遇,车上坐着,没问也没上戒具。他紧张兮兮问着:“同志,我是区检察院的,有什么事?犯什么事了。”   “没事。”表情严肃的警垩察,喷了两个字。   “那你不能限制我自由啊?”管向东气愤道。   “没限制。”对方道。   “那这是……”管向东看这架势,心虚了,然后他奇怪地看着孙清华,孙清华却笑笑道着:“呵呵,你现在该相信了吧?没事,顶多会扣着你那儿也不让去,我一个人闷得慌,这不找个伴。”   “我艹,你个王八蛋,居然都是真的,你不早说……我艹,艹,艹,你小子行啊,居然当英雄了,我正好不想上班呢……”   管向东连捶着孙清华,惊喜地和如花抱成一团了……   ……   这两位被限制在特训处了,原因很简单,参与了R7伪钞案子,又不是在职人员,只能用这种放不到台面上的方式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那怕半点差池也不敢有的。   时间,六月三十日,十三时。   林其钊在本子上记下了孙清华和另一位被限制的事,手势无聊地停在空中,想用笔写一下此时的头绪,却无从下手了,他抬头时,申令辰和周群意也在发呆,隔着玻璃就是偌大的技侦室,那儿四通八达,直联全国的通讯,却没有一点消息。   几个屏上,南部三水、中原安阳、东山何泽、宁济调拔的警力已经开始集结了,紧急动员是一小时一个通讯确认,那些整装待发的警力已经等了一天多了。   案情在三个方向上,候集镇可能还在工作的窝点,安阳可能隐藏的窝点、福建三水那位参与制钞的李应宗,以及远在海外,遥控指挥的主谋孙永。   破局的点,就聚焦在窝点上了,机械、假钞、制贩人员只要一网成擒,那余贼皆不足惧。   周群意仍在研究的这个犯罪组织,脉络渐清,以孙永为首,其下徐同雷是主要人物,这个人知道两个制钞点的经营;换车的嫌疑人回到台州后也浮出了水面,这个人叫孙大年,在台州经营一家航运公司,专事进出关报单及货运业务,专案组有理由怀疑,这个组织的运输由这一位把控。   至于李应宗,也就是李倩的父亲,讫今未找到其犯罪证据,仅仅是根据王寿和的交待,判断此人是制版的高手,但怎么制的、制了多少,都在未知之中。   所以为今之计,全系于此时还在遍地搜寻目标的雷霆零组身上,几次试图增援警力都被上级否决了,据说追踪这一伙人,上一级已经耗时一年,此时最担心的是,又来一次销声匿迹。   所以,整盘棋的棋眼位置,还在那个线人。   找到,满盘皆活。   找不到,满盘皆输。   专案组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无法建立联系,那就要把整个候集镇封死来一个大搜捕,不过这个时间点恐怕不好把握,谁可清楚这帮神出鬼没的假钞贩子,什么时候开始外运?迟了要溜,早了又抓不到运输环节,仍然是功亏一溃。   “推进的还是太快了,运输环节的还是没摸清楚。”周群意幽幽叹了声。   两位督办的上级不在,说话就方便多了,林其钊又一次看看手机道着:“傍晚十九时,各地开拔,预计零时完成包围,但这个计划还有一个缺陷,我们难道拦下所有的危化车临检,万一他们换车呢?万一他们有侦察车辆,发现动静半途中止呢,这都是个问题啊。”   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运毒运钞都惯于用这一招,你前脚拦车,他们后脚跑人,那怕抓住也是折几个炮灰,真正做案的幕后的,总是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一只脚踏在安垩全地方。   申令辰的思维却和他们不一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怪地问着:“邱广汉在什么地方?”   “嗯……在中州,他的假身份也被盯上了。”林其钊看了眼道,这个高级马仔,似乎在此案中的份量太低了,那怕他坑了警垩察一把。   “申师傅,您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周群意好奇道。   “你们想过没有。”申令辰皱着眉头道着:“这个制钞团伙作案很高明,但怎么能用邱广汉这么一位作死的货?”   是啊,这个货雇摩托手交易,又屡次现身作案,生怕警垩察抓不到他似的。   “炮灰而已。”林其钊道。   “炮灰也分用法,你们觉得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这个老汉名声这么大,如果用来测试我们侦破的进展,岂不是最佳炮灰,比如他和徐同雷同车过安阳,如果被查获,那说明那个地方的印钞窝点肯定被盯上了……徐同雷几人到了东山省,而他滞留在离地方不到二百公里的中州,如果他在那里出事,这边似乎就能嗅到危险的味道……反之,他们就可以判断出,我们还没有注意到,他们把窝点已经换地方了……你们注意王寿和交待,那台胶版印刷机,已经是准备抛弃卖给王寿和的。”申令辰如是分析道,这个分析出来以来,眼前豁然开朗了。   就在两人惊讶不已的时候,他又补充着:“甚至徐同雷也是炮灰,他掌控的那个窝点,一方面可以制件R7,而同时又可以作为超级美钞的替罪羊,所以那儿相信容易一点,而这种凹版的难度会更大,所以保密做得更严。”   “孙永在境外啊。”林其钊提醒道,遥控指挥的,警垩察也鞭长莫及。   “现在贩毒也有这种倾向,境内制毒,境外销售,只要打通销售渠道,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道,而销赃不在国内,所以我们很难发觉他们的违法行为。”周群意道。   “那就更得打掉他们了,丢一国之脸面啊。”申令辰道。   “师傅,您说他们有把握吗?”林其钊又一次不确定地问,申令辰无语以对,讪讪笑笑道着:“人力止步于此,接下来要看运气了。”   话音落时,桌上嘀嘀的警报声响,三个人像触电一样,直奔技侦室,林其钊兴奋地问着:“有消息了?”   “不是候集,而是安阳镇平县杨营庄……雷霆二组,发现了线人绘出的窝点。”关毅青道。   图片,手机偷拍的图片,迅速显现在电脑屏幕上,初始的是线人提供的一张手绘草图,围墙、墙上的铁网、大门,连门环都别无二致,那怕被圄于一地,也绘得这么惟妙惟肖,让周群意大跌眼镜了。   “周边很安静,没有发现机器开动迹像。”   “厂子里只有一位看门人。”   “他们在请示下一步任务。”   技侦联系着,回报着,林其钊直接命令道:“不要露出形迹,撤出来,在目视可及范围,等候命令。”   三位匆匆回去,闻听警报的两位上级也来了,林其钊拉着地图,标识到了发现地,这个迟来的发现,还是任国梁一组几个的辛勤所获,现在之于整个案情,又是一块鸡肋了。   因为无从知道,这里的机械是否已经转移。   “我建议,放着,暂且按兵不动。”林其钊道。   “我同意。”周群意道。   “同意。”两位督办点头道。   都看向申令辰时,申令辰却是眼睛开始发亮了,犹豫地道着:“说不定会有大鱼出没啊,说不定这个窝点,他们根本没有挪……说不定,邱广汉该挪窝了,似乎这个蠢贼,是被人当消息树杵在明处的。”   “意思是,如果他没事,那就说明我们还没有跟上来?”林其钊无法理解这种思路了,有这么作死的炮灰?   “对,就像我们用线人一样,其实人本身,就是线索。”申令辰淡淡道。   这句话让在座诸人微微不适,不过马上被一个意外的消息给震惊到了,监视邱广汉的人汇报,邱广汉已经乘上了长途大巴,而去向,正是安阳市。   不幸言中,诸人兴奋地看着申令辰,似乎这位老警有未卜先知之能,却不料申令辰懊丧地道着:“别高兴得太早了,消息树不用了,那说明事快办完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定格在十四时一刻,这时候,候集镇仍然没有消息……   ……   “知道了……晚上十一点到,我们准备好了……您放心……嗨,手脚麻利点……对不起,我说工人呢,一个新人,笨手笨脚的……”   狗子指挥着小木搬走了一箱水,耳边的电话却没有放下。   小木不敢多听,搬着水出来了,好郁闷,活快干完了,还没见着后来的人,他一步一跨下了楼梯,此时又一次脏得不像人样了,不洗脸不洗手不刷牙,睡觉打地铺,吃饭泡面,这些制假钞也真够拼的,愣是没有人叫苦。   可小木苦啊,特么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抬眼四角的天空,除了长翅膀的鸟人才能传出消息去啊,早知道在孝感就该跑逑了,这特么滴现在可算是把自己都装进去了。   在下到最后一步楼梯的时候,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个声音:收~~破~~烂~~嗳,瓶子纸箱易拉罐,破鞋烂衣旧家具拿来卖~~~这个声音不重要,而是扩音放出来的歌重要,居然是《我可以抱你吗》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地哭出声音   ……   小木听着一下子笑了,他知道谁来了,喃喃地道着:狗垩日的秃蛋,终于聪明一回。   这是传销组织里的名曲,很不和谐的出现在这里,恐怕除了秃蛋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蹬蹬蹬往楼上跑,站在半楼梯上,那收破烂的正吆喝着,小木悖然大怒道着:“吼什么吼,滚蛋……是不是尼马准备偷东西来了?”   “嗨、嗨……干什么呢?”屋里的狗子出来了。   小木道着:“狗哥,收破烂的,乱在咱们门口嚷嚷……哎我说,那个秃蛋,立马滚啊,信不信放狗咬你。”   这么狐假虎威的,连狗哥也看不过眼,那收破烂地嚷着:“瓶子纸箱易拉罐塑料,有啥收啥,你吓唬人咋咧。”   “没有,没有……走吧走吧。”狗子看一身脏兮兮的破烂王,挥着撵着人。   “听见没有,让你滚呢,小秃蛋蛋。”小木呲眉瞪眼,那收破烂的,拧着脖子忿忿走了,小木乐歪嘴了,回头讨好似地跟狗子道着:“狗哥,您坐着,这小事我们帮办就成了。”   “过来,站好……东西放下,擦把脸。”狗子意外地把小木领了回来,更意外地拧了瓶很宝贵的纯净水,让小木大致擦了擦脸,小木给整得晕头转向,纳闷地问着:“怎么了?狗哥,又不相亲,打扮这么漂亮干嘛。”   卡嚓,狗子手机对准小木的脸连拍几张,一挥手道着:“去吧去吧,给你留个影,以后自己人了啊。”   打发走了小木,这位守卫把刚拍的照片给发出去了,对方收到了,他在手机上留言道着:地雷带来的人,应该可靠,老雷那双眼多贼呢,找来的都是不要命的货。   留了言,他的眼睛对着单筒望远镜瞄瞄,路上早没有了人影,于是他又如往常,倒着小酒自斟自饮,在憧憬着结束后的美好生活了……   ……   找到了,找到线人了。   党爱民兴奋地在高梁地抱着那位队员直亲,狂喜问着:“确定吧?”   “确定,他一直骂我秃蛋呢,那绰号是专用滴。还有,他做手势,就在那儿。”化妆的刑垩警笑到眯眼了。   “哈哈……小子,这可是我发明的,让你捡着头功了。”党爱民笑道,开始收拢人了。   “哎,教官,怎么这歌,有特殊含义?”队员问。   “废话不是,这里头的故事可就长了,呵呵,还只有他能听懂。”党爱民兴奋道,一屁股坐到了地里,开始发这一条消息,发的时候他喃喃自语道着:“专案组那帮孙子,心跳马上会突破200频率。”   找到了,找到线人了。   指挥室一下子疯了,往外跑的林其钊撞了椅子,连两位警监也失态了,兴奋到撞门框上了,一条简单的位置,把这个隐藏在乡间路边的座标点,标识得清清楚楚。   “面部特征,吻合。”   “确认是X号目标。”   “雷霆零组已经潜伏到了双向路边,监视距离二点七公里。”   技侦依次汇报,有人让开了位置,林其钊请着两位上级来人,却不料这时候发扬风格了,两位警监推着他道着:“这个命令,由你发布更好。”   “别客气了,现在数地警力都是你的麾下”   林其钊不矫情了,持着话筒联系着各叁战单位,通讯密码验证过后,他清清嗓子,稍显激动地说着:“现在发布雷霆行动第一号命令,所有参战单位,即时出发,务必于晚二十二时之前到达指定地点。”   “是!”   “是!”   “是!”   在回应里,响着一个又一个铿锵的声音,在屏幕上,是公垩安大院、是特垩警集训地,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垩察飞奔上车,一辆一辆疾驰而走。   每每这一刻,都让人心潮澎湃,每每这一刻都让人热血贲涌,在无声涌起来滚滚铁流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进,兵锋直指……候集镇!   第176章 剑拔驽张   一条线索牵动着一个庞大的行动高效地运作起来了。   自十五时四十分开始,自中州、济宁数市调集的警力在争分夺秒地赶赴候集镇,以候集镇为中心的大数据采集,因为这个目标点的确定,迅速开始分析、分离,车辆、人员、通讯,一切可以在大数据上找到的信息,也因为这一目标点的确定,变得清晰而直观。   “目前通讯数据的进展如下:目标点位于候集镇中心以南七公里,距离这个点最近的三个移动信号基站,根据我们对近数日话务量的分析,编号BH03374的移动基站,有两条话务量非常可疑,号码是134****,在四天内通向台州的通话34次,通向苏杭的24次,整个通话时长超过四个小时,在候集镇一带,除了零散话量,再找不出如此高额、频繁的话务量……”   一位技侦排着话务量数据对比,可以直观地看出峰值异常,在和台州、苏杭这两个沿海城市上万通讯记录里,显得格外突出。   “这就是了,反向的锁定在哪儿?”林其钊问。   技侦一换画面,吻合,正是雷霆零号标注的目标点,是一家当地很普遍的模具厂,做陶瓷模具的。   “电量。”林其钊问。   电量峰值,吻合。   大数据的威力就在于此,用交互式的数据联系,能把嫌疑人缩小在很小的范围内,厂里通出电话联系到了台州,台州这个号码,又联系到了苏杭、三水,而三水这个号码,很不出意外地定位在李应宗身上,这个时候,李应宗正在一家茶馆悠闲的喝下午茶。谁也无从知道,大数据已经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障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还有一个更牛的联系是,厂里的电话联系的另外一部,此时正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按着时间点的回溯,两辆加长的液罐车,堂而皇之的显在专案组屏幕上。   到这份上,两位督办的警监哑然失笑了,警监A道着:“看来没有悬念了啊,就是他们,尽管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警监B却是提着疑问道着:“苏杭这个号码,似乎还没有掌握。”   “正在定位,嫌疑号码位处中信大厦,那儿的信号太多,准确定位有难度。现在运营商的管理很差,办一个附加号太容易……如果这个号码移动的话,我们有机会盯上。”技侦道着。   “那就盯好了,通过苏杭刑侦五队,把这个任务给他们。”林其钊道了句,用的还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案情在以比时间更快的速度推进,这个时间兴奋取代了一切情绪,林其钊回看申令辰时,申令辰笑着摆手道着:“这个我就是外行了,一网能不能打尽,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大家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出现疏漏?我们一定要保证行动时线人的安全,按时间计算,这两辆液罐会在五个小时以后到达目的地,也就是晚上22至零点,那就是他们的装车时间,那个时候,正是关门打狗的最佳时机。”林其钊道。   “放心吧,是两个省厅直属的特警行动队,没有使用地方警力,我会在行动发起之前,向地方下达封队命令。”警监A道。   “三水这边没问题,他走不了。”   “台州也没问题,孙大年这伙走私分子,地方公安盯他们有些日子了,借此机会一窝端了。”   “那就剩下苏杭这个可疑号码了,会是谁呢?”   几人商议着,却是一时难下决断,疑似主谋孙永尚在境外,如果在境内还有个代言人,这就不好抓了,这些人会刻意的和赃款赃物保持着距离,你拿不到他任何犯罪的证据。   “你不要过于担心了,在地下世界的奖罚是非常严明的,只要这一伙一起底,余孽皆不足惧,他们会自己清理的。”申令辰淡淡地道。   林其钊笑了笑,知道师傅的意思,周群意却是提醒着:“安阳这一个点怎么办?根本没有动静。”   “看看邱广汉,是不是快到了。”申令辰提醒着。   “已经到了,他到了安阳高铁站。”有位技侦提醒,在监控里标识了一直没走出视线的邱广汉。   “这是什么意思?这家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警监好笑地道,又回到旧地了。   “耐心点,再耐心点,这一窝收获可能超乎想像……没准他们是准备开工,两台机械是交叉作业,这边结束,那安阳这边就能开始了……”申令辰若有所思地道着,以他对嫌疑人的理解,如果他们确定自己是安全的,那干起活来,是肆无忌惮的。   “有发现……来了,和线人提供的肖像一致。”有位技侦捕捉到了车站监控,那怕联网传输的画面有点卡,也看得清,邱广汉在车站接到了数位男子,扛着大包,就打工的民工一样,跟着四五位,其中两人,和掌据的肖像几乎毫无二致,连技侦也被吓了一跳。   两窝,真的是两窝,另一窝也开始干活了。几位指挥员面面相觑,然后相视,哈哈大笑了。   ……   十八时,临近下班的时间,苏杭的中信大厦里,一个大班台上放置的一台精致手机嗡嗡响着,机主看了眼,是这样一条信息:他是谁?有消息吗?   机主这样回着:木万博,家族精神病患者,在精神病医院有记录,其他没有找到。   “继续找,今晚出货,千万不要有差池。”对方道。   “OK。”他回道,然后顺手把整个信息目录清空了。   起身,披上了外套,下楼,在楼门厅处过往熙攘的人群里,他看到了驾车前来的代琼诗,他笑着招招手,然后奔向那辆车,上车代琼诗问着:“什么事啊,高兴成这样?”   “又谈成一单生意,当然高兴喽,想去哪儿?”戈玺问。   “嗯,既然又赚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去金座?”代琼诗笑道。   “OK,我喜欢用消费展示魅力这种方式。”戈玺笑道。   车前行不远,就挤到了红绿灯不远,堵了,稍停片刻,戈玺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是即时通讯的提示,代琼诗故意道着:“你可以下车发信息的,需要我回避吗?”   “至于么,定出货时间和价格而已……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手机里除了你,连个女人的联系电话都没有。”戈玺自证清白地把手机亮到代琼诗的眼前,代琼诗却是颇为感动地揽着他,动情一吻,头枕在他的肩上。   手机上显示着消息:证件照发过来了。   OK,我再查一下。他回复着,在接收时他不忘回吻身边的美人一下,却不料那美人的眼睛一滞,惊到了,脱口问着:“你怎么和他有来往?这世界太小了啊。”   “什么?你认识?”戈玺吓了一跳,这个证件上的人,可是在千里之外啊。   “不我同学么,小木……咦?不对啊,他叫木林深,怎么成木万博了?”代琼诗纳闷地道,证件显示好像不对。   “你再看清点。”戈玺慎重地道。   “人像啊,这名和地址都不对。我给搞糊涂了。”代琼诗道。   戈玺飞快地翻着,找到了另一张直接观照片,一看代琼诗道着:“是,就是他,什么木万博,你们搞错了吧?”   “那他……是干什么的?”戈玺惊恐地问。   “无业,他爸是个饭店老板,挺有钱的,高中还追求过我呢……后来不成材被他爸撵出家门了,再后来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干什么好事。”代琼诗道。   “挺…有钱…的?”戈玺不懂了。   “非常有钱,开饭店快三十年了。庆臣大酒店,老字号了……咦对了,你……”代琼诗奇怪了。   “噢,没事,和他有点生意往来。”戈玺狐疑地收起手机。   “那你还是小心的,我这个同学坑蒙拐骗精通着呢,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对手。”代琼诗笑道,一笑而过了。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总是拉低没有下限的,车重新上路时,她都没有注意到,戈玺所谓“做成一单生意”的喜悦,早被脸色凝重和肃穆取代了。   “一号汇报,嫌疑目标确定,一男一女,正走向金座酒店……”   专案组指挥部里,苏杭这个奇怪的号码定位成功了,而现出来人却让关毅青大跌眼镜,她几乎条件反射地尖叫着:“林处,要坏事了……小木有危险!”   ……   咚…咚…咚的擂门声响着,小木听到了,是看守狗子,他指指徐同雷的方向,小木顺手拿着一摞美钞一扔,徐同雷回头时,小木指指门外,徐同雷屁颠屁颠奔出去了。   门外的天光一闪而逝,已经快天黑了,越到接近起底时候,越让小木紧张,尽管他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尽管他觉得秃蛋用的方式也很巧妙,但仍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心头,他说不清来源。   线人……线人,一线牵着两头的人,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断线的纸茑,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举步艰坚。   是啊,再不来,这么多美钞可怎么办?   他看着倚着墙摞起来的包装,如是发愁地想到。   车间外,匆匆出去的徐同雷发现狗子表情不对,惊声问着怎么了,狗子把手机递给他,是老板的电话,就一句话,你带的新人有问题,别让他出车间。   电话挂了,他瞠然问着:“什么问题?不可能啊。”   “这可是要命的事,你想死啊。”狗子睥睨道。   “不可能啊,这货是直接被人敲昏了拉到安阳的,又一路跟着我们卖钞皮,比我们还机灵,怎么可能有问题,要有问题,这儿不得给端喽?我问你,出事了吗?”徐同雷对小木感觉不错,极力护着。   没有,这正是奇怪的地方,狗子道着:“不出事不等于不会出事,老板说这是个富豪家里的儿子,家里钱比咱们印的假钱还多,你说有问题么?”   “咝……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呀,坏了,老汉回安阳开工了……快问问,那个点他去过。”徐同雷紧张地道。   狗子拔通了老汉的电话,递给徐同雷,徐同雷小心翼翼问着:“广汉,到了没有?”   “刚到啊。”   “怎么样?”徐同雷道。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人都到了。”   “没发现异常吧?”徐同雷问。   “异常?啥JB异常,一路一个鬼都没碰见,看门这狗日的要加钱的,妈的刚揍了他一顿。”   这是邱广汉的风格,根本不像有问题了,那说明安阳的点仍然是安全的,这下徐同雷说了:“怎么说也不可能,如果有问题,在孝感呆了好几天了,早捅出去了,那地儿压根就没动,早被抄了,那可是一台印钞机啊。”   “这事你跟我说没用。”狗子道。   “那老板什么意思?”徐同雷问着。   “做了。”狗子不动声色来一句。吓得徐同雷上下牙一打,忿忿道着:“现在可还干着啊,你做了试试?看谁还有心情干活?”   “那就干完活做,晚饭不许出车间,盯牢了……现在都把老板吓住了,有可能随时停工撤人啊,你准备好。”狗子说着,把一把乌亮的枪塞到了徐同雷手里。   他转身上楼,匆匆去了,那急切的样子,也让徐同雷紧张起来了……   ……   戈玺进入专案组视线,身份线索被迅速的排出来了,登记的手机号不对,应该是另一个号码,但身份却道出了他的嫌疑,美籍,证券研究,技侦在排查他名下公司的账户时,却发现出入账少得可怜,再往下查,登记的房子、车却是个富商消费水平,仅信用卡消费记录当月就有十几万之多。   这种人不具威胁,但他身边那位就有威胁了,很快通讯的异常证明了关毅青的担心,候集到台州、台州到苏杭、候集再到安阳,几个点联系骤然增加,这个时间点,恰是代琼诗和戈玺在一起吃饭的时间。   “林处,如果代琼诗无意中看到小木的照片,那他就无法自圆其说了。”关毅青道,又一次提醒着还在犹豫的林其钊。   苏杭金座的外围,刑警已经就位了,随时可以拿下这一位,可这个时候,拘传这一位尚未掌握犯罪事实和证据的人,后果会是什么?   林其钊看了申令辰一眼,申令辰面无表情,他掏出手机时,那位警监A说话了:“在没有找到目标之前,行动成败全系于线人一人;而现在,可全系于你一人身上。”   啧……林其钊为难地想着,提前动手,条件很不成熟,大队警力尚在路上,运输车也在路上,那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有没有武器尚不清楚,万一这里一抓,那儿得到消息的要跑、要销毁证据、或者要灭口,就更无计可施了。   “也许发现了,也许没有,不过如果我们一动,那就不存在也许了,肯定会觉察。”申令辰加重着语气,提醒了林其钊一句,这个时候把年轻人放在火上烤似乎有点不地道了,不过他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谁也不敢有半点马虎。   “苏杭,放开监视距离,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宁愿跟丢……把他拉上出入境管理处黑名单。”   “通知雷霆各组,加速前进。”   “通知雷霆零号,拉开距离,以防他们发现苗头,狗急跳墙,一定要把运输车辆放进口袋。”   林其钊连下数道命令,脸色开始煞白,如覆了一层冰霜,不再有那怕一点私人感情……   ……   几条黑影悄悄地绕过大棚地,后撤了一公里,趴在土堆上的党爱民最后看到那点隐约的灯光时,终于停下来了,旁边跟上来的徐健小声问着:“教官,怎么都撤了?”   “有变化,家里担心他们察觉。”党爱民道。   “不可能啊,一共才咱们这几个警力,还都扮收破烂的。”徐健道。   “线人……有可能暴露。”党爱民心焦地道。   “那更不可能,只看了一眼。”徐健道。   “不是这儿的漏子……大数据排查发现的问题,孙总跑了那老婆的相好,居然和这里有关联,如果暴露小木身份的话,很可能引起对方警觉。”