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囡小】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的老婆是军阀》全集【精校版】 作者:录事参军   文案:   颠覆晚清,弄权庙堂,羽扇纶巾,谈笑间翻天覆地。   萝莉天下,调教军阀,风花雪月,一曲江山觅知音。   参军出品,必属精品   一部开国皇帝的奋斗史,一部中华文明的开拓史。   不一样的穿越文,轻松过瘾和历史厚重谁说不能兼得?   第一卷 鹰犬展翅?   第一章 花不醉人人自醉(上)   房外阵阵丝竹婉转飘扬,叶昭则低头闷闷饮酒。   这是京城寒葭潭燕春院西楼大房,燕春院姑娘多为江南苏浙绝色,艳名满京城,其院两进,四面皆二层楼,南侧扶梯蜿蜒而上,院内各房门槛儿上披红挂绿的彩绸,有那熟客便可知香闺的主人。   叶昭所在的房间外堂内室,芬香阵阵,室内那阵阵喷香的高枕软卧华贵鲜艳,令人不自觉生出风流快活之意。   紫檀木雕灵芝卷草桌,京城官宦家族最流行的酸枝木软椅,据说坐上两三时辰也不会腰酸背痛。厅内家俬摆设皆显大气不凡。这间房本就是内城一位黄带子偷偷包下的,那位黄带子叫达春,在步兵统领衙门谋了个差事,却只知狎妓吃烟,二十不到,就弱不禁风,瘦得如痨病鬼一般。叶昭幼时同达春相识,同年进觉罗学,几乎可以说光屁股一起长大,却终究劝诫不得。   今日叶昭气闷,黄带子达春又在衙门当值,陪不得他。是以达春一再劝说叶昭来了燕春院,更说有一位清倌人本来他下了银子开苞的,今天就送与哥哥解闷。叶昭也就不知不觉来了燕春院。   “爷,闷酒伤身。”侧立在叶昭身边的是一位青袍花褂瘦猴似的马脸汉子,狡黠的三角眼转呀转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   他唤作瑞吉,排行老四,外面的人都喊他瑞四爷,在街面儿上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角色,郑王府的包衣,王爷独子的长随,说不得将来小主人袭了爵,他瑞四就是王府三品顶戴的管事,是以谁见了他不得规规矩矩喊声瑞四爷?   瑞四知道小主人今日心下烦闷,这才附和达六爷的馊主意,将小主人领来了燕春院,要知道宗室子弟规矩森严,若是被人知道他撺掇幼主狎妓,只怕会被打折腿发配关外,但瑞四鬼点子多,就算被人告发怕也有法子应对。   见小主人一口口喝闷酒,瑞四不得不出声劝了句。小主人虽然年纪老大不小了,按理说早该成家,可他好像对男女之事不开窍,从来没听说过府里丫头有被他得手的,而且这个主子奇就奇在留身边伺候的人全是公公,是以外面有传言说小主人有龙阳之癖,也不知道真假。   要解闷,水灵灵的大姑娘搂在怀里可不比现在强百倍么?   瑞四心里嘀咕,嘴上自不敢说。   叶昭喝着酒,心里却轻轻叹息,天下之大,谁又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前世是孤儿的自己蒙上天眷顾,这辈子从孩童起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虽然曾经对身为满洲贵族觉得别扭,但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何况母亲叶氏本就是汉军旗,父亲身上血脉也早就不甚纯正,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身体算是有一半多汉族血脉吧,而父亲对自己宠爱有加,母亲更是称得上溺爱,这二老真真是将自己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己襁褓之中却是享尽了前世未有的父疼母爱。   自己对骑射满语都不感兴趣,父亲却也听之由之,甚至昨日考封之后,听闻父亲还同恭亲王因为自己吵了起来,起因不过听闻恭亲王背后说了自己一句“不求上进”而已。   本来近年考封不过走过场而已,尤其是自己王府独苗,自己这一枝又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不出意外早晚要袭爵的,谁知道宗人府怎么就突然大张旗鼓的请了许多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观礼,结果自己文艺骑射三项皆劣,大大出了个丑。   二十岁了,父亲原本指望这次考评后自己可被封为世子,那是同郡王一等的爵位,按照宗室的规矩是有资格分府的。可现下倒好,如果是寻常宗室子弟,考试三项皆劣是要停封的,自己这个铁帽子家的黄带子与众不同,被封了个一等奉国将军,比之父亲二十岁时的封爵尚低了一等,可父亲当时兄弟数人,谁袭爵还不一定呢,自己却是独苗啊。   要说奉国将军乃是三品爵位,放在后世就差不多是副省级待遇养的闲人了,而世子也好,将军也好,对于自己这个现代人都不甚在意。   重生以来,自己也没想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在闲暇时用学会的繁体字写了许多关于政党、政治体制的见识,却从来没有跟人畅谈当今欧亚大势以及西方文明种种,更没跟人讲过自己通晓西方语言,在当今之世,从皇上到臣工,对西方诸国都满是鄙夷轻蔑,更不认为十年前的战争自己是输掉了,西学这些东西是没人感兴趣的。   现在闷闷不乐,不过是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心疼父母因为自己同旁人大动肝火而已。   或许,自己真该做些什么了?叶昭闷闷的想,难道真的这样混吃等死,任由后世史书写上第十四代郑亲王庸碌无奇四字评语?   何况现今是咸丰三年,本来自己也不大清楚确切的年份,但太平军刚刚在天京定都,那今年就是1853年了。   任由历史按照原本轨迹发展的话,再过几年咸丰帝去世,东太后将会伙同六王爷发动辛酉之变,八大顾命大臣不是被杀就是被革职充军,而被杀的顾命大臣里就有父亲,也是有清一代唯一一个被赐死的铁帽子王。   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到现在为止影响了几分历史的发展,想来首先受影响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历史上郑亲王端华本儿女众多,而因为自己的降生,却变成一子二女的局面。   又因为自己不争气使得父亲多和人发生争执,更不惜触犯天颜私下婉拒了皇上属意的一次指婚,是以父亲同咸丰帝的关系也远没历史上来的好,倒是恭亲王远比历史上同期的他要活跃,并不是无所事事闷在王府避嫌。   如果按照这个架势,或许父亲不会遭飞来横祸,毕竟可能进不得顾命大臣之列。不过这些谁又说得准?   若想彻底改变家族可能随之而来的厄运,自己真的需要做些什么了。更莫说难道华夏大地就真的要任由西风东进,靠人家枪炮欺压才被迫一步步走向现代社会么?一次次战争赔款,又将多少国人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掠夺?   第二章 花不醉人人自醉(下)   “哒哒”,传来了敲门声,瑞四麻溜儿的去开了门,和门外的老鸨不知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挤眉弄眼的道:“爷,姑娘等的害相思了,您今晚就宽心住下,我就说您留在德贝子府上了。”说完瑞四就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叶昭想着心事,也没大理会瑞四,直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敲响后推开,叶昭才抬起头,却是一怔。   却见门傍俏生生一位国色天香的古典大美女,粉黛轻描,眉目如画,一袭火红的蝴蝶刺绣纱裙,袖口镶白底全彩绣牡丹阔边,天生媚骨,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波光流动之韵,白生生的小手,芊芊十指尽染蔻丹,勾得人心猿意马。   叶昭呆呆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粉黛不知凡几,却第一次有惊艳的感觉,想不到真正的古典美女风情给人的视觉冲击这般震撼,比之银幕上明星们搔首弄姿的装扮要风情万倍。   而冰肌雪肤的她一袭红裙,更显得娇媚火辣,艳美无方。   “爷,您看行吗?”若不是老鸨搭声,叶昭根本就注意不到她的存在。老鸨现在也算放了心,本来嘛,清倌人,哪有穿扮这般艳丽的?水嫩嫩的稚气些才招人疼嘛!可这位清倌人坚持要穿红裙老鸨也拿她没办法,见到叶昭被迷得掉了魂儿,老鸨这才放心,心下大喜,看来从此我百花谱中又多了棵摇钱树。   “行,行。”叶昭忙不迭的回答,接着才发现自己失态,心下苦笑,什么时候自己成色狼了?   老鸨谄笑道:“爷,那您和红娘歇着。”说完觉得不妥,忙解释:“您喊她红儿就成,爷放心,她成的是冥婚,和公鸡拜的堂,保证是清倌人。”又叹口气道:“红娘命苦,为了公婆干这行当,遇到爷算她福气,爷您多怜惜,疼她的时候轻些儿。”说到后面就是赤裸裸调情了,令叶昭心里为之一荡。   老鸨自懂见好就收,将红娘轻轻推进来,慢慢带上了门。   叶昭心下就盘算开了,本来来这里就是想寻个人喝酒聊天,却是从没想过男女之事,而听老鸨的话红娘正经人家苦命出身,自己要不要坏了她的身子?若真要了她?第一次?自己可就不能不负责了。说起来,前世自己交过几个女朋友,却哪里遇到过处女了,更不要说这般勾人的美女了,竟然是第一次?   越琢磨心里却越是一团火热,这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竟然要被自己破了身子,任由自己疼爱,想到这儿叶昭心里禁不住微微发颤。   转身去倒茶,准备缓冲下激动的心情,嘴里道:“姑娘,你坐,别怕,我,我不是坏人,你要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咱可以慢慢来,我每天都来看你。”怎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叶昭心下虽激动莫名,但要他舔着脸和刚刚认识的女子欢好,还真觉得别扭。   突然就觉得脖子一阵刺痛,鼻端却是清香萦绕,沁人心脾。   “不许出声!”绵软动听的桂林官话就在耳边,销魂荡魄,令人骨头为之一酥。   可转过头,叶昭才愕然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接着后脑剧痛,他情不自禁想张嘴呼痛,嘴里却猛地被塞了一团布,接着后脑又是钻心剧痛,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昭忽然一激灵,慢慢睁开眼睛,“哗”一盆冷水兜头兜面的浇过来,叶昭口鼻呛水,不禁大声咳嗽起来。   “看你他娘还装死!”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将木盆嘭一声摔在叶昭身侧。   叶昭只觉全身酸痛,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绳索缚到了身后,自己平躺在地砖上,四下看了眼,厅内点了红灯笼,两旁影影绰绰的也不知道有几人,正对自己的主座上,看到叠叠裙裾下隐隐露出的一抹红色,看起来是一双精美脱俗的绣花鞋,不用再向上看,也知道是谁了。   “你们是甚么人?”叶昭这个火大啊,不管你们是作什么的,不能好好说么?愣把人打晕,你知道多疼吗?   “噌”脖子边就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五短身材的汉子不怀好意的看着叶昭,嘿嘿的道:“大师姐,既然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干脆杀了这个小清妖祭旗!”   叶昭就一激灵,这才想起了自己身处的年代。莫说生生把人打晕了,清军同太平军之间又岂是你死我活那般简单?抓到的战俘,那可是经常开肠破肚点天灯啊,更甚者凌迟处死,想想都头皮发麻。   看样子自己落在反清组织手里了?可是抓自己作什么?难道因为自己是亲王之子?随即叶昭就想到刚才五短汉子说了句抓错了人,恩?敢情是设局抓达春啊?   叶昭心思细密,短短一瞬间就猜想出前因后果,心里这个气啊,达春这小子,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叶昭冤枉极了,可怜巴巴的看向端坐主位的丽人,看来这小丫头是管事的,虽说丽人盘了头,绝美少妇装扮,但年纪想来是真的,老鸨说十八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才十八岁就成了土匪头儿?心里更是苦笑,还以为飞来艳福呢,谁知是横祸临门。   两世为人,第一次起了做色狼的念头,不想就吃了大亏,人啊,看来还是要安分些好。   见叶昭可怜巴巴的模样,本来高高在上打量的叶昭的丽人似乎忍不住微露笑意:“别怕,我不会杀了你,今天不会。”声音轻软,说不出的动听。想来叶昭和她刚见面的那番话令她对叶昭没有太多恶感,竟然用叶昭说过的话调侃起他来。   叶昭脸一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想想,和前世一般,自己哄女孩子也实在拙嘴笨腮的,可不知道本是来绑人的她当时是不是听得笑破了肚皮。   “我叫苏红娘,广西人。”丽人的自报家门。   叶昭就吃了一惊,苏红娘?广西?莫不是那个桂西梧州苏红娘?   “你听过我的名字?”苏红娘盯着叶昭,她好似是问话,实则下了定论。   叶昭心里骇然,好厉害好聪慧的姑娘,自己的神情变化竟然丝毫逃不过她的眼睛,看来想骗倒她从她手里逃脱难上加难。   虽然不知道她绑达春想做什么,但以自己的身份,可是比达春尊贵许多,如果身份败露,自己可就危险了,那还不马上被这帮人利用完砍了脑袋?   幸好老鸨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轻车简从只带了瑞四去的,而瑞四想来回了王府替自己圆谎。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自己几天不回府,瑞四怕也定会以为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呢,定然会继续帮自己圆谎。以亲王福晋对自己的疼爱,又会以为自己郁闷散心,断不会逼迫自己回府。   也就是说就算这帮人将自己带出北京城,怕都来得及。   这帮人来京城又做什么?苏红娘的名头叶昭当然听说过,现今两粤洪门响应太平军起事者此起彼伏,而“粤东凌十八、桂西苏红娘”是威势最盛的两枝武装。   据传苏红娘为天地会红花堂香主,武艺精湛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她乃天地会豪杰薛三刀的遗孀,只不过两人尚未拜堂薛三刀就被官府捕获杀害,而那一天苏红娘就盘起了发髻,以薛夫人自居,而当时的苏红娘刚刚十四岁,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现今苏红娘可不正是十八岁?   关于苏红娘的八卦都是达春跟叶昭讲的,达春这人最为好事,对于这类话题孜孜不倦,而叶昭以前不过当江湖故事听,但现在看,这些传闻却显然不假了。只是她怎么突然来了京师?也不怕身陷囚笼么?   这些念头在叶昭脑里一闪而过,听苏红娘问,他只好老实承认:“是,听人提起过。”   苏红娘轻颔粉腮,又打量了叶昭几眼,说道:“你给达春写封信,约他去聚仙楼听戏。”   叶昭自马上猜出她的用意,连连摇头,“达六爷怎么会听我的?您又不知道他这人多横?”虽然被达春这小子害苦了,但叶昭可不会出卖自己这个光屁股就认识的朋友。   苏红娘秀眉微蹙,“他能将……让给你,岂会跟你是泛泛之交?”   叶昭道:“姑娘明鉴,那是我立了功,达六爷才将姑娘赏给我,再说了,若是早见到姑娘花容月貌,达六爷就是烧糊了脑子,也不会将姑娘拱手相让啊。”   听叶昭这话,旁边几个汉子都大声喝骂,更有一名汉子气势汹汹走上来,看样子要一刀砍了叶昭的脑袋,苏红娘做了个手势,大家虽均愤愤不平,却也无人敢再鼓噪了。   苏红娘清澈如水的星眸却是眨呀眨的盯着叶昭,轻笑道:“你不老实呦?放心,写了信,过两日就放你回家,我苏红娘说到做到。”   叶昭只管摇头,“我讲的是实情,姑娘不信就算了。”   苏红娘目光渐渐凌厉起来,轻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第三章 忽悠吧,大少   声音虽娇媚动听,叶昭头皮却微微发麻,直觉告诉他,这位艳美脱俗的大美女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此刻可不是开玩笑,说不得念头一转就要了自己的命。   可叶昭别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在王府好像整天稀里糊涂的没一点本事,真真是典型的黄带子作风,一代不如一代。实则前世叶昭就骄傲的紧呢,虽然是孤儿,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奖学金,每日刻苦钻研学问,几乎头悬梁锥刺股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孤儿,一切都要靠自己。想成功就要比别人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   可是重生以后,叶昭懒散了,实在觉得在这个世界没什么追求,可不是,有什么可追求的,帮满洲人多苟延残喘几年么?又有什么用,毕竟现今中华文明同西方文明的差距不在于科技,而是社会制度。西方已经渐渐迈向现代文明社会,而中华大地还在闭关锁国,视科技为鬼神之术,更不要说制度上的极度落后了。至于欺凌中华的坚船利炮,不过是西方文明制度下小小的副产品而已。   不过懒散是懒散,叶昭前世骨子里的骄傲还在,被人用性命威胁,叶昭也上了牛脾气,冷声道:“要杀就杀!不必多言。”死亡,好像叶昭真的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也确实不值得害怕。   苏红娘倒是微微一怔,自是想不到这个小滑头还会发横?   “娘的,老子宰了你!”那五短身材的汉子好像就是看叶昭不顺眼,有机会就跳出来,不把叶昭剁了好像他就不甘心。   叶昭这时候也看清厅内情形了,除了苏红娘和矮小汉子,两旁的椅子上坐了三两个人,没一个慈眉善目的主儿,这时候他们也都跳下来鼓噪,更有人大声道:“大师姐,挖了这小清妖的心祭老祖,保佑苏大哥平安!”   矮个汉子拎起叶昭脖颈上下打量叶昭,好似在盘算从哪里下刀子,那阴恻恻的目光令叶昭周身不自在,死不可怕,可真要被活着开肠破肚,那也太渗人了。   “阿九,算了,先把他关起来。”苏红娘终于发话,叶昭心这才一宽,方察觉湿冷的身子却是又出了一身冷汗。   ……   叶昭被关在东厢的时候远方刚刚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这一晚上他遭的罪就别提了,衣服湿漉漉的,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火辣辣的疼,想来也蹭破了皮,后脑更是裂开似的痛,不知道到底是起了包还是被打了个窟窿。   鱼肚泛白时分叶昭又被提到了正厅,叶昭这个无奈啊,真不知道这帮人是不是铁打的,怎么不睡觉么?   被唤作阿九的汉子在苏红娘吩咐下解开了捆绑叶昭的绳索,叶昭双臂发木,好一会儿才能动,揉着红肿的手腕,又摸了摸脑后,可不是,明显起了个包,一摸钻心的疼。   “嘶”刚摸到脑后的包叶昭就疼的吸了口凉气,却瞥到苏红娘正抿嘴笑呢,想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娇生惯养的主儿吧。   厅内只留下了苏红娘和叶昭二人,叶昭却更自警醒,这位苏姑娘可真不好相与,不知道又打的什么算盘,自己可千万留心,别着了她的道。不过见到丽人红唇轻轻抿在白玉茶碗上的诱人姿态,心下又是一跳。   叶昭心下无奈,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色狼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苏红娘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放下了茶杯。   “叶昭。”不假思索的回答,叶昭心下更是一畅,二十年了,却是第一次理直气壮的吐出自己前世的名字,以前虽也用过,不过是同达春去宗室子弟禁忌场所游玩时的化名,而在今生,自己却是爱新觉罗·景祥。   “汉人?入旗了么?”   叶昭老实的点头,“恩,汉军镶蓝旗。”他委实是镶蓝旗,不过是满洲镶蓝旗。   苏红娘又问:“达春的跟班?”   这可不好回答了,叶昭硬着头皮点点头:“勉强算是吧。”也不算完全说假话,遛鸟赛鹰,出入风月场所可不都是达春带去的?还进过一次大烟馆呢。   “那好吧,我信你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北京城,是为了我哥哥,他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   叶昭苦笑道:“这,这达春也帮不到你吧,刑部大牢关押的重犯,他也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啊?”   苏红娘摇摇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是因为与人斗殴被城卫所捕,带头拿人的就是达春。”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倒是知道达春在步兵统领衙门捞了个城门领的从四品差事,却不想这小子还能干点正事?真是令人吃了一惊。   不过这么一说这事找达春倒是正主儿,他拿了人扔在刑部大牢,只要找个缘由提出来就是。   苏红娘又道:“事情来龙去脉你也听了,你既然不肯给达春写信出卖朋友,也由得你,那怎么救我哥哥脱难就着落在你身上,我哥哥在京城化名苏培林,广西商人,想来这个小忙对你是举手之劳吧?”   叶昭又是一怔,心说怎么还带这么赖皮的,刚想说话,却见苏红娘将几张银票和一个翠绿的玉扳指慢慢放在桌上,亮晶晶的星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叶昭就知道,完了,还是露底了。   银票且不说了,大概一百多两而已,虽说普通人拿不出,却也最多证明自己出身高门大户,何况做黄带子的跟班,身上又岂能不带银子?而这玉扳指却是稀罕物,据说吴三桂戴过,平三藩后抄出来的,辗转进了郑王府,开始叶昭戴上它的时候心里还嘀咕,可不自己也成汉奸了么?   眼见苏红娘轻轻捧起茶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叶昭无奈,只好点头,说:“能帮到姑娘是我的荣幸。”   第四章 我们是纨绔,我们是纨绔   蒙着眼上了雇来的马车,等解开蒙眼黑布下了马车时叶昭不由得苦笑,又到了燕春院。   朝日之下,院中荫荫绿树,四面楼栏杆掩映,一座座香闺玉阁竟是说不出的美艳。   姑娘客人大多未起身,苏红娘、叶昭二人直上西楼大房,罗阿九成了新跟班跟在后面,扶梯遇上大茶壶,见到叶昭大茶壶站一旁规规矩矩问安,目中微有诧异,想来却是不知几时这位爷和姑娘出去了。   进了房走在最后的罗阿九掩了门,苏红娘看了几眼叶昭,说道:“要给什么人写信都由你,阿九帮你跑腿。要不要给府上写封信报平安?”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公子哥的身份,这小滑头的话更不尽不实,又身处险地,自要处处谨慎。   叶昭忙摇头,心说算了,信送到了,自己小命怕也没了。   眼看苏红娘定是要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了,想也是,哥哥的身份都跟自己讲了,万一自己逃脱,她哥这条命就算送了。   至于罗阿九给自己嘴里塞的丸药,说是七日后不服独门解药就会毒发,想来苏红娘见自己神色也知道自己不信,没有丝毫的威慑力,这才亲自跟了来。   叶昭倒委实不信有这样的毒药,就算真是中了毒,如果太医都医治不得,他又哪里有解药?不过这江湖法子在这个年代或许颇有市场。   在苏红娘眼皮底下,叶昭实在有些无计可施,其实救个把洪门弟子倒无所谓,虽说太平军、洪门、清军等等都不会带给华夏大地光明的前景,叶昭对这几枝力量也均无好感,但若不考虑其历史局限性,这些人群中总是有些为了自己理想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这种人还是颇值得尊重的。   最起码。苏家兄妹应该是这种人,据说他们乃是广西客家豪族出身,可不是因为吃不上饭造反的灾民,更不是因为逞凶斗狠伤了人命才走上反抗官府之路的亡命之徒。   叶昭比较郁闷的是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被迫,是被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丫头玩弄在股掌之间,尤其自己还是有一百多年后知识的现代人,叶昭懒散归懒散,可不会任由人欺负,更别说是个小丫头了。   不过叶昭也知道,苏红娘虽说年纪小,但说实话其阅历见识之广,经历之波澜起伏惊心动魄,自己与之相比委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苏红娘肩上担着的可是数千条人命,若放一百多年后,十七周岁,不过是懵懂无知的学生呢。   想想叶昭也不由得不感慨,一则敬佩,一则怜惜,这是何苦来哉。   “苏姑娘,君子约法三章,你看依得不?从现在开始,不管我给谁写信同谁会面,就算是你的大仇家,你也不许发作,等救出你哥哥,咱们两清,你以后再见到我要杀要剐,那时候都由得你。”   苏红娘略一思索,微微点头:“这是自然。”   叶昭这才要罗阿九去叫大茶壶准备文房四宝,虽然靠窗摆了张红木窗楹踏脚书桌,但叶昭想也知道达春的地儿,是断然不会同书墨纸张结缘的。   “不许写满文。”在叶昭动笔前,苏红娘却也来到了书桌前,自是不放心叶昭,怕这个小滑头捣鬼。   叶昭就笑:“姑娘识字?”   苏红娘心说这小滑头脑筋转得倒快,微颔粉腮:“识得几个。”   叶昭却不再说,毛笔轻落,唰唰唰看似笔走龙蛇,实则写出来歪歪扭扭,没办法,驾驭毛笔的功夫叶昭实在没天分。   简简单单的便笺:“达春:速来燕春院,事急。兄:叶昭。”写完叶昭讪讪递给苏红娘过目,刚才还说写信喊不来达春呢。   苏红娘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叶昭将便签折了递给罗阿九,又道:“不知现时他在哪里,是不是在当值,你可先去前门卫所,若不在便去东高房胡同辅国公府。”   达春乃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礼亲王代善三子毅亲王萨哈磷后人,不过早与世袭罔替的本家没什么来往,毕竟已经相隔两百年十数代人,虽是同宗,却生分的不能再生分了。   达春这一脉祖上还被夺过爵,到达春爷爷这一辈总算恢复了元气,靠已过世的老郑亲王保举为嘉庆帝办过差,颇得帝心,这才恩封辅国公,乃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后的第六等爵位。北京城数千上万黄带子,宗室爵位共十二等,而没有爵位的闲散宗室实在数不胜数,达春还算长进的,知道谋个差事,自有被上边恩眷的希望,大多数黄带子都混吃等死吃那供给闲散宗室的四品钱粮而已。   罗阿九走后,房内沉寂了一会儿,叶昭突然问道:“苏姑娘,你的脚还疼吧?”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大耳刮子,本来人家就当你色鬼呢,偏还就不省事,说出这混帐话。怎么你一直盯着人家的脚看么?   叶昭早发现了,按照广西客家习俗,苏红娘并没有缠足,可是第一次见她之时为了瞒过老鸨想来她硬是穿了双小巧弓鞋,到叶昭被打晕苏醒后就意识到这一点。想和苏红娘唠唠嗑,叶昭也不知道怎么就问出这么句话。   其实也怨不得叶昭,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他还真没怎么和这个时代的年轻女子接触过,府里丫鬟婆子各个唯唯诺诺宛如木头人,他又没有妻妾,说亲的不少,但他一概婉拒,至于嫡福晋,却是要宗人府甚或皇上指婚的。   亲王福晋一向都由得他,不过这一两年才渐渐在叶昭耳边吹风,想也开始有了抱孙子的念头。二十岁未婚,又是宗室子弟,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了。   一直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叶昭算是第一次和陌生女子相处,言语间不由得有前世的习惯,被人当淫贼色鬼那是免不了的。   果然,苏红娘俏脸微微一沉,捧起碧绿茶杯品茶,给了叶昭一个软钉子。想来若不是叶昭尚有“利用价值”,身上多几个透明窟窿也不是没可能。   叶昭揉了揉鼻子,讪讪的也端起了茶杯。   两人就这样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叶昭越坐浑身越难受的当口,救星总算到了。   “他妈的敢跟老子拔横的人还在娘肚子里呢,可四九城打听打听,六爷我是什么人?仗义的人!可有一点,谁也甭想骑我脖颈子上撒尿!”还没进屋呢,就听达春扯着嗓门喊开了,接着就有老鸨子低声在劝解什么,想来是要达六爷消气。   叶昭苦笑,达春每次要不弄出点动静来好像就周身不自在。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痨病鬼似的年轻人,衣衫倒是光鲜的紧,可面色焦黄,一脸烟气,张哇流泪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走路迈外八步,大刺刺的一副天王老子派头。   刚刚在外面六爷又打人了,不过让路慢了一步,就被一脚踹了个跟头,还不依不饶的照着人家脸上来了几脚,踹的人满脸是血,可常来燕春院的谁不认识达六爷?谁又敢吭气?老鸨好说歹说的劝六爷进了房,更一个劲儿的说:“六爷您先歇着,回头我叫那不开眼的小兔崽子来给六爷磕头,他就是孙猴子,还能跳出您六爷的五指山吗?您跟他置气?不值!”   达春却根本不领情,翻了个白眼儿:“滚出去!别他妈啰嗦败了爷的兴!”   吃了骂老鸨却放了心,知道事儿算揭过去了,泛着油光的大胖脸赔着笑,忙不迭又道了几句歉然后喜滋滋退了出去。   “阿哥,您吉祥。”对着叶昭,达春可就亲热的紧了,虚头八脑的还要执手礼,被叶昭甩开只是干笑。   随即他目光就瞥到了娇媚照人的苏红娘,微微一怔,眼睛就有点拔不出来,不过旋即想到了什么,硬生生转过头,却不再嬉皮笑脸了,说道:“哥哥,您这是准备在外面置宅子吧,安心交给我达春,保管帮您办的漂漂亮亮利利索索的,保管嫂夫人满意。”虽也猜出了这位丽人是昨晚自己转送给阿哥的清倌人,心下甚至有点后悔,但木已成舟,现下人家已经是阿哥的女人,自不能再存一丝丝妄念,更不能有些许不敬。   见达春会错了意,叶昭心下苦笑,伸手作势:“老六,你先喝口茶提提神,我找你,有别的事儿。”   达春仰着脖子道:“哥哥,您就甭叫我打卦了,有事您吩咐,我六子皱皱眉头不是爷们!”   叶昭沉吟着,缓声道:“有这么档子事儿,大上个月你拿了个人,广西的,叫苏培林,还记得不?”   “有这事儿?”达春皱着眉头,显然是想不起来了。   这在叶昭意料之中,他要是记得,那可就真不是达春了,“甭管你记得不记得吧,这个人现在在刑部大牢,你帮我捞出来。”   “成,苏培林是吧?”达春念叨着,就站起了身,他却是霹雳急性子,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去要人!这他妈什么世道,巡捕营报起爷的名号拿人了!”想来觉得自己抓了叶昭的熟人脸上挂不住,大呼小叫的也不知道在喊什么,倒是引得叶昭微笑不已。   第六章 要劫狱吗?   “苏姑娘,咱要点果子充饥吧?”虽然还没到晌午头,但昨晚被折磨的够呛,早上更是稀粥都没喝几口,这些年来都养尊处优,叶昭早就饥肠辘辘。   “放心吧,人既然是达春弄进去的,他就有办法捞出来。”叶昭能理解现在苏红娘的心情,哥哥能不能脱难就在这一刻,想来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的。   见苏红娘不置可否,叶昭对罗阿九使个眼色,罗阿九翻着白眼,但也无可奈何的出去喊大茶壶,委实他肚子也早就咕噜噜叫了。   豌豆黄、芸豆卷、驴打滚、萨其马等各色满汉点心摆了满满一桌,甜香扑鼻,色泽诱人,令人看一眼都垂涎欲滴。   叶昭赏了大茶壶碎银子,大茶壶却咧着一嘴黄牙干笑,说道:“爷,帮您张罗一份前门外八仙居的炒肝?雇马车麻溜儿的!我抱怀里,保准吹不到凉风。”   叶昭摇头,挥了挥手,大茶壶忙告退。   叶昭帮苏红娘吃碟里夹了几块点心,说道:“再着急也得吃东西不是?身体是造反的本钱,您说是吧?”   苏红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昭,渐渐看得叶昭心里发毛,可知道这个娇媚火辣的大美女杀人不眨眼的,油嘴滑舌的怕是更不招她待见,忙老老实实闭了嘴。   ……   达春这次回来倒没弄出什么动静,叶昭心下就是一沉,怕是事情办砸了。   果然进了屋,达春脸色有些难看,骂咧咧道:“这帮孙子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给脸不要!”   “老六,怎么回事?”叶昭问话的当口,苏红娘几乎屏住了呼吸,俏脸第一次露出紧张的神态。   达春坐下,仰脖子将一碗茶咕咚咚灌下去,抹了把嘴,骂道:“妈的那帮兔崽子说了,苏老大是广西惯匪,查实了的,他自己都招了,属国家重犯,咱爷们没权提人,现下人被下到死囚牢了。”   说着话达春又疑惑的看向叶昭:“阿哥,这事儿谁托您办的?莫不是想害您吧?”   叶昭苦笑摇头,看来苏老大不知道怎么的被人坐实了身份,这条小命算是交代到里边了。   达春事情没办成,自己拿起酒壶一杯杯倒酒滋滋的一口一个,显然有些气闷。   苏红娘默默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轻声道:“妾身告退。”   叶昭一怔,忙跟着站起,随苏红娘来到门前,低声问:“苏姑娘,你这是?”   苏红娘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悲愤,淡淡道:“如你所说,两清了,事情办不成不怨你,不过你转告那位六爷,以后再见到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二话。”   叶昭心下一凛,却也佩服苏红娘说话算话,虽说看起来达春是陷他哥哥于绝境的罪魁祸首,但还是依照跟自己订的约,没有马上翻脸算账。   “苏姑娘,你可别起劫狱的念头,那可没活路,也成不了事儿。”叶昭影视剧看多了,还真有点担心苏红娘脑袋一热,想去劫刑部大牢。   苏红娘没吱声,看来这个睿智聪慧的姑娘,遇到胞兄生死存亡,脑子里怕是多半转起了疯狂的念头。   叶昭长叹口气,罢了罢了,看来从今儿开始遛鸟架鹰的安稳日子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苏姑娘,别起糊涂念想,这事儿啊,我帮你办了,成不成的总比你横冲直撞的把自己搭进去强。”   苏红娘诧异的看着他,自是在揣摩这小鞑子在转什么花花肠子。   叶昭却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坐回桌旁伸手按住达春的酒杯,一瞬不瞬盯着达春,低声缓缓道:“苏老大的事儿,还是得办。”   达春整天脑子也没个清醒时候,正又盘算一会儿去哪里嚼两口烟泡儿呢,叶昭的话当时就令他一激灵,不过他更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什么发匪贼逆?在他心里全无概念,不就是捞个死刑犯吗?总不如砸统领衙门威风。嘉庆爷那会儿,三舅爷那一脉不就有个老祖儿把步兵统领衙门砸了?   “那我去约跷骑营的爷们!妈的把这帮汉家奴才打个落花流水,再请七太爷给皇上过话,参他们个不识尊卑,拿好人当贼办!”   看达春卷袖子捋胳膊的跃跃欲试,叶昭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他坐下,说道:“你呀,别胡闹,这事儿闹起来咱没理,闹不好别说咱哥俩,老爷子们也担不住。这事儿不能明来,咱这么办,找一具尸体给送进去偷龙转凤,回头就报个狱中暴毙,神不知鬼不觉。具体怎么办找什么人来办你跟瑞四儿商量着来。”   叶昭知道达春的脾性,这种精细活儿他可办不来,有瑞四儿照应这就不一样了,保管办的麻麻利利的。如果不是达春在几个衙门人头熟,倒真不想把他掺和进去。   达春晃着膀子,连连点头,从小到大,他最信服叶昭,也最听叶昭的话,唯有一点,抽大烟这事儿叶昭唠叨的他耳朵都起泡了,可他就是戒不掉。   第六章 极品父子   穿过一座四柱三间冲天式牌楼,远远就可看见郑王府气派的台阶下那两头耀武扬威的石狮子,牌楼书“瞻云”二字,是为西单牌楼。   郑王府坐北朝南,三路三进,东路第一进广场后耸立着气派森严的正殿,四下观望,雕梁画栋,碧瓦青檐,柳荫绿树中,更见层层叠叠的屋脊,宛若波浪,一波波向远处荡去,不能极目,各个跨院大小房间累计数百间,正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王府西路的后花园唤作“惠园”,乃是京城花园之最,奇石嶙峋,假山清泉,亭榭掩映,美不可言。叶昭就居于惠园后的雏凤楼中,楼前绿木映照下有碧水一池,清冽幽远。   小王爷回府,整个郑王府立时没了规矩,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太监奴婢踮着脚在内宫中穿行,给大福晋送信的有之,给众位侧福晋妾侍送信的也有之。   叶昭之后有两个弟弟都夭折了,又有一姐一妹,姐姐被指婚给蒙古王公,妹妹则嫁与大学士赛尚阿之子崇绮,不过妹妹运道不好,前年节塞尚阿作为钦差大臣督师广西,却不想太平军越闹越凶,势如破竹般进入湖南,塞尚阿被革职拿办,家产亦被充公,直到今年年头崇绮才被保举为督练旗兵处文案,算是有了个前程。   总之姐妹两个都嫁了出去,整个王府,就剩了叶昭这一个小祖宗,那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不是叶昭的亲娘,众福晋对之也极近笼络,虽说王爷还未到天命之年,但这几年再不见福晋妾侍有孕,怕是再生一个小王爷的希望极为渺茫,说不得也只能靠这根独苗来承袭王统了。   叶昭回雏凤楼换了衣衫,先去内宫见母亲,少不得被福晋问寒问暖,生怕御前考评委屈了儿子,伤了儿子的自尊。接着又给两位侧福晋请了安,叶昭这才去见亲王,直奔书房所在的观月园,却不想在月门前同亲王撞了个对脸。   “请阿玛安。”眼见叶昭这个千就要打下去,却被亲王挽着胳膊搀了起来,“免了免了,孩儿啊,委屈你了,咱回头就给他们现眼报!谁在背后给咱爷俩捅刀子,我都记着呢!”   看着眼前慈祥的笑脸,叶昭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按史书记载,这位郑王府的第十三位主人才智平庸优柔寡断,虽后贵为顾命八大臣之首,却不过是个摆设,军机大事一向由其弟也就是自己的六叔肃顺作主的。   不过在叶昭眼里,他却只是一个极端溺爱自己儿子、为了儿子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父亲。   就说考封吧,本来是自己不争气令门庭受辱,偏偏他老人家不问青红皂白就迁怒到了六王爷奕䜣身上,反而担心宝贝儿子这张小脸挂不住,自尊心受伤,想想也是好笑。   “来来来,看我给你找着了甚么好玩的玩意儿。”亲王不由分说,抓着叶昭的手就进了书房。   却见书案之上,一只金黄又宛如翠绿的小鸟在鸟笼里跳跃,亲王哈哈笑道:“贵州送来的极品三黄雀,怎样?带出去神气吧?这鸟笼手上这么一拿呀,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叶昭哭笑不得,哪有这么教儿子的?若不是自己二世为人,真真的要被他惯坏了,可心里又暖暖的,难为他老人家了。   “阿玛,我想谋个差事,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的吃干饭。”   亲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了叶昭老半天,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啊,“祖宗开眼啊,祖宗开眼啊,景祥他长进了,长进了啊,老祖儿,老祖儿,你们都听到了吧?听到景祥说甚么了吧?”   看着他老人家狂喜的疯疯癫癫样子,叶昭这个惭愧啊,自己没这么不争气吧?不过说找份工作,用得着乐成这样子吗?   “明天我就进宫见皇上。”亲王脸上放光,心下打定主意,舍了一张老脸也要保举儿子个散秩大臣的名份。   “阿玛,您先看看这个。”叶昭从袖里抽出了一纸文笺,双手送到老爷子面前。   文是叶昭早写好的,同他历年来写的文章一样,一直放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自己的小四合院书房,四合院是叶昭十五岁时置办的,多年来比比划划写的那点东西都搬了过去,毕竟有些文字如果挑字眼可说大逆不道,放在王府被人发现的话颇多不便。   叶昭刚刚将苏红娘安置在四合院,又告诉了瑞六,事情办妥后人送去那里即可,不过这不是一半天能办妥的事情,也只能要苏红娘候在那儿。   叶昭本来担心苏红娘未见得信任自己,不怕自己人走了转头就领人捕她么?是以开始是准备和苏红娘约三天后在八仙居碰头的,谁知道苏红娘却没说半个不字,大大方方的同意了在四合院等消息,倒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想来她也不会真的对自己放心,自己走了之后她又布置了什么,万一自己领人去捕她她又怎么应对这却是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了。   从四合院回来时叶昭在书房抽出了这篇文,分析的是东北封禁解禁利弊以及与沙俄的关系。   文里言道,沙俄对我龙兴之地一直虎视眈眈,近年渐渐蚕食我北疆国土,实在概因北疆人稀地广,这才被沙俄移民捡了便宜,而要想根除隐患,保我龙兴之地万载平安,只有开禁,如顺治爷时一般召民开垦,则燕鲁穷氓必欢欣而至,则不但北疆有了屏障,直隶山东等地饥民又不致因天灾滋生事端,一举去两患,乃固国之良策。   文里还言道现今罗刹国正在西方与英法奥等国大动刀兵,而观其形势战败已成必然,其国民野蛮好斗,扩张成性,西进受阻之后势必将目光转向东方,时不我待,若不未雨绸缪,只怕悔之晚矣。   亲王捧着文笺上下看着,越看越是吃惊,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抬头问道:“这篇文章出自你的手笔?你说这个俄罗斯国在跟英吉利法兰西开战?是不是真的?”   叶昭早就知道有此一问,回道:“阿玛,景祥怎敢妄言国事?这些事儿真真的,全是泰安先生听耶稣教的朋友说的。”   泰安先生就是叶昭的汉语教师,唤作杜文全,字泰安,老夫子清高,儿子又滥赌,前些年搞得家徒四壁,这些年叶昭一直对之多方照顾,更将他的滥赌鬼儿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就算叶昭说谎赖到他身上,想来他也不好意思揭破。   亲王这才点点头,还是知道那老夫子有几分学问的,转而就想到这篇锦绣文章怕也是老夫子代做,宝贝儿子誊写了一遍而已。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原来他俄罗斯和英法结了仇儿,这倒好办了,日后他若真的起衅,我们可以请英法夷人助阵,那还打不过它么?”   叶昭苦笑,英法?过不两年,人家和俄罗斯这仗干完了,转头就来收拾咱了。   “阿玛,这怕是指望不上,他们夷人之间分分和和,但对我大清,却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这复杂的世界政治形势,只好将“夷人”一股脑推到了对立面。   亲王就叹口气,说道:“这些蛮子,通通不识礼节,难怪蛇鼠一窝的扎堆儿。”   叶昭只能点头附和。   亲王又摇摇头道:“不过开禁一事事关重大啊,莫说皇上不答应,就我看着都渗得慌。要全天下的汉人都去了关外,咱们旗人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失了势,咱们可就连退路都没了。你没看吗?长毛这眼看就打过来了,听说皇上昨个还咳了血,唉。”说着话亲王眉头越皱越深,深以眼前局势为虑。   叶昭自然知道,北伐的太平军却是离天津不远了,叶昭知道其成不了事,自己的蝴蝶翅膀还没扇动呢,这些国家大事却不会改变,是以叶昭心下笃定。但其北伐对京师的震动可想而知。   “阿玛,正因为我大清遇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才不可拘泥前朝圣祖爷的法制,若圣祖爷在世,也断然不会墨守成规的。”   亲王再次诧异的看向叶昭,自是想不到儿子对政见几时有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诧异之余却不禁老来安慰,儿子才不是不生性呢,文艺骑射不过雕虫小技,而景祥却是胸中有乾坤呢。   “好吧,折子我斟酌斟酌,寻个机会递上去。”亲王看着叶昭抚须微笑,看得叶昭头皮发毛。   “景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真就不想成家么?”   叶昭心下苦笑,该来的总会来,却是躲不过去了。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回话:“阿玛,孩儿听闻原安徽徽宁池广太道道台惠征有一女,贤德聪慧,坊间多有传言。”   亲王就咧嘴笑了,“有属意的就好,不过耳闻为虚,这人哪,还得仔细打听打听。”说着就一皱眉:“惠征?他是不是有个闺女在宫里?好像前两年册封了贵人?”   其时兰贵人声名不显,不过刚刚蒙咸丰帝宠幸,也难怪亲王对她的事不怎么清楚。   叶昭点头道:“就是这个惠征。”其时叶昭也是鬼使神差突然间就起了这么个念头,既然是包办婚姻,那么对方是谁又何妨?能和兰贵人攀上些关系也好,虽说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到京师局势,此兰贵人未必再是彼兰贵人,但来到这个时代,却不能不提防这个日后统治了大清半个世纪的女人啊!   也算某种和亲吧?和亲就和亲,从准备开始做事那一刻起,个人荣辱得失就再不在叶昭的心上。   第七章 启蒙   去杜家走了趟,闻知杜文全尚未从山东回来,叶昭留下了一封银子,又教训了杜家少爷一通,言道再敢去赌打折他的腿,这才被杜家众人千恩万谢下送出来。   山东蝗灾,杜文全却是去青州办粥厂救济灾民,这几年直隶、山东时常可见杜文全的身影放粮救灾,士绅们都称其为杜大善人,只是谁也不知道杜大善人不过替人跑腿,真正做善事的却是京城一位黄带子。   其实叶昭也知道自己的努力杯水车薪,被自己救济到了又怎样?只要制度不发生变革,悲惨的流民图发生的一幕幕就永不会改变,自己现在所做,也不过但求心安。   在青色围墙环绕的王府夹道,瑞四却是早就候着呢,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的车把式扯动缰绳,马车缓缓减速。   叶昭撩起车窗上的小红布帘,瑞四凑过来,低声道:“爷,事儿办妥了,人也送过去了。”   叶昭微微点头,放下了窗帘。   ……   西四牌楼顾名思义就是十字路口四方各有一座油漆彩画、气势恢宏的牌楼,同东四牌楼一般,是皇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及繁华商业区。   叶昭置办的小四合院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青墙乌巷,垂柳自碧,端得是一处好去处。   叶昭来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把苏老大救出的第二天,想也知道人刚捞出来兄妹之间定然有许多话叙说,叶昭也就没来打扰他们。   而见到叶昭,腿肉被打得稀烂的苏老大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这位昔日生龙活虎般的汉子被折磨的形容枯槁,只剩了半条人命。   叶昭遇到这种感恩场面倒颇不好意思,忙谦逊了几句,就急着退了出来。   院中天井旁,有一棵勃勃生机的槐树,绿意盎然。   “叶公子,多谢了。”跟在叶昭身后,苏红娘也到了院中。   叶昭转头,却见轻风拂来,丽人红裙飘飘、娇媚无方,再想象万马丛中,她横枪立马,美人如画、烈马似云的英武风情,不由得痴了。   苏红娘有些无奈,刚刚对之升起的几分敬重感激却不由得烟消云散,但有句憋在心里的话却不得不问:“叶公子,请问你为什么帮我们?”   这句话却不好回答了,叶昭滞了下,随口胡诌,叹口气道:“不瞒姑娘,我母亲本是汉人,却,却被强抢进府,我小时候她,她受的苦……”说到这儿又长吁短叹,再说不下去。   苏红娘轻轻叹口气,也就不再追问。   东厢突然有丝竹声响起,从支开的镂花窗看进去,却是罗阿九操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白螺矶,白天鸡,一声报晓天下梯。玉皇的帝下圣旨,太平天国定天地!嘿呦!”又唱“左手盾,右手刀,专砍马腿杀清妖!凤城快马李,京东旋风张,不及我梧州苏红娘呀!咦咿呀嘿!”   曲调沧桑略带激亢,嗓音嘶哑却正合音律,回味悠长。   却不想罗阿九还有这等本事,叶昭有些吃惊,但却又马上脸上变色,因为客家方言唱调,回味了好半天叶昭才醒过神他在唱什么,这可是京师重地,万余兵勇日夜巡逻,内外城栅栏数千处,这要被人出首,却是逃都逃不掉。   不等叶昭说话,苏红娘早已经斥责了罗阿九几句,罗阿九吐个舌头,讪讪放下二胡,挺凶狠的汉子在苏红娘面前却如孩子一般。   “草莽出身,公子莫见怪。”苏红娘第一次对叶昭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叶昭微微一笑:“阿九哥传唱的都是一时豪杰吧,梧州苏红娘,原来苏姑娘是梧州人,想来人杰地灵才能有姑娘这般出色的人物儿,日后若有机缘,倒要去梧州沾沾灵气儿。”   苏红娘笑笑不语。丽人沉吟了一会儿,好似心中有个难题,终于她星眸看向叶昭,说道:“叶公子,我翻阅公子藏书,却发现了几本惊世奇书,尤其是那本唤作农民战争之书,不知是何人所作?”   叶昭一愣,却不想那几本玩笑之作却被她看到了,所谓《农民战争》,不过叶昭以某位伟人的斗争实践为纲,胡乱写了通现今之世农村包围城市之论,无非是不争一时一地之失,团结士绅,减租减息发动农民等等,但首要条件自然是要在起义队伍中散播信仰,一种可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信仰,。一枝武装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则处于逆势时,崩溃只在旦夕间。   叶昭诧异的道:“姑娘看得懂?”   苏红娘轻轻撩起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难得的秀气文静,说:“好多字不认识,但意思能明白。”   欣赏着丽人风姿,叶昭问道:“姑娘觉得哪几本书能入法眼?”   苏红娘却是由衷的道:“红娘不懂这些治国的道理,又哪敢评判,只敢说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叶昭就得意起来,笑嘻嘻道:“不瞒苏姑娘,几本书都是在下的玩笑之作。”   “啊?”苏红娘不敢相信的看过来,再见叶昭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泄气,本以为有这等世之高人,若能请出而为军师耳提面授,何愁大事不成?却不想是这个小色鬼的文章,难道他真有偌大学问?可要说请这小色鬼作军师,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吧,他却是决计不会干的。   虽然和叶昭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也知道他贪图享受,绝不是可以刀口舔血的英雄。   叶昭却旋即叹口气:“农民战争,就算成了事又如何,也不过改朝换代换个人当主子而已。”   “何况现今之世,被你等得了天下又如何?满洲退出关外,西北西南离心,只怕顷刻间华夏疆土分崩离析,若百年前或者尚有转机,现今洋夷却巴不得我中华四分五裂,只怕会趁机兴风作浪,则千百年后,后人又该如何评说?”   苏红娘却是一笑,说道:“若农民战争辅以政体论呢?”   叶昭却是一惊,怔怔看着苏红娘,没吱声。   苏红娘又问道:“公子的政体政党论里言道,花旗国的首脑是可以全国人选举的,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   叶昭笑道:“可偏偏又是真的。”   苏红娘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出神,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   第八章 皇上吉祥   叶昭倒也没想到,上午刚刚跟苏红娘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回府就被亲王召进暖凤阁,却是有了信儿,咸丰爷要见一见这位通晓西洋虚实的宗室子弟。   “通晓西洋虚实”,自是亲王胡乱帮儿子在皇上面前吹了大气,本来想为儿子谋个散秩大臣的差事,却不想咸丰帝当了真。   郑亲王自然担心儿子在皇上面前露了怯,好一通的嘱咐,福晋更是抓着叶昭的手直落泪,就怕儿子一个应对不周犯了天家的忌讳,当着叶昭就埋怨起亲王的不是,儿子平平安安做富贵王爷不好么?偏要去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地儿伺候人。   说到后来亲王火了,拍桌子骂了声“不可理喻”拂袖而去,叶昭只得劝慰母亲,更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心说我这顶纨绔的帽子什么时候才能摘下去呢。   ……   叶昭在襁褓之时就被赏了三品顶戴,十六岁时又被赏头品顶戴,只是极少穿朝服,现今穿起五爪九蟒的蟒服,挂了朝珠,冠上红宝石顶珠的红缨官帽,穿戴起来,倒是英挺威风的很。   在乾清宫南书房跟亲王一起,打马蹄袖规规矩矩给咸丰帝磕头请安,堂内檀香阵阵,皇家气派,眼角瞅着,满屋子仿佛都荡溢着金色光晕。   “给王爷看座。”清朗的声音,倒是给了亲王几分面子,毕竟是道光爷驾崩时的顾命。而按照规矩,叶昭只能一直跪在地上作答,浑不似影视作品里皇上接见臣子时的情形。   但叶昭还是忍不住好奇,眼角余光偷偷瞥去,却见软榻之上,端坐着一位削瘦的年轻人,人倒是俊秀,可是面色青白,隐隐有些斑点,乃是他少年时出天花所留,这就是“智识远不及六阿哥,却已孺慕之诚打动道光帝”得继大统的咸丰了。   “前儿几日才见了你,还说呢,我宗室子弟怎就不能出个周培公?怎么就骑射文艺样样不能了呢?”   郑亲王脸色阵红阵白,也不好插嘴。   叶昭只好一个劲儿磕头:“奴才该死,奴才不争气!有负圣恩,罪该万死!”心里苦笑,这个下马威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咸丰语气就缓和下来:“看你的折子,有几句话倒也合朕的心意,我泱泱天朝,总不会怕了几个不识礼数的蛮子,这蛮子和蛮子,还打着架呢?”   叶昭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主子话,奴才的老师在香港岛住过几年,倒是清楚那边的事儿……”叶昭就字斟字酌的将现今英法美俄等国形势讲述了一遍,当然,政治制度、工商业体制、勃勃发展的蜘蛛网般的铁路,开始横贯大洋架设的电报等等等等,那是提也不要提的,甚至已经被国人见识过的巨炮船舰犀利火器,叶昭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这时节就算说购置火器,那都显得不合时宜。从主剿派咸丰帝开始,一干王公大臣对西洋诸国都极为强硬,更不认为输掉了十年前的战争。学习蛮夷?只怕说出来能被唾液星子喷死。   尽管如此,这番话倒也说了有半个多时辰,期间咸丰插嘴问了几句,虽有的话问得可笑,叶昭还是顺着他的意解答,是以才听得咸丰连连点头。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蛮子那儿也乱的很,以前怎么就没有明白人讲与朕听呢。”咸丰说着话,揭开了茶盖。   叶昭忙道:“皇上宽政爱民,周行天下,四方蛮夷臣服乃是早晚的事儿。”该说肉麻话儿的时候,只管灌迷汤,越肉麻越好。   咸丰轻轻饮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老在家里晃悠,说说吧,想去哪个衙门口儿当差?”   叶昭忙又磕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主子恩典,奴才全凭主子吩咐,若说奴才的志向,自然是上战场杀长毛,保主子江山永固。”若说叶昭心里,自是希望东北解禁,去东北练兵和老毛子争长短。但一来没有根基,现在就算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靠一腔热血就能阻止老毛子东进么?二来皇上开口问你,你就更不能透露自己的心事。   咸丰倒是没想到叶昭会这样说,呆了下,轻轻叹口气,“倒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识大体,我一直就盼着有个满洲子弟说的,却不想被你说了出来,咱们满人的江山,总不能一直依仗外人。”   叶昭伏地,静静听着咸丰感慨。日后曾国藩、李鸿章等汉人重臣的崛起,实在是因为满洲亲贵无人可用,八旗兵更在同太平军的较量中露了底,已经腐化到不堪一击。而从大清入关起,实则满洲宗室才一直是真正统治这片土地的主人,汉臣官做的再大,在宗室贵族眼里,也不过是走狗而已。   “既然你通晓洋务,不能荒废了,这样吧,你走一趟上海,传谕给各方蛮夷,将关税之事办一办。”   咸丰说的风轻云淡,叶昭却差点一口气被噎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传谕给各方蛮夷?把关税的事办一办?这各路蛮夷有一个将咱的圣喻当回事的吗?   叶昭懂咸丰的意思,小刀会作乱,刚刚攻克了上海县城,江海关监督吴健彰逃入租界设立临时海关,可各国商人却是鸟都不鸟你,临时海关形同虚设,而上海关税收入可是江南大营军饷的主要来源,也就难怪咸丰帝着急上火了。   叶昭其实倒很想去上海走一遭看一看,同各路“蛮夷”接触接触,毕竟现时的西方正是现代文明萌芽阶段,也更接近自己前世的世界,想来和这些蛮夷可能共同话语反而多一些。   可叶昭却不想挂着这个劳什子钦差大臣的名头去上海,有清一代,这钦差大臣是最难做的,大赏大罚,如李鸿章僧格林沁等都曾经作为钦差大臣多次被处罚,。   但再怎么不愿意,叶昭也只能一脸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皇上栽培,是奴才终生之幸,奴才定不负主子厚望,将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咸丰微微点头:“你这番出去,不要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   回去的路上,概因依仗森严,前有顶马香炉开路,后有数骑亲兵戈什哈环伺,亲王和叶昭各坐了一顶轿子,是以叙话不便。   但进了王府东阿斯门,亲王下了轿,就招手叫叶昭过来,低声问:“这趟差不好办吧?”   叶昭却不想他担忧,笑着道:“事在人为,谁说的准儿呢。”   亲王用力捏了捏他肩膀,看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而过不多久,内廷就传了旨出来,钦命一等奉国将军爱新觉罗·景祥为办理苏松太仓道江海北关事务大臣,赴上海与洋夷交涉。   而只等关防印玺一到,叶昭就要即刻动身了。   第九章 咱是文明人   西四牌楼北口店铺节比鳞次,北口第一家福和楼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金漆的招牌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福和楼以扒鸡闻名,卤汤锅十几代传下来,那鲜灵味儿直渗到鸡骨头里,但凡吃过的,无不挑大拇指叫声好。   二楼东一号房,此刻却是鲍参翅肚流水价的上,进出的店伙计大气都不敢喘,可不是嘛,就看房内侍立伺候的下人吧,以瑞四爷为首哪一个不是在这片儿跺跺脚地方乱颤的主儿,就更不要说他们的这些主子了。   叶昭明天离京,达春等一干与他相熟的黄带子为他摆酒饯行,若照达春的意思,那是要找三庆班热热闹闹唱三天堂会的,可叶昭喜欢一切从简,这干黄带子以叶昭马首是瞻,也只好都忍下了那番闹腾心思。   不过叶昭跟他们坐一起也实在无奈,就看这些爷的作派,达春还算好的,最起码身边陪的是他在燕春班的相好荷花,妖妖娆娆的可不管怎么说是个女人啊?   再看七叔公一脉的常三爷、睿亲王七儿子德斌,却是一人身边坐一个兔相公,面相虽清秀可人,但拿腔作势的媚态,实在令叶昭起一身鸡皮疙瘩。   常三在众人中年级最长,性子却是最浮,逗弄着伶人,又笑着举起酒杯:“常三敬小王爷一杯,我家祖爷爷说了,咱下五旗总算出了个能为皇上分忧的宗家,以后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郑亲王只有一子,这些人当面大多恭维叶昭一句“小王爷”。   叶昭忙举杯干了,说:“谢三阿哥。”   德斌虽是睿亲王之子,但上面有三个哥哥,又不甚得睿亲王喜爱,加之天生口疾,想也袭爵无望,他整日厮混在堂子里,身子骨早淘空了,看架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结结巴巴道:“阿、阿哥,德、德斌也敬您一杯,祝、祝您马到功成。”只怕他连叶昭到底去哪里、办什么差都不清楚,吉祥话却是发自肺腑,因为他虽愚钝,心里却清楚,郑亲王家的阿哥对他最为亲厚。   叶昭看着他倒是一阵心酸,后世史书上,大多数宗室子弟自是寄生虫,可又怨谁呢?按他们祖宗传下的规矩,宗室子弟既不能随便离开北京城,更不能从事工商等营生,若不能从仕途军旅谋得差事,那一辈子也只能靠饷银混吃等死,说起来,这样过生活若能像正常人倒怪了。   就好像德斌,看样子怕也活不到三十岁,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一样体会不到,又何苦来世间走一遭?   “老七啊,我的话你要放心上,我走了之后,多保重身子。”叶昭叹着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我、我、我知道。”德斌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憋得脸一阵红,更咳嗽起来,那兔相公忙翘着兰花指拿浅红丝巾帮德斌抹嘴,看得叶昭这个无奈啊。   达春斜眼瞥着德斌,实在忍不住道:“老七,你他娘身子板不行就少喝点酒,回头再憋死你。”又转头对叶昭道:“阿哥,那帮洋鬼子不听说的话,您也甭跟他们客气,抄家伙跟他们干就是。”   叶昭苦笑点头。   说着话慢慢就风花雪月起来,常三笑得也没个正形,就问叶昭:“敢情听说您收了一房?亲王他老人家不知道这事儿吧?”   叶昭就瞪了达春一眼,达春马上喊起了撞天屈:“这可不是我说的,喂,三阿哥,你话说清楚,是不是我跟你说的,别冤枉了好人!”   常三挤眉弄眼的道:“就你小子跟我说的,怎么在景祥这儿就想赖账啊!”   叶昭知道达春混账是混账,但不会多嘴,自己在王家胡同的四合院不是什么秘密,有女子进出想来被有心人撞见了。   叶昭就笑道:“也不过是眼巴前的事儿,三哥的鼻子还真好使,我这次出去准备带上她。”   早就同苏红娘说好了,刚好可以顺路送她和苏老大去上海,而到了上海,她径直奔天京投奔太平军也好,取道广州回她的地盘也好,都极为方便,少了许多风险。等自己回来,只说她跑掉了就是。   坐在叶昭身边眉翠含颦、俏丽可人的美人乃是燕春院的红姑娘翠仙,前阵子刚刚从直沽调头过来的。她心思灵巧,早就想攀上燕春院第一等尊贵的客人达六爷,可是达六爷却被荷花个小蹄子迷得迷迷瞪瞪,荷花手段也不一般,想从她嘴里夺食儿,实在不是件易事。   今日听闻达六爷摆酒打茶围,第一个点的就是翠仙,当时把翠仙可给乐坏了,心说达六爷原来早就打我主意呢。   却不想出局来到福和楼才晓得蛮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要陪的却是另一人,虽说清清秀秀文雅的很,可翠仙还是有些泄气。但见到荷花又嫉又恨的模样翠仙就留了心,再听大家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叫着,又渐渐从话头听出来了,这可是满屋子的黄带子,翠仙头晕晕的,知道自己捡到宝了,怪不得荷花脸色那般难看了。   不过见叶昭规规矩矩的,翠仙也不敢造次,只是帮叶昭斟酒布菜,偶尔轻轻用酥胸碰碰叶昭的胳膊,却好似都是无意为之。   但眼见谈起风花雪月,就那两个带了兔相公的爷手脚都开始不老实,这位公子却还是自顾自的眼都不瞥自己一下,翠仙未免有些急,见叶昭酒杯空了,忙给倒满,娇声道:“爷,酒是穿肠毒药,少喝两口。”   达春就哈哈大笑起来,对叶昭道:“看,有人心疼了不是?今晚哥哥就别回去了。”喊翠仙来出局自是因为达春未曾沾过她,“朋友妻不可欺”,现时在春楼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朋友招呼的姑娘,不可再行招呼,不然就没有道义,而如果有人看中了朋友认识的姑娘,愿意招呼她,这个姑娘也要表示拒绝,当然,经过一番周折,玩弄一些花样,也就可以对这个姑娘上盘子,行话就叫割靴腰子。   达春是讲究人,自然不会找自己沾过身的姑娘来陪叶昭。   翠仙心中一喜,却羞答答的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节儿,忽听西厢一阵哄笑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那小白屁股,真叫个滑溜,奶奶的老子都想下手去摸了!”   两间雅座只用一道薄薄的木板隔起来,隔音效果自然不好,本也是极寻常的事。谁知道偏偏那边男人明显喝高了,说话越来越大声,哄笑声也越来越响。   叶昭听得分明,那男子是在炫耀他怎么整治乡间对头,听话语他来自湖南乡下,一位农把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却是设计陷害人家,告官言道农把式的妻子偷汉,知县好像都惧他几分,于是判了那少妇杖刑。   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女子以通奸获杖刑,是要去衣受杖的,也就是说要除掉裤子亵裤打屁股。   对于受杖刑的女子来说,大庭广众脱光下身,那无异于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在这个礼教时代,这种侮辱简直令人发指。   却听那男子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老子不打他,打他算什么能耐,老子就看他女人的屁股,叫大伙一起看他老婆的屁股!早知道老子也去当几天差,娘的行刑的小子还跟老子说呢,他娘的他还正大光明的摸了几把!”   那边又一阵哄笑。   叶昭就哼了一声:“妈的不是个东西!”   达春眉毛早就竖了起来,见叶昭都骂起了大街,那还用说,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常三和几个黄带子跟在他身后一拥而出,那些杂役长随紧随在后。只有德斌醉眼朦胧的左右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就听隔壁桌椅倒地碟碗摔碎以及惊叫声,那男子嘶声喊:“娘的老子是衡州团练曾伯涵的本家,你们……,啊”惨叫声,想来又挨了打。   叶昭倒是心下一动,衡州团练?曾伯涵?文正公?却不想隔壁的竟然会是曾文正的宗亲,可人品也未免太过低劣。   不过莫说现在曾国藩名声不显了,就算日后官拜大学士、一等侯,这些黄带子又哪会真的将他放在眼里了?   惨叫声不绝,叶昭慢慢品了口酒,却是想不到跟曾文正的第一次交集由此开始,不管孰是孰非,看来,倒是先结了怨了。   那边厢达春似乎打累了,大声喊:“妈的都送顺天府,今天爷非办办你们!”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就算是远亲,可这案子真走公堂办起来会令曾国藩脸上大大无光。   叶昭却没有去劝阻达春,同这位未来举足轻重的人物结怨又怎样?会影响自己振兴国运的计划又如何?人,总要能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第十章 我不是色狼   叶昭这个钦差大臣真个叫轻车简从,只带了顶马一人,戈什哈六名,瑞四等随身伺候的五名包衣奴才,老夫子杜文全前几日从山东回来,就成了叶昭的师爷,此外倒是有苏红娘苏老大以及罗阿九等天地会众共七人。   二十余人雇马车到直沽,又从直沽征用了一艘沙船走海路奔上海。时下各地动荡,倒是走海路最为安全。   骄阳之下,碧波万里,沙船扬起的巨大风帆猎猎作响,叶昭站在船头眺望远方,虽然不知身处方位,但想来已经出了渤海湾。   “大人,船头风大,不能久待。”船老大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卷着舌头跟叶昭说官话,他姓李,也是这艘沙船的主人,乃是崇明人。崇明帮是上海海运三大帮之一,当然,这个所谓的三大帮只是一种商人对同乡的认同,联合起来同异乡人互相之间争生意而已。   李老大刚刚从南方载了一船白米,本准备去牛庄采购大豆再回上海,却不想遇到官家征用雇船载客,自是欣然同意。   叶昭虽是一袭便衣打扮,征用船只事务都有瑞四办理,但那戴着红缨子、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戈什哈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一眼就知道这位才是正主儿。叶昭虽然年纪轻轻,但历代京城满洲亲贵少年得志的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这位少年官员也没几个随从,想来不是什么高官贵胄。   “李大哥,这条船置办下来要数千两银子吧?”叶昭笑着问他。   李老大面上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从十来岁进商行做小力笨,到今日能与人合股买下一条船安身立命,却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他回话自然谦逊的很,“回大人,小的是跟人合伙买的旧船,让大人见笑了。小的跟伙伴准备过几年,托人借些银钱,再购置一条。”   叶昭微微点头,眺望远方,却又轻轻叹口气:“总不如火轮船快捷。”   李老大笑道:“看来大人去过上海,见识过洋人的火轮船,不瞒大人,小人也曾经有这心思,可一来银钱不济,二来火轮船操控繁琐,没有现成的伙计,后来心思也就淡了。”   叶昭道:“银钱不济可以多方筹备,没有伙计可以跟洋人学习嘛,又不是多么高深的手艺,你们运输这一行当,总要讲究个吐故纳新,若一直墨守成规,总是要被淘汰的。”   见李老大赔着笑,但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叶昭就道:“现时大伙靠什么赚银子?无非依靠南北输运,而洋人的火轮船是禁止北上贸易的,可说不准儿哪天就没了这规矩,你再想想,火轮船一样可以去牛庄采购豆谷,北上南下再无禁区,咱们的沙船到时候何以为生?”   李老大就笑道:“不是我不信大人的话,可朝廷总会给咱们活路吧?上海滩外,可是有上万条沙船呢,可不独独我这一家儿。”   叶昭笑笑,道:“商业竞争,又何尝不是你死我亡?很多事朝廷也是无奈为之,十几年前,洋人还只准在广州城同十三行贸易呢?可现在呢?五口通商,自由贸易。想要有活路,总要变,总要改,总要自强!”   老夫子杜文全不知道几时来到了船头,听着叶昭的话抚须微笑。   李老大脸色难看起来,想是闻叶昭所说宛如看到了世界末日,心情抑郁的回了舵楼,耳边却一直在回响着叶昭的话。   “老夫子,这外边风大,您还是回舱吧。”叶昭看着瘦骨嶙峋的杜文全,还真怕一阵风把他吹海里去。   老夫子笑道:“爷,您都不怕,我这进了半截棺材的身子怕什么?”   叶昭莞尔,说实话身边认识的人当中,也就老夫子能算得上正人君子,其他人对自己虽好,但转身对别人就不知道是一副什么面孔了。   “爷,我有问题想讨教,那英吉利国既然与咱们相隔万里,来我邦漂洋过海要半年之久,他们又为甚么非要跟咱们过不去呢?”   看到老夫子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叶昭就一阵头疼,也怪自己,要将那几本书送给苏红娘,就请老夫子誊写一份,搞得老夫子现在成了问题先生。   其实大儒立命的老夫子对于蛮夷制度想来是不屑一顾的,但对书里描绘种种却颇为好奇,倒经常和叶昭探讨起来。   “为了银子吧。”叶昭只好将这错综复杂的东西方制度碰撞简而略之。   老夫人抚须点头,深以为然,就道:“爷,您歇着,我那儿怕再有个七八天也抄不完。”现在老夫子日以继夜的就是干这誊写的行当。   叶昭笑道:“不急。”   就算一路顺风顺水,到上海最少也要十几天吧?   ……   虽然靠近通风干爽的舯楼,但狭窄的舱房还是有些湿湿的闷。叶昭进入房间的时候苏红娘正坐在木板床上捧卷阅读那本《农民战争》。   她乃是千军万马的巾帼领袖,自然看得出这本书的价值。   叶昭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匣,笑道:“送你的。”   苏红娘见叶昭进了船舱,就放下书本站起来拱手为礼,倒把叶昭搞得很不习惯。   苏红娘委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叶昭,这个小滑头贪污享受、十句话里怕有九句是假的,更谈不上什么英雄豪杰,更是旗人,看他轻轻松松能从死囚大牢救出哥哥,十九就是分量不轻的宗室贵族。   但说一千到一万他都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更一路护持送大伙离开京城险地。   苏红娘江湖作派,重义轻生、豪气干云,是以这个救命恩人可就令她有些伤脑筋,现在只希望早日想办法报答叶昭,同这小鬼两清,再无瓜葛。   不然每日听他轻浮语言,真怕有一朝忍耐不住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叶昭的礼物,苏红娘自然要婉拒。   叶昭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把花旗国造转轮手枪,以款式构造论,实在与后世的左轮手枪没有太大差异,只是更为厚重。   这是当初英国人送给天朝贵胄的西洋火器之一,不过这批西洋火器早就被道光帝束之高阁,这把转轮枪倒是辗转流落到郑亲王府,被亲王锁在了书房角落,若不是叶昭无意发现,亲王早就忘了这码子事,见叶昭喜欢,自然送与了他。   叶昭将木匣递过来,笑道:“西洋火器,这个叫手枪,射程威力不及长枪,但胜在方便,只是子弹没有几颗,等到了上海,帮你多购置一些。”   苏红娘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你用来防身吧,我用不到。”   叶昭却不由分说塞了过去,“我知道你骄傲,身手了得,可人总有没力气的时候,再说了,你身手再厉害,能比得过火器。”   苏红娘不接,说道:“清妖的火器我也见识过,也没什么了不起。”   叶昭叹口气,“西洋火器又岂是鸟枪可比?这么和你说吧,若是鸟枪能连续不断的发射,射程更远,威力巨大,你能躲得开么?”   苏红娘俏脸微微变色,显然马上想到了这种火器的可怕,她黛眉微蹙,问道:“西洋火器这般犀利?”   叶昭道:“现时还达不到,但随着科技进步,半自动的毛瑟枪时代马上就会来临。”   “科技?”苏红娘有些不解。   叶昭笑道:“送你的书里有一本提及西洋科技的,看来你不感兴趣。”   “这么和你说吧,西洋人发明了一种物事叫做电报,用线相连两地,你说的一句话,转眼间就可以传到千里万里之外;又有火车,用钢铁机器为车头动力,力气比牛马大万倍百万倍,拉货物在路上疾奔;又有照相机,可将你在镜中的影子瞬间拍下,留作纪念。”   “这些都是科技,而非巫术,在将来,更有可以在天空飞翔的机器,可搭乘数十人数百人。”   “你想得天下,可你得了天下作了娘娘又怎样?西洋人打过来了,你怎么和他抗衡?”   听叶昭说到后面又胡言乱语,苏红娘本来惊讶这小鬼见闻之广的佩服又烟消云散。   叶昭却不知苏红娘心里想什么,他将木匣塞过来,笑嘻嘻道:“给,可以接着了吧,我教你怎么用火器,总之想战无不胜,火器,您最佳的选择。”   遇到这么惫懒的人,苏红娘一阵无力,却也只好接过了木匣,但却正色道:“叶公子,我话说在头里,你的大恩大德红娘感激,但还请叶公子不要以为红娘是水性杨花之人。   要说苏红娘那真正是天生媚骨娇艳动人,一颦一笑无不勾人魂魄,就算千军万马中也是红唇含笑,来去如风,银铃般的笑声中敌将已经授首,两粤绿营常传她的威名,呼之为俏罗刹。   可面对叶昭,苏红娘却不得不整日板起面孔,免得叶昭借坡上驴,又不知道说出什么混帐话,更不要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好感。   实在因为叶昭是救命恩人,不能施颜色令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叶昭自然明白苏红娘的意思,微微点头,也正色道:“当然,苏姑娘冥婚守节,我是打心里佩服的。”这却是心里话。   苏红娘这才释然。   叶昭就开始给苏红娘讲解,怎么装弹,怎么瞄准,“三点一线,对,对,就这样。”说着说着,突然房间猛的一颤,苏红娘就向床上仰去,叶昭一个趔趄,也直面摔了过去。   “啊”叶昭惊叫,眼见自己就要摔在苏红娘身上,却觉得胸前腰间腿上一疼,就这样身子悬空平浮在半空。   叶昭微微回神,才发现原来是苏红娘左手托在自己胸前,右手转轮枪顶在自己腰间,更屈膝顶住了自己双腿,自己这才没摔在她身上。   只是现在这个姿势未免太过暧昧,叶昭向下望去,心猛的就是一跳,娇美绝伦的俏脸就在眼前,那鲜红诱人的樱唇,仿佛一低头就能狠狠吸吮,白皙无暇的粉颈,小巧的耳珠尽收眼底,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抚在自己胸前,而身下人红裙中酥胸随轻喘微颤,竟令叶昭想到了欲拒还迎这四字成语,脑袋轰一声,一时间叶昭身子都要炸了。   更令叶昭骨头酥软的是他虽然半分也没沾到人家身子,但被屈膝顶在半空,感受着那力度弹性,就能想象到身下胴体那天生媚骨妙不可言的香软滑腻。   正是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短短一瞬间,头晕脑胀的叶昭马上就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飞起,又被力道一带,稳稳站在了床前。   好一会儿叶昭才回过神,却见那水灵灵的俏影正开门走出,叶昭急忙追上去,问了句“去哪里?”苏红娘沉着脸,理也不理他。   叶昭知道,苏红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自己的色鬼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又何况苏红娘?在苏红娘的世界里,大概自己就是淫贼那一种人了,如果自己和她刚刚认识的话,只怕二话不说就刺自己几个透明窟窿了。   唉,其实又怎么能怪自己,叶昭摇头叹息。   二十年前就尝过鱼水之妙,而自己身份使然在这个世界更是充满了诱惑,却又实在不想做个好色之徒,只能硬憋着。就说达春等人饯行那晚,虽然自己面色冷淡,但翠仙到后来几乎赤裸裸的挑逗,正常男人都会欲火焚身,可自己却愣能无动于衷,怕是柳下惠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怎么这二十年的苦熬都报应到今晚?报应在苏姑娘身上?   而且刚刚说了佩服人家守节,转眼自己就在人家面前成了色鬼,这叫人情何以堪?   叶昭一个头两个大,也只剩下了满心郁闷。   只是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苏红娘最后拉了自己一把而没将自己硬生生摔在地上呢?当时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莫非是下意识之举?难道在她内心深处,却不见得多么厌恶自己?   想着叶昭又苦笑,就别自我安慰了,这怎么可能?   第十一章 潮人!契约夫妻?   晚饭之后,叶昭左思右想,又来到了苏红娘的舱房,没办法,苏红娘是这个世界第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初恋。叶昭实在不想到最后在她心目中自己只剩个色狼的形象。   想想也怨达春,想来第一次见苏姑娘时若不是真的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女人,那也不至于见到她的时候这么喜欢想入非非,更不至于二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在她面前就好像色鬼附身一般。   不想苏红娘却并没有脸若寒霜的对他,甚至帮他斟了一杯茶。   “苏姑娘……”叶昭刚想说话,苏红娘却摆手制止了他,淡然的道:“叶公子,您先听我说吧。”   叶昭只好咽下肚子里的话,捧着茶杯看着她,见她一脸肃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和自己绝交。   “叶公子对妾身有天高地厚之恩,甘冒奇险救出红娘的哥哥,说不得以后就会累公子抄家灭族。公子又对红娘百般眷顾,呵护备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按理说不管公子是汉人满人,红娘都该报答公子高义,但这般大恩大德,红娘又实在无以为报,只有柳絮之躯,不是红娘矜持,红娘有何金贵?以公子家世,不知多少名门望族千金贵胄翘首以盼,红娘却不能补报公子以万一。但若公子真的喜爱,红娘自无话说。”   叶昭愣了又愣,见苏红娘一脸严肃,却显然不是在说笑。   苏红娘又轻轻叹口气:“只是对不起薛大哥了,不能为他守身孤老,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再见他。”   看了眼叶昭,又道:“红娘现在就可以给公子!”   苏红娘面色平静,实则心下已经有了决断,他对自己确实恩比天高,但只怕也不过是公子哥欲擒故纵的手段。   而苏红娘乃当世豪杰,杀伐决断,快意恩仇。何曾受过被男人险些压在身上的羞辱,更别说这个家伙当时丑态毕露了!现在却因受了他的大恩,受此侮辱,更要屡次被他调笑,又如何对的起薛大哥?   苏红娘当下打定主意,与其再这样下去受制与这个小鬼怕是薛大哥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偏生又受这小鬼大恩。也罢,心里清清白白就是,身子脏了又如何?既然小鬼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给他就是,任他开心几日,待到了上海,兄长和一干兄弟安全,自己一刀宰了这小鬼,再自刎还这小鬼一命就是。   这样,也算对的起这个小鬼了吧?只是对不起薛大哥,可那也没法子,从今而后,自己再不是薛夫人就是,宁可自己被人认作水性杨花,也不能累薛大哥在九泉之下受辱。   叶昭自不知苏红娘所想,却是好半天说不出话,这古代女子的思想实在古怪,令他一时跟不上人家的思维跳跃,好半天后才终于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以身相报?   叶昭心里就是一动,眼见苏红娘雪白小手慢慢移向束腰锦带,红色绫罗裹着销魂蚀骨的身子,更显冰肌雪肤,高贵不可侵犯,可偏又做出这般令人流鼻血的动作,叶昭喉咙发干,眼睛都有些冒光,可他随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八丈高。   “慢来!慢!”叶昭两只手乱摆,嘴里大叫,“慢,苏姑娘,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苏红娘微微一怔,星眸不解的看过来。   叶昭心扑通扑通乱跳,压抑着不知道从哪儿冒起的邪火,叶昭苦笑道:“苏姑娘,是,既然话说开了,老实不客气,我确实倾慕你。但怎么说呢,感情,要慢慢培养,你若不喜欢我,这是何苦来哉?”   顿了下叶昭又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吧,既然姑娘不弃,那从今以后,姑娘就算是我叶家的人了,算是,算是订亲吧,这样姑娘就算报了恩了。要我说,姑娘对薛大哥怕只是尊敬,绝不是男女之情,挂了叶家媳妇的名,说起来也算为姑娘去了心头一道魔障,日后姑娘若真遇到了心上人,咱这婚约就不作数,姑娘你看可好?”   又笑道:“既然姑娘不作声,那就这么定了!”   苏红娘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鬼有这么一答,东拉西扯的就成了什么婚约?叶家的人?更被他胡言乱语一通,什么魔障啊,心上人啊,简直莫名其妙。   叶昭又笑道:“再说了,说不定日后姑娘会倾心我叶昭,那时节啊咱就假戏真做了,若姑娘肯和天地会一刀两段,我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若不然,就只能偷偷摸摸了。”   眼见苏红娘秀眉又蹙了起来,叶昭忙道:“我那儿还有事要办,告辞了!”   看着叶昭脚底抹油,苏红娘一时无言。这人不但油盐不进,甚至自己抱着必死之心的决绝都被他嬉皮笑脸的一通胡扯给搞成不尴不尬的局面,遇到这么个惫懒货色,又叫人怎生是好?   第十二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一弹   外滩洋行鳞次栉比,道路宽阔,中旺街洋房小楼、中西合璧的瓦楼建筑一栋紧挨一栋,此时的上海却已经初见繁华。   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署理江苏按察使吉尔杭阿调集精锐在城郊盘营以拒,加之乡勇团练,不下两万人,真可谓营垒相望,旌旗蔽天。   而美英法三国更组织洋枪队守护租界平安,叶昭等人下船,就有几名荷枪实弹的洋人过来盘查,当瑞四倨傲的告诉他们这是大清朝钦差时,他们却也听不懂,只是见叶昭随从披甲,就驱枪来赶。   “唰”,几名戈什哈钢刀出鞘和洋兵对峙。   跟在洋人身边跑前跑后的有一名中年华人,看来是为租界道路码头委员会服务的华人雇员,穿着硬领燕尾服,却偏偏脑后带了根辫子,他却是鼻孔朝天大模大样的对瑞四道:“洋大人说了,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都不许进入租界,我们对大清国和反抗者一视同仁、保持中立!你们是钦差?那绕道南门去城郊你们的大营!”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现今国人头上的辫子大多顶习惯了,就算接触西洋后看不起自己的祖国,却是跟辫子跟满洲无关的。   “啪”一声脆响,穿洋装的辫子捂着脸连连后退,一脸错愕的看着瑞四。   抽了他个大耳刮子,瑞四却还是不依不饶,大骂道:“小王八蛋,瞎了你的眼!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作死!”久居京师,区区几个蛮子又岂会被瑞四爷看在眼里?   眼见瑞四又过去追打那“清奸”,被洋人拦下,叽里呱啦沟通不便就要动手开打,瑞四却是对顶在胸口的火枪全不在乎,想来觉得借洋人几个胆子也不敢对大清钦差亲王阿哥的随从动粗。   叶昭哭笑不得,忙走上几步,用英文对洋人老几位朗声道:“各位,我是大清朝官员,我也了解各国中立的态度,但我这次是来同英法美三国使节谈判的。还请各位通报一声,谢谢!”   洋兵们怔怔看着叶昭,瑞四、老夫子等人也吃惊的看着他,任谁也想不到小王爷几时会讲一口蛮子话了。   几个洋兵叽里呱啦商量了一会儿,有一位去报信,其余几位还是端着步枪警惕的看着这伙儿傲慢的中国人。   十几分钟后,一辆豪华马车飞奔而至,从马车下跳下一个高大肥胖的白人,四十多岁年纪,灰褐色的眼瞳好似天生就带着几分狡诈。   他略带怀疑的看着叶昭一行,大步走过来,脱帽致礼,用生硬的中文道:“您好,鄙人是大不列颠王国领事阿礼国,请问各位从哪里来?”   想来听说有自称大清官员的人会讲英文,惊动了这位领事大人。   叶昭微笑走上两步,却是用英文道:“领事大人,你好,我是北京派来处理海关事务的官员,爱新觉罗·景祥。”好久没用英文了,开始尚显生硬,渐渐就流利起来。   阿礼国吃惊的看着叶昭,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会说英文的大清国官员,别说大清国官员了,整个大清国民,也就有那么几个活跃于通商口岸的买办以及教会学校的学生尚能说上几句英文,而且不可避免的夹带地方腔调,又怎有咬字这般清晰的?开始听人送信,还以为夸大其词呢。   “领事大人,我准备将行辕设在租界区,这也不违背贵国严守中立的原则吧?因为我不是武官,而是来和贵国交涉海关关务的外交使臣。而且根据《南京条约》《五口通商章程》《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租界乃是我国租给贵国使用之土地,贵国无权驱逐前往租界避难之官员,贵国前些日子的行径已经违反了条约精神,损害了条约的合法性,我大清会正式照会贵国表示抗议。”   叶昭一脸的严肃,阿礼国脑子却有些懵,因为他对这个腐朽帝国的高级官员们印象极坏,他们一个个是那么高傲自大,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就说两广总督叶名琛,对各国使者完全一副不予理睬的架势。如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自去年被任命为驻广州领事,在澳门等候十几个月,屡次请求拜见,却到现在还不知道总督衙门口儿冲哪边开;又如美国代办伯驾,四年两次任期内都没有获得接见;美国公使马沙利去年到广州上任,要求与两广总督叶名琛会见。总督大人的回复总是,日理万机,一俟有闲,当选定吉日相见。一年多过去了,总督大人的黄历里好像还未出现吉庆日子。   对这个帝国的官员作派,各国使节既无奈又郁闷,闲谈起来更都恨得牙根痒痒,但阿礼国却从没想过突然会有一位来自帝国首都的年轻官员主动跟他接触,更能说一口尚算流利的英文,而言谈之间,更一副外交辞令,令阿礼国既新鲜又吃惊,进而怀疑起这个年轻官员的身份真伪。   怎么可能?大清国这个愚昧落后的官僚集团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年轻人?   要知道大清国早就将十年前签订的条约当废纸一般对待了,各地方官员对中央政府与各国签订的条约内容均闻所未闻。大清国皇帝第一个带头不守约,下面各级官员更不消说,就说广州城这个通商口岸,十年过去了,各国商人还是不能进城。偶尔偷偷溜进广州城的,几乎都会遭到大清国国民的辱骂甚至群殴,生命安全是没有一丁点保障的。   可突然冒出这么一位青年官员,竟然破天荒提起了多年前签订的几个条约,而且用这几个条约驳斥自己。若他的钦差身份是真实的,虽然可能在同大清的外交谈判中多了一位强有力的对手,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最起码终于有了一位不再那么不可理喻的清国官员作为沟通对象了,要知道以前,就算想谈判,可没人跟你谈啊!   只是这青年官员的身份未免令人生疑!   怀疑归怀疑,阿礼国做事何等老道,微笑点头道:“景祥大人请放心,我会一力帮助大人安排行署事宜。”先监视起来,确认身份后再做对策。   ……   就这样,中旺路上一座花园般的洋房别墅成了钦差大臣的行辕。   而大伙安顿好之后,叶昭吩咐一名戈什哈携盖了关防大印的手谕出城,去南门军营传令,请苏松太道道员、江海关监督吴健彰来行辕叙话。   又传令,在见到道台之前,西洋诸国使者一律回避,如有人来拜访,只说等钦差大人同地方官员相见之后再与各国领事会晤。   玻璃罩、煤油灯,到了租界叶昭也就入乡随俗,用起了西洋的玩意儿,在小楼二楼辟了一间房为书房,叶昭却是怔怔出神,茶早就冰凉,他兀自不觉。   咸丰帝说的轻松,但叶昭却知道,这差事从头到尾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西洋诸国好不容易有了将关税权拿到手里的机会,岂会轻轻放过?   不过想想也可笑,据后世史书记载,英法美三国成立委员会实际控制上海海关事务之初,收缴的税款反而要大大高于原来由大清国官员管事的时期,概因大清国官员对经济一道本就不明不白,又贪污成风,这才闹出了令史书官都尴尬的这么一个局面。   正因为洋人控制了海关之后收缴的银钱反而日增,使得后来背地作主将海关利益出卖的两江总督怡良、苏松太道道台吴健彰等可以上折子时含糊其辞,大清国又没几个真正明白这种事儿如果按照国际惯例多么“有辱国体”,咸丰帝也就没有深究。海关权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人家拿走了,再到后来明白人多了,那时候大清国却早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再想拿回海关权?那真是难如登天了。   可现在皮球却被踢到了自己手里,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差事儿,难办啊。   还想维持小刀会起事前海关的状态怕是不可能,也只能尽量争取最大利益,尽人事而已,若民智开化,国家强盛之日,这些问题就统统不是问题了。   最大的难题反而是怎么忽悠咸丰帝以及京师那帮强硬的大臣,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被人上个折子,扣个“交好蛮夷”的帽子,那可就成了汉奸了,换了别人,罪过再夸张些,如果在北京城被凌迟老百姓还会拍手叫好,说不定还会拣你的肉吃。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无奈的时代。   开启民智,又如何着手,又何其难也?   叶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灯芯突然一跳,叶昭猛然见窗帘上有条窈窕人影,啊了一声,转身看去,可不是,一袭红纱高贵娇媚,宛如神仙妃子下凡,苏红娘俏生生就站在书桌前。   “红娘?几时来的?”叶昭笑着问。   苏红娘来了有一会儿了,却是诧异的发现小色鬼皱着眉头琢磨事情呢,站了好一会儿,小色鬼都没注意到她,看小色鬼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简直和平时换了个人,却不知道他聚精会神的在想什么?   但听到叶昭喊自己“红娘”,还一副很亲热的样子,苏红娘实在无奈,在这家伙面前好像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厚颜无耻到极点了,可偏偏他却好像占着天大的道理一般。   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苏红娘思及也头疼,莫名其妙的被这家伙胡搅蛮缠为与他订了鸳盟,可偏偏说要将身子交与他又是自己先开的口,现在却又如何收场?   本来已经到了上海,该当马上辞行的,可现在告辞,又好似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毕竟今日别过后,未必有再见之日。   “公子真名可否见示?”不能临了儿还不知道人家是什么人不是?虽然一路同行,但天地会众小心谨慎,又怎会和这帮清妖混在一起?   叶昭笑道:“叶昭就是我的本名。”   苏红娘星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却没再说什么。   叶昭正了正脸色,问道:“红娘,你对上海局势怎么看?”   苏红娘就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凶多吉少,上海孤城,被清妖重兵包围,太平军自顾不暇,又怎能指望天王来救援?”   说起小刀会境况,苏红娘心情就沉重起来,小刀会、三合会、天地会等等其实皆是洪门一脉,不过因地域领袖不同是以叫法不同而已,所以才有天下洪门是一家的说法。而小刀会则多是苏宁、广东、福建等堂口的天地会众,首领刘丽川本是天地会香港堂口的话事人,和苏红娘怎么都算同门师兄弟。   叶昭斟酌着,缓声道:“这样吧,过几日我寻个渠道,可以着人混入上海城,你写封信也好,派人去面见刘丽川也好,劝说他突围去天京。他呢,是指望跟太平军联成一片儿做大,未免把天下事情看的轻了!你要人跟他讲,上海地位何等重要,若能和发匪的地盘连成一气那大清国岂不危在旦夕?就算倾举国之力大清国也会首攻上海,再转头去对付长毛。”   叶昭对双方谁胜谁负并不放在心上,但思及一年后上海县城被攻破,清军对小刀会众、对女兵的凌辱虐杀,心下终究不忍。   苏红娘本来正盘算哥哥腿伤养的七七八八了,若不然干脆和哥哥混入上海县城,助刘丽川一臂之力,只是这话却不好同叶昭讲,突然辞别,倒好像不守信义一般。   没想到叶昭会说出这么番话,苏红娘诧异的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小滑头到底是哪一边的,心里又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只怕,只怕清军围城,插翅难飞吧?”苏红娘秀眉蹙了起来。   叶昭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啊,还要等等看,不能急,慢慢来,我总能救得咱娘家人平安就是。”   娘家人?苏红娘却没在意,只是默默点头,深深凝视叶昭,心里却越发迷糊。   第十三章 别对我撒谎   洋楼高耸,四面铁窗洞开,青漆铁栅栏圈着一片绿云细草,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点缀其中,清雅幽致。   坐着凉伞下的西洋木椅,吴健彰怎么都觉得别扭,同钦差大人会晤,他穿戴整齐,朝服官靴顶戴,来之前更焚香以示隆重。   不过对这位亲王家的阿哥,宗室贵胄,吴健彰却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么也没想到钦差大人能将行辕设在租界。要知道,就在前不久,他就是从租界被人家以“中立”之名赶出去的。   他随即在陆家嘴弄了两条船作临时行署收税,又被人赶到了苏州河,而自从法国人首先宣布法国商人可免税出入后,英国美国立即效仿,取消了领事代征制,英国美国商人也均自出自入上海码头,再没有税款可征了。   吴健彰心里这份着急就不说了,和洋人打交道比较多,他却是深知洋人的倨傲和不好惹,早几天就接到京里快马急报,钦命宗室子弟景祥办理上海关税事务。对这位少年贵胄他所知不多,只知道是郑亲王的独子,刚刚考封为一等奉国将军。   本来心里还打鼓呢,朝廷里派出来这么一位少不更事的亲王阿哥同洋人打交道,那还不搞得一塌糊涂,回头差事办砸了,他是铁帽子世袭罔替,罪过全栽我身上,这冤不冤哪?   这两天吴健彰都觉得没精神头,就琢磨怎么脱了干系,却不想钦差大人先声夺人,竟然到了上海就打破洋人禁令,大张旗鼓的将行辕设在了租界。   吴健彰这个佩服啊,又心说看来洋人也是拣软柿子捏,怎么不见他们把亲王阿哥给赶出租界呢?   同钦差大人见面,将小刀会作乱攻克上海后的事情拣着要紧的讲了,更述说了三国领事对我国朝之态度。例如花旗国人最讲道理,海关没了,他却率先实行领事代征,主动帮助我朝从该国商人处征税,英国次之,只有法国人最为横蛮,法兰西商人挑头抗税,使得英国花旗国起而效之。   叶昭静静的听着,不时抿一口茶水,心里却不得不感慨,经常和洋人打交道,自然也就睁眼看世界了,这个吴健彰倒也算有些才具,可惜啊,现时同洋人打交道多了,对于仕途却是极为危险,这位道台大人可不就是几年后中英法战事一起,就被冠了个“通夷养夷”的罪名被革职拿问了么。   不过他本商人出身,又做过买办,更贩卖过烟土,何况虽因种种原因但也说得上是出卖海关利益,革职拿问倒也不算冤枉。   “道台大人,你的话不尽不实吧?”叶昭轻轻放下了茶杯。   吴健彰就是一呆,忙道:“小公爷,这话怎么说的?下官可不敢欺瞒小公爷。”怎么称呼这位钦差大人吴健彰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本就比人家品级低,又是皇亲贵胄,自不能好像汉官般老兄老弟的乱叫,喊“将军”“大人”好像都不够恭敬,“世子”“小王爷”偏偏钦差大人爵位不高,这么称呼有媚上更令钦差大人僭越之嫌。思来想去干脆喊“小公爷”,即透着恭敬恭祝钦差大人早日进爵封公,既然是王爷独子,公爵确也指日可待,加个小字又不会显得太谄媚。   可突然听小公爷用了“欺瞒”二字,吴健彰脑袋上就好像响了声炸雷,欺瞒钦差,闹不好,那可等同欺君了。   叶昭微微一笑,道:“道台大人曾被贼兵俘获,怎不见告?”   吴健彰又是一呆,这事儿可没人知道,不过在逃跑时遇到贼兵,被关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自己偷偷溜了,概因那小伙贼兵里无人识得自己而已。   “这,这……”吴健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突然就哆哆嗦嗦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小公爷,小公爷明鉴,卑职、卑职一时被困,可贼兵里并没人认得卑职,卑职是自己逃走的,断然不是与贼勾结,为求活命将官印拱手奉贼啊!小公爷,您,您明鉴啊!”   叶昭倒是一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会惹来吴健彰这么大反应,本来从邸报见不到吴健彰曾被俘的说辞,叶昭就随口问一句,毕竟前世时吴健彰曾经被小刀会俘虏,关了七八日之久,险些小命不保,是靠洋商救出来的。   而脱难后,他更加起劲儿鼓吹要杀尽小刀会众,究其原因,也是担心因为被俘的经历影响他的仕途而已。   难道今世他被俘竟然一直隐瞒?可七八天不见人,又怎么自圆其说?叶昭看着伏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吴健彰,皱眉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吴健彰连连磕头,鼻涕眼泪满脸:“小公爷,卑职落入贼手不过盏茶时间,贼人中又无人识得卑职,卑职侥幸逃脱后,为了免脱干系才隐瞒不报,小公爷,小公爷您明鉴啊!”   盏茶时间?叶昭心里微微一动,看吴健彰神态不似说谎,何况如果真被小刀会俘获七八天之久,他也瞒不住人,也不敢瞒。   为什么呢?自己在京城的活动却是影响不到上海吧?不过叶昭渐渐明白,人这一生,却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可以影响命运,就好比吴健彰,在他从公署逃跑时遇到胡同,或许向左拐是一种命运,向右拐又是另一种命运。   叶昭默默想着心事,却苦了吴健彰,实在不知道小公爷心思如何,算盘几许?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起来吧。”叶昭突然笑了,他愕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握有可以牢牢操控这位道台大人的把柄,倒真是无心栽柳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吴健彰动也不敢动。   “叫你起来就起来!还是跟我说说洋商的事儿吧!”叶昭笑容温和,轻轻放下了茶杯。   慢慢抬起头的吴健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这位小祖儿到底意欲何为。   第十四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二弹   蒙了波斯粗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白日里瞧来,才见洋楼内处处异域风光。   叶昭坐在书桌后,摆弄着手里的万花筒。面前写字台上,有碧绿玉钗一枚,钗头夜明珠流光溢彩,极为华美;又有金光闪闪的怀表一颗,钻石挂链熠熠生辉;又有几只小匣子,里面珠光宝气;小匣子之旁,则有厚厚一叠亨通庄的银票,叶昭刚刚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这些物事全是吴健彰送来的,玩弄着万花筒叶昭就轻笑,看来这个吴健彰下血本了,更花了不少心思,就说桌上这些小玩意吧,却是本地宝贝与舶来品俱全,不管自己性情如何想来终有喜欢的。   听闻乾隆朝时为求能将片子送到福康安这位显贵面前,所费就要万两之巨,而自己拿捏了吴健彰这么大把柄,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哄得自己开心。加之他大概又存了巴结自己的心思吧?对他来说,和未来的铁帽子王能攀上关系,这机会自是千载难逢。   就算叶昭郑王府一脉出身,这一万两银子也委实不少了。郑王府家业自是极为吓人的庞然大物,郑亲王一年的俸银就有万两之巨,至于王府的各种进项,就更是个天文数字,关内关外数十上百万亩的土地、牧场、林子,就赁出去的土地每年收租也总有数万两,加之关外更有几处金矿、煤矿,要细算下来其产业实在庞大的吓人。   不过郑王府开销数目却也惊人,历代主人更少有积蓄银钱的,就说京城第一后花园惠园吧,就是前几代的亲王见到府库存了数万两银子,认为钱财招祸,是以全部拿出来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王府花园。   是以叶昭虽花钱如流水,但凭空得了一万两巨款,却绝对谈不上无欲无求的淡然,倒颇为欣喜了一阵子。   “爷,有洋人递片子。”敲响门后,瑞四削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拿了张滚金烫边的名片。   叶昭接过来瞄了一眼,“胜和行麦克·威尔斯”。   “请他花厅叙话。”叶昭满脑子搜索着有关这个麦克威尔斯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今时靠鸦片贸易在中国大发横财的洋商不知凡几,最出名的莫过于花旗国也就是美国驻沪领事金能亨,在中国很是赚了惊人的身家,但也概因其久居中国才这般闻名,比其捞得更狠的鸦片贩子各种商人实则大有人在。   而这位威尔斯先生能抢在各国领事之前来拜会自己,倒是不能小窥。   ……   花厅淡雅洁净,脚下的法兰西地毯,软软的足有两寸多厚,四壁挂着油画,一派西土风情。   威尔斯先生一副贵族派头,蓄了短短的胡须,更修剪成夸张的两撇,讲话时喜欢在桌上磕手里浮雕华贵的烟斗。   因为见叶昭英文流利,他随身带来的通译也就被留在了外面,花厅里只有他同叶昭两人。   威尔斯却是极为直接,开始寒暄之后他就满脸微笑的问道:“不知道特使大人对火器有没有兴趣?”   叶昭端着茶品了口,心说原来是军火贩子,不过没摸清对方底细,叶昭就打起了哈哈:“威尔斯先生,对火器感兴趣的又岂止我一人?”   现时的上海,租界和县城是完全两个世界,和后来民国时大上海的格局完全不同。   清军围困小刀会占领的上海县城,英美法等国虽然通传本国商人严守中立,不过实际上租界同小刀会叛军之间一直有贸易渠道,小刀会众的供给就靠洋商们的渠道维持,当然,要以高出市价数倍的银钱购买粮食火药等物资。   商人逐利,同小刀会做生意,也同样和清军做生意,却是在其中大发战争财。   可要找上自己这个钦差,那显然是笔大生意了。   果然威尔斯磕了磕烟斗,狡诈的小眼睛露出笑意,说道:“特使大人,一千枝步枪,难道特使大人希望我卖给对抗贵国中央政府的叛军吗?”   一千枝?叶昭的眉心就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问道:“威尔斯先生是军火商?还是鸦片商?这军火鸦片生意,一来害人少有福报,二来常年海上颠簸艰难危险,威尔斯先生就没想过做其它投资么?”   威尔斯一怔,随即失笑道:“特使大人懂商业投资?”显然对大清国官员突然跟自己谈商业,觉得有些滑稽。   叶昭身子向前靠了靠,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称为金融投机吧。举个例子,就说现今贵国联合法兰西与沙皇之间的战争,据说已经架设了电报通传情报,如果电报员失误呢?一个月的时间传来的都是战败的消息,那么与奥斯曼帝国利益攸关的各个公司的股价会不会直线下跌?甚至贵国国债都难免出现大的波动吧?而一个月后,真正的战况才传递到伦敦,又是什么样的境况?”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就算贵国现今金融监管不严,可电报员又怎么可能出现这般低级的失误?”叶昭神秘的笑着。   威尔斯却是眼睛越来越亮,烟斗也不吸了,只是怔怔的出神。   这时瑞四从厅外进来,来到叶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退了下去。   叶昭东拉西扯的本就是等瑞四回报呢,瑞四和威尔斯带来的通译都候在偏厅,叶昭早吩咐了要瑞四通过通译盘盘威尔斯的底。   而瑞四果然不负所望,刚才回信将威尔斯的情况讲了,威尔斯先生本是破败贵族,十几年前就来到中国开始经营鸦片生意,现今竟然积累了据说近百万英镑的财富,虽然在英伦本土名声不显,却俨然已经是英国最有钱的商人之一。   叶昭却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要知道除了具有大清特色曾经垄断中外贸易的十三行华商,这个世界的富豪大多出自英伦,资产过百万英镑的商人在英伦屈指可数,而现在,一英镑大概兑换三两多的银子,自己刚刚收下的那笔大额贿赂也不过区区三千英镑而已。   而华人富商,十三行在走下坡路,更说不定哪个满洲亲贵打个哈欠就能将之财产充公治罪,其财产得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靠当时朝廷禁制贸易,只允许广州的十三行商人与洋人交易而已。   而现今有百万英镑身价的英伦商人若是眼光敏锐,却是大有可为了。   “威尔斯先生,威尔斯先生”叶昭喊了两声威尔斯好像才回过神。   “威尔斯先生,不知道能否允许我先看一看你准备售卖的步枪。”叶昭笑着问。   “好,好”威尔斯答应着,却失魂落魄的,显然还在思索叶昭忽悠他的言语。   ……   叶昭只带了瑞四儿,他上了威尔斯的马车,瑞四儿则一路小跑跟随,一直向东,直奔码头。   威尔斯的船是一艘三桅飞剪船,巨大的船体,一块块巨大的帆布垂落,气势不凡。   甲板上金发碧眼的武装水手都好奇的远远望着登船的叶昭与瑞四儿,船舷之旁,碧海青天,海鸥翱翔,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   威尔斯吩咐下,很快几名坦胸精壮水手从下层船舱搬来一只木箱,一位英俊的白人青年麻利的打开木箱,木箱内有稻草铺垫,一枝枝崭新的步枪整齐的排列着。   白人青年从木箱里拿出步枪递给叶昭,却掩不住嘴角的一丝鄙夷,显然在他眼里,这个梳着辫子的古怪国度又有什么人懂得枪械了?   虽然叶昭对枪械是外行,但却也一眼看得出,这些步枪不要看擦得锃亮,却实在是拿破仑时期淘汰的型号,拿起几枝看了看,甚至有的步枪还是不带膛线的滑膛枪,虽然比起清军常备的鸟枪强了太多,但却实在是西方世界被淘汰的军火。   想也正常,几年后的湘军淮军还大批量装备人家的淘汰款呢,虽也有真正的先进步枪,却委实是少数。   叶昭就笑着看向威尔斯,说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定价?”   威尔斯目光敏锐,本来是鸦片商人,但见大清国闹起了太平军,当下用鸦片船顺带捎了一批枪械。船只刚刚到上海,小刀会购买能力有限,本来他正准备赴天京将这批枪械高价卖给太平军,但突然闻听上海来了位会说洋文的清国官员,威尔斯自然乐得来撞撞运气,看能不能从政府军手里多刮些钱财。   谁知道见了叶昭才感觉蛮不是那么回事儿,刚刚叶昭关于伦敦股票的那袭话却令他深思良久,他未必会按照叶昭暗示的办法来赚钱,但无疑给了他许多启迪。   本来是准备一枝步枪开价三十两银子的,但叶昭笑眯眯的问,威尔斯却不好回答了,略一迟疑,说道:“一枝,一枝二十两……”   正接过叶昭手中步枪放回原位的白人青年吃惊的抬头看过来,他可是知道威尔斯先生是多么精明,又是多么吝啬。   叶昭心中一晒,够黑的,按照现时西方军火市场行情,最先进的步枪也不过几英镑,十余两银子。   见叶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威尔斯就确信这个青年官员很清楚行市,但不管怎么说,要说贱价卖与他,那可万万不行,另一个大买主太平军怕是三十两银子也舍得出的。。   “看来我们的交易达不成共识。”威尔斯笑眯眯的说。   第十五章 代理人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买卖不成友情在,对吧?威尔斯先生。”   威尔斯哈哈大笑:“对,对,我是很想同特使大人交朋友的。”虽然不可能贱价将军火售予叶昭,但对这个青年官员,威尔斯却极有兴趣。   叶昭又道:“就算贵国最先进的M1853步枪,二十年之内,也必被淘汰,带弹仓的后装步枪才是未来的趋势呢。”   威尔斯不明所以,但只能礼貌的微笑点头,那旁边的白人青年眼睛却是一亮,他嘴唇动了动,实在忍不住问道:“特使大人,您,您说的这种后装枪,有没有草图?”威尔斯先生瞪他他也顾不得了。他在小兵工厂作过学徒,早就想到过给后装枪嵌入弹仓,但实验过几次全以失败结束,更引起工厂火灾被赶了出来。   叶昭目光在白人青年脸上扫过,微微一笑:“先行者总要百折不挠,我这不过是个人的浅见,还希望你能印证啊!”说着话轻轻拍了拍白人青年的肩膀。   此时白人青年早前的倨傲早就飞到了爪哇国,被叶昭捏了捏肩膀却莫名感觉身体内有一股动力,更有些腼腆的道:“先生,谢谢您的鼓励。”   和叶昭并肩走向船舷,威尔斯心中盘算好久,终于微笑道:“原来特使大人对鄙国的步枪深有研究,不瞒特使大人,我另一艘船马上就会到上海,船上有二百枝M1853步枪,倒是可以二十两银子一枝售予大人,铜帽二十箱,每箱二十两银子。特使大人,我是诚心想跟您做朋友,这个价钱可不能再低了。”   威尔斯的另一艘商船确实携带了国内新鲜出炉的恩菲尔德1853步枪,但等真正接触大清国军火市场威尔斯才发现这种新型武器反而利润不高,远不如那些被淘汰的次品,比之次品多卖不了几两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卖与叶昭拿个人情。   M1853?这老狐狸,看来终于下血本了。叶昭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船到了再说吧。”   威尔斯笑眯眯道:“船在香港,等施工的火药卸下来就会来上海。”   叶昭倒是知道此时的香港岛正在西营盘东部一带开山填海、修建码头。施工火药?叶昭心下突然一动。   现时可是还没有真正的工业用安全火药雷管呢,自己前世学的化工,本以为今世派不上用场,可现在看,将会在十年后诞生的安全炸药,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现时的条件制造出来,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二十年前自己不就动手制造过雷管炸药吗?   叶昭慢慢停下了脚步,笑道:“威尔斯先生,我对开荒破矿的工业炸药略有研究,有一方子,不知道威尔斯先生能否帮我在贵国、花旗国以及西方诸国申请专利。”   威尔斯一怔,实在不知道这青年官员到底还有什么不懂的,但也全没在意,点头笑道:“当然,很荣幸能帮到特使大人。”   ……   在会晤江苏布政使吉尔杭阿时叶昭还在琢磨威尔斯这个人,已经将用雷汞药帽引爆的雷管安全雷管的配方及详细步骤写给了他,其实原料不过水银、硫酸、硝酸、甘油、苏打、木炭粉等,再加之一些小技巧,制作极为简单。这些原料就算上海不齐备,在香港也寻得到,香港造船厂、教会、工程委员会等等机构要备齐这些原料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起来也亏生在这个时代,若是同西方文明没有接触,就算想造工业炸药,又哪里去寻材料?   叶昭绞尽脑汁就琢磨自己还能有什么发明,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最后不得不放弃,心说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天之功,自己也莫要太贪得无厌了。   现在问题就在于威尔斯会不会老老实实去帮自己申请专利,叶昭有九成的把握,首先,如果是有远见的商人,多半就会考虑和自己长远合作,更莫说他不知道自己根底,一个大清国官员又怎会懂得这许多?谁知道这个大清官员在英伦有没有势力极大的朋友?若贸然贪图专利权,会不会闹得身败名裂?   只是好像有些对不住诺贝尔他老人家,早十年盗窃了他老人家的发明,不过却也顾不得了。   同吉尔杭阿倒也只是官场的客套,叶昭是来办海关关务的,同吉尔杭阿关系不大,但叶昭是黄带子,郑亲王独子,这位镶黄旗满洲的藩台大人是定要前来拜会问安的。   在同吉尔杭阿花厅叙话的当口,门房来报,英国领事阿礼国到了。   吉尔杭阿忙即告辞,叶昭自礼送他出花厅,笑着叮嘱了一句:“静待大人破贼佳音。”   吉尔杭阿连说不敢,他同吴健彰这个道台又自不同,他虽然出身上三旗,但郑亲王这一脉可一直是镶蓝旗旗主,只是自康熙朝起,到雍正、乾隆二朝渐渐夺了众旗主的权,任命都统实际管理八旗,旗主渐渐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许多旗也早就没了旗主。   尽管如此,吉尔杭阿对镶蓝旗名义上的下任主人又怎敢以同僚自居?   送走了吉尔杭阿,叶昭亲自将阿礼国迎进了花厅,又叫人奉上从京城带来的碧螺春,倒是亲热的紧。   闲叙几句,阿礼国就正了正脸色,说道:“钦使大人,我代表英、法、美三国正式向贵国提出成立关税管理委员会的建议,这是相关文函,请钦使大人过目。”   叶昭心下一笑,看来他们也没闲着,背地儿里早就商量好了,同声同气的向自己施压。   在叶昭翻看他递上的文函时,阿礼国又道:“只要贵国同意我们的要求,上海江海关的税收制度将马上恢复正常,缴纳的税银我们会按月交割。”   阿礼国面含笑意,说道:“当然,大人也需考虑几日,我们会给大人充足的时间。”   阿礼国话里有话,自然是说你晚一天决定,白花花的税银就一天天流失,损失的是你们大清国。   在阿礼国递来的书函里,同后世一般,三国要求成立关税委员会,由三国各派一名代表为司税,共同管理海关事务。   叶昭放下书函,笑道:“领事大人,关于关税事务,我想贵国也好,任何一个国家也好,都没有权力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领事先生请回吧,等众位领事大人有诚意时咱们再谈。”   阿礼国面色严肃的站起来,强硬的道:“钦使大人,如果贵国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谈判的基础就不会存在。”   叶昭微微一笑,“就算损失一年的税银我也不会答应阁下的条件,莫非阁下真以为小刀会的反抗能支撑下去么?等上海县城被攻破之日,我国会对所有逃避过税务的商人实行惩罚措施,这一点,还请领事大人转告贵国商人,到了那一天,一切责任由领事大人承担。”   阿礼国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叶昭知道,谈判才刚刚开始,两人倒是都摆起了强硬架子,自是为后面的谈判定调子,自己可不能显出半分急躁的样子。   现在公历是十月份,如果能在来年年初达成一份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就算不错了。   ……   深更半夜的三更天,钦差大人的行辕却高高挂起了红灯笼。   叶昭也未想到,威尔斯会大半夜十一点就急切的找上门,这可不是一个精明商人的作派,而且他还带来了一名律师,叫做威廉·霍尔。此外威尔斯还带了一堆文件,有要叶昭授权威尔斯申请专利的协议书,也有合伙人契约。   按照威尔斯提供的合伙人契约,如果新炸药专利申请成功,这份契约即时生效,威尔斯将会拿出十万英镑在英、法、美、德四国建厂,叶昭则以专利权折价入股,威尔斯投资十万英镑占八成的股份,叶昭的股份则占百分之二十。   黄昏时分叶昭倒是隐隐听到了海滩上似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倒是没想到是威尔斯在按照配方试验新式工业雷管。   而显然威尔斯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是以才雷厉风行的准备好各种文件,更迫不及待的在深夜来访。   确实,虽然在试验过程中炸伤了两名雇工,其中一名雇工伤势还挺严重,估计要赔一笔数额不菲的医药费,威尔斯却全不在意,他现在只担心这项发明被人捷足先登,要知道雷管虽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现,但怎么作为炸药安全引爆却一直是个难题,也很少有人将之视作新型炸药的出现。而这个大清国官员带来的新发明简直就是无价的金矿,现今在欧洲,在北美大陆,铁路的长度正以几何倍数增长,建设铁路,少不得开山破石,更莫说这种炸药在其它领域的应用了。   不说其它,就现在澳洲正兴起采金热,仅仅供应这澳洲一地的工业雷管所能赚到的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叶昭翻看着那份合伙人契约,威尔斯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丝毫不掩饰期待的心情。   “威尔斯先生,对于您的慷慨我极为感谢,但我宁可您仅仅投资一万英镑和我共享股份,也不想做一个小股东。”   威尔斯听到叶昭只是对股份方面提出异议马上就松了口气,略一考虑,就道:“时间就是金钱,就算我不说,特使大人也该知道现在在多国建设分厂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特使大人,我愿意在原有投资额十万英镑不发生变动的前提下给予特使大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不知道特使大人接受不接受!”   在这里威尔斯玩了个小花招,要说股权,就算给叶昭六成怕是他都能接受,别看好似叶昭平白无故就拥有了几万英镑的资产,威尔斯看重的是这项投资自己能赚多少,而不是合伙人是不是比自己更为受益。   开始提出的20%的股权不过是障眼法,现在突然从20%提到40%,会令人觉得大大占了便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作为成功商人,威尔斯运用的炉火纯青。   如果叶昭不上当,那么威尔斯是不介意真的同他分享股权的。   叶昭却是微笑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我要您八成的股份您会不会同意?”   威尔斯一怔,却不想这年轻人狮子大开口,正不知如何回答,叶昭就笑道:“四成就四成吧,合作愉快。”