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宠帝 作者:敌袭 【文案】   女尊国女帝秦驷刚刚统一天下,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美人儿,原以为自己是终于不用再做那孤家寡人,谁知这美人儿还有一整个后宫待宠幸,而自己,则成了这美人儿的皇后。秦驷很奇怪,这个奇怪的世界,竟然是男人抛头露面,女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怜惜自家夫君的吗?不过自己家的夫君好可爱,要强点也没关系,总之要宠他!宠他!宠他!   在皇上眼中,事情是这样的:国家大事,百姓疾苦,处理的好焦躁,跑去跟皇后诉诉苦,转眼间就有了解决办法~皇后是朕的幸运星~   在众妃眼中,事情是这样的:奸臣横行,乱民反了,皇上找皇后哭诉,皇后出手横扫天下,天下太平了!   在皇后眼中,事情是这样的:皇上不开心了,皇上不开心了,皇上不开心了,皇上找我哭诉了!一群小虫子,也敢让我的皇上不开心,呵呵。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斗 宫廷侯爵 主角:秦驷,傅钦烨 ┃ 配角: ┃ 其它:女帝,女强男弱 ================== ☆、第1章 【女帝】 秦驷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四周大红色的床幔,上面或绣着鸳鸯戏水,或绣着并蒂莲花。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风将这些床幔吹的猎猎作响,四处飘散。 宫里的侍子们真是越来越散漫了,兴许是这些年她常不在宫中,所以惫懒了些吧。 秦驷皱起眉,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一些画面。她目光顿了顿,习惯性地下床去找自己的佩剑,可是看一眼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床边的地上摆着一双大红色的蝴蝶绣鞋。 她更加不悦了,原本还想着原谅那些侍子的,可现在看来,还真是原谅不得。这些人实在太懒散了,竟然也不知道打听一下她的喜好,这样的鞋,只有她那个性喜奢靡的妹妹会喜欢。 秦驷刚要踩了绣鞋下床,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秦驷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伸手拽下一道床幔,拿在手里。 进来的会是什么人,怎么往日里熟悉的男侍女卫都不在身边,这又是哪个殿? 她有实在太长的时间没有回来宫里了,就连各殿的样子也记不清了。可她昨儿个明明歇在景淳宫里,怎么睁开眼,又到了另外的地方? 不止是鞋子的问题,就连她身上的衣裳也换了,倒有些像是那些男人出嫁时穿的嫁衣,环佩叮当的,忒多累赘。 秦驷没来得及往下想,因为有人伸出一只手撩开了床幔,秦驷登时发力,伸手拽住来人的衣领,将他拉到了床上,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将手里的床幔绑在那人的手上,系牢了之后,她才伸手撩起那人的脸。 映入眼里的,先是一双狭长的眸子,那双眸子极为幽深,但此时眼里却浮上了一些恼怒。他的头发在刚才秦驷拽他的时候有些散了,贴在他脸上,将他身上的冷硬化解了一些,也为他添上了一丝风流意味。他薄唇微抿着,长眉入鬓,俊俏异常。 看见他的长相,秦驷终于确定,这恐怕是自己那妹妹为自己弄的惊喜,这样的相貌,正是她昨天告诉妹妹过的。妹妹倒是有心了,找来这般龙章凤姿的男子实属不易。 第二天秦驷早早的醒了,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潮红,起身的时候惊动了身旁的男子,他并未睁眼,只伸出一只手钳在秦驷腰上,将她往怀里一带。 秦驷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一时间没有防备, 她却突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一双白嫩的手放到眼前,细细地看着。看的她身下的男子都失了兴致:“皇后,你在干什么?” 她眯起了眼,像是在看一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可怜小动物一样,锋锐的眼神简直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脸上:“你叫寡人什么?”说着,她俯下身,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君侍唤寡人什么?” 男子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的秦驷很危险,明明她又柔弱又甜美,昨天的欢愉还未退却…… “秦……朕忘了你唤什么,但现在,快从朕身上起来!”男子不悦道。 秦驷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一把掐死面前男子的心,又将手抬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这双手柔柔嫩嫩,指甲又粉又水润,恐怕男子见了,也会自愧不如。 可她秦驷的手不是这样的,她的手修长有力,因为常年使用各种兵器,她的掌心都是老茧,这般柔嫩,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做到?! 那些被她忽视了的画面又涌上来。 “若不是占了长女的便宜,像你这样的,又怎么能做皇后?!” “姐姐,你可快些死,我等着入宫呢,我才不要做贵妃,我要做就做皇后!” “思儿,你娘如今这个样子,唯有山中仙人方可医治,爹放心不下你娘,爹想带你娘去寻访仙人。你放心,爹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及笄了,便可以嫁给太子。爹与陛下乃生死之交,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日后就一定是皇后。爹为你留了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还有上百个铺子,这些东西你要藏好,千万别被别人夺去了!” “看看你吧,真是丢秦国公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自个吊死呢,也免得别人被你连累。” “思姐儿,你如今也大了,这秦国公府里住不下你了,到了宫里,可千万想着婶娘们的好处,婶娘养了你这些年,该你回报婶娘了。” “秦思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皇后?我赌她半个月就会被打入冷宫!” …… “皇后?”试着唤了一声秦驷,又伸手握在她腰上,提醒她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秦驷终于从纷乱的画面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来,自己现在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秦思,母亲身上带疾,父亲带着秦思的母亲外出寻医,这一去,就是十几年。 但秦思的父亲在临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秦思一旦十六岁就可以嫁给太子。而昔日的太子,如今已经继承皇位,成了皇帝。 昨天是她大婚的日子,秦思嫁给了面前的这个男子,也是这里的皇帝。但他十分滥情花心,后宫里已经有了十几位妃子。便是秦驷,编制上也只有一位君后,四位君侍。 而且要与十几位女子一起拥有一位君侍,这是秦驷从来没想过的。 大约是看见了秦驷眼中的嫌弃,面前的男子面色一沉,冷声说道:“皇后,还不快些起来。” 秦驷恍若未闻,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男子的相貌,虽说皮肤糙了些,但是眉目实在是她的心头好。 “记住了,寡……我叫秦驷。” %%%%%% 秦驷从没想过自己一睁开眼,会来到这样的一个奇也怪也的地方。 这里阴阳颠倒,男尊女卑,不许女人出外养家,倒是男人出门做事,养家糊口。 简直荒谬,男人生来合被女人疼宠着的,又哪里能够出外抛头露面,甚至干涉朝政呢?! 甚至这里的皇帝都是男人当的,可真是,荒谬至极! 秦驷所在的国家名为大申,女尊男卑,无论男女,都是有资格经商从政入军的,但男子天生弱势,他们无论是体力还是智慧,都远远低于女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大申国,是男子生育,在这里,怎么生育的倒变成了女子?! 秦驷是大申国的女帝,她是个怪胎,她不知道自己的君父是谁,传言她是上一代女皇跟一个女子的产物,违逆天道,偏偏是天之骄女。 秦驷落地三天可行,四天可言,不到十三,便将上一代女帝教给她的东西全部学会。 十七岁开始,她便征战四方,二十三岁,她统一天下。 有人说她该是天生的女帝,神赐的圣人。 可她现在却来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她的天下,她的王位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烂摊子,和一个空有相貌,却实在花心的君侍。 哦,他是皇帝,秦驷倒成了他的君后,他叫她什么来着? “皇后娘娘。” 秦驷看向跪伏在她脚下的女子,她脸上施了淡淡的妆容,但脂粉太白了一些,衬得她脖子黑的显眼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秦驷的目光,她的身子抖了抖,越发地柔顺谦恭。 “我让你找的人呢?”秦驷冷漠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故作无奈地回道:“皇后,您也知道,奴婢们昨日忙活了一宿呢,今晨也有事情要做……” “够了,”秦驷冷冷地打断了她,“自己去领罚吧,三十杖。” 跪在地上的女子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一丝来不及遮去的讶然。见到秦驷的目光,她才换了脸色,目光凄然,楚楚可怜:“小姐,您、您怎么……?”她期望着小姐这两个字能够让秦驷回忆起在秦国公府时的事情,也因此念着一丝情谊,饶过她这一次。 三十杖,别说是三十杖了,就算是三杖,也要了她的命了。这些年在她家这位小姐身边,她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小姐一样养着的,秦思又倚重她,平日里重说一句就舍不得的。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做上了皇后,就变得这般心狠了?! 秦驷又将自己的手举在面前看,柔白细嫩的,恐怕握不住刀吧。看着看着,她突然说道:“把她拖下去,再加三十杖。” 她说的那么轻松,就像是在说今儿午饭吃粥一样轻松,却又让人毛骨悚然,她正在发号施令的事情,可是要她的命啊…… 她这回是真的害怕了,她瑟瑟发抖地磕了两个头:“皇后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四周立着的小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帷帐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的舞动起来,坠着帷帐的玉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就在这甚为悦耳的声音里,她听见自己曾经的小姐,如今的皇后如是说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手脚麻利些。” ☆、第2章 【惩罚】 瑶芷拍了拍有些微红的脸蛋,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走过了,明德宫,再走过坤仪殿,最后再路过那个宫女太监们常去玩的小花园,然后,就是懿德宫了。 那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皇后娘娘是她的主子。 只是今儿是怎么了?素来安静懿德宫怎么会有哭的声音? 皇后娘娘性子安静,谁敢在懿德宫大吵大闹? 瑶芷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想到皇上今儿还要来懿德宫用膳,她眉头皱了皱,脚步再也不似刚才那般轻快。 离懿德宫越近,哭喊的声音就越是清晰,她有一瞬间的迟疑,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瑶夕的? 可皇后娘娘平日里最喜欢的不就是瑶夕吗? 她终于走进了懿德宫,看见院子里的情景,瑶芷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被两个婆子按在板凳上的那个不就是瑶夕?而皇后娘娘…… 瑶芷转头望向一边,皇后娘娘正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手,看每个圆润透粉的指甲盖,看柔嫩的掌心,看白皙的手背。 就是不看正哭号着的瑶芷,仿佛她的性命还没有那只手来的重要。 瑶芷心里一紧,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见过皇后娘娘,刚才奴婢见过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沈德宁,他说皇上今儿在咱们宫中用膳。” 秦驷转头看向她,一双原本柔美的、承载着委屈和隐忍的、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如今变得如同一块会发光的黑宝石,又像是一眼极深的潭水,安静幽深,让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瑶芷一惊,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秦驷。 秦驷并不理会她,撩起身上长长的宫装起身,踱步到正在挨板子的瑶夕身边,伸出一只手,止住了那四个正凶狠打着板子的嬷嬷。 四个嬷嬷心里一颤,齐齐顿住,她们到现在也没忘了秦驷对她们说的话,她就站在那里,微微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轻轻地说道:“六十板子,本宫要一个活人,她若是死了……”她目光如同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落在她们身上,这盛夏里,生生的让四个人打了一个寒战,“那你们就陪葬吧。” 秦驷伸手在瑶夕血肉模糊的腰背上按了按,满意地听见了一声闷哼,下手不算轻,而且也没有把人打死。她看向四个婆子:“本宫让你们打多少板子?” 为首的一个穿灰色薄衫的嬷嬷立马说道:“回皇后娘娘,您让我们打六十个板子。” “那你们刚才打了几个?” 她头上渐渐地冒出冷汗:“回皇后娘娘,是……是……” “六十一个,既然多出了一个板子,那你们就欠她一个板子,一人去领六十个板子吧。”领兵打仗那么些年,秦驷最讲究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像这样多打了一个板子的事情,在她帐下发生,都是要受罚的。 秦驷不再理会这些婆子,转身往回走,“你们抬着她进来,本宫有话要问。” 瑶芷这才发现,几个瑶字开头的姐妹已经全回来了,此时正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那里是太阳最盛的地方。 有个机灵的宫女搬了椅子跟着秦驷往殿里走,走到了阴凉的大殿里,又放在秦驷身后,妥帖地服侍她坐下。 秦驷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看见她的脸,她恭敬地弯着腰,悄无声息地站在秦驷身边。 秦驷来了一点兴致:“你,抬起脸来给本宫瞧瞧。” 听见秦驷的话,那个宫女才跪了下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长的很是讨喜,大眼睛,鹅蛋脸,梳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双环髻,脸上点缀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不过在遍地美人的后宫,这样的容貌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 秦驷看了两眼,便点点头,示意她退到一边。 她也机灵,什么也没问,更没露出不满的表情,就如同别的小宫女一样,束手站到一边。 秦驷这才看向殿中跪着的几个丫鬟。 “瑶夕说她找不到你们,跟本宫说说,你们一早上都干嘛去了?” 秦思在秦国公府的时候有四个大丫鬟,分别是瑶月,瑶夕,瑶芷,瑶伊,四人跟着秦思来到皇宫之后,就变成了秦思身边的四个大宫女,现在她们是秦驷的了,可是对于她们四人,秦驷并不是很满意。 甚至是有些不满的。 先不提秦驷她自己死没死,但是秦思是肯定死了的。 秦思死于某种□□,秦驷懂医术,即使她现在,还时不时的会心律不齐,头晕,胸腔发闷,这些都是中毒的征兆。 一个新婚的皇后,谁会下这样的毒手?谁又有胆子,又有机会下毒? 只能是她身边的人。 可是皇后死了,能顶什么用呢? 肯定不是后妃,她们若要下手,不会选在昨天,秦思被抬进宫的日子,皇上再对她不上心,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秦思留下的那些记忆太杂太乱,她记忆里清晰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衣食,要不然就是别人欺负她的记忆。 她懦弱又胆怯,连丫鬟都可以任意地打骂她。 除此之外,秦思的记忆再无其他。 秦驷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手中无兵不说,还要在这后宫里和众多女子争抢一个君侍,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以前听见有两女争一男的事情她都是当笑话听的,现在这事情轮到自己身上了,她觉得这一定是报应。 “没有人想说的吗?”秦驷放下手,扫视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秦驷此时真想拔出剑来,将这群女不女男不男的给斩于剑下。 女子这般作态,跟那些男子有什么两样?甚至比有些男子还不如! 秦驷的目光愈发冰寒,硬生生让被她看着的几人打了一个寒战。 瑶芷觉得这压根不像是三伏天,那如同一块冰锥一样划过自己脊背的目光,膝盖底下一点一点爬遍她全身的寒气,恍然让她觉得自己如同跪在冰天雪地里。 刚才还觉得这套衣裙太厚,怎么现在,又觉得它太薄了呢。 瑶芷尽量伏低身子,希望能泯然众人。 但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趴着,根本跪不起来,她恐怕实在泯然不了。 “皇后娘娘,今天奴婢一早起来,就去御膳房催促小、皇后娘娘的吃食,但是御膳房的奴才却四处推诿,所以奴婢才耽搁到现在。”一个穿着粉紫色如意束腰裙的丫鬟开口了,她是瑶伊,瑶伊没有抬头,反而磕了两个响头,好像是要以此来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一样。 瑶伊年纪不大,桃花眼,小蛮腰,相貌极佳。她与秦思的性格很是相似,都是受人欺负了不敢吭声的,秦思或许是见瑶伊思自己吧,因此将她要了做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但瑶伊自从来到了宫中,倒像是翻身当了主子一样,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十分的嚣张气焰来,只有在秦思面前,还是那个懦弱的瑶伊。 秦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依旧在看自己的手。 太嫩了,这样的手,要拉起千石弓,需要多长时间? 恐怕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上辈子她用了三年时间,这辈子,恐怕十年还不止。 十年时间,够她再打出一个天下吗? “皇后娘娘,奴婢是被小李子叫去见皇上身边的沈德宁,他说今儿午时,皇上会到娘娘殿中用膳。”见到瑶伊已经说了,瑶芷便在她后头做了这说话的第二个人。秦思今日实在太让她惊惧了,她几乎想不起来曾经那个懦弱的秦思是什么样了。 “我……”剩下一个瑶月犹豫着开口,她相貌普通,也最是忠厚老实,但她也不够机灵,所以秦思并不是很喜欢她。 秦驷终于放下手,看向她:“怎么了?” 瑶月身子一抖,惶恐地说道:“奴婢今儿去了尚宫局,您昨日嘱咐奴婢要把咱们殿里的名册拿过来……”她说到一半停住了,随后瑟瑟发抖,不敢再说下去。 秦驷却了然:“怎么?名册没有拿到?” 瑶月答道:“是,尚宫局的人说,咱们殿里这几日太乱了,还没有拟名册呢。” 真是粗劣的把戏,没有名册就不能一一排查,也就找不到下毒的人,若是秦驷非要查下去,只要随意安插一个替死鬼就行。 她冷冷一笑,开口道:“着人准备午膳吧。” 瑶芷几个一愣,随后齐齐应了一声。三人合力将瑶夕抬下去了,几个小宫女连忙过去,将瑶夕身上滴落的血给抹清了。 秦驷对刚才那个给她搬凳子的宫女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往殿内走去,那宫女见了,急忙跟上去。 等到了内殿中,秦驷背对着她,仔细打量着个宫殿,半响才道:“本宫要让你做两件事。” 那宫女极机灵,立刻跪下说道:“奴婢愿意效忠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娘娘只管吩咐,奴婢愿意舍了这条命当娘娘的一条狗!” 她说这话秦驷有点不爱听,在她的印象中,女子都是自珍自爱的,哪有将自己比作猫狗的。 索性宫女也看不见秦驷拧着的眉头,秦驷想了想道:“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第一件事,你要去查清楚她们三个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第二嘛,昨日曾在殿里出入过的人,你给我找来他们的名单。” 那宫女谨慎地道:“娘娘,昨日出入咱们殿里的人太多太杂,恐怕奴婢不一定能够将名单找全。” 秦驷也没为难她,只道:“你尽量找就行。” 宫女便应了一声,她也不敢动作,只轻手轻脚地站在秦驷身后。 半响,秦驷的声音才传到她耳朵里:“你还有事?” 那宫女立刻说自己无事,随后告退了。宫女刚走出内殿,就见到瑶芷神色匆匆地往内殿走,瑶芷也看见了她,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她也没开口,行了礼便直接走了。 瑶芷倒是想把她叫住问话,可一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止住了想要叫住她的想法。 她匆匆寻到秦驷,恭敬地开口:“娘娘,皇上来了。” ☆、第3章 【午膳】 秦驷微微一点头,抬脚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了用膳的外殿中,众人口中的皇上,秦驷心中的君侍,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夜里看他已经是不俗,可是这白日里看他,就更加美貌。 目若朗星,剑眉入鬓,他一头长发已经束了起来,头上带一个黑色金边的金冠,身上穿着五爪金龙的朝服,见了秦驷,眉头微皱。 那眉头微皱,似有不满的小模样,看的秦驷有些心痒,又想到昨日的鱼水之欢,让秦驷更是想要疼爱他了。 秦驷知道他为何皱眉,她身上穿的是宫装,按制来说,帝后大婚三日内,皇帝一应不上朝,皇后不见皇太后和妃子,身着袆衣,日日相对,蓄锐养精,休养生息,延绵子嗣。 可那身袆衣足足七层,也不知道是谁制出来那么繁复的衣裳,穿上了,别说打仗,就连走路都是问题。 如今皇上虽说不上朝,但政事却不能不问,更不能像秦驷这样,不理会祖宗传下来的礼法制度。想来他心中定是不平的,又不好直言此事。 想到这里,秦驷心里泛上些怜惜:“既然来了,还是换上常服吧。” 但皇上却没有领秦驷的情,他挥挥手,严肃正经地说道:“不必了。”别扭的模样落在秦驷眼里,让她一阵好笑。 秦驷一笑,声音温和又宠溺:“会热的。” 皇上却只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闷不做声。 秦驷的目光落在皇上额头上,她能够看见,上面已经出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还说不热,明明都热的受不住了,真是嘴硬。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一杯酒。一旁的瑶芷连忙接过了酒壶,看着秦驷,欲言又止。 那样子像是在说,秦驷不该饮酒,更不该在皇帝面前饮酒。 秦驷皱了皱眉,她若是连杯酒都喝不了,岂不是跟男人一样了? 随后她又想起来她现在的处境,岂止是跟男人一样,简直是比男人还不如。 想到这里,秦驷只觉得口中佳酿顿时失了味道。 秦驷自斟自饮好生自在,可一旁被晾着的皇上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以前没有皇后,虽说也听过关于秦思的传闻,可是偶尔,他还是会在心里想一下,自己未来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想过秦驷可能会贤良淑德,想过她可能畏惧惶恐,也想过她可能性格坚定,就是没想过,她会是这个样子,床上热情如火,床下……视他如无物。 刚才还问他热不热,为何说了两句就不说了?会不会是他刚才不理她,吓着她了? 皇上转脸看了看秦驷,发现她脸上的确带着一些失意,他心里顿时有些慌了。他抿着唇,尽力回想妃子们不高兴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可是想来想去,他的妃子们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啊。 皇上只好伸手握拳,放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皇后……” 秦驷懒懒地抬眼看他,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等着他说。 皇上只想着该找些话来说,又怎么知道该说些什么,顿时无言了,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道:“皇后不喜欢今日的菜色吗?”说完,他只想把刚才的话再收回去,他们昨日才大婚,御厨又哪里知道秦驷喜欢吃什么。 秦驷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起银箸随意捡了一块鱼肉吃了。可吃进去之后她就皱起了眉:“怎么这么甜?”随后她将这块鱼肉咽下去,又喝了口酒。 皇上不说话了,学着秦驷伸手拿了个酒杯。可沈德宁见他拿了酒杯,立刻就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可等到他转身再去看秦驷的时候,秦驷已经喝光了杯中的酒,她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扫了沈德宁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是让沈德宁给她倒酒。 皇上立刻乐了,这沈德宁是他父皇留给他的人,有时候脾气比他还大,除了他,谁也不爱伺候。 他这个皇后,这回恐怕要踢一踢铁板了。 果然,沈德宁像是没有看见秦驷伸过来的酒杯一样,低眉敛目,一派和善地立在皇上身边,一动也不动。 秦驷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来人给自己倒酒,她抬起头来,目光在守在自己和皇上身后的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倒酒。”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沈德宁耳中,却隐隐有股子金戈之声,他克制不住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想挡在皇上身前,但是随后他就清醒过来。说话的是皇后,皇后可什么都没做,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德宁深深地看了秦驷一眼,顺着刚才的步子,往前又走了一步。他两手捧起酒壶,给秦驷斟了一杯酒。 沈德宁身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见状,小太监就要接过沈德宁手中的酒壶。可沈德宁却瞧了他一眼,小太监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敢再有动作了。 皇上见状有些讶然,这沈德宁当初对他都没那么乖顺,怎么这会,反而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他疑惑地看向秦驷,却见她正好也看向自己,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宠溺? 从未有人这么看过他,就算是曾经的皇上,看他的目光都是严厉多过慈祥,至于他的母后嘛,通常都是赞赏地看着他。 他是琰国的皇上,他不需要宠溺那种软弱的情绪。 皇上正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只手却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腕:“杯中之物伤身,少饮一些为好。” 他勾了勾唇角:“该少饮的是皇后才是。” 秦驷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呢?” 这句话她说的自然而然,但听见这话的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怪异的情绪。 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呢?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难道不应该是女人怎么能跟男人比呢吗? 秦驷看见周围人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口误,不过她从来不是为自己的错误后悔的人。 她轻轻一笑,说道:“皇上忘了本宫的名字了吗?”声音道最后,变得低沉起来。 沈德宁见状,连忙驱赶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皇上见了秦驷这个样子,心里一荡,脑海里顿时浮现秦驷告诉他姓名时的情景,他喉咙顿时一紧,起身来到秦驷面前,抬起她一只手,将她拉近怀中。他在秦驷耳旁说道:“朕当然记得,你叫秦驷。” 秦驷抬眼看他,心中却对这个动作生出了些不满,她居然比自己的君侍矮?! 按下心中的不快,秦驷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本宫名字呢。” “傅钦烨,”他伸手一把把秦驷抱起来,走向一旁的榻上,“朕名为傅钦烨,看来皇后在大典的时候没有认真啊。” 秦驷伸手拉住傅钦烨的衣领,手下微微一用力,一个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顿时对调:“烨儿不也没有用心?” 烨儿?! 她抬脸亲了亲傅钦烨的嘴唇:“乖,别乱动。” %%%%%% 直到傍晚,沈德宁才听见皇上有些嘶哑却畅快的声音:“来人。” 他点了几个宫女进去,其中就有从小伺候皇后的瑶芷。 瑶芷伸手推开门,只觉得一股令她脸红的味道久久不散。她连忙敛下眼睑,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另外几个宫女就比她胆大也利索多了,她们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该去掀帘拉帐的掀帘拉帐,没一个还像她这样脸红的。 旁的事都有别人去做,至于她,应该去服侍皇后吧。 瑶芷咬了咬下唇,走到床边,低低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恩,”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入瑶芷耳中,“去备热水衣裳来。” 瑶芷得了吩咐,连忙下去准备,却听见另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身边的宫女看起来都不怎么机灵啊,要不要换了?” 瑶芷心中一紧,没敢再听下去,快步出了门。 秦驷嗤笑一声,翻身又将傅钦烨压在床上:“怎么,本宫的宫女,你还不满了?” 这张脸看着是极为出众的,她眉目极美,一双眼睛如同会发光的宝石一般,睁开眼,便如同收入了这世间所有的光彩。她的脸巴掌大小,脸上总是挂着似嘲讽又似不屑的笑容,那个表情,他只曾在两个人脸上见到过,他父皇,还有他自己 傅钦烨觉得她嘴角应该是有个酒窝的,虽然这个猜测还没被证实过,因为他还没见到她大笑时的样子。若是她笑起来,肯定更妍丽。 傅钦烨敷衍地道:“你满意就好。”他又哪里将一个小丫鬟放在眼中了,还不是为了秦驷。 为了秦驷?! 他心中一惊,他怎么会秦驷去关心一个宫女究竟如何呢?! 他后宫里不乏美人,而且父皇为了不让他沉溺于美色,可是曾经设计让他体验过那些美人的毒辣的,所以他一直对女色这方面都是淡淡的,怎么这回,倒像是要陷进去一样? 傅钦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再没了刚才的亲昵。他默不作声地起身,任宫女为自己穿好衣裳。 一转身,便看见秦驷正侧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见到说傅钦烨的脸色,沈德宁就有些奇怪,怎么今上转眼又不高兴了起来? 离开金角殿之后,傅钦烨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道:“以后懿德殿的饭菜,不许上甜的。” 沈德宁连忙应下了,心里却十分不解,这不让上甜菜又是为何? ☆、第4章 【太后】 等到三日过去,秦驷先去了一趟坤元宫,坤元宫是皇太后的居所,皇太后享年不过四十,出身并不高。一来是防止外戚干政,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民心。 上一任皇帝,才真的是个明君圣主,雄才伟略,多谋善用。 秦驷在心里感慨一声,然后跟着宫女往坤元宫里走去。她今天穿着皇后该穿的炜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又累赘又闷热,再加上今天的天气,秦驷不过走了一阵,这具羸弱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往太阳望去。 虽然是清晨,可已经有了极为猛烈的日光,照的人眼前发黑。 秦驷再看向其他地方,满眼的恍惚,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旁的瑶芷和瑶月发现了秦驷的异样,瑶月首先开口道:“娘娘,要不要奴婢把凤辇叫进来?” 秦驷自然是有凤辇的,可是进坤元宫,还要乘着凤撵,也实在太失礼了些。 她没说话,耐心等待这阵恍惚过去,等到神色清明了之后,她再看向周围,已经没有了宫女和瑶芷的影子。 瑶月拿出手帕给秦驷擦汗,此时她心里才感觉道秦驷的选择有多么正确,好在出来之前,秦驷不让她上妆,不然现在这个样子,等到了太后面前,妆容该全花了,那样子绝对会成为笑柄。 等到下午,皇后在太后失仪的事,就该传遍了整个皇宫。 那个场景,瑶月不敢想象。 她可不知道,秦驷只是认为涂脂抹粉是男人才会干的事情,让她去做一副小男人模样,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呢。 秦驷问道:“她们人呢?” 瑶月连忙回答:“彩玉姑姑走的快,瑶芷怕跟丢了,想喊住她,两人一眨眼就都不见了。” 好幼稚的招数,不过如果换了秦思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奏效。 一个身子羸弱的皇后,因为跟不上宫女的脚步,跟丢了人不说,还耽误了见太后的时间,这事要真的发生了,按照秦思的心性,指不定会难受的想自杀呢。 可惜秦思已经死了,秦驷她,又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招数给征服了。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刚才被那宫女带着走的路线。 虽说秦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两个世界的区别其实不大,比如皇宫,一样的坐北朝南,居中为贵,一样的讲究五行调和,与星同位。 她目光在四周巡梭了一阵,随后落在北边,那里建着一个游廊,朱红纹饰,贵气异常:“我们走吧。” 瑶月愣了愣:“可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秦驷已经捡了一个方向走去,而那个方向,还是与刚才的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 瑶月急了,小跑两步,也顾不得尊卑,拽住了秦驷的袖子,小声道:“娘娘,方向错了。” 秦驷转头看了她一眼,明明头顶是烈日,可这一眼,却让瑶月恍然如同浸在了冰水里。 秦驷一字一顿:“没错,跟着本宫走。” 瑶月背后一瞬间冒出冷汗,浸湿了夏天那原本就不厚的衣裙。在刚才的某个时刻,她似乎感觉到秦驷身上散发出了……杀气?! 怎么可能呢?皇后娘娘原本是什么样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她那个性子,别说是杀人了,就算是杀鸡她都不敢。 一定是错觉! 瑶月回过神,却见秦驷已经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只是这回,她却不敢再说秦驷错了。 就在两人身后,一个小太监伸出头看了一阵,随后他自言自语地道:“这方向对了,皇后知道坤元宫怎么走?” 走了一阵,瑶月惊喜的发现,这个所谓的错的方向其实是对的。刚才走了一路没见到人,这一回,不过走了一刻钟时间,就已经撞见了好几拨宫女。 不过她们看见自己这些人的脸色有些不对,且没一个敢凑上来的,往往是远远的看见了,就连忙躲开。 瑶月蹙着眉,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宫女道:“你们俩,去找个人来问问,太后的寝宫究竟在哪。” 那两个宫女应声去了,秦驷倒没有制止她,只浑不在意地往前走着,又走了一阵,那两个宫女才脸色难看地回来。 其中一个叫做蝶儿的,在瑶月耳边说道:“姐姐,我们走了好大一阵,但却没人愿意给我们指条路,原本我们也想捉个人的,但是却没有办法,她们见了我们就跑。” 瑶月正想说话,却见秦驷已经走到正中的路上,她连忙跟上去。 秦驷抬头望了望面前大殿上挂着的紫色金字匾,瑶月顺着秦驷的目光看去,见到上面刻着三个字:“坤元宫。” 瑶月跟着秦思那么久,也是认识几个字的,如今见到秦驷果然带着她们找到了太后的寝宫,心里万分惊骇。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秦驷,她身上穿着黑色炜衣,腰背挺的笔直,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利剑一样,炜衣就是刀鞘。尽管已经被封在刀鞘中了,可是这柄利剑还是散发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气势并非刻意散发,而像是深刻在骨子里一样,几乎令人窒息,她却还无知无觉。 瑶月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才跟上秦驷的脚步。 主殿门外守着的宫女不像刚才遇见的那些宫女一样,各个跟躲瘟疫一样地躲着她们,不过她们眼里却都是惊异,看起来秦驷会出现在这里,很出乎她们的意料。 但是短暂的惊异过后,她们也没忘了自己职责,一个跑进去给太后禀告,另外三个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像是没看见秦驷一样。 秦驷同样像是没有看见她们一样,径直抬脚跨进了坤元宫里。三个宫女急了,拦在门口道:“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秦驷俯视着她们,脸上无悲无怒:“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道:“已经有人去禀告太后了,没有太后传召……” “你的意思是,太后不会见我?”秦驷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她一样。 那宫女额头顿时额头冒出冷汗,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皇后娘娘,是奴婢说错了话。”这话可谓诛心,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见皇后娘娘呢,那岂不是公然表示对先帝的不满,再者,也会显露出她的不宽厚。 秦驷继续轻声说道:“那你还不滚开。” 那名宫女连忙让开了路,其他两个宫女也都让开,她们都是最低等的宫女,这种逾越的举动,她们再也不敢做了。 等到秦驷进了殿中,跟她对过话的那个宫女才瘫在地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她惊骇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往旁边爬去。 这位皇后娘娘怎么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柔弱温婉,心地慈善? 坤元宫里很凉快,一进去,秦驷就感觉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她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暗叫糟糕,这一冷一热的下来,按照这身子的柔弱程度,恐怕她一回去,就要生一场重病。 定了定心神,秦驷往里走去,没走两步,就撞见那个进去通禀的宫女,她见到秦驷,眉头皱了皱。随后上前一步,行礼道:“皇后娘娘,太后请您进去。” “带路。” 听见秦驷毫无感情的声音,宫女心里一抖,她对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随后她定了定神,引着秦驷往里走去。 坤元宫和秦驷的金角殿比起来还差了一些,很快,两人就来到太后面前,秦驷抬眼看了看,最顶上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紫黑色的朝服,另外一个则穿着浅绿色的衣裳。 走的进了,还能听见两人说笑的声音。 等到秦驷来到两人面前,两人才停止了说话声,纷纷转头看向秦驷。 秦驷也不理会两人的目光,将皇后第一次见太后需要行的那套礼节,一丝不苟地做了一遍。 等到做完了,她才开口说道:“秦氏女秦思,见过太后。” 片刻之后,一个清婉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这个声音听着倒是温柔,可是秦驷可以感觉到她话音里对自己的不满,那种不满压在最底下,让你摸不到,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感觉到。 秦驷站起身,这才看见太后的样貌,她看上去是十分年轻的,肤色白皙,看上去如同一块上好的雪花膏一般,不过眼角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见秦驷盯着自己看,太后有些不悦地咳了两声。 秦驷这才恍然惊醒了一般,她又看看旁边的那个女人,这女人也是极貌美的,一双狐狸眼像是能够勾魂摄魄一般,半坦着胸脯,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驷。 秦驷脸上带着无措,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太后,是臣妾失仪了,臣妾原没想到太后竟然这般貌美,一时看呆了,请太后责罚。” 一番话说的太后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而那个狐狸眼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皇后居然会说出这样话?!跟传闻里可一点都不像。 ☆、第5章 【凤印】 “思儿,快过来。”太后语气比起刚才来亲昵了不少。 狐狸眼女子见状,识趣地将位子让了出来。 太后拉着秦驷的手,让秦驷在她身旁坐下。秦驷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冷香,她微微眯起眼,目光极快地在太后手上扫了一下。 秦驷和太后离得虽然近,但是秦驷动作隐秘又极为迅速,太后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见秦驷坐定了,太后挥挥手,立刻有宫女呈上来一个方形的木盒,木盒上刻着一副百子千孙图,寓意十分深刻,秦驷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如今看见女子捧着这样的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就算有着秦思的记忆,可秦驷到底来到这里的时日尚短,还是不能习惯这里女子自轻自贱,且能生育孩子的事情。 太后伸手将那刻着百子千孙图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方形美玉。美玉上雕刻着一只凤凰,双翅微展,引颈高歌。 “这是凤印,以前六宫无主,凤印由哀家掌管,如今思儿你来了,这凤印,自然该交到你的手上。”太后将凤印连着木盒一起递给秦驷,木盒入手颇沉,秦驷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递给瑶月。 太后又道:“日后你与皇上要和睦相处,你把持后宫,约束后妃,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才是正理。”她在秦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表示亲昵一样,可是那双手却十分冰凉,她又带着指套,指套上的纹路划过秦驷的手背,划出了一道道红痕。 秦驷顿了顿,随后恭敬应声:“臣妾遵命。”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一旁那狐狸眼的女子招了招手:“青儿,快过来,来见见皇后。思儿,这是哀家的侄女,你们年纪相当,应该能玩到一块去的。” 玩? 堂堂一国之母,玩什么玩!就算秦思年纪小,但是她既然当了皇后,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宽厚严明,统治后宫。 秦驷不知道这里的皇后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知道君后是什么样的。 太后说这话,分明是在给她下套。如果她真的应下了,那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秦思得罪她了?先是领路宫女,接着是用话下套。 秦驷感觉头上隐痛了一阵,她没在意,思索的目光在太后身上轻轻划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道:“皇上驾到!” 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朝服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傅钦烨。 傅钦烨进门之后,目光先寻到秦驷,见她无事,才跟太后行了礼,坐到一旁。 太后原本和缓点了的面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她开口道:“看来皇上这趟是专程来看皇后的,哀家倒是碍了皇上的眼了。” 这话颇有些指责傅钦烨不孝顺的意思。 傅钦烨挥挥手道:“朕与皇后阴阳调和,情意相投,难道母后不为朕高兴吗?” 这话一出,倒像是印证了太后的话一样,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太后脸色难看,傅钦烨嘴角也只挂着一个不经心的笑容。他目光紧紧跟随着秦驷,倒像是在用目光安抚她一样。 但他的话说的没错,错的是他的态度,他这样对太后说话可极为不妥,太后乃是他的生母,他但凡有一点孝心,也该对她客气些。 过了许久,太后才有些虚弱地说道:“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哀家自然高兴。”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都变得萎靡起来。 傅钦烨翘了翘嘴角,算作是回应。 一旁的青儿见状,连忙说道:“皇帝表哥,姨母她可喜欢皇后了,您看,姨母都已经把凤印交给表嫂……” “青儿,皇后是皇后,你怎么能叫她表嫂!”傅钦烨打断青儿。 青儿乖顺地改口:“皇后娘娘已经拿到了凤印,姨母刚才还夸奖皇后娘娘呢。” 傅钦烨似笑非笑地往瑶芷捧着的盒子上看了一眼:“母后还真是费心了,日后后宫有皇后主持,母后也可以歇歇,您已经上了年纪,该多休息才是。以前让母后管理后宫事务,都是朕的错,库房钥匙和各宫的备用钥匙也给皇后吧。皇后虽然年轻,但既然是父皇选的,那自然有过人之处,母后无需为她担忧。” 太后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青儿连忙上去扶住她,也不敢开口,只能一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秦驷没有上去帮手,一来,她从没有过伺候人经验,上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二来…… 秦驷看向傅钦烨,这个男子,与她以前见得那些男子都不一样。他不妥帖,不柔弱,不依赖,有时候倔强的可爱,而为了她据理力争的时候,尤为动人。 秦驷不是傻子,她自然能够听出来,傅钦烨是在为自己谋福利,他大概是把秦驷当成这个世界的女人,以为她会在意那些后宫中的方寸之争,为她争取了足够的权力,甚至不惜得罪他的母……母后。 虽然秦驷并不需要,但她依旧很高兴,傅钦烨,终于有了点她的男人的样子。 傅钦烨大约是看见了秦驷赞赏的目光,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接着说道:“母后有什么异议吗?”他像是没有看见太后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无情又冷漠。 太后喘息了半天,终于平息下来,她勾了勾嘴角,像是在自嘲:“皇上都开口了,哀家还能不同意吗?”她用力抿了抿唇,太阳穴上崩出一道青筋,随后伸手往旁边招了招:“把钥匙拿过来吧。” 站在一边的宫女低声应了一声,随后往内殿走去,片刻之后,拿了一个老旧的铁箱子出来,铁箱子里出现了杂乱纷争的哗啦声,像是钥匙撞在箱壁上发出的声音。 宫女把铁箱子呈到太后面前,太后伸手摸了摸铁箱子,脸上一丝痛楚一闪而逝。随后她看向秦驷:“这里就是后宫所有所有宫门的备用钥匙,皇后,还不快些拿着。” 秦驷伸手接了过来,铁箱子本来就重,加上里面都是钥匙,那就更重了一些,秦驷拿在手中,险些被带的摔倒。 好在一旁的傅钦烨眼疾手快,连忙站起身,一手接住秦驷,一手接住铁箱子。 秦驷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有些踉跄。她感觉自己头上的痛楚更甚了,脚底软绵绵的,像是踩着一团棉花。秦驷心里一紧,直觉自己可能病了。 病这个字离秦驷太远了,她好像只有受伤,从未生过病。 傅钦烨随手将铁箱子扔给沈德宁,弯下腰,将秦驷抱起来。 秦驷只感觉到身子一轻,接着腾云驾雾,眼前居高临下地出现傅钦烨的脸。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道:“放我下来。” 傅钦烨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冲着太后道:“皇后有些不舒服,朕先带她回寝宫。”说完没等太后说话,就抱着秦驷往外走去。 等到了外间,一股热风迎面而来,秦驷打了一个寒战。 傅钦烨顿时明白秦驷怎么了,他先吩咐沈德宁去找太医,接着带着秦驷上了龙辇,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躍渊殿,太医早已经在宫里候着。 秦驷这时也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两辈子,秦驷这是第一次昏迷,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虚弱,哪怕上辈子在面对那个活了一百六十年的半仙时,她都不曾那么虚弱过。 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半睡半醒,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应当只是个梦境吧,不然女人怎么生孩子呢?! 她半眯着眼睛,恍惚中看见一个女子离开,然后她又回来,只是这一回,她身后多了几个人。 “秦驷?” “嗯……”秦驷应了一声,漠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渐渐清楚起来,她揉了揉眉头。 不是梦。 傅钦烨有些担忧抚了抚秦驷的额头:“身上哪里还难受吗?” 秦驷摇了摇头,就算她难受,也不会告诉一个男子,从他身上索要安慰的:“无碍,本宫怎么了?” 傅钦烨柔声道:“你染上风寒了,来,把药喝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宫女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傅钦烨让开身子,让那宫女伺候秦驷把药服下:“你若是怕苦,朕让人准备了果脯和蜜饯。” 另外一个宫女端上来一个盒子,盒子很大,里面有四十八个小方格,里面分别装着四十八种不同的零嘴。 秦驷眉心一跳,在薄被底下握了握手,积蓄了些力气之后,她伸手将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傅钦烨朝宫女做了一个手势,那宫女连忙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等秦驷低下头,看见的就是占据了自己整个视野的食盒。 她看着面前形状气味各异的零嘴,嫌恶地往后拉了拉身子。她向来不喜这些,哪怕是小时候,也很少吃这些东西。 傅钦烨见状,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想让自己喂她? 犹豫片刻之后,他用一旁明黄色的帕子净了手,然后伸手捻起一块暗红色圆球状,上面洒了一层食粉的零嘴,递到秦驷面前。 这玩意名叫珠珠鱼,是用鱼肉制成,不甜。 秦驷沉默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随后抬眼看向傅钦烨。 他也看着秦驷,眼中包含着一丝没有掩饰好的期待和紧张。 他很想自己吃这个? 秦驷想了想,还是往前仰了仰身子,将那块零嘴包在口中,连同傅钦烨的两根手指。 既然他想,那为他尝一尝也无妨。 ☆、第6章 【病愈】 口中传来了一阵香腻的味道,微咸,做的极细腻,入口即化。 可秦驷吃不惯这样的味道,她常年征战,整日里吃的都是粗制的野味和大锅饭,这样精工细作出来的吃食,反而不讨她的喜欢。 但她还是咽了下去,在战场上呆了那么多年,她早已学会珍惜每一份食物。 傅钦烨的手指自然而然从秦驷嘴里出来,手指上蒙了一层水光,亮晶晶的,傅钦烨的目光黯了黯,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像是掩饰一样,他又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方头尖角,像个印章一般:“尝尝这个。” 秦驷勉为其难地将这个也吃了,随后就伸出一只手将食盒拨开:“不吃了。” 傅钦烨也不勉强,拿起一旁的帕子将手擦干净:“你好好养身子,太医说你气血亏空,体虚羸弱,需要静养。” 秦驷应了一声,朝四面看了一眼:“这里是哪?” “是朕的寝宫。”傅钦烨挥手屏退了站在一旁的宫女,坐在床边,亲手给秦驷将被子掖了掖。 正是热天,哪怕四周有冰盆也好,秦驷依旧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冒汗,她身上居然还盖了厚厚一层被子。原先还不觉得什么,这下倒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一般。 她有些不自在地将被子掀开了一些:“好热。” 傅钦烨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不行,万一掀开被子受了冻,你的病就更好不了了。” 秦驷无法,只能在三伏天里,日日盖着一床厚被子。 她在躍渊殿呆了十天,十天养好一个风寒,这还要归功于太医的精心治疗。这十天里,她每日什么事都不干,一天就是早起吃饭,太医号脉,中午吃饭,太医号脉,晚上吃饭,太医号脉。 秦驷觉得自己肯定是发霉了,傅钦烨下了令,谁都不许来探望她,她的丫鬟也都是进不来的,傅钦烨自有自己的宫女,她们服侍起来倒也尽心尽力,但跟木头似得,连瑶芷几人都比不过。 秦驷自然是不耐,可是傅钦烨到底是皇帝,令行禁止,秦驷拖着一个病体也出不去。 等到那个笑眯眯的太医终于松了口,躍渊殿的宫门才终于打开,将瑶月几人放了进来。 进来的只有两人,没有瑶芷。 瑶伊眼里带着水光,嘴角耷拉着,憋憋屈屈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委屈。瑶月依旧是一副忠厚面向,跟躍渊殿的宫女们一块服侍着秦驷起身。 瑶伊拿着秦驷的东西,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瑶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个蠢货,难道忘了现在还躺在床上的瑶夕了吗? 瑶伊没有读懂瑶月眼中的深意,她又磨蹭了一会,躍渊殿里的宫女们突然打起了精神:“皇上来了。” 瑶伊眼里放光,也顾不得规矩了,往前跑了两步,正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明黄色身影,她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奴婢叩见皇上。” 傅钦烨正和秦驷说话,哪里又顾得上她。 “你真的大好了?” 秦驷挑眉看他:“烨儿不希望我好?” 傅钦烨失口否定,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以后还是要小心身体,白天夜里都要注意些。” 秦驷看着他,但笑不语。 傅钦烨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秦驷笑着道:“你不希望我走。” 傅钦烨没有否定,目光在秦驷身上逗留了片刻。过了许久他才让开了身子。 秦驷走到他身边,伸手牵起他的手,在他手心掐了掐:“本宫先走了。” “皇上!娘娘!”一个声音陡然冒了出来。 秦驷和傅钦烨终于分给了瑶伊一丝注意力,两人脸上都带着有些凉薄的笑容,看着相似,可被看的人却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 傅钦烨是敷衍不在意,而秦驷的目光则带着怒意。 瑶月连忙跪到瑶伊身边,开口道:“皇后娘娘,瑶伊她从小贴身服侍您,这阵子实在是太想您,这才前殿失仪了。” 秦驷淡淡地嗯了一声,松开傅钦烨的手,往外走去。 瑶伊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傅钦烨完全没理会她,跟着秦驷一块往外走去。而她,则被瑶月拽着从地上起来,踉踉跄跄的跟上了凤辇。 瑶伊开始还心里不忿,可越是往懿德殿走,她心里越是惴惴,像是沉着一块大石头一样。等到了懿德殿,她几乎要虚脱了。 身为秦思身边的宫女,她只在最开始在秦国公府当小丫鬟的那阵受过气,到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过重话了。就算有,秦思也会给她挡着。 来宫里的前一日,秦思还曾说过,一定不会亏待了她。 瑶伊一边委屈,一边提心吊胆。 她又想到了瑶夕,也不知道瑶夕是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被打了六十个板子,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皇后娘娘她以前最是良善温柔了,怎么到了宫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俩随我进来。”到了懿德殿,秦驷终于开口说话,瑶伊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听声音不像是生气,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一旁的瑶月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率先进了内殿,候在门边,等瑶伊进去了,把门关上。 索性四周窗户都开着,帷幔也被高高地束起来,殿里的光线并不暗。 “出了什么事了?”秦驷站在窗边,身子全都隐于暗处,只一双眼睛往外看去。 今日天气并不好,约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午时,太阳却还不够热烈。 瑶伊看了一眼瑶月,瑶月却像是没有看见她的目光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只规规矩矩地跪着。瑶伊在心里骂了一声,咬了咬牙道:“皇后娘娘,瑶芷姐姐她被坤元宫扣下了。” 秦驷转过身,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哦?” 这回瑶月开口了:“这事是真的,上回在坤元宫,瑶芷她跟着那宫女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奴婢等人几次前去要人,那边的人却都说没见过瑶芷。” 瑶月将前因后果简单地交代了一遍,然后又低下头,谨慎又恭敬。 秦驷点点头:“我知道了。” 瑶伊暗暗咬牙,明明这事是她冒死提出来的,怎么反倒让瑶月得了便宜?!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委屈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去了好几次坤元宫和躍渊殿,可是那些守门的奴才都不让奴婢进去,就算奴婢亮了腰牌,说明自己是懿德殿的宫女,她们还是不理会奴婢。” “是吗?”秦驷的目光落到瑶伊身上。 这语气,停在瑶伊耳中,就像是在鼓励她把这个状继续告下去。瑶伊激动地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咱们宫里要的东西,那些什么尚衣局储物司的,都推辞不愿意给,咱们懿德宫,这些天可是被欺负惨了,那群贱婢,还常常到奴婢们面前说些风凉话。” 瑶月见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衣摆。瑶伊只能不甘不愿地住了嘴,最后还忍不住说了一句:“就是德妃娘娘那一伙的宫女们,总是挤兑咱们懿德殿的下人。” 秦驷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有吗?” 瑶伊抖了抖肩膀:“回皇后娘娘,没了。” 她缓缓往瑶伊面前走去:“本宫养病期间,就算是那些宫妃们,都不得探视,更何况你?今天你御前失仪,理应受罚。” “娘娘!”瑶伊伸手拽住了秦驷的衣摆,“都是奴婢的错,但是奴婢也是心系皇后娘娘的安危啊!” “口不对心,加罚一倍。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绕着懿德殿跑五十圈。” 瑶伊觉得自己是不是没听清楚,她想再问问,却又怕激怒了秦驷。 等到秦驷离开,她才看向一旁的瑶月:“皇后娘娘她是不是让我每日绕着懿德殿跑五十圈?” 瑶月心里也奇怪,这样的惩罚她还从未听说过。后宅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惩罚方法,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绕着懿德殿跑五十圈?这样惩罚简直不像是个惩罚,更像是…… 说笑? 秦驷当然不是说笑,皇后按照制式有八个一等宫女,十二个二等宫女,十八个三个等宫女,教养嬷嬷两名,女官四名,教养姑姑四名。 制式是制式,皇后自然可以多配置一些,只是绝对不能少了。 在秦驷看来,这些人就是她的近卫啊,以她们现在的身手自然算不上什么近卫,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方法,一年时间,保准可以把这些宫女们培养成合格的士兵。 再让她们度过最后一个平静的白天和黑夜吧,五十圈?这只是个开始,她不仅要让她们成为合格的士兵,还要让她们成为她手中的刀剑。 第二天一早,秦驷早早地起来了,梳洗好之后,瑶月捧来了一身正红色绣金的衣裳,看上去分外扎眼。 秦驷皱着眉道:“换一身暗青色的衣裳。” 瑶月顿了顿,低声说道:“芜常在已经等着了。” 秦驷这才想起来,从坤元宫出来之后她就病了,还没来得及召见众妃子,也就是那些跟她共用一个男人的女人们。 她目光落在那身扎眼的衣裳上,半响之后终于点头。 ☆、第7章 【德妃】 锦绣苑里。 “芜才人已经去了?”一个梳着飞天髻,头上插了孔雀簪的女子轻声说道。她长的极美,一双仿佛浸着水的眼睛,朱红的嘴角微微上翘,皮肤白皙如瓷。 她就是德妃,贤良淑德,虽说排在最末,可是当今皇上不过登基三年,向来洁身自好,后宫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几人,除了德妃,也只有一个不问后宫事务,一心只钻研她那些琴棋书画的良妃了。 德妃身旁站着一个穿了粉色宫装的女子,女子正在为德妃捶背,听见她的话,那女子连忙说道:“芜才人已经去了。” 德妃脸上带笑,眼里却带着不耐烦,她朝身后粉红的宫装的女子说道:“柳才人,本宫知道你与芜才人感情好,但如今情况特殊,皇后入主东宫,她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就连太后娘娘都折戟了,更何况我们。让芜才人先去见皇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说话时的神情十分忧虑,眉头轻蹙,惹人怜惜。 可站在她身旁的柳才人一点都不怜惜她,没人比她更知道德妃有多心狠手辣,芜才人不过是曾经有一次和她穿了同一件衣裳,就被她抓了去掌嘴。 后宫无主,太后主持,但她们这些小妃子哪里能见到太后,这口气也只能忍下了。可是德妃还不放过她,这一回觐见皇后,她又将芜才人赶上前去,做一枚小卒子。 可怜芜才人向来胆小,又被逼着去撩拨皇后娘娘,这一次下来,少说也要褪一层皮。 一旁的骊嫔附和地颔首:“柳才人且安心吧,芜才人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兴许这会正跟皇后娘娘说笑呢。你也别怨德妃姐姐,她可是为咱们姐们尽心尽力了呢。”骊嫔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表面上从来不和德妃对着来,可德妃吩咐她的事情,她一件都不曾办成。滑不溜秋的,就连德妃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玉儿不敢,芜才人能为德妃娘娘办事,那是她的荣幸!”柳才人心里委屈,但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跪下求饶。 索性德妃也没有惩罚她的意思,只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进来,附在德妃耳边说了一句话。德妃扬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羞辱?” 随后她又转首看向说坐在她下手位的一干妃嫔们:“你们先去吧,本宫随后就到。” 她既然说了话,宫妃们没有不从的,纷纷起身往懿德殿里走去。 柳才人不知道那宫女说了什么,又听见德妃的话,心里为芜才人捏了一把汗,等到德妃也站起身往外走了,她便也匆匆跟上。 来到懿德殿外,柳才人才明白德妃的意思是什么,她同样也在心里问出了德妃曾说过的那两句话。 这时什么意思?羞辱? 面前的场景怎么看怎么古怪,一个宫女一个才人一前一后绕着懿德殿跑,她们身旁跟着七八个宫女,一旦两人有谁想倒下了,立刻有鞭子招呼。 芜才人怎么说也是妃子,没人敢打她,只是一旦她要倒下了,立刻有宫女默默地往她脚下放一块钉满了钉子的铁板,芜才人一看见这铁板,就提起了精神,原本蹒跚的脚步也变得有力起来。 宫女们自然也会累,所以懿德殿一前一后站着两拨宫女,轮换接替,也让她们有喘口气的机会。最可怜的只有被她们驱赶着的宫女和芜才人,哪怕是看上去要昏倒了,随之而来的鞭子和钉板也让她们提着气,不敢倒下。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姐姐呢?”德妃诧异地说道,让人拦下那个打头的宫女。 她们拦下的正是瑶月,她脸上一片绯红,见到德妃连忙行礼,然后伸手指了指朱红色的宫门:“皇后娘娘让各位娘娘来了就直接进去。” 德妃微微一笑,却并不像瑶月说的那样进懿德殿,而是指了指瑶伊和芜才人:“她们这是干嘛?” 瑶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让她们跑的。”言下之意,德妃想知道那就去问皇后娘娘。 德妃翘了翘嘴角,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有趣,你叫什么?” “奴婢名为瑶月。” 瑶月有些提心吊胆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可德妃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往懿德殿里去了。 德妃心里带着疑惑,这皇后怎么处处透着古怪,她派芜才人就是为了激怒皇后,无论她是发火还是隐忍,她都不在意,知道她怎么处事的才好对付。可她的做法,倒让她摸不出头脑了。 她本以为进了懿德殿可以解惑,可谁知道进了懿德殿里,迎接她的却不是皇后,而是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拿着一个小册子,见了她说道:“见过德妃娘娘,历来妃子觐见皇后的时辰卯时,你超了三刻,应当跑三十圈。” 德妃冷眼看着她,等她不说话了,才斜睨了她一眼道:“说完了?” 小宫女连忙点头。 德妃便不再看她,径直往里走去。 小宫女拦住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德妃娘娘,皇后娘娘说了,您想不想见她都无所谓,但是该跑的步,一定要跑完,否则……” 德妃冷笑一声:“否则什么?” “否则降妃为嫔。” “大胆!” 一院子的宫女全都哗啦啦地跪了下去,德妃在宫里也相当于半个皇后了,除了在太后面前,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她一发怒,谁不害怕。 “皇后乃堂堂一国之母,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规矩的话,一定是你们这些贱婢胡言乱语,假传懿旨,你们如此行事,就不怕被皇后知道了,惩罚你们吗?!还是说你们仗着皇后心地善良,所以才敢如此大胆?!” “德妃娘娘,您如果真的不想完成皇后娘娘下的命令,那奴婢也不会阻拦,但是如果皇后娘娘降罪下来,您可不能怨奴婢们啊。”那个先前拦住德妃的小宫女又说道。 德妃一顿,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情绪来,如果皇后真的如这个小宫女所说,将她降妃为嫔了…… 怎么可能?且不说传闻里皇后是个泥人性子,就说她现在进宫不过一个月,虽说从太后手里接过了凤印,但从没有处理过后宫事务,又怎么可能一来就将她这个唯二的妃子给降为嫔妃,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她如何承受得住。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就看见先于她进宫的骊嫔等人正气喘吁吁地往前跑。路过她时,骊嫔朝她抛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她眼里水光涟涟,梨花带雨,德妃要是个男人,恐怕早已将她揽进怀里宽慰一番了。 等到她们离开了,德妃这才回过神来,小宫女虽说还跪着,但已经让开了面前的路,一副恭请进入的样子。 她皱着眉,带着自己的宫女往里走去。 还没进到内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又是一个小宫女,她先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德妃娘娘,您要见皇后的话就请随奴婢来。”说完,她也不管德妃是什么反应,就径直转了身,往里走去。 德妃随着她来到一个极宽敞的殿中,这里十分空旷,多余的东西似乎已经被移开了。还没进去,她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击打声。 她心里疑惑更甚,见小宫女已经推开门进去,她也跟着进去,一进去,就看见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在大殿正中央。 德妃眨了眨眼,她这刚才发现,不是那个身影模糊,而是她在做的动作十分诡异,而且十分快速,才让她感觉到那身影十分模糊。 似乎是感应到她们的到来,片刻之后,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又在原地逗留片刻缓和身子,然后才向她走了过来。 她这时才看见她的面容,小巧的脸蛋,加上一张殷红的嘴唇,鼻梁高挺,凤眼微眯。这样的容貌,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弱不禁风,娇弱可人才是,可她身上却带着一股气势,一股凌厉的气势,又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 德妃打了个寒战,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涨他人志气,她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秦驷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宫女端来一盆水,满满洗干净脸上的汗水。 她练得是一套拳法,在她的那个世界,是皇家的秘籍。她曾经将这套拳法改良之后投放到军队里去,不过半年时间,回报给她的,是一群精兵。 那些精兵身体素质十分优秀,就是靠着她们,秦驷才得以统一天下。 “见过皇后娘娘。”德妃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秦驷将帕子扔到盆里,转头看向德妃:“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德妃笑了笑:“按例循规,妾身自然该来觐见您。” 秦驷出奇的和善:“你现在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德妃目光落在秦驷身上,过了一阵才道:“皇后,妾身有一事不明。” “你说。” “几位妹妹身为宫妃,也算尽心服侍圣人,在后宫里也不曾惹是生非,为何皇后要对她们施以这样的处罚?” 秦驷走到德妃面前,她并不看她的脸,而是从她肩膀开始看,一直看到她的脚。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功。秦驷移开目光:“你愿意代替她们受罚?” 德妃自然不愿意,她略过了秦驷的问题,又把自己的问题问了一遍:“妾身以为妹妹们着实冤枉,若是她们有哪里做的不对,妾身为她们求个情,还望姐姐宽恕她们。”试探之意浓的几乎都要溢出来。 秦驷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想要求情?那只有一个方法,替她们受过。” 德妃自然不愿意,她看着秦驷,皱眉不语。 “不愿意吗?”秦驷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你还没完成自己该受的惩罚吧,来见本宫,是想要降妃为嫔?” “自然不是!”德妃提高了点声音,“妾身想说皇后娘娘您做的不对……” “本宫对不对,关你何事?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听话。”秦驷看向束手站在一旁的小宫女,“拉出去。” 德妃带来的那些人顿时上前,将她护了起来。 秦驷上前一步,伸手在站在最前面的那宫女颈上一拂,她不知怎的,登时闭上了眼,软软地瘫倒在地。 众人见了顿时哗然,正想护着德妃退后,却见秦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德妃面前,手已然按上了她的脖子:“记住,听话。” 她话音刚落,德妃便有些不敢相信的闭上了眼,倒在地上。 秦驷施施然从她身旁过去,无人敢拦。 她来到外间,找到瑶月:“清点十人出来。”随后她又看向那几个正痛苦跑步的妃子们,“本宫知道你们很累,只要你们检举出来一个偷懒的,本宫可以给你们放假一天。” 饶是一向圆滑的骊嫔此时也受不住了:“皇后,我们还要跑几天?” “一个月。”秦驷不再理会那些哀嚎的宫女,而是看向带着是个宫女过来的瑶月:“去坤元宫。” ☆、第8章 【太妃】 坤元宫里统共三个殿,除了太后独占的主殿之外,还有两个副殿,给先帝的妃子们居住。 上一回那个宫女带她们去的方向就是副殿的方向。 因为上一次的事情,瑶月好好打听了一下坤元宫里的路,这还不放心,又花重金请了一个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隶属司礼监,是沈德宁手下的太监,为人十分机警,对各宫的路线了如指掌。 原本他是不愿意来的,听说是要给秦驷带路,这才过来了。 秦驷先去见了太后,她掌控后宫那么多年,上一回也是她派过来领路的宫女,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瑶芷在哪,关键就在于她想不想放人。 太后一如既往的慵懒贵气,只是看见秦驷,脸上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快。 秦驷像是没有看见太后的脸色,脸上带笑地说道:“太后,本宫上次过来的时候,一个宫女不小心走丢了,想来她是不认识坤元宫的路,所以才那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如果太后知道她的下落,还望告知。” 太后看了她一眼,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让秦驷等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一个小宫女,哀家怎么知道她在不在坤元宫。” 秦驷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开口又道:“那不知道上回领路的宫女在哪,她应该知道本宫的宫女所在何处。” 太后招了招手,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宫女走了过来:“上回领路的是她。” 那宫女面容姣好,脸上透着一股子淡然,面对秦驷不卑不亢:“皇后娘娘。” 秦驷只看了她一眼,就开口道:“上回不是你。” 她躬身行了一礼道:“回皇后娘娘,上回太后是将奴婢派去给您带路,但是奴婢却没有接到您。” “怎么说?” “奴婢曾经去过懿德殿,可是奴婢到懿德殿的时候,您已经走了。” “你去了懿德殿?”秦驷目光落在她身上,高深莫测的,带着让那宫女心慌的冷漠,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不用看也知道,她手里已经冒出了不知道多少冷汗。 “奴婢去了。” “是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本宫这件事?” “奴婢问了懿德殿里守门的宫女芳华,皇后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她。” 秦驷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这么说来,此事与你无关?” 太后出面说话了:“皇后,一个宫女而已,你身边若是缺人,哀家可以给你拨几个人过去。” 秦驷自然不会答应,她开口道:“瑶芷应该还在坤元宫,还望太后准本宫搜查坤元宫。”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看来皇后眼里是没有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秦驷面带笑容:“太后说的哪里话,如果人不在这里的话,那让本宫搜查也没关系吧。”说着她转脸看向自己带来的瑶月等人,“动作快点,不要扰了太后休息。” 太后怒火中烧,指着秦驷说不出话来,秦驷上前一步,握着太后的手让她把手收了回去:“太后别急,他们手脚很快的。”她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太后手腕上,但太后却有些难受的闷哼了两声,秦驷这才松开手,“太后是不是渴了?” 太后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了她一眼,冲那些蠢蠢欲动的宫女太监们挥挥手,他们立刻不敢动作了。 秦驷来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所以她们没有磨蹭,看了看屋有没有暗室或者关押过人的痕迹之后就收手,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人气喘吁吁地回来。 看见她们的表情秦驷就知道她们一无所获,她拍了拍太后的手道:“您好好休息,皇上可挂心着您呢。”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死死盯着她,害怕她对太后不利的宫女们。随后不发一言,站起身走了。 瑶月凑到秦驷身边道:“娘娘,没找到人,怎么办?” 秦驷没有说话,带着她们一路来到了门口,守门的宫女太监见了秦驷都有些不安,秦驷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宫此次前来,是来要本宫的宫女,你们有谁看见了就说出来,只要不是假的,那就必有重赏。” 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站出来,声音颤抖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从未见过这坤宁宫里,有余外的宫女。” “哦?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秦驷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那个宫女又道:“坤宁宫里的宫女都有定例,多了人的话,奴婢肯定能发现,可坤宁宫里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多。” 秦驷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脸上还带着笑,可一双眼里却像是藏了一把利剑,刺的人身上生疼:“照你这么说来,那她不是失踪了,就是被你们害了?” 几个宫女太监对视一眼,纷纷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奴才们真的从没见过您宫中的宫女啊!” 秦驷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拽住那宫女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睑看她的眼睛。 那宫女吓得不轻,也顾不得秦驷是皇后,拼命挣扎。 秦驷放开她道:“你在说谎!”她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敢欺骗本宫,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几个宫女太监哪里还能说的出话,只能一个劲的磕头认罪,可是秦驷却转过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他们心中惊恐异常,什么都不敢说了。 秦驷等了一阵,也没见他们开口,实在不耐烦了,冷冷地道:“欺上瞒下,押起来,等候处置。” 先前那个说话的宫女不禁急道:“皇后娘娘,奴婢们是坤元宫的人,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置奴婢们,是否太过轻慢了太后呢。” 秦驷翘了翘嘴角:“如此说来,我还不该处置你们了?”她脸上笑容愈发的深,“太后许我调查此事的,也好,既然你们不服本宫,那你们就跟本宫去见太后吧,让太后定夺此事。” 那个宫女背后一瞬间冒出冷汗,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不清楚,可是太后的手段……她犹豫了一阵,开口说道:“奴婢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如果娘娘的宫女朕的是在坤元宫,那只有可能是在那里。” “哪里?” “慈安殿。”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秦驷看见那些个宫女太监们有一瞬间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随后更激烈地发起抖来,似乎慈安殿,十一个十分让他们恐怖的地方。 一旁的小太监顿时急了,走出来道:“你这贱婢,安的是什么心,竟然让皇后娘娘去那种地方!” 秦驷看向他:“瑶芷有可能在那里吗?” 小太监脸色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驷挥挥手,让那些跪着的太监宫女散了。 秦驷看了四周一眼,随后道:“在坤元宫里,那个地方会随随便便消失一个大活人吗?” 小太监点了点头,随后面带难色地说道:“那里实在不是人去的地方,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去那里不合适。” 秦驷懒懒地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小太监苦着个脸,心道皇后怎么会那么难缠,支吾了一阵,什么都不肯说。 秦驷也不愿去为难一个男人,只道:“你给我们指个路就行。” 小太监拧着眉,终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皇后娘娘,您只需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行,等看见一个门的时候,就是那里了。” “一个门?”瑶月有些不高兴地重复了一遍,“这里到处是门,我们怎么找得到地方。” 小太监低声道:“您去了便知。” 瑶月还想说话,秦驷却伸手阻止了她:“罢了,我们走。” 秦驷发话,瑶月只好应了。待她们走出去一阵之后,小太监才敢抬头,他看了看秦驷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一跺脚,往外跑去。 “她去了?”太后面色阴沉,低声问身边伺候的嬷嬷,那嬷嬷看起来年轻,脸上却带着一道半寸长的刀疤,从嘴角一直划到眉眼,看上去极为吓人。 嬷嬷微微欠了欠身子,低声道:“皇后已经去了。” 太后脸色总算露出点笑容来,她扶着嬷嬷的手,慢慢进了内室。 %%%%%%%%%%%%%%%%%% 秦驷等人走了一阵,才明白小太监说的一个门是什么意思,那的确是个门,一个巨大铁门,黝黑的铁杆上落满了灰尘,底下还有一道小门。铁门上长满了藤蔓,它就建在宽敞能并驾四马的大道上,突兀的出现在人面前。 铁门上挂满了铁刺,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或者……有人出来。 秦驷看了一眼这个铁门,发现它非常特殊,只能从外面打开,这样一来,进去的人岂不是不能出来? 还没等秦驷想出一个所以然,一个人影从路上一闪而过。 秦驷立刻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铁门之后还是正道,十丈之后,才是宫殿所在,四周都是疯长的杂草,秦驷的目光落在那些杂草上,片刻之后,里面蹦出来一只黑猫。 远处的宫殿终于打开了门,里面走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宫女来。 她看见秦驷等人,先是愣了愣,接着漠然地往黑猫走过去。 那黑猫倒也乖顺,任由她将自己抱起来。 瑶月着急地道:“喂,你过来!” 那宫女充耳不闻,直直地往宫里去了。 瑶月急的跺脚,秦驷却不在意,她收回目光,看着铁门,在小门上找到了一个手印。那个手印应该是近期才出现的,其余的地方都是灰尘,只有这个地方突兀的出现一个手印。 秦驷伸出手,在那个手印上比了比,瑶月见了连忙上前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按着那个手印,一推。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来,门应声而开。 秦驷就要进去,却被瑶月一把拉住了:“皇后娘娘,这里怎么看怎么诡异,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奴婢觉得可能会有危险。” 秦驷点点头:“你说的对,这里可能会有危险,那我们就不管瑶芷了吗?” 瑶月犹豫了一阵,还是松开自己的手,她一向忠厚,又怎么能说的出不管瑶芷的话,只能看着秦驷进去。 她来到秦驷身前,小心翼翼,像是在用自己探路一样。 但是一路上什么危险都没发生,她们一路来到了正殿外,正殿上挂着一块金色的牌匾,秦驷发现,那是先帝留下来的,上面有先帝的印章。 秦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先帝题字的牌匾,这么说来,这里住着的,应该是先帝很宠爱的妃子才对,可如果这里真的是住着先帝宠爱的妃子,又怎么会荒凉成现在这个样子? 瑶月先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木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两声尖叫声,哪怕是秦驷,也不免捂住了耳朵,等这两声尖叫声结束。 等到尖叫声渐渐小了起来,秦驷这才发现,原来这殿中还有一个穿着白衣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此处环境又阴暗,这让她看上去阴森又恐怖。 其中一声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至于另外一声,则是…… “瑶月,你叫什么?”秦驷有些奇怪地问瑶月。 瑶月此时也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她连忙说道:“奴婢刚才进来就看见她,因为没有看见她的脸,还以为她是……然后又听见叫声,就没忍住,跟着叫了起来。”说完她又看向那个白衣女子,有些委屈地道,“都怪她。” 这时瑶月也反应过来了,如果那真的是鬼,现在大白天的,也不可能出现啊。 秦驷看向那个装神弄鬼的白衣女子:“你是谁?” 那女子并不说话,耸着肩膀笑了两声,长而枯燥的头发一抖一抖的,让几个胆小的宫女们缩成一团,挤在一起。 秦驷冷哼一声:“装神弄鬼。”她话音刚落,那女子就甩着袖子往前走了两步,脏兮兮的袖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没有洗了,挥起来都是灰尘。 “当年亲入金銮殿,如今身为阶下囚,帝王恩宠怎敢要,到头来……”她的声音忽高忽低,拖着长长的腔调,尝出来这曲帝王恩,还是颇为让人感觉害怕的。 瑶月原本还把她当人,这会又不能确定了。 那女子边唱边往秦驷身边走,秦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那女子,果然,那女子并不往秦驷撞,而是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秦驷伸出一只脚,往她拖的长长的水袖上一踩。砰的一声,女子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还装神弄鬼吗?”秦驷走到哪女子身边,淡淡的开口说道。 还没等那女子说话,却见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那个她们起初见到的,穿着一身宫装,抱着猫走了的女子探出头来:“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闯我慈安殿?” 秦驷看了她一眼道:“本宫来寻一个宫女,名叫瑶芷的。” 那宫女咬了咬牙道:“那你们跟我来吧,不要再去戏弄太妃娘娘了。” 秦驷爽快的点头,随着那宫女往外走去。 剩下的瑶月等人纷纷看向那个被她称为太妃的女子,她们既惊异又好奇。惊异的是这女子竟然被成为太妃,好奇的是这究竟是哪位太妃,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模样。 秦驷跟着那宫女来到一间偏殿之中,这偏殿十分阴暗,窗子都被钉死了,里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其中一个窗户下,蜷缩着一个人影。 “瑶芷?” 那个人影动了动,接着,一张脏兮兮的脸抬了起来,看向秦驷:“娘娘?皇后娘娘?!” 秦驷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瑶芷看上去除了脏一点之外,身上衣服都没破一点,她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若说是被那个太妃吓的,应该顶多就是开始的时候会受到一些惊吓,相处久了,那太妃身上的人气是遮不住的,有心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都十几天的时间了,瑶芷还能看不出来,那太妃是个人吗? “娘娘娘娘!”瑶芷几乎是滚到秦驷面前的,她模模糊糊地哭着,也顾不得尊卑了,伸手拽住秦驷的衣裳下摆不松手,好像怕秦驷把她扔在这里一样。 秦驷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本宫来救你了。” 瑶月见状也有些心疼,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瑶芷披上了。她身上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想来这十天里都不曾洗漱过。现在又是三伏天,有这样的味道也不奇怪。 那个宫女在一旁看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原来她不是送给我家太妃吃的啊。” 听见她的话,几个小宫女纷纷后退一步,这话也实在太过骇人,什么叫不是送给她家太妃吃的,人怎么能够吃人呢?! 秦驷默然了一阵,随后开口道:“她自然不是送给你家太妃吃的,不知道是谁送她来的?” 那个宫女又不说话了。 秦驷也不再问她,吩咐瑶月几人将瑶芷抱着往外走。 走出去一阵,秦驷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宫女口中的太妃正倚在门边看着他们,长长的头发下遮遮掩掩地露出一块苍白的皮肤来。 秦驷眯起眼,突然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皮肤,那是白骨。 那是她脸上的白骨。 “皇后娘娘!” 一个调高的声调喊了秦驷一声,她移开目光,看见沈德宁带着几个小太监正站在铁门外。沈德宁皱着眉,白皙的脸庞上头一回带上了些汗珠,他身边是那个给秦驷她们领路的小太监,他脸上是两个通红的巴掌印,他耷拉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德宁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推开门,秦驷首先出来。 沈德宁脸色很不好看:“皇后娘娘,您这是出了什么事啊,要到这种地方来。” 秦驷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沈德宁立刻发现自己有些逾越了,神色转柔,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千金之躯,这种破败地方,还是少来的好。” 秦驷无意去探究其中的秘密,更无意给跟沈德宁解释什么,她只说道:“本宫正要离开。” 沈德宁立刻应是,弯着腰恭送秦驷离开。 等到秦驷离开之后,沈德宁才直起腰,往门内看了一眼,原本在门口的太妃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扇半开的门。门里黑洞洞的,就连日光也照不进一点。 他又看向那个被他打了两巴掌的小太监:“知道错了?” 小太监立刻点头,含糊地说道:“知道错了。” 沈德宁继续道:“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不该不拦着皇后娘娘,还给她指路。” 沈德宁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的手帕擦了擦汗:“皇后可不是咱们这些卑贱身子可以比拟的,皇后要是出了事,这后宫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毕竟,里面的那位,可是个吃人的疯子。” ☆、第9章 【降妃】 “这是怎么回事?”瑶月惊呼出声,她看向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她们脸上也带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震惊。 怎么能不震惊,将瑶芷洗刷干净了之后,她身上居然青青紫紫,布满了牙印。这些牙印看上去是下了力气咬的,有些地方甚至见了血。 而瑶芷则惊惶地抱住自己,就算是瑶月上前,她也依旧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瑶月看了她一阵,眉头越拧越紧。 瑶芷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害怕和警惕,让人想象不出来她这些天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要不要请太医来?”一个小宫女抖着声音说道。 瑶月下意识否定了:“咱们的身份哪里能请太医,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外传,要是被人听见了,不光瑶芷要倒霉,咱们也讨不了好。” 那几个小宫女比瑶月进皇宫的时间还长,自然比瑶月更清楚瑶芷根本请不得太医,只能涂一些金疮药,然后自生自灭。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她命大不大了。 瑶月突然伸手拉住瑶芷,瑶芷拼命挣扎,也没能挣脱。瑶月转过头看向那些害怕的小宫女们:“还不快来帮忙,咱们把她绑起来,给她上药,别让她伤了自己。” 几个小宫女犹豫了一阵,被瑶月一瞪,还是上前来帮着瑶月将瑶芷拉住,几人齐心协力把瑶芷绑起来,瑶月又给瑶芷全身都涂上了金疮药。 “兰儿,你今天守在这里,小月,你夜里守着这里。小圆……” “瑶月姐姐,皇后娘娘让我每天早晨去服侍她。” 瑶月抬眼看了看那个名叫小圆的宫女,她长的普通,性子只是讨喜些罢了,也不知怎的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今天早晨的时候她都被指使出去做事,偏这个小圆留在了娘娘身边服侍。 “瑶月姐姐?” 小圆的声音惊醒了瑶月,她连忙应了一声,又把对其他人的安排说了一遍。 等到把所有事情都吩咐下去了,瑶月才去将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回禀了秦驷。秦驷听见瑶月还带着一丝惊惧的声音,弯了弯嘴角,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瑶月见了,有些奇怪:“皇后娘娘,如果……如果那太妃真的会吃人……” “那瑶芷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有人想让本宫看见那位会吃人的太妃罢了。”秦驷看向窗外,乌沉沉的目光仿佛黯淡的黑夜,其中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 某些人想让她看见的她已经看见了,然后呢? 瑶月惊讶地发现秦驷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等到她悄悄抬头去看的时候,却只能看见皇后娘娘那娴静的侧脸。 兴许是感觉错了吧。 瑶月心里想着,耳边突然传来皇后娘娘的话:“拿纸笔来。” %%%%%%%%% 柳才人听着身边的人说话,觉得简直像是听见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笑话。 不是笑话是什么,皇后罚人的手段变成了跑步不说,不愿意跑的还会被降级? 所有人都觉得皇后娘娘不过是说说而已,后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可是皇后娘娘用事实告诉了所有人,这不是笑话,不仅不是笑话,还是一条严格的不能再严格的规定。 因为就在刚才,德妃收到了皇后娘娘颁下的懿旨,降妃为嫔,已经有宫女将她把她现在住的锦绣苑给收拾好了,就等着德妃接受这个事实,搬去骊嫔的霞茵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柳才人真的不敢想象这是真事。 她思绪游离了半响,终于收了回来,第一时间,她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好姐妹,芜才人。 芜才人如今正躺在床上呢,那天她去懿德殿,激怒了皇后娘娘,被罚绕着懿德殿跑了整整五十圈,太医诊断说伤了筋脉,这些日子都不能走动。 芜才人有些小家子气,脸蛋倒还算清秀,躺在床上也是一脸惊慌的样子。 柳才人将德妃身上的事情告诉她了,她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喜色,以前她被德妃欺负的太惨了,如今听见她倒霉,怎么能不高兴。 可是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道:“皇后她是不是不知道德妃的背景,德妃又岂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柳才人摇摇头,担忧地蹙起眉。 德妃自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她那样的性子,在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后,对旁人她从来没有放低过身段的,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有所图谋…… “皇后怎么敢?!她怎么敢!本宫要见皇上!”德妃向来精致的妆容此时也有些花了,她顾不得那么多,内心滔天的气愤已经将她淹没了。 前来宣旨的是瑶月,如今懿德殿里,也只有她一个大宫女了。瑶月还是有些害怕德妃的,但是她更害怕秦驷,所以她敛眉垂首,不去看德妃的样子,声音清浅地道:“皇后娘娘说了,您想见谁都行,但最好在傍晚之前搬出锦绣苑。” 德妃气的嘴唇直抖:“难不成她还要把本宫赶出去吗?” 瑶月充耳不闻,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出门之前,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了脸:“娘娘,您现在已经是嫔了。”说完之后,她再也不回头,直直地离开了。 瑶月的话如同朝德妃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来,她紧紧攥住手,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手心,她像是毫无感觉似得。 德妃年轻、貌美,可宫里多的是比她年轻比她貌美的女人,她能够成为半个后宫之主还有一个原因,她聪明。 德妃看了一眼这曾被先帝夸赞过的锦绣苑,里面栽满了各种异草仙葩,现在正值夏日,锦绣苑里从里到外却都凉风阵阵,日头再高,也照不进锦绣苑里去。曾经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锦绣苑中,泡一杯上好的花蜜茶,再听一首小曲儿…… 这锦绣苑本来不该是给她的,当初良妃作了一副寒江垂钓图,甚得皇上欢心,皇上许了她这锦绣苑。后来阴差阳错的,良妃与她起了矛盾,再后来她小产了,皇上才把锦绣苑给她。 想到这里,德妃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里面还有一个孩子一样。 “晴儿,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德妃表情淡淡的,仿佛不是被降了妃位,只是去骊嫔那里小住两天。 “娘娘!”名唤晴儿的宫女有些焦急,在被德妃瞪了一眼之后才蹙着眉去收拾了。 一下午都风平浪静的,后宫诸人想象中德妃闹起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临到晚膳前,皇上没去懿德殿,去的却是霞茵殿,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皇上又从霞茵殿中出来,面色阴沉地往懿德殿去了。 后宫中出奇的平静,天还没黑,各宫殿就早早熄灭了蜡烛,傅钦烨踩着一地杂乱的影子来到了懿德殿。 朱红色的宫门里,红艳艳的灯笼下,露出了一张正在沉思中的小脸来。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一道微红的光,如剥了皮一般嫩滑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样,她睁开眼。 那眼里似乎闪过千万道光华,傅钦烨一时间屏住呼吸,沉浸在那目光里。半响,他才从那目光中回过神来,原本想说的话一瞬间都湮灭在纷杂的思绪里。 “在等朕吗?” 对面的人一瞬间翘起嘴角,似无奈似宠爱:“你以为我在等谁?” ☆、第10章 【吴庸】 傅钦烨上前两步,真好走到秦驷面前,他身形略高,遮住了烛光,一片阴影洒落在秦驷身上,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他看着秦驷的面容良久,脸上一闪而逝过一道复杂的神情,他随后道:“皇后应该知道,朕来是为了什么。” 秦驷点点头:“知道。” 她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让傅钦烨不知为何,从心里生出一股火起来:“皇后不想解释解释?” 他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去很远,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做出一个动作,生怕入了这两位主子的眼里。 秦驷却抬起头,含笑斜睨了傅钦烨一眼:“不进来吗?” 傅钦烨一时间有些怔楞,刚才心里生出的火气像是撞上了一层软软的棉花,还没碰到对手,先自己泄了气。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秦驷后头往懿德殿里走去,等到了内殿,秦驷才转过头来,伸手指了指桌前的圆凳:“坐下说。” 傅钦烨目光落在秦驷脸上,她脸上的笑容从未变过,教傅钦烨一时间有些憋闷。似乎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是被秦驷带着走。 秦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拉着他坐了下来。而她则绕到了傅钦烨身后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烨儿,我知道你这次是为德妃来的,我还知道你要斥我无规无矩,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两人之间离得太近,秦驷的吐息都在傅钦烨耳边,他也无暇顾及秦驷一口一个的你我是否太过没有规矩,他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耳边。 秦驷轻笑一声:“德妃势大,其余妃子不敢与她抗衡,太后几乎直接把管理后宫的权利给了她。德妃以下的诸位宫妃都被德妃欺负的很惨,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帮她们啊。” 秦驷一本正经地说着她自己绝对不会信的事情,她对德妃出手只是为了立威,至于那些被欺负的宫妃,没了德妃,她们只能依靠自己。 后宫方寸之地,她也要束手束脚的话,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傅钦烨伸手抓住了秦驷的手,声音有些低沉:“德妃的父亲是内阁首辅吴大人,吴首辅爱女如命,在朝中势力极大……” 后面的话不用说秦驷也知道,原来傅钦烨是在担心她啊。秦驷轻轻一笑,只记下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多出来一股子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傅钦烨沉默了一阵,突然,他松开秦驷的手,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这一回他的脸色不像刚才那么好看了:“朕还想知道,皇后去慈安殿是所谓何事?” “慈安殿?”秦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她脑海里出现那个诡异的铁门,还有瑶芷满身的牙印。 原来太后还留了一手在这里,为什么明明太后是傅钦烨的生母,可是傅钦烨却对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太妃如此看重。他对太后冷言冷语,为了秦驷从太后手中□□,对她没有半分敬意与孺慕,有的只是不耐烦和冷漠。 傅钦烨对她还是有些在意的,哪怕是德妃的事情,他也只是担心吴首辅会对她不利。那个被关起来的太妃究竟跟傅钦烨有什么样的渊源?能让他如此护着? 秦驷一瞬间思绪电转,片刻之后她便说道:“是坤元宫里的慈安殿吗?我是曾去过,不过我是去寻瑶芷的,那天去坤元宫的路上她便丢了,后来我才听说,她被人引去了慈安殿。” “是吗?”傅钦烨直直地看着秦驷,似乎想要看出她有没有说谎,半响,他放弃似得收回目光,低声道,“这件事朕会让沈德宁查清楚,今天朕在御书房歇下。”说罢转身走了。 秦驷没有挽留,等到他走了之后,才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望向自己腰部以下。 瑶月顶着巨大的压力走进来,她怀里藏着一样东西,做贼似得,来到秦驷面前:“皇后娘娘。” “什么事?”秦驷板着脸,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来。 瑶月犹豫片刻,终于把怀里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娘娘葵水将至,应当……应当需要此物。” 秦驷看向她手中,那是一条长长的布带,还是绸缎所制,不过颜色稍暗,上面缠绕着几根细细长长的带子。 “这是什么东西?!”秦驷强忍着才没有吼出这句话,这里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还会……而且是每个月都…… 简直荒唐! %%%%%%%%%%%%%% 瑶月将沉木做的腰牌递给看守藏书阁的女官,她隶属司籍司,说起来比起她们这些宫女地位还高些,可是当她看见瑶月的腰牌时,却丝毫不敢托大,恭敬地双手接过,记录好了,又还给瑶月。 瑶月朝她一笑,脚步轻快地往里走去。 快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她才放轻了脚步,若她走的重了,皇后娘娘定会罚她练功。 说来也怪,那个叫做什么卫天功的功法,虽然奇怪,但却真的像是专给女子准备的一样,这些天来,她觉得自己身子轻了不少不说,而起力气也大了不少,有时候看人,似乎都能看见那些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皇后娘娘说那是因为她如今功夫长进,眼力也长进了。娘娘还说,她天资不错,如果这么练下去的话,很快就能够飞檐走壁,水面踏波。 皇后娘娘说的一定不会有错! 瑶月微微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低眉敛首,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娘娘。” 秦驷头也不抬,随口道:“今天怎么那么早?” 瑶月心中惊诧,今儿这时辰与平日里一样啊,哪里早了,以前娘娘从来不用人提醒,到了时辰自己就先发觉了,怎么今日倒不寻常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娘娘手中捧着的书本,《奇闻异志》。 怎么是这本书?娘娘前些天不还在看《大郯国史传》呢吗? 秦驷却没有注意瑶月的目光,她盯着书页上的字,目光高深莫测,片刻之后,她伸手将其中一页撕下,随手将这本书扔给了瑶月,接着大步往外走去。 瑶月接过《奇闻异志》,翻开看了两眼,见到秦驷的脚步越走越远,忙追上去。在经过那司籍司的女官时,将书又递给她。 自从学了卫天功之后,她们每隔十天,都要比试一会,皇后身边八个大宫女的名额还剩下四个,这四个名额,就是她们这些小宫女们争夺的对象。 瑶月她们是不需要比试的,但是她心里知道,如果某一天,她们被远远落下的话,那她们的位子也是不保的。 那些个小宫女可比她们急切多了,四个位子不够的话,总有人会盯上她们的位子。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瑶月日夜不休地练功,瑶伊还在娇气,瑶芷失了心智,可是瑶夕却已经醒悟过来。 按理来说她现在的身子是不适合练功的,可是那天瑶月却看见她偷偷地拖着病体,下床练功。 各个都是人精啊…… 懿德殿里的小宫女们整整齐齐地站在秦驷面前,她们脸上都带着笑容,可彼此之间偶尔的对视,却刀光剑影,充斥着血腥味。 秦驷像是没看见似得,不紧不慢地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们心上。 好一会功夫,秦驷才开口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凡无分数者不再下发卫天功,分数前四者成为本宫身边的大宫女。”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声音不大,可是掩藏在声音之下的战意却是实打实的。 瑶月拿着纸笔站在一旁,她要记录下众人的分数。 这是秦驷想出来的法子,比试只有一个规则,那就是向所有人挑战。 凡挑战者,不能与被挑战者相差过五分,战败扣一分,战胜加一分,每人只许挑战一人一次,不可连续三次挑战积分少于自己的宫女。 这个法子还有很多漏洞,可秦驷却不介意有人利用这些漏洞。 她喜欢聪明的女人。 比试一直到晚上,才选出了四个人。 秦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她们,她的目光落在这四个宫女身上,让她们不自觉昂首挺胸。 秦驷微微颔首,赞叹地说道:“你们以后就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了,每人赏白银百两,改名为瑶兰,瑶棋,瑶音和瑶虞,以后每两月比试一次,规则不变。” 她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松懈的瑶兰几人顿时精神了起来,而其余垂头丧气的小宫女们眼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秦驷翘了翘嘴角,这才是她最希望看见的场面。 %%%%%%%%%%%%% 德妃被降为嫔的消息到底没有捂住,内阁首辅吴大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顿时气怒,金銮殿上连傅钦烨的面子都没给,跪在殿上,说是皇上不给他一个公道,他就不起来了。 先帝任命的摄政大臣刘冉任刘大人早已不管朝事,为了这事还特地回了一趟金銮殿,帮傅钦烨说和半天。 最后吴大人终于改口,但他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要恢复德妃的分位,二是要秦驷给德妃奉茶赔礼道歉。 听到这里,秦驷没忍住笑了出来,傅钦烨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你还笑?你知不知道吴庸有多难缠。” 秦驷还是笑,她抬头看了一眼傅钦烨:“有烨儿在,我怕什么。” 傅钦烨没好气道:“你就知道朕会帮你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是吧。” 秦驷但笑不语,却在傅钦烨没看见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瑶月看见她的手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傅钦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道:“对了,过两天会有新人进宫,你安排一下吧。” 秦驷目光一顿,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她看向傅钦烨,眉头皱着,显示她现在十分不悦。 傅钦烨不敢看她,只道:“是吴庸弟弟的大女儿。” 秦驷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怎么,这么小小一个首辅大臣,你就要用自己当成筹码吗?!” ☆、第11章 【外室】 傅钦烨的表情冷了下来,他看着秦驷,目光冰冷:“皇后请慎言。” 秦驷知道自己说的过了,哪怕他是个男人,首先他还是一个帝王,他掌管着一整个王朝,他比任何人都有不容侵犯的尊严。 秦驷不再说话,目光落在傅钦烨身上,却是明明白白的失望。 傅钦烨掩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攥紧了起来,他想说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谁,还想说秦驷你真是一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但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瑶虞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您去把皇上追回来吧,皇上是真心为您好,只要您服个软……” 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背后。 那道目光冰冷无情,充满杀气,被这目光一看,她就忍不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可她什么都不敢做,不敢逃走也不敢挣扎,仿佛打心底知道,一旦自己稍有动作,目光的主人就会上前把自己撕碎。 瑶虞压低了身子,摇摇欲坠。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头顶终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记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本宫做事,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瑶虞顺势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奴婢知错。” 秦驷收回自己的目光,从抖如糠筛的瑶月身边走了过去。 %%%%%%%% 吴家是书香世家,吴大人的父亲便是一品大臣,更不用说他了,直接当上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他是个极傲气的人,向来不屑那些武夫,更不屑什么拉帮结党,以权谋私。 