党爱民轻声道着,他看看时间,已经19时40分了,可时间过得还是太慢,后援未动,运输车辆未到,仅手下几个侦察员能不能端了窝点,尚在未知之中。   “我艹……居然这么巧?不行咱们直接端了他们。”徐健道。   “不行,是几地的统一行动,连安阳那伙都开工了,贸然干掉一个,其他的可就溜了,还有那几个危化车运输的,也是关键,他们掌握的犯罪事实更多。应该能牵出上家来。”党爱民道。   “那怎么办?等着。”徐健问。   “对,等着……注意武器,千万别特么走火啊,现在就放开他们都没跑了,千万别来个狗急跳墙。”   党爱民道,他眼睛炯炯盯着那盏昏黄灯光的所在,而视线里却越来越模糊,清晰的是小木那张促狭的脸,那个坏坏的笑容,那个老是说他笨的损嘴,回忆在静谧中发酵,一切历历在目。   “木啊……你要撑住,你千万要撑住啊……就快了,就快了……”   党爱民喃喃地说着,唯一的感觉是:时间过得太慢了,太慢了……   第177章 命悬一发   20时43分,一辆越野车疾速冲出了目标地,向路东快速驶离,监视点蓦地紧张了,枪上膛,迅速请示着专案组。   没有实时的监视画面,仅有用红外设备拍摄到的几张照片,千里之外的专案组里,能听到的只有雷霆霆零号队员变调的声音:报告,一辆野马正向我们方式开来,是否拦截?   “车上载有多少人?”林其钊吼着问。   “看不清楚,离我们还有一百多米,我们离路面30米左右,不在手枪的拦截范围,请示是否突袭。”   声音急促,带着颤音。   林其钊的心更颤了,小木的身份出现意外,如果这些人识破弃地逃匿,那这就是最后的抓捕机会了,就在两位督办警监也吃不住劲了,咬着牙要下令突袭时,有一只手啪唧,把指挥的开关摁了,众人愕然相视,却是一直一言不发的申令辰发飚了。   “师傅,您这是……”林其钊愣了。   “我说这位……你你你……你这办案简直是胡来啊。”一位警监怒道,被申令辰的行为惊到了,另一位审视了申令辰一眼道着:“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周群意直接被吓住了,没想到和霭可亲的申令辰,说伸手就伸手,这一下子可能要左右到案子的进展了,两位上级气得脸色都煞白了,而申令辰的手紧紧捂着开关,沉声道着:“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动手,收获要差得多,你们不会期待将来举证的都艰难重重吧?”   “可要是跑了,收一堆假钞和印刷机能有用吗?”警监A愤然道。   “我赌他们不会跑,只要我们按兵不动。”申令辰道。   “你办案是靠赌?”另一位上级,哭笑不得问。   “对,您不觉得办案里有运气成份在内?做案本身就是一场赌博,而印钞,是押着身家性命的豪赌……现在仅仅是个疑似消息,即便就假设戈玺涉案,而且代琼诗无意提供了小木的身份,又能如何?他本来就是个劣迹斑斑的形象,就即便以贩假钞的身份出现,也是合情合理的……当然,不排除他有危险,但即便有,也已经发生或者肯定会发生,对他没有什么区别。”申令辰说着,手一离,放开了开关,再恢复时,车已经驶远了,雷霆组在呼叫着,林其钊只得下令原地待命。   默默倾听的关毅青心里蓦地一疼,牙齿咬得下唇见血。   需要牺牲的时候,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的,不管是警察还是线人,作为个体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两位警监却是听出了申令辰的弦外之音,警监A问着:“你的意思是,他们也在试探?”   “肯定是,不管是苏杭、台州还是这里,离候集镇都在千里之外,距离液罐危化车到目的地不足三个小时了,我就不信,在这个时间里,他们有能力找到真相……那怕就我们都不可能。”申令辰道着,林其钊听得倾向于他的意见,看了两位上级一眼提醒道着:“他这两年一直在失踪状态,我们多方寻找,根本没有找到他的消息,木万博的身份是两年前给他的,刚刚用起来。”   “那要是错了呢?”另一位警监严肃地问。   “我负责!”林其钊和申令辰几乎同时道,周群意随后加上了:“也算上我吧,我同意申师傅的意见。”   “好吧,那就赌一把。”   警监A冷冷地道了句,叫着另一位踱步出楼道里说话了,剩下的一室技侦面面相觑,大气不敢稍出。   此时,20时55分,在候集那个偏僻之地,已经无法捕捉到失去踪迹的越野车……   ……   “教官…教官……是不是溜了?”   队员在轻声唤着党爱民,近距离看到了伏在土堆上的党爱民只露了半边脸,黑暗里只剩下一双眸子在动。   是从另一头跑的,党爱民只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车尾灯,一闪攸忽不见,去势很快,他放下望远镜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使劲地在土上蹭了蹭,使劲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少有的心跳加速了,一时间竟恍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专案组没有下命令,而这种时候他不敢胡来,事关一个人的生死,而且是他最关心的人,一下子方寸大乱了。   “教官,后援离集结地还有一个多小时啊,最先到达的也得四十多分钟。”队员提醒着。   “你的意思是,咱们直接上去端了抱个头功?”党爱民问。   “对,又不是没干过。”队员道。   “去你妈的,再犯浑老子抽死你,要是就一窝老子一个人就够了,知道牵涉有多大吗?三省四市,牵一发动全身,这儿一动手,剩下的全溜,你顶多抓一拔工人不顶逑用,连特么谁是老板估计都不知道。”党爱民道,这也正是他不敢犯浑的原因。   “可那个小兄弟在里面啊……万一被发现,那不死也得半残啊。”队员道,无论那个组织对待叛徒的手段都轻不了。   党爱民不说话了,回身捂着这个队员的嘴,咚咚揍了他两拳,低声威胁着:“再说尼马不吉利话老子先弄残你……通话,窝着,谁也不许动。”   声音沉寂下去了,漆黑一片的地方,只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厂部还未熄灭的灯光,恍惚间,那灯光也变得如此渺茫……   ……   此时,在苏杭,一幢酒店公寓,临窗的高层,眼前的窗外华灯如群星璀璨,戈玺翻看着手机,收到了若干条信息,他拔通了号码,惶恐地道着:“孙哥,是我。”   “查到什么了?”对方直接问。   “有过案底,他父亲叫木庆臣,这个逆子是被赶出家门的,好多人都知道……在苏杭混过,上回徐同雷运货死的那个李静波,就是他的人,道上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都叫他‘木爷’,不过有一两年没怎么露面了,都以为他进去了。”戈玺道,查到的这个结果,让他也大跌眼镜,一个富二代,走得居然是黑路,而且是最剽悍的那种。   “你觉得他有可能是什么目的?”对方问。   “他手下不少就是贩钞皮的……但什么目的我搞不清,这种人身份和背景都太复杂。”戈玺道。   “有没有可能……被条子揪住小辫当内鬼?”对方问。   戈玺思忖片刻道着:“最差……也就是这种情况了。”   电话的另一头沉吟了一会儿未开口,他小心翼翼地问着:“孙哥,现在怎么办?”   “等着。”对方挂了电话,话里,浓浓的犹豫和狐疑。   枯站了良久,戈玺心绪不定地回头时,却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代琼诗从浴室里出来了,围着一块雪白的浴巾,包裹着雪白的躯体,可脸上却没有风情万种,她好奇而狐疑地看着戈玺问道:“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生意上的事,你非要知道吗?”戈玺笑道。   “可你在说小木?”代琼诗奇怪地问:“你为什么对他兴趣这么高?”   “因为……这个人,可能毁了我的生意……呵呵。”戈玺隐晦地道,上得前来,替代琼诗拢拢额前的秀发,却没有进一步的亲昵动作,代琼诗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不悦地问着:“需要我……离开吗?”   “哦,不不不……你误解了。”戈玺赶紧道歉道。   “如果不想我误解,那就告诉我实情,我们一起承担怎么样?我知道你惹不起他,真不行我帮你……总归是老同学,我想到时候他会给我点面子的。”代琼诗道着,深情脉脉地看着戈玺。   惹不起?   戈玺笑了,这一笑更让代琼诗误解了,她不悦地道着:“一点都不相信我啊?我好歹也当过几天富太太,朋友还是有的,公安上、检察上都有的,我们当年政法大很多人都去了这些单位。”   却不料这句话像催命药一样,听得戈玺心虚了,他瞠然想着,孙清华叫人的那么大阵势,还有警察明目张胆的偏袒,那以此类推,那个神秘的小木,岂不是也会对这种环境非常熟稔。   他捏着手机的手在瑟瑟发抖,浑然不觉代美人曼妙的玉体已经靠在他怀里……   ……   “通话时长一分四十秒……”   “万客酒店公寓……受话方在台州,定位在孙大年的家里。”   “电话又拔出去了……正在定位,受话方位于209国道,距离候集镇35公里。”   “无法定位,信号消失……”   “又一个电话……”   技侦在不断地汇报着通讯监控的实时进展,事发仓促,对于这类普通嫌疑人的手机信号窃听尚未建立,只能追踪信号的源地及受话地,所获取的信息极为有限。   21时28分,失踪超过30分钟了,专案组一行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雷霆各组即将到位,目标地有人乘车跑了,液罐车接入的手机信号消失了,现在屏幕上,只剩下了目标地那盏孤零零的灯光,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   “最先到达的是哪一组?”警监A问。   “雷霆六组,隶属于济宁武装警察训练基地,一车,突袭两组,12人,预计十九分钟后到达指定目标。”关毅青汇报道。   太慢了,似乎也太晚了,警监A左手重重拍在自己的右拳上,一副出师未捷先落败的懊丧。   这光景,林其钊和周群意两位资历浅薄的处级都不敢吭声了,两人使着眼色,看着闭目养神的申令辰,林其钊注意到了,恐怕申令辰也在压制着紧张,他搁在桌面上的手轻轻叩击了,明显在颤抖不已。   大鱼,不是那么容易进网的。   “师傅。”林其钊叫了声。   “不要问我,我比任何人都紧张,小木是我挖掘出来的,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申令辰道。   “那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周群意道,浓浓的歉意,坐视一个线人身处危险境地,会让他最亲密的拍档于心难安的。   “只有绝对的安静才能让对方错觉,我们任何一点动作都可能是画蛇添足,有时候最笨的办法,就是最聪明的方式……安阳的那台机器已经开动了,他和我们的联系,仅仅是一个化妆的见面和一个手势而已,除是线人亲自承认,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能通过什么迹像感知危险。”申令辰道,一指,指向安阳,那一路任国梁守着,邱广汉这个货召集的人已经忙碌起来了,估计那些货正在拼命印钞。   “试探?”警监A狐疑道。   “也许是,如果发现异常他们可能溜走,但如果根本发现不了,你们说,他们会壮士断腕,还是会再赌一把?别忘了,那一台凹版印刷机,不说走私有多难,光价值就超过一百万,而这几天印好的美钞,可能出货价也要有几百万,这个筹码,你觉得他们会冒险吗?”申令辰问,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清明,奇怪地冷静下来了,因为站在嫌疑人的角度看问题,答案是很明显的。   于是他重重一拍桌子道:“会,肯定会冒险。”   他说完时才发现,一室之内,都诧异地看着他,像看外星人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怀疑……   ……   “喂…喂…广汉,是我是我……”徐同雷急促地问。   “咋拉?”邱广汉的声音。   “你们那边怎么样?”徐同雷问道。   “我艹,今天怎么了,都巴着老子出事是不是?”邱广汉怒了。   “那你到底有没事,去看了没有?”徐同雷催着。   “看啦,都开出几公里,真没人……这鬼地方你又不是没呆过,连条狗都闻不惯味不敢进来。”邱广汉道着:“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干什么呢?”徐同雷问。   “没干什么?整了两口小酒喝着呢。”邱广汉道。   “好好,小心点啊,不太平。”徐同雷扣了电话,车正好颠了一下子,轰轰地前驶着,他对副驾上的狗子道着:“没事,真没事,就老汉那傻逼,口气不对你应该听得出来。”   啧啧啧……狗子一直在吧唧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徐同雷吼了声:“再开就尼马出省了。”   这句清醒了,狗子嘎一踩刹车,车直蹬蹬停住了,差点撞徐同雷一下子,徐同雷气不自胜地说着:“我说狗子啊,你特么个灭口都不眨眼的,怎么胆子小得像娘们,那货就即便是个内鬼又能怎么样?