说着伸出一只手,微笑看着威尔斯。   威尔斯大喜过望,急忙伸手紧紧和叶昭相握,愉快的笑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又转头对霍尔律师道:“准备新合约。”笔墨纸张都带足了,显然有备而来。   过了一会儿威尔斯才猛地醒悟,敢情自己被这年轻人暗示了一把,不由得心里一阵苦笑,这个新合伙人,不简单啊!   其实叶昭倒并没有想赚多少钱,只是需要有个通畅的渠道能和西方接触而已,而能和一名极具实力的英国商人合作,那无疑自己以后做事会更加得心应手。   或许,威尔斯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在欧洲的代理人吧。   叶昭都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   威尔斯这位英伦新贵百万富翁自不知道自己在新合伙人心目中的地位归结于代理人之类的角色,却是急切的站在霍尔律师身边,指示他新契约要怎么写怎么写,却是忙得不亦乐乎。   等看到叶昭签下的名字,威尔斯微微一怔。   叶昭就笑道:“威尔斯先生以后可以称呼我叶昭。”   威尔斯旋即释然,听说过,这个国家商人地位极低,好似很多种群是不许经商的,想来这位年青人也在此列,更别说他还是官员了。   威尔斯就了解似的微笑,给叶昭了一个拥抱:“亲爱的叶,祝我们合作愉快。”他又回身打了个响指,那位霍尔律师就变戏法般的拿出了一瓶红酒,三只高脚杯,放在檀木桌上,倒了三杯酒。   威尔斯同叶昭碰杯的时候又道:“叶,为了表示诚意,我这次带来东方的火器可以全部低价卖给你,一千枝老式步枪,二百枝新式步枪,两百箱铜帽,共计一万五千两银子,我仅仅收取了一点廉价的运费。”   叶昭就笑:“一万五千两?这我可拿不出,欠着行不行啊?”   威尔斯大笑:“当然可以,没问题。”但见叶昭神色不像说笑,他渐渐诧异起来,本来他是准备低价将军火卖给叶昭,而这个新合伙人想来可以在转售中央政府的过程中大大的赚上一笔,但看起来新合伙人却是另有心思。   不过他自然不理会这些,而叶昭肯将专利技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在股权分配上也显得极为慷慨,他自然也需投桃报李。   微微一笑,威尔斯道:“亲爱的叶,这批军火就当做我送你的抵押吧,如果专利申请失败,就作为赔偿送给你,专利申请成功的话,这笔欠款从你的收益里面扣除。”顿了下又道:“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上海,有什么事需要办,你可以放心交代威廉,他是咱们的自己人,而且会说简单的中国话。”   霍尔律师微笑举杯示意。   叶昭举杯轻轻和威尔斯碰杯,由衷的道:“谢谢,看来我们的合作真正开始了。”   ……   怀揣威尔斯写的凭条,跟威尔斯说好了,火器弹药将会暂时保管在胜和行的仓库,而只要持有威尔斯写下的凭条,就可以通过霍尔律师从仓库领取军火。   踩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走在二楼长廊里,在一间房间前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是苏红娘的房间。   作为挂名夫妻,苏红娘被安排在了二楼,其他随从以及天地会众则住一楼或者院中供工人仆役居住的平房。对此苏红娘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她在瑞四儿等人眼里的身份是小主人来自燕春院的小妾,而且因为是汉人,要秘而不宣。   叶昭站在门口,就琢磨到底要不要敲门之际,精致的西洋木门突然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正出神的叶昭吓了一跳,不由得连退两步。   随即就见到了门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一袭轻柔红纱似火,肌若凝脂,樱唇娇艳若滴,一身高不可攀的神仙妃子风情,却偏又媚骨天生,柔若无骨入艳三分,撩的人不能自己,只想狠狠抱住她怜爱一番。   见到叶昭神态,丽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却更是百媚横生,望其态已令人骨软筋酥。   叶昭这个无奈啊,好像每次同她在一起自己都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在各路洋人各方官员面前的干练理智全然不见,只怕她心里一直叫自己小鬼呢。   “有事吗?”还是那么轻柔动听的声音。   叶昭讪讪的将怀里的凭条递过去,说道:“送你的新礼物。”   苏红娘莫名其妙的接过来,说:“什么呀?”上面是洋文,却是看不懂。   叶昭笑道:“一千二百枝洋枪,两百万铜帽,随时可以去点收。”   苏红娘吃惊的樱唇再合不拢,看着叶昭,一时说不出话。   叶昭知道苏红娘是早晚要离开自己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叶昭都不希望苏红娘在粤西的武装被很快剿灭,但又没办法,只有尽自己绵薄之力提供些帮助。   而自己不是不需要这批军火,只是现在不需要而已。   在离京前,叶昭已经渐渐对自己的路有了个粗略的计划,眼下就是办好这趟差,办好了这趟差,咸丰帝定然“龙颜大悦”,再由亲王从中调停,东北或许真的开禁也不一定,就算不开禁,自己去东北的希望也会大增。   只要能去东北,到时在同俄罗斯人的冲突中自己才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武装,以练军之名也好,在幕后组织乡团也好,总会锻炼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支力量,至于到时购置火器等等军费,自然要想法子由大清国掏腰包,这就叫借鸡生蛋。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当今咸丰帝的身子比之前世还要羸弱,如果搞不好提前翘辫子,兰贵人又没怀他的龙种,那时节可就热闹了,没有子嗣继承皇统,众亲王怕是都会跃跃欲试了吧?却更便于自己浑水摸鱼。   当然,种种想法也只能说是想法,实则却半点由不得自己,就说自己差事办好了,咸丰帝一高兴,赏自己个领侍卫大臣或者六部侍郎之类的差事,那计划的一切都得泡汤,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昭脑袋里胡乱琢磨,嘴上又道:“把大哥留上海吧,许多事我需要他张罗,你以后购买洋枪弹丸也方便。”   在上海自然要留一个代理人,想想身遭的人却都不合适,瑞四虽然忠心耿耿,根深蒂固的奴才思想,就算自己造反做皇帝怕是他也没二话,但终究是满人,暂时一些事还是瞒着他的好。   至于老夫子杜文全,自己身边却缺不得他。思来想去,叶昭就想到了苏老大,那是条重义轻生的汉子,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上海历练历练也好,就算开始对自己心存戒备,但想来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红娘吃惊的看着叶昭,如果说以前还能说叶昭所作所为只是贪恋美色的话,那现在他的作为也实在太出格了,怎么都不能自圆其说。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反清不行吗?我不但反清,还反太平军,反你们天地会,因为你们都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   苏红娘怔怔的看着他,虽然听不大懂,但隐隐猜到了,这个家伙好似心中有着宏大的志向。   叶昭又笑着掏出五千两银票递给苏红娘,说道:“可没办法,你是我老婆,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说是不是?”剩下的五千两叶昭准备交给霍尔律师,要他在教会学校选些聪慧的少年,送出去留学的。   说起来吴健彰这一万两银子倒也得其所哉。   “老婆,我好吧?”清香袭人,叶昭又有些兴奋,嬉皮笑脸的说完才见苏红娘柳眉又竖了起来。   叶昭吓得赶紧银票一塞脚底抹油,虽然丽人那染着蔻丹的芊芊十指是那般诱人,叶昭口花花,却是绝不借机会揩油,碰也未碰到。   他溜得快,自看不到苏红娘星眸里的笑意。   第十六章 大舅哥万福   小刀会叛乱占领上海县城,华人纷纷涌入租界,人口随之激增,而且好像一夜之间,中旺路上就多了许多挂着招牌的中式商铺,人流也熙熙攘攘,倒是多了几分繁华。   叶昭和苏老大坐在茶楼的一楼大堂饮茶,也在观察着街上涌入租界的各色人等。   早上起儿叶昭就带苏老大去霍尔律师居所喝了杯咖啡,威尔斯先生已经离开了上海,商行一应事务都交给霍尔打理。   转头看到苏老大脸上裹着的纱布,叶昭心里就无奈的叹口气,昨晚和苏老大闲聊了几句,不过提了嘴“大哥在广西威名甚盛,在上海时间久了,怕被人认出来,赶明儿我帮您想个招儿。”   谁知道当晚苏老大就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刀,苏红娘虽不知道叶昭要哥哥留在上海做甚么,但听叶昭话语,想来对于反清大业颇有助益,是以苏老大这条铁汉,竟为了叶昭一句话不惜自残身体。   “大哥,和你们这些当代豪杰比起来,我真是惭愧啊!”叶昭是有感而发,可不是,这些人说的好是豪杰,说的不好就是亡命之徒,但在这个时代,却大有用武之地,比起他们,自己可就真成娘们了,划个小口子怕都痛得大叫。   苏老大却是憨厚一笑,摸了摸脸上纱布,说道:“洋人的药倒管用。”刚刚在霍尔律师处,请了西医重新帮他缝针包扎了一番。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西洋文明,却颇有可取之处,大哥留在上海,一切当心。”刚刚也跟霍尔律师谈了,将苏老大荐入胜和行做买办,待熟悉了这个圈子,就成立一家货轮商行,赁一艘火轮船做运输生意。霍尔倒是大为赞成,现时洋行不许北上贸易,而华商第一艘火轮船北上,定然赚的盆满钵圆。   苏老大呵呵的笑着点头,看了眼叶昭,说道:“叶公子,我是个粗人,有话不会拐弯抹角。叶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承您看得起,觉得我苏老大有那么一点儿微末用处,这儿的事我一定帮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叶昭就笑:“什么大志向,大哥太看得起我了,不过大哥我倒是有几句话叮嘱您。”   “您说。”苏老大放下了青瓷茶碗。   叶昭琢磨着,缓声低语:“我知道大哥和太平军、小刀会同仇敌忾,但希望大哥从现在起,忘掉新仇旧恨,专心在上海历练,这么跟您说吧,就算现在大街上有绿营兵追杀天地会众,大哥也只需旁观,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老大缓缓点头,道:“我懂的。”却又突然咧嘴一笑:“公子,我很喜欢听您喊我大哥呢,红娘能遇到公子,是她的福气。”   叶昭微微一怔,却没想到苏老大竟然赞成自己同苏红娘这档子事,却是提前做起了大舅哥。   苏老大却轻轻叹口气,说道:“红娘是个要强的孩子,命也苦,都怪我,累得她打小就四海漂泊,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一天安生日子,好好的女孩儿家,却整天和一帮粗人混在一起,过那刀口舔血的营生,我对不起这个妹子!九泉之下见到我娘,她老人家问我一句,你是怎生照顾妹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儿。”   不想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苏大哥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看着她,定不让她被人欺负。”   苏老大欣慰的笑了,举起茶碗道:“今儿喝不得酒,就用高沫敬您一碗!望公子莫负了小妹!   叶昭也举起茶杯和他相碰,见苏老大咕咚咕咚喝茶的模样,胸中莫名升起一股豪气。   两人正叙话,突然旁边一阵丝竹声起,转头看去,茶楼内不知道何时来了一老一少,衣衫褴褛,老人总有七十多岁年纪,操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唱的是:“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梁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曲声沧桑,令人倍生悲怆。   能唱得出这曲子,可知老人乃饱学之士,却不得志之至,晚年落得这般凄凉;再看那四五岁大的幼童,满脸黑泥,可怜巴巴的伸手挨桌讨赏,客人却只管厌恶的驱赶他。   看着这一老一小,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默默念叨着“万重恩怨数风流,万重恩怨数风流”,渐渐的痴了。   苏老大扔给幼童几分碎银,也是默然不语。   ……   下午时节,英国领事阿礼国来到钦差行辕提出严正抗议,抗议清军在租界的劫掠行为。   因租界并无城墙与租界外清军军营相隔,不时有清军兵勇混入租界,是以纠纷不断,前几日有兵勇偷码头木料与洋商发生冲突,兵勇打伤洋商,扬长而去;昨日晚又有兵勇在涨滩与洋商互殴,后洋枪队赶至,击伤清军数人,击毙一人,兵勇这才鸟兽散。   叶昭知道,几个月后历史上有名的泥城之战就因双方矛盾不断加深引起的,导火索乃是一位洋商同妻子在跑马厅散步时遇到清军兵勇,双方火并,洋商被重伤。这一系列的冲突使得英法美三国领事决心给清军一个教训,是以组织英美联军水手陆战队三百余人向清军发起攻击,又请小刀会合同作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区区三百洋枪队就将万余名清军击败,并且火烧了清军大营。   泥城之战也使得大清的虚弱不堪进一步暴露在西方诸国面前,西方诸国开始注重用武力保护租界。而这一战事以后,两江一地官员对西洋各国更为敬畏,开始了同西洋各国一起剿灭小刀会太平军的军事合作,不过京城强硬派还是稀里糊涂瞧不起蛮夷的。当然,这些所谓的强硬派并不是说有什么民族气节,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高自大而已,就算第一次鸦片战争打输了,他们却认为洋夷远隔重洋,签了约快快送走就是,就算是几个条约,也莫不是一副大清国可怜众洋夷不易,恩赏几个口岸通商,又赏赐香港岛给英国之类的口气。   是以前些年签的约在咸丰帝等人眼里,不过是糊弄洋人要洋人军队赶紧离开天朝的权宜之计,是没人想认真遵守的。当时英国人提出的条件,本是狮子大开口,等中国人讨价还价,谁知道就被大清国一口气答应了,当时英国人自是欣喜若狂,却绝想不到大清国压根就没把这条约当回事。   而十年之后的现在,大清国庙堂之上,对于那场战争更觉得输的不服气,那种自高自大旧态复萌。   到几年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竟然兵临北京城火烧圆明园,以咸丰帝为首的强硬派才算真正被打疼了,咸丰猝死,架子最大对洋人不理不睬的两广总督叶名琛被俘虏去印度,客死异乡,这位封疆大吏的遭遇对大清朝所有官员的震慑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大清政府对于西方诸国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洋务运动兴起,并开始同西方全面合作剿灭叛军。   泥城之战虽然在国内史书极少提及,实际其影响却极为深远。   而看眼前这架势,现时租界洋人与清军的冲突怕也不可避免,对于阿礼国的抗议,叶昭只是回话不在自己权责之内,但理解各国的愤慨之情并表示遗憾。   当晚,叶昭兴致忽起,就要去看一看这个引起历史上泥城之战的跑马厅,实则引起泥城之战的跑马厅是即将破土的第二跑马场,并不是叶昭所去之所,只是叶昭不大清楚而已。   第十七章 火枪手的诞生   月色撩人。   黄埔滩上的跑马厅实则颇为简陋,赛马路围了一圈绿草而已,四下甚至没什么遮挡,只在东面有一处简陋的看台。   走在跑马厅旁的泥石路上,概因洋人赛马时因场地狭小时常冲上跑马场边的这条泥石路,是以这条路又被人称为“马路”,国内公路称为马路据说即由此而来。   不远处即可见深邃大海,波浪起伏,月色朦胧,颇有“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   叶昭精气神十足的阔步前行,身侧,苏红娘一袭黑色燕尾服、锃亮的黑皮鞋,古典大美女乔装打扮,活脱脱一俊美小生,偏偏一颦一笑间妩媚动人心魄,令人升起万般遐思。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红娘早就在府里憋的闷极,小滑头忽然来约她出府“办事”,她自然满口答应,欣然换了男装,却是令叶昭本来想好的说辞全没了用场。   瞥着身侧的苏红娘,叶昭笑道:“穿男装真漂亮,我看呀,你以后就男装打扮吧,出出入入也方便,就算回了粤西,也裁一身军装,女将军嘛!再说你的部下,也要有统一的制服,可以汇聚人心,松松垮垮的农民军是没前途的。”   “你的天书里都写着呢!”苏红娘抢白了他一句,穿了一袭男装,走在这个小滑头身边好像自然多了。   “讽刺我是吧?回头休了你!”叶昭本来准备瞪她一眼,可话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越说越小声。   对叶昭的口不择言苏红娘既无奈,又有些麻木,而在知道小滑头并不是鞑子一伙之后,对他这些小毛病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以前的厌恶之感。   何况?苏红娘突然就瞪着叶昭,问道:“喂,你跟我哥说甚么了?”   晚饭的当节儿,苏老大却是将她叫过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长兄如父的道理,就在苏红娘莫名其妙的时候苏老大才说了,他已经作主正式将她许给了那个小滑头,而且是聘书聘礼都收下了。虽然是侧室,却也算明媒正娶,你不管怎么都是寡居,叶公子又是大本事的人,做侧室也不委屈了你。而且婚期都给定了,就在十天之后。   苏红娘气得够呛,差点和哥哥当场翻脸,还正想找叶昭算账呢,他却先提起了这茬儿。   叶昭早有对策,笑道:“就好像我说的呀,挂名夫妻,可总得有个仪式,好吧,仪式不要也行,但要有个说法,也就是说十天之后,你就算有了个名份。放心吧,咱俩的关系一准儿像现在这般维持不变,可要说没这么个过头,你怎么算我叶家的人,又怎么算报恩了?嫁我的话可是你先说的,总不会反悔吧?媒人我都找好了,就老夫子了。”   苏红娘冷哼一声:“我当时本想杀了你的。”   叶昭心下一凛,却满不在乎的道:“随便,伸脖子给你杀!”   苏红娘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就沉默下来,沿着泥石路在海边缓步而行。   夜色渐深,路上早没了行人,远方沙滩上影影绰绰有几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我是郑王府的阿哥,不过你只要记得我叫叶昭就可以了。”走了几步,叶昭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她早晚会有知道的一日,还不如自己亲口讲呢。   苏红娘虽早隐隐猜到叶昭是满洲贵胄,但听他亲口承认,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原来,原来他终究是个鞑子。   突然叶昭就一笑:“虽然我是个鞑子,可我是个好鞑子,而且啊,我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满洲人看。”倒好似知道苏红娘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好鞑子?苏红娘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说这个家伙什么好。   叶昭又叹口气,说道:“人之一生,总有许多无奈……”正想再说下去,却被苏红娘拉了拉衣袖,努了努嘴,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去,却见沙滩上走过来六七名身影,渐渐近了,才见到是团勇打扮,想来是围困上海县城的团练一枝。   “啧啧,这兔相公长得真俏!”走在最前面的胖子团勇盯着苏红娘,眼里就有些欲火。   而其他几名团勇贪婪的目光却是盯在了叶昭手上,那几枚翠绿的玉扳指,一看就不是凡品。   “大胆,我是朝廷钦差,你们谁的治下?速速让路,若不然定将你们几人送到吉尔杭阿帐前治罪!”叶昭知道清军军纪败坏,团勇就更不消说了,和部分军纪败坏的太平军一般,都是烧杀劫掠惯了的,是以他上来就报明了身份。   “什么他妈钦差,老子怎么没听说来了钦差?你吓唬谁家爷爷呢?”胖子笑呵呵走在最前,其他几人则呈扇面围上来。   就算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叶昭也知道不好,不由得暗悔没有带戈什哈戒卫,可话又说回来,这一来是租界治安尚好;二来带了戈什哈许多话却不好同苏红娘讲了。谁又会想到这般倒霉遇到几个亡命之徒。   走在最后的乡勇突然举起了鸟枪,“嘭”一声,叶昭就觉身子被大力推开,正是身侧的苏红娘推开了他,绕是如此,胳膊上还是一麻,转头看去,血淋淋的想来是被弹丸扫到了。   电光火石间,这一刻叶昭真是目不暇接,就见苏红娘一步就到了胖子乡勇面前,手腕一抬,就击在胖子喉咙之间,胖子闷哼倒地,手中的钢刀已经落在了苏红娘手上,接着就见刀光闪动,噗噗噗几名乡勇喉间鲜血狂喷,向外跌出,离得远的两名乡勇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叶昭不假思索的道:“别留活口!”   苏红娘倒是微微一怔,随即手一抬,已经多了一柄转轮手枪,叶昭送她的,却不想她带在了身上。   “砰砰砰”几声枪响,两名狂奔而出的乡勇栽倒在地,苏红娘又追上去,显然是检查他们有没有咽气。   “快走!”叶昭站起身,也不管胳膊上还在冒血,只想快些离开此地,若被洋人见到自己杀了团练乡勇,成何体统?何况短短时间,叶昭就知道此事大有可为。   苏红娘不知叶昭心思,她略一迟疑,用钢刀从乡勇尸体衣服上割了一条布,快步追上叶昭,帮叶昭扎住伤口。   ……   侧门进的行辕,门房旁的戈什哈急忙躬身行礼,倒没注意钦差大人受了伤。   回到二楼卧房,坐在紫檀木五足嵌玉圆凳上,苏红娘却是很快拿来了刀伤药帮叶昭处理伤口,看到叶昭龇牙咧嘴的模样,苏红娘就忍不住好笑。   “今天的事跟谁也不要讲!”叶昭刚说完就呀了一声,却是苏红娘绑紧布带时触动了伤口。   “跟大哥也不能说吗?”苏红娘小心的慢慢放下叶昭卷起的衣袖,就怕这位大少再呲牙咧嘴的喊痛,一边不解的问。   “能不说就不说吧。”叶昭沉吟着道,“多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随即心下一怔,这一刻,倒感觉苏红娘好像和自己一条心呢?反而跟她自己哥哥成了外人。   再见苏红娘点头,显然是依了,叶昭心下就更有些畅快。   “这是照相机吧?”苏红娘破天荒第一次来到叶昭的卧房,却是发现了那红漆描金彩绘的镜台旁,一个怪怪的三根架子架着的小木箱。   叶昭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大小姐也突然间穿越过来了呢,随即想起自己书里曾经对现时西洋科技的介绍,看来这段时间她看了不少。   “对,照相机,回头咱俩拍张结婚照。”叶昭就笑,照相机是他从霍尔律师那儿借来的,却是想空暇拍几张照片留念。   苏红娘也没听清他说什么,转身瞄了叶昭一眼道:“今天受了惊吓吧,早点歇着,我走啦。”   叶昭笑道:“好,我怕了就喊你。”   苏红娘却是点点头,虽然她男装打扮,穿了皮鞋,但却不免莲步婀娜,燕尾服下,似乎能感受到她轻柔的腰肢摆动,这种古典美和现代碰撞的惊人风情,险些令叶昭拔不出眼睛来,直到丽人背影消失,他才无奈的摇摇头,心说自己就一直这么没出息吧。   琢磨着今天晚上的事儿,想来会被算到洋人头上,更加激化清军和租界洋人的矛盾吧。   而自己又如何从中取利?   怔怔的想着,突然一丝浓香飘入鼻端,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红娘又进了来,端了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汤盘,白玉似的官窑烧瓷盖碗里,是一盏香气浓郁的鲫鱼汤,乳白的汤底,鱼身上飘着几丝绿叶,观之即令人食指大动。   “喝吧,见了血,鲫鱼汤最补。胳膊用的上劲儿吧?”苏红娘将汤盘放在了叶昭身旁的檀木桌上。   “啊,没事,我不是左撇子。”叶昭伤的是左手,倒不影响他进食,拿起白玉小勺,就急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随即啊一声,被烫得直吸冷气。   苏红娘水汪汪勾魂摄魄的大眼睛无奈的看着他,说道:“还说自己是亲王阿哥呢,怎么没一点儿稳当劲儿?跟个小猴崽子似的。”   叶昭在苏红娘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却也炼就了一副铁面皮,全然不在乎,讪笑道:“黄带子嘛,那定然是没个正形儿的,有这么帮纨绔子弟,老婆的反清大业才必定马到成功呢!”   苏红娘就瞪了他一眼,“看,就不能好好说话?”   叶昭无奈的叹口气,“行,那以后不喊你老婆了。”   苏红娘赞许的点头:“这就最好。”   “十天后再喊!”叶昭的话却是令苏红娘气结,伸出雪白滑腻的小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叶昭一呆,苏红娘也怔住,这动作实在显得太过亲昵。   叶昭随即就幽幽叹口气,“动手打你家夫君,看来要罚你回娘家学三从四德了!”   苏红娘轻笑道:“我管教弟弟不行么?”   叶昭点点头,说道:“好吧,今天姑且饶了你,以后可不许再犯。”   对答之间,倒好象苏红娘默认了是他的老婆,说“管教弟弟”是为了刚刚动手打夫君一下而辩解。   苏红娘知道和这个口花花的大少多说几句就注定自己吃亏,可她却少有能这般轻松闲聊的朋友,天地会众各个尊她重她,见了她就是一丝不恭的神情都不敢有,就更莫说和她谈笑了。   偏生就这个恨的人牙根痒痒的家伙,嘴里没一句正经话,轻浮的厉害,但和他在一起好像很轻松,就好像自己换了个人,再不是金戈铁马叱咤粤西令千军万马胆寒的俏罗刹,而是有人疼有人怜的普通女子。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怕自己呢。   “老婆,我喂你一口?”果然,看他现在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又哪里将自己的名头有半分看在眼里了?   “不喝拉倒,老婆,今天咱们去的地儿叫跑马场,就是赛马用的,我听说法国领事有一匹好马,等我寻机会给你弄来,这天下的骏马,只有我老婆才配骑,给他们用那叫暴敛天物。”   叶昭唠唠叨叨的,苏红娘虽不理他,却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第十八章 萌芽   如同叶昭料想的一样,跑马厅事件之后的第三天,英国领事阿礼国、法国代理领事艾棠、美国领事沃科特(又译吴利国)一起来到了钦差行辕,态度强硬的要求清国特使大人约束兵勇,不然决不甘休。   接连两日发生清军兵勇袭击洋商事件,显然跑马厅乡勇被杀一事引起了连锁反应,团练乡勇大多出自一地,同气连枝,同乡被洋人残杀,自然会引起其部敌忾之心,何况乡勇团练,军纪本就不好约束。   叶昭稳坐钓鱼台,只是一再的表示遗憾,而等打发走三位洋大人,叶昭立即修书一封,乃是写给江苏巡抚许乃钊、按察使吉尔杭阿,要二人严密戒备,防止洋人偷袭。   担心二人全不当一回事,叶昭措词极为严厉,言道警讯已传,若不恪尽职守,致军务有失,定然参他二人玩忽职守之罪。   要亲兵将信秘密送往清军大营之后,叶昭又来到二楼,敲响了苏红娘的房门。   苏红娘换了件玫瑰红小对襟梅花烙印修身旗袍,显得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叶昭就笑:“怎么也穿上鞑子装了?是不是觉得鞑子也有好人了?”   苏红娘也不理他,侧身道:“进来说。”   红烛之下,香闺流华溢彩,银屏秀阁,流苏饰账,而靠窗漂亮的西式梳妆台又带来别样的风情。   在软墩坐下,接过苏红娘送上的香茗,吟了一口,齿颊留香。   叶昭不再说笑,而是极严肃的道:“写封信吧,给小刀会刘丽川,我估摸着超不过半月,洋人就会攻击清军大营,怕到时也会请小刀会协助,你告诉刘丽川,不能答应。”顿了下又道:“若不然就答应下来,但等洋人攻势一起,要他趁机率众突围,小刀会生死存亡,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若不当机立断,定然全军覆灭。”   本以为还要跟苏红娘解释为什么小刀会不能同洋人联合攻击清军,谁知道苏红娘蹙眉道:“这消息确实么?我也正发愁呢,别看洋商卖刘大哥他们武器,可要说在洋人政府眼里,我们终归是乱军,早晚洋人和鞑子会沆瀣一气联手对付刘大哥,到时候刘大哥可就连个退路都没了。”   叶昭一挑大拇指,笑道:“老婆真是越来越聪明。”   苏红娘心下无奈,才正经了多一会儿?就又开始露出本色了。   “放心吧,这信儿保管错不了,不过老婆,你要找个能说会道的兄弟,一定要说服刘丽川,如果他实在不听,那也没办法,咱们不过尽人事,听天命。”   苏红娘默默点头,自没感觉不知不觉间“老婆”一称渐渐被小滑头在谈正事中确定下来。   “就叫阿九去吧。”苏红娘略一琢磨,有了人选。   叶昭点头:“那明儿一早叫大哥带阿九去找霍尔,他会帮阿九安排进上海县城的事儿。”自己和天地会交往帮小刀会通声气只要苏红娘和苏老大知道即可,如罗阿九之流,是断然不能令他们知晓内中详情的。   苏红娘点头,却又看向叶昭,正色道:“我真不懂了,你是亲王阿哥,为什么反叛族人这么帮我们?”   叶昭神秘一笑:“帮老婆是应该的,不过说反叛族人嘛,那倒也未必。”   其实要说当今之世,满汉之分远不如几十年后,更不像后世网络上那般描述的你死我活,大清入关二百多年,忠君思想早已深入民心,曾国藩的湘军就是以“忠君尊上”为信仰同太平军展开了殊死搏斗,而士绅阶层,就更普遍存在忠君心理,早就心安理得做满洲人的治下之民了。   而太平军也好,天地会也好,投身其中的大多为吃不上饭的农民亦或亡命之徒,又或妄图从中取得荣华富贵,他们起事虽提出反清的口号,却实在和满汉之争扯不上关系。   甚至辛亥革命后,又有多少所谓的汉族大儒成为保皇派不肯剪掉辫子?   满清之亡,实在不是因为满汉之争,而是几十年后首先甲午惨败于日本,洋务运动失败,接着八国联军进北京,义和拳乱天下,慈禧离世,主少国疑,而羞答答搞出来的君主立宪却是换汤不换药,皇室根本没有放弃权力的意图,这才引起士绅阶层强烈不满,大清执政根基也不复存在。   可是叶昭知道,不管从哪个角度讲,自己最后终究要恢复汉人名字的,不能由自己带来的改变是大清江山铁桶永固。只是,那可能是十几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自己只管积蓄力量,若手里有一枝异常强悍的武装,再能在江南两粤等临海之地守疆,则可进行真正的洋务运动,团结士绅、改善民生,与西方平等往来,使自己所守之域富强昌盛。   若真能走到这一步,实则就算自己顶着满洲贵族的头衔,也断不会有人为自己血统困扰,说不定还会拥护自己做第一任君主立宪制下的国王呢,不过是自己不甘愿一辈子顶着个满洲贵族的名头而已。   当然,现在说起来这些也只敢做梦想想,实在太过遥远,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到来断不会按部就班的发展,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向梦想的目标努力而已。   至于八旗子弟,如果这个国家真由自己来改变,那可说是他们的福气了,最起码他们会安安稳稳的去过自力更生的日子,背叛族人,那更是断然谈不上。   这些话叶昭当然不会同苏红娘讲,只是嬉皮笑脸的告辞而去,完全符合他在苏红娘心目中神叨叨故作神秘的形象。   ……   典型的十九世纪洋楼,彩色奢华的玻璃,类似教堂的尖阁结构,绿草茵茵的花园,就好像一座浓缩的小宫殿。前厅处那尊洁白无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随时会活转一般。   这里就是霍尔律师的住所,在红地毯铺地的大厅里,叶昭见到了霍尔律师从上海、香港二地教会学校选的十名准备送去英伦留学的少年,全是男童,一个个梳着辫子,亮晶晶的眼睛都好奇的看着叶昭。   他们全部是教会孤儿院收养的孤儿,虽然大清民间对这些孤儿院的描述极为恐怖,有说是拐卖孩童挖了心来做药引的,有说是剜了双眼给洋妖作法的。但不管流言如何匪夷所思,这些幼童却各个精神着呢,脸上也没有乡下孩童常见的菜色。   “辫子,到了英格兰后,想不留就不留吧!”在霍尔律师介绍给幼童们这就是资助你们留学的叶昭先生之后,叶昭的开场白就令这些幼童迷惑起来。   叶昭挨个问了他们的名字,就微微一笑,说道:“出洋求学,和家乡远隔万水千山,你们以后的生活会遇到很多挑战,我只有一句话告诉大家,那就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剽窃了某位伟人的名言,但此刻说出来却觉得倍儿合适。   “大家一起跟我念一遍,来,举手,这样。”叶昭右手握拳做宣誓状在胸前,又叫孩童都学他的姿势,大声道:“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幼童们稀稀拉拉的跟着叶昭喊。   “再大声一点!”叶昭大喊。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幼童们一起大声喊,整齐而幼稚的声音,虽然他们脸上多少有些迷茫,叶昭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好,就这样,这句话你们终究有一天会明白它的意思。”叶昭笑着,轻轻拍了拍离他最近个子最高的少年的肩,刚刚少年报了名字,叫做沈成龙,字万升。   “先生,我会努力求学,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回国后为先生效命!”这个少年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知道这位叶昭先生实则改变了他的命运。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为我效命,这个道理啊你以后会懂的。”   “是,一切都听先生的!”不敢和叶昭对视,少年恭谨的垂下了头。   看着这几名少年,叶昭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朗起来。   第十九章 天上掉馅饼   红烛摇曳,今天是苏红娘和叶昭的“大喜之日”。   在罗阿九从刘丽川处返回的第二天,他就和天地会众兄弟搭船去了香港,免得日久,被满洲鞑子识破。   而不管是叶昭的身份也好,叶昭和苏红娘的关系也好,他们大多懵懵懂懂,却也不敢往深里去猜。   苏老大也早搬了出去,就算叶昭想与他相见,也极为隐秘。何况瑞四儿老夫子等人,并不知道苏红娘和苏老大乃同胞兄妹,是以叶昭这个大喜的日子,只能和瑞四儿老夫子喝了几杯,老夫子顶了个媒人的头衔,至于瑞四,自然觉得这是小少奶奶讨了主子欢心,虽不能明媒正娶,但也私下给个名份。   瑞四儿甚至琢磨着,看小少奶奶这般得宠,说不得办完这趟差,回京之后她老人家就会入了旗,正八儿经成为主子的偏房,说不定日后就是正宗的郑王府侧福晋呢?   和瑞四老夫子喝了几杯酒,吉祥话自然是听了一箩筐,等叶昭醉醺醺上了二楼之时,估摸着也快三更天了。   “怎么喝酒了?”叶昭敲开门,苏红娘见到叶昭就不由得蹙起了秀眉,很少见这个小滑头喝酒,好似就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喝了闷酒,但也只是微有酒意。   叶昭脑子却是清醒的很,笑道:“今天咱俩大喜日子,喝了两杯,好了,您歇着,我也回房孤枕独眠!”   说着话就转身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苏红娘无奈的看着他,咬着红唇,好似一直难下决断,直到叶昭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准备进屋的时候差点被绊个跟头,苏红娘终于忍不住喊道:“你等会儿,站住!”   叶昭愕然回头,有些不明所以。   苏红娘就走过去,扶着他埋怨道:“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再说了,身边就没个人伺候你呀,你不是亲王家的阿哥吗?”   被苏红娘雪白滑腻的小手抓着胳膊,叶昭就觉得半边身子有点酥,全然不知自己怎么迈步进了房。   “先坐下,靠好,我帮你弄醒酒汤去。”苏红娘扶他到了软榻上,轻柔腰肢摆动出了房间。   叶昭晃晃头,倒是觉得没那么晕了。   突然,就听外面轰天动地般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几颤。   叶昭一呆,随即就站起身,苏红娘也快步走进来,说道:“好像是洋炮。”   叶昭微微点头,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就听外面枪炮声轰鸣,喊杀声震天,远方,火光好像一霎间映红了半边天。   “洋鬼子忍不住了!”叶昭眺望远方,笑呵呵的说。   苏红娘担忧的道:“不知道刘大哥他们怎样?”   “明儿一早就知道了。”叶昭自没有切肤之痛,也实在不太关心小刀会众的命运。   “希望万云龙大哥保佑!”苏红娘芊芊柔荑合十,倒是极为虔诚。   叶昭就笑:“那还不如求我保佑呢,你们的万云龙大哥要真的有灵,鞑子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红娘瞪了他一眼,但对这家伙不敬神佛的作派早就熟知,却也懒得理他。   “大喜的日子,倒送了份好礼。回房睡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叶昭笑呵呵的说,伸手关上了窗子。   ……   外面喧闹声直到鱼肚泛白才渐渐平息下去,而叶昭呼哈呼哈的睡的那叫一个踏实,早上从清军大营赶来的信差求见,却是苏红娘叫门才把叶昭唤醒,苏红娘一夜无眠,见叶昭睡眼朦胧的开门,苏红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花厅叶昭见了信差,听信差将战局讲了,因为清军各部一直警惕祸起萧墙,是以洋人商团展开的第一波攻击并没有令各部混乱,反而血战之下打退了洋枪队的进攻,后来商团又试探性进攻了几次,但终究因为上海县城方向小刀会叛军不见动静,几次攻击无功而返。   信差带来的是江苏巡抚许乃钊的亲笔信,请钦差大人斡旋,与洋人和谈。   叶昭当下就回了一封信,要许乃钊和吉尔杭阿放心来自己的行辕就是。虽说大清国确实作过扣押人家和谈使者领事官等等不可思议的举动,而且几十年后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但想来阿礼国等人断不敢这么做,不说这种行为在西方人眼里恰当不恰当,就租界这么片地儿,他们那么几个人,现在想也不愿再起争端。   叶昭又给英国领事阿礼国写了一封信,请他和参与战事的各国领事来行辕和谈,并且一再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没办法,谁叫咱在人家眼里不守约而野蛮呢?   ……   阿礼国和美国领事沃科特倒是先到的,还没寒暄几句,就听外面人喧马嘶的那叫一个热闹,把阿礼国和沃科特都吓的脸上变色。   无他,许乃钊和吉尔杭阿到了,一位抚院大人,一位藩台大人,带了有三五百兵勇,把钦差行署院门围得水泄不通,园外几个洋兵不安的看着对面的兵勇人海,面上也有惧意。   叶昭迎了出去,许乃钊看起来心情甚好,和叶昭携手进院的时候低声在叶昭耳侧道:“大人,有喜信儿,击退洋人挑衅后我军乘胜追击,一举破小刀会贼兵,收复上海县城。”   叶昭肚里暗笑,自知道小刀会众弃城突围终被发现,但大清国官员在军功上自是当仁不让,一转眼这个破贼兵收复上海城的功劳就落到了他抚院大人头上。   进了正厅,英美领事坐右侧,许乃钊、吉尔杭阿和叶昭坐左侧,倒是泾渭分明。   叶昭这时节儿也不说英文了,和许乃钊、吉尔杭阿一样,说一句,要通译翻译一句。   阿礼国首先怒气冲冲的抱怨清军对租界的掠夺,许乃钊和吉尔杭阿都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应对,而且昨晚在同洋枪队交手时虽然有备而战,但却委实吃了大亏,其中团勇不记,仅仅绿营兵就有两名把总数十名官兵在昨日的冲突中丧命,又有一名把总不知所踪。   吉尔杭阿还算比较从容,许乃钊面对洋人,可就真的有些惧怕了。   “领事大人,您所申诉之事我们定会详查,如领事所言属实,对于败坏军纪之军卒,我们绝不容情。可领事大人悍然偷袭我大清军营,不知该作何解释?”   听到叶昭的话许乃钊和吉尔杭阿都抚须点头,许乃钊是老官油子,见少年钦差开声,心下就是一喜,就叫他谈去,谈得成谈不成也有个回旋的余地,和上面也好说话,少担些干系。   阿礼国沉着脸道:“钦使大人说错了吧,昨晚明明是贵国士兵侵扰租界,我们才奋起还击,还抓到了几名冲进租界的俘虏,其中一位是军官。”   叶昭就有些无奈,谈判桌上果然可以信口雌黄,不过又怎么被人抓了俘虏?   许乃钊端着茶杯,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断无此事,领事大人怕是抓错了人!”   等通译翻译出来,这下可就轮到阿礼国惊讶了,明明有战俘,怎么还能不认账呢?看着许乃钊,一时无话可说。   叶昭不失时机的打圆场:“领事大人,我认为不管此事纷争对错,事已至此,希望止刀兵,停干戈。”又转头对许乃钊道:“抚台大人也定会约束士卒,不遗余力,是吧?”   上海县城已经收复,自然没有再驻扎大量兵勇的道理,和租界的冲突也不会再起。许乃钊笑呵呵的道:“那是自然,这一点请领事大人放心。”   叶昭又对阿礼国和沃科特道:“二位领事大人,关于海关事务一谈,就定于明日上午,不知道二位有没有时间?”   两位领事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就在许乃钊和吉尔杭阿以为谈妥了大功告成之际,阿礼国却是又道:“关于租界的安全,我希望能用条例的方式确定下来。”   许乃钊和吉尔杭阿就都心下叫苦,现下最容易捅娄子的差事莫过于和洋人签什么条约了。   叶昭一笑,说道:“领事大人想也知道,我们没有这个权责。”   阿礼国知道这三人中就这位钦差大人还有些担当有些见识,看向叶昭道:“放心,不过是一些小条文,和海关关务有关,晚点我把条文送过来,你看了便知。”   叶昭轻轻点头,许乃钊和吉尔杭阿见没有自己的干系,就更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   许乃钊却是心下在想如何写捷报,说起来昨晚没有大败亏输多亏了这位京城来的阿哥,虽然捷报之上不需提与洋人冲突一事,最多含糊其辞而已,而昨日阵亡军兵自是要记入与小刀会党的血战,是以这份功劳上倒要有钦差大人大大的一份,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顺水人情何苦不作,如此钦差大人回京才会替自己美言,更不会揭破自己的牛皮。   叶昭却是不知一份大功劳从天而降,只是在思索明日和几国商讨关务时该如何应对。   第二十章 韩字营当家   第二天的谈判同样在钦差行辕的宴客厅,只不过在宴客厅中间摆了一条长长的檀木桌,叶昭、吴健彰坐一边,三国领事坐另一边,却是显得更正规些。   因为有钦差叶昭总理关务,许乃钊乐得清闲,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能不沾就不沾,是以他虽为抚院,却借口剿除小刀会余党做了甩手掌柜。   谈判还未开始,阿礼国就瞪着灰蒙蒙的眼珠子问叶昭:“钦使大人,贵国被俘虏的军官军人如何处置?”   叶昭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说,笑道:“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阿礼国气得鼓鼓的,但对这个国度的官员真是没有办法,只能讽刺的道:“在鄙国国民眼里,人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我极为钦佩贵国被俘虏的军官,他很勇敢,我现在更为他的命运遗憾。”   其实叶昭又岂和许乃钊一般浑不将自己治下军官当一回事?虽说叶昭对大清军官的命运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毕竟是同洋夷作战被俘,总不能让人做个孤魂野鬼。只是谈判就是这样,你若表现的极为看重这个俘虏,反而对方会漫天要价,你表现的不在乎,再考虑你大清官员的历史记录,考虑到这个国度的价值观,对方还真就不能把这重要的筹码当筹码了。   叶昭首先抛出了昨晚阿礼国遣人送来的几份文件,其实就是各国商人筹备成立工部局的计划书。   这个工部局大体上职能相当于一个自治政府,在前世也确实成为租界的管理机构,国中之国。如果按照它的职能,大概叫市政委员会或者市政厅更恰当些,只不过毕竟是在他国土地上,名义上为租界,并不是美洲或者非洲的殖民地,堂而皇之的成立一个类似市政府的机构未免于理不合,是以才有了工部局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在前世,洋商们成立工部局却根本未同大清中央政府打招呼,只不过成立之后才照会了地方官员。   而现时,不管出于哪种考虑,洋商们的计划书送到了大清钦差案头,却是令叶昭微觉惊诧。   不过凭空得了一个筹码,叶昭又岂会轻轻放过,用手敲打着厚厚的文件蹙眉道:“各位领事大人,租界租界,何为租界?乃是租给各国之土地,我也知道西方各国侨民有着极强烈的自治精神,也尊重各国侨民对社区的权利诉求,但我看工部局这个章程,实在有越俎代庖之嫌,有凌驾我地方政府管理之嫌。”   阿礼国一滞,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反对,本来就准备在对方反对后用一通民间自治的道理含糊过去,谁知道却被叶昭抢先说了,倒令他无言以对。   叶昭就将那些章程推到了一旁,一副完全没商量的架势,又道:“我大清天军兵临之处,宵小授首,现已攻破上海城,如我所言,海关恢复旧务,并将对各国逃税商人课以重罚!”   叶昭是极有底气的,狮子大张嘴呗,新泥城之战已经告诉你们,上海租界是没有绝对力量对抗大清国的,就算你想调舰队开战,那得经过多少时日?书信往来,加之你那个上议院下议院的争吵,总之不是眼前的事儿,何况你英法两国还在土耳其和老毛子打的不亦乐乎,现在又哪里能腾出手来教训我这个狂妄的钦差?   阿礼国脸色铁青,昨日就知道了小刀会众弃城突围,上海县城已经被清军攻克,关税权谈判中最要紧的筹码突然间就不翼而飞。   叶昭又道:“当然,本官并不是不讲人情,十日之内补足税款者概不追究,若过了十天期限,就莫怪本官严苛了!”   吴健彰恭恭敬敬坐在一旁,只管捧着青瓷茶碗出神,听着小公爷和洋人唇枪舌剑,那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只是越听小公爷的言语,心下越是忐忑,这,这要是激怒了洋人,可没法收场啊。   见气氛僵硬,一副绅士派头的美国领事艾棠微笑插言,话却极有分量:“钦差大人,贵国如果想收到十足的税款,没有我们的协助很难办到,相信钦差大人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还希望钦差大人平心静气,我们共同研讨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章程。”   叶昭端起了茶杯喝茶,大家的目光全看在他脸上,各人心思不同,但都在揣摩这位钦差大人心里到底是什么章程,又有什么底线。   终于,叶昭放下了茶杯,笑着道:“你们希望介入关税事务,我能理解,但若成立什么三国委员会,由贵几国来衡定我大清海关税率,实在令人无法接受,如果谈判的基础就为此,那不谈也罢。”   其实昨晚阿礼国等几位领事以及十几位颇有分量的商人也合议过此事,上海城已经被清军收复,凭借小刀会要挟大清国的筹码不复存在,若再执意同大清国争夺关务管理权,似乎颇有些异想天开。何况来自大清国京师的那位钦差,好像对诸国之事清楚着呢,可不那么好糊弄。其实在前世,因为小刀会占领上海县城而临时拼凑的三国委员会又何尝想到最终会真的能掌控上海海关?   是以昨晚连夜合议下,三国领事和商人代表又草拟了一个新章程,这时阿礼国就拿了出来,递给了旁边的书办,又由书办恭恭敬敬送到叶昭面前。   叶昭翻看几眼,无非换了个名目,但仍要求江海关司税由英美法三国代表和大清官员共同担任,“江海关事务,各国与大清政府话语权均等”,叶昭心中就是一晒,这又怎么谈得上均等啊?换言之,不与各国协商海关事务就无法办理,这与三国委员会并没有质的不同,不过大清面子上好看而已。   叶昭就将章程放在了一旁,笑道:“容我等商议后再回复诸国领事。”   三国领事欣然同意,虽然上海县城被攻克了,但租界内的江海关衙门可是在他们手里,还是有最后的筹码讨价还价的。   这时叶昭摆了摆手,两旁的通译就退了下去,叶昭微笑对阿礼国道:“对于诸国侨民准备在租界成立工部局一事,并不在我的权责之内,只能给阁下提供私人见解以供参考,我认为吧,侨民自治,首要之务自然是取得地方政府的同意。”自是暗示阿礼国,你去糊弄地方官就得了,要我明明白白表态同意你成立工部局,就算了吧。   阿礼国开始不解,继而恍然,随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说道:“钦差大人高见。”   叶昭又笑道:“听闻昨日商团在租界抓到几名不法之徒,不知可否遣送地方,严惩以儆效尤。”给了颗糖,自然要拿回几粒枣子。   阿礼国侧头和艾棠商议了几句,都觉得这个国家草菅人命之至,扣着几个俘虏实在不知如何处置,昨晚多次拷打那位军官,可那条硬汉却是吭都不吭一声,更别说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一直关着这么个小角色也没什么助益,倒不如送给这位钦差拿个人情。   商议已毕,阿礼国对叶昭微笑点头。   ……   送走几国领事,在花厅叶昭留下了吴健彰叙话。。   在吴健彰阅过阿礼国拿出的新条款后,叶昭问了几句关于海关事务的问题,吴健彰却只是异常恭敬的道:“一切听小公爷训示。”   叶昭最后就火了,一瞪眼睛:“道台大人以为我年少好欺么?那我明日就回话,答应了洋人的章程,回京只说是你的主意!”   吴健彰吓了一跳,本来就坐得不是很安稳,听了叶昭之言屁股就好像着了火,噌一下站起来,“卑职,卑职不敢。”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回京堵住那帮人的嘴。”叶昭虽然心中已有计议,但若论上欺下瞒,吴健彰这类个中老手怕是更为圆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听叶昭这么讲,吴健彰一颗心嗖的就放回了肚子,小公爷这分明就拿自己当自己人了,顿时浑身骨头就觉得轻了几两,沉吟了片刻,吴健彰道:“洋人横蛮,小公爷也以横蛮对之,我观新章程洋人实则以大大让步,小公爷不妨答应下来,回京的折子上,只说因江海关衙门位于租界之内,雇洋人雇员效命而已。当然,这章程还是要抚院大人签押的,抚院大人新晋军功,在这上面担些干系也是应该的。”   叶昭颇有些瞠目结舌,“雇佣洋人雇员”,这也行?这些官员推脱干系的花招也实在匪夷所思了,再想想也就释然,实在因现今信息不通,虚报天灾的封疆大吏尚且大有人在,又何况这小小的花招?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微笑端起了茶杯,说道:“道普老哥多来我这儿走动才是。”喊起了他的字,那更是当他自己人了。   吴健彰脸上马上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啪的甩马蹄袖一个千打了下来,“卑职遵命,卑职惶恐。”   叶昭笑道:“得,您也甭跟我客气了,起来吧。”   “卑职告退。”吴健彰恭恭敬敬的倒着身退出了花厅。   叶昭又在花厅翻看了一会儿洋人的新章程,正准备再找老夫子商议的时候,一名戈什哈急步进厅,打千禀道:“爷,洋鬼子把人送来了。”跟在叶昭身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喊洋人“洋鬼子”。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带进来吧!”   低头将章程收起,就听噔噔噔脚步声响,一抬头,叶昭吃了一惊,嗬!好一条大汉!   就见花厅外走进一虎背熊腰的汉子,肌肉虬结,就好像黑塔一般,虽然他蓬头垢面,脸有伤痕,却掩不住那股子好似会冲天而起的彪悍之气。   “卑职河镇营把总韩进春见过大人!”大汉推金山倒玉柱就跪了下去,一脸羞惭,在这个时代,被敌酋俘虏带来的耻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洗刷。   见他雄姿,叶昭倒有了几分喜欢,笑道:“起来吧,委屈韩将军了!”   “卑职不敢,卑职有负朝廷圣恩,请大人治罪!”大汉嗓门洪钟一般,却清朗响亮,显然不是那种真正的粗人,又道:“大人称卑职将军,卑职实在不敢当!”   叶昭就笑,说道:“失手被擒,非战之罪,韩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明儿个咱再赢回来就是。”   “是!是!”大汉虽然口中称是,但脸上的悲愤羞惭却不能稍减。   “你知道我是谁吧?”叶昭品口茶,慢条斯理的问。   “卑职知道,大人乃是京城来的钦差!”大汉还是这么直挺挺跪着。   叶昭点点头,说道:“知道就好,和镇营你也甭回了,也回不去了。赶明儿我给抚院写封信,算是要你来帮我办差吧?你可愿意?”实在这大汉也无处可去,怕是已经上了许乃钊拟定的阵亡名册了。   大汉不是粗人,自然明白叶昭的意思,嘭嘭嘭就给叶昭磕了几个头,“谢大人抬举!小的只有舍命办差!”   叶昭就笑,温言道:“起来吧,我这儿啊,也没那些个血淋淋的差事。”   大汉这才慢慢起身。   叶昭打量着他,又问道:“韩老弟台甫怎么称呼,甚么出身啊?”   大汉连说不敢,又恭谨的道:“小人草字万生,道光爷三十年武进士。”   叶昭自不知道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威震江南,乃是剿灭太平军的绿营第一悍将,是以全无感觉,只是听说他是武进士出身,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对于武科出身还是颇觉得新鲜。   “瑞四儿,瑞四儿”叶昭喊了两嗓子,声音也不算大,但马上,厅外就窜进来一只瘦猴儿,瑞四儿打千请安:“爷,瑞四儿候着呢!”   叶昭指了指大汉,说道:“带韩将军去沐浴更衣,好生休养几日,再把老夫子喊来。”   “喳!”瑞四儿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韩爷,请吧!”   第二十一章 小冲突   刚刚进花厅见到坐在叶昭身侧的苏红娘时,老夫子险些没认出来,以为哪来的俊俏小生呢,也太俊俏太妖媚了吧?可不是,俏丽的黑色洋装,还戴了顶礼帽,英气勃勃中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待等认出了是小王爷唯一的妾侍,老夫子可就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看一眼了,话说回来,要老夫子的儿媳妇打扮成男人,而且还是鬼佬男人,老夫子说不定把儿子腿打瘸了再叫儿子休了她。   可在小王爷这儿,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少奶奶怎么打扮都令人觉得理所当然,感觉不出半分逾越之处。   叶昭写了封信,准备派亲兵赶回京城报平安,可不是,出来多长时间了?亲王福晋不知道多惦记自己呢。   此外就是写给京城的折子,却是要老夫子参详一番,叶昭这二十年也算不学无术了,对于这种古句连篇的折子实在不知道如何着手。   苏红娘一直憋着笑,看着老夫子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叶昭落笔。   “老夫子,算了算了,你来写吧。”叶昭握着毛笔实在觉得遭罪,赌气就撩了挑子。   老夫子抚须微笑,虽然说起来不敬,但对叶昭,他却总有一种对小辈的疼爱之情,概因这位小爷从来不摆架子吧。   “爷,爷,不好了!”瑞四突然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他在叶昭面前,可从来没有这般不成体统的时候。   “韩进春他,韩进春他跑去海关衙门了!”瑞四脸色有些苍白,也怪他多嘴,和韩进春唠叨了几句洋人占着海关衙门,里面的账册拿不出,爷心焦着呢。谁知道韩进春却是二话不说,夺了戈什哈的腰刀就冲了出去。   叶昭蹙眉道:“他去那儿作甚?”   瑞四儿扑通就跪下了,噼里啪啦掌自己的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怪奴才多嘴,说爷为了海关的事儿烦,他就说拼了这条命也要帮爷把关务账本抢回来,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都着了魔,跟他一块儿去了!”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乃是卫护叶昭的戈什哈,从王府带出来的亲兵,均是镶蓝旗有名的勇士,那也是骄傲的很,倒是瑞四,渐渐见识到洋人的厉害,知道这个祸可闯大了。   瑞四追出去劝说半天,却终究劝不得他们回头,只好飞奔回来报信。   “胡闹!”叶昭真生气了,啪一声拍得桌上笔墨乱溅。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瑞四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抽自己的嘴巴。   叶昭也来不及理他,急得团团乱转,却一时无计,去清军大营调兵一来来不及,二来许乃钊怕是不会痛痛快快施援。自己这儿又不是郑王府,身边就几名亲兵,瑞四几名包衣那是见不得刀阵的。   “好了!起来,去备马!”现在只有希望自己赶得及,韩进春三人没遭洋人毒手。而后院中,早就从许乃钊的军营征用了几匹军马。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瑞四慌慌张张跑出去。   叶昭一转头,才发现刚刚还坐在书案旁看自己笑话的苏红娘不见了,不由得诧异道:“她呢?”   老夫子摇摇头,一脸茫然,刚刚也只顾心急,却没注意少奶奶去了哪里。   ……   西洋风格的铁栅栏门洞开,叶昭虽骑射皆劣,但多少还有些骑术,蹬上高头大马,几名戈什哈也都披挂整齐,一脸肃杀,瑞四等几名包衣杂役聚在叶昭马旁,这时节儿自没人敢惜命,若小主人出什么差池,只怕他们的亲眷都会受到牵连。   远方传来“砰砰砰”的火枪巨响,叶昭一皱眉,挥动缰绳,胯下马飞奔而出。   枪声一起,租界的马路上就不见了人影,这几天租界也是乱的很,人心惶惶。   “哒哒哒”几匹马飞奔,瑞四等奴才一溜烟跟在后面,行辕距离海关衙门不远,拐过一个路口,就见海关衙门的铁栅栏门前影影绰绰围着二三十名洋兵,各个占据了射击位置嘭嘭的向里面开枪,而这个旧日的海关衙门,却在二楼窗口伸出了一面虎豹旗,那是清军标营旗帜。   叶昭心下一松,虽不知道战况,但显见几人还未遭毒手。   “停火!停火!”叶昭大声用英文喊,谁知道靠近这边街巷的几名洋兵扭过身,马上瞄准了火枪,“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叶昭未及反应,已经被一名亲兵猛的从马上扑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阵混乱,几名亲兵动作快捷,很快就护着叶昭钻进了旁边小巷,钢刀出鞘,守在巷口,刚刚扑叶昭下马的亲兵腿上血淋淋一片,也被拽了进来,接着瑞四等奴才大呼小叫的也都跑进了巷子。   “爷,咱们先回去,这巷子口拐个弯就通行辕。”瑞四见叶昭额头摔得青了一块,脸都吓白了。这些日子租界的巷子,倒是被他摸了个门儿清。   叶昭知道,自己现在再喊什么全无用处,再留这里莫名其妙被抓了俘虏,回头变成自己大清钦差带领兵勇武力进攻租界商团,却真是有理说不清了。也只有回去从长计议,出来时已经派人去清军大营送信,看许乃钊是什么算盘吧。   当下点点头,“走!”   瑞四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簇拥着叶昭一路狂奔,等洋枪队冲进巷子时,早就人影不见。   ……   许乃钊的援军迟迟不到,等了一个时辰,叶昭实在坐不住,心说也只能求苏红娘了,有她护卫想来遇到商团散兵游勇也能对付,现在只有去见霍尔律师,要他斡旋此事。   若不是必要,叶昭不想令阿礼国等政治人物知晓自己同威尔斯同霍尔的密切关系,想来威尔斯也是同样的心思吧。而不管威尔斯会不会侵吞自己的专利权,至少暂时两人之间还算是合伙人。   可是上了二楼,转了一圈也未找到苏红娘,叶昭正无奈之际,亲兵跑来报信,说是英国领事阿礼国到了。   叶昭心下就咯噔一声,看来韩进春等人不是遭了毒手就是失手被擒,不然阿礼国也不会找上门来,而现在人家有理有据有节,甚或手里还有俘虏,可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戏该怎么唱。   不过叶昭倒真希望租界商团只是俘虏了几人,尤其是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二人,对自己何等忠心,若两人鲜血淋漓的尸体摆在眼前,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狂。   一心担忧,叶昭匆匆来到花厅,谁知道阿礼国脸色好像比他的还难看。   “景祥大人,我希望你立即命令部下离开海关衙门,释放我国侨民,不然我将会视大人的行径为向我大英帝国宣战!”见到叶昭,阿礼国就怒气冲冲的喊了起来。   叶昭一怔,什么?离开海关衙门?释放侨民?敢情这一个多时辰了,洋枪队不但没攻进海关衙门,还有人被抓了俘虏?   阿礼国现在真可说满腔郁闷,突然有清军冲入海关衙门悬挂起清军旗帜,这还可以说迫不及防,毕竟海关衙门只留了两名卫兵看守。可接下来巡逻的商团马上发起攻击,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个莫名其妙不知道来头的煞星,一身欧洲贵族打扮,等到了跟前突然夺了一名火枪手的步枪,轮着枪托打晕数人也冲进了海关衙门。   接下来二三十名武装人员,却怎么也攻不进衙门大院,对方不但箭矢精准,还有个极厉害的火枪手,七八名士兵被对方火器所伤,后来几名武装人员翻后墙进了院准备偷袭,谁知道全部被活捉成了俘虏,被绑在窗户前作人质。   无奈之下,阿礼国只好打消了武力夺取衙门的念头,带了十几名武装人员直奔钦差行辕,若翻了脸皮,只管将大清钦差抓起来就是。   阿礼国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叶昭莫名其妙占了上风,心情大好,无辜的指了指自己额头的淤青,说道:“领事大人,我当时可曾在现场大喊停火,却遭到贵国暴民袭击,我一个亲卫,被贵国暴民伤了性命!这又怎么说?”叶昭说着话脸就沉了下来,其实救护他的亲兵只是腿伤,倒无性命之忧。   随即叶昭就话锋一转,说道:“算了,不管谁是谁非,总之以和为贵,我本意只想着人取回海关衙门几份旧文件参考,或许言语不通才酿成了这场悲剧,在此我个人深表歉意。请领事大人下令撤去围攻海关衙门的武装,我保证贵国侨民毫发无损。”   阿礼国哼了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数钱数到手软   等叶昭见到亲兵去传令停火接回的人众才恍然大悟,占领江海关衙门并抗拒洋枪队进攻达两个小时,除了韩进春、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却还有第四人,正是穿了燕尾服英挺帅气散发着别样诱人妩媚的苏红娘。   院门前喷水泉旁,叶昭看到苏红娘就笑:“老婆,可吓死我了,你没受伤吧?”   在这许多人面前苏红娘却不由得脸一热,更觉得这小鬼浑不知道拉拢人心,怎不先去问你的部下呢?但莫名的,又颇有些被人疼的心甜。   “我没事儿。”苏红娘淡淡回了句,转身走向洋楼,自要先回房洗漱。   韩进春此时惊佩惶恐,实在想不到突然杀出来救助自己等人的竟然是小王爷的夫人,刚才还想呢,谁家小哥这般俊俏,简直可说妖艳了,而且那身功夫叫一个俊,十个八个大汉根本就到不了她近前,偏偏又拿了把短火枪,其准头更令韩进春惊骇。西洋火器,若操作得当,原来这般犀利。   可万没想到,这救命恩人竟然是少奶奶,韩进春呆了半晌,猛地跪了下去,大声道:“卑职该死,卑职累夫人身陷险境,万死难赎其咎,卑职罪无可恕,请大人治罪!”   至于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早就跪着趴在那儿自己掌嘴了,他俩刚刚还真未认出救援三人的大高手竟然是主子的妾侍,平时他俩自不会和苏红娘有什么照面的机会,就算见了,也早就打千问安,又哪敢偷偷瞄上半眼了?   叶昭此时心情不错,笑道:“她喜欢舞刀弄枪,倒也怨不得你们。”顿了下,笑容也渐渐淡下来,“不过你们也忒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在你们眼里,可还有规矩?”   韩进春垂下头,不敢作答,两名戈什哈就更只顾自己掌嘴了。   目光扫了一圈,叶昭道:“好了,你们也停了吧,这时节儿是给谁看呢?”说着甩手就进了院。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讪讪停了手,脸蛋都已经又红又肿,三人大眼瞪小眼对望着,只能乖乖跪在院门前等发落。   半个时辰后,一队清军才匆匆赶来,钦差行署处于租界边缘,商团对这队清军倒也没有阻拦。带队的是一名游击,姓陈,言道抚院大人和藩台大人昨日晚就去了苏州,军营调度繁琐,是以援军才来晚了。   叶昭自不会难为这些卒子,老官油子一向明哲保身,许乃钊就算不驰援也在意料之中,至于是不是去了苏州倒也不必深究。   说起来自己也算因祸得福,韩进春几人莽撞行事,却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想来阿礼国等人对清军的实力又要重新估算了。   ……   晚饭时分叶昭才要瑞四去传话要跪着的三人起来吃饭,“日后再犯,双罪并罚。”   杂役早就拎着红檀木的食盒将饭菜送上了二楼餐厅。   西洋油画,雪白蕾丝窗帘,长长的餐桌铺着白绿格的餐布,两张梅花镂空椅背的木椅,餐厅内一派西土风情。   当苏红娘见到一盘盘肉和菜泾渭分明的食物,俏脸微有诧异之色,但也没多说什么,却见叶昭笑着将自己惯常坐的那张木椅向后移了一格,说道:“老婆大人请坐。”   苏红娘对“老婆”这个称谓已经麻木,但叶昭的动作却令她吃惊不小,莲步轻摆来到木椅前,却觉背后一动,椅子碰到了腿弯,却是叶昭又木椅向前略微推了进来。   “你干甚么呢?”苏红娘坐下,诧异的看着叶昭。   叶昭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笑呵呵道:“男人风度嘛,唉,我都快忘了,遇到你这些天,我才想起来男人该怎么疼女人。”   苏红娘忍不住好笑:“这叫甚么风度?”   叶昭正色道:“疼女人的风度,男人本就该让着女人。”   苏红娘轻笑道:“兔相公才讲究这种风度呢?要我说呀,男人大丈夫就该有男人大丈夫的样儿,驰骋疆场建功立业,那才是大英雄大豪杰,再不济在家里也该有个威严吧?整天围着女人转,给女人端茶倒水,又是什么男人了?”   叶昭心中一晒,也罢,自己算是一轮明月照沟渠了,这个世界的女子思想古怪,就算苏红娘这等巾帼,却也对大男子主义习惯了的。   “好了,吃饭吧。”不管怎么说,叶昭未免觉得有些无趣,也没精神去介绍各种菜式了,只淡淡道:“西餐,洋鬼子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怎么,生气啦?”苏红娘笑孜孜看着他。   “不敢。”叶昭确实有些赌气,随即就好笑,也难怪苏红娘看不起自己,自己也太孩子气了。   “好啦,给你这个,别生气。”苏红娘虽不知道怎么用刀叉,但将鹅肝削下一片来自然轻而易举,用亮闪闪的小叉子叉到了叶昭的吃碟里。   叶昭哼了一声道:“这就想赎罪啊?怕是差点劲儿吧?”   “你还想怎样?”苏红娘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家伙,说他孩子气吧,但有些话的见识气度,能令人深思良久,而和西洋诸国、和那些朝廷大臣打交道,可是老练着呢。可要说他本事吧,偏偏整天没个正形儿。   叶昭瞄着苏红娘娇媚含嗔的诱人神态,心脏又跳的厉害起来,顺嘴道:“喊声老公,那我就不生气了!”   苏红娘啐了他一口,“想得美!”说完就呆住,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在跟这个家伙打情骂俏,怎么这般不知羞耻,又,又如何对的起九泉之下的薛大哥?   叶昭不知苏红娘心里想什么,却是笑着一手持刀一手持叉,说道:“来,我教你怎么用刀叉,学我这样拿着用起来才方便。”   苏红娘看了眼叶昭,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低下头,默默去割盘中那黑乎乎的烤肉。自己,自己委实早就对不起薛大哥了,从阴差阳错和这个家伙成了挂名夫妻那一天起,自己就背叛了薛大哥。   或许,自己就是个轻贱的女人吧,不配薛夫人这个名份。可是回到桂西,又如何面对薛大哥的亲人?   “红娘,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救韩进春他们几个?他们可都是吃的大清国的粮饷。”看得出苏红娘心情忽然低落,叶昭也就不再开口老婆闭口老婆了。   苏红娘割着盘子里的肉,不流露丝毫感情的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要帮你一次。算不了甚么。”   叶昭看了她几眼,委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挠了挠头,只好也低头去吃自己碟里半生不熟的牛排。   ……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昭差事办得顺风顺水,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感觉到苏红娘一直在躲避自己,就算吃饭时都比自己晚半个时辰进餐厅。   这十几天,倒是和各国领事磕磕绊绊的议好了章程,对方又让了一步,江海关衙门一体事务仍由大清国官员署理,但衙门设顾问三名,分别由英法美三国侨民出任,“凡涉关税纷争,均交由江海关监督与各国顾问合同办理。”   想来因为“钦差四亲兵”占领海关衙门一事,令各国领事也感到了紧迫感,这次小冲突更完全可以说是商团失利,大清国钦差的四名亲兵就将商团三十余名火枪手压制的死死的,最后更不得不毫发无伤的任由人家离开,怎么说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各国领事自然担心这类冲突多了,怕是租界的安全都不得保障。毕竟上海租界并没有西方诸国正规驻军保护,而租界之畔,就是旗帜遮天蔽日的清军大营。   “钦差四亲兵闹租界”的威风,倒令清军大营也变得唬人了。   章程拟定,看似比历史上争来了好大的面子,但一个主体国家的海关事务,却要同各国争论谈判月余,又岂能称为胜利?更不要说还要加入不伦不类的所谓顾问之说了。   不过叶昭可没有贸贸然就签押坐实新海关条款,而是同阿礼国等人拟定了个试用条约,就是从今儿起正式向进出上海码头的货物收取关税,但仅仅为试用期,正式签约要等自己送入京城的折子收到准信儿再说。   在晚清历史上,同洋人打交道最为危险,同洋人签约更甚,前脚签完约送走洋人,后脚说不定你就成为替罪羊被治罪,以平息朝廷强硬派以及民间义愤的反对声。至于被后世骂为卖国贼的,那就更不知凡几。   叶昭不想重蹈这些大人的覆辙,是以同阿礼国等人商议搞了这么个试用条款,即可以很快开始收取关税,免得白花花的银子流走,又有回旋余地,条约章程我一字不差的发回京里,你们同意不同意和我没干系,以后翻旧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阿礼国等人倒理解钦差大人的顾虑,虽然无奈,但也想这事儿早点平息下来,是以答应了叶昭的要求。   而叶昭这一手显然比吴健彰那欺上瞒下的手段高明多了,就算江苏巡抚许乃钊这位抚院大人,也是自愧不如,心说这位小阿哥年纪不大,办事情却是滴水不漏,可比咱们老辣多了。以前怎么就不懂签约还可以签草约,还可以有什么“暂行期”呢?   而在江苏大小官员宴请叶昭的酒宴上,许乃钊就不免提及此事,大赞叶昭为“少年国士”,将来必为大清依仗股肱重臣。而大小官员自齐声附和,谀辞如潮。   这里是苏州留园涵碧山房,招待钦差大人,园林主人自乐得蓬荜生辉。留园景色极佳,数不尽迷离掩映的漏窗、洞门,湖光山色若隐若现,而从涵碧山房二层观去,园内美景美不胜收,阁楼旁一汪碧水,山峦林木在池中倒映,正是一水方涵碧,千林已变红。   宴桌上菜肴精美,金杯玉盏,一派奢华。   江苏大小官员,自巡抚许乃钊起依次而坐,什么抚院道台府台,什么藩司臬司县太爷,三席酒宴总有三四十名官员。   听着满耳的奉承之词,叶昭只是微笑品酒,虽然不易察觉,但叶昭知道,许乃钊对自己的态度委实和以前又自不同。   想来曾经在他眼里肚皮空空的草包阿哥一跃成了或许前途无量的权贵子弟。   酒宴之后,众官员纷纷告辞,而叶昭则留宿涵碧山房,待明日再回上海。   卧房内弥漫着华贵的气息,画着黄莺鸣枝的锦绣屏风后,是垂着丝薄帐幔的锦被高卧,那层层叠叠构造奇巧的木床,就更令后人叹为观止。   “爷,您歇着还是出去走走?”瑞四送上清水,等叶昭漱了口又端来水盆毛巾,伺候叶昭洗漱后瑞四就问。   “歇会儿,这喝点酒啊,身子就乏。”叶昭擦干手,将毛巾扔给瑞四,又道:“你也别在外面伺候了,去旁边那屋眯一觉。”   “是,是,主子真是比奴才的亲生爹妈对奴才都好,跟了主子,瑞四儿也成了大福气的奴才。”瑞四儿一脸的感激涕零,却被叶昭轻轻在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道:“马屁精,滚你的蛋吧!”   这一脚却是踢得瑞四儿那叫一个舒坦,连声道:“奴才这就滚,这就滚!”弓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   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清香萦鼻,叶昭就不由得想起了苏红娘,眼看这趟差事就办完了,和她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自己回京之日,就是与她分手之时吧?   从此天各一方,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朦朦胧胧中,叶昭好似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是做梦,窗外确实传来吵闹声。   “瑞四儿,瑞四儿。”叶昭叫了两声,这才想起他刚刚要瑞四去歇了,不由得一晒,自己却是习惯他在身边了。   谁知道门咯吱一声就被推开,瑞四的猴脸从门缝冒出来,“爷,我刚去看了,是一个疯老婆子,说要告什么御状,疯疯癫癫的,我叫人赶她走了!”   叶昭微微点头,这个瑞四儿,可比谁都机灵。   见瑞四正要缩回身子,叶昭就招招手:“四儿,进来吧,跟爷说说话。”   “好嘞!”瑞四儿屁颠屁颠进了屋,掩上门,虽然叶昭醒着,他还是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到了床边,半跪下身子,免得主子要仰视他。   “爷,您想跟奴才唠什么?要不然奴才给爷唱个小曲儿吧。”瑞四儿一脸的小心翼翼。   叶昭就笑骂道:“你还会唱曲儿呢,那赶明儿送你去东泰班老杨那儿,出了师再回来。”   瑞四儿就磕了一个头,“爷叫奴才干甚么,奴才就干甚么,爷觉得奴才是旦角的料子,那是爷的恩典,就算爷叫奴才做一辈子戏子,奴才也全听爷吩咐!”   叶昭凝视他,淡淡道:“真心的么?”   瑞四儿吓了一跳,偶尔小主子会露出这份神态,令他后脊梁发凉,更令他知道小主子绝不是看上去这般简单。   “嘭嘭嘭”瑞四儿连连磕头,“奴才对主子的忠心,天日可鉴!”   叶昭坐起了半截身子靠在深檀木床头,说道:“你起来吧。”   “是。”瑞四儿也缓缓起身,但还是弓着腰,见叶昭姿势,又忙拿了软枕帮叶昭垫在背上。   “四儿啊,你知道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吧?”问完叶昭就摇头,这不对牛弹琴吗?可是身边真是没一个能说体己话的朋友。   “爷有心上人了?”瑞四倒是一怔,但见主子模样,也知道未曾得手,当下就咬牙切齿道:“爷,是谁家丫头让您老这么惦记?您交给奴才,就算是在册的秀女,奴才也保管给爷弄到手!”竟然有主子惦记不能得手的女人,瑞四儿可就发了狠,这还了得?主子要为女人害相思病,那还要我这奴才干嘛?   叶昭哭笑不得,训斥道:“两情相悦,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少在这儿胡搅!”   “是,是,爷说得对。”瑞四干笑着,却留了心了,定要打听出主子看上了谁家的丫头,帮主子把心愿了了。   “爷,您看看今天的进项吧。”瑞四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记下了今天众官员的孝敬。   叶昭瞄了一眼,嗬,好家伙,又是一万多两,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许乃钊,两千两,其后大小官员名讳官职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京官都喜欢外放呢,自己这个钦差,不过是个办海关关务的钦差,还没怎么着呢,一万多两银子就到手了,这可比做什么生意来钱都快。   当然,叶昭也知道,若不是自己顶了个亲王阿哥的名头,也断然不会令他们如此破费。   “收了吧。”叶昭摆了摆手,正想再说什么,窗外本来沉寂下去的吵闹声又响了起来,兵勇训斥声也越来越大。   叶昭微微蹙眉:“去,看看怎么回事。”   瑞四儿也来了火气,心说你们这不给脸不要吗?许乃钊也是,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儿安顿我家主子。答应一声,就快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吵闹声就平息下来,交给瑞四儿办的事,那从来是手到擒来。   估摸着又过了盏茶时间,瑞四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外面的吵闹声早就不见,见叶昭作势起身,瑞四忙快走几步扶叶昭坐起,又道:“主子,那疯婆子是本园主人的姨娘,死了儿子,吵着和钦差大人告状,告苏州府害死她儿子,我把状子接了,她也就不吵闹了。还有本园主人姓刘,想给主子磕头。”   叶昭摆摆手:“磕头就免了,今儿这事儿不怪他,你回了他。”又不解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状子?”   瑞四倒是打听了个明白,说道:“状子是疯婆子找别人早写好的,本园主人并不知情。半年前的事儿了,据说疯婆子的病时好时坏,今儿听说府里住了钦差,不知道怎么就清醒了,偷溜过来告状。”   叶昭就摇摇头,心说自己这钦差是根本管不到这些事儿的,找自己告状又有何用?不过终究好奇,说道:“给我看看。”   瑞四儿从袖子里摸出状子,双手奉上。   状子告的是苏州知府乔松年,说他“贪赃枉法、诬陷良民。”再看下去,叶昭渐渐看明白了,敢情苦主的儿子姓郑,名金石,是苏州有名的士绅,并在嘉定一带组织团练,曾经剿灭响应太平军的贼众赵四海一枝,斩贼党一百三十八名,生擒贼首赵四海,旋即收赵四海为己用,并奏称赵四海党“自非积恶,请予宽贷”。   谁知道今年年初,小刀会起事,赵四海复反,苏州知府乔松年随即办郑金石了一个潜通匪党之罪,砍了郑金石的脑袋。   叶昭看到最后才知道,怕是私怨所致。虽说听起来告状的老婆子其情可悯,但其儿子手上又何尝不沾满了鲜血?   何况,这案子自己却也插不上手。   “将状子还给园主人吧。”叶昭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爷,苏州府求见。”   瑞四儿就嘟囔了一句:“来的倒快。”想也是,虽然本园主人和老婆子是亲戚,但断然不会帮老婆子和苏州府作对的,出了这等事,还不第一个派人去禀告苏州府?免得吃老婆子挂落,而事后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来安抚苏州府了。   “请他偏厅叙话。”叶昭下床的工夫儿,瑞四忙跪下去帮主子换鞋,又去打水给主子洗漱。   乔松年不到四十岁年纪,生得方脸浓眉,倒是忠直人的面相。不过同叶昭叙话时乔松年可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可不是,剿灭了小刀会,乔松年作为苏州知府那也是要在功劳簿上大大提上一笔的,眼见加官进爵在即,谁知道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钦差大人回京非议几句,那好好的前程可就要付诸流水了。   在同叶昭闲聊时乔松年倒提也未提郑金石的事儿,却只是向叶昭请教西方诸国情形,席间许乃钊大赞叶昭“通敌先机”,令江苏大小官员都知道了这位钦差大人对西方诸国极为了解。   不管乔松年喜不喜欢这话题吧,但他觉得少年权贵,定然喜欢卖弄,投其所好听他夸夸其谈就是。   谁知道叶昭只简略说了几句,就笑道:“乔大人,我这可乏了!”说着就端茶送客。   乔松年讶然,但自不敢再叨扰,忙躬身道:“下官告退。”   叶昭回到寝室不一会儿,瑞四儿就谄笑着敲门进来,“爷,乔松年送了五千两银子,收不收?若不然奴才给他还回去?”   叶昭就笑:“还回去干嘛?他们这在地方的,捞钱有道,贴补贴补咱们也是应该的。”   “是,是,爷肯收他们的银子,那是他们的福气。”瑞四儿又道:“本园主人孝敬两千两,奴才也大胆帮爷收了。”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苏州这一趟倒是没白来。”   第二十三章 花钱花到手疼   在等上谕决断期间,叶昭狂购了一堆西洋物事,以备带回京城使用,甚至霍尔律师的照相机,也被叶昭折价买了下来。   在霍尔律师雅致的客厅,喝着浓香的咖啡,叶昭就饶有兴趣的同霍尔讨论起建一家罐头厂的可能性。   这些天的接触,霍尔对于叶昭已经拜服的五体投地,这位钦差大人知识也未免太渊博了,用中国话说简直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霍尔在国内是天文爱好者,叶昭就同他谈天文,说是太阳系并非银河系之中心,待观测效果更佳的天文望远镜诞生就可证明他的观点。   霍尔大为吃惊,太阳系为银河系中心为西方天文学界的共识,他又凭什么言之凿凿的推翻这一共识?   争辩了几句,叶昭就笑道:“中国有句俗话,人为万物之灵,西方自古也有类似的看法,可要知道,茫茫宇宙,本就不是为人类而生,数百年前东西文明都认为万物星辰围绕地球而动,百年前又都以为天上星辰以太阳为中心,到了今日,才知道太阳也不过茫茫宇宙中一颗普通星辰,又何必牵强附会一定以为太阳系为银河系之中心呢?霍尔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令霍尔默默点头,颇觉叶昭此言不假。   前几日叶昭又拿出了一份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商业策划书”,却是借工业火药厂之势在美洲大陆建立兵工厂的企划,策划书里详尽分析了美利坚南北利益集团的尖锐矛盾,并预言南北之间爆发战争不可避免,而在美利坚建立兵工厂,可以近水楼台,大发战争财,当然,这却要等火药厂能在美利坚扎根以后再说了。   这份企划书叶昭要霍尔托人密封带回英伦给威尔斯参阅。   而今天呢叶昭谈到罐头厂,更指出食物腐败是因为微生物所致,而高温下却可以杀死这类导致食物腐败的细菌。   虽然在欧洲大陆罐头生产一直采用沸水烹煮而后密封的工艺,但人们只知道这可以使得食物保存更久,其原理却谁也说不清楚。   霍尔听得惊讶连连,心说回国后定要请皇家科学院的生物学家论证。   企划书也好,叶昭在霍尔面前夸夸其谈也好,目的无非是一个,要威尔斯知道,同自己合作前景是多么美妙,若不然商人见利忘义,又同英伦远隔重洋,现今苏伊士运河未开,一来一回若风向不顺,怕要走小一年的时间,怕威尔斯一个念头上来,就把自己踢到了一边,自己手里的两份所谓授权文件,那和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而叶昭同样知道,自己现时或许能剽窃一些小技术小发明,但若不将其置于欧洲大陆,就永远无法获得最大利益,更无法使其为自己将来的发展提供最大助力。将专利权交与威尔斯,实在是一场豪赌而已。赢则前路通畅,就算输了,自己也不过剽窃他人技术,又有什么可惜了?权当此路不通,还于人家就是。若这点世情都看不透,却也枉自重生一场。   不过现在谈论的罐头厂,叶昭倒确实希望在上海建一家,手里也有了闲钱,想来建一家小工厂,所费不过万余两银子。   叶昭也没指望罐头厂会赚什么钱,虽说提供给上海码头来来去去的商船倒也颇有市场,但这一万两银子,若置办些货物,在上海和伦敦间走这么一遭,利润何等丰厚?谁又会将银钱投到这种短期内前景不明的投资上?   叶昭不怎么懂军事,但却也知道罐头食品装备军队在军需史上是一个里程碑,对于减轻军队辎重对于军队补给具有重要的意义。   是以虽然霍尔律师劝说,叶昭还是笑呵呵的坚持己见,而霍尔律师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就开始帮助叶昭分析罐头厂的可行性,最后却沮丧的发现不得不随之配置一家小玻璃厂,以生产盛装罐头食品的器皿。   叶昭倒不在意,就请霍尔律师写信也好派人回英伦也好,购置在国内采买不到的器械。   霍尔律师却微微一笑,说道:“叶先生放心,工厂所需的器械设备倒也不必一定在欧洲大陆置办,只需从加尔各答购置就是。”   叶昭微微点头,可不是,印度孟买第一条铁路已经通车,而大清帝国却在二十年后用雪花花的银子将英商在上海修建的华夏大地上第一条铁路赎回,尔后铁路拆毁,路基填平。   这片土地,又岂是区区一个一切官办主导的洋务运动就能改变的?   ……   咸丰三年十二月二十四,实则已经是1854年1月23日。   数道上谕终于到了上海,其中“内阁奉上谕”,对许乃钊等官员数月内剿灭小刀会贼党颇多嘉许,称“卿等鞠躬尽瘁,昼夜剿办,得以扫数歼擒,皆卿等力也,览奏深慰朕怀。”,又称“贼屡败势孤,得策在以剿行抚,正宜乘机迅扫,熟计绸缪。”   而上谕中对一众官员尽皆封赏,如许乃钊加兵部右侍郎衔,下部优叙。苏州府乔松年擢为道员,奖赐花翎,同时授常镇通海道等等。   在这道上谕中又提到了江海关交涉事务,称“海境昼平,蛮夷顿首”,又称叶昭“事竣勤劳,剿贼提策,少年老成,多解朕忧”,封一等镇国将军,回京叙用。   显然叶昭军功加办夷务之功,连升三级,镇国将军爵位一品,但对于宗室子弟,也不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封号,襁褓之中封国公封贝子、贝勒的都大有人在,不过郑亲王正在盛年,叶昭又显然回京后要派下差事,和那些不过靠爵位养着的黄带子又自不同。   吴健彰自然也沾了光,以苏松太道道员兼署江苏布政使,由道台大人变成了藩台大人。   回思来到上海之后的一幕幕,叶昭也只能叹息自己鸿运当头了,原来可是以为这趟差千难万难,谁知道一次次阴差阳错令自己占尽了便宜,先是因为苏红娘的关系和小刀会接上头,又利用苏红娘的名头劝说小刀会放弃了上海县城,使得泥城之战完全没有按照历史轨迹发展,收复了上海城,更使得自己在同阿礼国等人的谈判中不落下风,加之自己审时度势,按照西方思维来同他们交涉,又有亲兵闹租界等一系列意外,终于使得这趟差事功德圆满。   叶昭自嘲自己运气好到爆,实则一步步又有哪一步不是他精心构想了?或许只有亲兵闹租界算是个意外的插曲吧。   接到上谕的同时,叶昭也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亲王写来的,也没什么正事,只是盼爱子早日返京。   而另一封信就令叶昭吃惊了,却是刚刚授了户部左侍郎的肃顺写来的,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叔叔。要知道以前叶昭可是极少跟他有什么交集,而肃顺这人也委实精明强干,虽然今世哥哥郑亲王和咸丰帝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他却仍然仕途通畅,咸丰帝在位短短三年,他就渐渐冒出了头。   不过要说爵位,肃顺倒委实不能跟承继王统的哥哥一脉比,他爵不过辅国将军,而叶昭小小年纪,却比他高出了一个品阶。   在写给叶昭的信中,肃顺提到了朝廷可能开禁关外,而肃顺这个户部左侍郎,就是为此得来,若圣意决断,肃顺怕是会总理迁民事宜。   说起来东北可能提早几年开禁也因为郑亲王的折子,就在叶昭离京不久,关外吉林将军景淳上折子,称哈吉湾一带发现俄人踪迹。   在历史上,因东北实行虚边政策,东西伯利亚一带人迹罕至,俄国人对库页岛一带的蚕食清政府根本无从得知,更少有人前往库页岛和黑龙江口。甚至在俄国人完成了实际占领并派出陆军中将穆拉维约夫就重新划定远东地区的边界问题与清政府谈判时,大清也完全不知道后花园已经被人家占领了,还以为是讨论久悬未决的乌第河边界问题。   但现今得到叶昭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接到吉林将军的密报,朝堂上那是定然会有一番激烈的讨论,从肃顺的信来看,开禁关外的声音好像得到了咸丰帝的支持,只是如何开禁,何处土地开禁,又如何迁入汉民,如何管理汉民,迁入汉民规模如何?等等诸多头绪怕是要经过这些个大臣们好好争辩一番了。   在信里,肃顺着实夸奖了叶昭几句,又言道待侄子回京,他这个叔叔定要与叶昭彻夜详谈。   叶昭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才具是很有些的,只是太过高傲,政治斗争上手腕不多,又和东太后结了怨,使得他命运悲惨,咸丰帝刚去世,就被东太后和恭亲王发动政变砍了脑袋。   而这一世,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   叶昭不知道,也猜不出,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   聚仙楼的金漆招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品着茶,叶昭从雕花的朱红木窗向外看去,心里轻轻叹口气,长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不远处菜档成排的菜贩,似乎人人都精神不振,神色萎靡,时下的国人面貌,实在同影视作品上所见大为不同。   这是一家刚刚开业的茶楼二楼阁间,叶昭同苏老大坐的是紫檀木五足嵌玉圆凳,红木茶桌上,摆着二龙戏珠花式雕漆的小茶盘,白玉似的官窑烧瓷盖碗,茶香清雅,一应用具,皆为上品,也难怪这二楼阁间茶价七厘银了。   苏老大脸上蒙了薄薄的纱布,看起来伤口愈合很快。   上海一行,才令叶昭感觉到人手不足,而回京之时,老夫子怕是要留在上海多待一段时间了,罐头厂有霍尔一手办理,管理人员以及技术员都由霍尔想办法从欧洲大陆或者印度招募,而老夫子却是需要招募中方工人和学徒,总不能一个简简单单的罐头厂还要一直雇佣洋工。   而且,叶昭希望能通过这个罐头厂,成功的向上海的华商推销出一种理念,那就是西洋科技并没有想象那么神秘,不用掌握理论的技术工人也并不难培养。   开化民智非一朝一夕之事,技术工人的出现会暂时成为某种形式上的启蒙。   叶昭也想过办报,但看了霍尔律师要人从香港带来的几份华文报纸,皆为洋商所办,无非是洋商抨击港英政府的工具,就好比英商德伦就正通过报纸《中国之友》长篇累牍攻击香港总督包令,对香港岛的供水设施不足发泄不满。   而若自己不在上海,怕也很难办出一份有新意的报纸来养成华商看报的习惯,叶昭只能和霍尔谈了谈这方面的想法,令他帮自己物色办报人才,余事以后再谈。   老夫子留在上海要办的另一个差事就是在霍尔帮助下办学,香港和上海的教会学校实则都是启蒙教育,叶昭则希望在上海办两所学校,一所男学,一所女学,中等教育水平,当然,主要还是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生源的潜在目标自然是各通商口岸以及香港岛中与西洋诸国多有接触的商人家庭,不然谁又肯送孩子去鬼佬教学的私塾?而这两所学校,叶昭是准备收费的,当然,能维持学校支出即可,而且收费还会令这些华商觉得这两所学校门槛很高,能送孩子进去求学自也面上有光。   师资方面霍尔同教会方谈好了,由教会方提供教师,但校方要付给教师一定的薪酬,而且校方要开设课程由牧师传诵基督教教义,每周一课时。   看来老夫子要在上海留一段日子了,而叶昭刚刚到手的近两万两银子的孝敬左手进右手出,全交给了老夫子,等两桩差事办妥了,想来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盘算着这点事,叶昭颇觉上海一行顺风顺水,自己没怎么掏腰包,办成的事还真不少。   “叶公子要离开上海了吧?”苏老大穿洋装,戴了顶礼帽,现在的他怕就是遇到同乡,也没人能认出来。   叶昭微笑点点头,说:“初二走吧,总不能在水面上过年,不吉利,再说了,也不好雇船。”   “那也没几天了。”苏老大掐算了一下日子,明天除夕夜,那就是大后天启程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红娘她?”   叶昭强笑道:“红娘也该回广西了。”   苏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幽幽道:“我这个妹子啊,我真希望她跟了你去,从此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杀官造反,终究没有好下场,苏老大最恨自己的就是将妹子带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而遇到叶昭,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别看叶昭好似吊儿郎当的,但苏老大有个感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男人收服得了脱缰野马般的妹妹,那必然就是面前这位叶公子。   是以不管叶昭什么身份都好,苏老大都希望玉成其事,妹妹从此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又有何用?“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又能怎样?女孩子,有个如意郎君疼爱才算真的福气,巾帼豪杰,万夫不当又如何?不免落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下场。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面目见自己的老娘?   但听到妹妹终究要回广西,苏老大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默默的将杯中茶干了。   叶昭拍了拍苏老大的手,道:“红娘,非池中之物,若一定要她做笼中的金丝雀,她就会蔫了,失去了本有的光华,她也不会开心。等她什么时候倦了,累了,自然会飞回巢。”   苏老大苦笑点头:“看来公子倒是红娘的知己,只怕红娘自己都不知。”   叶昭微微一笑,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道:“我下去看看,大哥可再坐上一会儿。”   ……   叶昭下得搂来,靠窗桌瑞四、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坐了一桌,见到主子下来,三人忙都站起来迎上。   大堂二胡沧桑,却是曾经见过的那老人和幼童,倒仿佛和叶昭有缘,却又跑到这里来卖唱了。   “滚!”突然啪一声脆响,却是有桌客人一个嘴巴将讨赏的幼童掴了出去,更有人大骂:“唱的什么东西!败了爷的兴!给我滚!”   茶楼掌柜本是体恤一老一少才放他们入内,此时见惹恼了客人,忙站出来打圆场,又连声催促老少二人离开。   “慢!”叶昭抬了抬手,笑着招呼老少,“老人家,来,这边坐。”   那桌客人有人就要发作,其中一位穿绸挂缎的矮胖子腾的站起来,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瑞四却比他们嚣张多了,抢先发作,瞪起三角眼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去!跟这儿撒野?爷就看看你们有多能?”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霍地站了起来,他俩虎背熊腰,彪悍迫人,站那儿跟两个门神似的,观之就令人心里打鼓,更渗人的是两人手在茶桌上的长包袱里一摸,就一人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虽然出来便装打扮,但家伙还是要带的。   “爷,几位爷,您看我面子,看我面子。”掌柜吓得脸都白了,但毕竟自家的买卖不能不管,忍着心下惊恐跑过来劝说,又一个劲儿给那桌客人打眼色,显见是熟客。   “郝掌柜,今儿爷儿几个看你了!”那桌客人有人说着场面话,都悻悻起身,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就一个个溜出了茶楼。   叶昭却全不管他们的纷争,等老人走近,微笑递给老人一张十两的银票,说道:“老人家,街头卖唱总不是办法,还是回家乡寻个正经营生吧。”   奓着胆子过来倒茶的小二见了银票,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好家伙,打赏就是十两银子,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老人见了银票,也一下怔住,回过神急急的拉着幼童要他给叶昭跪下磕头,“花子,快,谢过恩公。”   叶昭拉起准备给自己磕头的幼童,又道:“老人家,坐,快点坐。”回头招呼伙计上茶。   老人更是惶恐,心善赏银的老爷见过不少,却从来没出手这般大方的,至于叫自己同桌吃茶,那是破天荒第一遭了,多么仁慈的老爷,也讲究尊卑有别,又哪里会同卖唱的坐一桌叙话?   老人推辞不就,瑞四儿一瞪眼睛道:“叫你坐就坐!废什么话!”   老人吓一跳,这才颤颤悠悠的坐下,叶昭看了眼黑泥脸幼童,叹口气道:“老人家,这孩子才几岁,跟你东奔西跑终究不是个头,该当上进求学问才是。”   老人怔了下,就苦笑道:“老爷,不是我耽误这孩子前程,她实在是个丫头。”   其实叶昭也看出来了,幼童虽然满脸泥巴,眉目却美,眉心更有一点红艳艳的美人痣。   叶昭就笑道:“女孩子怎么了?同样可以求学上进,进不了私塾,可以去教会的学堂嘛!既不要学费,又可以学习西学,我看啊,女儿也当自强!”   听着叶昭离经叛道的言语,老人山羊胡都呼哧呼哧的喘,却又不敢出言反驳恩人,只得是是的胡乱答应着。   幼童却是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叶昭,她听不大懂叶昭的话,却暗暗记在心里,这个漂亮的小叔叔比爷爷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呢。   叶昭见幼童一直看着自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叶昭此时自不知道两人渊源未了,数年之后,风起云涌,二人再见面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第二十四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夜,租界内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却突然被不期而至的一场雨雪冰雹打断,海上吹来的狂风肆虐,将喜庆的氛围一扫而光。   霍尔律师的公馆内,各个房间都点起了煤油灯,除夕夜灯火通明,也算讨个中国人的吉庆。   书房壁炉里火光跳动,叶昭同霍尔律师坐在壁炉前,喝着浓香的咖啡聊天,要离开上海了,叶昭自有许多事要同霍尔律师交代。   叮叮,女佣轻轻推开了房门,恭谨的对叶昭道:“先生,夫人安顿好了。”刚刚她领着苏红娘去洗漱,又将苏红娘送进了客房。   叶昭也有些无奈,大过年的却被困在了霍尔家里,却是和苏红娘缓和关系的机会都没了。这段日子苏红娘还是在避着叶昭,今天却是叶昭在餐厅一直等到她露面,她才答应跟叶昭来霍尔家里,叶昭是想和苏红娘吃个热闹的年夜饭,而瑞四他们就算被砍了头,也不敢和主子及夫人坐一桌啊。是以叶昭才带苏红娘来了霍尔律师家里,谁知道遇到暴风雪,却是回都回不去了,本来还想找机会和苏红娘谈谈心呢,这样别别扭扭的分离叶昭实在不甘心。   “我也去洗个澡。”叶昭笑着站起身。   霍尔点头,心里却艳羡叶昭好福气。霍尔知道东方的规矩,是以刚刚在餐桌上并没有多张望一眼,但惊鸿一瞥,却已经令霍尔大为惊艳,古香古韵的东方美女,委实冲击男人的神经。   ……   叶昭洗了个澡,又在女佣引领下来到一楼客房,拧开门进了客房却是一怔,乳白色镜台前,俏生生站着的丽人可不正是苏红娘,屋里温暖如春,她也褪了黑皮裘披风,露出那艳美华贵耀人眼目的金丝朝阳五凤长裙,裙摆处微微露出一抹红色绣花鞋面,令人怦然心动。   叶昭开始一怔,随即恍然,可不是,自己和苏红娘在外人眼里是夫妻,那定然是安排一间客房的,转头想要说什么,女佣却已经微笑道了声晚安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随即叶昭才想起自己穿了棉睡衣棉拖鞋,这也太不雅了,果然,苏红娘上下打量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了笑意。   唉,叶昭心里叹口气,总比对自己冷冷淡淡好,却也只能没话找话:“爱丽丝是给准备的新被褥吧。”   “是。”   客房不大,只有简单的梳妆台、茶几以及一张西洋风格的木床,天鹅绒锦被、床单铺盖,都是崭新崭新的。而且房内梳妆台上特意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点了红烛。   叶昭坐在茶几前的圆木凳上,扒弄火盆里的炭火,房里倒是暖洋洋的。   房间里沉寂了一会儿,叶昭道:“就,就这样凑合一宿吧,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多收拾一间房。”   “你后天回京?”苏红娘没理叶昭的话茬。   “是啊。”叶昭点点头,颇有些意兴阑珊,抬头看着苏红娘,真诚的道:“红娘,我是拿你当朋友的,就是嘴上不知道怎么说,老是惹你生气,以后你要珍重。反清一事,不可意气,成固可喜;若觉无望,也不必勉强,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日后还有再见之期。”   苏红娘凝视着他,轻轻点头,随即轻笑道:“你这么一说话我倒不习惯了。”   叶昭笑了笑,倒没有借机开什么玩笑。   苏红娘凝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这么帮我,不怕我将来杀到北京,砍了你的脑袋吗?”   “不怕。”叶昭轻轻摇了摇头。   房内又沉默下来,只有火炭偶尔烧响的细微声音。   “你就想这么坐一宿啊?”苏红娘指了指床,说道:“你去睡吧。”   叶昭扒拉着炭火,笑道:“你睡吧,放心,我不会偷瞧你!”   香风袭人,苏红娘莲足轻移,就夺了叶昭手里的火铲,用命令的语气道:“叫你睡你就睡,你身子弱,可熬不了夜,我习惯了,又有功夫,几天几夜不睡都没关系。”   叶昭可就有些伤自尊了,仰着脖子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弱,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这倒是实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叶昭可真是百病不侵,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迷茫而孤单,曾经穿着单衣在雪地发呆了一夜,第二天却愣喷嚏都没打一个。   见叶昭不服气的孩子气模样,苏红娘不觉好笑,不屑的道:“你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能得病倒怪了!”   叶昭这个郁闷啊,在自己那个世界,如果一个大美女觉得你身子骨弱,这得是多丢人的一件事?怕是会成为笑话被朋友取笑一辈子的寒碜事儿。   “弱不弱你不会试试?”叶昭赌气又抢回了火铲。   苏红娘自听不懂后世的这种隐晦话意,轻笑道:“还用试啊?我一个小手指头都能打倒你!”   叶昭瞪了她一眼,索性不再理她,偷偷占人便宜也不是男人所为。   “好了,算我说错了,你身强力壮,是大丈夫,行了吧?快,上床歇着吧。”苏红娘又抢过了火铲,滑腻的小手微微擦了叶昭的手一下,异样的舒服。   叶昭无奈的道:“哪有男人享受女人遭罪的道理?”说到这儿就一滞,怎么今天吐出的词儿都这么暧昧?   “婆婆妈妈的。”苏红娘回身坐到了床上,随着她轻柔的坐姿裙摆轻轻拉起,露出葱绿色缎子面衬裤以及一对秀气的绣花鞋。   好半晌两人又都没有吱声,窗外的风声似乎渐渐的小了。   “嗳,你也坐床上来吧,说说话儿。”苏红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硬邦邦的木椅,叶昭委实坐得屁股有些疼,犹豫了一下,也就起身过去,坐到了苏红娘身边。   “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吗?”苏红娘突然侧过脸,凝视叶昭问。   “应该,应该会有的吧?”叶昭语气是那么的不肯定,是啊,他又怎知道今日一别,日后又是怎样的情形?   “是啊,或许会有的。”苏红娘轻轻叹口气,沉吟着道:“你有什么心愿可需我帮忙?京城有没有仇人?又或,江浙一带可有与你不睦的官员?洋人?”   显然是准备杀人报叶昭大恩呢。   叶昭苦笑:“就知道打打杀杀。”心下却是一动,偷偷瞄了苏红娘一眼,说话第一次结巴起来:“要,要说心愿,还,还真,真有一个,就是说出来,你,你别生气。我,我想摸摸你的手。”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好色,你不知道,我那个世界,要是手都没拉过?怎么称得上男女朋友?我吧,是真拿你当女朋友看的,遇到你怕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回忆的事了,可手都没拉过,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后,以后想和人炫耀都不知道怎么说?”说着心中就是一晒,自己可再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就算交过这么一个牛到爆的巾帼女友,又跟谁炫耀去?   “你,你说什么呢!”苏红娘俏脸微红,她根本就没听清后面叶昭唠唠叨叨的神经话,但瞪了叶昭一会儿,终于慢慢垂下头,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半晌,慢慢的,慢慢的伸出了涂蔻丹诱人无比的雪白小手,只是这只追魂夺命谈笑间取人头颅令人心惊胆寒的玉手现在却紧紧握着拳头,看起来紧张的很。   叶昭一呆,就屏住了呼吸,手也慢慢伸了过去,两世为人,叶昭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在手伸过去的这一刻,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仿佛仅仅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千万年。   终于,那勾魂摄魄的小手被他轻轻握住,那份滑腻香软,令叶昭的手仿佛突然间毛孔尽开,无数神经跳跃着,那舒服到极点的奇妙滋味平生仅见。   叶昭嗓子眼发干,触觉带来的奇妙却又远远比不过心理上的满足感,这可是苏红娘啊!“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的苏红娘,“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的苏红娘,前世梦境中都见不到的巾帼,此刻却和自己手拉手,好似女朋友般亲密!   侧眼看去,苏红娘背对着他,只见锦绣华丽耀目的红裙轻裹的香肩微微颤动,显然丽人此时紧张的不行。   看着那雪白而粉嫩的玉颈,小巧圆润的耳珠,一缕缕醉人的清香仿佛在从她冰肌玉肤渗出,直冲人脑海最深处。   叶昭颤抖着,胳膊好像不听指挥,更没了知觉,慢慢的伸过去,扳住了丽人的香肩,轻轻向自己怀里揽来。   能感觉到,丽人那柔软的娇躯仿佛猛地僵硬,好似抗拒的挺了挺,接着,就好像无奈而委屈的慢慢靠在了叶昭胸口。   叶昭低头看去,只能见到丽人如花般娇媚、透着一抹丹酡的、白玉似的半边俏脸,双眸紧紧闭着,娇艳欲滴的红唇不安的微微颤动,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而她香软的身子却无力的靠在自己身上,隔着薄薄的纱,却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都在颤抖,呼吸急促,红裙中酥胸仿佛也在随轻喘微颤,不经意轻轻碰触到了叶昭的身体,丽人娇躯一颤,惊呼“啊”,一声如同仙音的要命轻吟,叶昭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仿佛要爆裂开来,猛地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常年的禁欲压抑生活,令现在的叶昭宛如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野兽,双手乱撕乱扯,浑不知道怎么解开的那从未被男人碰过的丝绦,不知道怎么扯开的那令人销魂的红色罗裳,更不知道他伸手去拽那红彤彤的肚兜,而在他的撕扯中,丽人红裙散乱,雪白酥胸半露,诱人胴体若隐若现,诱人情景,却令叶昭更为疯狂。   一滴清泪终于从苏红娘紧闭的双眸中滑落,而叶昭也猛地一怔,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猛地清醒过来,我,我这是在作甚么?   “对,对不起。”叶昭结结巴巴的,想从这弱若无骨令人血脉贲张的绝妙胴体上翻下去,但压在丽人身上,其软如绵,那天生的媚骨仿佛就是要男人置身其上享受那骨软筋酥的绝妙滋味,叶昭的身体好似不听他的指挥,却是动也不动。   “别走”柔软的声音微不可闻,苏红娘自不知道现在叶昭处境,仿佛怕叶昭跑掉,荡人心魄的玉腿轻轻勾住了叶昭腿弯,却不知道她的举动会令男人怎样的疯狂,叶昭就觉脑袋火热,鼻子热流涌动,仿佛随时会狂喷鼻血,又仿佛脑袋会在这一刻爆裂,他再顾不得其他,猛地压了下去……   “啊”那一刻,苏红娘突然失声痛哭,痛,从来没有过钻心的痛,而心里,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难受的厉害,委屈的厉害。只想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哭出去。   那紧裹的感觉令叶昭欲仙欲死,只觉得以前简直白活了,原来男女欢爱竟然能令人舒服到如在云端飘荡,他很想用力冲刺,但看着紧闭双目咬着红唇痛哭的苏红娘,叶昭心中怜爱无以复加,轻轻俯下头去,吻着苏红娘脸上的泪痕,轻声道:“红娘,不难受,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怜你爱你,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听着叶昭温柔话语,苏红娘的眼泪却流的越发快了,叶昭正不知如何是好,胳膊却猛然一痛,被苏红娘用力咬住,“你,你要记住今天的话。”苏红娘紧闭双眸,看也不敢看叶昭,声音更是娇弱无力,又哪里是在叶昭面前一副大姐姐面孔的苏红娘了?   叶昭心下大乐,再忍不住……   ……   厚厚的窗帘上有一处亮斑,显然已经日上三竿。   叶昭缓缓睁开了眼睛,怀里软玉温香,软绵绵的娇躯令人发狂,叶昭的心腾一下又热了起来。怀中苏红娘满脸泪痕,秀眉紧蹙,好似还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昨晚叶昭折腾到鱼肚泛白,苏红娘也不知道昏厥过去几次,而叶昭胳膊上,被咬得全是牙印,不是叶昭不怜香惜玉,实在是苏红娘体格奇异,仿佛碰一碰都会痛的哭天抢地,若不是紧紧咬着锦被,怕是楼上霍尔都能听到。   看着兀自熟睡的苏红娘,叶昭就好笑,看你还自称功夫好?还敢小觑我?却不知道谁哭了一晚上,从今而后看来乾坤才不会颠倒了吧?知道什么是大男人了吧?还当我孩子看吗?   要说昨晚开始时叶昭也吓了一跳,动一动苏红娘就好像痛得天昏地暗的,叶昭虽然憋了二十年的欲火,但也实在不忍,本想放过她。但可能是见到叶昭沮丧,苏红娘不得不贴在叶昭耳边极小声的说出了真实感觉:“疼的厉害,可是也,也……”舒服二字虽然最后也没说出口,但意思叶昭自然懂了,马上雄风大振,而苏红娘那痛极又舒服极的媚态就更令叶昭疯狂,简直想化在她身上。听着巾帼豪杰在自己身下痛得大呼小叫,而又知道她是极舒服的,却偏偏痛得眼泪直淌好似随时会死过去一般,可怜的就好像被强暴的小女人,那种绝妙感受简直令人舒服到发指。   以前可真是白活了,叶昭回想起昨晚的销魂蚀骨,不由得感慨。   轻轻将丽人推开,帮她盖好被子,叶昭下床从地上拣起睡袍披上,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寂静无声,沿走廊来到正厅,还是不见有人,而在正厅的长桌上竖着一张纸笺,叶昭走过去一看,却是霍尔的笔迹,“叶先生,我和仆人拜会史密斯牧师,晚上九点前回来。”   早晨时分叶昭倒是听到女佣敲客房门说准备了早餐,但没理她,可能霍尔和女佣感觉到了这二位如胶似漆,这才躲了出去。   叶昭笑了笑,就准备回去叫醒苏红娘,转头间,从窗户看出去,却见大院铁栅栏门旁,瑞四儿正靠着门墩候着呢,怕是一大早就到了,不过不敢惊扰了主子。   叶昭快步回房,推门进屋,才发现屋内清香萦人,昨晚在屋里时间长了,却是不觉。   走到床头掀开被子准备喊苏红娘起身,却猛的呆住,却见锦卧中的丽人,罗衫半解,雪白胴体若隐若现,一条雪白柔美长腿上还搭着葱绿绸子衬裤,一只小脚上着雪白罗袜,另一只莲足那精致诱人的红色绣花鞋还蹬着呢,却是昨晚自己狂颠,根本未褪尽丽人衣衫。   再看此时苏红娘诱人媚态,简直比制服诱惑还要制服诱惑。   叶昭口干舌燥,骂着自己没定力,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除下苏红娘脚上的绣花鞋,又颤抖着,慢慢褪去她脚上罗袜,柔媚没有一丝瑕疵的雪白小脚渐渐呈现在叶昭面前,盈盈一握,洁白如玉,点着十点鲜艳的梅花红,充满了妖异的魔力。   叶昭咽了口口水,正待伸手去感受那份妖异,却听“呀”一声惊叫,雪白小脚猛的缩了回去,“你干甚么?”苏红娘快速的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遮住,俏脸通红。   “看老婆的脚怎么啦?”叶昭嬉皮笑脸的说。   “无赖!”苏红娘白了叶昭一眼,媚态横生。   叶昭嘿嘿笑道:“以后你可就真正是叶家媳妇了,不得对相公无礼。”   苏红娘可能现在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被这个小鬼压在身上自己痛哭求饶的一幕幕,俏脸越来越红,这,以后在他面前可抬不起头来了。   叶昭却是一笑,说道:“我先出去,你穿衣服吧。”   叶昭拎了自己的袍褂衣裤出了屋,在走廊里换好,盘算着,一会儿却是要瑞四儿买个丫头了,这里的被褥自不能留下,要全数搬到自己的公馆里,那丫头就留在公馆里就是,红娘来上海,也有人伺候。   钦差行辕已经被叶昭用银子买下,成了不折不扣的叶公馆。上海地位将会越来越重要,怕是以后也免不得来上海,买一幢宅子是免不了的。   想着,叶昭就开门去叫瑞四。   ……   坐在叶公馆餐厅吃早(午)餐的时候,苏红娘想来已经回自己房里换好了衣服,红裙罩体,千娇百媚。   叶昭静下心仔细想了想昨晚的事,却是猜得出红娘绝不是要和自己双宿双栖,而是临别之际为了报恩才将身子给了自己,本来一腔喜悦现时却未免惆怅起来。   苏红娘默默的帮叶昭夹菜去骨。   叶昭轻轻叹口气,说道:“现在也是为了报恩吗?”突然意识到苏红娘可能并不是喜欢自己,叶昭未免无趣,若真如此,昨晚自己的行为也太无耻。   苏红娘诧异的看了叶昭一眼,说道:“算是吧。”感觉得出,这家伙好像有火气,也不知道谁惹了他,好好的发什么火?   叶昭就不吱声,却将苏红娘夹来的菜都扒拉到吃碟旁边,碰也不碰。   苏红娘盯着他,实在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又突然赌气,唉,摊上这么一个相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冤孽。   “你什么时候回广西?”叶昭突然问。   苏红娘好像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若是,若是你定要红娘跟你走,红娘就跟你走。”   “啊?”叶昭这下是真的吃惊了,心情一霎间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可见到苏红娘神态,叶昭狂喜的心又慢慢冷静下来,是啊,现在可以叫苏红娘跟自己回京师,可是,她心里终究会有放不下的事,会惦记桂西的那些人,到了京城,她会真的开心吗?   叶昭凝视苏红娘,认真的道:“我不会强迫你的,不过红娘,咱说好了,你在广西不许和人拼命,要作统帅,真正的统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过叶昭也知道,苏红娘毕竟只是一枝叛军的首领,想不上战场,那基本没可能。是以最后又加了句:“总之不许单枪匹马的胡来。”   苏红娘轻轻点头,说道:“红娘记住了。”   叶昭又是一怔,感觉一夜之间,苏红娘对自己的态度大为不同,倒颇有点言听计从的感觉。   “老婆,以后可要正八儿经喊我老公了,咱俩是真正的夫妻了不是?来,喊一声我听听。”叶昭心痒痒,倒真想听听从这位巾帼嘴里喊出的老公是什么感觉。   “不喊。”苏红娘低着头,好像觉得自己“理亏”,也不看叶昭,总之就是使小性子,不想喊叶昭老公。   叶昭哈哈大笑,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第二十五章 太小了   海风轻抚,碧水蓝天,飞燕船缓缓升起巨大的帆布,慢慢驶离上海港。   站在甲板上,眺望渐渐变成黑点的上海城,叶昭轻轻叹口气。在昨晚几国领事为他送行的跳舞会前,苏红娘就留书离开了上海,恰好苏老大联系了一艘船,可将火器运至香港岛,再从香港岛遣送粤东桂西等地。   其实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自己真可以说是文也不成武也不就的草包纨绔,苏红娘委身给自己可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委屈,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不流行离婚,以苏红娘的性格,终究会跟定了自己吧。   在靠近船舷的位置,亲兵巴克什正宝贝似的擦拭手中的转轮手枪,亲眼见识到西洋火器的犀利,巴克什等亲兵对于叶昭给他们配置的短火枪可就欣喜若狂了,更巴不得早日回府炫耀一番。   叶昭微微一笑,自己现在,至少在改变着身边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吧。   ……   郑亲王府张灯结彩,船到直沽(天津)后,叶昭已经先遣人回府送信,而亲王福晋望眼欲穿,掐算着日子也就今天了。   惠园曲径通幽,奇石森列,楼台掩映、花木扶疏,坐在凉亭中品茶聊天,旁有瀑布一条,高丈余,其声琅然尤妙。   福晋抱着叶昭哭的泣不成声,令叶昭颇为尴尬,本来出去这一趟,感觉自己变了,不是以前混吃等死的纨绔了,可这一回京,得,在爹娘眼里自己还是个小风小浪都经历不得的温室花苗。   “洋佬没难为你吧?我听说呀,那还闹小刀会打仗,你还去了?吓死娘了。”福晋眼睛红红的,用锦绣手帕抹泪,她生得雍容华贵,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   “没事,额娘,我这不没事吗?我这趟差事啊,办的好着呢,皇上还下旨夸我了呢。”叶昭急忙开解福晋。   亲王却是笑呵呵的道:“是啊,这一转眼呀,就成家立室了,你说你哭个什么劲儿,可不了了你心愿吗?”   叶昭不解的问:“成家立室?”   亲王就笑着捏了捏叶昭的肩:“小子,你得争气,我和额娘可就等着你早点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   提起亲事福晋也破涕为笑,“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把惠征家那丫头指给你了,既然是你看上眼的,王爷又打听好了,那丫头乳名叫蓉儿,赶年十四了,长得俊,性子也好,她姐姐是贵人,家里也清白,祖上出过大学士,嫁进咱王府也不算委屈了你,我看这门婚事挺好。”   叶昭虽然早就知道婚事是自己做不得主的,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些叹息,但也只能点点头说道:“是,阿玛额娘放心,孩儿懂的。”这婚事是自己先提起的,而在册秀女未参加选秀就特恩许给人家,这却也只有郑亲王府等荣贵之极的府邸才能拥有的殊荣了。   “大婚的日子选了下月初三,这半年就这么一个好日子。”亲王又笑呵呵的说。   叶昭这下是真的挠头了,这才剩几天了?要知道,虽说这个蓉儿说起来是赶年十三岁,但这是虚岁,实际上就是个刚刚十一周岁的小丫头,十一岁?在自己前世的世界好像还在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   不过挠头归挠头,现时就是这般,你总不能说人家年纪小吧,既然婚期都有了,那就是大定了,自己除了接受也没什么好做的。   回到雏凤楼,叶昭要瑞四儿和几个奴才将从上海买来的洋玩意都搬来摆好,思及要和一个十一岁的幼女成亲,真是哭笑不得。   “奴才恭喜主子大婚!”偏偏瑞四儿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挨了叶昭轻轻一脚。   苏红娘没有回京城,瑞四儿等自然不敢问,就是心里,怕也不敢犯什么嘀咕的。   ……   西四牌楼增盛楼二楼雅间,达春摆酒为叶昭洗尘,雕龙紫檀木圆桌上,热荤凉拼摆了满满的一桌。   房内只有他二人,叶昭第一件事就问起了他离京前那档子事,谁知道达春好像全忘了,端着酒杯,迷茫的道:“衡州团练的亲戚,谁啊?”   叶昭无奈摇头,举起酒杯:“喝酒吧。”   “哥哥,你这要成亲吧,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叶昭就吓一跳,瞪着达春道:“什么意思?”   达春幽幽叹口气:“这人啊,成了亲,也就没什么奔头了,一天天数日子,膝下有了小兔崽子,就得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咱们呢,也就老了,起皱了,不灵光了。”   叶昭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了。”说着就拍了拍达春肩头,笑道:“别整天就惦记这些,你才多大,怎么就不灵光了?”   谁知道叶昭拍到达春肩膀的时候,达春突然一咧嘴,吸了口气,胳膊也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   “怎么回事?”叶昭诧异的道。   “没事没事。”达春打着哈哈,拎过酒壶帮叶昭斟酒。   可他刚刚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可瞒不过叶昭,叶昭蹙眉道:“老六,你拿我当外人是吧?那好,我这就走。”   说着叶昭就站起身,达春忙拦住他,赔笑道:“哥哥,这话你是抽我嘴巴,坐,你坐。”   叶昭旋即坐下,正色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达春干笑两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前几天和桂老三那帮人闹翻了,架不住他们人多,吃了亏,这事儿不用哥哥您管,这场子我六子要自己找回来。”   桂老三?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桂荣也算黄带子中响当当的人物了,是雍正朝十三爷怡亲王胤祥一枝,是本朝怡亲王载垣的侄子,而桂荣在孩童时就因父亲离世而早早降爵袭了固山贝子。   “桂贝子威风越来越大了。”叶昭抿了口酒,就有些气闷,任谁都知道达春和自己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打了达春就等于打你郑王府阿哥的脸。当然,叶昭也知道,大家同样混吃等死,谁也不会认为你这个郑王府阿哥就比谁高一头了,何况宗室子弟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的多有人在,桂荣可不见得是故意找自己的茬。   “哥哥,有个人,不知道您想不想见?”达春挨了打,自然脸上无光,赶紧岔开话题。“这人吧,和我一起当差,人机灵,唠起来,原来是哥哥的亲戚。”   叶昭就一怔:“亲戚?什么亲戚?”   达春笑道:“是嫂夫人的远亲,他叔叔和嫂夫人的先翁是堂兄弟。”   嫂夫人?叶昭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敢情达春是指那个即将嫁给自己的十一岁的小丫头,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就不见了吧。”   在这个世界,借攀亲戚打秋风的人太多了,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第二十六章 穷亲戚   花厅布局雅致,格调不俗。   品尝着青瓷杯里的极品雀舌,叶昭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坐在桌案另一侧的是一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他就是肃顺,晚清史书上少不得要提及的人物。   对于这位叔叔,叶昭并不了解,而破天荒第一遭和他单独坐在花厅内,叶昭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和历史的碰撞开始了。   是啊,以前了解的史书上,肃顺实在是符号化的人物,而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和自己谈天说地,不由得不令叶昭感慨万千。   “韩进春,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儿。”叶昭介绍韩进春时,肃顺笑呵呵插了一嘴。   叶昭也是没办法,东北开禁在即,自己却搁于大婚,何况就算大婚之后,怕也去不得关外,只有推举老夫子、韩进春等去关外组练民团,现在老夫子尚在上海,唯有请面前这位叔叔抬举韩进春了。   “道光爷三十年的武进士,战阵娴熟,足可独当一面。”叶昭只能替韩进春吹嘘,现在的韩进春,也只能称得上一个勇字,但在关外即将同罗刹人连番的小冲突中,勇之一字却大有用处。   肃顺微笑抚须,他虽是宗室,却从来瞧不起自己等满人,常说“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满人糊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耳!”,他是满洲宗室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看重汉大臣的权贵,对于保举汉人也往往乐此不彼。而他自己也按照汉人习惯自己取了雨亭为字。   肃顺又笑呵呵的问:“依你之言,罗刹人和英格兰法兰西二国在西方鏖战,还要再打上一两年?”   叶昭点点头:“英法两国军器犀利,火枪炮舰在当今世界可称第一,罗刹人战败是迟早的事儿,到时怕是必然将目光投向我关外茫茫无主之地啊!在东方,它急需一处出海口。”   肃顺皱眉道:“出海口?”   叶昭道:“对于西方诸国来说,现今是海洋时代,军舰横行的时代,罗刹人如果在我关外觅得出海口修为码头,则其军舰就可直抵朝鲜、日本等邦,更可威慑我京师重地。这就是现下出海口的功用了。”   肃顺皱着眉,微微点头,说道:“本以为洋人与我大清相隔千山万水,可听你这么一说,洋人们却离咱们家门口儿越来越近了?”   叶昭道:“西方船轮技术越发先进,过些年怕是会在阿拉伯一地修建一条大运河,则东西贯通,洋人若来我朝,到时怕只需月余。”   肃顺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茶也不喝了,只是怔怔出神。   叶昭又道:“洋人有讲理的,也有不讲理的,可说到底,贸易贸易,他是想从咱大清赚银子,赚不到银子他就想法子定章程,定能叫他赚银子的章程,咱们打又打不过,真可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看了眼肃顺,叶昭又道:“为今之计,只有师夷长技以制夷,而师夷,却不能简简单单买他的枪炮武器,工业商业却也需学习人家之经验,鼓励民间行商办实业。”   “你这话可说过了!”肃顺终于回过神,摆了摆手,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叶昭也知道,制度不改,洋务图强之类的主张挽救不了大清,但若早一日有了变革的声音,世人就会更早的睁眼看世界,这个世界也就会更早的发生变化。   叶昭也知道,现在同肃顺说这些没被疾言厉色的训斥已经算不错了,他也根本不会拿自己说的主张当回事,但总算给他心里留了点影子,那今天讲的这些话就算没白说。   ……   有瑞四儿带路,叶昭来到了西四牌楼劈柴胡同蓉儿她家。   这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四合院,灰瓦青墙,院里有两架紫藤萝,吐出些儿嫩嫩的绿。   瑞四先递了帖子,佟佳氏和大儿子照祥早就迎了出来,却是都没料到大婚前准姑爷会登门,毕竟姑爷家的显赫可不是咱闲散旗人可比的,杏贞进了宫又怎么样?又有几家外戚能指望的上宫里的贵人了?而蓉儿这门亲事,那才真的是那拉家鸿运当头了,嫁给了郑亲王家的阿哥,将来一准儿就是亲王府的嫡福晋,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啊?听说是小阿哥看上了咱家蓉儿,这可怎么话儿说的,蓉儿这孩子还真有福气。   佟佳氏上下打量着叶昭,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显然对叶昭极满意。   照祥呢,早就听说过叶昭,可他一个闲散旗人,别说叶昭了,就随便一个黄带子他都巴结不上。这时节儿见到叶昭,照祥不免可着劲儿的迎奉,倒把叶昭搞得小小吃了一惊,毕竟,这一家儿可是出了个将来统治中国半个世纪的女人,看着一家子对自己的亲热劲儿,叶昭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历史,他家进了宫的兰贵人并不是历史上那位西太后呢。   不过现时兰贵人一家确实生活比较窘迫,十年前祖父牵涉进户部亏空,其实本是祖上的案子,但道光明令,凡是去世的,由其子孙代为赔款。是以兰贵人祖父铃铛入狱并被判赔付万余两白银,东拆西借,兰贵人与其父惠征才算将银子补足,将祖父搭救出来,尔后惠征官运渐通,却又在去年被以携带饷银、印信逃避江苏镇江之罪革职,病逝于镇江府。   所以现在郑亲王府这门亲家的日子委实比较拮据,却也令叶昭莫可奈何,却不想现时慈禧太后成了自己家的穷亲戚。   进了正厅小婢奉上茶,佟佳氏问了几句家常闲话,叶昭一一作答。   照祥抓耳挠腮,想来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憋了好半天,突然有了主意,笑着对叶昭道:“景哥儿,要不要带您去看看蓉儿的陪嫁,里面好些宫里赏下的宝贝,都是宫里我那妹妹操办的,这事儿啊,她可操心了。”   叶昭一怔,佟佳氏可就一个劲儿瞪照祥了,自是怪他乱说话。   叶昭就笑,说:“不看了吧。”成婚前一日,这些陪嫁才会按规矩送入郑亲王府,陈于厅堂,以示女家陪嫁之丰厚。   而兰贵人,看来却是对这桩婚事极为上心,就怕自己妹妹进了郑王府被人看轻被人欺负吧。   毕竟现在的她,不过刚刚被皇上宠幸,在皇宫里贵人更仅仅高于常在和答应,现在她又哪里会知道数年之后她的境遇?只怕每天在宫里都小心翼翼就怕得罪了谁呢。   “照祥大哥,以后咱要多亲近了。”叶昭笑呵呵看着照祥说。   照祥可就等这话呢,连连点头,道:“那是,小王爷,以后有用的上照祥的,只管开声,照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   又闲聊了几句,叶昭这才笑着起身告辞,而瑞四儿不失时机的给老太太送上了一个绸布包的小方盒子,里面有一叠银票,总计一千两。   看着那小方盒儿,照祥偷偷咽了口口水,就算计不知道姑爷带来了多少银钱,郑亲王府阿哥,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对亲家想来更不例外。   老太太和照祥送叶昭出厅,就在叶昭脚步刚要迈出大厅门槛儿之际,他突然回头做了个呲牙咧嘴的怪相。   而在大厅内侧偏门的布帘后,叶昭能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瞧自己,回头作怪脸之际,果然,轻轻掀起一线的门帘后,亮晶晶的漂亮眼睛嗖的不见。   叶昭憋着一肚子的笑,回身和老太太照祥告辞,而旁人自没注意到叶昭的小动作。   其实叶昭早就猜得出,偷偷看自己的定是那小丫头,对于和她的这门亲事,要说叶昭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结婚后那是自然不会碰她的,可想到要和这么一个小丫头成为法律认可的夫妻,叶昭实在觉得无可奈何。而今天来到岳母家里,突然感觉到那小丫头在偷偷看自己,叶昭又好气又好笑,小毛丫头你能懂几个问题?还学着偷偷瞧人了。   是以叶昭才突然做了个怪相吓她,而回去的一路上,叶昭却是越想越好笑,实在忍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瑞四儿只是翻白眼,也不知道主子受了什么刺激。   叶昭自然不会知道,在门帘之旁,一个粉雕玉琢可爱至极的小女孩儿,被他的怪脸吓的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更开始有些发愁,自己的相公好像没什么正形儿。   如果叶昭知道不仅仅是苏红娘,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认为他没正形,可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其实也怨不得蓉儿这么想,蓉儿从小家教极严,她性格温婉、贤良淑德,年纪不大,却懂事的很,一言一行都讲究个端庄大方,谁知道未来夫君做鬼脸吓自己,将蓉儿吓得心怦怦乱跳好久,更兀自发愁,夫君性子轻浮,一点儿也不像姐姐说的那么本事。   ……   叶昭本希望回京后被委到关外统领旗军,私下也跟亲王透露过,但现下看起来,这个希望却是越发渺茫,现在被委了个散秩大臣的闲差,可不知道大婚后又会委以何用?   这婚期却是眨眼即到,还没等叶昭将各类事体捋出个头绪,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   当天中午叶昭醉了个一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朦朦胧胧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睁开眼睛时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爷,您醒啦。”瑞四的声音,眼前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这应该是瑞四儿家,土炕的木桌上,火盆炭火正旺。   而自己身下躺的,身上盖的,都是崭新的被褥,大红锦缎,看手工图案应该是新婚时的嫁妆,难道是瑞四儿成亲时的妆奁?   叶昭没怎么到过下人的居所,但也知道府里包衣杂役都住西前院,而瑞四前阵子被自己开恩赏了个小院子,算是府里第一等的人物了。   “爷,奴才伺候您喝粥。”叶昭这才注意到瑞四身后,有一名妖艳女子,穿着碧绿的翠烟衫,凤眼含春媚意荡溢,倒颇有一番勾魂的风情。   女子也不避讳,坐在炕头轻轻将叶昭的头扶到了她腿上,用白玉小勺舀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叶昭吃粥。   叶昭开始酒意尚在,可喝了两口粥猛的清醒过来,急忙挣扎坐起,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娇艳女子笑吟吟扶叶昭起身,又道:“奴才莲姑,瑞四儿家里的。”   叶昭猜也猜得出她是瑞四的老婆,不由得更有些尴尬,就算瑞四儿觉得他女人伺候自己理所当然,甚至被自己睡了怕都不会蹦出半个不字。但只要是男人?心里难道就真的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叶昭接过粥碗,小口的喝着,而见到莲姑挑布帘出了屋,叶昭就道:“四儿啊,以后不要再叫你女人来伺候我了。”   瑞四儿吓了一跳,脸上明显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爷,她,她刚刚得罪您了?她哪做的不对?您告诉奴才,奴才回头骂她!”   叶昭气得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你这点出息,自己的女人伺候别的男人你就这么舒坦?”   瑞四儿倒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迷茫的道:“奴才们伺候主子是应该的。”   叶昭也懒得说他,摆摆手,说:“算了,我该走了。”   “是,是,奴才送主子回屋。”瑞四儿忙伺候叶昭起身披大氅,却记得不再叫他媳妇儿来捣乱了。   第二十七章 说书人   “这正是桃园结义薄云天,偃月青龙刀刃寒。一骑绝尘走千里,五关斩将震坤乾。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说书人一拍案木,茶楼里喝彩声不觉,这段书讲的正是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   坐在靠窗的桌,叶昭也微笑轻轻鼓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自然觉得娱乐贫乏,尤其是没有电脑可用,令人极不习惯,但时间长了才发现,这百多年前的娱乐实在有其独特的韵味,却不是高科技带来的乐趣可比。   这里是天桥的一处茶楼,天桥一带也是现时京城“下等人”活跃的场所,内城权贵是不屑于来这一片儿的,但叶昭从小起,就喜欢来天桥听评书看杂耍。   只不过换了身不显眼的青袍马褂而已,手上那翠绿的扳指自也都收了起来,此刻的叶昭,摇着折扇,倒跟天桥一带讨生活的平民没什么不同。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叶昭不由得又从怀里掏出了照片来看,那是他和苏红娘的合影,只是这个年代的成像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苏红娘还好,艳丽无匹,而自己,面目麻木没有一丝表情,活脱脱一个僵尸,可不知道放在后世会不会被人骂死。要说自己,可怎么也有几分小帅吧?   或许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这个世界的习俗也渐渐影响到了他,比如和蓉儿成亲,叶昭虽然每次思及都觉得对不起苏红娘,但一来蓉儿年幼,自己断不会和她有男女之事,也不会有感情纠葛;再一个自己身份特异,成亲一事实由不得自己性子;三一个这个世界娶妻纳妾本就平常,虽然叶昭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无耻,可每次想到在这个世界可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就不由得怦然心动。   不过想想当着苏红娘的面和其他女子亲热的场面?叶昭后脖颈就有些发凉,左拥右抱还是算了吧,不要被那小丫头一刀砍了脑袋。   “爷!”一个白白净净的清秀年轻人在旁边打千问安,他身上袍子补丁摞补丁,不过洗得倒也干净。   正是刚刚在台上讲评书的说书人麻三,至于本来名姓,却无人得知。   “坐!”叶昭做了个手势,明天就成亲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天桥听书,若不然以后就带蓉儿那小丫头来玩?   “伙计,给麻三哥上碗烂肉面,加料!”叶昭用扇子敲了敲桌子,那边跑堂马上大声吆喝:“一碗烂肉面!加料!”所谓加料,自然是多加些肥瘦肉。   “麻三谢了!”麻三感激涕零,又打了个千,这位叶公子对他一直颇为照顾,可惜叶公子交代的事他却帮不上什么忙。   果然,叶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问道:“那事儿行得通么?”   麻三立时闹了个大红脸,突然就觉得这事儿自己办得挺不仗义,现下可没资格吃叶公子请的面。   叶昭见麻三神情,就知道了答案,笑道:“我估计也难,那就这么着吧。”从上海回来之后,叶昭就找到了麻三,却是希望麻三用评书的形式来讲一讲国外形势,甚至叶昭自己写了几万字的评书,讲述大清男子在海外奇遇,当然,就免不得介绍西方诸国现时的科技水平了,虽然这种种科技在国人眼里可能更近乎于魔术。   麻三忸怩着道:“爷的段子,我给几位行家看了,他们都说爷这种神怪评书……”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想来那些行家给批驳的一无是处。   叶昭微微一笑,恰好这时伙计端了热腾腾的肉丝面上来,叶昭就笑道:“先吃面吧。”   “麻三没办好爷交代下的差事,麻三不敢吃。”   叶昭用扇子敲敲他的头,“叫你吃就吃你的,不差这碗面钱!你看我像这么小气的人么?”   麻三嘿嘿一笑,随即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加料的烂肉面要大钱十五个,他平时又哪里舍得吃了?   叶昭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不过一时兴起的念头而已。   “不过爷,说真的,您给麻三看的段子是真事儿?洋人就真这么不懂教化?男男女女的搂一起跳舞?”麻三扒拉着面条,却又忍不住问叶昭,嘴里满是鄙夷,脸上却有分明有丝神往,对于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手的这个年轻人,显然洋人的习俗令他颇感兴趣。   见麻三这个落魄秀才也仅仅是对洋人比较“荒诞”“不知羞耻”的人际交往问长问短,浑没有注意自己本想宣扬的内容,叶昭就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失败了。   “吃你的面吧!”叶昭懒得理他,自顾端起茶杯饮茶。   麻三风卷残云般将碗里的面一扫而空,更咕咚咕咚将汤底喝光,抹了把嘴,回头见到叶昭风清云淡品茶的样儿,心下就一动,随即拍胸脯道:“爷,我倒有个主意,您要真想麻三说您的段子啊,也行,可有一条,麻三得有口饭吃!”   叶昭就笑,说道:“敢情你也知道没听众,那我要你说这段子作甚么?图你清净啊!”   麻三腼腆的笑,不敢吱声。   “不过嘛,说说看吧,咱就当一乐儿,试试?”叶昭笑呵呵看着麻三。   “行,试试就试试!”麻三痛快的答应,然后如他所想,一张十两的银票就到了面前,麻三喉咙发干,马上紧紧将银票抓在了手里。   “这是半个月的定,说得好,另外还有赏。”听到叶昭的话麻三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表忠心。   叶昭轻摇折扇,只是微笑。   叶昭自不会将这民间评弹之所当作介绍西方世界的阵地,但能发出些声音,不管大众作何想,早些儿传传西方的事儿总不是坏事。   第二十八章 老公您好   不管叶昭多么无奈,成亲的日子总是要到的,这一天,几乎整个西四牌楼都被红绸包裹起来,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各条街道,很多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但也一窝蜂的涌上了街,何况听说现下四处都搭起了戏台,从明天开始要连唱七天大戏,西四这块儿,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叶昭昏头胀脑的将亲娘迎娶回府,又在正殿明晃晃的红烛下和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拜父母天地,在礼倌儿指引下麻木的进行着一桩桩仪式。   而本以为小丫头多半会哭闹呢,谁知道“新娘子”却是一板一眼落落大方,一见便知道演练了可不知多少次。   雏凤楼西暖阁,四壁涂红,喜烛高照。阁北,有红彤彤的喜床、宝座,南窗下有一铺火炕,炕上置桌,放有精巧奢华的酒具。   好不容易进了洞房,叶昭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在火炕上一躺,就再不想起来。   几乎朦朦胧胧都要睡去了,忽听到奴婢轻轻敲门,却是来送“汤圆、子孙饺子”了,叶昭只好忍着心下烦闷去开了门,在奴婢丫鬟的吉祥话里还得一脸微笑,等丫鬟们将汤圆饺子摆好退了出去。叶昭才注意到坐在火炕炕桌另一旁的新娘子,小丫头到现在一声未吱,倒真是好耐性。   叶昭勉强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寻了半天,才从茶几下寻出被自己扔到一边的玉如意,走过去将“新娘子”的盖头挑了下来。   叶昭倒是呆了下,红彤彤的霞帔衬得小丫头可爱的一塌糊涂,真个是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漂亮的就仿佛年画里的小仙女。   这要是自己妹妹,可不知道得多疼她。叶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却见小丫头死死的闭着眼睛,又觉好笑,说道:“自己玩吧,想干嘛就干嘛。”说着话就自顾躺回了火炕自己一侧,想眯一小觉。   房内没有一丝声音。   “还,还没喝交杯酒呢。”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实在忍不住“提醒相公”,稚声稚气的声音,本来偷偷睁开的漂亮大眼睛见到叶昭忽然抬起了头,又急忙紧紧闭上。   “不喝了吧,就是个形式。”叶昭懒得动,随口说着。   “哦。”小丫头答应着,却多少有那么些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腔调,可不是,嫁进门来,自然相公最大,相公说不喝交杯酒,那就不喝好了,可是,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进洞房后不饮交杯酒的,那得多不吉利啊?   叶昭眯着眼,眼见这十一岁的小丫头却偏要一副端庄稳重之态,实在觉得好笑,忽然就起身,道,“你想不想喝交杯酒?”   小丫头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夫君”有这么一问,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咱俩打赌啊,下棋,你赢了咱就喝交杯酒,输了就不喝了。”估计全大清国也就叶昭能有这么混账的提议。   实在是叶昭觉得这小妹妹太过端庄,突然就想变着法把小丫头变成“小丫头”,人多大年纪,就该有多大年纪的样子,不是吗?十一岁,吵吵闹闹疯玩才对嘛!   “那,那好吧。”蓉儿眼泪实则都在眼眶里打转,没听说过谁家相公这么刻薄的,可嫁进门来,相公为天,也只能由着他性子来。   “蓉儿,蓉儿棋下得不好,师傅说蓉儿勤加练习才能达到国手之境。”蓉儿还得赶紧坦白,免得一会儿露怯,既然相公要下棋,想来棋艺是极精的。   叶昭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小丫头片子,听话茬围棋相当不软啊,什么?国手之境?可不带这么唬人的!   幸好,本就不是想与你较量围棋,不然输给你个小毛丫头,那不郁闷死?   叶昭用力拍手,阁门轻轻被推开,外面是吉祥如意两名俏丫头,绛青侍女打扮,莺莺燕燕、娇俏可人,一名是蓉儿陪嫁带来的,一名是叶昭从府里选的,又给两人改名,一为吉祥、一为如意。   “去,把我的富贵棋拿来!”   吉祥不明所以,如意却是飞快答应一声,拉了吉祥一把,飞也似的去了。   不一会儿,一张彩色千奇百怪的棋盘就摆在了火炕炕桌上,有骰子、有造型可爱的小陶人,又有硬纸板做的银票。   这是叶昭在上海时鼓捣出来的,大清版大富翁,本来只是做出来准备自己解闷时玩的,现在却是拿出来难为这位小棋圣。   叶昭给蓉儿讲解着规则,一边说着话一边和蓉儿试着走了几步叫她体会这些规则,换她人怕早听得头胀目眩了,蓉儿却只管一一默记,相公“多才多艺”,又有耐心教授于她,她自然不想辜负相公的好意。   “懂了么?”试着走了一会儿后,叶昭问。   蓉儿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了一阵,就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开始了,三局两胜,我赢了,交杯酒就不喝了,我输了,咱就喝。”叶昭说着可能被天打雷劈的混帐话,混不当回事。   蓉儿苦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却给自己鼓劲儿,富翁棋看起来也不甚难,如果自己能连赢两局,第三局输给他就是。   大富翁这个游戏确实不难,可有时候骰子的运气成分实在大,叶昭运气就相当不错,直下两局,每一局都不用一刻钟,就将蓉儿赢得精光。   可这两局赢下来又实在没什么喜悦之情,蓉儿这小丫头太个性了,那真是荣辱不惊,赢亦何喜?输亦何悲?别说尖叫赖棋之类的举动了,输的底掉儿,漂亮的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叶昭感觉的到,连输两局,小丫头好似有些失落,琢磨了下,叶昭就一笑,说道:“我赢了,那咱也把交杯酒喝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忘!”   “恩。”小丫头点头,言简意赅。   和小丫头的小胳膊挽着喝交杯酒的时候,看着小家伙近在咫尺的漂亮大眼睛,叶昭未免有丝尴尬,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嘛,虽然才十一岁,可比自己那个世界十一岁的小丫头懂事多了吧?   “好了,交杯酒也喝了,你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请安什么的,这几天就操劳,你睡炕上还是睡床?”叶昭问。   “床。”小丫头自然恪守规矩,要去睡那设计精巧层层叠叠的木床,叶昭其实也挺喜欢这个时代的床,手工太考究了,讲究的是“繁缛多致,坚固鼎立,富丽堂皇”,其奢华繁琐,令人目不暇接。叶昭甚至认为,渗透着风雅古韵的木床甚至可以归结为木制雕刻艺术品了。   看着小丫头在那一板一眼的将华丽的锦被抖开,好像铺了一层什么东西,然后就又慢慢将那双蝴蝶刺绣的漂亮旗鞋脱了,接着极快的躺到了床上,用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   叶昭忍俊不住,险些笑出声,开始她一举一动倒真可以说典雅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可最后飞快用棉被裹着自己的可爱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再见到小丫头好像掀开了锦被一条缝偷偷看自己,叶昭就更觉得好玩。坐起身,叶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红烛火光跳了一下,听窗外,好像隐隐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响。   转头间,却不经意的发现,小家伙从被子里露出秀气可爱的俏脸,在看着自己。   叶昭隐隐猜到,出嫁前小家伙想来是会受一些启蒙教育的,虽然懵懵懂懂,但如果一夜不理她,通过她母亲的启蒙说辞,怕对于她就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了。   叶昭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她解释,但也不想小家伙心灵上受到什么伤害,会误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或者不屑于碰她什么的。   想了想叶昭就指着桌上的棋盘笑道:“再来两盘?”   “好!”小家伙马上骨碌爬起身,又穿上漂亮的鞋子,刚刚跑过来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收敛忘形之态迈起莲步,可见到叶昭眼里的笑意,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不是,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失仪过?   和相公相处不过个把时辰,怎么好像脑子就乱乱的,不经意就出错呢。可是那富贵棋,真的,真的好好玩。   叶昭本想说:“以后想跑就跑好了。”可见到小家伙神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怕是她会哇的哭出声,也就不再逗她,只是笑道:“今天咱们挑灯夜战,好不好?”   小家伙坐上了炕,也不敢吱声,说好吧好像玩物丧志,说不好又是忤逆相公,是以只是默默分配银票和瓷人。叶昭又笑道:“我就要一千两,剩下全是你的。”   难得遇到能和自己玩游戏的,叶昭倒也来了兴致,更叫吉祥如意送来小菜点心,就咋咋呼呼和“新婚夫人”玩起了大富翁。   蓉儿却是极矜持,屋里只能听到叶昭大呼小叫的声音,玩得兴起,叶昭更顺手将几根黄橙橙的点心塞进蓉儿嘴里,笑道:“怎么就不吃零食呢?我自己研究的炸薯条,你尝尝。玩游戏嘛,当然要吃吃喝喝玩的才尽兴。”   蓉儿蹙了蹙小眉头,将薯条放了回去,可见相公做手势要她吃,就极优雅的用兰花指捻了一根慢慢送进嘴里。   中间竟然输给了蓉儿两盘,叶昭兴致更浓,不知不觉多饮了两杯,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   睁开眼睛叶昭微觉头疼,看窗帘好似刚刚天明。   恩?叶昭动了下,却觉身子转动颇为费劲,低头看去,自己是睡在火炕上,盖着一床红缎子锦被,叶昭就顺手掀开了棉被,却猛地被吓了一跳,却见一个可爱的小身子正八爪鱼般抱着自己,可不正是蓉儿,和自己一样和衣而卧,还是穿着那红色霞帔,只是可能睡觉时踢掉了罗袜,两只雪白的可爱小脚丫缠在自己足踝上。   叶昭哭笑不得,心知被子想来也是她抱来的了,轻轻向旁边推了推,谁知道小家伙翻个身,转头又缠上来,抱得叶昭死死的,嘴里呢喃着:“额娘……我再睡一会儿……”   叶昭无奈,只有任她抱着,仰身子盯着天花板盘算自己的事儿。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吉祥在外面轻轻敲门,“小姐,小姐,要给王爷福晋请安了。”   叶昭只装听不到,还闭上了眼睛,吉祥又叫了几声,蓉儿突然就坐了起来,然后就蹑手蹑脚的下床去外间开了门在吉祥伺候下洗漱。   等她再回到内屋喊醒叶昭时,已经换了一袭粉红刺绣蝴蝶穿花图案的旗袍,却更显得漂亮可人儿。   “相公,天亮了。”见叶昭睁开眼睛,蓉儿又恢复了那不慌不忙的神气,却是一丝不露怯,好似刚刚贪睡的不是她,被人叫醒的更不是她一样。   这个小机灵鬼,叶昭又好笑又好气,却也只能起身更衣,蓉儿蹲下身子帮他穿鞋,叶昭就将她拎了起来,说:“我自己来。”又道:“以后啊,别喊我相公。”昨天已经告诉蓉儿不许喊自己“爷”,可今天听着相公也挺别扭的。   被叶昭抓着后脖领拽起来,小家伙显然有些气愤,这哪里是相公对妻子的态度了,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分明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就喊,就喊大哥吧,要不就喊哥哥。”叶昭一边穿鞋,一边思索着说。   “不!”第一次,小家伙忤逆了相公的意思,倒令叶昭一呆,讶然的看过去。   蓉儿咬着嘴唇,却是毫不屈服,说道:“既然相公不喜欢循规蹈矩,蓉儿听说民间恩爱夫妻,互相之间称老婆称老公,蓉儿就喊您老公。”   叶昭差点一个跟头摔那儿,老公?要说相公、官人等等称谓虽然别扭尚能接受的话,可被个小不点整天叫“老公”,那可就遭罪了,毕竟前世,男女情侣新婚夫妻之间,最常用的称呼就是这个“老公”了,这个小不点喊自己一次老公,怕自己都会感觉罪孽更深一分呢!   第二十九章 桂贝子   骏马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停在前门大街会友镖局门前,叶昭跳下马车,心里就有些冒火,桂老三是叫自己好看是吧,自己大婚第二天,就约达春打群架动刀子,敢情是想叫自己红事上再见那么一点红是吧?   会友镖局当家的宋彦超早就候着呢,飞奔上来给叶昭请安,他心下这个无奈啊,骁骑营和前锋营的爷们儿群殴,偏偏来到他会友镖局,说是他会友镖局那场子宽敞,他宋爷又是当初神机营老七王爷金口许的“神拳”,打架动刀子的事儿,有宋爷在,那就一个光明磊落。   可一个是桂贝子,一个达六爷,都是黄带子里惯会耍横的主儿,这要出了事,谁担待得起啊。   跟在宋彦超身后,叶昭穿堂过室,就来到后院的演武场,青石砖的地面,确实铺的一个敞亮,可现在,却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四五十号人都是精壮小伙子,没穿官服,一个个盘着辫子神气十足,有几个将辫子咬在嘴里,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家伙,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阿哥,怎么惊动您了!您看这话说的,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说您跑这儿一会儿血丝呼啦的干嘛来啊您!”正指着桂荣鼻子骂街的达春突然见到叶昭在宋彦超陪同下进了演武场,忙跑了过来,又跟跟在叶昭身后的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点了点头。   叶昭就瞪起了眼睛:“你小子还知道我大喜的日子啊?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那边桂荣呵呵的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景哥儿呢,就是仗义!达六儿,你交的好朋友。”他是个白胖子,看起来走两步都会累的喘气。   叶昭斜眼瞥着他,哼了一声,对达春道:“你小子也是,没那根公鸡翎子就少给我装老鹰,要真打,你去城外,来人家镖局干嘛?这不为难人宋爷吗?”   宋彦超忙赔笑:“不碍事,不碍事,我全明白,全明白。”   达春见叶昭真动了火,不敢还嘴,嘴里嘟囔“桂老三约咱来的,谁知道选了这么个屁地方。”   桂荣脸色阵红阵白,知道叶昭拿话砢他呢,脸沉了下来,转着手里的钢球,一步步走到叶昭面前,瞥着叶昭道:“怎么?景儿哥的意思是咱们奔城外?”   叶昭好似才看到他这个人,就笑起来,拱手道:“原来是桂贝子,我说呢,满北京城打听打听,谁有这么大面子,能约前锋营的爷们来助拳。”说着话脸就沉了下来,对满院的人喊道:“不想吃官司的,都给我滚!”   大伙全滞住,大眼瞪小眼,这位景哥儿可不是闲散宗室,那是刚刚从外面办了差回来的,侍卫营的散秩大臣,这要公事公办,八旗兵斗殴,罪名儿可不轻。   有几个就偷偷的向月门那边挪动脚步。   桂荣却翻了个白眼儿,不屑的道:“景哥儿,少拿你那套官威唬人,今儿告诉你,在这儿!咱没有贝子,没有王爷,也没有你那个闲差!今儿就是要告诉你,在北京城,你景哥儿鸟都不是,鸟都不是!”说着就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液。   本来想开溜的都停下了脚步,既然桂贝子担着,那怕什么?咱不能成了孬种。   叶昭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桂荣一眼,道:“怎么?桂贝子今儿是要见见血?那成,春儿,桂贝子看得起,你就跟桂贝子亲近亲近。”   桂荣却是下意识的就退了几步,要他跟达春单挑,他还真不敢,也不是对手。   宋彦超眼见话越说越僵,心里这个急啊,可他又不敢插话,这堆主儿都什么人?都是整天闲着没事就怕没人来招惹他呢,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惯会找事儿的主儿,这时节自己插句嘴,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得罪了里面谁,自己这镖局也就不用干了。   “景哥儿,爷今天就叫你见血!”躲到前锋营几名兵勇之后的桂荣觉得大没面子,气急败坏的喊着,“都给我上!打残了打废了我桂三兜着!”   一场乱战眼看就要开始,忽然“嘭”一声巨响,巴克什手里多了一把火铳,就在众人一滞之际,阿尔哈图手里的火铳砰砰砰砰连开六枪,对面假山上花盆被打得稀巴烂。   没人敢往上冲了,都看着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手里的家伙发呆。   “老子这把十连响,我看你们有几颗脑袋?接着扎刺儿啊!”巴克什面粗心细,说大话眼睛都不眨的。   前锋营的小伙子们脸上都变了色,哪来的火器?也太渗人了!   “景哥儿,你不是个爷们!靠洋人的玩意儿吓唬北京城的爷们,你不是东西!”桂荣白胖白胖的,脑子却转得快。   叶昭笑了笑,淡淡道:“要真唬你?刚才就不走空了,直接朝你脑袋这么一下!”说着话叶昭做了个对准他瞄准的姿势,吓得桂荣又连退了几步。   叶昭哼了一声道:“是北京城的爷们,那就跟洋人干去,跟长毛干去,自己人干自己人,落几块疤算你能耐?要我说,熊透了!”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叶昭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没人敢跟他对视,不管骁骑营的还是前锋营的,一个个垂头丧气向外走。   桂荣见势不妙,也想拔脚开溜,却愕然发现两个铁塔似的汉子拦在他面前。   “景哥儿,你什么意思?”桂荣色厉内荏的冲叶昭喊。   叶昭笑笑,说道:“咱没下次,懂吗?今儿也不欺负你!过几天在长春楼给老六摆酒认错!”   眼见这架势不答应非但出不去,怕是还要挨一顿狠的,桂荣只好恨恨的点头。   叶昭就笑,摆摆手要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放行,却是突然发现自己做纨绔也做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第三十章 咱是有品位的二世祖   郑王府西进第一路的跨院清雅别致,春至,院中花圃渐渐绽放嫩绿,这座小跨院通常是小主子用来接待宾客所用。   跨院花厅中,叶昭穿戴华丽,正同韩进春闲聊,今儿实在是叶昭陪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可韩进春刚刚被抬举了守备一职,帮办黑龙江团练,马上就将启程赴关外,叶昭有些话不得不叮嘱他。   关外开禁,燕鲁一地汉民被允许迁往黑龙江江北江东等荒芜之地开荒,上谕传达到各省道府,响应者甚众,谁不想有几亩自己的土地?这是自古以来农耕民们最现实最期盼的生活了。   可韩进春心下却实在没底,他是一员猛将,但不是莽将,办团练本就千头万绪,更莫要说是在一片人心不定的迁徙之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知道,若是在其他省道府县,也只能由本土乡绅才有能力有号召力操办民团,外来户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叶昭品着茶,一边思索着一边说:“你这一去啊,要把当地情形摸个门清儿,和迁去的汉民也好,当地的原住民也好,都要好好相处,不要急于一时,不要急于拉武装,欲速则不达。”   韩进春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至于办团练一事,等老夫子回来,可去关外助你一臂之力,粮饷筹备,你是定然不如他轻车熟路了。”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关外嘛,大户乡绅不多,可淘黑金的匪类不少,我就听说过一个嘛,韩宪忠,算是有些儿名气的,起初的钱粮,你和老夫子可以从他们身上想想辄,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莫伤了和气,毕竟人家是地头龙。”   喝了口茶,叶昭又道:“朝廷上,我再想办法,终归不能叫你为了银钱气短。”   办团练办军务,最棘手的就是银子,要真有用不完的银子,那什么样的武装都能拉起来,韩进春也正发愁自己这个挂名守备去了关外不知如何下手呢,谁知道小王爷却是什么都替他考虑周全了。   “卑职一定不辜负小王爷厚望!”韩进春感激涕零的打千跪下去,从一个小小的把总被抬举为守备,再到被委以关外办团练,韩进春实则知道自己不过是帮小王爷办差。小王爷想在关外办团练,可惜身不由己不能亲力亲为而已,而小王爷能将这重担交与自己肩头,令自己满腔抱负有了用武之地,更孜孜提点句句千金,若是办不好这趟差,自己第一个就该在小王爷面前剐去双目谢罪。   叶昭却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折起的横幅,展开来,上面有工工整整十个字,字体虽然不算好看,但也说得上刚劲有力,“卫中华昌盛,虽九死不悔”。   叶昭笑着道:“这是我写的,送与韩大哥。”   韩进春接过,怔怔看着这十个字,有些迷茫,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叶昭笑道:“这算是我的信念吧,与韩大哥共勉。”   韩进春念叨着“虽九死不悔,虽九死不悔”胸中一腔豪情却是迸发,单膝跪地,大声道:“是!卑职记下了,卑职定将小王爷这句话带给团军每一个兄弟!卑职为小王爷办差,一样九死不悔!”   叶昭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   匆匆回到雏凤楼,却见小家伙打扮齐整,红彤彤的锦服,秀气的小旗鞋,更显漂亮可爱,正乖乖坐在榻上等自己呢。   “刚刚见个朋友,咱走吧,马车在外面候着呢。”叶昭知道小家伙人小鬼大,虽然这两天和她下棋吃酒倒也没冷落她,但毕竟一直未行房事,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是以倒也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   吉祥如意一人一个轻盈托起外屋桌案上摆着的红锦布盖着的礼盘,虽然按照习俗回门不必送什么贵重礼物,可除了马车上的绸缎布匹,叶昭却是为老太太挑了副翡翠耳环,又给两个舅哥选了鼻烟壶扳指等玩物,也就是吉祥如意手上托盘里的物事。   “老公,不要惯坏了我哥。”小家伙明显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有些不满意,至于弟弟,襁褓之中,尚不懂事。   叶昭笑道:“这才显得我疼你嘛!”叶昭昨日细细思量了一番,却愕然发现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的话,自己在行房之事上竟然有些理亏,这一惊人结论令叶昭错愕了好久,可要说行房,那怎么可能?十一岁,要她开开心心快乐成长才是。   现下之计,也只能哄着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不过小家伙显然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坐在去劈柴胡同的马车上,小家伙偷偷在叶昭耳边道:“老公,蓉儿不会说与旁人听的,您也甭急,总有医好的时候。”   叶昭开始不明所以,胡乱点了点头,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这小家伙什么意思?什么不会说给别人听?什么总有医好的时候?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说房事呢?啊,敢情是以为自己有暗疾?行不得房事?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可不是,不说暗疾不暗疾的了,府里嚼舌根的丫头就不少,一直都有流言在背后说自己有龙阳之癖,吉祥这个陪嫁丫头看起来就鬼机灵,怕早就得了信儿了,那还不护着她主子?偷偷在她主子面前把这信儿漏出来?   不管小家伙怎么想吧,总之肯定是以为自己身体或者心理有问题就是了。   叶昭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好,倒也省得自己解释了,自己总不能说嫌她年纪小吧,那小家伙怕是会被打击到。   皱起眉头,叶昭就道:“不要喊老公了,还是,还是,随你意吧,总之不许喊老公。”这个词却是每听小家伙嘴里说一次,真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一次。   “哦。”小家伙听话的点点头,却又拿出手帕,体贴的帮叶昭轻轻拭去额头的汗。   叶昭这个无奈啊,看着她稚气的脸蛋,端庄的举止,这么个性的可爱“老婆”,可真是千古难逢了。   ……   姑爷回门,老太太笑眯眯这个打量啊,在她眼里,叶昭和蓉儿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没这么再般配的了。   照祥拿到那翠绿的鼻烟壶,眼睛放光,简直把叶昭当活祖宗供起来了。   而叶昭说起,拎来的四味点心都是他自己画的草图,请府里点心师傅帮着鼓捣出来烹炸而成时,老太太就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夸姑爷孝顺,知道疼人。   说起来,虽然杏贞身份尊贵,宫里的贵人,可也只是个虚名儿,回家不回家的自己都根本做不得主,更是轻易提不得,却是要皇上偶尔兴起才想起来放你出宫回娘家看看,而一年半载,皇上也不见得起这个念头,而且这还得是能见到皇上的,得宠的,要一般的妃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现在看,这家里啊,也就只能指望景哥儿这个二姑爷了。   小家伙虽然一脸端庄,但漂亮大眼睛里偷偷闪动的喜悦、骄傲又哪里瞒得过叶昭,叶昭就有些好笑,心说小不点还挺好哄的。   酒席宴上,照祥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忘形,敬了叶昭一杯,说道:“小王爷,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也没个正经事儿,就咱旗人每月那份钱粮,想给老太太熬碗黄米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都不够用!您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又说胡话,喝多了就后院歇着去。”听话听音儿,谁都知道照祥是什么意思。   照祥不敢跟他娘顶嘴,嬉皮笑脸道:“怎么是胡话呢?我这不是想上进么?再说了,我走了,谁陪景哥儿说话?”   “你说的那是混帐话!让人听着笑话!以为咱家没家教!”老太太真火了,照祥蔫巴巴的垂了头,不敢吱声了。   叶昭忙笑道:“大哥说的也对,其实这事儿啊我早惦记着呢,我托人去说了,估摸着能给大哥谋个差事,就这几天吧,成不成的准有信儿。”   老太太就叹气:“这话怎么说的,景哥儿啊,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我老太太的脸。”   叶昭笑道:“额母哥还是拿景祥当外人,景祥心里可不自在了。”   “哪儿会,哪儿会呢!”老太太终于转怒为喜,呵呵的笑起来。   照祥则偷偷对叶昭伸大拇指,自是夸自己这“妹夫”真有一套本事。   小家伙却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显然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   ……   上马车前,看日头还早,叶昭就在瑞四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车一路向西驶去,小家伙好似感觉到不是回府的路,掀开窗帘向外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这是去哪儿?”   叶昭呵呵一笑,说:“去西郊钓鱼,可好玩了。”   小家伙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可是,可是府里的湖里也有鱼吧?”   叶昭撇嘴道:“那有什么意思?”   小家伙知道相公贪图享受,迷于游乐,知道自己劝他也不会听,也只能在心里发愁。   可等到了西郊一片碧水之畔,垂柳吐芽,绿草茵茵,偶有几朵小花点缀其中,又有蝴蝶盘旋飞舞。   下了马车,小家伙就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相公寻找游玩场所实在是第一等的人才。   几辆马车远远停下,亲兵肃立,瑞四儿和一名奴才则搬来罗伞软椅鱼竿,这些器具却早就在一辆车里准备好了。   本来小家伙还在奇怪呢,一直不知道紧紧跟在最后面这辆车有何用途,不见人上人下也没有盛装送去自己娘家的礼品,现在看,却是相公的游乐马车,拉的定是相公千奇百怪的游戏器具了。   叶昭其实也有些无奈,在自己那个时代,约朋友开车钓鱼好像是很正常的休闲活动,可早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感觉劳师动众二世祖不务正业呢?   看小家伙长吁短叹的,好像为自己前途担忧呢,就更令叶昭哭笑不得了。   不过在叶昭坚持下,小家伙不得不拿鱼竿坐在叶昭身边做起了渔夫,马上就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虽然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鱼儿上钩更不会雀跃尖叫,可她心里的兴奋紧张又有谁能知道?   “给,这个也好玩。”叶昭将望远镜递到了小家伙手里。   “甚么呀?”小家伙将望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   叶昭双手握圈放在眼前,比划着手势,“这样看,对,就这样看。”   “咦?”当看到本来很远的景色突然清晰的扑到自己眼前时,小家伙终于惊讶的轻轻叫了一声。叶昭笑道:“以后啊,我再鼓捣些儿更过瘾的,有可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嫦娥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家伙却是全没听清,只是好奇的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叶昭靠在软椅上,微微闭目养神。要说西郊到处皇家园林,能寻到这么一处钓鱼的圣地还真不是件简单事儿,而自己,也最喜欢来这里琢磨些难以解决的难题。   比如现在,自己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离京,就算去不得关外,可要一直在京里挂着散秩大臣的闲差,那以自己懒散的性子,只怕慢慢又要习惯二世祖的悠闲生活了。   第三十一章 无心插柳(上)   从书房出来,叶昭颇有些挠头,桂贝子给达春摆酒赔罪他并没有去,这两天他都在亲王面前吹风,希望亲王能替他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去关外为皇上办差,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亲王却都是打起了太极拳,笑呵呵就是不给个准话,还劝自己:“你有这个心思,在皇上身边就更该弹精竭虑,京里京外,一样可以为皇上分忧。”   显然,亲王也好,福晋也好,是都不希望自己再离开北京城的,刚刚书房里和亲王聊了几句,不得要领,叶昭就更为头疼。   沿着青石板小路进了惠园,向雏凤楼走去,惠园中绿木茵茵,流水小桥,春日明媚,更显清幽。   “小王爷。”假山之后,突然有人怯怯的轻声叫叶昭,然后闪出了一条俏影。   叶昭抬头看去,微微诧异,却是亲王的小妾赵氏,跟在她身边的尚有一名青裙小婢。   “姨娘。”叶昭鞠躬作稽。   赵氏三十许人,本就美貌,穿了件翠绿烟纱散花裙,显得楚楚动人。她是天津静海杨柳青人,本是府里买来的丫头,和亲王一夜欢愉,亲王兴起就纳了她为妾,可这在王府心照不宣,不过给她拨了两个使唤丫头,既没有给她入旗,甚至妾侍的入门过场都没有一个,而亲王和她热乎了几天后,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要说赵氏这些年在王府,实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论地位她不过稍稍高出府里奴婢一线,可处境却比那些奴婢险恶多了,就嫡福晋侧福晋身边的丫头她都不敢得罪,更时时担心被哪个福晋看不顺眼,在王爷耳边嘀咕几句就将她送人,这几年,王爷是很少去她的房了。   而面对叶昭这位王爷的心肝宝贝,阖府供起来的小祖宗,赵氏就更加拘束的很了,轻轻福了福,没说话,眼圈却先红了。   “姨娘有事吧?”叶昭说不上平等精神多么强烈,但对赵氏这个受气包,他态度还是极好的,逢年过节,给赵氏房里送的礼物也颇为丰厚。   赵氏未语泪先流,眼泪吧嗒吧嗒的向下掉。   叶昭这个无奈啊,就算自己不在乎,可也人言可畏,亲王的小妾,在自己面前哭的泪人似的,这传出去成什么话了?   “姨娘,您受了甚么委屈,我去跟阿玛讲。”叶昭就想拔腿开溜,他也实在不喜哭哭啼啼的女人。   “别,不要,王爷,王爷会打死妾身的。”赵氏脸都吓白了。   叶昭略一琢磨,就道:“姨娘请先回房,晚点儿我令内子去探望姨娘,姨娘有什么话,可说与她听。”想想有了小家伙在身边,倒也颇多好处。   赵氏垂泪点头,怯怯的道:“妾身回屋恭候小奶奶。”蓉儿这个未来的准嫡福晋,比她的地位自高出了千百倍。   ……   叶昭自不会跟这么一个可怜人食言,想也知道她能鼓起勇气寻自己帮忙,那要经过怎样的思想斗争和煎熬,而她肯定也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是以晚上叶昭就打发小家伙去熙春园赵姨娘房里“唠嗑”,小家伙是极听叶昭话的,自是乖乖的“摆凤驾熙春园”。   而小家伙也不负所托,回来就将赵姨娘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叶昭讲述了一遍,原来,却是赵姨娘娘家出事了。   杨柳青有一家姓石的大户,号称一门三杰,老大行商腰缠万贯;老二才高八斗在某封疆大吏幕府效力,老三则仕途通畅,却是江南某道的道员。   赵姨娘娘家同石家同住一条街,而年前石家宅院扩修,却是要起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宅院,而毗邻石宅的人家或慑于石家的权势,或被诱以银钱,纷纷将宅子地基售予石家,最后仅仅有两三家不愿抛弃祖业,其中一家就是赵姨娘娘家。   赵姨娘的老母亲迷信,而赵家宅子院里有一棵槐树,老太太坚信这是赵家的风水树,风水树若被砍倒,那么整个赵家就会遇到劫难,甚至会家败人亡。   是以赵家说什么也不肯将宅子卖与石家,双方为此多有争执,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手,赵家两个儿子都吃了大亏,赵老大被打得吐血,现在仍卧床不起。   而赵家老太太委实不知道赵姨娘乃是亲王府的妾侍,只以为还是亲王府的丫头呢,但那又如何?亲王府的丫头,真到了地方民间,那也吓人的很。老太太托人给赵姨娘写来一封信,写得极为凄惨,要兰儿也就是赵姨娘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帮着跟石家说和说和,愿意将宅子卖与石家,只求石家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小家伙还将老太太托人写的信带了过来,叶昭翻看,微微蹙眉,看来老太太是被石家滔天权势吓坏了,现在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叶昭却想不到赵姨娘胆小若此,竟然和家里都不敢提她在王府的身份,不过想想也就释然,开始赵家敢跟石家对着干,多半也有赵姨娘“郑亲王府丫头”这个身份在后面作祟,若赵姨娘讲了她是郑亲王小妾给娘家人知晓,可不知道在地方上,这些亲戚会如何霸道专横了。   而娘家人一旦惹出事来,赵姨娘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在亲王府怕就待不长久了,现在她还能在亲王府安安稳稳锦衣玉食,不过是因为喜欢争宠的几位没人再将她当回事,也没有什么借口在亲王面前嚼舌根而已。   所以赵姨娘才加倍小心,和娘家人丝毫不露口风,免得家人给自己惹出大祸。而在娘家人眼里,她本来就是亲王府里买的丫头,是以这些年都不能探家自也无可奈何,毕竟那要主子恩典的。   不过以赵姨娘的性格,平日省吃俭用的,捎给娘家人的接济怕是少不了的。   叶昭翻看着信,就一阵摇头,老太太被吓得若厮,可见石家气焰之嚣张了,要说赵家人不提赵姨娘这个“郑亲王府丫头”是绝无可能,看来石家要么不信,要么就强横惯了,对于京城权贵家的花花草草颇不在乎。   有“郑亲王府丫头”这个挡箭牌赵家尚被欺负到如此境地,也可见这个石家在杨柳青是怎样的跋扈了。   第三十二章 无心插柳(中)   东四牌楼上林春,楼上下三层,画栋飞云,珠帘卷雨,进进出出皆为锦衣之辈,乃是东城第一等的茶楼。   二层临窗一间气派豪华的阁子内,叶昭正笑呵呵饮茶,听着对面一位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介绍上海办厂的情形。   老夫子坐在另一侧,中年人是他带来的,唤作黄文秀,字东阁,本是上海县城内有名的商人,义福祥钱庄的东家,小刀会作乱,义福祥损失惨重,庄号内的银子几乎被洗劫一空。   而现时许多商人却是看得名声比性命还宝贵,就几十年后,京城四恒银号因八国联军进北京大伤元气,不得不惨淡结业,尽管如此,却租赁门面坚持银票兑换,收回本银号的银票,退顾客银子,却是坚持了十几年,其重信誉可见一斑。   黄文秀情况差不多,清军克复上海城后,黄文秀拿出全部身家为主顾退还银两,收回已成白纸的银票,而现在的他不但一贫如洗,更欠下了巨额债务。不得不进入租界讨生活,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老夫子。   听老夫子讲了他的情况,叶昭就不由得有些喜欢他的为人,而听黄文秀一板一眼的介绍筹备中的罐头厂玻璃厂的情况,叶昭也连连点头,毕竟是开明商人,比老夫子要精干许多。   老夫子找到黄文秀帮忙,却是早松了口气,要说去关外帮韩进春筹钱筹粮拉拢乡绅,他还有些心得,可要说做买卖,他知道自己实在不是这个路子。   “东阁啊,往来书信不便,以后啊你能拿主意的就拿主意,我信得过你!”叶昭摇着折扇,笑呵呵的说。   “叶公子放心,西洋的技术西洋的厂子,要说在上海滩还赚不到钱,那我黄文秀可太对不起公子了!不过……”黄文秀犹豫了一下。   叶昭就笑道:“在我这儿啊,甭客气,有话您就直说,咱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黄文秀犹豫着,就道:“不过叶公子,黄某觉得公子下偌大本钱在这两桩买卖上,似乎,似乎……”   叶昭就哈哈笑起来,说道:“不明智是吧?糊涂是吧?东阁啊,我是越来越喜欢你这脾气了,都说人与人之间有缘,我看咱俩就挺投缘的。”   见小王爷甚为开怀,老夫子也不禁微笑,难得能有人这么被小王爷看得起呢。   叶昭饮了口茶道:“你就敞开手脚干,咱们啊,不图钱,这厂子啊,赚了多少银子,你也不用交账,就给我往大里办,越大越好。”   虽然和叶昭见面没多长时间,但黄文秀感觉的出,这位东家可不是败家子二世祖,人家看的东西怕是比自己要远的多,看来之前倒是白耽了心事,本来还担心东家对这生意一知半解,一味崇洋,这才花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办起这么两家厂子。   “东家豁达,我就放心了。”黄文秀对叶昭却是不自觉越来越客气。   老夫子介绍叶昭时,自不会提到这位东家的身份,不说宗室子弟不可行商这条规矩吧,就小王爷这般尊贵,又岂能轻易跟人交底?   叶昭看向老夫子,笑道:“你们也是来得巧,再迟到半日,我就去直沽了,怕是要三两日才能回来。”   老夫子微微一怔,担心的道:“这,怕是不妥吧。”宗室子弟,是不能无缘无故离开北京城的。   叶昭笑道:“无妨,老夫子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来吧,喝茶,这上林春啊,不糊弄人,他说是从武夷山山顶上采来的茶叶尖儿,那保管错不了,我看着也有那么些仙气儿。”说着端起茶杯,微笑对二人示意。   ……   天津静海杨柳青,镇子地处京畿要冲,南来北往客商必经之地,却是店铺林立,商贸发达。   南大街西端毗邻穿云牌坊的赵家却是愁云惨雾,赵家四合院中,好像这几日一直都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   而四邻皆闭门不出,就是热闹都不敢瞧的,这不是,眼见又有七八名凶神恶煞的汉子踢开赵家大门进了院,本来还在牌坊下聊天的几名姑婆却是极快的散了,回家关好门窗,只做充耳不闻。   街坊邻里的住着,若说不帮赵家说几句话颇不好意思,可现下谁又敢帮赵家说话?也只能闷声大发财,装作听不到见不到而已。   “你们,你们作甚么!”突然见到几名凶汉闯进院子,赵家老二壮着胆过来问,却被一脚踢了个跟头,自从赵老大被打得吐血那天起,赵二哥已经吓破了胆,那是绝不敢还手的。   “呜呜呜”天井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骇怕的紧,惊恐的看着他们,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啪一声掉地上,突然大声哭起来。她是赵老二的闺女,叫萍儿。   几名壮汉却是抬了长锯进院,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就持着锯子开始“嗤嗤嗤”锯那棵天井旁的古槐。   “哭个屁!”站在旁边指挥伙计们干活的一条面目狰狞的大汉瞪着小女孩儿,恶狠狠的,“再哭!再哭把你卖窑子里去!”   小女孩哭的更大声了,大汉大步走过去,本来在地上装死的赵老二可也装不下去了,毕竟是他亲闺女,虽然平时嫌弃她是个不带把的,但眼睁睁看被人欺负,赵老二还不是那么没人性的孬种。   何况杨柳青没人不认识这恶汉,石家护宅,姓张,叫张全,心狠手辣的,都传说他以前是江洋大盗。   赵老二骨碌爬起来,就将闺女挡在了身后,回头骂道:“滚屋去,跑出来作死啊?”   “嘭”,小腹就被那恶汉踹了一脚,疼得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阿爹,阿爹。”萍儿抱着他的胳膊哭喊,而整个四合院,好似都空荡荡的,再没有人出来。   赵老大吐血在家里养伤,一房大小自都围着他转,老太太气得犯了心绞痛,也被二媳妇送去了老大家将养,这座老宅,却是只剩赵老二和萍儿看家了。   “妈的老子让你哭!”被萍儿哭的心烦,恶汉张全就伸手去揪小丫头的脖领子,想把她扔出去。   “啧啧!这是谁啊,好大的威风!”突然一声冷笑,从大门处踢踏踢踏走进来一个瘦猴般的人物,一嘴黄牙,一脸冷笑,走路晃悠悠满身的嚣张。   “滚出去!”张全见进来的人不认识,心知定是外地不开眼的主儿,跑这里来起哄架秧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瘦猴却理都不理他,回身恭恭敬敬对刚进门的一清秀年轻人打千:“爷,您怎么就进来了,几个乡下粗人,没得污了您的眼,怎么不等奴才打发了他们呢。”   年轻人摇着折扇,好似院里的吵闹全都与他无关,他悠然自得的就来到了小丫头身边,蹲下身子,拣起地上的糖葫芦,随即就蹙眉道:“脏了。”又微笑看向小丫头:“小妹妹,甭哭,哥哥一会儿给你买新的,大串的,好不好?”   萍儿却只是抱着父亲胳膊呜呜咽咽的哭,赵二哥这口气还是没喘上来,小腹还疼得厉害,但院里的情形看得清楚,诧异的很,来的这又是什么人?   “找死!”张全眼见年轻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就忍不住火起,抡拳就想照这个年轻人脸上狠狠砸上一拳,非把这小白脸打掉几颗牙不可。   呀,张全这拳抡起尚未击出,就觉手腕一疼,回头,却见一铁塔似的汉子正冷冷看着他,大手铁钳似的牢牢钳住了他的手腕。   “打,给我打!”瑞四见这帮乡下人无法无天,竟想对小王爷动手,跺着脚就咋呼起来!   而院里,马上乱做一团,人影闪动,一场混战。   叶昭却是笑着对赵二哥道:“咱屋里说,别吓坏了孩子。”   赵老二都看傻了,“嘭”一声,正锯树的一名汉子头上被来了下狠的,踉跄退了几步,摔倒在赵老二脚下,赵老二打个激灵,这才回过神,忙道:“好,好,您,您跟我来。”   进了厢房偏厅,赵老二从镂花窗棂的缝隙偷偷看外面的动静,叶昭却笑着问萍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云云,不一会儿就和小丫头混得熟络起来。   不过看到萍儿和赵姨娘一般,从小就缠了脚,心里就轻轻叹口气,虽说叶昭知道,实则三寸金莲别有动人风情,后世网上流传的照片一来主人老丑,二来刻意突出其恶,若真的那般令人作呕,百多年前的男人及更早之前的风流雅士们难道各个心理残疾?   但叶昭自然更欣赏天足,也知道从小缠足对女子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桩惨事,幸好,红娘是广西客家人,蓉儿是旗人,二人都未缠足。   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喊出“放足”的主张呢,这却又要等天时地利人和了。   “叔叔,你皱什么眉呀,不漂亮了呢!”萍儿胆子却大,伸手抚弄叶昭的眉头,引得叶昭笑了起来。   而赵二哥只顾看外面动静,自也无暇训斥闺女不懂规矩。   在叶昭和萍儿笑呵呵聊天之时,瑞四挑门帘进来,弓着身子道:“爷,共计七名匪徒,悉数成擒,奴才放了一个回去报信。”   叶昭就是一笑,说道:“好啊,今天就打打石家的抽丰,看他石家有多横!”   “喳!”瑞四起身慢慢倒退了出去。   赵二哥见了吓一跳,这气派,可太不是普通人了,看着叶昭,小心的道:“爷,您,您这是从哪来?您,您知道石家啊?”   叶昭笑道:“这你就甭管了,总之不叫你吃亏,有高沫没,给上一碗,我这嘴有些儿干!骑马来的,要说我这身子骨哪经得起颠哪?”   “哎!是!小的真是糊涂,糊涂!您等着,我这就烧水去,这两天家里闹腾,烧水的人都没一个。”赵二哥说着,就忙去烧水,而院里那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小老虎似的,赵二哥心里怕极,只能远远的绕道走。   ……   喝着茶水,叶昭同赵二哥唠没两句,却听院里又一阵噪杂,赵二哥一直忐忑呢,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叶昭摇着折扇就笑:“不妨的。”话音未落,就听院里“嘭嘭”传来巨响,惨呼。   赵二哥如坐针毡,正不知如何是好,瑞四却又进来打千:“爷,石家护宅二十三人被擒,四人被火器所伤,奴才又放了一人回去,要他给石家带话,一条小命二百两银子,叫石家来赎人。”   叶昭笑着点头。   赵二哥却是腿都软了,偷偷看着叶昭,实在不知道这位小爷是何方神圣。   叶昭又吩咐瑞四,“去,给买几串糖葫芦来,听说这天津的大麻花和糖葫芦最是有名,打打牙祭。”   瑞四答应一声,倒退而出。   等瑞四买来糖葫芦,叶昭和萍儿嘻嘻哈哈吃起来的时候,院外又是一阵喧哗,瑞四忙奔出去,过不一会儿,又回来禀道:“爷,静海县的差人,被巴克什亮名牌挡了!”   叶昭就笑:“好嘛!倒真是手眼通天了,静海县早干嘛去了,要办案,还要他石家放话!”   瑞四讪讪的笑,不敢接茬。   巴克什是郑王府三等护卫,乃是从五品的武官,就算静海县亲来,又怎敢得罪他?更莫说衙门里的小鱼小虾了。   要说起来叶昭若前次考封被封为世子的话,按规制就可配备四名头等护卫、四名二等护卫以及八名三等护卫,按品级王府头等护卫从三品、二等护卫从四品。也就是他小小年纪,就可以带一堆三四品武官在北京城里晃悠了。   现在,却也只能靠亲王的护卫来唬人,可话说回来,这次来天津,本就是靠巴克什等护卫来唬人的,叶昭断然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惹人非议,被人猜到是一回事,你大摇大摆亮字号又是另一回事。   在京城实在有些闷,叶昭来天津散散心而已。   第三十三章 无心插柳(下)   青墙碧瓦的宅子,门口威风凛凛的蹲着两只石狮子,站在黑漆大门的台阶下,杨柳青石家的威势仿佛扑面而来。   此时石家宅院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东院书房,红木镶云石长方连几面对面坐了两人,面西的是一位花甲之年气度沉稳的老人,他穿着灰府绸夹纱开气袍子,外头套了一件墨色绸马褂,扣子扣得齐齐整整,浑身上下都透着威严。   茶几另外一边儿那位主儿看起来年纪小几岁,穿着也简洁,青袍布履,但双目炯炯,偶尔不经意露出的目光,锐利如刀,令人不敢逼视。   坐在东厢的老人就是石家大宅的主人,津西第一富户石老爷,字兴德,天津一地的头面人物,就算天津府都尊他一声“德翁”。   坐石翁对面的,是他的弟弟石学熙,字明渊,号青庐散人,乃是直隶总督加兵部尚书衔桂良幕府中第一号人物,为桂良出谋划策不遗余力,桂良一路官运亨通实在得他助力颇多,曾提议保举他个优厚的美差,石学熙却坚辞不受,令桂良感念不已,对他更为倚重,称他为“青庐先生”,更称“青庐之才,昔日孔明亦不如矣。”   要说这二人,那真是三山五岳踩脚下、五湖四海如通途的人物,能令他俩坐在书房密议的,自然是极为棘手的麻烦事,也正是叶昭这个二世祖大刺刺的杀到天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轮着铁棒子给了石家当头一下。   “银子照给!”石青庐微闭着眼,一字一字的缓缓道。   “这……”德翁可有些心疼,被扣了三十来人,六千两银子,委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服了软,草图都规划好的新宅子也就泡了汤。   “忍小恶,成大美。郑亲王阿哥,给他点甜头又怎样?”石青庐目光闪动,微露阴森之意。   德翁叹口气,缓缓点头:“也罢,就听你的,明渊啊,你确定来的人是郑亲王的阿哥,不是说宗室子弟不许出京么?”   “总有害群之马。”石青庐冷笑一声,轻轻端起了茶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德翁微微蹙眉,说道:“那,能不能想个辙请总督大人上折子办他?皇上是明白人,能由他胡来?”   石青庐缓缓摇头,微笑道:“我自有治他的计较!定叫他不明不白失了圣眷,又何须令总督大人为难?”   德翁心下大慰,自然知道青庐十言九中,北京城来的这个二愣子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   赵家东厢偏厅,叶昭慢慢品着茶水翻看手里的信笺,瑞四则侍立一旁,在一张张数着石家送来的银票。   赵二哥完全充当了下人的角色,刚刚去院里给各位爷倒了热茶,又赶忙来到偏厅伺候叶昭。   叶昭看着手里的信,只是冷笑,来天津之前,他自然盘好了石家的底儿,对于给自己写了这封信的石青庐之了解,至少比石青庐对他的了解要深许多。   就算是二世祖,也不能轻易得罪人不是?   石青庐这封信,开篇称“世子”,而后长篇诚恳的道歉,又说什么“本待负荆请罪,奈何世子身在京师,身份尊贵,学熙不敢造次”云云,后面石青庐又隐晦的劝“世子”修身养性,话语极为动听,若不是真的混账,倒能看得出他苦口婆心实则却是为“世子”着想。   可惜叶昭虽不是混账,却委实比青庐先生想象的高明百倍,看着这封信叶昭只是冷笑,情真意切言之凿凿,你还真能骗鬼啊?就不信了,讹诈你家这许多银子,你能处之泰然?若真的想巴结我,那又为何仅仅送来六千两银子?你盛名久负,但却不知道吧,想巴结我这个二世祖的有多少人?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却从来没一个巴结人只动嘴皮子的,这巴结人是真是假,你老兄怕是远不如我明白呢。   将信丢在一旁,叶昭看了眼正呵呵对自己傻笑的赵二哥,就转头对瑞四道:“四儿啊,数一千两银子给赵二哥,剩下的你和大伙分了吧,辛苦一趟。”   赵二哥一呆,急忙就跪下:“谢公子,谢公子赏。”   叶昭摆摆手,说道:“不是给你自个儿的,你呀,拿去给老太太,请老太太作主吧。”   “是,是!”赵二哥想了想,就在青砖地面上嘭嘭磕了两个头,暗地直呲牙,那叫一个疼啊。   “公子,您,您是亲王府的?”赵二哥进进出出伺候这些大汉时隐隐听得石家被抓的护院小声议论,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叶昭笑着点点头。   “啊,那您,您认识……”赵二哥自然是想问叶昭认识他妹子不,却被叶昭摆手道:“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叶昭可不想跟他编瞎话,至于以后他和赵姨娘通信,赵姨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是,是。”赵二哥连声答应。   瑞四儿这时偷偷在叶昭身侧道:“爷,这一下子赏这些钱,奴才不敢要。”   叶昭笑着瞪他一眼:“叫你拿着就拿着,今年啊,怕是大家都操劳,就当提前担待大伙的辛苦吧!”   “是,是,奴才们得主子体恤,真是天大的福分。”   对于瑞四的马屁叶昭已经听麻木,只是微微一笑,混不当回事。   ……   嘉春园乃是福晋寝院,暖阁流光溢彩,锦绣华贵。   亲王和福晋都笑眯眯看着蓉儿,对于蓉儿的端庄贤淑亲王福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看到蓉儿福晋就不由得想起年少的自己,眼里的慈祥就别提了,要说亲王府,委实只有叶昭才能享受这待遇,现在多了个蓉儿。   只是福晋却万万不会想到,德才双馨的蓉儿,正被叶昭一步步带离原来的轨道,更不知道爱儿对新娘子唯一的邪恶想法就是想把她变成贪玩的孩童。   “后天,就要住对月了吧?”福晋慈爱的笑着问。   “是的,额娘。”蓉儿稚声稚气的回答,小家伙腰板坐得笔直,就怕不得亲王福晋欢心。   叶昭和蓉儿成亲快一个月了,按照满洲惯例,蓉儿却是要回娘家住对月。   亲王却好像有心事,一直心不在焉,叶昭看了微觉奇怪,问道:“阿玛昨天从宫里回来就满腹心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亲王苦笑,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也罢,早晚你也会知道,昨日桂良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赴广州办夷务。”   叶昭一怔,桂良,这位直隶总督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叶昭倒是知道英法等国因为商人迟迟进不得广州城,而多方和两广总督叶名琛请示未果后,已经到了上海同两江总督交涉,更听说要以巨舰直上京师,而朝廷也做好了由直隶总督桂良来打发这些夷人的准备。   洋人炮舰想来会停泊在直沽(天津),桂良怕是很快就去天津严阵以待了。   叶昭猛地恍然,前几日在天津,石青庐也在,怕也是为了此事吧?   亲王又叹息道:“皇上好像颇为心动,昨日问询于我,准备委你个五口通商协办大臣的差事。”   叶昭微微点头。   现今大清国并没有专门办理外交事务的衙门,而两广总督兼五口通商大臣,实则就是处理同各国的外交事务,也就是说现在大清国的外交部在广州,兼任外交部长的正是两广总督叶名琛,这个对西方诸国以不理不睬著称的奇怪官僚。   实际上,前世英法联军进入广东时,曾经要求叶名琛十天内出面谈判,叶名琛同样不理不睬,却也不组织军队抵抗,到后来英法联军兵临广州城下,又要求叶名琛四十八小时内投降,叶名琛毫无反应,既不抵抗,也不议和,更不逃跑。直到英法联军攻破广州城俘虏了他。   是以他被讥之“六不总督”:“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亦罕有。”   叶昭心说如果和这么一个奇怪的官员共事并且在他手下办差,倒也极为新鲜。   琢磨着,叶昭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直隶总督桂良举荐我?不消说,定然是石青庐的主意了。   好狠毒的一招啊,石青庐目光也极准,现今夷务最是难办,中英战争之后,几乎所有和洋人打交道签章程的官员最后都被革职。只是,很多官员是过了多年被翻旧账,有的被治罪,罪名却和夷务无关,实则祸根就起于他们签订的章程咸丰不喜,可那是道光爷时候的事儿,又不能明目张胆翻旧账,咸丰这才寻别的缘由整治这些大臣。后世史书记载清楚,令人观之一目了然,可现今之世,能看的这般透彻,知道办夷务是不归路,这石青庐不得不说目光如炬啊!   不过嘛,叶昭又有些好笑,石青庐觉得为自己掘了坟墓,却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殚精竭虑的都在发愁怎么离开京师,他这条毒计却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自己真该送重礼相谢才是。   叶昭更有些无奈又无辜,自己的运气,为什么总这么好呢?   若石青庐知道叶昭现在所想,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第三十四章 兰贵人   偏厅清雅,翘头案上那盆海棠已经吐出了小小的花蕾,正是绽放前的清美。   叶昭品茶,和照祥笑呵呵的聊天。   蓉儿来娘家住对月,叶昭突然觉得颇没意思,却也不管合不合规矩,颠颠的就跑来了蓉儿家,现在每天没这个小家伙逗弄,倒好像少了些什么。   要说最近叶昭手里又有了一把闲钱,从天津石家敲来的厚厚一笔,叶昭虽说要手下人将剩下的银子分了,可谁又真敢受了?   最后瑞四等商量下,留了五百两银子算作赏钱,其余四千多两还是孝敬了主子,叶昭虽然无奈,也只得收下。   本来叶昭正盘算着买些什么好玩的物事呢,和照祥聊了几句,就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海,还是那儿新鲜物事多,有钱也有地儿花。   “景哥儿,上海真的这般好玩?”照祥脸上满是神往。   叶昭还未回话,偏厅外突然就冲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却是差点被门槛绊倒,嘴里结结巴巴道:“爷,大喜,大喜!”   照祥就一皱眉:“没点规矩!滚出去!”   小厮却是慌慌张张的道:“贵人娘娘,贵人娘娘回府、回府省亲!”他这结结巴巴的勉强说完,却是险些背过气去。   “啊!”一声,照祥吃惊的站起,“这,这都没个恩旨,怎么,怎么就回来了呢?可不是闯了什么祸吧?”又忙对叶昭道:“景哥儿,您稍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叶昭微微点头,他却不认为兰贵人会在宫里闯祸,突然省亲,想来又是咸丰的即兴之举了。   从窗户看出去,毕竟只是贵人,倒不似电视里演的那般夸张,不过毕竟是皇家气派,就见太监宫女穿梭往来,老太太、好像还有蓉儿等都迎了出去。   好一会儿后,细乐渐起,接着就见一对对太监捧着拂尘、香珠、绣帕等走进来,又有宫女几名在前,接着老太太等人接了一顶八名太监抬着的金顶金黄绣凤版舆走入,又有太监宫女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后面,这才算进了家门。   叶昭没有再看下去,免得失仪。   坐下饮茶,却是伺候的小厮都没一个了,叶昭不免觉得好生没意思,可就这么走了又好似无礼,正犹豫,却听急匆匆的脚步声,照祥满脸喜气的挑门帘进来,“景哥儿,快,跟我来,妹妹要见您。”   叶昭微微一怔,心说蓉儿这小家伙又干什么?照祥就轻轻掌了自己嘴一下,加了句:“不是妹妹,是,是兰贵人。”   叶昭一呆,她?见自己作甚么?   可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照祥后面穿堂过屋进了后院,却见正房前,老太太和蓉儿刚刚走出来,叶昭偷偷对蓉儿一呲牙,蓉儿也不理他。   里面太监公鸭嗓喊“一等镇国将军景祥觐见!”   叶昭无奈,垂头进屋,甩袖子打千:“奴才景祥请娘娘安!娘娘吉祥!”其实按规矩嫔以下是不能称娘娘的,但兰贵人省亲,亲戚里道的,这么称呼一声也不算逾制。   叶昭又道:“景祥便装孟浪,请娘娘见罪!”   面前一道黄幔,看不清里面情形,仅能见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若说叶昭此刻的心情,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叶昭本以为,这位未来五十年中国最重要的人物,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形,甚至想象过无数次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冷不防就同她有了交集。   而此刻,自己的心情却是平静的很,丝毫没有和历史巨人碰撞的那种激昂。   “镇国将军吉祥,请座。”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动听,宛如莺啼。   “镇国将军不必太过拘礼,今日偶遇,我也想见一见妹妹的夫君,就当叙家常吧。”   “是”,叶昭在太监搬来的软墩上坐下,心里却在思量面前这小公公不知道是不是安德海,又暗暗佩服兰贵人就是兰贵人,换第二人,怕是不会见自己这个所谓的妹夫,免得引起蜚短流长。   “镇国将军对西洋诸国研究造诣颇多?”   叶昭眼观鼻鼻观心,倒是难得的坐得有模有样,答道:“略有耳闻,谈不上造诣。”   “镇国将军倒很谦逊。”   叶昭前世时见过几本大清官员日记所载的西太后问答,知道这位西太后对外面情形倒颇多了解,不似东太后,只能问几句家常。   “西洋蛮夷,久必为我大清之祸,镇国将军现在就摸透了他们的性子,很好啊。”   叶昭忙道不敢,又道:“办夷务最怕流言蜚语,奴才时常为此忧虑。”   兰贵人似乎斟酌了一番,说道:“这些人明白这理的少。你替国家办这等事,将来这些人必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说完似乎就觉得自己一个贵人,老在政务上与人言谈,虽是与妹夫在家里私下闲聊,终究不妥,于是就转了话题,问道:“蓉儿怎样?”   提到小家伙叶昭就笑:“她呀,除了不听话别的都好。”却是忘了身处何地,对面又是何人,张嘴又贫上了,说完才觉不对劲儿,但话已出口,却收不回来了。叶昭心里就叹息,虽然兰贵人是女人,可你也不能这么放松吧,这女人手腕多厉害旁人不知道,你这个穿越过来的家伙还不知道么?   黄幔后兰贵人却是好半天没吱声,想来做梦没想到叶昭有这么一答,却是不知道如何往下问了。   好久之后兰贵人才接着问:“怎样不听话?和你抢望远镜么?”   这次是轮到叶昭目瞪口呆,可是没想到蓉儿什么都跟她姐姐说,看起来姐妹感情竟然相当好。   呆了一会儿叶昭道:“针织女红,蓉儿抢了做,奴才怎么说都不听。”赶紧往回绕话,不知道蓉儿跟她姐姐说了什么,自己的二世祖形象,看来要在西太后眼里根深蒂固了。   显然又未想到叶昭有此一答,兰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倒宠她的紧。”   “宠老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叶昭说完心里苦笑,对面这位,可不是你朋友啊,以后她可说不定分分秒就想要你脑袋。可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深知面前女人日后的可怕吧,叶昭却偏偏不畏惧,下意识就想和她开几句玩笑,可能,这又是另一种心情上的不平静吧。   估摸着宫女太监听着这一句句问答也都有些傻眼,不过能站在这屋里,必然是兰贵人的心腹。   好一会儿后,兰贵人道:“你跪安吧。”顿了下,又加了句:“镇国将军非池中之物,倒也不必隐瞒真心,故作癫狂。”   叶昭一呆,额头就有些冒汗,有那么一刻,竟有被黄幔后这女人看穿的感觉,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是第一次,直觉的感到了危险。   第三十五章 又要出京了   叶昭倒也没想到头天见到了兰贵人,第二天就被宣入宫见驾,不过想也知道不是兰贵人吹的枕边风。   不说兰贵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就说兰贵人目前的处境,虽然传出消息近日可能封嫔,也可能已经在帮咸丰帝看折子,但对于政事,她又岂敢在咸丰帝面前多嘴?又岂敢评议朝中人物?   养心殿西暖阁中室有雍正帝亲笔手书的“勤政亲贤”匾额,字体苍劲,令人观之即不禁悠然神往,而叶昭见到四字时思及大清国这位最勤政的皇帝,也不由得颇多感慨。   四壁琉璃窗,甚是明亮轩敞,东边一盘炕,设着文案卷桌,文房四宝俱全,堆着几摞尺许高的奏折文书,此次觐见自然无郑亲王在场,叶昭跪在黄袱跪垫上,一副忠缅可嘉的神态。   “满洲子弟里,你也算出色的了。”咸丰有些病怏怏的,声音倒是清朗。   单独被召见过两次,从上海刚回来有一次,成亲前有一次,叶昭现在面见圣颜倒也可以说驾轻就熟。   “奴才什么都不懂,奴才只是听主子的话,主子叫奴才干甚么,奴才就干甚么。”叶昭磕了几个头,说的情真意切。   “朕看了你的折子,你说西洋炮舰坚不可摧,要成立什么船务局?学习西洋技艺,多造些火轮船出来?”   其实叶昭自知道以现在大清国制,官办企业只有失败一途,将衙门办差的那股子习气用到企业中,贪污成风,冗员遍地,至于在技术上求新求知就更无从谈起,要能成功倒是怪事,不过总要有个过程,总要有个因头。   不过前些天上的那道折子以现在的环境可谓大胆了。叶昭连连磕头,“奴才不懂什么,奴才只是去了趟上海,就整日间儿胡思乱想,想到的话不说给皇上听,奴才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咸丰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敢说真话的越来越少了呢,你上这个折子是一片孝心,就算说错了,也没甚么。”   “是,是,皇上宽宏,奴才的胡言乱语,也只有皇上宽恤,才不与奴才计较。”叶昭又磕了几个头。   “你从上海回来,朕就一直琢磨着委你个差事,总不能一直在宫里闲置着,可倒巧,洋人又吵吵着要换约,还要吵到京师来。叶名琛不是个庸臣,可番外蛮夷,总归安抚不力。朕就想到了你,总要有人教化洋人的野性。”   叶昭凝神听着,不发一言,涉及到叶名琛这位封疆重臣,咸丰驾前的红人,自也不好发言。   咸丰又道:“朕就给你五口通商协办大臣身份,你到广州去,协助叶名琛办理夷务,你可愿意?”   叶昭忙磕头:“皇上,奴才不敢说能替皇上分忧,但必尽心尽力办差,不辱没祖宗的名声。”   咸丰惨白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好,尽心尽力,说得好,你年幼,在外人眼里又是沾了老祖宗的光,我重用你,外面少不得议论,你能明白再好不过。”   “是,皇上对奴才天恩浩荡,奴才定干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叶昭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能白话了,越说倒好象越是同咸丰一体同心。   咸丰微微点头,从几上端起香茗轻轻抿了一口,又道:“朕还听说件事儿,你上次出外办差,带了几枝西洋火铳回来?”   叶昭心里一惊,看来府里亲卫用火器与人殴斗一事竟然传到了咸丰耳朵里,十有八九桂贝子的圈子就脱不了干系,叶昭心思电转,却急忙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见西洋火器犀利,禁不住见猎心喜,奴才罪该万死!”   咸丰沉吟着,叶昭这一刻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圣意难测,谁知道咸丰到底是什么心思?   终于,咸丰缓缓道:“有求知之心是好的,但逞凶与京师,朕不得不办,既然是端华的护卫,就要着落在他的头上,回头朕会知会宗人府,罚他俸禄半年。”   累亲王受罚,虽部在乎那点银子,叶昭还是不由得一阵郁闷,但脸上自然不显,恭恭敬敬磕头,“皇上恩典。”   咸丰又道:“可这事儿啊又给朕提了个醒,朕再委你个广州副都统的差,你到了广州,置办些西洋火铳,朕倒想瞧瞧,西洋火器真能强过咱大清国骑射?”   叶昭却未想到咸丰有此一议,看来郑亲王府戈什哈持火器逞凶京师倒也带来另一个后果,令蔽塞视听的京城权贵们不得不重视起西洋火器的厉害。是以咸丰才突然有这么一说。   而咸丰一打一拉,恩威并济,自是要叶昭去了广州好好办差,甚至对叶昭有些期待,若叶昭真把自己当成了满洲权贵,怕多半会服服帖帖。可此刻叶昭心里只是冷笑,对于咸丰这一套反感透了。尤其是现在算真正明白了皇帝的权威,一张嘴就罚了亲王半年俸禄,换别人或许不觉得怎样,叶昭却颇感烦闷,因为叶昭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一家看似显贵,实则生死荣辱,却只在人家一念之间。叶昭这个现代人心里又岂会舒服?又岂能接受?   叶昭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只是恭恭敬敬的磕头,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怎样翻江倒海。   ……   雏凤楼西暖阁,烫了壶酒,叶昭坐在火炕上自斟自饮,还在琢磨去广州的差事,估计咸丰同军机处议过后,明后天就会有圣旨下来,不出大的意外,这个广州副都统兼五口通商协办是做定了。   五口通商协办大臣,没说的,虽然叶名琛脾气古怪,但自然要唯他马头是瞻,不然这办夷务最容易招祸,最后过错都会落自己头上。   广州副都统?那是名副其实的正二品武官,由广州将军节制,而广州将军实则是广东一地军队最高统帅,统领八旗,全省绿营兵也要受其节制,官阶与两广总督同,实则地位要高于两广总督。   如果在关外,如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等等,实则乃是一地军政最高长官,各城副都统又是各城军政最高长官。而关内的都统,同样是将军的左右翼,除了军务,尚需分掌旗民户口、生产、教养、训练等事宜,同样算是当地旗民的军政长官吧。   广州有满洲八旗一千五百人,汉军旗一千五百人,世代常驻的袭兵制,加之随军家属旗人怕有万余人,而广州将军治下两位副都统,一为满洲副都统,一为汉军副都统,习惯上满洲副都统称为左都统,汉军副都统称为右都统。   自己多半会弄个满洲副都统的差事吧?   不过说到配置火器,叶昭就不禁摇头,八旗兵现今战斗力全无,购买火枪又怎样?被白白养了二百多年衣食无忧,若还有战斗力那倒怪了,不做事的八旗子弟,吃饱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玩儿。遛鸟、斗蛐蛐,听戏,这是好的,不好的有抽大烟。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的事,旗人一般不干。不过皇上指望他们的骑射之事,他们也不做。   就说本来几年后广州城八旗兵成立的洋操队,可八旗老爷把洋枪锁在柜子里,看都不看,只有上面来人点校了,才发枪拄在那里,站一站,装装样子。   不过在广州城旗人倒是颇受欢迎,原因是这些人由于铁杆庄稼的缘故,大多不操心钱财之事。有钱就花,买东西不屑跟人讲价,钱花没了就赊账,再不就当当。于是整天当冤大头,人家一厘能买到的,他们得花一分。不仅仅是广州城,在全国各地旗人大抵如此,如此又怎可能不受欢迎?   虽然咸丰帝没有明确说出练兵两个字,可购置火器做什么?还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练旗兵?叶昭就不由得苦笑摇头,这些老爷那是烂泥扶不上墙,完全无药可治的,又怎生练起?   “如意,好像你是广东的是吧?”看了眼在旁边伺候自己酒菜的俏丫头,叶昭忽然省起来。   如意穿了件淡白镶银边的旗袍,清清秀秀的,倒也俏丽可人,吉祥跟少奶奶回了娘家,小王爷身边就剩了她一个人伺候。   “是。”如意颇有些意外,不想小王爷竟然知道自己籍贯。   叶昭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纨绔走天下   “却听那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开走了……”麻三说书讲究声情并茂,他不喜欢循规蹈矩站在说书案台后,而是喜欢把着折扇比比划划在堂中茶客间游走,只是这段书他唾液星子横飞,却吸引不到茶客,客人们饮茶聊天,自个儿聊自个儿的,现今之世没有“魔幻”评书,大伙也不感兴趣。若不是麻三倒贴了茶楼几钱银子,加之又是以前的红嘴先生,怕是掌柜的早就把他赶走了。   坐在靠窗一桌,叶昭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原来自己写的东西是挺无聊的,自个儿听着都没什么意思。   昨个儿圣旨已经到了亲王府,叶昭算是坐实了广州满洲副都统的身份,至于五口通商协办大臣,却是有些钦差的味道,非常制,是以副都统也算是正八儿经给了叶昭个二品实缺。   离京前,叶昭又来到了天桥,听了麻三一段书说下来,不由得摇头,这叫人听了真泄气,意兴阑珊。   方桌左侧坐的是阿尔哈图,铁塔的身子,一身彪悍之气,却挨着半边屁股坐下,那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右侧坐的是如意,和阿尔哈图一般,都换了布衫,蓝布碎花小袄,倒一般清秀可人,这等市井茶楼里不会进出良家女子,偶尔几个暗娼来卖弄风骚又哪有这等韵味姿色?加之茶客大多是底层粗人,是以频频的看过来,许多汉子的目光几乎是肆无忌惮,倒令如意脸微微发热,可能跟主子出来伺候主子是何等荣耀?小小的尴尬又算得了什么?   叶昭没有带瑞四儿实在是因为瑞四儿不管到了哪里都咋咋呼呼,这里粗人又多,对自己稍有不敬瑞四儿怕就上去抽人嘴巴子,出来本是散心,不是求气,更不是来欺负人的。   本来以为叫阿尔哈图和如意听听自己写的“评书新段”给点意见,可现下也不必问了,阿尔哈图跟个木头人一样,而如意从进了这茶馆,就忙着擦桌椅板凳擦茶壶茶碗,手帕都脏的油腻腻的了,看自己端着缺了口儿的茶碗喝高沫,更吓得大惊小怪的,就差抢过来消毒了。   “爷!您吉祥!”麻三讪讪的过来打千,书说得别扭,好像人就矮了三分,他就是靠这本事吃饭的不是。   叶昭收起折扇,点了点桌子,意思叫麻三在对面坐,麻三早就见到有女眷,本就知这位小爷非寻常人物,猜得到女眷定为小爷的奴婢之类的角色,尽管如此麻三却也不敢坐下,陪着笑道:“爷,麻三丢了手艺,对不住爷,麻三没脸坐,也不敢坐。”   叶昭笑道:“这也怨不着你,咱早说了试试不是?要说怪,那得怪我,是我强逼着你,你丢了手艺,我也没了颜面。”   又道:“坐吧,如意,给麻三爷倒碗高沫。”   麻山小心翼翼挨着半边屁股坐下,见如意倒茶,又火烧火燎般站起,双手接过茶碗谢茶,却是看都不敢看如意。   要说世界就是这般不公,麻三长这么大,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他这二十多年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娶上一房媳妇儿,哪怕是满脸麻子呢?   当然,麻三可没什么不公的念头,就算羡慕的心思都没有,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儿就是怎么把面前小爷交代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叶昭摇着折扇,蹙眉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样,你呀,加些英雄豪杰的戏进去,我这快离京了,今儿明儿的抽空写写,但也写不了多少,你拿去参详,其他的就自己想辄吧,得,你看了我开的头就知道了。”叶昭现在心思也淡了,但现时茶馆是人数众多的下层民人大众接受教育、获取知识的主要场所,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事儿总没有坏处。   琢磨着倒是可以把七侠五义之类的故事加进来,至于西方诸国情形,只能作为小背景在评书里一点点的引出,这样才不令市井大众如闻天书,又可以潜移默化的接受。   从叶昭一开声,麻三就放下了茶碗正襟危坐的听着,这时陪笑道:“爷的新点子定然高明,麻三都听您的!”   叶昭笑了笑,琢磨一下就从袖里摸出几张银票,挑了张大额的一百两推到了麻三面前,说道:“我这趟离京,也没个准日子儿回来,说不得就一年半载,这银子你收着。”见麻三惶恐的连连摆手想说什么,叶昭就笑道:“我这人不说客气话,叫你拿就拿,等我回来,你这段子要传遍四九城,重重有赏。”   “是,是,那麻三谢爷的赏!”麻三忙起座离席,恭恭敬敬谢赏。   ……   擢广州副都统,叶昭即没有给军机处的巨擘们递片子,更没有拜会六部大员,浑不似后世官员交际应酬,将小圈子越做越大。一来自雍正朝起,对于宗室权贵与京中重臣外藩大吏之间的来往就颇多警惕;二来帝权制度下,小荷才露尖尖角就给人留下热于结党的口实,又岂能得到重用?   而且叶昭也知道,在这个时代,真正能决定你生死荣辱的只有一人,只要他觉得你忠心可用,外面偶有些非议实在算不了什么,满朝交口赞好的大臣,反倒极难得到宠信,所谓庸主才出名臣嘛!   在嘉春园东暖阁,福晋眼圈红红的,一直在抹泪,如果说前次去上海不过是办钦差,估摸着儿子早晚也会回到身边,那么这次放出去再想和儿子见一面可就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福晋一边抹泪一边道:“若不然,若不然叫你阿玛去说说,去那么远当差,他就不心疼你?南边潮热,蚁虫又多,这,这可不去遭罪么?”   福晋十九岁诞下的叶昭,现今按虚岁算也不惑之年了,但天生丽质,明媚无比,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的丽人,雍容华贵,端庄高雅。可就是遇到叶昭出了什么事儿,她就变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就好像去南边做官是被流放一般,令叶昭又好笑又心疼。   “额娘,广州也是花花世界,孩儿不会吃苦的。”叶昭说着话也有些无奈,要搁一百多年后,这话得多没出息?做父母的怕听了都心寒。可在自己这位老妈面前,却是说的理直气壮,你要说什么成大器要先劳其筋骨之类的话,怕老妈会难过的闭过气去。   旁边赵姨娘也劝,她自然是极感激叶昭的,可府里规矩森严,也不敢将这份感激流露出来,只是私下给叶昭送了一篮子新鲜果子。   要真说和叶昭走得近了,只怕王爷几房小妾嫉恨之下,她再没一天安生日子可过了。   叶昭见福晋泪流不止,琢磨了一下,就笑道:“额娘,若不然您就跟我一起去广州,咱把阿玛撇下不理他。”   “去!”果然福晋破涕为笑,瞪了叶昭一眼,说道:“被你阿玛听到这混帐话,他得多伤心?”   叶昭笑道:“只要额娘开心,阿玛也就开心,在阿玛心里啊,额娘最大!”   福晋白了叶昭一眼,却被儿子逗得心情开朗起来,她不知道别人家阿哥是怎么和爹娘相处的,可自己的儿子,总感觉不一样,说话也新鲜,亲王也好,自己也好,总是被他哄的心里敞亮。   福晋抹着眼角,却又想起一事,红红的眼睛看着叶昭,问道:“那,那你的新宅子是买现成儿的还是咱自己起。”   叶昭知道福晋不懂官场的事,要说清代官制,地域规避等等制度极为严格,官员更不可在任职之地购置房产,当然,自己非省道府县官吏,去了广州虽说平日住衙门,但买一处宅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大张旗鼓的起一座新宅,那就未免太扎眼了。   不过叶昭为了宽福晋之心,只有笑道:“放心吧额娘,我会买一座大宅子,保管比雏凤园还阔气。”   福晋轻轻点头,说:“别不舍得使银子,回头叫哈丰阿点点府库里还有多少银子,都给你带上。”哈丰阿是郑王府排名第一的管事官,也就是俗称的“大管事”。虽说名义上长史是王府的管家,是内务府派到王府当家的最高级的官员,但实际上长史平时从不到王府来,只在王府有婚丧大事时露一露面而已。是以亲王任命的管事官才是真正王府的大管家。   叶昭好笑的点头,说:“好,好,都依您,额娘放心吧,您就是不说,银子我也带的足足的。”   福晋却是又想起一事,问道:“蓉儿这就跟你走吗?”   “住对月”还没到日子呢,叶昭琢磨了一下道:“她留在您和阿玛身边替我尽孝吧,有她在,我也放心。”要说蓉儿这个小家伙,叶昭倒真信她能将亲王福晋照顾的无微不至,虽然在自己眼里她是个小豆芽菜,整天装成大人样,却是可爱的紧。可叶昭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妻子,这个小家伙却是极能尽职尽责,用任何时代的标准都可以打满分。   “不好,不好,你带她在身边才是对我们尽孝呢!”福晋连连摇头,   赵姨娘抿嘴偷笑。   叶昭不觉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没吭声。   第二卷 南方的启蒙   第一章 珍妮夫人号   “珍妮夫人”号火轮船喷着黑烟在蔚蓝的大海上缓缓划出一道白线。   叶昭站在船舷栏杆旁,叼着根雪茄,好久没吸烟了,本来不想在这个世界再染上烟瘾,但这次过上海,却禁不住霍尔律师的诱惑,拿了他几匣花旗国生产的雪茄。   去广州自然又是走海路,陆路上,太平北伐军正与僧格林沁在天津一带鏖战,再往北,就更是盗贼如毛,叶昭这拖家带口的,委实不安全。   这次瑞四几名奴仆以及巴克什等亲卫都携了家眷,叶昭和蓉儿也带上了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大婢女,招财进宝自然是叶昭给改的名儿,蓉儿虽觉不雅,可也只能由得相公,至于招财进宝两个俏丫头,就更不敢有意见了。   雇沙船到了上海,歇息了几日,就换乘火轮船奔广州,珍妮夫人号本是定期往返与香港上海二地的客货轮船,可上了一船显贵的中国人,又多出银子,自然乐得中途在广州一站。   在上海期间,叶昭同霍尔、黄文秀、苏老大分别见了面,知会了三人自己赴广州一事,言道等安顿下来自会遣人送信联系,叶昭也同苏老大打探了红娘的消息,红娘倒是写过一封信报平安,人和枪械都到了桂西。   可广西一带却并没有暴民破城的消息,叶昭稍稍心安,要知道苏红娘凭借现在的武装,只要捎给些时间令其手下熟悉火器之妙,则攻克广西几座州府实在易如反掌,可那样带来的恶果也是显著的,清军必定将之视为大患全力剿除,是以苏红娘现在在做什么?在蔫声不响的发展农村革命根据地?叶昭想着就不禁笑起来。   转头,叶昭才发现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月白色镶银丝牡丹刺绣小旗袍,刺绣极为精巧,前襟处那两朵怒放的牡丹若隐若现,漂亮极了,配上那双可爱的小花旗鞋,小家伙美的一塌糊涂。   “坐船累吧?”见她的可爱样,叶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小家伙心里郁闷,又不好说相公什么。   现今各国往来于上海香港间的客货轮船主要还是载货,客舱极为简陋,这艘珍妮夫人号还算条件好的,有的火轮船干脆在甲板通道搭通铺载客。   尽管如此,叶昭也知道肯定辛苦这小家伙了,海上颠簸,客舱闷热潮湿,幸好,只需七八天就可到广州。   哒哒哒,正当“夫妻俩”眺望远方海景的时候,脚步声响,走来一位穿着白纱裙的西洋青年女子,金发碧眼的尚算看的过眼,只是仔细看的话脸上全是雀斑,若是一两点雀斑倒可以用可爱来形容,要满脸皆是,可就有些令人作呕了。   叶昭倒认识她,上船的时候和她丈夫威廉先生攀谈了几句,虽然威廉语焉不详,叶昭却也听明白了,这对新婚夫妻估计在英伦本土混不下去了,是以借着东方淘金热的热潮来到大清国,妄想在东方能咸鱼翻身。   珍妮夫人号客舱规划尚算齐整,叶昭同船长史密斯先生讲了,包下了东船舷附近区域,船上水手旅客,一律不许靠近,史密斯知道东方规矩,女眷不轻易见人,又拿了许多银元,自是欣然同意。   雀斑小姐罗斯本来是想同丈夫威廉一起来这边晒太阳的,可半路威廉就被拦了下来,倒是她好说歹说,史密斯先生安排帮“大清国尊贵客人”清场的水手才放她走过来。   “叶,你好。”罗斯小姐伸出手,以为叶昭会吻她呢。   其实刚刚登船时两人第一次碰面罗斯小姐可高傲着呢,对这个辫子国度的男人自是不屑一顾,可后来叶昭用流利的英文同威廉闲聊,罗斯小姐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再后来见到叶昭随从对他恭敬的神态,罗斯小姐便知道,这位叶先生定然是东方的贵族,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弯。   现在更主动伸出了小手,等待叶昭的吻手礼。   要说虽然罗斯小姐砢碜是长得砢碜了些,人品也不咋地,可人家女士主动伸出手,为了绅士风度叶昭也会应付她一下,不过蓉儿就在身边,如果自己吻了上去,在蓉儿眼里自己定然是同西洋夷妇打情骂俏,有伤风化不说,小家伙怕是心里会嘟囔自己好色无耻,这可和三妻四妾完全不同。   是以叶昭只是微笑“嗨”了一声,说道:“罗斯小姐也是好兴致呢。”   尴尬的伸着手,见叶昭并没有牵自己手的意思,罗斯小姐不禁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嫣然一笑,作势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弯曲金发,“叶,大海很美吧?”   虽说她越是这般人品越显低劣,因为前日刚刚见到叶昭时那副嘴脸可不知道多高傲,而现在碰了一鼻子灰还没事儿人似的亲昵的称叶昭为“叶”。   可叶昭,这些花花草草人品优劣对自己态度如何又岂会放在心上,若将这类事上心才真个成市井之徒了。说到底,前世叶昭就很出色很成功,孤儿,靠着自己的努力,全额奖学金考进了剑桥大学,努力钻研学问,在其专业领域都渐渐有了名气,颇被教授看重,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可不知道叶昭会有什么成就。   而这一世虽然换了个活法,再不是前世紧绷着那根弦追求梦想,而是懒懒散散的得过且过,但骨子里的骄傲却不会变。   罗斯小姐人品怎样,对自己如何,叶昭若放在心上倒是咄咄怪事了。   是以叶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不过罗斯小姐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叶昭蹙起了眉,她竟然挤到了叶昭和蓉儿之间,将一直静静看海景的蓉儿挤得趔趄了一下。   蓉儿抬头,奇怪的看着这个女人,不过蛮夷妇女,不懂礼数,和她计较倒小心眼了。相公喜欢和她聊就和她聊吧。   蓉儿正想跟相公告别回房,却不想就见相公皱着眉头胳膊一伸,就将那蛮夷妇女挡住,抓着自己的小胳膊就给拽到了他身边。   虽然相公的动作明显还是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可蓉儿却有些开心,原来,相公还是宠自己的。   “罗斯小姐,风大,请回吧!”叶昭下了逐客令,虽然蓉儿不知道相公在说什么,但见蛮夷妇女悻悻的转身离开,就知道是相公赶她走了,心里又不禁有些甜滋滋的。   可叶昭接下来捏她小脸的动作令蓉儿又一阵郁闷,一阵气馁,怎么老把人当成小孩子呢?   第二章 都统万事忙   大清国各地驻防旗人所居均为城中之城,在广州城旗人所居东西范围从西城门到四牌楼,南北则自大德街归德门城墙起,北至光塔街街中心,这片范围筑起城墙,是以又被称为旗城,而八旗官兵是不许私自离开超过旗城十里范围的。   满洲都统衙门就在旗城之内的大市街,由五进院落组成,数十间青墙碧瓦的房子,绿木遮掩其间,深幽中又透着巍峨,衙门前几进院落为大堂、堂司、左司、右司等殿房,后两进则为副都统公馆。   副都统走马上任,一应大小官员俱来拜见,气派森严的都统衙门大堂内,叶昭一身戎装坐在堂上,下面左右总有几十位披挂整齐的武官,协领四员、佐领八员、防御十六员、骁骑校十六员,各个披甲,虽说有的将领明显满脸烟气,但众武将站一起,倒也威风凛凛。   文官打扮的三四人,有堂司的笔帖式、左右司的主事等等。   堂司掌管副都统官印,以副都统名义上报下达文书或由左右两司报来对外联系文书信笺时,由笔贴式上交副都统审阅批准后返交各厅写,然后笔贴式向副都统取钥匙打开印鉴盒盖完印后,将钥匙交还给副都统。   是以堂司的笔帖式实则就相当于叶昭这位副都统的秘书,叶昭自不免多打量他几眼,笔帖式阿布,四十多岁年纪,山羊胡三角眼,观之便知其精明狡诈。   此外左右司处理旗人日常事务,左司管钱粮进项、教育、户数、旗人学校薪饷等等。右司则管田地水源、刑讼、任免都统辖下八旗官员、征兵、军马饷粮等等。   整个旗城自有一套秩序,不归广州地方官员管辖,就算旗人获罪,也需交由将军衙门或左右都统衙门处置。   叶昭昨日晚刚到广州就拜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广州将军穆特恩。对于这位亲王阿哥穆特恩自然不好摆长官架子,寒暄了一通,关怀了叶昭舟马劳顿,倒好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客气的紧,亲热的紧。   而现在叶昭坐在都统衙门大堂之上,审视着两厢侍立的官员,眼见他们在自己目光下垂头恭谨的样子,才第一次有了做官的感觉,可不是,去上海办差,实则手底下管不到几个人,而现在,才算真正的大权在握,成了广州城握有军权的重量级人物之一。   “一应事务你们照常办理吧。”叶昭目光又转到了阿布脸上,说道:“先生乃饱学之士,一切都劳您费心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阿布吓了一跳,忙打千出列,一脸的惶恐,却是想不到这位亲王阿哥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样子,可黄带子啊,越是这平和的,那越是城府深,不好应对。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就说实话吧,我这人懒散,能不管事就不管事。以后大小事体,你们但凡能作主的,就不要来烦我。”   众官员听到这儿脸上都不由得有了笑意,自是以为果然来了位二世祖,那自然和以前一般安安稳稳,该捞钱捞钱,该吃烟吃烟。   谁知道叶昭接下来一句话却令他们笑容都僵住,“叫你们管事儿不假,可要谁办出糊涂事,别怨我不通情理!按照咱大清国的规矩,旗人的规矩,我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喳!”众官员齐整整的答应,倒也“气势如虹”。   ……   两广总督衙门,西洋领事往往苦等数年都不得一见的总督大人在花厅接见了叶昭,而叶昭,也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在近代史上曾经写下浓重一笔的封疆大吏。   花厅雅致,檀木花架上几盆素雅的兰花彰显主人的情操。   叶昭倒是想不到叶名琛很健谈,天南地北学识渊博,可见他只是同洋人闭嘴而已,想也是,官能做到这般显赫,自然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而总督大人面相清雅、气度不凡,实在很难令人相信他就是近代史上最糊涂的外交官。   叶昭心里也轻轻叹息,他的遭遇到底是历史的悲剧,还是他个人的悲剧?   “制台大人,对于西洋诸国意欲换约一事有何高见?”既然一位是五口通商大臣,一位是协办大臣,话题自然而然就会谈论起洋人夷务。   叶制军轻轻品着香茗,淡淡道:“坏国者,必先去其礼。洋人不尊我大清国的礼仪,那是想着法儿的祸害我大清,若我等官员任其来往,损国体而拂舆情,长久下去,必然危害我大清根基。”   叶昭心里苦笑,你不跟人家来往,人家转眼就带着军队逼你跟他来往,至于危害大清社稷,倒是被你说中了。   不过叶昭自不会这般说,微笑道:“制台所言甚是,不过我观洋夷互有间疏,若能妥加利用,稍开市集,或可平息洋夷之怨,又何苦令夷人北上,惊扰京师?”   叶制军心里不以为然,瞄了叶昭一眼,说道:“可一就可二,洋夷贪得无厌,是出了名儿的。”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制台大人久理夷务,识见比下官高明多了。”心知看来和叶名琛也谈不出什么,自己若想利用广州地域之利、商业风气之利开启看世界的源头,开启民间工商业大发展的源头,却是要暗度陈仓了。   ……   都统衙门后两进的公馆第一进院落安排瑞四等仆役亲兵与家眷居住,第二进院落则是都统及都统夫人、四大婢女的居所。   掌灯时分,院中挂起了红红的灯笼,竹木青翠,花圃流香,虽然不及郑王府的雏凤园,倒也清幽别致。   正屋大堂,圆桌上摆了几道粤式菜肴,叶昭却又亲自动手,烤了两块猪排,黄澄澄喷香,一块就摆在了蓉儿面前的吃碟里。   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大婢女为主子主母斟酒布菜,在旁边伺候,心里却吃惊,从来没见过男人下厨的,更莫说自己主子尊贵的身份了。   “放心吧,吃起来不腻。”叶昭看蓉儿犹犹豫豫的,就不禁微笑,又道:“若觉得好吃,以后我有空就烤给你。”   蓉儿却是道:“相公喜欢吃的话,可教授蓉儿,蓉儿烤给相公吃。”稚声稚气的,别有一番好听。   叶昭就笑:“非也非也,此中乐趣说与你也不懂,快吃吧,凉了就没这味道了!”说着又把蓉儿的吃碟给端过来,帮她把猪扒一条条切开。   蓉儿无奈的看着相公的鲁莽举动,实则心里却美滋滋的,可是想起相公现在的“宠爱”可能是将自己当成妹子甚至女儿那样的小孩子对待,又不由得泄了气。   叶昭慢条斯理的饮酒品菜,眼见吃的饱了,见蓉儿也早就不动碗筷,遂拍手要吉祥如意撤了桌,伺候洗漱。   招财从厅外进来,轻轻福了福,禀道:“爷,阿布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   叶昭微微点头,一边接过如意送上的白毛巾擦脸一边琢磨,看来这位七品笔帖式倒没把自己当二世祖,若不然也不敢这么晚还来谈公事,自己要他整理一干旗务文书给自己看,办事效率倒快,想来从上午退堂就一直在忙活自己交代的事儿。   “请他偏厅叙话。”叶昭就赏了他个恩典,能在公馆偏厅接见,自是拿他当了亲信。   叶昭洗了脸漱了口,起身晃悠悠的来到西院花厅,而阿布一直就垂手站着呢,见他进来,就忙迎上两步打千:“奴才阿布请主子安!”   叶昭就是一怔,这奴才主子可不是乱叫的,他又不是本府包衣,就算想巴结自己也未免过了。   阿布却是恭恭敬敬道:“奴才镶蓝旗人,这次能为主子效力,是奴才莫大的福分。”   叶昭恍然,原来如此,亲王是镶蓝旗旗主,自己是未来的旗主,虽然是虚名,但这声主子倒也喊得。   在正首坐了,叶昭就微笑道:“起来吧,等了半晌儿,你也辛苦了。”既然你自称奴才,那我自然不会喊你先生了,太客气,太生分,反而不美。   阿布爬起身,又双手奉上厚厚一摞文书,回道:“这是主子交代奴才整理的文册,请主子过目。”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来翻看,首先是兵额一项,计有领催一百二十名,前锋一百五十名,马甲七百三十名,工匠八名(每旗一名),铜匠一名,铁匠四名,副甲二百名,无米手一百二十名,养育兵四百名,余兵二十名,合满洲八旗兵丁共一千七百五十三名。   军械上则马四百二十一匹,箭五千一百二十二支,刀两千二百三十一把,藤牌一百六十五具,鸟机枪、马鸟枪、鸟枪三百七十四支,子母炮、威远炮、铁喊炮、劈山炮、抬炮、行营炮四十三门。   看着鸟枪火炮挺吓人的,实则鸟枪威力顶不上后世的手枪,装药繁琐,与西方比落后了两三百年,至于那些土炮,对付暴民或许尚有用处,但和西洋诸国交手的话,怕是完全不值一提。   其中又有水师旗营六百一十二人,配缯艉船两只、桨船四只、小艇七只等等。   叶昭看得暗暗摇头,这也叫水师,岂不是天方夜谭?最大船只缯艉船也不过是沙船一种,按照文册里说的,“容兵四五十人”,再绑上些抬枪土炮,就称为水师了?怕是在珠江里巡查商船都力有不逮。   又看了看薪饷定项,马甲兵也就是正式的最低级八旗官兵每年实可领到饷银四十三两一钱五分三厘,米二十三石五斗九升六合,盐一大包,又有红事银、白事银等进项,按照现今广州城物价,供养一家大小倒也无忧。   下面的文册又详细记录了旗城内满洲旗人数目,八旗官兵加之随军家属以及世代驻扎衍生的旗人共万余人。   而旗城之内,官学、义学、书院、粮仓、银库、军器库、火药局、监狱具备,其余的房舍、酒楼、街市等民众生活设施应有尽有,倒是形成了一个城中之城的小社会。   “你回吧,还是那句话,我喜欢清闲,衙门里的事儿,你能作主的就作主,我呢,可不想每天去坐衙门处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叶昭放下文册,笑着对阿布说。   阿布忙打千:“喳,奴才理会得,奴才愿为主子分忧。”   “恩,你去吧。”叶昭看着阿布垂手退出偏厅,拿起文册翻看了一会儿,就不由得倦了,心里苦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懒了。   ……   洗了澡,打着哈欠进了寝室,却见红烛之下,蓉儿摆弄万花筒玩呢,可能没想到叶昭这么早回房,蓉儿呀一声,万花筒就落在了地上。   小家伙受叶昭影响,夫妻俩都穿睡衣,按照叶昭的草图,京城瑞福隆的师傅精心缝纫,上等的绸布,穿起来极为舒适,小家伙穿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觉得穿睡衣就寝果然舒服。   而现在的她,就穿着嫩绿丝绸的可爱小睡衣睡裤,却是蹲在了椅子上,雪白的小脚丫踩着椅子,还顽皮的翘着,眉目如画,粉雕玉琢,小美女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叶昭也是一呆,要知道叶昭虽然把小家伙当孩子看,可蓉儿可没那么孩子气,平时落落大方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可从来没见过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翘着脚得意的玩耍。   看到蓉儿惊慌失措的样子,叶昭肚里这个好笑啊,可知道小家伙要面子,最忌讳的也是自己这个相公把她当孩子看。   叶昭更知道,若没有自己“循循善诱”,蓉儿又哪里会变得贪玩?   叶昭可担心今天她露出小狐狸尾巴后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于是就忙装作迷了眼,揉着眼睛骂道:“这鬼天气,好端端起什么风?南蛮子的地界儿,爷就是住不习惯!”   眼角余光就瞥到蓉儿拍着胸口好像松了一口气,小身子跳下椅子,雪白脚丫跻拉上绣花拖鞋,有模有样的迈着莲步走过来,嘴里关切的道:“相公,蓉儿帮您吹吹。”关切之情却是真的。   叶昭看得这个可乐啊,有一瞬就想抱着她咬上几口,不知不觉的,却早把她当亲人了。   第三章 逃旗专业户   第二天上午,叶昭颠颠的来到了都统衙门正堂,倒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第一次真正做官,颇有些新鲜。   不过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准备给咸丰上的折子,就是练三营火器兵的折子,每营五百人,其中满洲八旗一营、从广州绿营兵中选精锐筹备一营、再从广州本地招募一营新兵,当然,这折子却是要过些日子再上,免得被人一看就是自己早就谋划好的主意。   三营火器兵,实则叶昭对八旗一营实在不报什么希望,世兵制度下太平了二百多年,八旗兵的勇悍早已不复存在,叶昭真正上心的是其余两营火器兵,如何练出两营龙精虎猛的近代化步枪队?又如何将之牢牢操控在手里?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当然,首先还是得说服咸丰及京城的大佬们同意自己练火器兵。   叶昭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难题,西洋火器之犀利越来越被咸丰以及一众大臣认可,其中成败关节不过是如何从京城要银子而已,而自己这点若也不需咸丰操心的话,那肯定会得到咸丰的支持。   