吴大人的夫人是江南巡抚的女儿,当年出嫁的时候可谓是十里红妆,带着娘家大半的财产来到吴家。吴大人自然可以任意清高,他又极有手段,哪怕他得罪尽了满朝文武,也没人敢弹劾他一下。 原因是先帝曾经说过,吴庸这个人,有大才华。 谁也不敢跟先帝叫板,而他也是先帝第二看重的大臣,为此,他破格为傅钦烨娶了如今的德妃。 可吴大人却不是一块铁板,他有一个致命伤。 他有一个儿子,可那个儿子却不是吴夫人所出。事实上吴大人与吴夫人几十年的夫妻情谊,向来伉俪情深,朝中人人称道。 吴大人没有妾室,他却有一个外室。 一个藏的很好的,就算吴夫人也不曾知道的外室。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吴大人也曾经年轻过,年轻人嘛,总是要有几个红颜知己的。只不过他的红颜知己却没能抵得过娶了吴夫人可以带来的好处。 最终吴大人坐享齐人之福,正妻为自己生了最疼爱的女儿,红颜为自己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如果吴夫人可以生的出儿子的话,吴大人自然也就会把见不得人的外室悄悄处理了,但可惜的是,吴夫人如今已经三十开外,再也生不出儿子了。于是吴大人就心安理得的留下了自己的红颜和私生子,想着以后去母留子,吴夫人气短,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以后呵…… 青云坊是个清净的所在,今天夜里却是注定了不太平静,这里住着的一对孤儿寡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 来看那孤儿寡母的是个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可就是这架不起眼的马车,却在得知那孤儿寡母失踪之后,调来了整整百人外出寻人。 青云坊住着的诸人都不禁议论纷纷,不过议论归议论,谁都没有干涉这事,能住到这里来的,不就是一图个清净,二图这里的人不管旁人家事吗。 青布马车上的正是吴大人,他将近四十,面白无须,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让马儿都有些躁动不安。 留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心中暗暗叫苦,老爷可有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气了。但愿老爷的外室和私生子不是不识相,故意躲藏起来让老爷着急吧。 若是那样,跟老爷耍花招,才真的是愚蠢。 突然,吴大人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好在他年轻时也曾练过几天,连忙挪转开身子。就在他挪开身子的那一瞬,车壁上传来咚的一声,一只黑色的短箭牢牢插在车壁上。 吴大人一看,心里不禁悚然一惊,若是他刚才没有挪开,现在那短箭钉上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喊道:“快追!” 吴大人身旁伺候的小厮和侍卫全都跑了出去,他这时才擦擦头上的冷汗,艰难地把短箭从车壁上拔下来。 短箭上系了一张纸条:“吴郎,妾身今已是徐娘半老,吴郎风姿仍不减当年,然麟儿却不能再等下去,他今已十五,若不能认祖归宗,不若寻一处地方,做个农夫,也好过如今的日子。望吴郎尽早抉择,三日后妾身自会出现。” 吴大人脸色沉了沉,这哪里是他那个外室的口气,这话看上去没错,可是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戏谑,再者他那个外室向来无欲无求,他曾以妾位试探,她始终没有任何想法,现在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更何况能以这样的力道射出短箭的人,是他那个外室根本不可能结识的,到底是谁在算计他?若是被他知道了…… %%%%%%% 沈德宁伸手拍了拍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一看是他,顿时精神起来,弯下腰低声道:“干爷爷。” 这是沈德宁的干孙子,身为太监,他这一辈子注定无子无孙,认个干的给自己养老送终也好。 沈德宁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困了就先去睡吧,干爷爷替你守一会。” 那小太监停止了腰背,大声道:“不困!” 这声音在夜里太过响亮了些,沈德宁连忙捂住他的嘴:“嚷嚷什么,没得扰了陛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里面传来傅钦烨的声音:“谁在外面喧哗?” 沈德宁瞪了他一眼,脚步放轻了往里走去。走到屋内,离沉木的案牍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他屈膝跪下道:“皇上……” 傅钦烨打断他的话:“是皇后来了?”他声音里的期待被沈德宁听的清清楚楚。 沈德宁迟疑片刻道:“是小端子,他犯了困,奴才训了他两句。” 傅钦烨脸上的期待顿时消靡殆尽,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的神色:“是吗。”说着又拿起奏章,一手执着朱砂笔,凝视着奏章上的字,却发起愣来。 沈德宁见朱砂已经快要低落到奏章上,不禁出声提醒道:“皇上,朱砂该落了。” 傅钦烨反应过来,连忙将笔移开,可还是晚了一步,奏章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他沉默地看着那个红点,半天,才把奏章合上。 沈德宁抬头看了一眼傅钦烨的神情,轻声道:“皇上,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傅钦烨向后一靠,伸手捏了捏眉心。过了片刻,他说道:“沈德宁,你说女人会生气吗?” “女人也是人,自然会生气。”沈德宁不知道傅钦烨是什么意思,斟酌了片刻才说道。 傅钦烨的声音有些苦闷:“可是朕却是头一回遇见会生气的女人,或许……或许真的是朕错了吧。” 沈德宁一惊,连忙跪下去:“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英明神武,何错之有。” 傅钦烨毫不理会他那一连串的马屁,只开口道:“罢了,吴大人的奏章驳了吧,皇后生育之前,后宫无须添人。” 沈德宁这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却还是有些诧异,难不成皇后为了这件事给皇上脸色看了? 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傅钦烨心里没了期待,只懒懒地道:“你去看看。” 沈德宁应了一声,出门看了一眼,又连忙回来禀告:“是皇后娘娘来了。” 傅钦烨的眼里瞬间放出光来,下一刻又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伸手拿起奏章:“让她进来吧。” 沈德宁迟疑了一阵,不知该不该提醒皇上。 您手中的奏章拿反了! ☆、第12章 【抱抱】 秦驷被沈德宁请进御书房,随后他弓着身子退下。沈德宁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肯定都不希望他在一边看着。 傅钦烨没有注意到沈德宁的动作,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秦驷身上。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她在干嘛?她想干嘛?她在想什么? 她向我走过来了! 她在干嘛?她想干嘛?她在想什么? 傅钦烨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喉头,捏着奏章的手也微微用上了些力气,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奏章了,一道馨香从一旁传来,傅钦烨忍不住眯起眼睛,暗暗吸一口气。 下一刻,手中的奏章被人抽走了。 “烨儿,难道我没有奏章好看吗?”秦驷站在傅钦烨身后,一手随意地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拿着从傅钦烨手里抽走的奏章。 说完话,秦驷朝手里一看,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傅钦烨挑着眉转头看她,一脸不快地道:“你笑什么?” 秦驷冲傅钦烨摇了摇手里的奏章:“烨儿什么时候学会倒着看字的?” 傅钦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拿着倒着的奏章,他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秦驷见了,将奏章扔到桌上,伸手环住了傅钦烨的肩膀:“今天下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么重。” 身为女人,让男人去面对一切已是不妥,又怎么能因此埋怨他呢,若不是因为秦驷正在做的那些事不便告诉傅钦烨,她是决不会让他去面对那些大臣的。 秦驷怜惜地抚了抚傅钦烨的手:“那位吴姓的大人恐怕没那个时间去纠结那么多了。” 傅钦烨皱了皱眉,那种感觉又来了,秦驷诡异的动作和言语,就好像他才是被宠爱的那个一样。 他摇了摇头,把那诡异的想法抛开。 “你怎么知道?” 她一个深宫妇人,秦国公府里的那几个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没道理她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自己还快。 难不成秦国公府还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不成。 然而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傅钦烨否决了,他想起那些关于秦国公府的消息,他们就算是有实力,也不会把筹码放在秦驷身上。 秦驷她在秦国公府里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傅钦烨心里感慨一声,随后怜惜地伸手拉住秦驷的手。 秦驷却伸手往他头上摸了摸:“你明儿就知道了,至于现在,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可是有好些天没在一块了。” 傅钦烨的思绪顿时回笼,说起来,他的确是已经好些天没有宠幸宫妃了,更不用说身上不方便的秦驷了。 秦驷见他默不作声,像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便转了半个圈,来到傅钦烨侧边,一手伸入傅钦烨腋下,一手勾起他的腿弯,接着一个用力,把他给抱了起来。 她人其实十分娇小,跟傅钦烨在一块的时候,两人站着说话,她都是要抬起头来的,所以她把傅钦烨抱起来的这个画面着实不协调。 傅钦烨更是惊悚:“你你你在干嘛?!” 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半空中了,一个翻身,从秦驷身上跳下来。 秦驷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为何抱我?不对,你怎么能抱的动我?”傅钦烨像是见了鬼一样。 明明秦驷一个多月前还是一副弱柳迎风的样子,怎么现在却能够轻轻松松抱起来他,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的。 秦驷弯唇一笑道:“我这些天都在练武,若是还抱不动你,那岂不是太没用了吗。” 傅钦烨想了想,又谨慎地退后两步:“那你为什么要抱我?” 秦驷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我想抱你上榻而已。” 傅钦烨听了,沉着脸来到秦驷身边,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记住了,以后只能朕抱你,不许你抱朕。” 秦驷当然不乐意,长此以往,威严何存。傅钦烨见状催促道道:“记住没有?” 秦驷缓缓点头,傅钦烨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秦驷心中一动,吻上他的嘴角,低声道:“那些都不重要……” %%%%%%% 如秦驷说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里,吴大人忙的脚不沾地,连自己宝贝女儿的事情都顾忌不了了。 一面是外室和私生子下落不明,一面是吴夫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时会试探一下吴大人,又借助了自己娘家的势力,去追查吴大人最近在干些什么。 内忧外患之下,吴大人康健了几十年的身子也撑不住了,终于垮了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夫人此时也从下人口中听说了吴大人外室的事情,又听说吴大人有个只比德妃小一岁的私生子,顿时一口气没上去,厥了过去。 吴家两个顶事的都倒下了,无奈之下,只能由吴庸的大哥吴惑来应付府中的交际了。可吴惑比起吴庸来远远不如,几天下来,焦头烂额的,还没能做好几件事。 吴夫人到底心里挂念着女儿,拖着病体进了宫,一来是来看看女儿,二来也是为了让女儿知道她突然有了一个庶出的弟弟这件事。 德妃,啊不,现在应该叫她德嫔了,德嫔可不想听她娘念叨那些事情。她深知自己娘亲的秉性,知道她这些年是被外祖母家和吴大人给惯坏了。没出事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出事了,她不顶用不说,还总是念叨自己那一点小事,怎么都看不见近在眼前,关乎家族未来的大事。 德嫔耐着性子听吴夫人说了一会自己的心酸难过,见她过了半天还是不愿意说正事,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开口询问:“爹的外室和私生子还没寻见吗?” 吴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自然是没寻见,若是寻见她了,娘一定要扒了他们两人的皮!” 德嫔沉下脸:“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果他们俩落到江家的手里……江大人可是盯着爹的位子很久了。” 吴夫人被德嫔一阵,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她面目还是愁苦,但已经不敢再说那些烦心事了。 德嫔皱眉想了一会:“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事必须爹出面解决。娘,你现在立刻去外祖家请舅舅他们来家里,等会我收拾收拾去见皇上,但愿皇上会念着旧情吧……” 吴夫人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你恢复妃位的事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德嫔送走了吴夫人,仔细郑重地上了一个花容妆,头上没带那些金钗银簪的,只折了一只月季呆在头上。又翻箱倒柜把一年前的一件衣裳寻了出来,那件衣裳是傅钦烨赏赐的,他也曾夸赞过。 收拾好自己,德嫔四处询问太监宫女,总算得知傅钦烨在烟波阁中。她匆匆来到烟波阁,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声慵懒的笑声。 这笑声德嫔熟悉的不得了,她脑海里像是闪过了什么似得,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脚下生了根一样,挪动不了半步。 为什么他们吴家在这个关口出了这么多事情?在这之前,不就是她爹金銮殿上要求皇后给她恢复妃位的事情吗?除了这事,还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皇后做的? 那个秦国公府最懦弱无能的小姐? ☆、第13章 【确认】 第7章 “德嫔娘娘,您怎么了?”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哪怕他知道现在后宫当权的是秦驷,可像他这样地位低下的宫女太监们,看见德嫔还是会畏惧。 小太监的声音把德嫔唤醒,她猛然盯着小太监,像是一头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小太监吓的后退两步,跌倒在地上,抖着声音求饶道:“德嫔娘娘,都是奴才的错,您大人大量,别跟奴才一般见识。” 德嫔却完全没意识到她此刻的样子有多吓人,她皱着眉望了一眼小太监:“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声音紧跟着德嫔的话道。 德嫔转脸一看,发现是沈德宁。对这位皇上身边的第一人,德嫔向来都是十分忌惮的,闻言便笑了笑道:“本宫也不知道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沈德宁看见德嫔的表情,眉头皱了皱,随后又看向那小太监,声音冷的让人心颤:“还不快些起来,没用的东西。” 那小太监连忙爬起来,畏畏缩缩地站到一边去。 这时又一个太监出来,是小端子,对自己的这个干孙子,沈德宁向来宽容:“你怎么出来了,皇上有事吩咐?” 小端子点点头:“皇上问是谁在外面喧哗。” 沈德宁抬眼看向德嫔:“德嫔娘娘,您看……” 德嫔知道沈德宁的意思,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本宫要见皇上,有劳沈公公通传一声。” 沈德宁口称不敢,老神在在地往里走了一遭,回来后一躬身道:“德嫔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德嫔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烟波阁坐落在烟波湖上,湖心建屋,仅有一座藏在水下的石桥能通往烟波阁。正值盛夏,烟波湖上各种各样的莲花开的热烈,放眼望去,满眼的粉碧,煞是喜人。 天气热的时候更让人想来这里,哪怕是这个天气,烟波阁里却是不同别处的阴凉。 德嫔一眼就看见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的秦驷,她死死地盯着她,几乎都快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秦驷脸上未施粉黛,一身宽袍青衣,腰间束着竹纹的腰带,一头泼墨似的青丝从美人榻上一直拖到地下,被一张白帛接着。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秦驷抬起头,遥遥地看向她。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德嫔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目光里的嘲讽。 不……或许不是嘲讽,而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在看一只自取灭亡的蝼蚁的怜悯。 德嫔攥紧了手,移开目光。沈德宁像是没有看见德嫔的动作一样,走过来道:“德嫔娘娘,请上船吧。” 虽说有石桥,可毕竟是在水面下的,实在太过危险,所以一般来说去烟波阁,都是坐船的。 离烟波阁越近,德嫔越是心惊,虽说外围都是沈德宁的太监,可这里伺候的,却都是懿德殿的宫女。她们身上也都穿着长袍,不过那些长袍都是淡青色的,她们的动作有条不紊,脸上未涂脂粉,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连傅钦烨也是被这些懿德殿的宫女伺候着的,他就坐在秦驷身边,两人中间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是个残局,他正皱着眉想下一步怎么走,连德嫔来了都没发觉。 秦驷则老神在在地看书,有时想伸手给傅钦烨指点一下,却又被他挥着手赶走。 看见这个场景,德嫔的心凉了半截,皇上如今这个样子,她又何曾见到过?枉她还自诩为后宫第一宠妃。想来自己真是个笑话! 秦驷把手里的《古今奇谈》放到桌上,随后转脸看向德嫔。 德嫔下意识看向傅钦烨,可她绝望地发现,傅钦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来到他身边了。 德嫔不敢去看秦驷是什么表情,他不用看都知道,秦驷现在一定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过了一会,德嫔终于忍不住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她的声音略有些高,惊的几只鸥鹭扑棱着翅膀四处乱飞。 傅钦烨被打扰了思绪,忍不住皱起眉头,脸色也没有那么好了:“德嫔来了,德嫔有事吗?有事就……就找皇后吧。” 秦驷似笑非笑地道:“烨儿,你不听听德嫔的来意吗?” 傅钦烨扔了手中的棋子,有些不耐地道:“有什么事是非要同朕说的?” 德嫔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她勉力维持着笑容道:“这件事……臣妾同皇后说也是一样的。” 傅钦烨一听,挑眉看向秦驷:“怎么样,皇后无话可说了吧。” 秦驷朝傅钦烨伸出一只手:“拉我起来。” 傅钦烨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拉着秦驷的手,将她拉离了榻上:“快些去处理了德妃的事情,下一步朕已经有些眉目了,等你回来,朕一定就能解开这这个局了!” 听见傅钦烨自信满满的话,秦驷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只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随后踩着鞋下了美人榻。 德嫔一直看着傅钦烨,发现他又坐到棋盘前去了。她嘴角翕动了一下,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跟在秦驷身后,来到一间屋子里。 秦驷站定,开口道:“现在,德嫔可以说有什么事了。” 德嫔紧紧攥着手,尖利的指甲刺进肉里,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沉默片刻,突然道:“我们家的事,是皇后出的手吧。”她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秦驷伸手从一旁取了一个琉璃玉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这样不紧不慢的姿态无疑为德嫔此时糟糕的心情又加了一把火,可德嫔不能发火,她甚至不能露出自己的气愤。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最终归于平静。 秦驷眯起眼睛,目光里带着审视,将德嫔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随后她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德嫔气的恨不能上前掐死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驷嗤笑一声,眼里染上了一些不敢相信:“德嫔问本宫为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德嫔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刚刚只不过是一时的口不择言,冷静下来之后,德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太过愚蠢。 “那皇后娘娘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们家?”德嫔自然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秦驷停手。 秦驷听见她的话,低头啜饮了一口酒,随后姿态悠闲地看向她。 “本宫为什么要放过你们家?” ☆、第14章 【凶手】 第8章 德嫔的脸色一下白了起来,她喃喃地道:“为什么?” 秦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话中的冷意让德嫔觉得身上凉了起来:“你心胸狭隘,脾气暴戾,容不下人,虽说手段不足为惧,但……德嫔会容忍一只会蜇人的马蜂盘踞在自己左右吗?” 这话说的实在没错,德嫔知道,若是换做自己在秦驷的位子上,她会跟秦驷做一样的事情。 排除异己,收拢人心,借刀杀人,不留痕迹。这八个字曾经是她爹告诉她的,她把这十六个字牢牢记住了,却好像从来没有做到。可是现在想来,居然被皇后一一做到了。 德嫔站的笔直,可她的手却抖的厉害。她现在可以说是山穷水尽了,以前她收拢起来的那些宫妃们早已不愿意同她接触,吴家算不得是大家族,仅有的那些旁支也根本没有半点用处,那些旁支都尚且要靠她爹扶持,又如何能派上用场呢? 她突然屈膝跪地,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弯了下去:“如果皇后娘娘放过吴家,那……妾身愿意为奴为婢,侍奉皇后左右。” 秦驷的目光在她背上顿了一下,随后又离开。她脸上带着一抹轻笑,却再也不往德嫔身上看一眼了。她将手中的琉璃杯扔在桌上,抬脚往外走去。 德嫔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什么屈辱的了,她大声道:“皇后娘娘,只要您愿意放了我们家,妾身什么都愿意做啊!” 她的话却没有让秦驷的脚步停顿一下。 德嫔往前膝行两步,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眼睛一亮,随后他大声说道:“皇后,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吗?!” 秦驷停下脚步,德嫔眼里露出一丝希望来,可是下一刻,那希望却转眼间湮灭。 因为秦驷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便又往前走去。 “是一个叫归雁的宫女,她是谁派来妾身不知道,但如果皇后娘娘愿意,妾身可以去调查这件事,七天之内,一定给您一个结果!” 秦驷终于住了脚,这件事的确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刺,这件事她虽然交给了瑶音,但这么长时间了,依旧没有查到什么。 瑶音便是当日那个长相讨喜,机灵懂事的宫女,她倒没借秦驷让她办的事来成为大宫女,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了四个大宫女中的一员。 她一个宫女,且不说能不能查出些什么,就算查出来了,说不定转眼就会被人灭口。卫天功倒是高明,可她们修炼的时日尚短,遇上高手,还是只得伏诛。 可秦驷一定要查出是谁要害那个可怜的秦思,一来要为她报仇,二来,秦驷一个尚且容不得蜇人马蜂盘踞身旁的人,又怎能忍受暗处有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呢? 蜂毒只会使人疼,蛇毒却能要人命。 秦驷转身回到德嫔身边,蹲下身,一手挑起德嫔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德嫔心里打着鼓,她逼着自己和秦驷对视,秦驷打量她的目光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 半响,她才道:“你不知道是谁害的我?” 德嫔连忙摇头:“妾身不知道,妾身只知道给您下毒的丫鬟叫归雁,但如果您给妾身时间,妾身能把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 秦驷轻笑一声:“本宫手下那么多人,哪个不能查这事?为什么偏偏要你查?” 德嫔脸色苍白,似乎生怕秦驷不答应一样,连忙低声说道:“吴家总归还是有几分人脉的,况且这件事娘娘的人查起来不免束手束脚,妾身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话倒说中了秦驷心中的隐忧,按说这事其实交给瑶月几人更好,她们一直跟在秦思身边,恐怕知道的事情比秦思还要多,可秦驷自然是不放心她们的,因为若有人想害秦思,以这四人的身份,是最方便的了。 秦驷翘了翘嘴角,缓缓颔首:“好,这件事本宫就交给德嫔,希望德嫔不会让本宫失望。” 德嫔感受到秦驷意味深长的目光,哪里还能生出半点心思,只拼命磕头,口里反复地说道:“妾身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一定不会!” 德嫔随着秦驷回到傅钦烨身边,来的时候,她还把傅钦烨当成救命稻草,可是走的时候,她却看也不看傅钦烨一眼,只胡乱行了个礼,被一个小太监引着坐船离开了。 吴大人的外室终于回来了,吴家看门的发现她突然出现在大门口,人还是昏着的,吴大人听见消息,病当下好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则是因为他儿子还没回来。 儿子才是他的命根子啊! 外室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哭,说是被人掳去一个小院子里,一进去就跟儿子分开了,她一个女人,倒也没受什么苦,只是想念儿子,终日以泪洗面罢了。 吴夫人见到这外室却没吴大人那么好的心情了,她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趁着吴大人没注意,狠狠罚了外室几通。吴大人知道自己夫人心里有气,遂不理会外室的哭诉,一心只扑在公事和找儿子上面,索性这时候吴夫人的娘家人来了,吴夫人多了仪仗,吴大人多了助力,至于外室,却更加凄惨了。 德嫔找了秦驷之后,没两天就回家省亲了一趟,她在家里一呆就是五天,第七天的时候,德嫔赶在晚饭前来见秦驷。 这一回她恭恭敬敬的,就差没以奴婢之礼待秦驷了。 秦驷却对她的这些虚礼晒然一笑:“找到是什么人了吗?” 德嫔从怀中掏出来一张纸,上面是几个人名。她指着上面的名字一一解说:“周玉是宫里的太医,从七品,医术还算高明,您中的毒就是他研制的。” “哦,一个太医,不研究怎么救人,反而研究制毒?” 德嫔点点头:“周玉的父亲周恒曾经痴迷毒药,所以他会一点。这个归雁是浣衣局陈芳嬷嬷的干女儿,陈芳嬷嬷曾经在素玉公主那里做教养嬷嬷,后来素玉公主嫁给了魏国公的小儿子魏云郢。” 秦驷伸手,一下一下在桌子上敲着,咚咚的声音让德嫔有些不安。 魏云郢,这个名字秦思连听都没有听过,她十几年的生命里,出门都很少,更不用说去惹上一个驸马了:“他跟本宫有仇?” 德嫔也有些疑惑:“臣妾查了许久,只有一点,他妹妹曾因为与您在落英宴上撞衫而丢尽脸面……”可仅仅是因为两个女孩儿之间的争执,就在帝后大婚当日毒杀皇后,这驸马是不是傻? 静谧良久,秦驷突然道:“如果本宫死了,谁得益最多?” 德嫔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她噗通一下跪倒:“皇后娘娘,这件事真的跟妾身无关,妾身再傻也不会傻到做这种事!娘娘明察!” 听见德嫔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一样,秦驷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别磕了,本宫知道你没有那么傻。” 德嫔这才起身,一脸的心有余悸。 秦驷目光在魏云郢的名字上顿了一会,随后道:“你知道他们给本宫下的是哪种毒吗?” 德嫔点点头。 “去给本宫弄一份来,”秦驷伸手提着那张纸,凑到蜡烛上,一直等到它烧成灰烬了,她才松开手,“你下去吧。” 德嫔却犹豫了一阵,秦驷转过身:“怎么?还有事?” 德嫔轻声道:“妾身的父亲已经病了好些天了,他那私生子流落在外一天,他恐怕就要病一天。” 秦驷奇异地笑了笑:“你想他回去?” 德嫔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她立刻收敛自己的神情,埋首在黑暗中。烛影微微跳动着,连带着德嫔的影子都东摇西晃的,在黑色的大理石砖映衬下,像是一个跳着诡异舞蹈的祭祀一样。 半响她才轻声道:“妾身听从皇后娘娘吩咐。” 秦驷顿时了然,波澜不惊地道:“那便让他死了吧。” 她的声音在德嫔耳中拉成一个奇怪的调子,德嫔眉心一跳,接着弯腰行礼:“妾身遵命。” ☆、第15章 【一五】 第9章 归雁将腰牌递给守门的太监小林子,小林子是这两年才进宫的太监,所以看见是她,立马带上笑脸:“归雁姑姑这是去哪里啊。” 归雁勉强笑笑,低声道:“去见我弟弟,他快要考童生了,我去给他送点银子。” 小林子脸上便带上了些艳羡,他若是有个归雁这样的姐姐,当初也就不必进宫,去做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小太监。说不得他也能考上童生,再娶个漂亮的媳妇儿…… 一边想着,小林子一边手脚麻利得给归雁登记好了,又把那腰牌还给归雁:“归雁姑姑慢走。” 小林子话音刚落,却看见匆匆过来的小端子,他现在叫做沈何端了,他运气好,被太监总管沈德宁收为干孙子,这两年俨然是他们这些小太监的领头。 见了他来,小林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归雁姑姑,连忙上前两步,迎了上去:“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吹来了您老人家。” 小端子长了一张圆脸,眼睛也是浑圆溜黑,这样子笑起来的时候很讨喜,可今天小端子却没有笑,他看也不看小林子,急急地走上前,拦住了归雁的去路。 “归雁姐姐,您可真是让咱家好找。” 归雁自然是认识小端子的,她心里有些惴惴,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小沈公公,您找我有事?” 小端子笑着一伸手,指了指归雁来时走的路:“咱家知道归雁姐姐急着出宫,可皇后娘娘要见归雁姐姐,咱家听令行事,还望归雁姐姐莫怪!” “皇、皇后娘娘?”归雁声音有诧异也有害怕,她咬着下唇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找我是为了何事?” 小端子脸上笑容不变,却没理会归雁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道:“请归雁姐姐随咱家去一趟懿德殿吧。” 归雁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她反而镇定下来,只道:“容我回去收拾收拾自个,这个样子去见皇后娘娘实在太过失礼了。” 小端子倒像是理解她一样,一笑道:“皇后娘娘宽容大度,定不会为此而责罚归雁姐姐的。” 见状,归雁彻底明白,自己无论使什么法子都没用了,这沈何端年岁不大,却有八分相似沈德宁,手腕强硬,做事圆滑。 她想到此,心里惴惴,脸上却是一笑,她转头看向小林子:“小林子,你过来,帮我办件事可好?” 小林子一边窥着小端子的脸色,一边往归雁身前走近两步。归雁从腰间拿出那块腰牌递给小林子道:“烦请小林子把这块腰牌送给我干娘,陈芳姑姑,她就在浣衣局,你去找找就知道。”随后又褪下一个发簪递给小林子。 小林子本想推脱不接,但看见小端子的脸色,还是把那发簪接过来。 归雁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翕动两下嘴唇,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跟着小端子往懿德殿走去。 脚下沥青的石板路这一回格外的短,还没等归雁回过神来,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门槛,再往上去是朱红的宫门,威严耸立,让人心生畏惧。 小端子一脚跨进去,说的话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归雁姐姐,您小心着脚下的路啊,前面就是懿德殿了,皇后娘娘等着您呢。” 归雁伸手抚了抚脸上,想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好看一些。 片刻后,她拿下手,笑着对小端子说道:“走吧。” 小端子把归雁送进去,片刻后他从匆匆出来,可这回,他却是一个人出来的。 秦驷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她便是归雁,看容貌,比起瑶芷她们来也倒不弱,而且气质稳重,让人心生好感。 “你就是归雁?” 听见秦驷的声音想起来,归雁连忙应了一声,没得命令,她也不敢起身,只能跪伏在地上,这殿里不比外面,明明外面是艳阳天,但这屋里却冷的像是冰窖里一样,不大会功夫,她的两个膝盖就又冷又痛。 秦驷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过了一会,她看向侍立在自己身边的人:“本宫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瑶月等人毫不犹豫地弯腰应是。 秦驷伸手指向一旁的一根白绫,那是她刚才吩咐人拿来的:“你们谁愿意去……杀了她。” 瑶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死死咬着嘴唇,她在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往白绫的方向走了好几步。等到瑶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条白绫面前。 她犹豫了片刻,突然听见背后响起脚步声。这声音瑶月可以听出来,是瑶音的。她不再犹豫,伸手将那白绫拿起来,转身一看,瑶音与自己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将那条白绫拿在手里,瑶音见了,目光在白绫上停顿片刻,便给她让开道路。 瑶月拿着白绫,慢慢走向归雁。 归雁已经被两个宫女给制住了,但她仍在不断挣扎着,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冒出来,顷刻间便染湿了她的面颊,她看向瑶月的目光里盛着令人不忍的哀求。 瑶月没走两步,就来到了归雁面前,离得近了,看见归雁的样子更是不堪,一脸涕泪痕迹,头上的发髻早就散开了,被汗水沾着黏在脸上,脖子上,见到瑶月走进,整个人癫狂起来,两个宫女有些按不住她了。 瑶月转脸看了一眼秦驷,却见她低着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瑶月闭上眼,摸索着把白绫套上归雁的脖子。 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这些都是后宫里送人上路常用的法子,只是瑶月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遇见其中的一样。好在……好在不是用在她身上。 她加大了一些力气,闭着眼,仍然能感觉到归雁挣扎的厉害,她双手努力往后抓着,尖利的指甲挠上瑶月的手,在她手上留下一道道血印。 终于……归雁双腿一蹬,身子软软地沉到地上。 瑶月下意识地松开手,睁眼一看,正看见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正瞪着自己,那双眼睛通红通红,像是染了血一样。 瑶月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 秦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她伸出双手扶住瑶月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做的不错。” 瑶月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起身行礼,可她实在是又累又惊骇,别说动作了,说话她都说不出来。 但秦驷没有追究她的无礼,而是站起身往外走去,瑶音连忙跟上,离开前,瑶音看了瑶月一眼,那一眼颇有深意,瑶月却没有精力去思考她眼神的意味了。 第二天,秦驷亲自下旨,拨出四个房间,这四个房间耳室偏房小厅样样不缺,还一人配了两个三等宫女伺候,就连瑶芷的病,也请来了太医治疗。这分明是掌教姑姑的待遇,她们几个不过一等宫女而已,哪里能当得这样的对待。 一切都如同一场过于美好的镜花水月,而这一切的来源却是昨天那个在她手里变成死人的归雁。 瑶月突然明白瑶音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她在羡慕,羡慕她即将拥有的东西。 %%%%%%%%%% 天不亮,德嫔便起身了,梳洗打扮好之后,德嫔踩着晨光,匆匆离开霞茵殿,她的动静惊扰起了霞茵殿的另外一位主子,骊嫔。 兴许是昨天睡的太早,骊嫔竟也起身了,瑾云是昨天当值的宫女,见状连忙拉起百鸟帐,跟骊嫔抱怨道:“那位最近可真是勤快,被降了妃位也不哭不闹的,当真是心宽。” 骊嫔只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另一个当值的宫女瑾盈也道:“以前那么嚣张,谁知道现在倒软弱了起来,她爹不是首辅大人,这可是娘娘里面的头一份,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要软起骨头啊。” 两人说话没有一点顾忌,全因这殿里都是自己人,而骊嫔向来温柔善良,听见她们的抱怨也不会责骂她们,但严令不许她们传出去就是了。 两人口上虽然抱怨,但手脚利索的紧,三两下就服侍着骊嫔起身,又给她穿上了一件披霞锦的湘妃裙。瑾盈素来手巧,给骊嫔花了一个花瓣妆,上的胭脂不深不浅刚刚好,等到妆容一完成,服侍着骊嫔的几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半响,瑾云才恍恍惚惚地道:“娘娘,您可真美,什么德嫔什么良妃,在您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骊嫔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她对着妆容也是满意至极,但是过了片刻,她还是放下手,沉声说道:“洗去它吧。” 瑾盈没有说话,她们知道骊嫔的脾气。 忙了半响,总算给骊嫔换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妆容,骊嫔站起身来道:“今儿是初一,咱们该去懿德殿了。” ☆、第16章 【一六】 第10章 等骊嫔到了懿德殿的时候,后宫中所有妃子--十五个,已经全部到齐了,但皇后娘娘还没到。 皇后娘娘不在,众人便以德嫔为首,不在皇后娘娘面前,德嫔还是有些不爱搭理那些分位低的宫妃们,只不过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轻狂了。 骊嫔的目光落在德嫔身上,倒是有趣,这德嫔已经完完全全成了皇后娘娘一条狗,或许……比起畜生来要更加忠心。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比她想象中的,手段要高很多啊。 秦驷此时正在内殿中练武,她的身形极快,手中一把长剑挥舞的密不透风,一旁看着的瑶音不禁有些痴了,等到秦驷停下身形,她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铜盆奉到秦驷面前。 秦驷拧干了铜盆里的布巾,擦干脸上的汗渍:“人都到齐了?” 瑶音敛首道:“各位娘娘都已经到齐了。” 秦驷点点头,将布巾扔回铜盆,大步出了内殿。 外殿的宫妃们看见秦驷的装扮,一个个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身上穿着窄袖的短襟外褂,下身是马裤,这样的装扮倒像是武夫,哪里有一点皇后娘娘的样子。 但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秦驷这些天来的雷厉风行和绝不手软她们已经见识过了,没人再敢去寻她的晦气。 秦驷压根没注意她们的表情,她只扫了一眼坐着的众宫妃们,淡然地道:“日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不用来本宫这里,初一十五也不用了。” 德嫔想都没想,第一个起身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命令。” 余下的众人犹犹豫豫的,跟在她后面也都行礼。 秦驷点点头,再也不理会她们,往内殿走去,两个宫女上前来,给秦驷换上一件宽袖交领的青色长袍。秦驷眯了眯眼:“皇上没来吗?” 初一十五,按份例,不仅宫妃该来她宫里,傅钦烨更是该来,不过以前他都是避开宫妃们的,否则若是被那些宫妃们看见他,那他肯定就脱不了身了。 瑶音摇摇头:“小端子早就在路上候着了。” 秦驷有些奇怪,往常的时候,不用她说,傅钦烨也就早早的来懿德殿,与她一起用完早膳再去上朝。 他有五天没来见自己了吧,秦驷目光暗了暗,以前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还真有些不习惯,似乎……她已经习惯了傅钦烨的杂缠不休。 “准备一下,去躍渊殿。” 令秦驷没想到的是,傅钦烨居然是在御书房里。而且这五天,他都在御书房里。 据她所知,傅钦烨可不是那么热衷政务的人,他不仅不热衷政务,其实还是十分厌恶政务的,更何况有内阁在,又何须他在政务上多花费心思呢? 发生什么事了? 秦驷皱起眉,让沈德宁进去通报。沈德宁不动声色地拦住御书房的门,轻声道:“皇后娘娘,皇上和几位大臣正在议政,恐怕您不太好进去,您若有什么话,不若告诉咱家,再由咱家转述给皇上……” 秦驷斜他一眼:“沈公公出的这个主意倒不错,但本宫要说的话,恐怕不能由你转述。” 沈德宁的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一声,这意思,分明是一定要见到皇上了。 可他是万不能让秦驷进去的,里面机要大臣都在,肯定是不会让秦驷进去的,尤其是那几个谁都不给面子的老骨头,看见皇后娘娘进御书房,那一定是要跳起来指责皇后后宫不得干政的。皇帝年轻气盛,对皇后娘娘如何他也看在眼里,万万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若是皇上跟那几个大臣对上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沈德宁一脸的苦口婆心:“皇后娘娘,咱家知道您心系皇上,但皇上日理万机,这五天,每天只得休息三四个时辰而已,您又何必让皇上再添为难呢?” 秦驷眯了眯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寒光,沈德宁心里一紧,还以为她要硬闯,正提着气力要阻拦,秦驷却转身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侯在外面,可否?” 沈德宁看她那脸色,是决计容不得他说否的,他点点头,又找来几个小太监给秦驷备桌椅备茶水华盖。秦驷处之淡然,沈德宁也脸色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御书房的大门从里朝外打开,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臣为首的朝臣们一边说话,一边顺序而出,可他们几乎都是还没出门就愣了,怎么御书房门口会有人守着? 秦驷起身,轻轻拂了拂下摆,随后向一干朝臣走过去,她脸色极为平静,让朝臣们均是摸不着头脑。 眼见秦驷要跟朝臣们直面相对了,沈德宁连忙喊道:“皇后娘娘觐见!” 拖长的调子给了众人反应时间,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一众朝臣们呼啦啦全都跪下了,除了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大臣,他看着秦驷的背影,明显的有些不悦。 等到秦驷进入御书房之后,大门又砰地一声,紧紧闭合。 老大臣一挥袖子,高声说道:“皇后无德,家国之祸!”两个比他年轻些的臣子连忙附和他。至于其他大臣,也个个都是摇头叹息,仿佛就因为这一眼,看出了秦驷真的是个无德的皇后一样。 沈德宁皱皱眉,目光落在老大臣身上,随后他轻轻皱起眉,这老大臣姓刘,是先帝唯一任命的摄政大臣。刘大人曾经救过先帝,当年若不是先帝正清洗亲王们的势力,恐怕这刘大人能够封个异姓王,哪怕没有异姓王呢,依旧荣宠不断,福及子孙。 在先帝的铁腕上,能够祖孙三代同朝为官的,唯有这摄政大臣一家了。 如果这位大臣真的看不惯皇后,恐怕皇上也保不住她啊。 沈德宁在心里叹息一声,随即看向瑶月等人,见她们不骄不躁的,仍旧敛眉垂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心中一赞。 这群宫女倒是被调。教出来了呐。 傅钦烨听见是秦驷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轻松之色,他也不端正坐在椅子上了,而是伏在案几上,也顾不得身下压着的奏章,他太累了。 秦驷走到傅钦烨身边,就看见他是这样一副颓唐模样,一头青丝被束在头顶,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眼下透着一圈青黑,眼里全是血丝。见了自己,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眯着眼睛哼哼两声。 秦驷俯下身,轻松地抱起他。 往常秦驷做这个动作,傅钦烨肯定要恼怒起来的,可是今天,他连恼怒的力气都没了,在秦驷的臂弯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嘟囔道:“抱就抱吧,反正是朕的皇后。” 倒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还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秦驷看的失笑,将他抱到一旁的矮榻上。傅钦烨一闭眼,睡死了过去。 秦驷看了一会傅钦烨的睡颜,转身回到案几前,拿起上面还未合上的奏章,逐字看起来。 傅钦烨没睡多久,不过大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好歹是休息了一阵,他也精神了不少。 他一眼便看见正坐在案前的秦驷,她的坐姿十分严整,腰挺背直,大开大合,那椅子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傅钦烨走到秦驷身后,看见她正在用朱砂笔在一份奏章上勾勾画画,他只看了两眼,便惊诧道:“这是什么?” 秦驷头也不抬地道:“大涝之后必有大旱,还有瘟疫横行,这个人说对了三成,但他提出的方法却还有很多漏洞,其中一个,就是拦不住官鼠,反倒便宜了那帮污吏。” ☆、第17章 【一七】 第11章 傅钦烨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父皇在位时尚且不能尽除贪官污吏,这一时间,朕想要查处贪官,更是不易。” 秦驷抬眼看他,声音带着股凉气:“为何最开始上报连天大雨时你不理会?” “江西的天气向来如此,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大雨连天,谁知这一回却成了灾患。”傅钦烨说完,突然觉得怪异,他怔忪片刻道,“你怎么会懂这些?” 秦驷的手微微一顿,声音低了一些:“以前读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罢了。”随后她又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傅钦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一回出事的不仅仅是江西,还有粮仓之称的太原,但江西灾情更险,如今只能派两个得力的大臣,一路押解灾饷,亲自去江西太原赈灾救民了。可是……”但他眉头皱着,显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秦驷不追问下去,而是伸手拿出了其中一个奏章:“为什么灾患未起,已经有动乱横行?” 傅钦烨摇摇头道:“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几回,不过今年赶上了天灾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地的官员已经镇压下去,例行上报而已。” “你倒还真是心宽。” 傅钦烨干笑一声,从秦驷手中拿出奏章:“你先回去吧,等这回的事情结束,朕再去看你。” 秦驷却没理会他的话,她转脸望向傅钦烨,伸出一只手来摩挲他的脸:“你要注意身体。”说完又略有些深意的道,“赈灾救险固然重要,但你要担心的恐怕不止这事。” 傅钦烨拨开她的手,颓丧地道:“别闹了,快回去吧,若是刘爱卿来了,恐怕你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他可是连朕都说训就训。”岂止是说训就训,简直是说骂就骂啊。 秦驷也不想让他为难,是以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时,却听见一声尖细嗓子拖出来的长长声调道:“刘大人,郭大人,魏国公觐见!” 傅钦烨眉头一皱,下意识得把秦驷挡在身后。秦驷伸手拨开傅钦烨的手,就见三个岁数皆有一甲子朝上的大臣正站在门口,眼神阴沉地看着两人。 傅钦烨不知为何,声音都不敢太大地道:“刘大人,你们来了。” 为首的那个就是刘大人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道:“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小儿过家家的地方,皇后恐怕不便久留,还请回吧。” 傅钦烨知道秦驷的性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眼里流露出安抚来。秦驷知道他为难,但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她不像傅钦烨,虽说她一生大半时间都在马上,但是年少时,她也曾跟随女帝观过朝政。按她来看,天灾纵然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但是其中恐怕有不少猫腻。 这么想着,她上前一步道:“刘大人此言差矣,本宫身为皇后,忧心皇上身体,又怎么不能陪伴在皇上左右呢,若大人觉得皇上的身体不重要的话,那本宫……便离开就是。” 刘大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冷哼一声道:“皇后既然担心皇上身体,那就更不应该在这里打扰皇上心神,若是皇上身体有恙,自然会有太医问诊,皇后还是请回吧。” 秦驷自然不会轻易被他说服:“看来刘大人对政务很是不上心啊,还有时间跟本宫口角相争。”说完,她后退了两步,走到屏风后面,倚在榻上。 刘大人还想说话,傅钦烨却咳了一声道:“罢了,皇后在这也不碍事,爱卿还是说说江西的天灾如何治理吧。” 刘大人冷哼一声,带着三个人上前几步,坐到傅钦烨左侧下首的椅子上:“皇上,微臣还是那句话,江西难救,弃江西而保太原。” 傅钦烨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不行,江西幅员辽阔,比之太原灾情更险,若是弃之不顾,整整三十万百姓都要遭殃。” 刘大人劝解他道:“可江西地形复杂,匪多民少,年年都要靠朝廷接应,如果要救江西而弃太原,实在得不偿失。” “三十万百姓的命!难道朕要不顾他们吗?!” 这时另外一人道:“皇上倒可以下发一些赈灾粮,但不能太多,国库空虚,又遇两省之灾,更需为明年做准备。” 傅钦烨冷笑了一声:“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如此灾祸,年年收税,加上诸国进贡,常大人却告诉朕国库空虚?” 那位常大人不慌不忙地说道:“虽然年年收税,但是先帝在时,各地修路剑桥,加上皇上大婚之时,修建宫殿,那些积攒已经所剩无几,皇上想要救济江西,还望三思啊。” 傅钦烨终于怒了起来:“好一个国库空虚,朕如今仍记得先帝在时,一年就可以进账十万万白银,那些白银如今去哪了?!” 常大人脸色一僵道:“皇上这是怀疑微臣监守自盗?!微臣一生清贫,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清查微臣家产!” 这位大人也是先帝在时任命的,在百姓中也是有口皆碑的,一生清贫不说,家人也都常穿打补丁的衣服,他还不时拿出钱财救济百姓。 傅钦烨的确不该说这话,但他心里又何尝不曾怀疑过,哪怕为了那些百姓,他也不能退缩了。 他抿着唇,不再说话,一时间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这时刘大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皇上,微臣想请辞了这摄政大臣的位子,回家养老去。” 他身后的两人也都跪了下来,口中皆道:“微臣等人也想随刘大人请辞!” 傅钦烨脸色黑了黑,面对这明显的威胁,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沉默半响才道:“爱卿这是何意?如今天灾正险,三位爱卿就算不顾及朕,也要顾及天下百姓吧!” 这时陆陆续续有大臣进来,见到这幅场面,二话不说,先跪了下去。 秦驷担心傅钦烨,便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到他身后去。 这时秦驷发现,他们跪的不是傅钦烨,而是那三个大臣,或者说,是那为首的刘大人。 区区一个大臣,还能越过了皇帝去? 秦驷眉头拧了起来,真是奇哉怪哉,这些大臣的权利是不是太大了些,她也曾读过先帝的传记,按理来说,先帝的那些手段,至少可以保住傅钦烨稳坐江山。 这才多长时间?先是一个首辅大臣逼得傅钦烨不得不往后宫添人,接着又是这位刘大人带头罢工。 这些人是不是都太不拿傅钦烨当回事了点? 秦驷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皱眉看下去。 这场面看上去极其震撼,从御书房往外,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的大臣,看不见头似得。 傅钦烨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虽然没有发作,可是站在他身后的秦驷却感觉感觉到他的怒火。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刘大人终于高声道:“先帝,请恕微臣难以再辅佐皇上了!微臣不才,难胜重任。皇上今已稳坐江山,又何须臣这个老骨头在一旁指手画脚!”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此话一出,众臣子中立马传来了议论的嗡嗡声。秦驷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无非是说些狡兔死走狗烹的话。 哪怕她这个时候看不见傅钦烨的脸色,也能知道他一定极为难过。终于,他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道:“既然刘大人心意已决,那朕就……” 秦驷伸手拽了拽傅钦烨的衣服,他要说的话立刻被打断了。他伸手拽住秦驷的手,将她拉到身旁,正要接着说话,却被秦驷抢先说道:“刘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本宫感动至极,只是如今紧要的还是江西太原的灾情。” 刘大人一脸的沉重,提泪横流:“老臣所言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着想,愿皇上三思而后行,微臣愿意脱了这乌纱帽,到江西散尽家财,只要此灾可渡!” 秦驷心里更奇怪了,听这位刘大人说的话,显然是为国为民的一个好大臣,但他为何又反对傅钦烨调兵去帮助江西百姓渡过灾险? 按理来说,他不仅不该反对,相反应该大力支持才对。哪怕是做无用功,可是朝廷的一举一动皆被百姓看在眼里,一个行差做错,很可能招致天下百姓的异议。 民意难违,傅钦烨本就算不上什么明君圣主,又怎么能做如此违背民意的事情呢? 或者……这就是他的目的? 秦驷的目光落在那位刘大人身上,顿了片刻,她突然握紧傅钦烨的手道:“刘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实在令人感动至极,不瞒诸位大臣,皇上曾与本宫说过,想要去江西,与百姓同进同退,共抗天灾。” 她停顿一会,果不其然看见大臣们全都大惊失色地道:“千万不可啊!皇上身份尊贵,万万去不得江西!”其中那位刘大人反对的更为激烈,一副傅钦烨一旦去江西就会遭遇不测的样子,又说如今太子未出,皇上决不能以身犯险。 傅钦烨和秦驷对视一眼,秦驷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傅钦烨上前一步道:“皇后说的对,朕要亲赴江西,以解民忧!” ☆、第18章 【一八】 第12章 皇权是什么? 在大申国,哪怕是她被质疑的那段日子里,依旧有无数人,因为她日后继位的那一丝可能向她尽忠。 那个时候,无数人看见她辉煌的未来,有些人为了她妹妹向她投去冷箭,而有些人匍匐在她脚下为了让她站的更高。 皇权这两个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伴随着另外两个字,臣服。哪怕这两个字并不那么心甘情愿。 所以一个臣子去质疑,去反对,甚至要操纵他的皇帝的时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觊觎那个位子。 秦驷对眼下的状况有点头疼,一面是严阵以待,在大臣中一呼百应,觊觎皇位,正待动作的刘家,一面是将所有心神投入到江西灾情中的傅钦烨,若只那样也就罢了,他显然是对此行十分期待,跟秦驷一路走来,所说之言全是对江西之行的展望,可他想的太美好了一些。 “只要有朕一路随军,定能顺利把灾饷运送到江西,到时候解了江西的燃眉之急,我们顺路再去一趟太原,朕听闻太原风景迤逦,以前从未去过,这回正好能看看。” 秦驷打断傅钦烨的眉飞色舞:“恐怕你看不见什么迤逦风景了,有风景的地方都有灾民?” “为什么?”傅钦烨一愣。 秦驷挑了挑眉:“何谓风景?” 傅钦烨脱口而出:“花鸟鱼虫,山斜水绿,草木成荫。” 秦驷赞赏地点点头,随后伸手抚了抚傅钦烨的衣襟。 傅钦烨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秦驷接着说道:“它们……恐怕都被吃了。” 傅钦烨一窒,随后默默收回自己脸上的表情,静静地跟着提灯太监往前走。秦驷跟在他后侧,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过了片刻,傅钦烨又慢下脚步,跟秦驷并行起来,只是他始终不跟秦驷说话,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秦驷悄一抬手拽了他一把:“上台阶了。” 秦驷话音刚落,傅钦烨就嘶的一声,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将后面的声音全都吞进肚子里。 秦驷往他脚下一看,就知道刚才秦驷虽然拽住他了,但他没注意,脚下未停,所以还是撞上了台阶。他用的力道不小,又全没有防备,一时间疼的眼泪汪汪的。 秦驷摇着头上前,刚一弯腰,就见傅钦烨单脚往后跳了跳,警惕地道:“不准抱!” 秦驷温声道:“你的脚不疼吗?” 她这么一说,傅钦烨果然又把注意力转到自己的脚上。但他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么多宫女太监面前丢脸,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无碍,朕自幼习武,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秦驷看向他白嫩的跟她那里的男人媲美的手,心里叹道:“所以你只是习武啊。” 她上前两步,伸手搭在傅钦烨的小臂上。隔着衣服,傅钦烨可以感觉到放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温柔地绕到他手臂下侧,然后往上一托。 “走吧。”秦驷在傅钦烨耳边说道。 他本来还想说自己可以走,但是这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说不出来了。 两人各自褪去身上的衣服,接着沐浴更衣,换上常服。这时他们才觉得舒服了一些,那又厚又重的朝服实在穿的人难受。 傅钦烨感觉脚上还隐隐有些疼痛,他挪动了一下脚趾,开口道:“朕这回可能要出去很久,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小心行事。” 秦驷伸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手里没剑,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她改了习惯:“小心谁?” 傅钦烨一时梗住,良久才道:“刺客……之类的。” 秦驷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傅钦烨此时的表情,她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心里却愉悦了不少。 傅钦烨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能说脚了,现在还疼着呢。 “总之,注意安全。”说不定是他多虑了,太后已经安静许久,吴大人大病一场,至今还没来上朝,内阁事务都由江大人接管,宫妃们便都是老老实实的了,其余的……也就没什么了吧。 傅钦烨想着,不知不觉去看秦驷的眉眼,这眉眼明明已经十分熟悉的了,可是每一次看,却都觉得陌生,她不像是其他的宫妃那样依靠自己,反而让自己有种想要依靠的感觉。 “不用说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驷也看向他,傅钦烨立刻移开了目光,此地无银一般地咳了咳。秦驷勾住他的下巴,让他又看向自己:“我跟你去江西。” ☆、第20章 【贰十】 秦驷没有理会傅钦烨的问题,她仍然面对着车壁,一动不动。 她心里其实是失望的,对自己的失望。 这么来到江西,是秦驷早已经想好的方法,一路用凝魂香控制傅钦烨,一直到江西,再把他放开,如果他真的恼了自己,也不会在江西处置自己。等到回了京城,谁处置谁还说不定。 但真到动手的时候,秦驷却有些迟疑了,傅钦烨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到底有什么不同,秦驷也说不出来。 他是第一个保护她的人。 虽然秦驷不需要保护,她只需要强大。 可是为什么,就把他放了呢,一旦他喊来人,把自己押回京城,她带的那些人手恐怕没几个顶用的,一来是护卫傅钦烨的人太多了,二来是那些宫女秦驷还没有养熟,还需要她在训练一段时间。 以前她从来不会把自己放入那种险境,如今……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傅钦烨久久没有等到秦驷的回复,终于按捺不住,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秦驷面前,待看到她面容时,傅钦烨怔楞了一会。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秦驷好像突然变成了他已逝的父皇,那种隐忍不发的感觉,好像一头蛰伏的百兽之王。 这肯定是他的错觉,秦驷一个皇后哦哦哦,又怎么可能拥有先帝一样的气质乃至气势呢。 他失神地看了秦驷一会,直到秦驷抬眼看向他。 那双如同深潭寒冰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感情,没有惊惧,也没有感激,没有傅钦烨所想象的任何一种感情,内敛到让人恍惚间觉得她是不是没有感情。 傅钦烨咬了一下舌尖,痛感让他清醒了过来。 “秦驷?”傅钦烨站在秦驷面前,虽然因为马车的高度直不起身子,但是从上而下俯视的感觉却让傅钦烨安心了许多。 秦驷依旧看着傅钦烨,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傅钦烨同样有耐心,可他现在的站姿实在不适合让他如此跟秦驷对峙。 就在傅钦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原本直直看着傅钦烨的秦驷忽然收回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 傅钦烨张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为什么要……要那么对朕?” 秦驷忽然伸出手来,拽住傅钦烨的衣襟,衣袂翻转之间,她轻松地把傅钦烨压在身下:“烨儿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呢,我去江西也是为了烨儿着想,烨儿怎么能那么无情呢。” 她说话的语气过于轻佻,再加上此时两人位置,傅钦烨心里原本就没有消散的火气瞬间再次升了上来。 他伸手拉秦驷的手腕,想要把秦驷拉过去,然而秦驷的手却稳如泰山,没有被他拉动一分。 傅钦烨心里有些讶然,虽然秦驷有几分怪力,但他是从小习武的,哪怕秦驷可以动不动把他抱起来,也不意味她就可以在他的拉扯之下手还如此稳定。 除非……除非她习过武。 他下意识地去看那双手,玉为骨,雪作肤,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傅钦烨也想要赞叹一声。 这样的一双手,哪里能看出来是习过武的?更何况他也曾调查过秦驷,一样样一桩桩,恐怕他比秦驷知道的还多。 但从没有哪一样调查里显示,秦思会武。 她说,她是秦驷…… 傅钦烨呼吸一窒,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不知不觉间,傅钦烨已经放开了秦驷的手腕,他平躺在地上,发髻有些散乱了,挡去了他脸上大半的表情。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把没有关好的车窗吹出了一阵响,吹的秦驷两人头发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秦驷突然俯下身子,她将头埋在傅钦烨颈窝里,半响才声音沉闷地说道:“抱歉……” 她作为一国之君,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抱歉,对傅钦烨的的确确是头一个。 然而傅钦烨却没听见秦驷的心声,他看着秦驷的头顶,乌黑的秀发散落了她一背,铺天盖地一样。 他抬起手,慢慢移到秦驷上方。 然而他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去,而是停顿在半空中。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的秦驷的头发飘扬起来,它们与傅钦烨的手纠缠在一起,玉白的手掌,墨黑的青丝,彻彻底底缠在了一块儿,缠的他心里发紧。 那一阵风乌拉拉地吹着,像是吹进了他心里,空空洞洞地散着响,让他一阵阵地发冷。 夏天将了了…… %%%%%%%%%% 瑶棋可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别说她们这些做宫女的,就算沈德宁这位太监总管,该不好受,照样也不好受,甚至比他们这些当宫女的还不好受。 秦驷这回出去带的人不多,都是几个新晋的一等宫女,她们伺候人的功夫稍逊一些,但个个都能拼命,瑶棋则是其中最拼命的一个。 兴许在别人看来是拼命,可是在瑶棋自己看来,她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可好太多了,当上一等宫女之后,她月例银子多了不说,而且时不时有人会给她进贡些银子物什。 做两年一等宫女,她就可以攒下给娘治病的银子的,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零花,妹妹也不用受苦去嫁给那个不知道折磨死了多少姨娘的刘财主,妹妹今年可才七岁! 早起练功算什么,晚上晚睡算什么,她虽然天赋不高,可是凭着一股子韧劲,在几个姐妹中间功夫反而是最高的。虽然拳脚功夫不行,可她有力气,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内功是不是,皇后娘娘说了,内功很有用的。 皇后娘娘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可是从来不骗人。 只是娘娘生气的时候,可真是不好过啊,看沈公公的脸色就知道了,原本他皮肤就白,这一下可真的是白的像张纸了。 瑶棋心里想的出神,以至于上马车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她早已熟悉这样的事情,立刻用一只手端着手里的晚膳,另外一只手在车辕上轻轻一拍,挪移之间,她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衡。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瑶棋抬眼一看,却见马车门口站着两个人,当先的一个穿着紫金色五爪龙袍,头上戴着一个通天冠,不是傅钦烨还是谁。 后面站着的那个穿着青衣长袍,一头青丝略略一挽,大部分都披散在身后的,是秦驷。 自己刚才那一番作为都落到两人眼里了? 瑶棋心里一紧,她这喜欢出神的毛病可真是要改改了,皇后娘娘会不会嫌弃她毛手毛脚?皇上是不是更嫌弃她?听说皇上还曾想要换掉瑶月姐姐的。 瑶月姐姐她曾接触过一两次,中和稳重,而且十分温柔。当时自己问的问题,瑶月姐姐全都回答了不说,还指导了自己最稳妥的做法。 这样的瑶月姐姐都会被换,那自己呢? 如果自己被换了,没了月例银子,没了那些小丫鬟们的进贡,那娘的病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办? 想到这里,瑶棋连忙跪下去,抖着声音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只是这一回不小心,以前都很稳妥的!” 瑶棋等了一会,却没人说话,一道目光落在她背上,带着些探究,她越发的惶恐,瑟瑟发抖,但手上的东西却稳稳不动。 已然犯了一回错了,她可不要再犯第二回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终于听见皇后娘娘开口了,那声音冷冷淡淡,带着一股子漠然:“皇上,瑶棋年纪小,做一等宫女的时候短,难免犯错,本宫在这里为她求个情,望皇上饶过她这回。” 那道目光是皇上?皇上为什么这般看她? 倒带点果然如此的意味。 瑶棋不敢多想,顺着秦驷的话跪了下去,她手中的托盘依旧稳稳的,半点都不见颤动。 过了片刻,一个脚步声从她身边过去,瑶棋只能看见那双黑色缎面,上面绣着祥云纹的靴子从她身边走过去,深紫色金线锁边的长袍在风里依稀响动着。 “陛下宽厚仁德,又岂会因为这等小事怪罪你,你这丫头,还不快点起来。”小端子斥了她一声。 瑶棋还是不敢起身的,直到那声冷压抑到极点的:“起来吧。”响起,她才慢慢起身,也不敢看秦驷是什么表情。 只盯着她衣袍上不知名动物的暗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一只手轻轻在她肩上一拂:“以后仔细一些。” 瑶棋连忙点头:“奴婢晓得,奴婢以后再不会犯错了。” 秦驷没再说话,跟着傅钦烨的脚步走了出去。 瑶棋总算松了口气,她对小端子和沈德宁一点头,就转身想要离开,而那位大名鼎鼎的沈公公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四根指头紧紧扣在她脉门上——她曾听娘娘说过,脉门被人抓住的话,很容易会被别人试探出功夫深浅来。 她刚要挣扎,沈公公却已经放下手,似有不满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平日里服侍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毛手毛脚的吗?” 瑶棋一脸惶恐,原以为过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那一关就算完了,谁知道还要被沈公公盘问,她慌慌张张的,张嘴也说不出话。 好在沈公公看着冷厉,倒也没为难她:“今儿晚上,让小端子给你好好补一补这宫里的规矩。” 瑶棋连忙应是,匆忙中她看见自己的手腕,上面有四道青紫的痕迹,就在那位沈公公抓到的地方。 可真是好大的力气! 瑶棋心里一突,连忙朝宫女的马车跑去。 ☆、第21章 【贰一】 傅钦烨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同床异梦,明明两人在同一张床上,但偏偏两人背对着背,两人中间还隔着不短的距离。这是驿站里的床,上面的被子等物什早已换上了从宫里带来的,这床狭窄的两人搂在一块还觉得窄。 傅钦烨看向地上的影子,上面映着他的影子,还有秦驷的,两人的影子也隔着不小的距离,看着甚是滑稽。 透过影子,傅钦烨知道秦驷又在看那张纸,普普通通的一张纸,两面都是字,也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上面的撕痕还清晰可见,却教秦驷宝贝一样的随身带着,不时掏出来看上两眼。 以前傅钦烨是绝对不会管那张纸上是什么内容的,他可不在乎这事,可是自从昨天开始,他对秦驷的一切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疑心。 当怀疑的种子落地,它就已经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秦驷的思绪有些乱,她是注意到了傅钦烨的目光的,那目光太过强烈,像是要穿透她的五脏六腑,把她看个彻底。 秦驷不是蠢货,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倒是不畏惧傅钦烨去查些什么,她虽然是秦驷,但这身子却是秦思。 再多的怀疑,都不能否认她的身份。 她头疼的是傅钦烨的不信任,如果没有了他的信任,她做很多事,都会束手束脚的。 比如调查江西的事情。 傅钦烨派去的人绝对什么都调查不到,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必定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只有秦驷带去的宫女,她们才是真正能够调查处东西的人。 如果傅钦烨不信她了,那她怎么说明这几个宫女的去向? 真是头疼。 秦驷想的入了神,手里的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屋里实在是□□静,所以这一声听在傅钦烨的耳朵里,几乎是如雷贯耳。 几乎一个侧身就来到秦驷身边,傅钦烨长手长脚的,也不用越过秦驷去,就把那张纸捞到了手中。 秦驷恍若未见,目光只轻轻地落在傅钦烨身上一瞬。 他浑身僵硬无比,秦驷整个人全都被他搂在怀里,这动作以前做起来还没什么,现在却觉得十分尴尬。 傅钦烨等了一会,确认秦驷再没有动作之后,他轻轻打开那张纸,映入眼帘的,只一个小故事,他先看了看背面。 背面是一副工笔山水画,江南烟雨,弥漫水雾,水面上一条蛟龙半隐半现。 没什么特别的,傅钦烨又去看正面的字。 上面说曾经在一个集市入口出现过一个女子,女子身上穿着战衣,手持战矛,见人便问谁知哪里能去大申国,还说那些男子不知检点。 后来,人们捉住了她,从她口中得知还有另外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个国家叫做大申国,那里都是女子外出干活养家糊口,也是女子当政,女子领兵打仗,甚至就连生孩子这件事,也不是女子做,而是男子做的。 这个故事在一段时间里广为流传,很多性格懒散不愿意养家的男子都想要寻找到这个地方,好做一个小白脸,但是直到那个女子死去,这个地方都没有被找到。 这个故事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上面那个女子为尊的国家,重点还是讽刺那些平日里什么都都不干,只想着一步登天的男子。 傅钦烨曾看过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故事,这个故事跟那些比起来,还都算是普通寻常的。 那为什么秦驷要贴身带着它? 一时间,傅钦烨心里十分疑惑,而且秦驷又不制止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真的只是他太疑神疑鬼了吗? 但这才是有问题的地方,秦驷为什么要带着这样一张平凡无奇的纸呢? 他还站在地上出神,却听见身后传来秦驷的声音:“还不睡?” 她的声音清淡的像是一汪水,浸的傅钦烨心里清凉。他转过身,顺手就把那张纸塞进了胸口。 秦驷心里一叹,却什么都没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没遇见驿站和人家,他们就在野地里就地扎营,借着这个功夫,沈德宁悄悄去见了傅钦烨,与此同时,脸色发白的瑶棋也找上了秦驷。 瑶音跟着瑶棋,她脸上很不好看,眉头皱着,一双眼睛更是瞪着瑶棋。 瑶棋一脸的泪水,一见到秦驷就跪倒在她面前:“皇后娘娘……” 秦驷的目光依然在手中的书上,她只嗯了一声,也不问她来干嘛,像是不在乎,也像是无视了她。 瑶音上前一步,跪在她身边道:“皇后娘娘,瑶棋她昨天被沈公公叫去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秦驷的眼神止住。 瑶音只能噤声,拼命使眼色给瑶棋。 瑶棋哪里顾得上瑶音的眼神,她又是害怕又是愧疚,只恨不得哭个昏天暗地。 渐渐的,马车里只剩下瑶棋哭泣的声音。 瑶棋很快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静寂,在秦驷面前,她什么动作也不敢做,只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地把昨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德宁是什么人,对付一个小宫女,他有的是手段。 开始上刑的时候瑶音还是忍住了的,但等沈德宁抬出她家中的事情时,她再没能忍住,把自己经历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只是她到底留了个心眼,把卫天功的内容说错了一些,还说那就是全部功法。 沈德宁是没信的,但那个时候瑶音几个觉出了不对劲去寻她,沈德宁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还是放走了瑶棋。 秦驷没有说话,只拿着书的手紧了紧。 瑶棋这时候再也不奢求留在秦驷身边了,她哭着说道:“皇后娘娘,是奴婢没有用,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事情,您要怎么罚奴婢都行,只求您放过奴婢的父母弟弟。” 瑶音听见这话皱了皱眉,扯了扯瑶棋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话。 主子的处置听着就是,哪还容你辩驳。 秦驷却久久没有说话,她拿着书,陷入了陈思。 他已经开始找证据了吗,只是她虽然不是秦思,但这身子是。只要他没有找到别的证据,就不能处置自己。 至于马车上的事情……他为什么又不愿意追究了呢? “皇后娘娘?”始终没有听见秦驷的话,瑶音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秦驷回过神来,开口道:“无碍,这件事别再说了,以后你们见了沈公公,别去招惹他就是。” 瑶音自然是应了,瑶棋心里更是狂喜,两人连忙跪谢了离开。 等到出了马车,瑶音立刻厉声道:“瑶棋,你可知错?” 瑶棋点点头。 瑶音冷笑了一声:“虽然皇后娘娘不追究你的错,但这样的事情可别发生下回,若是有下回,哼!” 瑶棋只觉得害怕的紧,瑶音明明是一张圆脸,平时见人也都是笑着的,怎么现在却那么让人害怕呢? 还有沈公公…… %%%%%%%%% 车队加快了速度,紧赶慢赶,夜里也不休息了,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来到江西。 还没到江西的时候,他们沿路就已经遇见了不少灾民,等来到了江西,他们才恍然发现,整个江西已经全都是灾民了。 江西不比太原,太原土地肥沃,向来粮食充足,如今亦有余粮。可江西尽是穷山恶水,向来只有朝廷救济的,没有村子交粮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些原本蹲在城墙底下的灾民,一看见车队进城,立刻躁动了起来,十几个灾民默契地上前,直接拦在马前,也不在乎马上那人高马大的侍卫,嘴里流涎,一副想要把马立刻杀了吃的样子。还有几人趁机拽住马背上的长毛,疼的那些马不停嘶鸣。 而不远处,还有灾民正在向这里围过来。 傅钦烨这会倒是沉稳了不少,当机立断道:“刘向,你带两个人,用粮食把他们引开!” 名叫刘向的侍卫领了命令,立刻离开。 果然,那些灾民看见粮食,纷纷跟着刘向等人往外走去。可马车前还有人,马车前还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为首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两颊干瘦,眼睛无神,一身破烂的几乎遮不住身子的衣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被布裹着,一动不动。 傅钦烨的目光落在女人怀里,他眼里浮现一丝不忍,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盘吃食。 秦驷却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 傅钦烨动作一顿,秦驷借着这个空档,开口说道:“你不能给她东西,给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傅钦烨还有些不明白,秦驷也不解释,直接让人往前开车。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秦驷打开车窗,和傅钦烨一起往后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人身边出现一个体格很壮的大汉,这大汉比起其他灾民来说好太多了,并没有面黄肌瘦的样子。 他往女人腿上踹了一脚,女人一下被踹倒在地上,她手中的布散落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哪里是什么婴儿啊,那根本就是几根白骨。 女人见白骨落在地上,连忙爬过去,一把将白骨搂在怀里。 秦驷轻声说道:“她双目带血色,脸色泛青,应该是吃过人。” “吃人?”傅钦烨吃了一惊,有点不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而且看女子的瘦弱,能吃什么人? 他脑海里突然浮上一个词来:易子而食。 ☆、第22章 【二二】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傅钦烨心里一沉,目光往车窗外看去。 目之所及,尽是一些面黄肌瘦,脸色发黄的灾民,这些灾民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就地坐在城门下,眼睛时刻看着周围,却是怎么都不肯起身走路。 只有听见和吃有关的东西,他们才会动一动。 还有些在大街上挨个求人的,说自己家里有人病了,求他们施舍些药物。 一直到了巡抚府,傅钦烨的脸都是拉着的。 江西巡抚名为徐子涛,今年正好四十岁,他留着一撇山羊胡子,身形消瘦,眉头紧皱着,面色烦躁不安。 见了傅钦烨和秦驷,他连忙行礼,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微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是不是来救济灾民的?” 傅钦烨点点头:“不然你以为朕来干什么?” 听见傅钦烨这明显带着问责口气的话,徐子涛苦笑了一声,哀叹道:“皇上,微臣自知自己有不力之罪,但江西已乱,微臣绵薄之力,实难力挽狂澜。巡抚府中的存粮并不多,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散尽了,不仅如此,那些灾民还进来巡抚府砸抢东西,微臣内子小儿皆被打伤,微臣……微臣实在是无法了啊!” 傅钦烨知道徐子涛说的是实话,江西的情况就是如此,任徐子涛有通天只能,也不能变出粮食吧。 他开口道:“朕已经带来了些粮食,你先将这些粮食分发下去再说。等此事了了,论功行赏,依过处置,朕心中自有定数。” 徐子涛简直是想辞官不干,这江西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他本身就是一个寒门子弟考上了探花,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什么人,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江西的巡抚,原本他还想着施展拳脚,整治整治这江西,可是几年待下来,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不靠谱,这江西哪里是他可以整治的了的。 且不说这里有多穷,光是那些刁民,都够他喝一壶的了,如今他不过三十而已,可是看面相,却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劳心劳力,可到最后,政绩却还是最差的那个。 简直哭都没地哭! 当着傅钦烨的面,徐子涛到底是没有说出辞官的话来,面带苦色地应下了。 他脸上倒是没有菜色,这可不是他的功劳,还是他那贤惠妻子的能耐,是她早早的就准备了一个地窖,在地窖里藏了不少东西,所以他们一家在这个时候才能够有一口饭吃。 想到这里,徐子涛脸色更苦了,他一介巡抚,寒窗苦读数十年,却还要靠着夫人养活,可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傅钦烨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连忙催促着徐子涛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给分发下去。 虽然这些粮食不算太多,但也能够养活这城里的人一些时日了。 撑过这些天,就会有更多的粮食和药材运过来,到时候,这些灾民就有救了。 秦驷只当没看见傅钦烨的一腔热情,她让徐子涛把近年的文书记录全都拿了出来,一一查阅,果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十月初连下暴雨,十月五日便是洪灾,十月七日之前还都无碍,待到了十月十日之后,灾民们便开始暴动起来。 连衙门都敢抢,这些灾民们胆大的简直不像是灾民。 十月七日,这一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灾民不会一下子情绪失控。 但是翻遍了文书,十月七日那天也都是寻常,加上灾后事务繁多,这文书记载的也就模模糊糊。 因为文书太模糊,所以秦驷只能在其中寻找些线索,看来看去,只一样最可疑。 十月七日这天,有一家名为昌盛粮行的粮行哄抬物价,以次充好,还伤了几个灾民。 但昌盛粮行的背景极深,所以那天执行公务的衙役没能处理好此事,差点引起暴动。 从昌盛粮行之后,各家粮行纷纷效仿,一时间米加堪比黄金,就这样,往往买回来的米都是掺了大半的石子的,那个时候各处都忙着救灾,谁还能去管粮行的事情,等到后来许子涛反应过来之后,粮行早就被灾民们给一哄而上砸抢干净了,就连他这巡抚府也没能幸免。 再接着,他这巡抚彻底成了一个名头,江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还理会你一个吃皇粮的巡抚。 %%%%%%%%%% “皇上,粮食快要散完了。”一个身着普通蓝黑色粗布长袍的侍卫毕恭毕敬道,只是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傅钦烨自然听出来了,他眉头一皱,随后又被趋于平缓,片刻后,他沉声问:“还剩下多少粮食?” 侍卫回答道:“约三千人三日的份额。” 傅钦烨接着问道:“我们的口粮呢,还剩下多少?” “咱们自己人吃的话,约莫还剩下半个月的了。”侍卫谨慎地答道。 傅钦烨又问:“那朝廷来的救济还有几日能到?” “应该还有五日。” 五日? 还有两日,该怎么度过?这江西可不止有三千人啊。 傅钦烨心一沉,挥挥手让那侍卫退下,他则慢慢踱步来到秦驷门外。 他与秦驷已经不冷不热好些日子了,傅钦烨心中始终有顾虑,是以冷了冷秦驷,然而她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每日都闷在屋里,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傅钦烨前几天早出晚归,难有休息,可秦驷却也从来不找他,像是……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他一样。 傅钦烨抬头看天,今天他回来的早,这会儿天边还有一丝亮,西边的那方天空翻涌着染了血一样的金黄色云彩,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一丝苦味。 “遇见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傅钦烨身边响起。 他转脸,只看见了一片青色。 ☆、第23章 【v章 预告】 傅钦烨又缓缓转过头去看头顶上的灰暗天幕,等到最后一丝红光也挣扎着消失不见的时候,黑暗和寂静一起笼罩了两个人。 黑暗里还带着一丝微微的亮,让傅钦烨能够看见秦驷大致的轮廓,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傅钦烨用自己最为冷漠的声音说道:“更深露重,皇后早点歇息。” 说完,傅钦烨就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没有传来一丝声音,让他忍不住顿了顿,转身看了一眼。 身后一丝动静也无,他心里一颤,又要抬脚离开。却听见秦驷的声音响了起来。 “遇见什么难事了吗?”她又说了一遍刚才那话,随后抬起脸,一双眸子比这夜色还黑上一些。“若有什么难事,不妨说来听听。” 傅钦烨犹豫了一下,走到秦驷身边,跟她并肩站着:“粮食已经不够了……”傅钦烨转头看向秦驷,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好在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傅钦烨很担心自己会看见她脸上的嘲弄和轻视。明明来之前他是那样的雄心壮志,可这还没过多久,他就到了这般境地。 他转过脸,继续道:“还要坚持一段时间,五天之后才有粮食运到。” “没算好每天的分量吗?”秦驷开口问道,这可不是傅钦烨会做的事情,他虽然不聪明,可也没笨到这种程度吧。 傅钦烨苦着脸道:“应该是够的,但是自从徐子涛设棚施粥之后,每天都有大量的难民进城,每日的定例早就不够了。” 秦驷挑了挑眉:“哦?” 傅钦烨有些沉闷地道:“这些天要削减用度,你那边的东西若是不够,朕让沈德宁支些去。”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没走两步,傅钦烨又停下脚步道:“城外太乱,你最好别离开巡抚府。”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傅钦烨没来由地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可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傅钦烨转头看向秦驷,手中被她塞上了一个小纸条。 秦驷收回手,低声说道:“若是粮食不够用了,到这个地方瞧瞧。” 傅钦烨一怔,抬头却只看见秦驷离开的背影。两个宫女联手拉开了有些破败的木门,然后在傅钦烨面前,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傅钦烨捏着手中的纸条,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那纸条在烛光打开,里面写着一个地址。 傅钦烨想了想,叫来沈德宁和徐子涛,让两人连夜带着人手去这个地方探一探。 徐子涛对这里熟悉,沈德宁身手高又老持沉稳,这两个人在一块,想来是不会出事的,再说只是探一探的话,应该没有危险。 傅钦烨虽然不知道秦驷给自己这个地址的用意,但是私心里,他还是信了秦驷。 一夜无眠,傅钦烨睁着眼等到天亮。 等到雄鸡叫了第一声的时候,他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吹灭燃了一夜的蜡烛,傅钦烨起身走到院子里。 在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听见脚步声就立马醒了过来,就要上前服侍傅钦烨,却被他挥手屏退。 远处的天幕仍是灰蒙蒙的,阴暗的像是压在人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人急匆匆进了院子,看见傅钦烨站在院子中央,连忙上前行礼说道:“皇上,沈公公让属下回禀您,他们找到粮食了!” 傅钦烨一喜:“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连忙道:“千真万确,属下不敢妄言。” 傅钦烨正要让他带自己去看看,却突然想到秦驷,思忖了片刻,傅钦烨还是决定先去见见秦驷。 但等到他来到秦驷的院子外,却听见那看门的小宫女道:“皇后娘娘夜里就带着几位姐姐出门去了。” 什么?! 他不是说让秦驷不要出门吗?为什么秦驷转脸就出去了?还是深夜! %%%%%%%%% “娘娘,前面是有一个窝棚,里面还升起了炊烟。”瑶音低声说道,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阵。 秦驷的目光落在远处几道徐徐上升的炊烟上,并不看瑶音,只开口说道:“怎么了?” 瑶音又道:“但那里面好像只许男子进去,幼童女子和老人都不许进去,奴婢还见一个想要给自己家里老小吃食的男子,被守在一边的人给打死了。” 瑶虞几个听见瑶音的话都惊呼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样,像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样。 “怕了?”秦驷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瑶音立刻道:“奴婢等人是不怕的,只是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秦驷收回目光,看向瑶音,冷冷的道:“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他们又不是真心要救济灾民,只是想让他们发挥自己的用处罢了。” “这些灾民有什么用处?” “用处……他们的用处可大着呢。” 秦驷又看了一会,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民意可循,民心难得。可惜他们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秦驷就吩咐瑶音驾车回去。 巡抚府前,傅钦烨黑着脸拦下了秦驷的马车。秦驷也不下车,懒懒地依着窗看傅钦烨:“皇上好闲情,这大早上的,皇上不回去睡一觉吗?” 傅钦烨对秦驷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恨的牙痒痒,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样也要顾及自己的颜面,只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开口说道:“皇后要和朕一起用早膳吗?” 秦驷抬眼看向傅钦烨,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等到傅钦烨要忍不住说话的时候,她才道:“好啊,还请皇上准许本宫梳洗一番。” 傅钦烨自然不会不许,着人做了早膳,他就等在他的院子里。他已经去过了沈德宁找到粮食的地方,整整上万石粮食,这些足够养活整个江西了,这么多粮食,却藏在几个破败的小院子里,若不是里面看守了数十个高手,沈德宁他们恐怕还发现不了。 那些高手个个都是死士,见到不敌沈德宁等人,登时齐齐咬了藏在牙里的□□。好在沈德宁手快,还是留下了一个活口,只等着日后审问。 傅钦烨心中有很多疑惑,只等着秦驷来了一一问她。 秦驷去的很快,没等一会她就换好了衣服。这一回她没再穿那身青色的长袍,而是穿了一件紫色的宫装。 傅钦烨见了一愣:“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秦驷一挑眉,坐在傅钦烨对面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自然是没有不妥的,只是她平日里可不喜好这样的衣裳。 傅钦烨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跟秦驷争执,遂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 秦驷没有接话,一时间,屋里陷入了沉寂。 傅钦烨是有千言万语想要问秦驷,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秦驷却什么都不想说。一样样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更麻烦的是,有些事还解释不了。 还是沈德宁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弯着腰进来,低眉敛首的,哪儿也不看,只低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 傅钦烨见了他也是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沈公公,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沈德宁点点头:“咱家审问出来了一些东西,请皇上过目。”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供词,递给傅钦烨。 傅钦烨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供词,只是看完之后,他却有些不满地说道:“沈德宁,他这么胡言乱语,你也没给他点教训?” 沈德宁的身子更低了:“皇上,臣再审下去,他就死了。” 经过沈德宁那么一说,傅钦烨也想起来,那些都是死士,所谓的死士,从小接受训练,以生命完成任务,为了不泄露秘密,可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傅钦烨让沈德宁先退下,将手中的供词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秦驷有些奇怪,正要拿过来看,傅钦烨却开口说话了:“皇后,你给朕的那个纸条上的地址,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秦驷将注意力从上面移开,看向傅钦烨,一副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那里有粮食,我不是告诉过皇上了吗?” 傅钦烨梗了梗,换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秦驷眯了眯眼:“那个地方倒不是我找到的。” “那是谁找到的?” ☆、22 秦驷看着傅钦烨一副不信的样子,伸手敲了敲桌面,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只是这节奏却扰的傅钦烨心烦意乱。 但他总不能开口让秦驷不要再敲了,只好道:“怎么,皇后不能说是谁吗?” 秦驷摇摇头:“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那个地址。” “哦?”傅钦烨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驷,他既然会问秦驷,那自然是有心里准备的,别说秦驷会不会说,就算她说是梦中知道的那个地方,他也不奇怪。 或许,这一次可以找到秦驷身后的人或势力。 傅钦烨心里想着,脸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死死地盯着秦驷,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没说实话一样。 秦驷突然笑了笑,在傅钦烨警惕的目光中说道:“臣妾的确不知道这个地址是谁给臣妾的,那日我在屋中看书,一个纸条突然打到了窗户上,上面就写着这个地址,然后说此地有粮,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冒着欺君的罪名来扔一个纸条吧。” 傅钦烨干笑一下:“然后你就信了?” 秦驷点点头,理直气壮的傅钦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哪里像是一国之后。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一齐收回目光。傅钦烨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罢了罢了,傅钦烨站起身,虽然他觉得自己又输了一次,但是反正在秦驷面前他早就输习惯了。 虽然这种事好像不该习惯。 见傅钦烨要走,秦驷却叫住了他:“皇上是要去给灾民施粥?” 傅钦烨点点头,然后他指着桌子上没动一筷子的早膳说道:“皇后慢慢享用早膳吧。” 秦驷开口道:“皇上。”傅钦烨挑眉看向她,却见秦驷夹了两个饺子塞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说道,“我有一事要跟皇上商量商量。” 傅钦烨警惕地看着秦驷:“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傅钦烨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 秦驷笑的越发浓重:“是关于施粥的事情。” %%%%%%%%% “老天爷越来越不给人活路了。”一个年逾五十的老人说道,他身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身边蹲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在那老头子对面的是一个同样年老的老太太,老太太比老人更老,她身边服侍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那是她的媳妇,连花儿。 “老肖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带着你那一对孙子孙女干嘛?还不如把他们给卖了……”说道这里,老太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年头,卖儿卖女不算什么稀罕事,可卖去给人家作奴才是一回事,卖去给人家吃又是一回事。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买下人啊,到最后还不是…… 唉!都怪这世道! 老肖头哪里不明白她的话,他苦笑了一声道:“我儿子就剩下这两个娃了,要是卖了他们,老汉哪里有脸去见他呢?!蔡婆子,你也别赶你儿媳妇了,她也不容易。” 蔡婆子看向身旁的儿媳妇,她表情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头沾着灰尘的头发散着,稻草似得。她一见就怒了,手高高地扬起来,可是等到落到儿媳妇身上的时候,却又轻轻的落下。 “你这讨命鬼!头发怎么又散了啊!”说着,蔡婆子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慢慢给她整理起头发来。 从始至终,连花儿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老肖头看向远处,那里聚集着一群难民,虽说穿戴的跟他们一样,破破烂烂,满身尘土,但是他们脸色却不像自己这些老弱病残一样黄土似得,反而脸上带着红光,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是男人。 老肖头的儿子就在里面,他也看见了自己的老父亲和一双儿女,他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一点都不敢离开。 但是他却也不敢往老肖头身前走一步,一旦他走了,他的下场就会变成昨天的那个人。 暴打一顿,然后扔到粮仓外面。 粮仓是他偷偷给那个地方取得名字,这个时候,就连朝廷都没有粮食,可是粮仓里却有取之不尽的粮食。只可惜粮仓的粮食只给他们这些男人,其余老小就是一粒米都不给。 眼见着自己家里的老小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他在心里想着,再过一天,他就要偷偷的把自己藏起来的那些粮食给老父亲送过去,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和两个孩子饿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衙门的大门开了,老肖头的儿子站起来,他知道,这就是又有东西吃了,虽然朝廷给粥没有粮仓给的好,但能够填饱肚子,哪里顾得上什么。 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领东西的同时,再给他们制造一点动乱,比如说打个人,再比如说把别人给挤出去。 后面那件事他是最不愿意做的,不仅仅是他不愿意,就是其他人也不愿意,谁家没个老的小的,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不怕遭报应呢。 可是如果不干,就没有口粮。 没办法的事情啊。 可是今天……怎么有点不一样? 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出来维持秩序的衙役都不是前两天看见的那些了,而且这些人身上穿着铠甲,腰间挎着大刀,身上冒着一股煞气,看起来不像是来维持秩序的,倒像是要来杀人的一样。 不只是老肖头的儿子有这个疑惑,其他人也有这个疑惑,嗡嗡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接着出现的人都跟以前一样了,他们摆上几个木桶,木桶里散发出香味来。闻到这股香味,不仅是他们,那群被排斥在一边的老人小孩也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可是他们很快就住了脚,有些畏惧地看了那些男人们一眼。 以前他们也想着抢先去吃一口饭的,但是只要他们上前,就会有人揍他们,前两天被揍死的有十几个人了。哪怕再饿,他们也不想丢掉性命啊。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孩先来领粥,五岁以下的小孩到前头来,排好队,不许争抢打闹!” 这话一出,那群男人顿时不干了,他们嘴里叫嚷着,轰的一下往前面挤过去。 原本心里升上点希望的老弱们顿时脸色苦了起来,又是这样,前几天也是,那些当官的倒是想要照顾他们来着,但是一旦男人们乱了秩序,就肯定不能再继续下去,然后他们就要接着挨饿。 老肖头带着自己的两个孙子又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摸了摸正在啃手指的孙子的头:“别着急啊,等他们吃完了,就轮到咱们了。” 这话说的是不错,轮到他们的时候,总还能剩下一些汤汤水水的,可也只有一些汤汤水水的了,别的一概没有。 突然,老肖头的动作顿了下来,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什么反应都没了。 蔡婆子心里奇怪,转过头一看,顿时惊呼了一声。她看见了什么!那些衙役竟然在打那些男人?! 几个衙役上前来,一手一个,把最前面的几个人全都提起来,扔到一边,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大声喊起来:“官差打人了!官差不给饭吃了!” 为首的衙役目光盯着这群人,片刻之后,他突然来到灾民中间,把里面一个人给揪了出来,被揪出来的人脸色慌张,哭喊着说道:“官老爷别杀小人啊,小人不吃了,小人饿死都不吃了!” 他冷笑一声:“刚才是你说的官差杀人了?” 那人眼珠子滴溜乱转,立刻说道:“官老爷,您是不是听错了,刚才小人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 那名衙役看着他,目光森冷,带着杀气:“我们不杀人,但……”说话间,他突然拔出大刀,手起刀落之间,一条胳膊落在了地上。 接着,众人听见了一声哀嚎,众人再看向那人身上,鲜血如柱,喷洒出来。 “给你个惩戒还是可以的。来人,把他带走。” 很快有人前来将他押走了,众人心里惴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又过了一阵,众人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老肖头也叫了出来,他还没从刚才的场景里走出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这一回,他看见一个长的跟天仙一样的女人在朝他们走过来?! 老肖头看见那女人手上端着两碗粥,那粥浓稠喷香,里面还有菜叶,闻着就让人想吃,女人走到老肖头面前,蹲下身,将手里的粥塞到了老肖头的孙子孙女手里。 他们饿极了,看见那粥就什么都不顾了,一把夺下来就往嘴里填,那女人却一手一个,伸手捏住了他们的脖子:“小心烫。”说着,她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两个杂粮窝头,一人一个给了两个孩子。 老肖头激动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嘴唇抖了抖,突然弯腰就要下跪,可是那女人却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顿时就跪不下去。 老肖头抬头问道:“您是谁?” 她没有说话,说话的是旁边一个女子:“那是皇后娘娘。” ☆、第25章 【v章 】 “皇、皇后娘娘?”老肖头愣了愣,随后他又反应过来,“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老肖头一定不会忘记!”他大声喊道。他知道自己不会有报答的机会,但他不会忘记皇后娘娘的恩情。 秦驷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老肖头连忙来到孙子孙女身边,护着他们吃窝头。小孙女又吃了两口,突然把手中的窝头递给他:“爷爷你吃,妞妞吃不下了。” 老肖头顿时泪眼朦胧:“乖妞妞!乖妞妞!” 不远处的凉棚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道:“皇上,这方法可行吗?” 这两人正是傅钦烨和徐子涛,徐子涛脸上身上都是汗,一身官服乱糟糟的,都是灰尘,也顾不得自己的外貌了,坐着都坐不端正了。 傅钦烨就好很多,徐子涛是一晚上都在忙粮食的事情,所以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然可行,怎么,巡抚大人有异议?”傅钦烨斜睨了他一眼,这是秦驷提出来的法子,他虽然不赞同,但是也见不得有人质疑她。 更何况这法子又是经由他的嘴说出来的,质疑秦驷,岂不是等同于质疑他? 傅钦烨之所以同意这个法子,还是因为那些粮食,那些粮食可以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管秦驷到底是谁,但她还从没有伤害他,除了马车上的那次。这个法子说起来也算是不错,他便就同意了。 如今看了效果,他才发现,原来这个法子真的不是秦驷信口胡言,他看见有很多人眼里都流露出喜悦,就连那些男人们的眼中都是欣喜,也没有人再挣扎起哄了。 他的目光从难民身上移开,落到秦驷身上,她今天穿了那身衣裳,又亲自去送了一回粥食,那些难民看着秦驷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个经过秦驷的人,都会对她说一声多谢皇后娘娘,经此一次,秦驷的名声算是建立起来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 傅钦烨攥紧了手,又缓缓松开,他到现在都不能释怀,究竟秦驷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或许等回到京城,这个问题会有答案吧。 接下来的几天,赈灾的粮食都按照这个顺序下发,先是小孩,再是老人,最后才是女人,至于男人,则一天只有晚上才会有一碗粥吃,而且是没有窝头的。 不到三天,那群青壮年全都饿的两眼昏花了。 这个时候,粮仓成了他们最后的选择。 因为顾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衙役,这两天他们的效率大大下降,所以粮仓发下去的粮食也少了很多,原本他们能吃的就很少了,这一下就更少了。 而且因为前几天的口耳相传,粮仓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去粮仓,对那些新来的人,粮仓是不理会的,跟前几天热情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开始他们还敢怒不敢,但是渐渐的,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粮仓已经没有粮了的话,刚开始众人还都觉得那只是传言,但是渐渐的,粮仓给他们的伙食越来越差了,到最后,就是几粒米加上两片树叶和一碗清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众人心里,关于粮仓没有粮的传言,好像不仅仅是传言了。 江流一口喝光碗里的粥,那根本不能算是粥,那根本就是一碗水,他把碗一把摔在地上:“再给老子来一碗!” 盛粥的人皱皱眉,说道:“一人一碗。” 江流一双充满了戾气的眼睛看向那人:“那有没有窝头,给老子来两个!” 盛粥的人恼了,驱赶似得说道:“没了没有,喝了粥就赶紧滚吧!” 听见他的话,江流突然笑了笑,一口白牙在那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悚然:“什么都没有,你们叫老子过来干嘛?!粮食是不是都让你们给吞了?!” 江流看见盛粥的人被他吓的脸色苍白,不禁咧嘴一笑,他看这群人不爽很久了,自从他们让他吃饭,却不让他省下饭来给自己婆娘吃的时候。他婆娘生生饿死在大街上,还是他去收尸,才没让自己婆娘的尸体被别人吃了。 以前他不敢说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鸟地方,明明他婆娘能活下来的!都怪他们!是他们不愿意给他婆娘一口饭吃! 就一口,只要一口她就能活了! 江流身手把盛粥的人拽出来,一拳打掉了他的牙:“说!粮食是不是都让你们给吞了?!”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像江流一样,把那些看守的人给拽出来,进入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办法进去的仓库,将里面仅剩下的一点点粮食给翻了出来。 “管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个人年轻人开口说道,他们的守卫不过百人,现在在三千多难民里面,这百人根本就不够看的,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已经损失了二十多人 管事看了一眼难民,眼里闪过一丝可惜,随后他开口道:“不管这里了,先去向老爷禀告。” 那些护卫围在管事身边护送着他离开。 等到终于脱离了难民群的时候,他们的人也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 难民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些人穿着整洁的衣裳,在难民中不知道有多显眼,难民们简直像是恶鬼一样扒着他们,武功再高,也脱离不开。管事看了一眼身后的难民们,心有余悸地一挥手:“走!” 走了不到千米,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护卫突然停下脚步。管事心里奇怪,皱眉说道:“怎么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管事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伸手一拍离自己最近的护卫,就要说话,却见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管事一愣,往前一看,那几个停下了脚步的护卫一个个接连倒了下去。 “谁?!”管事慌张地问道。 一阵风吹过,没人回话,只有风声和不远处难民哄闹的声音。 “走!”管事再次说道,和剩下的几个护卫一起,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方向,警惕地走出百米才开始狂奔。 