连特么拉屎撒尿都有人跟着,都门都没出一回,你怕个鸟?”   “对呀,他传不出消息去啊。”狗子省悟了,他旋即一改口又道着:“可老板担心啊,两辆大罐车一百多万,机器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整回来的,钱还是小事,要兄弟们都折了,不得把他牵出来?今晚家底可都在这儿。”   “那怎么着?扔了走?就特么车间里印的,你横竖不是个掉脑袋?”徐同雷气愤地道,简直是脱裤放屁,捂着脑袋挨枪毙嘛。   “也是啊……”狗子掏着打火机,点了颗烟,抽了口,看看前方黑漆漆的夜色,思忖道着:“好像没事,要是被盯着了,咱们得头个挨枪子,要知道那地方有台印钞机,估计得几个中队警察过来。”   “这不就得了,人毛没一根,自己吓唬自己,真他妈的。”徐同雷道。   “那个怎么办?万一他真是,这边运走,那边报信,还得折。”狗子道。   “东西老板拉走,我们自己走,他……你看着办吧。”徐同雷道。   “管他是不是,只能当是了。”狗子道,掏着电话,拔通了老板的手机道了句:“哥,没事,安静得很……就有事他也没来得及传出去……嗯,我知道了……”   电话断时,车灯骤亮,车打了个旋掉过头来,又奇怪地原路回返了……   ……   22时,中断的信号奇怪地出现了,那辆像幽灵一样消失的越野车,通过了荷泽一处公安检查站,又向候集镇返回来,专案组又把惊喜的眼光齐齐投向那位还在端坐着的申令辰身上,申令辰长舒一口气时,手心里握了一把汗。   22时20分,两辆液罐车距离候集镇不到四十公里,从两个检查的录像分析,这两车已经开起来了全速,在向目标行驶。   与此同时,第一批到达的雷霆六组和雷霆零组接上了头,包围圈的第一个定点,设在离厂区六公里的垃圾处理场,车熄灯、人潜伏,静静地候着猎物的出现。   22时40分,那辆越野车堂而皇之地开回了厂间。   王立松匆匆从楼上下来了,徐同雷问着:“有发现没有?”   “没有,就几辆过路车。”王立松道,看两人神色凝重,小声道着:“我就说了,那货有问题,不能留。”   “车快到了,咱们这样……”狗子拉着两人,附耳几句,三人直驱车间,王立松掏着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而入,闸刀一合,几个围坐在角落里抽烟的工人齐齐看上来了,一脸污渍的小木叼着烟,再怎么看,也不像个报信的内鬼啊。   “来来来,都过来……兄弟,托老天的福,这一趟又安安生生过去了啊,还有十几分钟,一起装上货,然后,各走各的……啊,都来,分下钱。”徐同雷道,叫着众人。   报酬发的可不是假钞,货真价实的人民币,帮工一人三万一扎,掌机的师傅更多,翻了一倍,一人拿一墩,乐滋滋地呲开嘴了,徐同雷招手叫着小木道着:“木,来,你的。”   “哎……谢谢叔啊。”小木屁颠屁颠上来了。   将要接手时,徐同雷一闪手,没拿着,老徐笑着问:“大侄,知道叔为什么相信你,把你带到这儿吗?”   “为什么呀?”小木纳闷了。   “因为我有个兄弟认识你,他说你这人不错,呵呵,一路下来,小伙子确实不错,收着。”徐同雷把一扎钱放在小木怀里,小木抱着乐得道着:“谢谢叔啊。”   “客气啥,我都认识你爸木庆臣呢。”徐同雷脱口道。   笑着的小木脸色一僵,不自觉地手一抖,吧唧,钱落地上了,一刹那的失态他省得坏事了,抬头时,徐同雷不阴不阳的表情看着他道:“装得不错啊,木林深,真以为老子蠢得连你都不知道是谁?”   小木惊愕地看着,徐同雷、王立松、狗子品字行,是准备下手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黑,跟着嘭声一响,视线里绽开了星光点点,人像木桩一样被打倒退了几米,重重地撞在机壳上,他下意识地一抹,鼻子、嘴里全是血,王立松正狰狞地握着拳头看他。   “小子,一会儿给你留点美钞当纸钱烧,别嫌是假的啊。”   狗子狞笑着,一把撕起小木的头发,就地拖着,直拖到角落里,嘭嘭咚咚的闷声夹杂着逼问开始了,那一干技工怵然地听着,不敢扭头去看。   “没事,准备干活……和尚,来一下。”   徐同雷叫着王立松,两人出了车间,看了还在角落里痛殴小木的狗子一眼,关上了门,两人径直直上二楼,一个在望远镜里观察着,一个电话联系着,依然很安静,随着电话铃声的又一次响起,最后的时刻,徐同雷伸手拉闸,闸刀一合,满院灯亮,在楼顶的一根杆上,锃亮的灯光像黑暗里一盏航标,正指引着已经到达候集镇的液罐车前来……   第178章 命悬一发(2)   暗漆漆的夜色里,几个模糊的黑影匍匐前行,蓦地惊动了树头的松鼠,它惊恐地飞蹿着,逃进树洞,一只不知名的夜枭也被惊动了,扇着翅膀朴愣愣地飞起,前行的数位,瞬间停止了。   “零号,零号,我是六号,我已经到达攻击位置,你们在什么地方。”草丛里,黑影在呼叫着。   “我看到你们了,10点方向,15米。”步话里,一直潜伏无声的零号,和后援接上了。   辨识清方向,这几位爬前迅速前进,一行六人,和党爱民一行汇合了,拆包,上装备,党爱民随意问了句:“你们哪儿部分的。”   “济宁特警……目标出现了吗?”对方道。   “快了,航标灯亮了,监视汇报还有十公里。”党爱民道。   “多少人?”对方问。   “不清楚,至于五人。”党爱民道。   “武器?”对方问。   “不清楚,不排除持有武器。”党爱民道。   “我说刑警大哥,您这侦查忒牛逼啊,什么都不清楚?”对方怒了。   “要特么都清楚,还有你领功的份,老子都一锅端了……特警兄弟,你们逮着了,这趟下来,要入党提干了。”党爱民道,同行几人吃吃地笑,那位带队的道着:“别跟我开玩笑,我们的命令是突袭抓捕,一会儿,你们跟在我们后面。”   “不行,我有个兄弟在里面,我答应过他,要亲自接他……别跟我犟,我是皖省刑警总队教官,训练科目不会比你们差。”党爱民道。   “好吧,多个人多份力量……哎,注意隐蔽。”对方道。   一排脑袋,慢慢地矮下去了。   这时候,听到了另一组徐健的声音,那一头,也接上头了……   ……   “我们的方向是,自九里、夺火、礼义三个自然村绕行,自南北两个方向对目标地突袭,沿路七贤、西村、周庄三地为第二防线,同时发起突袭,除雷霆各组外,其他驰援警力作为外围……三个阶梯,以防他们有人漏洞,技侦上,现在液罐车到什么位置了?”林其钊问道。   “七贤行政村,刚刚通过,距离目标地还有五公里。”一位技侦汇报道。   林其钊环视了一眼,几位忧心重重的指挥员,换了一副地图介绍着:“同时行动的方案,还有安阳、台州、苏杭三地,现在唯一的问题上,台州的孙大年可能和本案有直接关联,而苏杭这一位,戈玺,我们尚未掌握任何犯罪证据。”   “不能拘捕,那就传唤,三水准备的怎么样?”警监A问。   “这儿没有风险,随时可以行动。”林其钊道。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最后一战的时刻到了。”警监B有点兴奋,摆手示意着林其钊发布命令。   站到了指挥台,面对着眼花缭乱的大屏,林其钊深呼吸,平复着心情,低沉而铿锵地道着:“雷霆各组注意,现在发布行动命令,目标是两辆危化品液罐车,即将驶进你们监视的目标地,行动的方案是,2组、4组迂回包围,向北墙进入;零组、3组,正向突破,不排除对方持有武器,各行动组注意安全……”   顿了顿,他又提醒着:“一个注意事项,我们有一位同志在对方的窝点里,照片会发送到你们行动仪上,保护他的安全……强调一遍,我们一位同志现在还在对方的窝点里,保护他的安全……”   林其钊说完时,目光滞了片刻,时间已经指向了22时50分,是被发现的时间点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那个窝点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从得知,可他清楚,恐怕是他不愿意去想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的环境里,那怕是远隔千里之外,似乎也感觉得出大战前的肃杀。   22时55分,一道刺眼的光耀过屏幕,两辆如幽灵一样的液罐车驶过监视点。   来了,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   来了,车来了。   王立松和徐同雷回了车间,昏暗的灯光下,几位技工不敢正视,靠着成堵墙的包装坐着,在视线可及的角落里,一路跟着徐同雷来的小木,正轻轻地躺在污渍的地上,嘴里、鼻子里汩着血,脸贴着地,手无助的护着脑袋,已经打累了的狗子,偶而还会狠狠地跺上他一脚。   “车来了。”徐同雷道。   狗子停手了,悻悻骂了句:“狗日的,特么嘴还挺硬。”   徐同雷看着小木惨兮兮的样子,心里泛起着一丝怜悯,不确定地问着:“狗子……这人?”   “照过面的,留着他等着出去捅你啊。”狗子道。   “可这时候……”徐同雷喃喃道,看目前这情形,许是自己多疑了,而且就是奸商出身,那怕贩假钞也是生意,可从来没有决定过别人生死,那怜悯的眼神里,免不了带着兔死狐悲的同情。   “你想死就留着他吧……开门,乙炔拉过来。”   狗子剽悍道着,身高体壮的王立松正适合干这活,半人高的瓶子大膀子一扛,起身了。狗子起身走时,又恨恨地跺了小木两脚,看这光景他的怀疑也去了一大半,要有事早出事了。   准备家伙的,开门的,准备上货的各就其位了,轰轰的车声慢慢靠近,两辆十几米长的液罐车倒着车,车下狗子指挥着,头前尾后,直倒到车间门口,点火的王立松已经准备就位,小锤子当当一敲,氧焊慢慢地在钢罐体上划了一道浑园的线。   当啷……掉下来了,空的。   “两个进去,手脚麻利点。”   他吼着,两位工人钻进去了,有人搬,有人接,有人码,这一车迅速的开始,另一个罐体,也开始切割了。   “狗子,人呢?妈的,吓了老子一跳。”车下跳下来的人问,两车四人。扑面而来一股馊味和烟味,长途司机身上的标准味道,狗子指指里面道着:“是不是搞错了,老子揍了半天,没说啥啊,拉嫖卖钞子牵肥羊门清呢,还做过传销,没搞错吧?”   “错也只能错了,留着你还想睡安稳觉啊。”对方道。   “你弄?”狗子道。   “今天干活的,一人捅一刀,有事都担着,谁他妈也别想轻松了。”来人剽悍道,地下世界的规则,有黑钱见面分一半,有黑事大家一起摊。   狗子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呵呵一笑道着:“老么,你跑几年海,可是本事见长啊。”   “海上可这儿黑多了,扔海里毛都找不着一根。”这位掏着武器,小心翼翼地把保险打开,随着狗子进去了。   地上小木的眼皮动了动,看到的是一张奸诈的圆脸,他从对方的眼光看到了同情,当他觉得似乎有点希望时,却马上破灭了,徐同雷呶着嘴起身,收起了他最后一点同情。   是啊,那点良心相比眼前成堆的钞票,确实太轻了。   他躬着身迎着两位笑道着:“么……狗子,你们做主,人虽然是我带的,但我保证他屁都没漏一个,根本就没出过门,这点……狗子能做证啊,否则咱们这儿不早出事了。”   那位看看狗子,狗子点点头,然后他慢慢蹲下来,手持着枪,敲敲小木的脑瓜问着:“小子,卸完货之前还有几分钟时间,留个遗言。”   “大哥,真的不是我。”小木艰难地道。   这句话让么子难过了,他难受地道着:“给句有创意的行不行?临死的都特么这个得性。”   “行,我还真有。”小木挣扎着,要坐起来。   哟,不是半天不吭声么,狗子一把把他拉得坐正,么子好奇看着:“咦?有点意思,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不是漏风的,大哥,我是走投无路才投到你们这儿,知道滨海的游必胜么,那是我大哥,知道东江的聂子聂奇峰么,那曾经也是我兄弟,两个都被毙我才流落到这份上,你们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污蔑我是报信的啊。”小木愤然道,抹着嘴角的一缕血迹,虽然虚弱不堪,虽然手无寸铁,可此情此景,却徒增了很大说服力一般,让两位横人狐疑了。   小木心里却在打鼓:操尼马的,还不动手?   那两位一商量,狗子回问着:“你不扯蛋么,抬出俩枪毙的吓唬谁呀?”   “可我还知道,你们中间,有内鬼啊。”小木情急之下,爆猛料了。   果不其然,两人吓得一激灵,么子一把揪住小木问:“谁?”   “他!”小木一指,正忙着搬假钞的徐同雷。   “呵呵,兄弟,屎盆泼错了,他可是我们老板的远房亲戚。”狗子笑道。   “你高兴的太早了,如果有漏风,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就是……不信你查查他和和尚两个人,腰里捆的都是现金,身上没准还揣着金块……”小木道着,只盼能多拖延点时间,藏私钱的事不可能没有,小木却曲解绕道:“知道这钱怎么来的么?安阳印的货他们拉了半车私卖,在安阳差点被警察钓住……他们两天溜了六个市把车上货全出手了,那么多监控探头,警察就是群猪,也知道嗅着味找他们啊……你信不,我觉得已经盯上他了。”   这危言耸听的,把么子和狗子两人吓住了,卖点私货问题不大,要拉半车卖,又差点被警察提走,那错就大了,而且,这事根本没人知道,两人本来心情就紧张,被小木一说更心虚了。么子问着:“你不是要死了乱咬人吧?”   “问题就在他们身上,又有钱,又有值钱的东西,还有手机,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我身上有什么?这一查就知道,说不定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就是他们的漏的风。”小木指着徐同雷和王立松。   两人互视一眼,么子一招手道着:“地雷,过来。”   徐同雷屁颠屁颠来了,对方示意他蹲下,狗子伸手就摸他腰里,他一紧张,么子枪顶在他太阳穴上轻叱着:“别动。”   “啊?啥意思……自家兄弟。”徐同雷吓懵了。   狗子手快,腰里抽着,硬梆梆了,解下来,敢情是一搭链钱,上上下下一摸,这货的家当身上存的不少,表两块、小黄鱼四根,卡一摞,一摸出来扔面前,徐同雷的脸刷地白了,他紧张地道着:“自家兄弟,有话好说,这钱分你们一半。”   “捞的不少啊……你特么出私货不打招呼?”么子怒了。   “王八蛋,你居然黑老子。”徐同雷怒目而视着小木。   “看,大哥,就是他,一揭底就急了。”小木道。   “放你娘的屁。”徐同雷一拳捅向小木,小木应声而倒。狗子拽着徐同雷吼着:“别他妈呲牙,要你有问题,今天连你一块做了。”   “我怎么会有问题?老子做这单生意时,你们还没见过怎么玩呢。”徐同雷怒了。   “那和尚呢?安阳要不是我吭声,那一车假钞可就都交给警察了,我就不信,他认不出是警察来。”小木软软地道。   “不可能,这狗日血口喷人呢。”徐同雷道。   么子怒了,枪戳着徐同雷,表情狰狞地问着:“你们出了一车私货?”   “操尼马的,就这事都得灭了你……你是嫌我们活得长,想拉上陪绑?”狗子怒了,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事。   徐同雷开始倚老卖老了,脑袋一顶,脖子一梗,对着么子道着:“来啊,有枪了不起啊,朝我这儿开一枪……都特么脑袋别上裤带上,谁吓唬谁呢?卖就卖了怎么着?老子提着脑袋干活,还不兴整点外快……分你们一半,各走各的,少他妈叽歪,这不屁事没有吗?”   不愧是老江湖,直接敲中两人的弱点了,两人看着地上成摞的真钞,四根发亮的金条,眼光动了,是啊,谁不是为俩钱干这活,至于要死要活的么?   这时候,小木慢慢地支起身来了,他道着:“……雷哥,等有事就晚了,我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你,你干的太危险,安阳差点被提留住,孝感你和和尚又找妞昏天黑地滚了三天,真要被盯上,那就后悔也晚了……你太大意,你们都太大意了,怎么可能放到晚上运货的,得放到白天,得大摇大摆的运才不让人起疑心……这大晚上,就有人埋伏着,你们也看不见啊……我敢打保票,不是老徐,就是和尚,肯定有一个人被盯上了……快逃吧,兄弟们,警察就要来了,我这人从来就不撒谎,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相信呢?”   小木苦口婆心劝着,他蓦地感觉到了,现在说实话,就像一个天大的谎言一样,你越诚实,越没有人相信,这些唾手可得的财富,早让人红眼了。   啪!狗子顺手一耳光,把小木打翻了。   么子悻然放下枪,懵然看着,把他忽悠得疑窦丛生,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还是相信钱吧,不客气地拿走了两根金条道着:“封口费,没事老子就当没看见。”   “能有屁事?操尼马的……”徐同雷怒道了句,话音刚落,外面啊一声,砰砰枪声骤起。   “啊?怎么回事?”徐同雷吓坏了,扭头。   小木在后面道着:“和尚,和尚,他有问题,外面肯定有谁在发信号,要不找不到这儿。”   “我操。”狗子怒了,拔枪在手,朝着和尚王立松就是一枪,王立松吓得直往车底钻,么子也怒了,飞步移到门口,看着院墙上的人影幢幢,顺手就开一枪,瞬间一梭子微冲子弹还击回来了,他吓得缩着脑袋,不敢伸了。   徐同雷起身,往外跑,不敢,四脚着地,顺着往后门,刚到门口,小木喊着:“大哥,老徐是内鬼,你看他要跑。”   枪声大作,那容判断,狗子和么子一瞅徐同雷爬着溜的架势,顺手砰砰就是两枪,吓得徐同雷直捂脑袋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快跑吧。”   他又继续跑,砰……一枪追上去了,听得啊声惨叫,老徐摔到外面了。   一瞬间劈劈砰砰枪声大作,子弹倾泻在液罐车身上,擦出了一溜火花,技工有的钻在罐里,有的趴下在罐下,那运输的几位居然都有武器,几把短枪还击,可在突袭的强大火力压制下,根本抬不起头,眨眼间,一个接一个缩着不敢出头了,不许动,不许动的喊着此起彼伏。   最聪明溜得最快的反而是徐同雷了,他屁股上中了一枪,擦伤,忍着痛从墙下踩着杂物爬墙头了,一上墙放眼一望,傻眼了,在厂房为中心,遍布眼前的都是红蓝警灯闪烁的颜色,不知道有多少警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里已经围得严严实实了。   “哎呀……娘呀,今儿老子是活到头了……啊!”   感叹方落,尖叫声起,外墙下埋伏的早一把把他拉下来,搂脖子捂嘴打上反铐了,他惊恐地看到,那些黑衣人像敏捷的猴子一样人摞人,瞬间翻过了墙头,砰砰枪声大作。   是时,23时10分,候集、安阳、苏杭、台州、三水,五地行动,同一时刻打响……   第179章 命悬一发(3)   “雷霆三组汇报,我们这里能听到交火了,枪声很激烈……”   “我是雷霆四组,请求参战……”   “雷霆五组,道路已经封锁,我们这里能听到枪声……”   “……”   自行动发起开始,步话里传声不断,专案组顾不上回话,紧紧地盯着数个嵌在突击人员帽沿上的回传声像视频,两辆液罐车成为对方的天然屏障,倚着障碍射击的枪口能看到两只……三只……开枪奇准,有一枪直接击中突击队员,镜头一仰全黑了,那是突击队员被子弹的冲击力掀翻了,看得在场人员心蓦地抽了一下。   突袭是辗压似的,但没有想到对方的火力如此强悍,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迅雷不及掩耳,警监A手紧紧地握着,有点颤抖地提醒着:“通知前方,千万别让对方有时间毁灭证据。”   而此时,就通知什么也晚了,三只枪不时地从正门射出,两队突击队员被压制在车头方向,随着“轰”地一声响起,一颗手雷爆炸,整个专案组齐齐变色,这伙人的顽抗程度,超乎想像了。   “我来通话。”   申令辰起身了,他神情有点狰狞,接过了林其钊递上来的通讯端,深呼吸一口道着:“你们代号雷霆,就是让你们不要顾忌,狭路相逢,谁狠谁胜,鱼可以死,网不能破!”   ……   躲在车轮胎下的党爱民听到了,他狠狠一唾道着:“掩护我。”   7点、13点,两把微冲齐齐压制火力,趁着门里射击哑火的一刹那,党爱民贴着车身飞蹿,接近车间大门时,一个鱼跃翻滚,贴到了门边。   砰……一枪正中罐身里的人,里面开枪的一声惨叫,配合的同伴嗖声一个曳光弹甩进去了,他闭眼一刹那,紧跟着一个急滚,蹿进了车间,连续几枪,把两个火力点压下去了。   突破……迅速突破,突袭警力迅速守门,封车,枪口直对钻在液罐里、车下的数位嫌疑人,那些人吓得高举双手,齐喊饶命。   此时,后路的突破已经进院,沿着后门突进,曳光弹闪过,四名突击队员持枪进入,却不料此时灯光一暗,车间漆黑一团,一下子不可视物了。   砰砰……两枪击中印刷机部件,就在突击队员左近,四人矮下身,躲避着不敢稍动。   抓捕,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而且不可能一哄而上,特别这种复杂的环境,可以随便找到依托射击的障碍,黑暗中,一下子把突击队员陷进去了,这一刹那突击队员齐齐熄了电筒光亮,这种环境,有光,简直就是靶子。   犹豫间,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三人组,你们九点一刻方向,枪口朝上四十五度,射击。”   党爱民听到了,喊了句:“听他指挥。”   一位突击队员稍一思忖,依言射击,哒哒一梭子子弹,伴着啊声几声惨叫,一个躲避着的枪手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我艹尼马,果然是你?”黑暗中有人骂了。   “六点钟方向,工具柜后藏了一个。”又有声音在说着。   哒哒哒……又是一串子弹倾泻,黑暗中那位惊恐地喊着:“投降,投降……别打别打了。”   党爱民听出了是小木的声音,他心里狂喜了,从门角爬着,沿着墙直朝小木爬去。   “灯光开关就在九点一刻方向,还躲了一个。”小木的声音重新响起。   砰……黑暗中一枪射向说话的方向,党爱民朝着机械后的火光砰砰连开几枪,压制住火力,他起身跑着道着:“九点一刻,开灯。”   微冲压制着火力,一头打着战术电筒找光源,党爱民已经急急地奔向小木,他循着方向扑到地上,打着电筒看到小木时,一下子心疼得差点泪流了,满身血污,鼻青眼肿的小木,正怯生生地躲在一堆油墨桶后,他一下子抱着,关切地问着:“木……木……”   啪……灯亮了,小木眼睛慢慢地睁开了,看到党爱民时,他虚弱地说着:“秃蛋,我被你狗日的坑惨了。”   “还好……还好……他妈的,你命真硬。”党爱民泪扑涑涑的掉着,一下子笑了。   “那你干脆迟点来多好……我都想好归宿了,好歹是个光彩的死法,总比平平庸庸被别人嫌弃和唾弃着活着强……呵呵。”小木自嘲地道着,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二葫芦那张熟悉的脸,不止一次触摸到死亡的感觉,却不知为何少了些劫后余生的兴喜。   “起来……又说傻话。你要当警察真是个好胚子啊,比我强多了。”党爱民搀着小木起身,小木站直了,又一个趔趄,看得出受伤不轻,很多都是殴伤,党爱民咬牙切齿道着:“还有一个,把他揪出来,死活不论!”   此时的战场已经临近尾声,罐身里藏的几个,双手抱头出来了,车下趴的几人,战战兢兢爬出来了,沿着车身远处蹲了一排,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在几百平米杂物堆放的车间里,搜捕的漏网的那个,门口,躺着被击毙的一个,小木认出来的,是么子,手边还扔着块没揣起来的金条。   哒…哒…又是几声微冲的点射,打断了小木,他侧头,党爱民搀着他道:“今天来了几百警力,他就插着翅膀都跑不了……都动手了,安阳、台州,还有三水。”   “那恭喜你啊,秃蛋,你要升职加薪了。”小木淡淡地说着,话里似乎带着嘲讽。   “呵呵,你都知道,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了,对位置和收入,没什么概念的。”党爱民不好意思地道。   “言不由衷,妈的,老子本来准备好了,这么被你拉回来,反而一肚子怨气,这儿早能突袭了,你们愣让我熬了这么久。”小木忿然道,一瘸一拐地走着,党爱民重重长叹一声,无语。专案组出于大局的考虑,肯定要毕其功于一役了,只是苦了这位身份暴露的线人,他轻拍着小木安慰着:“这不没事吗……有不爽你骂我吧。”   “其实你确实应该再晚点,我一闭眼一了百了,省得你从今以后想起我来就觉得自己不是人。”小木挖苦道。   党爱民难堪地解释着:“这不好好的,什么要死要活的。从今以后你是英雄啊,兄弟,我也会觉得光荣滴。”   小木侧眼,翻了个白眼,恨恨地对着秃蛋无赖的表情竖竖中指骂道:“狗日的!”   党爱民没心没肺地笑了。   哒哒哒……又是一几串子弹的点射,夹杂着“不许动”的叱喝,门外大队的警车已经包围,开始带走嫌疑人了,搜捕的两组特警,徐健奔在最前,这个剽悍的嫌疑人连开数枪,哑火之后,一行人散形包围上来了。   “枪扔出来……”   徐健喊着话,朝着躲在一台机床后的嫌疑人就是一枪,枪打在地上,纯属威胁。   吧嗒,扔出来了一支黑黝黝的手枪。   散形的包围的慢慢合拢,这位已经受伤的匪徒龟缩在机床后,有人从侧面看到他,身上已经中弹,染了一襟的血,那紧压枪机的手指松了松,再顽抗的人,到这种时候也是死路一条了。   慢慢地合拢包围,徐健看清了,是中年男,脸上带疤,身上染血,可表情却狰狞如故,这种人恐怕要划到抵死不降的那类,他举着枪喊着:“举起手,让我看到你的手。”   那人慢慢地举手了,手是蜷着的,在举到中途时,他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容,嘴角一歪笑着道:“死路一条的人,会投降吗,傻逼。”   砰砰砰……数枪直射这个悍匪,徐健惊恐地吼着:“卧倒,周围有炸弹。”   嚓声,歹徒的垂下的手里,掉出了一个遥控器。   党爱民懵然间看到了罐车一闪的电弧,下意识地一把抱起小木。   轰……缚在罐车下的炸弹爆响,一簇火光扑向此时离门最近的党爱民和小木两人,那个罐身被炸得飞起了数米高,徐健惊恐地看到,党爱民弓着身抱着小木,背对着炸点,然后整个人被冲击波冲出去好远,整个车间瞬间被摧毁了一半。   警报声、喊声、拥上来的警察,在扑火的,在刨人的,刚刚控制住的场面,一下子又混乱不堪了……   ……   炸弹炸响时,专案组所有警员惊得齐齐离座而起,冲击波让音频和视频几乎全部失效,屏上只剩下了一个无声的画面,过了十数秒钟才恢复,步话里乱成一片,突击指挥点在党爱民身上,而党爱民却是离炸点最近的一处,林其钊拿着通讯器喊着:“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零组,一组……”   “我是二组,炸弹在油箱处,突击组被困在车间了,现在塌了一半,我们正在灭火。”