叶昭早想好了,折子里只需说办火器营的银子可从洋商身上征收,而自己已经说服了西洋诸商人即可,也显得自己这个协办大臣干了件正经事。   到时要吴健彰直接从关税中给自己拨银子,不过自然不是真的跟洋人要银子办军务,而是在收取洋人关税时巧立名目,利用中西方译法不同将正常的某项税捐转成大清国文字中的“火器捐”,则这项税收就明目张胆成了自己的军费。   吴健彰等一众海关官员上欺下瞒中饱私囊那是轻车熟路,自己正经事儿吴健彰那还不办的漂漂亮亮的?现今上海海关税银收入可说是大清国的命脉,有吴健彰这个提款机坐镇海关,自己要银子却是得心应手,可比曾文正练湘军愁得到处乞讨甚至红了眼去勒索士绅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当然,这个弥天大谎自己也要圆一下,虽说大清国现在明白外事的极少,可难保不会有一天被人翻旧账,寻些日子,自己却是要召集洋商代表开个会,只需提一提此事,说了收取火器捐一项,但数目自然是极低的,又免了其它某项税捐,总之让洋商们觉得自己没吃亏就是。这样除非咸丰真下决心办自己,派出的钦差又是极精明极能与洋人沟通,海关又极配合,不然却是没人能真正搞清楚事由始末,更不会抓到自己的痛脚。   而火器营的编制多少要仿照西洋军制,自己折子里却绝对不可说我大清国军制落伍于世界,只说洋枪队令行禁止,却是夷人军制更能约束成军。   琢磨着折子里有没有遗漏什么,叶昭坐在堂上都有些出神。不过叶昭也知道,所谓火器营之类购买西方洋枪洋炮并不能改变这个国家什么,只是小节而已,真正要改变这个国家却是要从根源从思想上令国人觉醒。   正出神之际,阿布匆匆走进来,打千道:“托主子洪福,今日一早抓到了逃旗一年有余的人犯!”   叶昭就不觉有些好奇,所谓逃旗,即是私自离开旗城十里之外,而逃旗一年多?那是真的不想回来了。   阿布又将一份文书呈上,禀道:“人犯神保,镶白旗人,已是第三次逃旗,按律当发放黑龙江为奴!”   叶昭接过文书瞄了几眼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家伙,挺有趣啊!第一次逃旗竟然是和汉人合伙经商,三个月后蚀了本,不得不回旗城受罚;第二次逃旗却是刚刚记军功晋升骁骑校之后,逃旗原因不明;第三次也就是这最后一次,不但和汉人一起经商,更娶了汉民之女为妻,可说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而该营佐领对之评价颇高,可不是,第二次逃旗前,他却是在水师营服役,只带了五十名甲兵就将横行珠江的水盗王王鼎发端了老窝,更生擒了王鼎发,贼五百余众鸟兽散,他也凭借军功晋升为骁骑校,谁知道没过多久又干起了老本行——逃旗。   “把人带进来。”叶昭来了兴致。   “带神保!”随着阿布尖嗓门的高喊,不一会儿,一名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就被甲兵推了进来,倒和叶昭想象的不同,汉子身材并不高大,面相也清秀,只是眼神锐利,透着不服不忿的愤怒!   他浑身血污,显然受了鞭刑,在大堂上昂首而立。   “大胆,还不跪下,求都统大人饶你狗命!”阿布对着神保低喝。   神保却仰着脑袋,紧紧抿着嘴唇,理也不理他。   “混账东西!叉他跪下!”阿布大怒,就做手势要甲兵按他跪于堂下。   叶昭就笑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把他的绑也解了!”   阿布一怔,忙道:“主子,人犯凶狠顽固,奴才还是在旁边伺候主子才放心。”   叶昭微笑道:“免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挟持上官,不过是逃旗嘛,又不是伤了人命的凶徒,怕什么?”   阿布犹豫着,但终究不敢不听叶昭言语,只得和甲兵一起帮神保松绑,低声在神保耳边道:“我告诉你,这可是郑亲王世子,你若敢无礼,整牛录必被连坐,你旗里总不会没有亲近好友!”   神保听了倒是微怔,不由得就正眼看向了叶昭。   阿布带甲兵走出去,侍立堂外,只要听得堂内动静不对,自然要马上冲进来护主。   叶昭打量着神保,就笑道:“你的长官都评价你文韬武略,你也累军功擢骁骑校,本是大好的前程,为何自甘堕落去做商人?”   神保抿着嘴,也不吱声,三次逃旗本就该发放黑龙江为奴,又同汉女成亲,可不知道面前的亲王阿哥想怎么处置自己。   叶昭又笑道:“跟我说说你这奴才怎么想的,我或许就不治你妻女之罪!”虽说近年来实际上民间旗民之间通婚已经颇多先例,渐渐有屡禁不止的趋势,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真的追究,通婚者旗人也好,民人也好,都是要下大牢的。   神保心中一凛,刚刚他只想到自己的罪责,却忘了若上官追查,自己妻女必然受到株连,他终于开声了,嗓子有些嘶哑,“大、大人,标下一直隐瞒身份,实在和她们无干!”   叶昭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说道:“这话呢谁都会说,是真是假本官自会判断,你说说吧,为什么逃旗,咱旗城就容不下你么?”   神保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我是看不得他们的丑态!”   “他们?他们是谁?”叶昭饶有兴致的问。   神保却又紧紧闭了嘴。   叶昭盯了他一会儿,就笑道:“可是哪位佐领得罪了你?或是欺压你?你说出来,今天在这大堂上,不管说什么,我恕你无罪!”   神保拨浪鼓似的摇头,看着叶昭鼓励的微笑,犹豫着,终于道:“我是看不得咱旗人的丑态,一个个吃着大清国的俸禄,可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吃鸦片、架鸟玩鹰、狎妓养相公,不止广州八旗,北京城也这样儿!对的起老祖宗吗?再说了,满洲进关二百多年了,为什么旗民不能通婚?汉人有什么不好?心甘情愿养着咱旗人,咱不惭愧吗?要这样下去,我看大清国要完!也该完!”他却是越说越激动,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话全抖了出来。   “大胆!”叶昭啪的一拍桌子,大堂外阿布探了探头,见没有异状,才缩回了脑袋。   神保说完就知道闯了大祸,这位亲王阿哥,简直笑里藏刀嘛,那笑容能令你不知不觉就信任他,不知不觉盘旋心里很久的念头就说了出来,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想到妻女可能横遭祸端,神保再不敢强硬,双膝跪倒,道:“大人,您刚刚说了不管神保说什么混账话,都恕神保无罪,神保不敢奢求,只求大人饶了我妻女!”   凝视着神保,叶昭脸色渐渐温和下来,说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再有第二次,我定然要你的脑袋!”说心里话,还真没想到神保能讲出这么一番话,令叶昭吃惊的紧,只是脸上不显。更不由得就起了保他的念头。   神保一怔,抬头不解的看着叶昭,难道这位亲王阿哥就这样轻轻放过了自己?   叶昭抿了口茶水,又道:“你既然是马上的英雄,何苦要作贱自己去行商?我想个辄,免了你流放黑龙江之苦。不是我宽仁,实在是正值用人之际,不瞒你,过阵子咱满洲八旗会编制一营火枪队,你呢,就去踏踏实实当差。妻女的事儿,先缓缓,你戴罪立功,这阵子却不可去见她们了,不然可就害了她们。”   神保怔了又怔,呆呆看着叶昭。   叶昭挥了挥手,“你这就下去吧,我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也莫负了我!”   神保盯着叶昭看了几眼,随即砰砰砰砰磕了四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他再不说话,转身大踏步而出。虽然不相信事情会这般轻易解决,但若亲王阿哥不食言,那对他,自然是天高地厚之恩,唯有以死报之;若阿哥食言,自己倒无妨,但若伤自己妻女性命,那这几个头,就是告诉阿哥,自己定会以命相搏。   见神保走出,阿布等本想拦住,但见叶昭对他招手,这才忙快步进堂,来到叶昭身边,听着叶昭低声吩咐,不住的点头。   第四章 要低调   广州城西关店铺林立,自前朝西关一带已经是同洋夷通商的口岸,到大清立国第一次中英战争前,广州更成为唯一的中外通商口岸,西关商户越发稠密,到中英战争十年后的现在,虽然因为广州城迟迟不许洋夷进入,上海随之渐渐取代了广州的地位,但因广州毗邻香港,下西关,商行夷馆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渐渐形成了一片商贸繁华之地。   从西关沿珠江而下,即是黄埔港,这一带洋行云集,黄旗行、双鹰行、瑞和行、广顺行等等,这片商号同曾经垄断对洋贸易的十三行混处,又被称为夷馆,乃是各国商人的商号,例如大吕宋行乃是西班牙馆,广顺行为美国馆,双鹰行则为英国馆。   双鹰行前有一片广场,又唤作英国花园,前几年遭了火灾后,栏杆被毁,这个原来封闭的广场就成了通衢大道,一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也喜欢聚集在这里做些小本生意卖咸橄榄、卖花生、卖糕点、卖茶水、卖粥等等等等。   叶昭领着瑞四,换了便装,前几天将西关黄埔一地走了个遍,最后还是从下西关买了宅子,乃是临街门市,后套小宅院,原主人姓张,却是举家迁去香港,是以将祖屋变卖,售价银一百五十两。   瑞四不懂商业价值,就觉得这桩买卖主子亏了,可不是,宅院又小,房屋又多有破败之处,一百五十两银子,价钱实在高的有些离谱。不过瑞四也知道主子行事从不无的放矢,是以这几日只是按照主子吩咐雇佣工匠修补宅院。   叶昭自有叶昭的用意,下西关一带虽说商铺云集,但要一时半会却不好寻到卖家,你总不能大撒银钱高价去买人家的酒楼银楼,太张扬,太扎眼,惹人注目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未免不美。   在下西关买宅子买门市,本就是想同广州普通商人接触,算是调研吧,叶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一个颇有特色的字眼。何况宅子小又怕什么?蓉儿是断不会来住的,自己偶尔过几夜,难道还真的一定要锦衣玉食么?   这家商号本是卖布匹的,现在黄梨木柜台、货架上空空如也,叶昭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轻摇折扇,观察着过往的行人,却是盘算自己做什么生意好。   回头,就见到了在店里正感慨的四下观望的秋掌柜,老先生五十出头,举止儒雅,为店铺老东家效力近四十年,从学徒起就在这家店卖布,现在老主人举家迁去香港,他却故土难离。   不过老东家对他不错,在叶昭面前一力举荐他,叶昭若想开店,又恰好需要这么一位熟悉西关行情的帮手,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暂且留下来观察观察。   “秋掌柜,你说说,咱们这铺子,做些什么营生好?”叶昭收起折扇,站起了身。   对于新东家,秋掌柜所知不多,只听说是京城破败商人之家,来广州讨生活的,而叶公子虽然衣饰简朴,但那气度一观就知不凡,想来以前定然是高门大户。   听东家问起,秋掌柜想了想道:“商业七十二行,不管做哪一行,若能摸到门路便可拔尖儿,不知道少东可有相熟的行当?”东家出自京城,说不定就有什么路子。   叶昭踱了两步,笑道:“要依我的意思嘛,我准备开一家钱庄,秋掌柜以为如何?”   秋掌柜一口气差点没憋回去,开钱庄?那得多大的资本?何况这行更不是有银子就能办起来的,要有信誉有声望,人家才信服你钱庄出具的票号,不然就算你说破大天,人家拿你的银票当草纸,那终究也没用。   “这,这……”秋掌柜不知道怎么措词说服少东家的异想天开,说深了,少东家年少气盛,怕浇灭他一腔热忱;说浅了,又怕他听不进去。   叶昭笑道:“掌柜的,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跟你说的这个钱庄和你想的不同。为南来北往的客商出具票号咱自然没资格碰,我说的钱庄,是准备为银钱周转不灵的商家放款,咱从中得利,你是西关的老行尊,西关一地的商家谁遇到个难题,想来你也能收到风。”   秋掌柜心里苦笑,心说闹半天新东家却是准备放贵利,这哪是什么正经买卖?   叶昭仿佛知道他想什么,笑道:“咱的钱庄又跟贵利贷不同,谁想使咱的银子,那要递文书申请,他从事的行业,为什么要借银子,借了银子又想怎么个用法都要写的清清楚楚,咱若觉得他的买卖有可为、有利图,这才会把银子借给他。”   琢磨了一下又道:“就算手无分文的,但若对行商贸易民间作坊的见解上颇有新意,咱也未必不会借给他本钱。”   心里却轻轻叹口气,若是自己在欧洲开办这类业务,却又是怎样的境地?现今西方正是发明大爆炸时代,电灯、电话、发电机、内燃机等渐渐诞生,这是影响人类进程的事物,而小发明上,例如自动吸水钢笔、喷雾香水瓶、充气轮胎等等那真是包罗万象了,而以自己的见识,自然会知道申请借款的那些落魄发明家们哪些发明会取得成功,而在自己的资助下,世界发明历史上发明家的名字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国内,自己资助的,自然是相对于国内大环境比较“前卫”的商人,资助那些学习西方、开办工商企业的商人。   秋掌柜听着东家的奇思妙想,虽然荒唐,却又隐隐觉得东家这未必不是一条极妙的钱生钱的买卖,只是,他就忍不住问道:“少东家,恕秋某无礼,少东家的主意倒也未必行不通,只是这本钱?咱能拿得出来吗?”   叶昭笑道:“小有小的作法,咱们啊由小做起,开始这放款的数目最高五百两,等以后字号响了,银钱足了,咱们再一点点提高放款数目。不过如果现时确实有急需大笔银子而又生钱有道的商家,咱也不在意破例。”顿了一下,道:“至于咱的本钱嘛,就一万两吧。”   秋掌柜听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万两?这东家和自己原来估计的身份可完全不同了。   叶昭又笑道:“一万两银子,自然不是什么大数目,若有必要,我会同洋行相熟的朋友接洽,同洋行合作,底气就更足了。”   秋掌柜捻须笑道:“若真如此,只需前几笔买卖打响了名堂,慢慢自会有商户来咱们这儿存银子,如此借鸡生蛋,循环不息,少东的生意自会越做越大。”能有一万两银子打本,那么认识洋行的朋友也就不足为奇,钱庄只要银子充足,再慢慢有了自己的信誉,却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叶昭微微一笑,钱庄能不能赚钱他倒也不在乎,只是力所能及的推动广州一地工商业发展而已,而自己放银子的重点,却是要在那些准备搞大作坊而又目光敏锐的商人身上,至于引进西方机器,工业化?却是要慢慢来了,这些商人总会有个认识的过程。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地位,却也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   ……   回到公馆,叶昭就进了书房研究自己准备送北京的折子。   前几日又去拜会了广州将军穆特恩,是为了神保一事,请穆特恩法外开恩,军中用人之际,可令神保戴罪立功,鞭刑一百,但暂时免去流放黑龙江之惩治,留军中听用,以观后效。当然,同汉人通婚自然隐匿未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甲兵,有副都统亲自担保,又是亲王阿哥,穆特恩自然不会驳叶昭的面子,倒是都依了。   叶昭又提到了编制三营火枪兵的想法。虽然咸丰口谕中隐隐提到了这层意思,但上折子前若不跟顶头上司通气,未免显得自己不知尊重上官,无礼骄横。   而穆特恩却是不置可否,自然是置身事外,既不拦阻也不赞同,出了事不担干系,反正你这个副都统有权直接给皇上上折子,我不掺乎你的事儿。   一字字研究自己的折子,叶昭又不由得想起了昨日蓉儿接到的家书,看来自己和蓉儿还未到广州这封家书就寄了出来。   家书里那拉家有两大喜讯,一就是蓉儿姐姐晋懿嫔,成了真正的娘娘,向着她西太后的尊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第二个喜讯就是懿嫔有了龙种,这却令叶昭有些始料未及,记得历史上兰贵人却是要明年怀孕吧?不过想来自己在京城的生活渐渐形成了蝴蝶效应,咸丰帝行房自与历史上不同,兰贵人提前怀孕甚或不怀孕都不足为奇,至于诞下的是阿哥还是格格,就更不得而知了。   六王爷奕䜣越发受到重用,可不知道今世历史的车轮要驶向何方呢。   而有了自己的参与,广州的历史又如何发展?就算自己眼前都是一团迷雾。   第五章 都不简单(上)   旗城内建筑与京城颇为相似,和广州城内南方宅院泾渭分明。   “福来顺”茶楼,叶昭要了碗高沫,咕咚咕咚喝了解渴,而方桌两旁,左侧坐火枪手保镖巴克什,右侧坐随伺丫鬟如意,不过如意着男装,马褂青袍,戴了顶瓜皮圆帽,倒是风流倜傥、俊俏可人。   瑞四被指派去跟秋掌柜学生意经了,满肚子坏水,不做生意难为了他,何况叶昭很多事确需他帮忙,就算他心里嘀咕,可主子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听。   筹办火器营的折子已经送去了京师,而下西关的银号也差不多要开业了,叶昭写了信给上海霍尔、苏老大、黄文秀等人,知会了他们自己的落脚点。当然也没忘了叫霍尔现在开始就帮自己筹备洋枪。   至于下西关的钱庄,店面如此简陋,是必然没什么人光顾的,叶昭只是想通过秋掌柜的人脉,扶持起几家商号,在广州粤商圈子里打响名堂即可,铺面却是越不起眼越合叶昭的心思。   琢磨着这点事,叶昭瞥到了身侧坐的巴克什,却是微微一笑,巴克什的枪法是越来越高明了,已经颇有些神枪手的味道,这位曾经镶蓝旗有名的神射手转型倒也挺快。   他们这桌在二楼靠窗位,从支起的窗棱,可以见到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叶昭突然蹙起了眉毛,问道:“神保,对面可是烟馆?”对面店铺,满汉双文的招牌“聚仙馆”,却见挑布帘进去者皆萎靡不振,而从里面出来的却精气神十足,伸懒腰仿佛都有股子朝气。   神保是绝没想到都统大人会“约”他喝茶,要他陪着逛旗城,心里一直忐忑着,这位亲王阿哥在想什么根本就看不透。   他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妻女,逃旗本就是重罪,与汉女私自通婚又是一罪,而为了汉家女子逃旗一年有余,那上官严纠的话,妻女怕是下死囚牢都不足为奇。   正百愁莫展,听叶昭问,神保就猛的站起身,抱拳鞠躬道:“大人,对面正是一家烟馆!”   他突然的动作倒把过来续水的伙计吓了一跳,叶昭笑着用折扇敲打桌面:“坐下坐下,说了今儿不拘礼,怎么就记不住?”   “是,是。”神保慢慢挨着半边屁股坐下。   叶昭又回头看了那烟馆一眼,笑道:“谁这么大本事?把烟馆开咱旗城里来了?今儿也算涨见识了!”   神保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协领察哈苏!”   协领乃是叶昭这个副都统之下最高级武官,从三品,叶昭标下共四名协领,每协领掌两旗军民。   叶昭早就能想到,敢在旗城明目张胆开烟馆,必然是八旗权贵,但堂堂一名协领这般不知进退不知避忌,却也算是晚清特色了。   端起高沫抿了一口,叶昭淡淡问道:“其他协领可都参与了?”   神保道:“那倒不知道,他们的那点缺德事儿下面谁清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和盘托出:“不过协领大人乃是穆特恩将军的亲眷,将军夫人的亲弟弟。”   叶昭就笑了,扇子轻敲着桌面,琢磨了一会儿,遂对神保道:“帮我办趟差。”   “是!”神保马上离座而起,他可坐着真不舒服。   叶昭却是将扇子递于他,说道:“你这就去,将这把折扇送进烟馆,就说是给他们东家看的。”   叶昭有两把折扇,都题了李白的诗,其中一把折扇上落款是叶昭,而现在手里拿的这把落款则是景祥。   “喳!”神保打千,又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扇子,起身,大步而去。   叶昭站起身,说道:“咱走吧!”巴克什和如意忙也跟着起身。   ……   接下来两三日,叶昭并没有坐衙,而第三天晚上,察哈苏家的管家颠颠的造访瑞四,送来了叶昭的折扇和一封银子,大概四五百两的样子,更说要每月都有银子孝敬,当瑞四送走察哈苏家的管家,将银子和纸扇奉上时,叶昭只是冷笑,看来,还真将自己当二世祖了呢。   本就在找因头立威呢,察哈苏这个广州将军小舅子的身份倒正合其用,更撞到了枪口上。   第二日一大早,叶昭就穿戴整齐坐上了大堂,又令差兵去传阿布来见。   “传令右司衙门,查抄聚仙馆,查实私开鸦片烟馆的一应人犯!”叶昭冷着脸的谕令吓了阿布一跳,他抬眼偷偷看着叶昭脸色,随即走上两步,压低声音道:“主子,里面的关节主子可知晓?”   叶昭微微蹙眉:“还不去传令?”   阿布心里就有了底,随即就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察哈苏依仗着姐夫的权势,一向目高于顶,同僚全不放在眼内,看来是骄横惯了,得罪了主子,合该他要吃个大亏。   不过想到广州将军的权势,那令人冒寒气的黑脸,阿布头皮又有些发麻,就怕两虎相争,最后倒霉的是他等下面跑腿的。   都统大人为什么要激怒广州将军?阿布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位亲王阿哥,看来可不是来广州混日子的,接下来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第六章 都不简单(下)   坐在大堂上品着香茗,又翻开几份右司呈上的旗人纠纷的文书来看,估摸一个多时辰后,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察哈苏怒气冲冲进了大堂。   他到了堂上也不打千,只是一抱拳,更质问道:“都统大人!聚仙馆何罪?大人要下令查封?”   倒把叶昭问了一怔,要知道中英战争后,虽然大清国对烟馆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旗兵军官若涉嫌开烟馆,还是要按往例问罪的,若从重论处,引诱良家子弟吸食鸦片,可照邪教惑众律,可是有个绞监候呢。   察哈苏长得倒英俊,白皙的脸蛋,手也修长,搁后世就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却是没一丝军伍之气,不过现在怒气冲冲的,小白脸有些扭曲变形。   看来还真没受过气呢。叶昭微笑放下文书,说道:“聚仙馆和协领有什么干系?”   察哈苏仰着脖子道:“那是我家亲戚开的,我妹夫的买卖!”倒是没大咧咧说是自己的生意,拉出妹夫,自是提醒叶昭,自己还有个姐夫。   叶昭就笑:“看来你是知情了?”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那治你个包庇、计赃之罪也不冤了!”一挥手。“来呀,把察哈苏给我拿下!”   左右差兵大眼瞪小眼,叶昭脸一沉:“要本都统亲自动手吗?”   “景祥!你敢!”眼见几名差兵涌上来拿自己,察哈苏可就歇斯底里了,指着景祥大叫:“你不过是三考皆劣的阿哥!在北京城你威风,可来广州!我不怕你!你不就嫌我银子给少了么?假公济私,我要上将军衙门告你!你别以为自己的事儿旁人不知道!神保逃旗,私自通婚,你以为你保得了?那是爷不跟你计较,跟你计较的话,你等着宗人府治罪吧!”   “拿下!”叶昭一拍案木,差兵再不敢犹豫,冲上去就把察哈苏扭着肩膀按在地上,察哈苏还在那儿挣扎,不干不净的乱喊。叶昭厉声道:“拉出去!关押待决!”   差兵七手八脚的就将察哈苏拖了出去,察哈苏还在那乱叫,甚至祖宗辈的功绩都翻了出来,喊什么“大清国的江山是老祖宗们打下来的,不是留给你们祸害的”云云。   叶昭听了只是冷笑。   ……   察哈苏被下了大牢,不论人情法理,叶昭是自然要禀告广州将军穆特恩的,何况从三品武官,叶昭更不能轻易治罪,就算穆特恩想办自己小舅子,却也要给京城写折子。   可察哈苏在牢里关了足足十天,叶昭才不紧不慢的前往将军衙门拜会穆特恩,这十天里,一应说情的官员拒不接见,而将军衙门的笔帖式来见副都统大人,也被拦了驾。这可就令叶昭治下官员都傻了眼,心里均说不亏是亲王阿哥,四九城里横行惯了的,这丝毫没将穆帅放在眼里嘛!   也就难怪叶昭再见到穆特恩时,这位广州将军第一次黑了脸。   偏厅外翠竹泛绿,花圃姹紫嫣红,一派春日风景。   叶昭却是一如往昔,仿佛全无隔阂,叹着气道:“察哈苏一事想来将军已知情,他糊涂啊!开烟馆且先不说他,可在都统衙门大堂上,他以祖辈功绩自傲,大骂我们这些皇室子弟、觉罗子弟贪天之功,是一群祸害!这话,可不把皇上也……”说着就摇头叹息。   穆特恩眉头不经意的蹙了一下,想来在见到叶昭的拜帖那一刻起,他就在想怎么为察哈苏开脱,怎么在言语上拿捏住叶昭,可怕是他绝没想到,叶昭一句烟馆的事端都不提,直接把察哈苏的混帐话上纲上线了。   叶昭又叹气道:“将军想也知道,旗兵难带,而我又身负皇命,要在这广州练一枝精兵出来,得罪察二哥本就是迫不得已,只想小惩大诫,做做样子而已,可现如今,我却不好作主了!”   穆特恩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微笑道:“都统大人多虑了,察哈苏虽本官姻亲,但法不可欺,他的罪责但凭都统处置,本官断不会徇私枉法!”   叶昭心里骂了声老狐狸,见自己顺风旗扯足了,他一句“但凭都统处理”,就将皮球踢了过来,却是知道自己定有下文。   叶昭就笑道:“要说几句气话也做不得真,可在大堂上喊起来,差官、主事就不免心下嘀咕,时间久了,怕是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传出去的话,察二哥未免担了干系。”   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叶昭又道:“依下官之见,广州虽好,总不如皇城根下,察二哥若愿回京城,下官愿上折子一力推举察二哥进神机营,进步兵统领衙门。”   穆特恩喝着茶水,好一会儿后微微一笑:“都统大人所言极是。”   叶昭知道穆特恩是没办法,只能任由自己赶走察哈苏,而虽说回北京城实则是许多驻防旗兵的念想,但这个甜枣却远远抵不上给其的羞辱。   不过也没办法,若想真正掌控旗城军民就要拉出二世祖的派头,一副我不怕广州将军的样子,不然以后做事必定束手束脚。   尤其是广州旗兵驻防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委实各地旗城都差不多,你将军都统走马灯似的换,下面的军官甲兵却是世代生活在这里,早就形成了人家自己的一套秩序。   赶走察哈苏,无疑就打破了秩序的平衡,可以令自己很快的在旗城中树立起权威。   权衡利弊,得罪广州将军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自己不可能去用个三两年时间来捋顺各种关系,现在却是分秒必争,时不我待。   叶昭也知道,虽说穆特恩被自己先用话挤兑了,没能拿捏住自己,但又岂会像面上表露的这般平和,现在奈何不得自己,却难保以后不给自己捅刀子。   就说神保吧,听察哈苏话语,怕是他和小舅子也聊过,对于神保的事情可清楚着呢。当然,自己有亲王阿哥这个护身符,他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公开得罪自己得罪亲王的,又或者风云变幻,以后他会求到自己向自己示好。毕竟从穆特恩心里讲,想来是不愿意树立自己这么一个敌人的。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现下自己只要牢牢记得得罪了人,以后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就是。   ……   察哈苏被从牢里放出来后老实了许多,想来穆帅狠狠训斥了他,而聚仙馆被查抄后,店铺很快就被典卖,挂出了锁匠的布幡。   叶昭还是老样子,三五天才上衙门转一圈,一应事务自有大小官员打理的井井有条,而需要他副都统大人盖印的文书,阿布会攒起来,等主子上衙一并禀奏,平日却不会去打扰主子的清闲。   这日在都统衙门大堂右偏厅,佐领刚安前来拜见,刚安四十出头年纪,虎背熊腰的一脸精悍,看来倒是没有大烟瘾。   叶昭也听说了,聚仙馆被抄,倒是便宜了西关的鸦片馆,可不是,旗城本就在西城门之内,而西关则在西城门之外,旗城内没了烟馆,那些有烟瘾的旗人自然全奔了西关。   “大人,本牛录旗人神保新娶民女一名为妻,已造册入旗。”刚安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禀告很正常的公事。   叶昭倒是一怔,神保属刚安所辖牛录,可突然“申报”新婚,那可是就在给自己补救了,看这刚安虎背熊腰的好像一名粗人,倒不想颇有心机,主动拿主意帮自己解决了难题。   叶昭微微点头,倒没多说什么。   刚安又禀了几条公事,这才规规矩矩告辞而出,从头到尾,都那么自自然然,丝毫没有刚刚为都统大人解决了一道难题的神情。   叶昭却不由得品茶轻笑,这才叫人不可貌相呢,看起来憨憨厚厚的,可心眼比谁都多。   ……   出了衙门,叶昭就回公馆换了便装,在巴克什陪同下来到了西关自己的银号“泰和号”。   商号里重新装潢过,倒也焕然一新,柜台上造了木栏,将柜台和外面完全隔离,有了几分银号的样子,木栏柜台里站着几名伙计,一副忙碌的样子,其实这家银号根本就不会存放银子,雇伙计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见叶昭晃悠悠进来,秋掌柜用钥匙开了柜台的木门迎出来,虽说是空架子,但一板一眼却全部依照钱庄的规矩,看得叶昭暗暗点头。   北墙上挂了一幅青山绿水雨蒙蒙的山水画,水墨画的下面,摆了一张檀木茶桌,左右一对黄梨木座椅,都漆的发亮,桌上紫砂壶茶杯等一应器具清雅不俗。   叶昭坐下,就笑着问秋掌柜:“掌柜的,他几时来?”   今日约了第一个“客户”见面,叶昭成了“投资决策人”,就未免觉得新鲜,是以来的早了。   秋掌柜看了看外边儿日头,又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就笑道:“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吧,看来东家比他还心急。”   “客户”是秋掌柜拉来的,姓赵,名理,字汉中,乃是佛山人士,祖传一家炒铁行,但近年经营困难,赵理就准备典卖了祖传作坊再借些本钱去香港贸易洋铁、洋针来卖。   要说现在洋铁尚未真正侵占国内市场,可赵理就看到了这一点,确实是位眼光独到的商人,秋掌柜对他的赞誉之词想来不是假的。   慢条斯理的饮茶,半杯茶还没下去呢,却见店铺外急急走进来一位中年人,面白无须,举止斯文,一进屋就对秋掌柜抱拳:“掌柜的,我没来迟吧!”   叶昭就知道这定然是赵理赵汉中了,微笑起身,秋掌柜就忙着介绍:“汉中,来,这是我们东家,叶公子。”   叶昭和赵理寒暄了几句,也互相打量了对方,又在茶桌两旁坐了,叶昭就直入正题:“汉中先生为什么会想到去贸易洋铁、洋钉?”   要说赵理,为筹备本钱可是想尽了办法,可故交也好,生意行的朋友也好,听到他要同洋人贸易洋铁都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无不语重心长的规劝,要说借钱?那是门都没有。   等无意间听老相识秋掌柜说起了新开的泰和号放款的规矩,赵理可就心动了,而在递交的文函中到底写不写自己借钱是为了和洋人贸易洋铁也颇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照实写,成不成的不能令秋掌柜坐蜡。   而今天见到这位少东家,赵理心里颇有些忐忑,看对方年纪尚少,可不知道是不是公子哥贪好玩搞了这么一门买卖,难道他还真懂生意了?   听叶昭问,他也只有将肚里思量已久的想法说出来,至于少东家信不信,那也没办法,“少东家,我曾经去过香港,见识过洋人所产洋钉洋针,其提炼极纯,色泽又洁,比我佛山自产的铁具强上数倍,若能引入,销路必广。”说着话赵理就瞥了眼叶昭,也不知道说的他懂不懂。   叶昭就笑:“你的意思是洋铁比咱们的土铁更有竞争力。”   赵理怔了下,随即就点头,“对,竞争,竞争力。”觉得这个词真是通恰。   叶昭拿起茶杯抿了口,赵理则如坐针毡,自己老铺的生死存亡,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那洋铁都进来了,咱又有什么好处?照你的说法洋铁这么好,可不把咱们的铁行都挤垮了么?你是佛山炒铁行传人,不觉得对不起祖宗么?”叶昭微笑看着他。   “这……”,赵理一滞,随即就道:“少东家,话不是这么说,就算我赵理不做,洋钉洋铁迟早也会流传进来,咱们的手艺落后,就要学习人家的手艺,我早想好了,等摸透了洋铁的行情,又有了本钱,我也开一家洋铁行,总比他们千山万水的运输过来更有、更有竞争力。”倒是现学现卖。   叶昭微笑点头,至少想法颇合自己的心思,至于能不能真的学来人家的手艺,能不能真的开成洋铁行,估摸着他自己也搞不起来,毕竟两眼一抹黑,仅仅有热情有想法却是不够的。不过嘛,若有自己这个投资人偶尔督促指点,那却又不同。   第八章 都统听戏   都统公馆后院大堂灯火通明,一位伶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吱吱呀呀用桂林官话唱着,“开书唱,习书文,听娘教导正成人,男人听教敬父母,女人听教敬夫君”,声音柔美,长得更俊俏,乍一看,这花旦就是位漂亮大姑娘,又哪里能看得出是男伶?   叶昭双腿翘到桌上,眯着眼听戏,脚还一颤一颤的,那可真是二世祖作派。   蓉儿无语的坐在夫君身边,小身子坐得笔直,眉目如画,粉雕玉琢,偶尔帮相公送上香茗,颇像贤妻良母。   这对夫妻大概也是绝配了。   堂中央的伶人据说是广州城粤剧班子最出色的花旦,被叶昭送帖子请到了家里,这个世界虽然没电脑没电视,但对于叶昭这个混二世祖群体的人来说,却更有一番乐趣。   眯着眼,叶昭还在琢磨自己怎么想办法早些把留声机鼓捣出来,自己是不会发明的,但如果有这方面的人才,自己可以提供灵感提供思路,声音重发的原理而已,虽说自己不明白,但说给明白人听,大概就不需要爱迪生二十多年后再发明它了。   又想,托霍尔律师从印度购买的钢琴不知道哪天能到,有机会却是要给红娘和小家伙好好弹上一曲。   “贺您八方都吉利,都吉利!”花旦手帕翻飞,唱到最后,行云流水般福了下去,清声道:“恭祝都统大人与夫人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蓉儿这个小家伙在场面上矜持着呢,只是微微点头。叶昭却吆五喝六的,腿总算放了下来,却是大笑着道:“唱得好,唱得好,来呀,看赏!”   吉祥翩然走过去,送上了一封红包。红包包一两到十两银票的赏银,也是叶昭的发明。   “兰花女谢都统赏,谢夫人赏!”花旦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磕头。兰花女想来是他的花名了。   “明日我会送帖子给你们三恒泰的班主,赞你用心!”这却是极大的恩典了,都统大人的帖子到了,从此后兰花女几乎就有了护身符,在广州城,怕是没人敢欺负他了。   “谢都统大人,谢夫人!”花旦又连磕了几个头。   叶昭挥了挥手,按规矩,这时候花旦就要退下了,一直站在角落的瑞四也走过来,准备引花旦出府,再派轿子送他回戏班,看主子开心,派顶轿子再抬举抬举他而已。   可能就是看到叶昭心情极好,花旦犹豫了一下,突然又跪了下来,嘭嘭的磕头。   叶昭脸上笑容就渐渐淡了,瑞四见叶昭神气,脸一沉,走过去拽花旦,“爷乏了,咱走吧!”   “都统大人,草民有冤要申!”花旦大声的说。   “啪”脸上就挨了一清脆的耳光,瑞四骂道:“不识抬举,赶紧跟我滚出去!”   蓉儿就站起了身,自是看不得这场面,叶昭笑着捏了捏她胳膊,说:“你先回,桌上有薯条,可不许都吃了,给我留点。”   蓉儿本来轻轻点头,听到相公最后一句就再不理他,心里郁闷的紧,当着许多人呢,好像自己是小贪吃鬼一般。   好在吉祥如意也都习惯小王爷的大大咧咧,并不做真,拥着蓉儿去了。   目送蓉儿进了后堂,叶昭转过头,狠狠瞪了瑞四一眼,瑞四早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惊扰了夫人,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主子。   花旦则跪伏于地,只是一直磕头。   “好了,有什么冤屈,我听听。”叶昭端起了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花旦又磕头,大声道:“是,谢都统大人,谢都统大人,草民要为我可怜的妹妹申冤,状告悍妇陶家二奶奶陶容氏逼迫丈夫,犯了七出之条,合该被休!”   叶昭眉头就皱了起来,若是旗人欺压汉人,自然要管一管,合着是汉人民间纠纷,那关自己这个满洲都统何事?   叶昭拿起茶杯品了口茶,说道:“家事族事咱且不说,你是佛山人士,这冤屈,却是要去佛山县吧,再不行,你去广州府,我这衙门口可是管不得你的事。”   花旦用力磕头:“都统大人,草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他陶容两家势大,佛山县、广州府拒不接草民的状子,草民无计可施,这才求告与大人,请大人明镜高悬,为草民作主,为草民妹妹申冤!”   叶昭正待说话,却见瑞四看向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就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主子,这陶家二少和二少奶奶我听说过。”   叶昭倒是一奇,“你听说过?”   瑞四点头,说道:“陶家容家在西关财雄势大,那陶老二从咱商号门前过,伙计跟我讲的。”说到这儿就嘿嘿一笑,说:“陶老二的媳妇儿外面都叫她锦二奶奶,听说美得紧呢,好像陶家的生意也都是她作主,就是极为霸道,陶老二怕她的很,这在西关都传为笑谈了。不过倒也不仅仅是陶老二,陶老爷离世早,自从陶家老大病故,又没留下子嗣,这位二奶奶在陶家就渐渐说一不二,陶家上下,没有一个不怕她的。”   叶昭听着点头,心说这不是晚清版王熙凤么?广州一直是对外口岸,风气开放,只怕这个王熙凤可不仅仅是在家事上弄权了,看样子,陶家的生意都是她在背后拿主意?   瑞四又道:“陶老二畏妻如虎,不愿回府过夜,就养成了纳妾的毛病,可这些年他纳的妾,都被锦二奶奶花银子打发了,听说有不想拿银子的,结果被整治的很惨,依奴才看,这小旦妹妹的冤屈就源于此吧。”   叶昭微微点头,听瑞四一路讲来,锦二奶奶倒真是这个时代的坏女人,可要放在自己那个世界,却是大度得不能再大度了。   这桩事,说到底是家事,要说有什么冤屈,那也得着落在陶老二这个男人身上,琢磨了一下,叶昭就问道:“兰花女,你妹妹何在?”   花旦磕了个头,悲戚戚的道:“妹妹被陶容氏赶出来后一直在家茶饭不思,形容枯蒿……”   叶昭就摆了摆手,算是明白了,这本是家事,兰花女的妹妹是受了委屈,也应有解决之道,可和官府不沾边,自己这个副都统更是插不上手,何况罪魁祸首那要找陶老二,既然没那个本事,在外面沾花惹草干嘛?害人害己。兰花女无非是见自己开心,以为自己宠他,想借自己的权势来为难陶家二奶奶,你若告陶老二倒还显得你明事理,当然,在这个世界,是没人这么想的,只会将罪责怪罪到不许丈夫纳妾的“悍妇”身上。   “你回吧,这事儿啊,我帮不上。”叶昭说着就端起了茶杯。   见都统大人说的决绝,花旦再不敢多说,磕了个头,慢慢起身。   第八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咸丰四年五月,上谕到了广州,“谕军机大臣等,前景祥奏,请练枪炮兵一折,着迅即办理,唯火器兵固应以枪炮为重、箭射亦当兼习。饬令景祥拣带精兵,整肃广东各勇。着叶名琛、柏贵于广东绿营、水师副将以下各官内,遴选数员,饬赴广州景祥军营听候调遣、帮同管带新军,毋稍延误。不得以无员可拨,藉词推诿。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各谕令知之。”   又谕,“又有人奏,广东现有粤商艇船,不下百余号,客商觅雇,专为护送货船。若雇令由崇明入京口,可御上游下窜之贼。惟船夫皆澳门人,又系夷装,是否可以雇用,不致别滋事端,仍着妥速筹办。原折呈着摘抄给阅。”   两道上谕,第一道上谕欣然同意了叶昭练兵之请,但也没忘了加一句“固应以枪炮为重、箭射亦当兼习”。第二道上谕,则是对大清国商人船上,逐渐出现澳门、香港等地民夫着夷装一事表示了担忧,但却也只是令“妥速筹办”,并没有明确反对。   坐在公馆书房内,叶昭手上有老夫子一封信,信里言道已在关外募集四五百余名乡勇,乡绅所捐钱粮倒也勉强可用,写这封信时老夫子却是正带了银子来上海采买军火。   关外辽军总算起步,而自己这边却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新编三营火枪兵包括采买火器都没有问题,可怎么练兵却未免令叶昭头疼,要说军事,从小耳熟能详的伟人事迹,各种战例,却也只能当故事而已,却或许能启迪红娘这种天生将才,可要说亲自统兵,自己又哪里懂?如何训练如何成军就更是满头雾水了。   为今之计看来只有同英夷协商,从驻港英军中挑选一位军官为顾问,帮助自己练兵,倒不是迷信西方教条,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新军是整编火器营,自然适合西方军制以及训练办法,由英军官启蒙是上上选,至于新军到底能不能成为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却是要看新军自己的将领了,将西式军事理论吸收却不教条,在东方战场上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规则,这,怕是要在实战中才能磨砺了。   而起用英军顾问,却要想办法得到穆特恩的支持,免得被人背后弹颏。   琢磨着这点事儿,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冒出了瑞四的猴脸,“爷,三恒泰班班主陈矫率门下弟子谢赏。爷,奴才引他正堂偏厅磕头?”   叶昭微微点头。   又翻看了几份泰和号“客户”的文书,已经放了十余笔银子,对象几乎全部是有意同洋商贸易的,叶昭心里也苦笑,自己这分明是在培养扶植买办集团嘛,只希望这些买办日后莫令自己失望,总要有几人能为民族企业的新兴出一把子力。   放下文书,施施然出书房,穿堂过室,来到前进衙门大院,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紧紧跟在叶昭身边。   衙门院中松柏翠绿,青砖铺地,一派肃穆景象。只是今日却有些杂乱,七八名戏班伙计担了几担礼品,看起来有布匹有礼盒,都用红绸布紧紧包裹。   叶昭微微蹙眉,从侧门进了正堂偏厅,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守在门外。   偏厅内瑞四和陈矫陈班主垂手侍立,陈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有一股子英武之气,不亏是唱武生的。   见叶昭进来,陈矫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异色,叶昭微微一怔,却见陈矫已经跪下磕头:“草民陈矫拜见都统大人!”   叶昭在案桌旁刚刚坐下,尚未说话,就听院里有人喧哗,“甚么东西!站住!”“站住!”   就在叶昭正准备要瑞四去看个究竟之际,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猛地退进大厅,巴克什更大喊:“主子小心!”   叶昭一愣,而跪在地上的陈矫情知事败,再不犹豫,身形一长,一柄匕首在手,就向叶昭扑去。   “嘭”一声,陈桥踉跄向右趔趄几步,右臂一片血红,而巴克什已经挡在了叶昭身前,嘭嘭两枪,都中陈矫胸口,陈桥向后便倒。   “主子快走!”阿尔哈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厅廊前,“噗噗噗”,几乎他每吐出一个字,身上便中一刀,厅外,七八名乱贼凶相毕露,手中寒气森森的钢刀一刀刀砍在阿尔哈图身上,几乎一瞬间,阿尔哈图就成了一名血人,他铁塔般的身子却牢牢堵在厅门前,不令乱贼前行一步。   “走!”巴克什抓着叶昭胳膊对着瑞四大喝一声,呆若木鸡的瑞四这才回神,急步上来护着叶昭跑向左侧门,从左侧门可入大堂再退入后院。   “嗖”匕首几乎是擦着叶昭头皮飞过,“叮”一声,钉在了窗棂上,兀自轻颤。   转头,却见胸口浸着大片鲜血的陈矫撑起了身子,坚毅凶狠的眼神中全是不甘心,“清狗!我虽死无憾!他日变鬼来索你狗命!”   “嘭”巴克什又补了一枪,陈矫身子一歪,再无声息。   “啊!”那一侧,阿尔哈图突然怒吼一声,本来紧紧抓着两边门柱的双臂抱着面前几名贼兵向外冲出,身上不断中刀,甚至刀尖从他背后冒出,鲜血狂喷,他却死命前行,蹬蹬蹬一连向前走了五步,兀自不倒,几名持刀悍匪惊惧之下,竟忘了冲进花厅去杀叶昭。   叶昭几乎是咬着牙忍着泪在巴克什和瑞四护持下退入第二进院落,而差兵们正乱哄哄的奔向前院,巴克什和瑞四脚步不停,一直护着叶昭退到后宅,在月牙门前,叶昭挣脱了巴克什和瑞四的胳膊,说道:“就在这儿吧。”   几名反贼应当很快被肃清,叶昭不想吓坏了蓉儿。   巴克什想也知道叶昭心思,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装弹。   “你,去看看阿尔哈图。”叶昭心里悲痛莫名,更知道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是过命的交情,巴克什这个铁汉,只是不表露出来而已。   巴克什死命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却只是摇头,叶昭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巴克什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你是为我安全着想,只是,只是阿尔哈图……”说着话终于忍不住流泪,“他,他怎么,怎么就死了?”   虽然重生于乱世,叶昭却一直养尊处优,从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更莫说就好像朋友一般的侍从在眼皮底下被人乱刀刺死,两世为人,叶昭几乎是第一次流泪。   见叶昭落泪,巴克什猛地跪倒,嘭嘭的磕头:“主子,主子不要伤心,不要伤了身子!阿尔哈图能为主子殉职,他,他死的好!奴才也愿意为主子而死!奴才们遇到主子,是天大的造化!”   瑞四也不禁心神激荡,跪下磕头:“主子,阿尔哈图,阿尔哈图他下辈子还愿意服侍主子!”说着,竟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叶昭抹去了眼角泪痕,默然不语。   一队队盾牌兵、鸟枪队赶到,自是来守护内宅的。   不大一会儿,佐领刚安一身戎装,匆匆赶来,离得老远就打千:“大人,乱贼共十六人,十五名被当场格杀,一人被擒,城中乱起,卑职大胆,以大人之命传谕各营戒备,又谕令正红正蓝两旗旗兵入广州城协助绿营弹压。”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你作的对。”转头看向巴克什,道:“走,咱们去,去前院看看。”   “主子,主子不要去了!”巴克什和瑞四都劝。   叶昭默默摇头,举步向前院走去。   偏厅前后,旗兵抬着血淋淋的尸体进出,而阿尔哈图俯身在花圃之旁,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几乎被凌迟了一般。   叶昭看得心中一痛,扭过了身子,微微闭上了眼睛。   刚安抱拳道:“都统大人,刚刚贼人招认,陈矫系广州会匪首领陈开之堂弟,陈开与发匪勾结,在今日约定广州众会匪起事,行刺大人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会匪?那又是洪门一枝了,行刺自己怕也是突发奇想,正好借三恒泰来谢赏的机会,而来行刺自己的自然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就没想活着回去。   只是十几人能暗藏器械明目张胆进了旗城进了副都统衙门,就算是以送给副都统大人礼物为名,但也可见旗兵军纪之松怠。   叶昭皱着眉头,而好一会儿后,三位协领、四位佐领才匆匆赶到,其余三佐领却是领旗兵进城弹压会匪了。   叶昭心思却全没在这里,一直在京城安享荣华富贵,就算被苏红娘抓住,也只是觉得好玩儿,而今天,血淋淋的场面一下惊醒了叶昭。   长袖善舞?洪福齐天?自己可真将天下事看得简单了!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用无数人命堆积而来?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所走之路,日后还说不定多少人掉脑袋,多少人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又多少人恨不得生啖自己之肉,这些,自己可都准备好了?   而那些渴望恢复汉统之人,在自己真正亮底牌之前,又会多少人误解自己想除掉自己?就算到了最后,为了权势也好,仇视自己已经深入骨髓也好,只怕自己的敌人从来不会在少数。   只怕自己权柄越重,树敌越多。   这些,自己都准备好了吗?   还是那一句,从准备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个人的荣辱得失,就再莫放在心上。   希望阿尔哈图甚至陈矫,这些人的血都不会白流,终有一日,他们都会见到中国成为他们理想的国度,他们的子孙后代再不用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叶昭默默从瑞四手里接过焚香,心里的话,却也只能对上天祷告了。   ……   广州将军衙门偏厅,叶名琛、穆特恩、叶昭三人正在议事。   叶昭虽然只是副都统,但全权筹办新军,是以俨然成为广州城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成为仅次于穆特恩和叶名琛的广州第三巨头。   昨日广州会匪叛乱已平息,除了多处店铺被焚,倒没有引起太大的动荡,而经查,昨日叛乱乃是发匪会匪一起举事,陈开、李文茂则为匪首。   陈开不必说了,广州府早就通缉的会匪首领,而李文茂,本是广州一地的艺林魁首,却在佛山琼花会馆秘密结社,将弟子编为文虎、猛虎、飞虎三军,早就有谋反之意。   也就难怪叶名琛冷冰冰抛出了“杀无赦”的字眼,他对发匪会匪本就极强硬,看来是决心在广州一地掀起腥风血雨了。   李文茂叶昭也没听说过,但闹得这么大,想来史书上也会有记载,正琢磨呢,叶名琛已经皱眉道:“粤剧伶人,颇多不法,该当严加盘查,凡琼花会馆在册者,一律下狱拷问。”   叶昭知道,严刑拷问,这种案子只会牵连的人越来越多,琢磨了一下,笑道:“制台大人,我倒认为还是安抚为主吧,除了首恶以及犯了人命的惯犯,其他人大可抚而化之。广州商业繁华之地,我大清国粮饷依仗甚多,严刑盘查,只会令人人自危,兵勇滋扰下,士绅不安。何况广东一地民风忠君敬上,却不可一时之忿乱了民心。”维持社会安定,才是消除会党的最好办法。   叶名琛倒未想到叶昭滔滔大论,听着倒是默默点头。   穆特恩笑道:“就由总督衙门、将军衙门、副都统衙门协同贴出安民告示,这事儿啊,就怕十人成虎,咱们都不安定,那传到京城,就更惊扰皇上了。”   广州城里贼党起事,说起来叶名琛和穆特恩可都有些干系,穆特恩自不想闹大了被皇上申饬。   见穆特恩也赞成叶昭的说法,叶名琛只有点头,他一向忠君,从不怕蜚短流长,那份忠心真是天日可鉴,不过两位满洲权贵都不欲大张旗鼓搜捕诛杀疑犯,他倒也不好固执己见。   ……   在叶昭与制台、将军议事之时,自想不到珠江之畔,一名头绑白绢的青年正跪对江水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重整旗鼓,杀回广州城诛杀景祥为哥哥报仇!   第九章 泰极否来   院内燃着红灯笼,东厢三间房内却漆黑一片,这是阿尔哈图的家,站在房外,叶昭心里就酸酸的。   “大嫂,主子来了!”巴克什轻轻拍了拍房门。   接着,就听屋内有人下地的声音,随即木门板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佟佳氏眼睛红肿,一身缟素,见到叶昭忙跪下磕头:“主子!”咬着嘴唇,强忍悲戚。   “快,快起来。”叶昭走上两步,想伸手搀,又忙缩回来,叹气道:“我,我对不住你们!”   “主子别这么说,阿尔哈图若知道主子为他伤心,泉下也不安生。”佟佳氏慢慢起身,又道:“主子对奴才们好,奴才们都知道,可若主子为了阿尔哈图的事耿耿于怀,奴才母子就成了罪人,阿尔哈图只是尽了本分,主子洪福齐天,就算没有他,主子一样化险为夷。”   叶昭轻轻叹口气,佟佳氏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她母子着想,可也是,在这个时代,居功自傲是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只是佟佳氏不会知道自己和别的主子有什么不同。   叶昭沉吟着,道:“你若想回京城,过些日子我即遣人送你回去,若留在广州,有我照应,那也很好。”顿了下道:“听巴克什说,你想回北京?”   佟佳氏轻轻点头,自是怕留在这里,时间长了,会令主子心里不舒服,渐渐可就碍眼了,回到京城,主子定会一切都给安排妥当,可安心养育孩儿长大成人。→文·冇·人·冇·书·冇·屋←   叶昭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呢,轻轻叹口气:“也罢,就依你,可是你把我看的太坏了。”   佟佳氏一呆,慌忙跪下。   叶昭叹息道:“今天我就喊你一声嫂子吧,阿尔哈图也好,巴克什也好,在我心里,和兄弟一般,阿尔哈图为我而死,是,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可我想起的是他的好,他的家人,我又怎么会嫌弃?你若留下,我必视你为嫂,若食言,猪狗不如!”   佟佳氏终于痛哭出声,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奴才愚笨,险些失了主子和阿尔哈图主仆之谊!”   巴克什也早就跪下,泪流满面。   叶昭叹口气:“你们都起来吧,是我这个主子没做好。”   “主子再这么说就是要奴才去死!”佟佳氏脸涨得通红,委实惶恐的无地自容。   叶昭点头道:“好,这话今儿就算说透了,你回北京由得你,可有一点,不许怨恨我,拿我当亲人,有事儿要知会我。”   “奴才遵命,奴才都听主子的!”佟佳氏眼泪不住的淌,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能再暖和了,遇到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巴克什眼睛红红的,也跟着慢慢起身,看了眼佟佳氏,心说嫂子,你现下知道主子的好了吧?   ……   本准备回房,却不想来自北京的王府信差连夜到了,他刚刚从黄埔港赶过来,脸灰扑扑的落满尘土,叶昭忙叫巴克什领他去厨房,要厨子造饭。   叶昭则进了书房,燃起煤油灯,抽出信笺来看,书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焚了香,香炉轻烟袅袅,倒是令人耳聪目明,叶昭就知道肯定是蓉儿要丫头们做的。   看着信,叶昭眉毛就渐渐蹙起来,信是亲王的手笔,白纸黑字,字体刚劲有力,可比自己的字写得好看多了。   信里言道,六王爷越发得皇上宠信,近日进了军机处,就是在议自己折子后一天的事儿。亲王又说,六王爷对广州练火器兵极为看重,还曾经登门拜访郑亲王,但两人又话不投机吵了起来。   而六王爷向皇上举荐了满洲正红旗副都统富良为广州将军,只怕任命一半天就会下来。上谕怕比家书晚不了几天到广州。   叶昭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可不知道这个六王爷怎么就这么看自己不顺眼,按说自己一个混吃等死的黄带子,应该不入他的法眼,可他偏偏好像就盯上了自己,据说考封就是被他在背后使坏给自己下了绊子。   现在自己到了广州,一应事体刚刚有了些眉目,他就把广州将军给自己换掉,而这个富良,就算非他一党,两人关系怕也匪浅。   要说咸丰也怪了,本来争皇位就险些败于六王爷之手,怎么就不猜忌他呢?或许,猜忌肯定是有的,可不知道六王爷使了什么招儿,令咸丰对他颇为看重,这也怪自己,是自己令亲王和皇上失和,咸丰没有亲近的满洲权贵,是以将六王爷引为了依仗。   至于六王爷,就更加怪了,为什么就盯上了自己?   或许,聪明人天生的本能,对另一个聪明人的排斥?对可能威胁自己的人的排斥?   叶昭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悠闲大少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前天刚刚说服了穆特恩,准备一起宴请广州领事兼香港总督包令,并请包令抽调军官协助自己办新军,现下倒好,突然冒出来个富良,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放下信笺,突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叶昭起身,推开书房的窗子,却见外面,瑞四被人搀着,一拐一拐的进了院。蓉儿一脸主母的架势,好像关切的说着什么,又叫人去拿药油。   “怎么回事?”叶昭皱着眉头问,叫瑞四去学生意经,怎么跌破了腿?   要说瑞四,今天可够倒霉的,陶家老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和一个洋人朋友跑到了泰和号,陶老二话语尖刻,瑞四哪受得了,几句话不合,就动了手,却是被陶老二的随从暴打了一顿。动上手,瑞四才想起自己身份,主子的身份,在这搞钱庄,是断不能泄底的,这顿打挨得那叫一个瓷实。本想偷偷回房,却不想被主母见到了,本来主母的关心令他痛哭流涕的感动,谁知倒霉的事儿还在后面,见到主子推开窗户看着自己,瑞四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隔着窗子,看得不太真切。   瑞四不敢吭声,本指望主母帮说句话,谁知道蓉儿见了叶昭,就偷偷拔腿开溜,不是别的,昨日睡觉将叶昭挤下了床,小丫头可真是羞见相公了。   转头不见了主母,瑞四这个撞天屈喊的呀,但没办法,垂着头,将今天的事讲了,边讲边偷偷看叶昭脸色,主子早就吩咐过,去泰和号切不可惹祸。   听瑞四将前后情由讲了,叶昭又是挠头,最近可真是诸事不利了,生意场上却惹了西关大少,对方又有洋人撑腰,只怕自己就算想瑞四这顿打白挨事情都不会轻易揭过去。   第十章 洋教习   珍月楼乃是广州等第一等的去处,楼高三层,富丽堂皇,金漆招牌据说是乾隆爷时大学士所书,龙飞凤舞更添了几分清雅,进进出出的客人皆为达官显贵。   三层为乾字,第一号房外,几名长随挺胸叠肚站在门口,一个个满脸倨傲,看下人神色,就知道房内客人定非常人了。   满桌珍肴佳酿,叶昭与汉军副都统松玉一起宴请刚刚到任的广州将军富良,富良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说话也客气,同叶昭、松玉言谈甚欢。   “这广州啊,人杰地灵,叫人说不出的喜欢。”富良品着酒,连声的感慨。   松玉忙笑道:“大人总要在广州多待几年,卑职等也好多听大人的教诲。”他是红带子,但这一枝早就没落,到了他这一辈儿才机缘巧合一路高升,捞了个二品顶戴,人机灵,话也机灵。   富良笑呵呵的,好似听得很开心,眼睛瞥向了叶昭,笑道:“景哥儿,以后咱哥俩多亲近,总要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为皇上分忧。”从刚见面,他就用“景哥儿”的称呼,倒真好像是叶昭京城的老朋友一般。   叶昭却是一脸谦恭,道:“不敢,景祥一切听将军吩咐。”   富良咂了口酒,脸上笑容不减,又道:“办火器兵的差事嘛,一切有老哥我给你兜着,你就放心大胆的办,不过嘛,别怪老哥我多嘴啊,咱能不跟洋人打交道,还是莫去招惹他们,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咱可都吃罪不起。”打了个酒嗝,随口道:“明日的酒宴,就免了吧。”   松玉人机灵着呢,刚刚听将军和叶昭称兄道弟的,就觉得里面有文章,就算想巴结亲王阿哥也不必这么明显,毕竟是你上官,更是权重一时的广州将军。再听这话头儿,心里就不免吃惊。但他只是微笑给两人倒酒,并不插言。   叶昭手轻轻转动着酒杯,琢磨了一会儿,就道:“将军远来疲惫,明日的酒宴,下官独自赴约就是,这外事交涉,也繁复的很,言而无信,倒令英夷笑话我堂堂天朝不识礼数。”   富良眯着眼看了叶昭一会儿,就哈哈一笑:“也好,景哥儿同洋人打交道惯了,倒是老哥我瞎操心,勿怪勿怪。”   叶昭本就知道,富良如果跟自己一起赴洋人之约那才叫咄咄怪事,现在他刚刚来,以后可指不定还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穆特恩调任福州将军,本来想在他任期与之缓和关系的机会也错过了,江南驻防八旗最重要的两个将军,似乎都和自己不太对付,倒也颇令人头疼。   不过叶昭只是微笑拿起酒杯给富良敬酒,心里,揣测着富良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有富良在,只怕新军练出来,也早晚为他人做嫁衣,说不定新军刚刚成型,他就会想个法子直接拿下自己的管辖权,这种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自己又怎么跟这条老狐狸斗法?   ……   对于能在大清国广州都统衙门与副都统加五口通商协办大臣会面,英广州领事兼香港总督包令无疑很兴奋,因为就在前不久,美国新任公使麦莲拜会两广总督叶名琛的请求再次被拒绝。   也就难怪包令同英商见面时称这次会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两年受了一肚子气,偏偏“我们的舰队”在黑海与俄国沙皇鏖战,却是没办法为在华英人撑腰,是以接到叶昭信的那一刻,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为了表示诚意,包令雷厉风行的带上了两名英国少校军官,两人一人刚刚从印度次大陆轮值,一人乃驻港军官,均是年轻有为,在远东殖民地服役的佼佼者。   而在进广州城时,虽然为免引起民愤,包令和两名军官以及通译随从都坐了轿子,但从轿帘缝隙看着前面开路的大清国官兵的红缨帽,再看看广州城深邃无比的门洞,包令就更有了一种创造历史的感觉。   以往洋商至多不过在西关一带活动,而偷偷溜进广州城的、或者去佛山等商贸之地的,几乎都被民众围殴,进城实在是诸国商人的奢望和梦想。   等轿子过了数道栅栏进了旗城,又堂而皇之的进了都统衙门大院,看着那行辕门前的披甲军丁,那满汉双文的巍峨匾额,包令竟然生起了恍如隔世之感。   等到一位年轻清秀官员,着九蟒四爪官袍,戴红宝石顶戴,仪表堂堂的迎在轿前时,包令的感觉就更加好了。   “领事先生,你好。”叶昭微笑拱手,倒令包令一呆,隐隐想起了,听人说起过大清国有位精通英语的年轻官员,几个月前上海关税权之争的钦差大臣,最后却是令诸国根本没讨到什么好处,难道就是这位副都统大人,他,他又来广州了。   包令心下倒是一凛,先前的得意之情收敛起来,手放在胸前微微致礼:“都统大人,你好。”   叶昭微笑着,作着请的手势:“诸位请进,不远万里来我中国,诸位都是我朝最尊贵的客人。”   包令一行在叶昭引领下进了雅致的偏厅,自有差兵奉茶。   “都统大人通晓鄙国语言,佩服!”包令一脸子的微笑,嘴角两撇弯曲成波浪形的胡须也跟着抖动。   叶昭也笑:“本官的夙愿便是增进我朝与西洋诸国的友谊,也希望我朝学习贵国语言者愈来愈多,东西融洽,再不起祸端。”   包令却不那么容易被叶昭忽悠了,毕竟在上海,叶昭可没令占便宜上瘾的洋大人们再得逞,是以叶昭嘴上说的虽好,包令却更加警惕,笑道:“都统大人是鄙人见过的贵国最开明的官员。”又道:“换约进城一事,看来要大人从中调处了。”   将广州辟为通商口岸的条约签订十年了,可诸国商人就是进不去广州城,包令当然要挑起这个话题。   叶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气道:“这却不是本官能作主的,不过领事大人放心,我必定会同叶制军多为筹划,希望早日开禁城楣。”   包令心下冷笑,看来这位都统大人,委实和其他大清官员也没什么不同。   叶昭却是又诚恳的道:“领事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相信我,我绝不想等贵国平息克里米亚的战火后,再同我朝兵戎相见。”   包令却是一怔,现今国内,强硬的要求同大清国开战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只怕同俄国战争结束后,与这个腐朽帝国的第二次战争已不可避免。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对外界的形势却是了解的很呢。   包令看着叶昭,这个人,却是要重新审视了。   “既然都统大人不希望贵我两方再次开战,那我拭目以待,希望都统大人能给我带来好消息,时间也不会太长。”   叶昭点头:“一定。”   包令这才对下面依次而坐的军官及随从们做了个手势,又对叶昭道:“都统大人需要的教官,鄙人帮您物色了两人,都统可考量一番,决定可以胜任的人选。”说着转头道:“你们还不见过都统大人?”   两名军官都啪的站了起来,对叶昭行军礼,报军衔名字,一人叫彼得·杰克逊,一位叫安德鲁·约翰逊。   安德鲁比彼得更帅气一些,虽然行礼,脸上却极为倨傲。   等两人坐下,包令这才简单给叶昭介绍二人履历,安德鲁傲气,果然有其傲气的资本,很有些辉煌的经历,就前不久,还在剿灭马六甲一股海盗的战斗中立了军功。   叶昭听得连连点头,分别问了两人几句话,安德鲁言简意赅,彼得则话就多一些,叶昭看向彼得,正想再说话,忽见彼得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张白纸,笑着说:“大人,军事一途,涉及的知识很多,情报同样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而通传秘密情报,就更是一门学问,大人可看的出这张纸有什么不同?”   叶昭看着他,笑而不语。   接着彼得又从身上摸出了一小瓶黄色液体,却是早做好了准备。他伸手指蘸了黄色药水,一点点涂抹在白纸上,渐渐的,几行紫色字体显现出来。   彼得笑道:“都统大人,怎样?”双手拿起白纸,以为都统大人肯定会惊奇的接过去看呢。安德鲁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没有说话。   叶昭就笑了:“你这淀粉显字,若仔细看,实在能看得出痕迹,要说密信,用氯化钴溶液来写才是最好的,晾干后用火烤之法,字迹则显。”别说是研究化学专业的,就这点小把戏后世初中生或者小学生都明白,不过现今,碘被真正提炼出来不过区区几十年。   “氯化钴?”彼得一脸茫然。   叶昭又笑道:“要说米汤碘水,实则还不如我的土办法快捷省力气。”说着就吩咐旁边差兵:“取白醋来,再用红萝卜皮切碎煮水。”   不大工夫,瑞四颠颠的拿着白醋进来,叶昭命人取了纸笔,蘸着白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到了一边。   而等红萝卜水送上来,白醋字已经干透,基本看不出痕迹,叶昭就笑着对瑞四道:“喷水!”   瑞四自然一切听主子吩咐,红萝卜水虽然味道不佳,却是含了满满一大口,然后喷在了纸张上,现时没有喷雾水瓶,不过瑞四的喷雾技术也委实不错,很快,纸上就显出了红字。   瑞四大奇,就更拿起白纸举在胸前给众洋夷看,心说要说这玩出花儿,谁比得了我家主子?   彼得脸腾一下就红了,刚刚的卖弄实在显得幼稚可笑,可谁又想得到这个落后国度还有这种人才?   安德鲁眼神里也有惊讶之色,至于包令,看到这一幕端起了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昭挥挥手,得意洋洋的瑞四这才退了下去,那张白纸红字却是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好像什么宝贝一般。   叶昭就转向了包令,笑道:“火器营顾问,我准备聘请彼得·杰克逊先生。”   彼得一呆,安德鲁就更惊讶,脸色颇不好看。   包令微笑道:“可以,只是恕我冒昧,可不可以请都统大人说一说,为什么会聘彼得为顾问?”   彼得也满脸疑惑的看着叶昭。   叶昭笑道:“若说军事知识,我实在不知道两位谁优谁劣,但我知道,杰克逊先生更适合留下来。因为他对这份工作有热忱,是以才会诸多准备,相信留下他,定然鞠躬尽瘁帮练新军,不会辜负我的期望。”说着就微笑看向彼得,说道:“彼得,你不会令我失望,是吧?”   彼得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一阵激动,颇有遇到伯乐的感觉,要说最开始为什么想要这份工作,自然是为了薪酬,一年一千两银子,对于家境贫寒的彼得来说那是相当一笔收入了,是以他才想着法儿的来争取。   谁知道到头来自己的表演好像变成了小丑,正沮丧之际,这位年青的东方官员竟然点名要自己留下,这份惊喜就不要提了。   “是,我一定不会令都统先生失望!”彼得站起来,啪的行了个标准的皇家军礼,这次,却是真心诚意多了。   包令凝视叶昭,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第十一章 名声   就在包令等人准备告辞的时候,佐领刚安匆匆进了偏厅,一脸的焦急,这种表情可是很少在他脸上出现。   协领出缺,叶昭和穆特恩已经写折子保举他迁升协领,这人沉稳的很,叶昭对之颇为看重。   “大人!城外聚集了几十名乡绅送上陈情书,反对夷人进城!”刚安甩袖子打千,急急的禀道。   叶昭微微蹙眉,刚安所说的城外自然是指旗城之外,广州城守旧的士绅、担心洋货进入断了生计的商人、以及数目庞大的“爱大清国”的贩夫走卒,都是排外的生力军,曾经在第一次中英战争时火烧十三行,据说当时十三行熔化的银水铺满了整条街。不过第二次中英法战争之后,广州城破,英法联军进城,却令广州人猛的惊醒,虽然排外依然,学习西洋却蔚然成风,俨然成了上海外思想最开明的地区。   不过这些爱国份子怎么就得到信儿了?不消说,是知道内情的人放出去的风。   会是谁呢?叶名琛?叶昭就摇了摇头,他固然思想迂腐,却不会背地做这等事。可如果是富良?他可是刚刚来广州没多久,必然有人出谋划策而又鞍前马后的勾串士绅,这个人,多半就是汉军旗副都统松玉。   叶昭心思电转,却已经叹息着对茫然看着自己的包令道:“领事大人,不知道广州民众怎么知道各位进了城,来我都统衙门前示威抗议呢!”却是说的越严重越好。   包令脸色颇不好看,说道:“贵国人民的想法很奇怪。”   叶昭摇摇头,道:“看来,只有委屈领事大人走后门了。我就不送大人了,安抚民众要紧。”   包令也只有无奈点头。   等笔帖式阿布送包令等人出了偏厅,刚安脸上就浮现出杀机,沉声道:“大人,要不要卑职抓几名首犯下狱?”   叶昭就摆了摆手,这些人敢来旗城外送什么请愿书,就说明为首联络的人自觉有依靠,事情闹大了,自己令英夷进城之事传到京城,六王爷再不怀好意的吹吹耳边风,怕咸丰这个喜怒无常的天子多半会对自己起猜忌之心。   “我出去见见他们。”   刚安一怔,“这……”   叶昭就笑,“怎么,还怕人吃了我不成?”   ……   旗城外,稀稀疏疏跪着几十号人,大多穿着考究的绸缎袍子,看起来家境应该都不错。   跪在队伍最前列双手高举纸轴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精瘦老人,双手过顶持物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更莫说他这年纪了,是以颤悠悠的可真有些举不动了。   老人姓伍,乃是十三行第一家伍家的远亲,广州有名的士绅,道光年间的举人,上大堂都可以不跪的,现在却一副沥血忠肝的架势,好似拼了老命也要请都统大人收回成命,禁绝洋人入城。   而后面跪着的士绅,有人心中实在忐忑,就算去总督府陈情,也不似现在担惊受怕,毕竟这里管事的是武官,各个胆大如斗,杀人如麻,如果遇到不讲理的,说不定一刀就砍了你的脑袋,却是没处说理去。再看那栅栏后一列十几名甲兵手里寒气森森的钢刀长矛,就更令人腿软。   甲兵突然向两旁一闪,跪着陈情的士绅就一阵骚动,甚至跪在最后的,就准备拔腿开溜了。   谁知道却见城门里走出一列人,最前面是一位年纪轻轻的红顶戴,长得那叫一个秀气,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小年纪,他那红宝石顶子就更显扎眼。   红顶戴之后,是一队鸟铳兵,黑洞洞的铳口朝天,但那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几名士绅老爷险些被吓得当场晕倒。   “各位乡亲,我是本衙副都统景祥,议事出来晚了,乡亲们见谅!”年青秀气的红顶戴笑呵呵四方拱手,一团和气。   伍举人呆了又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草民的陈情会惊扰副都统大人,而副都统大人更纡尊降贵亲自出城来见大伙,口里这“乡亲”的称呼,听着既新鲜又亲切。   烦忿突然都烟消云散,伍举人一腔爱国之心满腹直谏之情一瞬间就被巨大的满足感代替。双手举的陈情书更加高了,大声道:“草民伍恒拜见都统大人,惊扰都统大人,草民等惶恐!”   叶昭微笑走过来,伸手接了他的陈情书,又搀着他胳膊扶他起身,笑道:“孝廉公,大伙的意思我懂,我明白,洋夷狡诈,我又岂不知?他们商人想进咱们广州城,自然要孝廉公等乡亲们首肯,我又岂会自作主张?那不但对不起大伙,更对不起皇上!”说到最后向北拱手。   听着叶昭的话,伍举人老泪纵横,这般明事理而又谦和的大人,又去哪里寻?连声说“不敢”,又哽咽着道:“大人,草民愚昧,草民惊扰了大人,万死!”   叶昭心里有些无奈,这种老爷子,抱残守缺顽固至极,比之老夫子不知道迂腐多少倍,他冒死来陈情是真的,怕都做好了下大狱的准备,可被“朝廷大员”降阶相待,再温言勉励几句,就马上觉得面上有光荣幸的不知如何是好。   说到底,这个年代的许多读书人都有这毛病,学问卖与帝王家,面子事大,读书人的脸面最重要,给足了脸面,一切都好商量。   叶昭微笑又对大伙拱手,笑道:“陈情书我收了,各位也请回吧!要不要我派轿子送大家?”又笑对伍举人道:“孝廉公可随我进衙叙话。”   “不敢不敢”   “谢都统大人!”   “都统大人折杀草民了!”   这些人都满脸惶恐,嘴里乱七八糟的谢恩之类的。   散去之时,更是交头接耳议论“都统大人气量高洁”“都统大人少年英发,果然不同凡响”的话。   因为琼花会馆一事都统衙门出告示安民,听说还劝阻了总督大人的雷霆之怒,本就令广州士绅对新任副都统颇有好感,而现今,有这些代表了舆论主流的士绅帮之宣传,怕是叶昭的清名要在广州城更创新高。   第十二章 公平和不公平   广州城西门之外新圈起了军营,军营里一栋栋大木屋排列整齐,周围立了一圈木栅栏,有树木栅栏掩挡,从远处却是看不清军营情形,而相距里许,就有甲兵盘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嘿!哈!”军营内喊声喧天,一队队士兵汗流浃背,或练习队列,或互相搏击。   广州将军富良、副都统叶昭、松玉等三名上官,在随从陪同下巡视军营,陪着他们的还有洋教习彼得。   “不错,不错。”富良笑眯眯的,更回头对彼得道:“彼得先生,若有人不遵军令,你有权严办!”   跟在富良身边的三角眼通译翻了,彼得一脸迷惑的看向叶昭,他本以为训练这三营火器兵,必然是一切都听叶昭的。   叶昭只是微笑,对彼得点了点头。   富良这手伸的太快了,前几日就否决了叶昭提议的三营番号,叶昭本想三营火器兵忽视满汉之分,分别命名为“振威”“振武”“振和”,谁知道富良却笑眯眯道,还是不能混淆了满洲营、绿营之别,免得八旗、绿营统官将来发生争执。   而今天,富良不但亲自来视察军营,更带上了汉军副都统松玉,摆明三营火器兵不但归他统帅,就算松玉这个副都统,一样是其上官。   火器尚未运抵广州,三营军士现在的训练算是热身,除了操练队列、搏击,每日彼得都会用一个时辰讲解西洋枪炮知识。火器营每营五百人,下辖五哨,每哨六七队,十五人为一队,队总管称为“管队”。叶昭不懂军事,但却知道一枝精兵,班长这个最基层的军官最为紧要,若全是悍不畏死之辈,双方势均力敌下,怕想打败仗都难,而火器营的“管队”,应该就如同后世军制的班长了。   火器营一应粮饷同八旗驻军,比之绿营高出不少,是以从绿营挑拣精兵也好,帖告示募兵也好,倒是从者云集,没费什么力气。   此外叶昭还准备雇佣些常备丁役,战时征用民夫,平日后勤辎重却需养成调度之法。   不过叶昭没想到,自己想法虽好,富良手却伸的更长,而且伸的极快,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怕是火器兵练成之日,真正的统帅早就成了富良,而自己大权旁落,会被边缘为类似于练兵官之类的角色。   看着走在前面气度沉稳的白胖子,叶昭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   泰和号后院,翠绿的榕树下,叶昭躺在竹椅上,折扇轻摇,眯着眼养神。   眼角余光瞥到秋掌柜进进出出数次,看起来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不过每次都摇摇头又退了出去。   等秋掌柜再次掀开银号后门布帘进了小院,叶昭就笑着坐起,“掌柜的,有事儿吧?”   秋掌柜讪讪的笑,“没,也没什么事儿。”   叶昭对他招招手,饶有兴趣的道:“过来,您过来,有什么事儿就说,我这人不喜欢绕圈子。过来,坐这儿。”指了指旁边的圆凳。   秋掌柜就笑呵呵的走过来坐下,见叶昭伸手拿起长几上的茶壶,忙伸手抢过,“我自己来,自己来。”   倒了杯茶,秋掌柜琢磨了一会儿,见叶昭一直看着他,旋即身子向前凑了凑,小声问:“东家,您可听说过公平党?”   叶昭就一怔:“公平党?什么公平党?”   看到东家神色不似作伪,秋掌柜就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东家不知道,那再好不过。”   叶昭奇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公平党?现在是1854年,可没听说这个年代有会党呢。   秋掌柜神态轻松,笑道“我有个表兄,常年在广西桂林行商,他前些日子来了广州,说自己加入了公平党,还撺掇我入会,被我一口回绝了。”   叶昭蹙眉道:“你这表弟可莫牵累了你,会匪最喜蛊惑人心。”自然是作样子的。   秋掌柜微微点头,“我理会得,不过这公平党,好似不是杀官造反的叛贼,听说广西士绅商人参加的不在少数,流传极广,公平党主张维护商人士绅权……权益,要,要什么话语……话语权,主张商人士绅团结与官府……对话,听说在乡下,又提倡减租,帮穷人说话。这党众里多是像我表兄这样无权无势的商人。”   叶昭听得眼睛越睁越大,拿起的茶杯空了,却忘了续水。这,这怎么可能呢?好似,好似自己写的玩笑之作里倒是提过在现今大清建立政党的可能性,只是,广西?   思及一事,叶昭又是一呆。   秋掌柜又道:“要说吧,这等结党的勾当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东家不知道,那今天的话全当我没说过。”   叶昭微微点头,却有些想不通:“掌柜的,怎么会突然想起问我这事儿?”   秋掌柜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不瞒东家,听我表兄说,这公平党的首脑,又叫党魁,却是和东家名讳一模一样,党众尊称他为叶王。”   叶昭手里的茶杯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这时候他确信无疑,定然是苏红娘那小丫头搞的这劳什子的公平党,不伦不类的,还把自己抬出来做了神秘的掌门人,可不是,以现下的民智,首脑越神秘,反而越有市场,可不知道她还怎么给自己加了些莫须有的神秘色彩呢。   秋掌柜见叶昭模样,就笑:“东家不必怕,既然和东家无关,那我也就放心了,想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还少得了?倒是我多心了。”说着话,帮叶昭将茶杯拣了起来。   秋掌柜好像谈性愈浓,凑到叶昭身前,声音越发低了,“还听说这公平党在梧州有一枝精兵团练,曾经帮党众出头,杀了一家为富不仁的大户,可对普通士绅倒好,和官府起过冲突,听闻当地县城官兵吃了亏,再不轻易去乡下招惹他们了,而他们也不招惹官府,倒是相安无事。”谈得兴起,秋掌柜索性将压箱底的秘密也倒了出来,几乎是贴在叶昭耳边说:“听说啊,这枝精兵有圣母娘娘庇佑,圣母娘娘亲自下凡做统帅,又说公平党党魁叶王乃荡魔大帝转世,和圣母娘娘本就是夫妻,一起下凡拯救苍生的。”说到“叶王”时,秋掌柜顿了下,想来又想起了和东家同名同姓的这位叶王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叶昭听得嘴巴都能塞进个鸡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神话故事都出来了,倒真是晚清特色的会党了,同士绅们宣传是一套,而对乡下民众的说辞又是另一套,可也没办法,民智未开,尤其在农村,这神神鬼鬼的传说倒最能蛊惑人心。   又不知道借哪位广西大绅的名头,披上了团练外衣,也不提反清复明了,倒真是个好主意,慢慢积蓄力量,其前景看起来倒光明的紧呢。   圣母娘娘?叶昭不由得想起了那令人销魂蚀骨的香软娇躯,心中就是一荡。可想起下次见面苏红娘可未必就轻易叫自己碰她了,不由得又有些气馁,可不知什么时候能令她真正喜欢自己呢?   秋掌柜意犹未尽,声音低得叶昭几乎都听不清,“不过我倒觉得,这圣母娘娘来得蹊跷,梧州,那可是天字第一号女反贼苏罗刹的地盘。”说到苏罗刹,秋掌柜猛地顿住,就觉得后脖领有些凉,激灵一下,回头四处张望,好像那红裙飘飘的妖女随时会冒出来一刀砍了他的脑袋,这话可再不敢说下去了。   看到秋掌柜脸上突然露出的惧怕神色,叶昭更是好笑,这小丫头,在两粤的名头也太响了吧?   ……   秋掌柜临走前可就后悔了,一个劲儿的说他表兄多么老实,怕是回广西就会退会。想来是想到这公平党毕竟是结党之举,若东家去官府告发,而官府当案子来办,只怕表兄会被下大狱。   叶昭自是笑着安慰了他几句,说自己定然守口如瓶,就全当没听过,那公平党党魁与自己同名同姓,自己去告发,图好玩么?   秋掌柜听这话倒是不假,瑞四又恰好气喘吁吁的跑来,秋掌柜这才回了前面银号大屋。   “主子!”瑞四跪下打千。   叶昭皱眉道:“说了在这儿,一切规矩从简。”   瑞四赔笑道:“没有外人在,奴才不敢,礼不可废!”   叶昭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要说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瑞四起身,压低嗓门道:“主子,奴才查到了,富良这王八蛋贪花好色,刚刚来广州就在东德门置办了宅院,广州几位红姑娘都去他的宅子出过局。”   叶昭蹙眉道:“没别的了?”虽说官员不许狎妓,可这实在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凭这点怎么动富良?   这个广州将军,却也只能趁他立足未稳之际找找他的疏漏,他现在绝想不到自己会对付他,雷霆手段,击敌不备,现在却是最好的良机,再等日子长了,他扎了根,更会越发戒备自己,再想对付他却是千难万难了。   换谁也想不到自己现在就要动手吧?   瑞四眼珠子转了几下,说道:“主子,这猪猡的下人被我买通了一个,若不然,干脆交给奴才办。”既然主子想除掉富良,那瑞四也老实不客气,左一句猪猡,右一句王八蛋。   叶昭就笑,说:“你想怎么办?”   瑞四咬牙切齿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药要了他的命,春药过量,这却怨不得人。”   叶昭笑道:“他还用春药呢?”   瑞四鄙夷道:“看他那蠢样子,若没金石丸药,还玩得动女人?”说到这就一吐舌头,伸手轻轻打了自己脸一下,“奴才说话粗鄙,自己掌嘴。”   叶昭皱眉道:“少装模作样。”   瑞四就呵呵傻笑。   叶昭用扇子点了点他的头,说道:“你这儿啊,全是馊主意,就没管用的。”   瑞四赔笑道:“有主子在,奴才哪还用动脑筋?主子的主张正大光明,奴才也就只能出些馊主意烂主意了。”   叶昭摇着扇子,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可查到松玉给富良送了些什么宝贝?”   瑞四恨恨道:“没有,这两个王八蛋,狡猾着呢,奴才没摸到半点门路。”说到这儿眼睛一亮,道:“主子,不过这个松玉嘛,前两年强娶民间女子为妾,逼死过人命。”   “逼死人命?”叶昭一怔。   瑞四道:“是啊,听说那女子丈夫死的极惨,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后来那女子也在松玉的府上悬梁自尽了。”   瑞四说的寻常,叶昭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他二十年未离开过京城,而皇城根下,就算是黄带子,横行不法也好,什么都好,总归有个度。似这般强抢民妇欺凌,将人丈夫活生生打死,可真是骇人听闻,而更惊人的却是这类事瑞四都知道了,想来街知巷闻,却根本没人办他,没人治他的罪。   穆特恩,你这个广州将军做的好啊!   那被逼死的同命鸳鸯,生前又遭受过怎样的苦楚?又是怎样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   叶昭拿起茶杯,默默的品茶。   瑞四机灵着呢,主子虽然看似不动声色,但此时却更可怕,瑞四紧紧闭了嘴,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   第十三章 天子耳目   鄂敏早上喜欢去东德门钱记来一笼汤包当作早点,每次到钱记,刚刚好是钱记对街磨剪子老王开铺的时间,可以说风雨不改,鄂敏是一个一板一眼极有规律的人,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可偏偏今天鄂敏破了规矩,晚到了半个时辰,不是他起来晚了,而是在临街的丁字路口耽搁了,两个泼皮大打出手,堵得人山人海的,鄂敏不喜市井之徒看热闹的风气,但却怎么也挤不过来,所以破天荒破了自己的规矩,心里,也实在懊恼,若自己的规矩都守不住,又如何以身作则,清正朝纲?   鄂敏是广东道满洲监察御史,有弹举官邪、敷陈治道、审核刑名、纠察典礼之职责,虽然仅仅是从五品官员,却是以轻制重,位低而权重,厚赏而重罚,监督地方大员不法之行,不受地方官员节制,可直接给皇上上书的天子耳目。   鄂敏深受皇恩,深悉圣人之道,以简朴为美,以奢华为耻。就说这小笼包吧,要说下人跑得麻利些,也断能吃得出刚刚出笼的鲜味儿,可他偏偏体恤下人,要不辞辛苦的走三个街口来钱记吃早点。当然,家里下人又是另一个说辞了,人人背后骂他吝啬,不舍得赏钱。   而便服出府,鄂敏的袍子是必定补丁摞补丁的,是以就算在钱记吃了三个月的小笼包,钱老板和伙计却不知道这看起来极普通的老头竟然是御史大人。   “老爷子,今儿你可来晚了!”老熟客了,伙计阿三嘿嘿笑着打招呼,阿三单薄的衣衫敞开扣,露出瘦骨嶙峋的前胸,可不是,这一转眼夏天可就要到了。   鄂敏对伙计微微颔首,昂步来到了靠窗桌,撩袍子慢慢坐下,穿的朴素,一举一动却像极了官老爷,还是那么威严。   很快,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鄂敏却慢悠悠品着开胃茶,一杯茶下肚,刚好起筷,那时节包子鲜美烫嘴,最是美味。   品着茶,鄂敏和往常一样,盯着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总觉得广州城这两年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对面胡同口突然晃悠悠出来一顶绿呢小轿,前后两个轿夫,旁边还跟了一位管家似的人物,淡青的绸袍极为光鲜,管家如此穿着,看来不是普通人家。   鄂敏还没将目光转开,忽见那小轿前面的轿夫突然一个趔趄,抬轿的杠子“咔嚓”一声从中折断,轿子也猛的前倾,乘轿子的主儿一下就摔了出来。   “哈!”旁边有人笑,想来是见到这一幕觉得滑稽。   鄂敏微微蹙眉,就觉看热闹的人无聊,正想转开目光,却猛的一怔,却见跌在地上的乘轿人一袭白纱裙,抬起脸,金发碧眼,竟然是个夷妇,鄂敏眼睛猛地就瞪了起来,旁边也传来食客的惊呼。   轿子旁管事的眼见不好,几乎是连拉带拽将夷妇塞进了轿子,而钱记包子铺的食客就有飞步跑出去,大街上行人突然也好像被打了鸡血,都向那个巷子涌去。   “阿三,你今儿算长进了!”钱老板点了点伙计阿三,一脸的赞许,自是因为阿三这个事精儿没跟出去看热闹。   阿三却是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怕去了招祸,知道洋婆子出来的宅子是谁家的吗?说出来怕吓你们个跟头。”   “谁家的,谁家的老爷我一会儿也去砸了他!”一名长得挺横的小伙子一边结账,一边大咧咧的说。   阿三就不屑的撇嘴,“给你十个胆子,你也配?”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那是谁家的宅子?”钱老板也颇有些好奇。   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阿三就不禁得意,四下看看,嘿嘿笑道:“说出来可别吓坏你们,都是老主顾,也别往外传,别害我阿三……”   “你就快说吧!”钱老板瞪起了眼睛,真想把这惫懒小子的脑袋揪下来。   老板瞪眼睛,阿三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咳嗽了一声,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阿三这才吐出了四个字,“广州将军”   看着外面乱哄哄一片,眉头本就皱得极紧的鄂敏听到阿三这话,就好像被扎了一针,几乎是跳起来:“阿三,话不可乱说!”   钱老板也骂:“你小子话就不能靠点谱儿?”   阿三见大伙都一脸的不信,急道:“这可是他们下人自己说的,就常来咱们铺头买包子的那小白脸,叫隆多,可是皇城正白旗人!”说到这儿一脸的艳羡。   鄂敏慢慢坐回原位,而这时候那边围观“夷妇”的人群突然就散了,想来是被人驱散,一名刚刚跑出去的食客骂咧咧的回来,骂道:“骚洋婆子,真他妈不要脸。”   “春生兄,怎样了?”刚结账宣称要“砸了人宅子”的小伙子问他。   食客脸上讪讪,凑到小伙子身边低语了几句,隐隐听到“广州将军”四字,包子铺里静了一会儿,立时就各忙各的,再没人提这茬儿,就好像刚刚夷妇摔在广州城街头可以令满城百姓充血之事根本就没发生。   鄂敏却再坐不住了,这还了得!身为广州将军,狎妓已经触犯律法,而竟然和夷妇鬼混,更闹得满城皆知,我这御史若不上折子参你怎对的起皇上?怎对的起大清?   他包子也不吃了,扔桌上了十几枚大钱,风风火火冲出了钱记包子铺。   ……   两广总督公馆花厅,叶名琛慢条斯理的品茶,而鄂敏则在慷慨陈词,数落广州将军的三大罪,请求总督大人和自己一起上折子参他。   “不会吧?”叶名琛觉得这事儿真有些匪夷所思,富良会这般糊涂?   鄂敏胡子翘得老高,气呼呼道:“制台大人,我都打听清楚了,可不是我冤他,那夷妇是香港岛的暗娼,有名有姓,一查便知!”   叶名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眼前之事实在有些为难,沉吟了一会儿,缓声道:“以本官之见,还是慎重些为好,富良将军来广州才几天?现在上折子,这……”潜台词没说出来,这不打皇上的脸么?   鄂敏脸涨得通红:“制台大人看来只想自己的前程啊!”   叶名琛微微蹙眉,但对鄂敏的脾气也没办法,琢磨了一下,就笑道:“侍御大人,一人计短,老兄这道折子发还是不发,可给一人先过过目。”   鄂敏愕然道:“要给谁过目?”   叶名琛微笑吐出几个字:“副都统景祥。”   鄂敏立时一脸不以为然,景祥的根底他当然知道,黄带子,郑亲王阿哥,一个不学无术的毛头小子罢了。   叶名琛却笑道:“侍御大人见了这位景哥儿就知,他才思敏捷,颇有见的,定能令你我茅塞顿开。”   叶昭自然不会知道,短短几次会面,叶名琛竟然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这位叶姓本家,又岂是简单人物?   第十四章 贼船   叶昭倒没想到叶制台会邀自己过府议事,而在总督衙门清雅的花厅中,叶昭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鄂敏老爷子,鄂敏老爷子是不是清廉不阿叶昭不知道,但脾气古怪敢于直谏倒是真的。   从头到尾看了遍鄂敏的折子,那真是慷慨激昂泣血成书,看完这折子,仿佛不治富良的罪大清国就纲常沦丧,有失鼎之危。   历史上很多谏官人品不见得高尚,却不谄媚,不讨帝王欢喜,有那偏激的,常常喜欢死谏,所谏言之事又不见得多么高瞻远瞩,无非是千年来的文化积淀,青史留名,文人最爱。   鄂敏这道折子只怕咸丰看了也会气得七窍生烟,办不办富良不知,鄂敏大人的顶戴却是怕有些不妥当了。   叶昭翻看折子,鄂敏却自顾自品茶,对京城的黄带子,他是很有些不屑的,这些年常读汉家圣人之书,不畏权贵那是鄂敏大人的第一等规矩。他现在思虑的是回府后怎么改动折子的字眼,毕竟先给人看了,这道折子却不可原封不动再呈给皇上了。   “怎样?都统大人有何高见?”叶名琛微笑看着叶昭。   叶昭正容道:“侍御大人的拳拳之心,忠君之情,天日可鉴啊,不由人不动容。”   哦?鄂敏终于正眼看向了叶昭,脸色也好看多了。   叶名琛轻笑,微微点头。   叶昭又道:“只是此事颇多蹊跷,富良将军刚刚到广州,怎么狎夷妇妓女?皇上见了,怕都不信吧。”   鄂敏气哼哼道:“由此才可见富良胡闹,不堪大任,人证俱全,不由他不认!”   叶昭点头,笑道:“侍御大人说的是,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大人只是见那英夷娼妇自将军私宅而出,此事将军知不知情,是不是下人所为,却不得而知,总要细查为好。若不然,大人一腔热忱付诸东流,岂不令人扼腕?”   自然听得懂叶昭的意思,鄂敏眉头就皱了起来,冷声道:“他要抵赖那也由得他,朗朗乾坤,皇上终有明白之日。”语气却渐渐缓和了。   叶昭向北一拱手,正色道:“皇上是圣明天子,又岂会被人蒙蔽?”   鄂敏老脸就涨得通红,“老夫,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气势终于馁了。   叶昭喝了口茶,温言道:“惩前毖后,这道折子侍御大人只需拿给富良将军看,挫他的锐气即可,广州城外夷人混居之地,若是富良将军手下人糊涂,办错了事,怕也在所难免,由他严加管教即可。本官不才,愿为侍御大人走一趟,将折子转递将军,也免得大人与将军生瑕。”   鄂敏老大不情愿,正想出声反驳,叶昭又道:“若说广州城需弹颏之人,又岂轮得到富良将军?两年前有一件人神共愤之事,侍御大人可曾听闻?”   鄂敏一怔,就拿起了茶杯,而看向叶昭的目光却是变得尖锐起来。   叶昭继续道:“听说此案涉及副都统松玉,城内传的沸沸扬扬,我刚到广州,就听闻了此事。”   见叶昭所说果然是松玉一案,鄂敏目光可就更加怪异,鄂敏可不是愚蠢之人,突然间感觉到,面前这黄带子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更不是来广州混功名的,不然小小年纪,又岂会参与官员之间的倾轧。看来这位松玉副都统,是面前黄带子的眼中钉呢!   松玉一案是鄂敏来广州之前的事,而当时广东道的满汉掌印御史现在一位在两江任巡抚,一位却高升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乃是鄂敏的顶头上司。   叶名琛只是品茶聆听,并不插言。   叶昭又道:“本官已经准备上折子弹颏松玉,还请两位大人勿怪。”说着对两人拱了拱手,毕竟是老早的案子,被叶昭给翻出来,闹到皇上那儿,叶名琛管不到驻防旗人,当时又不过是广东巡抚,倒是干系不大,鄂敏却多少有些失察的责任。   叶名琛微微点头。鄂敏却怔住,无言以对。   叶昭又道:“当然,若侍御大人肯上这道折子,那是再好不过。侍御大人刚正廉洁,弹举官邪不遗余力,若说十五道御史大人中,侍御大人首屈一指,要我说,来日总要做到都老爷,才不负侍御大人赤子之心。”   都老爷乃是都察院都御使的俗称,听了叶昭的话,鄂敏心里莫名一热,看向叶昭,却见叶昭满脸微笑,好似在暗示什么。   “此事老夫回府当详查,若果然属实,上书弹举官邪自然义不容辞!”当着总督大人,鄂敏自不好满口答应,刚正不阿的广东侍御,可不能坏了名声在总督大人眼中成了官迷。   鄂敏终于上了自己的贼船,叶昭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品茶。   叶名琛只是微笑,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   ……   广州将军公馆后花园,清泉潺潺,假山嶙峋,凉亭中,富良正与一妖妖娆娆的妇人调笑,这是他来广州前纳的小妾,最得他的宠爱。   要说富良现在可真有些志得意满,可不是,夷妇的滋味都品尝过了,只是那夷妇好像年纪不小了,生得也不水灵,办那事儿时远不如想象中来得享受,更多的是一种猎奇心理的满足感而已。   富良现在还琢磨呢,本来是叫迎春楼的红牌,可那老鸨想来是为了巴结隆多,竟然送来夷妇给自己尝鲜,老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也不知道禁忌,自己刚刚见那夷妇时也犹豫了好一阵,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尝了尝这英夷女人的滋味,现在思及,兀自有些怀念。   想着那晚之事不由得有些出神,小妾在旁边叫了几声,“爷,爷?”富良才回过神,却见一名丫鬟福了一福,脆生生道:“爷,有人递片子求见,隆多在院外候着呢,说是副都统景祥。”   “景祥?”富良微微一怔,随即就轻笑,“他来干甚么?”   小妾娇滴滴道:“爷,不喜欢的话,叫他在外面等着好了,奴婢还没和爷说够话儿呢。”   富良淫笑一声,伸手在小妾脸蛋上拧了一把,说:“这个人啊,爷还非见不可,看他耍什么把戏!”   偏厅颇有些书香气,墙壁上挂着几幅前朝名士墨宝,或苍劲有力,或笔走婉约,叶昭见了就点头,看来自己也要学学富良将军,越是笔墨不通,偏偏就要附庸风雅。   “景哥儿!”脚步声响,富良进了屋就笑起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说着走过来亲热的挽着叶昭的手请叶昭落座。   叶昭轻轻叹口气,没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道折子递给富良。   富良全没在意,在桌案旁坐下,笑呵呵要人上“武夷山的红袍”,随手翻开纸帖来看,以为又是叶昭练新军的章程呢。   谁知道一眼看过去,富良脸上的笑容就一凝,再看下去,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这,这分明是栽赃!鄂敏他老糊涂了!市井流言也信?”富良啪一声将折子摔在了案桌上。   叶昭叹息道:“我想将军也不知此事,可那宅子确是将军私宅,夷妇从私宅而出,轿子断裂,夷妇滚落街头,所见者甚众,就算不关将军的事,可也人言可畏啊!”   富良脸上阵红阵白,心里这个恨啊,隆多这奴才,出了这等纰漏都不与我说,想是怕自己责骂,可现下倒好,满城风雨。   叶昭又道:“下官虽然一力为将军辩护,侍御大人勉强压了折子,可将军在广州,委实要处处留心,与洋夷打交道,就更要小心为上。”   富良气闷无比,却也只能强笑道:“谢都统大人。”景哥儿却叫不出口了。   叶昭就起身,道:“下官告辞了,将军日后若有差遣,只管吩咐。”   富良强笑点头。   一路将叶昭送出了将军府,富良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转身回府,这事儿实在蹊跷,却是要松玉去帮自己查一查。他又哪知道?松玉此际实在自顾不暇,刚刚听说了御史大人上折子弹颏他的事儿,却正急匆匆奔向将军府,想请将军大人为他作主呢。   ……   都统公馆内宅,优美的琴声流淌,令人如痴如醉。   方形钢琴,远比后世钢琴轻巧,要知道后世钢琴可是高达两万多个零件。饶是如此,想来从印度漂洋过海运到香港,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叶昭坐在钢琴前,昨日研究了一天,总算摸出了窍门,知道怎么操纵旋钮和膝板,一曲欢快的《蓝色多瑙河》从他灵动的指尖流淌而出。   蓉儿穿了白纱洋裙,漂亮的乳白皮鞋,都是叶昭帮她早订做的,她一直不肯穿,直到今天实在拗不过相公,亲近如吉祥如意也被相公命令不得踏入内室一步,她这才无奈的换上了奇装异服,却委屈的直想抹眼泪,听额娘说过,许多黄带子都有怪癖,在内宅什么古怪的要求都有,可不想相公也是一般。   坐在钢琴之旁,听着叶昭弹奏出优美的乐曲,可怜巴巴的蓉儿终于忍不住抹泪。   本来肚里正好笑呢,小家伙穿着洋裙子洋皮鞋,偏偏头上盘着华丽的发髻,那叫一个漂亮可爱,简直可以秒杀后世所有小美女童星,这可爱的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谁知道突然见小家伙抹眼泪,叶昭吓了一跳,停了琴声,就问道:“怎么了?我弹的很难听么?”却真是明知故问了。   蓉儿摇头,哽咽着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叶昭就笑:“那怎么了?”   眼见蓉儿眼圈越来越红,咬着小嘴唇努力不哭出声,叶昭心下一柔,却不再逗她了,伸手去轻轻帮她拭去脸上泪水,小小年纪,小脸却是滑腻的很,摸上去手指竟忍不住一阵酥麻,叶昭暗骂自己一声禽兽,缩回了手,柔声对蓉儿道:“不哭了,我知道,我勉强你穿夷装你委屈,可我们蓉儿现在可漂亮了,咱老夫老妻的,怕什么?”为了哄她,也只有厚着脸皮了,“老夫老妻”都用上了。   “我懂……”蓉儿可怜巴巴的低下头。   叶昭自不知道小家伙以为自己有怪癖,笑道:“你懂就好了,不哭了,听话。”又笑道:“习惯就好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在蓉儿小心思里自是要她习惯自己的怪癖。   蓉儿委委屈屈的点头,摊上这么一个相公,又有什么办法?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叶昭就笑着起身,说道:“瑞四儿来了,我出去一下。”又指了指墙角的檀花镜,笑道:“你自己去照照镜子,漂亮不漂亮?你呀,穿旗袍最漂亮,可穿洋裙,又是另一番可爱呢,女孩子嘛,就要多打扮,多换装,总是一个造型可不行!”   说着话叶昭出屋,外面敲门的是吉祥,叶昭吩咐她没少奶奶召唤不许入内,这才施施然奔花厅。   “主子,松玉在府里闹腾呢,连带富良那王八蛋都给骂了。”瑞四早就候在花厅,见叶昭进来,忙打千请安禀告自己打探的消息。   叶昭微微点头,想也知道富良这时候又哪会再沾一身腥?自然是同松玉划清界限。   “这趟差事你办的好,彼得那儿不清楚怎么回事吧?”叶昭慢条斯理饮了口茶,问道。虽然彼得定然和自己一心,但很多事,自然他越少知道越好。   暗娼是通过彼得接的线,又买通了老鸨,而现在老鸨怕是早就离开了广州,瑞四赔笑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妥妥当当的。”   叶昭微微颔首,暂时,可以压住富良的气焰了。至于赶走他,一来没把握,二来谁又知道新来的将军会不会比富良更加难缠?   第十五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嘿!嘿!嘿!”广州西城门军营中,军勇喊声震天。   从上海的火器已经运抵广州,而“振威”、“振武”、“振和”三营虽未开始实弹训练,但人人能摸到崭新的火器,彼得教官示范过,那威力简直就好像绿营配备的小炮,这些军勇又如何不兴奋?   富良再没踏足过军营一步,对于军营各勇军官调配只要叶昭写了章程,他一概允之。   军营东侧的木房中,叶昭正翻看彼得的兵训守则,实则就是训练计划书,木房中桌案木椅,摆设极为简单。   倒不是叶昭不舍得花钱,实在是彼得精打细算,要说银子,吴健彰委实是大手笔,报了火器捐,给予三营火器兵的军资为常例每月两万两白银,养三营火器兵,可谓绰绰有余。   翻看着兵训守则,叶昭却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彼得的步兵训练,仍是线形队列,兵力向前配置,靠拢对方,用排枪射击或任意射击,直到其中一方发起冲锋,以白刃格斗决定胜负。   这,怎么不挖战壕呢?有了战壕是不是可以避免无谓的伤亡?   叶昭自不知道威力巨大的步枪刚刚出现,但欧美军界还在遵循过去的战术规则,而战壕的应用要几年后美国内战中逐渐体现。   叶昭不懂军事,自然说话也就没底气,毕竟彼得是这个年代的优秀军官,自己的军事知识却大多数是来自影视作品。   是以叶昭叫过彼得将自己的战壕战术讲出来时完全是一副商量的语气,“彼得,步枪威力越来越大,按照你这种战术冲锋的话会不会伤亡太大?野战的话,我不懂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挖一条沟……”叶昭做手势比划,“防御一方士兵可以躲在沟里面,你看这样可行么?”   彼得听得愣神,好一会儿后哇的一声怪叫,“大人,您这是绝佳的主意,您,您简直是天才!”   想去拥抱叶昭,又知道这个国家官员规矩大,是以只好耸耸肩,咧嘴笑道:“我越来越发现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其实就算没有叶昭提点,遇到大规模步兵对战,以现在火器的威力,实战中战壕战术出现也是迟早的事,但提前训练自又不同。   叶昭这下可就有了信心,于是又和彼得探讨起工兵队的配置,探讨起火器营训练,例如刺刀训练时用草人做靶子等等。   彼得越来越是佩服叶昭,最后几乎是崇拜的看叶昭了,尤其是叶昭往往口头禅就是“我不懂啊,你看这样行不行……”然后就是一篇令彼得茅塞顿开的长篇大论,把个彼得听得目瞪口呆,到最后叶昭也不好意思用自己的口头禅了,倒好象假谦虚呢。   “大人,我有没有荣幸成为您步兵队的一员!”彼得突然一脸严肃的问,看样子,他可不是开玩笑。   叶昭一怔,随即就笑道:“这个,以后再谈吧!”毕竟是洋人,世事难料,虽说现在说起来遥远,但以后的以后,若自己梦想成真,和英法在中国海又岂会不发生冲突?到时彼得还会不会和自己一条战线可就难说了,他毕竟不是商人,而是一名帝国军人,有着军人天生的荣誉感。   彼得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叶昭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放心,我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   彼得默默点头,又振作起来,身子啪的站直,大声道:“大人,请您检阅您的队伍。”   ……   操场上,一列列士兵站得笔直,看起来彼得这阵子的心血全没白费。   叶昭一身戎装,戴着高耸的帅盔,却是威风的很,而对面,黑压压的兵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就更令叶昭心神激荡。   “士兵们,我向你们道歉!”这是彼得的开场白,而给他配置的通译,却是尽职的很,嗓门异常洪亮。   兵勇们都一脸迷惑,若不是都统大人在,怕早就交头接耳了。   要说这些兵勇,几乎全都听说过十年前那场战争,通过父母辈也好,通过老兵也好,英国军队被渲染成了魔鬼一般的对手。   这位英国教官,面对众兵勇更是一脸高傲,而他操纵火器示范时那精准的枪法,可怖的杀伤,畅谈军事知识时的神奇,令这些兵勇不自觉的对他敬畏起来,谁知道今天这洋大人干甚么?道歉?   通译高亢的嗓门继续响彻全场:“我曾经认为,我们大英帝国的军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认为你们国家是一个落后的国度,但我发现,我错了!”   “贵国是个神奇的国度,我为以前的高傲惭愧,我想未来世界最优秀的士兵,会在各位中间,因为,你们的大帅,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统帅!”   通译每翻译一句,腰板都拔得更直一些,自豪的很,而既然彼得用的词为“统帅”,通译索性就翻成了大帅,而不是都统,而最后这句更是拔着嗓子喊出来的。   “今天,就在今天,我渴望成为你们大帅统领的士兵,可是,被大帅拒绝了!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通译喊完这一句,众兵勇可再忍不住了,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彼得行军礼,喊了句洋文,“请大帅训——话!”通译大声的喊,全场立时肃然。   叶昭却是没想到彼得突然来了这么场前戏,心里苦笑,或许彼得是为了鼓舞士气,增强这些兵勇的自信心,可实在有些过了。最优秀的统帅?这帽子怎么都觉得太大了,自己可戴不上。   可看着场下兵勇一个个热切的眼神,叶昭玩笑之心渐渐收了起来,是啊,这些人,肃立台下的这些人,这些年华正茂的小伙子们,正是生命最灿烂之时,只是,似乎可以想象他们将来的命运,血洒疆场,白骨森森,有几人能回?   只是,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吗?   “说说,你们为什么当兵?”叶昭淡淡的问。   兵勇们都紧紧抿着嘴,一个个眼神飘忽。   “吃粮拿饷?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叶昭大声的问。   台下鸦雀无声。   叶昭目光扫视,沉声道:“这些都可以是理由,可也不全对,当兵,要记住四个字,保家卫国!”   说着,声音就高亢起来,“何为保家?家有小家大家,保护你的兄弟姐妹父母尊长不被凌辱!保护你的家乡安居乐业,不被外敌侵犯!大男儿死有何惧?越怕死,越要死,死终不免;舍得家,保得家,家国两昌!”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我以我血荐河山!与诸君共勉!”叶昭昂首而立,凛然而威。   三营军务协领刚安猛地跨前一步,大声喊:“我以我血荐河山!”   “我以我血荐河山!”众兵勇齐声呐喊,震天动地。   不远处,惊起一片飞鸟,盘旋飞向天际。   第十六章 如意探亲   客厅雅致整洁,四四方方摆着两簇红漆案木椅,头起案桌上有一方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更添了几分清幽之气。   叶昭轻摇折扇,一副公子哥打扮,若不是如意已经与哥哥相认,谁又想得到这小康之家的主人昔日穷困潦倒,父母不得不将六岁的闺女卖去京城?   如意父母早已过世,唯一的亲人只剩一个哥哥,却早已离开了南海县乡下,多方打探下,却不想哥哥原来就在西关,入赘到王家油坊为婿,现今老王头早已过世,如意的哥哥却成了王家油坊的东家。   叶昭听得这信儿,倒是为如意高兴,恰却无聊,索性跟着如意上门认亲,弄得如意即紧张又惶恐,可又不敢不听主子的话。   叶昭本来鼓捣蓉儿跟自己出来散心的,可是蓉儿才不会凑这个热闹,就更莫说相公还准备将她打扮成男妆了。   刚刚用了饭,叶昭主仆三人与如意兄长陈阿大在客厅叙话,陈阿大国字脸,浓眉大眼,说话也沉稳,眼睛略还有些红,想是刚刚和如意在后宅哭过,如意就更是泪痕犹在,楚楚可怜了。   “叶公子,这些年多蒙你照顾我妹妹,说来惭愧,我陈家陡逢巨变,害妹妹自小孤苦伶仃风雨漂泊,若不是尊上怜惜,容其有栖身之所,只怕、只怕……,叶公子和叶老爷的大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陈阿大叹息着,一脸的感激。可不是,早就以为再见不到妹妹,那般小就被卖去北方,又怎挨得过北国风沙?就算福大命大,可怕终究也会沦落风尘,受尽屈辱。谁知道乍然相逢,失散多年的妹妹竟然出落成水灵灵的漂亮大姑娘,看样子却是没受过什么苦,陈阿大这份惊喜就甭提了,感激也发自肺腑。   叶昭微笑道:“这是你们兄妹的缘分未尽,和我可没关系。”   叶昭身边,是一个仆人打扮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苏纳,三等护卫,却是叶昭亲兵中除了巴克什外火器运用最为娴熟的。   跟着如意来凑热闹,自不好报出身份,只说是泰和号的少东家。同在西关,却不想陈阿大倒是知道这个泰和号,不但陈阿大知道,此刻坐在如意身边的嫂子王氏也知道,王氏倒不难看,白白净净的,只是有些胖,翠裙簪珠,倒是康实人家的小姐气派。身处西关,又是世代行商,加之父亲离世后王氏担起了油坊半个家,是以她倒算见过世面,也没那么多避忌,大大方方同客人在客厅叙话。   只是对叶昭,她却多少有些看不上眼,一看就是公子哥的派头,可你要真是公子也行啊,甚么?泰和号少东?那泰和号多小的门脸儿?也能办银号?要有人去存银子倒怪了,听人说起过,一天进出的客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伙计比客人还多,不过充场面而已。   本来听闻泰和号的东家乃是京城破落户,平日做笑谈的,只说这个东家是定然要将家业败到精光了,却不想现在这败家子就在自己面前,王氏毕竟是女人,眼皮子薄,看向叶昭的目光就不由得有些不屑。   何况近日油坊有一桩大麻烦事,王氏本就心烦,已经不知道和陈阿大吵几次了。   “叶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冒昧,叶公子勿怪。”陈阿大说话文邹邹的,浑不似没念过几年书的庄稼人出身。   叶昭就笑:“陈大哥有话但讲无妨,如意在我眼里如亲人一般,陈大哥自也是我的大哥。”   如意吓了一跳,向来知道主子说话毫无禁忌,还真怕哥哥顺坡下驴就跟主子称兄道弟。   王氏嘴角却撇了撇,心说这门亲戚我们可高攀不起。   陈阿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道:“我想给妹妹赎身,还请公子成全。”   如意听了一呆,这话哥哥却是没跟她提过,也顾不得规矩,急急的道:“哥,你瞎说什么呢?我不要!”想为亲王府的丫鬟赎身,那得多少银子?何况如意从小就是被看作世子的贴身大丫鬟栽培的,琴棋书画均有京城名师指点,若这一笔笔账算下来,只怕哥哥卖了油坊都不够呢。何况主子主母恩比天高,又怎舍得离开他们?   陈阿大一愣,自是没想到妹妹会是这种反应,本以为她会开心的,看看俏脸通红一脸惶急的如意,又再看看风度翩翩的叶昭,陈阿大就想歪了,暗暗点头,看来妹妹是对叶公子有意思啊。   叶昭就笑,说道:“要说我身边也少不得如意,可你们兄妹相认,我若拦着倒不近人情了,银子不银子的在其次,主仆一场,她有了归宿,本该放人的,算我给个恩典,回头我叫人从京城把她的契书捎来就是。”   “这,这怎么行?叶公子,这身价银您还是要收的。”陈阿大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本来人家这些年将妹妹养大,一见面就说要为妹妹赎身已经不合情理,再若这样身价银也不要,就开恩放人,那自己可成什么人家了?不过倒也看得出,叶公子对妹妹极好。   本来听到陈阿大要为妹妹赎身脸就冷了下来的王氏此刻心思却动了,这败家子穷大方,若真不付分文就能放如意回来,那可再好不过,这丫头模样俏,伺候人又惯了,养在家里都合算。再说,自己表弟老大不小了,就是说不上个媳妇儿,姨娘来求了几次了,求自己做主帮他说一房,把如意说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   “叶公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对我们如意也好,可就这么放如意回来,怕叶老爷不会答应吧?”既然是占便宜的事儿,王氏倒不介意恭维这个败家子几句。   如意急得都想哭了,可也顾不得规矩了,气道:“我,我就这么碍眼么,非要赶我走!”也不知道和谁说呢,心下越来越委屈,就忍不住抹泪。   陈阿大愕然,王氏就凑过去小声劝,如意只是摇头。   叶昭倒没想到会是这场景,想想也就释然,如意从小在王府长大,仅有的几个朋友怕也不过吉祥、招财、进宝,自己成婚后,蓉儿待她们又厚,自己多和她们说笑,虽说每次开玩笑没人敢接自己的话茬,但嘻嘻哈哈的也委实热闹。   从如意本身来讲,虚岁刚刚十七,冷不丁赎身回家,怕不一二年陈阿大就给其讨了婆家,可未必就比在自己身边如意了。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就笑道:“陈大哥,这事儿啊,当然还要看如意自己的心思。”   陈阿大见如意这般情景,也只有无奈的点头:“那是,那是。”   王氏却是笑道:“哪有这道理?主家说话还要看丫头的脸色么?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如意又被吓了一跳,也不哭了,忙拉王氏的衣襟,“嫂子,别乱说。”   叶昭微笑道:“陈大嫂说对了,我家就是这个规矩。”   王氏脸色更不好看,讥诮道:“叶公子家的规矩倒好,也怨不得落魄至此了!”陈阿大入赘,她可不喜欢听别人喊她陈家嫂子。   苏纳见这女人屡次顶撞主子,早就不耐,现时听她更明目张胆讥讽主子,再忍不住,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沉声道:“泼妇!再对我家公子无礼!我掌你的嘴!”   王氏开始吓了一跳,随即就啧啧的道:“嗬,真是好大的规矩,好大的威风,陈阿大,送客吧!”   苏纳这个气啊,真想过去抽她,但见主子瞪了他一眼,只好讪讪的退下。   叶昭全不在意,起身笑道:“陈大哥,打扰了,明日来泰和号饮茶。”   陈阿大对于王氏一点情面不留给自己极为恼怒,但这些年被欺压惯了,要说发作那是想都没想过,只好苦笑送叶昭主仆三人出了宅子,在台阶下,陈阿大才一再致歉,“内人不识礼数,公子勿怪。”   叶昭微笑点头。   这条巷子极为僻静,两旁皆是丈余高的青墙,前面几百步远,就可出巷子到崇德大街。   走在巷子里,苏纳小声道:“主子,奴才错了!”第一次跟主子微服出来,却是才想起巴克什大哥的嘱咐,没有主子眼色不许惹事。   叶昭笑道:“倒也没什么,要说错你得跟如意认错,毕竟是如意的嫂嫂,你呼来喝去的成何体统?”   “是!”苏纳转身对如意抱拳鞠躬:“如意姐,恕罪!”他自然比如意大许多,可也只能这么称呼。   如意心里正忐忑呢,自己刚才委屈的稀里糊涂的,好像闹了一顿,说了什么碍眼不碍眼的话,这不疯了吗?   突然见苏纳给自己赔礼,慌得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的。”再忍不住,突然就给叶昭跪了下去,“主子,奴才刚刚说错了话,奴才该死!”   叶昭就笑,说:“起来吧,你嫂子都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特殊,丫头说气话不当真,再说,你又没冲我说。”   如意被逗得想笑,又不敢笑,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这才起身,低声道:“主子对奴婢们好,奴婢们都知道。”   叶昭摇头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你们早晚要嫁人,有了归宿,自然放你们出去。”这却是真心话。   如意轻声道:“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主子主母。”   叶昭就笑:“这是你还没遇到心上人呢,早晚有一天,你就不这么说了。”   如意俏脸通红,“奴婢,奴婢是真心话,主子又,又……”胡言乱语自不敢说出口。   叶昭也觉得自己又有些口不择言,在这个年代倒好像调笑如意一般,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哥哥是好人,十多年没见了吧?以后多去看看他,你嫂子是个母老虎,你这做妹妹的,多开导他。尤其是咱今天这一闹,别坏了你哥哥嫂嫂的情分。”   如意轻轻点头。   巷子口,却见瑞四正眼巴巴候着呢,颠颠跑过来给主子打千请安。   叶昭皱眉道:“不好好学生意经,跑来作甚么?”   瑞四苦了脸,饶是他一肚子坏水,坑蒙拐骗他是无师自通,可要说做生意,也实在难为了他。   苦着脸,“主子,瑞四儿不是贪玩,实在是打听出来一桩勾当,同如意姐的哥哥有干系,奴才怕误了主子事儿,这不赶紧来给主子送信儿么?”   叶昭就笑:“又什么事儿啊?你就搪塞我吧!现在啊,你也学得狡猾了。”   “奴才不敢,不敢!”瑞四一脸惶恐,凑近叶昭,“奴才打听的真真的,如意哥哥陈阿大,那个油坊多半保不住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免得如意听到,不知道主子什么章程,若不管,免得如意心里不是味儿。   “怎么就保不住了?”叶昭微微蹙眉。   瑞四道:“陶家老二,那小子在西关横着呢,被人调唆,怎么就盯上了王家油坊,非要买了它,老王家不卖,就差人去闹事,去了几次了,打伤了几名伙计,还放过一次火。奴才听说,老王家顶不住劲儿了,多半这两日油坊就要转手。”瑞四说着恨声道:“陶老二这王八蛋,在家里是孙子,老婆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可出来就成佛了,欺男霸女,贼不是个东西。”   叶昭自然知道瑞四为什么对陶老二苦大仇深,他可是白白被人打了一次,这面子还没找回来呢,虽然没自己吩咐,不敢去惹事,但想来陶老二拉屎撒尿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叶昭就笑:“他买不买油坊不干咱的事儿。”   瑞四忙点头:“是,是,奴才晓得。”   叶昭又笑道:“不过嘛,你那顿打咱不能白挨,早想找回来的,你看着办吧,不过你可得记住,咱不欺负人,也不牵连人,懂吗?”   瑞四听了立时龙马精神,瘦脸放光,“奴才明白!”   第十七章 骰子   烈焰焰一轮日头当空而挂,晒得整个广州城都蔫巴巴的,夏天到了,闷热闷热的好像一个大蒸炉,蒸得人喘不上气。   都统衙门内宅的都统大人寝房堂屋,前后支着窗,大红撒花软帘挑的高高的,免得过堂风吹不进来。   叶昭躺在张梅花式洋漆藤椅上,闭目养神,刚刚吃过午饭,实在懒得动弹。   叶昭现在身穿“T恤短裤”,当然,颇具大清特色,杭州恒泰斋的缎子,广州东城玉针轩的师傅按照叶昭的草图给精心裁制的,虽说是上等的料子,可要这么穿着出门,怕是不被人看成神经病就认为是乞丐。   叶昭给自己做夏衣的时候也没忘了蓉儿和四个丫头,愣是磨着玉针轩的师傅给裁了五套后世那种旗袍,当然,肯定是长袖,不能露出玉臂,而下摆开衩是极小的。尽管如此,人家谁又愿意穿?   靠着叶昭的躺椅,却是同样一张梅花式洋漆藤椅,只是稍微小巧了些,蓉儿穿着叶昭给做的可爱小旗袍躺上面睡得正香,旗袍下摆处,露出绿缎子衬裤,再往下则是一双高高木底的蓝花刺绣的漂亮小旗鞋,搭配起来,倒是艳丽的很,别有一番稚嫩可爱的小风情。   蓉儿被叶昭连哄带骗的穿了新式旗袍,至于四个丫头,就更不敢违抗主子的“淫威”了,不过自然这种穿着只限于内宅。   穿这种旗袍本就是为了突出女子曲线之美,高耸的胸是极为诱人的,说起来,却是戴胸罩才更好看,不过叶昭再怎么糊涂,也不会造次到从香港给丫头们每人买几套胸罩类亵衣,只是偷偷告诉蓉儿,要蓉儿跟丫头们讲,要束胸穿旗袍,却反被蓉儿规劝了几句,相公身体不好,要好生调理。自是担心相公好色,可不知道要跟丫头们玩什么荒唐把戏,病根更不能去了。   叶昭自然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却也没在意。   