又跑了一段路,几个护卫突然分散开来,管事身边只留下了一个护卫。 这时,护卫伸手拽住管事的衣服,管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皱着眉看向护卫,却见他抬起手,管事慌忙去拦,他还没伸出手,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接着脖子上一疼。 他张张嘴,眼前出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女子的脸。 “你是……” 管事的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瑶棋几人从暗处出来,每人手中都提着一个人,瑶棋俯身再次查看一下管事的样子,确定他的确是昏过去了,才掏出一根银针,扎在他脖子后面。这一招还是她跟宫里一个老嬷嬷学的。 “走吧。” %%%%%%%%%%%% “皇上,皇后请您去一趟她的院子。”一个小宫女找到傅钦烨,开口道。 “出什么事了?”秦驷这还是第一次遣人来唤自己,傅钦烨自然第一时间想到是出事了。 小宫女脆生生的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自个儿去问皇后娘娘吧。” 傅钦烨一梗,看了看这小宫女,心里道秦驷的宫女怎么都跟她一个样,他摇摇头,跟着小宫女来到秦驷的院子。 院子外守着两个人,见到傅钦烨,先是行礼,接着给他打开门。 开门的这一阵,傅钦烨鼻尖问道一股血腥味,他眯了眯眼睛,就见小端子迎了上来,他手中的拂尘上染了些血迹。 见傅钦烨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拂尘上,小端子连忙笑着道:“皇后娘娘等着皇上呢。”绝口不提自己拂尘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傅钦烨拧起眉头,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湿漉漉的,像是刚下了一场雨,其中竖着几个木桩,木桩上无一例外,都绑着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 傅钦烨见到这幅场面,不禁黑下脸:“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秦驷正捧着一本书读,这场面对她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听见傅钦烨的声音,她才放下书,冲傅钦烨招了招手。 傅钦烨心里有些别扭,招什么招,他是人不是小猫小狗。 心里这么想着,傅钦烨还是来到秦驷面前,秦驷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一套传递消息的方法,傅钦烨看的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秦驷伸手指向最前面的木桩,上面的男人最惨,嘴里不断冒出血沫来,他身上虽然只有几道伤痕,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伤痕上蠕动着一些黑色的虫子。 秦驷意味深长地说道:“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什么意思?”傅钦烨还是不明白。 秦驷终于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那个男人身边,伸手在他胸膛上一按,那男人的胸膛立刻瘪了下去,男人嘴里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秦驷转脸看向傅钦烨:“据说他是管事,让灾民去砸抢巡抚府的就是他。”秦驷饶有兴致地伸手勾起他的脸:“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昌盛粮行的掌柜,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功夫还不弱。对了,你找到的那些粮食,是他的。” 听见最后一句话,傅钦烨的眼神顿时变得谨慎了起来,前面的那些都不算什么,江西这里的环境就是这样,普通百姓都从来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粮食呢,哪怕是粮行,也不太可能有这样的粮食储备。这么多粮食,养活整个江西的人都足够了。 这么说来,这个人的身份大有文章。 看见傅钦烨开始重视起来了,秦驷一笑,走回到椅子前,又坐了下去:“我想知道的已经问出来了,皇上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就把他带走吧。” 傅钦烨看了看秦驷,又看了看管事,点了点头,唤人来带走了管事等人。 他这回倒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秦驷一眼就走了。 傅钦烨走了之后,瑶棋来到秦驷身边,给她奉上了一杯清茶。又在秦驷身边踌躇了一会。她知道秦驷是不会理会她的,所以还是主动问了出来:“皇后娘娘,您为什么要将管事给皇上?” 且不说这是她们捉到的人,日后皇上如果问起来,她们可解释不清楚。尤其是秦驷,更是难以解释这件事。 为何……为何皇后娘娘要平白留下这样的把柄? 瑶棋不明白,这些天来,秦驷做的事情被她一件件看在眼里,皇后娘娘可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啊。 秦驷翻了一页手上的书本,然后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然呢,本宫该瞒着皇上,等到这件事再也瞒不住的时候才让皇上知道吗?” 瑶棋一时间噤声,知道自己问错话了,她本来就笨,这样的事情就更不该多想。 索性秦驷也没有为难她,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瑶棋一口气跑回了房间里,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惹得瑶音一阵侧目:“怎么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肯定会有人告诉给瑶音,瑶音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手段却极为高明,在她们四个里面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瑶棋遂自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一字一句,半个字也不敢隐瞒。 瑶音听了,瞪了她一眼:“你真是蠢的没救了,上回的事情你忘了?” 才没过多久的事情,瑶棋自然没忘,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接受瑶音的训斥。 “以后不该你问的事,不该你说的话,一律不要多想,更不要多说。”说完,瑶音打开窗子看向院子里,窗子一打开,鼻子里立刻飘上来一股血腥的味道,瑶音打了一个寒战,看向秦驷。 她没在看书,而是仰着头在看天,一身青色的长袍在风中微微摇曳着。离的不远,但瑶音却看不清秦驷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莫名的十分寂寥。 她心里一紧,连忙关上了窗户,又说了瑶棋两句,这才罢休。 %%%%%%%%%%%%% 沈德宁站在廊下,神色莫名,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们也能感觉到沈德宁的心情不好,所以各个乖巧的很,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低着头,权当自己根本不存在。 沈德宁看着院子外的空地,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的内功深厚,所以能够听见方圆数里的声音。 以前他只觉得这样是好事,能够耳听八方,做起事来也方便,可是他今天却觉得吵。 天上是明晃晃的大太阳,虽说已经出了三伏天,可是在这样的烈日下,还是让人觉得热,热的人焦躁不安。 但沈德宁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他怀中的供词。 上一次他给皇上看的供词就连他自个儿也不相信,可是这一回,却是不信也不行了。 那套法子他已经找人去试探了,若是真的印证了,恐怕不仅仅是他心情不好了。 怎么会是他呢?他明明是最先拥护先帝的人,明明他比谁都忠心,可是现在…… 沈德宁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又挂起笑容来。说不得是别人的计谋呢,是为了离间他和皇上的也说不定。 沈德宁又成了平时的那个沈德宁,他整整衣裳,敲响了傅钦烨的房门:“皇上,供词出来了。” 门里很快传来回应:“谁?” “皇上,是咱家!” 里面顿了一会,傅钦烨才道:“进来吧。” 沈德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傅钦烨正在窗前写画着什么,他是不识字的,所以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就转过头去。 “有结果了?” 傅钦烨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那张轻薄的白纸,递给傅钦烨。 傅钦烨伸手接过,细细读了起来,这一回,他倒没像上回那样发火,只是他脸色仍然不好看:“怎么又是这样的话?”他皱皱眉,同样是把那纸团扔到了一边。 沈德宁低着头道:“那管事咬死了这套说辞,咱家再审下去,他恐怕就撑不住了,毕竟他在到咱家手里之前,还被用了些手段。” 傅钦烨听了,想起自己在秦驷那里的所见所闻,皱了皱眉道:“那就先把他收押,等回到京城,让陈大人审吧。” 陈大人名叫陈樑,是刑审问讯的一把好手,经过他手里的犯人,还没有不说实话的。 沈德宁自然是什么异议都没有,低着头不再说话。 傅钦烨顿了一会,又开口说道:“沈公公,你说,皇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沈德宁抬头看了一眼傅钦烨,他看见傅钦烨脸上笼罩着一层疑惑,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像是遇见了什么令他万分迷惘的事情。 这一瞬间,沈德宁如同回到了傅钦烨十岁之前的时候,那个事事不解的小太子,常常是这样的表情。 沈德宁想起在路上审问的那个小宫女,谨慎地回到:“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傅钦烨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低声道:“你觉得,皇后她真是秦思吗?” 这话一出,沈德宁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傅钦烨,随后他又发觉自己这个动作实在不妥,他连忙低下头,比刚才更低了一点,沉声道:“皇上认为……这个皇后是假的?” 傅钦烨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脸望向窗外:“罢了,等回宫再说吧。” 毕竟是在江西,行事多有不便,还是回到宫里再说这些事情吧,到时候也好调查…… 傅钦烨却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说来说去,他其实不过都是在找借口罢了,可是那个让他找借口蒙骗自己的人呢,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的错处一样。 傅钦烨这下更感觉不是滋味了。 %%%%%%%% 转眼间,就到了赈灾粮该到的日子了,这些天他们没有吝啬粮食,难民虽多,但却没有一个人饿着的,还有些人也愿意跟衙役一起到城外搭起临时的住处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有坏的事情,比如说,已经有地方发生了瘟疫。 他们倒是带了些药材,但是抵不住瘟疫来势汹汹,他们带来的那些药材还不够救济几个村子。 更恼人的是,城中也开始有人陆续生病了。 面对瘟疫,秦驷也束手无策,她的医术不算好,顶多是通读了几本医书,可以给自己看看病罢了。 城里的大夫全都被聚集了起来,每日进城的人都要大夫先看看,然后再关上一日,才能进城,这个方法倒是预防了一些已经感染上瘟疫的人进城,但是对治病救人却要药材才行。 傅钦烨真是心力憔悴,以前他在京城里坐镇的时候可没想过救灾一事居然有这么多要忙的事情,好在这次跟随赈灾粮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曾经多次赈灾的大臣,有他坐镇,也不用傅钦烨那么劳累了。 可是这一天,从早等到晚,却什么都没有等到,一直到深夜,徐子涛才敲响了傅钦烨的房门。 傅钦烨压根没睡着,一听见敲门声,什么都不说,先问道:“是不是赈灾粮来了?” 门外徐子涛的声音却没有如傅钦烨所想的那样,干脆利落地回答一个是。 他没说话。 傅钦烨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再次说道:“门外的是谁?” 徐子涛这才说话:“是臣。”他苦笑了一声,“确是赈灾粮到了,但是……皇上还是亲自却看看的好。” 傅钦烨听见他的话,心里那不好的预感就更加强烈了,房门打开,他看见徐子涛那十分不好看的脸色。 沉默地起身,傅钦烨再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有失体统了,只稍微整了整衣裳,他就跟着徐子涛去看押送赈灾粮的车队。 等到他看见赈灾粮变成了什么样子之后,傅钦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傅钦烨喃喃自语道,徐子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外面是怎么回事?”秦驷睡到一半,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惊醒,也不知道是谁在喧哗,锣鼓喧天的,秦驷一起身,就能看见从外面透进来的亮光。 “皇后娘娘。”今天当值的是瑶虞,瑶虞安静沉稳,不喜说话,别说夜里了,就算是白天,也不怎么说话,还是听见秦驷起身,她才问了一句。 秦驷应了一声,然后道:“怎么大半夜的,那么吵闹?” 瑶虞连忙道:“奴婢刚才出去问了,是赈灾粮到了。” 如果是赈灾粮到了,所以才这么吵闹的话,那倒是不稀奇。 秦驷揉了揉额头,却听见瑶虞继续说道:“奴婢还听说,赈灾粮似乎出事了。” 秦驷的手顿了下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没有她的命令,瑶虞是不会进来的,所以她就在门口回话,她的身影整个印在了门上,像是一个可笑的假人。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瑶虞回到:“奴婢也不清楚,那人没说明白。” 秦驷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进来,给本宫宽衣。” 等秦驷换好衣服来到地方的时候,她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原来这一批赈灾粮运过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匪盗,那么多粮食,到最后只保下来十之一二。 最重要但还是药材,那些药材全都失去了。 傅钦烨已经红了眼睛,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怒气,大吼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够弄丢那么多的赈灾粮?还有那些药材,你们不是抚远军吗?居然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真是没用!” 几个幸存下来的人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看他们身上也有伤痕,有一个整条腿都不见了,躺在板车上,生死不知。 秦驷上前一步,伸手拽了拽傅钦烨的衣服。 傅钦烨转身,正要继续怒吼,看见是秦驷,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秦驷。 秦驷可以感受到傅钦烨的颤抖,这些天他每天早起晚睡,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他很想救下这些灾民,可惜天不遂人愿。 秦驷反手抱住了傅钦烨,在他背上轻轻抚了几下,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傅钦烨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松开了秦驷,脸上的怒火已经平息下去,看上去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秦驷摇摇头说道:“外面那么吵闹,我睡不着。” 傅钦烨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他自己也都焦虑的很,哪里还能去安慰秦驷呢,只能道:“你先回去吧。” 秦驷道:“我不回去。” 傅钦烨也没有力气跟秦驷争辩,于是说道:“随你。”说完,他转过身对那些押送赈灾粮的人说道,“你们先去休息吧。” 那些人惶恐的不得了,刚才又被傅钦烨吼了那么一通,哪里还敢真的按照傅钦烨说的回去呢,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动的。 傅钦烨看见他们的样子,顿时烦的不行,冷冷地说道:“怎么,还要朕服侍你们?” 这话一出,那些人才听了他的话,互相搀扶着去休息了。 傅钦烨面前摆着整整十车粮食,可是那些粮食还不如他现在所有的粮食多。 两百多车东西,粮食加上药材,还有一些衣物,这下全都喂给了匪盗了。该死的土匪! 傅钦烨攥紧了手,一言不发,看着这些粮食。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告诉那些等在外面的灾民们呢,他们才是最期望今天可以用上那些药材的人。 秦驷看着傅钦烨的样子,在心里叹息一声,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现在他要做的应该是封锁消息,同时从邻省调集物资,哪怕紧一些呢,重金之下,必定能够筹到足够的药材。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万一又被拦路的土匪给劫了呢…… 这倒是十分麻烦,这里的土匪也太没规矩了一点,连朝廷的东西都敢动,还是赈灾粮,这可有些不对,哪怕是土匪呢,若不是为了生活所迫,谁会做这样的行当,他们劫什么,也不该劫赈灾粮啊。 秦驷微微眯起眼,掩去自己眼里的深思。 一眨眼就到了早晨,门外渐渐喧嚣起来,秦驷能够听见门外的灾民们互相问好的声音。 傅钦烨也听见了,他坐了一晚上,一动不动的,这时候看上去分外可怜。秦驷吩咐瑶虞去打了水来,亲手给傅钦烨擦脸。 擦到一半,他才回过神来。傅钦烨伸手拽住她的手,突然低声说道:“皇后,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应该放弃江西?” 若早放弃江西的话,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处境。 秦驷直视着傅钦烨的双眼,发现里面呆着从来没有过的颓丧。 她心里一软,低声说道:“你忘了自己来之前是怎么说的了?” 傅钦烨苦笑一声:“以前都是朕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真的来了,才发现这事情一点都不简单。 秦驷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真的要走?那就出去,告诉那些你曾经救助过的灾民吧。” 傅钦烨低下头,他哪里说的出口,这些天里,他听见的,全都是别人对他的歌功颂德。他眼见着不知道多少人看他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感激,以前他走在街上,那些灾民都会上前拦路,现在,所有的人一看是他的车架,都会让开路。 志得意满倒说不上,但傅钦烨却感觉到了以前从不曾感觉过的喜悦。 秦驷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凝视着他道:“要么出去说你要走了,然后大大方方地弃江西的难民于不顾,要么就去告诉他们药材没了,说你会加急从邻省调过来。你选哪个?” 傅钦烨却摇摇头:“调不过来的,江西三面环山,想要从别的地方调来物资,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就要一个月之久。” 秦驷一愣,倒是没想到江西的天险,这也难怪,前身秦思本就是个娇小姐,别说是江西了,让她说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她也说不出来。秦驷也只是从傅钦烨嘴里听说了些江西的情况,若江西真的是三面环山,来的路上又有匪祸,加上征集物资也需要些时间,恐怕等到药材真的到来时,时间就不够了。 门外的喧嚣渐渐大了起来,已经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徐子涛家的下人已经和宫女太监一起准备好了早上给灾民吃的东西,还有傅钦烨昨天决定开始分发下去的米面。 他曾说过,今天就开始让灾民恢复平时的生活。至于那些外来的灾民,也在城外搭了住处。 秦驷给傅钦烨整好衣裳,随后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傅钦烨一下警惕起来:“去哪?” “自然是去告诉那些灾民你的决定。”秦驷不容置疑地道,傅钦烨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遇事逃避,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不声不响的总不是个事。 眼下也没有好的办法,一旦傅钦烨从此沉寂下去,那他们的下场会比管事那伙人惨的多。 更重要的是,傅钦烨从此在百姓心中就再也不是一个一言九鼎的皇帝。 但傅钦烨却没能领悟秦驷的意思,他挣了挣,没挣开,于是把脸转到一边:“朕不去。” 秦驷的脸色变得严厉了起来:“皇上!” 傅钦烨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又抬头看了看秦驷,终于咬着牙道:“好,朕去。” 但是傅钦烨却迈不出步子,他不知道自己出了巡抚府之后会遇上什么,可他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再怎么磨蹭,到底是出了巡抚府。 灾民们脸上都带着笑容,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可比以前快活多了,每天都能吃饱,还不会被欺负,小孩老人都有住的地方,又安稳又舒服。 这一切都多亏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可是听说了,皇上为了帮他们,还骂了大臣们一顿。 这样的好皇帝,哪里找去啊! 以前只觉得天高皇帝远,谁认识皇帝长什么样啊,现在他们才发现,皇上原来那么英明神武,仁德宽厚。 比那些当官的可好多了! 傅钦烨面对着这一张张笑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越发想要转身回去巡抚府,然后关上门,挡住他们期望的目光。 但秦驷却拽住了他的手,她在他耳边说道:“说。” 傅钦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有气无力地道:“朕……朕有话要说。” 就在这个时候,从秦驷的手中传来一道暖流,傅钦烨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变大了,声音也大了许多:“……赈灾粮和药材遗失了大半,新的药材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运过来。” 此话一出,灾民们愣了一会,一片静寂,过了好一会,底下才哗然起来,有些灾民开始不满,冲过来对傅钦烨叫嚷着些什么,傅钦烨听了好一会才听清楚他们说的话。 他们说:“昏君!” 傅钦烨再也站不住了,正要离开,却见一个老人想要过来,他不像那些灾民那么面目狰狞,而是面带焦急,秦驷认得他,秦驷那天给了他孙子孙女两碗粥。 秦驷让侍卫放他进来,老人有些怯怯的,见了秦驷两人也不知道下跪,只道:“皇后娘娘,老头子有个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药材 ☆、第26章 【一更】 “什么方法?”秦驷开口问道。 一旁的傅钦烨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向一旁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只有一双攥紧了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老肖头搓了搓手,看了看秦驷道:“皇后娘娘,老汉是盘龙镇的人,那里的盘龙山上都是药材,盘龙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不会摘药制药的。” 这显然不是一个多好的法子,秦驷有些失望地道:“盘龙镇又在哪里?” 老肖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说道:“娘娘,您误会了,老汉的意思是,江西众人,没一个不会采药制药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大家都吃不饱,如今身上有力气了,进山一趟,老汉一个也能采来百斤草药。” 秦驷的眼睛微微一亮:“你是说……” 老肖头低下脑袋:“老汉没什么脑子,吃饱了还算有一把子力气,皇后娘娘有事差遣就是。” 老肖头能想到的不多,可秦驷能想到的就多了,她目光落在拥挤在巡抚府前的那些灾民身上,他们有些人正在大声叫骂,而更多的人,却在唉声叹气,他们都跟老肖头一样,想到的只有眼前的困境。 眼前的困境是什么?没有药材?不不不,是跟药材一起被劫了的粮食,除了一些有亲人生了瘟疫的人,其余人根本就没有秦驷他们这么看重药材。 而他们看重药材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灾民,他们看见的远比这些灾民更长远,在他们眼里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秦驷和傅钦烨等人却明白,今天只会有一两人生瘟疫,明天却可能传染给一百人。瘟疫决不能放任不管,而且要严防早杜。 秦驷突然拉住傅钦烨的手,走上前,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拿出了以前当女帝时的气势来,表情中携着一股威严,目光清明,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 在她的目光下,灾民们渐渐的没了声音。 秦驷扬声说道:“皇上和本宫知道大家的忧虑,匪盗之祸,非人所能预见,是以城中粮食再次开始短缺起来,但皇上想出了一个方法。”说着,秦驷看向傅钦烨。秦驷的声音比傅钦烨的可大多了,不仅仅是这巡抚府前的灾民听见了,方圆数里内的灾民也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各处都没了声音,众人认真听着秦驷说下去。 傅钦烨也眯着眼睛看她,他神色里倒没有不悦,只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无所谓,他跟那些灾民一样,在等着秦驷接下来的话。 秦驷捏了捏他的手,扬声说道:“以后只供应十四岁以下孩童的吃食,十四岁以上的,想要米粮,则需用药材来换,稍后会有人公布一套明细规则,说明如何交换。” 一听见这话,灾民们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不信。江西四面环山,有些村子就建在山里,一出门,除了山还是山。山上不就是药草最多,山里种不活粮食,却可以种活药草,毫不夸张的说,江西人没学会认识粮食,先学会认识药草了。 若是药草能换粮食,那还不简单? 这时有人大声问道:“那万一俺们摘来了药草,你们不给粮食呢?!” 这话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不少人都在点头,还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直接就大声说道:“谁知道那些狗官会不会收了药草,转脸说没粮食呢。” 老肖头气的不轻,恨恨地说道:“官是狗官,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好人啊!他们真是……真是蠢透了!不信狗官也就罢了,还能不信皇后娘娘吗?!” 一旁的徐子涛听的苦笑不已,在江西人眼里,官都是狗官,没有一个官是好官。 秦驷却浑不在意地说道:“今日早膳照旧,但是从中午开始,你们能吃到多少东西就全看你拿来的药草有多少了,若不信,你们尽可以再砸一次巡抚府!” 秦驷这话倒是激起了这些灾民的彪悍心性,江西人什么时候怕过!到时候没有粮食,他们就再砸一次巡抚府,谅这些京城来的贵人都惜命,不敢骗人! 这样一来,灾民们都不再言语了,只偶尔和自己身旁的人说上两句,却没人再争执不信了。 秦驷见了,脸上笑意一闪而逝。这些江西人倒也有趣,性格彪悍却又淳朴。 她一转身,就见傅钦烨正惊奇地盯着她看。 秦驷冲他一挑眉:“怎么了?” 傅钦烨用探究的语气说道:“朕没想到皇后如此多智善谋。” 秦驷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这主意可不是本宫想出来的,”说着,秦驷看向老肖头,“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荣华富贵,本宫还是可以许的。” 老肖头咧嘴笑笑,却道:“老汉说的是这江西人人都知道,都能做到的事情,哪里能要东西呢。” 傅钦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后让你说,你说就是,但凡你要的,朕都可以给你。” 这话自然不是假话,身为皇帝,傅钦烨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格,老肖头倒没怀疑这个,他不愿意要这赏赐的原因很简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报恩哪里能容下他要赏赐呢,但秦驷和傅钦烨显然不这么想。 老肖头犯了难,拍拍自己的脑袋,也没想出自己该要什么。 秦驷便叫了徐子涛来:“徐大人,本宫和皇上许了这老人一件事,你安排一下,等他想到了你再来告诉本宫。” 徐子涛连忙应下了,记下老人的姓名籍贯等,让他先行离开。 傅钦烨神色有些恍惚,直到被秦驷牵着进了巡抚府,他才回过神来:“这便无事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秦驷轻笑一声:“皇上还不想结束吗?” 傅钦烨强笑了一下,没有接秦驷的话,他神色恍惚,失神地看着秦驷。但秦驷的容貌在傅钦烨眼里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一层雾罩在两人中间,让他看不清秦驷的表情。 她到底是谁?!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因为有从管事手中夺来的粮食,所以粮食倒不怎么紧缺,首次实行以药换粮,还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后来便越发顺畅了起来。 何况傅钦烨已经写信回京城说明了情况,料想不用多久,应该会有新的赈灾粮运过来,但眼下的困境却是解除了。 只是瘟疫越发肆虐了起来,得了瘟疫的人不能在城外,城外有上万难民,也不能在城内,城内的人同样不少,可更不能放任不管,人人闻瘟疫而色变。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引起恐慌。 %%%%%%% “又有人死了!”傅钦烨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下,好大一声响,徐子涛几人都深深低下脑袋,唯有秦驷,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手掌嫩白,这一下拍的顿时红了起来。 可以想见一定很疼,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拍过桌子的手却背到了身后。 真是……何必逞强呢。 秦驷眼里浮起一丝笑意,看在傅钦烨眼里,让他皱了皱眉,又咳了一声,似是在提醒秦驷。 秦驷浑不在意,将目光转向窗外。 傅钦烨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继续说道:“江西的大夫都没有法子吗?!” 徐子涛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臣还没有听说过有能够治愈瘟疫的奇才……”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傅钦烨瞪了回去:“那是你见识少,朕记得父皇在时,江西也发生过一回瘟疫,那一次的瘟疫怎么就被治愈了?!” 听见傅钦烨的话,徐子涛顿时苦笑,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传令下去,寻找能够治愈瘟疫的人才,封官加爵,只要他能够把瘟疫给朕治绝了,朕什么都能允了他!” 傅钦烨说完之后,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秦驷,却见她看着窗外,压根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他话音刚落,却听见秦驷指着窗外道:“那是谁在烧东西?” 傅钦烨等人也往窗外看去,只见碧蓝天幕下,一道灰黑色的烟柱缓缓升起,看方向,还是在城里。 更重要的是,傅钦烨这几天见多了焚烧尸体的烟气,跟这烟柱一模一样。 有人在城里焚烧尸体?! 想到这里,傅钦烨再也坐不住了:“快着人去查!到底是谁在城中焚烧尸体!” 万一是瘟疫病人的尸体,那……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天幕上似乎也罩着一层阴霾,不再像刚才那样碧空如洗。 傅钦烨几人匆匆离去,屋里只剩下秦驷一人,瑶音推门进来,在秦驷耳边说了两句话。 秦驷脸上浮现一丝狐疑:“哦?”她思忖了片刻,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终于说道,“让她过来吧。” ☆、第27章 【二更】 一个面容呆滞的女子被瑶棋带着走了进来,见到她,秦驷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女子跪倒在地上,含含糊糊地说道:“拜见皇后娘娘!”语气生硬至极,一看就知道是刚才在门外被人教的。 秦驷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嘴角微微上翘,看似在笑,可她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女子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襁褓,似乎是怕别人觊觎自己的孩子,她把襁褓抱的很紧。 “皇、皇后娘娘……”女子低声唤了一声秦驷。 秦驷不应答,倒是一旁的瑶音出来给她解了围:“有什么要说的你就快说吧,皇后娘娘还有事,你怎么能这么耽搁。” 女子畏缩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小声地说道:“皇后娘娘,我,不、不对,民女知道哪里有治疗瘟疫的方子。” 秦驷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近乎于凝固,从窗子的间隔中漏出来一丝阳光,落在她身上,照的她脸上一片明晃晃的白,比之冬雪白瓷更甚,让人一时间不得不移开目光。 良久,女子才听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字:“哦?” 她愣了一会才确定自己的确是听见了这个字的,接着又道:“我夫家从前是行医的,当年江西也曾经生过一场瘟疫,民女的公公就曾经治过,所以留下了这个方子。” 秦驷嗤的一笑:“难不成你以为天下的瘟疫都是一个病?有热瘟,鼠疫,痘瘟那么多种瘟疫,你一个方子,就能治好天下的瘟疫不成?” 女子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反反复复地说道:“这回的瘟疫跟当年的一模一样的,方子有用的,肯定有用的。” 秦驷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襁褓上:“若你夫家真是行医的,那为何没救活你的孩子?” 女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死死地抱住了怀中的襁褓,从里面露出一根细小的、灰白色的东西来,秦驷看的清楚,那是一根白骨。 属于小孩的,被煮熟后的白骨。 她移开目光,从女子身边走过去。 却不妨女子突然伸手抓住秦驷的衣裳下摆,秦驷站定,也不转身,只冷冷地道:“怎么,还想行刺本宫不成?” 女子抬高了声音道:“我没说谎,城外的是热瘟,城里的确是鼠疫!” 秦驷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身看向女子,目光从上而下,带着令人心悸的审视:“城里什么时候有瘟疫了?” 女子很怕秦驷,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那句话,却没回答秦驷的问题。 秦驷目光落在女子纤瘦的后背上,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她突然抬起头道:“快去拦住皇上!” 瑶音等人还没明白秦驷的意思,可秦驷已经往外走了两步,她突然又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子:“把她关起来,等本宫回来处置。”说完之后,秦驷第一次急匆匆地往外走。 瑶音等人不知道出了何事,她叫了瑶虞跟自己一块跟着秦驷,又让瑶棋去关押那个女子。 众人急急出了巡抚府,秦驷一马当先,这回她没有坐马车,而是驾着马,一路风驰电掣,来到最初烟柱所在的地方。 傅钦烨不在那里。 秦驷目光一沉,心里忽然有了些惴惴的感觉。 她一连问了三个人才问出来,傅钦烨在查看这里的时候忽然晕倒,已经被送往医馆。她又赶去了医馆,在医馆里,才找到傅钦烨。 但傅钦烨是昏迷着的,为他看诊的大夫一头的冷汗,最后却又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秦驷看着傅钦烨,他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双嘴唇没了血色,脸却又红的不寻常。秦驷将手覆上去,只感觉到惊人的热度。 这样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傅钦烨,一点都不像他了。 秦驷看了他良久,忽然低声说道:“他怎么了?” 那大夫年纪不轻了,听见秦驷的问话,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他……他……” “快说!”这回说话的是沈德宁,这个一贯镇定自如的太监总管这会儿也不镇定了,看着大夫的目光像是想要吃了他一样。 大夫吓的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被徐子涛一把拽起来:“你倒是说啊!” “皇上他……”大夫咽了咽口水,“像是得了瘟疫……” “不可能!”沈德宁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一整天都跟咱家呆在一起,是不可能得瘟疫的!”又没有出城,哪里能染上瘟疫呢! “是什么瘟疫?”秦驷眯起了眼睛。 大夫战战巍巍地说道:“鼠疫。” “你这庸医!” “徐大人,”秦驷打断了徐子涛的话,她一边伸手把傅钦烨身下垫的单子给卷起来,一边道,“马上疏散城里的人,在城外单独建一个地方,吩咐大夫严查有没有得了鼠疫的人。” 徐子涛愣了愣:“皇后娘娘相信他说的话?” 秦驷却没有回答徐子涛的问题,她伸手抚了抚傅钦烨的额头。 现在更烫了,偏他只脸色有些红润,看上去倒像是睡着了一样。秦驷的心情突然坏了起来:“回府再说。” 傅钦烨不在,秦驷这个皇后完全可以主持大局,就算傅钦烨在的时候,秦驷主持大局的时候也不少,所以这个时候众人没有一个质疑秦驷的话,反而都没有异议地去做了。 几个人先是回到了巡抚府,秦驷将那名女子所说的事情告诉沈德宁和徐子涛,两人对视一眼,倒也没怀疑秦驷的话,只按照秦驷的吩咐,去疏散城中的人群了。 秦驷则去见了那个女子,她被瑶棋关在一间屋里,她蜷缩在角落中,神色呆滞,一动不动。 直到见了秦驷,女子才逐渐有了表情,她跪爬到秦驷身边,带着些期冀地说道:“是不是有人染上鼠疫了?是不是?!” 秦驷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是怎么知道城中会生鼠疫的?” 女子咬了咬嘴唇,头一回直视秦驷的眼睛:“是刘三说的。” “刘三是谁?” 女子翕动了一下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只呐呐地看着秦驷,看的出来,她很怕这个刘三。 秦驷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女子沮丧地挣了一下,没挣开秦驷的手,只好说道:“杀了我丈夫的人。” 女子把她和这个刘三的关系全都说了出来,原来她夫家的确是杏林世家不错,但正逢上了没粮食的那段时间,后来世道乱了之后,女子的小姑子被人掳了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身孕,没过两天就自杀了,女子的公公没受住这个打击,没两天也死了。 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就只剩下了女子和其丈夫儿子一家三口,但随后不久,他们就遇上了刘三。 开始的时候,刘三只是看上了他们的粮食,到了后来,他就看上了他们的儿子和女子。 女子的丈夫心性纯良,又从小被教导的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心,以至于将刘三这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引狼入室,先是给他治病,接着给他吃食,可刘三却趁着女子丈夫深夜熟睡的时候杀了他,又霸占了女子,最后还生生煮食了女子的儿子。 而鼠疫的事也是她从刘三嘴里得知的,他当时喝醉了,躺在女子身边说了梦话,女子因此才来寻秦驷说明这件事情。 听完这个故事,几个宫女都不禁眼泪涟涟,这么可怜的人她们可没见过,又都是年轻的小姑娘,虽说在深宫里浸过一段时间,但却还没失了那一点怜悯之心。 “本宫倒奇怪一件事,你怎么来找本宫?不去找徐大人或者皇上?”秦驷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女子连忙说道:“因为民女听闻皇后娘娘心慈人善,才来找您。” 秦驷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笑容,似讥笑似怜悯,她敛了眼睑,没去看女子。 过了一会,她才说道:“带我们去找刘三。” 女子没有拒绝,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污秽肮脏的地方,整条街上四处都堆放着垃圾,泔水桶都光明正大地放在门外,不时飘出一阵难闻的味道来,还有人去扒那泔水桶,弄的更是污秽。 女子却没有一点感觉,带着他们往里走。 她的脚步很快,虽然有些踉跄,但还是很顺利地带着他们来到最里面,那里是一个破旧的酒馆,在这样的时候,酒馆依旧开着张,里面几个人正大声地谈天说地。 女子指着里面一个穿褐色对襟上褂的男人道:“他就是刘三。” 秦驷吩咐把跟刘三在一起的人都绑起来。 刘三被带走的时候看见了女子,嘴里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难入人耳。瑶音一个手刀切在他颈后,顿时清净了许多。 等到人都被带走了,秦驷这才看向神情恍惚的女子:“现在你该说了吧,为什么在我们进城的时候拦我们的马车?” ☆、第28章 【二八】 女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随后她低声说道:“都是刘三指使民女去的。” 秦驷目光中带着看破人心的凌厉,她盯着女子,似笑非笑地道:“是吗?” 女子还想说话,却见秦驷已经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并不多么高大,但却带着常人难以匹敌的气势。 她这时感觉到掌心有些疼,摊开掌心,她才看见自己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的指甲给戳破了。她抬起手,将脸凑近掌心,然后伸出舌头来,舔干净了上面的血迹。 刘三长的十分彪悍,脸上的刀疤尤为吓人,他也就是一个市井浑人,打了一阵,他就什么都招了。 女子说的的确不差,这刘三本是盯上了她夫家的粮食,后来才又看上她和她儿子。本来女子的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虽说开着医馆,但也实在清贫,往年存下来的粮食,没过几天就吃完了。 江西民风彪悍,刘三反而不如,不过是凭着自己的长相捡些看着良善的人家欺辱而已。那段时间正是乱的时候,刘三想出去抢粮食,却被打了几顿,后来饿得不行了,他又打起女子儿子的主意,杀了女子的丈夫,当晚就煮了女子的儿子。 女子也一样饿了几天了,哪里还有力气挣扎,自此被他奴役着,反抗不得。 再说这刘三,自从吃了第一个人之后,胆气也大了很多,集结了一群同样好吃懒做的市井混混,干起了欺男霸女的勾当来。他专找那些异乡来的灾民,敲闷棍,下黑手,这日子过的极为滋润。 直到秦驷等人到来,自从他来了之后,这城中的秩序好了太多,也没人再敢在城中明目张胆地吃人了,更别说他们这些以黑活度日的,一旦一天没有杀人,他就要饿一天肚子。加上后来秦驷的规定,他每日里,能吃到的东西还没有女子的多。 最关键的是,尝过了人肉的滋味,再吃别的,再吃别的,他总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每日里,他都想着人肉的味道,若不是遇见了那人,他可能已经杀了女子去吃了。 据刘三说,那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气度极为不凡,一看就是个大官。 那人身边带着几个身手极高的护卫,刘三不小心冲撞了他们的车架,几个护卫本想杀了他,结果被那男子救了出来。 刘三那时候心里惶恐,没见着他的面容,只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吩咐刘三做一件事情,就是在今日焚烧几具尸体。刘三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看出来这些尸体上都带着鼠疫,一旦在城中烧起来,立刻就会把鼠疫传播到各地。 刘三也是在乎自己的小命的,他知道那男子既然敢把这件事吩咐给自己,就是自信随时可以取走他的小命,他也没敢就这么跑了,相反的,他把这件事吩咐给了他的一个手下,那个手下也是个亡命之徒,得了银钱,什么也没问,直接满口的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天中午的那一幕。 又逼问了刘三许久,确定刘三不知道更多了,秦驷才挥挥手,让刑讯逼问的人退下,秦驷的目光落在刘三脖子上,他脸上的血蜿蜒地留下来,染红了他的脖子,也遮住了上面原本就有的一个红斑。 那是得了鼠疫的症状之一。 秦驷问道:“你既然知道那几具尸体上有鼠疫,想必也怀疑过自己会不会生了鼠疫吧?” 刘三咳了一声,从嘴角吐出一些血沫来:“我……我找人看过了,我身上没有生鼠疫。” “你找谁看的?” “医馆……德云医馆的柳大夫……” 秦驷听见他的话,再不犹豫,转身往外走。 一旁的瑶音问道:“皇后娘娘,这人怎么处置?” 秦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杀气,冷漠且没有一丝感情:“杀了。” 德云医馆的柳大夫,就是给傅钦烨看病的大夫。 等秦驷带人来到德云医馆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人跑了?” “没,死了。” 瑶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前全是那位大夫尸体的样子,死人她也见过,但被毁的那么惨的,她还是第一回见到。 也不知道杀了那大夫的是谁,他整个人全都浸泡在血水中,身上像是被凌迟过一般,没剩下几块肉,看上去当真让人战栗。 秦驷看见尸体的样子,反而笑了:“人没死,给本宫查出来他藏在哪。” 把尸体毁成这个样子,欲盖弥彰,不过是为了掩饰人没死而已。 而且只可能藏在城里,如今要出城的人没有几个,进城的人倒是不少,那个烧了尸体立刻出城的人已经被抓回来处置了,除了他,今天就再没有出城的人了。 鼠疫的事情虽然秘而不宣,但是秦驷等人的动作着实太大了,有些灾民已经从他们的动作中猜出了什么,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拦住秦驷的车架让她解释的。 这些江西人一点都不顾忌秦驷皇后的身份,除了一些人因为受过秦驷的恩惠,自发地挡在秦驷马车前外,其余人,一个个都对秦驷怒目而视,叫嚣着如果秦驷不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让她离开。 秦驷自然有法子离开,不说她身边四个身手日益高强起来的侍女,单说她今天带来的护卫,就足以带着秦驷从这些难民面前离开,而他们根本拦不住。 但秦驷没有那么做,秦驷不在意他们,傅钦烨在意,他那么多日里积攒起来的名声,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毁于一旦。 秦驷从马车里出来,沉默着下了马车。 见到她,那些围在她身前的灾民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秦驷抬眼看向他们,开口说道:“本宫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你们想问,为何这几日让你们离开城中,城中有干净的屋舍,有亲朋好友,还有热粥米粮。但让你们离开城里,却是为了你们着想。皇上体恤众人,不让本宫告诉你们,但事到如今,本宫不得不说了。” 秦驷的声音十分沉重,让众人不自觉的就沉默下来,原本那些口口声声指责秦驷的灾民,也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秦驷看见他们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皇上忧心民众,身先士卒,如今已经卧病在床,全因为前些日子皇上发现有人朝城中百姓投放鼠疫,而那个人,还是一个江西人……” “什么?!” ☆、第29章 【二九】 嗡嗡的议论声大了起来,众人听见这个消息着实吃了一惊。 等到这些议论声稍微小了些之后,秦驷将柳大夫的身份说了出来,听见秦驷的话,不时有人道:“怎么会是柳大夫。” 这些人中是有认识柳大夫的,在江西,柳大夫还是有些名气的,加上他这些日子又救助了不少人,自然有人识得他。 “怎么可能,我婆娘就是被柳大夫给治好的。”一个正站在秦驷面前的灾民忍不住说道。 秦驷听见了他的话,看向他,眼里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你的意思是,本宫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冤枉一个大夫?” 自然不可能,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太大。冤枉?秦驷用得着吗? 一时间没人再质疑秦驷,更是有两个曾经受过秦驷恩惠的灾民为秦驷说话。 秦驷制止了他们,又道:“现如今柳大夫仍旧逃离在外,若是有人见到他,还望告知给衙役,只要有人可以找到柳大夫,就可以拿到一千两银子的赏银。” 如今银子虽然不重要,但好歹也能拉拢人心。 说完之后,秦驷不再理会这些灾民,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吩咐车夫驾车离开。这回没人再拦着她了,灾民们默默地给秦驷让出一条道路来。 第二天就有人押着柳大夫去了巡抚府,他正是先前说自己婆娘被柳大夫救了的那位。柳大夫一张老脸鼻青脸肿的,想来来之前曾被狠狠打过一顿。 柳大夫像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面无表情地被几人押着,一句话都不说。 这回是秦驷审问他。 见了秦驷,柳大夫只看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睛,一副绝不开口的样子,唯有一双手不断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问讯用刑的方法有很多,可这巡抚府中能用的就少多了,秦驷着人搬来一个火炉,又铺设上一张可以禁锢人行动铁床。 柳大夫就被锁在铁床上。 铁床让他很不舒服,铁床太重,上面的镣锁又太短,锁着他四肢的时候就深深地嵌在他的骨肉里。 秦驷也没说话,就坐在柳大夫对面,看他不断挣扎着,越是挣扎,手镣脚镣就越深入他的肉里。 在柳大夫双手双脚全都变成紫色的时候,秦驷终于说话了。 “本宫记得先帝在时,有个妃子不贞,常借出宫的机会与人私会,后来先帝得知此事,便问刑官,问他如何能够让人一辈子都走不了路,刑官便说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名叫乌鸠,形似蚯蚓,却有牙齿,好钻入硬物之中,将其一点点咬的粉碎,然后筑巢造窝。将乌鸠从人的脚心放入,它就会自己讲人身上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啃噬咬烂,连肉也不会放过。到时候人腰之下全都变成肉泥,自然动不了了。” 秦驷的声音悦耳的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但她说的内容却叫人毛骨悚然,柳大夫脸上全都是汗,乌鸠这种东西,江西就有。 乌鸠喜湿热,好咬噬硬物,见不得一点冰冷和干燥。这玩意只在一些山上和江河边多见,只要脚上有伤口的人赤脚踩上它,它就会顺着人的伤口钻进去。 秦驷笑了笑,接着说道:“凑巧的是,前些日子,正好有人挖出了几只乌鸠。”说着,她一挥手,立刻有人抬上来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里全都是湿软稀烂的黑泥,黑泥里散发出一种恶臭味,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掩鼻。 秦驷拿起放在一旁的铁棍,搅了搅,黑泥立刻晃动起来,里面藏着的东西冲柳大夫龇了龇牙。 柳大夫这回挣扎地更强烈了。 秦驷对柳大夫说道:“还不说吗?” 柳大夫看了一眼那黑泥,又看了一眼秦驷,明明室内温暖如春,他背后却全是冷汗。他目光又回到那黑泥上,突然发了狠,舌头伸出来半截,张嘴就要咬下。秦驷看也不看,伸手就把手中的铁棍扔出去,铁棍打在他身上,让他啊的叫了一声。 这一下也给了身边的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很快就有人制住了柳大夫,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秦驷冷哼一声,一副厌倦了的样子:“在他脚底下开两个洞,然后塞到箱子里。” 柳大夫见了,不住地挣扎起来。 秦驷给制住他的两人使个眼色,一人便制住他的下巴,另外一人将他嘴里的布给拿了出来。 柳大夫喘着粗气说道:“指使我的人叫刘向,他就在城外的十里亭!” 秦驷站起身来,朝两人挥了挥手。 柳大夫松了口气,还以为秦驷要放过自己,旁边的两个人却过来制住了他的手臂,随后他听见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柳大夫还没明白,突然有人在他脚下划了两刀,接着把他的脚按到一个湿滑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小端子看向自己的干爹沈德宁,他头一回见到,自己这个干爹脸上露出那么阴狠的表情。 大部分时间,包括他在杀人的时候,他脸上其实都带着笑容,敷衍的、冷漠的、看着蝼蚁一样的表情。 今天有些不同,他去了一个地方之后,回来,脸上就一直挂着这样的表情,就算是小端子,也感觉有些心悸。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德宁终于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他脸上带着笑容,可声音却寒的让人发颤:“去把侍卫里那个姓刘的给咱家叫过来。” 小端子依言去了,他看惯了沈德宁的手段,也没问他是要干嘛,直接去叫了人来,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刘侍卫不疑有他,直接跟着他去见沈德宁。 沈德宁让他进去,却没让小端子进去,小端子便在门外等着,没一会,沈德宁出来了:“去处理一下。” 处理?处理什么? 小端子往门里看过,待看清楚屋里那具瘫在地上的尸体之后,他不禁眉心一跳,随后恭声说道:“是。” 沈德宁没理会他,匆匆地离开了。 沈德宁要去见秦驷,傅钦烨还没清醒,只能与秦驷商量这件事了。 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别国的阴谋,却没想到原来真是那人所为,呵,还真是好大的一个忠臣,先帝如今才死了多长时间,他们这些人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些事情了? 只可惜,先帝的一番布置,因为这些人,已经没用了。 皇上的皇位,根基不稳啊。 沈德宁一边想着,一边来到秦驷的房前,瑶棋隔着门说道:“皇后娘娘,沈公公来了。” 屋里传来秦驷的声音:“让他进来。” 瑶棋有些畏缩地看了沈德宁一眼,为他打开门。 沈德宁进了屋,第一眼就看见秦驷的背影,她坐在傅钦烨的床边,正在给他擦额头的汗。 沈德宁从小就服侍人的,在他眼里,秦驷的动作没一点儿能看的地方,用力太大,布也拧的太干,哪里是服侍人的样子。可等他再往前走两步,看见秦驷的表情后,不禁默然。 她神色极为认真,像是在做她心里最重要的事情,她的目光停留在傅钦烨身上,不曾为其他的人或者事物而分散片刻。等看见傅钦烨脸上的汗被擦干净了,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随后她又给他盖好被子。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皇上认为皇后另有其人,会不会是个误会,魏国公他也曾见过,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兴许是他留了什么后手也说不定。 “怎么不过来?” 秦驷的声音把沈德宁惊醒,他转眼间警醒起来,向前走了两步道:“参见皇后娘娘。” 秦驷嗯了一声:“有结果了?” 沈德宁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微臣已经找到了幕后布置的人。” “谁?” 沈德宁这回沉默的久了一点,久的秦驷都以为他不会再说出口的时候,他才说道:“是刘曦,刘大人的儿子。” 刘大人,辅政大臣刘冉仁。 秦驷却没有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德宁心里吃了一惊,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秦驷事先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看向秦驷,疑惑地道:“皇后知道?” 秦驷笑了笑,从沈德宁进屋里来头一回看向他:“你觉得身为臣子,公然违抗皇上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你觉得满朝文武不尊皇帝,不敬皇后,反而尊崇一个大臣,也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沈德宁低下头,没有回话。 如果那个人是刘冉仁的话,他的确认为这事情寻常。 皇上年纪尚幼,又从小就在刘大人的教导下长大,心性也好,帝王之术也罢,也都比不上先帝。先帝放心不下皇上,所以拜托了两个人辅佐他,又将他的几个幼弟,杀的杀,赶的赶,囚的囚,势必不让他们长大了阻碍皇上。 那两个辅佐他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他沈德宁,另外一个就是摄政大臣刘冉仁。 刘冉仁年事已高,等到皇上长成,他要么告老还乡了,要么就死了。而他则可以钳制太后,又是个阉人,阻碍不到皇上。 先帝什么都算到了,却没算到当年忠心耿耿的刘冉仁,如今耄耋之寿,居然也打起谋朝篡位的打算。 见沈德宁不说话,秦驷道:“抓到人了,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沈德宁收回心中的思绪,谨慎地道:“刘曦毕竟是朝中大臣,不可贸然处置,也容易打草惊蛇,咱家只去查看了那个地方,并没有抓人。”他一说完,就看见秦驷的目光,冷的像是腊月里的冰块,看你一眼,便让你如同光着身子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沈公公当真这么认为?那可麻烦了。” ☆、第30章 【二更】 “本宫不那么认为,”秦驷收回自己的目光,慢悠悠地说道:“本宫以为,刘曦不能活,可以用他的尸体告诉世人刘家的狼子野心,刘家自然也不能留下。” 沈德宁心里极为赞同这个主意,但他却摇了摇头:“皇上心地慈善,恐怕不会同意。” 秦驷翘了翘嘴角:“为何要让他知道?” 沈德宁皱了皱眉:“皇后娘娘,这样的事情,还是让皇上决定的好。” 秦驷似乎听出了沈德宁话中的不满和警惕,似笑非笑地道:“沈公公认为本宫这法子不好?或者沈公公认为,皇上死在江西,这个结果好?” 自然是刘家灭族好,私心里,沈德宁是极同意秦驷的法子的,但他跟秦驷不同,在他心里,能够决断一切的人,只有傅钦烨。 见沈德宁还不说话,秦驷便起身说道:“那个女子已经把治鼠疫的方子交出来了,只等着试验好之后用到皇上身上。” 沈德宁的目光落到床上的傅钦烨身上,他明白,这是秦驷在提醒他,傅钦烨还躺在床上,万一刘家下手再狠一点准一点,恐怕皇上现在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了。 更何况,傅钦烨躺在床上,发号施令的就只有她这个皇后了。沈德宁听也得听,不听…… 呵。 秦驷从沈德宁身边走过,径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吩咐瑶棋两句话,便直直来到巡抚府的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衙役,他们一齐向秦驷行了礼。 其中一个有些拘谨地说道:“皇后娘娘,我爹让我见了您跟您问好。” 秦驷看了他一眼道:“你爹是谁?” 他露出了一丝感激的表情:“我爹是老肖头,当初您曾给过我儿子女儿一人一碗粥。” 秦驷上下看了他一眼:“你爹让你来这里的?” 他点了点头,站的更加笔直了一点。 秦驷默然,老肖头他,只提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吗? 这世上,总有人贪心不足,也有人知足常乐。 可就不知,哪种更快活一些了。 …… 秦驷没等多久,就见沈德宁带着一些侍卫和太监过来,待来到秦驷面前,沈德宁说道:“皇后娘娘,山路崎岖,还是咱家带路吧。” 秦驷早就料到这个结局,点点头,跟在沈德宁身后。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山坡前,众人下了马,沈德宁遥遥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一个村落。 “那里就是十里亭村,刘曦就在里面。” 秦驷微微颔首:“那本宫就等着沈公公的好消息了。” 沈德宁应一声是,带着人往那里去了。 过了一会,一阵兵戈之声随风传来,秦驷鼻尖隐约可以闻见丝丝血腥味。她走到一边,伸手摘下一片半个手掌大小的叶子拿在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兵戈之声渐渐小了起来。 秦驷这时却听见一声马蹄声,她身上披着一件深青色的披风,戴上了披风的帽子,顿时整张脸被帽子遮了起来,只露出尖尖小巧的下巴,让来人明白这是一名女子。 来人迟疑了片刻,伸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可还没等他抽出剑,秦驷却突然动了,她平平一抬手,那人只见她手中飞出一片树叶,树叶青绿,在空中飘飘荡荡。 那人心中疑惑,伸手拔出剑,就在这时,眼前绿光一闪,他突然浑身无力,跌下马去。 随后过来的人将他提了起来,走到秦驷身边:“皇后娘娘。” 秦驷看向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片刻后道:“走吧。” 那人眼中涌上惊骇之色,皇后? 怎么会是皇后? 难不成皇上没染上鼠疫?! 怎么可能?!他们究竟是失败了,还是陷入了别人的陷阱?! %%%%%% 将人带回巡抚府,秦驷让沈德宁把抓来的人关进了柳大夫所在的屋子。 刘曦心里不安,脸上却还是一派镇定,直到看见了柳大夫的样子,他脸上的镇定才终于失去踪影。 “柳大夫?”刘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柳大夫,他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披散着,跟前几天他看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那天见到的柳大夫精神奕奕,一半头发都是黑的,可不像现在大半都白了。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双腿,那仿佛如同两根瘫软的面条,软绵绵地搭在铁床上,整个变成了扁平的形状。他脸色死灰,更是不带一丝活人的颜色。 刘曦盯了他好一会,柳大夫才清醒过来,他看见刘曦,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冲刘曦伸出手来。 刘曦脸色苍白,哪里敢回应他。 这时秦驷走了进来,刘曦见过她,惊讶地道:“皇后娘娘?” 秦驷不理会他,而是走到柳大夫身边,开口说道:“还活着?” 柳大夫见了秦驷,嘴里发出一连串嗬嗬嗬嗬的声音,可是看表情,却是惊恐。他双手往后抓了抓,却什么都没抓到,惊急之下,他胸口起伏了一阵,身子居然软了下去。 他被吓死了。 他被秦驷吓死了。 刘曦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没想过,柳大夫居然会是这种死法。在他的设想里,柳大夫应该死在他手里。 对秦驷这个皇后,他知之甚少,只知道皇上似乎十分满意她的美貌,甚至为她出面斥责了德妃。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把人吓死? 刘曦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刘曦拿出自己在官场上的左右逢源:“皇后娘娘,多谢您救了微臣。” 秦驷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兴味。 刘曦大受鼓舞,接着说道:“微臣被贼人掳来,性命堪忧,多谢皇后娘娘出手相助,等到见了皇上,微臣一定会将此事禀明。” 秦驷不语,像是在鼓励刘曦接着说下去。 刘曦正要往下说,却听见门口传出一道声响,他转头一看,却看见了一个熟人:“沈公公……” 刘曦此时此刻完全没有喜悦,因为他曾经跟沈德宁交过手,知道他的身手极高,更知道沈德宁是什么态度。 刘曦看向秦驷,正看见她垂眸面无表情的样子,刘曦心里一凉,听见身后传来沈德宁的声音。 “皇后娘娘,这种脏事,还是咱家来吧。” 刘曦感觉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他看见那位年轻貌美的皇后娘娘慢慢走到他身边道:“无碍,本宫也有好些日子没活动手脚了。” 刘曦还没读出这其中的意味,就看见秦驷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软剑,剑长不过二尺,薄似银线,在她手中,让人看不清她手中到底有没有东西。 她突然扬起手来,刘曦抬手一挡,便看见有一物从自己手上飞出去。他定眼一看,却突然冒出一头冷汗来。 原来飞出去的东西,正是他的手,他的断手! “皇后娘娘,你们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情急之下,刘曦突然说道。 听见他的话,秦驷顿了顿。 刘曦心里涌上狂喜,那喜悦还没表现在他脸上,就听见秦驷淡漠地说道:“没有。” 接着她抬手一挥,刘曦眨眨眼,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染血的红洞,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那是他自己的脖子。 秦驷往外走去,在她身后,一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沈德宁看了那具尸体一眼,脸上没有半分变化。 秦驷将手中的剑扔给他:“走吧。” 城中的人大部分已经移到了城外,接连有人被诊出患上了鼠疫,索性准备充分,这些人全都被移去了单独分出来的地方。 只等到治疗鼠疫的方子验证有效了,就给他们用上。 试验方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女子,她先是被种上鼠疫,接着连续三天喝了方子熬出来的药,第四天的时候,有大夫诊出来她已经好了。 方子试验成功,秦驷首先给傅钦烨用上,然后,所有染上鼠疫的人,开始喝药,渐渐的,有人被治愈,从鼠疫病人居住的地方离开。 只是傅钦烨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在天气将冷的时候,傅钦烨终于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秦驷。 傅钦烨愣了愣,正要说话,秦驷却轻捂住他的嘴,接着让人去取水来。在这个过程中,秦驷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傅钦烨。 他脑袋还混沌着,却记得是秦驷一直在照顾他,他伸手牵过秦驷的手,想要说什么,干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秦驷伸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碗,水面上泛起一丝涟漪,她的手紧了紧,再度恢复平稳,然后她道:“别急,先喝了水再说话。” 就在秦驷想要给傅钦烨喂水的时候,沈德宁突然过来了,他看见傅钦烨醒了,也是一喜,随后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京里的人来了。” ☆、第31章 【弎一】 京城来的人? 傅钦烨一听见,就立刻想起来自己来之前的事情,他转脸朝四周看去,看见的却不是屋舍中的锦绣画梁,四周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用木头支的架子,又蒙上布。 因为怕着火,里面没有点灯,甚至连点灯的架子也没有。 他再看向秦驷,见她身上穿的也不是从宫中带过来的衣裳,而是一身寻常布衣。他心里思绪万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直直地看着秦驷。 秦驷见了,伸手探上他的手腕:“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钦烨摇摇头,只觉得舌尖全是苦味。 沈德宁轻咳了一声,再次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京里来的人还等在外头呢。” 秦驷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让他等着吧,让大夫过来。” 沈德宁知道秦驷的性子,不再言语,出门叫大夫去了。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他看见等在那里的公孙将军和他手下的那三千精兵。 公孙将军其实没什么名声,只不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养父,公孙泽。公孙泽在边疆塞外声名赫赫,被誉为战神,膝下空虚,唯有一个养子公孙贺,对这个养子,公孙泽也不怎么上心,以至于公孙贺及冠之后也只能在京城里领个总兵的差事。 也许正因为如此,公孙贺总有些郁郁不平,也格外的让人不喜。 总之沈德宁是不怎么喜欢他的,不过他一个深宫大太监,跟公孙贺的接触也不多。 沈德宁看了公孙贺一眼,正巧被他看见了,他穿着一身精铁铠甲,满头的热汗,表情也有些不耐烦,他上前走了两步,拦住沈德宁,一身铠甲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沈公公,皇上说要召见我了吗?” 沈德宁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道:“公孙将军别着急,皇上前些日子染了鼠疫,恐怕将军现在不适合见皇上。” 公孙贺皱了皱眉,神色更加的不耐烦了:“那皇后呢?” 沈德宁眯起眼睛:“公孙将军要见皇后?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公孙贺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甩下一手的汗来,他也没顾及着面前的沈德宁,两滴汗擦着沈德宁的脸飞过去。 沈德宁目光落在公孙贺那张透着不痛快的脸上,嘴里道:“容咱家禀告皇后娘娘一声,公孙将军且等等。” 公孙贺的表情有些勉强,他顿了顿才道:“沈公公请快些。” 沈德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朝公孙贺一点头,没再说什么,匆匆离开。 公孙贺看着沈德宁的背影,嘴里骂了一句娘,又回到精兵们等待的地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公孙贺这时候脸色已经黑了,他身后还有长长一车队的粮食等物,还有那群彪悍好斗的江西人,时不时来他们身边骚。扰他们一下。皇上的近卫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付这些刁民。 真他奶奶的! 公孙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拎着自己的钩镰枪就要往前走,他身旁几个人拦住了他。 “将军,皇上万金之躯,您可万万不可鲁莽,若是冲撞了皇上,恐怕麻烦就大了啊!”说话的是公孙贺的军师,也是他一直劝着公孙贺,才没有让他大马金刀地直接闯进皇上的居所。 公孙贺自然知道这行为大逆不道,可是被晾了一天,他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挣扎了两下,公孙贺便不动了。 又过了一阵,他们才看见脸上挂着笑的沈德宁姗姗来迟:“皇后娘娘要见公孙将军,公孙将军,请跟咱家来。” 公孙贺有心说些什么,可沈德宁一上来就说这样的话,彻彻底底地堵住了他的嘴。公孙贺心里冒火,不再说话,只黑着脸跟在沈德宁身后,一路来到傅钦烨所住的房间外。 看见那着实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住处,公孙贺瞪大了眼睛:“皇上就住在这儿?!” 沈德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撩开帘子,高声说道:“公孙将军觐见!” 过了一会,才看见里面出来一个宫女,低声对两人说道:“皇后娘娘让公孙将军进去。” 公孙贺抬起头挺起胸,将手中的钩镰枪往旁边一扔。 那宫女眉心一跳,脸上浮现惊诧与慌张的表情,接着她上前一步,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她的动作,待公孙贺看见的时候,她已经伸手接住了他的钩镰枪。 那钩镰枪长十丈,一人多高,玄铁而制,几百斤重,名为断泽,是他养父公孙泽曾用过的。宫女拿的极为勉强,脸憋的通红,头上落下豆大的汗水来。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公孙贺惊讶的了。 还没等他惊讶完,沈德宁伸手将断泽接过来,轻轻地放在一旁。 公孙贺二十岁之前都不曾拿起来的断泽,在沈德宁手中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等到沈德宁把它放在地上,断泽立刻深深陷入泥土中。 沈德宁开口说道:“公孙将军小心些,皇上正在休息呢。”说完这话,他站到一边,为公孙贺让开路。 公孙贺心里咯噔一声,什么都不敢再说,神色恭谨了些,朝沈德宁一颔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身上的铠甲不免发出摩擦声,令人牙酸的声音还没响一会,他突然感觉到一丝杀气,等到他再感觉的时候,那丝杀气却又捕捉不到了,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公孙贺心里有些疑惑,他带着疑惑看向秦驷,正要跪下,却见秦驷做了一个手势。 下一刻,几个宫女从暗处出来,他刚想退让,就被一人点了穴道,另外几人三两下脱下了他的铠甲,没一会,他身上就只剩下一套里衣,有宫女捧着一件衣裳过来给他穿上。 可是等着一切完成之后,仍没有人给他解开穴道。 这时秦驷开口了:“公孙将军?既然是从京城来的,那京城可有什么变化?” 等秦驷问完了,才有人上前给他解开哑穴。 公孙贺极为不满,怒气冲冲地说道:“皇后娘娘不给臣一个解释吗?为何要如此对待……”话还没说到一半,就有人上前来又把他的穴道给点了。 秦驷看也不看他,只皱着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那正是他们的皇上傅钦烨,他脸色苍白,神色有些不安,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 接着,公孙贺就看见秦驷向他看去,她露出了一个不满的神色,明明没有他高,却意外的让公孙贺感觉到一丝居高临下。 “怎么?公孙将军对本宫很不满?” ☆、第32章 【一更】 公孙贺怒从心起,哪里还顾得上秦驷是皇后,他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臣好歹也是朝廷重臣,皇后如此待臣,总要给臣一个说法!”气势十足,看上去咄咄逼人。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四周宫女正看着自己,她们看公孙贺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疯子,既厌恶,又怜悯。 公孙贺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更是羞恼,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一步,他一只脚往地上一跺,本来就是砖石草草铺就的地面瞬间炸裂开。宫女中传来两声惊呼,公孙贺终于感觉到扬眉吐气了些。 这时,他却听见一个女声说道:“这次可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将军弄的,该他去搬砖石来了吧。” 秦驷微微颔首,开口道:“本宫身为一国之母,公孙将军身为臣子,出言不逊,言行不尊,该当何罪?” 瑶音上前一步,脆生生地说道:“皇后娘娘,辱骂皇室向来是重罪,以前有个国公就是因为辱骂了皇室,后来被抄家灭族,您是皇后,身份更加高贵,自然要罪加一等。” “的确该如此,公孙将军,你可认罪?” 公孙贺愣了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秦驷这分明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挖坑给他跳。他承认了,这样罪名他就更加逃不掉了,他不承认,那就是死性不改,罪加一等。 就在公孙贺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有些虚弱的男声响了起来。 “驷儿,别为难他了。” 傅钦烨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刚才公孙贺进门的时候他就有了些感应,只不过他身子还很虚,这时才能开口说话而已。 秦驷自然只是戏弄他的,且不说公孙贺背后还有公孙泽这个战神在,就说他带来的三千精兵,没了公孙贺的指挥可不行。傅钦烨知道秦驷是不快这公孙贺的性子,要磨一磨他,但再这么下去,可不好收场了。 公孙贺本就是暴烈的性子,心里又有些怀才不遇的郁气,跟个炮竹一样,一点就炸,又顾前不顾后,行事鲁莽,若不是因为公孙泽,傅钦烨还真不想用他 秦驷见他醒了,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见他真的是无碍了,才松了口气:“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傅钦烨摇摇头,除了身子发虚,四肢无力之外,确实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秦驷这才看向公孙贺,昏暗的灯光下,公孙贺的脸涨的通红,胸口一起一伏,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她晒然一笑:“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本宫可以不追究公孙将军的不尊之罪,但将军总该为自己做的事情担个责任。”说完,她看了一眼公孙贺脚下。 瑶音立刻上前说道:“公孙将军,咱们这儿有个规矩,谁弄坏了砖,谁就要搬来砖块补上。” 公孙贺心里憋屈的不行,但他也不是没有脑子,如今皇上都开口了,他再不识相就说不过去了。 只好应了下来,又单膝跪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宽厚仁德,多谢皇上英明决断。”不知怎的,他的声音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秦驷应了一声,又伸手制住傅钦烨想要应声的举动,他身子本来就虚,说两句话都要喘一阵,又何必为了一个公孙贺为难自己。 公孙贺这时才有机会说自己此行所为何事:“皇上,微臣带来了赈灾粮和药材,随同的还有左太公和户部侍郎刘大人,两位大人因为身体虚弱,在路上生了病,不太适宜来见皇上,明日自会来请罪。” 这话一方面是邀功,另一方面也是在诉委屈。 傅钦烨安抚道:“辛苦几位爱卿了,将军也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听见傅钦烨这么说,公孙贺心里舒服了些,他便行礼告退。 等他走了之后,傅钦烨才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脑袋昏沉,忍不住闭上眼睛道:“驷儿,公孙贺脑子不好使,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以后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一定要有沈德宁在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秦驷定睛一看,却见他已经睡着了。 秦驷看着他的睡颜良久,他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了,本来就不是多么壮硕的人,变得越发的瘦弱,脸蛋尖尖的,一双原本风流俊秀的眼睛,也变得无神起来。 已经在江西耽搁太久了啊…… %%%%%%%%%% 第二天,公孙贺果然带来了两个人来见秦驷和傅钦烨,傅钦烨也清醒过来,比起昨天,精神了不知道有多少。 三人先见了礼,又去问傅钦烨的身体,傅钦烨敷衍了几句,就有些精神不振。秦驷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继续问下去,直截了当地说傅钦烨身子虚弱,不宜多言,就想打发了他们。 户部侍郎刘逸刘大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皇上,昨日微臣见您身边的侍卫里,没有微臣那不争气的侄子……” 傅钦烨不知此事,闻言也是一怔,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秦驷说道:“还请刘大人节哀顺变。” 刘逸虽然早就猜出自己的侄子遭遇了不测了,闻言仍是哀戚,哀戚中又带着惊诧和惊异,他强忍着悲伤说道:“不知道微臣的侄子是怎么死的?” “他染上了鼠疫死的,为此不得不烧毁他的尸体,如今他已经入土为安,望刘大人顾惜自己的身子。” 秦驷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像是真的为此事感到沉痛一样,但傅钦烨却从总感觉到一丝杀意。 傅钦烨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了秦驷的手。 秦驷感觉到了,低头对他一笑,嘴角上翘,表情柔和,一双眼睛里流光溢彩,仿若发着光的宝石一般。傅钦烨顿时感觉到眼前亮了不少,也忘了刚才那不甚明晰的感觉。 刘逸脸色变幻几次,终于固定在悲伤的表情上,他自然不信,心里不住滴血,他那侄子武艺高强,说没就没了?! 但一想到自己家里正在谋划的事情,他还是忍了下来,没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和两人一起告退离开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秦驷又看向傅钦烨,开口说道:“烨儿,我们明天离开。” 傅钦烨没想到秦驷会说要离开的话,他一愣,哑着嗓子嗓子说道:“怎么现在要离开?” 京城里来的几位大人,正是极佳的助力,这个时候更应该留下来,跟他们一齐治理江西,仅仅这里可算不得江西,周围几十上百个县镇村,还有周围的盐津,绥桓等地,同样受灾严重。 他们还说过要一起去太原…… 秦驷抓起他的手,放在他眼前:“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若这个时候还不回去,恐怕真等回去了,你也该成一个废人了。” 傅钦烨茫然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那手一改以前的修长有力,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上本来就极少的肉如今更是全都不见了,干枯的皮紧紧贴在骨头上,散发出一种老朽的、枯萎的气息来,皱巴巴的实在难看。 秦驷接着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要回宫休养。” 傅钦烨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 随后,秦驷就叫来沈德宁和徐子涛,向两人宣布这件事,两人早有准备,秦驷以前就有这个打算,傅钦烨还在昏睡时,她就曾想要带傅钦烨离开,不过为了傅钦烨的身子,她到底没有那么做,如今他醒了,秦驷要带他离开这里也不奇怪。 山西山比人多,哪里适合休养,唯有回到京城,傅钦烨才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 傅钦烨对徐子涛的印象还算不错,尽心尽力不说,也的确是提出了不少好法子,在百姓面前也丝毫没有架子。不过运气太差了些,也太显老了一些。 他便说道:“徐子涛,朕命你为钦差大臣,等江西此灾过去,你再回去京城领罚!” 徐子涛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算是明贬暗升了,等回了京城,他治理江西有功,功比过大,他自然又能上一层楼。 更何况,皇上已经记住他了,被皇上记住了,还愁以后没有好事吗?!皇上可是他最大的靠山了! 徐子涛当即跪下谢恩,一脸喜色,就连那张脸仿佛也小了几岁。 沈德宁看见他的样子,也不禁笑了笑。 两人出了门,沈德宁对徐子涛一拱手道:“恭喜徐大人。” 徐子涛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下官该多谢沈公公栽培才是。” 沈德宁一笑,没再说话。这徐子涛也是个妙人,一身书生气却不迂腐,一张脸老行事却不古板,官运坎坷,第一回做官就来了江西,又遇见百年不遇的灾祸。可要真说他不幸吧,身旁有贤妻幼子不离不弃,又遇上了傅钦烨,回到京城,还不知道有什么好事等着他呢。 此子日后前途无量啊。 沈德宁心中说道,对徐子涛笑的又和善了一些。 如今刘家蠢蠢欲动,枝大叶大,盘踞了整个朝廷泰半的刘家可不好对付,皇上能多收几个心腹,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正看见几个精兵在搬砖运石,徐子涛有些讶然:“他们这是在干嘛?” 沈德宁嘴角一翘,意味深长地说道:“谁让他们的头头做了点不该做的事情呢。” 徐子涛立刻就懂了,不禁目光怜悯地说道:“早就听说皇后房里有规矩,弄怀里砖石要补回去,可他们这……”这是要把所有人住的地方都铺上砖石啊! 沈德宁眯起眼睛,一笑道:“他们做好事,要把别人住的地方也补上砖石。” 江西石头易得,砖石却不易得,可不是随随便便拿一块石头就能补上的,还要打磨成砖块才能用。 不远处的公孙贺两眼简直能冒出火来,本以为补全了自己弄坏的砖石也就罢了,谁知道那宫女却让他给所有人屋里都铺上砖石。 不同意?找皇后说去吧! 公孙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徐子涛跟沈德宁分开了,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比周围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没能比过隔壁木工住的木屋,不过贤惠的妻子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看着就心里舒畅。 他一进门,妻子就迎了上来,徐子涛把今天的事告诉她,又跟他吩咐了其中利弊。 妻子脸上露出一抹笑,却有些勉强。 徐子涛见了,疑惑地说道:“怎么了? 妻子沉默片刻才道:“早些时候,皇后娘娘曾找过我。” ☆、第33章 【二更】 徐子涛心里一紧,立刻问道:“皇后娘娘找你说了什么?” 妻子见徐子涛面色紧张,温声安抚他道:“皇后娘娘说让我跟她一起去京城,还说会在京城给我们找住处,绝不会让我们受到欺负。” 去京城自然是好事,可是跟着皇后娘娘去京城,徐子涛倒是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了。 见徐子涛面露担忧,妻子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不去就是了。” 徐子涛却摇摇头,他摩挲着妻子有些粗糙的手,心里一酸,她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穷书生,这么多年了,自己也没有多大出息,还要连累她挨饿受累,明明是巡抚夫人,日子却过的还不如一些县令夫人。 “你去吧。”徐子涛低声说道。 妻子一愣,急忙道:“子涛,我在哪里都无碍的,只要能同你在一块儿就行!” 听见妻子情深意切的话,徐子涛突然有些哽咽,他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你去京城也好,有皇后娘娘护着,你的日子也能过的安生些,更何况为夫过些日子也要去京城,你就先去,为为夫探探路,结交些官夫人也好。” 妻子侧过脸去:“我不去。” 徐子涛抱住妻子,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些时候,才道:“你可别小瞧我给你的任务,官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结交的,好些官夫人都高傲又爱刁难人,让你去京城,才是苦了你了。到时候为夫去了京城,有你在一旁帮衬,也好结识那些高官们,多几条门路。” “真的对你有用?”妻子犹不放心,再三问道。 徐子涛叠声道:“有用有用,就是苦了娘子了。” 妻子这才答应,两人依偎在一起许久,说一些闺房情话,互相留恋不舍,过了许久,妻子才困倦了睡下。 徐子涛这时候整了整衣襟,却是往门外去了。 这时候各处都是一片安静,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十多个篝火还亮着,里面有今日到来的公孙贺的精兵们,也有早就安排好的巡夜衙役。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来到一个木屋外,对守在门口的人道:“皇后娘娘歇下了吗?” 这正是秦驷的屋子,傅钦烨的屋子就在旁边,其余的房屋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散落在周围,门口守着的是瑶棋,瑶棋听见他的话,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还没歇呢,正等着徐大人。” 徐子涛闻言心里又是一惊,随后他目送瑶棋进去又出来,跟他说:“徐大人进去吧。” 徐子涛反而迟疑了片刻,直到瑶棋开口催促,他才进去。 屋里昏暗,只有桌上点着一盏昏暗油灯,徐子涛上前去,先行了礼,听见秦驷的声音才起身,这时他发现,秦驷不在桌前,在窗边。 说是窗户,其实只是在围布上开出了一个洞而已,窗外有惨淡的月光招进来,落到秦驷脸上。在月光下,秦驷显得越发的喜怒不惊。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无喜无悲,目光深邃,又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仙人,绝不会对你投注丝毫的感情。 徐子涛低下头,不敢再看秦驷:“皇后娘娘,微臣听闻您要带内人去京城?” 秦驷看向他:“你不愿意?” 徐子涛连忙赔笑道:“当然不是。” “她不愿意?” “也不是,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代内人来感谢皇后娘娘的一番厚爱。”明明夜凉如水,可徐子涛却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汗,生怕秦驷因此恼了怒了,话只能尽量说的圆满些。 “是吗?”秦驷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没有别的事了?” 别的事?自然是有的。 徐子涛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提携自己的妻子,可他却问不出口,在秦驷身边,他总感觉十分的局促不安,在傅钦烨面前他都不曾有这种感觉。 “徐大人今年贵庚啊?”他不说话,秦驷却说了。 徐子涛反而松了口气,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微臣今年三十有六了。” “倒也不小了,三十六岁,别人这个年纪都该当爷爷了。”秦驷感慨了一声。 徐子涛苦笑着,却没有说话。 秦驷又道:“娇妻幼子,却在这种地方磋磨,徐大人真的忍心吗?” 徐子涛沉默了片刻,突然道:“皇后娘娘究竟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微臣都这个岁数了,再庸庸无为下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大成就了。” 他直接,秦驷便更加直接:“本宫缺一个做事的人,徐大人愿意做这个人吗?” 徐子涛不说话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点可以吸引秦驷,他太普通不过了,而且比起常人,更多了一份霉运。以皇后的出身,不应该看得上他啊。 见他不回答,秦驷又说道:“若你答应,本宫可以许你进入内阁。”至于进入内阁之后嘛,自然要他自己争取了。 徐子涛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秦驷。 秦驷依旧是刚才那副模样,甚至连个眼角余光也没赐予他。徐子涛这才冷静了一点,他依旧十分谨慎:“微臣身为臣子,皇后娘娘若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就是,微臣自会帮娘娘办妥。” 听了他这一句话,秦驷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冷厉如刀:“本宫要你只效忠本宫。”她用了一个词,效忠,她要徐子涛完完全全做她的棋子。 徐子涛不再犹豫,缓缓跪地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识,微臣日后一定竭尽全力,为皇后娘娘所用。” 秦驷眯起眼睛道:“本宫现在就有事让你做,盯住那位刘大人,将他所有举动,全都告诉本宫。” %%%%%% 比起来江西时,回去京城的路就顺了很多,傅钦烨靠在车壁上,想着他被秦驷禁锢在马车上的日子,明明那个时候他心里极为厌恶秦驷那样对自己的,可是现在想来,他却也不那么厌恶了。 马车摇摇晃晃,转眼间过了绥阳,这里离绥桓很近,路两旁全都是些难民,他们比起江西的难民来就显得整洁的多,偶尔他们施粥,也不会遭到争抢,更没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 瑶音看向车窗外,余光中看见了对面的女子,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一个怀里抱孩子的女人,孩子兴许是饿了,在她怀里微弱的哭着,女人身上只带了两件衣服,听见孩子的哭声,脸上落下两道泪痕。 女子见了,情不自禁地把放在面前的糕点拿起来扔到女人面前。 就算比江西的难民整洁,那也是难民,看见食物,每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有两个离那女人近的,立刻就出手抢夺起来。 抱着孩子的女人知道那是给自己的,连忙放下了孩子要去争夺,孩子不过三五岁的样子,往自己娘亲身前走了两步,立刻跌倒在地,有人想要趁乱夺了他去,还有人根本不顾及有个孩子,往前蜂拥着。 眼见那孩子要被踩死了,瑶音连忙出手,将那孩子给救了回来,这时他娘亲才发现这事,哭喊着想要抱回自己的孩子。 瑶音不理会她,而是面若冰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孙茹,你在做什么?!” 孙茹目光落在瑶音抱回来的孩子身上,眨也不眨的,也不回答瑶音的话。瑶音看见这副情形,眼里闪过一道冷芒。 孙茹没有看见,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那孩子身上,她突然伸出手,夺走了那个孩子。瑶音本来能够阻止她的,可她还是松开手,任女子把那孩子抢走了,只在她抱走了那孩子之后才冷冷地说道:“孙茹,人家可是有娘的孩子。” 孙茹不屑地道:“给她些钱打发了就是。”说罢,将糕点拿起来,声音轻柔地哄着那孩子吃糕点。 瑶音冷冷地翘起嘴角,看她这幅样子,还以为她有多喜爱自己的孩子呢,若不是秦驷曾跟她说过孙茹的事情,她还真要信以为真了。 皇后娘娘曾说过,女人真有了孩子,会为母则强,遇见有人抢自己孩子,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更有可能,会与自己的孩子同生共死,更何况那个时候刘三都饿的没有理智了,她又能好到哪儿去,若不是吃了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活到现在。 瑶音听的时候还觉得心惊,后来又去查了查,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两个人靠着一个婴孩活了下来,而且刘三后来吃人,孙茹也都有参与。 这样一个女人,现在却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给谁看? 丢了孩子的女人开始还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被马车上的贵人还回来,被贵人养几天也无所谓,可等到马车越行越快,却不见有人还给自己孩子的时候,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又哭又闹,打扰的车队不能往前。 瑶音听见消息,嘴角一翘,轻声对孙茹说道:“这孩子的娘亲找上门了,你还是把孩子还给人家吧。” 孙茹表情难看,阴测测地看了一眼瑶音:“关你什么事?”她说着,身旁的孩子却哭闹起来。孙茹一把掐住了他,“不许哭!” ☆、第34章 【弎四】 瑶音自然不能让孙茹把孩子给掐死了,她上前一步,屈指敲在她的手腕上,孙茹吃痛,将那小孩放开。 瑶音眼疾手快,抱起孩子就往外走,一直来到了秦驷的马车。她定了定神,也不理会身后孙茹的叫声,敲了敲车门,扬声道:“皇后娘娘,奴婢是瑶音,奴婢有事要说。” 孙茹的声音更大了一点,然而此时,瑶音面前的车门无声地打开。她回头看了一眼孙茹,接着抱着孩子进入了马车。 秦驷正盘腿坐在马车里,任凭马车如何跌宕,她的身形都纹丝不动,像是紧紧贴在马车上一样。 瑶音先跪下来,按着那孩子的头给秦驷行了个礼,就在这个空档,孙茹也追上来了,她见到这副情景,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指着瑶音大声说道:“大胆!你怎么能抢夺别人的孩子!抹黑皇后娘娘的名声?!” 瑶音听见她颠倒黑白的话,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忍不住回道:“孙夫人好利的一张嘴!”剩下的话她却再也不敢说了,在秦驷面前,她纵然有再大的怒气也不敢乱说话。 可孙茹就没有那么畏惧秦驷了,她冷笑一声,跪在瑶音旁边,一双眼睛里顿时生出水蒙蒙的雾气来:“皇后娘娘,民妇早就想说了,瑶音她掳走了别人的孩子不愿还给人家,如今这孩子的娘亲找上门来,瑶音她竟然想着颠倒黑白,污蔑民妇!”说道这里,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得意,当初救下孩子的是瑶音,这下她可说不清了。 秦驷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跪在自己勉强的两人,脸上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来:“你倒是未卜先知,瑶音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知道她要污蔑你了?” 孙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随后她又镇定起来,伏地说道:“皇后娘娘,不是民妇冤枉她,实在是民妇担心这孩子的安慰,且瑶音曾说过,要赶走民妇……”说道这里,她声泪俱下,看上去着实令人怜惜。 “瑶音怎么他了?”秦驷垂下眼睑,并不去看她们。 孙茹咬牙说道:“瑶音她要掐死这孩子!若不是民妇拼死阻拦,恐怕她就已经酿成大祸了!”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瑶音气的浑身颤抖,然而她看见秦驷盘腿而坐的身影之后,就镇定了一些,只要皇后娘娘在,她不信孙茹还能说破了天去。 孙茹说完之后,额头贴地,一副不给她申冤她就长跪不起的样子。 半响,秦驷才开口说道:“瑶音,你去把这孩子的娘亲请上马车,把孩子还给她,再把她捎带到京城。” “皇后娘娘?”孙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正碰上秦驷冷清的目光,那目光像是结了冰的泉水,从头到脚将她淋了个通透,又像是罗刹的目光,直直刺进她的心中。 “你说你拼死阻拦,”秦驷顿了顿,嘴角翘起来,“本宫倒奇怪,你是如何拼死的?” 瑶音立刻明白秦驷的意思,将那孩子放下来,朝孙茹走去,冲她一笑道:“孙夫人可别不认自己说过的话啊!” 秦驷转脸看向那个小孩,他刚才哭闹过一阵,脸上已经十分脏了,涕泪横流,表情更是害怕的厉害。 她朝那小孩挥挥手,小孩看了看孙茹,往后一缩,踉跄着朝秦驷跑了过来。 秦驷从旁边拿过布帛,给他缓缓擦拭脸蛋。 在大申国,男孩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加上长大了之后就要嫁人,更是如珍如宝的爱护着,日后到了女方家里,也就会被更加爱惜。 她将那张脏乎乎的小脸擦干净,见男孩眼里含泪看着自己,想来是虽然害怕,但是并不敢说话。 她心里一叹,若是换了大申国的男孩,恐怕要哭起来了。 还真是……不一样啊。 就在秦驷出神的片刻功夫里,瑶音已经将孙茹逼到拐角处,因为对孙茹的厌恶,她出手很是不客气,孙茹身上已经有多处青紫与骨折。最后她直接上前,一只手掐住了孙茹的脖子,微微用力,脸上却还带着笑容:“孙夫人可千万别跟奴婢拼命,奴婢啊,就剩下这一条命了。” 秦驷此时制止了她,又将那孩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你快点去吧。” 瑶音应了声是,手中用力,把孙茹扔到一边。她整个人顿时撞在车壁上,又滑落到车板上,身子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了。 瑶音知道自己下手轻重,绝不可能杀了她,所以她没有理会孙茹,而是抱着男孩去找他娘亲。 过了许久,孙茹才慢慢爬起来,她一头的长发披散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样,踉跄着就要离开。 就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看向秦驷:“皇后娘娘,民妇好歹也曾经救过皇上,如今却被您的宫女欺负至此,民妇命贱,难不成皇上的性命也不重要吗?” 她话音刚落,恍然有风灌进车厢中,吹起孙茹的头发。她目光阴沉,一双手死死地紧握着。 她在赌,赌秦驷不敢说皇上的生命不重要。 秦驷却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她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孙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错了,皇上的命不是不重要,而是她的命太低贱了,低贱到秦驷根本不愿意开出筹码,可笑她还想试探秦驷会容忍自己做到哪一步。 谁会在意一个蚂蚱在你眼前蹦来蹦去?若是烦了,踩死就是。 孙茹脸一白,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驷看了看没有关严的车门,眼里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她站起身,来到傅钦烨的马车上,他正倚靠着车壁翻看手中的书本,他看的十分认真,连秦驷到来也没有发现。 秦驷挥挥手,屏退了在他身旁服侍的宫女,自己坐到那个位子上,给傅钦烨泡起茶来。 外面的喧闹没有影响傅钦烨,他看书看的物我两忘。秦驷却认真听着外面的声音,直到那嘈杂的吵闹声消失。 瑶音应该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想来那孩子的娘亲也不敢与他们为难。 这就是权力啊,民不与官斗,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这次回去之后,恐怕刘冉仁会加强对傅钦烨的掌控,以前他坚信傅钦烨不会不听他的话,所以也不敢做的太过放肆,毕竟他还没有真正坐上皇位。 可傅钦烨开始不听话了,开始脱离他的掌控,开始想要睁眼看一看他名下的这块土地了。一旦他看见了,他就会想要把这块土地掌握在手中的。 刘家不会允许他那么做,可他们同样不敢真的立刻就颠覆皇权。古往今来,谋朝篡位之事总为文人所不齿,若非昏君当道,奸佞肆虐,否则总要被人唾弃。 刘冉仁是谁,他是摄政大臣,文人榜样,两朝元老,忠心耿耿,为天下文人敬佩。一旦他对傅钦烨出手了,那就成了奸佞,其他的不说,光是文人的口水就足够淹死刘家。 他刘家朝廷上一家独大,却也不是真的掌控了朝政,至少有点分量的武官全都对先帝忠心,对傅钦烨也同样忠心。 除非傅钦烨成了一个昏君,做下天怒人怨之事,比如置江西百姓于不顾。那样的话,刘家自然可以代替万民斩昏君,再随便找一个旁宗的孩子来继承皇位,真到了那个时候,还不是刘家说了算。 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秦驷想着,将手中泡好的茶递给傅钦烨。 他读书读的入神,根本没有看见是秦驷,自然而然地将那杯茶接过,又说道:“给朕一块茯苓糕。” 秦驷端起茯苓糕,微微移开他手中的书,把茯苓糕塞进他嘴里,又把他的书移回原位。 傅钦烨愣了愣,茯苓糕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是极厌烦有人如此喂他吃东西的,这是哪个宫女?如此不懂规矩! 他放下书本,看向秦驷。见到是秦驷,一愣,咽下了茯苓糕,想要说的话一时间也忘了,片刻之后,他又拿起书本,面向秦驷,用手中的书挡住了脸。 秦驷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不停,不断拨开他面前的书,茯苓糕一块块地塞进傅钦烨嘴里。 直到最后一块也没有了,她才停下来。 傅钦烨一脸痛苦,又当着脸,没让秦驷看见,大口喝下茶水,总算舒了口气。 秦驷这时说道:“还要吃别的吗?” 傅钦烨只感觉自己肚子里反冲上来一股茯苓糕的味道,他连忙道:“不用了!” 秦驷听出来他的声音有异,还以为他是害羞,便道:“要不要吃碧丝荷花糕?香云玫瑰饼?” 傅钦烨再也忍不住说道:“朕什么都不吃了。” 秦驷心里奇怪,伸手拿开傅钦烨挡着脸的书,见到他一脸的痛苦,还以为是刚才吃的茯苓糕有问题,当下叫来了御医。 御医诊断片刻,随后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下次要注意,别再吃撑了。” 秦驷默了默,转头问傅钦烨:“是茯苓糕?” 傅钦烨怕她自责,便忍着难受说道:“没关系,朕也不是很难受。” 秦驷听了,伸手抚了抚傅钦烨的肚子道:“没关系,下次吃香云玫瑰饼好了。” 傅钦烨心里一惊,正想说话,却听见车队中传来几声惊呼,随后沈德宁面色冷厉,骑着马过来道:“前面有埋伏!” ☆、第35章 【二更】 “怎么回事,有多少人?!”傅钦烨皱着眉头问道,因为起身猛了些,他脸色又苍白了一点。 秦驷连忙扶住他,让他再倚靠在车壁上,然后抬起他的手腕,诊了一会之后道:“别说话了。” 沈德宁也知道傅钦烨的身体状况,便闭上嘴,策马往前去。 秦驷按住想要起身的傅钦烨说道:“你别担心别人了,埋伏的人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你,你还是好好顾着你自己吧。”说着,将车窗也给关上了,然后从车门出去。 傅钦烨有心说话,却只能发出极为虚弱的声音,他一脸无奈地想要起身,却有心无力,怎么都挪动不了。 秦驷出了马车,向四周看去。 车队很长,埋伏的人并不多,不过显然都是些高手,这里临近山西,附近全是山丘,他们又正行至一处低谷。他们正是埋伏在道路两旁的山丘中,等他们走过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路上,便一齐出来,隔断车队的首尾。 他们的手段极其高明,前后都是灾民,就算他们想要一鼓作气冲出去,也会被灾民堵住,到时候就会成为活靶子。 秦驷双目一凝,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带了面具的人身上,他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轻功也好,若不是四周侍卫拼死阻拦,恐怕他早就来到傅钦烨所在的马车上,但就算如此,他距离傅钦烨所在的马车也不远了。 沈德宁也发现了他,他迎了上去。 秦驷放下心来,沈德宁武功之高,也就逊色于上辈子的自己,再加上对傅钦烨一心维护,是怎么都不会让那个带面具的杀手靠近傅钦烨的, 她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勾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然后猛力一踢,石头立刻旋转着来到另外一个黑衣人身前,那黑衣人看见石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躲,可是身旁还有两个侍卫。 砰的一声,石头正中他的太阳穴,一时间红的白的,四散而飞,跟天女散花似得,只是飞出来的东西可没有天女散花那般美丽。 秦驷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要暗杀傅钦烨呢?应该不会有人想让他死才是,哪怕刘家也好,也是傅钦烨或者对他们的作用才最大,一旦傅钦烨死了,只会陷入一场争权夺利的乱斗,他一个大臣,是怎么也不可能争过那些宗室旁支的。 而其他人,杀了傅钦烨也对他们没有好处,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死傅钦烨呢? 秦驷皱了皱眉,她对这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若是再多一些,就能够知道究竟傅钦烨死了谁会得利。 就在秦驷思考的这段时间,瑶音四人已经杀了过来,跟着他们过来的还有孙茹,她脸色苍白,手臂上带着血迹,似乎也知道不会有人理会自己,她只苍白着脸站到一旁,但是没敢离秦驷太远。 秦驷对瑶音四人吩咐道:“你们去保护皇上。” 她们不知道秦驷的身手如何,但是她们却也都看不出来秦驷身手究竟如何。她们只知道,秦驷的身手绝对在自己等人之上,所以也没有人说要留下来保护她,一个个领了命令,立刻前往傅钦烨所在的马车上。 这时候沈德宁已经击退了面具人,可面具人退离的时候,却朝空中吹了一声诡异的哨声,听见这哨声,所有的刺客全都往傅钦烨所在的马车涌去,而面具人却往另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秦驷见到这一幕,顿时挑了挑眉,原来如此,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傅钦烨,而是管事。 管事这个人的地位不低,所知甚多,只是那一份联络方法就让他们所得甚多。 秦驷追着面具人,步伐诡异,却是一套步法,暗合五行八卦,似倒而不倒,反而速度极快。 不多时,秦驷和面具人一齐来到收押管事的马车。比起柳大夫,他可好的多,除了整日看见芝麻虫在自己伤口处来来去去之外。 芝麻虫是秦驷意外得之,这种虫子极小,什么地方都能钻进去,倒有些像乌鸠,不过乌鸠不食血肉,而芝麻虫却吞血弑肉。 面具人来到马车前,挥出一掌,直接把马车打的粉碎,露出其中的管事来。 管事看见面具人,脸上一喜,朝他说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面具人不言不语,却是转身朝秦驷看去。 秦驷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神色冷漠地看着两人。 面具人桀桀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没想到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啊。” 秦驷不理会他的话,而是指了指他身后的管事:“本宫很好奇,你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他的?” 听见秦驷的话,面具人一时默然,管事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往后爬了爬,神色惶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不适合活着,如今又成了废人,除了死,决没有第二条路。 可是他为刘家尽心尽力那么多年,不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能用自己的姓名身份,甚至妻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没有功劳,至少也该有苦劳啊!刘家就要杀了自己了?! 见到管事脸上的警惕之色,面具人静默了一阵,突然不声不响,抬手一个飞镖,就向秦驷杀去。 秦驷不躲不避,反而迎着那飞镖往前疾走两步,正要迎着飞镖的时候,她伸手一接,将那飞镖接在手中。 入手一阵粘腻,想来上面是喂了□□的,秦驷将飞镖收到袖子里,继续往面具人走去。 面具人却转身迎上管事,沉声说道:“三管事,你家人我们会替你照顾好的。”说完,他抬起手,就要了结了管事。 管事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甘,他为刘家尽心尽力那么多年,就换来这个下场?! 眼见着面具人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管事眼里的光彩一瞬间全都消失,就在这时,面具人却突然一动不动了。 管事一阵心悸,却见到面具人的身体慢慢滑倒在地,其后,站着的是一身布衣的秦驷。 他张了张嘴,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异常嘶哑,他哑着嗓子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说完,他不禁苦笑,明明抓住他的人也是这位皇后娘娘。 还不等管事说完,秦驷却已经折转身形,原路返回。 片刻之后,秦驷来到傅钦烨所在的马车前,她一手一个,将两个刺客给扔了出去,随后进入马车。进入马车之后,秦驷禁不住一僵,她感觉一阵强烈的杀气朝自己袭来。 秦驷想也不想,就地往前一扑,正好扑在傅钦烨身上,傅钦烨眼睛睁的大大的,眼里尽是血丝,见到秦驷扑到自己身上,更是目眦欲裂。 秦驷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肋骨处散发至四肢百骸,她知道自己受伤了,可因为这样,她反而更加冷静。 等那凉意离开自己的身体之后,她立刻起身,顺带着身下的傅钦烨,想也不想,就将傅钦烨往窗外一扔,他背部撞开了窗户,整个人往外飞了出去。 傅钦烨眼睁睁地看着秦驷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皇后!秦驷! 秦驷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伤春悲秋,扔走傅钦烨之后,她立刻转身,背靠车壁,转身看向那个刺伤自己的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看见的却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做难民打扮的女人,她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头盘着,妇人扮相,脸上甚至还涂了粗劣的胭脂。此刻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更是暗的深沉,毫无感情,诠释着什么样的才是合格的刺客。 秦驷只想了一想,就立刻明白这人是谁了,恐怕她就是那个孩子被孙茹抢去的女人了,车队中只有她一个人会是如此装扮。 而她面无表情只有一个解释,她易容了。 秦驷往身后摸去,背上的鲜血一滴滴滴落下来,将她的手染的有些湿润。她极为冷静,手上微微用力,扣下了一块木头来。 轻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马上用手中的匕首做暗器,向秦驷扔了过来。接着,她向外一跳,从傅钦烨撞出的那个大洞里跳了出去。之后她见到傅钦烨已经被人保护了起来,也不恋战,往外飞了出去。 秦驷同样扔出自己手中的木块,两者相撞,总算减缓了一阵匕首的速度,秦驷往旁边一歪,匕首堪堪擦着她耳边钉到车壁上。秦驷见了,才松一口气,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瑶音冲进来,看见秦驷的样子,惊呼一声:“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说着来到秦驷身边,帮她堵住伤口,又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你这伤口流出来的血,怎么是黑色的啊?” 在秦驷耳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秦驷最后看见的,是傅钦烨挣扎着,要冲过来的样子。 秦驷想说自己没事,可是铺天盖地的黑暗瞬间淹没了她。 ☆、第36章 【弎六】 这是秦驷第二次昏迷了,上辈子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这辈子却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两次,她可真是,越来越弱了啊。 