前方汇报道。   “伤亡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他们被埋在里面了。”   “快……组织抢救。”   鞭长莫及的千里之外,那怕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全屏有六个取像点黑了,那意味有六位被困在爆炸后的车间里了,林其钊惊得脸色煞白,捏着通讯端的手指一直在颤。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地伸上来,拍拍他的肩膀,他恍然回头,看到了申令辰,申令辰在示意他,保持镇定,镇定,老申的手指所向,是其他各地的行动情况。   在台州,以孙大年为首的一伙人被连窝端了,一行警员正高调带着孙大年离开,他被铐上了车,同一时间在他名下的仓储里,刚刚搜缴到了大量的进口棉浆纸。   在苏杭,金座酒店,戈玺、代琼诗正被警方带走调查,这一行却是惊动了很多人,从酒店出来时,酒店方还带着保安和警察交涉,似乎很愤怒这么高调的抓人,破坏他们酒店的形象。   今天已经不需要形象了,需要的是,剥下那些道貌岸然面孔后的真相,抓捕和突审都以最激烈的方式在推进,在摧枯拉朽地推进。   同一时间,在三水,樊赛丽、郭伟一行带着一队警员敲开了李应宗的家门,刑事传唤加搜查,被控制的李应宗面如死灰,在这位老八级工的家里,搜出了数十张手工绘制的模板,排了一桌面,从复制的图案商标到钞票,有十几种,都是报废的样板,同时起获的还有等离子离心机,微型的,那是一种调和颜料的工具,可以把钞票上的油墨刮下来,再微量分析调和替代品,实验的数据,这位老工人足足记了几大本。   而在安阳的另一处窝点突袭的有惊无险,仅遇到了一个持有武器的匪徒邱广汉,他被击伤后生擒,正蹲在制钞车间的角落,惊恐地交待着来龙去脉,他的身畔就是犯罪现场,又印出来了几堆假钞。   证据链,制运贩销的证据链,在这一时间,完美的衔接在一起了,看到候集镇行动点火势扑灭时,两位警监长舒了一口气,唯一无法完美的一点,就是这个风暴的中心点,尚有数位警员被困在坍塌的车间里,生死未卜。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啊。”申令辰幽幽地道,脸色肃穆,每一次流血换来的战果,都会冲淡胜利的喜悦。   “我们错估了对方的实力。”林其钊挽惜不已地道。   “那怕哪里就全部是炸弹,我们也只有这一种选择。”申令辰道。   林其钊心里一痛,鼻子翕合了下,无语凝噎了。   嘀…嘀…嘀…一个信号灯亮起来了,沙沙的声音,有位技侦高兴了,他喊了声:“是突击组四号,他们还在。”   这时候,没有人再关心嫌疑人或者案情的进展,都被行动现场的抢救牵着心,看着人影幢幢的现场,听着嘈杂的指挥,每个人都在用力分辨着,可能是喜讯的消息。   ……   “在这儿……他们在这儿。”   搬开一处预制板,搜救的看到了微弱的战术电筒光线,一声喊,人都往这里涌。   “回个话,谁在?”   “我,四号……”   “伤亡情况?”   “没事……这儿是个三角,我们人摞人呢。”   “撑会儿……”   手搬,肩扛,抬来千斤顶,把一处坍下的水泥墩顶起来,搜救像刨地瓜一样,一个一个往外拉人,神奇的是,出来了几位居然都没有重伤,最重的一位被预制板压折了腿,他是最后被抬出来的,徐健不耐烦地推开了给他检查伤口的医护问着:“我没事,教官呢,我们教官呢?”   “什么教官?”   “就是我们带队的……啊!”   他站起来,回过神来时,看得傻眼了,刚刚扑灭的火势的地方,那就是刚才的炸点,已经夷为平地了,他惶然地奔向现场,扯着嗓子喊着:“教官……教官……快来,这儿还有人,我们教官被埋在下面。”   通讯器里指挥着,驶进场数辆警车,把车灯齐齐照在废墟之上,搜救的人七手八脚在搬着钢筋水泥块,从缝隙里耀着手电光寻找人迹。   “这儿……这儿,人在这儿……”   “搬不动,这儿塞着个铁家伙倒了。”   “车开过来,拖车杆拉。”   “两根一起上……”   “一、二、三……拉。”   人和车一起动,拉开了挤压着的机器、水泥块,当被压在废墟下的景像入目时,徐健一下子忍不住了,捂着嘴,压抑不住的哭出来了。   一根十几公分的工字梁压得党爱民的腿,腿已经变形了,徐健边哭边刨着,两手鲜血淋漓,一直喊着教官的名字。   “快……快把人抬上来……他身下还有一位。”   搜救的警员,小心翼翼地把倒伏的往上拉,十几双胳膊接力,把两人从墟洞里抬出来,平放在地上时,徐健不死心地探探脉博,却摸了一手的血,他耳朵贴在党爱民的胸前,再也听不到心跳的声音了,他痛苦地捶着地,眼泪如开闸的洪水,肆意地流着,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拉着枪机,要枪杀那几位被捕的嫌疑人,急切中,他被同伴死死的摁住夺了枪。   “这位……这位还有气,快,上车,送抢救。”   另一头,被抬着已经昏迷的另一位,有队员辨认出来了,是专案组下令保护的线人,十几位警察搭臂成担架,平架着这一位匆匆上车,往医院送。   “我是周群意……皖省参案队员谁在现场?爱民怎么样?”   步话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被同伴抢走枪摁在原地的徐健抹了一把泪,对着喊话回着:“教官……没了……一下子就没了,一下子就没了……”   他哭着,泣不成声了,他轻轻地用粗糙的脏手,抚着党爱民静谧的,却已经了无生机的面庞,像在等着他开口大笑,或者破口大骂一样,可再也无法如愿以偿了,厚厚的避弹衣也没有挡住爆炸的冲击力,他的后颈部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就是从那里流尽的,流尽了最后一滴。   满场的警员,神情肃穆地脱下警帽,像殉职同行,敬礼,致哀。   远在千里之外的专案组,一位接一位,默默的脱下警帽,那些女警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是夜,涉嫌制贩伪钞的犯罪团伙覆灭,候集、安阳、三水、台州、苏杭五地联合行动,共捕获团伙成员67人,以孙大年、徐同雷、戈玺、李应宗为首的骨干成员,无一漏网。在抓捕最激烈的候集镇,现场击毙歹徒三人。   四名参案警员受伤,其中一位殉职,在检索雷霆突击各组的随身执法视频时,找到了爆炸前两秒钟的一帧画面,是党爱民一把抱起线人,背对着炸点,然后……被炸飞,一枚金属碎片嵌进了他的后颈,他直到死,还保持着弓身的姿势,护着怀里的线人。   殉职,是信仰授予追随者最崇高的勋章,可这枚勋章却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遗言。在又一个黎明到来的瞬间,前方与后台同时看到了满场的瓦砾残垣,废墟上的缕缕轻烟,还有殷红的血色怵目、惨烈……   第180章 泪如雨下   三天后,一条轰动全国的重磅新闻席卷了各大媒体。   R7、DQ、TJ等多字冠伪钞制贩团伙覆灭,台州、苏杭、济宁、安阳等六地警方同时行动,抓获以孙大年、徐同雷、戈玺为首的主要涉案人员67人,缴获成品、半成品假钞面额一点四亿,捣毁特大机制伪钞窝点两个,为近年来全国最大一桩制贩假钞的大案。   在这个轰动的新闻里,好事者刨出了一个传奇的故事,不是有关于殉职的警察,也不是有关于千辛万苦的侦破,而是那位制版的八级工李应宗,此人十八岁开始接触印刷业,用一把刻刀就能做出图案繁复的商标模版,用一支笔就能绘出比电脑仿真度还高的假钞模版,连篇累犊地报道此人的传奇经历,反而压过了那些武器未冷的执法者。   “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晕头转向的舆论啊……”   申令辰把一份报纸重重的扔在桌上,火冒三丈地道,这个李应宗交待的够快,那些新闻出得更快,而那些懵然无知的旁观者,更多的目光却是投向那些充满的传奇色彩的故事。   “可能还有一个新闻,就有点意思了。”   林其钊搬过了电脑,一份英文的报道,是东南亚某小国一宗谋杀案,一位华裔在住所被枪杀,申令辰不懂英文,但凭他的判断脱口道着:“是孙永?”   “对,报道里说,昨天晚上案发,该男子在住所身中四枪死亡,疑犯正在追捕中。”林其钊道,嗤笑着解释着:“这些猴子比咱们学得还官僚,不过这个主犯永远无法归案了。”   “这对他是个最好的结果了,境外的职业犯罪团伙,可饶不了他这个失手的马仔……啧,可惜啊。”申令辰道。   无数次的叹息,都让两人同时黯然,想想数月之前,此案尚未浮出水面,连机制伪钞这个概念尚未提出,那位党教官就拼着命要掘地三尺寻找,而今天水落石出,却已是天人永隔了。   林其钊没有说话,沉默着,案情摧枯拉朽般突破,也无法取代对故人的哀思。   “他的追掉会什么时候开?”申令辰道。   “后天。”林其钊道。   “我们去看看他吧。”申令辰道。   “嗯。”林其钊嗯了声。   “这儿的案卷交给上一级经侦局的同志办吧,蛋糕恐怕太大了,我们消化不了……情况汇报的时候,把皖省的同志排到前面,他的事找人润润色,写篇像样点的东西报上去。”申令辰道。   “嗯。”林其钊道。   每每相对之时,总是这么无语,敲门声响,林其钊抹了把眼睛,整整警容,起身开门,却是郭伟和关毅青来了,让了进来,两人恰恰看到了申令辰附身,手遮着眼睛,片刻抬头问着:“怎么了?”   “师傅,追掉会后天上午八时,周组长来电询问。”关毅青道。   “你问一下,谁去就一起去吧,我们俩都去。”申令辰道。   “好……还有。”关毅青道着,一下子语结了,郭伟先抽起来了,她看着,郭伟抹着泪道着:“党教官身世真可怜,他是个孤儿,被拐卖的,在福利院呆了几年,被一位老警察收养了……十八岁就当卧底,一直干了十年才归队,组织上刚给他介绍对象,连家都没未得及成,就这么没了……”   “他……对象是……”林其钊问。   “樊科长,来过咱们这儿的樊赛丽,听到消息,当时在三水就昏过去了。”郭伟刚擦干泪,又溢出来了,他断续道着:“……我听樊科长说,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亲生父母,至今都没有找到,收集他的遗物时,除了一堆奖章,什么都没留下,连一句遗言都没有……”   他按捺不住了,呜呜的哭了,林其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轻轻地说着:“你错了,他留下了……两个人当时离炸点的距离不到十米,以党教官的身手可能有生还机会,可小木绝对不会有,而现在,小木安然无恙……他比我们更懂荣誉、诺言、尊严,他留下的比我们想像的多。”   “别难过了,后天一起去送送他。”申令辰劝道,郭伟抽泣着,点点头。这边关毅青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申令辰提醒她才想起来道着:“孙清华和管向东还被限制着。”   “噢,把这事给误了,赶紧放了。”林其钊说着,签了字。想想似乎又有不妥,他干脆亲自去了。   禁足的地方不远,两人放出来时候已经有点灰头土脸了,林其钊和申令辰连连道歉,管向东还能接受,孙清华就受不了了,破口大骂了,拍着大腿骂所有人的女性亲戚,要个说法,对付这种横人申令辰的方式直接,甩手啪就是一耳光喊着:“骂什么?关你们是保护你们,知道外面发生多大的事吗?”   “我艹,你打我……我特么告你去。”孙清华吼着,要拉开架势干仗,可一瞧这阵势不对,他愣生生扬着手问着:“到底出什么事了?完了完了……小木嗝屁了,我特么就知道,你们就看着他送死去了……这事没完了,要我兄弟死了,我把你们丑陋嘴脸全部曝光出来……”   管向东一直拉他,他却是怒不可遏了,冷不丁林其钊说道:“小木没事,轻伤。”   “啊?轻伤?太不刺激了。”孙清华的嘴脸瞬间变了。   “党爱民同志牺牲了,是为了保护小木牺牲的……详情他们告诉你,好好珍惜吧清华,可能让你震惊的事还有很多。”林其钊冷冷撂了句,转身和申令辰走了,孙清华跳脚嚷着:“不可能吧,谁能干翻秃蛋?”   没人理他,林其钊和申令辰走了不远,便听到了孙清华开始哭嚎了:秃哥啊……秃哥,对不起啊,我都没想到这么惨,走时候还骂你了……啊啊呜……   两人驻足片刻,转眼间哭嚎又变了,孙清华又在吼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我老婆顶多假情假意,怎么可能和做假币的有关系……你们把她抓了?太不够意思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那受得了你们折腾……   申令辰摇摇头,无语前行着,林其钊在他身后轻声道着:“代琼诗本身就有问题,因为挪用公司客户的款项差点被告,是孙清华出的钱让她脱身的,据戈玺的交待,他们一直就在证券市场上给孙大年洗钱。”   “是在和孙清华的婚姻中?”申令辰问。   “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孙清华的长,认识的时间也更早。”林其钊苦笑着道。   “哎,人啊,人啊……”申令辰摇摇头,又是长长地委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为执迷仍然不悟的孙清华,还是为那位已经身陷囹圄的漂亮班花。   “据说这位代琼诗,曾经也是小木的梦中情人。”林其钊道。   “不会再是了,他涅磐了。”申令辰悠悠地道,他驻足了,想了想,却没有再问。   对了,那位幸存下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   一周后,匆匆归来的关毅青第二次到了武警三院,她刻意地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进住院部时,又几次打开梳妆盒子看看自己脸庞,生怕带上那怕一点悲伤的情绪。   终究是掩饰不住啊,庐州夹道相送的同行,哭得死去活来的樊赛丽,殉职的又是认识的人,知道党爱民身世的,谁也忍不住要洒一掬泪,这些天心里最重的就是这件事,那个轰动全国的案子,反正觉得它不那么重了。   轻轻地踱过走廊,像怀着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步履中像映画回放,那个人原本以为他就是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恨不起来,也爱不上他,可是奇怪的,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牵挂,她无法释怀的是,刚转回滨海,她看到清醒的小木两眼无神、空洞,没有一点灵性,木然地像一具行尸走肉,对谁也不理不睬。   他肯定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没人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他会怎么样。   轻轻地走到病房门口,她叩响了门,然后轻轻推开,洒着一地阳光的房间,小木正静静地躺着,身上的於伤、殴伤已经接近恢复,剃成的光头已经长出了黑黑的发茬,他也被爆炸的碎片击中了,不过只是腿上和胳膊上受伤了,并无大碍,已经拆了绷带的右臂,那组好看的纹身削掉了一半,成了一个狰狞的伤口。   关毅青把水果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拉了张椅子坐下,笑着看着他问着:“恢复的怎么样?”   小木斜斜翻了一眼,没吭声。   “你一定有千言万语想问我,为什么故做冷漠?”关毅青问。   “你心里一定悲痛欲绝,又为什么要强装欢颜?”小木道。   开口了,关毅青一喜,不过马上脸色一黯,竟然语结了。她知道,小木依然是小木。   “还好,终于肯说话了。”关毅青转移着话题,掏着包里的平板,点开,亮着一组画面,是录下来仲晓梅和两个儿子嬉戏的场景,她知道,小木可能关心这个。她轻轻地说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你又隐身了。”   “谢谢,你们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我本来就是隐形的。”小木道,慢慢地躺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还想知道什么?”关毅青关了平板问:“想不想知道案情?没有落网的操纵者孙永,在境外被人击毙了,身中数枪,这个案子圆满了,无一漏网,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或者,离开这座城市。”   “我想知道的,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的……告诉我,秃蛋的葬礼风光吗?”小木问。   这个问题把关毅青问住了,她机械点点头道:“很风光,庐州全市几千同事相送,每过一个派出所,都有战友加入扶柩,每过一个分局,都列队给他送行。”   关毅青说着,抽泣了一声,然后泪花里绽着笑容告诉小木:“木,他走了,他是个英雄……他舍身救你,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而不是这样消沉。”   “我知道……我知道……”   小木喃喃地说着,两眼盈着满满的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可神志却是那么的清明,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被他骂成狗日的秃蛋,死死地把他抱在怀里,他像靠着一堵竖硬的岩壁,在他身后,绽起了绚烂的光芒。   那是生与死的临界,他挡他小木身前,把幸存的机会全部给了小木,就像在落难途中,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给他一样。   一张纸巾轻轻拭过,小木抬手,慢慢地推开关毅青的手,却被她紧紧地攒住了,关毅青长舒着气道着:“那就振作起来,有很多关心你的人,难道你愿意让他们为你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原谅不了自己,他死前那一刻,我还在骂他,还在嘲笑他,还在挖苦他,还在埋怨他……他就那么没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他道一句歉……”小木喃喃地说着,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是满满苦痛,眼前总是那个猥琐的、谄笑的、死皮赖脸的秃头丑脸,却成为他无法释怀的锥心之痛,他那怕能读懂所有的心理,却也读不出,自己在党爱民心里的份量会如此之重。   “你们是拍档,是兄弟啊,需要道歉吗?就换作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那样做的……噢,对了,我带回来了一样东西,是樊赛丽科长托我转交给你的。”关毅青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帕包着的包,塞到了小木手里。   小木坐起来,懵然地看着,这块老旧的手帕,应该有些年代了,关毅青解释着:“是党教官的遗物,他养父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兄弟时,同意把东西转交给你。”   慢慢地拆开,老旧的,褪色的,还有洗不尽污渍的地方,在眼前拆开时,却是一捧奖章,八枚,小木愣了,拿着这一捧做工粗糙的奖章,说不清自己心里做何感想。   “这是他历次执行任务得到的奖章,还有很多奖状……一个纪念而已,他也未必看重这些,一直扔在床下的鞋盒子里,本来归队后组织上考虑他已经不再适合一线工作,要把他调到内勤的,可他一直不愿意回去,还是和各刑侦大队出任务……他心里其实也有解不开的结,他自己就是拐卖犯罪的受害者,一直无法坐视别人和他一样受害,到死,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关毅青道。   “他固执到愚蠢的地步啊……这个蠢货,这个傻瓜。”   小木喃喃的骂着,却把几枚勋章,紧紧地贴在心口,就像依然被那位拍档兄弟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一刻是最安全的,因为有人为他挡住了所有的危险,他闭上眼,重重抽泣一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扑涑涑地流。   “线人费到账了,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要走的时候,也告诉我。”   关毅青起身,轻声道着,小木却没有反应,她站了片刻,轻轻拍拍小木的肩膀提醒着:“我还带来一个人,她一直站在门口不敢来见你……就像你,不敢去见她一样。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想,你不会选择逃避了。”   小木睁开眼时,门慢慢地推开了,穿着白色裙装的容缨一脸严肃,像高贵冷艳的公主,在审视着他,关毅青笑笑,慢慢地踱步离开了,在门口,她轻轻拉着容缨的手,把举步维坚的容缨拉进房间,然后轻轻地掩上房门。   靠着墙壁,关毅青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一样释然,可奇怪的是,房间里静谧依旧,她侧耳听着,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第181章 大结局:岂曰无家   哪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成了关毅青心里一个解不开的谜。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悄悄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只看见容缨静静地伏在小木的胸间,两人就那么相拥着,不知道在喁喁私语,还是在沉吟不语。   从那以后,又失去了联系,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失踪,关毅青几次偷着查记录,每每总会发现,木林深的名字和普通人一样出现,会有银行卡的记录,会有乘车,乘航班的记录,甚至还有一次出国记录,看到出国时,让她怅然了很久。   时间一晃而过,从夏天转眼到了冬季,从冬季又一到了春暖花开,到了夏日炎炎,当记忆中的人物的事件渐渐淡忘,某一天,他们总会像不期而遇的恶客上门来打扰你,就像那个定格的画面,这一天关毅青又意外地想起来了,刚刚上班就开始发呆,敲门声起的时候她才省过神来,慌乱了扣下手机上的照片。   “请进。”她正襟危坐,如是喊了声。   然后门慢慢开了,郭伟贼头贼脑进来了,立正、敬礼:“关警司,以及关主任,您好。”   关毅青一翻白眼,讪然笑了,刚提拔的位置,诸多不适应,关系熟悉的不再称呼小关时,她都觉得别扭。她悻然道着:“上班时间耍什么宝啊?”   “呵呵,您提拔了我来恭贺啊……怎么样?当领导的感觉如何?”郭伟笑笑,站到了她的身侧。   关毅青没理会他,直问着:“有事?”   “有。”郭伟正色道。   “那有事说事,你贫什么贫?”关毅青道。   “我怕你情感上一下子难以接受……要不你猜猜是什么事吧?”郭伟笑道。   “猜?”关毅青一瞥这位搭裆,对他还是有了解的,而且圈子又不大,她脱口道着:“是林处的花边被你刨到了?”   “比那个重要。”郭伟神神秘秘道。   “再重要的……那就是师傅要出任刑侦局的领导了?”关毅青道,刑侦局郑克功局长调入省厅,新一任的局长,申令辰的呼声最高,而师傅自党爱民那事以后,不再蹈光养晦了,也像变了一个人,天天蹲在基层刑警队,一年多来,其声誉反而侦破大案的更高了。   “比这个……好像也重要,那位置,除了师傅没人敢坐啊,部里表彰过的,咱们市有几个?”郭伟又否决了。   “那就没什么事了?不是你告别单身狗生活了吧?”关毅青笑着道。   “这个就更不对了,你不点头,我没法告别单身生活啊。”郭伟道着。   “再贫我把你撵出去啊!”关毅青佯怒了,瞪着眼问:“到底什么事?”   “那您坐好。”郭伟正色道着,然后突来一句:“小木回来了。”   呃……关毅青直接抽了一下,不悦地看着郭伟道着:“大白天你哄鬼呢?他出国都快有一年了。”   “那能出国,就不能回国了?”郭伟道。   “什么时候的事?”关毅青好奇问。   “有两三周了吧。”郭伟道。   “那你不告诉我?”关毅青怒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今天才知道,还是林处告诉我的。”郭伟道。   “林其钊?”关毅青不信了,小木回国联系的第一个人,是谁也不应该是林其钊啊。   “奇怪了吧?这就是下一个震憾性的新闻了。”郭伟道。   “你……你一次把话说完,再吊胃口信不信我不理你了。”关毅青哭笑不得了。   “好好,我就是为这个来的,知道本届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警察吗?木林深同志已经参加了一周前的笔试,今天是……面试。别奇怪,他谁也没告诉,还是政审的查档案才发现的,好家伙,来了这么个人物要报考警察,把咱们省厅政治处的都惊动了,两位副厅都要去面试……嗨,你怎么了?”郭伟说着,看着关毅青瞠目结舌的表情,他笑了,得意地道着:“我就知道,你会被震憾到的。”   “师傅说得对。”关毅青震惊之后,是一种喜出望外,她喃喃地道着:“他涅磐了。”   “涅磐个屁,市直属单位公务员合格分数55分,他考了51.5,位列报考人员第1833名,全市的招聘岗位才112个。”郭伟道。   肯定是身份特殊,才有这样一次面试的资格,关毅青愕然看着郭伟,两人都有点哭笑不得,就像当年看这位吃喝嫖赌的富二代去街头犯罪团伙一样,行径里透着古怪。   “我觉得有戏,走,咱们给他加油去。”关毅青说着就起身了。   “我就是来叫上你的,不过很难,据林处讲,省厅在讨论这样一个线人招聘为警察的可能性,开会研究据说好几次了。”