轻轻摇着折扇给小家伙扇凉,又琢磨,这种款式的旗袍要放在上海、香港、西关等地的华商家庭,怕是才能被慢慢接受,改日却是要写封信去上海,要黄文秀在女子学院推行青布旗袍,只要有人敢穿出街,慢慢在租界流行那是一定的。   小家伙睡得极香,好似躺在相公身边,极为安心极为舒适,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叶昭看着她,就轻笑,真希望她就这样快快乐乐的长大,不要为任何事烦恼。   摇着折扇,又不得想起了步枪新军,要说一枝军队想要有战斗力,就一定要有信仰,譬如曾国藩湘军的“忠君尊上”,又譬如太平军的“拜上帝”,而苏红娘的就更绝了,既有公平党之说,又有什么圣母娘娘、荡魔大帝的神化,倒真是可以蛊惑各个阶层,绝对的晚清特色。   振威、振武、振和三营步枪队呢,又该给他们灌输什么信仰?不过灌输什么信仰都好,现在时机都不对,却也只能要他们尊上,树立自己的权威,忠君,就更不能不提。   万事,还真是开头难呢!叶昭摇着折扇,只觉千头万绪,不知道多少事要自己来决断。莫名其妙又想起了瑞四,这一晃十几天了,也不知道如意哥哥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   叶昭自然不知道,此时的瑞四又被陶老二带着一帮家奴给围上了。   东门望海楼富丽堂皇,虽然楼高三层,却断然是看不到大海的,此时三楼天字一号房,陶老二正大发雄威,指着瑞四的鼻子破口大骂。   陶老二身边家仆十几号人,其中更有几名虎背熊腰的护院,而瑞四本正与一男一女在一号房吃酒,被陶老二堵个正着,吓得脸都白了。   陶老二胖的就像个圆球一般,走几步路就要喘粗气,此刻却胖胖的圆脸泛光,好像充了鸡血,指着瑞四破口大骂,瑞四的瘦猴模样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特别滑稽。   怨不得陶老二亢奋,终于找到敢惹自己的人了,要不扒了他的皮,我还叫的上西关大少?王家油坊,眼看快到手的买卖,突然就被人截了胡,多方打听,才知道又是泰和号那痨病鬼,通过中间人买下的,却是老王家的人都不知道买主是他,可你就算拐八个弯,这西关地界上的事儿,还能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陶老二这个兴奋啊,没事还要找点事呢,现在有人惹到自己头上,那还用说?当下就带人去将泰和号砸了个稀巴烂,把秋掌柜抽了几巴掌,那老不死的鼻子冒了血,才颤悠悠将痨病鬼的行踪说了出来,陶老二当下就带人来了望海楼。   一进屋,就将桌子掀了,碗碟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痨病鬼更溅了一身油。   “就你?敢跟爷爷我玩心计?想偷偷吃现成的占爷爷的便宜?今儿要不打死你我他妈就不姓陶!”   陶老二嚣张的指着瑞四的鼻子正骂得不过瘾,想叫人动手开打,眼睛突然就一亮,却见痨病鬼身边那姑娘柳眉杏眼,肤色白皙,竟是水灵的很,翠绿的袄裙,身段更是诱人,而一看,就知道是良家女子。   陶老二心里就一热,他最喜欢尝良家女子的鲜儿,或许是被夫人吓得落了病根,虽然在夫人面前早就不举,但对其它女人却最喜欢用强的,每次都雄风大振。   “小姑娘,不要怕,过来,别一会儿动手磕着碰着的!”陶老二一脸淫笑对那水灵灵的丫头招手。   眼见那丫头躲到瑞四身后,陶老二脸就一沉,正准备要人动手开打把那丫头拽过来,却见瘦猴赔着笑,连连拱手:“二爷,二爷,消消气消消气,这是我妹妹,我妹妹。”   “你妹妹怎么啦?老子就喜欢睡人妹妹,拿你当大舅哥不成么?”陶老二翻着白眼,他身后下人一阵哄笑。他见痨病鬼不似上次那么傲气,眼见服了软儿,心里倒是有些舒坦。   “成,成,和二爷结亲,那是我的荣幸。”瑞四一脸谄媚。   “那行啊,叫你妹子陪我睡一晚,再把油坊二百两银子让给我,今儿的事就算揭过去了!”陶老二的话又引来身后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瑞四走到了陶老二身边,陪笑道:“二爷,要说油坊就是白送您都行,可您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个跑腿的,油坊是我们东家买的,是,契书现在在我这儿,可我要二百两银子卖您?我们东家那不打断我的腿?”   “那叫你们东家出来!爷爷我跟他说!”陶老二一脸的不屑。   瑞四儿就赔笑道:“二爷不知道,我们东家在香港岛呢,他买这油坊也不是想跟您作对,实在是拿来当赌注的,我东家喜欢赌,糊弄洋鬼子,用西关的地契、房契在香港岛作价,就说这油坊吧,六百两银子买的,可在香港岛和洋人赌博,可以押一千两。转转手,把契书换出去,落个八九百两银子还合算呢。”   “哦?还有这事儿?”陶老二眼睛就亮了,全西关谁不知道他陶老二好赌?   “二爷,您消消气,就别难为小的了,改天我摆桌给您赔罪,我这小泥鳅以前不知道您的龙威,得罪了您,您包涵?”说着瑞四一稽到地。   虽然痨病鬼服了软,可陶老二又哪里肯放过他,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大咧咧道:“既然你都说了,这契书是赌注,那成啊,就当他赌注,我跟你赌一把!我也不欺负你,抵三百两银子。”   “这?”   眼见痨病鬼一脸犹豫想开口拒绝,陶老二脸就冷了下来,“今天你要不赌,就别想出这个门!”   痨病鬼的妹妹吓得花容失色,在痨病鬼耳边低语了几句,想来是劝哥哥不要惹事。   “唉,好吧,不过二爷,咱说好,就赌一把,成不?”瑞四可怜巴巴的就像个哈巴狗。   “成!”陶老二随即转头,骂道:“妈的没一个长耳朵的,还不去拿骰子?”一名家仆赶忙跑了出去。   ……   不一会儿,骰子拿上来,陶老二又大咧咧叫人将桌子扶正摆好,陶老二拿着骰子站在桌前,又指着桌中央对瑞四道:“把契书拿出来吧?”   瑞四无奈,哆哆嗦嗦将发黄的契书拿出来,摆在桌上。   “你先还是我先?”陶老二看他这怂样,更是不屑。   “二爷,您,您的银子呢?”瑞四小心翼翼的问。   陶老二心里不屑,心说我还会输给你?可上了赌桌,就要讲赌品,不好摆明欺负人。陶老二当下就回头吩咐:“拿纸笔来!”   等左右拿来纸墨笔砚,陶老二就龙飞凤舞写了“欠三百两整”又在下面署了自己的名,按了手印,将纸条在桌上一拍,说:“这行了吧?”   瑞四直愣愣看着那纸条,不说话。   陶老二骂道:“妈的老子白纸黑字写了,那就是银子,还能赖你的不成?”不是陶老二耍赖,实在是财政大权都在夫人手里,何况没有要紧事,谁又会带几百两银票在身上?   “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可不客气了!”陶老二瞪着眼睛。   瑞四无奈,只好走到桌前,说:“我先来。”   陶老二冷笑一声,就将海碗推到了瑞四面前。   “六六六!”瑞四大喊着,神叨叨掷了骰子,停的两个骰子都是红六,第三个在海碗里骨碌乱转。   陶老二心里骂了声,倒他妈运气好。   周围突然一阵哄笑,“唉……”瑞四长叹一声,第三个骰子最后却是翻个身,一点。   陶老二冷哼一声,“跟爷爷我作对,老天爷都不帮你!等着当我的大舅哥吧!”说着话伸手拿起三颗骰子,洒进了海碗里,本想扔个满堂红,谁知道一样两个六点,第三颗骰子在海碗里滴溜溜转。   “六六六!”陶家护院家仆大声喊,声势慑人,瑞四可怜的“一一一”淹没在声浪中细不可闻。   “哈!”陶家人都大笑起来,最后虽不是豹子,骰子却是五点,赢了瑞四。   陶老二一伸手就将桌上的契书夺过来,“妈的一分银子不用,合该爷爷发笔小财!”看了眼痨病鬼那花容失色的妹妹一眼,心说这丫头真水灵,改天想个辙弄到手尝尝滋味,不能暴敛天物不是?   “你们,你们不能走!”呆若木鸡的瑞四猛地拦在了门前,挡住了陶老二一行人的去路。   “你妈的想死啊?”陶老二瞪起了眼睛。   瑞四苦苦哀求,“二爷,您放过我吧,没这契书,我东家会打断我的腿,送我下大牢啊,二爷!您可怜可怜小的……”   “滚!”陶老二一脚就将瑞四踢了个跟头,恶狠狠骂道:“与爷爷何干!”   眼见陶老二一行人就要扬长而去,瑞四好像个神经病似的跳起来,抱着陶老二的腿:“二爷,二爷,再赌一次,再赌一次行不行?二爷,求求您!”   陶老二厌恶的一脚踢开他,冷笑道:“成啊,你有一千两么?”扬了扬手里的契书:“你刚才也说了,这东西,在香港岛值一千两!”   “这……”瑞四欲哭无泪,可一转眼,就看到了妹妹,眼睛一亮,骨碌爬起身,就跑过去拽着妹妹的胳膊,大声道:“二爷,我,我用我妹妹来赌,您赢的话,我老四去跳楼,妹妹和油坊都是你的,反正也是个死!”   “你,你怎么这样?”瑞四妹妹气得俏脸发白,用力推开他。   “长兄为父!”瑞四拔着腰板喊。   陶老二嘿嘿淫笑起来,回身走过来,把契书往桌上一拍,又将刚刚自己揉做一团准备撕掉的那“三百两”也拍在了桌上,色眯眯看着瑞四妹妹道:“妹子,你放心,哥哥不能掉了你的身价,一千三百两!”   瑞四可算有了救星,赶忙扑到桌前,大声道:“二爷您说话算话,来,您先来!”   不过这次陶老二运气实在低,不知道怎么的,扔了个“一二四”,而瑞四则是“一五六”,点数虽不大,却赢了。   瑞四欣喜若狂,将契书紧紧抓在手里,狂喜的念叨:“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又对妹妹道:“妹子,你先回去!”瑞四妹妹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陶老二呆了一会儿,这得而复失的滋味实在难受,见瑞四妹妹就要出屋,一伸手,下人就将她拦住。   “二爷,您,您说话可不能不算!”瑞四一脸惶恐。   陶老二冷声道:“爷爷我说话当然算话,可刚才说好了,只赌一把,是可怜你小子才又跟你赌一把,可你赢了就想走?那可不成,咱再来!”说着指了指那份契书,又指了指水灵灵的丫头,说道:“契书三百两,妹子一千三百两!”做手势,自有人送上纸笔,写了“欠一千六百两整”的字样,又签了名按了手印。   “二爷……”瑞四想说话,陶老二却一瞪眼睛,凶相毕露:“你到底赌不赌?”   瑞四再不敢说话,只好又上了赌桌。   谁知道瑞四好像转了运,竟然扔出个豹子,又赢了。   陶老二咬着牙,再不说话,又写了一千六百两的欠条,谁知道瑞四却将一张“一千六”一张“三百”,小心翼翼放在了契书之上,说:“我,我用这一千九百两和二爷赌,就当一千六百两。契书,契书和妹妹就算了!”   陶老二勃然大怒,骂道:“爷爷是赖账的人么?不行,银子也要,人也要!”说着就又写了一千九百两的欠条。   可是接下去陶老二却连输了十几把,他一会写个三千两欠条,一会又写张五千两,还被气的写了次“一万两”。   “再来!”陶老二输的眼睛都红了。   瑞四却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二爷,今儿就是玩玩,算了,这些欠条您收着,二爷以后莫再找小四的晦气,小四就千恩万谢了!”说着连连作稽,更将那一推欠条都推了过来。   陶老二见左右都默然不语,肺都快气炸了,若这么走了,传扬出去,自己还有面子?   “你数数,一共是多少银子?”陶老二沉着脸冷声问。   “不数了不数了。”瑞四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们来数!”陶老二回头喊了声,没人动,他一脚就将身边小厮踢了个跟头,骂道:“你给老子数清楚了!”   小厮讪讪爬起,不敢做声,走过去将欠条数了三遍,跑过来在陶老二耳边小声道:“老爷,五万一千两。”   陶老二回手就给了他一嘴巴:“大声点!”   “是!五万一千两!”小厮捂着脸,心里骂娘,真他妈倒霉,怎么不输死你!   陶老二黑着脸,写下了“五万两千六百两整”的字样,画押按了手印,撇到了桌上,冷声道:“赌你妹妹,油坊和爷爷所有的欠条!”说着回头大声喊:“这骰子爷爷用不惯,去换新的来!”却对下人们眨了眨眼睛,立时有人会意,这是二爷要水银骰子,好作弊呢,当下就飞奔而去。   “二爷,还是算了吧?”瑞四苦着脸哀求,陶老二脸色阴沉,却不说话。见他脸色,瑞四不敢多说,乖乖闭上了嘴巴。   顿饭时间,有人将新骰子送上来,陶老二在手里掂了掂,就有了谱。   “二爷,我,我先来吧,这,最后一把,成不?”看起来瑞四都快哭了。   “好啊,让你死而无怨。”陶老二冷笑着,将海碗推过去。   瑞四双手和在胸前,闭着眼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请哪路神佛保佑,陶老二只是冷笑。   终于,瑞四将骰子抓在了手中,掂了又掂,就是不扔下去。   有陶家下人看得不耐,大声骂道:“你小子等娘吃奶呢?利索点行不?”   瑞四赔着笑,终于将骰子洒在了海碗里,三颗骰子滴溜溜打转,陶家下人护院齐齐盯着骰子,一起大喊:“一二三!一二三!”心里都有谱,暗暗好笑,这羊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突然,喊声嘎然而止,陶家下人各个脸上古怪,不敢相信的看着海碗里三个鲜红的六点。   陶老二也腾一下站起来,两人规矩,先掷者点数为大,也就是说陶老二就算也掷了三个六,却也输了。   瑞四这时候就笑呵呵将一堆欠条抱了过去,又一张张清点叠好,嘴里道:“陶二爷,一共是十万三千六百两银子,给您三天时间筹办,第四天头上,我就去贵府收银子!”虽还喊二爷,可神气却跟刚才完全不同。   “还不滚!”瑞四三角眼一翻,瞪着陶家一干人骂道:“少一两银子,四爷我一个个活剐了你们!”   此时此刻,若陶老二再不明白可就是傻子了,敢情从最开始,这痨病鬼就在冤自己,扮猪吃老虎,而自己,才是那真正的羊牯。   “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三个一起打!”陶老二这时节气得肺都炸了,又哪管什么怜香惜玉了,只想要了三个人的命,把欠条抢回来。   “嘭”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高头大马的护院猛地栽倒在地,捂着腿在地上大声嚎叫,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却见那一直坐在角落不说话的小伙子慢慢站了起来,手里,火铳黑洞洞的铳口仿佛还在冒着青烟。   陶家众人都站住,不知所措。   “嘭!”   “啊!”这一次却是陶老二,捂着大腿惨叫倒地,杀猪般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还不滚!”瑞四大骂一声。   陶家众人猛地醒悟,抬着受伤的陶老二和护院一窝蜂涌了出去,跑得极快,就恨爹妈没给多生两条腿。   第十八章 鸠占鹊巢   都统行辕花厅,广州府郭超凡手捧着精巧的五彩小盖盅,打量着花厅玩器摆设,暗暗叹服不亏是皇族贵胄,一景一物无不别具匠心。   郭品超贵州清镇人,幼时聪明好学,十七岁时就很有文名,大儒徐光文给他起名“超凡”。清道光十六年进士,先在贵州兴义府任教授六年,兴修试院,擢拔人才,道光二十四年调广东作官,历任饶平、东莞、香山知县。上官评价他“不畏强暴、不惧洋夷”平息地方械斗,擒杀海盗“天公大王”,被誉为“名儒”、“名将”。   叶昭自不知道洋务运动旗标人物之一的张之洞出自他的门下,只知道这位广州府倒是刚正,和叶名琛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郭超凡突然来拜访叶昭自然事出有因,前天西关大户陶家突然来报案,言道陶家老爷被人绑票,逼着写下了十万两银子的借条,绑匪与泰和号关系匪浅。   郭超凡当时就不怎么相信,要说绑匪勒索赎金是有的,逼人写欠条过后收账?这未免匪夷所思。不过陶家乃是大族,郭超凡自然要遣人查办,可差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拜访,名帖写的是“满洲镶蓝旗三等护卫苏纳”,那自然是都统大人府上人物了,苏纳言语里暗示,泰和号与他亲戚相识,听说近日与陶家有银钱纠纷,请大人秉公决断等等。   旗人不许经商,可偷偷参与其中的不在少数,不过郭超凡是不相信亲王阿哥同泰和号有什么干系的,襁褓之中就有皇粮供养,家业更海了去了,关外土地成片成片都是他家的,又岂会看上行商的微薄小利?就更莫说商人身份在他眼里怕是多么不屑了。   至于都统府的下人,有人和泰和号有关系是一定的,本也不欲令都统大人知晓,可听说泰和号与陶家银钱纠纷涉及金额竟然上十万两,郭超凡可就倒吸口冷气了,整个陶家产业土地怕也不值此数吧?   虽说陶家老爷劣迹斑斑,郭超凡早就想办他,可陶家在广州财雄势大,各方码头枝叶相连,却是轻易碰不得。有时郭超凡也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官窝囊,常常闷酒解忧,也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大夫则背后断他“积劳成疾,怕抑郁早逝”。   觉得自己官做的窝囊是窝囊,陶家霸道也是事实,可要说被人就这么无端端谋了家业,那未免看不过去,毕竟这可是陶家数代先人的心血,而这些人中不乏高风亮节之士。   是以郭超凡才登门拜访都统大人,想透透风,看都统大人知不知道底下人横行不法。   “都统大人,西关外有一银号,泰和,大人可听过?”郭超凡面相清雅,观之就令人好感陡生。   叶昭微微一笑:“略有耳闻,听闻泰和号同陶家银钱上有纷争,民间商业纠纷,还是由其自行解决为好。”   郭超凡心中就是一沉,这件事陶家的人是绝不会向外说的,不然只怕马上各路债主都会登门,而都统大人知晓此事,那定然清楚前因后果,而且听言语,摆明要包庇下人。   叶昭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又笑道:“此事我琢磨着呀,也不会闹得沸沸扬扬,府台大人放心就是。”   郭超凡心下稍安,笑道:“都统大人明鉴万里,下官受教了。”听话茬都统大人不会令事情闹大,眼下也只好静观其变,他都这么说了,若自己硬要插身其中只怕反而不美。   只能寄希望这位亲王阿哥明事理,懂得收敛之道,不然自己就算拼了乌纱不要,也要上折子参他。陶老二毕竟是小恶,而若皇族宗室,如此横行不法,怕是会酿成滔天大祸。   叶昭品口茶,就道:“广州人物风流,水陆通达,乃南疆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府台大人又如此重视商情,乃民众之幸。”   郭超凡却是不怎么看得起商人的,虽然都统大人给戴了帽子,他还是忍不住道:“商人逐利,多行不法,下官委实想多加约束,奈何力不从心。”   叶昭就笑:“倒也不必这么说,想工农二业为立国之本,但若无行商者疏通有无,却是大大的不便,更莫说提高创造财富的效率了。”   郭超凡有些茫然,也不大明白叶昭的意思,只有拿起茶杯品茶。   叶昭倒是来了兴致,笑道:“我同西洋教士多有接触,胡乱写了几篇文章,还请府台大人雅正。”说着拍了拍手,招财应声而入,叶昭就笑道:“去书房,要夫人取一本《西洋纪要》来。”   《西洋纪要》乃是叶昭后来整理了自己胡乱写的东西,精心编排了一番,和送给苏红娘书籍的又自不同,只是客观介绍了西洋诸国工业商业科技发展社会状态职业分布等现状,却将自己的感慨以及想法一概删去。   当然,尽管如此,要说大规模刻印,现时条件下怕还是会引起一番风波,是以叶昭只能抄录几本,单独送与人看,前几日送叶名琛了一本,今日见郭超凡团团正气,叶昭又忍不住起了赠书之意。   帮叶昭抄书的,却是蓉儿,自从接到叶昭下达的任务,蓉儿见能帮相公的忙,可不知道多兴奋,几乎每日都躲在书房帮叶昭抄书,几天功夫,已经抄录了三四本,却是令叶昭颇为后悔。   早知道就不要她帮忙了,本以为是给她找点事作,免得整天闷在内宅无聊,谁知道小家伙却是整天闷在书房里了,叶昭倒是希望她能对那些玩具更感兴趣,譬如钢琴、照相机、千里镜、万花筒等等。   接过丫鬟奉上的书籍,郭超凡也只得连声道谢,微笑道:“早闻都统大人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下官回府后定细细研读求学。”自然是言不由衷。   叶昭却是笑道:“只要大人莫当草纸般丢掉即可。”   郭品超一怔,笑道:“大人说笑了。”心说看来回去倒定要细细读一遍了,免得日后在他面前对答不上,既尴尬又会大大的得罪他。   ……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碧瓦层层叠叠,院子套着院子,甬道相连,气派巍峨,西关陶家委实名不虚传。   正堂前青砖铺的广场,一溜回廊雕梁画柱,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绕过照壁,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文昭堂”,乃是陶家先人所题。   此刻正堂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满堂堂坐满了人,陶家管事、账房首席、香港岛贸易行大掌柜、几处大庄子的庄头,几乎荟萃了陶家产业链的精英,这些人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自然都有两把刷子,此刻却各个交头接耳,面色怪异,可不是,听说陶二爷一气输了十多万两银子,这可不把整个陶家都赔进去了?赔了银子,陶家怕也就完了。   “吵什么吵什么?”陶老二斜躺在一张椅子上,那条伤腿直直的伸着,样子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可他偏偏一脸傲气的喝骂这些陶家的大管事儿们。委实不是他想出来丢人,可夫人冷着脸命令下人“抬他去大堂“,下人们哪敢不听,就算挨老爷老大耳刮子,也不敢得罪夫人啊,夫人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瞅到你身上,不由得你不浑身打冷战。陶家到底谁话事,谁不心里明镜儿似的?   不但下人们,这些管事儿的此刻也顾不得了,这可干系了所有人的命运前途,又哪还顾得了尊卑上下。   “二老爷!外面传的话可是真的?陶家欠了人十万两银子?”说话的是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双目炯炯有神,陶家在香港德顺行的大掌柜,陶家的老臣子了,姓肖,虽然陶家大少过世已久,可肖掌柜却一直称呼陶老二为“二老爷”。   陶老二翻着白眼道:“欠了银子怎么了?我告到广州府了,他们是讹诈!你们都给我少在这儿起哄,谁不想干了就滚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听事情属实,管事儿的马上炸了锅,又站起一人,大声道:“二老爷,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陶家好,才急着赶过来,怎么二老爷当我们乞丐么?没有我们没日没夜的拼命,有你们陶家这么大家业?”   陶老二见竟然有人敢顶撞他,脸涨红,骂道:“赵全儿,你在爷爷眼里就是个叫花子!”   哄,一阵喧哗,赵全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大声回骂。   这时就听厅外丫鬟清脆的声音:“二奶奶到!”   正吵闹一团的大厅好像被施了魔法,突然间就静寂无声。   “呦,这话儿谁说的呀,我可听着了,没谁就没我们陶家啊?”声音娇媚的令人心里痒痒,可管事儿们额头全冒了汗,至于陶老二,更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吱声了。   脚步声轻响,堂内随即一亮,纤腰微步,进来一娇媚无限,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妇,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似嗔非嗔,俏脸粉腮春意无边。她身着红玫瑰香刺绣牡丹百花裙,纤腰间挂着五彩流苏点缀的明珠,波光流动金丝闪闪,整个大厅都被耀的华丽起来。莲足妖娆,体态风流,真真是令人魂为之销的极品尤物。   娇媚少妇正是艳名播于西关的锦二奶奶。   可厅内众管事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这位二奶奶艳名盛,恶名更盛,早两年有个洋人见了她好像说话不规矩,第二天人就发现被乱棍打死在一小巷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洋人商团险些与广州城守军开战。   这么一位面艳心狠的主儿,谁又不怕?   “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啦?都哑巴了呀?”锦二奶奶轻轻一笑,管事们心里就都一紧,就更没人敢吱声了。   锦二奶奶轻轻端起镂金小茶杯抿了一口,“你们呀,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为陶家好,可也甭操用不着的心。外面的话信的住?可不知道多少人想我们陶家没好日子过,这些年风言风语还听得少了么?”   肖掌柜看看左右,就赔笑道:“二奶奶,您的话我们当然信得过,可是……”   锦二奶奶销魂的雪白小手轻抬,打断了他的话,“跟着陶家混饭吃的有多少口子人?我心里明明白白的,也不会叫大家没饭吃!我金凤说到做到!”她小名锦儿,锦二奶奶只是外人在背后的称呼,学名金凤,这些年抛头露面的,名字却是许多人都知道。   “二奶奶,有您这句话我们大家就放心了!”管事们都松了口气,锦二奶奶金口玉言,人人信服,是以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众管事,锦二奶奶回了客厅,却见几名下人正扶着陶老二起身,俏脸立时冷了下来。   “夫、夫人,我,我回房休息。”看到锦二奶奶陶老二却是吓得说话都结巴。   “扶你们二老爷去他的小宅子将养,这一年就不要出来了!再敢惹事,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着陶老二唯唯诺诺的熊样金凤就一阵厌恶。   “是,是!”下人们吓得连声答应,陶老二更不敢分辩一句。   厅里人走个精光,锦二奶奶却无力的瘫在了座椅上,她刚刚说的轻松,可心里却知道,陶家这次怕是难逃一劫,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偌大的家业烟消云散也只在顷刻之间。   去衙门递状子的人回报,广州府却是根本不接状子,只说民间银钱纠纷,自行处理,若再谎报贼情,定将陶家治罪。   听这话儿,就知道泰和号手眼通天,想走官家,怕是会输的更惨。   这却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偌大家业被人鸠占鹊巢不成?   第十九章 恶主   大中午的,泰和号后院,瑞四看着担着两个沉甸甸箱子进了院的八个彪形大汉就发愣。   是锦二奶奶带他们闯进来的,本来在东厢前守卫的苏纳皱眉走上了几步,手也摸向了腰间。   “开箱!”锦二奶奶拍了拍销魂的雪白小手。   有两名大汉弓下身,用力将红檀木箱的箱盖掀开,立时,院中一亮,两箱满满的雪白银锭,在日头下皑皑泛光、耀人眼目。   瑞四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锦二奶奶,“二奶奶,什么意思?”   锦二奶奶丹凤眼凝视他,淡淡道:“四爷是吧?这是五千两现银,我们陶家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四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山水有相逢,我陶家上下不会忘了四爷的恩情。”   五千两银锭摆在这儿,确实比银票诱人许多。   可惜她遇到的是瑞四,不说本就不能做主,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就更不会被银子耀花了眼。   瑞四就笑,脸上皮肉却不动,“二奶奶,那行,我卖您个面子,五千两是吧?再宽限您五天,还有,我这就给您取五千两的欠条来。我是个下人,作不了主,这还是看您的面子呢。”   “四爷,事儿别做的太绝了!”锦二奶奶俏脸就沉了下来。   瑞四就笑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威胁自己的女人,别说,这二奶奶还真是美的冒泡,勾得人心痒痒的,更辣的可爱,辣的够味儿。   “二奶奶,我瑞四还就是被人吓大的。”瑞四说着话就对苏纳使了个眼色。   “啊!”一声惨叫却被捂在了喉咙里,却是苏纳闪电般窜到一大汉身前捂住大汉的嘴一匕首就插在了大汉的腿上。   “呀……”第一次见到这种血淋淋场面的锦二奶奶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在陶家虽然威风惯了,但别人打架她都没见到过,更不要说见血了。退了两步,锦二奶奶靠在了院中绿荫遮天的樟树上,这才没坐倒在地。   “抬着他,滚出去!”苏纳将一团布塞在受伤的大汉嘴里,恶狠狠骂道。   几名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锦二奶奶。   “唔!”被布团堵了嘴的大汉惨呼,却是右腿又被扎了一匕首。   也幸好苏纳此时背对锦二奶奶,不然锦二奶奶怕是当场就会晕过去。那些大汉却是吓得屁滚尿流,有几人撒腿就跑了,有两三人见苏纳将伤者推过来,颤悠悠接了,随即鸟兽散。   看着靠着樟树花容失色的尤物,瑞四却是又看了眼东厢,嘴角就浮现出一丝笑意,转身进了偏堂,却是倒了一杯茶出来。   见瑞四走过来,锦二奶奶强自镇定,冷声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心却跳得厉害,怵然发现院子里除了这两个凶狠的男人,自己带来的人都走光了。   瑞四嘿嘿一笑,想了想,就没把茶递给她,想来她也不会喝,“二奶奶,您请回吧,还是那句话,银子一分不能少,五千两的欠条,回头我叫人送府上去。”   在最初的惊惧之后,锦二奶奶渐渐恢复了镇定,凝视瑞四,冷冷道:“你也说了你是个跑腿的,作不了主,那好,我要见你家主人,见能作主的。”   瑞四微怔,却不想她这么快就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养尊处优的贵妇,见到流血的场面没当场晕过去已经难得,就更不要说很快冷静下来,身处险地,却临危不惧的与人讨价还价了。看到她身陷囹圄,却坦然自若,面对自己这个随时能“要她命”的凶徒,仍旧高贵的好似鸡群里的火凤凰。瑞四还真有些佩服她,这女人还真够味儿,真不简单。   瑞四脸上嘿嘿奸笑,道:“二奶奶,要说我家主人,今儿就在本宅,可二奶奶真敢去见么?给您提个醒,我家主人可不像我好说话,二奶奶若得罪了他老人家,只怕陶家顷刻碾成齑粉。”   跑腿的下人都这般凶恶,就更不要说主人了,那指不定是多么凶神恶煞的人物。可现今若想有转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到底是福是祸,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二奶奶心一横,冷声道:“你带路吧!”   瑞四嘿嘿一笑,随即退后了几步,一躬身:“那好咧,二奶奶,请跟小的来。”   锦二奶奶整了整衣衫,跟在瑞四身后进了东厢。只是此刻她又哪里像外表这般平静?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仅仅是几步路,但走得是那般艰难,东厢房门廊挂的蝴蝶花珠帘,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可怖,珠帘之后,那翻江倒海的恶主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待自己?一言不当,会不会勃然大怒喝骂令人将自己分尸?锦二奶奶打了个寒噤,可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前面瑞四撩起珠帘,锦二奶奶银牙一咬,就进了屋。   碧纱橱、罗汉床,房内雅致清凉,靠窗是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有一精致笔筒,插着十几枝各色毛笔蘸水笔。   大理石书案前,叶昭正躺在梅花式洋漆藤椅上,呼哈呼哈睡得正香,他耳朵里塞着金丝软烟罗做的耳塞,外面闹腾却是根本没惊醒他,昨晚和小家伙下了一夜围棋,用过午膳来到泰和号看了几眼账目,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身上穿的,自然是清清凉凉的“T恤短裤”。   猛然间见到一个男子熟睡,更裸露着健硕的双腿,锦二奶奶窘迫无地,急忙转过了头。   瑞四站在一侧垂手而立,这二奶奶可不是个善茬儿,主子熟睡,可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主子身边。   锦二奶奶背着身站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到那男子和瑞四动静,锦二奶奶忍不住偷偷看过去,自然是看那男子的脸,至于下半身,那是眼角余光都不会去看的。   清清秀秀的,年纪也不大,却好像比屋内屋外两个凶徒更可怕十倍,这个恶主,怕是什么缺德事都敢干吧?   锦二奶奶咬着银牙,恨恨的想,此刻却恨不得有一道闪电,将面前恶主烧成焦炭。   而再看那在外面凶恶无比的老四,此刻低眉垂目,轻轻扇着扇子,虽然主人在睡觉,可他却大气不敢喘,恭敬的就好像太监服侍皇上。   第二十章 聪明糊涂心   叶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愕然发现室内多了两人,左边是瑞四,右边则是一位裙饰华丽艳光四射的丽人。   叶昭就有些冒火,早几日瑞四就念叨,说是西关蓬莱小院有一位美妇双十年华,多么多么诱人,想给主子召来尝尝滋味,当时叶昭就臭骂了他一顿,妓院香舍,叶昭可再不登门了,不是道德作祟,而是落了阴影,在京城时可是小命都差点送了,幸好红娘被自己忽悠住了,要不然自己这个小鞑子怕早就被砍了脑袋。上次是运气,若这次再遇到什么借机行刺都统大人的刺客,可就没那么好彩了。   沉着脸,叶昭蹙眉道:“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瑞四赔着笑,说了几句什么,叶昭也没听清,更为冒火:“还不把人送蓬莱小院去?”   他塞着耳塞,委实没听清瑞四的话,而自己不觉,声音却是极大。   听到瑞四介绍完自己的身份,那恶少张嘴就要送自己进妓院,锦二奶奶眼前就一黑,险些晕厥在地。   瑞四赔着笑,小心翼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叶昭才猛地醒悟,伸手把两个耳塞拽了出来,瑞四贴在叶昭耳边小声道:“主子,这是陶老二的夫人锦二奶奶,来讨情的。”说完垂手退下,“奴才外面候着。”   锦二奶奶心乱如麻,也没看到叶昭的动作,恶少如此妄为,自己可真鲁莽了,一时就想夺路逃走,却不想咯吱一声,瑞四在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啊……”叶昭伸着懒腰站起身,还张了个哇,锦二奶奶就吓得连退几步,靠在了桌案上,颤声道:“你,你想做甚么?”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彷徨,第一次如此怕一个人。   叶昭就皱眉,心说这母老虎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对于恶名远播的锦二奶奶,叶昭委实没什么好感,在这个年代欺压丈夫若此,可也太不像话了。   “这话要我问你,是你想作甚么吧?”叶昭淡淡的说着,走到紫檀木盆架前,拿起白毛巾擦了把脸,就叹口气,摇头嘟囔:“这鬼天气热的,要冲个凉水澡才舒坦。”   锦二奶奶听这话,五内如焚,她哪知道叶昭说话的习惯?自是以为恶少动了淫心,回头就见到桌案上裁纸的小剪刀,猛地抓起来,对准自己雪白诱人的脖颈,大声道:“恶少!你再往前一步,金凤就死给你看!”   叶昭还正琢磨怎么用现有技术搞个淋浴呢,室内奇变陡生,令他目瞪口呆。   “放下!”叶昭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也没耐心来哄这稀里糊涂的美少妇,沉着脸看着锦二奶奶道:“你以为死最可怕么?今日你若死于此间,你们陶家、石家定会各个生不如死,听说你最孝顺你娘,你若现在死了,我包她凄惨百倍!”   清清秀秀的叶昭此刻在锦二奶奶眼里无异于恶魔,她俏脸惨白,抓着剪刀的手颤抖的厉害。   “还不放下!”叶昭低喝一声,锦二奶奶身子一颤,“啪”一声,剪刀掉落在地。   “捡起来摆好。”叶昭只觉得这女人哪有传说中聪明?简直愚笨透顶,话也就不客气。精明强干享誉广州的锦二奶奶也只有叶昭能把她看成糊涂虫。   锦二奶奶银牙咬着红唇,眼泪几乎要落下来,这么多年了,何曾被人这般粗鲁对待过?   “算了,说说你的来意吧!”叶昭见丽人模样,心中倒是一晒,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女人呢?   锦二奶奶见叶昭不让自己拣剪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那一刻,倒好象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随即就郁闷无比,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说话呀?”对于陶家财产,叶昭早就有了计划,早就等着和锦二奶奶谈谈呢。本以为传闻中锦二奶奶聪慧开明,或许能成为新计划的助力,谁知道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叶昭不由得有些泄气,心情也就不很亮堂。   “我……我……”平素满腹智计、泼辣精干的锦二奶奶却突然卡了壳,好像天生就要被叶昭克制一般,不知道怎么,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叶昭更是无奈,就道:“你是不是想慢慢还银子?利息嘛,肯定是想少给或者不给了?”   锦二奶奶心里更是惊怖,这恶少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啊?”叶昭无奈的看着她。   “是……是……”锦二奶奶不敢看叶昭,低头看着裙摆露出的绣花鞋小绒花。   叶昭就摆摆手:“这不成,我查过了,你们陶家产业虽大,可支出却不小。香港岛上的德顺行,听说是你二奶奶的杰作,势头最好,可有一点,还在吃银子呢,没银子投进去,早晚黄摊子。可要照常把银子投过去,再去了你们陶家的开支,那我这十万两银子想收回来,可不得百八十年?就算几年后德顺行势头起来了,可生意越大,越需要银子,我这儿呢,你怎么也得二三十年才能还清,这还不算利息,是不是这么个帐?”   锦二奶奶又点头,小声说了个“是”。   叶昭就道:“那你说说,我凭什么要等二三十年?你这如意算盘可不知道跟哪个师傅学的,倒真打的好。”   锦二奶奶心说你这银子是白来的,等二三十年难道还不是占了大便宜?这不是得便宜卖乖吗?还说的理直气壮的,忒也无耻!可她又哪敢说出口?小声道:“公子……公子宅心仁厚……”在叶昭面前,她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得!我不听这个!”叶昭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又道:“也别说我不给你陶家活路,这么着,我有个提议,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你把陶家的买卖、田地该卖的就卖了,包括德顺行,也要卖!这一年时间足够谈好买主了,也能安顿跟你们陶家混饭吃的伙计,我琢磨着,筹个八九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你……”锦二奶奶终于抬起头,心说你也太狠毒了。   叶昭却接着道:“这些银子咱搞个买卖,炼铁厂,过几日我就写信要人去西洋订炉子招募工人,等咱们银子筹备好,炉子和工人也就到广州了!这一年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疏通门路开铁禁。”   现时铁矿可不是随便开采的,第一次中英战争后,朝廷屡次下谕实行“铁禁”。   锦二奶奶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发狠,你能不能疏通门路干我何事?朝廷查封了你砍了你脑袋才好!   谁知道叶昭又道:“这铁厂嘛,给你一成的股,是给你锦二奶奶,可不是给陶家,这点你记清楚了,而且我估摸着,十年八年的,你这十万两银子早晚能赚回去。”   锦二奶奶一呆,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昭。   其实这本就是叶昭早盘算好的,利用陶家的钱起一家近代化技术的铁厂,佛山铁矿众多,又水陆发达,煤炭运输也极为通畅。虽说实际上论资源分布,广州绝不是办铁厂的最佳地点,可眼下全省生铁只能运到佛山铸造,私铸则违法,而办洋铁厂更无先例可依。自己也只能在广州办才有机会获得官准,何况资源上的东西本就不能当难题,日本国资源贫乏不?可十几年后开始明治维新,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工商业发展迅猛,终致甲午之战击败大清,后又打败俄国,一跃而为世界军事强国俱乐部成员。   办铁厂的真正难题是如何取得“官准专利”,若实在难办,最后的办法就是在香港岛来开设铁厂,那大清国总管不到了。   而办铁厂,给锦二奶奶股份是希望她能帮着照看,即给她动力,同时也算慢慢把银子还给她,虽然陶老二不是个东西,可平白无故夺人家业未免说不过去,银子给锦二奶奶名下,陶老二拿得到拿不到银子却不干自己的事。   尽管见到锦二奶奶本人后叶昭大失所望,怕是她打理不好铁厂,自己还得另觅人选,可股份还是要给的。   “桌上有份文书,有什么疑问自己看,可有一点,这是商业机密,别泄露出去。”叶昭指了指桌子,又道:“拿了它,你可以走了!”说着拍手。“四儿,开门,送二奶奶回府!”   锦二奶奶不敢多说,拿了桌上恶少手指的文书,跟着瑞四快步而去。   第二十一章 新官上任   南城锦云楼,金碧辉煌的二楼房间可谓花团锦簇,金银器皿灿灿生光,锦云楼地方不大,却是内有乾坤。尤其是这个“金楼宴”,其奢华堪称广州第一,所用器皿皇家气派,菜肴乃山珍海味中极品,“烧熊掌”、“烩狸唇”、“龙虎斗”、“烤猴头”、“冰花鱼翅”、“蟹烧大乌参”等等等等……,真真能看得人眼珠子都掉出来,所选材料俱是精选极品,放在后世却是想吃都吃不到。   如此奢华,这一桌“金楼宴”价钱自然非比寻常,所费纹银三百两,可就莫怪冯庭正瞠目结舌了。   冯庭正乃是新任广州汉军旗副都统,从成都将军帐下调拨过来的,虽是正二品官员,但武官养廉银本要少许多,何况养廉银来自地方火耗或税赋,因此视各地富庶与否,养廉银数额均有不同。冯都统俸禄加养廉银以及加支等杂项,一年也不过六七百两银子,何况成都旗城偏僻,养廉银时常停支,冯都统去年的养廉银就没领到,仅仅俸禄的话,却不过一百多两银子,这顿饭几乎就吃了他两年俸禄,冯庭正又如何不目瞪口呆?   而武官捞钱,就更不如地方官手段多,往往也不过虚报兵丁人数,冒领军饷,可偏偏冯都统的上官极为严苛,冯都统自佐领而协领,自协领而副都统,几乎两袖清风,一分银子的好处都没捞到。   好不容易出了西川来到广州花花之地,冯庭正闻听广州一地副都统养廉银就一千五百两,自是大喜过望,却不想人家一顿饭就用三百两银子,吃惊之余更感慨,自己可真是土包子了。   同席而坐的是叶昭与协领刚安,自然是叶昭请客为冯庭正接风。   “过几日,三营各抽调半数兵勇,乘夷人火轮船赴香港沿海各岛剿灭水贼。”叶昭夹了筷香味浓郁的熊掌,却没放入嘴中,想起一事,侧头对刚安说。   刚安一愣,问道:“英夷的火轮船么?”他做事沉稳,人也精明,旁人觉得都统大人不过靠亲王阿哥的身份英年早发,他细细观察,却知都统大人心思慎密,诸事早有章程,可不是位简单的人物,加之铁帽子王嫡子身份,只怕将来庙堂扛鼎也未可知。是以对叶昭,他言听计从,想跟着这位“世子”博出场功名来。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香港岛的总督愿意为咱们提供帮助,租赁火轮船的五成银钱由他们筹募。”每日在军营训练是练不出一枝精兵的,尤其是都是刚刚接触西洋火器,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说这是三营新兵。现在的技术条件,也不可能要他们组成什么红蓝队伍实战训练,是以叶昭就将目光对准了肆孽香港岛附近水域的海盗,这些海盗战斗力不强,有些更是乌合之众,但却大多装备火器,却正好用来给新兵蛋子们练手。何况乘坐火轮船,和火轮船上英夷水手多做接触,也未尝不是一种增长见识的机会,和洋人洋船近距离接触多了,洋人洋船也就不再那么神秘了,对他们的惧怕心理也会渐渐变淡。   诸国商人对这些海盗自是深恶痛绝,大的商船有武装水手倒是无碍,可苦了普通商人,时常被侵扰。不过香港岛也好,澳门也好,驻军不多,又要维系殖民地的治安,难以抽调人手去围捕海盗,大清官兵愿意出头,自是乐见其成。但香港岛现今财政收支勉强维系平衡,叶昭和香港岛总督包令几次书信往来,最后包令答应提供一半租船的费用,算是一个不错的答复了。   刚安轻轻颔首,说道:“大人放心,我会细细挑选兵勇,不坠了我大清的威风。”他显然能猜到叶昭的某些心思。   叶昭微微一笑:“要说吧,现在给洋夷威风些倒没什么,可这庄家总要轮流来做,难道还真的百年千年的要他们的炮舰在咱们港口自出自入?没这个道理。”笑容渐渐淡了,看向刚安,淡淡道:“刚安,终有一日,咱们也能披甲在伦敦港走一遭。”   跟在叶昭身边久了,刚安自知道伦敦港是什么地方,都统说的平淡,刚安却心头一震,热血翻涌,第一次听都统诉衷肠,却不想他竟有偌大的志向,刚安双拳不自觉握紧,沉声道:“若有此日,刚安愿为大人披荆棘,定海疆。万死不悔!”   叶昭微笑,将熊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道:“倒也真美味。”转头看向了冯庭正,笑道:“冯大人,来,我敬你一杯,来了广州,咱左右都统可要守望相助。”   冯庭正忙举酒杯和叶昭碰杯,赔笑道:“还请大人多多关照。”同为副都统,可在这位亲王阿哥前,未免就觉得自己矮了半头,刚刚叶昭同刚安的对话他也没大听清,但前面说什么要征用洋人火轮船却是听到了,冯庭正暗暗咋舌,果然是广州城,倒是什么新鲜事都能碰到,那洋夷的船也能随便用么?   叶昭和冯庭正言谈甚欢,刚安偶尔插一句,却总是锦上添花,气氛极为融洽。   眼见就吃的差不多了,叶昭正想提议散席,突然就听房外一阵噪杂,不一会儿,瑞四和冯庭正的跟班都匆匆进来,各自来到自己主子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冯庭正脸色可就不好看了,但在叶昭面前,又不能发作,沉着脸对下人道:“还不把人打发走?”   原来冯庭正来到广州花花世界,又有下人撺掇,当晚就按捺不住去蓬莱小院鬼混了一晚,谁知道第二日结账时却是吓了一跳,晚上陪侍的是清倌人,加之花酒等等杂项,竟然要一百两银子,冯庭正勃然大怒,这可不是仙人跳吗?但也不好在妓院纠缠,敷衍几句,就回了都统府,因为他下人早泄了身份,蓬莱小院的老鸨倒也没拦着他。   可接下来几日老鸨差人去都统府要数,却都被挡了回来,老鸨这才觉得不对劲儿,亲自去都统府却是被骂了出来。老鸨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是副都统怎么了?多大的官儿,也没听说过嫖妓不给银子的!更莫说那是老鸨当摇钱树栽培多年的清倌人了。   今日老鸨却是打探到冯都统在锦云楼吃请,心一横,就追了过来讨数,现在正在外面哭闹呢,大有讨不回银子决不甘休的势头。   瑞四倒是识得老鸨,在叶昭耳边低语的时候肚里忍不住好笑,早听说咱大清国什么样的官员都有,可赖嫖资?还是第一次见,今儿也算长见识了。   那边冯庭正恼羞成怒,一个劲儿骂下人,要下人把人赶走。   叶昭微微一笑,就笑道:“雨亭,莫生气,这广州城吧,花花世界,可混账人也多,知道咱们这戴乌纱的忌讳多,他们就变着花样害咱们,坑咱们,若和他们置气,我可不得早被气死了?今天我的东道,你就听我的,消消气,这混帐东西我叫人打发了就是。”说着对瑞四使个眼色,瑞四垂首退出。   很快,外面的闹腾声就平息下来,自是瑞四去赏了银子,老鸨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虽说人家说话顾着自己颜面,可冯庭正也知道是这少年都统将账给结了,又惭愧又感激,心说亲王阿哥,就是不一样。   叶昭笑道:“来到广州,就是自家人,客气话咱都不必说了,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只管开声。”顿了下道:“尝尝这里的甜品点心,咱也就该散了。”   冯庭正连连点头。   ……   香榻抱枕,屏风流苏,卧房华丽无比。   两侧大红撒花软帘挑起,床前有一通透雕龙护屏矮足短榻,蒙着白绒绒的熊皮。床头有一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   一位美艳绝伦的丽人斜靠香榻,她左手持书,另一只雪白蔻丹小手从描金小几的水果盘里拿起一粒紫彤彤的葡萄,轻轻放于樱桃小嘴之前,红唇慢慢含住,极优雅一点点吸吮,粉嫩手指甚至都被红唇轻轻噙住,这诱惑至极的画面,足以令任何男子血脉贲张不能自抑。   她裙饰华丽无比,却偏偏褪了红鞋子锦罗袜,享受这难得的清凉,那双精致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柔美雪足,轻轻踩在短榻上,熊皮雪白绒毛里,雪足若隐若现,漂亮的趾甲涂了鲜红的玫瑰汁,散发着无声的魅惑妖娆。   这般令男人疯狂的尤物自然是锦二奶奶,小手捧着的,自是叶昭关于铁厂的“计划书”,写了建厂的构想、未来的前景、市场的分析等等。   看到恶少不仅仅盯着大清国市场,更将洋铁的销售范围定义为东洋、南洋、澳洲一地,锦二奶奶却是越看越惊奇,她与洋商也有接触,略微知道些外面的情形,可叶昭的“计划书”里对以香港岛为枢纽的四方经贸之地却介绍的详尽多了,锦二奶奶却是越翻下去,兴趣越浓,可翻着翻着,就将“计划书”撇到了几上,却是想起了恶少带给自己的屈辱。   怎么想个法儿砍了他的脑袋!锦二奶奶恨恨的想,一辈子没被人这么欺负过,若就这样乖乖的任他摆布又怎甘心?   洋铁行?这可是犯忌的事儿,任你权势通天若出了纰漏怕也讨不了好,想把这恶少挫骨扬灰怕是只有着落在这上面。   锦二奶奶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渐渐有了笑意,好似看到了恶少被人砍脑袋时向自己痛哭流涕的告饶,若有这么一天,可不知道多么畅快。   不知不觉,锦二奶奶粉嫩的雪足微微用力,勾勒出媚惑的曲线,就好像白熊皮是恶少的脑袋,被自己狠狠踩在了脚下。   第二十二章 来信   虽然听闻锦二奶奶已经开始放出风要卖掉佛山的田产,叶昭却没有掉以轻心,要瑞四广撒人手去打探,铁厂的计划很重要,自不容有失。   瑞四轻车熟路,几个月来,在广州城、西关很是聚集了一批无赖,而将军府、总督府、右都统府等均有被他收买的眼线,叶昭倒是突然发现他很有干情报的潜质,倒也不逼着他去学经商了,情报有多么重要?叶昭这个现代人可是清楚的很,分分秒都干系到生死存亡。   不用学做生意,瑞四头也不疼了,精神也爽利了,最近按照主子的吩咐开始甄别府内人等,虽然重点是来广州后新入府的人手,但从京城带来的也没放过,甚至四大丫鬟瑞四都偷偷调查了一番有没有和外人过多接触。主子说的对,你能收买人家,人家自也能收买你的人。   对这项工作瑞四颇感兴趣,并很快有了自己的一套路子,尤其是主子和泰和号的关系,府内知道的几个人瑞四可是着实盯了一阵子,包括苏纳,瑞四也没有放过。主子也说过,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在你身边。   主子虽然不会怀疑苏纳的忠诚,但我瑞四要搞得明明白白的,这坏人自然我瑞四来当。阖府唯一没调查的就是巴克什,主子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人,要说巴克什会有异心,那除非乾坤颠倒。   不过去泰和号收信却是瑞四必做的工作,上海、关外的来信都是着人送到泰和号,瑞四每天都要去泰和号走一趟,看有没有信笺传递。   今日瑞四却是和主子一起来的泰和号,没办法,将油坊契书还给了如意哥哥陈阿大后,陈阿大坚持要见主子,好似不想接受平白的好意,如意挡了几次,主子那是随便见的吗?可陈阿大倔强的很,没办法如意只好跟主子讲了,主子约了今天和陈阿大在泰和号见面。   主子恩典,瑞四上了马车,可他却宁可蹲坐在车座前,也绝不敢和主子并肩而坐。   这是一驾青漆车厢的马车,从外面看七成新,广州街头不少,也不算起眼,平素在鑫福客栈候着,主子换了装去客栈,再由客栈坐马车去泰和号。   车厢内空间不大,车座上铺着新猩红毡,叶昭坐在上面轻摇折扇,琢磨着新兵的事儿,转头看到瑞四蹲坐挤成一团的猴样,叶昭就笑:“四儿啊,你还不如下去走走呢。”   瑞四干笑两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叶昭微微皱眉:“甚么事?”很少见瑞四吞吞吐吐模样,想也不是好事。   瑞四乍起胆子,小心翼翼的将查四个丫鬟以及北京跟来的十几名亲兵仆役的事跟主子讲了,一边说一边看主子脸色。   果然主子脸就沉了下来,而且极少有的,看过来的目光尖锐如刀,瑞四本来半蹲半坐,此刻却吓得一下坐到了车板上,至于什么抽自己嘴巴讨主子欢心的伎俩此刻再用不出,颤声道:“主子,主子,奴才知道错了,主子……”   叶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瑞四全身冷汗浸透,几乎瘫在了车板上。   “四儿啊,你胆子可真越来越大了。”叶昭冷冷的道。   瑞四用尽全身力气翻身跪下,用力磕头:“主子,奴才知错了,主子不要赶瑞四走,瑞四死也不离开主子!”磕的车厢嘭嘭作响,他是真的吓傻了,第一次见到主子这般震怒,直觉的感到,主子有赶自己走的念头。   叶昭心里却轻轻叹口气,从自己小不点的时候就跟着伺候自己,却不想真有些心意相通了,竟然隐隐看得出自己的心思。   “四儿啊,我知道你忠心,作甚么都是为我好,没事先告诉我是想为我扮丑人,可你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事我该知道什么事我不该知道。甚么人对我忠心我心里有数,该查谁我心里也有数,可没到你作主的时候!”   这话越说越严厉,瑞四额头汗水扑扑而落。   “记住我今儿跟你说的话。”   瑞四嘭嘭磕头:“奴才记住了,主子今天的话奴才会记一辈子!”   叶昭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瑞四不敢再说话,萎缩在车厢角,可怜极了。   可叶昭再没跟他说一句话,甚至到了泰和号的偏门下车的时候叶昭都没理他,自是要他永远记得这一天。   瑞四跟在叶昭身后,过门槛的时候想扶主子一把,叶昭却一蹙眉,瑞四只能可怜巴巴的退后两步,跟在了后面。   今天却是从关外来了信,信差风尘仆仆的,一直等在偏厅,是一位看起来极精明的小伙子,见到叶昭才割开黑布包袱的夹层,从里面摸出了一封信笺。其实现今书信往来光明正大,远不用如此谨慎。   叶昭接了信就笑:“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   小伙子恭恭敬敬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只见过主子的画像,将军吩咐,到了泰和号,要将信亲手交给主子,将军要小的这么称呼主子。”   叶昭微微点头,就笑道:“好了,信你也送到了,去洗把脸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几天,再回关外。”   “是,小的遵命。”小伙子抱拳行礼,瑞四忙不迭颠颠的引小伙子出偏厅,心里懊恼,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叶昭拆了信,看了几眼,就不由得吃了一惊,韩进春已经同罗刹人交手了。   第一次遭遇战在黑龙江北岸海兰泡附近,两队团勇三十人遇到七八名罗刹人,却不想吃了亏,罗刹人先开火,打伤团勇十几人,打死三人,团勇惊惶下四散,两名管队均被韩进春撤差。   而第二次冲突则是韩进春集结数百团勇埋伏了罗刹一个二十多人的探险队,激战之下全歼对方。   韩进春信里写:“团勇对罗刹之畏惧稍去,细究之下,我火器更为犀利,唯惧罗刹鬼大队报复,其船舰火炮难拒,诱敌陆战方有胜算。”   可不是,要说俄罗斯,现今装备的枪械仅仅相当于英法十九世纪初的技术,团勇精锐配置的火器,确实比之更为先进。   韩进春信里又将团勇编制详细写在了一张白纸上,装备火器的团勇九百一十五名,其中有三百枝小炮,其余火器鸟枪不等,而刀兵、长枪兵、弓箭兵等团勇六百二十七人。   一千五百余团勇,叶昭微微点头,韩进春和老夫子倒真有力度。至于韩进春信里所说的小炮,即是指恩菲尔德1853步枪,前装枪最精锐之作,现时后装枪刚刚兴起,比威力却均不如恩菲尔德1853。   和罗刹鬼交火了,叶昭就知道,北疆从此不宁,虽说俄罗斯军力尚被牵制在克里米亚战场,但东西伯利亚一带,俄罗斯人怕也有万余士兵分散在几座重镇,只是没有铁路,这般广阔的荒芜之地,集结运输比较艰难,加之距离首都遥远,补给也会比较困难,这也是关外团勇唯一的优势。   罐头厂即将投产,到时却是要源源不断送到关外去,团勇们和罗刹鬼打打游击战,也算锻炼队伍吧。要说大队决胜,一来怕是负多胜少;二来就算赢了,只会彻底激怒罗刹人,集结重兵来犯,团勇则毫无胜算。   只希望罗刹人见到大清国早有准备,知难而退。不过叶昭也知道,这种希望极为渺茫。   “主子,陈阿大到了。”瑞四的声音打断了叶昭的思绪,叶昭点点头:“请进来吧。”又问:“带了洋火吧?”西关洋行就有火柴卖,被广州当地人称之为“洋火”,叶昭想为它正名也不可得了。   “带了。”瑞四忙小心翼翼将一盒洋火递上去,叶昭随即点火将信烧了,瑞四又忙拿来一小碟,摆在了桌案上,叶昭将点了火的信扔在上面,等陈阿大进来的时候信笺已经烧成了灰烬。   第二十三章 大娄子(上)   陈阿大是同夫人王氏一起来的,说没几句,陈阿大就冒出了一句:“叶公子若对如意有意,契书阿大不可接,也不能接,只求公子怜惜如意。”自是以为叶昭将油坊发还给他,乃是因为喜欢如意,准备纳如意入房,可还没过门老陈家就占人这么大便宜,那如意又怎会被人看得起?   王氏气得一个劲儿瞪陈阿大,可又没法子。   拿起五彩小盖钟轻轻抿了口茶,叶昭笑道:“陈大哥莫误会,这事儿吧,都是我家夫人的主意,油坊算是交给陈大哥了,若陈大哥心里不安,不妨慢慢经营,将银钱还回来就是。”   其实要按陈阿大的意思,是准备将卖油坊的银子拿过来送还人家的,可银子在王氏手上,那是死也不松手的。   陈阿大只能一个劲儿摇头:“叶公子,那我更不能收,没听说主家这么抬举丫头的,我怕如意福薄受不起。”倒是真心话,都是乡下人出身,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强自改天换命,只怕折了寿数。   叶昭摇着折扇微笑:“陈大哥,我叶家的丫头可没你说的那么福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陈阿大一滞,王氏已经忙不迭道:“可不是,跟了叶公子,如意可就沾了天大的福气,哪还有福薄福厚一说?”又埋怨陈阿大道:“公子叫你收就收了,平白聒噪惹公子心烦!”   叶昭轻笑:“陈大嫂这话说的是,大哥啊,油坊可是交给你了,想你也不愿改王家油坊的牌子,可契书上明明白白写了你的名字,至于字号吗,那自然还是老字号为好。”说的明白,以后陈阿大才是油坊的主人。   叶昭这次称呼“陈大嫂”,王氏却没怎么反感,至于油坊换了主人,反正是白得的,主人是谁又何妨?   “就这么着吧?陈大哥陈大嫂,我还有事。”叶昭端茶送客。   陈阿大和王氏自不好再多说什么,忙起身告辞。   ……   去围剿海盗的新军出了事,被英夷扣留在了香港岛。   这惊人的消息飞马报到都统衙门时,叶昭正同刚安计议其余半数新军的训练,以及围剿海盗的轮换时间。   被英夷放回来报信的小校还带了香港总督包令的一封亲笔信,信里包令严厉谴责了清军官兵殴打“海鸥号”大副的野蛮行径以及扣押水手为人质的恶劣行为,要求大清国五口通商大臣立即赴香港岛处理这次危机。   看着信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转头问小校:“到底怎么回事?”   小校第一次这般近的站在都统大人身边,脸涨得通红,说话结结巴巴、没头没尾,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征用的三艘舰船就转了方向回航,停泊在了香港岛码头,英夷军勇在码头严阵以待,小校所在的那艘帆船的新军兵勇被解除了武装,其余两艘船上的兵勇还在与英夷对持。   “大人,这次练兵之事全是刚安自作主张,请大人治罪!”刚安猛的站起来,单膝跪下请罪。   叶昭苦笑,明白他的心思,这祸事可当真不小,本来征用洋夷船舰训练新军已经在走钢丝,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朝廷怪罪下来,只怕自己的乌纱顷刻就被摘了去,刚安,这是准备替自己背黑锅呢。   可惜这个黑锅,却不是他能背起来的。   沉吟着,叶昭好半天不说话,厅内只能听到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看来,我要去趟香港岛了。”叶昭摇着折扇,似乎在自言自语。   “大人不可!”刚安可就有些急了,“大人万万不可!”可不是,本来这就是场滔天大祸,而堂堂五口通商协办、广州副都统竟然再奔赴夷人海岛,那可真是火上浇油,广州城一向暗流涌动,就说富良将军吧,虽说最近偃旗息鼓,可遇此良机,他若不趁机置都统于死地才是咄咄怪事。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说着叶昭就拍手,“来人,备轿,去总督府!”   刚安轻轻叹口气,那两广总督叶名琛对于外事最是顽固,不上折子弹颏都统已经是奇迹,又岂会有相助之心?   ……   “都统大人准备去香港岛?”叶名琛突然闻听新军兵勇被英夷扣在香港,无异于晴天霹雳,脸色颇不好看,再听到叶昭要去香港岛,眉头蹙得更紧了。   叶昭叹口气道:“此等巨变,若不去香港,夷人定会借机起衅,若酿成滔天大祸,我就是大清国的罪人了。”   “还是从长计议吧!”叶名琛端起茶杯,又放下,蹙眉道:“练军一事,你虽然心切,此事却也怨不得你,本官自会上折子为都统澄明。”   叶昭苦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前程,新军一务,乃我大清百年来革新之始,叶兄,跟你说实话,我这乌纱保不保得住不要紧,可若办新军一事因我之急切而夭折,朝廷革新除弊因此而废,我委实不甘心,更怕后世留下骂名。”   叶名琛默然不语,叶昭将办新军的差事拔的这么高,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不以为然。   叶昭又道:“香港岛我定是要去了,叶兄的折子怎么写,我都毫无怨言,只请叶兄稍留情面,力促朝廷保留新军。”   叶名琛想来没想到叶昭会这么直白,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苦一定要与洋夷打交道?办新军一途,买他火器也就是了,又何苦要和洋夷纠缠在一起,去剿灭什么海盗?闯了祸,总还有的补救,可你又何必执意去香港?洋夷狡诈,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景哥儿,你见识渊博思维敏捷,将来必为朝廷栋梁,可为何总将自己置身漩涡之间?殊不知此乃招祸之举?”眼见叶昭自身难保,他惋惜而又可惜,也忍不住袒露心声。   叶昭笑了笑,道:“叶兄说的我都明白,可若没有第一个肯和洋夷纠缠在一起、肯同洋夷打交道的官员,怕我大清会永远落后于洋夷。广州闭城又如何?洋夷终有一天会依仗巨炮之利轰开我广州的城门。叶兄对洋夷闭门不见又如何?只怕到那一日会成为洋夷的阶下之囚!”   “啪”叶名琛就拍了桌子,脸色沉的可怕,“你这是什么混帐话!可未免欺人太甚!就凭你这话,我就可弹颏你言语轻忽辱国辱体之罪!”   叶昭微微点头,“那也由得叶兄,肺腑之言,还请叶兄三思之。”说着起身,“我这就去香港,叶兄想弹颏小弟什么罪责,小弟都毫无怨言!”   说完,转身大步而出。   看着叶昭的背影,叶名琛脸色铁青,好半晌,都没有动弹。   ……   “真不跟我去香港?”   暖阁内富丽堂皇,蓉儿正帮叶昭收拾“行礼”,却是洋夷常用的皮箱,蓉儿将相公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放进去,包括她自己也用习惯的牙刷牙粉。   看着小家伙认真做贤妻良母的模样,叶昭就忍不住好笑。   “相公出公差,又是蛮夷之地,怎能带蓉儿同去?”粉雕玉琢的稚嫩小萝莉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在叶昭眼里,却可爱的要死。   “公差怎么了?大清国的律法管的着咱吗?别忘了,我是亲王阿哥,你是皇上宠爱的红娘娘的妹子!”   小家伙抿着嘴不吱声,想来觉得相公说的太不像话。   叶昭却是指了指桌案上的相架,里面是他与蓉儿的合照,说道:“这个也放进去,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   蓉儿就苦了脸,相公这“洋画”就是恶作剧嘛,故意踩了高跷,自己的个头才到他腰间,好像真是小孩子一般。   放在寝室看着玩也就是了,可拿出去要被人看到,自己可不真成了小孩子?   “算了,那改天咱俩好好拍一张相片,一人一张,贴身带着。”   蓉儿忙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看着她,突然轻轻叹口气,说:“蓉儿,你说说,我这次去香港会不会顺顺利利的?”   叶昭看似轻松,但实则香港岛危机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一刻,前途凶险无比,从叶名琛、富良到广东一地大小官员都会作何反应?京城里军机巨擘、御史言官甚至咸丰帝又是怎生想法?叶昭心里都没有底,而此事处理不妥,京里来的上谕十九就会撤了自己的差。   而自己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可身边能说话的人,却好像就剩这个小丫头了。   蓉儿这个聪慧的小家伙好似看出了相公心情不好,走过来轻轻拉起叶昭的手,稚声稚气柔声道:“会的,相公做什么都会逢凶化吉。”   叶昭就笑,说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蓉儿用力点头。   叶昭随即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姐姐写信?信里不会没提到我吧?”   今早蓉儿就给家里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写给姐姐懿嫔的,要家人想办法将这封信尽快传进宫内,当然,更要紧的是保密,这封信宁可到不了姐姐手里也不可被别人看到。   见叶昭竟然知道此事,蓉儿就有些惊惶,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就是,就是家常话。”自是怕相公生气,怪自己自作主张。可她从吉祥嘴里知道相公目前的处境后,小心思实在担心,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有给姐姐写信求助。   “唉,你这傻丫头!”叶昭见她可怜兮兮模样,心中一柔,“怕什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才没那么霸道呢。”   叶昭说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走了!回头从香港给你买身新衣服。”   蓉儿知道定是那些奇装异服,却第一次痛快答应,“相公买回来,蓉儿就穿。”自是为了相公开心。   叶昭哈哈一笑:“你说的,小孩子才赖账!”这是蓉儿的死穴,百试百灵。见蓉儿点头,笑着出屋。   外面常顺已经候着呢,常顺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人长得机灵,也是从北京带来的包衣。瑞四经常在泰和号出没,又收集各路情报,自然不好经常跟在叶昭身边,也淡出了都统府管事一职,而新管事,就是这位常顺。   常顺也是自小服侍叶昭,媳妇儿都是叶昭帮着娶过门的,对主子自是忠贞不二。   “顺子,去香港跟洋人打交道怕不怕?”叶昭微笑看着他。   常顺垂手肃立:“奴才怕,可为了主子,奴才又不怕。”   叶昭就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这话儿圆滑,可叫人听了心里舒坦,走吧!”   第二十四章 大娄子(中)   包令却是没想到五口通商协办施施然只带了两名随从,坐了美国商人的火轮船来到了香港岛。   西营盘码头附近,泊了两艘大型帆船,而整个码头已经戒严,百余名英军严阵以待,在靠近码头西侧,摞了许多麻袋,鼓囊囊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货物,一摞摞麻袋旁,则有两三百名被缴了械的清军兵勇,垂头丧气的蹲在那儿,旁边有十几名英军士兵看管,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他们。   包令则就在附近搭了桌椅阳伞,作为谈判地点,十几步外就是那些蹲在地上的清军俘虏,他们有的满脸惊惧,有的则满是气愤,神气各不相同。还有一名俘虏,被五花大绑站在队前,满身血污,也不知道是抓他时反抗所致还是被抓后受了刑。   桌上两杯咖啡,叶昭和包令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包令一脸严肃:“将军大人一再请求我的帮助,想不到我的热忱换来的是一个难堪的结果,将军大人可知道我的许多同胞,对我为将军提供的帮助不满?”   叶昭也正色道:“发生这样令人遗憾的事我们都不想见到,总督大人可否容我了解事情始末?”   包令却道:“将军大人还是快点要两船上的贵国士兵缴械,不要引起进一步的冲突。”   叶昭微微蹙眉:“总要查清楚。”   包令微微点头,拿起了咖啡。   叶昭回头,常顺马上颠颠跑过来,躬身将耳朵凑到了叶昭嘴边,叶昭低语几句,他随即领命而去。   叶昭又指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大汉道:“这又是谁?”   包令瞥了一眼,“元凶,殴打海鸥号大副的元凶。”随即就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推推搡搡的将大汉押了过来。倒是省了叶昭开口了。   “标下振武营管队李三水参见都统大人!”大汉认出了叶昭,满脸羞愧的跪倒在地。   叶昭站起身走过去,帮大汉松绑,两名英国士兵看向包令,包令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两名士兵随即退开几步。   被都统亲自解开束缚,李三水更是脸涨红,叶昭拉他起身时他却动也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沉声问。   “全是小人的错!小人鲁莽惹事,和其他兄弟无关!大人将小的交给洋人处死就是!”李三水大声回答。   “混帐话!”叶昭发火了,“到底怎么回事,说!”   李三水跪着一动不动,嗓门却洪亮,“是,是鬼佬骂我猪猡,我回骂过去,他先动手,被小人打翻在地,后来被人劝解开,再就不知道怎么船就回了香港岛!有鬼佬兵上船,管带大人命令我们缴械!”   叶昭微微点头,道:“振武营管带顿哈奇?”管带为新军一营之长官。   “是!”李三水大声回答。   叶昭点头,随即坐回了座位,拿起咖啡品了一口,瞥着包令道:“总督大人言道我方士兵殴打大副,劫持水手,而三船水手这才将船舰偷偷调头回港,又打旗语请求支援,敢问总督大人可曾听过我方士兵申诉?”   包令高傲的道:“海鸥号大副库克先生是一名绅士,他是不会说谎的。”   叶昭笑了笑,道:“库克先生呢,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   包令点头应允,对身后的士兵低语了几句。   而在等库克先生的当口,常顺跑了过来,身后两人,一为逃旗专业户神保,一为新军顾问彼得。   “新印第安”号和“利物浦东方”号两艘帆船上的新军没有缴械,全在神保和彼得的功劳,当发现帆船突然停泊在了香港岛码头,又见码头上集结了英夷士兵,有水手匆匆下船,神保情知不妙,立时提议扣押水手。新印第安号上新军统领为振威营帮操赵青松,帮操即为振威营的副长官,赵青松极力反对,但神保一嗓子“不要命的跟我来!”立时聚集了几十名兵勇,将未来得及下船的十多名水手抓住捆了起来。   至于利物浦东方号,虽未扣押水手,却绝不缴械,英军企图登船,彼得随即命令新军兵勇对空鸣枪,英军这才退后,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叶昭听了神保和彼得的描述,心中更是有谱。而彼得也看到包令严厉的目光,他身份尴尬,但却是坦然的给包令敬礼:“总督先生,我认为大清新军在这起冲突中没有任何过错!”   包令冷着脸,端起了咖啡杯。   叶昭微笑道:“总督大人,我不希望因为一些小误会影响我同总督大人的合作,而且我相信,总督大人也需要我的合作。”   确实,如同叶昭一样乐于主动同“洋夷”打交道的官员实在是凤毛麟角。   包令姿态却极高,“将军大人,我可以释放贵国的战俘,不过带头闹事的凶徒,一定要严惩,新印第安号上绑架我英国公民的凶犯,要交由香港法庭审判,以我们的法律来惩戒!”包令本就是对华强硬派,骨子里的高傲此刻更体现的淋漓尽致。   叶昭就笑了:“总督大人,你刚刚怎么称呼这些主动放下武器避免和贵国冲突的士兵?我没听错吧?战俘?”   包令也觉得自己措词有些不当,但自不会在大清国这等不入流国家的官员面前改口。   叶昭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货物区蹲成一片的新军兵勇,走没几步,就被英军的刺刀挡在了胸前。   见都统大人走过来,更被明晃晃的刺刀拦住,兵勇们一阵骚动。   叶昭看着胸前寒气森森的刀刃,突然一把抓住,钻心的疼,很快的,刺刀上形成一道血线,又滴答滴答的掉落。   英军士兵大吃一惊,倒退几步,而刺刀从叶昭手中划过,叶昭攥成拳的手掌仿佛被鲜血浸湿。   “主子!”常顺几乎是哭喊着跑过来,颤悠悠拿出汗巾帮叶昭包裹受伤的手掌。新军兵勇更是一阵骚动,有几人猛的站了起来。   “蹲下!蹲下!”英军士兵枪口对着那几人,大声用生硬的中文喊。   但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更一个个抬头挺胸迎上英军寒光闪闪的刺刀,英军连连后退,有人吹起了哨子,不远处,大批印度雇佣兵快步跑来。   叶昭走过来,坐回到桌前,包令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叶昭手上那极快的就被血浸湿的手帕。   “总督大人!我和我的人今日任凭您处置。”叶昭一脸的淡然,“七百六十三人,要么全留下,血染西营盘,要么我就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你,你完全是野蛮作派!你是在要挟我!”包令气得脸色铁青。   神保脸上决绝,手摸向了腰间,只要叶昭一句话,他就准备将面前这个老洋鬼子刺个三刀六洞。被刚才一幕惊呆了的李三水看着叶昭兀自冒血的伤手,双手拳头越攥越紧,嘴角,淌出一丝鲜血,却是不知不觉间咬碎了嘴唇。   这时节儿,一名脸有淤青、金色卷发的白人在英军士兵陪同下走过来,不消说,这定然就是引起事端的库克大副了。   “库克先生!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吧?”不等包令说话,叶昭就冷冷的发问。   库克又怎想得到一场斗殴会使得双方剑拔弩张,分分秒就要爆发一场战事,可他骑虎难下,只有嘴硬,“这不是我想见到的结果,可责任完全在贵国士兵。”   叶昭盯着他看了几眼,就笑了,“库克先生,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因为你的不诚实,你为之服务的商船必然也存在问题呢?库克先生,今天除非我再回不得广州,否则我向你保证,海鸥号,不,凡是雇佣你的商船,在五口海关都会受到最严厉的审查!我也可以担保,任何同大清国做生意的商人,都会对你敬而远之!”   “将军大人!你太过份了!”包令沉着脸,心里这个郁结啊,其实库克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是重点,可众水手将船驶回了香港,又有人被清军挟持,他自然要保障大英帝国公民的利益,而借机会难为一下大清国官员更遂了他的心意,谁叫这些官员各个闭门不见呢,那就要你们不得不自己来求我。   谁知道这位年青的大清国官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更不按惯例和自己要价还钱的谈判,却是令自己越来越被动,总不能真的同大清国开战吧?   包令正想说话,脸色阵青阵白的库克却突然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一番,包令的脸色就更为难看了。   叶昭就站起了身,满脸轻松的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总督大人?希望这次误会不会影响到你我的合作,我们会回广州休整几日,而和总督大人合作剿灭海盗的计划,我仍然信守承诺,不会半途而废。”   包令突然就换了副笑脸,也微笑起身:“我们的医生马上赶到,将军的手需要好生护理。”   叶昭笑笑:“那也不必,军务繁忙,改日再与总督大人详谈。”   包令微微点头,本来占尽优势却被这个年轻都统撒泼耍赖软硬兼施搞得束手束脚,更逼得库克主动承认曲在己方,他这场风波可说是枉作小人,心里颇为后悔,却是琢磨怎么找机会同叶昭缓和关系。   第二十五章 大娄子(下)   “哦?都统大人要撤了顿哈奇的差?总要有个说法吧?”   将军公馆花苑,小桥流水,清雅别致,秋日照耀,凉亭旁的草地上,几朵拒霜花花蕾怒放,艳丽无匹。   富良一边拨弄着画廊上挂着的鸟笼,一边不动声色的问。   叶昭坐在石桌旁,端着茶杯正在品茶,听富良的话,淡然道:“懦弱无用,标下二百余兵勇,竟争相弃械保命,只为了不与洋夷冲突,若这点担当全无,怎可领兵?”   富良拨弄着笼里蹦蹦跳跳的画眉鸟,过了会儿,说道:“都统大人想来有了可用之人吧?”   叶昭坦然道:“将军还记得神保吧?带兵打仗是一把能手,此次香港岛之变他处理妥帖,临危不惧,可堪大用。”   富良拨弄画眉鸟的手停了,微微蹙眉:“他?现在不过甲兵一员,又待罪之身,怕不妥吧?”   叶昭笑道:“火器营自要新气象,不拘一格用人才,下官愿一力保举他。”   富良踱了几步,略有些犹豫。前日间富良拜会过叶名琛,新军出了问题,富良自然要与叶名琛这位两广总督加五口通商大臣商议。谁知道叶名琛坦然道,他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五口通商协办赴香港岛交涉,乃是他的主意,新军同洋夷的冲突,更以新军大获全胜收场,挫了洋夷的锐气。都统景祥治军有方,为大清布威域外,实乃皇上教导有方,臣工辅佐得力,我泱泱天朝如日中天,宵小不敢觊觎。   富良差点气一鼻子灰,本来还想同叶制军一起上帖子弹颏景祥,谁知道这老东西抢先上了一道歌功颂德的折子,景祥不但无过,反而成了功臣,而相应的,他叶名琛这五口通商大臣也是办差得力。对于叶制军来说,倒委实比弹颏景祥过错强了百倍,这般会做官,难怪圣眷正隆,京里更传言皇上有授他殿阁大学士之意了。   如此良机被叶名琛插了一脚,富良气闷的紧,这两日闷在府里苦思对策,自不想白白放跑了机会。   而叶昭又大模大样来趁机撤换新军主官,富良更为郁结,踱了两步,不动声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吧?一营管带,总需仔细考量,不可因一时一事之表现而起意废立。”   叶昭微微点头:“大人说的是,如此神保可先擢振武营帮操,下官再行细细考量二人短长。”却是退而求其次,先把神保提为营副。   富良滞了下,点了点头,只怕心里可不知道多冒火。   ……   京城对香港岛之变到底会是怎样的评价叶昭不知道,现在也只能等,毕竟不是后世,一个电话,就可以通晓京内情形。加之发逆作乱,就算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间也要十几日时光。   佛山镇乃是广州第一重镇,汇集了两百多行作坊,丝织工人一万七千余人,棉织工人高达五万人,全国十八行省均在佛山设有会馆。   是以当闻听锦二奶奶售卖地产出了问题,叶昭倒不在乎她拿自己当枪用,却是乐得到佛山走一走,无非想见识下这个大清国手工业基地的风采。   不过陶家的庄子在乡下,马车却是从佛山镇东侧的官路而过,就是想走马观花都不可得。   前后两辆马车,打头的马车车厢红幔罩顶,紫呢镶边,倒是符合女主人一贯的华丽。   叶昭则坐在第二辆马车车厢内,一副富家公子哥打扮,瑞四、苏纳骑马跟在车厢两侧。   王家洼,想来村落本来应是王姓大族,但现在有数百亩良田归陶家所有,村子稀稀落落散落着百余间村舍,所居几乎均为佃农长工。   村东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绿意盈然。东头第一家却是一座青墙灰瓦、黑漆木门石头台阶的气派小院,和其他人家绝然不同。这家人家即是陶家在王家洼的庄头,负责帮陶家收取地租、租赁土地农具的管事儿。   锦二奶奶和叶昭在院前停了车马,庄头王麻子早就迎了出来,他四十多岁年纪,顾名思义,小时候出天花,脸上斑斑点点的,小眼睛更透着狡诈。   “夫人,您到了,陈老爷、杜老爷和张老爷都候着呢!”王麻子赔着笑,至于叶昭,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见夫人信里提到,不知道这富家公子是何许人也。他嘴里的三位老爷即是准备买下王家洼田地的佛山乡绅。   王家洼的良田是陶家几处田产中最为要紧的,可以说曾经是陶家的命脉,毕竟就算是商人发了财,也最喜欢用来购买田地,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使然。   陈、杜、张三位老爷是佛山有名的行尊,早就觊觎陶家在佛山的田产,听得陶家卖地,那还不如同见了血肉的饿狼扑上来?   而当艳光逼人、雪腻酥香的锦二奶奶走入偏厅时,陈、杜、张三位都含笑站起,年纪也都不小了,可目光随着锦二奶奶莲足轻迈,媚骨轻摆,却都不由得泛起热切之意,毕竟除非娼妓,甚少见到别家妻眷,就更莫说锦二奶奶这等美艳无匹、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了。   不过等锦二奶奶落座,三位老爷目光马上收回来,一个个正襟危坐。   叶昭看得好笑,坐在右首第一位,摇着折扇,心说三位老爷可不知道多想偷了锦二奶奶,可惜,这几人一看就知道色大胆小,也只能做做春梦罢了。   锦二奶奶既不介绍叶昭,自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陈、杜、张三老爷还以为他也是来竞争土地的,看过来的目光就颇不友善。   对于锦二奶奶这个母老虎,叶昭不知道怎么,好似这“愚笨如猪”的印象就一直转不过来,明明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甚至现在卖掉陶家视为命脉的田产都可能是作样子给自己看,令自己掉以轻心,以为她真就准备乖乖的听自己摆布,可背后不知道准备耍什么手段。   陶家在王家洼这片土地,可是有祖训不许卖掉的,她为了麻痹自己竟然用如此手段,干冒大不韪甚至不惜和陶家宗族破脸,听说前几日在陶家祠堂,她可是将陶家几房远亲长辈都给数落了一番,这些长辈平日就惧她,陶老二对远亲漠不关心,几位老人平日多她资助,见她发了火,却也没人敢说话了。本来就是,陶老二闯的祸,却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扛在身上,她又有多难?宗族中却也有几个明白事理的长辈。何况陶家上下,无不以锦二奶奶马首是瞻,这几房远亲,人家认你是亲戚,要不认你那就屁都不是。   叶昭甚至都怀疑陶家这些远亲本就是锦二奶奶想法子搬出来唱大戏的,就是要自己以为她真的乖乖听话,卖陶家祖传良田,更是壮士断腕,取信于自己,可见她的狠辣。真可说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饶是如此,叶昭却怎么也谈不上欣赏她,从最开始有人告状听到这个锦二奶奶母老虎的恶名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形象就跃然脑海中,后来再闻听陶老二被欺压的不成人样,叶昭好笑之余,却觉得一个女人对丈夫若此,可不愚笨透顶吗?   虽然见面后也不得不承认锦二奶奶的美艳,也渐渐领教了她的厉害,可说名下无虚,可叶昭却是横竖看她不上眼,“欺负丈夫的恶女人”形象根深蒂固,可能真是天生的对头吧。   叶昭品着茶,听着那边陈、杜、张三位老爷数说王家洼的田地如何贫瘠,枉称良田。好好的田地,在他们嘴里就好像年年歉收,眼见三人是商量好了,准备一起杀陶家的地价。   锦二奶奶虽然带了叶昭来准备当枪使,可听这三个老东西越说越不像话俏脸就沉了下来,以为陶家就倒了?什么时候我金凤可以任你们欺负了?   正想说话,却见叶昭折扇一收,挨个点着陈、杜、张三老爷,极嚣张的,“你,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杜、张三老爷愕然,就看向叶昭。   叶昭大咧咧道:“我就是陶家的债主,你们现在杀陶家的价可不是杀我的价?欺负陶夫人可不就是欺负我么?可别惹的我火起,把你们的家产也收了!”   陈、杜、张三老爷脸色立时大变,早就听闻陶家遭此大变是因为陶老二得罪了人,那陶家都惹不起被夺了家业的主儿,他们又如何敢惹?   “我就做个公道,每亩二十两,可好?”叶昭摇着折扇一脸悠闲。   王家洼的良田银价在十七八两到二十两之间,三位老爷不敢多说,就都点头答应。   叶昭就道:“那就把契书写好吧,写绝卖契。”“绝卖”即为一次性卖断,原主人不再保留赎回田地的权利。   三位老爷苦着脸,只好依从,商议起契书的土地方位,什么“天地人圩人字分地方”啦,什么“多少亩多少分多少厘”啦,叶昭也听不大懂,只是摇着折扇闭目养神。   却不知道此刻锦二奶奶心里未免有些怪异,虽说恶少刚刚是为他自己抢银子,可第一次遇到男人出头帮自己说话,就算这个人是那该杀千刀的恶少,却也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可转眼锦二奶奶就暗咬银牙,“欺负陶夫人就是欺负你?”可不知道欺负我最多的就是你么?终有一日你会尝到我的手段。   第二十六章 英伦来客   泰勒夫妇是利物浦人,泰特先生在利物浦一家兵工厂工作,刚刚攒够钱娶了史密斯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泰勒夫人,新婚不久,却陷入了债务危机,没办法,利物浦的物价越来越高,泰勒虽然是兵工厂熟练技术工人,年薪也不过五十英镑,他又要新婚妻子辞了在别人家包吃包住年薪十英镑的女佣工作,父亲一场重病,使得泰勒夫妇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拮据起来,欠了上百英镑的债务。   幸好这时候泰特找到了新工作,是来东方一个叫香港的地方开办火药厂,泰特因为有兵工厂的工作经验,在经过短期培训后就成为新型火药厂的工头,年薪为一百英镑,是他在利物浦能赚到的报酬的两倍。   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几年,不但可以还清欠债,夫妻俩甚至能过些有情调的生活,说不定还可以在利物浦的弗雷大街买上一栋房子。   前两天,与他们一起来香港的格林先生就通知泰勒,大清国的叶先生要见他和他夫人,泰勒当时有些茫然,格林先生就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这位叶先生是火药厂的大老板,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   一句话,就令泰勒诚惶诚恐,威尔斯先生是一位神秘的百万富翁,他们这些工人只听过威尔斯先生的名字,工人间更流传着威尔斯先生神秘而传奇的奇闻轶事,在他们眼里,威尔斯先生自然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的大清国先生,泰勒不自然极了,对于这个东方民族,他以前并不太了解,但在来香港的旅途中,倒是听人讲了很多,听说是个愚昧落后的国度,这个国度有一种叫做凌迟的刑罚,把人活着一刀刀割下去,要割几十刀甚至几百刀才令其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刑罚啊?这个民族又多么恐怖啊?   泰勒本就对大清国有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又听说这位大清国先生和威尔斯先生平起平坐,他就更加害怕,如果不小心惹这位先生生气,会不会把我绑上刑场,用这种恐怖的刑罚来惩罚我?   格林先生似乎看得出他的惧怕,就笑着告诉他这位大清国的叶先生是一位高贵的绅士,自己已经同他见过面,叶先生比任何一位英国绅士都更有风度,更优雅可亲。格林又说这位叶先生以后将会任命一位大清国人做火药厂的管理人,而格林不过暂时管理工厂,等正式的管理人任命,格林会是管理人的副手。这些都是威尔斯先生吩咐的。   格林更神秘兮兮的要泰勒将自己的话以及他与叶先生的会面保密,更要泰勒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泰勒夫妇将这次会面的情形泄露出去,将赔偿一个天文数字的赔款。   格林先生又告诉泰勒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见到东方的大人物,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如果你不想去,那也随便你,只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以后会不会后悔?   泰勒考虑了几分钟,就郑重的在那份保密契约书上签了字。   随即今天一大早,泰勒和夫人就登上了来广州的轮船,顺风顺水,火轮船扬起了巨帆,黄昏时分,就到了黄埔港。又坐上了一辆颇具东方韵味的马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   在一位瘦得离奇的男子引领下,泰勒夫妇进入了一座东方院落,两人看着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房前回廊惟妙惟肖的彩绘,看起来有神话人物,飞天而舞的仙子;也有好似孔雀开屏的神鸟,却比孔雀更为华贵。   不过泰勒夫妇并没有来得及认真领略东方建筑的神韵,就很快的被领进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客厅。   在瘦男人手势下,泰勒夫妇在左边紫檀木椅上挨着坐了,很快,有一名穿着碧纱裙的俏丽丫头端着锦绣托盘送上了东方香茗茶点,泰勒夫妇对望一眼,都没敢去碰,那茶杯碧绿碧绿的,青翠欲滴,东方茶叶本就闻名,再见所用器皿这般珍贵,可不知道这茶叶会不会是传说中东方贵族才能喝到的,要几百英镑才能买一克的极品茶尖。   现时除了常在东方打交道的贸易商人,以及伦敦等大城市订阅报纸了解世界的中产阶级及富有阶层,一些普通小市民对于大清国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国度还是有些敬畏的,至于这个神秘国度的种种奢华传说,就是在上流阶层也颇为流行。   就在泰勒夫妇坐立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响,刚刚那敬茶的俏丫头掀起了珠帘,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清清秀秀的年轻公子,锦衣马褂,神采飞扬。   泰勒夫妇不由自主的都站起来,有些拘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年轻贵族。   “泰勒先生,泰勒夫人,请坐,坐吧!”叶昭笑着坐到了主位,如意接了主子的折扇,小心退到了一旁。   听到这位贵族先生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有点儿地道的伦敦腔,泰勒夫妇更是惊奇,畏惧也稍减。   叶昭却是没想到威尔斯雷厉风行,可不是,去年上海一别,这可不刚刚一年的时间,按时间掐算,威尔斯定是回英伦后马上就开始着手办厂,更第一时间招募工人连同机器送来香港。给叶昭的信里写到,现今香港岛、上海租界大兴土木,澳洲一地淘金就更需要威力巨大的工业火药,加之东南亚和印度次大陆也有广阔的市场,香港这家分厂,必定利润丰厚。威尔斯又言道香港这家工厂,叶昭全权打理,可自行委任负责人。想也是,远隔重洋,威尔斯就算遥控也不可得,还不如顺水人情,交给自己的合伙人管理。   看来威尔斯暂时没有撇开自己的意思,叶昭也就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送去了上海霍尔律师处,由他转寄给威尔斯。叶昭准备同威尔斯合作策划一个“西关发明家俱乐部”,主要资助那些落魄的发明家,当然,哪些发明值得资助却是要叶昭亲自审核,而威尔斯先生可在伦敦代为宣传,并且初审一些值得投资的发明构想,并提供发明者来东方的川资,最后由叶昭选定可以投资的发明。   这个计划叶昭考虑已久,只是不知道威尔斯会不会回到英伦就将自己一脚踢开,是以这封早该送出的信才压到了今天。   而同格林会面后,叶昭闻听其中一位工头是携夫人一起来的香港,心中就是一动,带了夫人,那就有长期留在香港的打算,又是教授新工人技术的工头,叶昭就起意要见他夫妇一见。   “泰勒先生,夫人,请饮茶。”叶昭笑着做手势要两人品茶,又道:“我敢夸口,你们在利物浦是喝不到正宗武夷茶的。”   泰勒夫妇对望一眼,就小心的拿起碧绿小茶杯,杯子看起来不盈一握,既不敢用力握怕握碎了它,又怕用力小了掉在地上,这茶喝得可不知道多别扭。   看他夫妻俩如此拘束叶昭就笑,这是真正的英国市民了,完全没有“帝国主义气质”,叶昭就笑道:“别怕,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更不会把你们凌迟。”   一句随口的玩笑,却正触到泰勒先生的恐惧之处,他手一抖,碧绿的小杯子就滑了出去,泰勒大骇,伸手去抓,可惜他不是苏红娘,又怎能抓得到?   “啪”一声,杯子摔在地砖上,滚了几滚,见没有碎,泰勒刚刚松口气,却见小杯子杯底的翠绿圆环“咔吧”一声,就裂开了。   其实这咔吧声大概也就泰勒心里听到了,他吓得脸色苍白,一下站了起来。   如意忙去拾掇抹地,泰勒脸色苍白的看着叶昭:“先生,您的杯子多少钱?我,我赔。”实在吓得厉害,这位东方贵族会不会突然换成一副凶恶的嘴脸,伤害自己和艾米?   叶昭微笑:“坐吧,说了摔碎了也不要你们赔,怎么,以为我说话不算么?泰勒啊,你也知道凌迟?”   泰勒忐忑不安的点头。   叶昭道:“看来你一定以为我们大清国是野蛮的国度了?”想想也是,这是现今西洋诸国主流的观点,中国人在欧洲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泰勒忙摇头。   叶昭就笑:“我喜欢诚实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你认为我大清国野蛮而生气,为这个生气只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东西文明,发展道路不同,我们文明最璀璨的时期又屡次被野蛮人入侵而打断。可即便如此,你们西方文明也有其缺陷,我东方传统更有可取之处。国情不同,乱世重典,一些刑罚我承认极为残酷,但并不代表我们野蛮,只能说,慢慢来,我相信这些残酷的刑罚会很快被弃用。”   看着这位年青贵族微笑的亲和模样,泰勒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极为自信,对西方诸国既不自大抗拒,更不盲目崇拜,不管是东西方文明,他好像都极为超然,好似从一种更高的角度来谈论这个话题。   叶昭又笑着道:“我见你呢,只希望你教授中国工人技术时耐心些,中国人吃苦耐劳,可咱们的火药厂,对工人们来说很新奇,要有一定的时间来接受。”   泰勒忙点头:“先生,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叶昭微笑:“希望泰勒先生和夫人能喜欢上东方,到时在香港或者干脆在广州定居,我会十分高兴为二位的新房子买单。”   泰勒和夫人对望一眼,忙都笑着说“谢谢。”但要说定居东方,他俩现在可是想都没想过。   叶昭却是又兴致勃勃的同他俩聊了起来,天色渐暗,如意点亮了油灯他都没有察觉。   第二十七章 上天入地也难逃   在都统衙门叶昭蟒服锦带,威风凛凛;偶尔出入泰和号则是锦缎马褂、富家公子;而在旗城亦或走上广州街头,叶昭可就喜欢换身青布长袍,除了人精神点、飞扬点,却是和广州街头的小市民没什么不同。   四海茶楼每日下午都坐得满满堂堂的,喧闹的很,不时某个茶桌就会爆发出哄笑声、吵闹声,这里喝的是几文钱一大碗的高沫,聊得是天南地北荤素杂嗑,市井无赖、各路早班苦力都喜欢汇集于此谈天说地,释放一天的劳累疲乏。   叶昭在这里交了位新朋友,一个黝黑黝黑的大姑娘,浓眉大眼的,男子气十足,身子板也硬朗,出名的神力,姓高,外号大脚婆,概因从小家里就当男孩子养,是以到如今二十五六了,却嫁不出去,整日和苦力们混在一起,人却是豪气的很。   叶昭第一次来四海茶馆就遇到了碰瓷的,高大姐看不过去,赶跑了那几个无赖,实则却是令那几个无赖免了无妄之灾,再晚一会儿,只怕苏纳就要动手了。   “叶昭!来,这边坐儿!”看到叶昭进茶馆,高大姐就招手示意,更扯着她的粗嗓子喊,本来叶昭杜撰了自己的字,可高大姐这等粗人又哪记得,只管呼名道姓。   对于高大姐的粗线条叶昭倒是挺喜欢,笑着走过去。   高大姐独霸了一张长板凳,侧坐着,一只脚更大模大样的踩在板凳上,比之粗犷的男人还野性。   她这张靠窗桌上本来有两个苦力,见高大姐努嘴就忙站起来去旁边拼桌,叶昭则和苏纳坐了他俩的位置。   “小五!两碗高沫儿,算我的!”高大姐大声喊。   叶昭忙笑道:“大姐,总不能要您天天破费,今儿我请您吧。”   高大姐满不在乎的道:“看你,又跟我犯酸,才几文钱。”转头看了苏纳一眼,大咧咧道:“这么大汉子,跟着你哥整天晃悠,吃不得苦可不行!”   苏纳这个无奈啊,凭啥我块头大就被歧视呢?我家主子整天晃晃悠悠不找个正经事你就请喝茶,我这个大傻个就该去做苦力?扮成兄弟俩,主子还是主子,到哪儿都受欢迎,奴才还是奴才,去哪儿都被歧视。   叶昭看着苏纳委屈的直挠头,肚里暗笑,却是正色对高大姐道:“我这弟弟看着粗壮,实在没几把力气,二十好几的人了,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姑娘都嫌弃他。”说着就叹口气。   高大姐撇撇嘴:“男人没有把好力气怎么养家?”看向苏纳的目光就有几分怜悯,苏纳这个头疼啊,可主子这样说了,他又哪敢反驳,只好闷头喝茶。   叶昭天南海北的和高大姐闲聊了一会儿,主要还是打听各行工人的情况,高大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聊得热乎,苏纳突然偷偷拉了拉叶昭衣袖,对着茶楼窗外努了努嘴。   叶昭看去,却见瑞四远远在街角站着来回踱步,瑞四绸缎长袍,自不好直接进来。   叶昭就知道瑞四定然有急事,不然不会找到这里来,咕咚咕咚将海碗里的茶干了,对高大姐道:“大姐,刚刚省起家里有事,我先走一步,改天再来陪您饮茶。”   高大姐爽朗一笑,说:“忙你的去吧,要不要帮忙?”   叶昭摆摆手,随即起身,又同几个混得脸熟的苦力拱了拱手,急步出了茶楼。   拐过一个街角,叶昭上了候在胡同的马车,而瑞四这时节才跟上来,在马车外打千,“奴才请主子安。”   “甚么事?风风火火的。”叶昭撩起车窗布帘。   瑞四就咬着牙道:“是那锦二奶奶,胆子也忒大了,偷偷给将军府递信,告发主子呢。幸亏主子圣明,早教奴才布了眼线,接信的隆多和奴才喝茶,说起陶府的人托他递信的事儿,富良那王八蛋去了香山,明日才回来,他这信才没递上去。”   “奴才听说是陶家的信,就长了个心眼儿,叫他拿来把火漆拆了,可真吓奴才了一跳,主子,这是陶家的信,请主子过目。”说着瑞四双手奉上了一封开了火漆的信封。   叶昭接过来扯出信纸,却见密密麻麻的正楷,字体端秀,看起来似女人笔迹,叶昭心里倒是一晒,若是锦二奶奶亲笔,可比自己的字好看太多了,几乎可以和蓉儿漂亮的楷书争短长。   再一想,不禁摇了摇头,女人都比不上,自己可不是文盲?   再看信的内容,叶昭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可不就是锦二奶奶写给广州将军富良的么?历数自己的恶行,身为宗室子弟欺压良善,高居都统之位横行不法,更违背祖制行商敛财,勾结蛮夷妄开铁禁等等等等。这一条条罪状若落在富良手里,更有苦主人证,可真怕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被遣回京都是好的,只怕被宗人府关个几年都有可能。   这锦二奶奶,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自己的七寸命门啊!既然给广州将军写信,想来是略微知道些自己同富良不和,也幸亏富良赴香山一事外人不知,瑞四又是福将,才使得这封信没落在富良之手,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只是,锦二奶奶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隆多没看过这封信吧?”叶昭又掀开了车窗布帘。   瑞四很肯定的道:“信上了火漆,他就是天大胆子也不敢私拆。”   叶昭微微点头:“回府!”   ……   锦二奶奶接到名帖,叶昭公子邀她议事,她却是欣欣然来到了泰和号。可在偏厅,当叶昭将她写给广州将军的亲笔信掷在她脚下时,锦二奶奶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叶昭刚刚一直在跟她探讨佛山铁行的情形以及洋铁的市场,却见她对答如流,俨然作足了功课,就好像真的准备一心一意跟自己搞铁厂一般。那华丽的裙饰,妩媚的风情,可真是玉骨丰肌、妖艳多姿。   可能以为叶昭很快就会灰溜溜离开广州,锦二奶奶心情极好,一颦一笑更为勾魂摄魄,风情万种。   甚至还用雪腻酥香的小手点着叶昭开了句玩笑,丹凤眼含春带嗔,从骨子里散发的媚态撩的人麻酥酥的。   恢复了自信的锦二奶奶自是要把这恶人迷得欲生欲死,却偏偏亲近自己不得,最后更栽在自己手上,前程尽毁。   可当看到叶昭掷到地上的这封信,锦二奶奶立时如坠冰窟,瘫坐在椅子上,俏脸骇的没了血色,小尤物惊惧的模样却更有一番风情。   叶昭看她做了半天戏,越发不耐,冷哼道:“说吧,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我画了你的像,找了火器营、火器营的兵勇来认,他,他是我家下人的亲眷。”锦二奶奶结结巴巴的不敢不答。   叶昭微微一怔,看来这锦二奶奶定然画的极像了,能想到找火器营军士来辨认,那是早就对自己身份有怀疑了?   “你怎么想到的我的身份?”叶昭淡淡的问,泰和号和自己府上人有关系,郭知府倒是知道,但他断然不会多嘴与别人讲。   “猜,猜的,我,我本来也不敢信,找人看画像,不过、不过是试一试。”锦二奶奶心乱如麻,一句不敢隐瞒,却想着不知道恶人要怎么对付自己,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   叶昭知道,想来锦二奶奶听说了新来的广州都统的年纪,再联想到自己偌大的势力,起了疑心,这才叫火器营的兵勇认画像。   “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叶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锦二奶奶本来想点头,想骗这恶少,令恶少有顾忌,至少如果外面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和自己的纠葛,他怕是不会马上杀自己灭口,可在叶昭目光逼视下,她心里就是一突,却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叶昭冷冷道:“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跟我作对,你胆子也忒大了,就算我一时被困,几年后不会找你的麻烦么?”说着就恍然,“你以为举家迁去香港迁去上海,洋人就可以保住你?太也天真了!你就算去英国去法国、美国!我也能找到你!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   一字字就好像重锤敲在锦二奶奶的心头,她只觉全身虚脱,香汗淋漓,这简直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眼见恶少冷着脸走过来,锦二奶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前路漫漫   眼看就入冬了,叶昭站在都统公馆的内宅小院,就琢磨能不能弄个土暖气,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个暖气片,不知道佛山的打铁师傅能不能尽善尽美无缝衔接。   寝室的窗子开着,穿着锦缎旗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蓉儿正坐在桌案前认真的誊写书卷,这小家伙的字实在大家风范,令叶昭自愧弗如。   看到她写字叶昭就不由得想到了锦二奶奶,自从那次锦二奶奶晕倒在泰和号,自己令如意送她回府后,她也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怕得厉害,每次见到自己都好像见到老虎的小绵羊,如果是真的,倒令人有些郁闷,自己有这么凶残么?   这两个月倒也没什么大事儿,“香港岛事变”京城下的上谕只是勉励了叶名琛和自己几句,看来朝廷上为这事儿争议颇多,是以无赏无罚,以观后效。   那自然是新军照练,高利贷照放,第一笔放款已经收到利息,洋钉洋针涌入了广州城,想来买办阶层会急剧壮大,在香港,火药厂已经准备投产,自己暂时没有合适的厂长人选,就先由格林去打理好了。   可叶昭心里还是有块石头,按照公历,眼看就1855年了,历史上,第二次中英法之战,将在1856年爆发,而现如今闻听英法在克里米亚战事顺利,说不定克里米亚战役会更早结束,英法势必将目光投向东方。   或许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英法庞大的舰队就将铺天盖地的涌入中国海,大清国将会遭受到一次史无前例的重创,广州城破,圆明园被烧。对于这种由世界大势驱动即将发生的战争,叶昭知道自己怕是避免不了,可总要做些改变,使得大清国能够早日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境地。   而且英法联军势必在广州最先燃起战火,自己又该怎么做?   “主子,瑞四来了。”招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叫他进来吧!”瑞四是少有的几个可以进出内宅的男仆,而他进院子的时候脸上放光,那份自豪也是因此而来吧。   “主子,关外来信!”瑞四打千,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叶昭给关外去信时,提到了来广州的信差可以将信交给瑞四。   与关外的书信叶昭几乎旬日一封,是以关外情形知道的很清楚,同罗刹人接了几仗后,韩字营在关外名声大噪,旗下团勇数目剧增,总有两三千人,与罗刹大小冲突许多,也硬碰硬打过几仗,但罗刹人人数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四五百人,这几次硬仗双方各有损伤,团勇倒是没吃过什么大亏。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抖开看了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   书信字迹有些缭乱,写信人显然思绪不宁,信是老夫子写的,言道团勇近日遭逢大败,死伤惨重。概因罗刹鬼以两千余人进犯海兰泡,韩进春决意迎战,老夫子苦劝无果,最后韩进春集结三千余团勇又有珲春都统旗下八旗兵千余人与罗刹鬼激战于海兰泡之东,罗刹鬼有大队火炮助阵,不到一个时辰,八旗兵溃败,团勇左翼完全暴露,虽众勇浴血而战,奈何伤亡惨重,坚持了半日,终于溃败,死伤总有六七百众,失散千余人,收拢残队,仅余半数一千四百余人,枪械损失更为严重,小炮队极尽被全歼。   叶昭越看心越是沉到谷底,好不容易聚集起三千多团勇,对于这枝武装,叶昭甚至比新军还上心,这很可能就是自己起家的家底,可是一仗下来,竟几乎全军覆没,精锐尽失。叶昭嗓子一阵发苦,罗刹人,就真的这般难对付?历史真的不能改变么?   这场惨败不能怪罪韩进春,作为军人,他寸土必争,捍卫国土保护臣民有何错?老夫子不赞成也没有错,他略微看过自己的一些书,想来对于保存实力一说更为推崇。   叶昭又往下看去,下一句“为掩护余部撤退,韩公率亲队守左翼,与罗刹人短刃相接,不知所踪。若无韩公断后,恐团勇全军覆灭矣。”叶昭猛的呆住,韩进春,阵亡?老夫子信里既然称韩进春为韩公,自是认为韩进春已经为国捐躯,虽然找不到尸首,可也基本断定他阵亡了。   这,这从何说起?叶昭脑子嗡嗡的,呆了好半天,那个豪气又略有些莽撞的大汉,就这样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令他去关外组军,他也不会同罗刹人交锋,更不会惨死在罗刹人之手。   这个时代,人命真的轻如蝼蚁,自己身边的人,最终都会一个个离开自己么?   叶昭忽然觉得有些彷徨,有些无助,历史无坚不摧的巨轮,强大可怖的外敌,在他们面前,自己一个人显得是那么渺小,自己枉自铺开条条道路,可,可真的能改变历史吗?又,又能保得住身边亲人的平安么?   叶昭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寝室窗口正专心誊写的蓉儿,却见小家伙抬头对自己笑了笑,叶昭心里就是一颤,自己能令她一世快快乐乐,不被人欺辱么?   总以为可以游戏在这个乱世,却不知说不定一个不妥,自己干的勾当传到咸丰耳里,就会惹来大祸。就算不牵累亲王,可蓉儿呢,自己被逐出宗室,蓉儿的下场又会何等悲惨?   关外团勇呢?自己能买到新式武器又怎样?兵革之事,又岂是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定乾坤的?强大的北极熊曾经令欧洲颤抖,自己真的将战争当作游戏么?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看到叶昭脸色苍白,瑞四吓了一跳,忙轻轻扶住叶昭的胳膊。   “没,没事。”叶昭摇摇头,琢磨了一下,道:“去书房。”   ……   十几日后,叶昭才将自己写的调火器营出关与罗刹人决战的折子递了上去,时间要拿捏好,如果太早递折子,未免显得自己与关外多有联络,差不多关外一战的消息传到了叶名琛富春等官吏的耳朵里,就到了上折子的时候。   在折子里,叶昭称“罗刹愈形猖獗,良民受其蹂躏,遭其裹胁,乌苏里乌拉一带,深恐兵力单弱,不能扼要堵截,今新军初成,可赴关外驰剿,北拒罗刹安龙兴之地,后可顺势进剿两江发匪。”又言“若北疆不稳,恐发逆势长,成肘腋之患。”   咸丰练火器营自然是为了剿灭太平军,若折子里不将定北疆与剿发匪联系起来,怕咸丰多半会不同意。   而还未尝到英法西方诸国第二次痛击的大清国,此刻庙堂上强硬派主战派还是主流,自不会任由罗刹人白白侵占土地,要知道关外可是龙兴之地,大清国的后花园,岂容外人染指?   不过叶昭还是担心自己的折子被驳回,又给亲王写了封急信,要亲王无论如何说动京里的军机们支持自己的请战之举。   叶昭又不由得想到了懿嫔,现今怀了龙种,地位可就不同了,咸丰无子嗣,其盼子的热切之心可知,虽说懿嫔生男生女尚未可知,但有了身孕,必定引人侧目,咸丰对其宠爱又自不同,只是不知道现在她的话在咸丰心里有多少分量。   前些日子懿嫔倒是给蓉儿回了封家书,责备了蓉儿几句,怪蓉儿“不知轻重”,可在信的末尾还是有一句“镇国将军少年英才,皇上自有分数。”   很难说懿嫔帮没帮自己说话,这个聪慧的女人审时度势,第一要务自是讨咸丰欢心,在不触犯这个第一等禁忌的前提下,若能帮自己说话想来她还是会帮的,毕竟自己一族算她的亲戚,郑亲王府分量愈重,对她愈发有利。   不管生男生女,宫外有一家有分量的亲戚,都会提升她在宫里的地位。   若咸丰与她议新军之事,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可就算新军驰援关外,自己这个半吊子将军加一帮半吊子步枪兵,真的能改变关外形势吗?   叶昭不知道,心里也没底。他只知道,若新军不奔赴关外,则历史的发展不会有半分变化,罗刹人照样抢走关外有几个省面积的土地,而一年后英法联军攻打广州,只怕仅仅依靠打海盗锻炼队伍的新军转眼间全军覆灭,成为第二次中英法战争中最早的炮灰,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最好的结果则是在中英法战事未起时新军就被调两江剿灭发匪,而自己虽然对太平军全无好感,可现在就同其殊死搏斗,时机不对。输了,新军覆没,自己被撤差,想东山再起可就难了。赢了,早早剿灭了太平军,又有何益处?   只有去关外,新军和自己才有一线生机,现在自己能赌的,只有这一线生机。   第二十九章 西餐厅   泰和号的偏厅,锦二奶奶衣着还是那般华丽高贵,裙饰金丝闪闪红霞流转,娇艳不可方物。   今天的她却是自然多了,主动约见的叶昭,更侃侃而谈铁厂对佛山众铁行的影响,以及如何安抚佛山打铁各行,例如可将品质更佳的生铁低价转售给众铁行,既可以很快占领市场又免得众铁行“激愤之下生出事端”,至于土铁行工人可“一并纳之”,土铁行众东家亦可作价入股,当然,给其的会是极微小的股份。如此必可“极快垄断佛山铁业”等等。   说实话,听着锦二奶奶媚媚的娇嫩莺啼委实是一种享受,叶昭摇着扇子,微闭双目,心中却是有些诧异,锦二奶奶的提议可不正是叶昭的心病,铁厂建起,受到冲击的各铁行怎会善罢甘休,如果真的聚众滋事,传到京城,可是一桩大麻烦,而锦二奶奶是本地人,更是商界翘楚,自然对于化解这类矛盾得心应手。   只是她怎么真的一心一意为铁厂出主意了?如若没有别的企图,那这女子委实厉害,真可说是奇女子了,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眼见扳倒自己无望,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利害关系,将重振家业的希望寄托在铁厂上,只有铁厂办的好,她才能靠着持有的一成股份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恩,说的都好,就听你的。”叶昭摇着折扇,还是那副公子哥吊儿郎当的模样。   锦二奶奶拿起茶杯,诱人红唇轻轻抿了一小口,可真说的嘴巴都干了,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令她这么费心思,可不就是眼前的恶少。   叶昭又笑道:“不过啊,我这可要走了!离开广州。”虽然上谕未下,但从京里传来的消息看,火器营出关怕是迫在眉睫。   甚么?锦二奶奶一呆,若说眼前这纨绔,委实是她眼中的恶魔,从小到大,她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更没遇到过这么凶狠霸道的人,甚至有几晚发恶梦,都是眼前这恶少出现在梦中将她惊醒,每次都香汗浸湿软衾。可锦二奶奶知道,这恶少是她绕不过去的坎儿,怕也无用,只能虚与伪蛇,不再招惹他动怒。恢复家业,却只能指望这恶少策划的铁厂财源广进,一日万里。   可是甚么?恶少要离开广州了?那铁厂怎么办?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陶家的银子他准备席卷而去?   “不要怕,铁厂还是要办,你呀,就利利索索的把陶家能卖的都卖了,银子一笔笔送去上海,怎么送回头我交代给瑞四。”瑞四自然要留在广州,去关外,带上他没什么用处,留在广州打探消息,居中联络就是。   “他,他信得过吗?”   叶昭笑道:“你信我就是,难不成怕我骗你么?”   锦二奶奶抿着红唇,不作声。   叶昭蹙眉道:“那,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呀?”   锦二奶奶还是不作声。   叶昭反而笑了,倒觉得她蛮有意思的,就道:“放心吧,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是与虎谋皮,可放心,我就算是老虎,也是一只讲道理的老虎,不会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着却想起将人家吓晕的那次,就补了一句,“你自己胆小,可怨不得我。”   “你,回京么?”锦二奶奶小心的问,心里却有些忐忑。   “不是,去关外,同罗刹鬼干仗。”叶昭倒也不瞒她。   锦二奶奶红唇微张,显然有些惊讶,广州本地人知道罗刹人的极少,锦二奶奶也不过听过北方有个罗刹国,蛮夷之地,更烹人而食,残忍暴戾。   “唉,可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叶昭轻轻叹口气,这句感慨可不见得是假话。   “那祝将军旗开得胜。”这话锦二奶奶也是真心的,若恶少真死在关外,那陶家可就没希望东山再起了。   “谢谢!”叶昭淡然笑了笑,又道:“铁厂就交给你了,要善待西洋来的技师工人,可也要早日栽培咱们自己的工人,洋夷薪酬太厚,时日长了,咱们可不合算。”   锦二奶奶轻轻点头。   叶昭这时节就从马褂里拽出一只金链怀表,“啪”的一声弹开表盖,看了眼时间,道:“这可到点儿了。”他约了格林在黄埔港双鹰馆的西餐厅见面。   锦二奶奶轻盈起身,柔软腰肢福下去,姿势诱人的紧,“妾身告辞。”   叶昭点头,突然就灵机一动,“倒也对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带你见个朋友。”眼见铁厂前期筹备要锦二奶奶一人之力,虽说越来越觉得锦二奶奶精明强干,可铁厂毕竟是西洋科技,管理制度也比较西化,怕她一时间应对不瑕。   格林那个火药厂,自己一直找不到管理人,这段时间刚刚好介绍锦二奶奶与格林认识,通过火药厂的筹备学习些经验,只说锦二奶奶是自己的代理人就好,暂时做格林的副手。   “走吧,别叫人家等急了!”叶昭说着就当先走了出去,锦二奶奶却是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西关通往黄埔港的石板路还是略有些颠簸,马车飞驰,赶车的却是三等护卫苏纳。   车厢内比较狭窄,软红毡铺着的坐椅上勉强可坐两人,也就难怪每次瑞四都不敢与主子同坐,要蹲坐在车厢一角了。   锦二奶奶自不会如同瑞四一般,那太也不雅,可坐在恶少身边,恶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锦二奶奶娇躯僵硬,紧张的不行。   虽然时常抛头露面,可跟着一个青年男子东跑西颠,那感觉别提多怪异了,更何况同这个青年男子挤在狭窄的车厢内,委实窘迫。   其实叶昭现在也有些尴尬,车子里,仿佛顷刻间就清香萦绕,令人一下就联想起锦二奶奶那香喷喷的柔软娇躯,而丽人呼吸出的芬芳气息,仿佛也极快被自己吸进了鼻中,可真是呼吸相接,暧昧无边了。   带上这么一位香艳妩媚的古代尤物跑去和洋人会面,想想自己也够荒唐的,有一种破坏传统的快感,这位王熙凤似的人物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更不得不跟着自己满世界乱转,又颇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叶昭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车厢内沉寂的只能听到两人呼吸声,却更为尴尬。   “听说,你同洋人打过交道,是吧?”叶昭晃晃脑袋,虽说今世尝过那销魂蚀骨飘飘欲仙的滋味后,委实怀念,想念红娘之时,就不免思及那晚欲仙欲死的滋味,更梦遗过几次,有一次就寝时被蓉儿那小丫头紧紧抱住,竟然翘得老高,当时就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真成禽兽了。后来就更避免被小丫头八爪鱼般的搂着自己睡觉了。   可再怎么有火,再怎么是好色之徒吧,也不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去胡思乱想,锦二奶奶或许是一个是男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想侵犯征服的绝世尤物,是那种令男人死在她如绵娇躯上被吸干精髓都甘愿的白骨精,可自己也算两世为人,可不能太没有出息。   是以叶昭开始找些话题,打破车厢内的尴尬。   “是。”锦二奶奶低低应了一声。   叶昭再想说什么,却觉得实在没话找话,索性身子向后一靠,摇开折扇遮于脸上,闭目养神。   ……   双鹰行的西餐厅没几个客人,环境倒是优雅,一张张花梨木方桌上蒙着白绿相间的桌布,桌上有古雅的烛台、绽放的鲜花。侍应白上衣黑色连体裤,打着领结,一个个彬彬有礼。   锦二奶奶进入餐厅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娇媚高贵的东方美人儿可不常见,都在内宅享福呢,哪会出来抛头露面?   格林先生也是刚到没多久,微笑迎上来,叶昭指着格林给锦二奶奶介绍,“这是格林先生。”又给格林介绍锦二奶奶:“这是我的好友金凤夫人。”   “格林先生,nicetomeetyou!”   当锦二奶奶落落大方的冒出句洋文时,叶昭差点摔那儿,她可真是时时令人吃惊。   当然,锦二奶奶是不会伸出手的,只是矜持的微微对格林先生点头。   格林先生微笑问了锦二奶奶好,又忙引两人入座,边走边对叶昭笑道:“叶先生,您真是好福气。”自是以为叶昭嘴里的“好友”相当于女朋友情人之类的意思。   叶昭也不说破,有了这个身份,锦二奶奶更便于行事。   而听到锦二奶奶要牛扒“八成熟”时,叶昭更是惊奇,不过知道锦二奶奶是不可能来过西餐厅的,应该是听说过西洋礼仪食物,人又聪慧用心,暗暗记在心中,怕是她也想不到会真有用上的一天吧。   汤品叶昭和锦二奶奶要的都是奶油蘑菇汤,等汤端上来,叶昭笑着对锦二奶奶道:“可能有些烫,慢慢来。”毕竟道听途说和实际操作是两回事,这汤看着一丝热气也无,实则却是滚烫无比,自不能令她露怯。   锦二奶奶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跟着恶少东跑西颠固然不雅,锦二奶奶也告诉自己是被恶少胁迫而来,可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骗自己,被迫上了恶少的马车,她固然不愿,可又隐隐有丝轻松,有丝被释放的兴奋。她不想一辈子束缚在那个小院子里直到发霉,她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渴望呼吸外边新鲜的空气,只是,她就算多么特立独行,却还是有许多顾虑,令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这个愿望,却是在自己怕的要死的恶人威胁下实现的,当跟在恶少身边,就好像再没了顾忌,就好像那些条条框框,恶少都会有办法来对付,而跟着恶少走进这家西餐厅的时候,锦二奶奶心底,是那么的轻松惬意,甚至,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感激恶少,虽然这种情绪稍纵即逝,转眼就被对恶少的“苦大仇深”所代替。   