秦驷心里苦笑一声,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她那个性喜骄奢的妹妹。她心里是很看不上她的,或许她压根从来没去看过自己那个妹妹。 她那个妹妹也从来都看不上她的,秦驷知道,不过可惜的是,最后登上了皇位的是她秦驷。 她征战四方,把皇宫留给她那个妹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她呢,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她就有了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杀了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寝。 可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她却来到了这个地方。 天意弄人。 秦驷在心里喟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她寝殿里她要求换上的素色帷幔,帷幔外,是一张清丽的脸庞,秦驷微微张嘴,声音微弱地说道:“瑶月。” 瑶月见秦驷醒来,一时间惊喜的什么都忘了,扑到秦驷床边,喜悦地叫道:“皇后娘娘,您终于醒了!您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饿不饿?”说话间,泪水顺着她的脸滑落到她手上,她也浑然不觉。 秦驷按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宣太医。” 瑶月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她连忙点点头,提起裙子跑到门外吩咐了几句。秦驷又闭上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 瑶月又提着裙子跑回来,见秦驷闭着眼,也不敢打扰她,跑去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小心地端过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又过了一阵,瑶月听见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似乎怕惊扰了谁,这两道脚步声都小心翼翼的,她转头一看,一个是瑶音,另外一个却是瑶夕。 瑶夕已经大好了,看着也比以前稳重了不少,脸上带着笑容,给瑶月递了一个眼神。 瑶月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瑶夕便轻轻松了口气。皇后娘娘没醒来的这段日子她们可真是难熬,好在皇后娘娘醒了,她们便不用像以前一样,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了。 瑶音像是看不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一样,直奔秦驷床边去,先看了一眼秦驷,随后又看向小几上摆着的茶水。她伸手试了试那茶水的温度,随后皱皱眉,端着茶杯就要去换茶水。 瑶夕见了,连上闪过一丝怒色,却被瑶月拦了下来,瑶月在瑶夕耳边轻声说道:“你快去禀告皇上,就说娘娘醒了。” 瑶夕眼睛一亮,朝瑶月点点头,转身往外去了。 瑶月转过头,却正遇上秦驷的目光,那目光在黑暗透出微微的亮光来,似乎是在看瑶月,又似乎穿透了她在看她身后。 瑶月一愣,上前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定是看见了她刚才所做的小动作,瑶月心里惴惴,皇后娘娘会不会不喜欢她做这些小动作?会不会因此厌弃了她? 就在瑶月心里惶恐的时候,秦驷却朝她招招手,随后道:“去给本宫倒杯茶来。”说完,还拍了拍她的手背。 端着茶杯刚刚来到床边的瑶音,听见秦驷的话,动作僵了一僵,她脸色有些难看,目光从秦驷身上一闪而过。 瑶月屏住呼吸,应道:“是!”在皇宫里等待了那么多天,心里疯狂生出的不安瞬间全都消失了。皇后娘娘果然还是怜惜着她们的,到底是从秦国公府里跟皇后娘娘一起出来的人,又怎么能是瑶音那些宫里的宫女们能比的呢。 瑶月翘着嘴角,从瑶音身边走过。她什么动作都不用做,秦驷的话足以击溃瑶音了。 瑶音脸色的难看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乖巧地把茶杯放下,将床幔轻轻挂起来,随后就侧立在床边,不言不语。 而此时,躍渊殿外,瑶夕却是心里不安。她刚才倒是见到了皇上,可皇上却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命人将自己带了出来。 皇上不想去看皇后娘娘吗? 瑶夕心里有些不安,明明皇后娘娘没醒的时候,皇上日日都会去懿德殿的,有时候还会亲手给皇后娘娘洗漱。 怎么如今却…… 躍渊殿里的傅钦烨也是坐立不安,“朕要去看看皇后,她醒了,看不见朕会着急的。” 皇后娘娘那性子,像是看不见您会着急的人吗? 沈德宁苦笑一声,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一来是要顾及傅钦烨的面子,二来,傅钦烨近日的举动,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皇上对皇后娘娘越来越看重了,自从从江西回来,政务堆积,每天就很繁重了,可他却日日否不厌其烦地去懿德殿,他还想再把秦驷弄到他的躍渊殿中,还是沈德宁劝他懿德殿的宫女更熟悉秦驷的习惯,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从小就锦衣玉食过来的,这么多年了,甚至都不曾自己净一次面,却能够放下身段给皇后娘娘擦脸净面,目光里的柔情一日更胜一日。哪怕沈德宁说了秦驷身份的蹊跷之处呢,他却还犹豫着不肯派人调查。 沈德宁见傅钦烨坐不住了,连忙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身份不明,您就去看她,是不是不太妥当?” 傅钦烨沉默下来,神色犹疑不定,片刻后却毫不犹豫地道:“朕要去看她。” 沈德宁想到自己看见的情景,那名倒在管事面前的面具人,一招致命,心脉全断。 他查过,除了皇后娘娘,没人去过那边。 还能是谁? 如此深不可测,真的是他们的皇后娘娘该有的武功吗? 就在沈德宁心里想着的时候,傅钦烨已经开始着人换了一套衣服,镇定下来,往外走去。 沈德宁见了,便也不再做声,跟着傅钦烨出了躍渊殿。 瑶夕看见傅钦烨,心里才松了口气,她想跟上去,却见銮驾越来越快,直到在她眼前消失了。 瑶夕这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让她先离开。 傅钦烨很快就来到了懿德殿,太医先他一步来到,已经在替秦驷问诊之中,傅钦烨见了,挥手让想要行礼的宫女太监起身,自己来到太医身后。 老太医诊完了脉,摸着胡子说道:“皇后娘娘身上的余毒已清,只要好好休养,月余之后便能起身下床了。” “还要月余?”傅钦烨问道。 “是啊,三个月余。”老太医摸着胡子转身,却正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傅钦烨,他一个哆嗦,手一抖把胡子拔下来两根,顿时疼的脸都皱了起来,“皇皇皇皇……” “……上。”沈德宁好心地接过老太医的话。 老太医砰地一声跪下了:“微微微微……” 傅钦烨不耐烦地道:“免礼!你快说皇后如今的状况。” 老太医定了定心神道:“皇后身体安康,面色红润,虽然不能下床,但是身体是没问题的。不过身上可能会留下伤疤。” 伤疤?女人是不是都特别在意这个?傅钦烨皱着眉想到:“朕那里有一只玉肌凝雪露,能不能给皇后用?” 老太医瞪大了眼,玉肌凝雪露!它的本名明明是绝品金疮药,世上只剩下宫中的那三瓶……老太医有些心疼的点点头:“若是玉肌凝雪露的话,自然是可以。” 秦驷睁开眼,皱眉看了众人一眼。 傅钦烨立刻心领神会:“行了,你先退下吧,你们都退下吧。” 老太医自然是舒了一口气,逃也似的跑了,连他带来的医药箱也没来得及拿走。沈德宁却朝秦驷投去一道目光,看来皇上被这位皇后娘娘吃的死死的了,他又看向一旁目光死死盯着秦驷的傅钦烨,心里担忧,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来。 等到人都走完了,傅钦烨才来到秦驷身边,看向她的脸。 她脸色明明很苍白,哪里又像那个太医说的,脸色红润了?!居然欺君!大逆不道! 傅钦烨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个太医揪回来,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秦驷似乎看出了傅钦烨心中所想,轻声唤道:“烨儿。” 傅钦烨立刻应了一声,坐到床边,执起她的手道:“朕在。” 秦驷看见他有些紧张的面容,不禁一笑,如同春风解冻,直叫傅钦烨看的愣住了。 傅钦烨忍不住就放缓了呼吸,像是怕惊到面前的秦驷似得。在他心里秦驷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被人怜爱的女人,却完全不去想哪回遇见事情,不都是秦驷救的他。 秦驷有些无奈地道:“你能不能……”别用那么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若是这目光变成实质,秦驷觉得那该是果酒,又粘又腻,还泛着让人难以言喻的甜味,让人喝了就醉,还要甜倒了牙,总让人觉得面前的傅钦烨换了个人似得。 傅钦烨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了?”目光就更加粘腻了一些。 秦驷打了个寒战,咽下了后面的话,敛下眼睑道:“没什么,你身子如何了?” 驷儿她关心朕了! 傅钦烨此时感觉到自己心里像是开出了花儿一样,美的直冒泡,他就说嘛,驷儿一定也是爱他的,至于身份什么的,重要吗? 秦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对着傅钦烨如同发着光的眼睛也不禁往里面缩了缩:“怎么了?” 傅钦烨柔声道:“驷儿,朕已经无碍了,你现在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然后给朕生一个大胖儿子。 ☆、第37章 【万更】 转眼间时间飞快过去月余,众人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厚,有些怕冷的,已经早早的穿上了皮衣狐袄。 秦驷早就已经下床走路了,她身子经过调养,加上她每日练功,已经逐渐好了起来。 秦驷发现重活一辈子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在练武上,她上辈子的天赋惊人,这辈子虽然没有那样的天赋,但她上辈子所遇见的武学上的困惑,这辈子却不会遇上,有时遇见什么阻碍,她稍微一想也能明白。更不会有什么瓶颈,秦驷驾轻就熟,避开了所有岔路,进境比起瑶月等宫女快太多。 每天早晨起身之后,秦驷会先去练一练弓箭,一来是因为秦驷上辈子在马上最熟悉弓箭,二来则是为了躲开傅钦烨。 傅钦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江西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整日跟秦驷粘在一块儿。有时候为了陪秦驷,连政务也能抛下,秦驷是极不赞成的,傅钦烨开始紧跟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自己的时间了,以前她活的可宽松的紧,有时练功,有时看书,逍遥自在,现在傅钦烨恨不得全天都跟着她,差点没把懿德殿当家。 一时间大臣中颇有些风言风语,等到傅钦烨为了陪伴秦驷,第一次把处理政务的地方搬到懿德殿之后,刘冉仁也不得不迫于压力出面了。 秦驷和沈德宁最近在暗中联手打压刘家的势力,好些刘家的臣子贪污受贿等等证据被人捅了出来。刘冉仁处理的焦头烂额,一旦事情到了傅钦烨手里,傅钦烨可不在乎这些是不是刘家的人,直接就会把那个人撤掉官职,再寻人顶上去,所以一时间人人自危,与刘家有些关联的人,最近都不敢冒头了,也规矩了不少。 更因为此事,朝中开始启用一些新人,诸事加身,傅钦烨总算给了秦驷一丝喘息的机会。 秦驷惯例先问一句:“皇上来了吗?” 瑶月摇摇头,递上秦驷以前用的弓箭。她用的是最寻常的弓,却能拉出比那弓所承受不了的力度,而且那样一柄寻常的弓箭,却还在秦驷一次次的练习中坚持了下来。 只是恐怕不就之后,皇后娘娘就要开始用百石弓了。 百石弓啊,寻常武将用的也不过是七十五石的弓箭。 瑶月面色越发的小心,将那弓箭双手呈给秦驷,随后收拾了其他东西,肃立在一边。 每看秦驷练一次箭,瑶月就感觉自己的见识又涨了一分,也更加的佩服秦驷,她能将自身的力道一丝丝凝固于箭尖,随后释放出去,看似简单,可瑶月偶然间却见过这样一种景象,在秦驷快要射出弓箭的时候,她一身的气势慢慢增长,从开始的如微风拂面,到后来的似泰山压顶,令人高山仰止的同时,以她为中心,花草树木都会如同被重物压制一般,向后弯起。 若不是亲眼所见,瑶月压根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能以气势动外物的人, 瑶月又往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一个身影。那是瑶音,是被秦驷冷落至今的瑶音。 自秦驷醒来之后,那些新晋的四个宫女们好似一夜之间就失了宠,秦驷有什么事情再也不会吩咐她们。而且卫天功她们已经修炼到下一阶段了,但是秦驷只给了瑶月三人功法,却没给瑶音四人。再过些日子,又该是选新人的时候了,照这么下去,除了瑶棋一人,其余三人都要被刷下去,做回她们的下等宫女。 她们可不想看见那样的情形,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一是练武,另外一个确实找瑶月等三人,想要让她们去给秦驷传话。 除了瑶伊,瑶月和瑶夕都没有搭理她们,而瑶伊却露出了贪婪的嘴脸,驱使瑶音四人做牛做马不说,还收了不少好处,不过她也不敢在秦驷面前多嘴就是了。 更有甚者,她们还打起了瑶芷的念头,可怜瑶芷现在仍然神志不清,不过是把她们几个认全了,还是时不时地发疯,不过恐怕也不能留下她了,她们三个可敌不过新来的宫女们。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夹杂不清的瑶伊,又贪又懒,至今功力还比不上一些三等宫女。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的位子是不会变的?瑶芷都变成了那样,她却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完好无事地呆在宫中? 就在瑶月纷杂的思绪中,秦驷已经结束了练习,瑶月眼疾手快,连忙递上去了一块帕子,又给秦驷端了一杯茶:“皇后娘娘接下来要去干嘛?” 秦驷沉吟了片刻后道:“本宫记得前些日子皇上曾说过,今年的年宴要大宴群臣?” 瑶月可没有不识趣的接话,只乖巧地听着, 秦驷接着道:“你随本宫去布置一下。” 瑶月嘴上应是,心里却有些奇怪,皇后娘娘以前从来都不会插手这些小事的,怎么这回却上了心? 奇怪是奇怪,但这些事情本来也该秦驷过问,不过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性子,所以没人敢催促她做这些事罢了。宫中大小事情,多有沈德宁做主,他们实在做不得主了,再由瑶月等人禀告秦驷,或由秦驷拿主意,或按照旧制。 两人还没走几步,却被跪着的瑶音拦住了路。 跪着的不止她一人,瑶棋几人也跪在她身旁,她们并不出声,却一个个谦卑地跪着,一副秦驷不原谅她们,她们就不起来的样子。 瑶月眉头一皱,瑶音不是很机灵吗,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吗?她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威胁,尤其是这种威胁。 瑶月这个念头刚闪过,瑶音就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奴婢等人已经知道错了,求皇后娘娘惩罚我们。” 秦驷神色冷淡,看向瑶音:“你说你知道错了,那你告诉我,你错在哪了?” 瑶音猛地磕了个头,砰地一声,听的一旁的瑶月都替她觉得疼,瑶音说道:“奴婢等人错在没有想到她是刺客,没有拦住他,奴婢错在引狼入室,没有查清那个女人的背景。” 她这副凄惨样子,却没能引起秦驷一丝一毫的怜悯,她用冰冷的声调说道:“你只想到了这些,就说你知道错了?” 瑶音立刻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明示,奴婢愚钝,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奴婢,只要让奴婢等人伺候您,奴婢等人什么都愿意做!”说道最后,话里已经传出来令人心里不忍的卑微与惶恐了。 秦驷静默了一阵后道:“本宫下的命令是什么?” 瑶音咬了咬下唇,瞬间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皇后娘娘让奴婢保护皇上。” “那皇上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瑶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一切都不会有事的,那个女人明明说自己是来找自己孩子的,战场混乱,小孩受到惊吓跑到皇上的马车后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她感觉不出那女人有一丝一毫的武功。 事后在马车里看见的小孩尸体证明她大错特错,小孩被拗断了脖子,随意地扔在车厢里,可见那人根本就不是小孩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乔装打扮,浑水摸鱼的刺客而已。 可见她这一回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如果不是秦驷出手及时,恐怕傅钦烨此刻已经变成一怀黄土,被葬在江西了。 瑶音几个只顾着跪下磕头,哪个还敢抬起来来。过了良久,她们才听见秦驷的声音:“你们几个去扫风半年。”扫风其实就是清扫屋顶,屋顶这块地方,说好清理也好清理,但是却也有为难之处。一来是屋顶瓦薄,清理是不能踩碎瓦片,二是屋顶风大,常常不是你去清扫落叶,二是被风带着在屋顶乱走,极为危险,因此也被称为扫风。 瑶音立刻知道这已经是秦驷最大的宽容了,她脸上闪过喜色,却是又磕了两个头,就让开了秦驷面前的路。 如今她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是不敢再拦路了。 秦驷带着瑶月离开,直接来到管理膳食的御膳房之中。 秦驷不看别的,专看膳食,还问了两句什么,直把御厨吓的胆颤才离开。离开之后,秦驷又去了一趟司礼司,将那天的程序细细问出来了,才甩手离开。 秦驷说是过问,其实还真的就只是问问,自那天之后,秦驷就再也不曾问过此事。瑶月越发的看不懂,而瑶音几个也终于可以插手秦驷的日常服侍,比起以前,她们做的更加细心了起来。 瑶月也没有把持着这些东西,该告诉她们的,一点也不保留,全都告诉了她们。瑶音她们也开始下工夫去学这些东西,一个个学的都是无比认真。 看见这副场景,瑶月更加担心,自己和瑶夕两个独木难支,瑶伊根本指望不上,还有一个更加指望不上的瑶芷。 她们在秦驷面前如何能不弱势? 瑶月时刻提醒着自己,也在秦驷面前少露了些脸。直到那天早上,本该瑶音伺候秦驷洗漱的,瑶月却抢了个先,跟瑶音赔了个罪,就来到秦驷床边。 秦驷已经起身了,踩着鞋子就要下床,一头如同瀑布般的黑发直顺地披散在秦驷身后。窗外有阳光落在上面,立刻为这头秀发镀上了一层金光。 瑶月上前虚扶了秦驷一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娘娘,太后说动了良妃,听说她要来见皇后娘娘了。” 秦驷挑挑眉,没用多少时间就想起来这个良妃究竟是谁:“良妃?” 瑶月点点头:“奴婢听闻良妃已经准备好了劝谏之词,总之是一定要阻止皇上日日来见您。” 谁知秦驷却点点头:“这倒也是好事。” 瑶月顿时急了:“皇后娘娘,这怎么能是好事呢,奴婢去打听了一下,这个良妃比起德妃来可是丝毫不逊,岂止是丝毫不逊,奴婢曾听说,若不是良妃不喜争斗,恐怕她早就要成为皇后了。”瑶月说的着急,一阵一阵的,炮竹似得将话全都说完了。说完还紧张得看着秦驷,似乎是怕她再说刚才那样的话。 秦驷伸手一拍瑶月的肩膀,轻声道:“任她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宫里掀不出什么大水花了,本宫让你联系的吴梁你练习好了吗?” 瑶月听见,脸上一面有些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一面又不敢跟秦驷顶嘴,耷拉着脸,可怜兮兮地回道:“已经联系上了,他说他手头已经没有钱了。” 秦驷点点头,沉思了一阵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瑶月想也不想地说道:“已经没了。” “这么快就没了?”秦驷没想到身为皇后,却还是那么穷,不过花出去了几万两银子,她身上就已经没钱了,吴梁那边是绝不能断了银子的。 “没有其他来钱的法子了?”秦驷沉思了一阵。 瑶月低声说道:“一点法子都没了,就算有,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若是您的嫁妆还在就好了……” 嫁妆? 秦驷的眼睛亮了亮,她是记得这件事的,秦思亲爹在带着她亲娘离开之前,给秦思留下了不少防身的嫁妆,万两黄金,数十个铺子,林林总总,至少够秦驷度过眼下的难关了。 那她的那些东西在哪呢? 秦驷俯身对瑶月说道:“准备一下,过两日,本宫要回一趟秦国公府,到时候可能要在秦国公府逗留两日。” 瑶月愣了一愣道:“皇后娘娘,咱们真要回秦国公府?” 秦驷感觉到瑶月的惧怕,她脑海中秦思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了,那些整日里吃吃喝喝受人欺负的记忆恐怕也没什么用,到时候还要靠瑶月来认人呢:“怎么?你不想回去?” 瑶月咬了咬嘴唇:“那种吃人的地方,奴婢才不想回去呢。” 秦驷斜睨了她一眼道:“在吃人的地方呆了那么久,你怎么还没学会吃人?” 瑶月听了秦驷的话,想到自己身上有武功,虽说比不上一些高手,但也绝对不是绣花枕头,至少对付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奴才也够了,虽说那地方是吃人的地方,但她现在也已经不是任人鱼肉的瑶月了。 想到这里,瑶月喜笑颜开:“皇后娘娘说的对,奴婢这就回去准备。”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脸上全是心虚,“奴婢忘了该先伺候皇后娘娘洗漱了。” 秦驷笑着摇摇头,被瑶月服侍着洗漱穿衣。 %%%%%%%%% 瑶月早就想到会遇上那个良妃,却没想到会遇见的那么快,中午不到,秦驷还没用午膳,正与瑶月说着回秦国公府的事情呢,这位良妃,就手捧着一副画卷,找上了秦驷。 她一袭白衣,在风中丝毫不凌乱,反而衬得她翩翩若仙,她整个人就如同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子,眉如远山,目若点漆,朱唇轻翘,目光清冷。从远处缓缓走进,仿佛走入了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见到秦驷,也不下跪,只微微颔首:“莫若见过皇后娘娘。” 瑶月日日对着秦驷那张气势十足的脸,又怎么会被良妃这张如同水墨画一般淡然的脸蛋所蛊惑,她顿时扬声道:“良妃娘娘,您该行跪礼。” 良妃微微蹙起眉,仿佛一副被破坏了的水墨画,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高高供在神坛,为她完成所有心愿,只要那一双细长如柳叶的眉毛不要再皱起来:“皇上曾许过莫若,莫若见谁都不用下跪的。” “哦?是吗?”秦驷似笑非笑地问道。 良妃闻言不禁向秦驷投去一个有些无奈的目光,想不到这堂堂的一国之母,却如此行事。当年皇上许她不用向任何人下跪的事情也没有藏着掖着,只要她遣人去一问便知,她还能说一个一戳就破的谎不成。 就在良妃蹙眉的时候,却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句略有些中气不足的话:“咳咳,朕的确曾许过良妃这件事。” 良妃转头向后看去,正看见了傅钦烨,但傅钦烨的目光却全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他对面的秦驷。两人遥遥相望,目光在半空中纠缠不已。看起来,良妃倒像是那个多出来的人了。 良妃捧着画轴的手不禁紧了紧,将那上好的雪花纸弄的微皱。 还是秦驷先收回目光:“皇上和良妃都快些进来吧,站在那里成何体统。” 听见秦驷的话,傅钦烨顿时绕过良妃来到秦驷身边,握住秦驷的手看向她,用甜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朕就知道驷儿心疼朕,不舍得朕站太久。” 秦驷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味,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傅钦烨,又变扭又好玩。 秦驷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傅钦烨却死都不放手,还痴痴地看着秦驷的手,一边深情地抚摸着,一边款款地道:“驷儿的手好滑好嫩好白,朕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玉手。” 居然可以这么流畅地说谎话,秦驷的手哪里白嫩了,尤其是因为最近练习弓箭,手上都起了些茧子。 “皇上,放手。” 傅钦烨听话的放手了,然而下一刻,他却整个人都扑到了秦驷身上。头还在秦驷胸口蹭了蹭,脸上露出一副开心的直冒泡的表情。 宫女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均默契地低下头,可殿中却还有一个不熟悉的,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那个英明神武的少年黄帝,就是面前的这个说是傻子都恭维了的人?! 良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以前的那些令人沉醉的回忆,一旦换成面前这个傻傻的人,好像一下子就破灭了呢。 良妃一时间没能承受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差距,抱着手中的画轴默默站到了旁边,表情相当复杂,再也不复刚才画中仙子一样的气质。 索性秦驷先注意到她,她伸手推了推傅钦烨,无奈地道:“别闹了,良妃在呢。” 傅钦烨这才想起来良妃,顿时收回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平时那个还算英俊的天子模样。 良妃这时才默默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画卷举起递给秦驷:“莫若今天来,是有一幅画想给皇后娘娘。” 秦驷看着手中的画,又看了看良妃,轻轻一抖,便将那副画卷展开。 顿时画卷哗啦啦滚落到地上,这还不够,继续往前滚了一阵,挨到了门槛处才停下来。 良妃解释说道:“前朝曾有一位皇帝,名为元殷帝,他与皇后非常恩爱,有一次他的治下有一处发生了灾祸,元殷帝必须离开自己的皇后,他非常不舍,皇后却深明大义,劝元殷帝去救助灾民。元殷帝依言前去,救助了灾民之后,看见万家笑颜,便作下此画,带回去给自己的皇后,后来两人更加恩爱,而元殷帝治理下的国家也蒸蒸向上,国家繁荣昌盛。” 傅钦烨抽冷子来了一句:“后来还不是亡国了。”他算是明白良妃此行的目的的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 良妃被傅钦烨噎的难受,顿时委屈道:“皇上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身为皇帝,不该勤政爱民吗?” “良妃这是在批评朕不够勤政爱民?”傅钦烨的声音越发的冷厉,“看来朕以前对良妃太过宽容了。” 良妃听了,眼里顿时罩上一层水雾。 秦驷没让两人再争执下去,开口道:“皇上,本宫觉得,良妃的话有几分道理。”秦驷一边将画轴慢慢收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傅钦烨听了,顿时转脸看向秦驷,脸上满满的都是控诉:“驷儿!她说什么了!还是你不爱我了?”说到最后,他又变得一脸委屈,像是在看一个负心女。 秦驷提醒他道:“良妃是你的妃子。” 傅钦烨道:“朕不管朕不管!驷儿你不能赞同她的话知道吗?!” 面对如此无理取闹的傅钦烨,秦驷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默默地吞下自己的说的话:“好好好,我不赞同她。” 一旁的良妃双眼水雾朦胧,哽咽着道:“皇上……” 傅钦烨看向她,却是有丝不耐烦:“良妃,朕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掺和这些事情的。” 良妃脸色白了白,朝秦驷两人微微屈膝,也顾不得说告退,便疾步离开。 秦驷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傅钦烨,却见他眼里闪过小小的得意,随后又揽过秦驷,脸凑在她颈窝里,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驷儿,你不知道,御书房的味道可熏死人了。” 秦驷现在只想把傅钦烨从自己身上推开,又哪里顾得上给他的话,更何况她也没去过几次御书房…… 秦驷斟酌着言辞,力求不伤害傅钦烨那颗脆弱的帝王心:“这两天,我想回一趟秦国公府。” 傅钦烨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去什么秦国公府,更何况秦国公府对驷儿一点都不好,她怎么会想要去?!肯定都是因为良妃说的话。 “不行!你想见谁了,召进宫里来。”傅钦烨立刻回绝。 秦驷伸手回了傅钦烨一个拥抱,双手从他领子里伸了进去:“不会很久的,顶多两天。” 傅钦烨脸色和缓了很多,这些天秦驷总是躲着他,不愿意与他亲近,总算能亲近些也是好的,不过对于秦驷的话,傅钦烨还是坚决的驳回了:“两天呢!绝对不行!” 秦驷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傅钦烨一下子委屈起来:“驷儿,你要离开我两天呢,你都不会想我的吗?” 对于傅钦烨的示弱,秦驷毫不理会:“恐怕还不止两天,行程已经决定下来了,就定在后天,皇上想让本宫做一个言而无信的皇后吗?” 见秦驷是真的生气了,傅钦烨有些手足无措地松开了她。秦驷后退一步坐下来,也不理会他,神色冰冷。 半响,傅钦烨才扭扭捏捏地来到秦驷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那只许你去两天。” 秦驷的脸色这才解冻,复又抱住傅钦烨,低声在他耳边道:“不会太久的。” 傅钦烨哼哼了两声,再次强调:“只许两天!” 秦驷点点头,主动凑过去,一手勾起傅钦烨的下巴,亲了上去。 %%%%%% 到了秦驷早已定好的那天,她带着自己宫中的宫女太监,声势浩荡地来到秦国公府。 她们是提前告知了秦国公府此事的,可是当来到秦国公府的时候,她们却发现门前压根没有来迎接的人,只有两个好奇又有些胆怯地看着这幅阵仗的护卫。 见到这一幕,瑶月和瑶夕对视一眼,双双上前呵斥道:“大胆!皇后娘娘驾到,还不着人前来迎接。府上的二老爷三老爷呢,还有几位夫人小姐,都在何处,快让他们过来迎接皇后凤驾!” 余下的太监宫女们看见这一幕也是不解,这秦国公府上的众人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一点?面对皇后的驾临,不出门迎接,还弄的那么寒酸,也算是头一份了。 两个护卫却还有些不情愿,鼓起胆子说道:“二老爷说了,若是皇后娘娘来到了,就请皇后娘娘自己进门,别耽搁了时辰,二老爷和三老爷在宁心阁等着皇后娘娘。” 瑶月三人虽然早就料到了不会有太大的迎接仪式,但却没想到二老爷他们居然连意思一下都没有,这么空荡荡的门口,这是明晃晃地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啊。可他们不知道,如今的皇后娘娘早就不是以前的皇后娘娘了。 短暂的诧异之后,三人回到秦驷的凤架前,瑶月一字不差地复述了护卫所说的话,瑶夕不言不语,只是眉头紧皱,而瑶伊却道:“皇后娘娘,不如咱们先进去,不然杵在这儿,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听见她的话,瑶月柳眉倒竖,一挥手,啪的一下给了她一个巴掌:“皇后驾前,哪容得你个贱婢说三道四!” 这话要是传出去,该叫人如何轻视皇后娘娘?! 瑶伊捂着自己被打的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有多长时间没被打了?!更何况打她的还是从前不如她的瑶月! 瑶伊刚要张嘴说话,瑶夕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又点了她的哑穴。 瑶月也不看她们,只屏住呼吸等秦驷的命令。 片刻后,一声轻笑传了过来:“还真是悠闲,打断这两人的双手,让他们去报个信,就说让他们出门迎接本宫。如果他们实在不愿意出来,那就永远都不用出来了。” 秦驷的声音是笑着的,可话里的内容却叫瑶月背后一冷。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叫了两个小太监来,指指那两个看门的护卫道:“给我打断他们的双手。” 小太监齐齐应声,随后活动着双手往两个护卫走去,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没过一会儿,一连串的惨叫传来,瑶月上前一看,果然两人都是双手折了,其余地方没伤一点儿。她蹲下身子,对两人说道:“快去叫二老爷三老爷出来迎接!” 两人这时候还哪敢不从,连连应声,屁滚尿流地跑了。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宁心阁,里面正端坐着一群锦衣玉食的老爷夫人,两人哀嚎着,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见两人的话,其中一个带着墨绿色扳指,肥头大耳的男人顿时一拍桌子,怒声说道:“还反了她了!真以为自己现在是皇后,就永远都是皇后了?!摆谱摆到秦国公府来,果然是个小白眼狼。” 而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撇八字胡,带着一个西洋眼睛,看上去很是讲究,他平和的多,拦住肥头大耳的男人:“三弟,不可如此,她现在毕竟是皇后。” “皇后,呵呵,谁不知道这皇后是怎么来的啊,我听说她前些日子还死乞白赖地跟着皇上去江西,听说还被皇上打了。”瘦弱男子身后的女人说道。 接着响起应和的声音:“我也听说了,听说皇上还在江西带回来一个美女,说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如今正养在皇宫里,也不提别的,恐怕没有救命恩人那么简单吧。” 一时间各式的声音传进耳里,大多数人脸上都露出鄙夷的神情,只有少数几个人,才面无表情,或者脸色忧虑。 吵吵嚷嚷了半响,瘦高男子终于开口道:“好了,都随我出门迎接皇后娘娘吧。” “还真要去迎接那个小蹄子啊,真是寒碜人。” 众人蜂拥而出,跟在瘦高男子身后慢慢走出了宁心阁,有说有笑地往大门口走去。 待看见一众表情不善的宫女太监之后,他们才稀稀落落地开始行礼,有些人压根跪都没跪,只做做样子而已,随后就站起来。 就在众人等着秦驷下车的时候,秦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看来这秦国公府,有不少人都不会行礼啊。” 瑶月立刻心领神会,朝那些宫女太监们说道:“没听见皇后娘娘的话吗?快去教教他们,咱们宫里是怎么行礼的。” 有一个人却是认出了瑶月,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又惊又怒:“瑶月,你这是在干嘛?” 瑶月也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她缓缓走了过去,来到那人身前,翘了翘嘴角道:“原来是三小姐啊,奴婢可要多谢您以前对奴婢的教导之恩啊,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就让奴婢还了您曾经对奴婢的教导之恩吧。”说完,她突然出脚,踢在三小姐的膝盖上。 可怜那三小姐还没明白过来,以为瑶月还是曾经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鬟,没有防备,顿时被踢的跌倒在地。 瑶月脸上仍挂着笑容,仿佛看不见眼前跌倒的三小姐:“这么行礼是不对的,应该跪着,跪要跪的笔直些。”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以前那个小丫鬟,被几个小姐堵在了房间里,有人在她脚下扔了几块木炭,木炭上海带着火星,然后有人把自己按在上面,嘴里说的就是:“这么行礼是不对的,应该跪着,要跪的直一些才好看。” 她突然伸手拽住三小姐的头发,往后一拉,疼的尖叫出声的三小姐不自觉就按照瑶月的臆想跪了下来,她仰着头,眼里都是泪水,怨毒地看着瑶月。 瑶月只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她又站了起来,走向另外一个小姐。 除了小端子和一个小宫女守在秦驷身边之外,其余的宫女太监全都上前,把这群娇生惯养的贵人们教的惨叫连连。 他们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如今皇后娘娘要他们教会这些贵人行礼,那还不是让他们随意的意思,只要最后面子上过去就行。 他们懿德殿里出去的人,可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呢。 小端子却是看的百无聊赖,这样的事情他以前还爱干,后来就不想干了,总觉得是出力不讨好,白白劳累了自己。 更何况真的要□□人,可不能那么简陋,至少要上些刑具,没有刑具,只是打人可没什么大用。 皇后娘娘喜欢的话,那就看看吧,倒也该给这群不长眼的一点教训。 这一教训,就教训到了日头高照,一群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人被几个宫女太监压着打的场面和不容易看到,所以尽管这里是京城里高官贵胄的聚集地,他们却也愿意停下马车一看,尤其是看见了秦驷的车驾,更是指指点点,猜测着究竟是宫里的哪位出门,被这秦国公府的人冲撞了。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这是秦驷的车驾,一时间喧闹议论声更大了起来。 秦国公府的人被教训的各个都是眼肿脸青,连□□也不敢了,唯恐自己一旦发出了什么声音,就会招来一顿胖揍。 这些宫女太监们下手实在太狠,一点都不顾及他们的身份,什么招数都用啊,打脸还是最轻的,比如说掐肉,用指尖狠狠捻起一点皮肉,然后狠狠一拧,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还有掰指甲,按着指甲生生往外掰啊,十指连心,简直能让人疼死! 良久没了声音,秦驷才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他们都已经懂得该如何行礼了?” 瑶音笑眯眯地回道:“回皇后娘娘,应该没有人不懂了,若还有人不懂,奴婢也不介意再教导教导他。” 听见的确是皇后娘娘,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但是原本停下来看热闹的马车却渐渐走远了。开什么玩笑,沾上了皇室的事情,谁还敢看热闹。 “那就进去吧。” 秦国公府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那车驾慢慢驶入了秦国公府,路上碍事的人全都被踢到一旁,还没人敢说什么。 过了良久,才有人敢站起来,而这个时候,秦驷的车驾已经走的没有影子了。 秦国公府的三老爷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没人看着了吧。” 二老爷闷声不吭,正想要站起身,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地不起。 众人急了,连忙扶着二老爷往里走,他们走的急,正撞上秦驷慢悠悠的车驾,听见声音,秦驷总算打开车窗,给了他们一个正脸:“这么大年纪,就该在家里休息,少出来折腾才是。” 一旁的三老爷挤出一个笑容来:“一定少折腾,一定少折腾。” 秦驷转过脸,对瑶月说道:“去素茹斋。”那是秦思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瑶月还没说话,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素茹斋……已经拆了。” ☆、第38章 【弎八】 “拆了?!”瑶月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看向秦驷,但见她脸上却带了点笑意。 那笑意浮在她脸上,如同水中的光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却又仿佛明白这笑意是什么意思。 瑶月心底惊诧,知道这回的事情不能善了了。 二老爷正稍微有些清醒过来,他晃晃还没有完全清楚的脑袋,正听见这话,心里一紧,他看向说话的那人,是他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以前与瑶月关系不错。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还处置不了她,只能等秦驷走了之后再处置她。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度过眼前的难关,毕竟秦驷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刚才不过是一个行礼没行好,她就能吩咐人下那么狠的手,如今更是拆了她的那个破烂住处,天晓得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置。 想到这里,二老爷也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三弟的夫人,何必那么小心眼儿,不过是一个住处,留着又能如何,若不是她非要给郦丫头扩出个地方来,也不必在今日遭此劫难。 不过他却忘了,当初这事情,自己的弟妹可能征询过他的,也是见他点头同意了之后,才着手去办的。 可这时候埋怨也没有用,眼见着秦驷就快要发起火来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后一怒呢。 大老爷越想越急,最后竟然急的跪了下来。 一见他跪下了,其余人也都跪了下来。 一时间无人再敢说话,秦驷也不说,只笑着看向他们,直看的他们背后一冷,争先恐后地磕起头来。 日头越来越高,明明是快要下雪的天气,可是这里的诸位却都是满头满脸的热汗,一滴滴滴在身前。 眼见着众人都快要受不住了,尤其是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们,更是脸色通红,眼角带泪,妆容都花的不像样子,几乎快要晕倒的时候,秦驷终于说话了:“看来这秦国公府里,还没有本宫的落脚之地了。” 她说话的尾音挑的高了一些,听在众人耳中,既像是质疑,也像是轻斥。情急之下,还是三夫人主动说道:“大外甥女儿。” 她话还没说道一半,小端子便截过了她的话头道:“秦三夫人,皇后娘娘的身份高贵,您可不能如此称呼,您该称皇后娘娘,乱了称呼,甭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要受罚的。” 听见小端子不阴不阳的话,三夫人立刻改口说道:“皇、皇后娘娘,都是民妇的错,民妇本想着您已经做了皇后娘娘,要那块地方也没什么用了,所以才给改了……” 一旁的二夫人知道她要犯傻,连忙踢了她一脚,把话给接了过来:“便把那地方改的大了些,想着您以后回来,住的也舒服些。” 秦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本宫倒不知道秦二夫人竟然如此体贴细心呢,毕竟偌大一个秦国公府,都要由秦二夫人左右调度,秦二夫人平日一定非常忙碌,这点小事,竟还能让您上心了。” 听见秦驷的话,大夫人脸上的汗一滴滴往下落,她知道秦驷这是在讥讽她,以前秦思在被底下的丫鬟欺负的时候,她开始也是来找她的,那时候秦思不过十岁模样,手上的钱物全都被他们两家给哄去了,她一个小丫头,没了旁的用处,二夫人也懒得去哄她了,只告诉她,自己忙碌,这样的小事要自己解决。 后来又见她越来越生的貌美,她便指使下人,可这劲儿的欺侮她,秦思便是这样,一点点被养成了懦弱的性子。 “皇后娘娘的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民妇又哪里能不上心呢!”二夫人违背良心地说道。他们一家虽然住在秦国公府中,但其实没人身上有秦国公的勋位,不过是沾了这秦国公府的光,又认识几个有头面的大人国公,所以才能被称为老爷夫人,实际上呢,其实连普通官家也不如的。所以二夫人自称为民妇。 秦驷冷笑一声道:“那还不快带我们去。” 二夫人应了一声,扶着自己老爷,紧赶慢赶地往前去了,走着走着路,秦驷脑海中那些关于秦思的记忆终于满满浮了上来。 秦思六岁以前都过的十分快乐的,身为秦国公的长女,娘亲体弱,爹亲又对娘一往情深,不愿纳妾,爹娘膝下只她一人,自然是什么好的东西都送进她手里,也有数不尽的人要来逗她开心。 但是六岁之后,一切却全都变了,娘亲病重,眼见着就剩下一口气了,秦国公不愿意等着自己的夫人死去,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去深山中寻访名医。 皇上知道他的性子,晓得他生性顽固,听不得别人劝告,听见他的决定,也只能挥挥手让他走了。 秦国公做了决定,便雷厉风行的就要去做。他将自己的财产分成了两份,少些的给了自己的二弟三弟,而多的那份,则留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又顾及着自己的女儿年幼,并没有真的交给她,而是把那些金银全都兑换成银票,又把珠宝等寄存了起来,票据则放在一个由天下至宝水中金所制成的箱子之中,钥匙则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自己的二弟,另外一份,则给了年幼的秦思。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自己所信任的亲弟弟,却成了自己女儿的催命符,他们露出了自己贪婪的嘴脸,一面哄骗着秦思,让她交出钥匙,一面彻底霸占了秦国公府,自己成为了主人。 先帝与秦国公的交情非凡,否则也不会早早为自己儿子定下秦思做皇后,金口玉言,这就意味着秦思只要长大,不论美丑品行,都会成为傅钦烨的皇后。 如此信任,可见一斑。 正因为如此,在秦国公离开之后,先帝并没有收回秦国公府,而且对秦思多加照顾,可他的身子此时却也渐渐不济起来。 都说慧极必伤,先帝便是典范,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便着手开始准备后事,又哪里还能顾及秦思,只能下了圣旨,确保傅钦烨以后娶到的是秦思。因为先帝的布置,秦思才能活到如今。 秦驷在脑海中把先帝的作为和心思猜出大半,心里不禁唏嘘,到底是秦思自己不争气,这俨然已经是给了她最大的保障,可她呢,却只顾着自哀自怨,又胆怯又无能,且安于现状。 若是她不愿意,谁还敢真的去夺她的钥匙不成,便是有人真的夺了,先帝在时,每年都要见一见她,弥留之际,也仍是惦记着她,便是借着先帝的手,也能除掉她的两位叔伯了。 秦驷看向窗外,假山树木,玲珑曲道,一一在她脑海浮现,这里的一花一木秦思都熟悉无比,连带着秦驷看见这些东西也甚是眼熟。 一路来到了原先她住的茹素斋,那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原本她住的是玲珑苑,整整一个园子,假山树木,亭阁楼台,一应俱全,可是后来却被她的四妹妹给强取豪夺占了去,有给了她一个拥挤的小院子。 一想到玲珑苑,秦驷心里就涌上来一股郁火,说起来,一切还真是始于玲珑苑,若是在玲珑苑上,秦思抵死了不从,二老爷他们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压于她。若是她敢在其后将此事告诉先帝,日后也不会被欺负的那么惨。 秦思这小姑娘,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停!” 赶车的小太监听见秦驷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瑶月上前一步,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秦驷看向东北方:“不知道玲珑苑如今如何了?本宫还记得它呢,正好想去看看。”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了一眼,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这小祖宗,怎么又想到玲珑阁了。 瑶月怔了怔,一时间竟然没想到玲珑苑是哪处,首先想到的还是瑶夕,她走上前来道:“皇后娘娘,玲珑苑已经成了千子阁了。” 千子阁? 秦思的记忆里为何没有这事? 秦驷哪里理会,斩钉截铁地道:“本宫也有好久没有去玲珑苑了,怎么,还去不得了?” 瑶夕说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提醒秦驷玲珑苑如今的名字,而是为了告诉她如今玲珑苑归谁所有。见秦驷像是忘了这事,便又道:“千子阁如今成了锦玉公主下棋的地方了。” 锦玉公主,先帝最小的女儿,傅钦烨的妹妹,至今尚未婚配。 “怎么又与她扯上联系了?” 秦思是见过这个锦玉公主的,但秦驷还没见过,只记得她性格颇为高傲。 瑶夕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锦玉公主的事情:“听闻她爱慕三老爷的大儿子。” 她话音刚落,秦驷正听见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原来是皇后嫂嫂来了,锦玉事先不知,并未出门迎接,还望皇嫂海涵。” 这声音…… 秦驷看向那张记忆里从未给她一个目光的妍丽脸庞,这便是那位锦玉公主,如今千子阁的主人。 ☆、第39章 【弎九】 锦玉公主看面相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但是身量极高,眉目间也有几分傅钦烨的影子。她衣袂飘飘,款款而来,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她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袭白衣,手中拿着一个折扇,腰间系玉佩,头顶戴高冠,玉树临风,好一对才子佳人。 锦玉公主又往前走了两步,便看见地上跪着的秦国公府的一干人等,她柳眉轻挑,神色中已然带上了一分不悦。然而她此时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子。 那男子开始还有些不解,看见自己父母等人的凄惨模样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怒气来。他急忙上前两步,来到自己父亲面前问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自己爹娘两人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见到这神情,男子立刻知道此事必定有异,他更加迫切地追问他们。 秦驷可不耐烦看这样的场景,她向锦玉看去,又见她目光只追随在那男子身上,便开口道:“倒是有许久没见妹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妹妹倒是变化很大。” 锦玉公主总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在她看来,秦驷是不配叫她妹妹的。她微微昂首道:“本宫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了?” 秦驷笑着道:“兴许妹妹是离开宫中太久了,忘了宫里的规矩了吧。” 锦玉公主面色一僵,她自然是听出来秦驷是在暗斥她没有规矩,见了秦驷也不知道行礼,但是她却没想到秦驷会那么大胆,先前她在宫里时,除了傅钦烨,她是谁也不必行礼的,现在却要给秦驷行礼,说什么笑话?!她可是锦玉公主! 给这个不过是得了些祖宗荫蔽,一时当上皇后的女人行礼?!便是她愿意,也要看秦驷受不受的起! 锦玉公主冷笑着道:“皇后娘娘不过见过本宫一面而已,竟然还能记得本宫,倒是本宫的荣幸啊。” 秦驷微微一笑:“妹妹不必如此自谦,本宫从小记性就好,哪怕是见了一个阿猫阿狗,也都不曾忘记的。” “你!”锦玉公主这回是真怒了,秦驷竟然将她比作阿猫阿狗,可真是在后宫嚣张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皇后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侮辱本宫,皇后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皇室的威严!” 秦驷不禁一笑,她还曾以这个罪名去治别人,现在倒要被别人用这个罪名给说了一通。倒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秦驷越想越觉得好笑,脸上如同被春风拂面,露出几许笑意来,看在锦玉公主眼里,让她更觉得秦驷是在嘲笑自己。 “皇后!” 眼见锦玉公主脸上现出怒气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抬手打人了,秦驷忽然止住脸上的笑容,脸上如同被冰雪冻住,又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一样,充满威严:“锦玉公主既然还愿意叫本宫皇后,那就是承认本宫的身份,先帝金口玉言,皇上三书六聘,本宫从正宫门进的皇宫,宗册上也有本宫的名字,本宫身为一国之母,又是公主的长辈,难道公主对待长辈就是这个态度?!” 锦玉公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反驳,但是比不过一个,秦驷是长辈。 长嫂如母,这个时候,孝道比天大,她皇兄一国之尊,还不时照样要乖乖遵守先帝的旨意,迎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他心里再不满意都好,但是先帝的话,他却是万万不能违反的。 不是说秦思向来怯懦,不敢惹是生非,甚至还制不住下人吗?怎么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却和传说中的有些不一样?!锦玉公主不禁望向开始伴随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子。 他却正在和自己父母争执,倒也算不得是争执,不过是他气得脸色通红,却被父母拽着不能动弹罢了。 见没人能指望的上了,锦玉公主跺了跺脚,脸上终于显出一点小孩子的稚气和不忿来。但只要秦驷不松口,她该说的话就还要说,锦玉公主上前一步,身子僵硬地行了个礼:“是锦玉年轻不懂事,还望皇嫂谅解。” 秦驷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锦玉公主身上,任锦玉公主行再久的礼,却始终不说话。 直到一个暴怒的声音响了起来:“秦思!你究竟想要干嘛?!” 秦驷不用看也知道,是秦思的那个二表哥。说起来,秦思和他以前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二表哥名为秦淞,天资聪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同龄人的榜样和楷模,据秦驷所知,这个秦淞今年刚刚过了殿试,成为一个万人瞩目的榜眼。至于状元和探花,可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了,秦淞夹在其中,自然是十分明显。 再说秦淞跟秦思之间的关系吧,秦淞这个人从小就心高气傲的,旁人都有些看不惯他,家里的女孩儿倒还好些,男孩就没一个愿意跟他为伍的。至于秦思,六岁之前,秦淞常常去寻秦国公请教,秦国公对这个前途无限的侄子很是照顾,向来和颜悦色,也常跟他促膝长谈。 一来二去的,秦思和秦淞熟了起来,两个都是小孩儿,秦思又是个松软性子,见到秦淞做什么都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让秦淞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到了后来,秦国公离开之后,秦淞仍然对秦思极为照顾。 这照顾不过是随手为之,但那个时候的秦思自然是感动至极,愈发地依赖秦淞,于是又牵扯了另外一件事情。 秦驷皱了皱眉,也是看见这秦淞她才想起来,原来秦思以前还有过这么一桩荒唐往事。 就在秦驷回忆往事的空档,秦淞已经挣开了自己父母的桎梏,冲到了她面前,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道:“秦思,别以为你如今成了皇后,我秦淞就会怕你!你如此对待自己的长辈,又凭什么那么说锦玉?!锦玉年纪虽小,可是在我心里,她却比你有礼的多!当初你年幼失孤,是二伯和我爹收留你!若不是我们,如今哪有你的皇后之位?!你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秦驷的神色越发的冷漠,她看也不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指,而是斜睨了一眼伫立在马车两侧的瑶月和小端子。 小端子首先出手,他一把抓住了秦淞伸出来的那根手指,猛地一撇,众人之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接着秦淞难以抑制地哀嚎了起来。 秦驷目光冷漠,落到锦玉公主身上,口中却道:“二表哥,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这儿是秦国公府,是先帝赐给秦国公住的,你们当中,似乎没有人是秦国公吧,恐怕不是你们收留了本宫,而是本宫收留了你们,秦国公府……呵,住的时间久了,就连这儿真正的主人是谁都忘了吗?” 秦二老爷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秦驷,这些事情她虽然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众人也都默认了秦国公府是覃二老爷和秦三姥爷的地方,毕竟秦国公生死不明,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恐怕早已经死了。 如今秦驷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要收回秦国公府? 不等锦玉公主想清楚,她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嚎叫,这声音一落下,便立刻没了其他声响,锦玉公主心里慌张,往秦淞身上一看,便见他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身上脸上倒是没有伤痕,只有右手食指诡异地折了一半,露出血肉已经森森的白骨来。 锦玉公主再也顾不得许多,这秦淞是她早就看上的夫婿,因为他,自己已经不知道欠下了多少人情,若是他此时死了,那最大的笑话可就变成她锦玉公主了! 锦玉公主心里恼恨秦驷的无情,又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对待秦驷了,皇后这个身份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只要她还是皇后,就只有皇上能够处置她。如今之计,只有寻几个御史大夫,将这事情禀明皇上,到时候天下皆知皇后行事无状,性甚残暴,自然有大臣会出面,弹劾的皇上不得不将这毒妇打入冷宫。 她可不信自己那个对宫妃们都冷淡至极的皇兄,会下力气护着秦驷。 锦玉公主这么想着,嘴里说道:“皇嫂,求您手下留情,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秦淞一命吧!他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哥哥啊!” 秦驷神色不变,嘴里却说道:“本宫这可是在为他着想,如今他面对本宫如此放肆也就罢了,若是他日也这么放肆地对待你,恐怕祸及一府也不为过。” 锦玉公主心里一惊,朝秦三老爷夫妻俩脸上看去,却见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那神色,分明是已经怕了她了。 她花了多大的代价才选定了这一家人,若是嫁给了秦淞,秦淞年少有才,聪慧过人,家里却没有多大助力,还不是依靠她?而且秦国公府上虽然没有什么实力,可是面子上却也过得去,总比她几个嫁进世家大族里,不得不被制约手脚的姐姐们强。 想到这里,锦玉公主神色阴沉地掏出一个小玉瓶来,从中倒出一枚丹药:“这是笃元丹,只要服下它,定能救下秦淞的性命。” 听见锦玉公主这么说,秦三老爷夫妻俩才看向锦玉公主,两人都一脸感激,可是眼神却飘忽不定。 锦玉公主气的手都有些发抖,可是在这里她却是发作不得,正心中抑郁难平之时,她又听见秦驷说道:“对了,千子阁还是改回玲珑苑吧,锦玉公主若是找不到下棋的地方,本宫可以给你一处,玲珑阁此处倒是一个福地,若只做下棋的地方,岂不可惜。” 锦玉公主几欲吐血,只听见咔哒一声,她向手中看去,却发现手中的小玉瓶,居然被自己给捏碎了。她将玉瓶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第40章 【肆零】 她刚站起来,却听见噗通一声,这是有人跪地的声音,锦玉公主呆了一呆,往地上看去,却看见是自己身边席嬷嬷跪在了地上。 席嬷嬷身份不低,从小就是她的乳母,照顾她到今日,后来又做了她的教养嬷嬷。在她心里,早就是比母妃还要亲近的人,锦玉公主什么事情都愿意同席嬷嬷讲,这次的事情也是,她看中了秦淞,所以想让席嬷嬷帮自己相一相这秦淞,席嬷嬷听见秦淞的身家背景也是连连点头,这才跟着她来了一趟秦国公府。 可是现在席嬷嬷却给秦驷下跪,她这样的身份,已经算得上是锦玉公主的脸面了,席嬷嬷这是要干嘛?! 锦玉公主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见席嬷嬷给自己递了一个眼神来,两人极为熟悉,一个目光递过来,锦玉公主立刻就明白席嬷嬷这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锦玉公主也不是真没有脑子,略略一想就清楚了,她的确是不适宜在这种场合乱说话,更何况秦驷刚刚才教训过她,如果她再犯这样的错误,那才是没脑子。 锦玉公主按捺下心中的不平,仔仔细细地听席嬷嬷说话。 只听见席嬷嬷给秦驷磕了两个头,随后直起腰身,四平八和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是锦玉公主的教养嬷嬷。如今锦玉公主犯错,都是奴婢平时教养不力,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秦驷自然是不能责罚她的,说起来席嬷嬷还是挺有资历的,她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曾经是皇上的奶娘之一,后来又成了锦玉公主的教养嬷嬷,就算秦驷不顾及锦玉公主,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教训她。 想通了这一节,锦玉公主也就轻松了许多,只要秦驷拿席嬷嬷没办法就好,她可不愿意见到秦驷真的惩罚了席嬷嬷,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挨上一顿惩罚,没脸不说,身子也受不住。 就在进宫锦玉公主心中浮想联翩的时候,秦驷却说话了:“这位嬷嬷不必如此,本宫是不会罚你的。” 锦玉公主一听,心更是放下来不少, 可她不知道,秦驷压根就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席嬷嬷是谁,她顶多只弄明白了自己的丫鬟曾经是谁的手下,至于别人的,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所谓教养嬷嬷,本宫记得,只是教导公主穿衣,本宫倒不知道,教养嬷嬷还能插手教导公主行事为人。” 说完,她挥挥手,显然是不愿意再跟这个席嬷嬷说下去了。 小端子倒是识得她,上前一步,来到席嬷嬷身边,脸上带着春风和睦的笑容,将席嬷嬷扶了起来:“您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想来不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您听咱家一句劝,别再多说了。” 席嬷嬷也是认识小端子的,在宫中,沈德宁的势力虽说多在太监这一块,但是他在宫女们耳中,也都是如雷贯耳的,她曾经也和沈德宁一起伺候过皇上,自然认得沈德宁花了认的干儿子小端子。 席嬷嬷心里咯噔一声,也不敢仗着自己的资质在小端子面前卖弄,只说到:“多谢小端子了。” 小端子抿唇一笑,拂了拂自己的衣襟,又往秦驷旁边站定,。 过了这么长时候,秦驷也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本宫连个玲珑阁也去不得了吗?” 这会儿终于是没人敢说话了,瑶月见状,连忙吩咐赶车的小太监开始赶车。这次就顺顺利利地来到了玲珑阁,有小太监抬来了一架轿子,四面环着珠帘,坐在里面的人既不会被外面看见,又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外面的东西。 秦驷下了马车,进入这轿子里,玲珑苑的确是个福地,在这里,种什么活什么,也正因此,秦国公还在时,喜欢在这里种上些花草等物,哪怕是冬天,这儿也照样郁郁葱葱的。 不过自这玲珑苑落在秦二老爷他们手中,可就没人对这里精心照料了,里面倒还有些花草,但是却没了秦国公还在时的繁盛景色。 玲珑苑里有一个极大的池塘,围着池塘修了长长一道游廊,还有小桥可以进去湖心亭,如今日渐萧条,池子里还戳着几株荷叶的断枝,看上去很是凄凉,看来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人会来。 秦驷对抬轿子的小太监吩咐倒:“往里面走,到那个三层的抱厦前。” 小太监们依言把秦驷抬到了地方,秦驷下了轿子,抬脚上去,上面很是有些积年沉灰,已经是很久没人打扫了。 秦驷一路上了最上面一层,直直地来到一个小房间中。 她熟门熟路,直接来到了房间中的一个木床前。这木床看上去不过五六丈大小,圆形,上面刻着一些奇异的鸟兽鱼虫。用料极佳,看上不过有些陈旧,但是丝毫没有损毁。 秦驷站在这木床前,眯着眼睛看了它一会。 这木床说起来还是有些来头的,那是秦思的外婆家给她制的这样一个木床。她外婆家并不在京城,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余杭。 秦思的爹娘相识于杭州的花灯会上,一见倾心之下,秦国公立马上去提了亲,他身份太高,纵然秦思外婆家是余杭有名的富商,也敌不过秦国公的权势,再加上两人又互相心悦,事情更是水到渠成。 可京城和余杭离的太远,两家来往太少,再加上秦思的外婆家其实想让她嫁给一个旁宗的侄子,因为这事很是折辱了一番秦思的娘亲,到后来两家也就不怎么来往了。 这木床正是秦思刚生下来时,她娘家人送过来的,用料木工倒还是其次,这木床里却有一个玄机。 秦驷上前一步,将四根床杆依次扭了一扭,接着,一阵机枢声传了过来,木床在众目睽睽之下分成了上下两半,看似结识的木床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不小的夹层。 秦驷往里看去,这里多摆着一些小孩子的玩物,还有些金银锞子,她之所以记得这里,还是因为秦思曾有一阵被逼的急了,还想着来拿这里的金银锞子来救急,不过那个时候玲珑阁早已经易主,又哪里容得她来这里拿东西呢。 秦驷的目的却是其中的一样东西,她也顾不得里面积存的灰尘,看了两眼,便从中掏出来一张早已泛黄的白纸,将白纸摊开,里面却是一副地图,还是秦国公府的地图。 秦国公府的地图倒不稀奇,稀奇的却是上面用朱砂笔所勾勒的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全都是秦国公府中用来藏金匿银的地方。 秦国公也是个聪明人,在建造秦国公府的时候,就是他自己个督促建造的,所以他特地在其中建出来几个隐秘之所,将其当做后路,在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秦思年纪小,对这几个地方是没什么印象的,但她却还记得秦国公曾给了她一张地图。 秦驷抖了抖那张白纸上的灰尘,随后将它扔给一旁的瑶月手中,瑶月只看了一眼,立刻认出来这上面画的是秦国公府。她识趣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收进怀中。 秦驷又把这地方恢复了原样,然后才吩咐宫女太监在这里收拾出一块能住的地方。 玲珑苑这地方最好不过了,跟其他地方相隔甚远,地方又大,在里面折腾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若是秦思的那两个叔伯真的不够聪明,还用了这两块地方藏金银,那今天晚上,可就有的忙活了。 瑶月其实不是笨人,她平时是有些木讷,做事情也不如瑶音灵活多变,但是她胜在沉稳,但凡经了她的手,着事情就管保十拿九准了。而且她不多嘴,不多事,秦驷吩咐了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就像是一把刀,哪怕不够锋利呢,但是却不会伤着自己,需要用的时候,花些力气教她就是。 秦驷把瑶月单独叫了过来,整整半个时辰,将事情一一吩咐于她。眼见着天色将黒了,才将她指使出去。 瑶月刚离开,却见瑶伊走了进来,她倒是有些荣归故里的自在,脸上带着笑意,走路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声。 秦驷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但瑶伊没看见,她凑到秦驷身前,盈盈地说道:“皇后娘娘,二老爷和三老爷请您去宁心阁用晚膳。” 秦驷瞥了她一眼:“他们是谁的老爷?” 瑶伊的笑意僵在脸上,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委委屈屈地道:“是秦二老爷和秦三老爷。”说着,她将自己的侧脸对着秦驷,上面还带着一个巴掌印,红红肿肿的,胭脂也消不下去。 秦驷看了更是厌烦,看也不看她,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瑶伊见了,眼里都快要挤出泪水来了,嘤嘤咛咛的,好不难过。眼见着秦驷已经要走远了,瑶伊更是心里难过。她在原地杵了半响,脑海里突然浮现眉目和善的二夫人,她亲热地给瑶伊戴上了一朵夺目的珠花。 瑶伊摸了摸怀中,那珠花她还带着,本来她只想带着珠花,不打算给三夫人办事的,可是皇后娘娘却如此待她。 她心里更是不忿,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纸包,将这纸包打开来,里面露出一些微红带的药粉来。 瑶伊不再犹豫,把这粉末倒进了秦驷的枕头里。 ☆、第41章 【肆一】 做完了这些之后,瑶伊心里惴惴,立刻离开。等她走了之后,却有一个人影从门口闪现,她来到刚才瑶伊所在的地方。 她正是瑶夕,她看着被瑶伊下了粉末的枕头,好一阵才勾起一个冷笑,接着她拿出一块大方布来,把枕头包起来,裹成一个包裹之后,带着枕头离开了。 瑶夕这时心里反而放下很多,来之前,瑶月曾跟她促膝长谈过一次,她把自己的顾虑等全都告诉了瑶夕。 瑶夕心里有同样的顾虑,比起瑶月,她的顾虑更多。她跟瑶月不一样,瑶月一开始就忠心秦思,虽说在秦思面前不得宠,但是自从皇后娘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后,瑶月反而一跃成为她们中最得宠的人。她跟瑶月她们都不一样,她并不听命于谁,要说能买她忠心的,那就只有一个,银子。 她以前也曾是富商家的小姐,后来她们家生意失败,万贯家财一夜之间成了虚妄,还欠下不少的欠款,因为这事,所以瑶夕才被卖去当人家的奴婢,大约是因为生在商人家的缘故,瑶夕只认银子,只要给的银子多,她什么都愿意干。 她长的漂亮,头脑也聪明,夫人小姐们都不喜欢她,唯有秦思愿意收留她,可是在秦思身边,她也照样时常被人欺负,秦思护不住她,只能口口声声说自己愧疚,可瑶夕才不需要她的愧疚,被人欺负的滋味,她受够了! 只有在秦思当了皇后的这段时间,她才真的成为了一个人上人,宫里的太监丫鬟见了自己,没一个不恭恭敬敬地喊声瑶夕姐姐的。 她可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好了。 瑶伊那个蠢货,居然不顾她们这些人,要背叛皇后娘娘,若这事先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那她们几个可就完了。 一定不能被瑶伊坏了事! %%%%%%%%% 宁心阁里却是一片寂静,席面不小,但是在座的人却不多,只有秦二老爷和三老爷,别说是少爷小姐们了,就算是两位夫人,也没一个出现的,想来是怕了秦驷了。 秦家两位老爷也怕秦驷啊,自秦驷一出现在门口,秦三老爷的腿就一直抖啊抖的,一旁的秦三老爷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他比自己的弟弟还是要好的多,只在一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竟还没什么大事。 秦二老爷瞪了秦三老爷一眼,拽着他往秦驷面前走去。秦三老爷实在挪不动步子,被秦二老爷一拽,倒是把他反拽了一个趔趄。秦二老爷恼怒地站直了身子,又拽了他一把,才把他拽着来到了秦驷面前:“参见皇后娘娘!” 经过上午的那一阵教导,两人已经知道了何为行礼,此时好不吝啬地一把跪下,半点也不见上午的不情不愿。 秦驷冷笑了一声,这人呐,还真是从骨子里透着下贱,好言好语都不曾记着,一顿打,倒是让他们乖觉了不少。 不过也好,倒省了不少力气。 秦驷抬眼扫了扫盛大的席面,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但秦驷向来对好看的东西不感兴趣,除了傅钦烨之外。 她从两人身边绕了过去,来到桌前,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最上面一盘鲤鱼跃龙门:“两位倒是有心啊。”这席面上,都是秦思喜欢过的东西。 秦二老爷和蔼一笑道:”皇后娘娘,草民记得,这些都是您喜欢吃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却见秦思一把把筷子扔了:“本宫说了自己喜欢吃什么了吗?” 秦二老爷背后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秦驷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吗?!转头一看自己的弟弟也是一头的冷汗,他把头埋的更低了一点,反正自己的弟弟身躯庞大,别人看他们,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秦三老爷。 秦二老爷的算盘打的倒是好,可是抵不住秦三老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他一下跳开了一步,伸手指着秦二老爷:“这可都是他弄的,跟草民无关!” 秦二老爷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对他怒目而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一样。 秦驷却理也不理两人,自顾自来到了窗边,看向窗外。 从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见窗外四处挂的灯笼,把宁心阁院子里映的恍如白昼,院子里站着几个家丁,倒不是护卫,身手看上去稀松平常的很,连站都站不直。 秦驷还记得,秦国公在时,秦国公府里,就没有不会武功的家丁,那种跑腿的货色,还不配给秦国公当个磨墨的小厮。 真是越来越回去了啊。 秦驷这么想着,转头看向两人,一脸的平静,意思却很明了,你们俩继续演啊。 几十年的兄弟了,还能没有这点儿默契,秦思她对秦国公府有怨气,怎么除这怨气?只有让秦思看见曾经看也不屑看她的叔伯,状若疯癫,狼狈起来呗。没什么比看见欺负过自己的人窝里斗更让人开心的了。 可惜秦驷不是秦思,不然两人的计谋定然是要成功了,秦驷才不在乎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两人在她面前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了又如何?两个老狐狸换个眼神都知道哪里能轻,哪里能重,还不如上午时宫女太监来的狠,不过看着鼻青脸肿的,让人解气而已。 当真是能进能退,换了一般人,就算想到这个法子,也绝不能做到这种地步。 见秦驷不吃这一套,秦三老爷是真的慌了,他不比自己的兄弟,大哥有勇有谋,是秦国公,二哥无勇有谋,占了大半个秦国公府,而他满脑肥肠的,整日里除了吃喝再也不想别的事情,所以对于秦驷他怕,他怕极了。 就他那一身肥膘,平日里连多走两步路都不愿意,养的一身皮子比女人都还嫩些,怎么舍得遭那个罪啊。所以他一看见秦驷的目光就忍不住两股战战,然后看向身旁的二哥。 秦二老爷到底脸皮厚,轻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道:“皇后娘娘,还请入席吧,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驷一动不动,却伸手敲上了窗户的边框,一下一下的,像是敲在人心上。 秦二老爷和秦三姥爷对视了一眼,均看见对方冒出了一头冷汗的额头。 这秦思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不过进了一趟宫,出来就跟个妖孽修成正果一样,油盐不进铁石心肠了? 终于,秦驷停下了敲窗框,两位秦姓老爷却一点都不高兴,心里咯噔一声,不觉在心里道:来了。 果然,秦驷慢慢悠悠地说道:“本宫记得秦国公曾经留给本宫一样东西,不知道两位知不知道,那东西现在何处?”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那东西,秦国公临走时留下的东西,唯有那个小箱子最值钱,而他却把那么多的银钱留给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不忿的,但是后来,两人却看开了,这东西没给自己就没给自己吧,抢过来就是,至于秦思,谁在乎她?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秦国公会回来,若秦国公真的回来了,他们也要教他回不来! 秦二老爷干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不是大哥以前从不离身的玉佩?的确在草民这里,草民这就让人拿过来!” 秦思看向他,忽的嗤笑了一声,随后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一下:“明人不说暗话,秦二老爷,本宫说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反正你们只有一半钥匙,也打不开那个箱子,不如给了本宫,本宫可以赏你们一个侯位。” 他们的确打不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找了多少锁匠,没一个见了那箱子不摇头的,偶尔有点头的,也都差点引发了其中的机关。 他们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可万一是能损毁了里面东西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自此以后,再没人敢试验。一半的钥匙在秦三老爷手里,而箱子却在秦驷手里。 秦二老爷沉默了一阵,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听的清楚,秦驷说的是一个爵位,若是只有一个爵位的话,那只能是自己了。 他挣扎半响,终于道:“皇后娘娘说话算话?” 如果秦驷不提爵位,秦二老爷是妥协的,但是那可是爵位啊,有了爵位,他就再也不是白丁了,几个儿子没一个像秦淞那样有才华,又被公主看上的,若他有了爵位,也好为儿子们的前程谋划。 一旁的秦三老爷却是听出了些不对来,他对爵位什么的可没有什么渴求,更何况他很明白,就算有了爵位也轮不到自己身上。 “二哥!”秦三老爷大叫了一声。 秦驷却是一声笑:“本宫为何要骗你?更何况本宫的娘家人都是白丁,本宫脸上也无光啊。” 秦二老爷看也不看自己的弟弟,低着头直直地往外走去。 ☆、第42章 【肆二】 秦三老爷嗷了一声就要拦他,不过秦二老爷步子快,唰一下就窜出去了,而秦三老爷却被守在门口的小端子等人拦了下来。 眼见着自己二哥的身影就快要不见了,秦三老爷简直能哭出来,他颤颤巍巍的退回了宁心阁,对着似笑非笑的秦驷,这回真的哭出来了。 在秦三老爷的哽咽声里,秦驷踱步来到他身边,绕着他迈起了步子。 秦三老爷开始还能哭出来,渐渐的,心里只剩下害怕。秦二老爷都妥协了,他还拿着个破钥匙干嘛呢?万一秦驷一个不顺心再让人打他可怎么是好。 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乖乖奉上钥匙,二哥还有个侯位呢,可他呢,什么都没有。 许是秦驷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她在秦三老爷面前站定,充满深意地说道:“本宫只说了给个侯位,本宫没说,要给谁吧。懿旨本宫已经带来了,只要你能给本宫更有价值的东西,本宫可以给你懿旨,到时候,你想填谁的名字不行?” 更有价值的东西?不是钥匙还能是什么?! 侯爷? 那是不是说,他也能当上个什么侯? 不不不,还是给儿子好了。 不好不好,儿子以后可以封侯拜相尚公主,他老爹可就惨了,什么都没有。到时候他能把侯爷传给自己的儿子嘛,还能传给自己的孙子。 秦三老爷脸上几乎放出光芒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蠢人,立刻就想到秦驷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帮他,所以他干咳了一声,大义凛然地挥挥手道:“我二哥才适合当侯爷。” 秦驷轻轻一笑,道:“是吗?”说着,她朝外挥了挥手,小端子立刻进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卷轴,秦驷将那布帛做的卷轴打开,秦三老爷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上面大大的凤印。 这懿旨是真的! 秦三老爷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钥匙他贴身戴着的,从来不曾摘下来。 秦驷大大方方地把懿旨的内容给他看,上面果然是没有名字的,也就是说,他只要添个名字上去,他想让谁做侯爷,谁就是侯爷了! 真的要把侯位拱手让人? 秦三老爷想到躺在床上的儿子,想到秦二老爷平日里对他的不屑与打压,想到自己妻子整日的咒骂。 不行! 若是二哥得了这个侯位,他岂不是更加没有容身之地了? 秦驷又把懿旨收了起来,卷轴一点一点地被卷起来,秦三老爷觉得那像是一并把自己的心卷在了里面,细细研磨,让他又痛又急。 哪怕知道秦驷的目的呢,可是秦三老爷却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东西都到了二哥手里吧,当初箱子是他拿着,现在侯位也要是他的了? 秦三老爷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一手握住了卷轴,不让秦驷把卷轴收起来。 秦驷任他握着,以秦三老爷的力气,她想把卷轴拿过来很容易,不过她没有动作,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秦二老爷可快来了,你且想清楚,再不想清楚的话,这懿旨可就易主了。” 秦三老爷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正看见秦二老爷气喘吁吁过来的身影,他眼里冒着火光,胸前鼓鼓囊囊的一片,看来就是那箱子了。 他又转过头去看秦驷,秦驷还是笑着,手下却是用了力气,把那懿旨一点一点往外夺走。 秦三老爷急忙道:“别!我有钥匙!”说着,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给拽了下来,扔给秦驷,然后使劲去夺秦驷手里的懿旨。 就在这个时候,秦二老爷抱着箱子进来了。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可能这件事上他的确是不够厚道,抢夺了自己弟弟的一些东西,但是弟弟可不像他那么需要这个侯位,到时候他再重金补偿弟弟一些就是。 来不及看自己弟弟的表情,他先上前一步,把怀里的箱子给递了出去:“皇后娘娘,希望您说话算话。” 以秦思愤恨自己等人的程度,按理来说是不太可能给自己侯爷的位子的,可是哪怕为了一个希望呢,秦二老爷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赌秦驷不敢舍了面子,赌她不会骗自己。 他也是有些了解自己这侄女的性子的,毕竟那性子是自己等人下了狠手,一点一点磋磨出来的。 原以为她很快就会触怒皇上,然后被贬入冷宫,谁知道她居然还能平安归来,还能对自己等人耀武扬威呢? 可真是小瞧了她。 秦二老爷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皇后娘娘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秦驷果真走上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随后微微颔首,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素色的帕子来,将桌子上的另一个东西捡了起来。 秦二老爷定睛一看,脸色突然难看了很多,他如何不认得,那东西正是在自己弟弟身上的半个钥匙。他心里突然有些慌乱起来,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他转头,用凶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弟。 但他却不敢看自己,只搂紧了怀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秦驷看了看,两样东西的确没有错,而且看上去都完好无损,她拍拍手,瑶音立刻进门来,将两样东西收了起来。 秦二老爷正要眯着眼看清楚秦三老爷怀里抱着的东西,见秦驷一副想要离开的动作,顿时有些慌了:“皇后娘娘,您许过的……” 秦驷指指秦三老爷:“本宫可不曾食言。”说完,她大步走了出去。 秦二老爷看向自己的弟弟,他怀里抱着的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么看重,他往前走了两步,挡在秦三老爷身前:“你拿的是什么?” 秦三老爷干笑了一声:“不过是一块布罢了。”说完,他就想绕过秦二老爷离开。 秦二老爷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他离开,他冷笑一声,又挡在秦三老爷面前。 他老成持重,心眼又多,比起自己的草包弟弟来好了不知道多少,侯爷自然该他来当,不过这话嘛,却不能说的太死,想到这里,秦二老爷开口道:“三弟,咱们哥俩这么些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侯爷的位子吗?” 秦三老爷笑不出来:“二哥,你聪明,我蠢,一个侯爷的位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淞儿快要娶公主了,我不能还能是白身吧。到时候公主嫁过来也不好看对不对,等公主嫁过来,弟弟我舍了这张脸,跪也要给二哥你求来一个国公的位子。” 国公的位子是求能求来的?开什么玩笑?国公向来有定制,必须是有大功劳的人才能当被封赏。 侄女当上皇后,得一个侯爷的位子也就罢了,还国公,可真是想的太多了。 秦二老爷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他看着秦三老爷,似乎是在嘲笑他说出一个这么一个连自己也骗不过的理由来。 可秦三老爷却是什么都不想理会,他现在只想把这懿旨拿回自己的屋子里,然后在上面添上自己的名字。见秦二老爷不理会自己的话,他横冲直撞,想把秦二老爷撞开,然后离开。 他慌乱之际正好撞上了秦二老爷,接着,不知怎的,他膝盖一疼,顿时没站稳,向秦二老爷倒去。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秦三老爷倒在秦二老爷身上,咚的一声,秦二老爷一口气没喘上来,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 秦驷带着众人回到玲珑苑,既然一半钥匙拿到了,那么接下来更重要的,便是拿到另外一半钥匙了。 瑶夕却是好不容易等到了秦驷,见秦驷将众人驱使出去了,立马进去:“皇后娘娘,奴婢有话说。” 秦驷心思不在这上面,只微微颔首,示意她有话便说出来。 瑶夕将刚才自己看见的一切说了出来,随后又把包好的枕头拿了出来。 秦驷却是久久没有说话,等到瑶夕以为秦驷这是连她也怀疑上,慌张跪在地上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秦驷才说道:“你们是从秦国公府里一同出来的姐妹,本宫就算要处置她,如何能不顾着你们?” 瑶夕一听,顿时愣住了:“皇后娘娘……” 秦驷但笑不语,却让瑶夕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样,恐怕皇后娘娘早就看出来瑶伊有异心,却是顾忌着她们才留下瑶伊。 她感觉到眼睛有些温热,像是有什么要流出来了一样,她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给秦驷磕了两个头:“瑶伊早就不是奴婢们的姐妹了,皇后娘娘只管说如何处置她。” 秦驷挥挥手道:“她就由你和瑶月处置吧,至于她的缺,也由你们俩决定。” 瑶夕听了,又给秦驷磕了两个头,才匆匆地离开了。 瑶夕走后,瑶音却从里屋出来,她刚才奉秦驷的命令进去检查床铺,不小心听见了秦驷跟瑶夕之间的对话。 瑶音走过去给秦驷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秦驷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了一些事情,不明白您为何要留瑶月她们在身边。” 她以前还以为是瑶月她们够忠心,可以她听来的那些来看,瑶月等人,反倒是最大的隐患。 秦驷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箱子,良久,才轻轻地开口说道:“以利所驱,必因利而反,以情所驱,不能因情而困。” ☆、第43章 【肆三】 天快亮时,玲珑阁反而热闹了起来,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各个大包大揽的,手上身上全是东西,却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小端子和瑶夕是最累的,搬东西都是小太监们的活计,而那些小太监又是只听小端子的。而瑶月则是最熟悉这秦国公府的,她要四处照看,还要防备着宫女太监们行事手脚重了,被人见着。 秦驷所料不错,秦二老爷和秦三姥爷压根没换地方,金银等物什全都堆在了秦国公所留的三个地方。这下子可忙坏了宫女太监们,一趟趟搬来运往,不能点灯留蜡,更不能发出声响。 索性两人因为怕被人看出来这三个地方的特殊之处,所以并没有派人看守,也省了他们的一番力气。 东西最后收拾出来了,整整十三个大箱子,里面还有些头面首饰等,端的是,满载而归。 秦驷看也没看,直接吩咐瑶夕,让他们将东西运给吴梁。至于怎么用,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他也应该能看出来这些东西的出处不寻常。 天大亮的时候,瑶月终于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露珠,一头青丝也微有些散乱,将身上斗篷去了,瑶月跪倒在秦驷面前:“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查清了,韦正志现已经是个秀才,倒是并未婚配,不过已经订下婚约。”她说的恭谨,但是心里却有些慌乱。韦正志此人实在是……皇后娘娘难不成真的心悦他吗? 秦驷似乎没看出来瑶月心里的慌乱,只伸手敲了敲桌子,然后问道:“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瑶月点点头:“他已经同意了。” “好,你先去休息吧,今天晚上,还要你陪我走一趟。” 听见秦驷的话,瑶月反而不那么慌张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倒是不觉得皇后娘娘私下会见一个男子有什么不妥,只是韦正志此人,压根配不上皇后娘娘。 瑶月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娘娘什么都好,就是这对男子的口味实在有些令人看不过去。 瑶月心中所想半点都没表现在脸上,她只行了礼,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等到日头高起的时候,秦国公府里消息便开始乱传了,有不少消息甚至突破了层层阻碍,传到秦驷耳朵里来。 比如说秦三老爷把秦二老爷压成了个废人,再比如说,秦三老爷要当侯爷了。 两兄弟一悲一喜,大起大落,彻底从亲兄弟成了陌路人。 或者连陌路人都不是,他们成了仇人。 三房那边越是高兴,二房这边就越是愤恨,这也难怪,自己老爷变成了废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成就了三房的人。 现在还没正式册封呢,等到正式册封了,恐怕秦家二房也只能把这点子愤恨压到心里了。 秦家二房已经彻底倒了,而秦家三房呢,一个侯爷老爷,一个驸马少爷,了不得了不得,这是要彻底起来了啊。 秦三老爷的确是意气风发,尽管在自己哥哥面前他哭的像是死了老母亲一样,但是秦二老爷没理会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头使劲转到了另外一边。 秦三老爷悲从中来,抹抹眼泪就出了门。 出了二房的门,他立刻就换了一张脸,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哪怕自己的哥哥从此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呢。他以后可就是侯爷了,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封的! 虽然说皇后娘娘封的侯爷水分大,没有俸禄,没有封号,没有侯府,也不能同其他侯爷一样,拥有一个京城中五品武官的名额。不过无妨,他也不需要那些,他秦侯爷缺银子吗?不缺!他还有一个驸马儿子,这辈子,值了! 秦三老爷笑呵呵地就往玲珑阁走去,若不是秦驷,他可没有如今的地位,可得好好谢谢皇后娘娘,至于以前的事情,皇后娘娘大人大量,都愿意给他侯位了,那还不是一切都随风去了啊。 来到玲珑苑前,秦三老爷先是塞了两个银锭子给看门的小太监,两个小太监掂了掂这银子的分量,脸突然一下拉了下来,明显是嫌弃给的少了。他们把银锭子塞进腰间,却是又重新站好,理也不理秦三老爷。 秦三老爷脸色僵了僵,他一个侯爷,居然还被两个阉货给嫌弃了! 不过谁都没有理会他,任他一个人脸色难看的杵在那里。秦三老爷可不敢发火,万一惊动了皇后娘娘,那千错万错可就是他的错了。 想了想,他还是掏出了两个同样重量的金锭塞给两个太监,宰相门前七品官,伺候好这些小太监总没错的,只要能见到皇后娘娘,这些都不是事。 这回小太监们脸色好看多了,其中一个朝他拱拱手,然后往里走去。秦三老爷看他的背影看的心急,恨不得替他跑这一趟。 过了两三个时辰左右,秦三老爷终于见到了秦驷,他眼睛一亮,肥胖的身躯头一回这么矫捷,他一路推开各色小太监宫女,转眼间已经跪倒在秦驷面前:“叩见皇后娘娘!” 秦驷应了一声,也不说让他起来:“秦三老爷找本宫所为何事?” 秦三老爷笑呵呵地说道:“草民想着皇后娘娘久不回秦国公府,可能会想要逛一逛府里,所以草民来给皇后娘娘引路。”在秦驷面前,他却是半点都不敢猖狂。 秦驷意味不明地道:“秦三老爷可真是有心了。”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还一副受到了夸奖的表情:“只要皇后娘娘高兴就好。” 瑶音给秦驷披上了一件藏青色白狐皮领的披风,秦驷随后道:“既然如此,还请秦三老爷领路了。” 秦三老爷连忙爬起来,这回早就经验的太监宫女们连忙挡住了他,严丝合缝的,他别说秦驷的脸了,就连她的鞋子都没看见。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听听声音也好。 秦驷仿佛真的有那么闲情雅致,陪着秦三老爷逛遍了一整个秦国公府。终于,秦驷在抱朴院停下了脚步。抱朴院是秦国公府里明面上的仓库,里面堆的都是公中的东西。 秦三老爷也识趣,立刻道:“皇后娘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驷当然要进去,她可还要看看,这秦国公府还有多少家底。 秦三老爷异常的大方,不断让秦驷看上什么随便拿,秦驷也没客气,并不捡那些金银俗物来取,偏偏拿那些前朝的古玩字画,这些东西不占地方,价钱又高。 秦三老爷看的心疼,偏偏脸上还要做出笑颜,不知道有多别扭。 午饭也是秦三老爷陪秦驷一块吃的,秦驷没吃两口,这秦国公府的饭菜她吃不习惯。 就此跟秦三老爷告别,秦驷回到玲珑苑小憩片刻,转眼到了跟韦正志约定好的时间,瑶月也醒了,两人便收拾收拾,轻车简从,去见了韦正志。 韦正志此人是秦淞昔年的同窗,也恰好,是秦思的梦中情人。 韦正志此人不说是丰神俊朗,那也是一表人才,又是个书生,跟秦淞厮混一处,白衣翩翩,轻摇纸扇,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少女的目光。 说起来他的容貌其实不过普通而已,但是一来他一直都是跟在秦淞身边,又好吟诗作对,便让他看起来也不那么普通了。 韦正志是被秦淞介绍给秦思的,秦淞压根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也没顾忌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娇女不见外男,在他心里,秦思算不得是个娇女。 秦思那时候不过十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来二去的,便喜欢上了韦正志,后来她还曾以情诗表意,只是韦正志如何能看得上她,既不拒绝,也不回应,直到被秦思撞破了跟别的小姐幽会,这才对他死心了。 秦驷对秦思的风流往事可不感兴趣,不过秦思干了一件蠢事,她把箱子的另一半钥匙给了韦正志。 这一次,秦驷就是为了来要回那另一半钥匙的。 醉仙楼二楼幽云阁,酉时,秦驷来到的时候韦正志已经到了,他仍旧如曾经一样穿着一身学子服,不过如今他可没了曾经眉若剑、目似星的俊朗,只剩下酸儒身上迂腐虚伪的味道,看上去令人发笑。 见到秦驷,他立刻站了起来,像是在犹豫到底该给秦驷行礼,还是叫她姓名。 他还没说话,瑶月先开口了:“韦公子请坐,皇、小姐便衣来此,不便表露身份。” 韦正志看向秦驷,却只能看见她斗篷底下露出来的小巧下巴,白白嫩嫩的,像是能够戳到人心尖上。 他心里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以前那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会成为如今的皇后娘娘,他早该接受了她的心意,如今不至于如此凄惨。 不过还不晚,皇后娘娘出宫一趟,可是主动知会了他,还说要跟他见一面,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要跟他再续前缘了? 啧啧,给皇上戴绿帽子,这滋味,可真是令人沉醉。 韦正志眼里放出光芒来,虽然还是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可是嘴脸却端的让人厌恶,瑶月看了更是伤心,皇后娘娘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子?! 就在这时,秦驷说话了:“韦公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的确是好久不见啊,思思,我过的好不好无所谓,但只要你过的好就行了。”韦正志一脸的柔情蜜意,又做作地暗示秦驷自己最近过的不好。 秦驷略一皱眉,接着道:“原来韦公子还记得我,那不知,韦公子可还留着我曾经送你的东西?” ☆、第44章 【肆四】 若是他还留着,那自然是好,若是他没留着…… 呵呵…… 韦正志全然不知道秦驷心中所想,一脸笑容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却是个荷包。 秦驷见了,眉毛一挑。 韦正志用令人肉麻的语气道:“思思给我的东西,我自然都保存好的、” 说着,他打开那个荷包,从里面掏出来那另外半个钥匙。 秦驷沉默片刻,站起身,帽檐微抬,终于让韦正志看清楚秦驷的脸,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唯一有情绪的是那双眼睛,但里面却是彻骨的冰寒:“拿好东西,走吧。” 瑶月一把夺过了钥匙,神色里一阵轻松,只要不是看上了这个韦正志就好。 “那他怎么处置?” 秦驷微微侧过脸:“杀了。” 韦正志怎么也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说好的给皇上戴绿帽子呢?!说好的和皇后再续前缘呢?! 这是什么发展,怎么跟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韦正志再怎么蠢也听见了秦驷的话,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这还是他的那个思思吗?! 韦正志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左右看去,这里是二楼,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吧? 再说那那丫鬟看上去弱质纤纤的,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力气…… 韦正志想到此处,突然感觉颈后一痛,眼前慢慢黑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 “都查清楚了?”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德宁抬起头,就见傅钦烨身上还穿着朝服,头顶龙冠,垂下来的珠帘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眯起眼睛,又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傅钦烨的问题:“都查清楚了,皇后娘娘将从秦国公府所得,全都给了一个叫做吴梁的年轻人。” “他是谁?” “内阁首辅吴大人的儿子。” “他不是没有儿子?”傅钦烨皱起眉来,终于正坐起来,自己伸手摘了头顶上坠死人的龙冠。 “是外室子。” 傅钦烨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才将手里的龙冠扔出去,珠玉落地,哗啦啦的一片响声。 沈德宁走过去,将那龙冠捡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回到傅钦烨身边,想要为他去除身上的饰物。 傅钦烨挥挥手,不让他近身,他揉着额头道:“她还去干了什么?” 沈德宁道:“皇后娘娘酉时去见了一个名叫韦正志的秀才。” “他?” “对,不过后来他死了。” 傅钦烨身子一颤,随后又恢复的若无其事:“还记得……韦正志,看来她真的是秦思。” 沈德宁却不赞同:“秦家老二已经死了,只剩下秦家老三,皇后娘娘的手段可真是……锦玉公主看上的秦淞也不大好,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素玉公主听说了这事,恐怕过些日子会进宫一趟。” 傅钦烨最不耐烦他那些妹妹们,一个两个的,总不肯老老实实的,必须惹出一些事端来才行:“朕不见她。” “让素玉公主去见皇后娘娘吗?”沈德宁问道。 傅钦烨一愣,情不自禁地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敲了两下,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秦驷最喜欢做的动作。 他收回手道:“让她去见皇后吧,皇后那边……你继续找人看着,好好查查吴梁。” “皇上?”沈德宁有些不能赞同他的做法,“您就打算息事宁人了吗?” 傅钦烨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没人能证明她不是秦思,在没找到证据之前,她都是朕的皇后!” 沈德宁深深一弯腰:“咱家是怕她别有目的。” 傅钦烨有些不耐了:“你还不是照样跟她联手?” 沈德宁眉心一跳,眼里闪过一道光芒,转瞬间却被他掩饰过去。 傅钦烨接着道:“刘家……刘大人是得罪你了?” “皇上都知道?”沈德宁突然有种欣慰的感觉。 傅钦烨没好气地道:“当朕是瞎子吗?”说过这话,他却又颓然地跌坐进椅子里,“刘大人他,生了异心吗?” 沈德宁避而不答,反而道:“刘家叶大根深,咱家手里的人已经在刘家折了不少了。” 傅钦烨抬起脸,脸上除了有些颓唐外,倒没了别的情绪,他有些不悦地再次问道:“刘大人是否已经开始觊觎皇位?” 沈德宁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的确是这样,回京途中的刺杀就是刘家派来的人。” 傅钦烨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整理好了衣襟下摆,然后他站起身来,眉头紧皱,走到一旁放着机密要件的架子旁,从最顶上一排慢慢往右摸索,过了一阵,他从中抽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却是一道圣旨。 傅钦烨把这道圣旨打开,默读了一遍,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眼:“沈德宁,朕要你去塞外走一趟,把公孙将军和国师请回来。” 沈德宁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圣旨上,傅钦烨把圣旨扔给他:“这是先皇留下的圣旨,若是刘大人有异心,便让朕遣人带着圣旨去请公孙将军和国师。” 沈德宁并没有打开圣旨,而是把圣旨仔细卷了起来,收好了圣旨,沈德宁又道:“咱家离开皇上身边,那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傅钦烨挥挥手:“你快去快回就是。” 沈德宁还想再说什么,傅钦烨却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他只能悄无声息地退下,离开之前,他看向傅钦烨的背影,片刻后轻轻攥紧怀中的圣旨。 先皇已经连这个都想到了吗? 那若想造反的是他,会不会也有这么一道圣旨? 沈德宁不敢再想下去,他不再回头,疾步离开。 %%%%%%%%%%% 秦驷说了只在秦国公府待两天,那就是两天,第三天一早,她便回到了宫中。先遣个人把这件事告诉傅钦烨,秦驷立刻先把自己身上的清洗了一遍,可一直等到了天色昏暗,傅钦烨正好有些失魂落魄地进了懿德殿。 秦驷并不相迎,而是侧躺在榻上等他进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秦驷的目光,而是看着脚底的路,一直等到来到秦驷身前,他才抬起头,脸上慢慢露出了笑颜。 他的目光缠绵而又幽怨,落在秦驷身上,让秦驷白白打了一个寒战。 傅钦烨这个样子可真是让人受不了,黏黏糊糊的,秦驷那个年代的小郎君一样。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秦驷,直盯的秦驷真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傅钦烨了。 她轻咳了一声,把这种感觉给扔到一边,随后她起身,拽着傅钦烨的前襟,和他贴面相对。 离得近了,两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近的似乎能够看见对方眼底的情绪。 拨开那层层的掩饰,才能看见彼此的真心。 秦驷伸手撩起傅钦烨的下巴,伸手摩挲着他的脖颈,半响才道:“烨儿有什么想问的?” 傅钦烨目光一闪,迅速回到:“皇后有什么想说的?” 秦驷的手滑到傅钦烨的喉结上,她的手在这个地方,引得傅钦烨不禁不停的吞咽口水,这个地方,只要秦驷稍一用力,就可以立刻取走傅钦烨的性命。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缠在一起。 秦驷突然一笑,低声道:“也对,你都查清楚了,自然是没什么想问的了。” 听见秦驷的话,傅钦烨忍不住伸手推开秦驷。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而是隔了半步的距离。 月光从傅钦烨身后照进来,透过他的身子映到秦驷身上,他身量高,所以照到秦驷身上的月光只到她的眼睛里。便是这月光,让秦驷的眼里像是装了无尽辰光,她注视着傅钦烨,目光温柔,偏偏眼睛以下都沉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傅钦烨又退了一步,才向秦驷看去,他这时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看清过秦驷的表情。 天地间一时沉寂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连风也是无声的,无声地吹拂进来,无声地撩起两人的发丝。 良久,秦驷突然道:“沈德宁呢?” 傅钦烨没有说话,低下头去。 秦驷向傅钦烨走去,听见声音,傅钦烨紧张地后退,一个往前一个往后,这画面看上去,倒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和被强抢的民女。 傅钦烨终于退到了门槛处,再后退一步,那就是门了。 可是还没容傅钦烨再往后退,门嘎吱一声响,不知是被哪个宫女从门外关上了。 一时间傅钦烨心里只想着等他出去了一定要砍了关门的宫女,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不用傅钦烨看了,秦驷又上前一步,把傅钦烨困在了自己和门之间,她伸出一只手按住傅钦烨的胸口:“我很好奇,烨儿,你查到了什么?你想查什么?” 傅钦烨脸上突然重新挂上了笑容来,他伸手捧起秦驷的脸,用陶醉的语气说道:“驷儿的手可真是越来越嫩了。” 秦驷却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像是没有听见傅钦烨的话一样,开口道:“有什么没查到的,尽可以问我,烨儿想知道什么?吴梁还是韦正志?” ☆、第45章 【肆五】 秦驷坦坦荡荡,问的傅钦烨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想知道什么? 什么吴梁,什么韦正志,他都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秦驷的身份。 傅钦烨目光一闪,低下头道:“你到底让吴梁干什么去了?” 可他却没听见秦驷的回答,片刻后,一只手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跟秦驷对视。秦驷目光灼灼,神色却没有多大变化:“不愿意说实话吗?” 傅钦烨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秦驷的目光,一把伸手搂住她的腰,两人又再次回到亲密无间的状态,面贴面,眼对眼。 傅钦烨一字一顿地道:“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是秦思?还是秦驷? 秦驷突然凑近傅钦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要说我是谁……那可就要说很长时间了。” 说着,她伸手推开傅钦烨身旁的大门:“边吃边聊吧。” 坐在秦驷对面,傅钦烨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秦驷给骗了。 说好的边吃边聊呢,怎么成了边吃边吃了? 见傅钦烨停下来,秦驷伸手从汤锅里捞了一片羊肉给他:“多吃些,等会有你累的。” 傅钦烨听见这话,动作一顿,脸上突然浮上两团可疑的红云。他把秦驷夹过来的羊肉放在一边道:“不用了,朕已经饱了。” 秦驷也不勉强,也随着他放下筷子。 两人对坐在一个低矮的竹屋中,门窗皆由竹子制成,透过稀稀落落的竹子,可以看见周围十米之外隐隐约约的人影。 竹窗是开着的,不时有微风吹拂进来。 屋里没有任何宫女太监,完全由两人手动解决一切。 “吴梁是谁?” “首辅大臣的外室子。” “韦正志是谁?” “一个死人。” “你是谁?” “秦驷?” “你是秦国公的女儿吗?” “是。” 两人一问一答,谁都没有给对方思考的时间,直到傅钦烨没有问题了,他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秦驷翘了翘唇角,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那般作态,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怎么知道了,反而不愿意信了呢。” 傅钦烨往后一倒,没再说话。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美人当前,四下一片静寂。 此事一过,傅钦烨便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黏糊地对待秦驷,不过两人之间,却是比以前默契了不少。 沈德宁归期不定,但大宴群臣的日子却要到了。 此次大宴群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上次洪灾,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傅钦烨总也要表示表示,一面要论功行赏,一面也是让臣子们放松放松,显得自己与民同乐。 秦驷虽然是不过问这些琐事的,但她手下的宫女们却忙翻了天。 秦驷不管不问,她们若再不管不问,这事到别人手上的话,那可真的是要被别人踩在头上欺负了,更何况此事按例是要交给秦驷的。她们要做的更加精细,决不能给秦驷丢脸,也要让秦驷看见她们的能力。 事事都确认好了,秦驷和傅钦烨一起走向坤仪殿。傅钦烨皱着眉,一点笑容都没有。 秦驷看着心疼,问道:“怎么了?” 傅钦烨张口便道:“无事。” 秦驷听见傅钦烨敷衍的语气便有些不悦,她靠近了傅钦烨,什么都没说,只将他轻轻一带,便把他带离了原来的路。 傅钦烨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抬头一看,目光微沉,转身看向秦驷:“这是干嘛?” 秦驷睨了他一眼:“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傅钦烨顿了顿,复又走上原来的路道:“真没事,只是有些头疼徐子涛怎么安排。” 秦驷扬了扬眉:“他回来了?” “嗯。”傅钦烨长出了一口气:“按说他此次在赈灾中出力甚大,多次不顾自身安危深入险地,但这赏却不好赏。他在京城没有根基,若是一次提拔太多也是不利,最近朝中动荡,朕怕他成了靶子。” “哦?那不如让他去工部。” 傅钦烨摇了摇头:“工部空位太少,而且多是些小缺。朕倒是想让他去户部,但是恐怕他压不住户部的人。” 傅钦烨纠结了一路,等到了宴上,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秦驷却知道,他心烦的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小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沈德宁不在傅钦烨身边? 秦驷稍稍落后了一步,她看着傅钦烨的背影,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 傅钦烨脸色的不好看众人也都发觉了,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傅钦烨视若无睹,宣布宴会开始。 照例是歌舞琴箫等演奏,等到众人兴致都高起来了,傅钦烨屏退舞女,站起身来道:“众位爱卿,江西太原灾情已平,这都是诸位爱卿的功劳,尤其是刘大人。”说着,他看向刘冉仁,目光恳切,又有些恭敬。 这一幕在秦驷眼里是相当刺眼的,刘冉仁一个大臣,却接受着傅钦烨的恭敬,皇权何在?傅钦烨威严何存? 接着,傅钦烨走到刘冉仁身边,朝他一拜道:“刘大人也是朕昔年的良师,江西一事,着实麻烦老师了!” 刘冉仁胡子花白,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生生受了傅钦烨的一拜。等到傅钦烨话音落下,他才说道:“皇上乃社稷之根本,下次万万不可行事如此鲁莽。” 傅钦烨敛下眼睑,垂首道:“朕下次绝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秦驷看的心中冒火,可偏偏在座众人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等到傅钦烨跟刘冉仁说过话之后,便开始了论功行赏,徐子涛也在其列,不过傅钦烨只是训了他两句,也并没有给他官位,不过奖赏了他一些金银。 气氛轻快了很多,众多大臣们互相道贺,再相互调侃两句,杯中物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不过一会,已经有人显出了一些醉态。 秦驷懒得再看下去,起身出了坤仪殿。 不多时,一个人影跟了上来:“参见皇后娘娘。” 是徐子涛,秦驷也不回头,轻声道:“起来吧,可有什么收获?” 徐子涛应了声是,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双手递到秦驷面前:“皇后娘娘,这是臣从刘曦手里得到的信,里面是何内容微臣不知,所以微臣眷了一份,又找人做了点手脚,把原件拿来了。” 秦驷伸手接过,将那信封撕开,不过看了两句,她就没再看下去。如果真的照常去读,那这里面全是一些没用的废话,而且狗屁不通。只能拿给管事,让他去看了。 秦驷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徐子涛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些小事而已,不过刘曦这人的确可疑,在江西时,他曾消失过好几次,都是夜晚,若不是微臣时刻都紧盯着他,说不定还发现不了。” 秦驷微微颔首道:“辛苦你了,去看过你妻子没有?” 一提到自己的妻儿,徐子涛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回皇后娘娘,微臣还没回家,不过贱内已经带着孩子来见过微臣了。” 秦驷道:“你们现如今居住的宅子,本宫已经派人将房契地契交给你妻子了,你们且在那里住着,那周围都是官家,多结交些邻亲,对你没有坏处。你毕竟根基太浅,骤然高升,恐会引来闲言碎语。” 徐子涛对这个倒是豁达:“微臣明白,更何况微臣已经在江西呆了这么些年了,这些时候,还是忍得了的。” 见他如此明白事理,秦驷心里也不住地赞赏,她正想说话,瑶音却突然出现道:“皇后娘娘,有人来了。” 秦驷也听见了声音,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急,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一样。 秦驷给瑶音递了一个目光,她立刻会意,连忙招呼几个丫鬟离开。等她再抬脸的时候,秦驷已然不见了,瑶音更加放心,一跃而起,跳到了宫墙上。 瑶音刚离开,一个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面容白净,三四十岁,身上穿着朝服——却是刚才秦驷两人议论过的刘曦,刘曦看向徐子涛,脸上似有什么闪过。 瑶音顿时大急,刚才时间不够,还有几个宫女没有躲起来,到时候见了她们,刘曦肯定会心生怀疑。 就在瑶音着急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却上前疾走两步,哎呦一声,倒在徐子涛身上。 这一下,把两人的目光全都引到自己身上了,那宫女脸上带着惊惧,往徐子涛身旁躲了躲,娇娇怯怯地道:“徐大人……” 徐子涛也不是什么蠢人,他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目光一闪,板起脸道:“怎么能这么鲁莽。”