郭伟道。   “这家伙,还是无法平庸,总是在挑战不可能的事。”关毅青却是赞赏地道,冷不丁郭伟在背后酸酸地问:“你不会还喜欢着他吧?”   嗯?关毅青回头,瞪了郭伟一眼,郭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道:“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一直在挑战不可能的事,比如……”   “烦不烦,买个钻戒来表白,有你这样光说不练的么?”关毅青脱口出时,自己先羞得跑了。   “嗨,等等我……你说真的,我今天就去买啊。”   郭伟愣了下,一阵眩晕后,追着喊着出来了……   ……   看看表,九点一刻,出租车正好驶到面试的地点,东江分局技侦大楼,大门外已经排了众多的私车,挤攘的家属在围栏外,期待的招手,给步入这个就业殿堂的亲人鼓劲。   小木和容缨同时下车,相视间,容缨似乎对这种环境还有点反感,小木上前,凝视着她,犹豫道着:“要不,你先回去吧。”   “都来了,又让我回去?”容缨不悦地道。   “那好,随你喽……面试完,跟一块回家,我介绍我爸和继母认识一下。”小木道。   “你爸……”容缨稍显难为道:“会同意我们的事吗?”   “我们的事,我们同意就行了,是介绍认识,又不是征求意见。”小木笑了,拉着容缨的手道着:“我姥爷当年也不同意我爸和我妈的婚事,那不我爸照样带着我妈私奔了,别想太多,你担心什么啊?”   “我担心……你行吗?才考这么点儿?”容缨道,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试试……一个夙愿而已,不试就永远不行。”小木说着,放开了她的手,而容缨却揽着他,重重地一吻,摩娑着他的脸道着:“那去吧,快去快回。”   小木一步三回头地走着,到了门口,验过了准考证,匆匆进去了。   百无聊赖的容缨四下张望时,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郭伟和关毅青在临街的商铺里探头探脑,正偷笑呢,两人信步朝她走上来了,握过手,关毅青摆手打发着郭伟一边去,郭伟知趣地离开了,而关毅青却是好奇地、兴喜地拉着容缨的手道着:“缨子,我去过蛋糕店两次,说你不在哪儿了。”   “去美国陪读了。”容缨讪讪道。   “哦,那恭喜你们了。”关毅青笑着道。   “没什么好玩的,他们那学校在一所小镇上,很偏僻的,学的又枯燥。”容缨淡淡地道。   “你们……”关毅青好奇,却没有问出来。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和他在一起?”容缨笑着道。   “坏了,又多了一个心理学家。”关毅青打趣道:“一下子就看出我的好奇了。”   “很好奇吗?我都看得出,其实你也有点喜欢他。”容缨笑着道。   关毅青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了,这特么遇上女版的小木的,怨不得两人同气连枝。   “他值得喜欢,人帅,还会讨女人的开心,特别会心疼人。”容缨笑道,一脸幸福的表情。   这个似乎有违认知,关毅青瞠然问着:“就这些?”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其实不是我做的选择,要谢谢你们告诉了我,我哥最后说的话……能让我哥托付的人不多,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而且知道我的身世还敢娶我的,也没有;知道我身世,而且还坑过我亲近的人,回头仍然敢娶我,我想恐怕就他一个人了……你说我该恨他一辈子,还是该爱他一辈子?”容缨看着关毅青,羞郝地笑道。   关毅青慢慢地笑意盈然了,她轻轻地拉着容缨附耳道着:“都不是,好好管着他一辈子,能管住他的人可不多。”   两位女生,在这相逢一笑间,过往尽泯……   ……   此时,之于小木又到了一个抉择的关口。   评审组多了一个,多出的这一个来头吓人,却就为评审一位末等考生,那怕连监场的看着小木,也是奇怪的眼神,就不管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那怕官富红加起来的二代,也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优待啊,两位副厅、一位局长、三个政治处来人,巴巴等了一个小时,就为给这位一个人面试。   面试的结果又让人大跌眼镜了,问公安体制沿革,讲不全面;问文明执法的要点,说不清楚;申论里随便选个简单的题,考生要想半天才能给出一个含糊的回答,忝列本次评审记录的林其钊心虚了,他几次同情的看小木,恨不得替他回答一下。   接近一年时间未见,小木依然那样的自信满满,那怕仍然是个劣生的水平,甚至更差一点,问话的是政治处一位,都不好意思问了,几次看厅里领导,那眼神的意思是:实在太差,没法进行下去。   偏偏差也罢了,这人还自信到趾高气扬的程度,沉默了片刻,主持本次评审的严副厅看不下去了,清清嗓子开口问了:“木同志,在座的大致知道你的身份,我有句话,不吐不快,千万不要认为我是打击你啊。”   “当然不会,您请讲。”小木道。   “那我就直说了,你笔试成绩排招聘人员第1833名,一共有两千多一点竟聘一百一十二个岗位,坦白说,是因为你曾经特殊的经历,我们才考虑可以对你破格,但是……差到这种程度,实在很罕见啊。”严副厅道,引起了一阵哄笑。   小木也笑了,解释道着:“我是刚回国不久,没有来得及认真补习一下国内的学科,我刚刚完成塔尔萨大学司法与犯罪心理学,拿到了学分毕业,国外的学科体系,和国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这么拽,有人看不过眼了,呛了一句道着:“各国间的司法体系差异是很大的,在这儿确实还不能得到承认。”   “是啊,但犯罪并没有国界,金融领域的犯罪跨国跨界已经成了趋势,一些职业犯罪,恰恰会选择不同国家的司法体系来组织他们的犯罪活动,从这一点上讲,你用任何教科书都是落伍的。”小木道。   在座的难堪了,这是……谁评审谁呢?林其钊向小木使着眼色,生怕他口无遮拦,可不料小木像没有察觉一样,又补充道:“就像刚才这位领导问的,文明执法,其实文明和执法放一块本身就有碍和谐的,执法针对的违法犯罪,是反文明、反社会的,大多数时候,文明的手段并不那么奏效;还有这位领导,您问的体制沿革,我觉得即便不了解,也不会妨碍我成为一名警察,作为警察,我更需要了解的是犯罪,是维护社会稳定,而不是去用僵化和教条的东西,限制我的思维。”   完了……林其钊暗暗道了一句,这格出得,恐怕把来评审的各位大员那点不多的看好,消耗完了。   严副厅哑然失笑了,笑道着:“我当了几十年警察了,不需要您来教我怎么当。”   “我不是在教您,我是陈述我的观点而已,不管是批评还是建议,普通人对于警察都是善意的,就像警察的风评并不好,但并没有期待生活在没有警察的环境里一样。”小木道。   这张利嘴功力未见其减,严副厅一整神色反问着:“你的意见和建议我会慎重考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讲。”小木客气地道。   “在我的面前是你大致的履历,笔试多少分你自己清楚,这份履历显示,你连起码的体检都不合格,加上你履历的中污点,就即便为我们的案子作过线人,也值得慎之又慎,坦白说,线人成为警察的先例,我还没有听说过……我的问题是,你觉得自己能当好一名警察吗?你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这里应聘?”严副厅反问着,言语里质问和不悦的口吻很浓。   小木犹豫了一下下,慢吞吞地摇摇头道着:“我不知道能不能当好,不过我会努力去做。”   全场笑了,这种口吻像是儿戏。   “这个很可笑吗?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单从职业的角度讲,执法者职务犯罪率要比其他群体更高。”小木道。   “那你可以请回了,这个犯罪率很高的职业,可能不太适合你。”严副厅尴尬地笑笑道。   小木也笑了,笑着问:“这算是拒绝了吗?”   “你是学心理学的,你说呢?”严副厅问。   “犯罪心理学是用来对付罪犯的,我不会用它来揣度一位对我并无恶意的长者,而且,我会严肃而认真的回答完您刚才的问题,也正是你们的好奇心所在,其实我家里很有钱,可以有无数种选择;我即便在国外也会生活得很好,也可以有无数种选择,可为什么,我选择了最差,而且最不可能的一种。”小木道。   这个猜测很准确,在座的目光投向他,又一次审视着这位家资不菲、背景经历复杂、线人出身的应聘者,在他的帅气而阳光的表像后,实在看不出有选择这种职业的可能。   小木思忖了片刻,脸上溢着一种幸福的微笑,慢慢道着:“和我认识的一位警察有关,我认识他是在精神病医院,我那时候很不堪,被我父亲送进精神病医院,遇到他时,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罪犯,太像了,长相凶恶、出口成脏、坑蒙拐骗都干,几乎是一个没节操没底线的家伙……呵呵,后来才知道,他是试图打入传销组织的卧底,从那时和他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个线人,一个警察,成为一对奇怪的拍档……”   后面的,他省略了,想了想又道着:“在案子里我们是朋友,其实大多数时候,线人和警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后来又找到我时,比原来更不堪了,连骗带拐把我哄到案子里帮忙,这一次帮得差点送了命……而他,却真的送了命,人在危急时下意识的表现,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他在那个时候,一把把我抱起来,紧紧护着,背对着炸点……然后,我活下来了。”   这一个故事,都隐约知道,和所有殉职的警察一样,在绽放人性光辉更耀眼的时候,往往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全场唏嘘声起,挽惜不已。   “他时常说这样一句话,一个警察,应当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因社会黑暗而消沉、不因现实残酷而畏惧。我一直嘲笑他,可我错了,该被嘲笑的人是我;我有过很多年醉生梦死、自暴自弃的生活,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样活着,那怕是逼不得已做线人,成为他的拍档,也是为了寻求点刺激,并没有多么崇高的目的……幸存下来后,我一直试图忘记这些,试图躲得远远的,不过走得越远越发现,他是对的,这个世界如果缺了信仰,缺了那些傻得可爱的理想主义者,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小木幸福而温馨地说着这些,一点也未见哀伤,说到此处时,他挺胸正视,说着那个简单的答案:“所以我就来了,我想勇敢和坚强起来,当我的家人、亲人、爱人、朋友,当那些好人遇到危险时,我能有勇气挡在他们面前,而不是恐惧、漠视和逃避……就像他做的一样,我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所以,我就来了。”   轻轻地声音,让在座的耸然动容,一股子激动洋溢在胸臆之间,不管多少精准的诠释,都没有这些平实的话让人感动,面前这位,可能比警察都更了解这份职业的意义所在。   严副厅沉默了,他复杂地看着小木,脸上的欣慰和犹豫一样多,几位评审相视间,表情、心态,都很奇怪的一致,都知道将会有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在面前。   一个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人,太适合这个职业了。   可恰恰也是这样的人,之于制度、规则、纪律队伍,又显得那样的另类。   小木静静地站着,在等着最后的结果,他比任何时候都自信、从容,或许结果对于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勇气和信心来完成这个夙愿,而并不在乎得到的是拒绝还是嘲弄。   过了很久很久,依然没有人说话,面试现场一直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小木依然没有出来,倚着围栏翘首期盼的容缨突然问着关毅青道:“毅青姐,您说,他能如愿吗?”   “那你希望他如愿吗?”关毅青以问代答了。   “我既希望,又不希望。”容缨道。   关毅青笑了,轻轻地揽着容缨道:“好像,我也是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在静静地等着小木出现。   结果是什么,谁在乎呢!   【全书完】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