第三十章 讲文明   “格林先生,香港的一切就拜托你了!金凤跟你学习,还要你多指点。”想了想,叶昭又用英文道:“咱们的事,不要她知道太多。”要说锦二奶奶,只怕摸到门路后能把格林吃的骨头都不剩,还是要预先提醒格林一声。   格林回了个男人间了解的眼神:“叶先生放心,我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显然以他的西方思维,以为叶昭担心这美艳情人惦记他的身家呢。   叶昭心里苦笑,也不好挑明说,心说你自求多福吧,这女人虽然危险,却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想了想,侧身过去,在锦二奶奶耳边低声道:“不要插手火药厂的事,知道么?”令格林先生误会是为了锦二奶奶能更顺利的学习管理经验,可若锦二奶奶日后知道格林的误会,说不定就借机插手火药厂,特别是以后同西洋人接触越来越多,越来越了解西方的情形,真卷了自己的钱跑去欧洲,又哪里找去?自己也没时间为了她山长水远的去欧洲。   眼见恶少嘴唇贴过来,锦二奶奶也不敢躲,叶昭的气息喷在她精致雪白的小耳朵上,令她直冒鸡皮疙瘩,却只能忍着。   听说叶昭还有座火药厂,锦二奶奶就琢磨可不知道恶少又从哪抢来的,难道是抢的洋人的?若说别人敢得罪洋人锦二奶奶不信,可这恶少,那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的。   听到叶昭的话,锦二奶奶心说我躲你都来不及了,谁会去惹你?只希望满天神佛保佑你铁厂开工大吉,多进银钱,我也早些与你分道扬镳。   “小姐,你很漂亮!”旁边突然有一名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摇摇晃晃走过来,说着生硬的中文。   锦二奶奶俏脸猛的沉了下来,对于洋夷的孟浪习俗,她一向极为反感,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以女儿身堂堂正正的出面掌事,可男女大防,又岂容儿戏?一个陌生男人,就敢跑过来同陌生女子搭讪,嘴里不干不净,这可不是流氓么?   “小姐,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英俊的洋人青年露出迷人的微笑,却是离得锦二奶奶越发近了。   “滚!”锦二奶奶看也不看他,俏脸冰冷。   洋人青年听不懂锦二奶奶的话,但锦二奶奶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在英伦讨好贵族小姐那也是一泡一个准儿,来到东方却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可就挂不住了,“bitch!”洋人青年恨恨骂了句。   叶昭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突然就拿起水杯一扬,一杯水就结结实实泼在了洋人青年脸上。   就算锦二奶奶听得懂,自小的教育,自不会作出大庭广众之下泼他咖啡等等行径,叶昭却是替她泼了。   众人都怔住,锦二奶奶也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昭。   唰,叶昭摇开了折扇,笑着对呆若木鸡的洋人青年道:“我东方女子温柔识礼,不似你等西方夷妇泼辣,这杯水,是我代这位小姐给你的教训。”   呆了一会儿,洋人青年呀一声怪叫,就朝叶昭扑过来,黑影一闪,他又一声怪叫,捂着小腹瘫倒在地,却是苏纳挡在了叶昭身前。   苏纳又上前一步,一脚正中洋人青年胸口,洋人青年闷哼一声,就屁股贴地滑出去丈余远,“嘭”,被后面一张餐桌的桌腿挡住,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干呕。   “干什么,为什么打架!”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白人跑了出来,是餐厅的老板,叫保罗。   看到打人的是东方人,被打的是白人,保罗马上火冒三丈,大声对苏纳道:“先生,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现在就出去!”   “叶先生,要不要我……”格林还没说完,叶昭就摇着折扇笑道:“这欺负人的差事还是我来吧。格林先生,咱事儿说的也差不多了,你就先走吧。”格林名声不显,亮出身份自然就牵涉到威尔斯,牵涉到火药厂,那自己和威尔斯的关系可就曝光了。   格林点头,起身告辞。   叶昭扇子一收,笑着对保罗道:“你是餐厅的经理?”   见到有个会说英文的东方人,保罗微微诧异,点头道:“是,你们为什么动手打人?”却不似刚才蛮横了。   叶昭笑道:“如果我每天送你一束百合,你会不会想揍我?”又指了指还靠在那儿哼哼的白人青年,“他刚刚就犯了我们东方人的忌讳。”   保罗一滞,随即就强硬的道:“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先生,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叶昭笑着指指桌上的牛扒,“你这是赶客人走么?”   “请你们现在就离开。”保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昭微微一笑,再不跟他说话,回头自去切牛扒,嘴上道:“苏纳,我现在想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餐饭。”   保罗还要再说,却见那肌肉鼓鼓的东方小伙子挡在了自己面前,冷冷看着自己。   “你们,你们太野蛮了!”保罗还未说完,胸前就被顶了硬邦邦一个东西,定眼看去,脸一下白了,却是一柄转轮火枪。   而正蠢蠢欲动的几名侍应也都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纳的手枪微微作势,示意保罗后退,随着他的手势,保罗一连退了几步,只气得双眼冒火,可看着东方小伙子的眼神,他知道人家可不是吓唬他,随时都可能开枪。   叶昭慢条斯理的吃过牛排,更招手要侍应上沙拉甜品,锦二奶奶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场面,也就这恶少能吃得下去吧。   叶昭品咖啡的时候一队七八名大清国绿营兵才一个个晃着膀子走了进来,直把保罗给气的七窍生烟,早就叫人去报信了,可大清国官兵各个不可思议,有些见到你卑躬屈膝,有些却是正眼都不瞧你一眼,而显见今天巡街的官兵属于后者了。看来以后真的要像别的商行一般,自己置备火器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绿营兵勇进了餐厅就大呼小叫的吆喝,为首的把总眼睛朝天,一副我是大爷的神情,拉着长音道:“这儿谁管事儿啊?”   “大胆!贵人在此用膳,竟敢大呼小叫!”苏纳低喝一声,走过去亮出腰牌在把总眼前晃了晃。   瞥到苏纳的腰牌,把总差点没吓趴下,赶紧打千:“卑职三河营把总李文超参见护卫大人!”护卫大人嘴里的贵人,那是何等身份,把总却是看都不敢看过去了。   保罗还正跟几个绿营兵比划着申诉苏纳在这里打人呢,却不妨那边把总手一挥,大声道:“把这几个洋夷给我绑了!”绿营兵马上如狼似虎,突然就涌上把保罗撂了个大马趴,拿出绳索就捆。   保罗差点没气晕过去,大声道:“你们干什么?我是英国公民,你们没权利这样对待我!”可他激动之下,仅会的几句蹩脚中文早就忘了,叽里呱啦的,绿营兵又哪里听得懂?就算听得懂,谁又管他了?   “哎,你们这就不对了!”叶昭终于喝完了咖啡,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把总一慌,跪下磕头,“卑职参见王爷千岁!”听说来着,京城来了位小亲王管八旗的事儿,多半就是这位贵人了。   叶昭愕然,第一自己不是王爷,第二就算是王爷,也没这么称呼千岁的,戏文看多了么?不过这把总才多大的官儿,自己来广州的事儿以讹传讹,到他们嘴里是肯定走样了,至于称自己“千岁”,估计还真就是戏文上来的,这辈子都没见过京城权贵,又怎么知道如何称呼?如何礼仪?   叶昭摇着折扇,就笑道:“放人吧。”   “喳!”把总站起,那个精气神可叫十足,浑不似刚刚过完烟瘾,手一挥:“松绑!”   保罗这么一会儿头上就多了个大包,捂着脑袋欲哭无泪,现在他可没心思告人了,只希望这些野蛮人别砸了自己的店铺。   而那在墙角哼哼的英俊青年,此刻其实缓过劲儿,只是见这等情形,却是双眼一闭,就躺在了地上,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叶昭看向了保罗:“保罗先生,我首先向你道歉,官兵维系一方治安,却不能尽职尽责,半个时辰才赶到事端现场,军纪松弛,我定会督促地方,申饬兵勇,肃清规制!   保罗捂着脑袋,也不知道叶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年轻人定是东方贵族无疑了。   叶昭又道:“保罗先生为英国公民,我若告保罗先生,依五口通商章程,自是按照贵国法律惩办,保罗先生收了我的银钱,却中途欲赶走我等,我想,按照贵国法律保罗先生也是要受罚的。”   微微一笑,又道:“而保罗先生,还有,”用扇子点了点那边躺在地上的洋人青年,“还有那位假装晕倒的先生,若想告我,按章程所说,华民如何科罪,应治以中国之法。打一个登徒子几拳,在我国是不违法的。”   保罗目瞪口呆,但人家说的有理有据,还真是这么回事。   叶昭折扇轻摆,笑着道:“今儿我还有事,就不去贵国管事官那儿告保罗先生诈骗之罪了,但我保留追究保罗先生责任的权利。”   到最后,却好像保罗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保罗心里的郁闷不消说了,但也愕然发现,这个国度,和自己原来想象的完全不同,这家伙,颠倒是非,完全可以去法学院做律师了,但他可没依仗权势压人,虽然话语可恶,能把人气得半死,却令人不得不有些敬佩,就算西方绅士,仗势欺人的还少么?   回到马车上,锦二奶奶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何必跟洋夷口舌争短长?”确实不解,几个蛮子,以你的权势,拿了就是。   叶昭笑了笑,道:“我只嫌说的少了呢。”知道现在跟锦二奶奶说也无用,真正成为法理社会,可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锦二奶奶就不再问,不过想起刚刚恶少为了自己泼人水的行径,可真就觉得解恨,跟着他欺负人而不是被他欺负,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第三卷 关内关外   第一章 路   碧海蓝天,一长溜十几艘帆船火轮船劈波斩浪,划出一道道白线。   新军营赴关外走的海路,而英法俄战事未息,听得火器营奔赴关外与俄国人作战,包令慨然相助,帮新军征用了十几艘船舰。   船队将在直沽(天津)靠岸,新军转走陆路出关,一来不可令洋人船队趁机探查牛庄一带虚实;二来送蓉儿以及府里下人回京。   前几日朝廷终于下了上谕,叶昭被任命为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领“振威”“振武”“振和”神炮三营赴关外“靖夷氛而绥边圉”。   官还是正二品,新军的名份也正式确定下来,神炮营,而看上谕的意思怕是营中汉人早晚会编入汉军旗,咸丰自是想练一枝八旗军组成的火器营。   神炮营?叶昭想想也有些无奈,若以后有了真正的炮兵,又该起什么名号?   船房内轻轻摇摆,房间倒是宽敞,船楼三层,通风也好,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蓉儿站在窗前,正拿着千里镜眺望远方。   叶昭坐在木桌前,闭目养神,琢磨着神炮营的前景,其实练起这么一枝兵勇,可自己的差咸丰说撤就能给撤了,再怎么精锐,也不是你的亲军,营中刚安也好,神保也好,对自己好似忠心耿耿,可这都是在忠君大前提之下的忠心,你若现在说造反做皇帝,那可没人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又如关外团勇,韩进春老夫子,同样不是自己的私家军,那是朝廷首肯的地方团练,老夫子各处乡绅处化银子,那是打着朝廷打着皇上的旗号,如果打你叶昭的旗号,有乡绅会买账么?   就算韩进春韩大哥,说把这条性命卖与你,可也不是说你现在造反他就会跟你造反,一来交情还没到那份儿上;二来忠君的思想在这些人脑里根深蒂固,岂是见过几面就肯跟着你上刀山下油锅被株连九族都不在乎?就算韩大哥肯跟你掉脑袋,兵勇们可也各有心思啊,这和蛊惑吃不上饭的农民造反完全是两回事。   可兵还是要练的,至少你有希望抓在手里,而这些军队又肯定会给大清带来一些变化,自己只能在这些变化中寻机会一步步看能不能真正改变历史。   而留学也好、教育也好,办厂也好,是真正慢慢在民间启蒙,同样的,最后结果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但想来,带来的影响总会是积极的。   红娘的武装,在自己与她结为夫妻前送她火器,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以红娘的领悟力,这支武装带给历史的变化应该是积极的,至于结为夫妻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再多送些也应该,而从广州得到的信息看,红娘也没有令自己失望。   当然,这些对历史积极的影响对你叶昭个人就未必是积极的,要看你能不能审时度势妥加利用。   一条条路铺下去,可结果如何,不是自己能操控的,所以以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累,可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偷懒了。   实则自己这二十年在京城的日子里,倒也作过一些白日梦,比如养些孤儿啦,养一枝军队啦,可也终究是白日梦而已。   亲王阿哥就算养了枝私军吧,就算没人发现吧,虽然说这都不可能发生,可这枝军队你灌输什么思想?谋逆?推翻满清?这玩笑可开大了。   至于什么养孤儿教育等等更是无稽之谈,真正到了能送人出去留学的时候,上海、香港教会孤儿院的孩子许多,又从小受西方启蒙教育的,可谓省时省力。你自己养孤儿?难道还要当启蒙教师?从自己十几岁大开始教育他们?然后再送出去留学?可问题京城根本就没有洋人,难道要老夫子跑去上海去和洋人联络?再从京城把孩子们送出去留学?不说老夫子愿不愿去,能不能和洋人沟通,能不能说服洋人帮他送孩童去留学。就说从京城把一批孩童送到夷邦,这要被人查出来可是重罪,老夫子也跟着跑路么?   至于办实业,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办?在京城办?没和洋夷打交道前,自己能办什么实业?   考封三项皆劣被人看不起,又恰好遇到红娘,接触到自己从没想过的世界,自己一向懒散的性情才活络起来。   至于能在二十岁就获得出京的机会,真是出乎自己的想象,这也要感谢小刀会叛乱使得上海海关管理权与洋人有了争执,不然自己这个亲王阿哥,可不知道要在京城窝到什么时候呢。   从出京后一步步走来,倒可说是比较顺利,可要说计划,自己确实没有什么通盘的详尽计划,怎么可能有什么计划呢?历史上的伟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谁会有对未来发展的计划?谁又知道将来自己是什么境遇?更不要说自己不是伟人了,审时度势,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可也只能铺出一条条可能会对历史、对自己有积极影响的路,而最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预见的到?只希望能不太专制、比较先进、民众安居乐业罢了。   关外这条路,现今遇到了重创,韩大哥阵亡,团勇损失过半,可危险确实也代表着机遇,自己可从什么时候就想出关了,却终于等来了机会,作为指挥官率兵勇浴血奋战,可以极快的凝聚人心树立威望,不然自己一直在广州练兵,你是副都统这些兵勇听你的,可转眼撤了差谁又还记得你?   只是自己这个半吊子指挥官,行吗?   唉,如果红娘在身边就好了,她可是一把打仗的好手。   而现在呢?   叶昭脑海里一个个闪过神炮营高级将领的影子。   三营协领刚安,也就是自己的副手,稳健的很,想来上了战场,也是这种风格。   振威营管带赵景忠,一脸的络腮胡子,听说是一名猛将,但经常酗酒闹事殴打兵勇,可不怎么得人心,更好色如命,喜欢打完仗玩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粗人就爱落这种毛病,共和国开国将领里可也有比他还过份的。   振武营管带神保,自己刚刚提携的,他屡次逃旗上官还爱惜不已,加之颇有几笔值得书写的战功,应该是一名智勇兼备的将领。   振和营管带哈里奇,镶蓝旗人,也是在自己面前开口主子闭口奴才的,当初提携他,实在是因为新军营可用人才不多,肯被自己用的更不多,不过他虽然精于钻营,总还有股子机灵劲儿,打海盗时出过几个好点子,倒也不能太小看他。可就怕遇到硬仗,他逃命比兵勇还快。   这四个人中就算资历最浅的哈里奇,带兵都比自己有经验,自己又如何真正驯服他们?别看他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可真要说带兵打仗,这四人心里怕可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自己这个外行,怎么领导人家内行?   想想叶昭又头痛起来,突然就觉得太阳穴一凉,两只娇嫩的小手按在上面,轻轻揉动。   “相公,好些了么?”稚声稚气的声音,自然是蓉儿。   叶昭闭着眼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蓉儿的小手就轻轻抚弄叶昭的眉心额头,说:“我看你眉毛吊起来了,就知道相公肯定在头疼。”   眉心被蓉儿的小手摸的痒痒的,却听蓉儿又问道:“罗刹人,罗刹人厉害么?”显然小心思里在担心呢。   叶昭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保管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蓉儿没吱声,小身子却慢慢靠在了叶昭身上,叶昭笑笑,揽住她,笑道:“回到京城后,你要天天睡懒觉,不然老天爷就要我打败仗!”   蓉儿小手一下捂住了叶昭的嘴,急道:“怎么,怎么就乱说。”   叶昭哈哈一笑,心说蓉儿在京城就发愁去吧,既要睡懒觉又要不被亲王福晋看到,这回怕亲王福晋都会大跌眼镜了吧?   第二章 纨绔领兵   新瑷珲城又名黑龙江城,城在黑龙江右岸,本为黑龙江将军驻地。康熙年间黑龙江将军移驻墨尔根后,该城留城守尉镇守。   这几日大雪飘飞,黑龙江早就封了河,如一条银带蜿蜒而行,在瑷珲城城墙之上,隐隐可以看到江对岸银装素裹的海兰泡小镇。   城守尉衙门,现在成了镶蓝旗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大人的行辕,在左跨院暖阁,地龙烧得火热,火盆中炭火红通通的,但好似还驱不去外面的天寒地冻。   坐在火炕上,叶昭身上围了厚厚黑绒绒的貂皮大氅,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这好像还觉得冷,不时拽身上的貂皮大衣,生怕露出缝隙灌进冷风。   围着火炕,木椅上坐了一圈人,协领刚安;神炮各营管带,赵景忠、神保、阿里奇;神炮营顾问彼得,医疗队顾问玛德教士;老夫子,新任团勇守备张谦,瑷珲城守尉盛奎等等。   城守尉盛奎为瑷珲一城军民长官,关外和关内规制不同,现今并无省道府之划分,一应军民事务均由将军、副都统、城守尉等官员管辖。   在咸丰的上谕中,已经命令黑龙江八旗驻军协同火炮营“进剿夷匪”,来瑷珲前,叶昭已与黑龙江、吉林二将军会面,盛奎也接将军手谕,要他在镇国将军帐下听令。   叶昭的大少作派神炮营的将领包括老夫子彼得等都习以为常,张谦和盛奎却都心中叹息,朝廷派来这么一位少年权贵抗俄,可不胡闹么?   以玛德教士为首的医疗队是在上海临时组建的,除了玛德教士,尚有在上海开诊所的一位西洋医生,以及几名护理人员,更置办了大批西药,当然,到了京城后又招募了几位中医大夫。玛德教士纯属自愿,只为同清政府打好关系,以便宣扬上帝福音,而那位西洋医生,自是为了丰厚的报酬。   而叶昭,正在跟这些人讲述他的“战略构想”,黑龙江封江,俄军船舰不通,大队自会收缩回各个据点,活跃在外的无非是小队俄军以及哥萨克的土匪流氓,是以振和振武二营可化整为零,以三四队为一编,搜索小股罗刹人,若遇罗刹大队则马上退却,集结优势兵力歼之。振威营则驻扎在瑷珲城为总应,策应各编。   说着叶昭就看向张谦,说道:“团勇中的达呼尔人,全部抽调出来作为细作,传递消息,令各营各编将令军情上通下达。”达呼尔人是黑龙江北一枝强悍的原始民族,世代居住在黑龙江北以及兴安岭茫茫深山密林中捕鱼狩猎。韩进春绘制的江北地形图就出自达呼尔人之手,而现今没有无线电等联络工具,未免各营各编各自为战,自然需要这些熟悉地形的情报员。   张谦一怔,下意识就想反驳,达呼尔人作战勇猛,弓箭精准,是团勇中的生力军,怎么一转眼就要被撤下来当跑腿的?   可皇上早下谕要关外各勇由镇国将军调配,张谦忍了忍,只得应了一声。   “都统大人,居中策应,我看阿里奇老兄定然更喜欢这个调调儿!”满脸络腮胡的赵景忠晃着大脑袋一脸不以为然,他乃振威营管带,听闻都统大人要振威营留守瑷珲城,立时就不满意了,来到关外,不和罗刹鬼一刀一枪的见血硬拼,搞什么毛的策应!这活儿就该那娘娘腔阿里奇来干,这厮胆小怕事,留在都统大人身边再好不过。   阿里奇脸色颇不好看,但却没有吱声,他时常公然被赵景忠讥讽,却每次都忍着气不吭声,这也使得赵景忠越来越觉得他软弱可欺。   叶昭又拉了拉貂皮大氅,裹得自己更严实些,说道:“自有轮到你振威营撒鹰的时候,赵管带不必急在一时。”   赵景忠却是又大咧咧问:“医疗队呢?跟哪一营?”对于都统大人组建什么医疗队他也颇看不过眼,还有那些什么“罐头”,堆得小山似的,听说过两日还有一船运过来,在关外,那揉一团雪塞进嘴里就是粮食了,当兵的哪这么娇气了?这可不娘娘军吗?   叶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医疗队也留瑷珲城。”   赵景忠打了个哈哈,就不再说话。   ……   众人散了后,房内剩下了老夫子和张谦还有玛德教士。   “韩大哥的尸首找到了么?”提到韩进春,叶昭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子叹口气:“没有,可这都快两个月了,万生还在的话,早该回来了。”   叶昭微微点头,侧目看去,却见张谦面色木然,他是韩进春阵亡后从关外绿营调来的,与韩进春自然没什么感情。   叶昭总算觉得暖和过劲儿了,终于从貂皮大氅里伸出了手去拿炕桌上的茶杯,看到叶昭秀气纤长的手指,张谦心里又叹口气,这公子哥,怕是最能讨女人欢心了,可上战场?不知道会连累多少性命。   叶昭慢悠悠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目光看向了张谦:“张守备,你似乎对抽调达呼尔人为传令兵不以为然?”   张谦微微一怔,这公子哥还有些眼力,可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糊涂,忙道:“卑职不敢。”   叶昭慢条斯理的轻轻点头,“不敢?好一个不敢啊,看来你还是不以为然喽?”   张谦又是一呆,忙站起来抱拳躬身:“卑职没有不以为然!”   叶昭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不但对本官决策不以为然,对本官,更不以为然!”   张谦额头冷汗直冒,单膝不由就跪了下去,大声道:“卑职,卑职不敢!”蔑视上官,可是不轻的罪过。   “又是不敢!”叶昭声音更冷。   张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跪在那儿如针毡,后背也开始嗖嗖冒冷汗,可想不到这秀气斯文的少爷发起火来这般可怕。   耳里只听到都统大人吸溜茶水的声音,却是头都不敢抬。   终于,叶昭开了声,语气也缓和了,“达呼尔族骁勇好战不假,可我问你,一名达呼尔族人可杀几只罗刹鬼?”   “这,这卑职不知,战场情形,千变万化,一时,一时也说不清。”   叶昭点点头:“可一名达呼尔人,却有可能拯救百十官兵性命,更可能助官兵杀大队罗刹,他们善于隐蔽在冰川山脉行走如飞,更有飞鸟传书长啸示警的天赋,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咱们一编四五十名官兵,遭遇罗刹百人大队,若有达呼尔人奔走呼告,我等就可最短时间内集结军马驰援,不但可救出失陷兵勇,更有机会将罗刹人聚而歼之。算一算,可不比你集结几十名达呼尔勇士作战强上百倍?”   “当然,也可能遇不到这等巧合,但总归要比把他们征募为兵勇更有奇效。”   张谦默默听着,却突然发现都统大人可不是胡搅蛮缠,说的在理,自己以前可没有想过。   “你起来吧!你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听我纸上谈兵,也难为了你。”   张谦刚作势想起身,听到叶昭后面的话又忙跪下去,“卑职受教,卑职鲁钝,请大人见责!”   叶昭品了口茶,淡淡道:“下去吧,你用心剿夷,也就不枉我和你说这么多。”   “是!是!卑职告退!”张谦弓着腰,垂手倒退了出去,出了屋,外面冷风袭来,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这亲王阿哥处事,可跟给人的印象太不一样了,甚至,甚至有些可怕。   见张谦退出去,老夫子就笑道:“他也算精明强干,没什么坏心思。”   叶昭点头:“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同他讲这些儿话。”看向老夫子,轻轻叹口气:“关外天寒地冻,老夫子辛苦了。”   老夫子深深叹口气,“我辛苦什么?”看他脸上郁郁神情,自是想起了韩进春。   叶昭没吱声,只是端起茶杯品茶。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子强笑道:“看我,又惹您难受,还是,还是说说罗刹人吧。”   玛德教士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汉语说的还算流利:“俄国人在克里米亚吃了败仗,支撑不了太久。”   叶昭和老夫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沉,两人都知道,克里米亚战事若结束,只怕会极快的增兵东西伯利亚一带,关外情形到时可就更加艰难了。   沉吟着,叶昭对老夫子道:“玛德教士精通罗刹语,以后若抓到战俘,可交与他讯问。”   老夫子微微点头,可思及未来关外战事的残酷,心里不由得深深叹口气,景哥儿主动请缨来关外,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儿,可是一个难解的死局啊!   第三章 海兰泡   这鬼天气好像真的能把人的耳朵冻掉,呼出的白蒙蒙哈气好像也一瞬间就结成了小冰碴。   走在海兰泡街头,踩着厚厚的积雪,叶昭便装打扮,厚厚的帽子扣住耳朵,青布袍棉袄,就好像来自关内的商人打扮,而他身后,巴克什和苏纳都是同样的装扮。   这是一座有数千居民的大镇子,走在镇子里,叶昭心里沉甸甸的,几十年后,就是这里,万余名华人遭到了罗刹人血腥的屠杀,所有海兰泡的华人都被赶出了镇子,店铺财产全部被罗刹政府“征用”,实际上就是官方的抢劫,而所有华人居民,都被驱赶到黑龙江边,不是被刺刀活活捅死,就是被驱赶到江水中溺毙。   有俄国参与者笔记中写道“到达上布拉戈维申斯克时,东方天空一片赤红,照得黑龙江水宛若血流。……手持刺刀的俄军将人群团团围住,……把河岸那边空开,不断地压缩包围圈。军官们手挥战刀,疯狂喊叫:‘不听命令者,立即枪毙!’……人群开始象雪崩一样被压落入黑龙江的浊流中去。人群发狂一样喊叫,声震蓝天,有的想拼命拨开人流,钻出罗网;有的践踏着被挤倒的妇女和婴儿,企图逃走。这些人或者被骑兵的马蹄蹶到半空,或者被骑兵的刺刀捅翻在地。随即,俄国兵一齐开枪射击。喊声、哭声、枪声、怒骂声混成一片,凄惨之情无法形容,简直是一幅地狱的景象。   “清扫现场的工作,紧跟在一场血腥的屠杀之后立即开始进行。……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大部分是气息未绝的活人,周身肝脑迸溅,血肉狼藉。……不管是死是活,被一古脑儿地投入江流。……清扫过后。黑龙江水浮着半死的人们象筏子似的滚滚流去,残留在江岸大片血泊中的只是些散乱丢弃鞋、帽和包袱之类。就是连这些遗物,也都被蹂躏得一无完形。”   海兰泡惨案发生在1900年,在政府指挥下进行的血腥屠杀平民的行为,罗刹人之暴戾野蛮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   难道这样的惨剧还要重演么?   自己现在无力阻止罗刹人东扩,可至少,要做出些改变。   “主子,有茶馆,去暖暖身子?”巴克什指着不远处的布幡说,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主子。   叶昭微微点头,实际上,若没有团练与罗刹人的血战,对于国境这个概念时下没多少人理解,当罗刹人军舰在黑龙江里游弋时,这一带居民很多只是好奇的观望,而在江北,罗刹人一直残杀我边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被称为“肮脏的吃人生番”。   掀开厚厚的棉布帘,一股子热气和喧闹扑面而来,茶馆不大,几张茶桌都坐了人,热火朝天的。   “三位爷,这边请,这边请。”伙计穿得也异常厚实,脸红通通的,是那种久居冰天雪地的人惯有的潮红肤色。   来到靠东墙一张茶桌,本来坐着一位尖嘴猴腮戴着瓜皮棉帽的中年男子,伙计看来和他很熟,赔着笑:“三爷,您挤挤?这实在没地儿了,包涵包涵……”连连作稽行礼。   被称为三爷的猥琐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黑牙,“你妈的就知道欺负我。”眼睛瞥着叶昭三人一阵猛打量。   伙计笑着请叶昭三人坐下,却在叶昭耳边小声道:“爷,看您也是来做买卖的,不可轻信人言,尤其是您对面这位赵三爷。”   叶昭微微一笑,这伙计倒是热心,心肠也好,就对巴克什努努嘴道:“看赏。”巴克什忙从怀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伙计,说道:“我家主人有赏。”   伙计惶恐的道:“这,这可怎么说,这太多了!”   对面的赵三爷看到这一幕眼前却是一亮,笑骂伙计:“叫你收就收下,啰嗦个屁啊!”   柜台后掌柜的也喊道:“德生,还不快谢谢爷。”又对叶昭拱手:“客官,看来我这小店是来了贵客了,您歇好,我这就给您上壶好茶!”   店内其他客人也看过来,这茶馆也是毛皮山货商人交易之处,有两桌客人就正为几张貂皮议价呢,来采货的老客一脸精明,卖貂皮的猎户可也不傻,好似老客给的价钱低了,站起来就想走,老客又忙笑着拉猎户坐下。   叶昭搓着手哈气,要说叶昭现在也知道自己体质极好,哪怕跑个几十公里怕都不带大喘气的,可就是吃不得苦,这冰冷冰冷的天实在烦人。   赵三瞥着叶昭,突然就笑道:“小哥儿,来办货吧,我有好东西你看不看?”   叶昭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却想看看他玩什么把戏,微笑道:“什么好玩意儿?拿出来我瞧瞧。”   恰好伙计拎着茶壶走过来,见状就偷偷在底下碰了碰叶昭的腿,叶昭对他回以一笑。   可赵三精着呢,伙计的小动作哪瞒得过他,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骂道:“妈的德生给你脸了是不?君子还不断人财路呢,你妈的算个什么东西,爷正正当当做生意你背后给爷使坏!妈的爷今天非放你的血不可!”说着就站起来,“当”一声,手里的匕首就插在了茶桌上。   掌柜的见不妙,忙从柜台后跑出来,连声劝道:“三爷三爷,孩子家不懂事儿,您担待,担待,今天这茶钱算我的!”又转头骂德生:“你小子就不能不犯浑?还不快去后院看看开水去?”   赵三却是不依不饶,骂道:“妈的爷差你这壶茶钱么?老李,你会说人话不?”   掌柜的就作势扇自己的脸,陪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三爷您是四海的主儿,别跟我们这没开过眼界的小人物计较。”   赵三瞪着三角眼还想说什么,叶昭就笑道:“三爷,还是看看您的宝贝吧,看我面,今儿算了。”   赵三这才骂骂咧咧的坐了下来,随即从怀里掏出个小蓝布包,小心翼翼的解开,里面又是个黄布包,又解开,露出了一方形小匣子,另外还有特制的一条磷片。   巴克什和苏纳见了都哑然失笑,“洋火”嘛,还以为什么宝贝呢?他俩跟在叶昭身边,却是什么稀奇东西都见过。   叶昭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这是何物?”   赵三就卖弄的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支火柴棍,嘿嘿的笑:“小哥儿,我给您变个戏法!”说着就在鳞片上用力一划,噌一声,火柴棍就燃了起来。   赵三在叶昭眼前晃着燃烧的火团,得意的笑,“小哥儿,怎么样?这是个好东西吧?”   叶昭还未说话,却见邻桌有人在地上呸了一口,“罗刹鬼的东西,王八蛋才稀罕!”   赵三却不以为杵,嘿嘿笑道:“你想要,可也得人家卖给你呀,再说了,你懂不懂啊,人家叫俄罗斯!那国家大了去了,从南到北走一辈子都走不到头,大清国跟人家一比,就是个屁!要我说啊,咱早晚也是俄罗斯人,别看团练咋呼的凶,可被人家打的尿都没了!”   邻桌那人腾一下就站起来,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气得脸涨红,大骂道:“我打死你个没祖宗的东西!”老头一家儿女都被罗刹人杀害,恨罗刹人入骨。   “嘭”赵三就将老头推了个跟头,旁边客人脸上都有了怒色,赵三却指着全场道:“告诉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不然赶明儿俄罗斯大人管了事儿,可别怪爷对你们不客气!”   巴克什和苏纳都看向叶昭,作势欲起,却被叶昭目光制止。   赵三趾高气昂的坐下来,看向叶昭,换了付笑脸:“小哥儿,咱哥俩投缘,算交个朋友,这神火盒一两银子一个,你要多少?”又道:“咱可是独家买卖,别处可买不到。”   叶昭微笑道:“看来三哥同俄罗斯的大人们有交情?”   赵三嘿嘿笑道:“那自然,不然怎么说咱是独家买卖呢。”   这时节儿,厚厚的棉布帘突然被掀开,冷风伴着女子的哭泣声吹进,“丫头,丫头,你在哪啊!”从外面步履蹒跚走进一名少妇,棉袄棉裤,披头散发的,但看起来还有几分俏丽,可令人吃惊的是她的棉袄半敞,里面什么都没穿,却是露出雪白的一对奶子,高耸坚挺,在冷风中微微颤动。   “唉!荣嫂子你怎么跑这儿来啦,快,快把衣裳穿上。”掌柜的叹着气,忙跑了过去。   而赵三三角眼早就盯着那对雪白了,满脸的淫秽,被掌柜的背影挡住,却是站起身,也凑了过去。   叶昭就不解的问趁机过来倒茶的德生,“这女人是谁?怎么一回事?”   德生脸上就有些悲愤,“这是我家掌柜的堂姐,嫁到马家屯马大哥家里,可大上个月罗刹鬼血洗马家屯,把马大哥一家全杀了,他们那丫头,才五岁,我见过,机灵着呢,没人不喜欢,可,可这帮不是人的罗刹鬼,把丫头,把丫头用刀割成了八块……”   德生再说不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含泪道:“荣嫂子,荣嫂子就这么疯了,以前,以前她可多好的人,马大哥那么厚道,又疼她,我们都说她有福气呢。”   叶昭嘴唇几乎咬出血来,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可,可不知道是想大哭还是想大喊,老毛子,我叶昭这辈子若不令你们后悔,我就不姓叶!   第四章 将不成将   “你干甚么!”掌柜的突然怒吼一声。   却见赵三正在荣嫂子身边抠抠搜搜的,那双脏手好似插进了荣嫂子的衣襟。   被掌柜的喝骂,赵三却嘿嘿笑道:“我好心,帮这疯婆子穿衣服,你急个什么劲儿?”   “滚开!”掌柜的一把推开他,买卖人再圆滑也有火气,这赵三也太不是人,比罗刹鬼还他妈可恶。   赵三愣了下,马上恼羞成怒,“你个老不死的!”伸手就想打掌柜的耳光,手腕一疼,却是被人抓住。   “哎呦!”赵三痛呼,抓住他手腕的正是巴克什,一点点扭转他的手腕,赵三就痛叫着,随着巴克什的动作一点点蹲下去。   叶昭一腔悲愤无处发泄,看着赵三那肮脏的手,冷冷道:“拉出去剁了他的手喂狗!”   “是!”巴克什一把拎起赵三的脖领子,就好像老鹰抓小鸡般把他拎了出去。   “啊!妈呀!”没一会儿,赵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震破人的耳朵,虽然隔着厚厚的布帘,却好似就在人身边嘶叫。   “好!”   “砍得好!”   茶馆里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响起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而那两个明显是关内来的老客,很稳重的中年商人,这时节儿也都涨红着脸大声叫好。   看着他们,叶昭心里也热切起来,是啊,就算市侩的商人,却也有热血激扬的时刻。   自己呢,可说来到这个世界后,是第一次真正令人去伤害别人,去摧残旁人的肢体,若是前世,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可是现在,自己心里却舒坦的很,没有一丝内疚,或许在这个乱世,热血和冷血却是殊途同归。   掌柜的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叶昭的肩膀:“小哥儿,您放心,巡营的官兵问起的话,我就说他和人斗殴,想刺死那位大爷,无奈下那位爷才伤了他。”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谢谢掌柜的关心,可也不必了,不瞒您,我官面上有些朋友,这等奸诈凶恶之辈,这一辈子就去林场作苦力了,我保管大伙儿再见不到他。”   “那,那可太好了!”掌柜的喜出望外,连声道:”小哥儿,您有了落脚的地儿没,不然就住我家里,保您吃好睡好。”   叶昭笑道:“有住的地儿了,可还是谢谢您。”转头看到柜台前痴痴呆呆低声呢喃“丫头”的荣嫂子,叶昭笑容渐渐淡了,站起身抱拳:“掌柜的,告辞了,我还有事儿!”就算绞尽脑汁,也要想办法给罗刹鬼一个惨痛的教训,不然你叶昭就是猪,就白重活了一回!   叶昭心里发着狠,在掌柜的千恩万谢下出了茶馆,掌柜的更送出来,连声道:“小哥儿,你可得常来喝茶。”   叶昭微微点头。   掌柜的这时突然就看到了昏死在地的赵三,那手腕子血肉模糊的,鲜血淌了一地,融了雪水,混成一团。而巴克什正满脸狰狞的将那砍下来的半截手塞进赵三嘴里,掌柜的就打了个寒噤,忙回身进屋。   “走吧。”叶昭大步前行,巴克什拎着赵三脖领子,拖着他跟在后面。   这时节却见镇子南头跑来一个黑点,苏纳警觉的挡在了叶昭身前,而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看出来,是带着红缨帽的大清官兵。   “将军,将军不好了!”这是行辕的差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到叶昭几乎连滚带爬的跪在叶昭身前,“禀将军!赵景忠领着振威营去打庙街了!”   什么?叶昭脑子就嗡的一声,庙街在黑龙江下游入海口附近,早就被罗刹人所占领,架了炮台,成了罗刹人的哨所据点之一,尤其又在入海口附近,对于罗刹人来说,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又岂会不重兵把守?   自己留赵景忠的振威营在瑷珲城本就是因为三营管带中他最容易冲动误事,是以暂时压一压他,不然留守策应之重任本应交与神保。谁知道这赵景忠胆大妄为,竟将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他们走了多少时候?”叶昭沉声问。   “有,有两个时辰了,他,他派人绑了小的等人,又留人看守,刚刚才放了我等,小的,小的该死!”差兵连连磕头。   两个时辰,那还来得及,从瑷珲去庙街,可是要十来天的时间,冰天雪地,大队兵勇的足迹也好寻觅,就怕赵景忠故布疑阵,既然他留话要人两个时辰放人,那必然是有所准备了。   叶昭心思电转,随即回头看向苏纳,沉声道:“速回行辕骑快马去追回赵景忠,传我的话,速速退兵,若不尊军令,我定要了他的脑袋!”   叶昭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令苏纳打了个寒噤,单膝跪倒:“喳!”随即快步飞奔向江对岸。   ……   回到行辕,叶昭一连串发令下去,要散落在外的各营各编集结,准备接应振威营,可最可气的就是留在瑷珲城的十几名达呼尔人也被赵景忠带走了,只能靠行辕差官以及城守尉盛奎旗下的八旗兵卒去传令,其效果效率怕是要大打折扣,达呼尔人可是追踪观察足迹的高手。叶昭给了他们一个名头,各个称为“联络官”。   不过一切都出乎叶昭的意外,传令联络各营各编的差兵陆续有回来复命的,可是两天过去,被命去追赵景忠的十几名差兵杳无音信,就连苏纳仿佛也成了断线的风筝,不知道是没找到赵景忠所部还是不能说服赵景忠甚至被控制起来。   叶昭这两天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没有闭过眼,倒也奇怪,两天两夜没睡,倒是不觉得疲惫,只是担心,累心。   第三天下午,叶昭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行辕书房默默思考着眼前的局面,将不成将,兵不成兵,不但自己半吊子不能服众,手下更是有赵景忠这等胆大妄为之辈,要想和罗刹死掐,谈何容易?现今黑龙江冰冻封河,罗刹人船队不能通行,在东海岸一带港口停泊,自己等尚且有喘息之机,若等黑龙江解冻,罗刹人集结重兵来犯,却又如何抵挡?   现如今之计,所谓的游击战根本打不开局面,更不能令新军凝聚士气,除非打一场胜仗,而且是一场大胜仗。   只是又如何打这场胜仗?黑龙江东段的罗刹人据点,各个怕都重兵屯守严密戒备,贸然去拔据点,只怕就会遇到硬仗,而现在的新军,又如何能打硬仗?   现在只有出奇制胜,找到罗刹人的薄弱处下口,只是又如何出奇制胜,叶昭看着桌上的地形图,皱眉苦苦思索。   黑龙江下游囤积重兵,那上游呢?   “主子,有消息了!”书房被人轻轻敲响,随即就被推开,巴克什领着一名虎背熊腰穿草鞋的小伙子进来,那小伙子鼻梁很高,显然和中土人种有些差别,是达呼尔人。   叶昭腾一下就站了起来,问道:“找到赵景忠了?”   达呼尔小伙子单膝跪下,汉语说的极为流利,“将军,小的是振和营联络官,一天前振威营在海神山一带遇到大队罗刹鬼,哈里奇管带已经传令集结振和营全体驰援,特令小的回来禀告,免得将军心急。”   听着小伙子的话,叶昭的手就在地形图上移动,所谓的海神山是达呼尔人的叫法,实则就是东北方向谢列姆扎河附近的山脉。   “这里怎么会有大队罗刹鬼?”叶昭蹙起了眉头。   小伙子垂头道:“罗刹人在海神山和黑花河之间正在修筑城堡,小的们也是刚刚发现,是以地形图上没有。”   叶昭心里一沉,罗刹人加快了居民点的扩张,现在封河期却没停歇,更趁着冰冻开始筑城了。   转头看到小伙子脸有惭色,想来觉得“情报失误”是他们的过错。   叶昭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不怪你们,起来吧。”想了想,转头对巴克什道:“传令出去,振武营和团勇各队立即回瑷珲!”又对小伙子道:“接着去打探!”   心情可就更加沉重了,遇到罗刹大队,赵景忠啊赵景忠,这一仗你一定要打好,哪怕你回来趾高气扬嘲笑我不会带兵,我可也不希望你吃个大亏啊!   可惜叶昭的祈祷并没有凑效,一次次快报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传到都统行辕,罗刹人大队有五六百人,而且全部是正规军,并不是同哥萨克土匪流氓混编的部队,振威营伤亡惨重,若不是振和营接应,只怕会全军溃败,而现在则是且战且退,丢下了百余具尸体,不过枪械总算没有落入敌手。罗刹人并没有追赶,这是他们一贯的战略,指挥官显然极为谨慎高明。就好像两个月前海兰泡附近击溃了团勇,可罗刹人并没有趁机占领海兰泡,显然他们的殖民计划在有条不紊的一步步推进,而不会一下将需要维持的战线拉得过长。   最后一个急报传到时神保已经回到了瑷珲城,同叶昭一起在都统衙门听的,听到最后的战果,神保就深深叹了口气,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他随即就知道,老赵这次只怕是杀头的罪过,不过都统大人仁慈,应该不会砍他的脑袋吧?   看了眼叶昭,少年都统脸色如常,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第五章 石勒喀河   都统行辕偏厅,满身血污的赵景忠跪在地上,满脸的羞惭,他脸上伤痕累累,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划过耳根,血肉翻滚着,惨不忍睹。   “大人!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不尊军令,只求速死!”赵景忠头嘭嘭的磕头,额头很快沁出了鲜血。   叶昭轻轻叹口气,走过去伸手挽起他,说道:“统帅不能令行禁止,我之过!鹤鸣,我敬你杯酒!”   赵景忠惨然一笑,拱手道:“谢大人!”心里明了,自己在劫难逃。   刚安神保等都脸色大变,哈里奇急步出列,甩袖子打千:“大人,赵景忠罪在不赦!可现今用人之际!请大人准他戴罪立功!”   赵景忠就笑了,生满络腮胡的大脑袋摇晃道:“老哈啊老哈,你还是这娘娘调儿,我若不死,那冤死的百多名兄弟可能瞑目?滚你的蛋!你救命之恩,老子下辈子还给你!”   看着他的豪情,叶昭心神激荡,心里酸酸的,可,可自己不能不要了他的脑袋!拍了拍赵景忠的肩膀,大声道:“拿酒来!”   ……   瑷珲城外刑场,黑压压站满了兵勇,新军三营及团练士卒排的整整齐齐,却都愕然看着刑场上的一幕。   赵景忠被五花大绑跪在行刑台上,而另一侧,都统大人却是精赤着上身,双手被绳索吊在鞭刑的木架上,双足紧紧站定,而在他身后,一名小卒手里拖着一条长有丈余的皮鞭,脸色苍白,身子好像都在发抖。   都统大人罪己,“统帅无能累令不能通”,要受十鞭之刑。   “行刑!”叶昭突然大吼一声,小卒身子一哆嗦,执鞭的手却如同绑了巨石,怎么都抬不起来。   叶昭吐出嘴里的辫子,回头大喝道:“可要我砍了你的脑袋?!”   小卒一咬牙一闭眼,皮鞭一抖,啪就甩了上去。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后背直到脑稍,叶昭一咬牙,几乎呻吟出声,两辈子,都不知道原来有这么痛的感觉。   旁边刚安急步跑上来,将一根木棍塞在叶昭的嘴里。   “啪啪啪”台上都统大人后背迸出一道道血痕,台下兵勇怔怔看着,有人却不忍扭过了头去,清秀飞扬的都统大人,本就是很多士卒喜欢的对象,听说过都统大人纨绔,可纨绔也是一种资本呢,都统大人少年英发,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可不就应该养尊处优些?我们这些当兵的粗人,保得他平平安安才是。   都统大人被鞭,我们可还有脸么?   “十!”执鞭的小卒高亢的语调是那么的怪异,狠狠抽完第十鞭,他就好像全身虚脱了一般,猛的瘫倒在台上。   而刚安神保哈里奇一帮人,急忙跑上台,给叶昭松绑披上棉衣大氅,哈里奇更连声道:“主子,回去歇着吧!”   叶昭摆了摆手,沉声道:“拿酒来!”   拿着两碗酒,步履蹒跚在刚安神保等人搀扶下来到赵景忠面前,没说话,将一碗酒递到赵景忠嘴边,赵景忠惨然一笑,“谢大人酒!”咬起海碗,一仰脖,咕咚咕咚干了,酒水淌了满脸。   叶昭默默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未见瞧得起我,没能在广州令你敬我重我,累你有今日之祸,我之过!不能留你全尸,我之过!你之家眷,我会悉心照料!而我今日发誓,日后定会取下百颗千颗罗刹鬼之头祭你神灵!若违此誓!天神弃之!”   赵景忠呆呆看着叶昭,少年都统如此决断斩自己立威,早就令他蓦然间知道,都统大人又岂是自己想象的纨绔,而听完叶昭这番临别前的言语,赵景忠却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他突然就用力磕头:“谢大人!有大人送行!卑职死而无怨!只恨,只恨不能随大人驰骋疆场!卑职毕生之憾!”   叶昭没再说话,将碗里的酒一仰脖干了,将碗狠狠摔在地上,转身蹒跚下台。   却听赵景忠轻轻哼起了山歌:   “我们北方的勇士啊!   你要奔向成吉思汗统治的地方;   要做一顶天立地的西伯利亚巨人;   拿下阿尔丹,守住这边疆!”   却是叶昭前阵子自己改的,时常一副大少调调的哼哼,却不想被赵景忠听了去,而今日赵景忠唱出来,却是分外的悲壮、怆然。   叶昭身子一滞,随即脚步不停,大步而去。   ……   穿行在山脉密林中的黑龙江宛如一条银带闪闪发亮,可今天的黑龙江江面上,远远看去,好似有无数的白点在移动,再仔细看,又会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振威、振武、振和三营一千五百兵勇加之团勇六百人小炮队、长夫队,正沿着黑龙江向其上游行军,对于用团勇士卒补充神炮营兵源,张谦自无二话,韩进春失踪后,实则老夫子更像是团练各勇的统帅,张谦对老夫子也很是言听计从。   只是对于千里奔袭罗刹人老巢,张谦心里却不以为然,不但是张谦,就算神保、哈里奇,那也都觉得匪夷所思,本来都统大人那个什么“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术刚安神保等人都觉得对路子,都统大人倒真是有用兵之法,可突然间就集结起所有家底去掏罗刹人的老巢,这,这好像有些意气用事了。   所有兵勇身上头上全蒙了白布,而前后里许密林之间,更分派有小队警戒,清除一切可能发现清军大队的罗刹人。   只是密林茫茫,山脉陡峭,这一带又哪里有人烟?   这些都在叶昭意料之中,罗刹人的据点,全部分散在黑龙江入海口附近,由东向西的慢慢蚕食,而黑龙江上游,却是峭壁悬崖、深山老林,根本不会有罗刹人的定居点。   此次千里奔袭,却是黑龙江上游支端石勒喀河的罗刹人据点,虽然当初阅读这段屈辱历史叶昭走马观花,可也记得罗刹人在石勒喀河某段沿岸有定居点、造船厂,横行黑龙江的罗刹人船队大多由这个造船厂所造,所造船只直接下河就可驶入黑龙江中。而现在黑龙江石勒喀河均已冰冻,罗刹人的船队必然停泊在黑龙江最东端入海口一带,石勒喀河造船厂应该不会有重兵把守。   而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石勒喀河造船厂的具体位置,可沿着黑龙江逆行西进,却是必然能寻到它,罗刹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清军刚刚遭逢大败,却会孤军西进,这个年代,黑龙江东端罗刹人还处于探险阶段,又哪里会想到大清国有人清楚极西的情形?石勒喀河一带,在罗刹人眼里,是大清国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名,实则,没有叶昭的话,也确实如此。   西进千余里,叶昭令兵勇每人携带二三十筒罐头,日夜兼程,委实冰天雪地的,谁也偷不得懒,多睡会儿还不如急行军来得取暖。   “大人,你确定会找到罗刹人的船厂?”老夫子凑到叶昭身边问。   十几天了,可是别说罗刹人定居点了,却是人芽儿都不见一个,已经有兵勇私下议论是不是已经出了罗刹人的地盘,到了英格兰了。   刚安神保等人就算心里有疑问,也不会显露出来,可老夫子和叶昭多少年的交情,自然说话随便些。   叶昭微微点头,历史不管如何改变,罗刹人都必定会在石勒喀河建造船厂,因为这是他的船队进入黑龙江河最快捷的办法,也是前期在东海岸没站稳脚时唯一的办法。   老夫子就点点头,景哥儿一向言必有中,老夫子对他有信心的很。   叶昭目光突然一凝,就见前方几百步外,几个白点拥簇着两个黑点转过土丘,上了河面。   人影越来越近,渐渐看清了,是几名兵勇押了两个罗刹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女的看样子三十多岁,是名美貌的少妇,男孩子看起来是她的儿子。应该是前方警戒开路的兵勇发现了罗刹人定居点。   队伍马上一阵骚动,刚安神保等极快的传令,要兵勇集结。   两名罗刹人被推到叶昭面前时吓得秫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昭喊过玛德教士,要玛德教士问话,自己踱到了一旁江岸边,在一块枯石上坐下,远远看着那母子同玛德教士对话,看着那母子脸上的惊惶,叶昭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从棉袄里翻了半天,摸出一枝被压扁的雪茄,点了,慢慢的吸了口,很苦。   医疗队并没有跟过来,而玛德教士通晓俄罗斯文,自是要带上的,只是玛德教士对于帮助一支军队作战,自然有些抗拒,这同要他治疗伤兵却是两个概念。   终于玛德教士快步走过来,而兵勇们开始推搡那对母子走向远方密林,那少妇可能知道大限将至,苦苦哀求,更给兵勇跪了下来,指着男孩子叽里咕噜的哀求着,想来是求饶她儿子一命。   “都统大人,您估计的没错,造船厂就在前面,还有大概四五里的路程。”玛德教士说着话,回头看着那母子,脸露不忍之色,劝道:“大人,他们都是平民。”   叶昭默默吸着雪茄,好一会儿,微微闭上双目:“我不能冒险。”   说话的当口儿,押着母子去树林的兵勇已经走回来,想来已经用短刃刺死了母子,而有几队兵勇更快步奔向西北方,附近有罗刹人的小村落,自要一个不留的杀光,免得泄露消息。   “都统大人,我会将所见所闻真实的记录在笔记中。”玛德教士大声的抗辩。   叶昭只是默默吸烟,心里堵得厉害。   玛德教士看他神色,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走开。   ……   镇子里,到处冒起了火光,枪炮声呐喊声震天价响。   叶昭用千里镜远远望着,不错,就是这里了,江边耸立的高炉,可不就是造船厂么?   身边站着巴克什苏纳以及老夫子玛德教士等人,再后面,是数十名散开警戒的兵勇,李三水警惕的用千里镜四下观望,他现在已经升为哨长,率三队兵勇护卫都统大人安全。   李三水手里的千里镜四下转动,当转到正南方向的时候本来转了过去,却忽然一滞,又转回来。   呆了一会儿,李三水急步来到叶昭身边,“大人,正南方向发现大队罗刹鬼,请大人回避,卑职这就传令要后备队驰援。”在镇西的密林中,有两百火枪手埋伏,作为驰援之用。   “旗兵!来!”李三水回头大喝了一声。分散的各队都有哨兵携千里镜,各队又有旗兵用旗语传递讯息,用千里镜观之,这也是叶昭想的办法。   叶昭望远镜随即也望向正南,果然,就见大概百余名罗刹兵急步从雪丘后奔来,看制服,却全部是正规军。   叶昭的千里镜又转向镇子,观察了一会儿,放下千里镜,转头,却见李三水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等自己下令。   “传令后备队!进攻镇西炮塔!”   叶昭话音未落,又是“哄”一声巨响,大地仿佛都在颤栗,惨叫声隐隐传来,可不知道又有几名好儿郎被炸得粉碎。   “这,大人……”李三水犹豫不决。   “传令!”叶昭低喝一声,李三水无奈,只得回头大喊:“旗兵,传令下去,后备队进攻镇西炮台!”   叶昭回头大喊道:“布防御阵型!”决心要挡住这枝突如其来的罗刹大队。镇子中是决胜负的关键时刻,抽调人手来援气势就馁了,而若被这枝罗刹兵突然从背后冲过去,虽只有百余人,造成的麻烦却极大,只怕功亏一篑。   很快,兵勇们全部撤到了土丘后趴成一排,一杆杆火器对着南方一个个鼓起的雪丘。   “老夫子,怕不怕?”叶昭拔出了左轮枪,笑着问趴在自己身边的老夫子。   老夫子抚须微笑:“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大军进入罗刹境内所向披靡,死有何惧?”   叶昭又看向玛德教士,轻轻拍了拍玛德教士的肩膀,玛德教士脸色苍白,只是在胸前画十字。   “嘭嘭”,却是罗刹人先开了火,只是离得甚远,偶有几颗子弹落在土丘上,溅起一片雪泥。   “没我的命令不许开火!”叶昭话音未落呢,“嘭”一声,李三水身边一个半大小子就叩响了扳机,实则他年纪不小,只是发育不良,看起来像个大男孩,是从团勇中补到神炮营的。   见闯了祸,大男孩脸色煞白,看也不敢看叶昭。   而那边的罗刹人马上就仆倒射击,却是错过了排枪杀伤他们的机会。   “开火!”叶昭无奈的下了命令,转头看到那大男孩垂头丧气的模样,就拣起一个小石块扔了过去,大男孩猛地看过来,叶昭对他笑了笑,随即回头接过李三水递来的步枪射击,而大男孩脸上马上有了神采,开始装弹瞄准。   这队罗刹军人,却实在训练有素,在射击中不时匍匐到有利地形后,一点点逼近,虽然地上留了七八具尸体,可他们却离土丘越来越近,眼看就可以发起白刃冲刺了。   李三水见势不妙,极快爬到叶昭身边,低声道:“都统大人,您和亲兵速退,这里我挡着。”见叶昭神色,抬身一拍胸脯:“大人,我李三水不要脑袋也要钉在这儿!”   “嘭”,李三水的脸上突然炸开个血洞,他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叶昭怀里。   “乌拉!”罗刹人突然狂吼着冲上来,新军兵勇一阵骚动,有几人操起步枪就想逃。   看着李三水血肉模糊的脸,叶昭就觉一股郁结之气冲上脑海,眼里都变成了血红一片,眼见罗刹人狰狞的面目就在眼前,而巴克什和苏纳正过来要拖住自己撤退,叶昭猛的一用力,就抖开了两人,伸手拎起了李三水上了刺刀的步枪,大喊一声:“我操他妈!拼了!”冲上去,一刺刀就捅在了最前面正对自己的罗刹人胸口,罗刹人喉咙咕噜一声,高大的身子就软软瘫倒。   叶昭疯了般冲进罗刹人队中,这时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有罗刹人狰狞的面目,只想一刀刀捅进他们的心窝。   “噗”苏纳挡在叶昭身后,左肩被狠狠刺穿,鲜血染满了半边身子,他哼也未哼一声,反手一刀,将罗刹人的脑袋砍下。   “拼了!”新军兵勇看着死命卫护都统大人的巴克什和苏纳,看着被罗刹鬼围在中间血人般的都统,一个个都红了眼,端起步枪纷纷冲了上去。   惨烈的白刃战,兵勇们体质不如罗刹鬼,却一个个疯了般悍不畏死,就算被一刀捅破了肚肠,却也要用枪托狠狠的砸过去;被打落了枪械,却死命扑上去抱着罗刹人,用牙咬罗刹人的鼻子、喉咙……   “保护都统!保护都统!”一名兵勇心里发狂的念叨,用牙狠狠咬着罗刹鬼的咽喉,咬得罗刹鬼呀呀怪叫,鲜血狂喷,竟被硬生生咬断了喉咙。   “噗”半大小子挡在叶昭身前,胸口插着几柄寒气森森的刺刀,他哼也未哼,就被罗刹人挑飞,脸上,却是心满意足的神采。   叶昭眼前模糊一片,血水汗水掺杂滚落,淌进眼眶里生疼,只是机械的挥动步枪抵挡罗刹人的刺刀,头越来越沉,终于,隐隐好似听到几声枪响,他却一趔趄,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叶昭慢慢睁开了眼睛,想说话,却发现开不得声,只是含混的喉咙动了动,头疼欲裂,身上火辣辣没一处不疼,而蓝天白云慢慢向后流淌,自己好像在动。   “大人醒了,快,拿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几滴清水入喉,叶昭神智渐渐清醒,眼前也清晰起来。   眼前,十几名将领,自刚安、神保、哈里奇、刘曲祥、张谦等等,一个个满脸惊喜。   “你们,你们都好?”叶昭含混的声音,可这些将领好似都听的明白,突然一个个全部跪下,齐齐叩首道:“累大人处险境,卑职们万死!”新军团勇这十几名将领,在这一刻,都是一个心思,再遇战事,若令都统大人再少一根汗毛,我们还用做人么?   叶昭又费力的道:“巴克什苏纳、老夫子他们呢?那些、那些护卫我的兵勇呢?”   “都在,巴克什和苏纳两位大人伤的重,可没性命之忧,老夫子和玛德先生都无恙,卫护大人的士兵,有十几人重伤,其余的……”刚安垂下了头,从哨兵发现都统大人遇险到驰援,短短时刻,那土丘上几乎成了修罗场,刚安这等身经百战之人,当时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这位都统大人,谁会想得到看起来秀气文雅,平时更好像吊儿郎当一点苦吃不得,却原来是这等坚忍的人物,千里奇袭罗刹造船厂,是为大智,率羸弱之众为全局之战险些拼掉了性命,是为大勇。这等人物,自己以前可是想都没想过会遇到,还以为这种人只有评书里才有呢。   “咱们,咱们赢了吧?”叶昭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在担架上,晃悠悠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刚安忙道:“大人放心,大获全胜,罗刹人的造船厂已经被捣毁!我们正在归途中,按照大人吩咐,回瑷珲就地休整后,分散打游击。为防罗刹人报复,已经令人快马回报,要海兰泡及江东三十六屯等处居民暂时南迁。”   叶昭微微点头,“赢了就好,赢了就好……”精神疲倦下猛地放松,脑子一沉,又没了知觉。   摆手要抬担架的士兵前行,刚安吩咐了一句:“走稳些,叫大人好好歇息!”   刚安神保等人现在算是真正明白了都统大人这一仗的苦心,这场仗打下来,不但会极大的震慑罗刹人,更可令神炮营团练各勇士气大振,深入罗刹人腹地打了这么个大胜仗,新军及团勇对罗刹人的畏惧会大大减轻,这场硬仗可说是及时雨,必可令新军及团勇早日脱胎换骨。   刚安又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叶昭,手就是一动,正想伸过去,却见神保已经抢先伸手过去拉过被子将都统露在外面纤秀的手掌盖住了,可不是,都统大人最怕吃苦,更怕挨冻。   刚安和神保对望一眼,都是抿嘴一笑。   第六章 关内关外   俄远东港口城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修建有整齐的房屋和林荫道,树丛中高筑舞台,燃着灯盏。街心教堂正中高悬一幅透明画,上方花体字写着沙皇二世缩写字头,冠以皇冕,并附一只飞鹰,画底附有一诗:   乌拉!尼古拉,   美明君王,   你的雄鹰凌云展翅任意翱翔。   蒙古,勿开口!   中国,莫争辩!   对于俄国,北京也并非遥遥的地方。   教堂中,一位年近五旬的威严男人身着戎装,神态庄严默默祈祷,当他睁开双眼时,那深褐色的眼神犹如利剑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他就是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所有在华军事行动均由他一手策划指挥,他一面进行着蚕食黑龙江北岸的殖民计划,一边又指挥太平洋舰队同英法舰队捉迷藏,在太平洋一地,俄的海军力量同英法舰队力量对比可以说没有什么存在感,但穆拉维约夫却能将英法舰队耍得团团转,甚至引诱英法海军陆战队在堪察加半岛登岸,设下伏击圈将近千名英法联军重创,使得英法联军伤亡大半,不得不退回旧金山休整。   在这个时代,他是威名赫赫的名将,更是俄罗斯人眼中的民族英雄,英法在亚洲的存在他近乎无视,可这段日子,他的笑容好像越发少了。   坐在他身边长条椅上的军官见他睁开眼睛,忙侧身靠了靠,低声道:“有消息了,中国黑龙江战区的指挥官叫景祥,二十一岁,满洲皇族一位亲王的世子。”   穆拉维约夫眼神一凝,“二十一岁?你确定?”   “确定!”军官很肯定的点点头,接着就见总督大人微微闭上了双目,嘴里念叨着,“景祥,景祥……”   军官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出教堂前回头看了眼高悬的皇冠飞鹰的透明画,在石勒喀河镇的教堂中,也同样有这样的一幅画,有同样的一首诗,只是,却被中国的一支远征军付之一炬,不但教堂,整个小镇包括造船厂均被毁之殆尽,近千名士兵平民遭到屠杀。   这是总督大人征服远东计划开始实施后第一次受到重创,圣彼得堡的大人物第一次用责备的语气给总督大人写信,而狂热的移民们也第一次意识到了前往东方的危险性。本来等春汛过去,总督大人就准备动员数百名移民带牛羊和农木工具等,由石勒喀河顺水而下,占领雅克萨,可现在,这个计划却要重新考虑了。   雅克萨距离中国人是如此的近,平民迁徙雅克萨,人身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   总督大人,是真的遇到对手了!不是英国人,更不是法国人,而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中国人。   军官无奈的摇摇头,走向了夜幕中。   ……   乾清宫南书房,紫檀木的书桌极大,桌面镶金嵌玉,房中一排排书架,架上摆满了书,也不知有几千几万卷。   脸色惨白的咸丰手帕捂着嘴轻声咳嗽,脸上多了一丝潮红,可他眼中却难得有了神采,“景祥真是朕的福星,才有一喜,又添一喜。”   坐在圆凳上的年轻人英俊儒雅,真个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他穿着四团锦褂,足蹬青缎皂靴,神采飞扬难以言表,正是六王爷奕䜣。   “皇上说的是,景祥在京里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出去就惊天动地。想不到,实在令人想不到。”奕䜣笑着说。   咸丰赞同的点头,“是啊。”笑容突然就淡了,看向奕䜣:“老六,你话里有话?”   奕䜣笑道:“皇上圣明,自有思量。”   咸丰眉头渐渐蹙起来,慢慢端起茶杯品茶。   ……   天京东王府。   大厅中一张红木大理石圆桌,几把玉石圆鼓凳,四角高架茶几上陈设了虏获来的各式珍奇古玩,壁上悬挂了一幅天兄耶稣圣像。   一位身材矮瘦,胡须稀疏的锦服男人扭着身子,好像打摆子一般的搐动,他紧闭双目,双手夸张的如同弹琴般一收一放,嘴里念念有词:“天父说:北方那只恶龙,要砍下他的头,要砍下他的头,要砍下他的头!”这渺目男子声音越来越高亢,嘴里渐渐冒出了白沫。   坐在下首是一位穿着金色龙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锦服男子表演,嘴角有一丝不屑,还隐隐有一丝惧怕。   ……   叶昭自不知道这百多年未有的一次大胜引起的各方连锁反应,眼看黑龙江就要解冻,他却是正在为如何应付罗刹人集结船队的报复行动而伤神。   这两个月来,神炮营以及团练各勇同罗刹人大大小小冲突百十次,却是越打越有信心,甚至有振武营两哨二百人击溃罗刹四五百人的战果。   实际上,罗刹人除了最精锐部队,装备战刀长矛的军兵却是不少,就更不要说东西伯利亚一带所谓的数万士兵大多为哥萨克的暴徒流氓了。论武器之精良,没有炮舰助战,罗刹人实在已远不如神炮三营,更别说叶昭转弯抹角的将后世一些通讯后勤之类的理念用现在可用的土办法来代替,委实令神炮三营战力更上一个台阶。当新军同团勇渐渐去掉了惧怕,硬碰硬打了几仗,却是越发的觉得罗刹人不过尔尔。   不过叶昭知道,俄罗斯国力强盛,若真的结束克里米亚战事后全力东扩,关外新军各勇怕是委实抵抗不住,就现在黑龙江春汛后,罗刹的炮舰驶入,就委实令人头疼了。   怎生想个法子呢?   裹着貂皮大氅,叶昭在院中踱步,虽然按公历已经是1855年3月,可这极北之地还是冷的厉害。   厢房墙角隐隐有丝绿意,也不知道是青苔还是顽强的小草。   叶昭却突然想起了蓉儿,蓉儿给自己写过好多封信了,每次看到她漂亮的笔迹心里就暖暖的,这个小丫头,总是追求完美,可自己终有一天要告诉她,小孩子,总得有小孩子的样子。   有蓉儿和亲王福晋的家书,京里的事儿倒是知道的清楚,而第一等大事自然是懿嫔诞下了龙子并且晋为懿妃。皇子,叶昭刚刚看到信时就轻轻叹口气,这个女人的命运还真是不好轻易改变呢。   第二件大事就是叔叔肃顺擢左都御史、理籓院尚书,这理藩院相当于外交部,处理各番邦夷务,只不过现在英法美等国强盛,与之交涉多为五口通商大臣。   第三件大事叶名琛调直隶总督,拜体仁阁大学士,其圣眷可不是一般的隆。叶名琛和叶昭时有书信往来,石勒喀河之战后,叶名琛更洋洋洒洒千字文赞誉了叶昭一番,叶昭这个大少爷很少有脸红的时候,可还是觉得叶名琛对自己的赞誉有些过了。   本来听说咸丰帝准备起用亲王来着,这可就是父以子贵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没了音信儿,亲王还是京城的一闲王。虽然不知端倪,叶昭却暗暗警醒,伴君如伴虎,一切需小心在意。   踱着步,琢磨着京里的京外的这些事儿,正出神,却听脚步声响,月亮门走进来一人,虎背熊腰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显得面目狰狞,正是振威营管带刘曲祥,这是个狠角色,在绿营时剿灭搜捕广东洪门弟子,屠戮天地会众有上千人,可说双手沾满了广东洪门的鲜血。   “卑职参见都统大人!”刘曲祥恭恭敬敬甩袖子打千。   砍了赵景忠的脑袋,又经石勒喀河一战,加之叶昭在军事调度战术等等时有神来之笔更见解独到,在新军以及团练各勇中渐渐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刘曲祥就对叶昭服气的很,倒不是因为叶昭提携他做了一营之长,实在是觉得这位少年都统是位奇人,那一条条军令通达后勤保障等等奇思妙想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使用起来就更能体会到其妙处。至于对付罗刹人的战术那就更不消说,怕是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吧。大战略家自然与众不同,岂能以常人眼光观之?都统大人年少高才,意气飞扬,偏生有少爷习性,却才显得可亲可敬,若不然,谁又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叶昭示意刘曲祥起来后,刘曲祥就小心翼翼的说道:“都统大人,卑职刚刚得到消息,有达呼尔人好像见到了韩守备。”   叶昭一怔,“韩大哥?”从他出事,可都快半年了,若未阵亡,他又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可叶昭知道,既然刘曲祥来说,就定然是有极大把握,不然可不是给他自己找不自在吗?   果然刘曲祥道:“属下已经差人去了,估计三两日就能有准信儿。”   叶昭默默点头,心里却是舒畅极了,却不想韩大哥尚在人世,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不过,不过听说韩守备好像少了一只腿。”刘曲祥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叶昭一呆,对于韩进春这种千军万马驰骋的豪杰来说,少了一条腿,可不比要他的命更难受?   这,怨不得他不愿意回来了。   第七章 战利品   昨晚下了一场雪,小院中银装素裹。   叶昭调试着刚刚做成的轮椅,找了城中的木匠铁匠两日两夜赶工,很仓促,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想象中使用方便,推着走了几步,倒是很轻巧,可坐在上面摇着轮子上的铁杆,可就不怎么走得动了。   叶昭叹口气,铁匠木匠毕竟不是专门作轮椅的手艺人,自己就更只能凭印象纸上谈兵,又哪里能做出好似后世一般便捷的轮椅?   只能委屈韩大哥勉强用了,现今欧洲假肢技术怕也没怎么炉火纯青,等以后寻机会帮韩大哥安上义肢就是。   正琢磨着,外间传来脚步声,振和营管带哈里奇从月亮门走了进来,见叶昭在院中,他快走几步上前打千:“主子吉祥!”   叶昭叹着气,道:“老哈,你看这轮椅要得不?”   哈里奇赔着笑道:“主子化腐朽为神奇,鲁班再世那也不及主子的,主子对标下们爱护之心奴才明白,他们也都明白,但主子不可为韩守备一事太过劳心,不然韩大哥知道,怕也心神不安。”   叶昭蹙眉道:“起来吧,没一句正经话。”心说怎么我这个镶蓝旗的旗人都这德行,别的本事不见怎么高明,溜须拍马的功夫天下第一。   哈里奇应了一声,左右看看,却又神秘兮兮的凑近叶昭道:“主子,奴才给您从罗刹人那儿物色了一件宝贝,在偏厅等您把玩呢。”   叶昭心中一晒,罗刹人有什么宝贝了?   要说新军团勇们肯定也比较恼火,打死的罗刹人身上,根本翻不出什么金币银币,有一次从一个军官身上搜到了一只怀表,却是险些累得两队兵勇动手打架。莫说这些普通兵勇了,叶昭这最高指挥官都没捞到过什么油水,最值钱的不过偶尔从罗刹人手里抢来的毛皮,几营管带挑拣些好的,倒是时常给叶昭送来,但叶昭一概不收,管带们都明白,都统大人一来看不上,二来自不会和他们争这么点小油水,后来也就不大好意思送了。   这哈里奇神秘兮兮的,看来倒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叶昭正想说话,却听外面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见一堆人簇拥着一抬竹椅进来,叶昭看去,脑袋就嗡的一声,竹椅之上,可不正是韩进春,只是这条曾经生龙活虎的汉子,现在瘦的皮包骨,腿上盖了皮毡,但隐隐从轮廓也能看出,右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叶昭再顾不得理哈里奇,走上几步,抓起韩进春的手,眼中含泪,却说不出话。   韩进春手颤抖着,心里更不知道什么滋味,欢喜、惭愧、内疚,更有些失落,虽然早经历过了刚刚失去右腿的痛苦,也努力麻醉自己淡忘疆场生涯。可终于回到了瑷珲城,见到旌旗招展的仪仗,见到生龙活虎的士卒,听着他们骂着粗口争论谁杀罗刹鬼子更多一些,韩进春那似乎已经忘记的痛苦又猛的涌上心头,只想恨不得死了算了。   “公子,卑职,卑职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兄弟们!”韩进春挣扎着就想从竹椅上下来磕头,叶昭忙按住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却只是淡淡道:“你确实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众兄弟!因为你做了逃兵!很光彩么?若不是用人之际,我还真不想去寻你!”   韩进春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脸上极为落寞。   叶昭淡淡道:“怎么?没了半条腿就孬种了?就准备一辈子做缩头乌龟,不想报仇了?还是准备要我替你报这个仇?”   韩进春脸色阵青阵白,叶昭的话好似刀子,句句刺他心肺。   叶昭却不放过他:“你若真想做缩头乌龟,也由得你,江南江北,你说个地儿,这就着人送你去!”   韩进春默然无语。   叶昭又道:“到底想怎么着?给个痛快话!”   韩进春终于抬起头,苦笑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请公子放心,进春粗懂几个字,文案差事倒也做得,怎么也要为杀罗刹鬼出一把力。”   叶昭就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喽,我呢,正筹划将团练小炮队编为左江、右江二营,这左江营的管带嘛,就有劳韩大哥了,折子我已经呈上去了,不日就有回音。”实则叶昭将在外,战事急切,其营官调度京城一概允之,想来就算六王爷也不会在这事儿上较真,免得误了国事,更授人以柄。韩进春本为团练守备,授左江营管带更合情合理,唯一的变数只不过在他这条断腿,却要看叶昭折子怎么说了。   韩进春听得叶昭的话,猛地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颤声道:“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叶昭笑道:“韩大哥没有听错,不要说现今火器盛行,早就不需将官冲锋陷阵,就算千年前,可不还有大名鼎鼎的孙膑将军么?以韩大哥胆识色略,难道还不如古人么?我可等着韩大哥这个独腿将军威震天下呢!”   他丝毫不避忌韩进春的断腿,自是对症下药,要韩进春早日去掉心中阴影,重新变成那个自信刚猛的勇将。   刘曲祥陪着韩进春一起进来的,刚刚一直没插话,这时就笑道:“韩大哥,早闻您的威名,以后咱并肩拒敌,可要跟韩大哥多讨教。”   哈里奇也凑趣道:“老韩,主子可是帮你把万年椅都做好了,包你坐上去稳稳当当的加官进爵,可得打几个漂亮仗!”   叶昭笑道:“是啊,来,先试试这轮椅合不合坐。”   韩进春眼含热泪,紧紧握着叶昭的手,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话。   有时候,很多话本就不必说的。   ……   亲自推着韩进春送他出院子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儿,回转的时候见哈里奇还跟在自己身边,叶昭诧异道:“又怎么了?”   哈里奇苦笑道:“主子,奴才的话你半点不放心上,奴才给主子寻了宝贝,主子可都忘了!”   叶昭这才省起,却瞪了哈里奇一眼:“别跟我矫情!还不头前带路?”   叶昭越是这般神态,哈里奇自是越觉得主子和他亲近,没拿他当外人,忙喳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引叶昭走向左跨院。   本来是城守尉衙门的偏厅自从叶昭到了后才布置得有模有样了,照例八椅四几的布局,铺了红色暖毡,桌案木架上摆了些青花瓷器,有点关内大户人家花厅的味道了。   叶昭进了花厅却是一怔,却见厅中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位一看便知是达呼尔妇女,而另一个却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肤色雪白,鼻梁高挺,面相却是典型的罗刹美女。从整个种群来说,罗刹美人儿比之西欧金发美女少几分妩媚,多几分别样的冷酷诱人之美,却更容易令男人兴起征服蹂躏的情欲。   而面前少女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佻,婷婷玉立,裹了件雪白的欧式少女冬装长裙,纤腰一握,美胸高耸,小小年纪,却是发育的性感爆炸,有着超级模特的魔鬼身材。   只是此刻的她满脸惧怕,娇躯微微颤抖,诱人的深邃碧眼有丝哀告,她身上白裙布满泥污,应该是摔倒在泥水中所致,鞋子早就不见,现在穿了双达呼尔族的草鞋,雪白小脚也同样沾了泥巴,狼狈而又恐惧,好像待宰的羔羊,却更容易使得男人兽性大发。   “主子,您看怎么样?”哈里奇献宝似的指着罗刹小美人儿,实则前几日捕获这小美人儿的是他营下一名管队,捕获这小美人儿的一瞬,管队马上就眼睛放光,这自然要献给都统大人,当下就吩咐手下不得动手动脚,更很快叫人去寻了一名达呼尔妇女来看管她,亲自带队送小美人儿来瑷珲。   哈里奇却不说那管队的名字,心说回头赏他大把银钱就说都统大人赏赐就是,也不算亏了他,这天大的功劳,可就得给我了。要知道都统大人家眷不在身边,又是少年轻狂之时,怕早就想这风花雪月之事了,给都统大人寻到异国美女,可不比什么功劳都大?   哈里奇不提管队之事,只道:“主子放心,标下们没人碰过她,她身上泥污,是自己从马车里跑出来摔倒所致,奴才又不好着人给其梳洗,连夜送了过来。”   叶昭微微诧异:“马车?”   “是,由西而来,有骑马的卫兵三名,被标下们当场格杀。”哈里奇倒是打听的清楚,免得主子问时露怯。   “哦?那要玛德教士问过她的来历了么?”叶昭又看向那少女,看衣着不似普通人家出身,又有卫兵,可不知道是什么人。   哈里奇就干笑两声,说:“那倒没,不过虽然标下那一队向北走的极远,但估摸着她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不然也不会只带三名卫兵出行。”   哈里奇开始寻到些罗刹物件儿倒喜欢找玛德教士请教几句,请玛德教士给鉴定是什么宝贝,可渐渐的,就觉得和这老东西话不投机,每次都要讲些大道理,什么仁慈啊,不贪心啊等等,谁耐烦听他这些?   而这罗刹小美人儿,就更不会令玛德教士知晓了,不说这种强抢民女的事玛德教士又要罗嗦,就这小美人儿的身份,这般漂亮,万一是罗刹国公主,主子还怎么享用?怕是要送去京城交由皇上处置了,所以还是糊涂些好。我又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自不会有欺君一说。就算真是公主,那我也自然是不知道。   叶昭自不知道哈里奇的心思,听哈里奇的言语倒是点了点头,倒不是哈里奇的话分析的有道理,而是远东一地妇女多是妓女,若不就是贫苦人家举家迁徙,贵族血脉,自不会来这不毛之地,有三名卫兵护卫,多半是罗刹军官家眷了,女儿未婚妻之类的角色。   “主子,您看她怎生处置?”哈里奇眨着小眼睛问。   叶昭犹豫了一下,道:“留下吧。”   哈里奇马上喜出望外,打千:“喳!奴才这就去叫喊马嫂来帮其梳洗。”马嫂是两名伺候叶昭的旗人妇女之一,城守尉盛奎给调拨来的,帮都统大人洗洗涮涮干些杂活。   叶昭微微颔首。   ……   晚上时节叶昭在书房召集了几名达呼尔勇士密议了好久,出来时节儿已经三更天了,等叶昭施施然来到内宅小院,见到寝室前站着的马嫂,开始微微一怔,随即才省起那罗刹小美女的事儿,心里不禁苦笑,看来马嫂尽忠职守,自是怕那罗刹少女逃脱了。   “大人,容奴婢再进去搜一搜。”见到叶昭走过来,马嫂忙福了下去。   叶昭就摆摆手:“不必了!”看那少女模样,也不是什么敢拼命的性子。   “是!”马嫂站起来,恭恭敬敬帮叶昭推开门,退到一旁,等叶昭进屋,又将门轻轻带上。   叶昭自不是真的兽性大发要找名女子来发泄,实在是若不答应留下她,可不知道这少女将面临多悲惨的境地。   在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与罗刹人作战,对于新军团勇军纪,叶昭实在没办法太过苛责,尤其是新军,家眷多在广州,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精壮年纪,孤身关外,瑷珲城又无营妓,出现强奸罗刹妇女的事无可避免,不过俘获罗刹妇女并不常见,是以叶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早有严令,若敢欺辱大清国民,必斩之。大清国民自然包括旗人、汉人以及达乌尔等边民部落。   眼前这罗刹少女,自己若不说留下,等待她的悲惨命运显而易见,虽说对罗刹鬼子恨之入骨,但既然撞到了,叶昭还是不能无动于衷,毕竟被迫屠杀罗刹村落平民之事,叶昭思及心里就不是滋味。   寝室有黄鹂鸣翠柳的锦绣屏风隔开里外间,红烛摇曳,碧纱橱中各色玩器越发显得雅致精巧。里间浮雕花卉装饰华美的架子床是叶昭来后令木匠打造的,奢侈华贵,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   此刻床上锦被中,罗刹少女躺在里面,碧眸深邃,金色长发海浪般弯曲,撒在红枕上,红烛下显得极为魅惑。只是她一脸的惊惧,听到脚步声,见到进来一名男子,虽然早就知道可能面对的悲惨命运,她还是吓得紧紧裹着被子向后挪,碧眸满是惊慌。   叶昭微微蹙眉,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用中文英文法文都问了,那少女全无反应。   无奈下,只好用起了蹩脚的俄文,却是这段时间跟玛德教士学的,只会简单的几句,询问犯人更合适。   “你,名字?”   罗刹少女一呆,随即就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叶昭立时头昏脑胀,随即就指着罗刹少女道:“你,名字,莎娃!”管她本来叫什么名字呢,只是个称呼,自己叫着顺嘴就是。   “你,名字,莎娃!”叶昭指着她又重复了一句,“懂了吗?”这却是中文了。   罗刹少女一脸茫然,连连摇头,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好似是告诉叶昭自己不叫莎娃。   叶昭蹙起眉,指着罗刹少女:“你,名字,莎娃!”想了会儿,又蹦出个词:“死掉!”   罗莎少女脸色大变,又向后挪了挪身子,却是早就靠着墙了。   “你,名字,莎娃!”叶昭又指着她说了一遍,终于,罗刹少女好像明白了,原来这是中国人给自己起的新名字。   “你,职务?”想问她是什么人却不会说,只会说“职务”,随即就摇摇头,自己这水平还是不跟她沟通了,纯属浪费时间,明天要玛德教士问她就是。   睡觉?可是“莎娃”占了自己的床,叶昭看了看屏风外间的软榻,虽然好心替她挡灾,但叫她睡床自己去睡外面软榻,那可多遭罪?   享受惯了,叶昭又哪会同罗刹女人讲风度?伸手指了指外面的软榻,说道:“你,那里……”睡却不会说。   “莎娃”茫然的看着叶昭。   叶昭只好连说带比划:“你,那里,睡……”后面的睡虽然是中文说的,他却做了个双手合在头前,枕着睡的姿势。   比划了两次,莎娃好像终于明白了,但却不动。   叶昭一蹙眉:“死掉!”罗刹人看来都是欺善怕恶,男女都一样,不吓唬却是不行。   果然,莎娃脸色大变,忙掀开被子起身,叶昭脑子却嗡一声,却见这金发碧眼的小美女,全身雪白光溜,只穿了红色肚兜红色小亵裤,想来是马嫂等给她洗过澡后换上的,她不敢不从。   小红肚兜被她高耸的傲人双峰撑得几乎爆开,光洁诱人的后背,令人目眩的勾魂长腿,那种欧洲美女特有的诱惑曲线,全部裸露在叶昭眼前。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只有艳俗古典小肚兜遮掩的香艳画面,更是令人鼻血狂喷。   莎娃飞快下床,跻拉上绣花拖鞋,跑向了软榻,叶昭晃了晃脑袋,将目光从她胴体上移开。   和衣而卧,叶昭就有些无奈,好像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了,可真担心哪天就化身色狼,可也是,自己活了两个二十年,今世又早破了身,却到现在尚没有能真正云雨的伴侣,有时候还真怨不得自己。   ……   叶昭这一觉睡的倒踏实,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却是发现莎娃早起来了,穿了件紫色刺绣云锦旗袍,元宝底的漂亮旗鞋,金色长发盘了云髻,还插上了几枚华贵朱钗,金发碧眼的青春美女,现在的古典中式装束可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其实昨晚吹蜡时马嫂就在外面问了声,自是以为都统大人完了事就带这罗刹少女去别的房间就寝,免得都统大人熟睡时出什么差错。   但没听到都统大人回音,马嫂只好回去歇息,一早又给莎娃拿来了旗袍鞋袜。   一边伺候都统大人洗漱马嫂一边比划着叫莎娃学,莎娃又哪里听得懂?叶昭只是好笑,也不作声。   今天的早餐厨房给做的“仙林凤鸣”、“蝴蝶戏花”等几道热菜,煎蛋、煎火腿等速食菜,又有白粥烧饼等主食。   叶昭坐在外屋桌案前,就叫马嫂去喊玛德教士用过早饭后过来,自是要查一查这个莎娃的底细。   李嫂在旁边伺候,叶昭指了指白粥,她就马上给盛了一小碗,叶昭却是早就习以为常,偶尔思及前世时,才会觉得自己现在怕是渐渐代表了腐朽的封建统治者,但平时,却早把这心思抛到脑后了。   “你,过来坐!”中俄文掺杂,连说带比划,但莎娃好似对要她吃饭倒领悟的快,很快就坐上了桌,坐在叶昭对面,虽然她不说话,但看着满桌菜肴,碧眸里的震惊却掩盖不住,显然觉得面前这中国人太奢侈了。   可不是,就说“仙林凤鸣”吧,虽然只是烤鸡肉烤猪肉,却在盘里摆成精致的凤凰开屏的模样,加之配上雕花蔬菜,令人觉得夹一块简直就是在破坏艺术品,可惜叶昭早就习惯了,筷子伸过去几下扒拉,这道厨师用了一个时辰小心雕琢的艺术品就被扒拉的没了样子。   莎娃本来可能正啧啧赞叹呢,突然见到这个中国人的举动,更惊讶的张开小嘴,可能就没见过这么烹琴煮鹤的人吧。   “你也吃!”叶昭对莎娃比划了几下,又回头对李嫂作个手势,用筷子点着桌上的菜,李嫂马上就将叶昭点过的菜每道夹了几块放在青瓷吃碟里,又将吃碟轻轻摆在莎娃面前。   要说莎娃,可是饿了几天了,被押解来瑷珲的一路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今天见到满桌菜肴就食指大动,再闻着面前吃碟各色菜肴的诱人香味,再忍不住,她不会用筷子,但幸好都统大人的餐桌上刀叉也是必备的,她叉起一块鸡肉送在嘴里,脸上马上露出满足的神色,罗刹吃食粗鄙,她何曾尝过这等美味?   叶昭愕然看着她,这罗刹女也太没心没肺了吧,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昨晚如果不是自己,换第二个人她可是就被强暴了呢,怎么早上起来就没事人一样了?   叶昭随即就摇摇头,怕是她根本就没把男女之事当回事呢,年纪虽小,怕都不知道几个情人了,罗刹国风气,可不是一向乱得紧?至于昨晚的恐惧,是怕别人伤害她身体而已吧?   第八章 生变   坐在偏厅慢慢品茶,听着玛德教士和莎娃在那边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叶昭微微闭上双目,琢磨着春汛后怎样应付罗刹人的反扑。   瑷珲城就在黑龙江畔,到时只怕罗刹人的舰队会炮轰瑷珲城,虽然实际上罗刹船舰比较落后,清一色帆船,并没有铁壳火轮战舰,但问题是大清国更糟糕啊,在黑龙江一带,也就能征用些木筏渔船,如何同罗刹人对抗?   虽说自己的密信已经发出去了,更令达呼尔人严密注意罗刹人舰队动向,可计划毕竟是计划,那边不配合怎么办?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没有把握的计划之上,还需未雨绸缪,多做准备。   如果香港的工业炸药投产,可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地雷什么的,这个可就不太懂了,却是要和火药厂的技术人员探讨一番,火药厂下月就正式投产,可惜自己身在关外,分身乏术。   不过就算能做成地雷,却也破不了舰队啊,至于水雷,自己更就一窍不通了,好像也不是这个世纪能造出来的东西。   怎么破敌呢?   “都统先生。”玛德教士轻轻叫叶昭。   叶昭回神睁眼,就见玛德教士正苦笑看向自己,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关系,有什么事您直说,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听真话。”叶昭微笑说。   玛德教士咳嗽了一声,说道:“瓦莲京娜小姐是来远东同她订婚的对象结婚的,她不肯说订婚的对象是谁,但她说,她的第一次还没交给最心爱的人,请求都统大人释放她。她还说,愿意用一千个金币赎回自己。”   叶昭笑道:“请您跟她说,如果她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和订婚对象的身份,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不管怎么说是哈里奇当宝贝献给自己的,何况新军团练对罗刹人苦大仇深,自己一天不到就放人,可也没法交代。至于莎娃的身份,叶昭倒并不怎么关心,就算活捉了罗刹公主,实则对远东局势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多个以后谈判的砝码。   而现在,罗刹人是断然不会坐下来谈判的,除非如同前世般把黑龙江左的土地全部割让。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克里米亚战事结束前能同罗刹人达成和解协议,条文可以暂时含糊些,给罗刹人些甜头是免不了的,不然等中英法战事一起,关外可就麻烦了。   若想尽快同罗刹人达成和解协议,就要在春汛之后,对罗刹人游弋在黑龙江的舰队能给予实际的威胁。   那边儿玛德教士和莎娃又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儿,最后玛德教士无奈的对叶昭道:“瓦莲京娜小姐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   叶昭不觉有些好笑,却是说谎都不会么?随便说自己是谁,未婚夫是谁,谁又知道真假了?   嘴上道:“那没什么可说的了。”   玛德教士正要再劝,却听外面脚步声响,一名龙精虎猛的达呼尔小伙子急步走入,叶昭识得他,最开始给自己报信通报赵景忠军情的就是他,名字叫做图瓦。   “图瓦,走,去书房谈。”看到图瓦脸色颇不对头叶昭以为军情有变,自然不好被玛德教士和莎娃听到。   谁知道图瓦猛地双膝跪倒,嘭嘭嘭就给叶昭磕了三个头,令叶昭一呆,要知道达呼尔人有点化外之民的感觉,至多单膝打千,可还没见过他们给人行这么大礼。   “将军大人,请将军大人救救我的亲人!”图瓦说着又连连磕头,额头很快青肿一片。   “起来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说说,是不是罗刹人又来打秋风了?在哪个屯子?待我看看左近可有神炮兵和团勇编队?”若是被骚扰的屯子附近有新军团勇,那是必定要去救援的,现在新军和团勇可不怕与罗刹人硬碰硬了,甚至以寡敌众都敢打。   图瓦却是伏地不起,悲声道:“将军大人,不是罗刹鬼,是乌云城的旗兵,五天前去了彪尔呼屯,打死打伤了十几名村民,还抓走了我做‘噶珊达’的姐夫,说道如果到月底不交出一百张上好的貂皮,就打死我姐夫!”   “将军大人,请您救救我的亲人!”图瓦连连磕头。   乌云城?叶昭就蹙起了眉头,乌云城乃是三姓副都统衙门所辖,再往上即是吉林将军,三姓副都统蓝玉自己见过,宗室子弟,傲气的很,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图瓦嘴里的“噶珊达”同乡长、村长差不多,那是大清国管理边民、氏族的姓长制度,将各氏族、部落首领任命为哈喇达、噶珊达等姓长、乡长、村长,对边民进行管理。   现今同罗刹人战事正急,乌云城这些兵老爷不但帮不上忙,还有时间去打边民的秋风,可也真是混账到极点了。   叶昭略一沉吟,马上站起身道:“走,我跟你一起走趟乌云城,把人要回来。”   图瓦一呆,本来还觉得将军大人肯写封信给乌云城城守尉大人,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却不想将军大人起身就要和自己同去。   图瓦忙道:“将军大人,使不得,您军务繁忙,若肯写封信给小的,小的就感激不尽了。”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叶昭见他模样,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这个图瓦,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罗刹人拼命呢,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吗?罗刹人可是对边民也实行拉拢政策呢,图瓦肯定不懂大道理,也不会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但肯定认为罗刹人和他们达呼尔人不是一个路子,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吧,毕竟人种差异明显。   可一边跟罗刹人拼命,另一边,他保护的兵老爷们却打死打伤他的朋友,抓走他的亲人,他却质朴到只要求自己写封信放了他的亲人就行,还千恩万谢的。   这叫人情何以堪?叶昭叹着气,将图瓦搀了起来,说道:“不必多说,跟我走就是了。”   图瓦激动的脸涨红,更感激涕零,结结巴巴道:“是,谢,谢将军大人!”   第九章 乌云   乌云城位于黑龙江南岸支流乌云河河畔,距离瑷珲城不远,快马疾驰,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可是都统大人马术低劣,是以慢悠悠用了半日时光才赶到乌云城下。   随身只带了巴克什、苏纳和图瓦三人,离得尚远,巴克什就催动坐骑疾驰过去,向守门士兵通报身份。   乌云城不大,驻扎一百多名旗兵,加之随军家属,不过两三百人口,城里高高矮矮分布着各种草坯房、泥瓦房。   乌云城城守尉巴彦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白净胖子,偏偏骑了匹瘦马,看着那匹马吃力的样子,真令人担心他分分秒会将胯下马压趴下。   叶昭等人刚刚进城巴彦就迎了出来,下马见礼后引领叶昭等人奔城尉衙门,路上赔着笑道:“都统大人,小的们每日弹精竭虑,防范罗刹人偷袭。”要说最近同罗刹人的战事和乌云城不沾边,不过皇上曾经下谕黑龙江沿岸各城、各防“地方文武,协力同心,互相堵截”,是以巴彦以为叶昭是来视察他的城防情况。   叶昭微微点头,倒是单刀直入:“我是为彪尔呼屯之事而来,自噶珊达雅奇玛起,全屯百姓抗俄尤为出力,不知道巴彦守尉为何滋扰边民,乱我军心!”后两句话可就颇为严厉了。   巴彦一怔,额头不禁有些冒汗,但前往各屯催缴毛皮乃是来自三姓都统衙门的谕令,而据兵勇回报,“彪尔呼屯蛮民粗野彪悍、不服王治”,是以才引发了冲突,详情他倒不大知晓。   眼见前面就到了城守尉衙门,巴彦翻身下马,躬身道:“大人,入衙详谈。”   叶昭微微点头。   乌云城城守尉衙门与瑷珲城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规制整整差了数个等级,也难怪,瑷珲城城守尉衙门可本来是按照黑龙江将军衙门的规制来建造的,乌云城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在衙门左堂,巴彦将三姓副都统衙门的谕令拿出来与叶昭看了,又连声告罪:“小的只是奉上官差遣办事,断不敢乱了大人剿夷方略,小的马上差人送雅奇玛回屯子,只是还请大人发出文函,何处边民需酌情宽大,小的自依大人文书办理,蓝玉都统责问起来,小的也好有个依据。”   别看巴彦胖的一步三喘,样子蠢钝,却不想极会做官,应答滴水不漏,更轻轻将身上干系全推脱干净。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一切依你所言,不过昨日在彪尔呼屯杀人伤人之凶顽,却不能姑息,不知守尉大人要如何处置?”   巴彦心里这个作难啊,要说办几个兵卒倒也无妨,可问题是前往彪尔呼屯的领队骁骑校,乃是蓝玉都统爱妾的哥哥,犹豫着,巴彦道:“这个,这个小的自会严惩。”   叶昭微微点头,淡然道:“残杀边民,乱抗夷方略,守尉大人准备如何严惩?”   巴彦心里一沉,看来都统大人是想要他们的脑袋,这可不妙。忙分辩道:“大人,边民固然是大人抗俄臂助,但大人有所不知,乌云河一地边民,颇多冥顽不法之辈,不服法治,不尊王令。彪尔呼屯一事,实在因边民凶蛮而起,有凶徒持械袭击官兵,是以才被当场格杀。”   叶昭冷冷一笑:“边民持械袭杀官兵?巴彦大人是亲眼所见?”   巴彦一滞,讪讪道:“下官自是听的回报。”   叶昭道:“那你可听听边民的说辞。”说着就对图瓦示意:“说与巴彦大人听。”   图瓦不禁有些犹豫,听到姐夫无恙,他自是开心,而残杀他朋友的官兵,他虽恨不得亲手诛之,以后也必寻机会报仇。可都统大人乃是抗俄名将,身系江北自己多少族人的安危?如果为了自己的恩怨令大人与地方武官起了嫌隙,坏了大事,那自己可不成了一族之罪人?   “不要有顾忌,叫你说就说。”叶昭微微蹙眉。   图瓦无奈,只得站出来单膝跪倒,“小的听屯里的老人讲,一名唤作额尔赫的官兵调戏屯里妹子,遭抗拒后恼羞成怒一刀砍去了那妹子的胳膊,这才引发了冲突。”   巴彦心里可就叫苦了,额尔赫正是蓝玉都统的大舅哥,怎么杀人还报了名字?想想可不正是这厮的性子?   嘴上却只有分辩道:“大人,这,这双方各持一词,小的实在难以决断。”   叶昭凝目看着巴彦,看的巴彦心里暗暗发毛,接着,就听都统大人不冷不热的道:“额尔赫?看来和守尉大人关系匪浅吧?”   巴彦身子一颤,这少年都统目光如炬,委实令人惊骇,莫怪小小年纪就威名远播,照这个势头,怕不几年,就会成为朝廷倚重的北国屏障。   心思电转,巴彦就凑上几步,小声道:“大人,这额尔赫性子是暴躁了些,可却是乌云出名的勇士,他妹妹布顺达,也是乌云河高高飞翔的雄鹰,骑马弓射,不逊男子,甚得蓝玉都统喜爱。”   叶昭端起了茶杯,轻品了一口,淡然道:“那又怎样?”   巴彦心里一突,立时知道大大不妙,眼见就大大不妙。   叶昭轻轻放下茶杯,说道:“额尔赫呢,唤出来交与我处置,若确实不怨他,我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巴彦强笑道:“这,额尔赫昨日去依兰城了。”依兰城乃是三姓副都统衙门驻地,巴彦自然是托词,可若额尔赫由他手上交给叶昭带走,他可怕蓝玉都统回头剥了他的皮。   叶昭盯着巴彦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守尉大人可当我好欺么?还是定要我调集人马,来搜你的乌云城?”   巴彦冷汗直冒,猛地跪下,连连磕头:“都统大人,小的,小的该死,可,可若不得蓝玉都统明令,小的,小的若将标下校官交与大人,可,可于制不合啊!”   叶昭淡然道:“皇上谕令,剿夷方略,沿江各城各防协同一心,勿致各自为战、顾此失彼。今乌云城校官额尔赫横行不法,坏我军机部署,难道我就带不走他么?!”   巴彦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位都统,自己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叶昭缓缓起身,说道:“看来军国大事在你眼里犹如儿戏!”脸色一沉:“我们走!”   巴彦身子一抖,再不敢犹豫,磕头大声道:“小的知罪!知罪!小的这就唤额尔赫出来!”   叶昭冷声道:“不必了!我这就回瑷珲,今晚之前,你若不将几名凶顽捆来见我,就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说着大步而出,巴克什、苏纳和图瓦三人紧随其后。   巴彦忙起身颠颠追出去送,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刚刚喊额尔赫出来就是。现在却是要自己绑了他派人送去瑷珲城,这,这可如何是好。可见叶昭神气,巴彦就知道若是不依照他的吩咐做,可不知道这个小祖宗会怎么炮制自己,罗刹人那般凶狠野蛮都被他打服了,听闻现今龟缩在几个据点不敢出城,更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城守尉了,想对付自己,可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领兵在外的将军,再想想叶昭手下如狼似虎的几千甲兵,巴彦身子如坠冰窟,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少年都统发了狠,怕血洗乌云城都不是没可能,事后推到罗刹人身上就是。   一直送叶昭出了城门,巴彦心里大骂自己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现今在黑龙江畔,这位少年都统怕是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物,自己可也真犯浑了,这点关节都没想通。   “大人放心,大人的吩咐小的必全力办妥。”送别叶昭时巴彦连声的说。没办法,只有事后补救,表表决心了,至于蓝玉都统那儿,总有应对的办法。   叶昭微微点头,勒缰绳策马而行,胯下一匹遍体通红的火龙驹,精神抖擞意气奋发,那枣红皮毛油亮,不见一丝杂毛,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但在都统大人驱策下却只能慢吞吞的小跑,稍微加速就被都统大人用力勒住缰绳,它摇头晃脑,不时打几个响鼻,也不知道是不是满心委屈。   图瓦策马跟在叶昭一个马头之后,犹豫着,说道:“大人,小的,小的有几句话,可,可不敢说。”   叶昭笑道:“但说无妨,说的对也好,不对也好,都无妨。”   “是,是。”图瓦应了几声,却满脸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叶昭也不催他,只是策马慢行。   过了一阵儿,图瓦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道:“我,我想求大人一件事,不要,不要砍了额尔赫几人的脑袋。”   “哦?”叶昭就看向了他,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图瓦叹口气道:“额尔赫乃是三姓副都统蓝玉大人的亲人,我等族人多在蓝玉大人治下,都统大人总不能保我族人一世,若激怒蓝玉,我等族人祸不远矣。”   叶昭微微点头,却不想图瓦也能想通这其中关节,倒是难得。   不过若说就这般轻轻放过额赫尔等人,就更是万万不能。   第十章 三千虎贲   瑷珲城都统行辕偏厅。   额尔赫刚刚被捆到叶昭面前时还挺横,仰着脖子,一脸的不忿,看他皮肤白皙,细皮嫩肉的,可不似巴彦嘴里说的什么乌云河勇士。   “拉住去,鞭一百。”叶昭正眼都未看他,品着茶研究着手里的地形图,现今罗刹人龟缩在黑龙江下游各个据点,最前哨的自然是曾经大破赵景忠部的海神山城,集结精锐部队及哥萨克士兵总有一两千人,又修筑了炮台,强攻的话就算破城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现今各处边民氏族都接自己严令,不许与罗刹人交易,其粮食补给听闻是从东面海上而来,想是来自日本。   库页岛南,就居有日本渔民,只是不知道今世穆拉维约夫有没有同日本政府签约共享库页岛,不过罗刹人从日本海北部各岛购买粮食是一定的了。   这条补给线自己若能掐断,罗刹人也只有求和的份儿了,可惜自己渔船都没几只,却也只能想想罢了。   就在叶昭乱琢磨的时候额尔赫被带了上来,见到叶昭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叫人拉出去鞭自己,额尔赫肺都快气炸了,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羞辱过,大声喊道:“景祥!你别不知好歹……”话音未落,旁边的小兵就气得七窍生烟,敢直呼将军大人名号?这不活腻了么?“啪啪啪”几个大嘴巴就抽上去,把额尔赫抽的当时嘴里就冒了血沫。   额尔赫更做梦没想到一个小兵就敢殴打自己,被打的怔住,脸上火辣辣疼痛倒是不觉。   叶昭这才抬眼看过来,挥了挥手,说道:“全部鞭一百,留瑷珲城为军奴!”   众小兵立刻“喳”一声,随即如狼似虎般将额尔赫等人推了出去。   叶昭又转头看起了地形图,直到莎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饿。”却是用中文说的。   叶昭愕然转头,才发现厅里已经燃起了红烛,外面已经黑幕降临。   莎娃碧眸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直把叶昭弄得哭笑不得,倒真是心宽,饿了就颠颠跑来跟自己讨吃的,怎么感觉跟自己前世养的小狮子狗差不多?   不过叶昭自己却也饥肠辘辘,刚才却是不觉,起身道:“那走吧,去吃饭!”   莎娃好像听懂了,立时兴高采烈,跑在前面带路,却是轻车熟路直奔餐厅,叶昭更是愕然,这神经也太大条了吧?两世为人,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主儿。   ……   苏纳来报蓝玉到访时,叶昭正在书房翻阅春秋,颇有些关公的闲情雅致,实则却昏昏欲睡。中午时分,本就该睡午觉的不是?   莎娃却搬了把椅子坐在叶昭身边,颇感兴趣的摆弄着叶昭的玉扳指。   没办法,几夜没有碰她,好像莎娃也知道了叶昭不是什么坏人,现在最喜欢颠颠跟在叶昭身边。也不怨她,孤身异国他乡,想来孤单又恐惧,偏偏两名旗人妇女对这夷女整日冷冰冰的没个好脸,偶尔和玛德教士在一起,遇到的兵勇更是各个面露凶光,令她不寒而栗,也就跟在叶昭身边还有些安全感。   叶昭看书,她却是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不时蹦出几个中文字节,却是跟玛德教士学的。   叶昭嫌她唠叨,就把手上玉扳指给她玩,莎娃这才安静下来,将叶昭的玉扳指套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比划着大小,倒是玩得自得其乐。   其实有这么一位金发碧眼的小美女在身边说话,叶昭心里倒不厌烦,人总有寂寞的时候,异性相吸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对莎娃没什么非分之想,但她在身边唠唠叨叨的,倒也挺有意思。   只是令叶昭好笑的是莎娃颇有既来之则安之的中国精神,倒是吃好睡好,天天倍儿有精神。   苏纳敲门进书房,不小心见到莎娃正伸懒腰,那劲爆的几乎撑破旗袍的身材,令苏纳一呆,急忙转过了头,心怦怦直跳,这碧眸美女,实在别有一番妖魅风情,令人见了心生邪念。   “蓝玉到了?好啊,出去会会他。”叶昭笑着起身,而莎娃也忙站起来,准备跟叶昭一起走,叶昭比划着手势:“你,留下。”   两人之间的沟通也日渐默契,莎娃看手势就知道又是什么自己不能去的场合,只好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好像是抗议,但还得听叶昭的话乖乖的坐回了椅子。   ……   蓝玉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斯文秀气,仪表不凡,乃是京城一位多罗郡王的三子,郡王病故,蓝玉四弟降袭多罗贝勒,蓝玉的爵位却不过是奉国将军。   不过同几个月前第一次和叶昭会面不同,蓝玉这次却是亲热的很,见叶昭进了花厅就笑着迎上来,执手礼,和叶昭轻轻碰肩,嘴上更称:“小王爷吉祥。”   这小王爷的称呼只有叶昭最亲近的朋友才会喊,毕竟叶昭未封世子,从理论上说,如果福晋再生一位阿哥,亲王又偏心偏爱,那叶昭也不见得能袭爵。   不过叶昭心里虽诧异,脸上自不显,笑道:“三哥,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自也叫的亲热些。   蓝玉却瞪起了眼睛,笑骂道:“还是拿我当外人!你说我为什么来的,还不是额尔赫那王八蛋?他的脑袋呢?我带回去给他姐看!”   叶昭实在有些猜不透蓝玉的心思,一边令人奉茶请蓝玉坐了,一边道:“额尔赫罪大恶极,我鞭了他一百,现在还在养伤,等伤好后,留在瑷珲城终身为军奴,还请三哥勿怪。”   蓝玉皱眉骂道:“怎么没抽死他个混帐东西!”   要说一百鞭刑,体质弱的经不住死于非命倒不少见。   叶昭端起茶杯品茶,却是思量他的来意。   蓝玉这时就叹口气,说道:“小王爷,我跟您说实话吧,您刚来关外的时候,老三我确实瞧不起您,京里的阿哥们,在我眼里都是混账,跟我们家老四一般,驾鹰玩鸟抽鸦片,就会讨老爷子欢心。又哪里会打仗了?”   “那时节我就想啊,咱们这郑亲王家的阿哥统兵和罗刹人交手,可不胡闹嘛?关外土地我看要拱手送给罗刹鬼了。可没想到,小王爷竟是天纵奇才,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吧,这才几个月?就打了许多胜仗?是我有眼无珠,前次得罪莫怪!”   他说的诚恳,说着话,更站起身来拱手就是长长一稽,说道:“蓝老三混账,给小王爷您赔罪了!”   叶昭起身避过,微笑道:“三哥太抬举我了,不敢当。”要说识人,叶昭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如叶名琛这等官场打滚数十年的封疆大吏,在香港岛危机之时,被叶昭当头棒喝,当时恼怒,过后细想想,却上折子为叶昭遮掩,把富良好一个郁闷。这也赖叶昭有些了解叶名琛的性格对症下药。   而现在看蓝玉,叶昭也能感觉到,他这话怕怎么也有七八分真心。   那边蓝玉又笑道:“小王爷想必以为我来是为额尔赫求情的,那却是错了,额尔赫那王八蛋,我恨不得自己砍了他的脑袋,边民各部上缴毛皮,本是常制,我三姓副都统衙门也有赏银发下嘛,可被这混帐东西一搅合,倒好象我欺压边民了!我蓝老三虽说也混账,但也分得清事由轻重缓急,小王爷正跟罗刹人一刀一枪的搏命,我怎么会在背后拆您的台?乱了军务,我可也没脸去见老祖宗啊!”   叶昭微微点头,却不想蓝玉还真是个明白人,可全不像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   蓝玉又豪气的道:“小王爷,以后若有什么差遣,只要你一封信,要粮有粮,要兵有兵,蓝玉没二话!”   叶昭笑道:“多谢三哥了,不过额尔赫一事怕累三哥在嫂子面前受窘了吧?”   蓝玉就笑,颇有些讪讪,挠着头道:“也不瞒你,闹的可凶着呢,不过你没砍了那混账的脑袋,算是给老三我留了面儿,回去我也有法子治她。”   叶昭倒越发喜欢蓝玉的性格,笑道:“三哥,就喊我景祥吧。”   蓝玉连连摆手,说道:“使不得,几年后你必定封世子的,难道我到时还要改口?这称呼嘛,叫甚么都无谓,贵在知心。”   叶昭正要再说什么,偏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差兵急步进厅,打千道:“报!海神城罗刹大队出城,奔瑷珲而来!总有千余人,约有半数火枪兵,四分之一数骑兵,距离瑷珲尚有一日半的路程。”   叶昭一怔,海神城就是罗刹人最前沿的那座毗邻海神山的城堡,不知道罗刹人自己起的什么名,新军团勇都以海神城称之。   怎么突然倾巢而出?这可不是穆拉维约夫的作派。   蓝玉却吃惊的张大嘴巴,还有一日半的路程,这讯息就到了?关外之地,可没有烽火台传递警讯。就算有烽火台,怎么对方人数器械都能描述得这般详尽?   他自不知道叶昭将什么旗语消息树千里镜啸声飞鸟等等花招全用上,每隔里许就有情报点,在海神城到瑷珲城之间遇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情报人员的监控,是以以往每次与罗刹人交火,新军团勇都能极快部署军力,几乎次次占据上风,直到现今打的罗刹人再不敢出城。   瑷珲城,难道瑷珲城有他们什么想得到的东西?是以才来势汹汹的集结兵力来犯?   叶昭心思电转,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碧眸宠物”,是不是因为她呢?   不过不管为什么都好,倒是给了自己一次极好的机会。叶昭沉吟了一会儿,马上道:“传令,左江、右江二营会同团练各勇强攻海神城,振威振和振武三营速在青石林集结!”   差兵马上得令而去。   蓝玉却叹口气道:“本想与小王爷把酒言欢,可小王爷军务繁忙,蓝玉就不打扰了!”看表情,深以为憾,毕竟从依兰来瑷珲,要两三日路程,颇不方便。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三哥何必急着走,跟我去看场大戏也好。”   蓝玉眼睛一亮,讪讪道:“不,不妨碍你吧?”   “不碍!”叶昭笑着起身,说:“走了,去包罗刹饺子。”   蓝玉大喜,笑道:“好,就见识下小王爷神威!”   ……   青石林,远方河湾处结满了冰,叶昭同蓝玉在亲军护卫下来到青石林时,兵勇长夫们正在树林中挖掘坑道,人影攒动,总有一两千人。   刚安和彼得极快的迎上来,而神保、哈里奇等管带自在监督兵勇备战。   彼得刚刚到关外时水土不服,几次大战都没能参与,就现在还病怏怏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他却早已佩服叶昭佩服的五体投地,几乎见到叶昭就要提加入新军一事,不过今日战事急,自然不会添乱。   刚安则在叶昭身边小声道:“大人,已经派出一哨在五里外狙击哥萨克骑兵。”   叶昭微微点头,罗刹大队,必定有小队哥萨克骑兵在前探路,而这一哨就是诱饵,会被哥萨克骑兵发现,更会同罗刹大队交手,最后被击溃,引诱其大队追击。   叶昭琢磨了一下就道:“疑兵队挖好地沟,命长夫队将拒马送去一批,要奋勇作战!坚持的时间越长越好,注意歼灭对方骑兵。”若不然溃败的时候被对方骑兵冲锋,怕这百人队会尽数丧命在对方铁骑下。而越是坚持时间长,对罗刹人打击越重,对方越会以为他们是伏兵。   “是!”刚安答应一声,就急急去传令。   叶昭这才侧头对蓝玉道:“走,找个流弹伤不到咱的地!”跟在叶昭身后的新军兵勇都知道小王爷脾气,各自微笑,却谁敢真以为小王爷贪生怕死了?   来到一处土丘之后,叶昭又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雪茄,上海发来罐头的船上,总是会给他带几匣雪茄。而现在战前一根雪茄,成了叶昭的习惯。   跟在叶昭身边,蓝玉能明显感觉到他令行禁止的威压以及众将领众甲兵对其的崇拜神气,看着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阿哥默默吸烟的淡然,蓝玉心里不觉有些怪异,这位在帝国北疆璀璨升起的将星,到底预兆着什么?   当远方枪声隐隐响起的时候,正是黑夜时分,蓝玉一激灵就爬了起来,站在土丘上向东北方向望去,黑幕中别的都看不到,只能隐隐看到点点火光。   转头看去,却见叶昭脸色严肃,蓝玉不觉奇怪,问道:“小王爷,有不妥么?”   叶昭微微摇头,但听枪声渐熄刚刚松了口气,随即就听到更猛烈的枪声响起,人马嘶叫不绝。   夜幕刚刚降临,想来对方的哥萨克骑兵发现埋伏,本来准备退却,但却发现伏兵人数不多,是以呼哨通知大队准备将伏兵歼灭。   这才刚刚戌时,七八点钟,离天亮还有十多个小时,那哨兵勇怎支持的住?若黑夜中被击溃,想来罗刹大队不会追击。   刚安很快也匆匆跑来,站在叶昭身边,没吱声,他自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等叶昭决断。   “去通知他们撤下来!振和营准备接应。”叶昭自不会赌,这可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了,就算支撑十个小时又怎样?怕是剩不下几人,那这种伏击就没有意义了。   “喳!”刚安回头,召过传令兵说了几句,传令兵很快上了马,疾驰而去。   半个多小时,枪声渐渐稀疏,想来伏兵撤出了阵地,而罗刹人也没来追赶。   又过了有半个多小时,传令兵纵马而来,到叶昭和刚安身边下马,禀道:“罗刹人已屯营。”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是在土丘之上吧。”这一带地形图标的甚为详细,叶昭想也知道罗刹统帅定会选那居高临下的土丘上宿营。   “是!”传令小兵满心的佩服,心说大帅真是神机妙算。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叫来刚安,就笑道:“咱们就不打埋伏了,在这傻等怕是包不了罗刹蒸饺。”   刚安也有些泄气,诱兵之计无端端失效,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叶昭却是笑道:“这个罗刹饺嘛,只有咱乖乖凑过去吃了,不然怕是吃不到。”   刚安道:“夜袭?”   叶昭笑道:“算是夜袭吧,不过罗刹人警戒必严,咱们就来个疲军之战。”   ……   罗曼诺夫上校是彼得堡一位大公的独子,当听说帝国在东方的扩张遇到中国人的抵抗后遂告别父亲来东方建功立业,他太想摆脱父亲的阴影了,而中国人的抵抗是那么的微弱,他深信,在远东,帝国的力量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可是他错了,刚刚来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就闻听石勒喀河造船厂被中国人偷袭,近千名士兵平民遭到屠戮,而接下来,在阿穆尔河东岸的帝国军队探险队就接连遭遇中国人的袭击。他们武器精良,弹药充沛,更神秘莫测无迹可寻,凡是在外面活动的帝国军队,似乎随时都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渐渐的,帝国的扩张勘探活动不得不渐渐停止。所有的帝国民众都龟缩在已经建成的城堡中,惶惶不可终日。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几天前,有人发现了来自彼得堡一枝权势滔天的家族徽章,家族纹章在一辆破碎的马车上,马车附近,尚有几名被击毙的卫兵。   罗曼诺夫上校马上就知道了,这是他的未婚妻,本来准备邀请她参加阿穆尔河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黑龙江的旅行,可谁知道战事越发不利,自己早写了信去彼得堡示警,但从被击毙卫兵的尸体腐烂情况看,她应该在石勒喀河之战还未发生前就离开了彼得堡,不然也不会仅仅带这么几名卫兵上路。   罗曼诺夫随即就知道,未婚妻肯定被中国人抓去了瑷珲城,那个令远东帝国民众颤栗的中国元帅的居住地。   想到未婚妻落到了中国人的手里,罗曼诺夫几乎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他知道,自己若再不拿出个男人的样子,这一辈子在父亲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   是以他才违抗穆拉维约克总督的严令,集结军队,准备同中国人决一死战,而在城堡里憋了很久的帝国士兵哥萨克勇士们,立时响起震天般的欢呼狂吼声,想到那鼓舞人心的一刻,罗曼诺夫现在还热血激荡。   转头,看了看身边三三两两抱枪而眠的士兵,罗曼诺夫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带着他们,走向的是死亡呢?   不会的,不会的。罗曼诺夫摇着头,尽力甩掉这令人沮丧恐惧的想法。   突然,四周喊声震天,号角声、还有中国人特有的那种鼓声、叫做锣的铁器撞击声,令罗曼诺夫猛的站起来,夜幕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四周远方的情形。   “准备迎战!”士兵们来回跑着,占据射击地形,军官们大声吆喝集结士兵,罗曼诺夫也拔出了短火铳,伏到了土丘上,有士兵已经砰砰乓乓的开火。   可是想象中中国人如潮的攻势并没有如期而至,号角声和锣鼓声反而渐渐平息。   “哨兵!”有军官大声喊着,要哨兵去侦察,可很快下面响起了嘭嘭的枪声,有几名哨兵狼狈的逃了回来,另外几名哨兵却永远的躺在了冰雪之中。   “长官,我们冲出去!”哥萨克的勇士多罗申科骑上了战马。可罗曼诺夫谨慎的性格告诉自己,在黑暗中向未知的威胁冲锋是多么的不明智。   “等天亮!”罗曼诺夫下了死命令。   号角声锣鼓声似乎每隔一刻钟就会猛地响起,这种中国人制造的噪音是那么的刺耳,压抑的人喘不上气,可是明明知道中国人是在骚扰战,但想到与中国人近在咫尺,谁又能睡得着?   晨曦渐渐来临,当终于能见到几百上千米远的中国人时,罗曼诺夫怔住了,东南西三面,都被挖出了长长的战壕,中国人全部躲在战壕中,只能看到伸在战壕外黑洞洞的枪口,罗曼诺夫这才知道,中国人是如此的狡猾,这一夜的闹腾可不仅仅是在骚扰他们,而是为了挖战壕作掩护。   “长官,我们向北冲!” 多罗申科也发现了,只有北方没有中国人的战壕。   罗曼诺夫脑子一阵空白,莫名其妙的被包围了,而对方更一副以逸待劳的样子等待自己冲锋。   北方?罗曼诺夫才不会相信狡猾的中国人会任由他们安全退回城堡,在北方,肯定有更危险的陷阱在等着他们。   再看看东西两侧战壕边缘摆的满满的一溜溜木制拒马,这种异常古老的器械,同火枪兵配合,却能给予骑兵最大的打击。   罗曼诺夫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遥遥指着南方,大声道:“多罗申科!我们去中国人的瑷珲城做客!好不好?!”   