可却做出护住那宫女的姿态来。 刘曦顿时恍然,眼里滑过一丝不屑,脸上则堆起暧昧的笑容来:“徐兄倒是有福分。” ☆、第46章 【肆六】 徐子涛笑了笑,将那小宫女挡住了,并不说话。 刘曦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朝徐子涛一拱手道:“那我的u币打扰徐兄了。” 徐子涛点点头,目送着他走了,才松一口气,离开了那小宫女。 两人刚缓下神来,躲在暗处的瑶音却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她皱了皱眉,掷出一颗小石子到两人面前。 看见小石子,两人惊了一惊,又站到了一起。 不多时,他们就看见刚才说要走了的刘曦去而复返。他脸上带着笑,看见徐子涛两人依旧离的很近,他眼底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走到刚才他所站的地方,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玉佩掉了,我过来捡一下,打扰徐兄了。” 徐子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已经黑如锅底了。他僵硬地咧开嘴,怀里的软玉温香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气氛实在尴尬之极:“刘大人慢走……慢走……” 这回刘曦是真走了,放松下来之后,徐子涛立刻后退两步,朝那小宫女一拱手说道:“刚才徐某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莫怪。” 虽说刚才是一时情急,但说起来,到底是他占了便宜。徐子涛苦笑一声,希望娘子不会怪他吧。 这么想着,徐子涛又朝那小宫女拱了拱手,随后匆匆离开。 瑶音从暗处出来,看了那小宫女一眼:“你今日做的很不错。” 那小宫女抿唇一笑道:“是彩衣应该做的。” 瑶音又看了她一眼,随后带着众人离开。来到前厅,瑶音发现秦驷早已回来了,她连忙站到秦驷身后,将刚才的事情小声地告诉秦驷。 秦驷点点头,没再说话。 后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宴会还在继续,秦驷也不耐烦等它结束,跟傅钦烨说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先行离去。 谁知道回到了懿德殿,却还有一人在那里等着秦驷,秦驷仔细一看,居然是良妃。 自从上一回良妃离开之后,就再也不见她来懿德殿,今日倒是稀奇,也不知道她来找秦驷是为了何事。 秦驷心里想着,却是看也不看良妃,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从她身边走过去。 见没人理会自己,良妃微微垂下眼,她倒也乖觉,上前两步,弯腰行礼,恭声说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秦驷这才停下脚步,身后众人也一并停下脚步,齐齐的,没一个乱了脚步的。 良妃身旁却只带了一个年岁不足十四的小宫女,小宫女看见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主仆二人,不禁瑟缩了一下,跪倒在地。 秦驷有些漫不经心地拂一下衣裳道:“良妃请起,不知你找本宫是所为何事?” 良妃轻蹙峨眉,目光幽幽:“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让臣妾前来助皇后娘娘安排年宴。” 秦驷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这回事,傅钦烨还曾经跟她说过,不过她没往心里去,这种事情,瑶月几人也搞的定了。 太后……她是无事可做了,真是没个消停。 秦驷心里不耐,脸上也就没有表情了起来,良妃也不是真的半点都不食人间烟火,她以前是清高自傲没错,可在遇见傅钦烨之前,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只不过以前她自觉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才不将别人放在眼中,倒也不是猖狂,不过是自矜而已。 见到秦驷不耐的表情,良妃便道:“年宴关系重大,各国使者也会一一前来,臣妾不过是知道其中一二,可以为皇后娘娘打打下手,所以前来提醒皇后娘娘,年宴中来的人多且杂,有……” 秦驷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什么提醒需要良妃这么晚来说?” 良妃苦笑一声,她也不想啊,还不是太后逼着她来的,否则,她又何必来到这里为自己找不自在呢。 想到这里,她又行了一礼:“臣妾话已经带到,皇后娘娘若是无事,臣妾就退下了。” “等等,”秦驷却叫住了她,“你若真的想插手这件事,那从明日开始,每天辰时来懿德殿。” 良妃一愣,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要拿捏自己? 不过这种做法是不是也太过不防备了些,她可听说,皇上每日下了朝就会来懿德殿,皇后娘娘不怕自己借着这个机会跟皇上接触吗? 就在良妃愣神的工夫,秦驷有些不耐地道:“怎么?良妃不愿意?” 良妃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妾身愿意。” 直到秦驷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开了,良妃还是有些茫然。她身边的小宫女站了起来,小声地冲良妃说道:“良妃娘娘,咱们快去向太后娘娘复命去吧。” 良妃看见这小宫女,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恼意,太后太后,都是太后,若不是她用自己的身份压着自己,非要让自己去劝秦驷,她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如今自己还要受她钳制,又要被秦驷驱使,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两耳不闻后宫事的时候了,那时候,她可是清闲自在的紧啊。 第二日,良妃果然如期来到懿德殿,迎接她的是瑶月,瑶月脸上带笑,一看就让人觉得舒坦,她迎上良妃,躬身行礼:“见过良妃娘娘,皇后娘娘在内殿,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说完,她便走到前方带路。 良妃看向自己左右,发现站在两旁的宫女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十分规矩。她心里有些讶然,皇后娘娘入宫不到一年,就能将自己的宫女调。教成这样了吗?看来的确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瑶月往前走,又过了几个门,两旁的宫女已然更少了,但是看她们身上的服饰穿着,想来身份也更高一些。 到了一个偏殿,良妃一眼就看见正躺在榻上看书的秦驷。 良妃上前去,先行了礼,后道:“皇后娘娘,不知道臣妾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秦驷看也不看她,对瑶月说道:“赐座。” 瑶月立刻给良妃搬了一个杌子,良妃谢过了坐下,刚要说话,却见秦驷挥一挥手,屏退了那个给她挽发的宫女。 瑶月立刻上前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物色了两个小宫女,一个唤作彩衣,一个唤作彩蝶的,两人可以补上瑶伊和瑶芷的缺。” 秦驷点点头道:“好,你带她们去上个册……”随后她又道,“瑶芷如何了?” 瑶月脸上带上了些笑容:“瑶芷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太医,瑶芷如今已经能认人了。只是她恐怕再也做不成秦驷身边的宫女了,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不是像以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行。 瑶月想了想又道:“奴婢把瑶伊发配到了永巷……”那个地方可不是人待的,瑶月想到两人以前到底是一起伺候过秦驷,心里有些难过,不过若是她下手轻了,又怕秦驷觉得不满意,左右都是个错。 看见瑶月神色黯然,秦驷宽慰她道:“总归她还能活着。” 只此一句,点到即止。 两人又商量了些别的,瑶月领命下去了,秦驷才看向早已经坐立不安的良妃。良妃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手揪着帕子,脸上倒是十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秦驷自然是不会顾及她的想法,开口便道:“太后还说了什么?” 良妃一愣,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皇后娘娘?” 秦驷见状便又说的更仔细了些:“太后除了让你在本宫身边看着本宫之外,还让你干什么了?” 良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后娘娘说的这样直白,让她怎么回答?! 秦驷下了塌,来到良妃对面,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太后还说什么了?是她没说,还是良妃不能告诉本宫?” 就在这个空档,已经有宫女将良妃带过来的几个宫女给引着往外去了。 良妃想要开口唤住她们,却发现她们压根身不由己,一个个的被人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驷伸出手,捏住良妃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不能说嘛?” 良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忍不住想闭上眼,手中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汗,湿乎乎的,让她十分不舒服。 秦驷松开她的下巴,走向另外一边,将手中的书本放到书架上:“良妃倒是对太后忠心,只是不知道,太后许了良妃什么好处?”她转过头来看着良妃,“是许你金银呢,还是说让你当皇后?” 良妃连忙跪下来:“太后什么都没说,更没许臣妾什么好处!皇后娘娘明鉴!” 秦驷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起她的脸道:“那你又何必对她如此忠心?” 良妃瞪大了眼睛,见秦驷嘴角虽然是翘着的,但是脸上面无表情,她浑身一冷,缓缓地说道:“太后娘娘让臣妾伺机……伺机怀上龙种……” ☆、第47章 【肆七】 良妃本以为秦驷会勃然大怒,然而秦驷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面色平静,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看向自己的目光波澜不惊。 良妃有些怔楞,皇后娘娘不在乎? 她哪里知道秦驷不是不在乎,而是压根没有接受这个女人生子的荒谬事实,她仍旧难以扭转自己的想法。 女人靠孩子争宠?开什么玩笑! 不过……孩子…… 秦驷心中一动,若是让烨儿生一个他们俩的孩子,那该多好。 可惜……可惜这不是在大申国,若是在大申,便是让他生一群孩子又何妨。唔,不用太多,五六个就行。 见秦驷陷入了凝思,良妃有些惊惧地想要站起身,她的动作惊醒了秦驷。秦驷看她一眼,也直起腰身,眼里却是掩饰不了的遗憾。 良妃有些茫然,遗憾?遗憾什么? 秦驷越想越不是滋味,对良妃的态度也差了不少:“除了这个呢?” 良妃怯怯地道:“便没了。” 秦驷自然是不相信的:“她只叫你做这件事?” 良妃点点头,这件事还不够吗? 现在他们的皇上独宠皇后,日日流连懿德殿不去别的地方,别说怀上龙种了,就算龙床承宠,也是一件难事。 秦驷颇觉无趣,躺回那美人榻上,复又看向良妃,本宫还有几个问题,希望良妃能为本宫解惑。“ …… 傅钦烨来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脸色煞白,流了一头冷汗的良妃,她明明是坐在杌子上,可偏偏只坐下了半个身子,身子斜着,像是随时想要离开一样。 “这是在干嘛?” 傅钦烨来的安静,也没人通报,是以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将良妃吓了一跳。这一吓,让她终于离开了那让她如坐针毡的杌子。 “臣妾参见皇上!”良妃也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上,头上的冷汗,体态不甚端庄地给傅钦烨行了礼。 傅钦烨心下奇怪,哪怕他上次出口说了良妃几句呢,也不会让她见了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吧,还是说,秦驷又说他什么话了? “起来吧:”傅钦烨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直直地走向秦驷。 这屋子里没多少能坐的地方,除了几个杌子,就剩下秦驷所躺的美人榻了。傅钦烨来到秦驷脚边坐下,也不顾及,将秦驷的双脚抬到自己腿上:“怎么又不穿袜靿?” 秦驷斜了他一眼道:“为何要穿那累赘人的玩意?” 她在大申国时,日行几十里,脚上出汗那么多,怎么可能再穿一个袜靿。这样的话,不用准备鞋靴,只是袜靿就要消耗不知多少国力了。 傅钦烨只觉得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他遂不再言语,熟门熟路地从一旁抽出来一对袜靿,蓝色的衬里,外面绣着些鸟兽之类的纹饰。 一旁的良妃已经完全被两人忽略了,良妃只能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看她心中还算是英明神武的皇上,这个英明神武也不甚准确,大概在前些天傅钦烨这个人的性格就已经有待商榷了,可良妃心里到底是留有一丝幻想的,现在,这丝幻想终于彻彻底底的覆灭。 她呆呆的看着傅钦烨给秦驷流畅地穿好了袜靿,不仅动作极为熟练,而且虽然脸上有些不悦,但是动作却十分的温柔和耐心。 看见这一幕,她恍然如同看见了一个正在为自己夫君穿戴衣物的小娘子。 甚是贤良,而且柔顺。 “良妃还有事?”似乎是感受到了良妃的目光,傅钦烨看向她,冷淡地说道。 良妃却不敢这么轻易地离开,她看向秦驷,见秦驷挥手了,她才勉强弯弯嘴角,道:“臣妾无事,正想告退呢。” 傅钦烨点点头,连话都没说。 良妃今日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打击,也不差他这一个。她神思恍惚地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了次头,然后她就看见原本应该英明神武的皇上,毫无形象地倒在皇后娘娘身上,然后朝她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 说好的英明神武呢?! 傅钦烨近日确实非常高兴,他将刚刚收到了密信掏出来,递给秦驷看:“沈德宁传消息回来了,最多三日,他就会回来。” 秦驷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因着刚才知道了许多傅钦烨的事情,让她一时间对他更加怜惜,虽说比起秦驷来,傅钦烨的处境已经是好的不得了了。 可是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怜惜自己的郎君呢。 真是个小可怜儿。 傅钦烨早已经习惯了秦驷不时的诡异目光,这么长时间的习惯下来,现在再收到这样的目光,他甚至开始享受了起来,因为每到这种时候,秦驷是最会听他话的。 若是以前,在榻上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有秦驷目光怜惜的时候,才会任他施为。 说起来,两人已经好久没有亲近过了,前几日他担心着沈德宁的事情,哪有这个心情。 想到这里,傅钦烨心里一荡,俯下脸去,压在秦驷的身上,在她耳边隐秘地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见秦驷一脸的无奈,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金光从窗户上投下来,落到榻上的两人身上,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神色无不温柔,笑容无不满足,手足相抵,拼死缠绵。 这世上的事情多有不顺,不愿灾厄烦忧与你知,只愿荣华富贵共卿享。 对一个人上心了,大抵都是这样的心情。 还有一种心情是,愿为你挡去所有的风雨。 秦驷伸手环住傅钦烨的腰身,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嘴角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 谁都没料到,沈德宁回来时居然会是这么大的阵仗,除了他一人之外,还带回来公孙将军,以及远游多年的国师。 而公孙将军则将边塞三分之一的军队全都带了回来,整整十万大军。 虽说沿途已经分成几个营地安营扎寨,最后跟着来到京城的不足一万人,但这一万人,才是精英中的精英。 公孙将军已经年过六旬,然而却仍然中气十足,红面白须,目光如剑,气势惊人,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他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那骏马也是非凡,通神雪白,只有四蹄上长了些黑毛,比起其他马匹来,生生高出了一个头,将坐在它身上的公孙将军也凸显了出来。 公孙将军身旁就是骑着马沈德宁,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士兵的衣服,但是面白无须,在一众士兵中尤为显眼。 而在两人身旁,还有一辆马车,四马齐驾,驾车的是个全身包裹着布帛的神秘人,别说头面了,他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驾车的。 公孙将军威名赫赫,不仅仅是在边塞,便是在京城,也是人人皆知。听说他回了京城,百姓们自发的出门,夹道相迎。 得到了几人进城的消息,秦驷和傅钦烨才乘着车架,从宫中出来。 见到傅钦烨,公孙将军脸上不禁浮现笑容,驾马疾行了几步,正好来到傅钦烨和秦驷身前,然后他勒马停步,半点不差。 随后公孙将军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上万士兵齐齐驻足,将手中拿着的长枪往地上砰的一砸。 咚! 咚! 前一声是士兵们驻足的声音,后一声则是众多武器一齐击中地面的声音,随后士兵们昂头挺胸,却是没有一个人再发出一丝声音。 见到这一幕,秦驷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这个公孙将军带兵的能力已然神乎其技,便是秦驷,上辈子也不曾达到这样的高度。 要知道,人各有性情,身躯四肢也是各不相同,能让上万人手足一心,指挥若臂,这样的能耐,非有几十年的磨练不能达到。 就在秦驷想着的时候,沈德宁和马车也都已经上了前来,沈德宁和公孙将军齐齐下马,而那马车中,也出来了一个年轻男子。 他披散着头发,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一头的长发,却是花白的,偏偏他的脸却又光滑至极,看上去不过年约二十多岁,极为年轻,容貌也上佳,十分俊美。 头发和脸两样放在一块,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怪异,索性众人的目光多在公孙泽身上,没人去注意他。 公孙将军上前一步,砰的跪下:“微臣公孙泽,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傅钦烨早就已经忍不住了,他连忙下了车架,亲手将公孙泽扶了起来:“公孙叔叔,您可回来了!” 公孙泽却有些不赞同:“百姓面前,君臣有别,您应该唤微臣公孙将军。”说着他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道,“还是唤微臣公孙泽吧。” 傅钦烨时极为熟悉公孙泽的,听见他的话,并不理会,也不着恼,只是拉着他的手道:“公孙叔叔,朕已经为你们备下了接风宴,快些随朕入宫吧,可别在站在这儿让人看了。” 公孙泽的大嗓门吼的三里外的人都能听见,他面红耳赤地说道:“让人看怎么了,皇上就是不能唤微臣叔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皇上当上皇上了,该喊什么就喊什么!”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秦驷跟在两人身后,离沈德宁近一些:“沈公公此行可还顺利?” 听见她的话,沈德宁掩了掩袖口,嘴上说道:“一路上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在镇江停了些时候。” 秦驷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瞧这伤疤,恐怕再深一些,就要割断手筋了,这也叫没什么大事?” 沈德宁又要去掩袖口,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收回自己的手,既然秦驷已经看出来了,那他再掩饰那就是徒惹笑话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把伤口露出来给秦驷看,又云淡风轻地一笑道:“不过路上遇见了几个蟊贼,不过好在顺利解决了。” 听见了这话,那位年轻的国师凑上前来道:“那几个可都是顶尖的高手,沈公公身手果然不一般。”说着他又看向秦驷,眉毛一挑,眼里闪过了一丝兴味:“这位就是皇后娘娘?看这面向父母亲缘不深,但却又不是死别,性子……这是什么性子?软弱转成了坚毅?” 秦驷看了一眼沈德宁,他干笑一声,伸手指了指那位国师道:“这是国师,名叫千烦,爱好是看人生前身后事。” 两人正说着,却听见千烦惊诧地道:“皇后娘娘不像是福厚之人,应该早在与皇上大婚当日身亡啊。” 听见他这话,沈德宁拧了眉,看向秦驷,她毕竟是皇后娘娘,千烦说这话,岂不是真正的找死?!便是公孙泽护着他呢,秦驷也不可能轻快地饶过他。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驷却没有不悦的表情,反而脸上带笑,嘴角上翘:“千国师很爱看人面相?” 千烦朝秦驷一拱手道:“哪里那里,不过是略有些研究,不过说起来,皇后娘娘还是本国师第二个看不透的人呢。” 秦驷似笑非笑地道:“你第一个看不透的人是谁?” 千烦神色有些尴尬:“是皇上。” 秦驷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里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国师若是能看清皇上的身前身后,那才是奇了怪了。” 秦驷这话着实讽刺,偏偏千烦不觉得,他又仔细看了看秦驷的面向,然后说道:“八衰像,衰天衰地,衰亲衰友衰邻居,衰父衰母衰相公。小时大顺,年岁渐长便开始不顺起来,命里虽有凤凰啼鸣,却没有梧桐之木,所以凤凰仅仅只是啼鸣,并没有落下,因此只能做一日的皇后。” 秦驷终于听的有些不耐烦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千烦:“本宫终于明白为什么国师要叫千烦了。说起来本宫对相面这一行也有所涉猎,那不如让本宫来跟你算一算,不用一刻时间,国师就要摔倒。” 千烦自然是不信的,他笑眯眯地说道:“这宫中皆是平地,本国师又怎么会摔倒呢?” 他话音刚落,瑶音却突然伸出脚。 她就在千烦面前,突然来这样一下,千烦哪里有工夫阻挡,眼见着就要摔倒,他急中生智,手在沈德宁身上一拍,整个人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却是快要站定了。可就在这时,瑶月抬脚一踢,正踢在他还没立稳妥的脚踝上。 砰的一声,千烦摔了结结实实。 秦驷蹲下身子,在千烦耳边说道:“不知道国师现在相信了吗?本宫的确对这一行有些研究。”说完,她站起身来。 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大的连正在前方说话的傅钦烨和公孙泽两人也回过头来,不过没看见有人闹事,两人便又齐齐回过头去,秦驷依稀可以听见公孙将军那震耳欲聋的大嗓门。 没人理会千烦,千烦只好自己爬了起来,不过他却是兴致盎然,围着秦驷不停打转。 好在还有瑶月等人在身边拦着,秦驷毕竟是皇后,千烦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很快到了专门为公孙泽准备的接风宴,秦驷看见那个公孙贺也在其中,不过他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压根没有被公孙泽看进去,毫不客气的说,现在公孙泽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傅钦烨。 两人相谈甚欢,连刘冉仁的到来都被两人忽视了。 刘冉仁十分的不高兴,他拿起面前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这些筷子都是上好的银筷,被他一摔,顿时发出了好些响声,落在众人耳中,立刻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了。 那可是刘大人,严以律己,毫不夸张地说,这么些年了,还没人能抓住刘冉仁的小辫子。毕竟他是个对自己从不宽容的人,做人做事都在别人之上,根本不会让别人找到自己瑕疵。 如今可不就是一点瑕疵吗? 按理来说皇上和公孙将军两个人聊的正好,您老就在一边等些时候呗,难不成皇上和公孙将军会永远不理会您吗?那到时候,不就是您老占理吗? 怎么就不愿意等一会,偏偏要上演这么一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冉仁身上。 被这些人盯着一看,刘冉仁更加生气了,他伸出手,猛然拍了两下桌子:“看什么看?!你们在看什么?!你们敢看本官!找死!找死!” 他的两个儿子听见动静,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底的不解,自己的爹今儿是怎么了?以前在家里发发脾气,胡闹一阵也就算了,毕竟人老了嘛,总有不清楚的时候,可这里是哪里,这里可不是家里,没人能容他胡闹! 刘曦连忙上前,拽住了他爹刘冉仁,随后赔着笑说道:“爹,咱们别闹了,皇上和公孙将军,还有这么多大人都看着呢。” 刘冉仁却挥开他的手,朝他一瞪眼:“你这个不孝子!”说着,突然拿起桌上滚烫的两盆汤,兜头往刘曦身上浇了过去。 “我砸死你个不孝子!你不让你老爹快活!你老爹就弄死你!” 刘曦哪里躲的过去,刘冉仁一瞬间力气暴增,速度又快,加上他根本就没想到刘冉仁会砸自己,一脸瞬时被滚烫的汤汁烫的通红。他疼的说不出话来,又不得不说话:“爹!您看看这儿是哪儿!您别胡闹了行吗?!皇上还在呢!”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整日里像是个小孩子的做派,稍稍有些不顺心就大喊大闹,不过动手,这还是头一回,也怨不得刘曦没有防备。 “皇上?!皇上算什么!我也要当皇上!我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听见他这几句话,刘曦心中一惊,连忙扑上去捂住了自己亲爹的嘴,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这亲爹。 大臣中响起来嗡嗡的议论声,刘曦只感觉那些声音全都是在议论自己亲爹的这几句话的。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去…… 刘曦感觉自己的腿脚有些软,若真的被当成了谋逆之罪,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虽说他们真的有这个心,可怎么也不能这么蠢的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吧。 刘曦到底年轻气壮,又有一些功夫底子,所以一下就制住了刘冉仁,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够尊敬,只能顾着把他先制住了,随后又让人来带走刘冉仁。, 被带走的时候,刘冉仁嘴里还是胡言乱语的,模糊不清的说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公孙泽低声对傅钦烨说道:“他刘家还真的是狼子野心。” 傅钦烨苦笑一声道:“谁能想到呢。” 公孙泽摇了摇头:“可有谋逆的证据?” 傅钦烨摇摇头,秦驷倒是给了他一封信,但是那上面的话却只能用特殊的字词读出来,那个叫管事的人或许能算是证据,可若只有他一个人,那证据却十分不足。 公孙泽皱了皱眉:“此事还是找国师商议一下。” 傅钦烨点点头,他让沈德宁请两人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已经有人把刘冉仁给带了出去,只剩下刘曦两人,两人急忙跪地,各个都狼狈不堪,尤其是刘曦,兜头一脸的都是汤汁,头发也散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跪下道:“皇上!家父他近来有些神志不清,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举动,说出这样的话来,您是知道他的,他平日里从来都不这样的。” 傅钦烨略一沉吟,沉声道:“刘大人平日里的确不是如此作为,想来应该是事出有因,爱卿不必着急,朕是相信刘大人的忠心的,不过现在,爱卿还是先去洗漱一番吧。” 就在这个时候,千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刘曦身边,弯腰从他身上拽下来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第48章 【肆八】 众人往他手里看去,却见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玉佩,那玉佩形貌普通,上面雕刻着祥云纹,看上去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然而千烦却拿着它啧啧称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道:“月琉国的珍宝月琉石,一小块便价值千金呐。”说着,他看向额头直冒冷汗的刘曦。 刘曦勉强地道:“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玉佩,不知国师大人何以认为它是月琉石?”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千烦手中的玉佩上,确实,这块玉佩看上去太普通了,普通的让在座的绝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可能会把它戴在身上。 刘曦带着它,只能让别人感叹一句他两袖清风。 千烦嘴角一翘,走到一边,从一个宫女手上提下来一盏宫灯。他打开宫灯的上盖,将玉佩放在蜡烛上。 见到他的举动,刘曦眉心一跳,攥紧了双拳。 月琉国不过是一个边塞小国,如今万国臣服大衍国,独独月琉国,不愿年年纳贡,更不愿成为大衍的附属国。 这月琉国的人也狡猾的紧,他们月琉国所处的位置极为特殊,高山之上,易守难攻,公孙泽跟月琉国的人交手过不知道多少次,才让他们归顺,不过仍旧不如别的小国那样心悦诚服。 如果刘曦跟月琉国扯上了关系,那他可就十分令人怀疑了。 刘曦心里惴惴,恨不得立刻就将玉佩从千烦手中夺下来,可是他不能那么做,那么做的话,更让人起疑。 不多时,众人俱都发出了惊叹声,因为那玉佩被蜡烛烧了一阵之后,上面那一层青灰色慢慢地脱落下来,露出一层晶莹剔透,如露若珠般的颜色来。 烧的越久,玉佩上的青灰色脱落的也就越快,渐渐的,玉佩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石头来,说是石头,可是趁着火光,却映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来,照的千烦的手也美了一些。 千烦一脸的惊叹:“如此大小的月琉石恐怕不易得来吧。” 刘曦的心沉了下去,他仍然强装着镇定:“这不过是我在一个摊子上买来的,若不是国师看出来,恐怕我一辈子都看不出来这玉佩的玄机。”神 千烦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讽刺。 刘曦又道:“若是国师喜欢,这块玉佩我就送给国师了。” 千烦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一抬手,将这玉佩扔还给刘曦道:“不用了,这月琉石烫手,我不要。” 傅钦烨见该他说话了,这才出声说道:“刘曦,国师,你们别再推来让去的了,月琉石就刘曦你自己留着吧,能有这样的运气也是少见,给了别人岂不是可惜。” 连称呼也变了。 刘曦不禁看了傅钦烨一眼,可是他又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哭丧着脸,告退回家了。 几个刘家提拔上去的人纷纷过来宽慰刘曦,刘曦勉强应付了两句,逃也似的走了。 公孙泽见了,冷笑一声说道:“刘冉仁这老家伙倒是精明,却生出来几个蠢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种!” 傅钦烨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小点声,被别人听去,又惹出来一场麻烦。 接风宴的主角毕竟是公孙泽和千烦,所以并没有因为刘家人的离场而结束,相反的,刘家人离开,才是这场接风宴的开始。 随后几日,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都风平浪静的,秦驷早就递了消息出去,让吴梁停止对付刘家人。 既然傅钦烨搬来的救兵都来了,那她干嘛还多此一举地插手呢。还是等着看好戏罢,只是可惜了她的布置。 所以她就安心地准备年宴,不过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底下的人准备好了,再让她过目罢了,至于秦驷,是半点不会操心这些事情的。 过了几日,坤元宫突然派来了个宫女,说是要请秦驷去一趟坤元宫,当时良妃正好也在秦驷边上,听见这宫女的话,她也是一副莫名的表情。 等到这宫女退下了,良妃立刻来到秦驷面前,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道:“皇后娘娘,近日太后娘娘从未传唤过妾身,此事妾身是半点都不知道啊。” 秦驷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一旁的瑶月却已然明白秦驷的意思,她连忙走到架子前,将秦驷的披风取了过来,给秦驷披上。 良妃退后一步,不敢碍着瑶月。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秦驷才道:“良妃要不要一起去?” 良妃正要拒绝,却瞬间想到,秦驷是不是想要让她在太后面前给秦驷表忠心,又或者想要自己从太后嘴里问出一点什么? 她现在在两人中间夹着,两边都不讨好,又不能真的投靠了,那滋味不要太难过。她现在已经不奢求什么好处了,便是让她回到以前,在宫中当个谁也看不见的良妃,也比现在好太多啊。 话都到了嘴边了,也不能不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良妃又看了秦驷一眼,心下迟疑,若是她现在拒绝的话,秦驷会不会生气? 良妃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了,她踌躇了一阵,直到秦驷有些不耐烦了,才心一横,开口道:“臣妾去。” 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秦驷有些莫名,不过是去一趟坤元宫,也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何必如此? 秦驷是不知道良妃心里的千回百转的,在她心里,良妃连做个棋子都不够分量。 不够狡诈,不够坚毅,不够聪明,不够忠心。 还比不过聪明的德嫔。 或许是时候让德妃来处理些事情了,总也要给她些机会,才能让她更加忠心。 这么漫不经心地想了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秦驷已经到了坤元宫前,两旁侍立的宫女已经换了一拨人,但是她们听说过秦驷的事情,待她毕恭毕敬的,也没人敢拦着她。 一路来到了太后面前,秦驷让瑶月为自己解开披风,燥热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让秦驷皱了皱眉。 “不知太后着人唤本宫来,是所为何事?” 几日不见,太后的脸色苍白了很多,她身上冷香的味道也越来越重,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她只应了一声。 秦驷只当她说的是起身,她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坐下。这时她才看见太后身旁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便是她曾见过的锦玉公主。 往常太后宠爱的青儿,都侧立在了一旁。 无人言语,过了一会,太后才声音微弱地道:“皇后,这次让你过来,是想让你见见两位公主。”说着,她指向那个秦驷不曾见过的女子道,“这是素玉。”又指了指锦玉公主。“这是锦玉,你恐怕已经见过了。” 秦驷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涂抹,只是初来还白嫩如豆腐的手上却已经磨出了些淡淡的茧子来,还是在手心,摸着感觉异常明显。 秦驷却有些高兴,这双手已经渐渐地正在变成上辈子的那双手,只要给她时间,恐怕是能变成上辈子的那双手的,断金碎石,力大无穷。 她只顾着看自己的手,压根没有理会太后的话。她不说话,也没有人说话,殿内一时间变得极为寂静。 直到太后忍不住道:“皇后?” 秦驷侧过脸,看向太后那张涂抹了脂粉的脸:“太后有何事?” 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下,秦驷却这样不尊敬自己,连自己说的话也没听进去,岂不是没把她这个太后看在眼里?! “哀家让你见见两位公主,皇后你倒好,什么都不说,哀家也就罢了,锦玉两个年纪小,受不得吓。” 秦驷不急不躁,眉目舒展:“本宫等着两位公主行礼呢,两位公主都不急,本宫急什么?” 良妃在一旁听的有些胆战心惊,她是深知太后的手段的,太后入宫多年,一个毫无背景的皇后在宫中站稳脚跟有多难?然而当初的太后坐到了。 当初那些狠了心想要害死太后的宫妃们死了,连先帝也死了,然而太后却活了下来。若不是先帝不喜太后,就连当朝皇上也对太后并不恭敬,那后宫恐怕早就是太后的一言堂了。 别说后宫,就连朝政,太后也不见得就不能参与。 她可是听说,当初皇后也曾在太后手中吃了一些亏的,怎么现在却还是这样对待太后,她就不怕太后对她出手吗? 秦驷自然不怕,她还担心太后不出手,傅钦烨她舍不得动,可是这不代表,她就会忍受另外一个人踩在自己头上,这天下,有她和傅钦烨两个主子就已经足够了。 先不提良妃心中是怎样的波涛翻滚,便说锦玉公主两人,听见秦驷的话,锦玉公主脸上立时出现了怒意。在秦府的时候秦驷仗着自己身份高于自己,让她行礼也就罢了,在坤元宫她还敢如此放肆?! 然而另一边的素玉公主却是表情不变,一副宠辱不惊的大家风范,她站起身来,见锦玉公主没有动静,便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这时,锦玉公主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两人走到秦驷身边,齐齐向她行了个礼。 秦驷依旧在摆弄自己的手指,怎么都不肯说平身。 直到锦玉公主的表情显示她已经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太后终于开口道:“皇后,你这是何意?” 秦驷这才像是看见了锦玉两人,她挑了挑眉:“本宫只是在想,上一回见面锦玉公主就是需要人提醒才行礼,没想到这回见面还是如此。” 锦玉公主正想反驳,素玉公主却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捏了捏,然后笑意盈盈地说道:“锦玉她到底年纪轻,不懂事,望皇嫂见谅。” 秦驷慵懒地弯了弯嘴角:“本宫有什么需要原谅锦玉公主的?” 素玉公主说道:“长嫂如母,皇嫂说的话自然都是对的,皇嫂若是觉得锦玉说的不对,那就是她的不对。” 这话说的巧妙,外人听了,很难不认为是秦驷在没事找事,鸡蛋里面挑骨头。更巧妙的是难以回答,怎么回答都是错,既不能顺着她的话来说,又不能反驳她。 一旁的良妃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禁捏紧自己手中的帕子。 然而秦驷却道:“锦玉公主似乎跟素玉公主想的不一样,否则为什么如今她还不改过?” 素玉公主一时间有些气短,这皇后也太不按牌理出牌,换了别人,回答不都应该是说锦玉公主没有错处吗? 到底是嫁到了大家族中,素玉公主心里想的虽多,脸上却越发的恭谨:“皇后娘娘教训的是,锦玉的确是需要好好改改她那些陋习。” 秦驷看也不看她:“素玉公主这话可不应该跟本宫说。” 素玉公主点点头,又对锦玉公主道:“听见没有,以后一定要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做。” 锦玉公主心里憋闷,却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拆自己皇姐的台,她勉强一笑,道:“皇姐说的是,还请皇后娘娘日后多多教导锦玉。” 秦驷看也不看她:“本宫时间不多,恐怕没时间教导锦玉公主。” 锦玉公主一个呼吸不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她说的只是客气话好吗!怎么到了皇后这里就成了真话了呢?! 说着,秦驷又抬眼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锦玉公主:“何况锦玉公主这样的,本宫恐怕也教导不了。” 锦玉公主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太后及时说道:“好了,锦玉,你不是说有话要对皇后说嘛?” 锦玉公主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把正经事给想了起来,经过这一系列事情,她的心绪跌宕起伏,不知不觉见,她竟然被秦驷牵着鼻子走了那么长时间,以至于她把这次来见秦驷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有一件事锦玉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该说。”秦驷似笑非笑地道,“既然锦玉公主都觉得不该说了,那便不要再说了。” 锦玉公主梗了一梗,下一刻,她就想破口大骂。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原本的耐心就不多,现在剩下的更少了,加上上次被秦驷摆了一道,心里不知道有多窝火,若不是被皇姐拽着过来,她压根就不想来见秦驷! “皇嫂,这件事与秦国公府有关,锦玉她是怕你伤心,才觉得自己不该多说。”素玉公主说着,目光严厉地看向锦玉公主。 被她一看,锦玉公主便发作不起来了,对这个皇姐,她还真是不敢顶嘴。 “两位公主除了此事便无事想说了?既然是会让本宫伤心的事……那本宫还是不要知道好了。”说着,秦驷已经站起身来。 瑶月立刻乖觉地上前来,为她披好了披风。 见她要走,锦玉公主急了,立刻开口道:“皇嫂,秦国公府……” 秦驷只伸出一只手,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锦玉公主又不乖了。” 说完,她便转身往外走。 良妃立刻跟上秦驷往外走,这时候若还不走,等一会恐怕就走不了了。 走了两步,秦驷却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太后说道:“太后如今年事已高……还是小心点身子为好。” 太后一惊,一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死死地盯着秦驷,可秦驷却已经转身离开了殿门。 一直到走出坤元宫,良妃还有些不能回过神,就这么结束了?没有表忠心,没有她想象中的唇枪舌剑,甚至秦驷都不曾正眼看过两位公主。太后也没有出手。 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顺利的让良妃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 为什么所有她认识的人在面对秦驷的时候,总会给她一种换了一个人的感觉。而秦驷,则永远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让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既觉得她成竹在胸,又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良妃还在发愣,秦驷却已经站定了脚步:“本宫要去找皇上,你去吗?” 冷冷的声音让良妃打了一个寒战:“不了,今儿天气有点愣,臣妾想要回去休息休息。” 秦驷微微颔首:“那你好好休息。” 良妃应了声是,目送着秦驷离开,又一阵风吹过来,她又打了一个寒战,自言自语道:“看来真的要休息休息了。” 此后良妃便一直称病,代替良妃的人的是德嫔,相比良妃,德嫔虽说对一些事所知甚少,但却是一个得力助手,而且她得了秦驷的口令,有些小事也能自己决定,不用过问秦驷。 秦驷的时间又多了一些。 不过兴许老天爷不许秦驷闲下来,这日晚间,已经过了子时,万籁俱寂时候,秦驷却突然睁开眼,她听见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她的耳力非比常人,而且得益于她曾经带兵打仗的那些日子,对于危险,她的敏感异于旁人。 懿德殿里,肯定进来了一个高手。 秦驷没有叫醒一旁守夜的瑶音,她没能察觉到这人的到来,身手低于对方太多,就算醒了,也是添乱。 秦驷轻手轻脚,猫儿一般地来到窗边,她身上只披了一件披风,但是披风上,却带着两枚匕首。 不一会儿,一道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入秦驷耳中。 秦驷将披风里衬里装着的匕首拿在手中,目光炯炯,注视着门口,只要那人进来,就肯定逃不过秦驷的匕首。 可那人却停在门口,过了一会,秦驷才听见一个声音道:“皇后娘娘,我是千烦,我刚好查到了一些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所以过来想问皇后娘娘几个问题。” 这声音的确是千烦的,但是秦驷却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往门口走去。 没有听见回音,千烦也不气馁,他继续说道:“我知道皇后娘娘不相信我,但是此事关系重大,皇后娘娘不若出门跟我好好聊聊?” 他说话的功夫,秦驷已经走到了门口,她也不开口,将手中匕首往门缝一插,然后迅速下拉。 可是入手却没有丝毫重量。 没触到千烦。 秦驷心里浮起这个想法,但她没有丝毫迟疑,将手中的匕首当做暗器掷了出去。 这回正中目标,门外响起砰地一声,接着是一声闷哼:“皇后娘娘,您下手可真狠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苦笑。 下一刻,房门无声自开,门外正站着灰衣上染了丝丝血迹、手中拿着一个匕首的千烦。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动作,也都没有说话。 最后先撑不住的是千烦,他一脸埋怨地说道:“皇后娘娘既然知道是我,那为何还要下如此狠手?” 秦驷指了指殿外的夜凉如水:“如今这个时间,国师还没睡,可真是稀奇。本宫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借着国师的声音,要来消遣本宫呐。” 千烦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个时间不正好,也没有别人,皇后娘娘正好可以跟我好好聊一聊。” 深更半夜,只见了秦驷一面的国师悄然来到懿德殿,还说要跟秦驷聊聊,她又不是蠢,会信他的话。 见秦驷面带冷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千烦皱眉想了想,然后道:“皇后恐怕不是那位倒霉的秦家小姐秦思吧,不过,皇后娘娘又是秦思,身子是,人不是。” 他怎么知道的? 秦驷心里不禁讶然,哪怕是傅钦烨,怀疑了她那么长时间,也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而这个千烦,不过是见过她一面,就看出来了? 不过秦驷却不动声色,无论他究竟是猜测还是已经确定,秦驷都不在乎,现在只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见到秦驷还是无动于衷,千烦终于正色起来,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秦驷,沉声说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想回到你原来所在的地方吗?” ☆、第49章 【肆九】 秦驷目光一闪,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 千烦见状,笑眯眯地向前走了一步:“现在,皇后娘娘应该愿意跟我聊聊了吧。” 然而下一刻,殿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夜深了,本宫需要休息了,国师还请回去吧。” 千烦摸了摸鼻子,眼里的兴味却是更浓了。 他并不离去,而是接着说道:“皇后娘娘真的不想回去吗?回到你所属的地方,回到你的身子,去见你的亲人?” 秦思的面相并不好,命短且懦弱,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可是自从她身子里换成了秦驷,面相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坚决勇毅,天庭饱满,富极贵极,是大智慧之相。 如果秦驷也是个懦弱的性格,绝不会成为现在的面相,一个皇后,恐怕撑不起这样的面相。也就是说,秦驷的身份比秦思的高了不知道多少,那她应该不会贪图这个皇后的身份。 骤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秦驷没理由不想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啊。 秦驷不想吗? 她想,她比任何人都想回到大申国,回到她熟悉的位置,回到女帝的身份。 可她不信千烦,她最讨厌这个世界上有她不了解和不能控制的事情,曾经她面对的那个老女人也是,千烦也是。 他们身上都有秦驷弄不明白的东西。 对于以前的秦驷来说,弄不明白的东西,摧毁了便是,可她现在无法杀死千烦。 他的一些手段,秦驷破解不了。 比如他究竟是如何使一屋子人昏迷,而她丝毫不受影响的。她从刚才就发现了,两人并没有控制声音,可是到现在了,却还是没有人被吵醒。就像是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与千烦两人了一样。 迟迟得不到回应,千烦终于急了:“皇后娘娘,您可想好了,如果我不帮您,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够帮您了。” 秦驷冷哼一声:“本宫说了让你帮本宫吗?” 千烦一梗,难不成这皇后还真是看上了皇后的位子? “难不成皇后连回去看一眼就不想?” 秦驷这回没再给千烦面子:“滚。” 千烦听见这话,一甩袖子,悻悻地走了,临走之前还道:“皇后娘娘可千万别后悔。” 等到千烦离开,那种静谧到极致的气氛立刻消失了,瑶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了一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醒过来,她立刻看向床上,却是一惊,因为床上并没有秦驷的身影。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左右看了两眼,终于在殿门前发现了秦驷。瑶音连忙站起身,走到秦驷身边:“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 哪怕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呢,仅仅是看秦驷的表情,她也知道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不过她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是一阵后怕。 秦驷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本宫睡不着,想出门走走而已。” 瑶音小心翼翼地道:“奴婢陪着您吧。” “不用了,”秦驷没让她跟着,“你去给本宫取盏灯来。” 瑶音应了声是,寻了一盏玻璃罩的鸢尾花宫灯给秦驷拿了过来,这西洋玩意秦驷虽然不喜欢,但毕竟晚上照的更清楚些。 目送着秦思离开,瑶音才又自己拿了一盏灯到门口照了照,不多时,她就从地上寻到了一滴血。 站在那滴血面前,瑶音沉思了一阵,随后她用布将它擦了个干净。 既然皇后娘娘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秦驷提着宫灯来到院子里,快接近天亮,此时的夜空分外暗沉,就算提着宫灯,能照亮的也不过是周身三步内的路。 她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抬头看着夜空。 她也曾看过听过一些奇闻异志,有的说某女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然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误入了一个什么都很大的地方,还有的人呢,因为夜宿某个山洞,然后一觉醒来,就到了由兽统治的地方,那里的兽会吞吐人语,有人的各种习惯,还会寻些人类男子来交配。 其中也有说这种由男子所统治的地方的,不过里面说那都是蛮荒野人才会如此作为,进入到这种世界的,那可就惨了,一点自由都没有,如果运气好,兴许能误打误撞地回到大申国。 如果真的误打误撞就能回到大申国倒也是好事,在这里,秦驷只除了一个傅钦烨她割舍不下而已。 她想回去,她很想回去。 秦驷渐渐握紧了手中宫灯的把手,天上众星闪烁,月光无比暗沉,看上去跟大申国的夜晚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里却没有大申国。 秦驷想的正入神,耳边却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她的目光一瞬间清明起来,不动声色地悄悄抬高了宫灯。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了! 秦驷将手中的宫灯抛掷出去,然后将剩下的一把匕首拿在手中。她神色戒备,心里却不怎么紧张。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 “皇后娘娘,您下手还是这么狠啊。” 果然还是他,千烦。 “国师不是已经走了吗?” 秦驷冰冷的声音没有让千烦觉得有一丝不适,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往秦驷身前走近了一步:“本国师觉得皇后娘娘肯定不想错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我又回来了,怎么样,这回皇后娘娘决定了吗?” 秦驷斜睨了他一眼:“国师想让本宫做什么决定?” 相较于秦驷的冷淡,千烦倒是兴致盎然,他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让我帮助皇后娘娘回家了。若皇后娘娘实在不愿意……” “本宫不愿意,国师就不来烦本宫了吗?” 千烦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皇后娘娘这是承认了?” 秦驷避而不答,反而说道:“国师整日跟神神鬼鬼的打交道,不知道是否知道一种叫做卜筮的神术?” “卜筮?”千烦皱了皱眉,“皇后娘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秦驷转头看向千烦:“国师先别问本宫是从哪里听来了,本宫只想知道,国师到底懂不懂卜筮?” 千烦皱了皱眉,谨慎地答道:“龟为卜,策为筮。我对卜筮少有涉猎,卜筮一门,多为女子,与巫术并枝同源,其中奥妙,多为代代相传,外人实难知晓。” 秦驷嘴角微微上翘,她往千烦身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说道:“月建为青龙,动则不雷同;内摇人口旺,外动禄财丰……螣蛇正辰起,逐月逆流行;内外皆有咎,空亡却称情。”说到最后一句,她正好走到千烦身前,然后伸出大拇指,在千烦额上重重一按。 千烦想要后退,却实在没能敌过秦驷的速度。 秦驷按下那一指之后,他立刻退后,然后伸手擦了擦秦驷刚才按下的地方,虽然什么没有,但是他却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热量积压在其中,他皱了皱眉:“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秦驷这回倒是既清闲又悠哉了:“卜筮一门并非仅仅占卜吉凶,还有一类分支,叫做卜咒,本宫倒是知晓一些,刚才本宫在国师身上试了试,若是国师欺骗本宫,或者违背本宫的话,那……”秦驷也不把话说完,就这么停在一半,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千烦。 千烦心里一惊,额头上烧灼的感觉越发严重起来。 皇后真的会卜咒?!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秦驷,秦驷却学他刚才那样笑眯眯地看向他:“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如何助本宫回去了,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千烦又摸了摸额头,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这事情虽然是他所热衷的,可是被人这样摆了一道,他自然不会觉得舒心,原本还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中,现在看来,皇后还是有些手段的。 因为心里不悦,千烦没说几句话便离开了,等他走了,秦驷也拿起宫灯,回到殿中。 她哪里会什么卜咒,不过是从哪个不死的老女人口中学了两句口诀和指法,诈一诈千烦。口诀是真的,指法是真的,他额头上感觉到的热度却是假的。那不过是秦驷给她渡了一丝内力,她修炼的功法特殊,所以没被千烦察觉。 可是身在其中的千烦却未必能够看穿秦驷的手段,正如秦驷所说,千烦整日跟神神鬼鬼的打交道,他太信这个了,以至于身在其中,难以发现秦驷的手段。 秦驷疲惫地睡下了,第二日,她却听见了一个消息,刘家发现了一件龙袍,朝野震荡,公孙泽大将军已经带着人前往刘家拿人去了。 ☆、第50章 【伍十】 公孙泽脸色肃杀,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牌匾,这是先帝的字迹,他认得,当初先帝登基时,力挺他的,也正是刘冉仁。 他对刘冉仁的印象,哪怕已经过了几十年,仍旧还停在那个纤瘦羸弱的身躯上,他脸上红红紫紫,大冬天里衣衫单薄,多处打着补丁。一个比他们年长二十年的人,却比他们还要瘦弱矮小。 那个时候他家里穷,整日里吃都吃不饱,所以虽然有些念书的才学,可却只念了两年私塾,就是这两年私塾,使他与先帝相识。 先帝身为皇子,银子还是有些的,他曾经带刘冉仁去过一家书馆,说是让刘冉仁畅读其中藏书。 一天下来,他读了书馆里三成的藏书。 这也就罢了,但凡他读过的东西,他全都记得。 先帝听闻此事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的,哪怕是他也不敢相信啊,这世上真的有过目不忘之人? 后来,先帝出资供他读书,再后来,他成为先帝最忠实的拥趸。 他记得他曾经问过刘冉仁:“咱们二皇子看上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手的,你的那些之乎者也也半点用都没有。” 他还记得刘冉仁说的那句话:“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不虞此命。” 好一个不虞此命。 公孙泽握紧了戴在腰间的长。枪,闭上眼,冷声道:“众将听命!”他睁开眼,眼中凝着血雾与杀气,“破门而入。” 这四个字让那些将士听见了另外一个字。 杀! 一进入刘府,立刻有人冲出来,问他们是何人,说这里是刘府,让他们不得放肆,但是没人理会,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记得一个字:杀! 公孙泽握着长。枪,一路杀到了刘冉仁所住的地方,伺候他的是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妪,公孙泽认得她,她本是刘冉仁的童养媳陈佳人,后来他又娶了另外一位正妻,而这位童养媳则成了他的贴身丫鬟,一生未嫁。 陈佳人这个岁数,已经满脸皱纹,说不上是佳人了,可她的眼睛却依旧黑白分明,像是公孙泽刚认识她的那样,清澈的看不见一丝污垢。 她看了一眼枪尖染血的公孙泽,随后又转过脸,仔仔细细地伺候刘冉仁,给他抹去嘴角的涎水。 公孙泽看向刘冉仁,愣了一愣,这还是他那个记忆中的刘冉仁吗?那个酸腐儒生。还记得上次再见他时,他精神奕奕,比他还强上两分。 “他怎么了?”公孙泽沉声问道。 陈佳人轻轻地说:“大约是太老了吧,老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公孙泽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他为了迷惑自己,让自己放他一命而想出来的法子? 他仍旧不敢确定,那个口口声声骨气比金坚的刘冉仁会想这样的主意?他可是最重视自己容貌的人。 公孙泽也不下马,拍了拍马儿的臀,让马儿跨上台阶,直直进入屋内。 陈佳人给刘冉仁换了一身衣裳,让他看上去干净了不少,但是看面相,却仍旧痴痴呆呆,看人都看不见。 公孙泽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横在刘冉仁面前。 刘冉仁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公孙泽没有犹豫太久,挺枪便刺。就要把长。枪送进刘冉仁的胸膛时,却见陈佳人忽然上前,抱住了刘冉仁。 他一愣,却没有收住长。枪,锐利的枪头立刻刺穿了两人的身子,陈佳人闷哼一声,却把刘冉仁抱的更紧了一些。污血慢慢流下来,顺着枪尖,一滴一滴…… 这么容易? 公孙泽一时间有些不相信,他怔忪半响,抽出长。枪,对一旁的随侍说道:“去查看一下两人的身份,尤其是刘冉仁的,有任何异常都要我报告!” %%%%%%%%%% 对于刘家的事,秦驷只有一个对策,静候结果。有人打头阵,她又何必花这个力气? 刘家的势力绝非别人看见的那么简单,而在傅钦烨信任他的状态下,想要扳倒刘家,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哪怕是傅钦烨想要对刘家出手,同样相当困难。 刘家可以说已经占据了文臣的半壁江山,就算有些没有归顺刘家的,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具备进入刘家势力的资格。 这样的刘家,想要扳倒他们,只有一个方法,斩草除根。 只要刘家人都死了,那刘家的影响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如何才能使刘家覆灭呢? 公孙泽在,刘家还是不足为惧的,但还有一点,无论傅钦烨等人怎么做,总会有一些文人酸客说些狡兔死走狗烹的话,而且这些话会有很多人相信,毕竟在百姓眼中,皇室一向如此。 现在唯一不知道的是,傅钦烨会用什么手段消除这一影响了。 果然不出秦驷所料,傅钦烨压根就没想要留下刘家人的活口,一天之间,刘家没剩下一个活口,但秦驷还是得到了一个消息,刘曦并不在刘府。 “有消息了?” 秦驷看了一眼瑶音递过来的纸条。 瑶音恭敬地说道:“吴梁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曾见过刘曦,他似乎带着人往北边去了。” “北边吗?” 秦驷将那纸条接了过来,上面是吴梁遣人发回来的密信,秦驷给他的任务就是让他密切注视刘府的动静,所以在刘曦离府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派人跟了上去。 吴梁手中也没有什么高手,不过是靠人数撑着,被刘曦杀了十几个人之后,他们好歹弄清楚了刘曦等人的目标。 但他们也只是知道刘曦去了北方而已,至于他具体去了哪里,却是再也无人知晓了。 可惜掌柜已经不在她手里了,否则她也能够知道其中具体的缘由。 不过北边……似乎就是月琉国的地盘吧。 …… 傅钦烨才真觉得刘家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庞大,刘家人倒是死了不少,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立刻就出现了,二十几个刘家势力的大臣,他已经全不敢用下去,毕竟谁知道他们是否有异心,而他们还只是明面上的刘家人而已。 谁知道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刘姓家奴。 也因着此事,百姓中多有骂声,大多数人对刘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先帝的忠臣上面。 一时间酒馆茶肆,处处可见破口大骂朝廷的酸儒泼妇,有些地痞无赖更是借机生事,扰的普通百姓不得安宁。 索性有公孙泽在,城中普通的巡街衙役早就换成了他手下的精兵,每日里全都是他的手下在城中巡逻,士兵们身上的杀气可比衙役众太多,而城中的兵马司中的士兵,也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更加有趣的是,这些人对于白面书生,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厌恶感。只要遇见有人在谈论刘家的事情,一律该打的打,该抓的抓。 怨声载道,顿时,傅钦烨成了暴君的代名词。 失去了这么多臣子,立刻有不少缺漏了出来,秦驷适时地让傅钦烨想起一个人,徐子涛。 徐子涛此人也算得上是正遇上了时势,正好补上了户部侍郎的缺,再加上在江西时功劳甚大,傅钦烨为了稳定徐子涛的心,还给他妻子封了一个三品的诰命。 除了徐子涛,还有很多与刘家没扯上关系的,原来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儿上去了,虽然很多人地位不稳,但是好歹是能补上缺漏了,这些人最大的优势只有一个,没有异心。 那个管事在刘家的地位不低,从他嘴里,牵扯了很大一部分官员下马,而这些人,在明面上甚至跟刘家是对立的,而秦驷也是从这些人的下马才得知,这些人居然也是刘家的人。 刘家的势力实在是大的离谱,这些人想要影响傅钦烨的决断,简直轻而易举,哪怕傅钦烨对刘冉仁生疑了,不愿相信他了,那他一定会中用这些曾经在朝堂上与刘冉仁唱过反调的,这一下,才是真的入了刘冉仁的陷阱中。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刘家的事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快要除夕了,过年这件事,终于冲淡了百姓对前些日子刘家那些事情的质疑声。 傅钦烨也终于闲了下来,这一闲下来,他首先就来到了懿德殿。 两人满打满算,也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全是因为贬下去的官员太多,导致傅钦烨的事情多了起来,有些事情更是需要他亲手处理,如今也是,朝堂上频频出错,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们也没几个让傅钦烨省心的。 他忙的焦头烂额,又哪里顾得上旁的,公孙泽虽然可以为他护驾,可是公孙泽却也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筹莫展,他只能靠自己。 半个月未见,傅钦烨一见了秦驷,就将她扑在床榻上,一番*将歇之后,他才抚摸着秦思的脸,翘着嘴角说道:“朕听说刘冉仁似乎中了毒。” 秦驷的脸色始终平静,一直盯着她看的傅钦烨没能从中找到任何破绽:“哦。” 他眯了眯眼,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不知道吗?” ☆、第51章 【伍一】 秦驷抓住傅钦烨的手,懒懒地说道:“我该知道?” 傅钦烨直直地盯着秦驷,过了一阵,他才放松下来,抱着秦驷不愿说话。 秦驷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屋子里生了炉火,被烧的热烘烘的,加上刚才,两人身上都是热汗,然而身子相贴,两人却都没感觉到不适。 秦驷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眼睛深邃如深潭,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傅钦烨看了一会,有些无奈的移开视线:“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秦驷轻轻地笑了一声,如果不出秦驷所料,他后面的话应该是死不悔改。 她忍不住抬起傅钦烨的脸,在他头上亲了亲:“你倒是可爱的让人忍不住。” 傅钦烨皱起了眉:“朕哪里可爱了?!”一副原则问题,决不后退的样子。 秦驷弯唇一笑,没再接话,傅钦烨此时也感觉到自己的举动很有些变了味的恃宠而骄的味道,他有些郁闷地再次躺回到榻上。 “朕想跟公孙将军好好学武。” 秦驷的手一顿,将傅钦烨的脸又抬起来,沉声问道:“为何?” 傅钦烨脸上隐隐有些坚毅之色,但他却没让秦驷看清楚自己的表情,就拨开秦驷的手,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中:“刘曦跑了。” “所以呢?” 傅钦烨猛地抬起头:“所以你的确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秦驷第一次觉得两人可能真的不在一个调子上,她目光有些诡异的平静,看的傅钦烨觉得脖子一冷。 傅钦烨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说道:“刘家有一个高手军团,里面的人并没有折损多少,管事告诉我们的地方已经没人了,就是因为在那里没有抓到人,所以公孙将军才临时对围了刘府。” 秦驷挑了挑眉:“这个自然,刘家也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傅钦烨哀怨地说道:“然后公孙将军说为了朕的性命安危,要朕学武,还说过两天会在京郊举行一场射猎,朕要出场。” 秦驷完全理解傅钦烨,傅钦烨或许有一腔壮志,然而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毅力,至于练武这回事,考验的还不止是人的毅力。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道:“那这几天,烨儿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教你些东西,虽然……会很痛。” 傅钦烨警惕了起来,据他对秦驷的认知,她几乎不说谎话,那她说很痛,恐怕就真的很痛。 可惜傅钦烨对秦驷的经历认知的还不是那么清晰,她说的很痛对她来说只是很痛,但对于傅钦烨来说,那就…… 总之惨不忍睹,以至于傅钦烨在去射猎场的路上,一瘸一拐,像是一个刚刚被咳咳又被咳咳的什么人一样。 秦驷看的心疼,上前扶了傅钦烨一把。 傅钦烨动作一顿,立刻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就是这两步,让他呲牙咧嘴的,连维持基本的帝王风范都难以再维持。 秦驷又默不作声地上前来,扶住傅钦烨的手,这回傅钦烨没有推开秦驷的手了,不过他扭过头去,不愿意跟秦驷对视。 他还是太年轻了,说好的很痛……好歹身为君王,马背上的功夫他也练过,手脚上的功夫他同样练过,虽说近些年疏远了些吧,可也不是没有底子的人,可是经过秦驷的一番操练,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普通人呢。 最痛苦的时候,他脑海里只浮现了四个字: 生!不!如!死! 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秦驷的事,所以这辈子轮到她来报仇。 不过看见在自己身边任劳任怨亦步亦趋贴心至极一脸愧疚的秦驷,傅钦烨还是有些淡淡的愉悦。 此刻这种愉悦是不被秦驷得知的,傅钦烨也只有在偶尔看向秦驷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地绽放因为这种毫无原因的愉悦而产生的诡异光芒。 秦驷如今心里的确是十分愧疚,好像一不小心,她就把傅钦烨当成女子来操练了,这种强度,也怨不得他会如此愤恨自己。 她本就不该用这样的法子来训练一个男子,身娇肉嫩,应该被捧在手心的男子。 她将胳膊移到傅钦烨腰上,手中暗暗用力,让他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又运用内里,给他缓解疼痛。 片刻之后,身旁僵硬的身躯终于软了下来,贴着她的身子,被她整个扶住了。 两人就以这个姿势上了马车,又以这个姿势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之后,傅钦烨迅速离开秦驷的身子,锦衣高冠,面色冷漠,从身上散发出一股子帝王威严。 而秦驷却全然不在乎那些,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傅钦烨的腰腹,此时她已经在后悔了,兴许她下手太狠了一点,若傅钦烨等会连马都上不去又该如何。 似乎是感觉到秦驷担忧的目光,傅钦烨回过头来,白皙的面庞上因为北风的侵袭而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尽管身上披着白色的狐皮披风,披风上也有一整只的白狐围脖,但在秦驷眼里,那还是太单薄了些。 尽管在这样的时候,秦驷自己仍旧只穿了一件对襟青衫长袍,仅仅在身上披了一件与傅钦烨身上披风一个颜色的狐皮披风。 傅钦烨皱了皱眉,朝秦驷伸出手。秦驷也不迟疑,握了上去,感觉触手的确是一片温暖,她才松了口气。 两人牵着手来到了早已搭建好的营地中,两人是最后一个来到的,他们来到时,营地中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这些人多是陌生,秦驷原先见的那些刘家人,多半早已被贬黜了,没被贬黜的,也不敢来这样的场合。 等到众人都行好礼,傅钦烨解开自己的披风,让自己早些适应气温,而其余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众人纷纷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衣裳。 秦驷目之所及,有不少人因为这样而冻的瑟瑟发抖,毕竟这里多是文官,除了一些大世家里出来的,又有几人是真的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秦驷教给傅钦烨的,先帝去的早,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爱好,所以他如今也不过去过射猎场聊聊几次,哪里知道在若是不早早习惯手脚冻僵的状态,到时候会握不住缰绳呢。 当然,有内力丰沛的,如秦驷公孙泽之流,根本无需厚衣裳,手脚也不会被冻僵,不过傅钦烨显然是不能这样。 公孙泽走上前来,伸手用力在傅钦烨肩膀上拍了拍。 啪啪两声,秦驷听的都有些心疼,傅钦烨更是感觉一双铁掌拍上了自己的肩膀,其中所蕴含的力度,实非常人能及,他几欲吐血。 公孙泽却是笑眯眯地说道:“看来皇上这几日的确有潜心练武,不错!不错!” 说着,他后退一步,手掌反转,露出他手上一个平凡无奇的铁弓来。 当然,这是在傅钦烨看来,这铁弓材质并不如何好,弓身手艺更是不行,若不是它出现在公孙泽手里,恐怕它这一生都不会入傅钦烨的眼去。 公孙泽看见傅钦烨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心里一叹,又把另外一个做工明显精良很多的弓箭拿了出来:“皇上可以从这两把弓中选一把,作为此次射猎的用弓。” 傅钦烨当然要选那个跟铁弓比起来做工精良不知道多少的,他正要去拿,却被秦驷拽住了:“那它。”秦驷用手比了比铁弓,眼睛更是死死盯住它不放。 傅钦烨不知为何,却还是改选了那铁弓。 也不知道铁弓如何制成,看上去平平,入手却极重,傅钦烨只感觉自己手中像是拿了一座缩小的山丘一般,那铁弓直直往下坠去,他心里没有防备,下一刻,铁弓就要落到地上,傅钦烨心里着急,若真的让铁弓落地,他的颜面何存。 就在傅钦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秦驷忽然踢出一脚,将那铁弓踢的向上飞起,随后她伸手抓住那铁弓,轻轻放到傅钦烨手中。 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慢,可是在那时,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除了公孙泽沈德宁,还真是没人看清楚秦驷的动作。 一旁的沈德宁眉头紧皱,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 公孙泽却是满脸通红,大喝了一声:“好!”说着又给了傅钦烨一袋特制的弓箭,“这把弓没什么名姓,我是在耳宇国的英雄冢里找到它的,重达五百六十七斤,世所罕见。” 傅钦烨抽了抽嘴角,望向自己手中那把实在普通的剑。 别人老坟里挖到的,一看就是陪葬品的,已经过了很多年的……除了重量还有别的吗? 还不等傅钦烨想清楚这个问题,公孙泽已经让傅钦烨等人上马,直奔射猎场上了。 傅钦烨只来得及给了秦驷一个眼神,然后就带着那把将马都压的跑不动了的铁弓,离开众人的视线。 秦驷总觉得公孙泽有些异常,这样的弓,在这种小打小闹的场合,完全不应该出现才是。 她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公孙泽问道:“公孙将军,为何要给皇上那把弓?” 公孙泽立刻明白了秦驷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笑着看向场中:“老夫刚刚得知,有一只吊睛白额的饿虎进来了,它已经咬伤了一个侍卫。” ☆、第52章 【伍二】 秦驷心里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公孙将军这是何意?又置皇上的安危于何地?” 公孙泽仍旧笑着,对秦驷挥挥手道:“皇后娘娘且安心,老夫早已安排好了人手,不会让皇上受伤的。” 秦驷的面色并未和缓,相反,她脸上的不悦之色渐浓:“皇上信任公孙将军。”她顿了顿,往傅钦烨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希望公孙将军别让皇上失望才好。” 公孙泽却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帐篷:“皇后娘娘,天寒风冷,还是进去避一避的好,至于这外间的事情,交给老夫便好。” 秦驷冷哼一声,和公孙泽对视了一眼,目光相交,公孙泽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他正要说话,却见秦驷对他点了点头:“公孙将军说的不错,那本宫便先去休息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公孙泽看了一眼秦驷的背影,面色闪过了一丝沉思,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闺中娇女啊…… 再说傅钦烨,上了马背,他才明白秦驷究竟教了自己什么,她教自己的,就是这马上的骑射工夫! 以前傅钦烨骑马,虽说骑术也还算熟练,但是却从没有真的骑的得心应手过,这一回却不一样,秦驷让他在马上反复练的那些动作,换了一匹马,却依然有用,这马儿被自己骑着,乖巧的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傅钦烨觉得稀奇,骑着它转了两圈,行动之处,□□骏马从未不听指挥。加上那骏马也是好马,所以即使还要负载一个重几百斤的铁弓,也仍然比其他马匹慢不了多少。 所谓的射猎场不过就是一片深林,不过地方颇大,上千亩的地方,足够射猎所用,这里有矮山也有草地,有小溪也有深潭,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但是每隔些日子也会有人过来打理。 因为是冬天,能猎的东西不多,所以公孙泽提前几天投放了一些畜兽,倒也不会没有东西猎 傅钦烨一路上就遇见了不少出来已经冻僵的小东西,他也没有理会,直直地去往更深处。 跟着他的是公孙贺,或许是因为自己干爹回到京城的原因,公孙贺最近一段时间努力让自己忙碌了起来,有什么事情样样争先,一副绝不给公孙泽丢脸的样子。 这一回也是,他跟公孙泽自荐了去傅钦烨身边保护他,公孙泽倒也给他机会,虽说他还为傅钦烨备了几个身手极好的侍卫,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名额给傅钦烨。 越往深处去,林子也就越来越密,周围也没了多少人声,傅钦烨慢慢勒马,停在原地等着公孙贺跟上来。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一个地方,他将那铁弓拿了出来,冲着跟上来的公孙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等到再没有人说话了,他拿出一只铁箭,搭在铁弓上。 如今拉起来的时候才知道那到了如今时候都不曾腐朽的弓弦究竟是有多好,傅钦烨下了力气,也才不过让弓弦弯曲一丝而已。 他松开手,休息了一会,又试了一次。 这一回,傅钦烨终于拉开了那张弓。 但他只拉开一半,不过哪怕是一半,弓箭的威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他将这弓箭瞄准了正在三百米之外一头正在低头喝水的野猪身上,这野猪獠牙高高凸起,浑身黝黑,身上毛发稀疏,上面还结着一块一块的黑斑。 傅钦烨看准的就是它,一头野猪,也已经足够给公孙泽交差了吧。 这时,公孙贺跟了上来,他先把目光放在傅钦烨手中的铁弓上,虽然它看上去平凡无奇,但是他坚信,公孙泽手中不会有无用的弓。 可惜了这把弓,落到谁手中不好,落到这病秧子皇上手里。 他的目光终于从弓上移开,看向傅钦烨身上,这一看,他却是悚然一惊。 骑射是驯马中最难的动作之一。 马又不是人,人能听令行事,马却是个活物,要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一个要看骑马人的身手如何,另一个却是要看对马的训练如何了。 在马上射箭,动作要快,下盘要稳,用力要用在手腕和臂膀上,不能用在臀上,否则马多数会顺着你的动作往下蹲,这样的话,射出去的箭就失了准头,人也会从马上跌落。 可是傅钦烨却的动作却不是臂膀和手腕用力,甩射出箭,而是臀下用力,更离奇的是,那马儿并不是像别的马儿那样下蹲,而是用力往上撑着,让傅钦烨方便射箭。 公孙贺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他们的皇上可不像是会日日在马背上训练的人啊。至于马,除了比其他马耐力好些,更高大健壮些,也不像是被训练过。 他心里思绪纷杂,傅钦烨却已经把手里的弓弦松开了,箭一脱手,他立刻感觉到一阵轻松,接着,那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傅钦烨面前,下一刻,他就已经发现那野猪屁股上已经中了一箭,他甚至听见小小一声嗤的声音,铁箭射中野猪的这一过程,实在顺利的不像话。 而且五百米有余的距离,铁箭的速度快的惊人,也更加准确地射中目标,这才在野猪身上只留下一截翎羽。 傅钦烨突然明白了秦驷为什么要让他选这张弓,公孙泽又为什么要送他这弓。 就在他震惊的时候,那野猪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撒蹄子往外冲了出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花草树木。 傅钦烨立刻回神,对还没回过神来的公孙贺说道:“快追!”说着,他也顾不上别的,策马追了过去。 身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赶到,然后下一刻,他们又只能看着傅钦烨的背影叹息。 追了不知多久,傅钦烨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两声兽吼,其中一声带着震慑之力与无穷杀气,而另外一声怒吼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傅钦烨立刻回过神来,第二声怒吼来自他的猎物,那头逃走的野猪,而第一声,却是一声虎啸。 他看了一眼周围,认准方向,策马而去。 等到了地方,傅钦烨看见的却只有一头死了的野猪,他皱着眉,并不上前,而是先看了看四周。 悄无声息,除了野猪和周围摇曳的树木,其余什么也没有。 但那只老虎没理由杀了这野猪,却不去吃它,也不带走它,还把它留在这里。 野猪还没彻底断气,身体仍旧在抽搐个不停,公孙贺上前一步,挡在傅钦烨身前,沉着冷静地说道:“皇上,那畜生可能就在附近,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去寻其他猎物吧。” 傅钦烨看了一眼四周,点点头,表示同意。 公孙贺松了口气,他就怕傅钦烨什么都不懂,却还非要逞英雄,到最后受累的不还是他们。 能听得进去话就好。 两人慢慢退离了原地,往另外一个方向驰去。 公孙贺招来手下,让他先去禀告公孙泽,射猎场中出现老虎可是大事,这里哪个人的性命不贵重,虎狼凶兽太过危险,一旦遇上,很可能就会有人丧身虎口,自然不能大意了。 可怜他还不知道,公孙泽早已经知道这件事,甚至他们来到这里,都是公孙泽有意引他们来的。 再往其他方向寻了一阵,他们却再没找到能和那野猪媲美的动物了。 也是,现在毕竟是寒冬,按理来说,应该什么都没有的,现在能有野猪,还是因为公孙泽前些日子就命人在各处抛洒血水,加上一些活物,终究引出来了不少凶兽。 傅钦烨最后还是回到了野猪死去的地方,可是这里,已经没有野猪了。 看见野猪没了,公孙贺松了一口气,那老虎看来是走了,其实他也并不怎么怕那老虎,但是身旁有个傅钦烨,他就要格外的小心了。 按理来说皇上想要射杀老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傅钦烨乃人中皇者,而老虎则是百兽之王,射杀老虎,怎么也能证明傅钦烨的英勇有力,无人能敌。 但凡事都讲究一个量力而行不是,若换了先帝,他身旁若是公孙泽,恐怕两人该争先去猎杀这头猛虎了,而不必像傅钦烨和公孙贺这样,处处小心。 没看见野猪,更没看见猛虎,傅钦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正要告诉公孙贺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哀嚎:“救命啊!” 傅钦烨心中一紧,也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一声虎啸声。 求救的声音傅钦烨并不陌生,那是他刚刚才提上去的礼部侍郎林峯,此人如今四十有五,原本不过任个主事,才华倒是不缺,但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脾气冷硬,不够圆滑,又没有大机遇,若是还像以前那样,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傅钦烨看见,如今倒是凸显了他。 再加上他新官上任,便做出了不少事情,让傅钦烨很是看重,所以他想也没想,立刻下令道:“你们两个,快去找人过来,公孙贺,你和剩下的人跟着朕去救人!” 公孙贺顿了顿,低下头道:“属下遵命!”可他脸上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皇上不是能让人省心的,但愿皇上到时候不要再给他多添麻烦就好。 公孙贺心里不豫,脸上却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闷声不吭地跟着傅钦烨来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到了那里,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满布四周的鲜血,随后才是那个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峯。 不等傅钦烨吩咐,立刻有侍卫上前去将那人抱起来,一人在他鼻下探了探,回道:“皇上,此人尚有气息。” 傅钦烨的心微微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他连忙说道:“快把他扶过来,我们走。” 傅钦烨话音未落,几人耳边突然传出一道吼声。 他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身子极长,立起来恐怕比人都还高,四只铁爪如勾,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痕迹,它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目光幽深,似有杀气。 公孙贺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策马上前,挡在傅钦烨面前,沉声说道:“皇上,您先走,微臣帮您拦着它!” 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兴奋,虽说这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只要他打死了这只老虎,救了皇上的性命,那他日后所得必定不少,而且公孙泽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视他! 种种好处,他又怎能不动心?! 傅钦烨却是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公孙贺,到底没有拂了他的意思,带着几个侍卫驾马而去。 就在傅钦烨动作的同一时刻,那饿虎也动了。它先往前跑了两步,接着一跃而起,直接扑向公孙贺。 公孙贺也不敢大意,□□一挥,枪尖直指那饿虎的肚子,谁知那猛虎却像是早知道公孙贺会有这一招一样,在半空中一甩尾巴。 那尾巴如同鞭子一般,将公孙贺手中的□□直接打飞了出去。 □□脱手,公孙贺一愣,再要回神,却看见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一双铁爪。下一刻,公孙贺感觉一股巨力印上自己的胸膛,他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一直撞断了一棵树,才止住去势。 一切的发生都只在眨眼之间,傅钦烨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噗通两声,他转头一看,才发现第一声是公孙贺撞上了树,第二声却是他落在地上的声音。 而此时那饿虎犹不满足,虎视眈眈的目光放在了傅钦烨身上。 侍卫们担心傅钦烨的安危,哪里顾得上什么林峯公孙贺,连忙扔了人,全都来到傅钦烨身前。 见到有这么多人,那饿虎也有些迟疑,围着他们转了片刻,却是慢慢腾腾地想要将公孙贺给叼走。 公孙贺见饿虎向自己走来,一时间惊吓的不行,胸口又传来隐痛,让他咳出了两口血来,这时他才好过些,他连忙向傅钦烨求救道:“皇上!救命啊!” 傅钦烨也是不忍,带着众人慢慢围向了公孙贺。 公孙贺见状,心里总算安慰了不少,他虽然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 就在公孙贺舒了口气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这声音中隐隐掺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血腥味,间杂着几个着急的声音:“快跑!” 公孙贺还没来得及反应,从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几个侍卫却还是没有动作,尽管在他们面前受伤的是他们将军的养子。 傅钦烨不悦地道:“你们围着朕作甚?还不快去杀了那饿虎?!” 其中一人道:“启禀皇上,将军的命令是,除非威胁到皇上的性命,否则我们不会出手。” 傅钦烨哪里知道公孙泽的目的就是为了锻炼他,还以为这几个侍卫是畏惧猛虎,不敢跟上前,他不禁怒目瞪着他们。 而这个时候,饿虎已经把公孙贺压在爪下了,他胸膛上很快被撕裂了好几个伤口,鲜血流出,染红了他身上苍青色的侍卫服,鲜血刺激的饿虎眼睛都变得通红。 情况危急,傅钦烨也顾不得许多,他提高了声音道:“朕是皇上!朕的命令你们敢不听?!” 刚才回话的那人又道:“皇上,微臣等人的贱命不值一提,您想取便取。” 傅钦烨震怒了,他拔出佩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大胆!” 那人反而闭上了眼睛,躲也不躲,脸色镇定,手也并不发抖,看起来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死。 公孙贺却是冷汗直冒了,他本来就撞了一回树,如今身上又添了新伤,哪怕他不怕死呢,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尸体可能会成为这饿虎的口粮,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实在难受。 那个命令他也听过,如果躺在这里的不是自己,那恐怕他也会赞同这个人的话:“皇上……” 他话音未落,傅钦烨忽的出手,将他手上的剑往饿虎扔了过去。 ☆、第53章 【伍三】 紧接着,傅钦烨从马上跃下,朝那饿虎扑了过去,他手中仅拿着一只铁箭,面容紧张。面对这样一头猛兽,谁能不紧张。 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也都下了马,跟在傅钦烨身后,但他们也只是跟在傅钦烨身后了,没有一个人做出想要上前帮一帮傅钦烨的动作。 离那饿虎越近,越是让人心惊,这畜生也太大了一点,虎尾如鞭,虎爪如剑,公孙贺在那饿虎身下,压根就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傅钦烨迟疑了片刻,定下身形。 公孙贺见了,猛地挣扎了一下,朝傅钦烨伸出手。 因为他的动作,让那饿虎朝傅钦烨看去。这饿虎虽然比不得人的聪慧,但是却也有些灵性,哪里看不出傅钦烨的目标是自己,它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呲着牙,低吼了两声,像是在威胁傅钦烨不要靠近。 傅钦烨果然没有再往前走,他停下脚步,拿出了那把铁弓。 饿虎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热气来,然后不等傅钦烨拉开弓弦,就往傅钦烨扑了过来。 跟过来的侍卫们见状,全都紧张地拔出了佩刀。 然而饿虎这一扑却落了个空,见它扑过来,傅钦烨连忙往前疾走两步,正好从饿虎身下过去,来到公孙贺面前。傅钦烨转过身,正站在公孙贺面前,替他挡住了饿虎。 见状,公孙贺松了口气,可剧烈发疼痛却在他周身左右炸了起来,刚才饿虎在他身上留下了不知道多少伤口,算起来他是最倒霉的那个,就算是林峯,也不过是受了惊吓昏迷,说起来身上也并没有太多伤,唯有他,一身的伤口,身上流的血几乎染红他身下的土地。 傅钦烨又开始跟那饿虎对视起来,一人一虎,一个目光凶狠,一个却是呼吸急促。 他好歹没忘了自己手中的凶器,缓缓将铁箭置于铁弓上,一手拉弦,慢慢地把铁弓抬了起来。 可他面对的不是什么狐狸鹿兔,它们只会逃跑,但是老虎却会反击。 就在傅钦烨正积蓄着力气,要把箭射出去的时候,那饿虎突然大吼一声,再次朝傅钦烨扑了上去。 这个时机选的精妙到了极点,傅钦烨手中的铁弓何其重,瞄准了饿虎,又怎么可能说改就改目标。 饿虎身后的侍卫们齐齐色变,从腰间拔出了长刀。 就在着千钧一发的时候,傅钦烨突然微微屈膝,接着仰面往下倒去。这一下,箭尖所指,正好对着那饿虎。 傅钦烨来不及多想,手上力气一松,嗤的一声,铁箭从饿虎腹部齐根没入。 饿虎在半空中一声怒吼,却是后继无力,直直摔了下来,正好摔到傅钦烨身上。 傅钦烨一惊,抬起拳头,几下打在那饿虎头上。 然而他力气不足,反而让那饿虎激起了凶性,一低头,咬住了傅钦烨的手臂,好在他身上穿了软甲,也戴了护臂,但傅钦烨脸色一白,伸手捡起刚才投掷过来的长剑,朝那饿虎眼睛插了过去。 噗的一声,傅钦烨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虎血,腥味几乎淹没了他。 饿虎吃痛,一下放开了傅钦烨的手臂,傅钦烨的手紧紧攥着剑,用全身的力气往里推了推。 下一刻,傅钦烨就感觉到右臂一痛,接着他整个人都腾空飞起,然而两个人却在半空中将他接住。 傅钦烨抹了一把脸,眼睛终于能够视物,他看了一眼那饿虎,见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一下,顿时,他全身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没过一会,公孙泽就带着人赶了过来,他看见现场的样子,立刻先去傅钦烨身边:“皇上,您受伤了吗?!” 傅钦烨挥挥手:“右臂伤了些,其他倒没什么事。”顿了顿,他又道,“倒是那些侍卫,见到公孙贺受伤也不知帮忙,实在可恶。” 公孙泽静默片刻,还是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他派去的几个侍卫,他们也不含糊,立刻跪下,将刚才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 公孙泽听的大怒,两三步来到公孙贺身边,也不管他身上还受着伤,提着他的衣裳把他提了起来:“你这蠢货!” 公孙贺闷哼一声,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公孙泽。这一下,倒让公孙泽再也说不出话来。 公孙泽将公孙贺扔下,又转身回到傅钦烨身边:“皇上,先回去再说吧。” 傅钦烨自然没有异议,众人于是抬着林峯公孙贺,还有那头饿虎的尸体,回到了营地。 秦驷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傅钦烨的确遇见了那头饿虎,她心下忧虑,破天荒地带着瑶月守在了入口。 见到傅钦烨骑着马回来,她却是放下心来。 虽然他头上有血,但若是傅钦烨受伤了,应该是跟后面的公孙贺两人一样,被抬着回来,能自己骑马,说明问题不大。 看见秦驷,傅钦烨以为自己这个样子惹得她担心了,他连忙抬起袖子擦脸,奈何那些血黏在他脸上,怎么也擦不掉。 他来到秦驷面前,下了马,头一句说的是:“朕无碍,这些都是虎血。” 秦驷伸出手来,替他擦了擦脸:“无事就好。” 紧随其后的公孙泽看见这一幕,笑眯眯地说道:“看来帝后感情很好啊。” 傅钦烨脸一下红了起来,索性他现在脸上都是虎血,没人看见他红起来的脸,他也就立刻转身,有些心虚地说道:“朕只是不想皇后叫太医来……”他说到一半,才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有公孙贺和林峯两个伤者在,太医自然是要唤的,再者他也要被太医诊治,毕竟刚才被那饿虎拍了一爪子。 “朕其实只是想先洗漱。”傅钦烨又解释了一句,声音却小了起来。 公孙泽见状,不禁大笑。直笑的傅钦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是秦驷先吩咐宫女去打了干净的热水来,为傅钦烨擦拭他脸上的虎血才罢。 傅钦烨右臂一片青紫,按上去他的脸就白上一白,想来是极疼的,但好在没有伤及骨头,化掉淤血就好。 伤的最重的就是公孙贺,林峯跟傅钦烨一样,也是挨了一爪子,据他所说,当时他看见那头野猪,想要带回去,却不妨这头白虎猛然出现,他跑了一阵,最后被生生的吓昏了。 倒是公孙贺,肩膀脱臼,浑身上下骨头断了好几根,流的血也多,恐怕要躺在床上休养很长时间。 最令他难受的,却是公孙泽的态度,除了开始他骂了公孙贺一声蠢货外,就没再去看他一眼,倒是他的属下,有不少人都过来问了两句。 到底为什么?明明他的本意是好的,虽说办砸了事情,但好歹他也是公孙泽的养子,为什么他却那么不待见自己?! 这个问题也是傅钦烨想问的,傅钦烨自己身上也有伤,他倒是想去看望一下公孙贺,但有秦驷在,秦驷要拦他,还真没人给他说句话。 哪怕沈德宁呢,也是低着头,压根不理会他的眼神。 面对秦驷,傅钦烨却是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他只能被秦驷牢牢看着,直到公孙泽过来,秦驷才从傅钦烨对面站起身:“公孙将军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 傅钦烨撇撇嘴,他哪里又等公孙泽了,要说等,他也是等着秦驷放他走。 不过眼下嘛,他还是顺着秦驷的意思道:“公孙叔叔,您快些进来。” 公孙泽来到傅钦烨面前,伸手试了试他的骨头,确定没事之后,他才笑着说道:“那白虎可不得了,三百斤重呢,等会儿臣让人剥了皮,送给皇后。” 秦驷微微颔首:“劳烦公孙将军了。” 公孙泽一笑,却又俯首在傅钦烨耳边说道:“皇上放心,虎鞭臣给你留着呢。” 傅钦烨瞬间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向自己的脸,他立马转头看向秦驷,心里只盼着秦驷没有听见这句话。 见秦驷笑盈盈地站在那里,面色无常,他才松了口气。 公孙泽见状,眼里染上了一些笑意:“怕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也该想想子嗣的事情了。” 傅钦烨干咳了一声,再说下去,他可就真的无颜见秦驷了,想到这里,他连忙对秦驷道:“皇后不如去看看那只白虎,剥了皮可就不好看了。” 秦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那好,臣妾就去看看罢。” 等出了营帐,她脸上才浮现一丝笑意,而瑶月更是忍不住红了脸。她摇摇头,带着瑶月往外走去。 见秦驷走了,公孙泽更没有了顾忌:“皇上,你是不是身子不行?”说着,他身后拍了拍傅钦烨的后背,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多补补,免得晚上力不从心。” 后宫那么多妃子,想来皇上晚上是极忙碌的,难怪身子那么弱。 傅钦烨身子僵了僵,有些气急地说道:“公孙叔叔!” 公孙泽见傅钦烨是真的恼羞成怒了,笑着转了一个话题:“皇上今天猎虎时表现很英勇啊。”顿了顿,他又道,“这样我也就能放心地把兵符交给你了。” ☆、第54章 【伍六】 “兵符?!”傅钦烨脸色一变,一脸震惊地看向公孙泽。 兵符是何物?那就相当于太后曾给秦驷的凤印,相当于傅钦烨手中的玉玺,公孙泽说把兵符给傅钦烨,那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兵权交给傅钦烨。 他这是想干什么?解甲归田?! 公孙泽苦笑一声,伸手按住傅钦烨的肩膀。 傅钦烨能够感觉到,公孙泽这话不是在开玩笑,他翕动了一下嘴角,勉强笑了笑道:“公孙叔叔为何要给朕兵符?您若是不想回边塞了,那就留在京城便是,这兵符还是要在您手中……” 他话还没说完,公孙泽忽然开口道:“皇上,微臣已经老了。”他目光里露出一丝颓然。 傅钦烨连忙道:“公孙叔叔,您身子还健壮着,哪里老了!” 公孙泽苦笑一声,忽然扒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的胸膛。 傅钦烨顿时茫然,可是下一刻,他看见公孙泽的胸膛处,眼里露出一丝骇然。他脸上的茫然之色还未褪去,正因如此,他眼中的骇然才更加明显。 公孙泽见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好,坐到傅钦烨对面道:“皇上,微臣也想继续为皇上鞠躬尽瘁,可惜……恐怕这个愿望完不成了。” 傅钦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半响,他才干哑着声音说道:“谁做的?!” 他回想着自己看见的画面,公孙泽习武多年,尽管已经是不惑之年,但是身上仍旧十分精壮,不过他胸膛却是低陷了下去。 造成他胸膛低陷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拳印,那个拳印正印在公孙泽胸口中央,拳印及周围的肉色已然变得紫红,看上去极其可怖。 若换了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可公孙泽现在却还能站立行走。 傅钦烨定了定心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公孙叔叔,朕……朕宣太医,朕遍寻天下名医,总有人能治好您的伤的。” 公孙泽摇摇头:“治不好了,当初受到那一拳的时候,微臣本就该死了,不过是靠着还魂丹吊着性命,不用三个月,微臣就要气绝身亡。” 傅钦烨的眼里尽是血丝,他猛地站了起来,在营帐中乱转了两圈,又来到公孙泽面前:“到底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听见这个问题,公孙泽却静默了下来,他神色挣扎,迟疑了一阵,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傅钦烨哪里还能忍受,咬牙切齿地说道:“到底是谁?!朕要让他付出代价!” 公孙泽伸手拽住了傅钦烨的手臂,大喝了一声:“皇上!您镇定一些!” 傅钦烨看了公孙泽一眼,喘着粗气,半响,才坐回到公孙泽对面。他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泛上了泪水,低声下气,近乎哀求地说道:“公孙叔叔,究竟是谁将您伤成这样的?!” 公孙泽闭上眼,片刻之后,他沉声道:“皇上,现在追究这个根本没有意义,最重要的还是微臣之后,该让谁镇守边关。” 傅钦烨神色微微变化,他冷声道:“就算您不说,朕不信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朕更不信查不到这件事。” 公孙泽皱起了眉,傅钦烨说的这话没有掺假,只要他想,查到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手下的人他知道,不用傅钦烨怎么问,恐怕就要全说出来了。 可是……真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牵扯到先帝的秘辛,恐怕不适合告诉皇上。 久久听不见回答,傅钦烨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见状,公孙泽拦下了他,终于道:“既然皇上想知道,那臣就……就告诉您吧。” “伤臣的人名叫傅隶,他本是先皇的表兄弟,是曾经和亲王的长子。” 接下来,公孙泽向傅钦烨讲述了一个秘辛。 当年先帝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本是无暇情感之事,谁知他后来却是因缘巧合下遇见了一位女子。 那时候先帝意气风发,虽然无心以权势压人,可是心中却很明白,以他如今的位子,恐怕天下间没有女子能够不为他倾心。 但这个女子却不一样,哪怕知道他是皇上,却从未对他做出过钦羡之意,后来又有两次遇见,女子才华姿容,无一不缺,甚至有些想法,就算是先帝听了也不禁为之侧目。 就这样,先帝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可他同时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这女子原是他表兄弟傅隶的未婚妻。 那时候先帝已经情根深种,但是傅隶却也是对他助益颇多,在他登基之前,为他做了不少事情。 但是情之一字,有多少人能够勘破,日思夜想之下,先帝还是做出了一个不甚明智的决定,召那女子入宫。 先帝自知此事若是败露了,那他这一生都要抬不起头来,所以手段齐下,一边用高官厚禄诱惑那女子的家人,一边使了一个法子,安排那女子假死,将她接进宫来。 而那件事,不巧,正是公孙泽一手促成。 他倒是知道先帝不该做这件事,不过那个时候先帝已然不听劝告,多说下去也是无益,所以他及时住嘴,向先帝请命,让他去做这件事。 然而尽管他做的天衣无缝,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傅隶知道了。傅隶知晓先帝性子,起先压根不信这事,后来伤心之下,才一探皇宫。 这一探,正好发现了自己那明面上已经死去的未婚妻的身影。 傅隶此人才智不逊于先帝,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先帝见事情败露,当机立断,给自己的这位表兄安了一个罪名,立刻使人捉他。 不过傅隶最终还是逃出了层层追捕,远遁他乡。 公孙泽说完,叹息一声道:“先帝一声英明,独独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他生前还曾找过微臣,说若是寻到了傅隶,让微臣跟他说声抱歉。” 傅钦烨久久不能回神,听见公孙泽这话,下意识的说到“傅隶已经找到了?” 公孙泽苦笑一声:“不是臣找到了他,而是他找到了臣。” 傅钦烨反应过来:“他要回来报仇了?” 公孙泽点点头:“傅隶这个人才智极高,这么些年了,无论是先帝还是微臣,从没有找到过他的踪迹,以前臣还以为他是死了,现在看来,他不过是蛰伏了起来,这回出现,也不知道他所图为何,更不知道他如今有多少势力,皇上千万小心,当下最重要的是选出一个能够克制他的人,边塞不能少了人。” 傅钦烨的思绪早就乱了,原本在他心中伟岸的先帝原来还有过这样的过错,此事还是公孙泽一力促成。 这样的事情,让他如何能够承受。 “让……沈德宁去?”傅钦烨迟疑着说道。 公孙泽却摇摇头:“不可,沈德宁武功虽高,但是在战场……恐怕他还不如臣的副将,更何况他……军营里都是热血男儿,他恐怕难以服众。” 傅钦烨神色恍惚,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早知如此,就不急着对付刘家了。”他语气有些懊恼。 公孙泽摇摇头:“刘家绝不能留,国师已经找到了些蛛丝马迹,恐怕刘家和那傅隶早就勾结在一块儿了,如何能留下他。更何况征战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臣还能撑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傅隶不敢动作的。” 傅钦烨低声道:“朕着实没想到……” 公孙泽站起身道:“皇上,今日之事是臣故意做出来试探皇上的胆量的,臣觉得皇上既然敢于直面猛虎,一个傅隶,又有何可顾虑?!” “朕不是顾虑他……” 公孙泽明白傅钦烨的心情,当年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何尝不是同傅钦烨一样,难以相信。 先帝此人是他心中最伟大的明君,慑服万国,福泽百姓,不贪享受,后宫也少有女子,如果没有这件事,他这一生都会是一个明君。 哪怕是出了这件事,为了先帝的名声,公孙泽昧着良心,也要将这件事压下去。 公孙泽朝傅钦烨拱了拱手:“皇上,臣先告退,此事您留意着便可,皇上心中若实在没有人选,臣副将中有两人,也可接任臣的位子。” 傅钦烨挥挥手:“您先下去休息吧。” 公孙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傅钦烨一眼,终于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却是秦驷进来了,她看见傅钦烨,眯了眯眼,疑惑道:“怎么了?” 傅钦烨摇摇头,他站起身来,却突然晃了晃。 秦驷心里更是奇怪,她上前两步,扶住傅钦烨,这才发觉,傅钦烨的脸色不知为何苍白了很多。 而且她能看出来,傅钦烨曾经哭过。她皱了皱眉,对几个宫女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扶着傅钦烨来到床边。 宫女们看见秦驷的手势,纷纷离开,不消片刻,营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驷起身给傅钦烨拧干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又为他脱去衣物,让他躺在床上。 傅钦烨呆呆愣愣地任秦驷施为,可就在秦驷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抓住秦驷的手:“你是不是傅隶派来的人?!” ☆、第55章 【三更】 秦驷顿了顿,迎上傅钦烨的目光,却发现他身子微微发抖,目光中带着些哀求。 他在怕,怕秦驷承认。 可他一边怕着,一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害怕,免得承认之后,还要失去最后一点尊严。 秦驷弯下腰,伸手抚上傅钦烨的脸颊,直视着他,声音平稳地反问道:“傅隶是谁?” 傅钦烨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吗?” 秦驷点点头:“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顺势坐到了床边,“傅隶是谁?” 单从姓氏上,秦驷已经能够断定,这个傅隶是皇室的人,傅这个姓氏可不多见。 傅钦烨摇摇头,掩饰似得说道:“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 为什么不必知道? 秦驷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用诱哄的语气说道:“烨儿,你且休息一会。” 傅钦烨看着秦驷,缓缓点头,伸手环住秦驷的腰道:“你留下来陪朕。” 秦驷从善如流,翻身上床,为傅钦烨盖好被子,然后连同被子抱住他。 傅钦烨此时脸上才显出了一些血色来,他蹭了蹭秦驷的脸,有些不放心地再次说道:“你别走,陪着朕。” 秦驷没有回答,而是抱的更紧了一些,又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快睡吧。” 傅钦烨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傅钦烨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混沌,刚从厚重的被子里睁开眼,却不妨碰上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 他一愣,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光的眸子。 他哑着嗓子道:“你还在?”他原以为秦驷一定走了的,谁有那个功夫去看别人睡觉呢。 谁知道秦驷居然还在,而且看她的样子,想来是一直都不曾闭过眼睛的。 傅钦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愣神了片刻,耳边传来秦驷的话:“醒了?要不要起来?外面已经开始烤肉宴了。” 虽说一场射猎,三个伤者,其中还有一个皇上,但是一来,傅钦烨和林峯都没有大碍,二来,那些被唤醒的野兽也都需要猎杀,否则跑以两个出来,足以对周围的村庄造成伤害。 所以射猎依旧在继续,而且少了傅钦烨在,众人不用拘束手脚,反而更加欢畅,一天下来,收获颇多。晚上便开始了烤肉宴,众人吃着自己的猎物,那肉在嘴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傅钦烨出了口气,感觉脑海里清醒了许多,他又看了秦驷一眼,却是突然脸上一热,猛地收回手,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摸到的到底是哪里啊……居然……难不成一下午都把手放在那个地方的?秦驷也没翻脸,倒是给足了他面子。 不过……好像手感更好了啊…… 傅钦烨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烤肉宴,那自然是要去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酒?” 秦驷装作不知他刚才做了什么想了什么,顺势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衣襟,走下床,踩着鞋子来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着了蜡烛:“自然有酒,要去的话你动作要快些了,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 秦驷的声音在傅钦烨耳中忽远忽近,飘忽的有些让傅钦烨觉得晕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胡乱应了两声,就站起身来穿衣服。 但是他又哪里自己穿过衣裳,手忙脚乱的,穿的也乱七八糟。 秦驷见状一笑,走出门去,唤来了傅钦烨的宫女。 门外各处赌挂着灯笼,营帐旁竖着四五个火盆,周围站着些举着火把的侍卫,映的这射猎场恍如白昼。 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有人在营帐旁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那中间铺了一层长毯,毯子上是一个同样长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两旁坐满了王公大臣,首位上留下了两个空位,左边下手处坐的正是公孙泽,一旁还有侍卫宫女在摆弄烤架,也有有雅致的大臣在自己烤肉。 很快有人看见秦驷的身影,走上前来道:“皇后娘娘,不知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酒?” 秦驷听这声音十分耳熟,定睛一看,却发现这还是一个熟人,素玉公主。她今日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色的长裙,腰间系了一条绿色的腰带,跟秦驷身上的衣裳倒有些相像。 见到是她,秦驷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只应了一声,然后道:“不用麻烦素玉公主了,自有宫女会为本宫布置好。” 瑶月和瑶音哪个不是机灵稳妥的人,这样的事情还会办不好吗,早在傅钦烨还睡着的时候,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各式吃食,只等着秦驷和傅钦烨去享用。 不过这样的小事她们自然不会一一禀告,但该准备的,却是一件都没落下。 素玉公主撞了一个钉子,又被秦驷放在跟宫女一块说,换了锦玉公主,恐怕早就要忍不住发脾气了,但素玉公主向来能忍,她面色竟然丝毫未变,只浅浅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素玉便也不打扰皇后娘娘了。” 说着,她往宴席处走了过去,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迎上她,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又抬头看了一眼秦驷。 秦驷只当自己没看见他的目光,独自站在原地,慢慢往射猎场走了过去。 射猎场中也是有人的,几个精兵正在其中比划着,十几个人围成一圈,笑闹一阵之后,两个人默契地走进圈中,不用说话,两人对视一眼,便已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都是一个帐里睡觉的战友,早比划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哪儿是破绽,他手上会什么功夫,早已互相知晓,下手的时候虽然用尽力气,却仍旧留了一手。战不过一半便知谁胜谁负,纠缠个一刻钟,两人便默契的分开,一个说:“今儿没吃饱,下回再来!” 另一个说:“输了就是输了,扯什么犊子!” 说笑对骂一阵,又是两人上场。 秦驷看的入神,这样的场景,她上辈子见的太多了。可这辈子,却还是头一回见到。 还真是,有些怀念呐…… 秦驷站在那儿回忆往事,但那些对战在一块儿的精兵们却就有些心下惴惴了。身为公孙泽的亲兵,谁不认得秦驷,不知道秦驷站在旁边看着是什么意思,自然有些放不开,后来再上去的人,也不敢再下力气了,更不敢胡言乱语,有谁说秃噜嘴了,也会有人狠狠拍上他的脑袋。 出了傅钦烨出了营帐,来到秦驷身边。 看见傅钦烨,便再也没人敢坐着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站起身的功夫,已经列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脚步声都是一致的,那声吾皇万岁,也是一致的。 傅钦烨朝他们挥挥手:“都起来吧。”他又走到秦驷身边道,“饿了吧?” 秦驷看向傅钦烨,他只穿了衣服就跑了出来,她抖了抖身上的披风,忽然将它展开,一并把傅钦烨也包裹了起来。 傅钦烨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那一干将士的目光,就搂住秦驷的腰。在她耳边道:“朕身上加了一件夹袄。”这是在向秦驷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披披风。 秦驷翘了翘嘴角,还知道解释呐,看来是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了。 两人一同走进了烤肉宴,公孙泽等人早就发现傅钦烨的身影了,见两人走进,众人连忙行礼。 傅钦烨又说了一声起身,这才各自落座。 不用多说,瑶月已经端来了一个荷叶上秞的白瓷盘子,上面盛着片的如纸般薄,可以透过那肉色看见盘子上荷叶的烤肉,烤肉周围放了几个碗碟,里面装着酱汁等物。 公孙泽指着这盘子说道:“皇上今儿可要多吃一些,这里面就是皇上您下午打死的那只老虎。” 傅钦烨和他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无大碍,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各位爱卿也不要客气,都多吃些,否则可对不起大家今天的劳累啊。” 傅钦烨话音刚落,底下便嗡嗡地响起一阵说话声,多是奉承傅钦烨今儿所猎的老虎的,也有些互相奉承的,这个说某某大人今天多么神勇,那个说自己可比不上对方。 傅钦烨看着又有些倒胃口,他连忙低下头,先去吃那烤肉。 味道果然上佳,咸中带甜,又有一股回味无穷的香味,而且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兴许是为了弥补自己今天的劳累的苦痛,傅钦烨跟这盘烤肉对付了好一阵子,等他再抬头来的时候,却发现秦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一愣,又想找公孙泽,却依旧寻了个空。 两人不知何时,竟然全都离开了。 傅钦烨所寻的两人,此时离烤肉宴还不过千米,不过隔了整个营地,从烤肉宴上传来的声音缥缈微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公孙泽如临大敌,秦驷却神色平静。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他伸手指了指被捆着扔在树下的自己一个副将,副将名叫左尧,是个文将,被公孙泽当做军师,有什么事情必然找他商量。 左尧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公孙泽能认出来,她是秦驷的宫女,不过此时她面无表情,一手持剑,放在左尧脖子上,似乎一言不合,就要让左尧血溅当场。 秦驷从披风中伸出手来,朝瑶音挥了挥。 瑶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收起剑,又提着左尧,让他站起来。 公孙泽只看了一眼,便确定左尧无碍,只是形容有些狼狈,脸上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秦驷走到左尧身边,目光平静的让人心里发寒:“公孙将军德高望重,没想到座下竟出了这么一个登徒浪子,本宫的宫女不过寻他找件东西,就被他非礼了。如此小人……”秦驷转脸看向公孙泽,“想来公孙将军不会包庇他的吧。” 若真的是非礼了秦驷身边的宫女,那可不是小事,往大了手,那就是□□宫闱。 公孙泽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冰寒起来,他目光如剑,看向秦驷,声音沉着地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要如何?” 秦驷偏过头,微微一笑:“本宫要如何不重要,公孙将军要如何才重要。” “哦……”公孙泽沉吟片刻,谨慎地开口道,“左尧他酒后猖狂,形容不端,自然该罚!待微臣回去,一定狠狠地罚他!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失了兴致。” 秦驷晒然一笑,这公孙泽倒是聪明,一招以退为进,目的却是先把人弄到手,而且不想让他被秦驷处置。 可秦驷废了那么大工夫,又怎么会轻易松口,她挑了挑眉:“公孙将军重情重义,可本宫却不舍得公孙将军失了这么一个左右臂膀,不如只罚了他做太监,到时候既有惩处之效,也能让他继续陪伴在将军左右,岂不是一件乐事。” 左尧听见秦驷的话,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虽然被瑶音提着,但是却仍旧不放弃挣扎,拼命后退,生怕秦驷一个命令,就被瑶音变成太监。 公孙泽自然看见了左尧的反应,这不怪他,哪怕是先前公孙泽说要惩罚他的时候,左尧都神色平静,他入了瑶音的圈套,就知道自己该吃这个苦头。可是这可不包括变成太监,身为一个男人,最怕的事情可就是这个了。 万一秦驷真的要那么对左尧,恐怕左尧压根不等秦驷动手,就先一步自尽,不愿以残缺之躯,留在这个世上了。 “公孙将军,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左尧打了一个寒战,眼里饱含热泪,目光戚戚地看向公孙泽。 公孙泽也是一头冷汗,他朝左尧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镇定下来,随后对秦驷道:“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若是微臣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皇后娘娘指摘!” 秦驷想了想,声音清冷地道:“公孙将军并无错处,此时追究的是公孙将军的副将,公孙将军又何必这么说呢。” 秦驷越是这么说,公孙泽越是确定,事情肯定出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与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没有什么交集,几次见面,也都有傅钦烨在旁边,便是说话,也顶多只是些互相问好的话。 那他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招惹了这位皇后娘娘呢? 公孙泽想了片刻,很快就想到自己今天下午的时候,曾经在傅钦烨耳边说的几句玩笑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几句话可能招来秦驷的怨怼了。 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 公孙泽有些拿不定主意,试探着说道:“皇后娘娘,若是臣今天对皇上手的话冒犯到娘娘了,还请娘娘原谅臣是个粗人,不晓得规矩。” 秦驷含笑说道:“本宫怎么忘了公孙将军今天说了什么了?” 公孙泽愣了愣,道:“微臣确实无意冒犯皇后娘娘……” 秦驷打断他的话,再次道:“公孙将军今天都说了什么,本宫怎么记不清了。还请公孙将军再说一遍,好让本宫回忆回忆。” 公孙泽瞬间了悟,秦驷所说的绝不会是他对傅钦烨所言的那几句玩笑话,既然不是因为他对傅钦烨所说的玩笑话,那就只能是因为他对傅钦烨所说的那些关于先帝的事情了。 他的目光闪了闪,很快便垂下眼睛,不让别人看清他眼中的神色变幻。 首先,他最不明白的地方是,为什么秦驷要问这件事? 身为一个皇后,她只需要在傅钦烨身后为他打理好后宫,至于其他事情,理应不插手才是。 千烦曾经证实过,秦驷的确就是那个秦思,如假包换。但一个皇后会问这样的问题吗? 公孙泽心思电转,可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秦驷就说道:“看来公孙大人不想说,那只好委屈委屈这位……副将大人了。”秦驷的笑容在左尧眼中绝对比任何表情都恐怖,他两股战战,就差没有尿崩了。 秦驷则继续说道:“你放心,瑶音的剑很快,不会太疼的。” 这话听着是在安慰左尧,可是左尧快要哭了,这安慰还不如没安慰,根本就是在他那原本就已经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心上再插一刀,又快又准,鲜血迸射开来…… 公孙泽看见面如土色的左尧,到底还是没能忍心让这位自己的得力副将变成一个太监,他开口说道:“还望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秦驷看向公孙泽,顿了好一阵儿,直到公孙泽以为秦驷不会答应的时候,她开口说道:“好。” 随着这个好字的出口,几个宫女立刻后退,瑶音临走之前,还不忘带走左尧。 公孙泽有些讶异,难道她们不怕自己挟持了秦驷吗?还是说秦驷她根本不惧自己? 他仔细看了看秦驷,因为命不久矣的缘故,他已经不太能够感觉别人的武功境界了,如今吃喝对他来说都是不必要的负担,他五感已经渐渐消失,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先前他只能看出这位皇后娘娘颇有气势,但具体如何,他还真感觉不出来。 等到人都退下了,秦驷才不慌不忙地对公孙泽道:“公孙将军,现在,您能说了吧。” 公孙泽迟疑了一会,还是道:“皇后娘娘能否回答微臣一个问题,为何您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秦驷眯着眼看向他,随后一次一顿地道:“不能。” 公孙泽顿时默然,这个不能是她不愿,还是不能说? 秦驷接着道:“公孙将军还请快些,皇上可还等着本宫呢,还有,忘了告诉将军了,先前皇上已经告诉了本宫大半事情,比如——傅隶。” 听见傅隶的名字,公孙泽浑身一震,不疑有他,除了他们两人,如今知道傅隶此人的不过双手之数,这里面绝对不包括那时候还是一个孩子秦驷。 公孙泽再不怀疑秦驷的话,也不再想着糊弄秦驷,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让秦驷验了验自己的脉搏。 秦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丹药?你除了脉搏,其余一切都与常人无异,且内力还在,这怎么可能?!” 公孙泽苦笑一声:“怎么不可能,用了这还魂丹,便只有一年的寿命,哪怕皇上不召微臣回京,微臣也不能再在边关继续呆着了。” 秦驷静立半响,忽然开口道:“公孙将军说自己少一个接任你的人,本宫倒有个人选。” 公孙泽狐疑地道:“谁?” 秦驷迎上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本宫。” %%%%%%%%%% 一边是秦驷没了踪影,一边是公孙泽不知去向,傅钦烨再也不能在席上安然吃喝,他站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急急离开。 秦驷去哪了?公孙泽去哪了?或者他们一块去哪了? 傅钦烨带着这个疑惑,首先回到了营帐中。营帐里虽未点灯,但借着月光,却能看见一个人影。他松了口气,开口道:“皇后,你是不舒服吗?” 人影却没有说话,傅钦烨顿时就疑惑起来,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足不前:“你不是皇后,你是谁?!” 一边说着,他一边拔出了身上的佩剑,指向那个人影。, 营帐外候着的沈德宁听见声音,连忙进了营帐,挡在傅钦烨身边,手指微动,桌上的灯便亮了起来,一个人影渐渐浮现。 那是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浮纱半袖裙,裙子半开了叉,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她眉若柳叶,眼里泛春,唇似点朱,目光欲说还休,见到灯亮,娇呼一声:“见过皇上,民女……民女是……” 她还没说完,沈德宁却是认出了她,他看向这女子一身的装扮,似笑非笑地道:“孙夫人可真有雅趣。” 夫人两个字重重地读了出来,仿佛是在点醒她不该自称民女。 孙茹眼里顿时涌上两点泪光,她轻咬贝齿,缓缓地道:“民……妇,民妇刚才不胜酒力,不甚走错了营帐,还望皇上原谅则个。” 傅钦烨顿时明白了眼下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转过身,看也不看孙茹,想要让沈德宁打发了她。 可就在这时,营帐门前却传来秦驷的声音:“这是……” 傅钦烨一愣,抬头看去,正对上秦驷的目光,那目光暗藏汹涌,似乎在让他解释眼前的事情。 傅钦烨霎时间冒出一头冷汗,千算万算,没算到居然会被秦驷撞到这样的场面,加上孙茹那个样子,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驷儿……”一个名字,傅钦烨说的婉转动人,企图以秦驷十分厌恶的这种甜度,让她暂时忘记眼前的事情。 岂料秦驷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孙茹说道:“孙夫人,还请你先出来一趟。” 傅钦烨很没骨气地让开了路,而且是能让多远让多远的那种,恨不得贴在营帐上,表明自己跟孙茹没有牵扯。 孙茹见状,眼里闪过了一丝幽暗的光。随后她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看也不看一旁的傅钦烨。 秦驷也看傅钦烨,等孙茹来到自己面前之后,她立刻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之后,傅钦烨立刻耷拉着脸,一副即将上断头台的表情:“朕刚才有没有做出事情?” 沈德宁不语,皇上和皇后房中解决的事情,他一个太监插什么嘴。 秦驷带着孙茹一直来到了射猎场外,那里停着一架马车,马车上蹲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孩儿,那小孩不足十岁的身量,身子干瘦,却是虎头虎脑,看着极为别扭,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里露出的光芒,让孙茹一个妇人,也觉得心惊胆战。 她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所经受的事情已经足够了,可是在这个小孩儿身上,她还是受到了惊吓。 那哪里是个孩子,那根本就是一只恶狼。 秦驷带着她来到那小孩儿面前,不断有宫女上前,往车厢,或者那小孩儿怀里塞些东西,她们除了对秦驷略恭敬一些,对孙茹,她们像是没看见一样。 秦驷开口说道:“你就是小豆子吧。” 被称为小豆子的小孩咧开嘴,露出他那黄黑参半的牙来:“您是夫人吧,早知道夫人心地善良,人一定也漂亮,没想到您这么好看,天仙似得,画上都没您这么好看的人儿。” 他的语气谦恭到了极点,而且极为顺畅,说的人压根就听不出来他的言不由衷,就好像这话是他真心实意说出来的,哪怕不是被恭维的那个,孙茹都觉得这话听着十分舒服。 不过孙茹还是听出了其中别扭的地方,小豆子说话的时候太谦卑了,谦卑的自己好像是一只狗在对主人摇尾乞怜,可他的眼睛却像是狼一样冒着绿光,就好像是一只狼在努力装成狗一样。 秦驷对他笑了笑,开口却道:“掌嘴。” 从车厢里出来一个宫女,她快步来到小豆子面前,啪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那响声太震耳,让一旁的孙茹都忍不住觉得脸疼。 可小豆子很快转过脸来,他脸上还带着笑,被打的那一半脸却肿了起来,一行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他毫不在乎地抹了一把,笑着说道:“小豆子哪点做错了,还望夫人指教。” 秦驷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冷的:“谁告诉你哪个是夫人了?” 小豆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小豆子做错了。” 秦驷接着道:“话也说的太漂亮了,听的人心里太舒坦。” 小豆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又去对孙茹说:“这个姐姐也好看,比春花还好看。” 春花,一听这名字,孙茹就知道这肯定是某个村子里的村姑,在乡巴佬眼里好看而已。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恐怕会跟小豆子发火也说不定。孙茹却是心中一动,看向秦驷。 秦驷仍旧看着小豆子,似乎是对他的这一番话很满意,她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摩挲着小豆子的脸:“以前曾听人说,给孩子取个贱命,孩子才容易活。这话是对的,无论什么时候,越是下贱的人,越是能活的长久,你得活的久一点儿,懂吗?想想你妹妹,她等着你呢。” 秦驷话音刚落,又过来了一辆马车,车门被一双白嫩的小手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年级不过六岁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比起小豆子好得多,白白嫩嫩的,身上也穿着干净的花布衣裳。 自从这小女孩儿出现,小豆子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放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的,可他的背,却弯的更厉害了。 秦驷朝那小女孩儿招招手,那小女孩儿不认得秦驷,只能看向小豆子,小豆子朝她点点头,她才敢蹒跚着朝秦驷走了过来。 她这一走,秦驷便看出来了,这小女孩儿有些跛足,她右脚有些不顶用。 秦驷并没有动作,一直等到小女孩儿来到自己面前,才将她抱了起来,让她跟小豆子对视着,然后在她耳边说道:“你哥哥要离开你了,身为女孩,你不能让哥哥的力气浪费了,懂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豆子眼里浮现心疼,他想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脸,却又顾及着他手上都是污痕。 秦驷将她放到小豆子身边,给孙茹使了个眼色,带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孙茹尽量表现的乖巧些,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秦驷。 “孙茹,本宫最担心的是你。” 孙茹勉强一笑:“皇后娘娘担心什么?” 秦驷脸色冰冷:“担心你不安于室,担心你临阵倒戈,担心你胆色不够,担心你坏了本宫的事情。” 孙茹脸色立刻白了起来,她的目光如同冬日的雪花,冰冷中又带着杀意:“皇后娘娘若如此担心,那又何必让我去。” 秦驷冷冷地看着她:“你若想死,自然可以不去。你身子里被种下的东西,只有小豆子能给你解药,若你真的要倒戈,呵,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话不多说,本宫只祝你,一路顺风。” 孙茹只感觉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怨愤地看向秦驷,却没能再收获一个目光。 等到秦驷回到营帐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傅钦烨从刚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的抓心挠肝,再到不动如山,再到……进入梦乡。 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嘛,所以就…… 秦驷回到营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的傅钦烨,他微微张着嘴,偶尔呓语两声,却是很不舒服地换了好几个姿势。 秦驷看着他,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点笑容,她走上前去,跟以前一样,伸手抱起了傅钦烨。 不过这回傅钦烨警醒了许多,秦驷一碰,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秦驷,顿时再次闭上了眼睛:“回来了啊……一起睡……” 话音刚落,傅钦烨再次猛地睁开眼,跟秦驷对视了一眼,傅钦烨身子僵硬下来,片刻之后,他双手在秦驷胸前猛然一推,然后整个人往外跳了出去。 淬不及防之下,秦驷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傅钦烨这一跳,砰地落到了地上。 秦驷心里一紧,连忙把傅钦烨拉了起来:“你这是干嘛?”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责怪,但是心疼却也透了出来。 傅钦烨有些尴尬,嘟囔道:“朕也是没想到嘛……谁知道你突然就回来了,刚才……刚才……”接下来的话,他却再也说不出来。 明明秦驷没来的时候,他在心里不知道打了多少腹稿,可临了,在秦驷面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像那样的情景,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傅钦烨不自觉揪上衣角,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秦驷。 秦驷笑了笑,伸手搂住傅钦烨:“烨儿,你觉得我是信你,还是信她?” ☆、第56章 【伍六】 “自然是……”秦驷会信谁?是穿着那样一身衣裳来到他们营帐的孙茹,还是压根说不清楚的傅钦烨? 傅钦烨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伸手揉揉自己刚才摔疼了的地方。 秦驷勾唇笑道:“刚才我把孙茹打发走了,烨儿可心疼?” 岂料傅钦烨却是一脸茫然:“孙茹是谁?” “原来你竟连她名姓也不知晓。”秦驷嘴上调笑着傅钦烨,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下午傅钦烨一睡了之,秦驷却怎么也睡不着。傅钦烨露出那样的表情,只说明一件事情,他遇上麻烦了,而那个麻烦,还是他难以解决的。 而他所见的人,就只有公孙泽了。 从这回射猎开始,公孙泽就十分反常。 冬天射猎,本就是一件耗费财力人力的事情,一般都是极为爱好射猎,又或者昏庸无道的君王一时兴起,才会耗费力气,在冬天射猎。 公孙泽可不是奸佞贼子,相反,他是个忠臣,那他为何提出要在这个时候举办射猎呢? 秦驷心知这其中一定有事情,但开始的时候,她是不想理会的。 跟她相比,傅钦烨更相信公孙泽和千烦,而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让傅钦烨质疑。 所以秦驷不去探究这其中的事情,她没必要也不该这么做,对公孙泽,她压根不感兴趣。 但如果公孙泽所做的事情是要伤害傅钦烨的,那秦驷就绝对不能允许了。 所以借着傅钦烨睡觉的工夫,秦驷让瑶月回了一趟皇宫,带出来了孙茹。 孙茹此人,在秦驷眼中,是一枚可用的棋子,她这个人暂且不论天赋如何,但她的性格中,却有至恶的部分,她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样的人,只需要给她一点苦头吃,她就会很快向你臣服。 秦驷找了一个宫中的老人,一个曾经在太妃身边伺候的嬷嬷教导孙茹。一教她甜言蜜语,言行心计,二教她闺房床术,如何取悦男人。 美人计向来有用,无论美人是男是女。 秦驷让孙茹来,为的就是让她从公孙泽手下的人口中套话。孙茹没有辜负嬷嬷这些日子的教导,很快就从一个亲兵口中得知了左尧此人,再接着,也是孙茹去引诱左尧。 左尧跟在公孙泽身边,什么美人没见过,一时间又怎么会折损在一个孙茹的手中,不过栽赃陷害这回事嘛,也不需要他真的被孙茹引诱。 随后,秦驷绑了左尧,用他要挟公孙泽。秦驷知道他们一旦谈起话来,还不知道要用多久的工夫,因此她让孙茹去营帐里拖延时间。 看见孙茹,傅钦烨便不会再去多想别的事情。 时间算的刚好,秦驷回来的时候,傅钦烨正好见到孙茹。见了孙茹,他也就忘了刚才宴上没有看见秦驷和公孙泽的事情。 接着,秦驷让人给吴梁递了信,让他将他手上训练的最好的小豆子送了过来。 小豆子年纪小,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他,是最好的送信人选,而孙茹,一个在江西的灾患中失去丈夫孩子的女人,除了长的漂亮些,同样也不会有人注意她。 而公孙泽已经和秦驷说定,会安排人手把她们安排出去。 孙茹是秦驷播下的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最终会在某个小国扎根,她会成为某个富商,或者官员的情人,她会通过各种手段长出根须,最后找到那个会威胁到傅钦烨性命的人。 傅隶。 %%%%%%%%%% 天越来越冷了,北风打着转儿掀起一簇簇白雪,将那些白雪扬到空中,像是又下了一场雪似得。 树上,屋檐,栏杆,目之所及,皆是一串串的冰棱,头尖尾粗,让人走过屋檐下的时候都不禁提心吊胆,生怕那冰棱落下来,在自己脑袋上砸出一个坑来。 小端子早早的来到懿德殿,打眼看见那屋檐下的一串串冰棱,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今儿个是谁负责打扫的?” 他声音冰冷,这天儿也冷,冷的人心里都快要冒出冰碴来一样,一旁伺候的是小圆子,他诚惶诚恐的弯下腰道:“今儿负责打扫的是堇云堇絮,她们俩一大早就被瑶月姑姑叫走了。” 听见瑶月的名字,小端子没再说什么,对小圆子道:“你去把那些冰棱都给铲了,别让它们在那儿碍眼。” 小圆子连忙应了一声,拿起东西就往屋檐下走去。他走得急,没注意脚下,还没到地方呢,就噗通摔了一跤。 小端子看的直皱眉,懿德宫里宫女个个都机灵懂事,事儿做的利落,人也长的漂亮,可太监就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了,连带着他这个大太监也脸上无光,改日寻个时机,他一定要好好整治一番这些惫懒的东西。 一边想着,小端子一边进了内殿,今儿是瑶夕当值,对这个姑姑他还不熟,嘴上客气了一番,让她进去通禀一声,没多时,瑶夕出来了:“皇后娘娘让公公进去。” 小端子朝她一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还冷,没架炉子,迎面扑来一股子冷气,冷的让人直想打摆子。小端子知道自己主子不惧这个,也不好火炉,也不敢多做动作,直直地走向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影。 “皇后娘娘,吐蕃国来人了。” 兴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也兴许是为了来凑凑热闹,总之,年宴这个明明只是大衍国人的宴会,却有好几小国提前了不少日子来大衍国,以图可以在年宴上博得一个更好的位子,能离傅钦烨更近一些。 哪怕在秦驷眼中,傅钦烨只是一个需要人怜爱的小男人,但是在万民眼中,傅钦烨仍旧是大衍国的皇帝,尤其在那些小国眼中,浑身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遥不可及,且高不可攀。 大衍国的国力依旧强盛,哪怕它已经换了一个不那么强而有力的皇帝,依旧是仅仅一个名字就可以威慑诸国的存在。 吐蕃国就是其中被震慑的死心塌地心悦诚服的那一类,年年上交供奉比谁都勤快,一旦大衍国有什么事,吐蕃国也都是头一个过来表忠心的。 按理来说,这是礼部的事情,奈何最近太过动荡,礼部人手不足,又都是些新人,只能过来求秦驷安排吐蕃国的女眷。 最让礼部措手不及的是,吐蕃国来使来之前并未报告行程,所以他们来到京城的时候,礼部手忙脚乱地安顿下他们,又着急忙慌地来找秦驷。 秦驷没有不应的道理,也没为难小端子,换了衣裳就赶往坤仪殿,至于吐蕃国的人,自有太监会引她们去坤仪殿。 “今儿来见我们的是谁?你们的公主吗?是上回的素玉公主吗?”还没进去,秦驷和小端子就听见一个语调别扭的声音高声说着。 小端子暗叫一声糟糕,小国的人就是不懂规矩,这么说话,万一惹恼了秦驷该如何是好。 秦驷愿意接见他们还是给的礼部面子,按她的脾气,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区区小国。 然而秦驷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只略微一顿,就带着小端子走了进去。 坤仪殿里已经坐着五六个吐蕃人,红头发,绿眼睛,咋一看像是神鬼故事里吓人的夜叉,仔细一看,嘿,更像了! 小端子在心里嫌弃着这些人的长相,脸上丝毫不显,紧紧跟在秦驷身后,脚步四平八稳,连个眼角都不曾给那群吐蕃人。 秦驷来到主位上,小端子先给那椅子铺上了一条狐皮毯子,随后秦驷才坐了下去。 吐蕃来使看着秦驷,面面相觑,她们以前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公主,以前来接见她们的人,无论年纪大小,身份高低,穿金戴银都是必不可少的,身份越高,头上插的簪子,身上穿的裙子,手上脖颈上戴的东西就越是贵重,可只穿着一件青布长袍是怎么回事?宫女? 可是哪怕是宫女,也比她穿的更富贵些吧,可她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太监,更是胆敢坐在主子的位子上。 吐蕃国为首的是个约莫三十多岁妇人,身穿一条暗金色长裙,胸前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惹得一些不小心看见的年岁小的太监忍不住红了脸。 她往秦驷面前走了两步,悄声道:“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坐的位子,万一等会儿公主们来了,你就要倒霉了。” 她的悄声在小端子听来实在与吼声也无异了,又说的是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替她尴尬,他干咳了一声,虽然不敢说话,但却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不料人看都没看他,目光热切且温柔和善地看着秦驷,瞧那模样,就差上来把秦驷拽走了。 秦驷正襟危坐,一派大家气势,哪怕听见那吐蕃女子不合时宜的话,也不曾变化表情,她迎上吐蕃女子热切的目光,终于开口说道:“你觉得来见你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吐蕃女子一时间有些愣了,过了一会,她才伸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头上要戴东西,身上,身上穿漂亮的裙子。” 秦驷微微翘起唇角:“这回你可等不到头上戴东西穿裙子的人了,本宫正是来接待你们的人。” 吐蕃女子悚然一惊,讶然地看向面容平静的秦驷,见她仍旧一副笃定的一样,不由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安娜见过……见过……”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57章 【伍七】 知道秦驷是皇后之后,安娜一直保持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她瞪着眼,张着嘴,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个表情一直维持到傅钦烨下了朝,过来寻秦驷。 咋一看见这些吐蕃人,傅钦烨惊了一惊,随后他很快就释然,毕竟他以前也是见过这些吐蕃人的。见到她们,傅钦烨跟秦驷说了几句话就要走,毕竟这些都是女眷,他在一旁显然不太合适。 安娜却不想让傅钦烨离开,她拦住傅钦烨,用别扭的语调说道:“尊敬的皇帝,您这回愿意娶我的女儿了吗?” 傅钦烨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的女儿?”傅钦烨十分茫然,一旁的沈德宁却立刻就想了起来。 沈德宁附耳在傅钦烨耳边说道:“以前先帝曾经说过,只要您娶了皇后,就会从这些小国里选几个联姻,扶持其国。” 傅钦烨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到的确有这么一件事,先帝当时威慑众国,万国来朝,先帝一高兴就说出了这样的话,等等……现在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去履行先帝的玩笑话了吗? 傅钦烨突然感觉背后一冷,他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只能打了个哈哈,对安娜说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国事没处理,这件事以后再谈。” 安娜到底没能拦下傅钦烨,于是她只能再次看向秦驷。 不过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还雍容大气的美人皇后,好像一瞬间冷了很多。 的确不是她的错觉,沈德宁在傅钦烨耳边说的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秦驷从来就不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还有另外一帮女人。 以前因为形势所迫,只能忍气吞声,现在还有人想要在傅钦烨的后宫里插一脚,有秦驷在,可能吗? 原本傅钦烨和秦驷两人只将这件事当做笑谈,可是随后而来的诸国使者的举动,却告诉他们,那些小国真的把先帝酒桌上的笑谈当成了真话。 因为跟随那些使者前来的,还有他们国家中最美丽的公主。 如果公主不美丽?那她们都会有一个美丽的侍女。 傅钦烨这几日真是没地方去了,会躍渊殿吧,一路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美丽的女子,或者摔倒,或者弹琴,或者吟诗,再或者来上一段火辣辣的舞蹈。 懿德殿里比他那里还热闹,比之不同的是,去烦秦驷的基本上没有美貌的女子,而都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妇人。 她们或者曾经是公主,或者是王妃,还有像安娜那样,以皇后的身份千里迢迢来到大衍国的。 其中尤其以安娜为甚,她热情且迫切,每天跟着秦驷,哪怕秦驷不理会她,她依旧可以寸步不离地跟在秦驷身边,用她那奇异的大衍国话,摧残每一个听见她话的人。 不到七天的时间,就算是秦驷也都有些受不了了,她寻了一个时机,屏退左右,单刀直入地告诉安娜:“你不用再本宫这里下工夫了,这件事不归本宫做主,你要找,也该找皇上。” 安娜依旧笑着:“安娜只是想为您做些事情。” 秦驷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若是想要解决吐蕃的食物问题,更应该考虑的是跟大衍通商。打通商路,可以获得比你卖女儿更加多的利益。” 秦驷的话太直白,让安娜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表情告诉秦驷,她不相信秦驷的话。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但是想到安娜那能够烦死人的功力,她决定还是多说一点:“你仔细想想,哪怕皇上娶了你女儿,因此答应给你粮食,然后呢,他顶多能够接济吐蕃度过这个冬天,冬天过去,春天才能够播种,吐蕃土地贫瘠,又要等到秋天才能收获,你以为哪个皇帝会这么大方,养着一个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吐蕃?” 安娜脸上露出犹豫来,她又何尝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傅钦烨当妃子,她那娇花一般,被她捧在手心的女儿,本应该嫁给一个皇子,当一个无拘无束的皇后,而不是被埋葬在大衍国的后宫里。 可是通商?能行吗? “尊敬的皇后娘娘,假如真的要吐蕃与大衍通商的话,那货价如何计算呢?”安娜犹豫不定地问道。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一旦大衍仗着自己强国的身份,从中搜刮克扣,那他们恐怕才真的要损失惨重。 “定价的话,自然你们来定,但是最终价格,却要由双方商议定下,不过本宫可以代表皇宫,与你们定下未来五年的协议,这五年中,皇宫向你们定量收购布匹,地毯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另外,可以免收未来三年的税收。” 安娜怎么说也是一个皇后,自然知道秦驷这话是给了他们多大的便利,仅仅是三年的税收,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开支了,更不用说那一批布匹珠宝,五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了。 不过她一个人还是不敢定下这么大的事情,有些语无伦次地跟秦驷解释了一番,她立刻回到礼部为她临时安排的住处。 等她走了之后,秦驷才松了口气。 瑶月从暗中走出来,为秦驷换了一套衣服,秦驷略微沉思了片刻,对瑶月说道:“走,我们去御书房。” 没错,傅钦烨又开始每天住在御书房,不过哪怕枯燥也好呢,总不见得比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要来的困难一些。 秦驷一路来到御书房,在路上不知道撞见了多少美人在翘首以盼,有些互相认识的,早围在一起娇声抱怨了。 正值深冬,美人们为了美貌,也不能穿太厚的衣裳,寒风瑟瑟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明天生病。 一想到这,秦驷就感觉有些心疼——这是当然不可能的,唯一能让秦驷心疼的,就只有傅钦烨一人了。 所以秦驷在看见御书房中的场景时,才真是心疼了。 御书房中燃了整整四个炉子,却仍然感觉有些冷意,但到底是烧的炭,哪怕是上好的银丝炭呢,自然要开窗户通通气的。 而傅钦烨就只能披一床被子在身上,冻的鼻红脸青,瑟瑟发抖。 沈德宁并不在他身旁,他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看书,不过书上的内容此时还不如一杯温酒来的让他有精神。 秦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傅钦烨身边,俯身看着他。 傅钦烨正在出神,连秦驷来了都没发觉。 秦驷也不唤他,只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傅钦烨披上,又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傅钦烨的手要拿书,因此冰凉的像是一个冰块,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握上这双手,要首先打一个寒颤。 被握住手,傅钦烨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见那身青布长袍,他也就知道是谁来了,傅钦烨不再继续往上看,而是闷声闷气地说道:“皇后,你来了。” 秦驷不说话,一手捏着傅钦烨身上披着的被子一侧,猛然掀开,然后一闪身钻了进去。 她身上是热的,像是一个暖烘烘的火炉一样,引的傅钦烨忍不住想要靠近。但是还没靠近,傅钦烨就醒悟过来,立刻止住靠过去的想法。 “你干什么?别进来,朕身上凉。”哪怕盖着一床被子呢,他身上仍旧冷的不得了,还不如秦驷披着披风来的暖和,秦驷这么突然跟他抱在了一块儿,他怕秦驷因此而得风寒。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却突然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错!就是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秦驷再一次让傅钦烨生出自己其实是女子的错觉来,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如果不是胸前少两块东西,傅钦烨都会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是一个女子。 傅钦烨感受了一阵秦驷身上的暖意,就立刻挣扎起来。岂料秦驷抱的更紧了一些:“别动,冷。” 傅钦烨满心的绝望:“冷你还抱朕?” 秦驷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个皇上,怎么……落得如此寒酸?” 傅钦烨幽怨地看了秦驷一眼:“你难不成还不知道原因?” 秦驷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我还以为这么些天过去了,你该让她们明白你的决心了。” 傅钦烨神色萎靡:“她们压根不听朕的,压!根!不!听!无论朕对她们说什么,最后她们都会扑向朕。” 秦驷的眸子暗了暗:“你被谁扑到了?” 傅钦烨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在有沈德宁在,朕只被一个人近身过,其他的都被挡住了。” 秦驷摩挲了一阵傅钦烨的手,忽然放开,慢慢往上,一路滑上了傅钦烨的肩膀,她的手拨开傅钦烨原本就不那么严丝合缝的衣裳,慢慢往里摸了进去。 “谁?她碰你了?碰你哪里了?” 秦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傅钦烨虽然仍沉醉在秦驷的手中,但此时还是直觉一样的背后一冷。 “啊……朕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傅钦烨吞吞吐吐地说道。 秦驷轻笑一声,忽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一双手已经将傅钦烨身上的衣裳剥了个七七八八。 骤然失去了被子和衣裳遮盖,傅钦烨只感觉身上一冷,他抖了抖,目光却是片刻也不曾离开自己身上的秦驷,再怎么迟钝,他这个时候也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 傅钦烨回想着,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来。 秦驷伸手摸了摸傅钦烨的脸,与他贴着面,彼此气息互相纠缠着,傅钦烨突然觉得一点都不冷了,相反的,身上还一点点热了起来。 秦驷笑了笑:“如何,她漂亮吗?” 傅钦烨总算明白秦驷究竟哪里不对劲了,秦驷这声音语气表情,分明是吃醋了。 吃醋……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对他来说不那么美好的记忆,他有些惊悸,但还是告诉自己,秦驷是不一样的。 傅钦烨摇摇头,伸手搂住秦驷的腰,鼓起勇气直视秦驷的眼睛:“其实……朕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不过是借着沈德宁去挡住别人的时候扑上来的而已,朕根本没让她近身。” 没让她近身是假的,以傅钦烨的身手,谁不能轻轻松松接近,不过沈德宁很快就反应过来,没让那人再有下一步动作。 若不是这些美人们身后都站着一个国家,恐怕傅钦烨早就出动锦衣卫,把她们统统赶走了,打不得也骂不得,也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下去,只盼着年宴早早开始早早结束了,快些打发这些美人们回去。 听见傅钦烨的声音的确是很苦恼,秦驷才稍微满意了一些,她低头亲一亲傅钦烨,赞赏似的说道:“做的好,烨儿,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以下被屏蔽字数为9999字,自行脑补,肆意想象。 餍足之后,傅钦烨抱着秦驷很是满足,这个时候他身上早已暖和了起来,还有些滚热。 秦驷摸着傅钦烨的头发,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你还记安娜吗?” 傅钦烨一怔,立刻果断地摇头:“不记得。”这名字一听就是小国的公主之流,他才不会那么傻去承认。 秦驷循循善诱:“就是那个要把女儿嫁给你的。” 傅钦烨一本正经地道:“对于这种人,朕一般都是拒绝的。” 秦驷大悦,亲了亲傅钦烨,开口说道:“我今天答应她一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跟你说一声。” 傅钦烨心里敲响了警钟:“你要说什么?” 秦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吐蕃国的皇后安娜,她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你,我让小端子查了查吐蕃国的情况,发现她们是粮食不足,想要嫁女儿换一点粮食。这样的小事,我就拍案定了下来,说愿意开通两国之间通商,然后给了他们一点小特权,让他们三年之内不必交税。” 傅钦烨愣了愣,忽然坐起身,高声道:“什么?!” 秦驷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寒:“还是烨儿想娶那位吐蕃公主?” 傅钦烨跟秦驷对视了一阵,大义凛然地道:“朕是觉得,这么点事情皇后做主就好,还用跟朕说什么啊。” 秦驷似笑非笑地道:“哦?烨儿真是这么想的?” 傅钦烨认真脸道:“千真万确!” 秦驷这才满意,伸手拉住傅钦烨的脖子,将他拉的又躺了下去。 两人屋里吴侬软语,热火朝天,可怜屋外的沈德宁,手里拿着暖炉等物什,却只能站在门外受风雪之寒,索性不止他一个人受这个罪,门外站着一旁宫女太监,全都是懿德殿里的,此时萎靡不振,目光戚戚地看着沈德宁手里的暖炉。 他权当没看见,慢悠悠将手缩进袖子。 长夜漫漫呐…… %%%%%%%%%% 哄走了一个安娜之后,剩下的人就更好打发了,傅钦烨最近正需要各类物资,透过秦驷的嘴,他跟一个个小国达成了交易。 高卢国的战马换布匹,大竺国的战刀换马车,姜国的护具换木匠。 零零总总下来,到最后,傅钦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居然给自己的兵士们换上了最好的战马战刀战甲。 说起来,这些小国都各有闻名的东西,但是一来,因为地处偏远,与他国贸易经商往往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从这个国家到那个国家。 这里面有些东西是经不起长时间搁置和路上的颠簸的,比如瓷器等物,恐怕还没到地方,就会产生令人难以接受的亏损。 所以久而久之的,诸国都开始默认将大衍国当成他们交易中转的地方。 但是先帝曾颁布指令,对一些东西的买卖控制的极其严格,像是盐米,除非有傅钦烨的批准,否则压根不许出现超过千石的交易量。超过了那个量,也根本带不走。 总而言之,这一回年宴,恐怕大多数人都是从头至尾笑逐颜开的。 比如吐蕃国。 说起来吐蕃国的人口并不多,恐怕连京城都比不上,偏偏他们却有极高的针织技巧,吐蕃国出来的布料,虽说因为颜色太过艳丽,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大衍国女子穿戴,但是却能做里衬,做裙子,颜色艳丽反而被一些年轻姑娘们喜欢。 因为这场交易,所以傅钦烨和秦驷也都轻松了很多,不过两人却见面更加少了起来,傅钦烨每日都要与那些来使谈价格,互相试探底线,最后再定下契约,如此一来就是数十个国家,他如何能不累。 内阁七人,加上徐子涛,千烦,等等,全都被抓去做了苦力。就这样,紧赶慢赶的,到底是把各个契约全都拟了出来。 奇怪的是不用傅钦烨说,各国来使都很默契的将此事埋在心里,丝毫不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没有签上契约的拼命打听,为何自己原本的竞争对手如今却没有任何动作了,可惜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一个相貌艳丽的女子狠狠砸了一下手下的窗框,木质的窗框咯吱了一声,倒引得这女子吓了一跳,“什么破东西。” “月茗,别着急。”说话的是一个坐在房屋正中央的男子,他相貌虽然平平,但是身上却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势,仿佛看他一眼,就想要对他跪下,给他三叩九拜。 “我怎么能不着急,那个老匹夫还活着!你不是说有十足的把握杀了他吗?!”被称作月茗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她面目狰狞,完全没有了艳丽之感。 而跟她说话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伤了公孙泽的傅隶,转脸看向他,他脸上无悲无喜,中正平和,目光却是令人难以招架的冷厉:“不出三个月,他必死无疑,怎么,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下去了吗?” 月茗冷笑一声:“三个月时间,你说的倒是简单,山上的食物已经非常紧缺了,你也不是没看见,我月琉的勇士出去那么多,可是却没能带回来多少东西,还折损了不少人手,别说三个月了,恐怕一个月都撑不下去了!” 傅隶斜睨她一眼:“哦?你以为我在乎你们月琉国人的生死?” 月茗气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傅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看向那座庞大无比的皇宫,他目光极其冰冷,像是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一般,“必须等,等公孙泽那个老匹夫死。他若不死,大衍不亡,你以为傅殷为什么敢把那么重的兵权交给他?至于那个小皇帝嘛……不必在意。” 他收回目光,喃喃道:“我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月茗到底还是没忍住,第二天就吩咐人准备马车,她要去皇宫。 来到侧门,她却意外地看见了两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在对守门的侍卫纠缠不休。 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些乞丐还真是胆大,竟然敢在宫门口胡搅蛮缠,她没有多想,直接吩咐车夫进去。 果然还是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她不禁有些气恼,明明这些侍卫本领低的要命,站姿也不够挺拔,但是却出奇的勤快,每回进出的马车都会被检查,哪怕她亮出自己的身份也还是不能避免被彻底检查一遍。 可是要跟两个乞丐婆一块儿呆着,这却让她有些受不了。 “我们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姐妹,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哪怕您给皇后娘娘通禀一声呢!” 月茗心里正厌恶,却听见其中一个乞丐婆子如此说道。她顿时打开车窗:“你们是皇后娘娘的亲戚?” “是是是!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千真万确,不敢有一句假话!”两个乞丐婆顿时惊喜地叫了出来。 月茗看向两个侍卫,见他们脸上木讷的紧,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让自己带这两人进去的了。她只好说道:“罢了,我先回去,明日再来。” “哦。”其中一个侍卫应了一声,将名册上月茗的名字给勾画去掉。 月茗朝两个乞丐婆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 “皇后娘娘,你看碧丝穿这件衣服,好看吗?”安娜一脸献宝的表情,把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女儿推到秦驷面前。 小姑娘也并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来到秦驷面前,给她行了个礼,然后磕磕绊绊得说道:“碧丝、坚果皇厚痒痒。” 秦驷果断无视了小姑娘的话,转而去看她身上的裙子。 那裙子是用一种秦驷也不曾见过的布做成,丝滑柔顺,比一般衣服透气,却又比薄纱厚些,上面点缀着一朵一朵的珍珠花,一直蔓延到群尾。 哪怕向来都不怎么能够欣赏女子装扮的秦驷,都觉得十分漂亮。她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通报:“月琉国月茗觐见!” 通报的声音刚落,月茗已经推开了拦着自己的瑶音和瑶棋,走了进来。 她还没说话,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却突然往地上一跪道:“皇后娘娘,您快些救救秦家吧!” ☆、第58章 【伍八】 安娜惊诧地站了起来,秦驷却看也不看两人,而是伸手将碧丝拉到自己身前,给了她一块荷花糕。 然后才看向月茗。 月茗朝她一笑,美目里闪过一丝得意,她昨天仔仔细细地听这两人说了一遍秦家的事情,后来一整天都在求证,发现她们说的一切属实。 啧啧,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小小的孤女,不过是借着先帝的一时可怜,才做了皇后,居然也敢过河拆桥,在成为皇后之后对娘家不管不问。这也就罢了,还叫秦家二老爷用秦家的财富换了一个侯爷的位子,这一下,秦家捉襟见肘了,侯爷的位子有名无实,遭人笑话也就罢了,还被人坑骗了几回,一家子人几乎要饿死。 一个孤女,能活下去,还不是靠着叔伯婶娘救济,但是却狼心狗肺至此,不管不问自己的娘家人,还火上浇油。可怜秦家本来好好的富贵呐,就这样喂了狗。若不是秦国公府是先帝赐下的地方,恐怕现在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月茗对秦驷的做法顶多嗤之以鼻,她以前听都没听过秦家人的名姓,不过这样大的把柄送到自己面前,若是不抓住,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秦驷收回目光,给安娜递了一个眼色。 安娜虽然不太了解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好歹也是一个皇后,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当下走到碧丝面前,拉住她的手,对秦驷行了个礼道:“既然皇后娘娘这还有事,那安娜就先告退了。” 秦驷微微颔首,安娜立刻明白自己做对了,她领着碧丝走过月茗身旁,可以放缓了步调,目光在月茗身上那线头外露,颜色晃眼,还在腰间设了一个小兜兜的裙子上顿了顿,随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月茗咬咬牙,让自己不去注意安娜的目光。月琉国本身的生产力就不足,像是衣裳这样的东西,向来都是不太被重视的,所以月茗在一干佳丽中还算得上显眼,不过这个显眼,却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显眼。 对于那些愚蠢公主们的目光,月茗向来都是忽视的,她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知道月琉国的辛苦?!山上没有适合耕种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更加寒冷,哪怕是夏天,也有柔弱的孩子和女人死于疾病,更别说是冬天了。在这样的条件下,哪里有人会在乎衣服究竟是漂亮还是难看呢?只要能保暖就可以了啊! 月茗是月琉国最漂亮的女孩了,虽然她并不是公主,但她还是立刻被赐予了公主的名号,随着勇士们来到这大衍国中。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和傅隶之间的合作,杀了傅钦烨,使大衍国陷入混乱之中。 只要大衍国乱起来,那他们月琉国一定可以趁乱从大衍国获得他们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月茗上前两步,故意做出一副讶然的样子:“这两个人原来真的是皇后的表妹们?” 秦驷冷笑一声:“月茗公主连这两人身份都不知道?那你还敢带她们入宫?!你就不怕她们是刺客?还是说月茗公主是故意为之,其实心中本就对皇上心存杀意?!” 月茗神色数变,她怎么也没想到,秦驷压根没有在乎这两人的话,而是先给自己定下了罪名。 就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秦驷突然高声道:“来人!月茗公主心怀不轨,着人看押起来!月琉国的进贡也悉数封存,本宫怀疑那些东西都有问题!” 秦驷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涌进来大批的太监,这些太监直奔月茗,也不顾及她的身份,该上手上手,顷刻之间,已经把她绑了起来。 月茗连忙说道:“这两人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寻的丫鬟,在此之间,我并不知道她们是皇后的妹妹。” 秦驷缓缓站了起来:“哦?那倒是本宫冤枉公主了。” 月茗难得的松了口气,秦驷这么说,那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了吧,所以,应该会很快把她放开是吧? 秦驷走到月茗身前,伸手抬起她的脸。 月茗长相虽然艳丽,但皮肤却有些泛黄,跟秦驷葱白一样的手指比起来更加明显,秦驷看了她片刻,慢悠悠地说道:“果然不怎么漂亮啊。”说着,她又转脸看向那些太监们:“还不快些——” 月茗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见状,秦驷翘了翘嘴角:“押起来。” “为什么?!”月茗惊叫出声,她话音刚落,一旁伸出一只手来,骨节突出,一看就是男人的手,那只手里拿着一块布,狠狠地将布塞进了月茗口中。 月茗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秦驷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 等她被太监们带走之后,秦驷才看向已经吓傻了的秦家两姐妹:“不知两位找本宫是有何事?” 秦家三小姐打了个抖,她到现在不明白,怎么好像转眼之间,以前那个回回被他们欺负的秦思就变成了这个令人敬畏的皇后娘娘。 她记得自己还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不到一个月,秦思肯定会被打入冷宫。 秦家三小姐愣着神,一旁的秦家四小姐却不敢浪费这个时间,她连忙跪在秦驷面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可怜:“淞哥哥的腿已经断了,锦玉公主也不理他了,二伯他前几日也去了,二房现在都靠着二夫人的嫁妆。我爹也是,前几天被人打了一顿,如今躺在床上不能起来,我们比二房还惨,二房还有个二夫人,可我们却……”话没说完,秦家四小姐哭了起来,那模样,就更加凄惨一些。 哪怕身上已经换上了月茗给她买的新衣服,可那衣服却没好到哪里去,放在以前,她是看都不会看的。 她已经不敢去想秦驷其实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了,她现在只想让秦驷可怜可怜自己,哪怕只是施舍她几辆银子。 秦驷可一点都不可怜他们,若不是秦家人,秦思何至于活的比个下人还不如,世人向来如此,都想着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这委屈放到别人身上,就全不是委屈了? 若不是她来到这个身体里,换了秦思,早就被那群披着人皮的狼给生吞了。 秦思无声地冷笑一声,朝一旁伺候的瑶月说道:“瑶月,这些人可真的是秦家的小姐?本宫瞧她们有些眼生,像是从没见过她们一样。” 瑶月知道秦驷的意思,连忙说道:“奴婢瞧着她们也眼生,秦家的小姐向来都傲气的很,奴婢可没见过她们对别人下跪,哪怕是上回,她们见了您,也都不曾跪过呢。” “哦?那看来还是两个骗子,还是交给刑部吧,问审出来她们还骗过谁,可有同党,别让别人受骗了。” 听见秦驷的话,秦四小姐吓的浑身发抖,她连忙磕头,翻来覆去地说道:“我真的是秦家四小姐!皇后娘娘救救我们!皇后娘娘可怜可怜我们把!”她没发现根本没人来拿她,只重复了好几遍这三句话,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额头也磕出了血痕来。 秦三小姐早就吓的发着抖,连话都不敢说了。 秦驷看的无趣,对瑶月说道:“给她们些银子,打发走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瑶月依言在秦四小姐面前放下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十几两银子和两张银票,便也跟着秦驷离开。 秦四小姐停下磕头,看着面前绣了兰花的荷包,她认得,这是瑶月绣出来的东西。 曾经,她就曾用瑶月绣出来的帕子栽赃瑶月偷野男人,那时候她都还不懂什么叫偷野男人,不过是见二姐三姐她们陷害了秦思身边的人都得了母亲奖励,所以她才依法炮制,叫人偷出来瑶月的帕子,放在赶车的车夫房间里。 那个车夫是出了名的惫懒,又好喝酒,上一个婆娘就是被他酒后失手打死的。瑶月那个时候年纪也小,不过十二岁,她比秦四小姐知道的还多些,她跪在秦四小姐面前,被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一双眼里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打她,拿着比秦四小姐手上戴着的镯子还粗的木棍,有鲜血从她头上、身上流了下来。 秦四小姐有些不忍心,刚想说话,却被母亲一拽,抱在怀里:“这样的贱蹄子,看她作甚,免得污了眼。” 那样风轻云淡,仿佛那真的是瑶月做的,谁也没说要验验她的身子,这事儿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来还是秦思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那车夫银子,才让那车夫改口说是捡到的那帕子。 她那个时候还曾经想过,瑶月真是可怜,跟了那样一个主子。 真是……可怜…… 秦思去了一个偏殿,这偏殿实在小的可怜,连名字也没有,以前也没人会来这里。不过此时,这偏殿干干净净,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正忙着晒被子。 见了秦驷,那嬷嬷连忙上前行礼:“皇后娘娘,您来了?!” 秦驷点点头道:“她呢?” 嬷嬷指了指殿中:“十姑娘正在里面呢。” 秦驷走进去,正看见站在窗前念书的小女孩儿,她一手捶着自己的跛足,一手捧着书,那书比她的脸还要大,但她看的却十分认真。 秦驷走上前去:“小十。” 小十听见秦驷的声音,转脸一看,脸上现出欣喜来,她将书扔到桌上,转身朝秦驷跑去。她一跑,跛足就让人更看的出来。 小十没有名字,别人都唤她小十,她也没有姓,小石头也说不清楚两人到底姓什么。 小十来到秦驷面前行礼道:“皇后娘娘!” 秦驷嘴角微翘,开口道:“读到哪里了?” 小十牵着秦驷的手,将她拉到窗前,然后将她刚才所读的那本书给指给秦驷看:“小十已经读到这里,纣王杀比干取心了,不过小十有好多字不认得,只读了一个开头。” 秦驷点点头:“哪些字不认识?怎么也不问玉兰姑姑?” 小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玉兰姑姑那么忙,小十还是不要去打扰姑姑好了。” “忙?”秦驷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小十点点头:“玉兰姑姑现在每天能呆一个时辰,小十不敢浪费时间问她这些。” 秦驷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有哪些字不认识,本宫告诉你就是。” 小十扬起笑脸:“谢谢皇后娘娘!第十九页的这个字……还有……” 一直到夕阳西沉,秦驷才把书里面小十所有不会的字全都说完,小十脸上一直带着笑,看上去很开心,等秦驷说完了,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起书,末了又抬脸小心翼翼地看向秦驷:“皇后娘娘,您下次还会来吗?” 说完,生怕秦驷误会一样地说道:“下次小十就不会再浪费皇后娘娘这么多时间了,小十很快就能把这本书给背下来的,只要十天——啊不,五天就够了。” 秦驷点点头:“不用那么着急,本宫给你一个月时间,慢慢背就好,不过今天晚上,本宫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小十用力点点头:“小十一定会好好做的!” 秦驷微微一笑,将她要做的事情一一告诉她,小十一直认真地听着,还不时默念一番,等到秦驷说完,她还主动把刚才秦驷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秦驷赞赏似得摸摸她的头,带着瑶月走了出去。 走出这里之后,瑶月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您为何对她那么好?” 秦驷一笑:“怎么?你不明白?” 瑶月摇摇头:“虽说这件事是玉兰的错,但是小十她……” “她心眼太多,在本宫面前假说话真告状?”秦驷把瑶月想说的话自己说了出来,随后笑了笑,“你觉得她小小年纪,有那么多心眼让人不喜,但她若没有这个心眼,恐怕要被人欺负死了吧,你说,若是本宫不去看她,她过的会有多糟糕?” 瑶月点点头,露出沉思的表情。 秦驷意味深长地道:“只要给她时间,她可比她哥哥聪明多了。” 瑶月似懂非懂,皇后娘娘说那孩子聪明,或许是因为她能过目不忘?可是跟珠玉在前的小豆子比起来,小十的表现其实不过平平。 到底是为什么呢? %%%%%%%%% 月茗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会被关在这混乱的,脏污的,黑暗的,让人难以忍受的牢房。 月茗也能忍受这个,但她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她耳边仿佛响起了傅隶嘲笑的声音:“月茗,你可真蠢,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还带累了月琉国。” 她看向牢房外,两个行为粗鲁的狱卒正在喝酒,嘴里还开着不干不净的笑话。 然而让月茗绝望的是,两人身上都没带钥匙。 这样说来的话,岂不是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一个令月茗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连忙抬起头往外看去,目光一顿,看见了一个腰间带钥匙的的男人。 那男人一脸的络腮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让人称奇的是,他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抱着小女孩来牢里?可真是奇怪! 但月茗的目光全然没有落在女孩身上,而是全都放在了他腰间的一串钥匙上,那钥匙层层叠得,一大串儿挂在他腰间,在那男人走动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来。 正在喝酒的两个狱卒立刻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道:“牢头早!” “见过牢头!” 牢头朝他俩点点头,然后把小女孩放在板凳上。 “你们又喝酒?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在牢里喝酒!”牢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两个狱卒打着哈哈,其中一人道:“牢头,这小姑娘是……” 牢头的眉头舒展开来:“是秞玲的外甥女儿。” 那个狱卒立刻哦了一声:“秞玲姑姑啊……”两人一起哄笑起来。 牢头瞪了两人一眼,然后说道:“王二!你过来,我找你有事,柱子,好好看着这里,知道吗。” 柱子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 看见牢头来了又走,月茗心里充满失望,若是只有牢头一人,她还有点把握但是三人一起的话,她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不过…… 月茗看向那个小女孩儿,也许,这女孩儿有点用处呢……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犯人大叫起来,他旁边的人也叫骂起来,柱子听见了,顿时有点不耐烦,他把酒碗往桌子上一砸,骂骂咧咧地往那个喊叫的人走过去。 月茗眼里冒出一丝光芒来,她看向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温柔一笑,从脖子上掏出一块月琉石,一咬牙,拽了下来:“小姑娘,你看这块石头,好不好看啊?” 小女孩儿转过脸,静静地看向月茗,片刻后又转过头:“不好看。” ☆、第59章 【伍九】 月茗被她一噎,什么也说不出来,见小女孩有些好奇地去拿桌上的酒喝,才反应过来,这牢房里如此昏暗,月琉石也黯淡的不得了,她又哪里能够看清楚她手上拿了什么,自然会说不好看。 不过月茗也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小女孩儿真的不是秦驷派来的,想来也是,就算要套话,又怎么会让一个看着就奇怪的小女孩儿来呢。 她伸手到头上,将头上唯一的发簪给拔了下来。 这只发簪还是她母亲的嫁妆,已经有些暗淡了,但上面的蝴蝶还是栩栩如生。她轻轻摸着一根发簪,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但是很快,她就收起自己的不舍,冲小女孩儿摇了摇发簪上的蝴蝶:“那这个呢?” 小女孩儿这回下了板凳,摇摇晃晃地朝月茗走了过来。月茗看的仔细,很快就看出来这小女孩儿有些跛足。 “你喜欢它吗?”月茗对小十说道。 小十犹豫了一阵,才说道:“喜欢。” 月茗的笑容更加温柔起来:“那你想要它吗?” 这回小十犹豫了更长的时间,看见那个叫做柱子的狱卒快要处理好了那个大叫的犯人,月茗有些心急。 小十终于道:“想要。” “那姐姐把它给你好吗?” 小十却摇摇头:“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月茗连忙道;“不是随便给你的,姐姐还要你做一件事情。” 小十垂下眼睛,不让月茗看见自己的眼睛,手却拽住了衣角,一副想要的模样。 月茗接着道:“只要你帮姐姐做了那件事情,那这个簪子就是你的工钱,就不是随便要的东西了。” 小十终于伸手抓上簪子:“好,姐姐要我做什么?” 月茗将耳朵上剩下的唯一一个耳坠给摘了下来,递给小十:“姐姐想让你帮姐姐把这个带出去,然后想办法在出去之后弄碎上面的这个小圆珠子。”月茗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知道吗?万一被发现了,你娘肯定不会让你拿这根簪子的,知道吗?” 小十当着月茗的面,将簪子和耳坠都贴身藏好了,然后对月茗灿然一笑:“知道了!谢谢姐姐!” 月茗松了一口气,又叠声嘱咐了小十一阵,那名叫柱子的狱卒很快便回来,犹疑地看月茗一眼,将小十抱走,放在凳子上,问了她好些话,但好在她谨记着月茗的话,什么都没说。 月茗越发的放心,只要她把消息放出去,至少让月琉国的勇士知道她已经被抓的消息。 眼下看来,秦驷不一定会放秦家的那两任离去,没有她们去报信,如何有人能得知她现在的消息? 月茗看向地上的那只破裂的簪子,这地牢也不知道有什么,在这里面,通信用的蝶卵居然瞬息而亡,若非如此,她不会非要寄希望于一个小女孩。 %%%%%%%%% 傅隶站在他曾与月茗两人说话的房间内,窗户半开着,透过他的角度,可以看见从皇宫的侧门里出来了两个小姑娘,她们一个头上沾染血迹,一个神情呆滞木讷。 他皱着眉,倏然伸手关上了窗户。 果然,月茗那个蠢货又去做蠢事了吗?他就不该信她,一个有头无脑的女人。 这世上,再没有像心蕊那样聪明的女子了…… 再没有了…… 傅隶闭上眼,掩去眼中的潋滟水光,沉默片刻,他伸手在桌上敲了三下,两长一短。没一会儿,突然也有人敲门,同样是两长一短:“客官,您需要热水吗?” 傅隶沉声道:“需要。” 那人又道:“您要多少?” 傅隶回道:“一壶。” 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来,一个短汗衫黑马裤的小二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轻手轻脚地来到傅隶面前,抬起手中的铜壶将他面前的茶壶加满了。 傅隶走向窗口,将窗户打开,也开的更大了些,小二微微看了一眼窗外,那两个小姑娘仍然没有走,正互相厮打着,正在争抢一个荷包。 小二乐呵呵地点点头,又道:“客官,您还要别的吗?” 傅隶摇摇头。 小二便道:“得嘞,客官您慢用。”说完,走了出去。 傅隶依旧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窗外的两位姑娘似乎抢完了,其中一人紧紧抱着荷包,朝跌在地上的姑娘啐了一口唾沫,便转身要走,就在这时,突然一辆青布柚木的马车路过,遮住了傅隶的视线。 等那马车走了,两个小姑娘便也没有了。 傅隶喟叹一声,又看了一阵,便慢悠悠关上窗户,推门往外走去。 该处理的,要早早处理了才好。 %%%%%%% 傅钦烨今儿得了一件貂裘,巴巴地捧来给秦驷。 貂是黑貂,皮毛油光水滑的,看上去分外显目,摸着也让人觉得舒服。 秦驷上去摸了两下,便点点头道:“倒是不错。” 傅钦烨显得格外高兴,眉飞色舞地说道:“这貂皮朕也觉得不错,想到你那披风太薄了,正好给你送过来。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记得每天都要穿上,免得被别人说大衍国的皇后居然穿的那么寒酸。” 秦驷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了,便点点头,让傅钦烨给自己披上。 傅钦烨站起身,绕到秦驷身后,伸手拿起那貂裘,一抖,恍然抖落了一地的月光,长及脚踝的貂裘在傅钦烨手上,如同织女采了月光织就一般。傅钦烨又点了点头,才给秦驷披上。 秦驷的脸小而肤白,被这貂裘一衬,便让人忍不住惊叹。 “好看吗?” “好看。” 秦驷说完,便转过身去,看向傅钦烨:“不如你好看。” 傅钦烨显然很受用,面颊微红,却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轻咳了一声,又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在宫女面前说。” 秦驷伸手执起傅钦烨的手:“我说的是实话,怎么不能在宫女面前说了?” 一旁伺候的宫女听见这话恨不得低断了头,只为向傅钦烨表示,自己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傅钦烨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转了一个话题:“听说你从宫外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 秦驷点点头:“她无父无母,唯一一个哥哥也被人卖了,看着实在可怜。” 傅钦烨恍然,原来秦驷是发了善心,他一时心中升起怜惜来,他从未见过秦驷去关注小孩,想来是因为想到自己的父母…… 唉……秦国公也是执拗,一定要为秦国公夫人找到良医不可,若不是他,皇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傅钦烨眼里柔情满满,悄声在秦驷耳边说道:“若皇后喜欢女孩,那不如,和朕生一个公主……”说着,他的手悄悄往上,环住了秦驷的腰,“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要给未来的小公主生一个哥哥,否则只有她一个,该多寂寞啊。” “这想法不错。”秦驷一口咬住了傅钦烨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道。“烨儿若不介意多生几个的话,那我也不介意啊。” “什么?!……唔……嗯……啊……” %%%%%%%% 深夜,十个黑影出现在皇宫前,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也带着面具,这些面具全都是是彩色的,上面有些画着曹操脸,有些画着关公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齐齐做了一个手势,无人言语,安静的,齐齐往宫门处走去。 宫门早就关上了,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唯有夜凉如水,月光照着他们的身影,但他们却个个都像是影子一般,隐入黑暗中。 他们来到宫墙下,伸手往墙上探了探,接着就直直地往上爬去。这十人如同十条大壁虎一般,片刻功夫,就来到墙头。 墙头上原本该有人守夜的,但这回却没有,他们有些犹豫,往里走了一圈,才发现原本守夜的侍卫们早已在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睡着了,他们浑身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一个个地从侍卫们身旁走过去,最后一人过去的时候,顺手在他们喉咙上一个掐了一下。 接着,便连那呼噜声也尽皆消失,四周变得安安静静。 这十人极为熟悉宫中的地形,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地方,接着停下脚步,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中空的纸筒,他看了一眼面前这看似无奇的宫殿,突然踢开一旁一块石头。 之后,寂静中一阵令人觉得震耳欲聋的机枢声传了过来,宫门口突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那人看也不看,将纸筒扔了下去。 又过了一阵,他侧耳听了听,朝几人做了一个手势,接着,其中五个人分守在一旁,另外四个人跟着他往里走去。 黑暗中,月茗倏地睁开眼,那两个名叫柱子和王二的狱卒已经睡了过去,她却看向入口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鼻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她立刻屏住呼吸,不让自己闻到一丝一毫的香味。 没过一会,周围便寂静无声了,刚才还在她耳边的那些呼噜声也没了,整个地牢,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不对劲! 月茗呼吸一窒,看向了来人。 他也不惧月茗的目光,反而还主动摘下面具,让月茗看清自己的脸。 月茗勉强一笑,指尖微动,一个冰冷的东西出现在她手中,她开口道:“傅大人是来救月茗的吗?月茗可真是感动的不得了啊。” 傅隶走到她所在的牢笼前,伸手一挥,拿比婴儿手腕还粗的锁链应声而断。 “月茗,你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傅隶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挑破了两人中间的那层遮羞布。 月茗脸色一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傅隶却淡淡地道:“月茗,你手中的东西对我没用,还不如交给我,我会让你痛快的死。” 月茗往后缩了缩,没有说话。 傅隶目光微冷,正要接着说话时,却听见入口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往回奔去。 ☆、第60章 【陆十】 “轰隆隆——!”一声闷响从暗门的地方传了过来,傅隶目光有些赤红,他转身看向月茗,目光中杀机毕现,“你出卖我?” 月茗也同样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瑟缩了一下,双眼瞪大,完全说不出话来。 可傅隶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刚才那般想要与她好言好语地说话的心思了,他冷笑一声,鬼魅一般地来到月茗身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茗被他掐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握在手中的一样东西也落了下来。 傅隶也完全没想要从月茗口中知道答案,他只是问一问罢了,问完之后,他一挥手,将月茗往一旁的石壁上扔过去。 月茗蜷缩起身子,心里是难以抑制的绝望。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他速度极快,比刚才傅隶的身形还快了一些,赶在月茗撞上石壁前,他将月茗接在怀中。 还不等傅隶反应过来,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就在空中响了起来:“唉……,下手这么狠,可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傅隶看向某个牢狱中,那里原本有个犯人,傅隶记得清楚,可这时候,那犯人已经不知所踪,换成了一个穿着一件黑色貂裘的女子。 他眯起眼看她,目光探究:“这位是……皇后娘娘?” 秦驷微微点头:“想不到你能认得本宫,说起来,本宫还应该叫你……唔,什么来着,公孙将军,您对这个熟,您来说罢。” 听见公孙这两个字,傅隶的眉心跳了跳,他转过头,正看见公孙泽将月茗接了下来。 没有感受到疼痛,月茗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激烈。 原来她这么怕死,月茗脸色苍白的想到。 公孙泽将月茗扔到一旁,随后提起放在一旁的□□。 公孙泽冷着脸说道:“皇后娘娘,对于这等乱臣贼子,您什么都不需要唤,和亲王有这么一个儿子,死后在地下也无颜面!” 傅隶眼中闪过一道血光,他突然一闪身,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公孙泽面前。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你不配提起我爹!” 秦驷眼中异彩连连,可是看样子,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公孙泽。 月茗看的有些奇怪,要知道,公孙泽可完全不是傅隶的对手,傅隶的身手太高,完全可以压制公孙泽。上一回,公孙泽身上还没有伤的时候,仍旧完全不是傅隶的一合之敌,怎么现在,他倒完全不怕了? 公孙泽的确不是傅隶的对手,尤其是在傅隶开始认真起来的时候,他完全只能伸手去挡,至于反击,是根本做不到的。 可是渐渐的,傅隶的攻击却越来越弱了,包括傅隶在内的几个面具人都是一惊,那四个面具人想也不想的上前想要帮助傅隶,可是这个时候,又有两个人出现,挡住了他们四个,其中一个面白无须,脸上带着笑容,眼里却只有杀意,另外一个脸上却是带着不耐烦。 正是沈德宁与千烦两人,他们俩一出现,这四个面具人就全然不是对手,而且他们与傅隶一样,打得越久,就越是没有力气。 月茗在一旁总算看出了些什么,这地牢里恐怕早就投放了什么东西,她闻到的那股味道,正是秦驷他们在地牢里放的东西。 毕竟以傅隶的性格,他带在身上的东西,通常都是无色无味的。 傅隶看出来了,再这么打下去,他会耗尽身上的力气,然后公孙泽就可以不战而胜。 并且看起来,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战而胜。 他目光一凝,往公孙泽胸口前拍了一掌,然后借着力道,回到了刚才所站的地方。他嗤笑一声道:“公孙泽,你现在已经沦落成这样了吗?” 公孙泽充耳不闻,倒是千烦,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去了?” 傅隶听见千烦的话,顿了顿,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月茗一直注意着他,此刻也正看见了傅隶从地上捡起的东西,她惊叫一声道:“不要!” 然而她话音未落,傅隶已经冷笑着将那个东西捏碎开来,霎时间,上千只各式各样的蝴蝶幼卵孵化成型,鲜艳的颜色告诉世人它们真的不好惹。 除了公孙泽,秦驷三人不得不掩盖口鼻,暂时后退以避免和这些蝴蝶们撞在一块儿,看见它们鲜艳的颜色,秦驷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蝴蝶不会只是看着好看。 月茗连忙伏低了身子,用衣服将头脸完全盖住。 而公孙泽,却是迎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蝴蝶往前走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留住傅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心知自己命不久矣的那四个带着面具的人却齐齐上前,挡住了公孙泽。 众人只听见耳中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秦驷皱了皱眉,从暗道往上走去。然而这暗道为了避人耳目,修的离地牢入口太远了些,等到她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只有一地的侍卫尸体。 傅隶还是逃了。 她喟叹一声,看见入口处飞出来的那几只艳丽蝴蝶,脚下微动,几个石子打向它们,在空中将它们打成了一团血雾。 随后出来的是公孙泽,他身上红红绿绿,颇为狼狈,看见一地的尸体,他立刻明白,自己出来的晚了。 公孙泽脸上出现一丝怒气,他将手中的□□往地上一掷,锵的一声,□□没入地面一半有余。 他又想回去,却被秦驷叫住了:“公孙将军,哪怕傅隶逃了,他也依旧命不久矣了,更何况他一身武功已经废了七七八八,您现在还是先注意自己的身子为好。” 公孙泽一愣,随后却是颓然的一笑:“老夫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啊。”随后他面色稍整,却是噗通一下给秦驷跪了下来,“此次多谢皇后娘娘献上妙计,有皇后娘娘在,想来也能扶持皇上坐稳皇位!” 他话音刚落,沈德宁和千烦两人也从地牢里出来了,看见这幅场景,千烦笑眯眯地看了秦驷一眼,转头对公孙泽说道:“公孙将军,皇后娘娘一介女流,扶持皇上的重任,我看还是交给沈公公好了。” 公孙泽还想再说什么,千烦又道:“我也会一直扶持皇上的。” 被他这一打岔,公孙泽到底还是站了起来,他摇摇头道:“国师这句话老夫可不太相信。” 千烦打了个哈哈,与公孙泽一起告退了。 守了一整夜,沈德宁也有些疲累,白天他可还要伺候皇上呢,他想去休息一下,遂遂秦驷拱了拱手道:“皇后娘娘,咱家先回去了,收尾的事就由小端子来。” 秦驷微微颔首:“沈公公快些去休息吧,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做。” 沈德宁有些奇怪:“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秦驷翘起嘴角:“里面不还是有个没审问的嘛,既然她与傅隶认识,那总该从她嘴里能套出来点东西才对。” 沈德宁点点头:“那就劳累皇后娘娘了。”说完便朝秦驷拱了拱手,随后离开。 等沈德宁离开了,瑶音也带着人赶来了,她见到秦驷好好的站着,脸上的表情才微微松懈,随后又看见满地的尸体,目光中闪过一阵惧怕。 秦驷不等她走近,便开口道:“本宫还有件事让你做。”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耳坠,捏碎了上面的圆珠子。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中迅速生长起来,秦驷朝那蝴蝶微一点头:“跟着它。” %%%%%%%%%% 月茗不知道等了多久,自己耳边才恢复了一片寂静,她仍旧瑟瑟发抖,不敢抬头,也不敢用力吸气,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比她更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了,只要沾染上一点,她就会命丧于此。 可是旁的人已经全都走光了,甚至于一些犯人也都被带走了,整个地牢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人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要让她自生自灭吗? 就在月茗神想的太多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她耳边响了起来。 月茗就算知道是来者不善,但是这个地牢中终于有了别人,这个认知还是让她有些安心。 没等她安心太久,脚步声的主人来到月茗身边,他一只手将月茗粗暴地提了起来,一手在她嘴鼻处捂上了一块湿布,接着,将她拉到了地牢外。 很快,月茗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有人将她塞进一个木桶里,洗刷干净了,又给她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裳。 然后一个嬷嬷出现,她提着一盏灯,引着月茗往外走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月茗以为这是傅钦烨看上自己了,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在她往他身上扑的时候,傅钦烨都从来没有对自己和颜悦色,更何况是现在。 不过只派一个嬷嬷来带路,秦驷是不是太自大了些,难道就不怕她逃跑吗? 还是说,这是她设下的圈套? 一路上,月茗就在这种纠结中,来到了一个颇为僻静的宫殿,房间正中,站的正是也已经洗漱沐浴好了的秦驷。 秦驷看了她一眼,绕到书桌后,坐了下来,又伸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太师椅:“坐吧。” 月茗不知秦驷要干嘛,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过仍然是按照秦驷说的,坐了下来。 秦驷轻声道:“小十,给她上杯茶来。” 月茗有些莫名,然而下一刻,她却睁大了眼睛,看向那个从后殿端了一个茶托出来的小女孩儿。 她不过五六岁的光景,头上梳着双丫髻,一双眼睛笑盈盈的,一只脚是跛的。 这不就是那个她托付了耳环的小女孩儿吗?! “你!”月茗猛的站起身,一手指向小十,表情惊骇,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秦驷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本宫让你站起来了吗?” 听见秦驷的话,月茗怔楞了片刻,还是缓缓地坐下去。 秦驷这才满意,转脸对小十说道:“让这位姐姐尝尝你的手艺。” 小十乖巧的点头,缓缓走到月茗面前,将茶托放下,给月茗泡了一杯茶。她泡的很认真,一样动作都没落下,虽然泡的不好,但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极为难得了。 泡好茶之后,小十端着茶杯,递到月茗面前。 月茗不知所措,这茶她不想接,却又不敢不接。 没让月茗犹豫太长时间,秦驷道:“不想喝?” 月茗连忙接过来,也顾不得烫,一口喝干了。眼下的情况她已经完全不害怕秦驷会在这茶中下毒了,毕竟她现在想要杀了月茗,也只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去下毒呢? 见她喝了茶,小十朝她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茶托上,又艰难地走了回去。 月茗呆愣地看着小十,有些不解她这是为了干嘛?就是为了给她倒杯茶,还是为了让自己知道其实自己的耳坠已经到了秦驷手里? 她有些惶恐,她实在弄不明白秦驷在像什么,刚开始的时候弄不明白,现在就更弄不明白。 越是弄不明白的事情,越是让人觉得害怕。 秦驷终于再次开口:“你的人全都被截在了客栈里,真是可惜,他们不能回去报信了。” 月茗再一次站了起来:“你想怎么样?” 秦驷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冷地道:“坐下。”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但听月茗耳中,却莫名有种震荡的感觉,她看了一眼秦驷,还是强迫着自己坐下了。 秦驷这才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已经有信使做好准备了,只要本宫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把消息传到边关,很快,便会有一支队伍直接来到你们那座破山上,这个时候……啧啧,真是胜之不武。” 月茗如坠冰窟,她很明白秦驷的意思,这个时候,月琉国青黄不接,有一半人能够发挥出一半的武力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可能的还是,压根就没有人能够对付那些大衍国的士兵们。 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秦驷像是看穿了月茗的想法,她的声音低沉,像是带着诱惑一般,轻轻响了起来:“其实这并非本宫的本意,我大衍国向来愿意与人为善。” 月茗终于明白,秦驷是想让自己为她做什么事情。 她犹豫了一阵,开口说道:“只要不是危害月琉国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秦驷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桌子:“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将关于傅隶的一切全都告诉本宫就行。” 月茗纠结了一阵,弱弱地说道:“你说话算话吗?” 秦驷点点头:“当然算话。” %%%%%%%%%%%% 看见秦驷拿着一叠按了手印的纸进来,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十顿时精神了起来,她的目光先是在秦驷手中的纸上看了一眼,接着利索的给秦驷倒了一杯茶,秦驷倒也给她面子,把茶接了过来,轻轻啜饮一口。 小十犹豫了一阵,还是指着秦驷手中墨迹未干的纸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啊?” 秦驷想了想道:“这里面是你哥哥要拼命才能拿回来的东西。” 小十眼里闪过一丝了悟,她又问道:“那现在已经有了,是不是我哥哥就不用再拼命了?” 秦驷点点头,伸手揉揉她的头:“等会本宫送你回吴梁那里,你要自己跟他说,你敢吗?” 吴梁对这些孩子们来说,绝对是最惧怕的人,听见他的名字,小十瑟缩了一下,但是过了一会,她还是点点头:“小十敢去,只要能让哥哥回来就好。” 秦驷将这些事折好了,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提着盒子对小十道:“本宫要走了,小十,你也快休息吧。” 小十点点头,目光有些飘忽。 以后,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而秦驷可没工夫去管小十此刻忧虑的心情,她带着好不容易才从月茗口中问出来的东西,一路不停地往懿德殿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跺着脚在门口等候。 她连忙上前两步,来到他面前,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给傅钦烨披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她声音冰冷,眼神如同刀子一样一一看向一旁伺候的宫女们。被秦驷看到的人,都不禁低下头去。 傅钦烨却全然没有感觉到秦驷此时的心情,等到秦驷,他就冷着脸,转身就往殿内走去。 秦驷两三步就跟上了他,然后伸手拽住他的衣服。 傅钦烨被一拉,顿时走不动了,他转过身,看见秦驷站在雪地里,皮肤胜雪一样的白皙,眉头紧紧皱着,眼里尽是疲惫。 “烨儿,我好像受伤了……” “受伤?!”傅钦烨再也端不起架子,连忙走到秦驷身边,将貂裘又披回她身上,紧张地道,“哪里受伤了?疼不疼?谁伤的?!” ☆、第61章 【陆一】 秦驷心里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抬起傅钦烨的脸,笑着说道:“自然是被我的烨儿伤的,今儿忙活了大半夜,回来烨儿还要给我脸色看,我怎么能不伤心啊。” 这话半真半假,多是调笑,引来傅钦烨的瞪眼,可是他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 傅钦烨半搂着秦驷回到了寝殿,秦驷也就装了回柔弱依了他。傅钦烨又将秦驷放在床上,解开她身上的衣裳,从头到脚,好好的全都检查了一番,待看见秦驷胳膊上不知何时造成的一块青紫的时候,顿时心疼地道:“还说没受伤,这是怎么回事?!” 秦驷看向那不过尾指大小的青紫,有些默然,她这幅身子就是这样,皮肤又白,所以受不得一点伤,一旦受伤,立刻就会在皮肤上显现出来。心想道:这与我何干?! 不过秦驷还是说道:“不碍事的,一点也不疼,不信你按上去试试。” 傅钦烨表情严肃的吓人:“按什么按!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秦驷低下头,没有接话。 傅钦烨不依不饶,抬起秦驷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然后又心疼地道:“眼睛都红了,脸色怎么也这么苍白,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秦驷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好的很,不过需要休息些时候,等我不舒服了,再让太医过来就是。” 傅钦烨还有些失望,不过最后总算是放过了她。 接着,傅钦烨亲自给秦驷换了一身衣裳,委委屈屈地说道:“朕早就让你叫朕起来的啊,朕说了那么多回,你怎么就是没听进去呢,朕一起来,就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问才知道都已经结束了,傅隶也跑了,这个主意朕也出了力气的,怎么能不叫上朕呢。” 秦驷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我叫过你了,烨儿,但是你睡的太死了。” 傅钦烨半信半疑:“真的?朕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秦驷信誓旦旦:“真的,不信你问守夜的宫女!” 傅钦烨也不可能真的去问守夜的宫女,只能半信半疑地信了秦驷的话,但是随即,他又幽怨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大声点?” 秦驷想了想,给了一个十分靠谱的理由:“傅隶武功高深,我怕他听见我叫你的声音。” 傅钦烨这下彻底不信了:“怎么可能……你就是没叫朕!” 秦驷连忙指了指刚才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面有我审问月茗得来的口供,想来她不会骗我,你要不要现在看看?” 傅钦烨冷哼一声:“那有什么好看的!”然而嘴上那么说着,他还是走过去,将盒子拿过来,打开,拿出里面的纸张,跟秦驷一块儿把这上面的内容全都读完了。 读完之后,傅钦烨一脸感慨:“傅隶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得到那些小国的支持的?” 上面所写的,只是月茗知道的事情,傅隶他的确是得到了不少小国做靠山,包括月琉国在内,有十余个小国也跟傅隶有所牵连,甚至于刘家的刘曦,也是投入了他的麾下。 傅隶究竟是怎么联系到这些国家的?!甚至于让这些国家分出原本就不多的人手为他驱使? 比如这次,月琉国就派了月茗供他驱使,还嘱咐月茗一定要事事配合傅隶,如果不是月茗擅作主张,恐怕秦驷他们根本走不通这条路。 月琉国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大多数小国都在盯着自己国内的那一亩三分地,有些得了好处的小国,不像安娜那样珍爱自己的女儿,还仍旧想要把自己的公主嫁给傅钦烨。总的来说,人数已经少了一半还多,傅钦烨也能够应付得了了。 除夕当天,天还没亮,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除了秦驷和傅钦烨两人,其余人,都神色匆匆。 哪怕是妃子们呢,都要早早起来梳妆,再穿上早就选好的衣裳,随后将自己的宫殿住处全都装扮好了,便就等着晚上年宴开始。 中午的时候,一般是用来犒劳自己宫中的宫女太监的,役使了他们一年,也要包个大红包安慰他们一下。 昨夜中下了一场急雪,各殿中都是银装素裹的,小端子早早的就叫了几个小太监去,架上梯子,爬到楼顶扫雪。 他身上功夫不弱,因此来回走动着,预防谁脚底踩滑了掉到地上去,好好一个喜庆的日子,可别闹出什么让人心里不爽快的事情。 房顶上的雪扫了个七七八八了,小端子却眼尖地看见了一个宫装女子正在往这里走。 她走的不慢,脚步急匆匆的,像是有人在身后追赶她,但是她又很久都没有来到懿德殿,原因无他,她每每快来到懿德殿时,却又像是纠结什么一样,转身往回走去。 来来回回有十几趟,她走的地方,连积雪也都踩平了。 小端子眯起眼睛来看了半响,才终于认出来,那位是太后娘娘的侄女青儿姑娘。 不是前些日子有传闻,说这位青儿姑娘已经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所以太后娘娘不让她入宫了吗?怎么现在又来了?还是在懿德宫外盘桓? 她走的那条路虽然是小路,可还是有人记得打扫的,眼见着有宫女提着扫把要过去,小端子连忙嘱咐了太监们一声,随后下了房顶,拦住了那宫女,自己拿着扫把慢悠悠走了过去。 他走的轻,一直到他出现在青儿面前,才被她发现。 青儿哎哟了一声,什么也不论,就要往外跑。 小端子连忙拦下她:“青儿姑娘,您可看清楚了,咱家是小端子,您怎么见了咱家就要跑啊?” 青儿还有些喘息不定,她看了看小端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小端子公公,刚才青儿没看清楚,惊扰了公公了。” 小端子将扫把扔到一边,两手缩进袖子里,总算感觉到一丝暖意,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青儿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应该是咱家说声对不起才是,瞧青儿姑娘这要去的地方,可是懿德殿?青儿姑娘若不认识路,不若咱家给青儿姑娘带路?” 青儿脸色变了变,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不去!” 见小端子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一双眼睛在自己身子上下扫着,她暗道不好,慌忙解释道:“刚才我是走错了路,不知该往哪里走了。”说完,青儿心里暗叫不好,这个这个解释更让人怀疑,她抿着唇,不敢看小端子。 小端子做人向来八面玲珑,自然不会当面戳穿青儿,当下便道:“既然如此,这正是懿德殿旁,青儿姑娘要不要去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也消解些疲乏。” 青儿看了他一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她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小端子乐呵呵地在前面引路,试探着说些讨喜的话儿。 青儿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时甚至出了神,没听见小端子的话。见状,小端子便不再说话,安静地把青儿带到偏殿去休息。 小端子与青儿实在不熟,坐着没说两句话,便找来一个宫女来陪她,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见小端子离开,青儿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小端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但是她心里装着事,实在不能够面对人精一样的小端子。 她抿了一口热茶,看向周围。 四周的围帘纱幔早已经换上了红色的,窗户上也贴了剪纸,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有些宫女和小太监正在院子里打扫,兴许是因为今日的特殊,宫女太监们也不多拘束,各自嘴里都会说些调笑的话来。年轻的宫女们与心仪的太监们偶尔调笑两句,随后又红了脸,跑开来,惹得一阵哄笑。 青儿见了,脸上也不禁带上了笑。 笑着笑着,她却悚然惊醒,脸顿时拉了下来。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一寸一寸的摩挲着。这张脸细腻柔滑,带着少女所特有的弹性,她只在描画了眼角和朱唇,一颦一笑,依旧让人沉醉。 她今年不过十六岁,正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原先她是想着嫁给傅钦烨的,有太后姑姑在,她就算当不上宠妃,也不会过的多差。 可是傅钦烨却直截了当地说,他不会娶青儿。 索性,青儿就死了心,只要有太后这个靠山在,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不是让她随意挑选? 靠山?! 呵…… 一旁的小宫女看见这一幕,有些不解地皱皱眉。 青儿回过神来,看见宫女的表情,顿时又拉下脸。 小宫女自知自己表情不妥,遂低下头,不再乱看。可青儿却依旧坐立不安,她离自己的目标已然那么近,这也是她最后的机会,除了年宴,恐怕太后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她已经被关了很长时间了,踏不出家门,甚至出不了自己的房门,每天都被丫鬟嬷嬷看管着,甚至不让她跟自己的姐妹来往。 她不甘心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儿手中的热茶已经换了一杯,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一股冷气慢悠悠地拂过青儿的脸,她抬起头,眼睛略有些紧张。待看到小端子的时候,她才舒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舒完,她的表情就凝固了起来,因为她看见小端子身后跟着一个人,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她的贴身丫鬟。 她两个月前才换上的贴身丫鬟。 小端子将青儿的表情看在眼里,不过他神色未变,还是笑眯眯的来到她面前道:“青儿姑娘,您的贴身丫鬟来寻您了。” 青儿站起身来,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小端子挑了挑眉:“青儿姑娘?” 青儿喘了两口气,突然说道:“我要见皇后娘娘!” 听见她的话,小端子还没说什么,她的贴身丫鬟却冷冷地道:“小姐还是想想清楚的好,皇后娘娘可不如太后娘娘那样好说话。”说罢,她又低声道。“人做事前,不能只想着自己,还要想想自己的家人。” 青儿抿了抿唇,神态却更加坚定了些,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贴身丫鬟,然后对小端子说道:“把她先关起来,然后带我去见皇后娘娘。” 青儿的贴身丫鬟皱了皱眉:“小姐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小姐还是快些随我来吧,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小端子思忖片刻,朝一旁侍立的小宫女招招手,她立刻上前,将青儿的贴身丫鬟给制住。 小端子这才笑着看向青儿:“您若想见皇后娘娘,那就随咱家来吧,不过……”小端子顿了片刻,直到青儿脸上露出惴惴的表情,才接着道,“您最好说些让皇后娘娘感兴趣的话来才好。” 青儿点点头,随着小端子往外走去。 路过自己的贴身丫鬟时,她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青儿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就转过头,坚定地跟上了小端子的脚步。 此时秦驷正在练箭,她已经换上了百石的弓箭,尽管早已经不需要带兵打仗,但秦驷还是放不下弓箭。每每总是忍不住将它拾起来。 小端子早已经来跟她说过青儿的事情,她倒还记得青儿,便也准了他让他带青儿过来。 只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青儿看见秦驷,一时间有些惧怕,跟在太后身边的时间长了,她对秦驷的记忆多是太后在秦驷身上吃了什么苦头,然后再把气撒再她身上。 青儿有些怕她,但是此时,却也只有秦驷可以帮她。她也曾想过去寻傅钦烨,但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恐怕早就有人守在躍渊殿等着她了。 铮铮铮! 一连射出三箭,箭箭正中靶心,秦驷放下手中的百石弓,看向青儿:“你有何事?怎么不说?” 青儿咬着下唇,低声道:“皇后娘娘,您能不能屏退左右……” 铮——! 余音不决,让青儿受到惊吓地往前看,就发现远处那已经成了一个点的,用来当做靶子的巨石在这一箭之下,碎裂开来。 她立刻明白秦驷的回答,不禁白了脸,目光在身旁的太监宫女身上略略逗留,然后附身到秦驷耳边。 随后小端子就看见秦驷脸上现出了一丝讶然,冲青儿挑了挑眉。 青儿却点点头,目光凄然,又在秦驷耳边说了两句话。 秦驷收了弓箭,对周围的宫女说道:“服侍本宫宽衣。”说完,将手中的弓箭扔给小端子。 %%%%%%% 此时坤元殿里,太后看着窗外的一片素白,久久没有移开目光:“青儿还没回来?” 一旁的嬷嬷立刻回道:“还没,青儿姑娘怕是跑远了,想来是迷了路,太后娘娘且耐心等等,青儿姑娘向来懂事,不会忤逆太后的意思的。” 太后脸上现出一丝无奈:“哀家不怪她,只是担心她被人哄了,旁人又哪里会心疼她,为她着想呢。” 嬷嬷宽慰她道:“等青儿姑娘嫁过去了,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太后叹了口气,颤巍巍地道:“但愿她能明白……” 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低眉敛首,侍立在太后左右,半响,她又听见太后说道:“不知道尧儿如何了。” 嬷嬷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扯了扯太后的衣服:“您疯了,这是哪儿!您就叫那位的名字!” 太后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坤元殿里难道还没有哀家说话的地方吗?!” 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苍白着脸往左右看了看。 太后娘娘见状,又想起这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嬷嬷了,她便舒缓了语气道:“罢了,哀家知道你的心意。” 嬷嬷笑了笑,便没再说话。 天渐渐黑了下去,而青儿却没再回到坤元殿中,饶是太后,也不禁着急了起来。她发了一趟脾气,随后发现一件事,被派去寻青儿的她的贴身丫鬟,也不曾回来。 而年宴,就快要开始了。 张灯结彩,普天同庆。 因着天气冷,一路上都有架设火炉子,用来更换手炉的炭火,宫女们也换上了喜庆的新衣裳,惧冷的便多穿了些,离远了看就像团子,各色各样的团子。 就连秦驷,今儿也穿的喜庆了些,虽然不过是把青色换成紫色,但也足够傅钦烨惊喜的了。 他今日的任务更重,要一个人去祠堂念祷文,虽说也没人看着,但是在老祖宗们的牌位面前,他怎么也不好太过偷懒。 祠堂是宫中最冷的地方,便是冷宫也比不上,还不能架炉子,身上穿的再厚,也挡不住从膝盖上冒上来的寒气。 见他有些气短,秦驷走到他身边,拉起他双手探了探:“怎么那么冷?!”秦驷皱眉,又摸了摸他的脸,顿时将手炉塞给他,又嘱咐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给他添一件马甲。 傅钦烨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比他原本的身子胖了很多了。 若说穿的厚了些的宫女是团子,那他就是加高加大版的团子,再添衣裳,就委实不太像样了。 不过……真的很冷。 走入年宴中,傅钦烨才舒畅地拿出手帕抹了抹鼻子,四周架设了火盆,地上还铺了厚厚的地毯,怎么着也不会说冷了。 因此,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小太监拿来的马甲,携着秦驷步入年宴。 见到两人进来,众人齐齐跪拜,傅钦烨挥挥手,一派君临天下的帝王霸气:“众爱卿平身。” 说完,带着秦驷,一左一右坐在了首位,秦驷下手便是良妃,她今日总算抛弃了以往的白色,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石榴裙,外面罩了一件粉色的短衣,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德嫔,居然与她差不多的打扮。 两人撞衫撞的有些尴尬,又是有名的冤家,说话不说话都觉得尴尬,因此都直挺挺地坐在位子上,一人看一边,坚决不对视。 傅钦烨大大咧咧的,倒是秦驷见到了,勾唇一笑:“万没想到良妃和德嫔如此默契。” 听见秦驷的话,良妃和德嫔都难以自制地看了对方一眼,正撞上目光,余下众妃嫔早已在脑海中上演了一出天雷动地火的好戏,可没想到,两人对视两眼之后,却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良妃道:“还是不如皇后娘娘和皇上默契。” 德嫔接着道:“臣妾记得清清楚楚,前两日才送来的这两件同样式的貂裘,皇上可是为了它们,都没去选更好的狐裘呢。” 秦驷一怔,往傅钦烨身上看去,却见他等着德嫔,耳朵上却显出了一抹红色,再看他身上的貂裘,的确是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除了大小有些不同。 她一挑眉,伸手就要去摸那件貂裘下摆,傅钦烨紧张地捂住:“德嫔是乱说的,朕就是见着貂裘好看,才选它们的!” 秦驷脸上带着笑意,却拉开了他的手,然后摸了摸,顿时,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不少:“烨儿真是有心了。” 傅钦烨见瞒不住了,顿时道:“这是那帮裁缝的意思。”他脸色更红,脖子上也染了红色,明明四周的炉火旺盛,映的人脸都变红了起来,可秦驷还是能看出傅钦烨的面色。 她忍不住想要说话,话还没出口,便听见一道拖长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第62章 【陆二】 太后身着玄色的曳地朝服,脸色虽有些苍白,但面容却带着令人心悸的严肃,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问安。 太后却不急着让众人起身,她带着一丝阴狠的目光从人群中扫了过去,最后停在秦驷身上。 秦驷浑然不惧,抬起头来,冲她挑了挑眉。 太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正要开口说话,傅钦烨已经直起腰身,冷漠的目光在太后身上一闪而过:“太后还是快些入座吧。”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略抖了抖,她急促地喘息了一声,随后点点头道:“众卿家平身吧。” 秦驷从傅钦烨身后悄悄牵起了她的手,在他掌心微微挠了一下,随后才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傅钦烨被她挠的差点叫出来,回身瞪了她一眼,又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太后看见这一幕,眼里漫出了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冷意。 好在太后身旁的嬷嬷感觉到了太后的不妥,拉了拉她,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这才让她神色稍稍舒缓,她敛下目光,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因为太后的到来,席间一时间没了刚才的轻松,若说傅钦烨有天子威严,震慑众人的话,但他毕竟年岁不高,众人还能说笑两句,但是在太后面前,却是无人敢太过放肆了,尤其是宫妃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就怕太后看见自己。 太后跟秦驷不同,秦驷虽说一个目光就能让众人胆战心惊,但是平日里,她压根谁都不见,不像太后,会时不时折腾众人。 唯有秦驷和傅钦烨两人不受影响,不过有太后在侧,两人也有些倒胃口,一时间无人说话,静默异常。 然而这么尴尬着到底不是个事儿,秦驷给徐子涛递了一个眼色过去,他立马会意,拍拍手,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臣早就听说有歌舞,不知现在可不可以让歌舞姬过来了?” 与他相熟的一个大臣立刻说道:“徐大人如此情急,看来徐夫人平时在家里没少管束徐大人啊。” 徐子涛脸色颇为尴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非也非也,吾妻从不曾管束徐某。” 他这话惹来了一阵大笑,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 很快便有人安排了舞女来唱歌跳舞,大臣们终于可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谈天说话。 唯有太后,脸色一直冷若冰霜,一双眼里黑沉沉的,不小心跟她目光对上的人都要打个寒颤。 秦驷至今仍不知道傅钦烨和太后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太后一来,他顿时没了刚才那般的心情,沉默起来,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秦驷看不下去了,压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喝。傅钦烨看她一眼,便也没再继续,歪着身子倚靠在椅子上,黑亮亮的目光看向正在歌舞的舞女。 秦驷让人给傅钦烨上了一杯解酒汤,这宫廷里的解酒汤向来不怎么美味,傅钦烨扭过头去,不愿意喝。 秦驷皱起眉,冷声道:“你发什么脾气?!” 谁知傅钦烨还真来了性子,冷着脸道:“朕还不能发脾气了?!” 傅钦烨脸上带着一团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一看就是喝醉了,秦驷今日因着见到了傅钦烨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他有些怜惜,也并没有反驳他,反而顺着他的话倒:“你发脾气也就罢了,总不能不喝解酒汤,这么多大臣使者在,醉了可就不好看了。” 傅钦烨听见秦驷软和的话,顿时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有些过了,虽然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但目光却已经一寸寸的柔和了下来:“刚才是朕不对。”顿了顿,他伸手接过秦驷碗里的解酒汤,“朕喝就是了。” 两人离得近,也都顾忌着旁人,声音压的都低,因此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吵架一样。 太后一直注意着傅钦烨和秦驷,此时见到了这一幕,顿时目光一亮,不等傅钦烨喝下解酒汤,就突然叫停了场中的歌舞表演:“众位卿家!” 众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太后接着说道:“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先帝曾经说过的话,只要皇上娶了皇后,就选一国联姻,并扶持其国。” 众人一听,目光却是落到了秦驷身上。 宫妃们有些担忧,虽然她们担忧的对象是傅钦烨。柳才人有些目光一暗,对身旁的姐妹悄声道:“太后这又是要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气吗?连良妃和德嫔都折在她手上了,又何必再送一个姐妹进来受苦?” 姐妹顿时点头:“也带累皇上,瞧皇上那不乐意的样子,晚间恐怕又要受苦了。” 接着是安娜等通过秦驷跟大衍国通商的人,尤其是安娜,身为一个皇后,她对这种事情相当的感同身受,加上秦驷给了她不少的优待,所以她对秦驷心里有种感激与认同感,她当然担心秦驷。 接着就是瑶月和徐子涛等人了,不过他们担心的对象仍旧有些偏,唔……他们担心秦驷生起气来不顾及太后的面子,毕竟是年宴,如果真的跟太后对上了,恐怕不太好看啊。 万一打起来了,是该打太后身边的宫女呢,还是打太监?还是打那些嬷嬷? 就在诸人神色各异的时候,秦驷却看也不看他们的表情,而是在低声跟傅钦烨说道:“你快些把它喝了,太后都说话了,烨儿你总不能醉着跟她说话吧?” 傅钦烨手一抖,看向解酒汤的目光带上了些嫌弃和厌恶:“真的很难喝啊。”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喝它。 但是在秦驷的目光下,他还是皱着眉,将解酒汤一口喝尽了。喝完之后,他端着碗,微微闭上眼,不再言语。 太后看的却是越来越怒火中烧,明明她都发了话,可秦驷两人还是这般旁若无人,在众人的目光中谈笑自若。 这是什么意思?!