多罗申科摸了摸他焦黄的络腮胡,褐色的眼珠迸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高高举起了寒光闪闪的腰刀:“哥萨克的勇士们!瑷珲城就在前方!让我们的马蹄踏过中国人矮小的身躯,让我们的长刀割断他们奇怪的辫子!勇士们!上马!”   “乌拉!”哥萨克骑兵高举长刀、卡宾枪欢呼声震天。   “进攻!”多罗申科腰刀猛地指向前方,一夹马腹,当先冲出,立时哥萨克骑兵如同旋风般卷出,带起一片飞雪。   “嘭嘭嘭嘭”枪声是那样的密集,密集的震耳欲聋,就好像大炮轰鸣,南方中国人的阵地上,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排枪发射,哥萨克骑兵如同木偶般一个个从马上摔下,更有战马中弹,悲鸣仆倒,将马上骑兵甩出,又被后面冲上的无数马蹄踏在身上。   冲在最前面的哥萨克骑兵一个个栽倒,却前赴后继,距离中国人的阵地越来越近。   “冲!”罗曼诺夫终于发出了总攻的命令,帝国士兵及哥萨克步兵勇士们潮水般涌出,中国人的火器射击更远,但如果能冲到近前进行白刃战,定能将这枝中国军队击溃。   几匹战马眼看就到了战壕前,突然中国人阵地上一堆平民打扮的人冒出了头,听说,叫做“长夫”,无数木头铁器绑缚的架子被顶在战壕边缘,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收势不及,“嘭嘭”的撞在木架上,将马上骑士甩了出去,甩到了战壕另一侧。多罗申科也在其中,他刚刚挣扎起身,胸腹马上中枪迸出几个血洞,他却仿佛没有知觉,挥着钢刀跃进战壕,一刀将一名兵勇头颅劈成两半,随即身上就被插了四五把刺刀,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这位据称曾经用中国边民表演过百人斩的哥萨克屠夫,走得却也这般强悍。   “嘭嘭嘭”,枪声越发密集。   终于,罗曼诺夫感觉到不对,中国人是不可能四面埋伏却有如此多的火枪手汇聚在一面,只怕南面战壕中足有一两千火枪兵。   可惜,已经晚了,密集的排枪仿佛不会停歇,当哥萨克骑兵队只剩下几十匹光秃秃的战马无目标的逃窜,火枪开始对冲锋的步兵施以了毁灭性的打击,显然冲在后面的密集步兵比飞奔的哥萨克骑兵更容易瞄准。   “撤!”罗曼诺夫大吼着,却使得帝国士兵更加混乱,听到他号令的士兵和没听到他号令的士兵开始拥挤成一团,在嘭嘭的枪声中不断的倒下。   第十一章 将星   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几匹烂了半边身子的战马还没有死,血肉模糊的半躺着,发出一种怪异的嘶叫,令人不寒而栗,几名兵勇走过去,挥动长刀砍向它们的脑袋,结束了它们的痛苦。   血水汇集成一条黑乌乌的小河,掺杂着融化的雪,向远方淌去。   惨烈的战斗最后以叶昭令吹起号角发动白刃战而结束,罗刹人被俘三百余人,其余全部战死,这场日后写进世界战争史的青石林之战,俄国人和中国人的对决,古典战术和近代战术的对抗,以中国人大获全胜而落下帷幕。   叶昭走在这些断肢残骸间,心里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残酷的令人头皮发毛的战后景象,叶昭是第一次见到。叶昭也知道,或许石勒喀河得屠杀更为残酷,但自己当时晕倒了,这种地狱般的画面,怕是会刻骨铭心记一辈子。   前世,自己是一名正常人,别说杀人了,杀害小动物的画面都会引起自己强烈的反感,最起码,自己觉得自己有强烈的是非感和正义感。   可今世呢,自己还算得上一个好人么?身边的人,达春、瑞四哪个没干过缺德事儿?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好听是纵容,说难听标上助纣为孽也不冤枉。   就在前几日,一名欺负百姓甚至杀了人命的凶顽,自己却只能将之鞭刑贬为军奴,或许是为了边民不会遭到报复,或许这样的惩戒比砍了那凶顽的脑袋对之来说更难以忍受。可说到底,又何尝不是自己又为了所谓的大局着想?为了不四处树敌的妥协?   这样的自己,还真的算得上好人么?   战争中,授意残杀平民,甚至,麻木的一点内疚感也无。   叶昭呆呆的想着,是啊,这一世,自己和好人怕是不沾边了,在乱世,好人的标准又该是什么?   叶昭不知道,这时候,他突然很想念红娘,或许只有红娘,才能说出一番令自己信服的话语来劝慰自己。   “大人,罗刹鬼的统领,死的好难看!”几名兵勇呲牙笑,搬过来一具尸体给叶昭看,挺年轻的罗刹军官,看得出,生前肯定英俊迷人,现在身上却多了几个黑糊糊的血洞。   叶昭晃了晃头,猛地振作起来,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就算背上千载骂名,自己的路还是要这样一步步走下去。   ……   青石林之战的同时,团勇两千余人攻陷海神城。   1855年4月,大清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景祥率领新军团勇共五千余众摧枯拉朽般攻破罗刹人在黑龙江下游的数个据点,当囤积重兵的最前哨海神城被攻破,其余不过一二百士兵甚至只是武装移民守卫的小城堡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个被轻易攻陷。   1855年6月,景祥率关外众勇攻陷黑龙江出海口城镇尼古拉耶夫斯克,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庙街。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过关内关外,飞过大江南北,叶昭,这颗袅袅升起的将星,终于一步步登上晚清政治舞台,这一年的他,周岁刚刚二十一岁。   ……   瑷珲城都统行辕书房。   叶昭正在读几封书信,有蓉儿写来的家书,嘱咐相公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更随书信送来了一枚平安符,说是在卧佛寺帮相公求的。   亲王的书信则又骂了六王爷一通,言道听闻皇上本有意封我儿为辅国公,又是被六王爷搅合黄了。   叶昭本也觉得奇怪,连战连捷,咸丰御旨虽然着实勉励了自己一番,又赏黄金千两,绸缎若干,但连战连捷,未将自己官位提携尚可说因自己年少,但爵位都没给升升格,可就有些不正常了,毕竟自己是黄带子,郑亲王独子,在关外连战连捷,爵位连升三级都没什么稀奇的。   又是六王爷,叶昭可就有些冒火了,若说以前他明里暗里的用绊子尚可不跟他计较,但这一次打压自己的也未免太狠了,看来自己若真想有作为,这个六王爷却是一道需迈过去的坎儿。   除了家书,还有广州瑞四的来信,转了上海香港的一些信笺,香港来信无非是火药厂投产,格林写给自己的信,介绍了火药厂的情况,有一封信应该是最近发出的,讲到火药销路极好,澳洲金主纷纷抢购,可说供不应求。   因为叶昭这段时日一直在外督战,是以书信实在攒了一堆,看这些书信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令叶昭没想到的是还有苏老大的一封信,自是先送去了广州,又由瑞四转过来的。叶昭对瑞四极为放心,想他也不会偷看自己的信,何况苏老大也断然不会在信里写什么要紧的话,若真有事,那是必定差亲近人送口信的。   果然,苏老大没说什么,但提了一嘴,说到近日听闻英法正倾力稽查军火走私,虽然只是这么随便提的一嘴的话,却令叶昭马上警觉起来,这,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克里米亚战事,看来快结束了,英法甚至都迫不及待的准备跟大清开战了,而自己最近在关外打的风生水起,若英法和大清开战,切断自己弹药供应那是必然的。   所以说,靠买旁人的武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远东的罗刹人,现在集结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一带的据点里,而穆拉维约克的舰队,就停泊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口。   想来黑龙江下游殖民点的丧失殆尽以及军队遭到重创,使得穆拉维约克更加谨慎起来,并没有急于调动船舰杀人黑龙江。他定然在谋划一个可以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在寻找机会歼灭自己的生力军。现在的穆拉维约克将舰队开进黑龙江口耀武扬威,根本就失去了意义,甚至就算炮轰了瑷珲城,自己麾下兵勇弃城躲避,他所作的还是无用功,不能消灭自己麾下关外的部队,他的殖民计划就不可能顺利实施。   看似这几个月连战连捷,但实则形势多么严峻只有叶昭心里清楚,英法蠢蠢欲动、沙俄虎视眈眈,若南北两线同时爆发战事,英法掐断自己的弹药来源,只怕这北线,自己却也要遇到天大的麻烦呢。   第十二章 集中营   海神山城经罗刹人精心修筑,城墙由坚固的巨石垒成,两侧更有炮台两座,易守难攻,现在却成为叶昭部在黑龙江北的桥头堡。   海神山城北郊用木栅栏圈起了一片土地,里面有形形色色的简陋木板房、茅草屋以及破烂的帐篷,总有上百间居所,在这些简陋的窝棚进进出出的皆是眼窝深陷、高鼻梁、皮肤白皙的罗刹人,其中妇孺居多,甚至孩童中都不见几名男童。   这里算是叶昭给罗刹人建的集中营,几个月的征战,俘虏的罗刹士兵暴民除了少部分遭到屠戮,其余大部交由黑龙江、吉林二将军解往京城。   而集中营则关押了罗刹妇女二百七十三名、六岁下儿童五十六名,叶昭已经严令,不许士兵进集中营滋事,违令者杀无赦。   叶昭也想过设立营妓,例如从关内关外招募女子再由罗刹妇女中征募些自愿者,但后来这个念头就压了下去。营妓可设,但不是现在,一枝精兵,可以给予他们舒适的环境,但却不可建军之初就养成一枝老爷兵,就好似后世的欧洲军队,靠科技先进打顺风仗那是百战百胜,讲究的是零伤亡,可若真出现一枝科技可以与他们抗衡的铁血之师,战斗力只怕马上就会锐减。   现在的新军,可还不到讲人文关怀讲人命重于天的时候,远远不到呢,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的话,也就算不枉重生一场了。   走在集中营中,身后跟的是几名亲军卫队的卫兵。叶昭的亲军卫队约有百余人,皆为新军团勇中征募,上报朝廷的编制为“护旗卫”,护旗统领为三等护卫巴克什,副统领为苏纳。   看到叶昭以及叶昭身后披甲的卫兵,罗刹妇女们纷纷惊惶的逃进窝棚里,要知道她们几乎大半都遭过中国人的性侵犯,就算是妓女,被强暴同拿钱出卖肉体也完全是两回事,而更有一部分妇女亲眼目睹中国人如何残忍的杀害她们的丈夫,这群中国人,在她们眼里和恶魔无异。   不过被关在集中营,这些罗刹妇女大多数只能逆来顺受,现在已经按照中国人的命令做手工活换取食粮,例如编草鞋、织布等等,有会木匠手艺的还用中国人提供的木料做些桌椅板凳。   其实这些妇孺,按照咸丰的谕令本是发给叶昭为奴的。   海神山一带土地,咸丰很大方的赏给神炮营及团练各勇开垦,一来叶昭上的折子很令咸丰动容,无主之地变为有主之地,王治自此有度可依,犒赏士卒,更可令他们从此“将士用命,守土保家,莫不浴血”,咸丰自觉得叶昭方略绝妙可行。二来莫说江北之地本就无主,就算关外至黑龙江之南,都是大片大片无主的荒芜之地,朝廷一再下令鼓励旗人开垦,开垦者不但土地归其所有,更有赏银可拿。但奈何旗人懒惰,这些年新开垦的良田极为有限,倒是部分开放关禁后,汉人开垦的良田大幅增加,不过碍于关外制度,汉人大多只能托名旗人名下代为开垦,最后同旗人哥俩私下分账。   黑龙江北土地赏给士卒开垦,不过空头赏赐,咸丰自然乐得大方。   是以关外各勇,就算最底层的团练士卒,都在海神山一带有了十几亩土地,而叶昭就更分到了万余亩山林,几乎整个海神山都成了他私有。   只是叶昭也知道,这空头支票兑现遥遥无期,现今所辖士兵又怎么将家眷或者招募佃农送来江北开垦荒田?一来现实条件下海神山一片土地产量想来极有限,是不折不扣的贫瘠之土;二来黑龙江北,随时可能遭到罗刹人反扑,稍有脑子之人也不会现在开垦这里的土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众士卒自然一片欢腾,当今之世,平民家庭可不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田地?   罗刹妇孺发给叶昭为奴就是这道上谕里来的,虽说大清入关后早就渐渐废除了圈地掠奴等等带有奴隶制度色彩的作法,但赏赐家奴给功臣几乎是历朝天子惯用手法。赏万亩山田,更一次性将数百战俘发给叶昭为奴,或许是咸丰帝也觉得对叶昭有些不公吧,这才厚赏以示恩宠,毕竟能在他面前吹风的不仅仅只有六王爷一人。   叶昭本来倒想过等战事过后,圈一块地,令这些罗刹女奴耕种,再从江北雇佣佃农过来,怕慢慢就会与这些罗刹女奴婚配,想来这一带会逐渐形成一个村落、镇子。但后来想想觉得不妥,百十年后,江北有这么一个混血城镇,怕不是什么好事,倒是要再思量思量。   想着这些事儿,走着走着,叶昭脚下一滑,就觉得踩到了什么湿乎乎的东西,低头看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明显是一滩尿迹。   其实集中营圈起的地方不小,除了窝棚简陋些,地面休整的也很平整,杂草都被拔了去,甚至挖了下水渠,免得下雨时被雨水所淹。   不过怎么会有人随地便溺?   叶昭可不想这里变成臭烘烘的猪圈,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现代人,集中营的管理还是要文明一些。   “怎么回事?不是叫她们搞好卫生么?”叶昭蹙眉问身边的达呼尔妇女,看守这座集中营的主要以达呼尔十几名女战士为主,当然,再远处自然驻有团勇警戒。   达呼尔妇女吓了一跳,心说被大帅踩到这腌臜物,自己倒霉不倒霉?立时转头大喊了几声,却是喊一个俄文名字,似模似样的,自然是玛德教士教的,旁的学不会,管理集中营的罗刹妇女的名字她自然要记清楚。   在一棵树旁顺势搭建起的木板房里,很快就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名人高马大异常健硕的罗刹妇女,三十多岁年纪,魁梧的怕是能装下两个叶昭,一看力气就不小,目露凶光,满脸横肉,和叶昭看过的欧美电视上塑造的那种猪猡杀人犯、暴戾变态的女角色很相似。   罗刹战俘,自然也有“俄奸”,这位叫做拉丽莎的肥胖妇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很快就成为管理集中营的俄奸骨干分子,对中国大人一副面孔,回头对集中营里的其她俄国妇女又是另一副脸孔,古今中外的“奸”,大概都是这副德行。   拉丽莎身边,玛德教士也在,近来他经常进出集中营,也是唯一一个白日可以自由进出集中营的男人,叶昭自是希望他能对这些罗刹妇女进行一些“心理治疗”,安抚她们。   达呼尔妇女凶着脸训斥着拉丽莎,拉丽莎虽然听不懂,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作派,满脸讨好的笑容。   等玛德教士翻译成俄文,拉丽莎连声说对不起,叶昭倒是能听懂这个词。   随后就见拉丽莎转头怪吼了几声,那高分贝震得叶昭耳膜生疼。   不多时,旁边的茅草屋里,木板门被挪开,一名罗刹妇女探出头来,二十多岁年纪,细高挑,深红色的头发,长得倒是顺眼。   拉丽莎却是马上几步窜上去,抓住那罗莎妇女的头发,猛地把人揪了出来,那红头发俄国女人疼得叫了一声,就被拉丽莎按在了地上。拉丽莎似乎还不解恨,又用她肥肥的大脚踩着红头发女人的脸,嘴里大声诅咒恶骂。   叶昭目瞪口呆,玛德教士无奈的在旁边解释:“被殴打的女人叫玛琳娜,也就是随地小便的人。”玛德教士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这枝中国军队的随军医生是对是错,却也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劝说这位年青的都统大人讲慈爱,不要去伤害平民,而对战俘,玛德教士就更是悉心照料。   这位年青的统帅,不管怎么说,还是能说的上话的,至少对于这座战俘营的管理,就听了自己很多建议,例如预防传染病等等举措。   是以玛德教士对叶昭的印象倒不怎么坏,毕竟是军人,做的很多坏事也身不由己。玛德教士祈祷的时候倒常常替叶昭在上帝面前说几句好话,希望这位中国将军不会被上帝遗弃,死后能进入天堂,而不是下地狱受苦。   玛德教士自不知道现在这些俄国战俘可都是叶昭的私有财产,叶昭自不希望疾病流行,令其财产遭受损失。   叶昭有时候就是这么恶意的想,其实他心底深处现代人的那种柔软,又怎么会丢掉?只是他更喜欢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坏人”而已。   看到玛琳娜被打的嘴鼻冒血,叶昭不由得更蹙起了眉头,这个“庄头”,也太野蛮了吧。   想了想,就侧头对玛德教士说道:“召集所有战俘,我跟她们说几句话。”   玛德教士叽里咕噜和拉丽莎说了几句,拉丽莎这才放开地上被她殴打的只剩半条人命的玛琳娜,开始用她的高分贝吼叫,而几名她手下的俄国妇女则跑向远处的茅屋,自是喊那些听不到拉丽莎鬼吼的战俘。   稀稀疏疏的从各个茅草屋走出一个个没有生气的俄国女人,她们更像是木雕泥塑,而不能看成一个个的人。   这些俄国女人好像木头人般从四面八方走过来,汇集到了集中营中心这块空地上。   而“庄头”拉丽莎和玛德教士交流了几句后,才愕然知道来到集中营的这位中国大人就是黑龙江战区最高统治者,她想凑过去和这位中国大人说几句话,可终究不敢。   “大家好,我叫做景祥,相信大家听过我的名字。”叶昭见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尽力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但怎么都感觉有些虚伪,就好像日本人在喊“日中亲善”的口号。   玛德教士则按照俄国人的习惯翻译成:“这位是中国黑龙江战区司令官景祥,向兄弟姐妹们问好!”   俄国女人们一片哗然,随即哭声震天,人人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有俄国女人流泪痛哭,也有妇女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更有一片妇女跪下苦苦求饶,自是以为叶昭是来屠杀她们的。   叶昭倒是满意的点点头,最起码有感情流露了,比刚才的木头人强。   “大家放心,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农奴,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俄国尚未废除农奴制,叶昭用了“农奴”这个词,自是要她们更容易理解现在的处境。   玛德教士微微一怔,却是照旧翻了。   那些俄国女人的哭闹声渐渐平息,都怔怔听着,更有妇女脸上现出喜色,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不是,成为这位中国黑龙江统治者的农奴,最起码,是不会被虐杀残杀了,甚至,也不会再被人伤害,可不是,怪不得最近那些中国男人没有一个来滋扰呢,原来,是因为自己等的身份变了,变成了这位中国大人的私有财产,从今以后,有这位中国大人庇护了?   这一刻,这些俄国女人十个里怕有九个都在庆幸,情不自禁的喜悦。   叶昭又道:“对你们的生存环境,恩,就是吃住行甚么的吧,我都会尽量改善,如果有愿意离开的,我也不强求。但仅仅限于今天,可以允许大家自由离开。”这就有些虚伪了,别说漫漫荒野这些俄国女人根本无处可去,就算能找到吃的,奋力北行,一路上遇到中国人就不说了,就算哥萨克暴徒,见到这些女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强暴杀之乃是家常便饭。   果然那些俄国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吱声的。   玛德教士却不觉有什么虚伪,不由得微微点头,心说中国皇帝把这些女人变成奴隶将军大人无力改变,但却给了这些女人另一个选择,很有上帝的博爱精神。   叶昭又道:“你们有甚么想法,不妨现在说出来,从我个人来讲,希望大家能在中国生活的愉快。”说着话自己都觉得虚伪,这都近代社会了,欧洲至少纸面上已经签约不杀战俘了,自己却强迫一群妇孺成为自己的奴隶,还在这儿伪亲善。不过想想欧洲人现在在非洲的作派,可是比自己野蛮多了,更有种族主义的科学家在讨论黑人是不是人,可见讲文明,他们也是对自己以为的文明人来讲。   而作为统治者,自己这些话却是要练的滚瓜烂熟,就算在别的国家的领土上说起来也面不改色,那才叫修成正果。   玛德教士翻译的更起劲了,自是越来越觉得将军大人有人文精神。   俄国女人都不吱声,谁敢乱提什么想法?   叶昭琢磨了一下,就笑道:“对拉丽莎小姐,你们有什么看法,她继续帮助我管理你们的衣食住行,大家觉得她称职么?放心大胆的说,你们都是平等的。”   叶昭抛砖引玉,俄国女人们这才终于有人敢说话了,刚刚被殴打的口鼻出血的红发妇女玛琳娜大声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拉丽莎脸色大变,张嘴喝骂,却被叶昭亲兵用马刀逼住。   玛德教士翻译道:“玛琳娜小姐说,拉丽莎是哥萨克骑兵中校的妻子,以前就作威作福欺压平民,她丈夫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但强暴了玛琳娜的妹妹,还残忍的杀害了她。拉丽莎现在仗着中国大人的权势,对您的奴仆们拳打脚踢,全不当人看。中国大人修建的便池,她自己霸占,不许别人用,所以我才不得不在门前小便。”   当听到玛德教士说“您的奴仆们”时,叶昭微微一怔,问道:“甚么?”   玛德教士也有些无奈,说道:“玛琳娜小姐就这么说的,自称为您的奴仆。”   叶昭心中一晒,这女子倒聪明,想叫自己治拉丽莎,自然要首先获得自己的庇护。   听玛德教士翻完,叶昭琢磨了一下,对玛琳娜道:“你说的对,拉丽莎确实做的不对,我现在就惩罚她,当着你们的面打她十鞭子!以后她再敢随便打人,就打她一百鞭子!”说着一挥手,几名达呼尔妇女立刻将拉丽莎按倒,挥着鞭子啪啪的抽起来。拉丽莎鬼哭狼嚎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一直在大声告饶。   俄国女人们立时就有人鼓掌,也有妇女怒目而视那些鼓掌的人,自然是俄奸骨干。   叶昭却是又笑着红发女子玛琳娜道:“以后你和拉丽莎一起管理这里,你们互相监督。”   玛琳娜一呆,自是想不到中国大人会这般看重她,她不过是一名花样年纪渐已逝去的妓女,走到哪里都是饱尝白眼的。   叶昭知道,集中营的管理,必须要有拉丽莎这样的人,哪怕仅仅是扮丑角,执行些自己不得人心的命令都好,而这些女奴会将怨气发在她身上,自己每次救世主身份出现,会淡化征服者的色彩。   更别说拉丽莎才能真正代表自己这些“统治者”的意志了,仅仅为了拉拢人心而任由玛琳娜这等有头脑的人管理集中营,可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怕策划女奴暴动也不是没可能。   是以拉丽莎可以打之骂之,却万万不能罢之,过两日,还要派人安抚安抚她才好。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集中营,又何尝不是烹小鲜,里面的门道也多着呢。   玛德教士自不知道叶昭怎么想,却是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将军,为什么不免了拉丽莎的职务,她实在不能胜任。”想来这些日子,对于拉丽莎的作派,教士大人也颇看不顺眼。   叶昭微微一笑,说:“慢慢来,我自有主意。”   玛德教士恍然点头,自以为将军有更好的考量,却不知道他不知不觉已经被这异教徒迷惑了。   第十三章 鞭   从海神山城到瑷珲城,要两日多的路程,水讯之际,更要过一个渡头。   叶昭回到瑷珲城都统行辕是下午时分,日头西偏,天气有些闷热。   内宅小院的月亮洞前,却正吵吵闹闹的,李嫂把着月亮洞门,就是不许莎娃出去,莎娃叽里咕噜的分辩着,李嫂脸沉如水,就是不通融。   突然看到身后的都统大人,李嫂吓了一跳,忙福下来请安。   莎娃好似宠物见到了主人,受气包见到了救星,马上委屈的凑到叶昭身边,叽里呱啦的,指着李嫂说个不休,自是告她的状。   叶昭身后的巴克什,见到莎娃魔鬼般诱人的线条,忙转过了头。此时的莎娃,就好像一个明媚的小妖精,她穿了一件粉色的性感旗袍,就是叶昭订做的那种类似于前世民国时期的旗袍,旗袍紧紧裹着她丰满而苗条的美妙爆炸身材,开叉到腿弯,露出晶莹雪白的一截小腿,一双乳白高跟鞋,高高的鞋跟使脚背优美地弓起,更使得她前凸后翘的曲线诱人展现,简直性感到爆。   而在叶昭眼里,又是另一个感觉,雪肤碧眸的青春美女穿着古典的民国旗袍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人眼睛一亮,而小美女靠在身边叽里呱啦的带起一阵香风,更令人有些口干舌燥。   李嫂可也满腹委屈,你就算是番邦异族,可也总是女儿家吧?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呢?玉腿雪足是随便给人看的吗?就算都统大人喜欢,你妖娆献媚,那在内院穿穿也就罢了,怎么还胆敢要出院子呢?   其实叶昭见到这情形就知道两人为什么吵,旗袍皮鞋都是自己从上海订做的,听闻按照自己草图制成的旗袍在上海英法人开的商店出现后,很是受到了冷遇,基本没人问津。倒是女校的青布旗袍搭配棉袜布鞋不露皮肉的,尚有几名学生敢穿,都是追求新思想的,但三十一二名学生,倒有二十七八个从不穿校服,学校自也不会勉强。   却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件开叉性感旗袍是被一名罗刹少女穿了出来,颇令叶昭哭笑不得,感情自己的尝试倒叫她占了便宜。   可不是,照镜子也觉得自己性感漂亮,莎娃倒喜欢的紧,很想穿出去走走,却被野蛮的李嫂拦下来,可是把莎娃差点气破肚皮。   好不容易见到主心骨来了,莎娃叽里呱啦的告状,却见叶昭满脸严肃的跟那恶女人说了几句什么,莎娃可高兴坏了,想当然以为叶昭在骂李嫂,自不知道叶昭板着脸对李嫂说:“你做的对,回头去支十两银子的赏。”   莎娃只觉得这极厉害的中国男子对自己可真好,拉过叶昭的手,轻轻亲了一下。她倒没别的意思,性格开放而已,李嫂可就满脸通红,眼睛看也不敢看,心说这番邦女子也太淫荡了!   至于巴克什,早就转头走的远远的。   见叶昭回来了,莎娃早忘了出门炫一炫的念头,跟在叶昭身后,叽里呱啦的,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叶昭也不理她,自回房洗漱,任由她在耳边叨唠。   其实对于莎娃,叶昭也很是猜测了一番,看来她自然很有些来历,但贵族家庭往往没有亲情,看样子她也不大想家,至于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看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是以才在瑷珲城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没准儿还觉得这种日子挺悠闲呢,丝毫不知道若自己换第二个人,她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   起脚去书房看书,莎娃又小尾巴般跟在了后面,出门却遇到了李嫂,看到李嫂的冷面孔莎娃就有些惧怕,吵是吵,可那是太气愤了,实际上莎娃委实有些怕李嫂。刚刚这女人又因为自己挨了骂,莎娃更是心虚,偷偷挪到了叶昭身后。   “大人,城守尉盛奎大人求见。”李嫂恭恭敬敬的说。   叶昭微微点头,转头对莎娃做了个手势,莎娃颇为泄气,耷拉着脑袋就回了房。   ……   花厅中,盛奎见到叶昭忙起身打千,现在跟叶昭刚刚来瑷珲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叶昭刚刚到瑷珲时,大家敬他,那是因为他是亲王阿哥,更是镶红旗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而半年之后,叶昭却俨然已经是坐拥数千精兵的滚地龙,更是不折不扣的抗俄名将,大小战役近百次,这位少年都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手下韩(进春)、神(保)、刘(曲祥)、哈(里奇)、张(谦),更被很多人称为他的五虎大将。   这种以讹传讹的事,却是叶昭不知道了,不然这五虎大将的名头,自然有些名不副实。神保倒是打过几个很漂亮的仗,第一次对罗刹人以少胜多两百破五百的战例就是他率振武营所为;几乎兵不血刃攻陷海神山城则是韩进春的杰作;而哈里奇别看一脸奴才相,鬼主意倒多着呢,当初对都统大人的“游击战”“破歼战”最为执行坚决最为得心应手,细算下来,虽没打过几次硬碰硬的恶战,但神炮三营中歼敌最多的,却是哈里奇的振和营。   但刘曲祥、张谦二人,却少有出色的战役来证明自己,不过对叶昭越发忠心耿耿就是了。   “有事?”见到盛奎欲言又止的样子叶昭就知道他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位少年都统就这点好,喜欢单刀直入,盛奎苦着脸道:“还请大人做主,布顺达嫂子到了瑷珲城,一定要带走人。”   “谁?”叶昭诧异的问,确实不知道盛奎在说什么。   盛奎苦笑道:“布顺达,蓝玉大人的爱妾,额尔赫的妹妹。”心里更是发苦,您自然不将他们放心上,可额尔赫在瑷珲城为奴,我可怎么惹得起这家子,现在还能请您做主,哪天你回了关内,我可如何是好啊?不放人,那蓝玉、布顺达能放过我?你在的时候蓝玉不说话,卖你面子,可您走了呢,谁卖我面子?   放人?万一哪天您心血来潮写信问我一嘴,我可怎么跟您交代啊!   叶昭却是蹙眉道:“布顺达来要人?”这可太不知好歹了吧?没砍了额尔赫的脑袋,本就愧对惨死的边民,现今思及心里还不舒服,也给足了蓝玉脸面,怎么就这么不知进退?   “布顺达人呢!”叶昭脸渐渐沉了下来。   盛奎心里就一哆嗦,可不知道自己这趟来的是对是错。   “带我去!”叶昭站起了身。   都统大人行辕设在城守尉衙门,也就是原黑龙江将军衙门,盛奎则将自己的办公地点搬去了最早的城守尉衙,实则荒废已久,却是好一番整理才勉强能住得人,但比起将军衙门的大庙,这里只能说是灶王台了。   衙门正堂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光线也极为昏暗。而堂下,正大摇大摆坐了一名女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站起来,女子英气勃勃,明显是关外旗人风采,锦缎马甲、利落旗装,足磴小蛮靴,手里更拿根马鞭,除了皮肤微黑略有些粗糙,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儿,更有一股子英武之气,按照后世评分标准,可以加上几分。   “盛奎大人,我哥哥呢?”布顺达见盛奎没把哥哥带来,就有些恼火,小小城守尉,还真像关我哥哥一辈子为奴?   盛奎咳嗽一声:“布顺达嫂子,都统大人在此。”   叶昭穿的便装,摇了折扇,风度翩翩佳公子,只是怎么看都不像威名赫赫的名将。   布顺达将信将疑的看着叶昭,但想来盛奎不敢找人冒充镇国将军,当下就福了一福:“镶白旗布顺达参见都统大人。”   叶昭微微颔首,走过去坐了主座,也不等布顺达开口,就道:“额尔赫一事早有定论,你还是请回吧,莫乱了法纪,给我蓝玉哥哥招祸。”   布顺达本就鲁莽,喜欢弓马骑射,最是刁蛮,这些年更没受过气,虽然早闻叶昭威名,但见比自己年纪要小许多的一个年青男子对自己说话这般不客气,一股火气可就上来了,大声道:“老祖宗们是以骑射夺天下,进关前也没那么多规矩,咱们八旗勇士,砍的是敌人的头颅,两只称霸草原的狼,从不会在自己的窝里咬断同伴的脖子,八旗勇士,杀死几个异族人有什么了不起,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叫额尔赫赔命。”   叶昭脸唰一下就沉了下来,沉声道:“住口!信口雌黄,若不是看蓝玉都统情面,必掌你的嘴!速速退下!若不然,额尔赫的脑袋皇上不砍,那就我来砍!”   “你!”哪有人这般骂过她,布顺达虽然刚强,泪水却一下涌上了眼眶。   盛奎见势不妙忙凑过去劝道:“布顺达嫂子,还是请回吧,这,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儿。”心说真要惹恼了都统大人,只怕你哥哥的脑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叶昭却是又淡淡道:“额尔赫的鞭伤可养好了?”   盛奎不知道都统大人何意,随口道:“将养的差不多了。”   叶昭就道:“再鞭五十,代妹受刑!”盛奎差点一跤栽倒,心说若都统大人心血来潮隔三差五就鞭额尔赫,那额尔赫还真不如被砍了脑袋来得痛快。   布顺达含泪恨恨看着叶昭,再不说话,回身就走。   第十四章 风起云涌   书房里,叶昭一字字看着从广州转来的霍尔律师的信,心也渐渐沉进了谷底,霍尔律师在信里言道,英法俄等国已经在巴黎开始谈判,准备结束这场战争,俄国对黑海扩张的努力遭到重挫。   随信还有一份英国报纸,几乎整篇都是克里木战争的新闻,克里米亚战争,创造了很多先例,电报在战争中被使用,火车被用来运送补给和增援,战壕战在欧洲开始出现,世界上第一个女护士,被称为“提灯女神”,近代护理的创始人南丁格尔令野战医院的条件真正得到改善。   随军记者首次参加战事并可以在同日将战况报告给家乡的报纸,更开始用摄影照片记录战争情况。   这场战事,令欧洲军界渐渐摸索近代现代战争理念,对于步枪、火炮的技术也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但叶昭不是为西方文明更加强大的影响力而心忧,而是他知道,这场提早结束的战事令英法可以马上调头来对付中国。   自己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想来《巴黎和约》已经签订,甚至英法舰队已经铺天盖地的驶往远东,   其实从自己写给包令的密信被包令婉拒就能感觉到,英法中的战事不可避免,本来,自己是希望神炮营能借助英法船舰奇袭俄远东港口城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但被包令婉拒,看来中英法协同对俄作战成为了泡影。   第二次鸦片战争,从感情因素来说,自己自然不希望发生,但从另一个角度,如果没有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惨痛教训,国人的觉醒更是遥遥无期,历史上,没有第二次鸦片战争,就没有洋务运动。而自己,却是要利用第二次鸦片战争令中国的变革更加快,更加彻底,如同洋务运动中那样官办企业,是不可能令中国发生实质性变化的。   只不过,中英法战事真的爆发的话,那会不会还会发生火烧圆明园的惨剧?   神炮营及团练各勇的弹药倒是没问题,霍尔律师可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铜帽”还在源源不断的运来关外,倒是没受到什么限制。   只不过,新军同罗刹人半军半民而又武器落后的武装交手固然大占上风,同英法呢?只怕没那么简单了。尤其是现在自己若率新军同英法一定要分出高下的死掐,败了固然自己的家底败光,说是从头来过都不可能。胜了又如何?国人继续自高自大,强硬派开始大唱赞歌,任何变革都会遭到唾弃。而羸弱的中国就好像后世的共和国被妖魔化,可是现在的中国,又哪有被妖魔化的资本,当英法当你是一个危险的野蛮人对手而不是可以捞银子的腐朽帝国,只怕会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更会重新审视你,遏制你的发展,又有北方俄国卷土重来,现在的大清国,可是半点还手的能力都无。   可难道自己就按兵关外,任由历史重演?   十几天后,庙街一带哨兵传来讯息,发现罗刹舰队南下,目的地不明。   叶昭终于坐不住了,穆拉维约夫,必然是北下进逼直沽,威胁京师,妄图和北京谈和约,窃取最大的利益。   俄国舰队敢于南下,那预兆着巴黎和约的信息已经传到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至少英法俄已经结束了战争状态。   在书房里,叶昭奋笔疾书写了一道折子,言道据闻克里木战役结束,英法必寻借口与我大清开战,罗刹人在远东的兵力已不足以威胁关外八旗,颇为可虑的乃是其舰队南下威慑京师,但罗刹船舰古旧,直沽海防必可拒之。   现今大患乃是英法卷土重来,请皇上下谕,调神炮三营赴广州以拒英法。   叶昭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却如石沉大海,而亲王写来信,似乎也觉得爱儿危言耸听,显然现在叶昭虽然在北疆连战连捷,但终究年少言轻,京里的大臣们没几个相信他的说法,只有直隶总督叶名琛随后上了道折子,附议叶昭之言。   叶昭这时候,除了叹息又能作甚么?唯一欣慰的就是罗刹舰队停在直沽,要求同大清国和谈,奈何没人理会。要说炮轰直沽,罗刹几艘船舰还真力有不逮。   咸丰谕令到了瑷珲,却是要叶昭率关外众勇北上克敌,扬大清国威于异域。   叶昭当时直想吐血。   ……   1855年12月初,英法舰队集结珠江口,撞翻清军巡营小艇一艘,并炮击渔民为乐。   广州居民大忿,随即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报复运动,西关十三行以及洋夷众商行被付之一炬,尽成灰烬,一艘自广州开往香港的英国邮船遭劫,船员全部被杀。   随即十二月中旬,英法联军六千人炮击广州,并登陆攻城,广州将军富良率八旗绿营奋勇抵抗,但广州城还是一日后失守。叶昭这个对头,却委实有气节,据说亲自带兵拒敌,更身负重伤而不下城。   广东巡抚柏贵投降,并在以巴夏礼为首的“联军委员会”的监督下继续担任原职,富良则被俘虏送去印度,英法夷人自是要给大清国官员一次沉痛的教训。   两广总督桂良,也就是六王爷奕䜣的老丈人,逃往广西桂林府。   而叶昭接到的上谕几乎是一日三变,京城刚刚接报英法舰队出现在珠江口之时,咸丰下谕令叶昭率各勇驰援广州,但第二天,就在叶昭与蓝玉交接海神山城防务之时,京里又来了六百里加急,广州失陷,神炮各营及关外各勇速直下广州光复南疆。   想来英法炮舰刚刚在珠江口出现时广州的官老爷们混没当回事,没准压了几天才上报朝廷,而广州陷落的六百里加急怕是跟前一道折子前后脚到的京城。   接到上谕时叶昭正同蓝玉辞行,听到广州城终于还是陷落,叶昭心里一阵叹息,再听闻咸丰要自己率各部去广州同英法死掐,更觉心情沉重,这一趟,实在是个解不开的局。   海神山城一带,神炮营各部正一拨拨开拔,而集中营的俄国女奴们,则被送去了吉林南部郑亲王府的一处农庄,那里有数千亩良田,却一直没怎么打理,几乎处于荒芜中,刚好可令这些俄国女奴充当劳力。   海神山城的城主府邸,罗刹人所建,极为简陋,一座光秃秃的二层木板小楼。   在一楼所谓的客厅中,甚至石墩都被当成了座椅,不过叶昭占领海神山城后,自然令人全部换成了舒适的木椅,冬日,还铺了毛绒软垫。   坐在一张木头长桌旁,和蓝玉手里每人一杯酒,蓝玉正叹息道:“国运艰难,国运艰难啊!”   对于蓝玉,叶昭实在有些摸不透了,布顺达一事,他提也不提,好似权当没这回事,可布顺达回去,若不向他哭诉告状那怕是不可能。   不过现今自不是揣摩他之时,就算他心里记恨了自己,那也由得他。   只希望,他能守好北疆大门吧。   举起酒杯,叶昭道:“三哥,这海神山就交给你了!”这座黑龙江北的石城战略位置多么重要,想来蓝玉也省得。   蓝玉微微点头,举杯和叶昭碰杯,说道:“也祝小王爷在广州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叶昭心里苦涩,默默饮了杯中酒。   ……   在大军奔赴关内的途中,六百里加急不绝,几乎全部是坏消息。   可能是被英法破广州所振奋,太平军全线出击,石达开破湘军水营,陷西昌,烧毁湘军战船百余艘,兵部侍郎曾国藩跳水获救,现坐困南昌,被太平军重重包围。   更有江南大营遭太平军猛攻,危在旦夕。   当叶昭部扎营山海关时,另一个噩耗飞马传来,英法破广州时,公平党贼众在广西起事,现连克数城,攻陷桂林府,建国号中华天国,推贼首叶昭叶文武为天王,女贼逆苏红娘为兵马大元帅兼统理院首相,粤西名绅陆月亭为统理院副相,宣称要“扫清寰宇,恢复中华”   叶昭看到这条急报一口茶水当场喷了出来,早想过苏红娘的蛰伏必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没想到是这么个惊天动地。   一举几乎攻陷了大半个广西,甚至可以说,已经占领广西全境,可不是,重要的州府,几乎全部被其收于囊中。   天王?叶文武?   叶昭这个头大啊,给自己弄的字号也太俗了吧?文武?明明知道自己文又不行武又不得,这可不讽刺人么?   都能想象为自己取这个字时,苏红娘那小丫头坏笑准备看自己笑话的神情。   心里一热,又是一恼,也不知道她现在若在自己面前,自己是想和她诉衷肠呢还是想骂她一顿出气。   枣红骏马人立而起,银枪寒气森森,马上一位倾城倾国的古典大美人,粉黛轻描,眉目如画,一袭火红长裙,叠叠裙裾下隐隐露出蹬在马镫中的红色绣花鞋,娇媚火辣,艳美无方,正是美人如画、烈马似云。   这等景象早已深深刻入叶昭心间,可真想一睹红娘在千军万马中的风采。   不过慢来?推举我为天王?这小丫头聪明绝顶,可不会仅仅为了好玩而胡闹,若说以前用自己的名号尚可用塑造神秘感来解释,毕竟那些枪械弹药,都可以说由一位神秘的幕后人提供,可更鼓舞士气,给其部下营造一种有绝大力量支持的假象,以坚部下之心。   可现在把自己的名号搬出来做天王,可就不仅仅是为了营造神秘感了,哼哼,是准备有朝一日逼着自己造反吧?等她认为的时机到了,把自己底细揭出来,自己只能乖乖去和她一个阵营。   叶昭不觉有些好笑,确实,红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每天琢磨什么,若不想最后“夫妻反目”,就只能想法子逼自己去和她坐一条船。   不过就算说此叶昭为自己这个彼叶昭,京城只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难道自己疯了?资助反军挖自己的墙角?不过想想却也难说,红娘可没喊“驱逐鞑虏”,那自己“勾结她”谋反篡位,想当皇帝,那么,可也算能说通的理由。   不行,可得早日见她一面叫她别胡来,不然可就乱了自己的大事,不过想来,至少三五年内,她见不到自己的话,应该不会揭自己的底,若不安排妥当,可就会害得自己被灭族。这里面厉害干系她又岂会不知?   叶昭又渐渐想到她的名号,统理院首相?这个统理院是什么东东?想来相当于政府之类的架构吧,必然是不中不西不伦不类,可是,也算难能可贵了。   自己的书本就是皮毛,被红娘这小丫头拿去蛊惑人心而已。要说她这临时政权真有什么民主精神,那自己可不信。不过嘛,总归比大清国的政治架构要强吧?   这份急报,令叶昭辗转难眠,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天明的,这局势的发展还真出乎自己的意料,风起云涌,自己又该如何做呢?   ……   第二天一大早,叶昭部刚刚开拔,咸丰的上谕就到了,却是要叶昭率各勇日夜兼行,速速拱卫京师。   看来南方各省巨变可真令咸丰吓破了胆,可不是,东南半壁,几乎全部沦丧,不是被夷人占据,就是被反贼陷落,现在他哪还有心思令叶昭率部去光复广州?   可是令叶昭想不到的是,当大军到了京城东北密云,安营落寨,叶昭正准备进城去面见咸丰之时,又一道上谕到了。   上谕里讲,同罗刹人和议已成,要叶昭部速拔营奔赴江南,驰援江南大营。   随同上谕,还有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同罗刹人签订的《北京和约》,叶昭看也未看,想来和约里都是满嘴天朝上国自欺欺人的用词,倒是和约附带了疆域图,叶昭忙翻开来看,却是松了口气,至少海神山以南都为中国国土,而庙街一带,同罗刹协同管理,至于海参崴什么的,罗刹人那是提也未提的。   看来自己这半年总算没白辛苦,罗刹人没狮子大开口,不过话说回来,海神山一带都被封为有主之地了,再糊涂的大清官员也不会将之割出去,更别说负责谈判的还是六王爷奕䜣了。   至于那些含糊其辞的与罗刹共有之地,只能以后再说,罗刹人想来也是同样的心思,只不过怕是从现在起,罗刹人就会向这一带“共有之地”上飞快的移民,只怕庙街不多久就会被建成罗刹人占据大多数的港口城市。   而将来若想收回这一带土地,却是要更为艰辛了。更说不定几年之后,罗刹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克里木之败缓过元气了,就会在北疆制造事端,而经过克里木之战后,其军制科技必会改革得到长足的发展,到时关外八旗,只怕不堪一击。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昭又将目光投在了第二道谕令上,奔赴江南,驰援江南大营?那就是不叫自己进京了?为什么突然不见自己,虽说圣意难测,可大军已经到了京城外,却不令自己这个统帅进城询问军务,可也太反常了?   正在帐篷里踱步,皱眉思量。外面亲兵匆匆来报:“大人,郑亲王府三等护卫多罗隆求见!”   叶昭忙道:“快传!”想来是亲王来信,必可解自己之惑。   多罗隆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青袍便装,辫子油亮,气度极为沉稳。   进了中军大营多罗隆打千问安,叶昭就问道:“亲王福晋安好?”   多罗隆笑道:“主子们都好。”   叶昭这才微微放心,咸丰这道上谕大非寻常,令自己想不胡思乱想都不得。   多罗隆又摘掉帽子,从头发里摸出一个黑色蜡丸,双手递给叶昭。   见是密信,叶昭就知道出了大事,接过来捏碎,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大行皇帝驾崩,老六把持朝政,秘不发丧”,是亲王的笔迹。   叶昭好半天没回过神,咸丰驾崩?这,可早了好几年了!不过想想今世咸丰本就身体更为虚弱,又突然遭遇广州城破、广西惊变、太平军连战连捷,这眼见东南半壁江山陷落的打击,只怕他惊吓之下,这虚弱的身子板可就顶不住了。   咸丰驾崩,那么大清皇帝可就是那嗷嗷待哺的懿妃之子了,这是唯一的皇子。   六王爷,肯定是咸丰临终前交代的顾命大臣之一,就算咸丰暴毙,没有留下顾命大臣遗命,他也理所当然成为京城众权贵官员之首。说不定就趁机给自己鼓捣一个议政王摄政王的名头。   谁叫前世他的对头们在今世羽翼未满呢?反而他甚得咸丰信任,听闻步兵统领丰生额也与他过从甚密,这步兵统领衙门,有“颁其禁令以肃清辇毂”之责,统率着八旗步兵及绿营兵马三万余精兵,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京城公安局、武警外加卫戍区部队。   有丰生额支持,现在六王爷在京城只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假传遗命给自己捞个摄政王的名头还真不见得没可能。   咸丰,死的可不是时候啊,这六王爷横竖看自己不上眼,他把持了朝政,自己还用过日子么?整天防着被他夺权怕都应付不暇了。第二道上谕,分明就是六王爷一党假借咸丰的名号传的。   叶昭回身慢慢坐回到交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凉的,他兀自未觉。   京里,现在也乱作一团吧,眼见咸丰前一道上谕,要神炮营拱卫京师,可以想象,只怕许多大臣包括咸丰自己对收复东南疆土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能有人都在盘算如何划江而治了,甚至一些满洲权贵,怕已经准备跑路关外了吧。   叶昭眼睛猛的一亮,趁乱率神炮各营及辽军各勇杀进北京城?   随即就摇了摇头,不说能不能击败拱卫京师的禁军,就这杀进北京城的名号是什么?只能是谋朝篡逆,喊什么清君侧根本没意义,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现在自己这帮手下怕是没什么心理准备呢,突然就要攻打北京城,可未免太吓人,自己的威望怕是还不足以使他们跟着自己上刀山下油锅。   何况就算现在占了京师,对自己又有何裨益?年纪轻轻的,又没什么威德,不过抗俄赚了些人气,可要这么一搞,转眼就赔光了,地方大员谁会服气?没二话,转眼都组织人马进京勤王了,就算叶名琛,只怕也马上将自己划为乱臣贼子一列。   可难道就这么听凭六王爷摄政?那可是万万不能,现在或许他还不会动自己,但几年之后,等他羽翼丰满,怕是会想尽办法来削弱自己。这个人,咸丰封自己个爵位他都看不过眼,就更勿论其它了。   有些人,好似天生就是对手。   自己,在京城需要盟友啊,需要有能力和六王爷抗衡的盟友。现今看似危机重重,对自己实则却是个极佳的机会。   蓉儿她姐姐?叶昭苦笑着,本来和兰贵人拉上些关系,就是想以后能利用,可现今看,咸丰死的太早,懿妃连个贵妃娘娘的名号还没拿到呢,人微言轻,又济得什么事?谁会听她的?   不过她说到底是小皇上的生母,不知道六王爷会不会和一众大臣商量着晋懿妃太后的名号,想来为了安抚她,过些时日,多半会晋为太后。   不过眼见皇上年幼无知,六王爷专权成定局,莫说西太后,怕东太后心里都不是滋味,自己如何利用呢?   叶昭皱眉想着,渐渐有了计较,这个影响了中国近半个世纪的女人,这个自己前世也恨之入骨的女人,今世,看来自己却是要想尽办法来扶持她上台。   这可真是一种讽刺,可为了以后的发展,自己也只有暂时和她“狼狈为奸”,还是那句话,走上这条路,被人误解怕什么?再说了,这一世的兰贵人,还说不定最后是什么情形了,就算她想祸国,也绝不会有那个机会。   支持东西太后垂帘听政,以和六王爷一党抗衡,是现今自己最好的选择。   而如何能将东西两宫太后扶上台,却是要细细思量了。还有自己的部下,这时候就更要他们和自己同心同德,没有这枝兵临北京城下的武装支持,可是什么事都干不成。   六王爷要自己率部去江南,也是大变之际,忌惮自己的武力。   想想现今驻扎在密云的精兵,振威、振武、振和神炮三营,左江、右江小炮队二营、以缴获罗刹火器装备的火枪营,加之长刀兵、藤牌兵、长枪兵、弓箭兵总有五六千众。这枝身经百战的劲旅在北京城下这么一摆,要说六王爷不胆寒,那谁会相信?   第十五章 摸底   中军大帐,神炮三营副统领刚安,神炮三营管带神保、刘曲祥、哈里奇,团勇火器三营管带韩进春、张谦、李大力,团勇左右翼翼长王有仁、赵三宝,长夫队队长马青山等新军团勇干将悉数到齐。   其中李大力为火器营管带,俄制火器虽然比较落后,但却比鸟枪强了百倍,缴获的武器自然选未损坏的编了一营。   而团勇的其余冷兵器部队被叶昭编为左右两翼,每翼大约一千四五百人,右翼翼长赵三宝,乃是曾经在石勒喀河保护叶昭受了重伤的卫兵之一,原名赵狗子,赵三宝之名是叶昭给他起的,当时叶昭跟他说,“道家有三宝慈、俭、让,你这三宝应为狠、准、稳。”当时赵狗子脸红扑扑的,激动的连连点头。   叶昭甚至相信,就算现在自己要杀入京师,赵三宝也会毫不犹豫的尊自己号令。   至于长夫队队长马青山,这个时代的后勤部长,却是第一次能“列席”这等高级别会议,诚惶诚恐的很。   在大营里踱着步,叶昭叹口气:“大行皇帝驾崩了!”   众将都是一怔,接着就见团勇左翼翼长王有仁突然对南方跪下,连连磕头,“皇上,皇上,您怎么就走了呢!皇上啊……”哽咽着,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看情形,怕是随时会昏厥过去。   叶昭心下好笑,却也长叹一声,向南方跪下,磕了三个头。   众将领这才跟在他身后跪下,不过就算曾经承慕圣恩,远远见过皇上的哈里奇,却也没似王有仁这般激动,哈里奇只是看着叶昭背影,小眼珠滴溜乱转。   叶昭缓缓起身,叹息道:“消息确实,可六王爷秘不发丧,我等三军自不可披缟素,你们也切记不可将消息外泄!”   “喳!”众将齐声答应,王有仁抹着眼泪起身,却见众人各个面无表情,不由得有些尴尬,情知自己表错情了。   叶昭缓缓坐上交椅,又道:“皇上曾经谕令我等拱卫京师,可六王爷领军机处下谕,要我新军团勇去江南破太平军,你们说,咱们怎生是好?”说着话,叶昭目光缓缓在众将领脸上扫过,这可是探底的时候了。   哈里奇小眼睛转了两下,抢先发言:“主子,以奴才愚见,咱们当尊先皇遗命,咸丰爷走的急,京里大事未定,咱们就这么贸贸然去江南,可不合体制,主子总要先跟军机们议议。”   刘曲祥刀疤脸似乎都在泛光,他血腥屠杀天地会众本就是为了功名,而今日眼见未有之巨变就在眼前,大帅更可能借机飞黄腾达,他的心腾一下火热,大声道:“老哈言之有理,大帅理合进京。”   哈里奇眼珠子转着,索性将话挑明了:“主子,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年幼,这六王爷把持军机,他想干甚么?咱们不在京师也还罢了,既然在京师,总不能令皇上受人欺负!”   “混帐话!”叶昭瞪起了眼睛。   哈里奇立即“是,是”的推回了队列,却还是嘀咕了一句:“当初六王爷就和先皇争皇位的,当年支持他的那帮人可都还在。”话音虽低,却令大帐里每个人都听清了。   有时候,哈里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揣摩上意,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大帐里沉默了一会儿,刚安见叶昭不时拿眼瞥他,心下一凛,当即出列,抱拳道:“大帅,哈管带话虽然莽撞,可在理,大帅深受皇恩,自该为先皇解忧,先皇要新军团练拱卫京师,必大有深意。”   神保则呵呵一笑,说道:“大帅,谁要不听号令,我第一个砍他脑袋!”   韩进春没说话,只是对叶昭微微点头,自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自伤了腿后,他沉默了许多。   赵三宝那是不消说了,虽说哈里奇将话说得明白,他却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跟大帅走就是,但他一向没把自己当高级将领看,只是嘿嘿傻笑点头,也不敢插话。   马青山就更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了,他从来只是“列席会议旁听”。   张谦知道自己的份量,虽然早想拥护大帅决定,但可不能抢了几位同僚的风头,见重量级同僚都表了态,这才抱拳道:“属下等都听大帅的!”   刚刚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王有仁,本就是农民出身,对官场上门门道道实在不懂,说白了就是个土包子,但偏偏总想表现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架势博上官欢心,却往往四六不通适得其反,闹出一堆笑话,若不是他作战勇敢,尚可一用,叶昭早就撤他的差了。   其实叶昭也很无奈,在这个年代,真是什么怪人怪事都有,放后世,只能当笑话听了。   王有仁见大家都表了态,自不甘居人后,一甩马蹄袖出列,打千道:“主子,奴才等都听主子的。”   叶昭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笑话可闹大了。   刚安神保等人都无奈的对视,有时候王有仁还真是个开心果,什么笑话都敢闹,你一个汉人,好好的叫什么主子,可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了。   不过想也知道,王有仁不懂这称呼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这般称呼是对大帅更为恭敬呢。   这在清代,叫“冒称奴才”,却是一条罪过呢。   不过自没人申饬他,叶昭常讲“包容为大”,要众将领学习包容别人的缺点,欣赏别人的优点,是以王有仁虽然常闹笑话,但大帅一句话说的对,“你们谁被人一刀差点砍断脖子尚能如他这般凶悍?”   可不是,王有仁在同罗刹鬼作战中,曾经用大砍刀劈死过十三名哥萨克骑兵,那钢刀都卷刃了。   叶昭笑着对王有仁道:“老王,以后还是称呼我大帅,都统大人亦可,这奴才主子的却是旗人的称呼。”   “喳!”王有仁不以为意,还觉得自己懂了些东西,极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叶昭端着茶杯品了一口,笑道:“看来要去京城走一遭了。”   虽说前途艰辛,更不知道能不能得偿所愿保两宫太后垂帘。可率亲军兵临北京城下,威慑京师。只怕这一刻,天下震动,全天下都看着自己呢,看自己想做甚么。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错,叶昭本是没什么豪情的人,在这一刻,却油然升起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气。   第十六章 进城   “六叔!”   肃顺快马来到密云军营时叶昭亲自到营门前迎接,看着锦绣马褂,神采飞扬的侄子,肃顺心里就一阵安慰。   肃顺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可惜袭爵的哥哥郑亲王端华才干平庸,不能成为他在朝里的助力,道光爷的时候还好些,为道光爷去世时的顾命之臣,可这两年,亲王实在成了一位闲王。   肃顺为此苦闷不已,可要说去迎附六王爷,肃顺却大大不愿,不说本就看他不上,就六王爷,一味希望和洋夷和睦,软绵绵全无一丝骨气,和鬼佬们称兄道弟,什么六王爷,叫他鬼子六还差不多。   而现今自己这一脉,终于出了个人才,国士之材,在关外把罗刹人一顿猛揍,一洗数十年之颓危国势,这可真是祖宗保佑,令自己无端端多了个臂助。   而侄子屯兵密云,剑指京师,更是神来之笔。从亲王那里听闻六王爷领军机下令关外各部开拔赴江南剿灭发匪,肃顺当时就坐不住了,正想驱马直奔密云和侄子计议呢,谁知道侄子送信的亲军倒先到了,请自己赴军营叙话。   肃顺这个宽慰啊,这个侄子,可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多了。   肃顺同叶昭携手进了中军大帐,一路上观望,却见旌旗招展、气派森严,一队队甲兵肃然而立,一排排火铳、一列列长刀,寒气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军营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威压,压得人透不过气。   肃顺不懂领兵,但却也能感觉到,京里的八旗可没这气势。   进了帐,叶昭和肃顺落座,护旗卫亲军恭恭敬敬奉上茶就退了出去。   叶昭品着茶,问道:“六叔,现今京里形势如何?”   见叶昭平平静静的模样,肃顺更是暗暗点头,真是想不到,王兄能有这般出色的儿子接棒。   肃顺放下茶杯,叹息道:“奕䜣对消息封锁甚严,若不是我同载垣交好,只怕现今仍不知大行皇帝驾崩。”又道:“现今只知道恭理丧仪大臣十三人,皆为奕䜣首肯。”   恭理丧仪大臣就相当于咸丰的治丧委员会,而肃顺所说的载垣,乃是怡亲王,却是在恭理丧仪大臣名单上,这才走漏了天机,令本就警觉的肃顺探听出了端倪。   叶昭也叹口气,“这却未免没了体统,六王爷看来跋扈的很啊,只怕未必将皇上放在眼里。”   肃顺苦笑:“皇上现在懂甚么?”   就算六王爷对小皇上忠心耿耿,这叔侄俩聊天的时候自也要给其泼脏水,却怎么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商议要借机篡取权力。何况现今六王爷,眼见就真有欺负皇上孤儿寡母之心。   “六叔可有甚么计较?”叶昭问。   肃顺却是凝视叶昭,微笑道:“你怕是早胸有成竹了吧?”   叶昭也笑,说道:“六叔和侄儿也学古人风雅,写在手掌上如何?”   肃顺微笑点头。   宽大的帅案上本就笔墨纸砚俱全,当下两人就拿了毛笔,各自在手心写了几个小字,同时伸出手掌,就都笑了起来,两人手心,皆为“太后听政”四字,只是肃顺笔迹苍劲有力,叶昭的字却歪歪扭扭。   肃顺却是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侄儿了不得,小小年纪见识心机,却委实没见过几个比他出色的。   肃顺端起茶杯品了口茶水,又叹息道:“可惜皇后性子软弱,只怕未必愿意听政,就算听政,怕也不是老六的对手。”确实,请皇后也就是咸丰爷发丧后的太后垂帘听政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般,朝堂上才能有抗衡奕䜣之人,可要说钮祜禄氏,德行极好,是很没有权力欲的女人,只怕就算垂帘听政,也会被奕䜣操控在手掌中,但为今之计,只有勉强一试,若不然这郑亲王府和六王爷府的对台戏,怕是会败得很惨。   叶昭却是笑道:“六叔,你忘了一个人。”   “谁?”肃顺不解。   叶昭道:“皇上的生母,懿妃娘娘。”   “叶赫那拉氏?”肃顺愕然道:“她怎么了?”   叶昭道:“懿妃娘娘性格刚强,于军国大事颇有见地,听闻咸丰爷在的时候,时常口授懿妃娘娘代笔批阅奏章,懿妃娘娘必可赞襄皇上以抗权臣。”   肃顺倒不想叶昭对懿妃娘娘评价颇高,倒是听说过这两年尤其是懿妃娘娘有了龙种后圣眷极隆,时有令懿妃娘娘批阅奏章之事,而以侄儿之能,自不会为了懿妃娘娘和他的亲戚关系而夸夸其谈,毕竟这里面干系极大,侄儿自然深知。   肃顺默默点头。   却听叶昭又道:“侄儿准备请阿玛在大行皇帝发丧后上表请晋懿妃娘娘皇太后,两宫太后垂帘,以稳朝纲。不过在这之前,侄儿却是要进京走一走,拜会各位军机,再给皇后娘娘和懿妃娘娘磕头。”   肃顺就笑:“你却是要留我在军营了?”他见机的快,马上就知道叶昭的心思。   叶昭微微点头:“六叔就和我阿玛坐镇密云,待我从京城回来再细谈。”自己进北京城,虽说觉得六王爷不至于就冒大不韪直接砍了自己的脑袋,毕竟没什么正当理由。可要罗织罪名还不简单?这个时代,站在高位哪一个不心狠手辣?看前世慈禧和六王爷对付顾命八大臣的手段就知道了,都能令两位铁帽子王自尽,肆无忌惮到何种程度?实则又真有什么谋逆大罪了?   是以自己不能不防,自己进京城,自要有六叔和亲王统领三军以震慑六王爷不要胡来,亲王虽说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长辈,但也不得不给他“糊涂”二字评语,若自己在京城真出了事,怕他不知道怎么应付,而有六叔肃顺在,自己就安心多了。   肃顺品了口茶,突然又问道:“你在关外所摄罗刹女子中,可有位叫瓦莲京娜的少女?刚刚双八年华。”   叶昭随口道:“这却不知,她们叫什么名字,却要去问问。”随即一怔,瓦莲京娜?可不是莎娃么?   “六叔怎么问起罗刹人来?”叶昭含糊的反问,莎娃现在就在军营中,却是自己准备送去上海安置,等查清来历,再琢磨怎么处置她。   肃顺眼里却是不揉半点沙子,笑道:“看来你对她有印象,在六神屯那庄子吧?这夷女可是块宝,要收好了。老六跟罗刹人议和,罗刹人可专门提出了这一条,要咱们查找她的下落,三个月内要求答复。”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两国议和,被送到京师的罗刹战俘确实大半都被释放,可罗刹人对被俘虏的妇孺却未深究,一来怕是觉得这些人多半已经被杀;二来罗刹对人命本也不怎么在乎,尤其是这些人本就是国内贫民。   而在和谈中专门提出一条,要莎娃这小丫头回国,可就不同寻常了,莎娃可真是很有些来历呢。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轻易交人了。   叶昭心里乱琢磨着,嘴上道:“六叔,我去准备进京一事,这就着人带你在营里走走。”   肃顺站起来,笑道:“好啊!倒要见识下你威震关外的三千虎贲。”咸丰爷走得急,没留下抗衡六王爷之术,不然以咸丰爷对六王爷的忌惮,若知道自己早早亡故,又岂会着他领军机事务?现在这一走,可就令六王爷在京里坐大了。可另一方面,咸丰爷走了,侄子的兵权可一时半会没人敢动,不然只怕一半年内,新军军务就要转交他人之手,说起来咸丰爷这一走,对郑亲王府一脉,乃是福祸相依。   对于侄子手下的数千甲兵,肃顺也是好奇的很,正想一睹风采。   ……   叶昭只带了护旗卫二十名亲军进城,亲军清一色白色骏马,腰挎战刀,马镫旁斜插卡宾枪,各个彪悍精壮,均是挑选的军中精锐。   东城广渠门前,接到信的达春早等着呢,正在张哇流泪,可不知道是不是烟瘾犯了。疾驰的骏马马蹄声,令达春精神一振,向北方看过来。   “吁吁!”二十几匹骏马眨眼即到,在城门前被勒了缰绳,纷纷嘶鸣着原地打转。   “阿哥!”见到叶昭,达春飞快的扑上来。   叶昭下马,和达春结结实实的抱在一起,此时的达春,大概才有几分昔年满洲子弟的野性豪迈吧。   用力抱着叶昭肩膀,达春哽咽流泪:“阿哥,我可想死你了!”   见他真情流露,叶昭心下一暖,笑着用力抱了抱他,“哭什么鼻子,还是男人么?”   达春傻笑几声,抹去泪痕,道:“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流马尿了。”   叶昭哈哈一笑,松开他,拉他携手进城。   城门洞的官兵看来并没有接到什么关于都统大人的禁令,听闻是镶红旗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回京议事,纷纷打千行礼。   现今是1856年1月,快过年了,天气却干冷干冷的,北风呼啸,吹在脸上刀刻的疼。守城的士卒本来手都撺在袖子里,正一个个跺着脚骂鬼天气呢,突然见到都统大人身后这二十几骑横枪立马傲睨自若的武士,却都有些发呆。   等人去的远了,一名痨病鬼般的士兵才吐出口气,道:“这才叫当兵呢,看看咱们,都他妈什么鬼样子?”   另一名脸色焦黄的三角眼啐了一口:“就你这身子板,也想在景帅手下当差?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痨病鬼大怒,随即回骂。   两人三两语不合,很快扭打起来。另外几名士卒都大声叫好起哄,可算有乐子看了。   叶昭自不知道广渠门前的这场闹剧,也不知道自己名气越来越大,已经有小兵开始用“景帅”来称呼自己。   他现下心里却没底,虽然顺顺当当进了外城,可这才哪到哪?内城却不知道进得去进不去。   若进不去,倒还好了。叶昭心里琢磨着。   “达春,京里有什么消息么?”问着话,叶昭其实也知道,达春虽然在步兵衙门当差,但就算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风吹草动,想来他也没资格参与。   果然达春茫然摇头,说道:“没啊。”   他是坐马车去的东门,现今却被一名卫士抱着坐于骏马之上,幸好他浑身没有二两肉,胯下马丝毫不显吃力。   叶昭微微点头,一夹马腹,二十余骑飞驰向内城北门德胜门,内城共九门,是以掌管京畿安危的步兵统领全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又常常称为九门提督。   而现今九门提督丰生额,与六王爷过从甚密,是六王爷掌控京城局势的最重要依仗。   进内城,却也没遇到什么阻拦,叶昭心下叹口气,六王爷若真在各城阻挡自己进京,那眼界就小了,现在看,却是越发不好对付呢。   自己又从何着手呢?钮祜禄氏和叶赫那拉氏又该如何说服?其实如果亲王见识明白,由他说服这二位再好不过,可惜只怕被弄巧成拙。   自己分量可就远远不够了,却也只能先敲敲边鼓,回头却是要靠亲王和二叔请出交好权贵重臣,轮番的去劝说,到时候亲王再上折子则水到渠成。   自己进城,首要之物却是拜会几位军机,以释自己屯兵密云之疑,总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来。   六王爷,只怕就等着给自己扣帽子呢。   “阿哥,去亲王府么?”达春被马颠的身子骨生疼,可就想赶紧下马喘口气。   按道理,可是一年多没见到福晋了,自该回王府请安,何况自己心下,也颇为记挂她,还有蓉儿那小丫头,也想她的紧。只是,时间紧迫,却真是过家门而不能入啊。   “去你府上。”叶昭不动声色的说。   “啊?”达春就愁眉苦脸道:“这,这两房正干架呢,我几天没去了。”却是以为叶昭要去他的金屋。   叶昭哭笑不得,说道:“去国公府,我给老爷子叩头。”达春爷爷辅国公淳松,乃是军机上行走,加之辈分高,说话很有些分量。   达春就苦了脸,“这,那你就去呗,别抓上我呀。”他可最怕家里那位老祖儿了。   叶昭微微一笑:“这可非得带上你不可。”   达春叫苦不迭,可若说这世上能难为住他的,第一个非叶昭莫属。   第十七章 张良计和过墙梯   辅国公府,现在却是一片愁云惨雾,黑漆木门台阶下,停了一辆紫缎马车,达春的爷爷正颤悠悠在一群人簇拥下从府里出来,更有女子哭哭啼啼的,但被老爷子咳嗽一声,就被丫头急着劝了进去。   二十余骑白色骏马好似白色旋风卷到辅国公甬道,叶昭等人纷纷下马,虽然隔得远,辅国公门前的人也不由得都看过来。   叶昭快步走过去,离得老远就大声道:“九爷爷,景祥给您磕头来了!”   达春爷爷年近七旬,须发皆白,精神倒还矍铄,眼神也亮,只是激动下,手脚就有些哆嗦。   “景哥儿啊,你回来了?”老爷子眯着眼睛,好似认出了叶昭。   叶昭走上两步,就跪下磕头请安,老爷子慌忙给搀起来,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等叶昭起身,老爷子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了两声:“景哥儿啊,你是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出息了,老王爷有后啊!”他嘴里的老王爷自然是郑亲王的父亲乌尔恭阿。   “兔崽子,你往哪跑!”达春想溜号,却又哪里逃得过老爷子的法眼,他刚刚转过身准备溜到后面去,听到爷爷喝斥身子就是一僵。   “没出息的东西,爷俩一块儿不长进,叫我说你们甚么好,说甚么好啊?我这老脸,可丢不起啊!”老爷子用力敲着拐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达春转过身来,耷拉着脑袋,吭也不敢吭。   叶昭见状就知道事有蹊跷,就笑道:“九爷爷,您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老爷子叹着气,摇着脑袋:“还能去哪儿?去衙门里丢我这张老脸去,春儿他阿玛,可比小的还不像话,被衙门收去了,查明了身份,要送宗人府!”   达春一听就愣了,也顾不得害怕了,抬头问道:“爷爷,我阿玛怎么了?哪个衙门这么大胆子,敢抓咱家的人!”   “嘭”老爷子就用拐杖狠狠给了达春一下,打得达春呲牙咧嘴的。   老爷子骂道:“你跟你阿玛,全是败家子,我早晚得给你们俩气死。你还有脸问,给我滚回去!”   国公府的管家常三机灵,小声对叶昭道:“小王爷,步兵统领衙门中午抓的人,刚刚送信来了,要把二爷送宗人府问罪,要说二爷能干甚么?就喜欢去戏班串个角,这些年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可这就不知道怎么了,就被巡兵抓了去,听说二爷是黄带子,要送宗人府治罪呢。”   要说这宗室子弟,却是什么怪癖都有,喜欢扮戏子的也不是达春老爸独一份,这要在自己府里扮扮也就罢了,可去戏班同伶人厮混下乡演出,那宗人府要深究起来怕是都能给削了宗籍。   但问题达春老爸这些年就这一个嗜好,风雨不改,谁也没管过,怎么突然就犯到了步兵衙门呢?   也不怪常三说话的时候一脸气愤了,这不明摆着欺负到辅国公府头上来了吗?   叶昭心里却是一动,转瞬就知道了,不管这事儿有没有六王爷的唆使,可办这事儿的人最终的目的就是使得辅国公在六王爷面前讨人情服软,现今给咸丰帝治丧、顾命大臣的安排、太后皇上尊号等等等等,要决定的事千头万绪,六王爷急需京里满洲权贵支持,只要现在站在他这边附和他的提议就好,等木已成舟,以后谁记恨他,那可就微不足道了。   老爷子年纪越老,心里越亮,又如何不知道这层关系,拍了拍叶昭的肩,就转身要去上马车。   叶昭蹙了蹙眉,略一琢磨,随即喊道:“九爷爷,这事儿我去办吧,这大老远的舟车劳顿,您老就别辛苦了。”   老爷子站住脚步,转身眯着眼看着叶昭。   叶昭笑道:“九爷爷放心,我定然将二叔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双手拄着拐杖,老爷子盯着叶昭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微微颔首,“景哥儿啊,那就看你的了!”   叶昭微微一笑:“九爷爷,我要这点事儿还办不明白,还有脸再见您老人家吗?”   回身领着亲军上马,白色旋风呼啸而去。   老爷子拄着拐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身进了府邸。   ……   步兵统领衙门在哈德门内,红漆铜钉门,满汉双文的巨大匾额,台阶下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加之两溜横跨腰刀的小校,衙门雄壮巍峨,气派森严。   当马蹄声如潮,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铁骑如风而至,这些小校纷纷拔腰刀列阵台阶下,前面的差官大声道:“大胆,甚么人?还不快下马?”   在这九门提督衙门口,叶昭可不似去辅国公府那么客气,勒住缰绳,却不下马,扬着马鞭指了指那差官,懒洋洋道:“今天衙门谁当值?告诉他,我是来接人的,快把巴布巴二爷交出来,要说治罪送宗人府,我们自己会送,不劳你小小的步兵统领衙门越俎代庖!”   叶昭进京,可本来就想鼓捣出点响动来,若不然,京里这些依附六王爷的大臣,可把北京城外那数千精兵当摆设了。   那差官闻听是来要巴二爷的,上下打量叶昭,抱拳道:“您是辅国公府的,请问是哪位?”   叶昭却鼻孔朝天,再不说话。   紧跟在叶昭身后的苏纳大声道:“神炮三营统领景祥大人在此,还不速速滚进去要你上官放人?”   差官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忙匆匆跑进了衙门大院。   大约盏茶时间,院里脚步声响起,从里面快步走出一名穿三品武官服色的官员,微微有些胖,小眼睛咪咪的,看起来就圆滑。   “左司参领噶里参见大人!” 噶里甩马蹄袖打千。   叶昭淡然道:“起来吧,巴二爷人呢,我这就带走。”这事儿六王爷或许没参与,但若没九门提督丰生额授意,他们敢随便抓黄带子?现在却派个不相干的人来应付自己,可真当自己好糊弄呢!   “这,这下官却作不了主!” 噶里一脸的难色。   叶昭道:“那就去找个能作主的出来!丰生额呢?叫他出来见我!”话语越发不客气。   噶里吓了一跳,忙道:“统领大人不在。”心里就打突了,这景帅可是来者不善啊,竟然直呼统领大人名字,统领大人要自己应付走他,可哪那么容易?   叶昭盯着噶里看,看得噶里额头冒汗,低下了头。   叶昭微微一笑:“噶里,你这就去告诉丰生额,人,我是要定了,巴二爷就算犯了祖宗家法,也不劳他狗拿耗子送去宗人府,咱自己会送!你告诉他,若不放人,可莫怪我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他丰生额什么时候掌宗人府了,看看谁在理!再不放人,你看这儿!”叶昭马鞭突然指了指衙门左侧红木柱。   噶里愕然看过去,突然就“嗡”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大地仿佛都在摇晃,噶里后退几步,脸色骇然,却是那二十名白马武士手中卡宾枪齐齐射击,木柱上立时被轰得木屑横飞,柱顶横梁尘土扑扑落下。   然后却见那白马武士齐齐将卡宾枪插在脚蹬旁,又一个个催动战马,很快,在这衙门前的广场上,二十余骑绕圈飞奔,接着就听嘭嘭嘭火枪声不绝,却是白马武士每人手中都多了把转轮火铳。   “嘭嘭嘭”木柱连续中弹,很快表皮就被打的稀巴烂,露出里面惨白的木心。   枪声不绝于耳,却弹不虚发,几乎每一枪都打在那木柱之上。不过眨眼之间,那木柱上密密麻麻被打的全是弹孔。   噶里连退几步,心里惊骇无比,这不过区区二十左右枪手,可也太恐怖了吧,如果是二十名弓箭手,这么短的时间,每人能射出一支箭就不错了,更不要说威力、准度了。   噶里身后那些持刀小校,就更双腿发颤,各个胆战心惊了。   飞驰的一圈白马亲卫缓缓停下,集结在叶昭身侧,开始给卡宾枪、转轮枪上弹,动作纯熟一气呵成。   叶昭又看向了噶里,轻描淡写的道:“去告诉丰生额,再不放人,我可就自己想办法了。”   噶里心一抖,叶昭说的轻松,噶里却知道,这可是真格的,若不放人,只怕他分分秒就拆了步兵统领衙门,二十名火枪手已经如此骇人,京城之畔,可是有数千名这般如狼似虎的甲兵,这,步兵统领麾下三万五千士卒对上人家怕是不堪一击,跟人家比起来跟纸糊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用护旗卫中的二十名精锐来估计神炮营战力,自然是越想越恐怖,不敢再说,飞跑回衙门,在石阶上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叶昭扬着马鞭,只是冷笑。   这一幕,全落在了配楼窗口端着茶杯审视叶昭的丰生额眼里,丰生额脸沉似水,就在一刻钟前,丰生额还没大将北京城外的关外各勇看成什么威胁,不是低估他们的战力,而是丰生额觉得景哥儿调动兵马直接同京城禁军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现在,丰生额知道,这个景哥儿,可真是胆大包天,惹急了他,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尤其是现今京城局势暗流涌动,可不能给他借口挑事儿,这个巴二爷,却是非放不可了。   只是这个脸面,可真丢大了。   丰生额脸色铁青,恨恨将茶杯扔在了桌上。   第十八章 忽悠吧大帅   辅国公府客厅,老爷子狠狠数落了好久,才令家人将满脸不在乎的巴二爷扶进了后堂。   老爷子骂得口都干了,喝了口茶水,这才看向叶昭,摇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倒叫小王爷见笑了。”   要说叶昭,其实是比较尴尬的,毕竟巴二叔算是自己的长辈,当着自己的面被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巴二叔这老先生虽然看起来一点不在乎,自己可着实有些尴尬。   听老爷子感慨,叶昭更不好插嘴,端起茶杯喝茶。   老爷子摇头叹息了好一阵,好似才想起叶昭的来意,屏退左右,看了眼叶昭,说道:“小王爷想必知道了?”自是说大行皇帝驾崩的事。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景祥正是为此事不解,先皇驾崩,噩耗传出,必然万潮涌动,天下巨变,当此乱世之秋,匆匆忙令景祥率三军剿灭发匪,稍显仓促,军机大事,岂可如此草率,九爷爷乃军机重臣,可为景祥解惑?”   老爷子叹口气道:“此乃不得已为之,若不立解江南大营之围,只怕我大清国危亦。”   看来军机大臣们对江南形势的估计都极为严重,叶昭慨然道:“谋定而后动,天下事,越是严峻,做臣子的,越不可乱了方寸,乱了部署。九爷爷,咱们乱不得呀!”   老爷子微微诧异的看着叶昭,以前从没跟这景哥儿谈过正经事,顶多嘘寒问暖聊几句家事,却不想这孩子变得这般有主见了,可也是,若不然,如何镇得住关外各路悍勇?这可真是三日不见要刮目相看了。   叶昭又道:“九爷爷,景祥接先皇遗命,屯兵密云,这些时日景祥细细思量一下,等思量过了,给军机处上个折子,还请军机们再议议。”   老爷子微微颔首,这个景哥儿,有理有据有节,那边儿,可真遇到对手了。六王爷自幼阅遍宫闱争斗,那是自小就玩心眼子出身,加之见识渊博、处事英明,甚得道光爷欢心,相比下咸丰爷可逊色多了,六王没能荣登大宝,实在是因为锋芒太露,道光爷对其孝之一字摸不准,心生嫌隙,是以传位给了咸丰爷。   可现今,咸丰爷走的急,皇子还在襁褓之中,六王爷把揽朝政眼看已成定局,谁知道,郑亲王府突然出了几位人物,最令人想不到的就是这景祥,同样是二十出头年纪,比六王爷稍微年幼几岁,同样才华横溢,少年老成,现今景哥儿自还谈不上是六王爷的对手,但假以时日,只怕够六王爷头疼了。可想想,六王爷倒好像有先见之明,一直与这景哥儿过不去,当时人人还奇怪呢,景哥儿不过皇城根下混吃等死的黄带子,怎么六王爷就这般看不上他?如今这一看,还真令人不得不感叹六王爷之明了。   ……   从辅国公府出来,叶昭令其他亲卫回王府,只领了三两名亲卫直奔禁宫,不知道达春爷爷对自己是个甚么看法,但该说的都说了,看老爷子倒也听得进去。两家本就是世交,交情不比寻常,何况步兵统领衙门给老爷子唱了这么一出,又岂会不引起老爷子反感?   不过令叶昭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就挨了当头一棒,递牌子求见皇后娘娘,在禁宫门前等了多半个时辰,穿着黄马褂的侍卫施施然出来传信:“皇后娘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见外官。”   叶昭心就沉了下来,虽说领侍卫大臣也同六王爷走得近,但六王爷现今是绝不会也不敢切断皇后同外界的联系。钮祜禄氏不见自己,一来自己年幼怕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地位;二来钮祜禄氏耳根软,可不知道听了六王爷说甚么,只怕早就认可了六王爷摄政的局面,甚至对他言听计从都未可知。   这可有些不妙,见不到皇后,若贸贸然求见懿妃娘娘,可就容易给人话柄了,倒好似自己这个大舅哥准备同懿妃娘娘密谋一般,那递折子支持两宫垂帘可也不硬气了。   接下来如何是好?   叶昭无奈的策马回府,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的思量。   福晋却是等在了王府台阶下,一袭锦绣旗袍,头板戴彩色大绢花,饰以明珠翡翠,王妃端庄华贵,雍容威仪。但这时候的她,就好像普通的母亲一般,急切的盼儿子归来。   听到马蹄声响,她急急的就迎了上去,太监丫鬟跟了一堆,鸡飞狗跳,一路小跑。   “儿啊!”当叶昭跳下马给福晋请安之时,福晋却紧走几步,俯身抱着叶昭哽咽流泪,她可想叶昭的紧了。   叶昭微觉尴尬,心里却暖暖的,拿出手帕轻轻帮福晋拭泪,柔声道:“额娘,我可没吃苦呢,孩儿长大了。”又笑着变戏法般从怀里摸出一瓶香水,说道:“正宗法兰西香水,额娘,这味道可好闻了,你用用,保管阿玛天天往你房里跑。”   “去!”福晋轻轻给了叶昭一拳,但见儿子还是这么会享受,弄些稀奇古怪的嗜好也没变,应该没大吃苦,这才放了心,喜滋滋将香水收了。   在一众太监宫女簇拥下,叶昭和福晋碎步走向府门,叶昭打量着周围的人,却是诧异道:“蓉儿呢?这小丫头片子,也不想我么?”心说看来要打屁股了!   “甚么话!”福晋气得瞪了他一眼,“蓉儿是正室,你可不许在外面这么说她,成什么体统?”   叶昭讪讪的笑,问道:“额娘这么喜欢她,难道她睡懒觉都不管么?”心说难道小丫头没听自己的,若不然天天睡懒觉,福晋不在自己面前告状?还这般宠她?   福晋气道:“就没一句正经话,蓉儿可不知道多勤快,哪像你,日上三竿才起,可小小年纪每天辛劳,我还真心里不落忍,倒想她跟你一般呢。”   叶昭肚里可就气愤了,这小丫头,看起来对自己好的不得了,怎么诅咒发誓的事儿就不放心上么?   却见福晋似乎想起一事,叹口气道:“要说蓉儿,真该好好歇歇,从广州回来,她就倦得很,每天下午都要闷在房里睡觉,开始我还以为有喜了呢,谁知道空欢喜一场,这孩子,可不是在广州染病了吧?”   叶昭哭笑不得,原来懒觉还可以这么睡的?   福晋气呼呼道:“你还笑,我算看出来了,你呀,就不把她放心上,我话可说在前面,蓉儿就跟我亲闺女一般,以后就算你多宠爱别的女人,可也不许欺负她,不许冷落她。”   叶昭讪讪的笑,福晋在自己面前,可一点都不像王妃,幸好身边太监丫头习惯了,都不以为奇。   不过想想如果有一天,红娘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反贼给福晋规规矩矩请安口称婆婆的画面,叶昭头皮就一阵发麻,这也太吓人了,更苦笑不已。   “笑甚么呢?”福晋好似目光就没从叶昭脸上离开过。   叶昭忙收起笑容,顾左右而言他:“蓉儿呢?”要说现代社会,最忌讳整天在母亲面前找媳妇儿,在古代也不例外,但叶昭和福晋母子感情极好,是以叶昭大咧咧的一点也不避忌。   福晋道:“蓉儿在娘家呢,懿妃娘娘省亲,可还没回宫呢。”   叶昭一怔,猛地站住了脚步:“懿妃娘娘省亲?额娘,是甚么时候的事儿?”   福晋不明所思,掐算了日子,说:“五六天了,这估摸着也该回去了。”福晋自不知道咸丰帝驾崩的事儿,是以倒没觉得懿妃娘娘这时候在娘家有什么不妥。   叶昭却是心思电转,咸丰帝应该是昨晚或前晚驾崩,可懿妃娘娘没回宫,这分明就是没人去通知她这噩耗,当然,她自己可未必不知道。   咸丰帝也不知道是嘎嘣一下就走了呢还是病了几日才走,若是前者,懿妃娘娘省亲倒没甚么,可若是后者,咸丰帝病重,懿妃却归家省亲,这分明就是被人打发走嘛!这个世界现在来说,懿妃属于被人忽视的那类人,可毕竟是幼皇生母,六王爷将她打发回去省亲,宫里就少了些变故,很明显,六王爷没将懿妃看在眼里。   叶昭考虑了好一会儿,就急忙道:“额娘,我去劈柴胡同走一趟。”   福晋愕然看着他,自是以为他想蓉儿了,夫妻感情好是好事,自己抱孙子可就不远了,当下颔首道:“那,我选几件礼物,你帮我捎给亲家。”   叶昭微微点头。   ……   叶赫那拉一族诞了龙子,青砖黑瓦的院落好似也气派起来,前院天井旁的洋槐,叶子落光了,枝干却缠绕迎空而上,有飞龙博天之感。   叶昭胡思乱想着,随即晃晃头,心说自己在这个世界时间长了,怎么也神神鬼鬼的了?   蓉儿大哥照祥亲热的将叶昭迎进了偏厅,妹妹诞了皇子,他腰杆子也硬了,但在叶昭面前,还是本能的有些卑微,或许就是暴发户见到世家子弟的心态吧。   “来看蓉儿的吧?我这就去喊她!”这不是住对月,自也没那么些规矩,照祥起身就想去叫蓉儿。   叶昭却笑道:“我是来给懿妃娘娘请安的。”   照祥一怔,随即就笑道:“那好,您等着,我这就给您传话去,可不知道得等什么时候儿,不怕景哥儿您笑话,我这个做哥哥的,想见妹妹一面都难呢。”   叶昭笑着点头:“我明白。”就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百两的银票递给照祥,说道:“大哥,就算是娘娘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就算您是自家人,可这孝敬也不能少。”   照祥吃惊道:“这,这就不用了吧?难道这帮奴才还敢吃主子亲人的孝敬?”   叶昭笑着起身,将银票塞给他,说道:“宫里的事儿大哥可没我明白,再说了,总归也是给娘娘争脸面不是?”   照祥摇头叹息,自是觉得自己这个准国舅爷原来在宫里奴才眼里,却是能应付就应付,人家未必把你看眼里了。有些郁闷,有些不解。但自知道,景哥儿可比自己懂门道,说的定是实话。   也不过盏茶时间,懿妃娘娘传见的消息照祥就乐颠颠的带了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银子的作用。   还是后院,还是那间暖阁,还是隔着一道厚厚的黄幔。   “奴才景祥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叶昭进屋恭恭敬敬打千,却没想到传得这么急,一路上,一些话该怎么说好似还没盘算稳当。   “镇国将军请坐。”声音妩媚,但好似满腹心事。   叶昭却是双手将一只木匣奉上,嘴里道:“奴才在关外,给娘娘寻了一件宝物。”   “甚么物事?”妩媚的声音明显有些好奇,有了兴致,不似方才意兴阑珊。   旁边太监从叶昭手里将木匣结过,打开翻检了一番,这才送到了黄色帷幔之后。   “咦?”很快帷幕后就传来懿妃惊奇的声音,更道:“这,这就是望远镜吧?”   “是!”叶昭恭恭敬敬道:“这支望远镜比蓉儿用过的倍数更高,乃普鲁士出产,这普鲁士陆军最为强悍,千里镜的技艺也颇为不凡。”毕竟懿妃也是女人,如果说将蓉儿玩过的玩具当礼物奉上,那自己可就真成傻子了。   “倍数?”懿妃不解的问。   叶昭琢磨着,道:“此乃西洋诸国对望远镜评判之用语,倍数越高,望的越远,也越发清晰,娘娘这支望远镜,可是崭新崭新的,奴才和蓉儿都没碰过,咱大清国就这一个,奴才这才敢献给娘娘。”   果然懿妃的声音就有些开心了:“也难为你了,还能想到我。”说到后面,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想是有感而发。   叶昭心里就明白了,咸丰驾崩,她是必然知道的,可小皇上生母,在这个时候却被打发回娘家无人问津,对于先皇治丧新皇上登基等事没有一丝发言权,不要说懿妃了,换哪个女人都会觉得失落生气。   叶昭心思电转,斟酌着用词,毕竟现在的懿妃不是前世同六王爷一起诛杀顾命八大臣的西太后,少了在咸丰身边几年的历练,她的权力欲现在可未必多么膨胀,被人忽视无视固然会生气不甘心,可现在若说叫她垂帘听政,怕是也会吓坏了她。   却是要想法子怎么劝说她呢?叶昭琢磨着也有些无奈,或许在今世,如果自己不参与进来,懿妃最后也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太妃亦或太后,怕是没有成为西太后的资本和土壤,可现在,自己却要将她推上权力舞台,可不知道是对是错。   叶昭胡思乱想着,嘴上缓声道:“娘娘可知道景祥屯兵密云一事?”说着话就看了看左右。   “你们都退下吧!”懿妃何等聪明,自马上知道叶昭有机密事要说。   众太监宫女一起退了出去,更轻轻带上了门,叶昭就开门见山了:“先皇遗命,令景祥率军拱卫京师,当时景祥尚不明白先皇之意,现在却懂了,先皇当时龙体染恙,定是担心圣驾归天之时,有人欺负娘娘孤儿寡母,现下看,先皇圣明!”   说着话叶昭就站起身,面向北方,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先皇圣明,景祥定保娘娘皇上平安,不负先皇所托!”   金黄帷幔后,却没有声音,显然,懿妃在审视叶昭。   叶昭起身,坐回了软墩,又道:“龙驾归天,娘娘想必心中哀切不能自已,却为何身在劈柴胡同?景祥实在想不明白。”   帷幕后还是没有声息。   叶昭就不再说话,恭恭敬敬坐着。   终于,好一会儿后,懿妃轻声道:“你愿意帮我?”   叶昭心下一怔,现在的懿妃,实在还有些稚嫩啊,既然她这么说,为了坚她之心,自己可要换个策略了,不然这兜来兜去的反而令她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当下叶昭站起身,垂首双手抱拳,沉声道:“娘娘,不说先皇所托。就说您是蓉儿的亲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景祥不成器,可谁若欺负了我的家人,就是这条命不要,也要给家人出了这口气!”现在关系自然拉得越近越好。   懿妃轻轻叹口气:“蓉儿嫁了个好丈夫。”   叶昭却又道:“娘娘如果将景祥当弟弟看,景祥就大胆说几句,说错了,还请娘娘勿怪。”   帷幕后,轻轻嗯了一声。   叶昭就道:“先皇驾崩,六王爷跋扈,皇上年幼,如此军国重事可不全由着六王爷的性子来?时日长了,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啊!”   “为今之计,只有请晋娘娘太后尊号,与皇后娘娘双宫垂帘听政,以拨乱反正,正臣子之心,削乱臣之意!”   “叮”一声,帷幕后一声响,却是懿妃手里的千里镜落地,她本来就在把玩着千里镜听叶昭计议,听到垂帘听政四字,却禁不住一呆,千里镜失手落地。   想来,她原本以为,若能得外臣支持,晋太后封号就很满足了。   叶昭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就跪在了黄缎子软垫上,大声道:“娘娘莫怕!景祥但教有一口气在,必保娘娘平安!北京城外,八千虎贲,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第十九章 计中计   终于,黄幔后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你起来吧。”   帷幕中慢慢伸出长长的华丽无比的鎏金指套,精美高贵,炫人耳目,令人油然升起一种欣赏权力的美轮美奂感觉,黄幔被轻轻挑起了一条缝隙,隐隐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俏脸,眉心一点鲜红,平添了十分妖冶。   叶昭垂着头,心下琢磨,原来她这时节就喜欢戴指套了,蓉儿怎就没这习惯呢?倒也好看。   “起来,坐吧。”帷幕又慢慢放下。   叶昭这才起身,退了两步,坐回金黄织锦软墩。   “你说的话,我懂了。”懿妃缓缓的道,“你说我是蓉儿亲姐姐,你以姐姐待我,可真心?”   叶昭又即起身,抱拳道:“景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被雷劈过一次,重生了,再劈次又何妨?   “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一早便入宫,和姐姐去说。”   叶昭心下叫声好,和聪明人合作那真是痛快淋漓,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哄得皇后钮祜禄氏答应垂帘,那这个人就必然是懿妃。   “娘娘,景祥告退!”叶昭垂身施礼。   “嗯,时局艰难,你多加小心。”声音倒是柔柔的。   叶昭心下一怔,被慈禧西太后真心关怀,那种感觉极为怪异。   走出东暖阁,叶昭长长舒了口气,自己的事算是办完了,接下来,可就看亲王六叔等如何连横京中权贵了,对六王爷不满的宗室,权臣,可也不在少数。   日偏西南,却是下午时分了,挂着几只鸟笼的长长庭廊前,照祥和蓉儿正等着他呢,蓉儿穿了一件雪白的貂裘,俊美可爱,无可言表。   “景哥儿,咱去吃酒叙话?”照祥走过来笑着说。   叶昭又哪里有时间和他喝酒,忙道:“对不住大哥,我有军务之事,要赶回军营。”   照祥就笑道:“无妨,下次等有时间,咱哥俩不醉无归。”   叶昭笑着点头,转头,却见蓉儿正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珠,就这样看着自己。   叶昭心下一柔,可,可也想她了,可是,却哪有时间与这小丫头聊几句?   叶昭走上两步,双手捧起蓉儿稚嫩的小脸,就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蓉儿大窘,小心思喜悦无限,却红着脸赶忙推开叶昭,“你,你干甚么呀!”哥哥可就在旁边呢。   照祥干咳一声,忙扭头去看别处。   叶昭哈哈一笑,随即柔声道:“多加小心,外面乱得紧,这几日不要出去。”   蓉儿轻轻点头。   叶昭随即轻轻抱了抱她,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叶昭背影,蓉儿只是怔怔出神,要说她也不大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只知道和相公在一起很开心,很安心,也很舒服。   ……   二十余骑雪白骏马在长街疾驰,前方就是德胜门。   突然,从街旁一栋房屋屋檐上闪过一道寒光,“噗”一声,叶昭翻身落马,插在他左肩肩头的箭杆兀自乱颤,鲜血很快染红了锦袍。   众骑士大骇,但却反应神速,井然有序,几人飞快下马救助大帅,其余策马将大帅围在圈中。   屋檐上那刺客刚刚冒头,“嘭嘭嘭”枪声不绝,刺客极快的缩回头去。   苏纳大喊一声:“左队去追刺客,右队护卫大帅出城!”   “驾、驾”吆喝声中,护旗卫很快分成两拨,一拨簇拥着大帅飞马出城,另一拨则策马奔向那有刺客的房子。   守城门的官兵呆呆看着这一幕,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   帅帐中,叶昭正谈笑风生的同刚安闲聊,身侧,玛德教士刚刚给他上了药,又细心的帮其用绷带绑上伤口。   “大帅,可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刚安脸色阴沉,他很少动怒,但大帅竟然在北京城里遇刺,凶手昭然欲揭,这可不将京城外的六千甲兵全不放在眼中吗?   叶昭笑道:“谁知道,京里现在乱的很,不可胡乱揣测。”   正说话呢,帐外快步走进一人,正是苏纳,单膝跪倒大声道:“大帅!左队护旗卫回营,他们说,刺客进了齐布琛府中!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大帅!”   刚安就是一怔。   齐布琛为正蓝旗满洲都统兼领侍卫内大臣,六位领侍卫内大臣中排第一的,统率侍卫禁军,卫护皇帝和禁宫安全,地位极为尊崇,可说是京城极重量级人物之一。   他为刺客主脑?这,倒说得过去。听闻他和六王爷走得甚近。   叶昭却是摆摆手,说道:“胡说,齐布琛若想杀我,岂会只派区区一名刺客?我还能逃出生天?”   刚安蹙眉道:“只怕这是故意掩人耳目,若派的人多了,必然惹人怀疑。此人在疾驰的骏马上尚能一箭正中大帅,听闻大帅当时肩膀痒,侧了侧身子,若不然,怕是正中大帅心窝,如此神箭,若不是大内侍卫中挑选,又哪有这等人才?幸好大帅洪福齐天,不然只怕就被这奸贼害了,我等尚不知是何人所为!好一招毒计!”   刚安说着,恨恨一拍木椅扶手。   叶昭不说话,慢慢端起了茶杯,品了口,才对苏纳道:“出去吧,今日之事,不许泄露。”   “这,怕弟兄们都知道了。”苏纳面有难色。   果然,就听外面嘈杂声起,一名护旗卫兵匆匆进来,打千道:“大帅,神保统领和赵三宝翼长领队进京去了!”   叶昭皱眉道:“这两人,简直是惹事的祖宗!来人,去与我追回来。”   “慢!”刚安拦住了正要奔出去的苏纳,笑着对叶昭道:“大帅洪福齐天,虽然无碍,但叫他二人闹一闹也好。” 若想抗衡六王爷,这齐布琛是第一个要换掉的棋子,若不然,就算两宫垂帘,禁军都为他人把持,又如何做的主?关外众勇,总不能永远留在京师拱卫皇权。现今,可不就给了个闹得齐布琛灰头土脸的机会?   “哦?”叶昭看向刚安,渐渐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   气派巍峨,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院落的六王府。   书房中,穿锦绣马褂,俊秀无比的六王爷正娴熟的洒了一圈茶。   坐在茶几对面的,乃是工部左侍郎、军机处章京杜翰,也就是俗称的小军机。   “六爷,刺景祥的真不是齐布琛的人?老齐不会说瞎话吧?” 杜翰有些忧虑,京城风雨飘摇,牛鬼蛇神乱舞,若任由局势恶化下去,可不知道如何收场。   奕䜣淡然道:“老齐不会跟我说瞎话,我信得过他。” 齐布琛与他一向交好,咸丰帝在的时候却是正准备撤了齐布琛的差,可惜尚未来得及下喻,就驾鹤西游了。   杜翰奇道:“那,又是谁想要景祥的命?”   奕䜣冷笑道:“谁想要他的命?想要他命的人多如牛毛,不过这一次,我看是他自己干的吧?”   杜翰不解的道:“他自己?”   奕䜣冷笑两声,拿起一个小杯子,道:“苦肉计而已,咱喝茶吧。”   杜翰开始不明所以,终于渐渐恍然,这一招用出来却是刚好留在密云养病,既不用进京更有借口大军暂缓开拔,又给人六王爷欲除掉他的假象,令朝中权贵对六王生出恶感。   杜翰就心里叫声好,心说好一个苦肉计,好一个景祥!倒真是六王爷的对手!   只是,他还是将这一石数鸟之计看得简单了。   ……   齐布琛正在内宅院落中晒太阳,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躺在藤椅上,暖暖的日头洒下来,可不知道多舒服。   刚刚接到了六王爷的密信,言道景祥遇刺一事被算在了自己头上,更要自己小心在意,莫被景祥钻了空子。   齐布琛就老大的不屑,景祥?败家子一个,什么抗俄名将?什么三千虎贲?不过趁罗刹人不备杀了人家几个平民,换我家老太太,有他那运气,一样连战连捷,走狗屎运而已,还真将自己当人物了。   兵临京城之畔?吓唬谁呢?我大内侍卫五百人,正蓝旗禁军,管教杀他个人仰马翻。   在步兵统领衙门前闹事?也就丰生额那窝囊废能忍他,换自己,早抓了送去宗人府了。   越想越有些窝火,实在觉得六王爷将自己同他相提并论侮辱了自己,正郁闷呢,突然急匆匆脚步响,管家谷杭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爷,爷,不好了,城外乱兵进城来抓爷了!”   甚么?齐布琛腾一下坐起来,大骂道:“混账东西,又喝多了吧!”啪一脚,就将谷杭踹了个跟头。   谷杭翻身,就跪那里连连磕头,大声道:“爷,真的,您快想想辄吧,他们这就想往里冲呢!”   齐布琛呆了下,随即就大喜,这帮家伙还真敢来自己府里闹事了,那就给他们个教训,说道:“去,从后院去传令,调前锋营来搜捕乱兵。”   “是,是!”谷杭连声答应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齐布琛却是整理了整理袍服,慢悠悠踱步走向前院,离得还远,就听到前院闹哄哄,而奴仆三三两两从前院跑过来,一个个满脸惊惶,见到齐布琛都吓得停下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齐布琛骂道:“都给我滚回去!”心里这个气啊,一帮胆小如鼠的奴才,有什么好怕的?   奴仆们垂头丧气,一个个胆战心惊走在前面。   等齐布琛到了前院,可就勃然大怒,却见府内十几名亲兵正连连后退到影壁后,从影壁另一边,一排举着火铳的甲兵神情肃穆,慢慢绕过影壁逼过来。   “知道这是哪吗?你们不要脑袋了?都给我滚!” 齐布琛快走几步,站到亲兵之前,威风凛凛的指着闯进院子的甲兵大骂。   “大人,只要令我们搜院抓刺客,必不惊扰大人!”说话的壮汉正是神保,一看齐布琛神气,就知道是那位领侍卫内大臣。   齐布琛指着神保鼻子骂道:“你也知道叫我大人?我堂堂领侍卫内大臣的府邸你们都敢乱闯,我看你们无法无天之至,景祥呢?治军无方,区区败家子也想领兵?”   话音未落呢,“嘭”一声巨响,齐布琛就觉得腿上剧痛,哎呀一声摔倒,捂着大腿杀猪般惨叫起来,鲜血从他手缝汩汩而出。   齐布琛府上的亲兵都看傻眼了,呆呆看着对面那涨红脸、枪管还在冒青烟的小兵,可不是,不入流的小兵蛋子,竟然敢说开枪就开枪,打的可是一品大员啊?   亲兵仆役们突然都发声喊,撒丫子就跑,老爷这么尊贵的身份,他们都说打就打,那我们这几条贱命算什么?   也幸好现在齐布琛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不然怕是当场就气死了。   神保看着开枪的小兵,就挠了挠头,怎么这帮兵蛋子都比当年的自己还生性?   小兵情知闯了大祸,咬牙道:“谁叫他骂大帅?干脆!我弄死他,一命赔一命!”说着就伸手拔出了匕首,反正打了这家伙估计自己也没命了,干脆杀了够本,有大帅在,想也不会累自己家人被牵连。   齐布琛刚刚清醒一些,听到这话,模模糊糊看到小兵手中寒气森森的断刃,只被吓得肝胆欲裂,却是嗷一声又晕了过去。   神保见小兵真要凑过去,哭笑不得,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要捅了他可就真没命了!”回头大声道:“搜府!”   众甲兵齐声答应,分队而行。   神保却是走到齐布琛身前,撕了他一条衣袍,用力帮他扎上大腿,免得时间长了,失血而亡。   ……   齐布琛呻吟了一声,慢慢醒来的时候,却见身周遭围了一圈人,面前的,胡子拉碴,脸有刀疤,可不是左翼前锋营统领泰都?   齐布琛可算见到了救星,一把拉住泰都的手,大声道:“老泰,快,把这帮乱兵给我抓起来!”   环顾左右,自己还在前院,可那乱兵却都不见了。   “怎么?怎么跑了?快,快去追他们,还追得上!” 齐布琛大声嚷嚷。   泰都微微蹙眉,道:“大人还是好生养伤吧。”   齐布琛咬牙切齿道:“不砍了这帮乱兵的脑袋,我如何有心思养伤?”   泰都淡淡道:“神炮营已经从大人府上挖出弓弩贼衣,万事自有皇上圣裁,砍不砍脑袋的,大人言重了。”   齐布琛一怔,终于渐渐从昏头胀脑的气愤中清醒,看着泰都,心下愕然,却突然明白,京城风起云涌,而八旗权贵,却也各有心思,可不是以前谁都互相称兄道弟满脸和气了!   第二十章 觐见   1856年2月,大行皇帝驾崩,皇长子载淳柩前即位,奉先皇遗体于乾清宫,行大殓之礼。   以先皇遗诏,皇长子载淳继位,授恭亲王奕䜣议政王、军机处领班大臣,授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桂良、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军机大臣裕诚四人为襄赞政务大臣。   翌日,内阁奉上谕,皇后钮祜禄氏和懿妃那拉氏被尊为皇太后,钮祜禄氏为母后皇太后,那拉氏为圣母皇太后。   三月十五日,新帝在太和殿行即位礼,颁“恩诏”,布告天下,定国号祺祥,对耆龄百姓及孤苦无依者,赐帛赐米,以示加恩。   三月十七日,郑亲王端华等一班王公大臣上《奏请皇太后亲操政权以振纲纪折》,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见两宫太后全无动静,四月一日,礼部尚书、军机章京肃顺上折子称,“正宜皇太后敷中宫之德化,操出治之威权,使臣工有所禀承,命令有所咨决,不居垂帘之虚名,而收听政之实效。”   终于在四月十二日,内阁奉上谕,以小皇帝的名义发了诏书,“朕奉两宫皇太后懿旨:见在一切政务,均蒙两宫皇太后躬亲裁决。惟缮拟谕旨,仍应作为朕意宣示中外,自宜钦遵慈训。嗣后,议政王、襄赞、军机大臣缮拟谕旨,着仍书朕字,将此通谕中外知之。”   ……   这道上谕传到密云军营,叶昭才总算出了口气。   同样是祺祥之变,这一世却显然没有前世激烈,争斗的双方谁也没有吃掉对方的把握,一连串明争暗斗后,最后形成了一个妥协的局面。   叶昭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京城禁军虎视眈眈,曾经剿灭北伐发匪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率蒙古八旗劲旅觊觎在侧。僧格林沁虽说是忠于皇室,但若自己跟京城禁军发生冲突,估计他多半会合同禁军与自己开战,毕竟真的冲突起来,自己好似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而现今尘埃落地,叶昭才松了口气。   所谓遗诏自然是子虚乌有,完全是咸丰帝驾崩后鼓捣出来的,名义上一个称呼而已。   两宫垂帘,六王爷议政,四名襄赞政务大臣中,桂良乃是前朝重臣,更是他的老丈人,裕诚也与他交好,怡亲王载垣则同两方关系都不错,是以六王爷对这个结果应该满意。毕竟六王爷是聪明人,看得出现在要独揽朝纲很困难,说不定引起肘腋之变,大清两百多年基业就这般断送。   而正蓝旗都统、领侍卫内大臣齐布琛因为激起兵变被革职,叶昭同样被罚俸一年,当然,叶昭现在俸禄不算养廉银银粮折价超不过千两,罚不罚的叶昭倒也不会在乎。   神保等人均被鞭刑,枪伤齐布琛的小兵数人被发黑龙江为奴,但实则却被叶昭留在了军营,当今动荡之秋,“准其戴罪立功”。   齐布琛被罢官,郑亲王端华授宗人府左宗正,署理领侍卫内大臣,参与京城巡防事宜。肃顺也得以入军机,其余一般交好的王公大臣也俱有升迁。   军机处一气任命了十几名军机,六爷党一派也多有升迁,很是重新平衡了一番权力。   四月二十日,两宫诏令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景祥觐见,听取方略面授机宜。   ……   养心殿东暖阁,精致、华丽的八扇黄色屏风的后面,透过纱屏,可以依稀看到两宫太后分别端坐在左右两侧。屏风前有御榻,前面设有御案,本该是皇上龙座,但新帝实在太过年幼,往往只在大臣进来拜见时坐于榻上,等臣子磕过头,小皇帝就会被抱走,免得哭闹起来不雅。   不过今日小皇帝却有些反常,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叶昭,甚至被请走的时候还扭过头看叶昭,更伸出小胳膊,好似想叫叶昭抱。   叶昭心下一阵无奈,按辈分讲自己倒是他的亲姨夫,可想想自己的“狼子野心”,怎么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皇帝太后召见,就算是亲王,往往也要跪奏,更不要说叶昭了。现今又是春季,不好在腿上裹上太厚的棉絮,可叶昭倒没怎么遭罪,概因地下的黄垫子却是软绵绵极为舒适,刚刚在外面遇到小安子的时候就见到了小安子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现在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个奴才,可真是机灵,不过若无西宫授意,想来他就算巴结自己,也不会细心到如此地步。何况在他眼里,自己也不是什么可值得巴结的对象,宫里得宠太监,可未必将权臣放在眼里,更莫说自己根本算不上权臣了。   西宫笼络人心可真有一手,叶昭不得不佩服,或许现下她对军国之事尚无什么见识,可心机之巧,却早露端倪了。   两宫轮流问话,西宫声音妩媚一些,东宫更清脆,却同样好听。   开始的时候大多是由东宫来问,显然兰贵人极懂得谦让,东宫问话,不外乎家长里短,譬如“你母亲身子可好?”   “你尚无子嗣,娶了几房妻妾?”   很有些后世少妇唠家常的意思,叶昭只能规规矩矩回答。   终于,西宫一句话引入了正题,“关外各营驻扎密云已久,奕䜣奏请调各营兵勇赴江南剿灭发匪。军机处几道折子母后皇太后与我阅过,觉颇有道理,今日想与你议议。”   叶昭忙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   西宫道:“你平日素有见地,当今国运艰难,你有话可明言,母后皇太后与我都不会怪你。”她句句都将东宫放在头里,可委实小心谨慎。   叶昭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更知道东宫虽不懂军国大事,但她的话语分量却极重,若不能令她听起来蛮是那么回事,只怕自己就真要去同发匪死磕了。   琢磨了一下,叶昭缓声道:“恕奴才大胆,奴才有几句肺腑之言,祈望母后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明鉴。”   东宫淡然道:“你说吧。”   叶昭这才道:“奴才愚见,若依军机们所议,只怕我大清国半壁江山不存亦。”   “这是什么话?”东宫惊奇的道,西宫却没吱声。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现今夷人已占据广州近半年,广西沦于贼手,云贵震荡,如此下去,只怕发匪南下,我东南半壁不保,两江、闽粤赋税我朝立国根本,若尽数沦丧,则我大清国数百年基业危亦。”   东宫显然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这般严重,不安的问道:“这长江以南,都造反了么?”   叶昭道:“两广尽失,发匪肆孽东南不远矣。”   西宫却是道:“那可不正着你去驰援江南大营平叛么?”   叶昭道:“南京发匪囤积重兵,急切南下,非三五年间不可破,闽粤一带,却怕不出一年,皆为发匪洪逆所得。”   “若依你,可有计较?”西宫见事极明,知道叶昭说了,就肯定有对策。   叶昭磕了个头,说道:“奴才有一个釜底抽薪之计,神炮关外各营,可疾驰粤东,光复广州,如此可北牵发匪,西抗贼党,又可清剿闽粤洪逆,保我江北不受侵扰,三五年间,此消彼长,则发匪可破。”   黄幕后,沉默了一会儿,西宫的声音响起:“广州被英法夷人占据,船坚炮利,你可有把握收复?”   叶昭道:“只能和谈为主,武功为辅,若不然,等英法夷人同发匪坑瀣一气,则我大清危亦。”现今大清国权贵,最怕的可不就是发匪和洋人结伙?   实则西洋诸国最早也确曾有扶持太平军之心,更曾经为太平军大唱赞歌,但多方接触后,却颓然的发现,这个新生政权,实在没有文明性可言,比腐朽的大清帝国更为荒唐更为令人无法忍受。最初为太平军喝彩的马克思,几年之后,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将太平军贬的一无是处。   黄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两宫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东宫道:“你跪安吧。”   叶昭恭恭敬敬磕头,人家越是孤儿寡母根基未稳,你越不能表现的有一点倨傲,不然人家现下不说话,可都记在心里了。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如何决断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觐见两宫太后前,自己请求率军赴广州的折子也送到了军机处,却看军机们怎么议吧。   说起来,自己同英法“和谈为主”的提法只怕反而是六叔肃顺不会认同,他是强硬派,不甘在洋夷枪炮下与之交往,不过因为是自己的折子,尤其又涉及关外各营之调动,他应该会觉得自己另有深意,多半会支持自己。这个最大的障碍不难排除。   至于六王爷,却是多半会赞同自己的,时局艰难,现今他自不会以私废公,既然有比驰援江南大营更好的抉择,关外各勇又可离开京师,他又何乐而不为?   广州?   率部下重返广州叶昭不是琢磨一天两天了,只有去广州,自己才会如鱼得水,将自己铺的一条条路妥加利用。   只是英法舰队要怎生应付?去了广州,这可和历史上不同,真要夹缝求生存了,广西反出一个中华天国,太平军势必会将目光投向南方,进攻闽粤,那数十万狂热的战士,呼啸而来,又该如何抵挡?难道自己真要变成“叶剃头”?   第二十一章 潮人国公爷   1856年5月,叶昭封奉恩辅国公,擢广州将军,总理广东军政事务。   咸丰朝以来,叶昭乃是第一位非袭爵而晋国公的臣子,就更莫说他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被授为广州将军这般显赫的位置了。   而以将军领军民事,分明已经将广东作为战场前线,以边塞视之。   周岁二十二岁就混到了封疆大吏,叶昭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前世的话,这可是省委书记兼省长再兼军区司令员加政委的无上权柄,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吧?   但想来,就算六王,也在冷眼旁观,不认为自己能坐稳这个位子,自己心里又何尝有底?广州一局如何破解?委实是个难题。   热水喷在背上,极为舒服,叶昭闭着眼睛,享受夏日里难得的舒适,脑子里却思索着去广东的事,后天,可就要启程了。   这里是雏凤楼院落的东厢房,院落垂柳蝉鸣此起彼伏,几名太监丫鬟正拿着捕网在几棵树下跑来跑去,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其实叶昭早放过话,雏凤楼的知了叫就叫吧,大夏天的还不许人家叫了?可太监丫头们嘴上喏喏,每天该捉知了还是要捉的。   叶昭虽然前段日子一直住军营,但还是着人寻了京里的铁匠木匠手艺人,将淋浴鼓捣出来了,不过也只能在夏天用,厢房屋顶只是个密封铁桶,漆了黑漆,但日头下去不久里面的水就凉了,晌午水又太烫,只能黄昏时节冲个澡。若不是喜欢淋浴的感觉,实则没什么用处,蓉儿就一次没用过,有香喷喷的木桶浴,可不是后世一些高档洗浴的嘘头么?自己确实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想到蓉儿,叶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几日睡在雏凤楼实在有些遭罪,蓉儿虽说发育晚,但毕竟已经十三周岁了,每日弹力惊人的小身子小猫般蜷曲在自己怀里,甚至懒洋洋抱着自己睡,对自己而言,可实在是一种煎熬。   真怕这样下去有一天把持不住做了禽兽,毕竟放后世,蓉儿可是不折不扣的幼幼,就算心甘情愿那自己也是要以强奸论罪的。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对于男人有妻有妾倒已经渐渐接受,可蓉儿一来年纪太小,二来虽然喜爱她,但更多的是作为亲人,要说真一不小心越了界,那可就踩到自己的底线了,做人,不一定要做别人眼里的好人,但最起码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水流渐渐小了,叶昭摇摇头,这却是还要改进,回身关了阀门,喊了声:“外间没人吧?”   “奴婢在呢。”外面怯怯小丫鬟的声音。   叶昭就有些无奈,这都说了多少次了,洗过澡自己会擦,可每次外间总是会有丫鬟候着,有两次自己忘了喊,却是闹得极为尴尬,一次尚好,自己围着浴巾,可有一次,自己可是赤裸裸跑出去的,可不知道被那梳了双丫髻的婢子看光了没有。   “出去吧,我自己来!”叶昭吩咐了一声。   “是”,随即有细碎的脚步声,轻得很,一个个训练有素着呢,也不怪能在外间站半晌愣不令人察觉。   ……   马车里,叶昭微笑打量着蓉儿看,蓉儿愁眉苦脸的,不时拉拉锦绣马褂的衣襟,她男装打扮可漂亮极了,小家伙如明珠美玉,俊美脱俗,穿了锦绣云团排褂,蹬着小小的官靴,超可爱的装扮。   叶昭这是领蓉儿去参加“三家聚会”,眼见便要离京,约了达春、德斌在福和楼小聚,达春也还罢了,对于德斌这个七兄弟,叶昭就委实有些不放心了,天生口疾,整日又痴痴呆呆的,身子骨早被淘得成了空架子,又有烟瘾,早夭是肯定的了,真怕此次别后,与他再无相见之期。   此次小聚达春自然还是想给叶昭摆桌大大的花酒送行,但却被叶昭拒绝,更言道三家聚会,要达春和德斌都携夫人出席。   达春本就是个好事的,虽说没听过这个规矩,哥几个聚会带老婆?可闻听倒也好玩,立时欣然答应。至于德斌,虽然愚钝,但从来知道景祥阿哥对自己最好,阿哥说什么,他就照做,规矩不规矩的,他可什么都不懂。   虽说作为男人,叶昭也知道自己的劣根性,对于这个时代女子的道德观贞洁观念等等是极为认同的,但若说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身禁锢在一块小小的天地里,叶昭可就未免觉得不大对头,女人,也要有自己的社交活动嘛。   是以叶昭自然以身作则,喜欢带蓉儿出门溜达。   可以前蓉儿是说什么也不依从,只有这一次,相公又要远行,虽说答应自己广州那边安定了就接自己过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见面。蓉儿为了相公开心,这才穿了相公“怪癖”喜好的男装,跟相公去参加什么“聚会”。   “蓉儿,你可真漂亮。”叶昭由衷的说。   听相公称赞,蓉儿小心思自然开心,红着脸低下了头。   “天天在家里不闷吗?”叶昭问。   蓉儿轻轻摇头,见相公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小心思就有些担心,相公不在的时候,可是经常偷偷和吉祥如意玩富贵棋,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贪玩,可别被相公发现了。   “以后多出门走走,不要怕别人说什么,至少,可以去逛逛胭脂铺嘛!不用非得府里去买。银子,我不给你留了许多吗?”   蓉儿又点头,想起相公现在就偷偷给自己私房钱,而不是等府里的常例银子和俸禄,心里就美滋滋的。   叶昭自不知道自己给小家伙留的银票在她眼里是“偷偷”给她的,刚刚成亲,也没有什么常例银子的概念。概因亲王止他一子,自小就恩宠有加,从不靠月例银过日子,是以他才对这种名门望族的例银没什么概念。   马车哒哒的,倒是很快就到了福和楼下。   此处店铺节比鳞次,行人如梭,福和楼的金漆招牌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还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痛殴了曾文正的远亲,事情虽然了了,但曾文正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只怕对自己也记恨在心,只是,奈何不得自己而已。   叶昭见蓉儿下马车后显得极为局促,毕竟她很少出门,更不要说酒楼茶肆了,和姐姐比又不同。家道中落之时,父亲一筹莫展,可为了捞爷爷出狱,兰贵人曾经抛头露面四处去亲戚家借银子,那时节兰贵人才多大?十来岁,就可见其担当。   “走吧,怕什么?”叶昭牵起了她的手,蓉儿更吓了一跳,这四遭可全是陌生人,更有许多青年男子目光看过来,令她更窘迫了。   “习惯了就好!这么漂亮,怕人看干嘛?”叶昭拉着蓉儿的手昂步进搂,苏纳和四名亲卫紧紧跟在身后,当然,是便装打扮。   蓉儿几乎是闭着眼睛跟着相公一步步上楼梯,心儿也飘飘荡荡的,浑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听到男女杂乱报名字请安的声音:“给夫人请安。”蓉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身处金碧辉煌的阁间,单膝打千请安两个男人,跟在他们身侧福下来的各有一美貌女子。   倒是都识得,达春和德斌,乃是相公的好友,至于他们二位的夫人,逢年过节也来府里拜望过自己,可在酒楼相会,就是第一次了。   达春和德斌同叶昭见面或许不用打千,但蓉儿在就不同了,这是真正朝廷诰命的辅国公夫人,诞下麟儿即有恩赏考封资格,诞下女儿则为乡君。   蓉儿忙道:“快请起,都是国公的好友,不要拘礼。”应付这场面她可轻车熟路多了,小小年纪,更有一股子高贵仪态。比之叶昭吊儿郎当的可大大不同。只是自己穿男装,实在胡闹,不成体统,可看到就在身侧的相公,蓉儿小心思里的慌乱渐渐淡去。   其实深居简出,蓉儿学礼仪自是学得极快,但要说宗室贵族有多么高人一等,她可不知道也不觉得,只是知道,相公封了辅国公很了不起。   听蓉儿的话,达春这才省起还没给叶昭见礼,忙转身打千:“达春给公爷请安。”国公为超品,可就跟镇国将军的爵位完全两个感觉了。就说异姓臣子,第一等爵位即为公爵,曾国藩那等功勋,剿灭太平军后也不过封为一等侯,却未能晋为公爵,虽宗室异姓不同,满汉有别,却也可见国公之鼎重。   德斌脑子不清明,达春怎么做他就跟着学,也跟着打千给叶昭请安。他两位的夫人也福下去,报着字号莺莺燕燕的,“请公爷安,公爷吉祥。”   达春妻子李佳氏,德斌妻子郭络罗氏,都是水嫩嫩的美人儿,珠翠满头、光彩照人。   叶昭忙道:“请起,不必拘礼。”当着人家夫人,就要庄重些了。   可等达春起身,叶昭实在忍不住,用扇子敲了达春头一下:“你小子也能跪的下来?害七弟弟也跟你胡闹!”   达春嘿嘿的笑,郭络罗氏和李佳氏相顾愕然,但显见相公与公爷关系亲密得紧,心下自极为欢喜。以前只知道景哥儿同自己丈夫交好,毕竟没见过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情形,今日一见,两个小女人吃惊之余更是开心,都觉得自己丈夫虽然没本事,却交了个好朋友。尤其是郭络罗氏,频频看向德斌,倒不想自己这个窝囊相公也不是一无是处。   “坐,都请坐吧,今天咱都是兄弟姐妹,别拘礼,拘礼了我下次可就没心思办这聚会了!”叶昭扇子指指点点的,大咧咧的纨绔派头。   “老七,我给你捎的药用着了么?”叶昭看向了德斌,要说身子虚自然是中药进补为好,可叶昭还是从香港给德斌捎了些西品补药。   “天,天天都,都在服,可,可苦了。”德斌结结巴巴的,还作出难吃的表情,令叶昭忍俊不禁。   “你小子,光吃补药不行,要禁烟,我看啊,你就跟我当兵去,保证几年后,身子壮的牛犊子似的!”叶昭摇着扇子,突然有了主意,自己这个七弟,总要想办法别令其年纪轻轻就油尽灯枯。   “好、好啊!”德斌可不知道当兵多辛苦,可在京里都闷死了,能出京,更和景哥儿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   达春马上道:“阿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老七去的话,我也去!”   叶昭就笑;“你呀,我怕你给我祸害出事儿了,再说了,这四九城没了你,那还不乱套,你可走不得。”   达春翻着白眼珠道:“哥,我总比老七管事儿吧?”   叶昭笑着,琢磨了一下,倒是正色道:“我走了,我阿玛额娘,你要帮我孝敬,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第一个给我捎信。”   达春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拍胸脯,“阿哥你放心,我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   正说着话,门被轻轻敲响,几名伙计端着龙凤锦玉小盘进来,盘里都是各色甜点。   