不将她这个太后看的眼里?! 太后看着两人,目光却是一点点冷了下去。 秦驷也就罢了,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却也这样,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先帝的几句话吗? 她仿佛又看见那个俊美冷漠,恍若天人的先帝,他身上穿着紫色的朝服,手里牵着还没有他一半高的傅钦烨,她那时正要去寻先帝,却正好遇见他们回躍渊殿。 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儿子,她笑着迎上去,却被沈德宁拦下;“皇后娘娘,皇上还有事呢,您且留步吧。” 任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一个人回头,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儿子。 多可笑啊,她还不如没有这样的夫君,没有这样的儿子。 或许,她本来就不该有……唯有尧儿…… 太后定了定神,朝傅钦烨说道:“皇上当时年纪还小,恐怕已经忘了先帝的话了,不过在座的大臣们,应该有知道的。”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应答她的话。 傅钦烨也不睁开眼睛,唯有拿着空碗的手用上了些力气,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吓人。 秦驷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松开手,将空碗取下来,放到桌子上,随后又牵起他的手。 傅钦烨微微睁开眼,看着秦驷。秦驷更握紧了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太后看的更加气闷,记忆中,她似乎从未与先帝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唯一的一次,还是她主动握住了先帝的手,先帝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没有甩开。 仅仅如此,她就已经开心的不得了了,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当好皇后,一定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期望。 真是可笑,先帝什么时候对她有过期望了? “皇上?”太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傅钦烨终于睁开眼,看向太后:“母后原来竟记得那么清楚,倒是朕有些记不清了。” 终于有急不可耐的人跳了出来:“大衍国的皇上,臣乌拉嘎也记得这件事。” 傅钦烨嗯了一声,敛下目光,让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太后又道:“先帝所言,皇上不想履行吗?还是说皇上要让先帝死后还要背一个言行不一的名声?” 这句话简直像是把傅钦烨架在火上烤,秦驷看了傅钦烨一眼,目光里有些担忧。 傅钦烨冷冷一笑,却一副并不吃惊的样子,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露天的宴席,到底是地方太大了一些,仿佛有风从他身上吹过,冻的他身上一阵冰冷。 “太后的意思是?”傅钦烨终于看向太后,轻轻说道。 太后身子前倾,像是要伸手摸一摸傅钦烨,但最终,她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开口道:“皇上难道还不明白哀家的意思?”说着,她又伸手指了指这席上的诸人,“如此多的公主都已经来到大衍,皇上难道还要让公主们失望而归吗?不如皇上就在其中选出一个,联姻罢了。” 傅钦烨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那太后觉得谁更合适?” 他连母后都不叫了,太后看着他,嘴唇一翕一合,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那位公主,哀家看着就十分合适。”她伸手一指,指的正是刚才说话的乌拉嘎身边坐的公主。 傅钦烨看也不看,直接道:“她不行。” 太后奇怪道:“为何不行?” 傅钦烨冷笑一声,开口道:“她太丑了。” 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被太后指着的那个公主更是眼中落下滚滚泪珠来,她的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也绝对说不上是丑。 但此时哪里有人去关心她的心情,除了她身边的使者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她两句之外,其余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带着好奇的,好奇能被傅钦烨说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但是更多的人却都明白,傅钦烨压根不在乎那个公主长什么样,她不过是一个道具,一个傅钦烨用来对抗太后的道具。 太后自然明白傅钦烨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在乎傅钦烨说那个公主丑的事情,傅钦烨不在乎的,她更不在乎。 “那皇上喜欢哪个公主?”太后接着问道。 傅钦烨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席上坐着的众位公主们,燕瘦环肥,风格各异,他看着看着,目光却移到似笑非笑的秦驷身上。 下一刻,他很直接地怂了:“她们都没有皇后好看。” 秦驷仍旧握着他的手,这时候手在他掌心搔了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皇上真这么觉得:?” 太后没给傅钦烨回话的机会:“皇上总要从中选一个出来,难不成皇上要违逆先帝?”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秦驷身上,“还是说其实是皇后在从中作梗?” 秦驷表情不变,甚至更加漫不经心了一些:“太后此言差矣,皇上才是一国之主,皇上决定的事情,岂能是本宫可以左右的,太后说这话,置皇上的威严于何地?!” 说着,秦驷又看向太后:“还是说太后压根就没有被想过要顾及皇上的颜面?”说着,秦驷的表情总算严肃了些,“先帝的确曾说过要皇上从这些小国中选出一国来联姻,可是先帝曾经说过何时吗?更何况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自有自己的想法,难不成皇上还要一一向太后解释不成?皇上如今以国事为重,日日辛劳,又体恤臣下,不敢劳动民力,以安享受。太后不鼓励赞赏,反而还要为皇上增添负担。本宫倒是奇怪,太后究竟是何居心?!” 这一番话差点就没有指着太后的鼻子,说她往自己儿子后宫塞人是没安好心了。 奈何秦驷字字都是从傅钦烨的角度说话,一时间让她压根没有反驳的余地,她虽然能用孝道压傅钦烨,但是天大地大,到底还是皇上最大。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之后,太后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指向秦驷:“皇后你!” 她身旁的嬷嬷立刻说道:“皇后伶牙俐齿,太后上了年岁,自然不及,但是太后娘娘到底是皇上的生母,皇后娘娘如此作为,心中可曾有过半点忠孝之心?” 秦驷一挑眉,浑然无谓这嬷嬷的指责:“本宫恰恰正是因为惦记着孝道,所以才说出心中的话,免得被人说是愚孝,毕竟太后娘娘上了年纪了,做事总有糊涂的时候。” 太后却是瞬间明白过来嬷嬷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用孝道去压秦驷啊,她瞬间闭上眼睛,就要往下倒去。 然而倒地的一瞬间,她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太后娘娘。” 这个声音? 青儿?! 太后微微睁开眼,看向自己身边,正是青儿,她仿佛没看见席上这乱糟糟的一幕,脚步轻快的一一行礼。 没容太后说话,青儿已经来到皇后身边,站到她身后去。 太后顿时想起身,想张嘴问青儿刚才究竟去哪里了,可一旁的嬷嬷已经惊呼起来:“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秦驷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她看向傅钦烨,见到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漂浮,不知道是在看向哪里。她不禁心中一软:“我刚才说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傅钦烨回过神来,目光嘲讽地落在倒在地上的太后身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秦驷摇摇头,起身来到太后身前。 见到是秦驷,无人敢拦她。所有人自觉地给秦驷让出了一条路来,她蹲下身子,看向太后紧紧闭着的双眼,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随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太后可千万别死了,你要是死了,尧儿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太后猛地睁开眼,一双手突然挥向秦驷脸上。 秦驷早有准备,哪里会让她得手,还没等那双手来到自己脸上,便立刻抓住,笑眯眯地说道:“看来太后身子还很硬朗啊,那就别躺在地上了吧,别没有病,倒躺出了病来。” 太后一双眼里全是血丝,她目眦欲裂,有些惊恐地看向秦驷。秦驷慢吞吞地松开她的手,又道:“太后还不起来吗?” 扶着太后的嬷嬷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只要太后一直躺着,怎么也能在秦驷身上安一个不孝的罪名,连带着可以逼迫傅钦烨随便娶个公主。 可太后怎么又突然睁开眼睛了呢?! 可这个时候实在不方便问这个,她只能伸手抚了抚太后的后背:“太后娘娘,您……” 太后打断她的话:“快扶哀家起来。” 嬷嬷依言将她扶起来,太后朝站在秦驷位子旁的青儿说道:“青儿,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快来哀家身边。” 果然,这个小贱人果然出卖了她!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出来!她如果不出来的话,就不会让秦驷有机会找到自己的软肋。 都是这个小贱人! 青儿看出了太后眼中的恨意,她有些害怕,低下头,紧紧攥住衣角,轻声说道:“青儿跟皇后娘娘说好了,这些天都跟皇后娘娘一块儿住,太后娘娘无需担心,皇后娘娘人很好,不会为难青儿的。” 太后还没说话,她身旁一个嬷嬷却开口道:“青儿姑娘,如今你正是说人家的时候,住在皇后娘娘的寝殿中,一来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二来传出去对名声也不甚好听。” 秦驷道:“青儿就住在本宫那里也不碍事,倒是太后似乎身子不爽快,不若本宫送太后回去。” 说完,她也不等太后说话,就叫人抬来凤辇,半强迫地让太后上去了。 而她也跟在凤辇旁,寸步不离。 傅钦烨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看向青儿,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之间有了什么秘密。 青儿被傅钦烨一看,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又怕他问话,便道:“皇后嘱咐了青儿不能说,皇上想问,还是去问皇后吧。” 傅钦烨这下眉头皱的更紧了:“朕是皇上,你是听皇后的,还是朕的?”说完,他给沈德宁递了一个目光。 沈德宁立刻会意,将青儿拉到一旁:“青儿姑娘,你且放心的说罢,皇后再怎样也只是皇后,真正说话的,还是皇上。” 青儿一脸苦色:“是吗……” %%%%%%%%%%%%% 走到一半,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这路……不是去往坤元宫的吧。” 太后悚然一惊:“皇后?!” 秦驷停下脚步,让抬着凤辇的小太监将凤辇落下,然后伸手撩开幕帘,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面色一沉,冷冷地道:“皇后这是要干嘛?” 秦驷轻笑一声,开口道:“这话应该换本宫问太后才是,太后娘娘究竟想要干嘛?” 太后道:“哀家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秦驷看向太后,倏地捏住了她的手腕:“那太后明不明白,尧儿这个名字的意思呢?” 太后的心顿时一跳,双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粗声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第一时间对着凤辇外道:“你们退下,哀家跟皇后有话要说。” 太后的人自然第一时间离开,可是秦驷的人却还守着。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皇后这是何意?” 秦驷充满深意的目光落到太后脸上,片刻之后,她才伸出手来,朝凤辇外轻轻一挥。 不到片刻,这周围便只剩下秦驷两人:“太后想说什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戚戚地道:“皇后应该是理解哀家的吧。” 秦驷嗤笑一声:“本宫没什么好不理解太后的,不过现在看来,是太后不理解本宫。” 太后目光闪烁了一阵,眉头紧紧皱着,过了好一阵,才道:“这后宫的事情,哀家再不插手。” “你本来也差不得手,本宫只有一个问题,那个叫做尧儿的,是谁的孩子?” 太后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原来秦思竟然其实只知道一个名字,顿了顿,她道:“尧儿其实是青儿母亲的私生子。” 秦驷再次嗤笑一声:“太后还不肯说实话啊。”她漫不经心地一只手搭上太后的肩膀,“本宫知道尧儿是太后的……小儿子,本宫问的是,他生父是谁?” ☆、第63章 【陆三】 太后一时间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着秦驷。 她眉目半掩于幽暗之中,只剩下一个娇俏的下巴,可这样的秦驷,却让太后更加恐惧。 她膛目结舌,不能言语。 秦驷却有些不耐烦了,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太后还是快些说罢,本宫还要回去,别再浪费时间了。”秦驷微微抬头,“还是说,太后也不知道他是谁?” 秦驷声音里带着嘲弄,让太后听的脸色通红,但她却始终沉默,半响都不曾说话。 秦驷终于不耐了,她冷笑一声,双手合在一起,轻轻地拍了拍:“不知道若是皇上知晓了此事,会是什么表情。” 太后一下慌了神:“皇上不会相信的!” “他会的。”秦驷的声音里有种奇特的压迫力,“你知道,他会相信的。” 的确,傅钦烨更加相信秦驷,而且他一点都不相信太后,只要秦驷去说,他一定会相信的,他会震怒,会失望,会派人把尧儿抓起来。 尧儿……她的尧儿……他还那么小,会看着她笑,不像傅钦烨那样冷血无情…… 太后伸出手,慢慢摸到袖子里。 秦驷接着说道:“其实本宫很好奇一件事,皇上为什么对自己生母,还不如对一个已经疯了了太妃好呢?太后能解答本宫这个问题吗?” 太后冷冷地道:“不能。”她闭上眼睛,平缓了一下心情,随后将袖子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太后一惊,侧脸便看见一惊近在咫尺的秦驷,她喟叹一声:“太后这又是何必呢。”然后将太后袖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拿了出来。 太后想挣扎,但秦驷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秦驷拿了张帕子将太后手中的东西包了起来:“看来太后真不知道自己情郎的名姓,啧啧。” 说完,秦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那便要委屈太后了,至于那个叫尧儿的……呵呵。”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太后惊叫起来,站起身想要去抓秦驷的衣裳:“是不是青儿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秦驷挡住她的手:“不……本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把他生了下来。”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情景,“你那个时候在喝安胎药吧,为了不让人闻出味道,还特地用了烟息香,烟息香可以唯一能够安胎的香。宫里除了太后就再没有有过身孕的妃子,还是说难不成太后用烟息香当做熏香来用吗?” 太后喘了两口,终于愿意回到秦驷的问题:“哀家确实不知道他是谁,每月初一十五,哀家会借着出宫上香的机会与他相会。” 秦驷点点头,便转身要走。 太后连忙道:“你别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秦驷侧过脸,有些怜悯地道:“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太后忽的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怎么可能,皇上他若是知道了,怎么会那么平静……” 秦驷翘了翘嘴角:“太后似乎忘了,他是皇上。”说完,秦驷再不逗留,转身下了凤辇,往来路走去。 剩太后一个无力地瘫倒在凤辇中,她伸手捂住脸,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来。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哪怕在先帝在时,她也不曾尝过被人呵护的滋味,如今先帝不在了,难不成她还不能纵情享受一番吗?! 她做错了什么?! %%%%%%%%%%% 秦驷回到宴上,第一眼看见的,是青儿无助和歉疚的目光,她心下顿时了然,青儿没管住自己的嘴,将事情告诉傅钦烨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傅钦烨,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来,秦驷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傅钦烨脸还有些红,但眼里已经醉态全无,令秦驷感到安慰的是,他眼里并没有丝毫的伤心。 安慰之余,秦驷也有些奇怪,遇到这样的事情,正常人难道不都是应该伤心才是吗?怎么傅钦烨倒没有伤心的迹象? 她将刚才从太后那里得到的东西扔给沈德宁,随后在傅钦烨耳边说道:“你都知道了?” 他微微颔首,凑到秦驷的颈窝中蹭了蹭:“朕伤心死了。”然而他的声音凉薄无比,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讥讽之意。 秦驷挑了挑眉:“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意外?” 这回傅钦烨没有说话,而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秦驷便也没有再问下去,伸手端了一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 正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有两个小国提出让公主们斗舞,两方都同意了,于是众人看向傅钦烨,傅钦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便点点头。 很快,舞姬们被赶了下去,两个小国的公主各自换上了衣裳,朝傅钦烨一拜,随后跟着琴声舞动起来。 秦驷很快就感到不对劲,这两人说是斗舞,实际上配合的很是巧妙,虽然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但恰恰是这样,反而更是引人注目。 一舞罢了,连傅钦烨也忍不住说了一声好。 其中一个穿着长及地面的红色纱裙,上身却只着一个裹胸的公主朝傅钦烨抛了一个媚眼道:“不知道皇上认为谁跳的好?” 而另外一个手腕脚踝都挂着铃铛的公主也毫不让步:“皇上觉得谁好?直说就是,我薇拉还是能够接受的。”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火辣,一个妩媚,让人很难不将目光放到她们身上。。 秦驷轻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会儿,众宫妃们也感觉到不对劲了,看来这些小国的公主还是没有放弃嫁到大衍的想法,于是手段尽出了。 她们打量了一眼笑的人心里发寒的秦驷,个个正襟危坐低眉敛首。 反正跟她们没有关系,看戏就好。 傅钦烨皱了皱眉,谁跳的好?他哪里知道,不过是兴起说了一句,他哪里想到还会被人逼问,他微微皱眉,他连两人相貌都分不清楚,哪里能说到底谁的舞跳的好。 他有些敷衍地说道:“你们两人的舞姿都很不错。” 薇拉不依不饶:“那皇上认为谁跳的更好些?” 被薇拉这么追问,傅钦烨也有些不耐了,他便伸手指了另外一个公主:“你跳的倒还不错。”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是哪个穿着艳丽的公主。 那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冲自己身旁的公主道:“看,皇上说的是我!” 薇拉有些不忿,但她看了一眼傅钦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 接着,那穿着艳丽的公主上前一步道:“喀莎愿意一辈子都给皇上跳舞。” 说完,她冲傅钦烨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傅钦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干咳一声,看向身旁的秦驷,秦驷的目光却在那个公主身上,她嘴角带着奇异的笑容,让傅钦烨不禁感觉心里一阵发毛。 无奈之下,他又转过头:“不用了,朕不爱看歌舞。” 喀莎接着说道:“喀莎还会别的!只要皇上把喀莎留在身边就好!” 她想的似乎太多了一点,难不成她以为跳了一场舞就可以吸引到他的目光?傅钦烨不禁摸了摸脸,还是说他长的很像好色的君主?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喀莎又大胆地看向秦驷:“喀莎觉得,自己可以给皇上带来皇后绝对不能给皇上的享受。”说着,她挺了挺胸膛。 这一下,倒是吸引到不少目光,可惜的是,其中并没有傅钦烨的,他正紧张地看着秦驷,生怕她会因此而迁怒自己。 然而秦驷并不在乎蠢蠢的喀莎,她只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便不愿在她身上再投注一丝目光。 这个喀莎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完全没有脑子,明明是被人推上来吸引目光了,还以为自己是占了便宜。 面对这样的女人,秦驷都有些不忍斥责。 然而秦驷的没有反应,却被喀莎误会成秦驷的退缩,她倒还不算蠢,见好就收道:“当然,皇后也可以做到喀莎做不到的事情,喀莎愿意跟皇后成为好姐妹。” 秦驷放下酒杯,一旁的瑶月立刻送上手帕,秦驷捻起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双手,随后她将那帕子一扔,洁白的帕子顿时被一阵风吹的飞到天上,好巧不巧落在喀莎面前。 “可本宫不愿意和你成为姐妹。”顿了顿,秦驷又道,“本宫的姐妹,可没有你这么蠢的。” 喀莎顿时大怒,但她很快克制了怒气,朝傅钦烨遥遥一拜道:“皇上,请您不要拒绝喀莎,哪怕在您身边当个宫女,喀莎也是愿意的。” 傅钦烨此时在神游,刚才朕的皇后扔帕子的动作好帅啊! 虽然她长的很美。 但……还是很帅啊帅帅帅! 秦驷侧脸看向傅钦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勾唇一笑。 傅钦烨朝她眨眨眼,喀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一声不吭,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此情此景,还需要再等傅钦烨说话吗? 喀莎回去了,刚才与她比试的薇拉却有些急了:“喀莎,你怎么回来了?!难不成你不想要皇上的宠爱了吗?” 喀莎看向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向自己的傅钦烨,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是傻瓜吗?”说完,脸色难看地跟自己身旁的使者低语了几句话。 那位公主挑了挑眉,有些迟疑地看向她身旁的人。 她是大姝国的公主,她身旁坐的不是别人,却是她的皇兄二皇子,二皇子在左右国虽然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但是在民众中间,二皇子是非常有声望的,而且薇拉看的出来,她的这位皇兄,十分有野心。 朝政上的事情是她一个小小公主插不上手的,索性她还有些美貌,便被这位皇兄钦点了陪她来到大衍国,当然,私心里,她也很希望成为大衍国的皇妃。 仅仅是一个年宴,这后宫的一个宫殿就能摆出他们整个皇宫才能摆出来的阵仗,长达百米的地毯铺在地上,四周灯火辉煌,四处都是人,却井井有条,多而不乱,她看向面前的方桌,上面摆满了精致雕琢的食物,漂亮的让人根本不忍下箸。 可惜的是,皇兄却不许她成为这大衍国的皇妃,不仅如此,还让她配合喀莎。 她有些不甘心,可惜,她压根反抗不了她的这位皇兄。 皇兄这个时候给她使了一个目光,她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走到几个相好的公主中,低声在她们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无非就是许下一些珠宝首饰,但很讽刺的是,这些公主们却一个个的答应了。 薇拉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声音却更加轻柔了一些。 不过薇拉不知道的是,秦驷的目光却早就锁定了自己。 没办法,谁让从月茗口中问出来的名单里,就有这个左右国呢。看见薇拉已经说动了好几个公主,秦驷伸手招来瑶音,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瑶音点点头,领了命令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这个左右国的公主这么拼命的来吸引自己的视线,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不是为月茗,就是为太后。或者两人都是目标。 秦驷还真是有些好奇,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 是月茗不奇怪,她知道的比较多,如果是太后……那就真是有趣了。 几个公主一块儿走了过来,傅钦烨顿时有些头疼,他也是招谁惹谁了,居然招惹来这么多狂蜂浪蝶。 虽然她们的目标应该不是傅钦烨这个人,而是他身下坐着的那把椅子。 可……真是烦人。 傅钦烨抬头看向天边,已经是深夜了,天边隐隐约约出现几道霞光,姹紫嫣红。他看的入了神,连几个公主上前来都没有注意。还是沈德宁在一旁提醒了他,才让他回过神来。 傅钦烨握拳抵在唇下,掩饰地咳了一声,随后道:“你们有什么事?” 几个公主脸上都有些尴尬,薇拉上前一步,再次道:“尊敬的大衍国皇上,我们几个公主都非常喜欢跳舞,今日又是如此重要的日子,不如让我们献上一舞,祝皇上洪福齐天,祝大衍盛世繁荣!” 傅钦烨点点头道:“麻烦几位公主了。”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中带上了一分冷意,“还希望不是刚才的那套把戏了。” 薇拉轻咬下唇,摇了摇头:“跟刚才的不一样。” 傅钦烨点点头,不再说话。几人便谢过傅钦烨,就要下去换身衣裳,薇拉却一动不动,朝傅钦烨说道:“大衍泱泱大国,久闻其中能人异士无数,歌舞之道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道,但薇拉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上能够成全。” 又要干嘛?!傅钦烨这回是彻底不耐了,但到底没丢了气度:“你说。” 薇拉甜甜一笑:“早就听闻宫中的娘娘们能歌善舞,薇拉希望可以和几个娘娘比拼舞技。” 傅钦烨没有应下,而是转过头,从秦驷开始,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除了秦驷之外,所有的宫妃都低下头去。 开什么玩笑,傅钦烨从来没说自己喜欢看舞蹈,宫中也没有喜欢歌舞的宫妃,更何况还有歌舞姬在,她们哪怕是身份最低的才人,也从来不曾跳舞给别人看。这众目睽睽之下,万一丢人可怎么办? 傅钦烨一看她们的反应立刻明白了,他眉头微皱,眼下似乎遇见了一个难题,他答应了也是丢人,不答应也是丢人。 这个薇拉究竟是干嘛来的,怎么尽捡着这样的事情来为难他?! 傅钦烨思考的时间有些长,底下传来了些议论的声音。几个宫妃也被看的有些脸红,德嫔看了一眼众位宫妃们,突然眼睛一亮,跟良妃说了几句话,良妃思忖片刻,点点头。德嫔又跟自己左手边的妃子说了两句话,宫妃们一个接一个地说话,到最后,话又递到德嫔耳中。 德嫔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突然站起身说道:“皇上,请容臣妾说句话。” 傅钦烨干脆地点点头,将应付薇拉这件事交给德嫔。 接着,他递了个眼色给秦驷。 秦驷接到傅钦烨的眼色,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德妃开始说话:“我大衍乃大国,若只与你们比试舞蹈,似乎有些不公。” 薇拉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你们要展示舞技也好,琴乐也罢,我们这边,则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这样如何?” ☆、第64章 【陆四】 薇拉皱了皱眉,在很多小国中,公主的地位非常低,有很多都是帝王用犒赏将士或者联姻的,所以她们一生下来就会学习弹琴跳舞,只有吸引到更多的目光,才能让自己以后活的舒坦些。 至于琴棋书画,那是什么? 见薇拉迟疑了,德嫔乘胜追击:“公主若不愿意那就罢了,也省的别人说本宫欺负你。”说着,她就要坐下。 薇拉有些慌张地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兄二皇子,二皇子脸色阴沉,对她点点头。薇拉迟疑着转过身,如今骑虎难下,她也只能应下了,薇拉硬着头皮,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娘娘的意思来吧。” “好。”德嫔说着,看向傅钦烨,“皇上,臣妾能代诸位姐妹答应下来。” 傅钦烨自然允了她:“辛苦德嫔了。” 德嫔冲傅钦烨行了个礼,又看了秦驷一眼,秦驷对她点点头,她才转过身,看向众位宫妃:“还望众位姐妹不要藏拙了。” 自然没人不应下的,众宫妃围在一块儿讨论起来,很快,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定下来之后,良妃才皱着眉头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弹琴,跟那些歌姬舞姬有什么分别。”她说的这话,正是很多宫妃的心声,这一下,倒有不少宫妃点了点头。 德嫔冷哼了一声:“上台去自然丢人,但难道你们想要被那群公主给嘲笑不成,她们可都要跑到咱们头上踩两脚了,你们还想着丢人,难不成龟缩着就不丢人,还要落一个胆小怕事的名声,你们若愿意就坐在这儿吧,我先回去拿我那笛子了。” 骊嫔笑眯眯地道:“姐姐等等我,我跟姐姐一块儿回去。” 良妃皱皱眉,抚了抚身上的衣裳,也站起身来:“我也回去去拿我的琴,不用那把焦尾琴,我的琴声要难听许多的。” 剩下的人也都该回宫的回宫,该差遣宫女太监的去差遣,便是几个没有事情的宫妃,也陪着自己相好一块儿走了。 又有舞姬上来跳舞,但众人的目光已经全不在她们身上了。 傅钦烨见状,朝秦驷递了一个眼色。还没等秦驷反应过来,傅钦烨突然就拉着秦驷起身,从侧门出去。要跟上来的宫女太监全都被他打发走了,连沈德宁都没留下。 傅钦烨专捡偏僻的地方走,没了人气,周围也越来越冷。见四周没人了,秦驷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傅钦烨转头对秦驷嘘了一声道:“跟朕走就是,乖乖的,别说话。” 秦驷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不再言语,跟着傅钦烨一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 这儿似乎是一个用来摆放废弃的假山碎石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人来了,积灰一地,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 可是在这里,却能听见巨大的砰砰砰的声音。 秦驷抬起头,透过怪石嶙峋的空档,可以看见外间天上四面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她又看向前面带路的傅钦烨,心里似乎有些了然了。 来到这里,路就难走了很多,但傅钦烨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带着穿过几座假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假山,这假山做的很微妙微翘,仿若一座真正的山峰一样,也没有那么多怪石,但即使到了现在,上面的流水瀑布也仍然缓缓流淌,水流清澈,不见浑浊。 傅钦烨牵着秦驷,从一侧缓缓爬了上去,越是往上,天空就越是明亮,等到了最顶上,已经恍若白昼。 傅钦烨脱下自己的披风,铺在脚下,然后和秦驷坐上去。 砰——! 两人刚坐下,就有一团硕大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他们坐在假山顶上,跟那烟火离的太近,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烟花一般。 红的黄的绿的银的,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傅钦烨跟秦驷依偎着,在秦驷耳边开口道:“这儿是朕小时候就找到的地方,每逢过节,皇宫西面的瓷玉街,喏,就是那条街,街上就会放烟花。因为瓷玉街一边是护城河,一边菜市场,晚上没人,就能用来放烟花,朕小时候,每次宴会到一般了,就来这里看烟花。” 说着,傅钦烨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四周,借着烟花映衬的亮光,傅钦烨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在他们身后,一块石头上,傅钦烨指给秦驷看:“看,这是朕刻的,有些丑。” 恰巧又是一个烟花绽放,秦驷看见傅钦烨手指的地方刻着三个线条简单的小人儿,的确是很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上面刻着的是一男一女并一个小男孩儿。 傅钦烨依旧兴致勃勃:“这是小时候的朕,这是父皇。” 剩下一个不用傅钦烨说秦驷也知道了,那是太后。 想到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秦驷便岔开话题道:“那朵烟火,居然是一朵荷花的样子。” 傅钦烨神秘兮兮地说道:“那还不是最好看的,等会会有一朵大烟花,整整有一片天空那么大。” 秦驷点点头,含笑倚在傅钦烨的肩头。听傅钦烨跟自己说这朵烟花多好看那朵烟花多好看。 过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傅钦烨突然高声说道:“快了快了。” 秦驷也配合地打起精神:“在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整整一片天空,此起彼伏的绽开一副由烟花组成的画面。 先是一朵一朵的牡丹花,到一半的时候,却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傅钦烨有些紧张起来,他突然紧紧抓住秦驷的手,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驷儿,我们生个公主吧。” 秦驷的身子僵了僵,漫天烟火中,她终于看见,那上面嘴角微微翘起的女子,正是自己。 秦驷转头,却正看见傅钦烨正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沉默良久,一直等到这一场烟花的盛宴落了幕,才点点头道:“好。” 傅钦烨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变得欢快起来,他忍不住亲了亲秦驷,自顾自地说道:“若是女儿,就是言字辈,叫言卿怎么样?” 秦驷含笑道:“好,就叫这个名字。” 傅钦烨反倒不满意了:“这个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听?你有什么想法,叫言昀如何??” 秦驷只笑着说好,两人并肩往回走去,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傅钦烨没有看见秦驷眼中偶尔闪过的歉意。 孩子吗,恐怕不可能有了…… 两人回到宴上的时候,比试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傅钦烨刚才已经交代过沈德宁,说了自己归期不定,恐怕赶不上宫妃和公主们的比试。 眼下正在场上的,是一个站在五面鼓上的女人。 她腰肢纤细,脚步极快,踩着鼓面或跳跃或旋转,用自己作槌杆,敲击在鼓面上,顿时,五面鼓齐齐想起来,发出或急或缓的声音,让人看的目不转睛。 秦驷看见鼓面上正跳舞的人有些眼熟,等到她从鼓上下来,才发现这竟是后宫中的一个妃子,她脸色通红,脸上全是汗珠,面对如雷的叫好声却是匆匆离开。 很快,便有人将场上的鼓给撤了下去。 秦驷不认识的人,傅钦烨却是认识的,他连忙开口说道:“快给芜才人看赏!” 芜才人连忙行礼说道:“多谢皇上。” 接下来,上场的却正是德妃和良妃两人。 两人虽然从没有配合过,但一个是大家小姐,另外一个则是有名的才女,又是在宫中相处了那么久,一个眼神,便也知道了彼此的心意。 良妃道:“长生殿如何?” 德嫔摇摇头:“对面可是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调子都能跟上呢。” 良妃蹙起眉头,突然道:“不若□□*?” 德嫔顿时翘了翘嘴角:“还是良妃有才。” 虽然听在良妃耳中不那么让她愉快,但良妃还是朝她说道:“你能跟得上吗?” 德嫔点点头,看向场中:“就怕她们跟不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上来给傅钦烨和秦驷行了个礼。 沈德宁在两人耳边说道:“上一关算是咱们赢了,这一回,对面想出来了一个讨巧的法子,说着让咱们这边的人奏乐,那边的人跳舞,柳才人则借这个机会作画。” 秦驷看向宫妃的位子,果然,桌上的菜肴早已经撤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空落落的桌面,上面铺了文房四宝,而一个神情有些紧张的女子执笔在画些什么。 秦驷倒不怎么紧张,她知道德嫔的性子,既然她敢站出来将这件事承包下来,那就是有她自己的法子,若是没法子,德嫔也不会站出来 而场中,也站了几个穿着舞裙的女子。 所谓舞者,大多都身姿纤细,如此穿着舞裙才能曼妙多姿,小国的公主也不像德嫔和良妃,穿的严实不说,还弄了一扇屏风,遮住两人的身形。 如此,众人的目光就更加落在那些小国的公主们身上, 薇拉也在其中,加上这件事是她发起来的,她如果不从始至终都在,似乎说不过去。 看了一眼屏风,薇拉微微放下心来,这些宫妃们果然如同她想的一样,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做歌舞,恐怕不过是演奏哀婉缠绵的曲子罢了,如果是极快的调子,那她就更不担心了,她对自己的舞姿十分自信。 首先响起的,是一道笛声,飘飘渺渺,让人眼前如同浮现了碧海寒烟,一轮明月缓缓升起,一叶扁舟缓缓在大海上遨游。上面站着一个吹笛的人,水波淼淼,衬的他身形模糊。 果然,薇拉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她放软了身子,弯下腰肢,一抖水袖。 接着,扁舟似乎到了断崖边,断崖上有人在弹琴,白衣黑发,面容冰冷,琴声也让人心中染上了一丝冷意。 弹琴的人似乎看到了再扁舟上吹笛的人,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转瞬间,笛声和琴声契合了起来。 一个如绕指柔,一个似花间蝶,琴声和笛声叫响应和,让人心旷神怡。 而更让人心旷神怡的是公主们的舞蹈,几人配合也是默契,各色水袖纷纷舞动,腰肢弯曲,双臂挥舞,美目流光,欲语还休。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男子,怎么能不被她们的舞姿给吸引。 可就在这时,突然,铮的一声。 难不成是琴弦断了?薇拉有些奇怪,正要直起身子,却突然听见笛声也尖利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笛音和琴声是一对友人的话,那这对友人现在似乎就开始争吵起来了,他们争吵叫骂,因为彼此熟悉,就更加明白彼此的弱点在哪里,这对昔日的友人如今不再给对方脸面,毫不留情,引得波涛汹涌,乌云蔽月。 咚咚咚…… 秦驷讶然地往桌面上一看,桌子上的酒杯器物在这样激烈的声音下,居然全都在微微晃动。 桌上洒了些酒液,在火光之下,反射出琳琳的光芒来。 两个友人似乎觉得争吵都还不满意,又开始打了起来,两个绝世高手,引得电闪雷鸣,断崖倾覆。随后一声号角,两军交战。 薇拉和几个公主都紧咬牙关,刚才那铮的一声让她们心神全乱,只能强迫自己跟着节奏舞动起来,但几人的动作不似刚才那样整齐,乱糟糟的,各自为营,倒让人不想再看。 反而是笛音和琴声,再进佳境,让人眉头紧锁,恨不得去劝告两个朋友。 可,两支军队已经开始接触。血染碧海,尸堆断崖。 笛音如泣如诉,断崖上只剩下一叶染血的扁舟。 琴声凄凉若冰,只余血衣。 薇拉站定,目光复杂地看向屏风。跟两个配合默契的声音比起来,的确是自己这一方输了。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赢的人,却不是自己这一方的人。 很快,有小太监上来扯了屏风,良妃还是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德嫔则笑着道:“到底是姐姐的琴技更胜一筹。” 良妃点点头,没客气地接受了她的赞美:“你也不错,只要不那么注重技巧,意境再畅达些便可。” 两人正在互相恭维的工夫,已经有大臣赞美道:“良妃娘娘琴艺高超,德嫔娘娘也不落下风,一曲□□*居然被两位娘娘表演的如此淋漓,实在令在下佩服。” 自然没有人去反驳他,倒是有不少人纷纷附和。 就在这时,傅钦烨说道:“几位公主的舞姿都飘忽若仙,极为难得,倒是良妃和德嫔两人素有名声,有此演奏,并未出乎朕的意料,但还是要赏。” 他这番话看上去是在谦虚,但实际上,意思还是我们这边已经赢了,虽然良妃和德嫔有点欺负你们,但是赢了就是赢了,这一点,没人能够反驳。 薇拉点点头,带着几个公主缓缓下跪:“大衍国果然人才济济,是我们输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才人停下动作。 德嫔走到她身边说道:“妹妹已经画好了吗?” 柳才人点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她有些羞怯。将桌子上的画纸全都整理了一遍之后,柳才人将自己话的画展示出来。 她用的是墨,可墨画中,却能够看出几个美貌歌姬的舞姿,最妙的还是边上坐着的大臣和众使者,寥寥几笔,却能够让人看清这些人的神态,纸上至少有上百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同意表情。 “好好好!柳才人画技居然如此高超!” 这一下,更是没人敢再说话了。柳才人红着脸受了赏,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年宴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傅钦烨将端起酒杯,朝众人一举:“多谢大家千里迢迢来到大衍,先帝的确曾有承诺,但如今大衍不复先帝在时的盛世,但朕承诺,会开通粮油买卖。十年之内,一定会让大衍所有东西都可以通商各地。” 傅钦烨的这番话,总算安抚了各国的使臣,不再有人不满,众人相继离席。 秦驷却有些神思恍惚,傅钦烨来到秦驷身边,在她耳边笑着说道:“咱们回去吧,皇后没有忘记朕的话吧。”顿了顿,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傅隶虎视眈眈,咱们可要抓紧了。” 秦驷能够感觉到傅钦烨目光中的火热,但是她却有些难以回应傅钦烨,她笑了笑道:“好。” 接着,便站起身,与傅钦烨一同回到宫中。 然而还没等傅钦烨去履行自己的话,瑶音却不知从何处出现,拦住他们的去路:“皇后娘娘,坤元殿和地牢全都遭了刺客。” 秦驷挑了挑眉:“哦?” 如此,自然让傅钦烨也没了心思,他顿时看瑶音不顺眼起来,秦驷按住傅钦烨的手道:“罢了,还是先去看看吧。” 傅钦烨迟疑一阵,还是点点头。 坤元宫外有守着大批侍卫,殿中漆黑一片,而且安静无比。 侍卫长见了傅钦烨和秦驷,连忙报告道:“刚才刺客来时,惊扰了太后娘娘,不过并没有人出来询问,属下等人想要进去,也没有敲开门。” 傅钦烨沉思片刻,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门给撞开吧。” 侍卫长有些诧异,劝傅钦烨道:“皇上,这是否有些不妥,毕竟太后娘娘她……” 傅钦烨冷冷地看他一眼:“怎么?你觉得朕说的话不妥?” 那侍卫长顿时不敢再言语,只好匆匆告退,按照傅钦烨说的,撞开了坤元殿的宫门。 侍卫们长驱直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傅钦烨和秦驷。 听见撞门的声音,十太后的寝殿中,总算燃起了灯光。 太后的寝殿自然是没人进去的,但是其余的寝殿,却被毫不客气地翻了个透彻。 秦驷陪在傅钦烨身边,看见他冰冷的面色,有些担忧。 傅钦烨对太后,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秦驷自己倒觉得无所谓,但这种事情,放到别人身上,总归会让人难以接受的吧。 还没等秦驷想出什么,傅钦烨伸手推开门,嘎吱一声,宫门缓缓打开,傅钦烨和秦驷的影子拉长了倒映在地上。 “太后可曾安歇了?”傅钦烨冷冷地说道,随后,也不等里面回话,就缓缓走了进去。 秦驷朝那些侍卫们一挥手,他们顿时了然,围着宫殿一字排开,却还识趣地向前走了好几步,直到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才停下。 秦驷这才跟着傅钦烨走进去。 太后没有歇下,她坐在床上,失了魂一样地看向傅钦烨:“烨儿,你怨我吗?” 傅钦烨摇摇头:“不怨。” 太后迟疑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解傅钦烨这个问题。她看了看秦驷,却没从秦驷脸上得到任何答案,接着,她问道:“为何不怨。” 傅钦烨沉思了一阵,回道:“父皇曾说过,太后的性格就是如此,自私自利,怨天尤人,总不会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 “我有什么过错?!是他选我为皇后的!” 傅钦烨敛下眼,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是你不择手段怀上朕的。”所以,你才当了皇后。 太后怔怔的道:“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你想要皇后的位子,还想要父皇的宠爱吗?” “为什么不能要?我们是夫妻!” “您总是这样,”傅钦烨顿了顿,“什么都想要,又没本事要。” 太后的神色有些哀怨:“为什么?!你是我的儿子啊!为什么你要向着那个贱人?!” 傅钦烨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可她救了朕,而你要杀朕。” ☆、第65章 【陆五】 秦驷一惊,朝傅钦烨看过去。 傅钦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青筋毕露,嘴唇抿着,低下头,面无表情。 秦驷的目光在傅钦烨有些苍白的嘴唇上微微一顿,接着,她凑近傅钦烨,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傅钦烨手背一僵,接着,慢慢软和下来,他却不看秦驷。 太后目光哀戚地看着傅钦烨:“烨儿,你是被你父皇和那个女人欺骗的,哀家当时是都是为了你啊,但是却一不小心让别人有机会离间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傅钦烨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抬眼看向太后:“在朕的衣物上下药的不是太后?” 太后下了床,朝傅钦烨走过去:“吾儿,哀家也要日日与你一同起居,又怎么会在你的衣物上下药。” “那将朕推进池塘的也不是太后?” “哀家哪有那么狠心?!” “这么说来,半夜醒来想要将朕闷死的,也不是太后吗?”傅钦烨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丝奇异的笑容,“只因为陈太妃威胁到了你的地位,你就让朕去接近她,然后让邀她去朕的寝宫过夜,又在半夜的时候给我们下了迷药,想要杀了朕嫁祸给陈太妃。”傅钦烨倏地停住,闭了闭眼,随后才接着说道,“这些,都不是太后做的吗?” 太后一惊,立刻来到傅钦烨面前,她急急地挥开秦驷握住傅钦烨的手,踮起脚,有些吃力地注视着傅钦烨:“哀家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让皇上跟陈太妃关系好起来,皇上因为对陈太妃素有敌意,遭到先帝几番训斥,哀家看不下去了,才希望皇上能与她好好相处!”太后说的情真意切,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想要抚摸傅钦烨的脸。 傅钦烨听了她说的话,轻笑一声道:“是吗?可太后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朕压根没中迷药。” 太后一震,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有些胆怯了,想要睁开傅钦烨的手,可傅钦烨的手却如一动不动,捏的她骨头都快要碎了一般,死死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若不是太后跟朕说陈太妃有多坏,朕也不会与她针锋相对,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朕却被她救了。” 他幽幽地看着太后:“那把火,是太后放的吗?太后尚不舍得自己的寝宫……呵……”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母亲吗? 秦驷皱眉看向太后,接着,她走上前去,捏着傅钦烨的手腕让他松手,接着将太后往后一推:“烨儿,别着了魔了。” 他的神态很不对劲,双眼通红,捏着太后的手用了太大的力气,像是要将她捏碎一样,加上眼里的暗红火光。 秦驷皱着眉,探了探傅钦烨的脉搏。 被秦驷拉住手,傅钦烨再不能有任何动作,他看了一眼秦驷,总算安静下来。 秦驷开口道:“你克制些,别伤着自己。”她开始还以为傅钦烨是不在乎,谁知道他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将自己关于太后的情感全都抑制住,如今才爆发出来。 听见秦驷的话,傅钦烨慢慢冷静下来,朝秦驷笑了笑,他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愤怒的表情,但目光已经全都冰冷下来。 太后跌落在地上,不敢看傅钦烨,她抖着身子,倒让人觉得分外可怜。 但在这里的两个人,却没有一个可怜她的。 “不是哀家啊,皇上,那些都不是哀家做的啊。” 秦驷在一旁听的清楚,此时再听见她这么说,心里也不禁升起一股想要弄死她的冲动,她强忍着,又因为握着傅钦烨的手,所以克制许多,她牵了傅钦烨就要往外走,傅钦烨却转过身,对太后说道:“太后知道朕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下芥蒂跟陈太妃和睦相处了吗?那是因为父皇和朕打了个赌,看你们究竟谁才是那个恶毒的人。” 他顿了顿,接着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朕输了,还差点输了性命!” 太后满脸泪痕:“皇上怎么说哀家都没关系,但是尧儿,尧儿他还小,皇上放过他,他是你弟弟啊!”说着,她往傅钦烨爬了过来。 傅钦烨冷冷一笑:“弟弟?朕没有弟弟!就算有也不是那个孽子!” 听见傅钦烨这么说,太后更加迫切地爬到傅钦烨脚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脚,傅钦烨往前又走了两步:“若是太后想让那个叫尧儿的活着的话,那最好尽早交代你和你那个奸夫究竟在密谋什么。” 说完,傅钦烨反握住秦驷的手,带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他们出来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雪来了,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月光下,整个坤元殿都仿佛成了一幅朦胧的画卷。 傅钦烨转脸看向秦驷,目光里带着一点窘迫:“刚才……你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吧。” 自己的生母为了地位权势,想要杀死自己,这样的事情,不是故事是什么。 秦驷目光沉着,并没有傅钦烨想象中的诧异与惊奇,而是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是一汪千年不动的潭水,安静,透彻,却让你看不见更深的地方:“你还难过吗?太后这样对你。” 傅钦烨摇摇头:“朕不难过。” “那你刚才是?” “朕有些生气,父皇在的时候,她就能闹的父皇日夜难眠,父皇不在了,她还是能让父皇蒙羞。”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坤元殿门口,门口,却有一个人等着他们。 秦驷见了那人,微微眯眼:“青儿……” 正是青儿,她神色有些焦灼,在坤元殿前来回踱步,她身旁跟着的是一个懿德殿的宫女,宫女安静妥帖地站在一旁,静悄悄的,更衬出青儿的焦灼。 她脸上身上也落了一层雪,但因为心里有所牵挂,所以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些雪,见了傅钦烨和秦驷,她连忙上前:“皇上!皇后娘娘!” 傅钦烨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道:“青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青儿迟疑着说道:“青儿听闻有刺客来了坤元殿,担心太后,所以来看一看,太后她还好吗?” 秦驷嗤笑一声:“青儿,她都要把你嫁去蛮荒小国了,你还这么惦记着她,太后知道了,肯定十分感动。” 青儿低下头道:“太后毕竟帮助了青儿很多……青儿也想知道,以后……以后……” 傅钦烨看一眼就知道青儿在担心什么,他宽慰青儿道:“莫怕,这件事以后就与你无关了,你还是朕的表妹。” 青儿一怔,脸上倒没显出什么高兴的神色来,只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 傅钦烨见她像是无事了,便道:“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青儿点点头,正要转身,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地说道:“尧儿就在我爹娘手里,对外都宣称是我爹的私生子。”说完这话,青儿便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遂行礼告退,转身缓缓往后走去。 傅钦烨和秦驷两人并肩看着她,等到她的身影被巷子重的黑暗吞没之后,才一起换了令一个方向走过去。 夜里静悄悄的,除了大红的灯笼便再没有一丝光芒。 沙沙的脚步声过后,便只剩下一大一小的两行脚印,绵延像是直到天边。 %%%%%%%%%%% 年宴过后,宫门有两天时间都是关闭的,等到宫门打开之后,青儿的爹娘第一时间来到坤元殿,对一脸疲惫的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就在除夕那一日晚上,有一行自称是锦衣卫的人来到咱们家,把尧儿夺走了。” 太后听的心都疼了起来,能这么干的,除了傅钦烨便再没有别人了。 一时间,太后急了起来,她在屋里转了有快几十圈,这才想起来找来了看守的侍卫,想让他先传个话给傅钦烨, 岂料那侍卫说道:“太后娘娘,请恕卑职不能为您效劳,皇上曾经说过,卑职等人不许擅离职守,太后娘娘若是想寻皇上,还是请遣人去御书房吧。” 听见他说的话,太后简直恨不得将她摆在桌子上的景泰蓝瓷瓶摔在他脸上。 什么遣人去御书房,若是有人可遣,她又何必找他?! 最终,太后还是没有调遣的动那个侍卫,只能是让自己的哥哥嫂子离去,又嘱咐他们,若是有幸见到皇上,一定要让他来一趟。 到底是从她肚子里掉的一块肉,不过是点误会,难不成他还能真置她与不顾?! 但可能是太后运气太差,没能等来傅钦烨不说,反倒等来了一个秦驷。 秦驷依旧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连看都不曾看太后一眼:“太后找皇上有事?若是有事,与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太后眼里露出一丝诡异的光芒:“皇后不想知道吗,皇上与哀家究竟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秦驷看也不看她:“不想。” 太后咯咯地笑了两声:“那皇后也不想知道哀家究竟在干什么吗?” %%%%%%%%%%%%% 傅钦烨看着公孙泽一步一顿地来到自己面前,他的步伐有些蹒跚,身子也颤巍巍的,看的傅钦烨差点就要伸出手来,去扶一把他。 但他的手松了又紧,到底是没有上前去扶公孙泽。 公孙泽希望在他这个皇上面前有尊严些,那他就给他这个尊严。 终于来到傅钦烨面前,公孙泽舒了一口气,见傅钦烨没有看向自己,他便昂首挺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开口道:“皇上,这是边关送过来的急报。” “急报?”傅钦烨神色一凝,看向公孙泽手上。公孙泽立刻将急报递给傅钦烨,傅钦烨打开一看,脸色更加凝重了很多。“为何傅隶会突然攻打边关?如今天寒地冻,又值除夕……” 公孙泽打断了傅钦烨的话:“除夕也只是大衍的除夕,傅隶他早已经不是大衍人了。天寒地冻,士兵们动作会迟钝,行动突然,不给咱们反应的时间。老臣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傅钦烨问道。 公孙泽伸出手来,捋了捋胡子,随后缓缓说道:“恐怕那傅隶,也已经命不久矣了,否则,他为何那么匆忙就要攻打大衍,还不是因为怕自己死之前看不见大衍国覆灭的场景。”他说的慷慨激昂,可等到手挥到面前时,他才看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下了一撮胡子,而他捏着胡子的手瘦骨嶙峋,上面满布着可怖的斑点。他顿时缩了缩手,不想让傅钦烨看见自己的手臂。 傅钦烨哪里看不见呢,他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又强行忍住,对公孙泽说道:“公孙叔叔所言极是,朕这就去准备准备……” 公孙泽坚定地说道:“皇上莫担心,老臣这就回去准备,披挂上马,决不让傅隶那老贼得逞!” 傅钦烨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公孙泽的肩膀道:“公孙叔叔,此去边关路途遥远,您还是在家里休息吧,这一回,朕去!” 公孙泽瞪大了眼睛:“这如何使得!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去边关那险地,傅隶的目标就是您,您若是去了,才正中那老贼的心意啊!” 傅钦烨摇摇头:“如今大衍兵马虽不缺,但是并无可带兵之将,还是朕去罢!” 公孙泽还要再说话,傅钦烨却打断了他:“朕毕竟是一国之君,难不成要一辈子在宫里自欺欺人?若真如此,还不如将大衍拱手相让!公孙叔叔,还要劳烦您为朕准备准备,朕明日就启程去!” 公孙泽嘴唇翕动着,他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来,他看向面容坚毅的年轻帝王,似乎终于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位雄才伟略的先帝的影子。 片刻后,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咬着牙点点头道:“好!老臣这就回去准备!”说完,公孙泽连礼节也忘了,只蹒跚着脚步想要回去。 沈德宁来到傅钦烨身后,轻咳了一声:“皇上执意如此吗?” 傅钦烨皱了皱眉:“沈德宁,你要拦朕?” 沈德宁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咱家不拦皇上,但咱家要跟皇上一块儿去边关。” 傅钦烨摇摇头:“朕想让你在宫里保护皇后。” 沈德宁沉声说道:“咱家的职责是保护皇上!” 傅钦烨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然后道:“走吧,先去懿德殿,朕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后。” 沈德宁拧着眉,目光闪烁,到底是没再说话,跟在傅钦烨身边来到懿德殿。 懿德殿里安静的紧,秦驷明显不在,傅钦烨有些失望,他现在的时间可耽误不得,想来想去,傅钦烨还是决定先回御书房,召集几个得力的大臣,公布此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还不知道要多少日才能回来,朝政之事,还要找几个可靠的大臣一块决定。 往外走时,正碰上一个宫女端着药罐往里走,她显然是不知道傅钦烨到来的消息,被傅钦烨挡着了,张口就道:“谁啊,没长眼睛……”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抬脸看见了傅钦烨的面容,剩下的话,顿时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宫女一时间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进退不得又无法行礼,顿时僵在了那里。 傅钦烨却皱着眉指了指她手中的药罐子:“这是给谁喝的?” 宫女立刻说道:“这是给皇后娘娘喝的药。” “皇后娘娘?”傅钦烨重复了一遍,突然掀开药罐。“她什么时候病了?” 恰在这时,瑶月从内殿出来,看见这一幕,她心里一跳,顿时走上前来,揽着那个宫女后退:“皇上,瑶棋她不知道,这是给皇后娘娘以前的宫女瑶芷烧的药,瑶芷现在脑袋糊涂着,每日都要喝药。” 说着,瑶月也顾不得尊卑,伸手推了推瑶棋就让她走,瑶棋这会儿也回过味了,她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要遭,端着没了盖子的药罐子就要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她就听见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站住!” 瑶棋想不听话,可一双脚如同不听自己使唤一样,竟然真的就定在了那里,她脸色惊恐,上下牙打着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傅钦烨缓缓走到她身边,闻了闻药罐子里的味道:“皇后的宫女得病,喝的却是绝孕汤吗?” 一阵冷风吹过,吹的人心里一阵阵的寒冷,这股寒冷像是要把人给冻住了,从胸膛起,蔓延四肢百骸,冷的人想打哆嗦,冷的人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一定是快要死了…… 一定是…… 啪嗒一声,傅钦烨的手拿不住了那盖子,任它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的碎片。他身子摇晃了两下,沈德宁立刻冲过来扶住他的身子。 瑶月还在着急地解释:“一定是瑶棋这个不长脑袋的拿错了药,所以才……” 可傅钦烨只看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聋了吗? 傅钦烨呆立半响,渐渐的,才听见像是从天边传来的沈德宁的声音,他说:“皇上,皇后娘娘兴许是有什么苦衷,您且等皇后娘娘回来,再做定夺……” 苦衷?不想生他的孩子,算是苦衷吗? 他还记得漫天烟花下秦驷那张含羞带怯的脸,他还记得自己在秦驷耳边说:“给朕生个孩子好吗?” 她明明说了好的……她明明说了。 傅钦烨的嘴一张一合的,但沈德宁凑近了去,却没有听见一丝声音,他迟疑了一阵,终于听见傅钦烨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快,朕今天晚上就要去边关。” %%%%%%%% 秦驷回来的时候,懿德宫的宫门是半开着的,她皱了皱眉,以前从没有这样过的,宫门要么大开,要么彻底关上,这样半开半合的,像个什么样子。 进了懿德殿,她就更加觉出不寻常来,若是往常,总也该有两个宫女守门,院子里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整个懿德宫都静悄悄的,仿佛成了一座空殿。 到了主殿,她才听见人音,是瑶月的声音:“小沈公公,您是沈公公唯一的干儿子,您就帮帮我,就当是为了皇后娘娘,您去问问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瑶音也是一脸的疑惑,她推开门,秦驷走进去,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时间再没有了声音,秦驷看见殿中只剩下三个人,一个瑶月,一个小端子,一个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的瑶棋。 听见秦驷的声音,瑶月顿时住了口,三人齐齐看向秦驷,一时间无人出声。令人心悸的静寂中,瑶月终于忍不住开口对秦驷说道:“皇后娘娘,今儿皇上来了一趟。” 跟傅钦烨有关?秦驷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妙:“然后呢?” 瑶月有些迟疑,她看向跪着的瑶月,瑶月哭的眼睛都肿了起来,头上也有一团红色,看起来像是磕了不少的头了。 瑶月移开目光,闭上眼,狠了狠心道:“瑶棋她端着您的药被皇上看见了。” “我的药?”他发现了?秦驷第一时间的感觉反而是浑身一松,瞒着这件事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皇上可说什么了?” 瑶月摇摇头:“奴婢没听见,皇上是与沈公公说的话。”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只剩下一个转瞬即逝的青色,她张了张嘴,跟小端子对视一眼,两人一同抬脚跟上。 秦驷很快来到了御书房,但御书房里没人,随后她又来到躍渊殿,但那里同样没有傅钦烨的身影,秦驷又来到上次傅钦烨带她去看烟花的地方,依然没有。 锦绣苑,御花园,宫妃们的寝殿,秦驷找了个遍,却全都没有傅钦烨。 秦驷回到御书房,呆坐到傅钦烨的位子上,这座子宽大冰冷,椅背太靠后,让人难以依靠。 她坐在上面,感觉到上面传来令人感觉冻到了骨头里的寒冷,秦驷不禁想到,日日都要坐到这上面的傅钦烨,究竟是什么感受? 秦驷微微闭上眼睛,斜靠在椅子把手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来到秦驷面前:“皇后娘娘。” 秦驷没有睁开眼,声音冷淡地说道:“沈公公。” 沈德宁看着秦驷的脸,她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唯有嘴唇苍白了一些,沈德宁有些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想说什么,他迟疑了一阵,还是说道:“皇上已经走了。” 秦驷终于睁开眼:“他走了?他去哪了?” “边关。” “他去边关干什么?!” 沈德宁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皇后娘娘别去寻皇上了,这宫里还要仰仗着您呢。” 说完,沈德宁看了一眼失神的秦驷,便无声地行了个礼,又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傅钦烨走了之后,宫里就更加的萧索起来,秦驷每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坤元宫,听太后讲一讲傅钦烨以前的事情。 只要秦驷高兴了,太后也就可以见尧儿一面。 秦驷也曾经见过尧儿,那的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但一旦想到傅钦烨,秦驷就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本也不那么喜欢小孩儿。 有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她不该那么执拗,不过是生个孩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生个孩子啊…… 转眼间就过了半个月,朝廷上有诸位大臣把持,一派风平浪静。 这一天北风呼啸,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风雪大的让人生不出一丝出门的心思,那窗台上积的雪,让人连窗户都打不开了。 秦驷让瑶音开了窗户,感受着北风扑在脸上的寒意,她闭上眼睛,睫毛很快就被风雪冻结上。 京城里都如此寒冷,若是北方,岂不是更冷一些? 秦驷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打开的窗户,却一直都没关上。 吴梁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秦驷坐在面对窗户的桌子上,任凭风雪染白了自己的头发眉眼,她身上穿着的淡青色袍子,也因此变成了深青色。 她不冷吗? 吴梁有些奇怪地想到,随后他立刻将这个想法从自己脑子里剥除,这位可是皇后娘娘,她做的事情,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吗? 吴梁收拾了心情,连忙行礼道:“草民吴梁见过皇后娘娘。” 久久没人应声,吴梁一动也不敢动。 瑶月几人却没受影响,这些天来,秦驷常常这样。瑶月拿着一个帕子,给秦驷擦拭了脸上的雪花,又在她耳边说道:“皇后娘娘,吴梁来了。” 秦驷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吴梁:“起来吧。” 吴梁不敢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才站起身道:“皇后娘娘,小豆子送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什么样的消息让吴梁一定要面见自己,才愿意说出来? “小豆子说,有一大队叛军绕过了边关战场,来到后方的宿松。” “哦?” 见秦驷并不是很在意,吴梁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来,那白纸不过巴掌大小,拆开了却极大。 吴梁避开风雪,吃力地将地图铺在秦驷面前。 秦驷见他太过吃力,便吩咐瑶月道:“把窗户关上吧。”瑶月应了一声,上前关上窗户,又点起宫灯,殿中终于有些暖和了。 吴梁舒了口气,轻声道谢,又给秦驷指了指这地图:“皇后娘娘,你看这儿,这儿就是宿松,宿松旁边是豫南,柳州,三地成犄角之势,其中宿松最为重要,只要他们占据了宿松,就可以以宿松为据点,占据江北一带。” 秦驷惊讶地睁开眼,看向那张地图。 随后,她皱起了眉。 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宿松,那他们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大衍国的地图像是一个口袋,而宿松三地,就是口袋的口子,只要把这个口子给扎上了,左边是湍急河流,右边是高山险地。无论从哪边,都无法运送物资。 边关苦寒,一旦绝了粮草,不用半月时间,就可以将傅钦烨生生困死在边关。 秦驷站起身,目光紧紧锁定在宿松此地上,片刻后,她伸手招来瑶音:“你准备准备,跟本宫出门一趟,吴梁,你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吴梁毫不迟疑地道:“一百左右。” 秦驷接着问道:“你拨六十人给本宫,银钱留下三成,另外七程,半成用来买粮食,半成用来买兵器,本宫先走一步,你让那六十人随后带着粮食和兵器赶到。” 没等吴梁说话,秦驷已然起身,消失在吴梁面前。 这个时候,吴梁的那声是才出了口。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张无人问津的地图,走过去,将它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吴梁慢慢走过去,将那张地图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再放进怀中。他往外走去,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德嫔娘娘。” 德嫔?! 吴梁想也不想地就后退了一步,他左右看看,却没找到一个能出去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靛青色石榴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衣服虽然光鲜,但全身上下首饰不多,只头上插了一根靛青色的猫眼石簪子看上去不是俗物。 见了吴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怎么关注,绕开他,往里面走去:“皇后娘娘只叫了本宫来?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一旁陪着她的小宫女笑着道:“皇后娘娘倚重德嫔娘娘,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奴婢一个小宫女,哪里知道皇后娘娘找德嫔娘娘是有何事。” 虽然没套出话来,但德嫔也被恭维的心里畅快,她捋下自己手上的镯子,塞到那小宫女手中:“拿去玩儿吧。” 德嫔送出手的东西哪有便宜货,小宫女顿时眉开眼笑地将镯子收下。就在这时,德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一看。 吴梁没走多远,他的脚步在雪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吴梁?”德嫔有些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吴梁缓缓转过身,朝德嫔点了点头。 德嫔蹙着眉,向他走了过去,一走出门,立刻有宫女上前给她打起伞。德嫔走到吴梁面前,细细打量着他。 他的长相极为风流,一双含情带笑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如同是在勾人的魂,面容也白净,薄唇加上笑起来脸上会有酒窝,这相貌,极为不俗了。 不过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袍,包着鼓鼓囊囊的棉衣,眉间有些皱痕,头发也乱糟糟的,便是他的长相再好,丢到人群里去,也丝毫不显眼。 倒与她那爹爹有八分相似,这么想着,德嫔将头上戴的那只簪子给拔了下来:“这簪子拿去换些银钱吧。” 吴梁不想收他的簪子:“娘娘这是……”他不想收。 “当赏你好好为皇后娘娘办事的,收着!”德嫔脸上未见丝毫笑容,也没有怜悯和厌恶,只有些见他不愿收下簪子的不耐。 吴梁踌躇了一阵,还是将簪子接了过来,碧玉的簪子,被德嫔捂的有些温热。 德嫔又从宫女手中拿过油纸伞:“出门也不知道带把伞,快出宫吧,路滑,小心着些。” 说完,她便带着宫女回到了殿中。 剩下吴梁一个人,一手拿着簪子,一手拿着油纸伞,有些怔楞。 他抬头看了看,油纸伞上面画了一枝梅花,红艳艳的,大雪也盖不住这颜色。他将簪子揣到怀中,慢慢的,往来时的路去了。 %%%%%%%%% “今儿又是大雪,这都下了十来天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恐怕到后天都不会停。” 一群人围坐在火炉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外边的天气,这时,门帘被撩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接着,是几个身穿铠甲的人走了进来。 “天已经不阴了,恐怕今天晚上这雪就要停。” “皇上?!”远门围坐在火炉边的将士全都站了起来。 傅钦烨挥了挥手:“都坐下,在朕面前无需拘束。” 一个机灵的小将士连忙道:“皇上,您来这儿坐!” 傅钦烨笑着走过去:“都挤挤,挤挤暖和。” 火炉旁原本就坐了七八个人,加上他们,快要有十五六个,不过众人挤一挤,倒还有些空当,而且挤在一块也暖和了很多。 见到傅钦烨这么没架子,几个将士便也都不再坚持去做什么繁文缛节了。 傅钦烨开口问道:“你们刚才在说大雪的事情?怎么?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众人哄笑起来,刚才让了位子给傅钦烨的那个小将士嚷道:“哎哎哎,你们跟俺说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怎么滋味啊?” 左尧朝他挤眉弄眼道:“你还小,不懂那是什么滋味……”说着咂咂嘴,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在左尧身边的千烦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很懂?” 左尧谦虚地笑了笑:“懂的不多,不多。不过听说国师必须保持童子身,啧啧,真是可惜啊……” 千烦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一样是个童子身。” 左尧脸色一下红了:“我我我我我才不是。” 千烦看也不看他:“随便你,你说你不是那你就不是吧。” 左尧的脸半黑半红,却是紧紧闭上了嘴。这个国师也不知道是吃了炮仗还是什么,来到边关的这两日就没给谁个好脸色看,就是对傅钦烨,也同样不假辞色。 傅钦烨有心给左尧解围,便道:“国师,你说朕说的对不对,这大雪要什么时候才停?” 千烦道:“皇上说的没错,子时之前,此雪必停。” “雪停之前那些叛军都不敢有任何动作了,他们还当咱们没粮食,咱们的粮食可足着呢,不知道是谁耗着谁呢。” “都是公孙将军有远见。” 当初公孙泽带来大军,一来是为了防止刘家叛乱,二来,却是早有远见,为了运送粮草的,因为他的这项决定,傅钦烨也轻松了许多,至少无需为粮草担忧了。 傅钦烨扯了扯嘴角,却再也笑不下去,前些日子,他已经收到了公孙泽的死讯。 左尧宽慰傅钦烨道:“将军早有预感,皇上不必难过,只要您击退叛军,将军在天之灵,也就得以安慰了。”。 傅钦烨没再说话,他看的清楚,左尧眼眶也是湿润的,对于一直追随的公孙泽,左尧这些人的感情不比他的差。 提到公孙泽,气氛一时间压抑了起来,有不少将士偷偷地低下头抹眼泪。 小将士眼睛也红红的,但却强忍着说道:“哎呀,你们还没说,到底老婆孩子热炕头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小将士努力活跃气氛,人人都看在眼里,于是有人接过他的话,哄闹了一阵,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大家挨个说自己的媳妇。 首先说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俺家那媳妇啊,就是爱哭,俺一瞪眼她就哭,俺真拿她没办法。” 跟大汉相熟的将士调笑道:“嫂子嫁你那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钱啊,水灵灵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大汉一瞪眼,果然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俺媳妇就该嫁给俺,她不嫁给俺她嫁给谁!” 众人又是笑又是说,终于说到了面色冰冷的千烦身上,他看了一眼对自己有些忌惮的众人,道:“我可没媳妇,还是让皇上说吧,他媳妇多。” 皇上的媳妇到底是什么样,到底是不是跟画上的天仙似得?众人好奇的目光落到傅钦烨身上,虽然没人敢哄闹,但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傅钦烨,很显然是想听傅钦烨说说。 傅钦烨见状,便笑道:“就算皇上,媳妇也只有一个。”说完,傅钦烨嘴里漫上一股苦涩。 小将士奇怪地道:“可是俺听说皇上有好多好多媳妇呢。” 傅钦烨努力忽视嘴里的苦涩,看向小将士道:“但是只有一个皇后,其他的都是妃子。” “有什么不一样吗?” 傅钦烨道:“当然有……” 他刚想说下去,门帘却在此时突然被掀开,一个身上脸上全都是雪的人跑了进来:“皇上!有急报!” ☆、第66章 【陆六】 “什么急报?”傅钦烨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那雪人面前。 营帐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面面相觑,在心里猜测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从胸口处掏出一个竹筒来,双手呈给傅钦烨:“有一队叛军,从盘盐往宿松去了,恐怕他们的目标,是宿松三地。李将军命卑职来报,还望皇上快快发去援军。” 傅钦烨目光微微一惊,连忙将那竹筒打开,一目十行,很快将它读完,读完之后,傅钦烨立刻说道:“好,朕这就调兵,前去宿松!” 听见傅钦烨的话,那人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傅钦烨连忙将他扶住,对左右说道:“你们将他安置好了。”随后,他转身望向那些将士,点了几个名字说道,“你们随朕一起往宿松去。” 刚才让位给傅钦烨的小将士上前一步,开口说道:“皇上,俺也想跟您去宿松!” 傅钦烨摸了摸他的头道:“不行,你年纪太小了。” 小将士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俺就是年纪小,其实身体很强壮的,皇上,您只要让俺去,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傅钦烨无奈地笑了笑道:“朕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给你。” 小将士一下站的笔直起来:“末将领命!” 傅钦烨道:“留守边关,将逆军挡在边关之外!” 小将士的脸一下耷拉下来:“还是要留在这里啊。” 傅钦烨笑笑,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离开温暖的营帐,迎面而来的寒风立刻将人吹的动摇西晃,在这样的劲风,便是最有经验的将军,也不免会脚底打滑。 再加上身上穿着铠甲,吹了冷风,更是比冰块更加寒冷,附着在皮肉之上,像是要将人的皮肉给冻掉一般。他呼出一口热气,视线顿时朦胧起来。 在这朦胧之中,傅钦烨像是看见了秦驷的面容,那张向来淡漠,脸上少有表情的脸,偶尔看他的目光宠溺又无奈,深沉的眼眸,一双比黑曜石还要黑上三分的眼瞳,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沉陷进去。 他心里一痛,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铠甲便被人从身后给拉住了。 在这军中,敢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千烦,另外一个是沈德宁。傅钦烨心里想着,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了沈德宁那张白净的没有一根胡须的脸来。 千烦也在沈德宁不远处,他目光灼灼,倒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一般。 “什么事?”傅钦烨一张嘴,便灌进一肚子冷风。 沈德宁看出来傅钦烨的不适应,便拉着他往营帐里走去,他们进的并不是刚才的那个营帐,而是往常傅钦烨商议军事的营帐,里面燃着熊熊的炭火,比刚才那营帐暖和了不知道多少。 “皇上,咱家听闻有叛军去了宿松?”沈德宁开口说道。 傅钦烨微微颔首:“的确,叛军有五万之数,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占据宿松等地的了,朕要赶快去派兵支援,宿松绝不能落入那些逆贼的手中。” “不可!”沈德宁脱口而出。说出这话之后,他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傅钦烨皱了皱眉头:“为何不可?” 千烦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沈公公年纪大了,可能是忘了什么事情了吧。” 沈德宁看了千烦一眼,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傅钦烨见这两个人打起哑谜来,目光一凛,看了看千烦,又看了看沈德宁:“到底怎么了?!” 沈德宁还是有些犹豫,千烦却笑眯眯地说道:“若是沈公公觉得难开口,那千烦可以代劳。” 沈德宁沉声说道:“看来国师已经算出来是什么事了?” 千烦朝他拱拱手:“在下不才,信还没送到的时候就算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傅钦烨见两人还是不停地打哑谜,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沈德宁看了一眼千烦,开口说道:“是皇后,今日送到的信件中说,皇后带人去了宿松,似乎皇后早得到这个消息了。” 傅钦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消息,他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来到沈德宁面前,恨不得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焦灼地问道:“秦驷她怎么了?!她怎么会去宿松?!她带了多少人?她去哪里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沈德宁都回答不出来,他顿了顿,开口说道:“皇上,您让咱家先回答哪个问题?” 听见他的话,傅钦烨也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过激动了,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说道:“沈德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在这边关一个多月中,傅钦烨迅速从那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帝成为现在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没有公孙泽在一旁帮助,有的只是军营里一帮连字都认不全的糙老爷们,或者是左尧这样的军师,最终还是需要他去决策,而一个决定,就是数万将士的性命,他自己更是要身先士卒,以壮声势。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傅钦烨迅速成长起来。 沈德宁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沉声道:“皇后娘娘比咱们早些得到消息,为了让宿松有所提防,便带人去了宿松,又遣人给咱们递了消息,正巧与李将军的消息一块儿到了,不过……皇后娘娘已经去了半月有余了,咱家只怕……” 傅钦烨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揪了起来,他定了定心神,哑着嗓子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沈德宁叹了口气:“宿松到边关有十日路程,但叛军比我们早了不知多少时日,只怕咱们赶到的时候,会救援不及。” 傅钦烨鼻翼翕动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不会的,只要连夜赶路,一定可以及时赶到的。” 一定可以的! 沈德宁似乎看出了什么,朝傅钦烨伸出手道:“皇上,您的性命最为重要,若是您有危险了,那整个大衍都危险了,您还是想清楚,别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啊!” 傅钦烨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走到地图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标注出来的从边关道宿松的路程。 接着,他拿下一旁挂着的佩剑,别在腰间,又带上了头盔。 做完这些之后,傅钦烨便不再理会两人,大跨步往外走去。 看见傅钦烨的表情,沈德宁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了,他退后一步,让出了路,待傅钦烨离开之后,他沉着脸看向千烦:“国师这是何意?” 千烦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不过将实情告诉皇上,难不成沈公公还想瞒着吗?到时候意图为害皇后的罪名,沈公公可就逃不掉了。” 沈德宁冷哼一声:“你明知皇上心系皇后安危,为何还要让皇上知道皇后在宿松,此去宿松,路上多处险地,又正值大雪,万一皇上在途中有个什么不测,你可担待的起?” 千烦道:“不用担心,我曾给皇上算过一卦,皇上并不短命,至少不会死在现在。更何况皇后于我有大用途,我不能让她死,皇上也不愿让皇后死,不是吗?” 沈德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同样走了出去。 一如沈德宁所言,此去宿松,山高水险,尽管傅钦烨心系秦驷的安危,但是连夜赶路,没过两天,他便吃不消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颧骨高高凸起,眼睛更是通红,见到他这个样子,再没人敢让他继续赶路,几个人联手将他制住了。 傅钦烨犹不愿意,最后被沈德宁点了睡穴,才安静下来。 几人就地露营,让傅钦烨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让傅钦烨醒来赶路。得知自己浪费了一晚上时间,傅钦烨更加着急,什么都不说,只管挥鞭马上,恨不得自己可以瞬间去到秦驷身边。 秦驷,你如今如何了? 秦驷如今也不怎么好,她头发被束于身后,手上拿着一把断了弦的弓箭,身上的青袍早就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色。 除了那一双眸子仍旧冷冽之外,她整个人都不复在宫中的干净整洁了。 一旁的看着她的陈迎不禁想到,这位娘娘会不会后悔从宫中来到这么一个险地? 陈迎乃宿松此地的巡抚,今年三十五岁,最让人能记住的是他嘴角的两撇八字胡。 虽然在心底感激秦驷从京城带来的各种东西,但是陈迎仍然不想让秦驷在城墙上走动,她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如何打仗,偏偏还是皇后,让陈迎根本不敢反驳她的话。 不过这几天看下来,陈迎还是惊叹于秦驷的箭技,她发出的箭,向来箭无虚发。 从城墙到敌军阵地,快要千米的距离,秦驷的箭能到那么远不说了,还百发百中,惹得最近对方的将军都不敢出面了,喊话让他们投降的人,也是生怕从哪里就放出来一只冷箭,射中自己的喉咙。 僵持了整整三天,对方终于不耐了,秦驷只有一个,只要人多,秦驷就拦不住他们。于是他们开始攻城,云梯,攻城木,甚至还有攻城弩,宿松并不是什么大城,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人攻破城门。 他想到的东西,秦驷自然也想到了,秦驷冷厉的目光在逆军中微微一扫,锁定了其中一人:“给本宫换一把新弓,要百石的。” ☆、第67章 【陆七】 一开始,秦驷用的并不是百石的弓箭,虽然百石的弓箭能射到更远的地方,但毕竟浪费的力气也大一些,如今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时间,自然要节省着力气,去应付更紧要的事情。 如今便是紧要的事情了,秦驷抽出佩剑,一阵剑光闪烁,便有两个人倒了下去,秦驷一皱眉,望向愣在一旁的陈迎:“还不快去!” 陈迎这才回过神来,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往兵器库走去,宿松虽小,但地处要地,到底是十分繁荣,兵器库中,别说百石弓,便是千石弓,也照样有。 不过千石弓却不过是用来做做样子的了,毕竟能拉得动千石弓的人凤毛麟角,放眼整个大衍,也找不出几个来。 陈迎叫了两人帮自己搬着百石弓上了城墙,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秦驷脚下已经积了不少尸体。 陈迎伸出手来,摸了摸头上的汗,明明是腊月天,可他头上脸上全是热汗。 看见秦驷,他心里不禁生出一个疑问:“这皇后娘娘拉得动百石弓吗?” 拉开百石弓可不是过家家,更不是可以随意试试的事情,这百石弓是实打实的比拼力气,他手中也不过只有五只箭。秦驷若只是说说,拉不动也便罢了,若是不顾自己身体,非要去拉这弓,那绝对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到时候,他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就在陈迎还在犹豫的时候,秦驷已经看见了他,有些不耐陈迎磨磨蹭蹭的,秦驷开口道:“还不快些!” 陈迎连忙上前,让那两人将百石弓递给秦驷,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毕竟秦驷是个女子,还是一个皇后。 大衍开国这么久了,他从未听说有皇后可以拉得动百石弓。 可秦驷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从那两人手中接过了百石弓,垫了垫重量,心里颇为满意,果然是百石弓,做工精良,用的也是玄铁,一拨弓弦,还会发出铮铮的声音。 百石弓所用的箭也是特制的,普通的箭,根本承受不住百石弓的犀利,木剑,会在半途中变成一堆木渣,至于普通铁箭,也会在途中弯曲变形。 这箭特制的一尺来长,浑圆滚粗的铁箭,光是那重量,就抵得上十只普通铁箭的了。 秦驷满意一笑,将箭架在弓上,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横跨一步,指向城墙下。 杀气凛然,宛若一把出鞘的凶刃。 连战场上,似乎都出现了片刻静寂。 “那个人!神弓手!” “快躲开,快躲开!” 一时间耳中只听见了逆军的嚷嚷声,秦驷不为所动,缓缓拉开弓弦,对准了其下的某个人。 那人先是一顿,接着在人群中疯狂逃窜,宛如一只在大海中搅动浪花的鱼,以为把自己掩盖住了,其实这样更加显眼。 秦驷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箭身,突然,她目光一凝,松开了手。 嗖的一声,声音还在众人耳边响起,但那个人,却被从太阳穴给直直贯入,双眼凸出,嘴也大张着,宛如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他还保持着跑动的姿势,可是整个人却再也动不了了。 秦驷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只箭,对准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聪明一些,他试图往城门跑,只要跑到了城门下,秦驷站在城墙上,总不见得那箭会拐着弯去射杀他吧。 然而,他没走两步,就感觉自己心口一凉,他目光里涌上了一丝不敢相信,缓缓地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心口。 上面正其根没入一只铁箭,它应该是刮到了他的骨头,否则,他应该跟前一个人一样,被直接贯穿。 这个人心里想着,却不妨下一刻,自己整个人被弓箭带着往后飞了一截,接着弓箭深深插入地里,带着这个人晃了一晃。 第二个了。 陈迎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不不不,这不是天方夜谭,哪个天方夜谭说皇后能够拉得动百石的弓箭,还能够连杀两人,还很轻松。 只说那弓箭的后劲,就足够一般人半个月不能提起重物的了,便是力气非凡的勇士,拉了这百斤的弓箭,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拉第二箭啊,这这这这……这皇后还是人吗?! 还没等陈迎惊诧完,只见秦驷片刻不停地拉弓上箭,片刻之间,五只弓只剩下最后一只。 秦驷将它拿在手中,摩挲了一阵,架在弓上,然后对准下面。 一直龟缩在大军后的主将。 比起普通的将士来,他更加怕死,所以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在刚开始的时候露过一次面之外,其余时间,众人能看见的只有几个副将。 而那几个副将,已经被秦驷射杀了其中四个,剩下两个,也都躲了起来,不露丝毫踪迹。 秦驷有些不满,所以这最后一箭,她决定送给这个主将。 遇事只会躲起来,哪里算得上是个主将呢,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当个士兵! 虽然不知道这个主将如今身在何处,但秦驷却也有目标,她对准了军旗旁边的一辆马车,渐渐拉紧了弓弦。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要死亡了,那个久未露面的主将终于焦躁不安地露出来一只手,朝旁边一挥。 两个人立刻跳到那马车上,目光冷厉地看向秦驷。 果然在那马车上吗?秦驷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她微微抿了抿唇,将弓拉成了一个满月。 秦驷手一松,那铁箭便如同一道闪电一样,朝着那马车飞驰过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上了马车的两个人突然一前一后地跳了起来。砰砰两声,那两人均伸手在铁箭上打了一拳,接着快速后退,卸掉力道。 秦驷目光一凝,看向射到了旁边的铁箭。 他们居然可以靠着这样的方法,强行改变铁箭的去向,虽然看两人的表情并不轻松,可是没中就是没中。 这一下,让逆军士气一震,又一鼓作气,开始攻城。 秦驷皱了皱眉,看向陈迎道:“箭呢?” 陈迎也急了:“皇后娘娘,兵器库里就只有五只箭了。” 秦驷的脸沉了下去:“怎么会就五只箭?其余的箭呢?没有了吗?” 陈迎喏喏地说不出话来,谁能知道秦驷五只箭尚且不够用呢,这还是人吗,明明普通人用一两只箭,就会浑身酸痛,就会被反震之力震的根本提不动东西,偏偏秦驷这个怪胎,居然一连射出五箭。 就在这个空档中,已经有不少逆军通过云梯爬上了城墙,城墙上众人一起奋力抗敌,但杀了一个,随后就有更多的人上来,源源不断,像是杀不完了一样。 这么一下,士气低落了很多。 秦驷手起剑落,几个人头咕噜噜滚到陈迎脚下,秦驷冷声道:“你快去寻些油来,泼到这些尸体上,再将他们给扔下去。” 这一招实在阴狠,若非现在情势紧急,秦驷会让他们用别的东西替代,但是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秦驷叹了口气,伸手提起一具无头的尸体,朝下一扔,将整个云梯上的人全都打了下去。 其余人见了,也有样学样,一时间居然止住了攻势。 可尸体就那么多,不到一会儿,整个城墙就被清空了一半,就在这个时候,陈迎带人送来了一缸缸的油来。 秦驷来不及说话,拿了木瓢将脚下一具尸体浇了个通透,随后她将这尸体悬在城墙上,对陈迎说道:“快点火!” 陈迎应了一声,拿了个火把,抖着手上前,将火把往那尸体上轻轻一碰。 哄的一声,尸体被点燃了起来。秦驷手一松,那尸体便往下滚了下去。嗤嗤几声,尸体上带着的火将云梯点燃了起来。 火势凶猛,没过一会儿,整个云梯就被烧了个干净。 见到秦驷的做法,其余人咬着牙,有样学样,也随着秦驷这么做了起来。 借着这个法子,终于将敌军挡在外头了。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对面也要顾及自家士兵们的体力等,是以暂缓了攻势,后退将近百米,寻了个地方架锅做饭。 秦驷见状,吩咐陈迎道:“你去吩咐,开始做饭,做完饭半个时辰之后,才许将士分批吃饭。” 陈迎连忙道:“皇后娘娘不可,如今将士们劳累非常,如何还能再忍受半个时辰,恐到时会有怨言,更何况万一逆军趁着这个时候攻城,到时咱们的将士手脚无力,别人的将士却酒足饭饱……”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驷冷冷的看向自己,她并不说话,表情也不算迫人,可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目光,叫陈迎再也说不出来下面的话。 见他住了嘴,秦驷道:“你以后只管听本宫的话就行,责任本宫一并担着,你若不愿,只管卸任,自有人愿意听本宫的话。” 陈迎哪里敢不答应,在秦驷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被冻住了一般,这样的目光,比他曾经见过的几个大人,也要锐利的多。 陈迎胡乱点了点头:“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他说完,又做了个揖,良久,却没听见秦驷的声音,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秦驷的影子。 秦驷下了城墙,便见瑶音迎了上来,她脸色有些难看,在秦驷耳边说道:“皇后娘娘,百姓们都叫嚷着要出城,咱们的人快拦不住了。” ☆、第68章 【陆八】 秦驷皱了皱眉:“拦不住了吗?” 自宿松与逆军交战以来,百姓便惊恐万分,还没瞧出来究竟哪一边能赢,他们其余的不说,只说要离开。 秦驷如何能让他们离开,要知道宿松地处险要,绝对不能失守,可一旦百姓们走了,剩下的将士们绝对不愿再拼尽全力守城,若宿松不是那么重要,秦驷让他们走也无妨,可如今秦驷哪能将宿松拱手让人。 更何况因为宿松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所以逆军若想绕过东城门,往另外三个城门进攻,那目标显眼的紧,他们还在路上,恐怕就要折了大半的人手,但也不能不防逆军们会趁着夜晚,从小路偷偷派去一些人手,守在几个城门处,万一他们借着这些百姓出城的工夫混进城中,将城门从内打开,那才是令人不得不防呢。 为了让这些百姓留下,秦驷将自己带过来的人全都守在几个城门处,一来是劝阻那些想要离开的百姓,二来也是为了不让逆军从另外三个城门进来。 不断有将士从他们身边过去,宿松虽小,可是其中所储备的兵力连江西也比不上,若不是有这些兵力,恐怕他们连这会儿工夫都挡不住。 秦驷突然伸手拽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去的将士:“你的家人都在宿松吗?” 那将士原本还在偷偷看瑶音,瑶音的容貌在宫中虽然不显眼,但是在外面,她的容貌还是可以让大部分人目不转睛的,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她,更兼这些将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女,咋一见秦驷带来的几个宫女,怎么能不动心。 普一被抓,这将士还以为自己是偷看瑶音被抓住了,也没听清楚秦驷的话,连忙说道:“我真的没有看她!” 瑶音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你听清楚皇后娘娘的话。” 秦驷倒也没怪罪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家人都在宿松吗?” 那将士见自己不打自招了,顿时红了脸,这回可不敢不听秦驷的话了,等到秦驷说完,便回到:“我、草民家里人都在宿松,他们就在宿松下垟街住着。” 秦驷点点头:“那你的家里人愿意离开宿松吗?” 那将士有些连忙说道:“草民家里没人说要离开宿松的,真的一个都没有。”他自然也知道秦驷曾经下达过不许百姓离开宿松的禁令,生怕自己说的晚了,会给自己家里人招去祸患。 秦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要的却是真正的答案,她再次开口说道:“你不用说假话来糊弄本宫,这件事本宫要你说真话,不说真话才会挨罚,若你愿意说真话,本宫重重有赏!” 这将士犹豫了一阵,开口说道;“草民说的的确是真话,我家里就草民和草民大哥两个男丁,除了草民的嫂子,其余人都不愿意离开宿松,一来是因为家在这里,二来也是怕万一走了,以后就天人两隔了。” 听见这将士的话,秦驷微微颔首,松开了他的衣服,朝瑶音说道:“赏。” 瑶音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这将士。 这将士的脸再次红了起来:“草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能要皇后娘娘的赏呢。” 瑶音开口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要给你,你就拿着就是,难不成你还要让我们皇后娘娘当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那将士听见瑶音的话,才红着脸接过荷包,放在胸前,朝秦驷一拱手,往外走去了。 他还没走两步,又被秦驷叫住了。 那将士一脸疑惑,走了回来。 秦驷说道:“若是让你家人去劝那些想要离开的百姓,你觉得可能将他们劝下来吗?” 将士想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这个草民也不知道,不过草民可以说动家里人去试试。” 秦驷点点头,对他说道:“那你回家一趟吧。” 那将士点点头,这回真的走了。 “瑶音,你去找陈迎,让他去找那些家里有人在宿松的,让他们说动家里人去劝劝那些一定要离开的百姓。” 瑶音领了命令,快步离开了。 秦驷抬头望周围看去,这宿松已经不复她刚开始来到这里时的繁荣景象,处处都是一片萧索,街上来来去去的都是一些身上带血的将士,偶尔有两个行色匆匆的百姓,或者实在找不到地方去的乞丐。 可这个场景,才是她上辈子最常见到的场景了。 如今看来,居然这么陌生。 上辈子对她而言过去还不到一年,可是如今看来,却已经像是过去了太久了,还有刚才,久不碰弓箭,居然连一个主将也射不中了,尽管是有人强行将她射出的箭改变了方向,但是在秦驷看来,这只能证明自己现在已经弱的不像样了。 她闭上眼,掩去眼中闪过的一丝萧索,抬脚往西城门走去。 西城门出聚集着不少百姓,而拦住他们的,紧紧只有十几个穿着灰衣的人和几个衙役。 那是秦思从京城里带过来的人,如今人手紧缺,又如何能够分散人手去守住这几个城门。 百姓们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他们面容焦躁不安,一堆一堆地聚集在一块儿,时不时看向面容冷峻的衙役等人,但他们手上都拿着刀,明晃晃的刀仿佛泛着冷光一般,让人从心里畏惧起来,所以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就算上前,也不该是自己啊,这刀剑无眼,万一真伤着自己,去成全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是因为有很多人都抱着这个想法,所以这十几个人才能对阵上千个百姓直到现在。 但就在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人说道:“今儿就已经差点抵挡不住了,我听说已经叫逆军上了城墙了,后来虽然又被挡住了,但是恐怕也挡不住多少时间了,我觉得最晚明天,肯定会破城!” 听见他的话,百姓们不禁骚动起来,他们本就担心城破家亡,如今狠下心来抛弃多年奋斗出来的家业,就希望保留一条性命,毕竟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 如今得了消息说明日就会城破,谁也不知道那叛军会对自己这样的普通百姓怎么样,万一他们屠城,那可如何是好?!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赶紧逃出城去! 谁也没想着去印证这句话的真假,百姓们顿时暴躁起来,仗着人多,一齐往城门涌去。 毕竟面对的是普通百姓,无论是秦驷带来的人,还是这宿松城中原本的百姓们,都难以痛下杀手,只能不断后退,直至被他们逼到了城门处。再后退一步,那就只能打开城门了。 几人俱都握紧了手中的刀,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顿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也都坚定了信念,只要这些百姓再前进一步,不会有人再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秦驷运起内力,朝这些百姓喊道:“住手!再往前一步者,杀无赦!” 众百姓顿时停下脚步,往秦驷看了过去,这些人都是不认识秦驷的,但他们可以看见秦驷身上染血的长袍,猜也能猜出来,秦驷这是刚从城墙上下来。 百姓们面面相觑,竟然在秦驷话音落下之后渐渐停住了脚步。他们望着秦驷交头接耳,似乎是在向旁人打听秦驷究竟是何身份。 刚从城墙上奋战杀敌下来,还是个女子,还敢说出这么霸道的话。 问来问去,总算有一两个人猜出来秦驷究竟是何身份了。 秦驷见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本宫确是皇后,为保宿松安宁才来到宿松,可本宫没想到,宿松百姓居然如此怯懦怕事,对方不过万人,而城中百姓足足有十万之众,居然想着不战而逃,你们可知道,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城墙上奋战的将士的尸体?!” 一时间无人说话,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厚道,这城中大半的百姓都不曾动作,只有他们,人心惶惶的像是下一刻就会被逆军攻进城中一样。 可是羞愧过后,却又是心安理得,毕竟谁的命不是命,那些将士们浴血奋战他们会感激,可是该走还是要走。 秦驷看见他们的表情,转瞬间就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她冷冷一笑道:“你们知不知道逆军正在城外等着你们出城,到时候就算你们不死在本宫手里,也要死在逆军手里。”秦驷顿了顿,等众人消化完自己的话,接着又道,“可若是你们留在城中,本宫一定与你们共同进退,如果要撤,本宫会是最后一个撤走的人!” ☆、第69章 【陆九】 听见秦驷的话,那些百姓们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贵为皇后,真的会留在宿松陪我们这些百姓?”他们显然不信。 秦驷便道:“本宫知道你们不信,但你们想想,本宫若是吝惜这一条性命,为何不在京城呆着,偏要跑来宿松受苦。” 秦驷这话说的也对,一时间那些百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秦驷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只朝守着城门的几人说道:“你们只管守好了城门,若是有人想要硬闯,记着,杀无赦。” 说完,秦驷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有了秦驷的话,这一回,守城门的那些人握刀的手都坚定的多。 秦驷走了之后,没过一会,街上便来了许多人,他们与在城门口逗留的这些人一样,也都是平头百姓,大多都熟识,或是左邻右舍,或是主顾客家,甚至还有些是儿女亲家,他们手上空空,上来就找自己熟悉的人去劝。 开始还没人走,时间长了,有耳根子软的还是跟着回去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些坚决不愿意走的,反而去拦着那些想要走的,嘴里不住嚷嚷道:“可别听他们的话,明天这城可就破了。” 可是耐不住来劝的人已经比要走的人还多了,到最后只剩下不到百人,也被守城的人给驱散开来。 这件事传到陈迎耳朵里,让陈迎对秦驷不禁刮目相看,对于宿松百姓有多难缠可是没人比他更清楚的,原以为这城门很快就会被从里打开,谁知道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百姓们的动乱。 如今军心稳定,虽然人数还不够多,但是一来秦驷来的时候带来了不少粮食,二来宿松毕竟占据险地,别的不说,这城墙和城门就足够牢固,若换了别的地方,五万人马,恐怕不用三日,就要给攻破了城门。 而他们已经坚持了不少时日,秦驷已经给边关递了信,到时候从边关调兵过来,只要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全无性命之虞。 可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陈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似乎是知道了秦驷手中百石的弓箭奈何不了他了,对方的主将居然一反往日的龟缩,在层层士兵的保护下,从他的马车中出来了。 此举无疑是对秦驷的挑衅,但普通弓箭压根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射到了,也不可能穿透他身上所穿的盔甲,伤害他。而百石弓他们也有了防御的对策,如今逆军中根本分辨不出来将领与普通将士的区别。 秦驷的眉头越皱越紧。 而在路上的傅钦烨也同样面临困境,几人骑出来的马,经过几天日夜不停的赶路,如今已经累的脚步踉跄,最后栽倒在雪地上。 虽说这几匹马都是良驹,但也经不起日夜不停的奔跑,加上这里天寒雪深,到最后,它们都倒在地上,只能抽搐着四肢,从鼻孔中喷出一点热气来。 沈德宁拦住想要凭借双脚往前走的傅钦烨:“皇上,您冷静一些,就算您先到了,只咱们几个,又如何能够解宿松之危?还会让您入那险境,不若等军队到了,一块去宿松,方是上策。” 傅钦烨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转头看向宿松的方向,他的眼眶有些发黑,嘴唇苍白干裂,索性在军营里锻炼了那么长时间还算是有点用处,他还没垮掉,只是仅凭着一股信念支撑,又如何能够能够到达宿松。 傅钦烨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收回目光,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他闭上眼,良久,才道:“好,我们……就地休息。” 可宿松的情况却越来越危急了,盛世太平,本来宿松的士兵也不过是用来解决宿松城内的小闹腾,无非是些混混打架什么的,可是如今却要他们在刀口舔血,开始还有一股热血撑着,时间久了,他们连秦驷手下的几个宫女也还不如。 秦驷看了一眼城墙上,勉强站着的将士,就连挥刀的手,也开始绵软无力起来,可对面的逆军却都是小国的将士,吃苦惯了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把眼下几日的苦累伤亡当回事。 一正一反之间,宿松的情形越发的糟糕起来。 秦驷放下手中的弓箭,对身边拿着一把刀去磨云梯绳子的陈迎说道:“昨日本宫吩咐的事情,你办了吗?” 陈迎还有些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办了办了,卑职找了几个有名的蟊贼,让他们趁夜把药下在月牙湾了,不过他们的粮食看的太紧,没法下手。” 逆军饮水的河流叫月牙湾,水流倒还算平缓,但毕竟绵延深长,下了药也被稀释的差不多了,能被这些逆军吃进嘴里的也少,更不是一时半会能起到作用的。 陈迎还很奇怪,觉得秦驷是多此一举。 秦驷点点头,对这点,她并不奇怪,没有粮食,他们一天也待不下去,自然会把粮食看的紧紧的。其实现在烧毁粮食反而是下策,因为他们最需要的是时间,只要能等到大部队过来就好。 至于下毒,毒的其实不是人,而是鱼,他们看见月牙湾中鱼全都翻了肚皮,一定会想到这水中有毒,不仅要一个个试探有没有中毒,还要从更远的地方挑水喝,也够他们伤神的了。 对方兴许是误会了什么,从今天开始,已经完全不计代价了,堆在城墙下的尸体,让宿松的将士们都不禁咂舌。 到底还是撑到了第二天,他们从墙头往下泼油,又制了火箭,连连有人被烧成火人之后,开始还悍不畏死的逆军也开始胆怯起来,但他们的油也不多,而且第二天,他们全都换上了防油的皮斗篷,就连云梯,也都用上了铁链夹杂的云梯。 陈迎的脸皱成一团,他看着城下,拿刀的手都颤抖着。 “皇、皇后娘娘,咱们撤吧。”他抖着嗓子说道。“已经在里面下了毒药,只要等上两天……” 被秦驷跟刀子似的目光一看,他岂止嗓子是抖的,整个人哪里不是抖的。前两天他眼见着秦驷当场射杀了一个想要投诚的官员,那官员他很熟悉,以前还曾在一个酒桌上喝过酒,就这么被秦驷前胸穿后胸,丁点儿没留情。 这位皇后娘娘可真不仅仅是力气大,能拉五百石的弓,而且脾气也大,虽然那官员时候被查出来,的确是逆军的人,意为煽动将士们的情绪,可当时秦驷是问也没问就射杀了他,陈迎可不信秦驷能未卜先知。 他说出这话,完全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了宿松的百姓着想,此刻陈迎觉得自己胸口凉飕飕的,头上直冒冷汗。 都怪这天越来越冷了,按说快到春天了啊,怎么就不见暖和呢?陈迎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但愿他身上穿的紫金链护身马甲有用吧。 秦驷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向那个正在唾沫横飞地朝着自己将士说些激励话语的主将,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陈迎,我听说宿松的兵器库里有一把千石弓?” 这又是唱的哪出?陈迎继续懵,难不成皇后娘娘觉得自己官位高,还要用配得上他官位的弓箭? 见陈迎不回话,秦驷再次问道:“没有吗?” 陈迎摸不准秦驷的心思,慢吞吞地回到:“有倒是有。” “你去拿来。” “皇后娘娘,您要它干嘛?” 秦驷的目光落到陈迎身上,让他又开始抖了起来:“快去。” ☆、第70章 【柒十】 上一回百石弓用了两个人抬,这一回千石弓,则用了十个人抬。 这千石弓约到秦驷的肩膀,看得出来已经有很久没有人使用了,遍布锈迹,满是灰尘。 秦驷走上前,握住这张弓。缓缓地,将它提了起来。这千石弓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炼成,就算是秦驷,想要将它提起来也不容易,等到秦驷完全把它拿在手中之后,她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在一旁的人,无论是瑶音还是陈迎,都看的心惊胆战。 秦驷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弓弦,纹丝不动。除了将灰尘弹开之外,这千石弓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要多硬的弓弦,才能这般毫无变化?! 陈迎识趣地朝下人挥了挥手,两人抬着一支箭走了上来。秦驷看他一眼,将那支箭拿了起来,入手微沉,比昨天的那五只铁箭还要稍胜一筹。 秦驷将它举到眼前,细细地观摩,这只箭箭身乌黑,不知其材质,长约一丈有余,不过常人拇指粗细,然而极重。 她看了片刻,将箭架到弓上。 陈迎下意识地阻拦秦驷道:“皇后娘娘,这弓只有一支箭。” 秦驷朝他露出一个冷笑,一旁的瑶音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双手微动,想要给陈迎一个教训。 见自己一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陈迎连忙说道:“卑职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身子要紧,这千石弓,娘娘恐怕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秦驷没有理会陈迎,左手搭在弦上,微微用力,缓缓地拉开弓弦。 连时间都像是凝固了一样,众人眼中只有秦驷手里的弓箭,它仍旧是一个半月形,若不是众人看的仔细,恐怕会忽略其中的微弱变化。 周围的喊打喊杀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秦驷和这张像是永远都拉不开的千石弓。 陈迎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往下看去,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逆军的主将口中连连催促,逆军的攻势顿时凌厉起来,云梯架好,攻城木攻城弩架好,将士穿上了防火的斗篷,沉默地往城墙上攀爬。 万一……万一…… 还不若先撤退了呢,万一这皇后娘娘没能拉开千石弓,万一皇后娘娘拉开了也没能射中逆军的主将,这宿松一城的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可他却没有想过,宿松寥寥将士,都能凭借宿松的天险跟逆军周旋几日,若宿松真的被逆军给占了,大衍又要出多少将士才能把宿松给拿回来。 似乎是察觉到陈迎的心思了,瑶音抽出剑,剑光冰冷,一如瑶音的脸色:“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一切以皇后娘娘为主。” 听见瑶音的话,陈迎不自在地笑了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瑶音看向秦驷,眼里带着淡淡的忧虑。陈迎看不出来,但她能看的出来,如今秦驷是真的已经用尽了全力。她脚下的砖石承受不住她所施加的重量,一块块碎裂开来,可是如今,那千石弓仍旧没有拉开半数。 已经有逆军来到墙头上了,瑶音来不及多想什么,拎着剑前去迎敌。 杀戮声越发激烈,唯有秦驷周身一片清净之地。 秦驷早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耳边是一阵阵的嗡鸣声,眼前阵阵黑红,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中的千石弓重逾千斤,仿佛一块生铁,让秦驷将它从中间生硬地掰开。 一寸……一寸……再一寸…… 直到双肩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秦驷眼前渐渐清楚,她第一眼看见的是瑶音,瑶音眼含热泪,伸手指着她的双臂。 秦驷来不及去看瑶音到底在指什么,她往下看去,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锁定了逆军的主将。 他身边围着的人太多,反而让他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一阵乱吼,扯了几个人挡在自己身前,又转身往后跑去。渐行渐远,变成一个黑点。 秦驷眼神冰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下一刻,她松开手。 砰地一声,千石弓往前倒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洞来。与此同时,正在往后跑的逆军主将像是凝固了一样,他所代表的那个黑点再也不动,秦驷可以看见,片刻之后,他突然倒地。 秦驷放下心来,身子晃了晃,瑶音连忙上前扶住秦驷:“皇后娘娘!” 秦驷在她耳边说道:“让他们降。” “皇后娘娘,您……” “让他们降!”秦驷打断瑶音的话,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声音微弱无比,但瑶音却听的清清楚楚,她伸手擦干眼泪,扶着秦驷站了起来。 “汝主将已亡,皇后娘娘怜悯尔等,特令降者不杀!” 瑶音说话的时候加了内里,浩浩荡荡,一时间她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声音。 逆军有些疑惑地看向瑶音,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军,奈何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见。 瑶音再次说道:“立刻放下兵器,降者不杀,反抗者死!” 谁也不会傻到听瑶音的话就放下兵器,但那些逆军随后却看见,己军在后方的那些人正往后撤走,他们走的很快,稀稀落落,如同一群正在逃跑的蚂蚁一般。 主将……真的死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们还气势如虹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有勇气了,也没人去想着反抗宿松的将士了,他们脸色颓然,将兵器扔到脚下,不再反抗。 瑶音松了一口气,再去看向怀中,却发现,秦驷已经昏迷了过去。而在脚下的千石弓,还一如送过来时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被拉开过。 瑶音连忙将秦驷抱起来,往城墙下冲去。 路过正兴奋得让将士们去追击逆军的陈迎,瑶音冷冷地说道:“陈大人,奴婢不懂打仗,但奴婢听皇后娘娘说过,宿松只适合守,不适合攻,更何况这么一点人,恐怕守城都还不够,万一别人是诈降……”瑶音冷冷地一挑唇,不再说话,抱着秦驷往下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心里有些慌张。 明明已经没有危险了,可她却感到现在并不安全。皇后娘娘何时才能醒过来啊?也许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昏迷,所以她才感到如此慌张。 %%%%%%%%% “皇上,前面来了几个逃兵。” “俘虏了,押到宿松!” “皇上……不是咱们大衍的逃兵……” 傅钦烨听见这话,眯起眼往前看去,他们正在一座山上,视线所及之处,果然出现了几个穿着铠甲的人, 的确,他们身上的铠甲上短下长,下身并非裤子,而是类似于袍衣的样式,这的确不是大衍的铠甲。 “皇上,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说话的是沈德宁,这些人中,就属他看的最远,“似乎是打了败仗,不过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是好好的,只是脸上的表情很灰败,撤退的路线也很散乱。” “是宿松的人击败了他们?!” 千烦说道:“皇上,您该知道宿松的兵力如何,与其想是宿松的那点人击败了逆军,还不如想是他们的主将突然病亡了。” 傅钦烨没再说话,一马当先往前驰去。很快,他们与这些人正面对上了,看见傅钦烨等人,他们立刻想要调转方向离开,但是后面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前推后攘,让最前面的人根本调转不了方向,只能成为傅钦烨等人的瓮中之鳖。 傅钦烨来不及去管他们,只顾着往前走去,没过多久,他终于看见宿松的城墙。 见了傅钦烨,正在城墙上打扫的人全都精神紧绷了起来,尤其是陈迎,他还以为是刚才瑶音说的话成真了,逆军真的是诈降,现在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待他看见只有傅钦烨和他带来的沈德宁等人时,他才松了口气,刚想问他们是谁,却听见底下几人喊道:“皇上来了,还不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皇、皇上?! 陈迎眯着眼睛,总算看清楚说话的那人手中拿着的令牌,那令牌是真的?! 陈迎的脚一下软了起来,他连忙说道:“下官这就打开城门!请皇上稍后!”说着,他同手同脚地往城墙下走去。 等陈迎走到城门处,正赶上一人一马从他面前飞驰而过,随后的人说道:“皇上忧心皇后娘娘,怠慢大人了。” 陈迎哪里敢应下,连忙说道:“皇上忧心皇后娘娘是应该的,下官不碍事、不碍事!” 傅钦烨每往前走一步,就感觉心跳的更快了一点,刚才他问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秦驷受了伤,被人抱回了房间。 她受了伤?!受了什么伤?!要不要紧?! 站在房门前,傅钦烨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伸手推开门,正看见躺在床上的秦驷。 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掉,上面全都是血迹,尤其是两只胳膊,简直像是浸在了血水中一样。 看见傅钦烨,一旁正为秦驷擦拭的瑶音跪下行礼。 傅钦烨来到秦驷身边,缓缓伸手握住她的手:“皇后怎么了?” 瑶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哽咽着说道:“为了射杀逆军主将,皇后拉开了千石弓,如今……如今大夫说,恐怕以后皇后娘娘双手双臂,恐怕都抬不起来了。” ☆、第71章 【柒一】 “怎么会这样?”傅钦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缓缓抬起秦驷的手,他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双手还是青葱粉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双手就变得渐渐粗糙了起来,此时,这双手上出现了很多细小的伤口,这些伤口不像是被划开的,倒像是因为用了巨大的力气,而一点一点崩开的,里面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来,那颜色刺的人眼睛生疼。 傅钦烨心里涌上难以自制的悲伤,他又说了一遍:“怎么会这样?”傅钦烨将秦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秦驷手上的血将他的脸染的血红,也遮住了他脸上令人心悸的哀恸。 瑶音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敢阻止,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人大步走了进来,千烦看见这场面,皱着眉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身上还带着伤,您小心别撕裂了她身上的伤口。” 他顿了顿,待傅钦烨消化了自己的话,又道:“更何况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暗光芒,“您还要替皇后娘娘报仇呢。” 听见他的话,傅钦烨半响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才放下秦驷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等着朕,”说完,他站起身来,一瞬间有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寒的气势,他开口说道:“千烦说的对,朕要给皇后报仇。” 他阔步走了出去,身形伟岸,目光坚毅,目之所及,没人敢跟他对视,众人自发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瑶音跪在秦驷床边,将水盆里的湿布拧干,给秦驷细细得擦干了脸上和手上殷红的血迹。 皇后娘娘,您别担心,皇上他已经可以自个儿治理好大衍了,您只管养好了身子,早日醒来…… %%%%%%%%%% 小豆子伸手抹了抹嘴,手脚勤快的把自己的碗拿去刷干净了,又顺手给一起干活的姚方撑了一碗饭。 姚方是叔国人,身材矮小又胖,在叔国根本吃不饱饭,就千里迢迢,跟着人贩子来到大姝。他比小豆子先来几天,面皮薄,害羞,从来只敢盛一碗饭,怕自己吃多了会被总管骂。 看见小豆子递过来的饭,姚方朝他感激的笑了笑:“你……一起吃……” 姚方不会说大衍的话,手上比划着,才让小豆子明白他的意思。 小豆子顿时摇摇头,弓起身子朝外走去,倚在角门往外看。冬天还没过去,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大多都是女人。前两天大姝吃了败仗,一下子人人自危起来,男人全都躲起来,让自己的婆娘出门。 一个人从小豆子身边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嘛呢?” 小豆子聪明,来这里两个月的时间不到,就已经学会了这里的话,因此他能听懂这句话,他连忙直起身,朝拍着自己肩膀的人露出了一个笑脸:“红豆姐姐,您这是去买菜啊。” 红豆年约十三四岁,正是一个女孩最美好的时候,一头黑色的卷发只束了起来,一颦一笑之间有着让人心动的风采,跟小豆子站在一块,就是一个云一个泥。 红豆却对小豆子很有好感,许是因为他是大衍人,虽然大姝国跟大衍开战了,可那只是皇室们的意思,至于大姝国人背地里,谁不羡慕大衍人呢,当初的大姝第一美女,也是拼尽了力气,要嫁到大衍去。 前些日子不知怎的传出来消息,说是二皇子擅作主张,派兵攻打大衍,如今连累了整个大姝,害得他们也提心吊胆的,这样一来,大衍人就更加吃香,大家都在背地里传着,如果嫁给大衍人,那一家子的命就都保住了。 可红豆喜欢小豆子不仅仅因为这一个原因,还因为她上次被那些大衍人欺负的时候,是小豆子出面保护她的,别人都只道小豆子在那些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太难看,可当初说喜欢她的戈尔,他人高马大的,那个时候不还是躲着没出现。偏偏是小豆子出来,保护了她。 红豆回想起往事,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坨粉色来,她从篮子里拿出来两串荔枝,塞到小豆子手里:“快吃了,别让人看见。”说着,她左右看了看,挡在小豆子身前,连连催促他。 小豆子想要还回去:“这荔枝可不便宜,想必你得来也不容易,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红豆按住他的手:“这是夫人赏赐的,给你你就吃吧。”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红着脸拿开自己的手,转身走出门去了, 姚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垂涎地看着小豆子手里的荔枝,磕磕巴巴地说道:“小豆子,你分我两个吧。” 小豆子反而把荔枝塞进怀里,又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姚方:“等会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到那家大衍人开的商号,德旺居里,买一根乌木簪子,剩下的钱你拿去买吃的吧。” 姚方点点头,拿着钱屁颠屁颠地走了。小豆子又倚在门上看了一会,等红豆回来了,才回到院子里。 傍晚的时候,小豆子拿着姚方买回来的簪子往里走去,他是外院的小厮,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去内院的,但他也有借口,每五天,他都要给内院的夫人送一次胭脂。 听见这个借口的人都对他暧昧一笑。小豆子也就配合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脸。 他渐渐走到玉莹夫人的住处,这里效仿大衍,却没大衍文人的本事,院子取不出好听的名字,属于牌匾的地方就是光秃秃的一团。 他抬头看了看那光秃秃的一团,然后朝守门的侍卫露出一个笑容,又给他塞了一个铜板:“玉莹夫人要的胭脂到了。” 那侍卫也认得他,也没要他递上来的孝敬,反而给了他一锭银子:“你给玉莹夫人弄的胭脂,能不能也给大哥弄一份,放心,钱绝不会少的。” 小豆子一脸苦色:“我能弄来的份例就这点……”随后他又坚定了神色,“罢了,大不了挨一顿骂。邵大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侍卫又给他塞了什么东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这点东西回去补补身子。” 小豆子笑着接下了,走进院子里,出来迎他的正是红豆。 红豆早知道是他,出来之前,特意在头上插了一只昨日夫人赏给她的簪子。 小豆子自然是看见了,笑着夸了一句,红豆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红豆带着小豆子来到里屋,屋里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在着妆,她身段极好,眼前露出的白皙让许多男人都觉得目眩,媚眼之间又有一股妩媚之色,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孙茹从镜子里看见小豆子,手不禁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梳头,这大姝国会梳头的丫鬟太少,上一个也不知道是死在了哪里,以至于她现在还要自己梳头。 “来了?有什么新颜色没有?” 小豆子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有,前两天来了褐红色,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小豆子说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袱,将其中一个小圆盒子扭转开。孙茹看了一眼便道:“留下吧,红豆,看赏。” 红豆连忙拿了早就备好的银子递给小豆子,小豆子接过道谢,倒退着走了出去,红豆看了孙茹一眼,孙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送送他吧。” 看见红豆喜不自胜地走了出去,孙茹不禁有些感慨。 小豆子这个人才是她最看不透的,来到这里不少时间了,她也辗转了几个男人手中,可是这小豆子,却从来都在她来到新地方的第二天出现在她身边,幽灵一般,让人禁不住打心里害怕他。 小豆子往远处看了一眼,几个侍女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笑语嫣然,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了,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红着脸的少女,从胸口掏出乌木簪子和一个小圆盒子:“这是你上回看上的簪子,这是我买的胭脂,夫人用的也是这种。” 红豆羞怯地接下了,顺手就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将这簪子插了上去。 小豆子又把刚才侍卫给自己的东西递给她:“拿回去给你爹补补身子吧。” 红豆睁大了眼睛:“这……我怎么能要。” 小豆子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深夜里,孙茹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豆子把自己最近几天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过两天我可能又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昨日有个将军带我去过了夜,可能过两天就要把我讨要过去。” 小豆子认真记着,等到她不说了,又问道:“你去查查有没有一个名叫傅隶的人的下落,他中了毒,命不久矣,但是藏的很深。” 傅隶……孙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我听过这个名字!昨日带我过夜的那个将军曾经说过这个名字……” %%%%%%%% 傅隶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死在傅钦烨手里,跟他父皇比起来,傅钦烨更像是一只雏鸟。 可就是这只雏鸟,带人围上了他暂作栖息地的院子。 傅钦烨的眼神很冷,他看着傅隶,目光挑剔,又带着一丝嘲弄,像是在打量一块猪肉一般。 比起在大衍的时候,傅隶此时的样貌太难看了,两只眼睛上罩着一层白茫茫的东西,脸上更是肿起一个个的脓包,双腿萎缩的十分厉害,从大腿处开始都变成拳头粗细。瘫在床上,生不如死。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能遥控一只大军,让他应接不暇。 片刻之后,他挥手道:“把他带走。” 傅隶咬着牙问道:“你不杀我?” ☆、第72章 【柒二】 傅钦烨冷笑一声:“朕不会杀你,朕会留着你的性命,直到朕让你死的时候,你才能死。” 傅隶面如死灰,双唇蠕动了一下,旁边有人立刻眼疾手快地钳住他的下巴。傅钦烨立刻明白傅隶想干什么,他又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傅隶的下巴立刻被卸掉了。 “别着急,时间还长着呢。” 如今已经是春天了,回大衍的路上,四处都是绿茫茫的新芽,偶尔还能看见一点绿茫茫的大地上突兀地浮现一抹白痕。 没了傅隶,那些小国的军队根本拧不到一块儿去,剩下的游兵散将,傅钦烨新册封的将军完全可以击败他们。 他回到京城,回到仍旧在昏迷的秦驷身边。傅钦烨日日流连懿德殿,连政事都有些疏忽了,不过如今,却没有能制约他的大臣了,剩下的那些大臣,在傅钦烨面前,多只能喏喏地说个是。 就连沈德宁说的话,也不那么好用了。 傅钦烨对秦驷比任何人都上心,他亲手给秦驷喂参汤,为她擦拭她的身子,给她按摩胳膊。 傅钦烨曾经让太医给秦驷诊治过,太医说,秦驷是用力过猛,伤了心脉,所以才长睡不醒,等到她的心脉长好了自然就会醒来。 而她的手臂……手臂上的经脉已经断成了无数条,如何还长得好,这一双手臂,怕是……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傅钦烨看着秦驷的睡颜,目光怔怔的,眼眨也不眨,一看就是半夜。良久,他才动了动身子,站起来,抱起秦驷,来到屋外。 正是最好的时候,百花竞放,一阵微风吹来,四处都是花香,傅钦烨仔细拿了一张毯子,盖在秦驷身上:“你总是喜欢抱朕,现在轮到朕来抱你了。” 他亲了亲秦驷的侧脸,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秦驷身上有些凉,傅钦烨试图让她暖和起来:“朕记得你身子以前可是很热的,冬天里,你这里从来不生炉子,朕来了也不生,每回来你这殿里,朕就觉得冻人。你还说是朕娇气,你现在也觉得冷了吧。” 寂静中只有傅钦烨一个人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渐传渐远,即使没有人应声,他也能说很久,可是他的声音最终会消散在风中,然后他就抱着秦驷,像是一个丢了东西的孩子,让一旁看着的瑶月瑶音忍不住落泪。 “皇上如今像是魔怔了一样。”瑶月用帕子按了按眼睛。 瑶音勉强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有人说让皇上换个皇后,被皇上一通骂,后来又连降了好几级。” 瑶月点点头:“我听说了,最近想进宫的人不少。” “还好几位娘娘没有落井下石。” “她们那是怕了咱们皇后娘娘,只要皇后娘娘一醒,这些作妖的人,谁还敢动作。” “可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能醒呢?” “说不准明儿就醒了。”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天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让人褪下了身上的棉衣,换上了轻薄的单裳。 这一日,傅钦烨下了朝,又来到懿德殿,殿里,德妃和良妃一块儿照顾着秦驷。 秦驷睡着,打理宫中事宜的人换成了德妃,良妃是管不来这些东西了,又怕德妃压不住那些宫女太监,傅钦烨便给她升了分位。 升了分位之后,德妃和良妃之间的关系反而渐渐好起来,两人平日里虽然说话都夹棍带枪的,但整日都待在一块,渐渐默契起来。 见了傅钦烨,两人齐齐起身行礼,傅钦烨挥了挥手,先来到秦驷床边看了一眼秦驷的面容,她今日脸上带了一些血色,看上去倒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喂了参汤了?” 德妃点点头道:“已经喂过了,还给皇后娘娘擦了一遍身子。” 良妃在一旁说道:“当着皇上的面,你倒说说,你还要给皇后娘娘喂燕窝吗?” 德妃挑了挑眉:“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只喝参汤,对皇后娘娘也不见得有多好,偶尔换换也不错啊。” 傅钦烨点点头:“德妃说的有理,明天就试试燕窝,记住了,燕窝要炖的久一些。” 德妃应下了,朝良妃飞去一个眼刀。 良妃看也不看她,拧了帕子递给傅钦烨擦手:“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妾便就告退了。” 德妃也跟着她告退,两人走过傅钦烨身边的时候,傅钦烨还能听见德妃的声音:“你看,皇上都赞同我的话。” 随后是良妃的反驳:“皇上只是当着皇后娘娘面,不忍拂你的面子而已。” 傅钦烨擦了手,掀开秦驷身上盖的薄衾,解开她身上的衣物,为她按摩起来。 在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秦驷的身子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化,只是肌肤有些苍白了,但身材玲珑有致。 傅钦烨的目光一点点往下看去,从她的桃花粉面,到两只玉峰,再往下,是平坦的小腹。 他连忙收回目光,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他无心房事,可是看见秦驷的身子,他还是会有反应。 平缓了一时,傅钦烨给秦驷又穿好衣服,看着秦驷平静的睡颜,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子,轻轻舔舐起秦驷的嘴唇。 他的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对待一块无价的珍宝,一点一点,慢慢的,侵入她的口中。 啪嗒……一滴泪落到秦驷脸上。 傅钦烨伸手抱住她的脖子,温热的液体从他脸上,流到秦驷身上,他呜咽着,模糊不清地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朕好累,朕想你了……” 没有关闭的窗户乍然吹进来一阵暖风,吹的傅钦烨脸上一阵冰凉,也将秦驷的头发吹了起来。 乱发的遮掩下,秦驷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傅钦烨来不及去管自己脸上的泪痕,连忙伸手将秦驷脸上的头发拨开,等看见她脸上的水痕,他低声说道:“弄脏你了,”说着,给秦驷擦拭干净,随后又洗了洗自己的脸。 一切刚刚弄完,傅钦烨突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皇上,您在吗,太妃娘娘想要见您。” 傅钦烨皱了皱眉,这宫中只剩下了一个太妃娘娘,不过她…… 这么想着,傅钦烨给秦驷穿好了衣裳,才将门打开,看向沈德宁:“你说谁要见朕?” 沈德宁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像是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一样。傅钦烨微微挑眉,等着沈德宁回话。 “是太妃娘娘,咱家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皇上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沈德宁的声音四平八稳,一边说着,一边让出路来。 傅钦烨思忖片刻,点点头,对一旁的瑶月说道:“你去照顾好皇后。” 瑶月连忙应声,带着瑶虞进了屋,两人先是将秦驷抱到窗边,让她斜靠在美人榻上,瑶月又拿了本书,是秦驷以前最喜欢看的奇闻异志,正想要读,却被瑶虞打断:“瑶月姐姐,你说太妃娘娘找皇上会是什么事?” 瑶月摇摇头:“我哪里知道这样的事,说不定……”她说着话,却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 瑶月顿时不再说话,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可闻落针。 “傅隶……” 她没有听错,瑶月顿时扔了手里的书,忍着心里巨大的澎湃站起身,看向秦驷,那双以往都闭着的眼睛此刻终于张开,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刺眼的光亮,但是那双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定冷漠。 瑶月的眼泪涌了出来,不要钱一样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她砰的一下跪倒在秦驷面前,伸手捂住嘴,挡住自己呜咽的声音:“皇后娘娘,您终于醒了……终于……” 秦驷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挥了挥手。瑶月顿时明白,伸手从旁拿了一杯水,接着跪行到榻边,一点一点地把杯子里的水喂给秦驷。等到秦驷喝完,她又道:“您还要码?” 秦驷摇摇头,又皱眉说道:“本宫睡了多久?”说着就要起身,想用手撑着榻上立起身子,却不妨跌落到榻上。 看见这一幕,瑶月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紧了一样,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将秦驷扶好了。 而秦驷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看向自己的双臂:“本宫的手怎么了?”没等瑶月回答,秦驷已经试探着抬起双臂,那双纤细的看上去没有一点力气的手臂只抬起了寸长的距离,便又无力地跌了回去。 “这双手臂……不能用了?”秦驷脸上倒没多少沮丧,就像是说今天不能吃饭了一样的云淡风轻,反观一旁眼中含泪的瑶月,就有些大惊小怪了。 可容不得瑶月不大惊小怪,她无法想象,如果秦驷知道自己一双手臂不能用了,会是个什么心情和感觉,这样的事情若放到她身上,她恐怕立刻死了的心都有了。 秦驷看了一阵,移开目光,看向一旁不能言语的瑶虞,声音还有些沙哑地说道:“你去,将太后身边的含烟给叫过来。” 瑶虞立刻领命去了,只是她走的跌跌撞撞的,在门槛处还摔了一跤。 秦驷收回目光,又看向瑶月:“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第73章 【柒三】 瑶月摇着头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奴婢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辛苦的是皇上和几位娘娘,只要皇后娘娘醒了,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秦驷微微一笑:“若本宫醒不来呢?” 瑶月一怔,突然正色道:“皇后娘娘一定会醒的!无论皇后娘娘什么时候醒,奴婢都会一直服侍着皇后娘娘,奴婢要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秦驷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不值得。” 瑶月听不出来秦驷说的是什么不值得,便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秦驷又道:“对那位太妃你知道多少?” 瑶月想了想道:“瑶芷出事后,奴婢曾经去问过那位太妃娘娘的事情,虽然宫中大部分人都讳莫如深,但奴婢还是从一个老宫女嘴里问出了一些事情。” “听说太妃娘娘当年经历过一场火灾,就是在那场火灾里,她救了当今皇上,随后她就疯了,有人说是因为她毁了容,还有人说是因为她身子被烧伤了,再也不能服侍先帝,所以疯了。不过先帝怜悯,皇上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让她一直住在后宫。” “那你知道她是何时进的宫吗?” 瑶月摇摇头:“这个奴婢不大省得,好像没人知道这位太妃娘娘是何时入的宫,也不知道她以前究竟是谁家的小姐,有人说她是一个官家小姐,还有人说她是先帝从民间看上了,带进宫里的。” 秦驷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而傅钦烨此时也已经来到御书房外,那里正跪着一个穿着素白色宫装的女子,她身上的宫装虽然洗的干干净净,但是仍旧不能遮掩上面泛黄的旧痕。傅钦烨认得,这是很久以前宫中曾经流行的样式。 傅钦烨走到她身后,犹豫了一阵,开口问道:“陈太妃?” 那女子消瘦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她缓缓转过头,让傅钦烨将她的眉眼看了个清楚。 她十分消瘦,宫装遮住了她的身子,但是却遮不住她的眉眼,她瘦的两颊凸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毛稀稀落落,尾端都是白色。那一头束起的长发,松松垮垮,稀稀落落,跟太后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根本没法比。 但傅钦烨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平凡无奇,眼尾处带着细密的纹路,但眼里的神色却是坚定无比。 这样的眼神,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位太妃是个正常人。 “你……从来就没有疯?” 陈太妃转过身子,面向傅钦烨,腰肢弯下,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看向傅钦烨,没有回答傅钦烨的话,反而道:“皇上,妾身想向您求一个口谕。” 看着这样的陈太妃,傅钦烨将自己心中一连串的问题暂时按压下,开口道:“你要什么口谕。” 陈太妃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就在这时,沈德宁突然走进来打断了她,开口道:“皇上!” “怎么了?” “是皇后娘娘。” 听见是跟秦驷有关的事情,傅钦烨哪里还顾得上陈太妃,连忙来到沈德宁面前:“皇后怎么了?” 沈德宁让开身子:“还是让她来说吧。”他身后站着一个娇俏的宫女,这宫女眼眶泛红,眼里有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花,可嘴角却是往上翘着的。 见沈德宁让自己说,她连忙跪下身子,定了定神,对傅钦烨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她醒了。” “醒了?!”傅钦烨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后不管其他人,直直地飞奔了出去。往懿德殿的道路他熟的不能再熟了,一路上,傅钦烨没有片刻停顿,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有千百个人在他脑子里说话一样。 他们说的话一会变成了:“秦驷是不是真的醒了?!她肯定是醒了,不然那些宫女不会有胆量骗他。” 一会儿又变成:“说不定他们是寻你开心呢,秦驷都昏迷了那么久,怎么今天就醒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扰的傅钦烨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直到推开懿德殿的殿门,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调匀呼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平定了心神,缓缓往里走去。 给他行礼的每个宫女,脸上都带着笑容。这让傅钦烨的心微微踏实了一些,她们这样的表情,是不是代表着秦驷真的醒了?! 他一路往前走去,直到走进秦驷休息的寝殿中,眼前那扇殿门,阻挡了傅钦烨的视线,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这殿门。 一时间,傅钦烨甚至有些不敢看殿中究竟是什么情形,他喘息了两声,才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秦驷的睡颜。 她闭着眼睛,白皙若瓷的脸在阳光中发出微微的光芒来,映的她整个人恍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然而看见这样的秦驷,傅钦烨却仿佛跌入了地狱,从胸口到四肢百骸,都像是浸入了冬日的冰水之中,冷的人忍不住地打战。 傅钦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可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难看。他抬起脚,一步步走向秦驷。那双脚也沉重的像是带上了一副镣铐,让他觉得抬都抬不起来。 他终于还是来到了秦驷身边,傅钦烨看着秦驷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像是要羽化成仙的秦驷。 他的手落在秦驷脸上,摩挲了两下,下一刻,傅钦烨看见秦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如同一只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蝴蝶,缓缓张开了翅膀。 秦驷睁开眼睛,看见傅钦烨正呆愣地看着自己,她朝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来了。” 一如傅钦烨千百次所想过的那样,而这场景,比傅钦烨曾经幻想过的那些,真实的多。 秦驷久久得不到回应,抬头一看,却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自己脸上,她一怔,笑容变成了苦笑:“你这是欺负我现在没法抱你了吗?”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接着耳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以后不许你抱朕了,记住了,本来就该朕抱你的!本来就该的!” 傅钦烨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心这么充实过,哪怕在登基的那一天,他心里也是惶恐多过喜悦 唯有如今,抱着秦驷,他才能感觉到整个心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踩空了的脚,终于站到地面。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么抱着秦驷,永不放手。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驷终于无奈地说道:“你不热吗?” 傅钦烨闷声闷气地说道:“朕不热。” 秦驷轻笑一声:“可我热了,而且,我也饿了。” 傅钦烨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秦驷:“你想吃什么?” 秦驷看向傅钦烨,想要伸出手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可是那双手却只微微抬起了一寸,就只能那么停在半空中。 傅钦烨看见了,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驷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缓缓放下手,开口说道:“刚才太妃娘娘去找你了?” 傅钦烨失魂落魄地嗯了一声。 秦驷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又道:“太妃娘娘说了什么?” 傅钦烨渐渐想起来,自己好像把还要说话的陈太妃扔在了御书房外,他顿时哑然,等秦驷的目光转为疑惑了之后才道:“刚才朕听见你醒来的消息,一时激动,就没顾得上听陈太妃的话。” “我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秦驷看向窗外,“烨儿,你恐怕也已经猜出来了吧,陈太妃就是当年让先帝做了蠢事的女人。” 傅钦烨的脸色一瞬间沉寂下去,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低声说道:“倒不是朕猜出来的,是沈德宁告诉朕的。”一边说着,傅钦烨一边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秦驷头下。 秦驷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她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不信你没猜到这件事。” 傅钦烨默然不语,又去给秦驷倒了一杯茶,他还习惯性地摸了摸杯身,确定茶水的温度不会烫到秦驷。 这些日子,他伺候秦驷伺候的越来越顺手了。 傅钦烨来到秦驷面前,一手扶着秦驷的后背,一手给她喂了一口茶水。 秦驷喝了水之后继续说道:“本来我隐隐约约也猜出来了一些,后来又听太后说起了这件事,这才确定。恐怕陈太妃是想求你把放了傅隶。”秦驷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傅隶现在在哪?” 傅钦烨道:“就在皇宫的地牢里。” 秦驷微微挑了挑眉:“你抓住他了?” “嗯,还是那个吴梁将傅隶藏身的地方告诉朕的。”傅钦烨拿起帕子,给秦驷擦了擦嘴角,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先别说话了,想吃什么?” “随便吧。”秦驷脸上现出了一丝疲惫,“我不能不说,刚才我问了太后宫里的宫女,是太后将这件事情告诉陈太妃的,原本我只以为太后是要给陈太妃难堪,但如果傅隶就在宫里的话,恐怕就不是这样的了。” “我怕,太后是要将傅隶救出来。” ☆、第74章 【柒四】 傅钦烨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太后要救他?”怎么看,两人都应该毫无关系才对啊。 秦驷倚在傅钦烨肩上,闭上了眼睛:“你说,能让太后看上的,会是什么样的男人?” 傅钦烨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太后跟傅隶……”后面的话傅钦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秦驷却没再回话,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傅钦烨心中的怒气只上来了一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太后的感情本来就十分浅薄,哪里在乎她的奸夫究竟是谁,不过是咋一听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但秦驷在他肩头睡着,他是万万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的,就连起初的胸膛起伏都没了,他侧过脸,看着秦驷的睡颜,哪怕早已经看过了无数次,可是他仍然觉得不够,他用目光一遍遍贪婪地描绘着她的眉目,一动不动。 秦驷突然又睁开眼:“别让傅隶跑了,谁知道太后会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至于陈太妃那里,太后那个孩子的事情,随你告不告诉她,不过你还是告诉她的好,你如果告诉了她,总归不会让她陷得太深。” 傅钦烨应了一声,秦驷又闭上眼睛,这回她呼吸清浅,是真的睡着了。 傅钦烨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美人榻上,又静静地看着秦驷的睡颜良久,方才离开。 离开懿德殿,傅钦烨直直地往御书房走去,陈太妃仍旧跪在御书房门前,此时日光极盛,正照在她身上,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唇色泛白,一副将要倒下的样子。 傅钦烨来到她面前,皱着眉对两旁伺候的宫女太监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太妃给扶起来?!” 沈德宁上前一步,伸手到陈太妃胳膊上,想要把他给扶起来,可两旁的太监宫女却没有一个动作的,虽然现在的陈太妃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人,可是他们却都听说过,这陈太妃以前是个疯子,还曾经吃过人。 对这样的传说他们这些宫女太监都深信不疑,所以此时惊惧得看着陈太妃,像是生怕她起身咬人一样,连走进也不愿意。 傅钦烨看的直皱眉,但却没有说话,以前的时候,哪怕是他,虽说在心里感激着陈太妃,但又何尝不怕她呢。 然而对于伸手来扶自己的沈德宁,陈太妃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目光紧紧盯着傅钦烨:“皇上,还请您答应臣妾的请求,哪怕……哪怕是看在臣妾曾经救您一命地份上。” 这是要拿救命之恩来要挟傅钦烨。 傅钦烨的目光一下冷了下去,他退后一步,漠然地说道:“陈太妃想求朕什么?” 陈太妃却不说,只道:“请皇上答应臣妾的请求。” 傅钦烨笑了一声道:“朕知道陈太妃要求什么,只不过朕不会答应的。” 陈太妃翕动了一下嘴角,突然狠狠地磕了一下头。 沈德宁连忙扶住她,这一回,沈德宁没再让陈太妃挣脱,半强迫地将她带进了御书房。 傅钦烨跟着进去,看向被沈德宁制住的陈太妃说道:“当初太妃的救命之恩,朕一直记在心里,若是别的请求,朕一定答应,唯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陈太妃凄楚可怜地开口说道:“皇上,他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皇上就放他一条生路,让我带他回到齐宁,让他死在那里,好吗?” “不行,”傅钦烨的声音容不得别人质疑,“朕最后再说一遍,朕绝对不可能放了傅隶。” 陈太妃一时间喏喏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傅钦烨不松口的话,她就没有可能救出傅隶。 见她这个样子,沈德宁便将她松开,陈太妃跌倒在地上,仍旧是一副神魂不知在何处的样子,傅钦烨看的有些不忍,但他在傅隶的事情上十分坚定,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傅隶的。 陈太妃突然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然后放在自己的喉咙处:“皇上如果不答应我,那我这就去死,血溅五步,只愿皇上能够考虑一下,放了他,只要您放了他。”说着,她就要往下刺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沈德宁突然出手,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 陈太妃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忍不住低泣起来。 傅钦烨面色铁青,突然开口说道:“陈太妃以为自己和傅隶情比金坚,恩爱不离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傅隶他现在有一个儿子,还不到周岁。” 陈太妃怔住了。良久,她才从喉咙里发出几个让人听不清的字。 傅钦烨倒是看了出来,她说的是:“怎么可能?!” 傅钦烨有些同情她,又有些觉得自己太过残忍,陈太妃装疯卖傻了那么长时间,活的简直不像个人,可能她就是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为了等傅隶救出自己。 可是如今,她却听见傅隶有了孩子的消息。 傅钦烨垂下眼睛,不去看她:“你若不信,朕可以让人把他送过来。” 陈太妃又挺直了身子,眼里虽然还隐隐含着泪水,但脸上的表情却又变得坚毅起来:“无论怎样,傅隶他是为了妾身才变成现在这样,妾身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活的舒心一些。” 傅钦烨叹了口气:“陈太妃还是换个别的要求吧,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陈太妃脸上出现绝望之色,但没过一会儿,她又说道:“那恳请皇上,让妾身去看看他。” %%%%%%%%% 太后正逗弄着她的心尖肉,前些日子秦驷昏迷之后,傅钦烨就像是忘了她一样,虽然守在外面的侍卫还一直没有撤走,但是却不曾再约束她的行动,她略用了些手段,便把尧儿给夺了回来。 这些日子,尧儿一天一个模样,粉嫩嫩的一团,让太后久经风霜的心也软和了下来。她看着尧儿乖乖将自己给他的糕点给吃了个干净,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她去了?” 一旁的嬷嬷立刻回道:“一早就去了,听说为了让皇上答应,在御书房外边跪了不少时候呢。”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会答应她的。” “您说的是。”嬷嬷俯身在太后耳边,问道:“可是奴婢却不明白,为什么太后您要……” “你觉得我对傅隶有情?”太后自然知晓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嬷嬷究竟在想什么,然而她微微一笑,表情高深莫测,“区区一个傅隶……本宫要的是尧儿好好活着,问鼎皇位。” 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惊骇,却什么都没说,唯有苍白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太后看在眼里,宽慰她道:“圣上如今不听哀家的话,这倒也罢了,还宠信一个妖女,哀家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哀家原本想若良妃她能怀上龙种,也不必出此下策,谁知道这么长时间了,她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没用!如今只能靠尧儿了,不过恐怕还要给他安个假的身份,真是委屈了我的尧儿。” 太后怜爱地看向尧儿,随后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尧儿,母后会让你得到这个天下的。” 看着这样的太后,嬷嬷心慌意乱,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然而她正看见一队侍卫粗暴地打开坤元宫的宫门,接着像是门神一样侍立在左右两旁,随后进来的是几个宫女,嬷嬷认得,这些宫女都是打小服侍皇上的人。 嬷嬷眉心一跳,什么都顾不得,立刻转身,然而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身子:“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嬷嬷回身一看,是一个面容端庄的宫女,她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但是手却紧紧地拉着嬷嬷的衣裳,不让她动作。 三名宫女从她们身边过去,属于年轻宫女的体香幽幽浮动着,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委屈嬷嬷了。” 嬷嬷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布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进去,接着抱出来一个襁褓。 三人又从她身边过去,幽幽的体香中多了一股子奶味,嬷嬷认得,这是尧儿身上的味道。这些日子,不仅仅是太后娘娘,她也是常常照顾着尧儿的,哪里不知道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嬷嬷呜咽了两声,终于被松开,不过她用力过猛,所以倒在了地上,这时她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那是太后娘娘的。 嬷嬷看见太后披头散发,赤着脚往这里跑过来,可是那些人已经如同来时那样,静悄悄地离开了。 她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她站起身来,踉跄着跑到太后娘娘身边,扶住她道:“您别着急,您千万别急。尧儿不会丢的,不会丢的……” 太后娘娘果真是糊涂了吧,觊觎皇位,这可如何使得……这些人一定是皇上派来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绝不能让皇后娘娘再犯糊涂了! %%%%%%%%% 陈太妃身旁跟着两个太监,一个做事妥帖,一个眼睛凌厉。 做事妥帖的那个将地牢们打开了,然后对陈太妃谄媚一笑,道:“太妃娘娘,皇上说了,许您在里面呆半个时辰。” 陈太妃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连忙说道:“公公放心,我会记着时间的,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那公公的腰又弯了弯,眼笑的都看不见了:“多谢太妃娘娘体恤。” 一旁那个神色傲慢,眼睛如同钩子的一样的太监则道:“由咱家陪着太妃娘娘进去,您没意见吧?” 陈太妃点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您先请。” 这两个太监都姓程,倒也巧合,宫里的人都叫他们大程公公和小程公公。眼神如勾的那个便是大程公公,他是有名耳聪目明,即使这地牢里漆黑如夜,他也能准确看见台阶,还能回头再提醒陈太妃一句:“您可小心着点,这儿的台阶比刚才陡多了。” 听见他的话,陈太妃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多谢公公提醒。” 她的声音也是抖的,像是在这黑暗里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但给她惊吓的不仅仅是黑暗,还有耳边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哭号声,有尖叫声,还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让她都以为那些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这里虽然是地地牢,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多声音呢? 不知不觉之间,眼泪流了陈太妃一脸,导致她见了亮光之后,眼前的世界还都是模糊的,她慌忙擦去泪水,又整了整衣服,跟在大程公公身后往前走去。 狱卒认出来大程公公手里的令牌,带着两人往最角落的一个牢笼走去。 最角落的那个牢笼建在水上,水是死水,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里面还不时出现些动静,也不知道里面养了些什么。 大程公公皱了皱眉头,他最喜爱洁净,这样的地方他有些受不了,可再受不了,沈德宁交代下来的事情他也要办好了。他收敛了脸上的厌恶,转身对陈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您过来吧。” 不用他说,陈太妃一颗心早已扑在傅隶身上,她连忙上前两步,看向水面上吊在半空中的铁笼子,那铁笼子上还拴着铁链,不过半人高而已,普通人在里面恐怕根本挪移不开,但身子已经萎缩了一半的傅隶呆着却正好。 虽然早就知道傅隶被抓了肯定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可是看见这样的傅隶,还是让陈太妃一颗心都被揪紧了,她泪如泉涌,又往前走了一步:“九郎!九郎”! 她这一步走出去,差点就踩进了那一滩污水之中,大程公公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陈太妃压根不去管自己,一颗心只在傅隶身上。她又叠声唤了两句,可傅隶却一动也不动。 陈太妃顿时慌了,抓住狱卒问道:“他是怎么了?!他怎么不回我?!” 狱卒看了一眼大程公公,开口说道:“他是醒着的,只是他恐怕……”不想理会你。 后半句话狱卒是怎么都不能说的,他只好道:“恐怕他现在听不见您的声音。” 这个解释陈太妃勉强接受了,她含着泪说道:“你能不能把他放下来一些,只要能让我跟他说说话,说说话就好。” 狱卒又看了一眼大程公公,这回陈太妃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转身面对着大程公公,噗通一下,朝他跪了下去。 大程公公倒是躲开了,却有些不知道该拿陈太妃怎么办才好,陈太妃的身份可不一般,不是他能够得罪的。 陈太妃目光凄楚地说道:“求求公公了,您就让我跟他说几句话,皇上都同意了的。” 大程公公瞪了一眼那没眼力见的狱卒,随后朝他挥了挥手:“放下一些吧。” 那狱卒得了大程公公的命令,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顿时去将锁链放下了一些,这样一来,傅隶就在陈太妃上空寸高的地方。 陈太妃看见傅隶的脸,又开始哭了起来。 傅隶终于睁开眼去看她:“心蕊。” 陈太妃连忙回道:“九郎,是我!你如今感觉怎么样了?身上疼不疼?” 傅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上到下地看了看陈太妃,开口道:“你瘦了。”他的声音粗粝,听的人很是难受。 可陈太妃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瘦了不好看吗?” 傅隶摇摇头:“你还是胖了好看。” 陈太妃此时像是一个面对情郎的妙龄少女,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红晕,若不是这里是在昏暗的地牢中,若不是傅隶在半空中的铁笼里,大程公公都以为自己是在看两个少男少女在一块儿幽会。 傅隶又说道:“你去求了傅钦烨?” 陈太妃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怕傅隶误会一样,又解释道:“我只求他来见你一面。” 可是傅隶熟知陈太妃的性子,哪里不知道她这越描越黑的一句话代表着什么呢,他怔了怔,幽幽地说道:“苦了你了。” 陈太妃没再说话,两人有太长的时间没见面了,如今见了面,除了年少时相处的那些画面,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低着头,有些失落。 傅隶看出了她的失落,开口道:“你走吧,你救了傅钦烨,除了我,其他的你开口他不会拒绝,你离开这里,远远的找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陈太妃咬着嘴唇,怔忪半响后道:“那你呢?” 傅隶苦笑一声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活多久?” 哪怕活着,又能好受到哪去呢。 陈太妃的眼泪又扑哧扑哧地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你怎么这样傻?” 傅隶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傅钦烨呢,他在旁边吗?” 陈太妃连忙道:“他不在,只有我。” 傅隶点点头,又道:“我给你准备了一处院子,就在京郊,名叫松风别院,你去与那里看门的人说我的名字,他就会把院子给你了,看门的人是个忠义之人,你若是愿意留下他,就留下就是,若不愿意,就让他走。” 陈太妃将傅隶说的每一个字都默记下来,又重复了几遍,确认自己记得熟了,就点点头。 这个时候,距离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刻了,陈太妃蹙着眉,还是问了出来:“你……你现在有孩子了吗?” 傅隶皱了皱眉:“什么孩子?” 听见他这样说,陈太妃顿时笑了起来:“我就说皇上一定是骗我的,他还说九郎有了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太妃后退一步,被吓的不清。 狱卒连忙上前,开口说道:“这是娃娃鱼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却道:“这可不是娃娃鱼的声音,”众人齐齐转身,就看见一个抱着一个小襁褓的人走了过来,她头上梳着中规中矩的单髻,身上披了一个披风,让人看不见她的脸。 ☆、第75章 【柒五】 她走上前来,开口说道:“皇上知道太妃娘娘不信,所以让奴婢把孩子带来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中的襁褓递给陈太妃,陈太妃情不自禁地接了过来,然后看向怀中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女子侧立在一旁,垂头不语。 傅隶则冷声说道:“傅钦烨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从哪抱过来的一个野种,也能说是我的孩子,真是笑话。” 陈太妃则颤抖着将襁褓打开,看了看孩子的脸,脸还没有长开,小小的一团,看不出来什么,她想了一会,又拨开他的耳朵,看了看他的耳后根。只看了一眼,陈太妃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又将那襁褓给合上。 她站在那里,紧紧抱着那孩子,好像这孩子是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她也确实感到有些害怕,刚才在黑暗中听见的所有声音又朝她涌了过来,好似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正站在一个充满危险的房间之中。 还是大程公公唤了她一声,才将她唤醒过来。 陈太妃看向傅隶,眼里露出一丝不安,随后她对傅隶说道:“九郎,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你们家的孩子,耳根后都有红斑。” 见陈太妃真相信了,傅隶不禁有些气闷:“傅钦烨他什么做不出来,找一个耳朵后面带红斑的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更何况还能用颜料画出来。” 这时,那个抱着孩子来的宫女适时出声道:“婉君让奴婢向您问声好。” 听见婉君这个名字,傅钦烨如遭雷击,他不断地重复道:“那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陈太妃看着这样的傅隶,顿了顿,突然将孩子还给女子,然后掩面而走,傅隶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出声。 她走了,大程公公自然也不能留下,他看了那宫女两眼,追着陈太妃离开了。 狱卒看着留下来的这个宫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知道这宫女背后的人是不是皇上,又或者是某位他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宫女看出了狱卒的为难,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腰牌,递给他看。 狱卒恍然地道:“原来是……” 宫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让他吞下了后面的话。接着,宫女说道:“你能到一边等我一会儿吗?” 狱卒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往一旁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宫女抬起手,将尧儿往傅隶跟前递了递:“你想要吗?” 傅隶看了一眼尧儿那张人见人爱的小脸,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弄死他的冲动,他毫不犹豫地道:“要!” 然而宫女却在这时将手收了回去,抱在怀里轻轻地逗弄着。 傅隶不知道这宫女是谁的人,但他知道,他一定不是傅钦烨的人,以傅钦烨的性格,绝不会让自己的属下对自己说这种话。 但……她会是谁的人呢? 这么些年下来,傅隶自觉自己对大衍知之甚深,但他仍然猜不出来究竟谁会有有那么大的权利,让一个宫女随意出入地牢,还能从那个女人手里夺来这个孩子。 总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生下这个孩子,却拿他来这里受苦,还是说这个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傅隶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看向那个宫女,她只笑吟吟地逗弄着尧儿,像是感受到了傅隶的目光,她开口说道:“您若想要人,自然要拿些东西来换。” 傅隶皱了皱眉,片刻后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对他来说,这个孩子的确是不该存在,但无论他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也不会在乎。 见傅隶这样,那宫女便抱紧了孩子,带着他往外走去。 出了地牢,这宫女一路来到一个偏殿,将手中的孩子交给里面的一个老嬷嬷之后,她却去了懿德殿。 这时她已经脱下风衣,露出一张微圆的脸来,一路见到她的宫女太监,都会恭声说一句:“瑶音姑姑好。” 她正是瑶音,一边急匆匆地向内殿走去,一边应着一路上对自己问好的那些宫女太监,走了一阵,才来到内殿。 推门进去,正闻到一股香味,倒不是胭脂香,而是花香,那花香源自桌子上的几只桃枝,她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瑶月的心思还是这般巧。”说着,她接过一旁小宫女手中端着的水盆,笑着道,“你去吧,我来服侍皇后娘娘。” 小宫女点了点头,乖乖走了。 瑶音又让其他人离开,自己端着水盆来到秦驷身旁,试了试水温,才拧干了帕子给秦驷擦手:“皇后娘娘,刚刚奴婢照你的话做了,他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寻常。” 说着,她细细地把刚才的事情说给秦驷听。但秦驷从头到尾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瑶音说完了话,殿里便恢复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等瑶音给秦驷擦完了手臂,才发现秦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仍旧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丝洞观全局的了然。 秦驷看向窗外,不知从哪里响起了蝉鸣的声音。知了知了的,闹的人有些心烦。 日子越发的热了啊。 %%%%%%%%%%% 傅钦烨没花多少时间,就查出是秦驷从中做的手脚,他想了又想,终于决定还是去找秦驷问清楚这件事。 所以他来到懿德殿里,屏退了宫女太监们。只剩下他们俩,傅钦烨就想将秦驷抱起来。 秦驷看他一眼,笑着道:“我残的是手,又不是脚,动辄抱来抱去的做什么。” 傅钦烨皱着眉打断她的话:“胡说什么,你的手也好好的!”说着,他还是将秦驷抱了起来,“不过是一时间不能用了而已。” 一边说着,傅钦烨一边走到了窗户边上。 秦驷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傅钦烨,道:“我要去拿书的,你抱我来窗户边上,是做什么……” “……” 傅钦烨看了看秦驷,又看了看窗户,沉默不语,将秦驷又抱了起来,这回他把秦驷放到了书架旁。 秦驷毫不客气地说道:“最顶上那排,有个兵法全集,你帮我拿下来。” 傅钦烨依言找到了那本书,找到之后,心里才浮现一个疑惑,为什么秦驷会有这种书。 不过他只疑惑了那么一瞬间,接着,他将这书给秦驷看:“是不是它?” 秦驷点头,夸赞他道:“做的不错。” 傅钦烨又道:“然后呢?” “去书桌前吧。”说完,秦驷转身往书桌走去,她还没恢复好,只能慢慢地走路,傅钦烨跟在秦驷身后,也慢慢的走,一步一顿,看着秦驷有些消瘦的背影。 秦驷坐到椅子上,将手放到桌上,对傅钦烨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钦烨到:“你为什么要把尧儿带给陈太妃看?”这句话倒不是质问,而是单纯的疑问,两人之间的感情经过这么长时间,早已经今非昔比,那时候傅钦烨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只凭着别人一两句话就去质问秦驷,但现在,哪怕是拿到了调查好的东西,他也不会先认定什么,而是首先找秦驷求证, 听见是这件事,秦驷思忖片刻,开口道:“怎么?心疼了?” 傅钦烨坐到秦驷对面:“陈太妃她毕竟救过朕的命。” 秦驷摇摇头:“我正是在帮她,如果她一直认为自己跟傅隶情深意笃的话,你觉得她会不想法子去救傅隶?傅隶死了之后,她万一想不开,追随傅隶而去,或者一辈子都回忆着傅隶,终日以泪洗面,你觉得那样好吗?” 傅钦烨听着,的确是这个道理,便苦笑着说道:“朕倒没想那么多。” 秦驷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后娘娘,我已经找到法子了!” 秦驷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傅钦烨则站起身,挡在秦驷面前。 两人这个时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再看门口,站的不是千烦还是谁。 他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袍子,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带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傅钦烨看见他这一身打扮,目光皱了皱,有些怀疑。 千烦看见傅钦烨,笑容僵在脸上,将手中的纸收回到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皇后如今在忙啊,那我等会再来。” 他说着就要走,傅钦烨却不想让他走,他开口道:“等等,国师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第76章 【正文完结】 千烦僵硬了片刻,随后转身向两人走了过来,直接把手中的纸交给傅钦烨:“我找到了关于怎么治愈皇后娘娘手臂的法子。”说着,他借傅钦烨低头看向那纸的工夫,给秦驷递了一个眼色。 秦驷眉心一跳,突然想到她曾经和千烦一起商量的事情,难不成千烦真的找到如何去到大申的法子了?! 傅钦烨看了半响,没有看出一点头绪,上面的字他倒是能看懂,但却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意思,更别说那精妙的阵法图了:“你这是什么?” 千烦解释说道:“这就是一个可以治愈病痛的阵法,兴许能至于皇后娘娘的手臂,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傅钦烨看了看秦驷:“就这个,真的能治好皇后的手臂?” 傅钦烨已经相信了一半,毕竟太医都说她的手臂不行了,说不定千烦的法子有用呢。就算没用,试试又何妨 见状,千烦又看了一眼秦驷,然后道:“不过还需要您的一样东西。” 傅钦烨也不问什么东西,直接点点头说道:“只要你有需要的,随便说,朕只要有,就会给。” 秦驷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听见傅钦烨的声音,便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傅钦烨将这张纸交还给千烦,然后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千烦想了想道:“下个月十七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大婚的日子吧,便……就那天了。” 傅钦烨颔首道:“好!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说朕一定会给的。” 千烦应下,便开口告退。 等他走了,傅钦烨脸上才显出些喜气来:“你听见没有,千烦可以治好你的手,他说的话还是很靠谱的,只要你耐心等等,也不用多少时间了,你这手一定会好的。” 秦驷看见傅钦烨这个样子,反而说道:“不过一双手臂而已,哪里就那么重要,不要就不要了,千烦也没说一定可以,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傅钦烨仍旧笑着:“说不定就成了呢。” 秦驷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当天晚上,千烦又来了一趟,这一回他没再像中午的时候那么鲁莽,他先看看许围,确定没有别人了,才推门进来。 秦驷正坐在桌前,她面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但是这本书没有翻开,千烦走到秦驷面前,看见那本书书名是兵法大全。 秦驷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这个念头在千烦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将那张白纸摊在秦驷面前道:“这个阵法是我从一本古书上找到的,我又试了很长时间,绝对有用,不过现在东西还没有收集齐,恐怕还要等些时候,过两日你们大婚的那天正是个好时候,就那天了!” 秦驷没有说话,反而看向那本兵法大全,这上面曾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傅钦烨拿下来的时候,上面还有他的手指印。 如今这手指印已经被擦去,但是秦驷目光看向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层手指印,她看了半响,等千烦十分不耐烦了的时候,才移开目光,抬起头来,开口说道:“你确定你的法子能成吗?” 千烦恍然:“皇后娘娘原来在担心这个,”他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眼睛像是能放光似得,像是看见一只猎物那样看着秦驷,“哪怕不成功呢,皇后娘娘你也没有损失不是。” 秦驷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她斜睨着千烦,即使坐着,也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哦?是吗?” 见秦驷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些质疑,千烦想了想道:“若皇后娘娘不信我,到时候我会全程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以示忠心。” 秦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国师若无事了,就请离开吧。” 千烦感觉到有些不对,奇怪地看了一眼秦驷,秦驷又去盯着她面前的书,表情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丝毫不对。 但……快要回到自己的家了,皇后娘娘不高兴吗? 千烦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他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皇后娘娘需要我帮你叫宫女来吗?” 秦驷道:“不用了。” 门开了又关,一切都归于平静,秦驷看着面前的书,试探着将手往上抬了抬。 可两条手臂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只微微动了动,秦驷一点一点地把手往中间的书本上移了移。 一点……一点…… 半响,秦驷终于放弃,她垂下眼睑,背靠在椅子上,心里叹息了一声:“没有手臂的话,还是不行啊。” 那么,必须要拿出一双手臂了。 傅钦烨回到御书房中,将这件事告诉了沈德宁,沈德宁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他犹疑着道:“以前千烦的师傅尚不曾能治愈先帝,怎么现在千烦却有这种法子呢?” 傅钦烨一愣,想了很长时间,沈德宁这话说的没错,而且还是对千烦有些不信任,毕竟以前也并没有传出千烦可以治病救人,他忽然说自己可以治好秦驷的双手,更何况还直接来到秦驷的寝宫去说…… 当时在宫中还没觉得什么,他甚至还很开心,但是静下心来想一想的话,千烦当时太可疑了以前也没见他对秦驷有多上心,怎么可能这一回,就突然上心起来了呢。 思来想去,傅钦烨还是没能过了自己心里的那关,他叫来沈德宁,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他,又让他隐秘地查出这件事。 毕竟千烦也不一般,万一被他知道了,恼羞成怒不肯再为秦驷治疗了呢,但是也不能忽视这件事,总之,一定不能让千烦知道自己在查这件事。 说不定只是他一时多心了呢…… 第二天,沈德宁就带了一个童子来见傅钦烨,千烦这个人做的事总让别人看不透,所以他做事的时候从来不惧别人在旁观看,他还在自己房里安了几个童子,伺候他穿衣起居,其中一个童子就说了一件关于千烦的事情。 那童子说自己的爹是秀才,所以他识得一些字,平日里都是他在整理千烦的书籍字画,一日他看见千烦写的东西,读完之后又去问千烦,千烦并不避讳他,反而一一解惑他的不解。 童子因此得知,他现在在完善的一个阵法,可以让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回到他们的世界。 “何为另外的世界?” “另外的世界就是跟大衍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什么都可能有,可能跟大衍一样,也可能不一样,但那个世界里,绝对没有大衍,也来不到大衍,除非因为某种机缘巧合,两个世界才可能相连,这个世界的人才能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中。” 听完了童子的一席话,傅钦烨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呆坐在椅子上,甚至连让童子离开也都做不到。 还是一旁的沈德宁让童子离开的。 秦驷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她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她那个世界的事物都是什么样的? 傅钦烨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些问题,一时间,各种山野怪谈涌入他的脑海。 他想了半天,思绪最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秦驷她要回去她的世界……她要离开自己了。 不行……绝对不行。 傅钦烨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沈德宁见傅钦烨要离开,连忙开口说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傅钦烨这才想起他来,他站定脚步,没理会沈德宁的问题,而是皱眉思索了一会,过了一会,傅钦烨才看向沈德宁:“你去调五百精兵来,围住懿德殿。” 沈德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了想说道:“皇上这是要捉拿皇后娘娘?” 傅钦烨摇摇头:“只要围住懿德殿就行了。”说完,他大步地离开。 沈德宁眉头一皱,也走出去了,不过他去的方向跟傅钦烨的相反。 五百精兵……皇上究竟是要干什么,可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傅钦烨来到了懿德殿,毫不理会宫女太监的跪拜,一路来到秦驷的寝殿中,然而寝殿中却没有秦驷的身影。 傅钦烨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叫住一个正在打扫的宫女,开口问道:“皇后呢?” 他的语气太过阴沉,让那宫女吓的一下跪了下去,叠声说道:“皇后娘娘沐浴去了,正在浴房里。” 傅钦烨听了,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浴房。 浴房中雾气缭绕,中间挖出来一个不小的深水池子,泛着热气的池水上还放了花瓣。秦驷就在池水中泡着,她双眼微微闭上,身后一个宫女正摆弄着她的头发。 傅钦烨进来,也没人在意,众人只问了一声好,就继续去服侍秦驷。 傅钦烨来到秦驷身边,脱了身上的衣裳,缓步走进水中。 水温微微有些高,秦驷的身子在池水中微微呈现出粉红色。他看了看,忽然伸出手,将秦驷揽入怀里。 正摆弄着秦思头发的那个宫女发出一声惊呼,也顾不得自己面对的是皇上,急声道:“皇后娘娘!”她又对傅钦烨道,“皇上,您这样抱着皇后娘娘,会让她不舒服的!” 傅钦烨冷冷地看向她,一双眼里泛上了从未有过的戾气:“滚!” 秦驷在傅钦烨怀中睁开眼睛,微微侧过脸,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宫女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这才行礼告退。 秦驷又看向傅钦烨,心平气和地问道:“怎么了?”她自然能感觉到现在的傅钦烨很不对劲,但想来想去,最近应当没什么事情能让傅钦烨发这样的火。 难不成是傅隶逃了? 秦驷想着,下一刻却被傅钦烨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榻上,两人就这么赤~裸相对,傅钦烨的目光炙~热而又贪婪,他看着秦驷的身子,一寸一寸,那目光宛如实质。 秦驷除了刚出水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其余全没有反应。她任傅钦烨打量,虽然对他这样的目光有些不快。 “到底怎么了?”秦驷又问了一遍。 傅钦烨附了上去,两人的身子严丝合缝契合的无比紧密,傅钦烨可以感觉到秦驷的心跳声,缓缓的,有力的,像是她这个人一样,波澜不惊。他凑近了在秦驷耳边说道:“你给朕生个孩子,好吗?” 秦驷微微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前两天还默契的不跟她说这件事的傅钦烨,怎么今天就换了一个态度,是在哪儿受刺激了? 秦驷想了想,还是回道:“可以不生吗?” 她神情坦荡,目光清明,让傅钦烨恍惚以为,自己可以一眼看清楚她的内心。 可等傅钦烨回过神来,就更觉得自己看不清楚了,他忍不住伸出手,盖上了秦驷那双的会蛊惑人心的眼睛。 然后他神色木然地说道:“好,你说什么都可以。”说着,他另外一只手微微抬起,在秦驷身上四处点起火来。 秦驷被他盖住眼睛,身上的感觉就更清楚,先是手,再是嘴,温柔的像是对待绝世名画一样。 黑暗中像是有点点烟火在秦驷眼前盛开,她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却又被傅钦烨压住了,他伸手拿过一旁的衣服,撕下一段布条来,遮住了秦驷的眼睛,在她耳边说道:“你只管好好享受就行。” 说着,他伸手抱住她,像是要把秦驷狠狠地嵌入自己身体里一样,又像是害怕秦驷会从他身边离开。 秦驷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傅钦烨令人有些心悸的温柔,冰冷的空气,以及凶猛的律动。 直到最后到了令人欢愉的那一刻,傅钦烨死死地抱住她,伸出手来去摸她在凌乱发丝中显得更为白皙的脸庞,在秦驷耳边说道:“不要离开。” %%%%%%%%%% “还是没能出去吗?”瑶月有些担心地推开窗,黑暗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来源于院墙之外,那是傅钦烨所派来的侍卫正在四处走动巡逻。 瑶虞有些受不了这漫长的等待,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我去看看皇后娘娘有没有醒。” “别去,”说话的是瑶音,她在瑶月身旁站着,一向带着笑容的脸上头一回冷若冰霜,“你会吵醒皇后娘娘的。” 瑶虞平日里就是个安静的性子,此时也不跟她吵,只忘了一眼挤在花厅里的众宫女,想开口让她们离开,可瑶月和瑶音在,她说的话不会有用,就闭上嘴,继续做自己的锯嘴葫芦。 瑶月没关上窗户,窗外脸虫鸣声都没有了,只剩下风声和脚步声,间杂着低声说话的声音,时有时无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瑶月伸手敲了敲窗户框,咚咚咚的,像是敲在众人心上。她这个动作是学的秦驷,秦驷的手臂伤了,她耳边就再也没传来过这样的声音,所以她现在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做这个动作。 瑶音却听的有些心浮气躁,她走到瑶虞对面坐下,让小宫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茶,心里那点急躁总算是消去了不少。瑶音放下茶杯,看向那些眼巴巴看着自己和瑶月的宫女们,没好气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自个该干的事情一定要干好了,千万别让皇后娘娘看着不舒服。” 众人应了一声,陆陆续续地走了,瑶虞等人也借着这个机会走了,只剩下瑶月和她。 瑶音看向瑶月:“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瑶月停下动作,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看向瑶音,“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吩咐吧。” %%%%%%% 御书房里,千烦被叫了过来,平日里他身份特殊,从来没有被要求过下跪,可是今天,沈德宁却阴阳怪气地让他遵守礼法下跪,而坐在上头的傅钦烨,却一声不吭,像是在赞同他的话一样。 无奈之下,千烦只能跪下。 而傅钦烨却一言不发,一份份地批阅堆的像一座小山一样高的奏章。御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傅钦烨翻阅奏章的声音。 千烦只跪了一会,就想要站起身来,可沈德宁却来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他按着跪了下去。 千烦是可以挣脱的,但是不知眼前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所以千烦并没有用力挣脱。 沈德宁开口说道:“千烦,咱家前两日,叫你的书童来我这里来了一趟,你猜怎么的,那书童告诉咱家,国师大人说是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治疗她伤势的阵法,主要用途居然会是让不小心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回到自己的世界。” 沈德宁脸上带着让人心寒的笑容,他看着千烦,又开口说道:“国师大人,这话咱家有些不理解,何为另外一个世界?” 千烦脊背挺的笔直,背后却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书童?!对了,的确是书童,那天他还曾过问过此事,他见那书童好学,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告诉了他。 千烦从没想过,那些童子居然会毁了自己的事情,这些童子,识字倒是识字,可哪里懂得他每日在做什么,他平时倒也没避讳他们,但千烦就算是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算了那么长时间的东西,居然临到最重要的时候,被傅钦烨发现了,跪在御书房里,他心里是止不住的憋屈。 就在千烦乱想的时候,傅钦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笔,看着他。 千烦心里一紧,看向眼前的石砖。 傅钦烨看了半响,突然说道:“千烦,你起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千烦眉头一皱,缓缓站了起来,走带傅钦烨身边,在他对面做了下来, 傅钦烨目光深沉,再没有以往的稚嫩,他对千烦说道:“千烦,你说朕对你如何?” 千烦微微颔首:“皇上待千烦,向来是信任有加。” 傅钦烨笑了笑,又道:“那你对朕呢,你对朕忠心吗?” 千烦连忙又跪了下来:“微臣一颗忠心!皇上明鉴!但凡皇上有用到微臣的地方!微臣决不推辞?!” 傅钦烨悠悠地说道:“千烦这是干嘛,还不快些起来。” 千烦咬了咬牙,只能又坐回了椅子上,傅钦烨接着说道:“这眼下,朕就有一件需要你做的事情。” 千烦谨慎地问道:“皇上有何事需要微臣?” 傅钦烨笑了笑,道:“朕要你把皇后留在这个世界,朕的意思是,就算以后她有机会回去,都不会回去了。” 千烦心里一紧,情不自禁得抬头看向傅钦烨,这话的意思他很清楚,但他心里却有些犹豫。真的要这么放弃吗?一想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的东西,他就有些不舍。 可傅钦烨却不容许他犹豫:“怎么,你不愿意?” 千烦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面目似乎被从香炉中冒出来的香烟给染的模糊了一些:“臣谨遵圣命!” 傅钦烨这才笑了起来:“好,国师果然是个忠臣,这件事成了,朕重重有赏!” 千烦又应了一声,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皇上是疯魔了不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 懿德殿里,吴梁对领他进来的侍卫千恩万谢,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那侍卫颠了颠荷包的重量,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粗声粗气地对他说道:“你要快些出来,不要扰了皇后娘娘休息。” 吴梁自然是连连点头,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在前来接应他的瑶音的带领下,往内殿走去。 他这趟来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才得到一个面见秦驷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只有一刻,绝对不能浪费了。 来到内殿,秦驷正在品茶,她身前摆了一道屏风,透过屏风,吴梁隐隐可以看见秦驷的身姿。 他跪下来:“拜见皇后娘娘。” 秦驷的声音从屏风后响了起来:“起来吧,本宫让你带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吴梁连忙答应,从袖口,腰带等处,拿出来几十片草药:“这是您让草民带来的那些草药,都在这里了” 秦驷又道:“做的不错,那你曾说过的那个神医的消息,你查到了吗?” 吴梁迟疑了一阵,开口道:“这个还没有,不过倒是有些线索了。” 就在这时,瑶音拿来文房四宝,放在他面前:“写下来吧。” 吴梁没有迟疑,抬笔便写,片刻后,他放下笔,朝瑶音拱了拱手。瑶音将那张纸拿起来,送给了秦驷。 秦驷只看了一眼,就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就先躲起来吧。” 吴梁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侍卫过来敲了敲门。他知道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他犹豫着问道:“您还会回来吗?” 吴梁却没有等到答案,他只等到了侍卫不耐烦地再次敲门。再不走就不行了,吴梁只能转身离开。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秦驷才叹了口气,对瑶音说道:“你还记得药方吗?” 瑶音点点头,又过去清查那些药材。她是不知道这些药材都是什么的,但是吴梁已经细心地给他们标注了名称。瑶音回到屏风后,朝秦驷柔顺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药材已经清点好了。” 秦驷微微颔首,遥遥望向窗外:“那就尽快开始吧。” 瑶音应了一声,带着那些药材往外走去,她先把那些药材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接着来到院子中,对为首的侍卫说道:“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请你叫太医来,要上次来的周太医。” 这个要求侍卫没有理由拒绝,但太医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要检查一遍,什么都不许带进去,只许带进去一个人。 来的正是前两天曾经来过的周玉,周玉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见瑶音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一些,检查他身上的侍卫见状,拍了拍他羸弱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道:“这位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你可是有福了。” 瑶音笑眯眯地看着他,又朝那侍卫行了个礼,便向周玉说道:“还请快些跟我进来吧。,” 周玉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点动作都不敢做,只能僵硬着身子跟在瑶音身后。 瑶音一直将他带进内殿中,内殿里没有秦驷,有的只是一张摆满了各种药材的小桌子。 看见这些,周玉的脸色不禁发白,还冒出了冷汗,一头一脸,连背上都是冷汗。 有宫女上前给周玉擦了擦汗,温香软玉在怀,可是周玉却完全没有一丝旖旎的想法,相反的,他心中全是恐惧。 瑶音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笑吟吟地说道:“周太医,您可别忘了您曾经做过的事情,毒害皇后……啧啧,奴婢不懂律法,可是这个罪名,足够您被株连九族吧。” 她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一边的宫女,而她们听见瑶音的话也一动不动,全当自己没有听见一样,周玉抿了抿嘴唇,大着胆子回道:“难不成我做这个,不用被株连九族吗?” 制作蒙汗药,而他很明白,这蒙汗药是要用在守在宫外的那一圈侍卫上的。 瑶音轻轻一笑:“这就是您想左了,这件事如果您不说,谁会发现是您做的呢,到时候您继续逍遥自在地做您的太医,什么事都没有。可您若不配这药,您曾经做过的事情,是绝不可能逃过的。您,想想清楚啊。” 周玉脸上现出挣扎来。 就在这时,瑶音不动声色地再往他心上插上一刀:“您可别想太长时间,到时候您若是没能制成药的话……还请多想想家中老小,未来前程,可别做下傻事啊。” 这话说的纯良无比,若周玉不是那个被规劝的满头冷汗的人的话,他真的想给瑶音叫个好。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片刻之后,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放的秤杆。 瑶音满意地点点头,嘱咐了两旁侍立的宫女一声,随后退了出去。 她来到书房,走到秦驷身边,先行了礼,随后又起身想要给秦驷翻开她面前的书。 秦驷叫住了她:“不要翻。” 瑶音顺从地停下手,对秦驷说道:“周玉已经在做了,想来应该不会有失误。” 秦驷像是不感兴趣一样嗯了一声。 瑶音接着说道:“国师也联系到了。” 秦驷依旧没有反应。 瑶音问道:“那,究竟哪天开始去呢?” 秦驷终于抬起头:“就……明天吧。” %%%%%%%%% 傅钦烨像以往一样,遣散了大臣就往懿德殿走去,进了懿德殿之后,他却拐了一个弯,来到小厨房中。 这里单独设了一个熬药的火炉,火炉旁伺候的不再是瑶棋了,而是一个二等宫女。 傅钦烨没理会她,直接上前掀开药罐子,又从旁拿了一个勺子搅了搅,捞出一点药渣来细细看过,才满意地点点头:“把这个送给皇后娘娘喝吧。” 那个宫女只能点点头。 傅钦烨又离开了这里,来到寝殿中,秦思已经半躺在床上了,不过她还没睡着,在听一个宫女幽幽柔柔地唱小曲儿。 那宫女唱的是长相思,拖长的腔调里带着一股特殊的韵味,让人忍不住随着她的声音遐想她所唱的故事。 傅钦烨上了榻,从背后抱住秦思,下巴抵在她头上,跟她一块听那宫女婉转的唱腔。 听着听着,傅钦烨的手便不老实了起来,从秦驷腰间渐渐往上,来到了她胸前,头也从秦驷下巴上移开,来到她的颈窝处。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极为淡雅,惹得傅钦烨忍不住又闻了闻:“这是什么香味?” 秦驷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头,用自己的唇舌堵住他的。 唇舌交接间,一个东西被秦驷用舌头送进了傅钦烨嘴里。傅钦烨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吐出那个东西,想要开口叫人,还想推开秦驷。 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了,全身都开始渐渐失去知觉,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傅钦烨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看向秦驷,嘴里嗬嗬了两声,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秦驷微微仰起脸,让两人的唇齿分开,又凝视了傅钦烨片刻,随后轻轻亲了亲他的侧脸,微微叹了口气:“来伺候本宫换衣服吧。” 有宫女从殿门里鱼贯而入,手脚伶俐地为秦驷换了一身褐色的衣裙,又给她披上一件披风。 在众人的忙碌中,秦驷被带上一辆马车,小端子早就疏通了各个宫门的关系,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出了宫门。 大红的灯笼在这辆乌油木马车上微微摇晃着,这辆马车毫不起眼,连前头的马,也是最平凡无奇的枣红马。 他们先在一个早就定下的客栈安歇到天亮,接着赶在天色微明的时候快马加鞭地出了城。 瑶音微微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咱们……咱们这就离开了?” 瑶月笑了笑:“这话该我来说吧,明明事儿都是你一手做的。” 瑶音倚在瑶月身上,叹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她们的马车离开半个时辰之后,京城的城门,轰然闭合,说是有要犯出逃,从此只许进,不许出。 %%%%%%%% 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热的人心中烦躁,而陈太妃听见那孩子的哭声就更加的烦躁起来。 她身旁新拨来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妃娘娘,要不要给您支些冰块儿去?” 陈太妃斜了她一眼,正想出声训斥,又想到她们这些做宫女的不容易,遂挥挥手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那宫女还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脸上带着忐忑,慢慢走出去了。 等宫女走了,那孩子的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陈太妃实在不耐烦了,走到内殿,猛地推开了寝殿的殿门。 哭声顿了顿,接着更加尖利起来。 里面正在哄着那孩子的嬷嬷也吓了一跳,将那孩子抱了起来,不住地摇晃着。 看见这一幕,陈太妃顿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过来是想要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地把这个孩子抱过来自己抚养。 她那日走过了一个偏殿,正听见哭声,进去便看见是这个孩子,当时她吓了一跳,就想走,可是却看见那孩子大热的天却被包在襁褓里面,热的嗓子都哭哑了也没人照管,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照管他的人是秦驷的人,早就被押去问话了,她一时心软,便把这个孩子给抱了回来。 最近宫里风声鹤唳,全因那位皇后娘娘不知所踪了,这宫里,除了她还能在傅钦烨面前说得上话之外,再没人敢在傅钦烨面前说句话,她就开口要来了这个孩子。 可就是那一时心软,却造就了她如今的尴尬局面。 这么一个烫手的小东西,她该如何处置? 陈太妃来到那孩子身边,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了,那孩子哭的越发惨烈起来。 伺候他的嬷嬷见陈太妃似有不满,连忙说道:“已经换过尿布了,也喂了羊乳,身上穿的衣裳也好好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停地哭。” 陈太妃俯身将他抱起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接着脸拉了下来:“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还不快些去叫太医过来。” 嬷嬷慌慌张张地走了,没过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回来:“太妃娘娘,门口站着的,好像是太后娘娘。” 陈太妃想也不想就斥责她:“太后娘娘怎么会来我这里?!你快去请太医!” 嬷嬷犹豫着哦了一声,随后又跑了出去。 陈太妃抱着孩子,慢慢出了内殿,看向门口,接着眉心一跳,她果然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陈太妃无比熟悉的人。 她犹豫了片刻,将尧儿放回屋里,又叫了一个小宫女在一旁伺候,接着往屋外走去。 她如今的住处早已不是那个腐朽沉寂的宫殿,而是傅钦烨另外找的一处新殿,与坤元宫相距不远,偶尔也能够听见一些关于坤元宫的传闻,据说太后如今被皇上厌弃,已经彻底疯了。 她疯了?!怎么可能呢?! 陈太妃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状若疯癫,可是眼睛里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恨意的女人,心里再次确定了这件事,太后没疯。 扶着太后的嬷嬷开口说道:“陈太妃,太后娘娘说是要来看看您,您不请我们到屋里坐坐吗?” 陈太妃往天上看了看,随后道:“不了,等会儿我还有事,就不让你们进来做了。” 那嬷嬷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怒气,而太后在一旁什么都不说,只拿那双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陈太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感觉到有些不妥,上前来隔开两人。 一边只有一个嬷嬷搀扶,另一边却是宫女太监众多,两边对比明显,让那嬷嬷都忍不住有些心酸。 她顿了顿,刚想说些神马,却看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从里面跑了出来:“太妃娘娘,那孩子……那孩子他不哭了!” 陈太妃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不哭就不哭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那宫女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他……他没气了!” 陈太妃悚然一惊,哪里还能顾得上面前的太后,急匆匆地提着裙子往里跑去,全没看见身后踉跄着要追进来的太后,和那一双泛上了血色的眼睛。 进了屋里,陈太妃抢先往那孩子看见,他脸色青紫,双目紧闭,已然没了动静。 陈太妃心里又是惶恐又是着急,急声道:“还不快请太医来!” 太医很快就被架着过来了,来到只看了一眼便道:“没救了。” 陈太妃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追上前道:“不用在看看了吗?” 太医摆摆手,大步离开了。 陈太妃又看了一眼那孩子,身上突然有些发寒,就像是她曾经在冷宫里日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那些日子一样,可同时,她又感觉有些轻松,像是卸下了什么枷锁一样。 有宫女上前问陈太妃怎么处置,陈太妃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给他备棺材去吧。” %%%%%%% “也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怎么样了……”瑶月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针线,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 一旁的瑶虞说道:“听说已经不再设关卡了,应当已经无事了吧。” “娘娘的手可是快好了……”说话的是瑶棋,经过了这么多次事情之后,瑶棋已经稳重多了。 众人都知道瑶棋下面想说的是什么,但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就算秦驷的手好了,她们可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若是回去了,会不会再次面临那种局面? 没人知道。 也没人能知道。 而在他们身后的房子里,正在给秦驷换药的瑶音,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娘娘,您这手还有十几天,就全好了,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秦驷看向自己被包扎严实的双手,没有说话,而是在心中喟叹一声,随后闭上了双眼,将头靠在床头。 如今傅钦烨是在干什么呢?是还在寻她,还是已经放弃了? 不过她没猜到如今傅钦烨正在做什么,所有的人都猜不到,傅钦烨他如今什么也没干,一心玩起了木雕,手掌大小的木头,一开始,傅钦烨刻一个需要一天,如今只需要半天就行,整个御书房里,摆着的全都是木雕。 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秦驷。 沈德宁在一旁看的有些心疼,规劝傅钦烨道:“皇上,您就别再作践您自个了,看看您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啊。” 傅钦烨理也不理,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木雕,木雕上的秦驷嘴角微微上翘,眼里似乎带着万千光华一般。 傅钦烨看了片刻,伸手抚平了她身上的木刺,又把她跟其他的木雕放在一起。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把千烦叫来。”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感伤。 沈德宁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傅钦烨一眼,往外走去。 他一走,傅钦烨立刻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脸上全是绝望,他伸手将他刚刚雕刻好的那个秦驷拿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接着放在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千烦来到御书房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他上前两步,乖乖行了一个跪礼。 傅钦烨睁开眼睛:“你起来吧。” 千烦站起身,来到傅钦烨面前,看了一眼那一桌子的木雕,心里一沉,斟酌片刻后道:“皇上何必如此,皇后娘娘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必须要那一天吗?” 千烦被打断了话,疑惑地看向傅钦烨。 傅钦烨重复了一遍:“如果想要送皇后回去的话,一定要是那一天吗,朕和皇后大婚的那日?” 千烦不明白傅钦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犹豫着道:“是那一日自然最好。” 傅钦烨抬头揉了揉眼睛,接着闷声说道:“把皇后叫回来吧,朕同意了。” 同意了?! 千烦有些不敢相信,秦驷离开的第一天,傅钦烨那个疯狂的塘子他不是没有见过,虽然三天之后,他就下令开启城门。 接着,就好像秦驷没有离开过一样,每天上朝下朝,下了朝之后,他还会去懿德殿。 沈德宁暗地里寻找着秦驷,明面上却不敢跟傅钦烨透露一丝一毫,生怕再次让傅钦烨变得疯狂起来。 傅钦烨失了魂的样子,也被千烦看在眼里,所以他现在说愿意让秦驷回去她的世界,千烦有些不信。 不信归不信,他还是说道:“皇上,臣真不知道皇后去哪了。” 傅钦烨抬头看向他:“那你又法子联系上她吗?或者给她送个消息?” 千烦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 可千烦的法子还没有发出去,就被另外一件事给打断了。 太后死了。 死在坤元宫里。 *,还带上了陈太妃,可陈太妃见机的快,到底逃了出来。与此同时,在之前,太后就让人杀了傅隶。 用的法子很简单,太后用自己的积蓄贿赂了尚食局,在给傅隶的食物中下了毒,陈太妃说,那天太后穿的整整齐齐,让她去坤元宫。 无论私底下有多少龌龊,但是明面上,太后仍然是太后,她大礼相请,陈太妃不得不去。 两人原本好好的说着话,后来有个宫女来到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大火便燃起来了,铺天盖地,将坤元宫烧了一半。 秦驷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太后死的三日后了,举国哀悼,一年内不得婚嫁。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秦驷没有犹豫就吩咐瑶月收拾东西。 她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了。 走的时候处处尽算,步步危机,回来却轻而易举,一路上毫无阻碍,马车直接驶到了懿德殿门口,懿德殿里火光大盛,却安静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一样。 秦驷下了马车,抬手放在殿门上。 瑶月来到她身旁:“娘娘,您的手还没全好,还是奴婢来吧。” 秦驷摇摇头,微微用力,嘎吱一声,门应声而开。 秦驷这才看见,殿里四处都是火架,当中用红布摆出了一个阵法来,最中间坐着的是千烦。 她的目光再往远处看,就看见傅钦烨坐在懿德殿门口的台阶上,整张脸都在阴影下,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驷不再犹豫,抬脚往傅钦烨身边走去。 她正要路过千烦,千烦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给秦驷使了好几个眼神,到最后看见秦驷要路过自己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说道:“皇后娘娘站在这里别动就行,皇上已经答应让你回去了。” 秦驷充耳未闻,一直走到傅钦烨身边。 傅钦烨抬起头来,仰视着她,目光迷醉,当中还带着一丝不舍。 秦驷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你怎么这样傻?” 傅钦烨看向她的手:“你的手臂已经好了?” 秦驷点点头:“差不多了。” 傅钦烨伸出手,轻轻抬起秦驷的胳膊:“真的好了?” 秦驷再次道:“好了。” 傅钦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地看着秦驷的手臂,眼里复杂无比。 就在这个时候,秦驷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秦驷转过身,看见半空中红布舞动,红布上面带着镜子,镜子上散发着光芒。 秦驷收回目光,在傅钦烨耳边说道:“你真的要我走吗?” 傅钦烨没有回答,反手握住秦驷,带着她往千烦身边走去,狂风大作,让两人身上的衣服都鼓动起来,但傅钦烨的脚步却是前所未见的坚定。 两人刚刚在千烦身边站定,就看见半空中的红布组成了一个门,千百面镜子变成了门内的光芒,那光芒中,一个小小的东西正滴溜溜地转动着。 秦驷看见,那是傅钦烨的玉玺。 她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见白光突然黯淡下来,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让秦驷无比熟悉的房间。 房间里站着两个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见到这一幕,秦驷上前一步道:“秦仪,你敢谋朝篡位?” 站在秦驷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女子,她身上的衣裳,色玄纹红,上绣繁复的花纹,正是大申国的龙袍。她是秦驷的妹妹,秦仪。 而秦仪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又听见秦驷的话,立刻道:“你是谁?!朕本就该是大申帝王,何来谋朝篡位一说?!” 秦驷冷冷一笑:“寡人面前,你也敢胡言乱语?果真狼子野心,你贪图享乐,大申在你手中,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秦仪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秦驷的表情变得冷厉起来:“寡人是谁,你真不知道吗?” “皇、皇姐?”她犹豫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先前皇姐的身子被那妖怪给占了,我也是为了大申国着想,只要皇姐回了大申国,这皇位自然只能是皇姐的!” 秦驷嗤笑一声:“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秦仪手中露出的那点冷芒,早被她看在眼里,她又看向另外那个已经傻了的女子,那眉目,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只不过那身体里秦思的灵魂让那眉目从坚毅冷厉,变得怯懦卑微起来,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驷的目光,她突然冲了过来,想要穿过这道门,可是她刚刚来到门前,只手碰见了这道门,手上立刻传来一阵焦灼的痛感,吓的她再也不敢动作。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向傅钦烨:“皇上,我是秦思啊!我才是秦思,她是假的!” 傅钦烨不为所动。 秦思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秦仪瑟瑟发抖,扔开了手中的匕首:“这匕首不过是我用来防身的……” 秦驷不再与她计较:“如今大申如何了?” 秦仪思忖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八个字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秦驷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来。 秦仪更加忐忑,心里又惶然又无措,不想秦驷回来,可是又不敢动作。她怕秦驷,从骨子里怕她,怕她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按在地上打,也怕她成年之后将剑抵在她脸上道:“你也想要皇位?” 凭你也配? 她又不甘,又不敢反抗。 秦驷没再看她,转头看向傅钦烨:“你要我留下来吗?” 傅钦烨的双拳紧握,青筋暴露,他低着头,不敢看秦驷,听见秦驷的问题,闷声回到:“可你不会留下来的。” 秦驷没再说话,对秦仪说道:“你去找一块乌木来给寡人。” 得了命令,秦仪来不及奇怪,拔腿就跑。秦驷这时走到傅钦烨身边,双手抬起了他的脸,她抬的很慢,这双手臂还没有全好,用在傅钦烨脸上的力气也小。 但傅钦烨还是随着她的动作抬起脸来,秦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她的声音里像是带着蛊惑一般,让傅钦烨忍不住就低声说道:“你留下来好不好?” 秦驷轻轻捏了捏傅钦烨的脸蛋,轻笑道:“好。” 没给傅钦烨说话的机会,秦驷转过脸,看向飞速回来的秦仪:“大申暂时先交到你手上了,但寡人以后还会回来的,秦仪,你可别让寡人失望。”门外的杂乱的影子也不知道遮掩,她这个妹妹可真是倒退回去了。 千烦觉出不对劲来,原本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屋里的各样东西,如今惊诧之下连忙转头看向秦驷:“你不回去了?” “不了,”秦驷又看向秦仪,“给我吧。” 秦仪有些惊疑地看向那门,随后把一个小方盒子扔给了秦驷,盒子顺利地穿过了那个门。 千烦纠结地说道:“你若不进去,那谁来验证这阵法到底能不能成功?” 秦驷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后拉住傅钦烨往内殿走去。 傅钦烨呆呆地看着秦驷的背影,像是不敢相信一样,不住地问道:“你不走了?” 秦驷嗯了一声。 “真的不走了?” “对。” “以后都不走了?” 秦驷忽然转过头,亲了亲傅钦烨的脸:“以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给我生个孩子,那我就不走了啊。” “生孩子?”傅钦烨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你愿意生孩子了?” 秦驷笑而不语,伸手拉着傅钦烨滚到床上。 如此良宵,何必浪费。 千烦则一个人纠结地站在原地:“可是这个阵法必须有人进去才能关上啊,不然会浪费我的灵力。” 说着又好奇地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往门上摸去:“到底穿越两个世界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砰到门上,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放进了温水中,下一刻,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吸力,千烦不由自己地往前倒去,正压在一具柔软的身子上。 来不及看自己究竟压到了谁,千烦立刻起身,想要回去,可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门的影子。 千烦目瞪口呆,秦仪则隐忍怒气站起身道:“刚才那是什么?关上了?不会再打开吧?皇姐还会回来吗?” 千烦呆看着她,突然蹲下身子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哀嚎道:“关我屁事啊?!” 本图书由www.cncnz.net(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www.cncnz.net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