叶昭一摇扇子,道:“来,尝尝夷人的蛋糕果子,从上海雇的厨子,这西洋糕点,偶尔一试,倒也爽口。”   达春一脸不是好笑:“哥,还以为是罗刹女奴的厨子呢。”若不是碍于国公夫人在,达春怕是什么淫句都能蹦出来。   叶昭摇着折扇道:“非也非也,罗刹食物粗鄙,有些点心尚好,却要去彼得堡莫斯科寻觅好厨子,等以后有机会吧。”   转头看了蓉儿一眼,随即笑道:“换换座吧,三位夫人坐一侧,咱们坐另一侧,各聊各的。若不然,怕这聚会你们会觉得索然无味,下次就算来,也不过是碍于情面了。”   蓉儿等自然听叶昭的,很快就换了座位,郭络罗氏却是娇声对叶昭道:“公爷,其实无碍的,听公爷说话,我们可涨见识呢。”她双眼水汪汪的,极为妩媚。   叶昭就笑:“那就多聚聚,咱们几家总要多走动。”   郭络罗氏轻笑点头,第一次聚会,却是她最为大胆,笑孜孜的不怎么拘束。   李佳氏则一直跟蓉儿小声说话,并不看向男人这边。   品尝着糕点,两位古典美女自然是仪态端庄,千娇百媚,蓉儿年纪小,拿着古代淑女的小姿势,却更为可爱。   伙计送上红酒的时候,苏纳跟了进来,在叶昭耳边小声道:“主子,德老三刚到,在隔壁琼花园,说一会儿来敬主子酒。”   德老三就是德斌的三哥,睿亲王的三儿子,名叫德长,据说最得睿亲王喜爱。   叶昭微微点头,转头对德斌笑道:“七弟,你三哥也在,看咱们这聚会,怕是要吓一跳。”谁知道德斌听这儿话,脸上竟然露出忿恨之意,一拳砸在桌上,大声道:“他、他来又怎么了?阿玛偏、偏心他,我不怕他!”   叶昭可真是大吃一惊,德斌是单纯,喜怒言于色,可性子纯良,脑子又不好用,从没见他这般生气,何况以前提起他三哥,他可是崇拜的很呢。   略一思索,莫非睿亲王已经决定由德长袭爵了?虽说哪个阿哥袭爵要亲王亡故后宗室钦定,但若亲王早有意,一般情况下还是会按照亲王遗愿定袭爵阿哥人选。   叶昭就笑着拍了拍德斌的肩膀,说道:“七弟,男子汉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要面不改色,何况区区一个王爵,以前还以为你是闲云野鹤的性子,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勉强你,若你想同他们争位,有何难?跟我走,三年之后,保管七弟你脱胎换骨,任谁都得挑大拇指说声,七阿哥好样的!”   听这话,郭络罗氏就看过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叶昭是真准备带德斌走了,怎么都要帮他把烟瘾戒掉,别的不敢说,延几年寿数自己总能做得到。   可谁知道德斌脸涨红,说:“我、我没想和德长争、争,可,可……”又咬牙一拳打在桌子上,厚厚的檀木桌面纹丝不动,他的手却硌出血来。   叶昭心说这七弟弟是怎么了?这时装作过来倒酒的达春在叶昭耳边道:“阿哥,我看传言是真的了。听说七弟弟的媳妇儿不安于室,和德老三勾搭在一起,上个月被老七撞到,两人动了手,老七哪是那王八蛋对手?被他打得眼睛都肿了。我前些日子听人说,我骂了人呢,以为他们在乱嚼舌根,可现下看,老七可真吃了大亏!”   叶昭眉头微蹙,就看向郭络罗氏,果然,郭络罗氏瞥到达春和自己咬耳朵,俏脸就有些不自然,转头去和蓉儿说话。   叶昭可就有些冒火了,欺负人不带这么欺负的,你偷人找刺激,行,你去偷那厉害主儿,哪怕你偷了达春媳妇儿,我也认你有本事,可你偷你亲兄弟,还是痴痴呆呆的亲兄弟的媳妇儿算什么?下贱不下贱你?   正冒火呢,却见房间的红檀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位长得挺英俊的小伙子走进来,正是德长,除了脸上有些阴骘之色,倒真可说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德长进来,却见有女眷,微微一怔,随即就满脸笑容的走向叶昭,抱拳施礼:“景哥儿,这见您老人家一面可真不容易,景哥儿您吉祥!”说着话就走过来准备和叶昭执手礼。   郭络罗氏见到德长,脸色更不自然,德斌噌一下就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给我出去!滚,滚出去!”   德长看着德斌一皱眉,笑道:“这孩子,没一点规矩,以为在咱王府啊?”更回头对叶昭道:“景哥儿,您可别见笑,我家老七就这脾气,可跟我没说的……”   “嘭”谁也想不到,德长满脸亲热的凑到叶昭面前,却不防叶昭突然一拳就砸在了他脸上,德长几乎是笑着连退几步,噗的坐倒。   满室皆惊。   德长被打得七荤八素,一脸惊诧,伸手去摸鼻子,却摸了满手的血,他怪叫道:“景祥,你疯啦?!打我作甚?”莫名其妙到极点,虽然猜到了叶昭对他不满,却万万想不到叶昭会直接动手打他。   叶昭却早冲了过去,一脚就踢在德长面门,德长嗷一声怪叫,仰天栽倒,叶昭就一脚脚踢过去,嘴里骂道:“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打你还要因由?爷就想打你了,怎么着吧?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德长全无还手之力,捂着脸痛叫。   达春这才回神,忙冲上去抱住叶昭,将叶昭放在一旁,回头他噼里啪啦的对躺在地上捂着头的德长连踹带打,骂道:“打你?爷今天要你的命!”他下手更狠,一脚脚全奔德长下身,只把德长踹的虾米似的弓着腰,鼻涕眼泪横流,连声告饶:“公爷,达六爷,饶了,饶了我吧!”   德长这辈子哪遇过这种场面,吓得裤子都尿了。   郭络罗氏开始惊呼站起,可现在早就坐下,又向蓉儿身边凑了凑,早听说德七交的景哥儿一伙是皇城一霸,可真没想过这么霸道,眼见德长被打就是因为那事儿,可不知道一会儿会怎么对付自己。   叶昭摇开了扇子, 他自然是故意被达春抱开的,不然达春的小身板,哪抱得动他?摇着扇子,叶昭骂道:“三德子你给我记住了,这辈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莫说你现在尿都不是,以后你做了郡王亲王,爷照打不误!再说你这德行?也想沾祖宗光?爷就打的你家老祖宗绕道走!识相的滚盛京去!若不然下次见面骟了你!”   叶昭又回头对德斌道:“七弟弟,广州你也别去了,就在京里,我看谁敢欺负你!”   郭络罗氏做梦也没想到府里最得宠的三阿哥竟然被打的跟野狗似的在地上告饶,出了睿亲王府,好似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以前觉得三阿哥英俊潇洒,形象挺高大的,现在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鄙夷他了。   心下更有些后悔,早知道相公有景哥儿这般镇场的好友,自己早该对他好点,谁能袭爵还不一定呢,何况就算老三袭爵,自己又算什么?   越想越后悔,只觉自己以前太傻见识太短,办的尽是糊涂事。   第二十二章 百袍走襄樊   夜幕渐渐降临,百余骑奔驰在黄土官道上,这彪骑兵一看就知是八旗精锐,盔明甲亮、仪仗非凡,墨色头盔上缀着长长的红缨,随着骏马奔驰微微颤动,威武雄壮气势迫人。   他们清一色淡蓝色棉甲,缀着密密麻麻的金黄色铜钉,实则这是一种内衬锁子甲和钢片,外缀铜泡钉的复合甲胄,大清兵勇中,只有八旗驻京禁军才有这般精心打造的软甲。   这枝骑兵正是广州将军叶昭的护旗卫。   其实随着火器发展,铠甲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但至少现在,骑射兵有轻便软甲护体还是很能起到防护作用。护旗卫的甲装同镶蓝旗驻京禁军的甲装极为相似,只是棉甲颜色稍有不同。   “找地方歇息!”骑队中策马在叶昭身边的护旗统领巴克什大声的喊。   “吁,吁”亲卫们纷纷勒住缰绳,骑队缓缓减速,前方隐隐约约有一处村庄,当下就有几名亲卫策马而去,自是看能不能寻到住的地方买些热食。   已经进入了湖北境内,前方一二十里应该就到了汉水襄樊一地。   大军开赴广东,自然不能再走水路,若不然遇到英法舰队,怕是会全军覆灭喂了鲨鱼。   走陆路南下,更要绕开两江一带战场,叶昭同护旗卫倒走在了最前面,早一日到广州,便可以早一日知道现今广州的情形,更可以早作准备。   瑞四倒是写过几封信,但他毕竟不知道现在英法占领军以及广东巡抚柏贵为首的这个傀儡政权的详要,只是讲到现今商人被逼开市,街面早恢复了平静,而西关在修建教堂,几名传教士已经在西关建起了孤儿院以及男校女校。   叶昭也只能叹息,虽说很多传教士的意愿是好的,但宗教,实际上一直是西方文明进行武力侵略的排头兵,其本身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文化侵略。   但以宗教影响中国,实际上对于中国来说,往往很难奏效,就更别说现今排外情绪如此严重了。就说北京城,麻三因为说书频频提到西洋诸国,结果英法占领广州的消息一传来,麻三当天就被暴揍一顿,几日后去茶馆本来不是去说书的,还是被几个爷们给打的吐血,现在还卧床不起。麻三更有了个绰号,就是“二鬼子”。   叶昭也只有派人送去了银子叫他在家里好好将养,只能先猫着,等这阵排外风头过去再出来见人。   二鬼子?叶昭想着就不由得苦笑,又是自己,令这个世界提前把这个词给鼓捣出来了。   “主子!歇歇吧。”巴克什早就站在了叶昭所乘高头大马之侧,等着搀叶昭下马。主子也一身软甲,可别热坏了。   叶昭微微点头,伸手给巴克什的时候心里就好笑,要说现下自己的骑术,从马上一跃而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上马下马若没人搀扶,就感觉怪怪的,巴克什等亲卫就更会觉得哪做的不好,惹自己生气了。   这条黄土路应该是直通樊城,汉水将襄阳和樊城一分为二,汉水南为襄阳,汉水北则为樊城。   要过汉水,却是要襄阳府征募船只,自己这百余人还好,后面大队却更需要大批民船渡江了,刚刚好要襄阳府提前准备。   一路上,叶昭都没怎么惊动官府,一队人可谓风餐露宿,偶尔穿城过镇的时候打打牙祭,补充些干粮。不过除了睡觉,叶昭可没吃太多苦头,每日歇息时亲卫总是能从邻近村落城镇给买来些热食,巴克什又有一手做叫花鸡的本事,时常令人去买了鸡鸭,烤给叶昭吃。   在一棵垂柳下,叶昭摸出了一根雪茄点上,虽然裹着软甲的身子闷热难当,但叶昭可没大咧咧解开甲衣乘凉,有纨绔习气不怕,但既然披甲就要有披甲的样子,不能带头坏了军风。   夜色渐浓,远方那村落也变得黑漆漆的,现今农村,几乎家家都是摸黑过夜,能用得起蜡烛油灯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   马蹄声由远及近,警戒的亲卫随即策马迎过去,现今各地盗贼蜂起,越望南,越少太平。   是去村落补给的亲卫回来了,为首的亲卫国字脸,浓眉大眼,满身彪悍。他姓马,名大勇,乡下人,字是他自己后来取的。叫做不负。却是听小王爷念叨一句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之意,他极为喜欢,就给自己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字。   马大勇在众亲卫里枪法、骑射都是一等一的,作战骁勇无比。叶昭有一次开玩笑说:“古有马孟起,吾有马不负可抗之。”亲军们从此开玩笑都喜欢喊他“超爷”。   此时的马大勇,手里却是拎了两只小公鸡,来到柳树下打千,“大帅,此处村庄乡绅姓周,极为好客,奉上雏鸡两只,又要家人开锅造饭,蒸馒头炖菜慰劳官军。还不要属下的银子。”   叶昭心下苦笑,哪有什么好客的乡绅了?不过越往南走,盗贼兵勇越多,这襄樊一地估计还算好的,再往东南,官军团勇又同盗贼何异?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回头就虚报军功,却是还不如几枝军纪严明的发匪。   尽管这一带尚算安定,但想来官军下乡打打秋风勒索些财物在所难免,那姓周的乡绅见到官兵到,又如何敢不诚惶诚恐的招待,又如何敢收银子?   巴克什接过马大勇手里的小公鸡,笑道:“主子,小鸡仔肥嫩肥嫩的,主子今天有口福,烤了吃?”   叶昭微微点头,琢磨了一下,对马大勇道:“晚点多去几个人把馒头炖菜取来吃,就不要去人家村子叨扰了,银子一定要留。对,你现在去,他家若有猪肉,叫菜里多放几片,告诉他,少不了他的银子。”事情虽小,也没几两银子,更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这队骑兵是什么番号,对方大户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很多事以小见大,见微知著。自己这个主官任何时候都要以身作则,不能因为处在乱世,就养出一帮匪兵。   说起来今世猪肉委实是奢侈品,就说京城普通人家,亦或寻常八旗子弟,三口之家的话,一个月能对付个斤把的就算不错了,毕竟一斤肉要五六钱银子。   当兵的能时常吃上肉,就是最好的赏赐。   马大勇喳了一声,领命而去。   ……   火堆上,焦黄的烤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巴克什正细心的撒盐,盐巴自然也是从周村大户处化缘而来。   叶昭清秀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下一脸若有所思,他正在琢磨德斌呢,自己到底还是带他出来了,请旨令其帮办军务,亲王现在乃宗人府左宗正,自然没有异议,两宫太后随即也准了。实则这个帮办军务,无权无职,对于七弟弟来说,就是个嘘头,自己带他出来,希望他能历练历练,慢慢将烟瘾戒掉。   不过现在他身上肯定要带了福寿膏,等到广州,再想办法就是,行军路上他若没了鸦片,犯起病来,怕有性命之忧。   七弟妹?叶昭就不由得摇摇头,等安定下来,七弟弟接她也好,不接她也好,都是两口子的事,不过七弟弟爱极了她,怕是舍不得她,只希望她以后能恪守妇道,对七弟弟好一些。   豪门大户,爬灰偷人乱七八糟的事不少,老七若不追究,别人自也不好说什么。   叶昭又想起了莎娃,在密云的时候,就想着人送她去上海,但现今中英法处于战争状态,上海租界不是十分安宁,也只有令她随大军南下,有李嫂在她身边,倒也无碍。军营藏娇,一来大清将领习以为常;二来莎娃的身份乃是战俘,又自不同。   其实李嫂应该叫李佳氏才对,乃是汉军旗人,丈夫壮年病故,她却是二十出头就守寡,守节二十几年,委实是一位极为令人佩服的女子。而以她的伦理道德观念,自然是看莎娃不顺眼,整日和莎娃闹别扭那是免不了的,可磕磕碰碰的也算两人旅途中的趣事吧,若不然该多没意思?   叶昭不无好笑的想着。   吃过鸡肉,叶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柳树睡着的。只知道朦朦胧胧的,巴克什摇着扇子在给自己驱赶蚊虫。   突然,远方似乎传来几声惨叫声,夜深人静,划破夜幕的惨叫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昭猛地睁开眼睛。   亲军们立时纷纷上马,有几骑在苏纳吩咐下向惨叫声传来的村庄疾驰而去。   那黑漆漆的村落好像突然沸腾了,喊声震天,惨叫声不绝,渐渐有火光亮起,有房屋被人点了火。   叶昭也上了马,静静眺望远方的这处村落。   大概盏茶时间,前去打探的几名亲卫快马奔回,滚落在叶昭马前打千报:“大帅!暴民袭掠庄子!正在杀人放火!”   巴克什随即转身对叶昭道:“主子,我们这就启程吧,绕道而行。”毕竟护旗卫不是用来和暴民开战的,要以叶昭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有多少暴民?”叶昭微微蹙眉。   “大概不过百人。”亲卫回道。   叶昭略一沉吟,“去驱散他们,你们都去。”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但能救几条性命,终究不能袖手旁观。   “喳!”   巴克什领着几名亲卫守在叶昭身边,其余百十骑则在苏纳带领下如利箭般插向此时火光已经染红半边天的村落。   而顿饭工夫后,月光之下,却见黄土道上影影绰绰跑来了一群人,哀叫声,喝骂声,乱作一团。   马大勇就守在叶昭身边,此刻急忙策马迎上去,大声喊:“来人止步!若不然格杀勿论!”   那群人立时就响起一片哀号声,更有女子大声痛哭。   马大勇拔出长长的腰刀策马过去,却是愣了一下,回头大声道:“大帅,周善人在里面。”   这群逃难的人群,男男女女有二三十号人,一个个神色惊惶如丧家之鸟,有人一瘸一拐的,更有人好似受了伤,身上沾了鲜血。   为首的白胖子正是村里富户,姓周,吝啬的紧,克扣长工工钱乃是家常便饭,但偏偏喜欢别人喊他周善人。   周善人背上背着他的老母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身边跟着跑出来的长工要帮他背,他却死活不干。   此时突然见到马大勇,周善人大喜,忙叫道:“军爷,军爷救命!”这才明白,刚刚村里突然杀出来驱散乱贼的官兵原来就是同自己买热食的军爷一伙。   马大勇见叶昭招了招手,这才对周善人道:“你过去,大帅问话,”又对其余逃难人群道:“都在此候着。”   见他马刀在月光下寒气森森,谁又敢动?   “草民周福祥见过大帅!”周善人到了叶昭马前,恭恭敬敬磕头,这年头,虽然是个当兵的就敢称大帅,可最惹不起的也是当兵的,惹恼了他们,比土匪还土匪,对他们那是越恭敬越好。   “怎么回事?哪来的暴民?”叶昭不解的问。   周善人就哭丧着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帮人早晚要造反,灯花教的,我早知道信儿,可没人信啊?这帮反贼早商量好了,朱中立是王,高二先当都督,冯三典当将军,范二娃当元帅,可我说了,没人信啊!”   叶昭微微有些诧异,听起来这灯花教倒是颇具规模。   说着话周善人又急急的道:“大帅,大帅,咱们快走吧,高二先这帮反贼有几千人呢,怕把樊城都占了,刚刚我那庄子杀人放火的,都是邻村灯花教反贼,可人不多,但我周家是这附近有名的大户,我又跟高二先有仇,他转眼就会来杀我的呀!”   正说着呢,马蹄声由远及近,飞一般而来,一名亲卫滚落马上,大声道:“大帅!贼众千余人由樊城方向而来!”   周善人立时脸色惨白,他起身想跑,但走了两步,终于还是颓然跪下,给叶昭磕头:“大帅!我不求别的,您,您带我的老母亲走吧!我,我不孝,但,但总不能叫老母亲刀刃加身!”说着连连磕头,几乎磕出血来。   他背着的老人,总有六七旬年纪,头发花白,眼神呆滞,应该是得了老年痴呆,全不知身外事。   那边几十名逃难的男女听到暴民将至,立时嚎声大起,纷纷起身,跑向麦田中,马大勇自不会拦截。   远方马蹄声响,苏纳领着百人队疾驰而来。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身在乱世,事事终究不会随自己意愿,这个灯火教不管是蛊惑人心的邪教亦或不犯百姓的义军,现今在樊城起事,自己难道能甩袖子一走了之吗?自己固然可以走得,难道要后面神炮营众勇全绕道行?   从今之后,自己只怕双手一样沾满国人之血。   只希望到最后,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   叶昭闭起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随即睁眼,大声道:“护旗卫听令!”   “在!”响彻云霄的喊声。   叶昭扬马鞭指向北方,大喝道:“准备破敌!”   “喳!”   众亲军齐声呐喊,随即驱马而出。   很快,百名亲军前后两排横列在黄土路上,左右两翼排进了麦田。   周善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早知道官兵都混账,还没遇到过这么混账的,这么几个人就想跟人家灯花教杀人不眨眼的上千名暴徒对阵?这不找死么?要说官兵遇到贼兵吓得撒丫子就跑听说的多了,愣把脑袋塞过去给人砍还没见过,可不更混蛋吗?你不怕死,把马让给我啊,我好能逃出生天啊?   周善人心里无奈,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看出来了,这骠骑兵甲胄华丽,带队的又是名少年将军,没准就是省城哪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这种公子哥只能哄。   周善人就磕头道:“大帅天军至,贼兵必然土崩瓦解,可大帅万金之躯,何必和草莽纠缠?依小的愚见,今日放贼兵一条生路,改日再剿之。”   叶昭哭笑不得,感情这位也将自己当二世祖了。   就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跟我来。”   周善人大喜,见叶昭驱马下了麦田,虽不知何意,但还是背着老母亲跟了上去,眼见叶昭到了一处土丘上勒住缰绳,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名甲兵也停了马,周善人背着老母小跑了一阵,呼哧带喘的,好一会才歇过一口气,小心翼翼问叶昭:“大帅,咱这是去哪儿?”   叶昭微微一笑,“看如何破敌!”   周善人心里叫声娘,这位怎么听不进人话呢?闹半天还是要死在这里,再没力气,软软的瘫坐在地。   旁边亲卫递给叶昭千里镜,叶昭向南方看去,可虽有月色,却是黎明前的黑暗,暗光下千里镜毕竟不能及远,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南方好似有人影晃动。   叶昭索性放下了千里镜,顿饭时间后,却见南方密密麻麻的走来一群人,叶昭又举起了千里镜。天色微明,却见这群人有的面黄肌瘦身子棍儿一般发育不良,有的则身材高大面目狰狞,手里的家伙,除了钢刀长枪,还有锄头叉子等等农具。   令人心底冒寒气的是,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麻木、冷漠,好似一个个全无生气,只是被最本能的欲望驱使一般。   “嘭嘭嘭!”终于,护旗卫排枪发射。   前面的暴民如同稻草人般栽倒,可他们,还是就这样木木的向前走着,好似踩着刚刚还是自己亲密战友的尸体全无感觉。   “众弟子听着!他们有粮食!有马肉!杀光他们!”有人大喊,接着,叶昭在望远镜里,就见这些暴民眼里突然都迸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他们迈的步子更加大了,最前面的,已经在慢慢跑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好像都有几个字,“我们要吃饭”。   “嘭嘭嘭”,又是排枪,倒下的暴民更加多了,可越来越多的暴民慢跑起来,向着护旗卫潮水般涌上。   “赤龙主岁!刀枪不入!”有人清朗的大喊。   暴民们人人脸上显出狂热的表情,他们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周善人看着这一幕,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甚至能想象到这些骑兵被他们撕碎的场面。   护旗卫中却传出一声号角,随即众骑兵几乎是同时策马后退,飞快驰出一段距离,再次瞄准射击,而装弹的动作早就在策马后退时完成。   “嘭嘭嘭”又十几条身影倒下,跟在他们身后飞跑的暴民立时被绊倒一地,随即又被后面涌上的人群践踏,惨叫声不断。   几轮骑射之后,终于,叶昭从千里镜看到暴民们脸上露出了恐惧和迷茫。   叶昭挥了挥手,“吹号!”心里,却沉重无比。   “唔!”身侧亲卫吹响了长长的号角。   “杀!”呐喊声震天撼地,护旗卫们挥动着寒光闪闪的马刀,忽然集结成阵,蓝色旋风般向暴民卷去。   马刀之下,暴民们如稻草般一个个仆倒,在这骠骑兵来回冲击下,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噗”苏纳一刀砍去了那喊着“刀枪不入”的大师兄的脑袋,暴民们终于崩溃了,四散奔逃。   “收兵!”叶昭挥了挥手。   “唔!唔!唔!”号角响起了短鸣,正旋风般卷着暴民队伍追杀暴民的骑兵飞快轻灵的脱离战场,慢慢集结在黄土道上。   叶昭转头对身侧亲卫道:“去樊城,若樊城在暴民之手,可射信入城,告诉他们,若不速速投降,杀无赦!”   “喳!”亲卫策马疾驰而去。   周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心说我的妈呀,这,这也太强悍了,咱大清国还有这么能扛事儿打仗的兵?从哪冒出来的?   叶昭这时也看向了周善人,淡淡道:“回村子吧,看你还有份孝心,但莫忘了今日之难,日后要多行善事!”   “是,是!”周善人恭恭敬敬的磕头,这次可真是真心诚意了,“大帅,能不能见告名讳!我回去为您起长生祠,日日吃斋念佛为大帅祈福!”   “不必了!你速回吧!”叶昭说着,策马奔向黄土路。   呆呆看着叶昭的背影,周善人心说可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出这位救命恩人的名讳,如此少年英雄,想来赫赫有名,也不难探知。   第二十三章 贼党   望江楼有三层高,拔地而起,气势恢宏,酒旆在空中飘荡,与西北角的夫人城相望,偏又生出那么几分历史的沧桑。   襄阳为古之名城,流传此地的传说太多太多,而夫人城,据说就为晋时为抗击外敌,刺史之母韩夫人率丫鬟与城中民妇所筑,为保襄阳阖城百姓平安立了大功。   从望江楼三层看下去,只见滚滚江水西去,正是大浪淘沙,千古英雄何处觅。   叶昭此时就坐在靠窗的座位,满桌金玉美食,琼浆玉液,以襄阳府朱民藻为首,文官武将名流乡绅十几位各个谀辞如潮,大拍叶昭的马屁。   朱民藻从四品官,青金石顶子,斯斯文文的看着倒也顺眼,只是满嘴阿谀之词,未免有辱斯文。   但也难怪他,这辈子能与国公爷同桌而坐,可说是一场奇遇了,至于他治下的那些文武官员,就更如在梦中,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更莫说国公爷令襄樊一地消弭了一场弥天大祸了,樊城暴民突起,更围攻襄阳,就在朱民藻一筹莫展之际,暴民突然弃樊城而去,后来才得着信儿,原来是辅国公到了。百名亲卫周庄立威,大破灯花教,斩教匪头目高二先,骇得灯花教匪民望风而逃,弃樊城西遁。   朱民藻从不知道本朝有这么一位领兵的少年国公,倒是标下一名武官在邸报上见过,说是这位国公爷在北方和罗刹人交手,很是打了几场胜仗。   对于罗刹国,朱民藻略有耳闻,听说是北方的夷邦,详情却不知。但这位少年国公,虽是宗室贵胄,但小小年纪就位极人臣,那可是相当了不起了。   王守备打起精神,十二分小心的给国公爷分述湖北一地团练修建寨堡之风气,自几十年前白莲教起事,湖北一地修建寨堡风气大盛,现今寨堡修建更渐渐由山地转向平原。   叶昭听着微微点头,笑道:“原来是这等缘故,我还一路上奇怪呢,怎么处处都是军营?到了这樊城跟前儿,才看不到那栅栏木堡了。”   见国公爷与王守备言谈甚欢,朱民藻就有些坐不住了,绞尽脑汁琢磨着说几句国公爷感兴趣的话,脑筋一转,随即就有了主意,摆出一脸的罪过模样,对叶昭道:“公爷,暴民骚动,下官委实惭愧,实在因下官近日破获了一起公平党贼人大案,这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贼党一案上,却不想顾此失彼,疏于防范,才令灯花教有机可乘,下官惭愧,惭愧啊!”   果然,就见国公爷的神情关注起来:“公平党?”   公平党在广西建国,震动天下,更击溃云贵驰剿精兵,乃是发匪后朝廷第一等心腹大患,国公爷又怎会不关心?朱民藻见果然勾起了国公爷的兴趣,心下兴奋,脸上却更恭谨,说道:“贼党二男一女,自广西而来,与本地乡绅陈贵勾结,意图不轨。其中一党匪被捕获,仰仗皇上天威,此匪遂弃暗投明,将其图谋一概供出,且同官军围捕之时,亲手格杀贼党一名。”   叶昭轻轻点头,说道:“能迷途知返,就是好的,剿抚并用,是为上策。”心里,却微有错愕,在云贵、湖南、广东一地有公平党人活动不足为奇,毕竟乃毗邻广西之境。可在湖北、在襄阳有公平党人踪迹,就有些令人意外了。   朱民藻连连称是,又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那反正之匪,下官保举了他一个外委把总,总不能令他冷了心。只可惜事败后陈贵服毒自尽,他又是鳏夫,子女俱无,未能探查出贼人余党。”   叶昭笑道:“府台大人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又道:“本官前去广东,与党匪正是敌手,这反正之匪,可容我一见?”   “当然,当然,公爷肯见他,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朱民藻赶忙回头吩咐手下人去传信,传把总高有八来给国公爷磕头。   推杯换盏之间,很快高有八就到了,他三十多岁年纪,高高瘦瘦的,脸色蜡黄,双眼小而有神,戴了红缨帽子,穿着阴纹镂花金顶绣雀的官服,战战兢兢给叶昭磕头,那屁股翘的老高,卑躬屈膝的模样惨不忍睹。   “你,就是高有八?”叶昭拉着长音问。   “是,回公爷话,小的是高有八。”他头也不敢抬,进来后就被这金碧辉煌的场面耀花了眼,满屋子各种顶子的大人,至于国公爷,那是看也没敢看的,只能一个劲儿磕头。   要说他人是极精明极小心的,不然党部主官岑天化也不会委他来湖北,他不嗜赌不好酒,本不会出事。可也是倒霉催的,前些日子出客栈,撞到了两个醉醺醺的差官,任他赔礼道歉就是不行,锁了他就走,本来只是想勒索他敲些银子,谁知道从他身上搜出了短刃,两差官大喜,这更是重罪了,当下就将他下了大牢,鞭子烙铁下来,高有八疼得鬼哭狼嚎,实在受不住,索性就招认了自己是公平党人,更要求见襄阳府,有机密上报。   等襄阳府闻讯见他之时,他一咬牙,将来此的计划和盘托出,又亲自领着官兵去拿人,还亲手将扮作自己跟班的小七砍了脑袋,又抓了扮作自己娘子的罗阿妹,可惜的是前去捉拿陈贵时,陈贵服毒自尽。   高有八随即就对襄阳府谎称襄阳城有公平党网络,免得因为陈贵之死令朱民藻以为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实则陈贵加入公平党实在是机缘巧合,桂林方面认为这是将公平党渗入湖南湖北的绝佳机会,是以令高有八三人来襄阳,协助陈贵发展党众,谁知道几人刚刚到襄阳就事败,又哪里有什么余党了?   叶昭打量着他,又拉着长音问:“你在桂林,是个什么官儿啊?”   “小的,小的无职无权。”高有八屁股撅得更高了。   “哦?”叶昭秀气的手指捻了龙果入盘,淡淡道:“这可奇了。”   高有八吓一跳,嘭嘭的用力磕头,“小的,小的不敢欺瞒公爷,小的委实无职无权,我们这去外地发动党……发动贼众的乱党,是,是没有职权的,饷银倒是极好。”   “是吗?”叶昭语气淡淡的。   眼见国公爷对自己起疑心,高有八可真吓得七魂出窍,五佛升天,更连连磕头,说道:“小的,小的有机密大事禀告公爷。”   “哦?什么机密啊?”叶昭架子端的十足。   “这?”高有八不由得偷偷抬头,四下看了一圈,显然是说人多嘴杂。   叶昭又如何不想知道他有什么公平党天大的机密?但却面无表情的道:“说吧,这里的人,可都比你忠心吧?”   “是,是。”高有八心里叫苦不迭,本来这机密是准备过两日巡抚大人召见自己时再讲的,可鸿运当头,自己竟然有机会觐见国公爷,那这场富贵自然是卖与国公爷,可现在满屋子的人,尤其是襄阳府又在,自己说了,可就把襄阳府给得罪狠了。   叶昭盯了他几眼,随即挥挥手,道:“府台可与我一起听一听。”   虽然大伙还没酒足饭饱,但见国公爷手势,谁又敢逗留?忙一个个躬身告辞,心里都在盘算晚点包多少孝敬银子。   等人都稀稀拉拉走出去,房内只余国公爷、襄阳府以及国公爷的两名亲卫,高有八知道不能不说了,得罪襄阳府那也没办法。   随即高有八的竹竿脑袋就嘭嘭又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国公爷,府台大人,跟我假扮夫妻来襄阳的罗阿妹,实在是,是圣母娘娘……”说顺了嘴,滞了下,随即就噼啪的打自己耳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好了,恕你无罪,说下去。”叶昭皱了皱眉头。   “是,是。”高有八扇的自己嘴丫子都冒血了,用手抹了下,才道:“罗阿妹,以前乃是、乃是苏、苏红娘那个逆贼的护卫,广西贼党军务,她必然所知颇多。”虽然乍起胆子直呼苏红娘的名字,可吐出这三个字时声音越来越小,到“娘”字时已经细不可闻,舌头有些打卷,更偷偷四下望了眼,好似圣母娘娘会突然红莲一闪,砍了他的脑袋。虽远隔千里万里,红娘威压犹在。   襄阳府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可不是,这么重要的机密,却一直瞒着自己,那罗阿妹,以为只是为高有八打掩护扮作他夫人的奴婢,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几日一直关在女牢,狠狠拷打了几次,也问不出什么端倪,正准备发她给狱卒们处置呢。   怪不得这高有八一直劝自己善待罗阿妹,等巡抚大人召见过再行处置,若发给狱卒被凌辱而死,怕巡抚大人见罪。还觉得他说的有理呢,原来竟是别有心思。   朱民藻肝火腾腾的冒,但国公爷在,他自然不敢发作。   高有八不敢看他。本就是,本以为投靠朝廷奇功一件,谁知道襄阳府只委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外委把总,九品芝麻绿豆小官,更因为自己叛党身份人见人欺,看来就算将罗阿妹的身份卖与他,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那自然要另想办法。   高有八就计议着准备密报巡抚大人后跟去巡抚大人身边当差,现在,只能寄希望国公爷说句话,谅朱民藻也不敢难为自己。   “罗阿妹现在何处?”叶昭看向了朱民藻。   朱民藻忙恭恭敬敬道:“关押在女牢,下官这就提她来。”   叶昭摆了摆手,笑道:“看来襄阳城倒是来对了,朱大人可是我的福星啊!本官此去广东,正一筹莫展,不知贼党之虚实,却有朱大人雪中送炭,本官定会禀明皇上两宫太后,为朱大人请功!”   朱民藻心下大喜,起身连连拱手:“不敢,下官哪有什么功劳,都是公爷洪福齐天,百邪自然辟易,下官就算有微末功劳,也是沾了公爷的福气。”   叶昭又道:“本想马上走的,可今晚就住下吧,那罗阿妹,你送过来,我问几句话。”   朱民藻忙躬身道:“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办。”   叶昭看了眼高有八,又道:“高把总就跟了我吧,日后破贼党怕是少不了他呢。”   高有八一怔,随即险些欢喜的晕过去,能跟在国公爷身边,那以后是什么造化?他嘭嘭嘭用力磕头,“小的,小的必定肝脑涂地,报答公爷知遇之恩。”   叶昭微笑不语。   ……   嘉春园乃是襄阳名苑,假山奇丽,幽谷深涧,花木葱郁,幽雅清秀。   月台之前,碧汪汪池中,山石嶙峋,荷叶随风轻摆,令人观之忘俗。   坐于凉亭中,叶昭静静的品茶。   身侧,巴克什扶腰刀而立,再远一点,则是满脸谄笑的高有八。   “走快点!”湖中长廊上,推推搡搡走来几个人,正是差官押解罗阿妹而来,罗阿妹走在中间,昂首而行。   长廊拐角处,两名护旗亲卫拦住了他们,差官们忙换上一脸巴结的笑容,冷着脸的亲卫却早训斥道:“呼呼喝喝成何体统!退下!”   “是,是。”差官们点头哈腰的,心里都不敢骂娘,万一神色间显露,被人家砍了脑袋怕都白挨。国公爷的侍卫,巡抚老爷也不敢惹啊?   罗阿妹面相清秀,身材高大健硕,一股子英武之气,被绳索绑得极紧,倒是显得身段凹凸有致。   怕是送来前朱民藻已经令女牢的姑婆给其洗了澡,不然臭气熏天的如何见人?   但她脸上,鞭痕犹在,刚刚差官推她时她用力挣扎,更扯动了伤口,有鲜血顺着她袖子缓缓淌落,虽然在女牢,可更被折磨。那些姑婆简直是变态,鞭的人越是惨叫,她们好似越兴奋,罗阿妹从不吭声,自然被折磨的更加厉害,两只乳房都被烙铁烫过了。   她一眼就见到了高有八,立时就红了眼,小七那可怜孩子被高有八砍下脑袋的惨状历历在目,更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狠毒无耻之人?前一晚还和小七称兄道弟亲热无比,第二日就能挥动那冷冷的钢刀将其大卸八块?可怜小七一直将这个禽兽当亲哥哥一般。   罗阿妹每次想起高有八这叛徒,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我杀了你!”罗阿妹突然就扑向了高有八,但她全身被捆缚,高有八向后连退几步,她就摔在了地上,血,淌的更加快了,她却在地上匍匐向前拼命挪动,张嘴去咬高有八的脚,那凶狠的模样,白森森的牙齿,令人不寒而栗。   高有八吓得又连退几步,他本来刚刚见到罗阿妹时脸有愧色,这时却也豁出去了,大骂道:“臭婆娘!国公爷在此还敢无礼!”说着就对着罗阿妹脑袋踢了一脚,罗阿妹的眼睛立时青肿一片,眯成了一条线。   “我,我做鬼也要杀了你。”罗阿妹冷冰冰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令高有八打了个哆嗦,随即大怒,正想再踢她几脚,却被巴克什拦住。   叶昭已经招手示意,两名亲卫立时走上来,一左一右将罗阿妹架起,放在叶昭对面的石凳上。   隔着石桌,叶昭打量着罗阿妹,有其主必有其仆,红娘又有多凶悍呢?叶昭不由得心里就打个突,说实话,自己却也不怎么了解真正的红娘,那冲天的煞气,只是没在自己面前流露而已吧?   “你是谁?”罗阿妹昂首看着叶昭,虽被百般折磨,那股子宁折不弯的气概却不稍减。   叶昭倒了杯茶,送到了罗阿妹面前,说道:“我应该是你挺痛恨的朝廷鹰犬,还是很大的一只。”说着做了个手势,一名亲卫就将茶杯送到罗阿妹嘴边,罗阿妹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了。   罗阿妹喝过茶,斜眼瞥着叶昭,说道:“想怎么折磨我,来吧!不要假惺惺做好人!”瞥着这少年公子哥,心说也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纨绔子弟,可不知道能不能从他的手上逃出生天,也不求上天怜见,只求暂且逃得一命,能杀死高有八这个奸贼,则死而无憾。   罗阿妹外表粗犷,实则大胆心细,可不是一味的莽夫。   叶昭却是笑道:“折磨你?我为什么要折磨你?我不但不折磨你,还请了名医,估摸一会儿就到了,为你疗伤。”   罗阿妹玲珑心就是一沉,这少年权贵,怕不好应付。   叶昭又笑着指了指高有八,说道:“姑娘若不杀了他,想来不会甘心就死,那姑娘就好好听大夫的话,用心调理,明日咱们一起上路,药材肯定给你备的足足的。”   罗阿妹实在不知道这少年权贵打什么主意,盯着叶昭,问道:“你到底是甚么人?”   叶昭笑着摇起折扇,道:“说起来,算是红娘的对头吧。”无怨不成夫妻,也勉强算是对手。   “呸!”罗阿妹一口血水唾液就吐过来,骂道:“你算甚么东西,敢直呼娘娘名讳!”   幸好叶昭手急眼快,扇子一展就给挡住了,微微蹙眉,早有亲卫大怒上来要抽罗阿妹嘴巴,叶昭摆摆手,道:“算了!乡下女子,莫和她计较。”   站起身,对罗阿妹一笑,说道:“若想雪恨,就要活下来,对吧?”摇着扇子,施施然而去。   第四卷 粤东风雷起   第一章 花城   “嘭嘭嘭”疾驰的骠骑兵队散出点点青烟,狼奔豕突拼命逃窜的几名兵勇身上迸出斑斑鲜红,缓缓栽倒。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勇字号尸身,不远处,一座村落火焰冲天,哀哭声大恸。   这里是湖南江西交界之处,护旗卫刚刚全歼了一伙洗劫村落的团勇。   罗阿妹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久久合不拢嘴巴。   这少年权贵一脸冰冷的“杀”字之后,他的这彪亲军就闪电般疾驰而出,砍瓜切菜般不到盏茶时间就将百多名暴戾团勇诛杀的一个不剩,真正是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虽久经战阵,罗阿妹仍被其凶悍猛不可当之势迫得好半晌心还在怦怦跳,更脸上变色,看着那少年权贵,这,这就是圣母娘娘未来的对手么?   虽深信娘娘战无不胜宵小授首,可这个小鞑子,却真的令人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号角声响,亲卫们徐徐收队。   “好!公爷的亲军果然不同凡响,平桂林剿灭贼党垂手可得!”另一骑上,高有八大声的拍着马屁。   叶昭扬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去那儿歇口气,这些天大伙想都累坏了。”   ……   绿林沙丘,沙丘旁,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几名亲卫却是挽了裤腿,在小溪里摸鱼,从昨天主子就没见到荤腥,这如何了得?   叶昭靠着一棵细细的桦树,摸出最后一颗雪茄,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眼看就到广东境内,英夷占领广州以半年余,如何才能以最大利益令他们撤出广州城?委实是个难题啊!   看了眼正偷偷瞥自己的罗阿妹,叶昭就对她招招手,道:“你过来。”经过几日相处,叶昭知道她是个聪明女子,想来正伤脑筋呢吧,不知道自己想将她怎样。   离开襄阳城时叶昭就带上了她和高有八,又征募了几匹马,襄阳府自然毫无异议。   开始的一两日,刚刚解开罗阿妹捆缚之时,罗阿妹还想趁机杀了高有八,第一晚就举着石头想砸死他,结果被亲卫擒下。   这两日她却是安生多了,但又岂会真的息了杀高有八之心?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你也吸雅片?”看到叶昭喷云吐雾的,罗阿妹极为惊奇,心下更窃喜,本以为这少年权贵同那些狗官不同,但一路上看得出他贪图享受,现在观之,却是大烟都抽,那么,倒不如想象中难对付,没有去除烟瘾的意志,又能是什么了不起的统帅了?   叶昭微微一笑,喷出一口烟,说道:“这叫雪茄,和烟土不同,这东西可是好玩意儿,能令人头脑清晰,思路敏捷。”   罗阿妹不觉失望,原来如此,他怎么就没烟瘾呢?   “公爷,小的,小的有话讲。”高有八离得远远的,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叶昭做了个手势,亲卫才将他放过来。   “妹子。”高有八对着罗阿妹一脸贱笑,他见罗阿妹奈何不得自己,却不觉动了淫心。尤其是罗阿妹那晚拿石头砸他时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被卫兵架走捆绑时罗阿妹挣扎颤动的高耸,他心下突然火热,那一幕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许在后世,他属于捆缚控那一拨的。   两人扮作假夫妻时高有八就曾经幻想如何弄假作真,现今罗阿妹身为俎上鱼肉,他就更加想入非非了。   罗阿妹怒目而视。   高有八随即紧走几步,跪在叶昭面前,双手高举呈上几页文笺,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书写的。   “公爷,小的有破广西贼党三策,献给公爷!”   “哦?”叶昭接过来,笑道:“看不出,你倒识字。”   高有八磕头道:“小的本是书香世家,幼时上过私塾,被贼军裹挟,无奈才投身贼伙。”   叶昭翻了几页,其实以高有八见识,又怎济得上叶昭?中华天国还是由叶昭启发得来,要说如何剿灭农村根据地,如何剿抚分化鼓动士绅争取权利的革命,全天下怕也没叶昭更有办法的,毕竟这曾经是历史上浓重的一笔,成败教训,后世史书都记录的极为详尽。   翻着文笺,叶昭脸上不动声色,道:“倒也条理分明,你如此尽心尽力,可不知道如何赏你了。”   高有八就连磕几个头,感激涕零道:“小的只要能跟在公爷身边,时时聆听公爷的教诲,就是公爷的无上恩赏。”心里却在琢磨,如何想个法儿令公爷将罗阿妹赐自己为妻呢?   叶昭微微一笑:“跟在我身边,这可不敢了,那叫小七者,跟你情同手足,你尚能将之乱刃分尸,何况是我?”   高有八脸色一变,更心下惶恐,不知道公爷突然提起此事作甚,却磕头战兢兢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的是,是弃暗投明,可,可同公爷不同,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也不敢加害公爷。”   叶昭淡淡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称不上老虎,却是只白眼狼呢。”   高有八骇然,不知如何作答。   叶昭对巴克什努努嘴:“砍了!”   “噗!”寒光一闪,高有八哼也未哼一声,脖颈栽在沙土中,脑袋滚落,在地上跳了几跳,滚到了罗阿妹脚前,鲜血很快染满黄沙。   罗阿妹目瞪口呆,从头到尾她都没反应过来,这个,这个令她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卑劣小人,就莫名其妙被砍了脑袋。   叶昭转头看向罗阿妹,淡然道:“放你一条生路,带句话给苏红娘,本公爷等着会她!告诉她,终于一日,必成为本公阶下之囚!”说着话,旁人听不出什么,巴克什甚至升起一股豪气,就等着跟苏红娘这震动天下的反贼交手,擒了她献给主子。   可叶昭自己,心里却是一荡,想象着红娘娇媚无骨的香躯被囚在自己房间之内,哀怨动人的求自己饶过她的香艳画面,就禁不住心头跳了几跳。随即讪讪,自己这都想甚么呢?   “你,你要放过我?”罗阿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叶昭。   叶昭慨然道:“杀你如杀一鸡尔,广西贼众,土鸡瓦狗,桂林梧州,我取之如探囊取物!”   罗阿妹没反驳,深深看了叶昭一眼,随即翻身上马,现在无谓意气之争,鞑子来了这么一位厉害人物剿抚两粤之地,自己却是要留条命,将军情报于娘娘,早做提防。   看着罗阿妹一人一骑渐渐变成了黑点,叶昭转头对巴克什笑道:“你说说,将那苏红娘擒来给我做侧室如何?”   巴克什吓一跳,心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主子从来奇思妙想,可真甚么都做得出,未必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没准儿真存了这心思。   不过这事儿可要从长计议,那可是一等一的反贼,不说留在主子身边时时会害了主子性命,就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啊,主子若这么干,肯定落个被逐出宗室的下场。却是要找一个假的苏红娘砍了头,真主儿留给主子,半点风声不能泄露。   叶昭自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令巴克什伤透脑筋,就琢磨万一主子所言成真怎么为主子遮掩善后,接连几夜都没睡好,更和苏纳很是密议了一番。   ……   花县位于广州之北,距离广州城六七十里的路程,本也是商贸重镇,但英法联军占据广州之后,花县城内林立的店铺好像生意也萧索了许多。   县衙花厅,知县郭超郭敬之正满脸悲怆的控诉广州府柏贵的卖国之举,更大声道:“公爷来广州,阖城百姓如拨云见日,必追随公爷勘定粤东!”   叶昭叹口气,道:“广东文武,若多似敬之这般忠肝义胆,又如何会沦丧夷人之手?”   郭敬之立时脸上放光,只觉骨头都轻了几两。   叶昭品着茶,默默思索着广州的情形,要说现在英法占领军的日子也颇不好过,虽说城内有十三行头面人物伍崇曜、梁纶枢等豪绅帮之维持秩序安抚民众,更雇佣了上百名华人为警察日夜巡逻,城内渐渐安定。但城外到处都有袭击洋夷的乡勇,更有传言说广州城附近聚集了数千潮勇准备克城,而巴夏礼等“占领委员会”要求广东巡抚柏贵等官员差人为向导剿灭乡勇,得到的答复却是“剿贼阵亡,可对君父,可博忠称,若带外人剿百姓,被炮击毙,亦含羞地下,谁肯任此?”   “这几日要多派哨探,侦知广州城内夷人动向。”叶昭吩咐了一句。   郭敬之忙应道:“是,夷人觊觎花城已久,卑职日夜不敢怠慢。”   叶昭微笑点头,又是一个官油子,可惜太急切了些,句句话不忘急于表功,比之后世庞大官僚系统锻炼出的官员,今世的许多官员未免还稍欠火候。   花城县郊有一处极清雅的园子,前宅后池,水木明瑟。主人乃是一刘姓富户,孝敬了郭敬之不知道多少银钱才令国公爷入住此园。   园子后有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的,此时却有几棵小树的树杈上摆了黑色圆木板为靶,几名亲卫正纵马比试枪法。   实则护旗卫弹药已将告罄,只能等后面大队到来补充,是以现在亲兵们都极珍惜“铜帽”,但每日比试枪法已成惯例,国公爷又亲来观看,自不好扫了大帅的兴致。   今日是马大勇等五名亲兵比枪,一个接一个纵马从小树林前的黄土路上驰过,枪声响,却是看谁能打掉木靶更多一些。   “我试试!”看他们呼哨奔驰的豪情,叶昭突然心就痒痒了,要说以前遇到这等游戏,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免得出乖露丑,可现在却不怕了,不会开枪的元帅一样是好元帅,在叶昭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手下兵卒,谁不知道大帅骑射皆劣?可谁又不对大帅服服帖帖的?   巴克什忙搀叶昭上了马,又将自己的卡宾枪上了弹递上去,说道:“主子可先试炼几枪。”   叶昭笑道:“不必了,打一枪玩玩。”   以巴克什为首,马大勇等众亲卫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驾!”叶昭用力一夹马腹,红色骏马疾驰而出,叶昭立时叫苦,这匹死马,几日未曾骑乘,难道忘了你主子颠不得吗?   死命夹着马腹,一手拉着缰绳,就怕把自己颠下去,这一怕,却眼见骏马就从小树林前飞奔而过,叶昭大急,再顾不得,右手抬手就是一枪,随即赶紧用力拉缰绳驱马减速回奔。   却突然听见震天价叫好声,回头看去,却是一只木耙应声而落。   “正中靶心!”跑去重新摆木耙的亲卫大喊。   “好!大帅好枪法!”巴克什、马大勇等大声喝彩。要知道这些亲卫都是神枪手,但纵马打靶,三四轮能击中一个靶子就算很不得了的成绩了。   叶昭却晕乎乎的,心知自己运气一向不错,谁知道打靶也能蒙到正,可真是令人无奈,算了,以后还是少难为老天爷吧,不然自己这神枪手的名号早晚被揭破牛皮。   “主子好枪法!“一声尖细的叫好声,显得有些不合拍,叶昭转头看去,院墙外停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前站着的正是瑞四,而另一辆马车旁,金丝灿灿,红霞耀目,那华丽丽镶金边绣凤的红玫瑰香裙,那盘了雍华凤髻的晶莹珠翠,除了锦二奶奶谁又能这般艳光照人、妖娆荡溢?   叶昭微笑跳下马,大步走过去,就将打千请安的瑞四一把抱起,大笑道:“四儿,我可想死你了!”   瑞四眼角有些湿,被主子抱着身子暖暖的,这一刻,心神激荡,真是为了主子,百死无悔。   “走,咱进屋说话!”叶昭拉着瑞四的手,大步走向园子后门,走过锦二奶奶身边时微微一笑:“金凤,我可也有些想你呢。”   锦二奶奶一怔,俏脸微微一热,可从来没男人敢这么跟她说过话。与这恶少分别一年多,对其惧怕也渐渐淡了,可被其调笑,还是不敢还嘴。   叶昭拉着瑞四一直进了偏厅,自有下人奉上茶水,又退了下去,厅中只剩叶昭、瑞四和锦二奶奶三人。   “主子,英夷屯兵在观音山镇海楼一带,易守难攻。广州城里旗兵绿营都被缴了械,总督衙门附近大概驻扎一千多人,大多为红头阿三。”因为叶昭与瑞四通信时将印度雇佣兵称为红头阿三,是以瑞四也就有样学样,实际上印度次大陆来的雇佣兵与之在上海租界服务的印人警察不同,雇佣兵很少用红布裹头,但红头阿三的称号却是逃不掉了。   叶昭品着茶,微微点头。   瑞四又道:“现在柏贵和伍崇曜、梁纶枢他们走的可近乎了,妈的一个个给洋人当孙子,主子,等您勘定广州,伍家、梁家都给他们抄了!”   伍家、梁家皆是十三行头面人物,第一次中英战争前靠朝廷默许垄断对外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就说伍家,据说囤积白银将近两千万两,以当今汇率,大概折英镑五、六百万磅,而同期的欧洲,超过百万英镑财富的富翁寥寥可数,“神秘”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按照正规史料通过遗产记录记载而不是鬼扯的传说,现今实际上不过两百多万英镑的身家。   见瑞四咬牙启齿的模样叶昭就笑:“维持广州秩序,令民众不被惊扰,乃是善举,怎么到你小子嘴里就变味儿了?”   虽然锦二奶奶在,瑞四却不藏着掖着,讪讪笑道:“主子,我这看着伍家的银子就为主子眼馋。”   叶昭瞪了他一眼:“当我是强盗么?别人有多少银子,与我何干?”   锦二奶奶紧紧抿着红唇,就怕脸上露出异样,听叶昭这话,心里却是大以为然,你可不就是强盗?   可是叶昭仿佛后脑勺上也有眼睛,侧头道:“金凤,你也别心里瞎嘀咕,我借你的银子啊,早晚连本带利给你赚回来,跟我合伙做买卖,亏不了你!”   “我没乱想,能为公爷效劳,乃金凤三生之福。”锦二奶奶却是落落大方。   叶昭微觉诧异,看了她一眼,同一年前在自己面前,可完全判若两人,看来这聪慧的女子倒是找到和自己相处的办法了。   叶昭自也知道锦二奶奶的来意,道:“办铁厂那头先等等,等广州事儿了了,咱再合计,说不定进佛山倒容易了。”一应机器实际已经到了香港,但现在委实不是个办厂的好时机。   锦二奶奶轻轻颔首,“妾身懂。”她只是来听恶少一句准信儿而已。   瑞四却是思起一事,挠着头脸色有些怪异:“主子,从英格兰来了两个洋人,前几日刚到,在泰和号住着呢,通译说,说是,什么搞发明的,对,发明,等主子召见呢。主子,西关发明、发明家俱乐部是,是什么意思?”   叶昭微微一笑,道:“你就甭管了,叫他们先候着,我现在可没空儿见他们,你这么着,好吃好喝招待着,叫他们别急。”却想不到,威尔斯还真当事情办了,不过倒也不必抱太大希望,来一百个人,能有一两个发明可取可供资助就不错了。   瑞四忙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奴才刚刚在县城西大街福顺祥外,看到李明翰府上马车停在那儿,主子,这事儿可有些蹊跷。”   “李明翰?”叶昭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瑞四鄙夷道:“真是叫主子污了耳朵,这王八蛋是西关商人,现在可是洋鬼子的红人儿,听说四处去给洋鬼子打探消息,他家的马车来花城,主子,我看不是甚么好事儿,您可得当心。”   叶昭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花城一向是聚集反抗力量的据点,英法派人来打探也不稀奇,还就怕他不打听呢。   大队人马估计要四五日后才到,而神保率振武营则走在最前面,一日后可抵达花城。   “主子,奴才没旁的事儿了,奴才告退!”瑞四起身,打了个千,慢慢退了出去。现在瑞四摸不大准主子对锦二奶奶是什么想法,自要给主子和其单独相处的机会。   “西洋工厂,实则也没什么吧?生意上的事儿,一通百通,倒也不难学。”叶昭笑着看向锦二奶奶。火药厂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而威尔斯也写过信来,有几份文件在香港等自己签,概因火药厂在北美、英国准备上兵工厂项目,自然要叶昭这个二股东签字确认,而本来威尔斯准备在香港也建一家兵工厂,卖步枪给太平军和清军,大发战争财,但中英法战事爆发,计划只得搁置下来。   锦二奶奶赞同的点头:“工人多,管理更繁琐。”犹豫了一下,妩媚明眸看向叶昭,小心翼翼问道:“公爷准备用武力将英法两国逐出广州么?”恶少在关外大破罗刹鬼,令锦二奶奶实在料想不到,这事儿还上了香港的报纸了,而看报纸里介绍的大清国抗俄名将,怎么也不能将其与恶少联系起来,这,这哪像一个人啊?   刚刚见到恶少疾驰中射中数十步外的木耙,见到他麾下如狼似虎的甲兵,锦二奶奶芳心更为吃惊,这可完全颠覆了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恶少,还真是深藏不露呢,本事当真不小。   “武力驱逐?不行么?”叶昭就笑了,还真是少有人能与自己讨论这类问题。现今花城,在旁人看来自然山雨欲来,自己率关外众勇同英法联军战事一触即发。   锦二奶奶小心的道:“公爷当世豪杰,自然战无不胜,英国人和法国人,公爷又岂会放在眼内?”   酥酥软软的莺啼,恭维人时就更令人舒服了,叶昭也不得不承认,这锦二奶奶委实令人受用。   “你呀,也别尽拣好听的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担心跟英法打红了眼,咱们的铁厂就算废了,可得有个公私之分不是?商人,也要先公而后私。”叶昭“语重心长”,好似长辈教育锦二奶奶。   锦二奶奶直想翻白眼,这恶少什么时候这般大公无私了?但只得捏着鼻子道:“是,金凤受教了。”   叶昭满意的点点头,摇起了折扇道:“你回吧,放心,若铁厂真办不起来,我还你银子就是。”   锦二奶奶气得直想吐血,心说那你何必折腾我们陶家,真是混蛋到极点!   第二章 观音山之战   两广总督衙门现在成了“三人委员会”的办公地,英法“占领委员会”由英国人巴夏礼、哈威罗和法国人修莱组成,而广州领事巴夏礼是三人领袖,不但熟悉广州华夏民情,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行辕书房,同样被鸠占鹊巢,乃是三人委员会密议之所,今日的书房中,又多了三个中国人,李小村、王道崇和李明翰,这三人都穿燕尾服,能说英文,广州人称其三人为“鬼衣鬼帽,番字番语”。   三人都是广州本地人,或做过通译,或在广州香港两地行商,李小村和王道崇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李明翰虽不如前二位,但洋大人说甚么倒也听得懂。   这三人算是真正的伪政权首领,协助“三人委员会”工作,现在广州城中的华人警察就直接听命于他三人。   李明翰等私下又称自己三人为“三华人委员会”,颇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对于广东巡抚柏贵都不看在眼里。   今日三洋人三华人议事,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概因哈威罗先生极为紧张,棕黄的眼珠流露出不安的情绪,一再向李小村三位华人打探景祥公爵的消息。   修莱就倨傲多了,敲打着长长的烟斗,两撇修剪齐整的胡子都倨傲的翘着,“亲爱的哈维罗先生,我认为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香港报纸关于中俄之战的报道,不过是愚人节的玩笑,中国人的战斗力,我们都有一个清楚的认识,不是吗?景祥的步枪队,曾经在香港受训时被少量的英国水兵缴械,难道不是吗?”   “不,不,不。” 哈威罗先生一个劲儿摇头,“时间是变化的催化剂,景祥公爵的步枪队在香港同我国水兵发生冲突时我在现场,能感觉到,景祥公爵是个很认真很执着的人,我想,如果轻视他手下的步枪队,我们会付出沉痛的代价。”   修莱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哈威罗先生,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担心中国人?但我坚持以武力击溃这枝中国部队,为我们未来的谈判争取最有力的筹码。”   听着哈威罗先生和修莱先生唇枪舌剑的争辩,李小村三人对视不语,第一次见到洋大人们因为中国人争辩,李小村和王道崇虽然是广州人公认的“二鬼子”,但此刻心里多少却有些自豪,国公爷,能令哈威罗先生这般忌惮,说明咱中国人并不是没有爷们,就算以前的咸丰爷,这些洋人谈论时可不也明摆着一脸不屑吗?国公爷,才多大年纪?真堪比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咱大清国中兴,说不定就指望国公爷了。   李明翰却小声嘀咕道:“大清国那几路散手有什么好怕的?毛还没长齐的纨绔,要我说,现在就去花城抓了他。”   李小村和王道崇听他狂言,都微微蹙眉,没理他。这个李明翰,早就举家迁去了香港,甚至开始以大英国公民自居了,在广州城更是嚣张跋扈,气焰凶的紧,带人去封了数间和他有生意纠纷的商号,更将几个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投入大牢。   李小村和王道崇的恶名,倒有一多半受他所累。   “李,你的情报准确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巴夏礼鹰鹫般的眼神极为深邃。   “千真万确!”李明翰拍着胸脯担保。刚刚从花城传来的讯息,只有区区四五百人的先头部队到了花城,景祥麾下的大部队,却是要四五天后才能到达。   哈威罗先生听到提起这条情报,神情更为关注,说道:“我们要做好准备,防范景祥的步枪队混入广州城制造混乱,www.wrshu.com我敢肯定,景祥一定会袭击我们的办事处。”他嘴里的办事处自然是现在几人所在的总督衙门。   修莱鹰钩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中国人早被我们吓破了胆,只会虚张声势罢了。”   哈威罗先生只觉得跟这个高傲的法国人根本无法沟通,只好求救般看向巴夏礼,他相信以巴夏礼对中国人的了解,会支持自己的观点。   巴夏礼打的却是另一个算盘,他深知虽然在远东俄国人力量薄弱,但大大羞辱了俄国人的这支军队绝对不能忽视,而彻底将之击溃则会对中国政府的自信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花城只有区区几百名中国士兵,正是对其打击的最好时机。   巴夏礼略显苍老的手交叉在胸前,除了犀利的眼神,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就好像壁画中的人物,但当他双眼中迸发出炙热时,很少有人敢跟他对视。“亲爱的哈威罗,您的顾虑很正确,景祥的步枪队应该是中国最精锐的陆军,所以趁他们刚刚到达广东,我准备展开一次突击,如果能将景祥抓获,对于我们在中国的事业,将会带来无比的荣耀和收获。”   修莱先生马上兴奋的附和:“我完全赞同领事先生的提议,假如景祥不配合我们的占领行动,我们同样可以将他送往印度囚禁。”   他们语速太快,李明翰没听明白,低声要李小村翻译给自己听,听到联军准备突击花城,却是比谁都亢奋,激动的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就应该去抓了景祥。”倒好象抓捕了中国公爵,是他极大的光荣。   巴夏礼侧头对李明翰道:“李,请你现在去帮联军准备向导……”   话音未落,突然“哄”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大地都颤抖了一下,书房内几人都骇然变色。   “是景祥,一定是景祥的部队混进了城里!” 哈威罗先生脸色潮红,颤抖的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前几年他去佛山曾被一伙村民围殴,至今思及那些村民狂热的仇恨表情还不寒而栗,虽然现在广州城内民众和西方人已经和平相处,但他对中国人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卫兵,卫兵!”巴夏礼大喊了几声,书房门被推开,几名穿着红制服的英国军人各个步枪都上了刺刀,寒光闪闪的,一名英国军人大声报告:“总督大人!爆炸声从观音山传来!已经传令!总督府驻军全部警戒!”私下里,这些军人都称巴夏礼为广州总督。   巴夏礼微微放心,虽然总督府附近驻扎的全部是印度雇佣兵,但因为时刻防备中国人叛乱,警惕性极高,更在总督府广场前架了火炮。   “去查一查,爆炸是不是来自观音山军营。”巴夏礼沉着脸说,多半就是火药保存不当引起了爆炸,傲慢的卡朋特司令,从来就听不进自己的忠告,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国内弹颏他。   巴夏礼几人都走出了书房,院内雅静,叶名琛最喜欢竹子,书房跨院青竹翠绿,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观音山方向,隐隐有枪声响起。   巴夏礼更是蹙眉,难道是古怪的中国百姓拿着大刀长矛来骚扰联军?刚刚占领广州时倒发生过几起,但见识到火器的威力后,中国人这种不明智的攻击已经渐渐销声匿迹。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一名戎装士兵极为狼狈的跑进院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盖帽也掉了,进院子就瘫坐在地,大声喊:“中,中国人袭击观音山……”   “什么?”巴夏礼大吃一惊,“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是不是景祥的步兵营?”说着话,他阴森森的眼珠就在李明翰身上瞟了一眼,李明翰吓得头皮发炸,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人的消息不会有错!中国军队距离广州很远很远,景祥的步兵营只有几百人刚刚到花城。”   巴夏礼没说话,阴骘的目光转向了北方观音山,那里,好像隐隐有火光闪动。   ……   观音山此刻喊杀声一片,神保拎着一把大砍刀,在火光四起的联军军营中游弋,有那刚刚被惊醒从木板房内出来的士兵,往往被他一刀砍翻在地。   噼噼啪啪的火声,他的身影也随着火光飘忽不定。   振武营的兵勇,各个刺刀上膛,死命的拼杀,他们人人脑海里都闪动着出征前神保管带训话的一幕。   “振武营!在关外是战无不胜之师!可回到广州!就比人矮了一截!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因为你们被区区十几名英夷缴过械!这是振武营的奇耻大辱!是一辈子烙在你们脸上的羞辱!现在,大帅给了我们洗刷耻辱的机会!我们要怎么做?!”   “杀!杀!杀!”   那一刻,血腥的杀气冲天而起,似乎圆月都被笼罩。   “杀!”拼红了眼睛的士兵们,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被突如其来的杀戮惊醒的联军士兵们狼奔豕突,惊叫声惨叫声不绝。   “嘭嘭嘭”镇海楼上,终于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排枪发射,几名红缨子兵勇仆倒在地。   神保暴喝一声:“跟我来!”如同瘟神降世,大步而行,很快,身后就跟上了十几名杀红了眼的刺刀。   镇海楼内黑黝黝的,神保大步上楼,众刺刀随后,楼梯上,立时杀声震天,也不知道多少尸体翻滚下楼。   “嘭”,神保左肩中弹,鲜血很快沁红一片,他却恍如未觉,几个箭步跳上去,将楼板口正装弹的夷兵砍翻。   走廊窗口前,那一排正对外射击的联军士兵调转枪口,神保身后仅存的几柄刺刀飞快扑上,“杀!”那狰狞的面目不要命的气势仿佛也扑到了联军士兵的脸上,几名胆小的联军士兵就觉腿肚子转筋,却是手脚都不听指挥了。   但比较凶悍的联军士兵纷纷冲上来围住神保几人白刃。   “嘿!”一名刺刀戳倒了对方士官后,胸口旋即被刺成血窟窿。   “呀!”神保暴喝一声,一刀将面前英兵脖子削去了半截,英兵脑袋极怪异的向旁边一搭,踉跄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令一名英军士官再忍不住,跪在旁边大声呕吐起来。   “杀!”楼梯口,又冲上来十几名刺刀,几乎风卷残云,很快将剩下的几名夷兵刺成了血筛子。   神保肩膀左肩中弹,后背又被刺刀划过,几乎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他却大步来到窗前,居高临下看外面情形。   东侧,联军已经组织起阵线排枪射击,而乱糟糟的军营也有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回过神,同振和营兵勇展开白刃战。   神保回头大声对那十几名刺刀道:“跟我喊!”   “喳!”虽然不知道管带要喊什么,此时又哪会有思考任何问题的心绪?血战中,一个个早成了机器人,只知道长官要作甚么,就跟着作甚么!   “缴械不杀!”神保大吼着,被大帅强令记住的夷语,被大帅逼着喊了几百几千次,倒是标准的很。   “缴械不杀!”刺刀们一起大吼,但语调就极为怪异了,可一起喊出来,还是能令人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果然,就见楼下有正射冷枪的木板房开始摇起了白旗,也有拼刺刀的联军士兵接连后退,跑到空阔地摆出警戒姿势,但终究不敢放下手中步枪。   神保又同众刺刀大喊了几次,星星点点的白旗越发多了。   要得就是这个机会,神保大吼道:“吹号!撤退!”一挥手,领着众刺刀飞快下楼。   大帅奇袭观音山的计划,虽然仅仅要求击毙英法夷兵几十人即可,但我神保若不将战果翻倍,那还有脸见大帅么?   何况大帅为什么要振武营打先锋,却分明就是深思熟虑,早就存了奇袭英法之心,曾经在香港被满营缴械的振武营,可不是奇袭的最佳选择?大帅,还真是运筹帷幄在千里之外啊!   不过神保也知道,虽然奇袭一时得手,但观音山驻扎的是英法联军正规部队千余人,等他们缓过神,就算拼刺刀振武营兵勇都占不到优势,何况广州城的夷兵、黄埔港的夷兵时刻会来救援,自然要一击则中,中之即走。   号角声响,几百名刺刀,飞快撤离战场。   而那边渐渐组织起一队队列兵准备反扑的将官,自然不敢下令追赶。   火熊熊燃烧,军营中狼藉一片,血淋淋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尸体几乎被乱刃分尸,血呼呼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一些士兵大声呕吐。   本以为,来中国和度假一般轻松,可不是么?攻克广州城都没有什么伤亡,更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谁知道,凶残的中国人终于亮出獠牙,狠狠的来了一次血腥的报复。   ……   两广总督府的书房,巴夏礼脸色铁青,正唰唰的写信,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三个中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吱声,刚刚观音山军营来报,被中国统帅景祥麾下的步兵营偷袭,联军伤亡粗略估计不下二百人。   这是同这个古老帝国接触以来遭遇的最惨痛失败,就算十几年前损失最大的镇江之战和三元里,也不过死亡三五十人,且大多为雇佣印军。   正规军千人集结被中国人袭击损失惨重,而据说中国士兵伤亡绝超不过百人,简直令人不能置信,令人震惊,更令巴夏礼有一股严重的挫败感,这是来到中国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本来想突袭人家,结果反被莫名其妙的突袭,这边商量着如何抓捕景祥呢,另一边景祥的狼群却已经血洗观音山。   刚刚书房里议的事现在看来就是天大的笑话,简直就是被人兜头兜面的羞辱。巴夏礼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修莱先生那股子高傲好像突然也泄了,不言不语的摆弄着手上的翡翠烟斗。   哈威罗则更加不安了,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甚么。   “卫兵!将我的亲笔信交给黄埔港卡朋特司令,请他立即攻击花城。”巴夏礼大声喊着,将一封信交给跑进来的卫兵,又转头对李明翰道:“李,你亲自当向导!”   李明翰身子就一哆嗦,可看着巴夏礼阴骘骘的目光,知道这位洋大人在火头上,又哪敢不答应?   李小村和王道崇对望一眼,都没吱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   香园花厅,振武营尚在撤退的路上,早有飞马来报战果,一直在等消息的叶昭这才放了心。   为什么会选观音山联军军营而不是混进广州城袭击总督府?一来城内混战,最遭殃的还是百姓;二来攻击英法联军正规军才更能威慑洋夷;三来任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挑硬柿子捏,实则广州城内印度雇佣兵的防范更严,攻击总督府怕是起不到奇袭的效果。   而步兵营五百人在花城歇也未歇就直插观音山,就更出巴夏礼等人意外了,既然他们有线目,自然知道步兵营到达花城的时间,怎么估算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不等大队集结,而是用几百人搞突击,而突击的对象更是用来威慑广州团勇的观音山军营。   现在,英法联军肯定在策划反扑,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快撤离花城,和大部回合,再做计较。   令已经传下去了,自己这也该走了,叶昭站起身,轻轻叹口气,城里也动员百姓暂避了,不然英法联军占领花城后怕要将这股子怨气撒在百姓头上。   巴克什突然急匆匆走入,打千道:“主子!佛冈宣抚使江忠昌、都司赵元培率潮勇三千来投!”   “哦?请进来!”叶昭本准备大部抵达后再会同各路乡勇议事,却不想他们倒先来了,潮州人团结好斗,潮勇之凶悍也极为出名。   外间传出令去,不大一会儿,脚步声响,厅外大步走进一名武官打扮、身材健硕的汉子,进厅就打千:“卑职佛冈宣抚使江忠昌参见大帅!”声如洪钟,气势很足。   “起来吧。”叶昭打量着他,心里暗暗喝彩,说也是,现在尚能汇聚兵勇准备同夷人开战的自然是比较勇悍的人物。不然省城被占,巡抚成了洋人的傀儡,若无号召力,兵勇们早就鸟兽散了。   “大帅!潮勇三千在城下候命!誓与洋人血战到底!听闻洋夷驱兵花城,犯大帅天威!卑职等特来驰援,誓死护卫大帅安宁!”江忠昌却不起身,大声请战。   振武营刚刚退到花城,却不想这江忠昌讯息也快,不过想也是,观音山一战的消息定然会飞一般传向四面八方,现下只怕广州城都传遍了。   “起来吧,我自有计较!“叶昭淡淡的道。   江忠昌不敢再说,这才起身,他眼似铜铃,大而有神,极为精悍。   “走,我倒要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潮勇!”叶昭说着大步而出,江忠昌急忙跟上。   香园在县城北郊,潮勇则在南门外聚集,策马走过县城长街,见到拖家带口三三两两离开故土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眷恋,叶昭心里就深深叹口气。   而许多百姓更没有听官府公文劝告,只是闭门不出,街上商铺也纷纷上板打烊,商人们就更舍不得离开了,不然店铺货物被人抢掠了怎么办?   叶昭不觉有些担心,虽说英法不似东洋夷人凶残,但吃了大亏下,怎么报复可真说不准。可自己总不能强令驱散阖城百姓。   战争,实在很难有胜利者,最后受苦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温良民众。   南门外,一圈圈黑压压的兵勇,他们服装各异,号称三千潮勇,实则一见便知是杂牌军,有绿营士卒打扮,有缠头乡勇,也有拿着锄镐的农民,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脸上的狂热。   “打番鬼”,很容易形成一种精神信仰。   “国公爷到!”巴克什大声喊着,高亢的声音远远传出去,隐隐听得有回音回荡。   潮勇们的目光马上看过来,眼神更为炽热,刚刚他们几乎一直都在议论观音山大捷,听说打死了番鬼四五百人。国公爷一定是天降神明,专门来收拾番鬼的,跟着国公爷,肯定刀枪不入神功护体,哪怕死了也跟关二爷一样,成佛成圣。   “国公爷圣明!”突然有人大声喊,是一个瘦竹竿似的文士,手里拎了把镰刀。   第三章 喋血花城   “国公爷圣明!”立时众潮勇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誓死追随公爷!”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随即更多人跟着大吼,“追随公爷!”   “杀尽番鬼!”有人大喊。   又是震天动地的喊声:“杀尽番鬼!”   “嘿!嘿!嘿!嘿!……”人人一脸狂热,挥动手里的武器有力而整齐的吆喝着号子。   望着他们,叶昭眼睛渐渐湿润了,如果说这时候还觉得他们愚昧,那只能说自己不是人,他们只是为了简单的信仰,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甘愿用血肉之躯去淹没火枪巨炮,这,又要何等坚贞的勇气?   而叶昭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不知不觉成了他们的希望,花城,更成了抗拒洋夷的桥头堡,或许在这些人心目中,宛如一种圣地。   放弃花城,“大帅弃城而逃”,对于广东的民众心理,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震动。   也罢,就不走了,今天就要守一守花城,定要英法夷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叶昭豪情迸发,慢慢抽出了长长的马刀,向南斜指天地,大声道:“今日我景祥立誓!誓与花城共存亡!”   “誓与花城共存亡!”潮勇们爆发出如雷的吼声。   “保卫大帅!誓与花城共存亡!”   “保卫大帅!誓与花城共存亡!”   震天的号角声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似永远不会平息……   ……   香园偏厅,叶昭召开了“军事会议”,除了护旗卫两位护旗统领,到场的军官只有三人,振武营帮操杜老虎,以及潮勇将领江忠昌、赵元培。   神保回花城的路上就昏迷了过去,现在仍不能下地,早被叶昭命令送去佛冈修养。   现在叶昭所能指挥的力量乃是弹药不怎么充足的护旗卫百人和振武营兵勇四百三十六人,其中振武营兵勇有十几人轻伤,但可勉强一战,重伤员自然被同神保一起送去了佛冈。   潮勇两千七百六十五人,大多乃是未经过战阵的乡民,就算号称见过战阵的绿营军兵,又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了?   守花城?何其难?   虽然早令人快马报信令走在最前的左江、右江二营立即驰援,但再怎么急行军,人力有时而穷,能一两天内赶到花城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样的军力,又如何守花城?叶昭很清楚,有了观音山的教训,此次来犯的联军怕是留下必要的防备力量外倾巢而出,怎么也会有两三千人。   阵地战,就算自己振武振和振威左江右江五营俱在,怕也会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役,更勿论眼下情形了。   在花城外筑起防线防御是不可能的,只能全部收缩回县城,同联军拼巷战。   可联军,又岂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定然不会贸贸然进花城。   叶昭皱着眉头,默默思索。   花厅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江忠昌、赵元培都不是蠢蛋,二人自也能预想到即将面对的残酷挑战,两人也实在没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等大帅决断。   “报!大帅!夷人大队已经出了黄埔港!步兵队在前,后面又马队拉了火炮,总有二三十门!”   江忠昌、赵元培脸色就都变了,他二人肚里也都思量,为今之计,只有巷战御敌,可夷人动用火炮,这方略却行不通了,人家自然会架起火炮将花城轰为平地。   叶昭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在京城时就从上海的信笺中得知,法国驻日公使高价从日本买了两三百匹战马,以驮运火炮、运输辎重、物资和行李。毕竟不可能从英国本土或者印度征募战马经茫茫大海输运过来。   日本?叶昭心里冷笑,这个国家,好像总是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前世也是这般,英法攻破大沽口进逼北京之时,就是从日本买了一千多匹战马运输辎重,现今英法联军尚未集结全力,在广州香港一地不过五六千人,自用不到上千匹战马,不然东瀛又岂会不全力以赴?亡中国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炮队,大帅,这可麻烦了!”振武营帮操赵老虎皱着眉头说。   叶昭手在地形图一点点移动,突然停下来,道:“十几里外有个宋庄?”   江忠昌乃本地人,很熟悉这一带地形,点头道:“是,官道从宋庄贯通,乃是来花城的必经之路。”随即眼睛就是一亮,“大帅!卑职愿挑选精干潮勇埋伏于宋庄!定将夷人火炮车马宰个精光!”   赵老虎猛地一抱拳,大声道:“大帅,这拼命的伙儿还是交给振武营兄弟吧!莫坏了大事!”显然,对于潮勇这种乌合之众是不怎么瞧得起的。   江忠昌和赵元培对望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叶昭琢磨着,对赵老虎道:“洋夷必定防范极严,你选二百名精锐去。”顿了下,轻声道:“告诉兄弟们,此去每人抚恤银二百两,家里人口,俱有官家供养。”穿村过寨时洋夷又岂会不十二分的小心?就算能袭了对方的马车队,宰了对方的马匹,也是个九死一生的局面。   “大帅!”江忠昌和赵元培突然都打千跪下,江忠昌大声道:“大帅,振武营乃是虎狼之师,可正因如此,容易被人识破,反不如我潮勇兄弟扮作乡民埋伏于宋庄!大帅,卑职愿立下军令状,若不将对方马队斩尽,卑职提头来见!”他咬着牙关,满脸坚毅之色。   叶昭静静凝视他,“此行凶险你可知道?”   江忠昌肃穆道:“卑职知道,卑职还知道此去关系花城安危,卑职定不令大帅失望!”   叶昭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江忠昌不敢与他对视,垂下了头。   叶昭微微俯身,帮江忠昌正了正帽子,柔声道:“好!你去吧!若能活着回来,本官编你潮勇入营!”   “谢大帅!”江忠昌和赵元培一起磕头,随即起身,大步出厅。   “大帅,他们行吗?”赵老虎满脸怀疑,被抢了军务,他有些不甘心。   叶昭淡淡道:“肯赴死,你说行不行?”   赵老虎脸一热,知道说错了话,低头羞愧道:“大帅,等江忠昌归来,卑职愿与他八拜结交!”   叶昭没吱声。   实则清代康熙朝起,因为天地会等秘密社团的缘故,对于异姓血盟结拜兄弟就视为乱党治罪,但现今盗贼蜂起,军营中,有时却也不大避忌。   江忠昌和赵元培二人出了衙门大院,就听身后有女子声音:“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江忠昌的幺妹江十三。   果然,蹦蹦跳跳追来一女孩,青短袍劲装打扮,一身彪悍之气,粗犷的脸型和江忠昌很像,更是朝天鼻,招风耳,加之头上梳的双丫髻,活脱脱一评书里的杨排风。   江忠昌看到妹妹,眼神终于柔和下来,叹口气道:“你呀,怎么整日跟野小子似的,等我回来,给你扯几尺花布作身新衣裳,这样子可找不到婆家。” 他俩的兄弟姐妹或早夭,或病故,现在只有两人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极好。   “我才不要呢!”江十三满不在乎的神气,却又神秘兮兮问:“哥,你们干甚去?带上我吧?”她最喜舞刀弄枪,乃是团勇中的好战分子。   “机密,你不要多问!”江忠昌申饬了她一句,见妹妹委屈的撅起嘴,心下不禁一柔,和声道:“听话,过些日子等国公爷平定了广州,你也换回女装,哥哥帮你找户好人家。”   “哦。”十三妹不情不愿的点头,不好一再顶撞哥哥。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十三妹心中不得安宁,看着哥哥的背影,十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怅然伫立了好久。   ……   夕阳斜下,站在县城南城墙上,叶昭用千里镜眺望南方,却甚么都看不分明,只能隐隐听到爆豆般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   终于,火枪声渐渐平息,叶昭的心也拉紧了,现今振武营兵勇与潮勇全部隐匿在城中,只能同英法联军拼巷战,等待自己大部驰援,如果不能斩尽对方的马匹,巨炮攻城,花城险亦。   “主子,下城吧!”巴克什在旁边,一脸的忧心,他劝过主子退出城外,可由一名亲卫假扮主子守城,鼓舞士气,不然万一城破,主子落入敌酋之手如何是好?而现在退出花城,还来得及,等英法夷兵合拢围城,想走也走不掉了。不过巴克什知道,劝也无用,主子打定主意的事,定然是百折无回。   何况,好像主子开始制定了什么大计划。   “我再看几眼!”叶昭手里的望远镜对着东南方的黄土道,那一带土丘起伏,小树林遮掩,不大能看到土丘后情形。   大约顿饭工夫之后,终于从土丘后闪过一队队红制服英军,这种十九世纪的军服极为华丽,更有队列间隔,军官筒帽上高耸的白色羽缨点缀其中,一堆堆列兵的气势,威慑而醒目。   叶昭心就一沉,很明显对方的行动没遇到什么阻滞,不然速度不会这般快。   城墙上用千里镜观测的哨兵发现敌情,立时呼哨连连,有人飞奔下城,去城内四处传令。   “主子,走吧。”巴克什握紧了手中腰刀,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叶昭刚刚想到的问题。   “再看看。”叶昭没有动,只是默默的观察着土丘后转过来的一队队英国士兵。   联军士兵此时距离花城有三四里远,却渐渐散开,一列列聚成几个大的纵队慢慢逼近,显然,准备合拢围城,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中国人统帅在花城的情报。   而沙丘之后,终于几匹马奋力的前行,后面,拉了黑幽幽的铁架火炮,叶昭早从上海书信中得知,欧洲现今进入了螺旋线膛炮时代,发射锥头柱体长形爆炸弹,十几年前第一次中英战争时的滑膛炮与其威力相比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十几匹马拉了四五门铁炮,接着,又转出两头黄牛,哞哞叫着拉了一门火炮,再后面,又是几列士兵,应该是警戒炮兵部队的卫兵。   叶昭微微一怔,随即就知道江忠昌等人的奇袭奏效了,大批马匹被宰杀,使得英法联军甚至不得不从周村抓了两头牛来充数,想来其余十几二十门火炮都瘫痪在周村了,看现在来围城的士兵人数也可知,定然留了足数士兵在周村看护火炮。广州黄埔港的马匹应该用尽,想来已经遣人去香港调集马匹了。   而因为自己在花城,英军指挥官自然不肯放过俘虏自己的机会,这才半分也不耽搁,带着能动的火炮疾驰而来。   里许外,一列列英军士兵呈前后两排的线性列阵,几门火炮脱了牛马的束缚,士卒们推着一点点架好调校。   叶昭的望远镜四下张望,却没有江忠昌残部的半点影子。   “主子您看!”巴克什突然指着前方大喊。   叶昭看去,却见英军阵列前,竖起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也不知道挂了什么东西。举起千里镜看去,叶昭心一下冰冷,竹竿之上,血呼呼的,正是江忠昌的人头,须发沾满血肉,宛如被血水浸过一般,惨不忍睹。   叶昭手里千里镜啪的落地,只觉得气也喘不上来,眼前发黑,退了两步,巴克什忙扶住,失声道:“主子,主子。”扶着叶昭慢慢坐于城垛上。   将竹竿插在土丘上的那名辫子中国人仰起头,大喊道:“城里的人听着,对抗我大英帝国的悍匪江忠昌已被枭首!暴晒三天示众!劝你们速速献出景祥投诚!若不然满城被大炮轰为齑粉!”   “放你妈屁!”嘭嘭,城墙上响起枪声,但距离太远,根本射不到李明翰。   “哄,哄,哄”,火炮终于响了起来,城墙前溅起一处处黄尘。   “大帅!下楼吧。”巴克什扶起叶昭,疾步下城,就在这时,“嘭”一声,泥石飞扬,几名兵勇被炸得飞起,却是联军运气好,一发炮弹正中城垛。   “速速投降!”李明翰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传令下去!任何人出城斩无赦!”叶昭心神恍惚的下了楼,猛的省起一事,对方深悉东方人心理,将江忠昌枭首示众,就是激怒城内士卒呢。   在巴克什搀扶下上了马车,疾驰向县衙,马车内,叶昭牙咬得咯咯响,嘴角沁出血来,兀自未觉。   而城内,渐渐有炮弹落入爆炸,几间木板屋燃起了火,早就分工灭火的兵勇提着水桶在大街上奔跑。   “停车,停车!”叶昭敲打着车厢,马车缓缓停下,叶昭撩开车帘跳下车,沉声道:“随我骑马四处巡视!”   “主子,这……”巴克什一脸难色。   “不必多言!”叶昭脸沉似水,巴克什不敢再说,忙命人牵过一匹战马,心里也知道,主子在城内四处巡视对稳定军心民心会有多么巨大的作用,幸好对方只有四五门火炮,城内驰骋倒也没什么危险。   一骑从城南飞驰而来,到了近前亲卫滚落下马,打千禀道:“大帅,潮勇三五百人冲出了城!要夺回江将军的首级!”   叶昭轻轻叹口气,这几百潮勇的命运可想而知,定然成了排枪下的冤魂。   叶昭上了马,轻轻抖动缰绳,说道:“去南门!”   ……   南门外,密密麻麻躺满了乡勇的尸体,血流成河,最近者,距离竹竿三十四步,当时见到乡勇一个个悍不畏死扑过来的狰狞样子,李明翰吓坏了,早就躲到了洋大人队列中。   南门里,叶昭领几名亲卫策马在门洞内,有那跃跃欲试的乡勇都被拦了回去。   在这个年代,死亡真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时长街上,推推搡搡来了一拨人,带头的是振武营帮操赵老虎,他身后捆了一串乡勇,总有十七八名。   “怎么回事?”叶昭催马上去,蹙眉问。   赵老虎打千气愤的禀道:“大帅!这帮乡民意图抢掠我振武营枪械!”   赵老虎话音未落,就听捆缚的乡勇中一个女孩子悲愤的喊道:“你们不愿意去抢回我哥哥尸首?我们去还不行吗?!借你们火枪用用,怎么了?我们不像你们官兵那么怕死!”   叶昭循声看去,被绑得紧紧的一名粗壮女孩,面容粗犷,眼睛红肿,正恨恨看着自己。“你哥哥?你是江将军之妹?”   “是!我叫江十三!你砍了我的头吧!”十三妹愤然不屈。   叶昭挥挥马鞭,说道:“解绑!”振武营兵勇忙一个个给他们解开绑绳。   十三妹一边将身上绳子扯下去一边对叶昭大声道:“大帅!我看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不能借十三些火器,我死也要跟哥哥死在一起!”她此时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了满腔仇恨。   叶昭脸就沉下来:“混账!你哥哥死得其所,死得值!你哥哥之死,为驰援花城赢得了多少时间?你现在去死?算甚么?对的起你哥哥么?若不是念在你哥哥之情,定要抽你几鞭!”   十三怔住,怎么也没想到大帅会声色俱厉的训斥自己,心下委屈悲痛,但大帅的话又如醍醐灌顶,句句反驳不得。   叶昭声音缓和下来,道:“回去吧,你哥哥头颅在城外一日,我心里的恨就更多三分,这个仇,我心里记着呢。”   十三妹怔怔看着叶昭,终于点点头,随即跪下,嘭嘭嘭用力磕了几个头,转身大步而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   ……   “哄”一声,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在门洞靠墙而眠的叶昭猛地睁开眼睛,从城门门缝向外窥视的亲卫回头惶急的道:“大帅,夷人上来了!”   此时,天刚黎明,而花城南墙一大段城墙,慢慢的倒塌,一列列英国士兵,刺刀锃亮,缓缓的逼上,显然,对方的指挥官见城墙塌陷,准备强攻花城。   “主子!回县衙吧!”巴克什心下之意,现在众亲卫簇拥主子从北门杀出并不难,可他也知道,主子不会就这么临阵脱逃。   叶昭点头,翻身上马,大声道:“将衙门的帅旗竖起来!”伸手拽出了怀表,昨日联军火炮轰鸣了半夜,但到现在才轰破城墙,江忠昌为援军争取了足足半日的时间,左江、右江二营,可接到了自己昨日的接连三封快马急信么?   县衙的“帅”字大旗迎风猎猎招展,城内,已经是喊杀声一片。   叶昭站在院内樟树树杈上,用望远镜四下观望,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有激烈的白刃战,英军士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进城,他们人高马大,在白刃战时本就占便宜,而没经历过战阵的乡勇,就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东南大街那片木楼店铺,振武营组织的防御阵线倒是极为稳固,他们从楼上射击,楼下巷子中白刃,一队队英国士兵都被阻滞在这一带,杀声震天。   西大街,一群乡勇正被洋兵屠戮,明显没了士气,一窝蜂似的溃败。   “扬旗,西大街!”叶昭淡淡的道。   树下立时有人大喊:“扬旗,西大街!”   立于瓦房上的旗兵马上挥动手中旗帜。   很快,号角声中,蓝色旋风飞一般掠过西大街,几队洋兵被冲的七零八落,溃逃的乡勇立时就冲了上去,淹没了被骑兵马刀砍得正心胆俱寒的这十几个红点。   整个花城,仿佛变成了修罗地。   城外沙丘之上。   卡朋特将军骑在一匹骏马上,也正用望远镜观察城内情形。   一个多小时了,联军在这座小小的城镇里却是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东南角的中国官员公署,高高飘扬的黄色旗帜仿佛也在嘲笑他。   站在司令官的马前,李明翰心里更是忐忑,暗暗祈祷联军速速攻破花城,将那景祥抓了砍头。把潮勇头领枭首示众本就是李明翰的主意,若今日联军攻不下花城,李明翰想着心里都发寒,万一自己出主意的事情泄露,这满城潮勇,一个个还不要宰了自己吃肉?   只是,几千乡民?本以为这些英国佬会摧枯拉朽般破城,可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卡朋特举着望远镜观察了好久,终于看出了其中诀窍,他猛地一拍马鬃,恨恨道:“婊子养的,中国人,狡猾!”侧头大声道:“传令,全部攻击东南街楼房!围攻中国人官署的计划取消!”   ……   振武营兵勇渐渐被逼的龟缩进了店铺,一队队英军占据射击地形,包围了这一片。   而四城团勇,一处处的旗帜被砍倒,渐渐溃逃者越来越多。   望远镜后,叶昭的脸色越发严峻,伸手又掏出了怀表看。   “主子,我们出城吧!”树下,巴克什骑着马,大声喊。刚刚护旗卫救援西北脚坤字旗乡勇,有七八名亲卫中枪落马。   “不能走!”叶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话却斩钉截铁。现在走了,一切都毫无意义,而自己的部署被全盘打乱,这不仅仅是丢了花城,大帅弃城而逃的负面影响,而是昨日自己制定的整个战事都成了废局,对于以后的计划,更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去支援东南振武营!我也去!”叶昭说着,就准备从树上跳下,护旗卫,怕是今日要折与此地大半了,但如果振武营被彻底压制,县衙门分分秒就会被洋人攻破。   巴克什吓了一跳,忙道:“主子,不可!”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东南方传来一阵高亢的喊杀声,叶昭微微一怔,举起千里镜去看,就见东南街头杀出了一伙团勇,一个个手里拎着步枪,一个个嘭嘭开枪完就冲上去拼白刃。而带头的,头上绑了白带,可不正是江十三?   显然江十三聚集了一批溃逃的乡勇,拣了洋人的火器又杀了个回马枪,而振武营兵勇很快就从店铺中冲出来,震耳杀声中,将洋人的这一波攻势击退。   叶昭松了口气,又拎起了怀表来看,左江右江二营,自己信里写的清楚,若不能按时驰援,必然砍了主将的脑袋。   ……   城外沙丘上,卡朋特将军满脸的微笑,虽然东南楼房一带中国人进行了顽强的反扑,但现在已经节节败退,分散在几处楼房中负隅顽抗,现在,可以攻击他们的官署了,眼看就可生擒景祥。   倒要看看,这个中国人里最有名气的将领到底长什么样子?   卡朋特将军正准备下令的当口,周村一带,突然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枪声,卡朋特微微一怔,暂时瘫痪在周村的火炮自己留了几百名士兵看管,难道遇到了中国乡勇?   谁知道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去!”卡朋特终于稳不住了,对身边卫兵作个手势,令他速去侦察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的周庄,四下旌旗密布,韩进春、张谦的左右江二营正对英夷展开猛烈的攻击。   六月十五日,随着左右江二营进入战场,这场被中国史书记载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场近代化兵团战役”的恢弘鏖战拉开了大幕。   据史书记载,此次战役英法联军前后共出动近六千人,几乎动员了英法在香港广州的所有军事力量。中国一方,则有振威、振武、振和、左江、右江等六营步枪兵先后投入战场,又有辽勇潮勇将近六千人,加之战役后期广东各路旗兵、绿营兵、勇兵,投入战场的总兵力达一万九千余人。   这场惨烈的战役持续了近月,双方在广州和花城之间连番血战,虽中国陆军步枪营大量减员、各路团勇损失惨重,但同样有振武、左江及辽勇左右翼围攻广州城,振威、振和等营围点打援,全歼英皇家利物浦步兵团第七营的辉煌战果,令该营番号退出了英帝国军队序列。   而中国统帅叶昭的帅字旗,一直高高飘扬在花城上空,成为英法联军可望而不可及的噩梦之源。   第四章 观念   花城公署花厅,叶昭摆弄着手里的珐琅彩山石花卉纹茶盅,淡雅清丽的小茶盅,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这是花城知县郭敬之家里的珍藏,雍正朝时景德镇出品,而在乾隆年间景德镇厂署御窑塌毁,接下来数十年来均用民窑搭烧,加之发匪起事后名匠流亡,造作法度诸多失传,使得景德镇瓷器技艺渐渐没落。   下首马大勇恭恭敬敬站着,一脸虔诚的回报“镇江营”的筹备情况,要说同英法作战,兵源补充容易乃是一大优势,就好比现在,各步枪营减员极为严重,振武、右江二营不得不撤到佛冈休整,但不出月余,定然能将兵额补足,而现在更用缴获的武器从辽勇、潮勇中挑选精干士卒加编一营步枪兵,是以虽各步枪营、各路兵勇损失了不下五七千人,但反而有一种越战越强的苗头。   护旗亲卫马大勇擢升镇江营管带,这个叶昭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骁勇无比,战阵之上,所向披靡,真有昔日锦衣马超的风采。   同英法这种世界级第一等强国进行近代化兵团作战,实在没有先例可循,唯一可参考的大概就是朝鲜战争,叶昭自信自己还干得不错,至于什么《地雷战》《地道战》等杜撰出来以少胜多夸张无比的故事,一来本就是虚幻,二来实在难登这种兵团级战争的大雅之堂。   不过在自己的土地上更多的靠情报通达靠人海战术将英法联军牢牢逼于广州一隅,叶昭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虽说比起前世,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荣耀之战,而且花城战役这场可以载入世界战争史的鏖战想必已经震动西方,世界侧目。   希望以后终有一天,这枝军队能真正震惊世界,带给中国无比的荣耀。   叶昭默默的想着。   几乎是和叶昭同一个念头,前几日英法传来了希望和谈的讯息,而叶昭也早就递折子上京,请朝廷派下钦差大臣议和。   与第一次中英战争的战果相比,英法联军可说损失惨重,境地凄凉。但若真正激怒英法,数百艘铺天盖地的船舰驶入中国海,港口城市一个个沦丧,京城陷落,到时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何况就算自己有如神助,英法联军全部裹身鱼腹,带来的结果就是京城强硬派完全占据上风,被自己彻底打出了一个闭关锁国的局面。   现今因为英法联军惊人的伤亡,必然令英法政坛主和派得到更多的支持,例如英国托利党的一些领袖,就对这场战争极为反对。   现今正是议和争取最大利益的最佳时机,若不然伦敦辉格党的好战分子,定然叫嚣着要集结海军对中国展开最残酷的报复。   不过这次和谈却是一定要京城下来大臣,令京城权贵们知道局势是多么严峻,如此谈判的结果才能被各方认可,不然那些乐观的强硬派只怕会将同英法和谈视为国耻。   接下来,又该怎么在这场和谈中争取到自己最想见到的局面?   这几日,叶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大帅,十三那丫头,整天吵着进镇江营,可女孩家家的,怎么能当兵?”马大勇一脸的无奈,在花城保卫战中十三立了大功,砍死了四五个鬼佬,当时大帅拍着她的头夸得她脸红红的场面历历在目,可你再怎么粗野也是女孩子,哪有混进一帮大老爷们里拿枪杆子的道理?就算发逆,那女兵还编为一队呢。   可大帅亲口夸赞过十三,野丫头人气暴涨,又念在她亡兄份上,马大勇也不好太削她的面子,但被她天天磨实在头疼,只好跟大帅吐吐苦水,十三,最怕大帅。   “进镇江营?不好。”叶昭若有所思,轻轻放下茶盅,说道:“她人呢,喊来我瞧瞧。”   “是。”马大勇乐颠颠的出去找人了,有大帅金口一张,看这野丫头以后还敢跟自己磨叽不?   盏茶时间,青色短衣襟小打扮的十三跟在马大勇身后轻手轻脚进了花厅,好似犯了什么弥天大罪,看也不敢看叶昭。刚刚马大勇吓唬了她一路,说大帅听她胡闹极为生气,要狠狠申饬她。   “民女江十三给大帅磕头。”瓮声瓮气中带着女孩子的清脆嗓音,十三的声音倒不难听,小丫头眼睛滴溜转乱的,就是不敢看叶昭。   “说说吧?为什么想当兵?”叶昭笑着抿了口茶。   十三心说你就等着套我话训我呢,我才不是傻子给你口实呢。紧紧抿着嘴,就好像被焊条封了一般。   “说吧,恕你无罪。”   十三还是不吱声。   见十三一根筋,叶昭肚里好笑,便道:“好吧,既然你也觉得自个儿不占理,以后就莫再提当兵拿饷之事,等广州平定,我帮你选户好人家嫁人。”   突然听到大帅跟哥哥一样的口吻,十三眼圈不禁一红,又想起了惨死的哥哥,这心里比山高比海深的仇恨涌将上来,她咬着牙关道:“杀不尽番鬼,十三不嫁人!还有那李贼,十三定将他挫骨扬灰。十三非当兵不可!”   李明翰出主意悬挂江忠昌首级一事,又如何瞒得住人?   叶昭却是淡淡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对你,这是家恨,对我,却是国仇,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叶昭拿起茶盅抿了口茶,道:“好了,我也懂你的心思,总是一片拳拳,可当兵,不能仅仅是为了杀番鬼报家仇。什么时候你琢磨开窍了,护旗卫给你留一席之地!”   开始听大帅的话十三差点想哭,大帅分明是不想要自己进军营,可听到后面,十三睁大眼睛,护旗卫?这可是千挑万选的勇士啊,是护卫大帅的禁卫军,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誉,全广东如狼似虎的战士哪一个不想有一天能蓝甲披身?   马大勇也吃惊不小,随即就琢磨着大帅可能是给这傻丫头个宽心丸吃,免得她一再被拒,脸上抹不开起别的心思。   “大帅,我,十三想通了,已经想通了!”十三急了眼,向前跪走几步,就差去抱叶昭的腿了,大帅心血来潮随口这么一说,下次说不定就变卦了。   “那说说,你为什么当兵?”叶昭笑着问。   十三又哪懂?吃粮拿饷?肯定不对。忠君报国?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十三急得直拍自己的脑袋,突然就有了,抬脸大声道:“大帅,十三不知道为什么当兵!十三只知道听大帅的话就是好兵!跟着大帅!当兵当的腰板直!愿意为大帅出生入死!就算人死了!脸上也光彩,别人也挑大拇指说你是汉子!家里人也有好日子过!”这怕是广东各路勇兵的普遍心理,只是被十三挑明了。   叶昭凝视着她,十三心里这个忐忑啊,就怕自己说错了话。   “一派胡言,不过嘛,从今儿起,来护旗卫试炼几天,我看你的表现。今儿我碰巧出去办事,你跟着来。”叶昭放下了茶盅,刚才是忽然起的心思,自己护旗卫里收录女兵,可不正是对这个世界一种观念上的冲击?而十三相貌不佳,粗枝大叶,正是合适的人选,如果太漂亮反而起不到恰到好处的效果。   “谢大帅!谢主子!”十三嘭嘭的磕头,时常见到护旗统领大人称呼大帅主子,十三也觉得这个称呼比较亲切,此刻心情激荡,就更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大帅的孺慕之情,倒似乎这声“主子”正能宣泄她此刻的情感。   “起来吧。”叶昭对呆呆的马大勇一努嘴,道:“去带她见巴克什,给置办身行头,今儿我就用她。”   “喳!”马大勇挠了挠头,却不想这傻丫头洪福齐天进了护旗卫,也好,护旗卫尽是精锐,想来没人会在背后说这傻丫头的闲话,而只会挑大拇指说声女中巾帼。但若跟自己步兵营的那群粗鲁汉子搅一起,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   衙门后门两名腰挎短刀的卫兵皆是潮勇,能给景祥大帅把门,那得是多荣耀的差事儿?景祥大帅那可是广东的脊梁骨!两人都是年轻小伙,腰杆拔得那叫一个直,就好像给大帅把门,他两人的脊梁骨也硬了起来。   天上烈日淌火,闷热无比。   吱扭一声,后门突然开了,里面几名亲卫牵着马,簇拥着锦绣衣袍神采飞扬的少年大帅走出来,两把门潮勇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更加笔直。   眼见大帅上马,众骑绝尘而去,两名潮勇却仍自如门神般伫立。   叶昭十几骑风驰电掣,直奔荷花村。   荷花村位于佛冈至花城的官道旁,距离花城五十多里。   如果说荷花村以前声名不显,可从现在开始,却是要在中国近代史书上写下浓重的一笔,因为其在战役后期被叶昭用来做了野战医院,伤员都被送此治疗。   五十多里官路,十几骑却是一个多时辰后才到,这次却不是因为大帅骑术不佳,拖后腿的却是十三。   “吁吁吁!”在荷花村村口那棵古柳树下,护旗前锋营右翼翼长赵三宝早就候着呢,大帅众骑勒马,赵三宝快步上前打千请安。   虽然现今同英法联军的战斗渐渐平息,但毕竟没有签订和约,是以荷花村这个野战医院自然戒备极严,大帅等未到,哨兵的讯息却早传到了负责荷花村守卫的赵三宝手上。   “起来吧!”叶昭脸色温和,赵三宝不亏自己给他起的名字,在战场上真正做到了“稳、狠、准”,更为了给友军制造全歼英军步兵营的战机,曾经率辽勇右翼以血肉之躯扼守土城半日之久,将驰援的法国步兵营牢牢按在了土城之南。这一役,辽勇右翼几乎承受了超过半数的伤亡,却也经过了血火的洗礼更为彪悍,接连在几次阵地战中杀入红头阿三战线,令红头阿三们提起中国砍刀队闻风丧胆。   而现今辽勇、潮勇以及其它部分广东团勇合编为护旗前锋营,分左右两翼,每翼两千人上下,赵三宝仍为右翼翼长。   “伤员们发烧的还多不多?”叶昭问着话,心里有几分阴霾笼罩,这个时代,重伤员几乎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算轻伤员,被感染发炎的死亡率也极高。   这令叶昭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日本穿越剧,那里面倒是有原始条件下提取青霉素的办法,可毕竟是穿越剧,琢磨着也不怎么靠谱,试验过几次也都失败了,只能等和谈之后,再好好置办些器具看能不能成功,但想来也极为渺茫。   听大帅问话,赵三宝一滞,他是员悍将,可对生生死死的看多了,也麻木了,提着脑袋只知道大帅指哪儿打哪儿,要说伤员的情况,他并不怎么挂在心上。   叶昭也知道问道于盲了,拍了拍他肩膀,道:“玛德教士在哪?带我去。”转头,却见穿着蓝色甲胄的十三眼睛有些红,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笑着对她道:“第一次真正骑马吧?很不错了,慢慢来。”   确实,十三以前又哪有什么骑马的机会?最多偷偷从哥哥那里借来溜溜,今日落了后腿,十三难受的想哭,如果再被从护旗卫中踢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荷花村村子不大,村西圈起了木栅栏,外面有兵勇游走警戒,里面一座帐篷连一座帐篷,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伤员的哀叫惨呼声。   赵三宝问了问村里警戒的军兵,玛德教士还在医院帐篷里。   叶昭就停下了脚步,大帅慰问伤兵在这个时代不怎么现实,就说你提前吩咐不许伤兵见礼,可等你真进去了,那多重的伤员也得起来啊,这扯动了伤势就是个麻烦事,你本意是好的,但可能无意间就害死几条人命。   帐篷之间,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进出。   叶昭心说,这大概就是中国最早的女护士了。   要说玛德教士等医疗队开始给伤员疗伤时,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第一天玛德教士就险些被团勇一刀砍了脑袋,而在自己下了数道军令,加之玛德教士高风亮节,任打任骂的给团勇们治伤,这才令团勇渐渐接受了他,尽管如此,就在前几天,一名新转来的伤员还是一拳就把玛德教士打了个乌眼青。   谁叫玛德教士是番鬼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多数伤员还是渐渐认可了玛德教士,也渐渐明白,原来番鬼也有好人。   不过玛德教士任劳任怨,医疗队另一位西洋医生却显然觉得日子如地狱,更不愿意帮同他祖国交战的中国士兵治伤,若不是担心这时候离开会被中国人杀害,他早就向叶昭辞行了。   现在这名西洋医生,主要就是负责教授中国看护人员一些简单的包扎护理方面的知识。   野战医院,叶昭下令征募了数十名民妇看护伤员,概因女子“心细”,又有一些妇女自愿而来,本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照顾伤兵的工作,但渐渐的,在这血与火的环境中,却不知不觉就被氛围所感染,很多陈规陋习都抛到了一边。一些妇女帮伤员护理包扎换药等等有肌肤之亲的工作也做了,更有些妇女就算伺候伤员拉屎撒尿也绝没二话。   这却是令叶昭很欣慰,其实中国人,历次传统观念的转变几乎都是由上而下,由统治者发起,在民间施行,不管是封建时代、辛亥革命时代亦或共和国时代均是如此,要说等百姓自己转变千年百年养成的传统亦或一些陋习,几乎是缘木求鱼。   而现在看,战争,同样是转变观念的催化剂,可以使得一些理念的冲击提早到来,更可以不知不觉改变某些固有的习俗和观念。   或许等广州安定下来,就可以请玛德教士帮助建立第一家西式医院了。   叶昭踱着步,脑子里思绪飞得越来越远。   “大帅!夫人住在这一家!”赵三宝指着旁边一家庄户说。   荷花村和时下中国大多数农村一般,村民生活贫苦,各种简陋的木板房茅草屋散落在街道两侧,但赵三宝指的这一家却是青墙瓦房,院门旁有一棵绿油油的樟树,显然是荷花村的富户。   “甚么夫人?”叶昭微微一怔。   “那位,那位罗刹的夫人。”赵三宝别的事粗枝大叶,但大帅的事可就别提多上心了,虽然莎娃是大帅的俘虏、女奴,但大帅一直留在军营,显然极为宠爱她,那就自然要称呼为夫人了。   而因为来到广东后各路兵勇渐多,这些人又大多军纪散漫,见到罗刹夫人金发碧眸,若不知道是大帅的爱姬,可别起什么坏心。是以罗刹夫人同玛德教士一起从佛冈到了荷花村后,赵三宝严令下去,若敢正眼瞅罗刹夫人者,挖眼;背后议论者,割舌;行为无礼者,杀无赦。   更挑选精干士卒在罗刹夫人居所左右警戒,若罗刹夫人出游,更专门有一队守在左近的兵勇跟随。   其实,李嫂又哪里会放莎娃出来了?兵荒马乱的,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怎么向大帅交代?   第五章 跟着东方男,生活不一般   莎娃?这段日子叶昭几乎把她忘记了,心中微微有些讪讪,感觉怪对不起这孩子似的,把她扔在军营,加上从来和她不对眼的李婶,想也吃了不少苦头,本来准备从各种渠道探探她的家底,可连番鏖战,这事也就抛到了一边。   “去看看她。”叶昭努了努嘴。   赵三宝急走两步,上前叩门,粗嗓门大声喊:“老李头!开门!快出来迎接大帅!”赵三宝擂得黑木门山响,噗噗的落灰,在他钵盂般粗壮有力的巨大拳头下,木板门单薄的不堪一击,看样子随时都会塌倒。   叶昭无奈的摇摇头,但赵三宝本就是这么粗鲁的军人,要他变得斯文他也就不是赵三宝了。   很快院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门打开,一名颤悠悠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儿子女眷一堆,跪满了前院,叶昭忙走过去搀扶老者,温言道:“老人家不必拘礼,多有叨扰,见谅。”   老李头虽是青缎子长袍,但看得出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惶恐的连连磕头:“小老儿不敢,不敢啊,大帅驾临,小老儿三生之幸,三生之幸啊。”他后面的家人,跪伏在地,更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叶昭不好硬拽老李头起来,也只得作罢,就问道:“罗刹夫人何在?”想也知道莎娃这名字是无人知晓的。   “小的叫儿媳喜子领大帅去。”老李头这才颤悠悠起身,满脸惶惶,“穷乡僻壤,实在委屈了夫人,愧对大帅。”   这时叶昭见到了匆匆从后院跑过来的李嫂,就笑道:“不必了!”   李嫂和莎娃住后东跨院,月洞门前有兵勇警卫,院内正房厢房布局堂堂,几杆绿竹翠绿欲滴,倒也雅致。   莎娃正坐在堂屋对着面前八仙桌上的饭菜发呆,听到脚步响意兴阑珊的转头,可见到叶昭,碧眸猛地一亮,几乎是飞似的站起跑出来,嘴里叽里呱啦的叫着,泪水禁不住淌了满脸。   叶昭讶然,看向李嫂:“怎么了?有人欺负她么?”   莎娃却是拉起叶昭的手,将叶昭一直拉进堂屋,指着八仙桌上饭菜就对叶昭一阵叽里咕噜,桌上倒是白米饭,小木盆里,大片大片的白菜,汤水上有几片肥肉。   莎娃又扎着双手比划着自己全身,脸上作出难以忍受的怪样,“洗澡,洗澡。”倒是比较标准的中文。   叶昭渐渐明白了,可不是吗,一路南来,没自己经常鼓捣些好玩意儿,这莎娃的西方胃又怎能吃习惯李嫂准备的饭菜?到了荷花村估计算好的了,有伤员在,猪肉隔三差五就运过来一批,想来李嫂和莎娃也能分到,可李嫂这做法,就算自己见了都没食欲,更别说习惯整片吃肉的欧洲胃口了。   洗澡,这一路上莎娃怕都不能好好洗澡,最多擦擦身子了,可现在到了荷花村,也没处洗澡么?   李嫂怕大帅见怪,早就在旁边解释:“公爷,不是奴婢刻薄小姐,小姐用不惯木盆,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到办法。”   “甚么木盆?”叶昭话音没落,莎娃已经风风火火拉起他的手又将叶昭拉到了厢房,房内摆放着各种农具,有一股子土腥味,莎娃指着墙角的一只木盘开始叽里呱啦诉苦。   叶昭这才恍然,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人人能享受木桶浴,庄稼人家,冬日半年不洗澡都正常,就算爱清洁的,也只能用木盘盛了热水,坐在里面洗澡,看这小木盆,又哪里坐得下人?   也就难怪莎娃愣学会了“洗澡”这个词,自是要玛德教士教的了。   不过莎娃双手做要洗澡状,沿着被她魔鬼身材撑爆的旗袍曲线作势游走,那诱惑姿态令人狂喷鼻血。   “好了好了!”叶昭无奈的抓住莎娃还在身上乱摸的手,回头问李嫂道:“村里找不到木桶吧?”   李嫂茫然的摇头。   叶昭心说只能带莎娃去花城洗澡了?脑袋灵光一闪,就有了主意,招手叫正好奇上下打量莎娃的十三过来,在十三耳边低语了几句,十三虽然脸上迷惑,但还是领命而去。   ……   溪水叮咚清澈,蜿蜒西走,河床里,布满大大小小的漂亮鹅卵石,几条鲫鱼摇头晃脑游过,神态极为悠闲。   莎娃欢喜的大叫一声,就跳进了小溪里,随即十三也挽起裤脚下了水,将六根竹竿插好,竹竿之间,缝了厚厚的青布,这样就将莎娃围在了帷幕之间。   叶昭坐在溪水旁草地上,点上了一颗雪茄,瑞四前不久送去花城的。   百步外,几名亲卫站得远远的,望也不向这边望一眼。   “噗噗。”却是十三见水中有鱼,遂将多出来的竹竿削尖,出手如电,很快竹竿上就串了两条活蹦乱跳的河鱼。   叶昭心说光的折射后有这般准头,可见是训练有素,以前没少在溪水中抓鱼。   “十三,多抓几条!”叶昭离得远,笑着喊。   十三听大帅这般说,就更有劲头了,将竹竿放于一旁,伸手进溪水中摸鱼,每抓到一只,就将其穿在竹竿上。   鱼群受惊,四散奔逃,十三接下来抓到鱼的速度渐渐慢了。   “十三,来寻些柴火点火。”叶昭又吩咐。   红红的圆盘渐渐落入西山,眼见傍晚时分。   烤着鱼,叶昭就有些不耐了,喊道:“莎娃!洗好了没?”将近一个时辰,这就是一遍遍刷也该刷完了吧?   莎娃叽里咕噜回应,叶昭自听不懂,却对十三道:“把布包扔给她。”叶昭脚旁的布包是莎娃拿来的,除了洋碱(肥皂),想来是她要换穿的衣物。   十三自不会真用“扔”的,她将布包从布幕缝隙递过去的时候又惹来莎娃一阵叽里咕噜,听语气是抱怨,显然是还没洗舒服。   而几分钟后,莎娃才掀开了布幕,令人眼前一亮,明眸皓齿、金发高鼻的莎娃穿了一袭白纱裙,裹得紧紧的,白皙深邃的乳沟,性感毕露,而雪肤碧眸梳上东方凤髻风情四射,更有一种远观而不敢亵渎的高贵。   裙摆被溪水打湿,莎娃却仿佛意犹未尽的淌水上岸,雪足跻拉上岸边的浅蓝绣花拖鞋,莎娃的脚型骨感十足,穿高跟鞋会性感到爆,可此刻跻拉着叶昭发明的古香古韵的绣花拖鞋,那种中西碰撞之美,别有一番撩人味道。   “嘻嘻。”见到叶昭正在烤鱼,莎娃对着叶昭傻笑,更带着香风跑到叶昭身边坐下,盯着烤鱼看了一阵,鱼香阵阵,莎娃口水都快流出来,突然就抱起叶昭的一只胳膊,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叫叶昭以后去哪都带上她,不许再丢下她。   叶昭一阵无奈,自己掠了她来,怎么不知不觉在她眼里反而成了大好人了?   “给!”叶昭将用木棍叉着的烤鱼递给了她,莎娃马上接过来狼吞虎咽般一口口咬下去。   虽然没有盐,但别有一番鲜美滋味。   “十三,这个给你。”   十三本来站在了几步外,听到大帅的话一愣,回头见大帅正举着一只烤鱼作势递给自己,吓了一跳,忙快走几步单膝跪倒双手将烤鱼接在手里,“谢大帅!”   叶昭不由得笑:“又不是军令,不要这么拘束。”   话虽这么说,十三还是恭恭敬敬退得远远的,这才站直了身子捧着烤鱼轻轻咬了一口,大帅所赐,又极鲜美,自是觉得世上再无如此美味。   天渐渐擦黑,玉盘似的明月解开了面纱,清澈如水。   连吃了五六条烤鱼,吃鱼的时候莎娃兴奋的对叶昭叽里呱啦了一番,想也知道是说鱼肉鲜嫩,现在她却安静下来,呆呆看着天上明月,碧眸中渐渐浸满泪水。   叶昭知道,她定然是想家了,其实她刚刚十六周岁,比蓉儿仅仅大三岁,虽给人的感觉明显跟蓉儿不同,一个是火辣性感美女,一个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可说到底,莎娃年纪还小,只怕还没过十六岁生日,流落在异国他乡,时间长了,就算没什么眷恋,可又如何不思念故乡?   看来,等广州勘定,却是要考虑一下该拿她怎么办了。   站起身,叶昭道:“走吧!”   莎娃慌乱的起身,一把就抓住了叶昭的手,“带……上我。”却是生涩硬邦邦的中文。   叶昭愕然,随即知道,定是跟玛德教士学的,就准备见到自己时说呢。   “带上我”,莎娃迷人的碧眸全是哀求。   叶昭终于点了点头,“好,带你去花城!”   莎娃脸上立时雀跃,但她还是紧紧抓着叶昭的手不肯放松,好似就怕叶昭再丢下她不理。   叶昭没办法,也只好牵着她的手走向坐骑,柔滑光洁的小手,多少令叶昭心里有几分异样感觉。   ……   莎娃名正言顺的住进了花城大帅行辕,而七八日后,和议钦差肃顺就到了花城,早几日收到六百里加急闻知六叔来和谈,叶昭就有些无奈,六叔出名的强硬派,由他来议和反而不美。   看来六王爷是决心不趟这浑水了,想也是,现在广东是自己的天下,派来他亲近的议和大臣谈的好谈不好的只怕功劳全是自己,过错全是人家的,只怕更担心自己设了什么局来装他。   肃顺到花城的时候乃是黄昏时分,叶昭接了他回行辕,说是要叔侄俩好好喝一杯。   大帅行辕后花园不大,不过花圃争奇斗艳,脚下细草如云,倒是令人神气一清。   凉亭里,架起了叶昭要铁匠打造的烧烤炉子,石桌上,一盘盘摆满了串起的肉虾蔬菜,井拔凉水镇着一小木桶啤酒,炎炎夏日,喝冰啤吃烧烤可不快哉?可惜没有冰,若是在京城,王府倒是有冰窖。   在这个年代,后世下里巴人才会享受的生活却要叶昭很是费了些力气,当然,在今世能享受的生活,例如珍稀菜肴等等后世就算世界首富却也品尝不到了。   而当肃顺见到金发碧眸的莎娃,脸色就古怪起来,莎娃却是兴奋的紧,叽里呱啦的说个不休,跟着东方男,生活不一般,这段日子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莎娃见到肃顺时,更露出迷人的微笑伸出了裹着白纱手套的小手,那个厉害男人的叔叔,自然要对他和睦一些,给个天大的面子,不然若别的人,想吻手礼?那门都没有。   莎娃觉得自己很礼貌,肃顺脸几乎都绿了,尤其是莎娃穿着白纱裙,坦胸露肉的,那欺霜赛雪的粉嫩肌肤耀得人眼疼。   哼了一声,肃顺就坐在石凳上,若不是侄子今非昔比,换第二个人,早就发作了。   叶昭微笑坐了肃顺对面,如果说以前他没有资本挑战任何世俗观念,可现今,却显然不同了。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完全可以冲击冲击他们的思维,就算不认同自己,那也没什么关系。   “六叔,莎娃乃是夷妇,这衣着打扮六叔不要太苛求了,以后与洋人打交道多了,总要习以为常。”   肃顺微微蹙眉,语重心长的道:“景祥啊,你扛起广东这片天不容易,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莫得意忘形啊!”说完肃顺觉得话有些重,又道:“少年人,喜欢稀奇事物难免,可传到京里,旁人会怎么想?”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就算得意忘形,也是在六叔跟前儿不是?要六王爷在,他想看莎娃,我还不给他看呢!”   肃顺不由一笑,脸色也缓了,“你呀,还没昏头。”这侄子带给肃顺的惊喜太大了,真可说是一战定乾坤,名声动天下。若现在京里谁提议撤侄子的差,那除非是疯了,就算六王爷,也不得不给皇上和两宫太后上折子为侄子请功。   叶昭笑道:“六叔啊,我跟您说几句心里话?”   肃顺凝视叶昭,道:“你讲!”心里不免有些期待,确实,这个侄子看似吊儿郎当的,谁知道却胸有锦绣,只是他的心里话莫说自己,就是他爹娘他也从未提起过。没人能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也看不透他。今日肯跟自己交心,却实在不易。   叶昭沉吟了一会儿,缓声道:“六叔,洋夷强横霸道,您说句心里话,若英法倾力来犯,咱大清是对手吗?”   肃顺沉声道:“可也不能任人欺辱!”   叶昭微微点头,道:“六叔这话没错儿,那六叔您再说说,咱大清在洋夷眼中,真的是天朝上国吗?   肃顺默然,只怕诸路洋夷,从心里是瞧不起大清国的。   叶昭又道:“六叔怕还不知道,英法夷人,实在视咱们为劣等民族。”   “甚么?!”肃顺眼睛猛的瞪圆了,一拍石桌,沉声道:“实在欺人太甚!”   没人理,正拿着几串串起的虾子烧烤,自娱自乐优哉游哉的莎娃吓了一跳,看着肃顺,心说这老头没礼貌,敢在厉害男人面前拍桌子,哼,一会就要吃苦头了。   李嫂这正牌烤手翻动着炉子上的肉串,不时斜莎娃一眼,对莎娃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可偏偏大帅死活也将两人栓在一起,令李婶无奈的很。   叶昭笑道:“二叔倒也不必动怒,景祥认为,同洋夷打交道,只要抱一颗平常心,国人夷人,中外平等,如此才能戒骄戒躁,即不必妄自尊大,也不可自我菲薄。一颗心摆正,中外事体,也就能看的清晰看的通透。”   肃顺默默的点头。   叶昭又道:“就算开了关口同洋夷做生意又如何?当今之世,各国间交往实属寻常,洋人能来我大清做生意,国人一样可以去英法诸国。若一直寄希望隔绝于世,六叔,西方诸国的技艺一日千里,怕不出数年,火轮船三两个月就可到我大清,十数万夷兵旦夕而至,到时我大清又如何自处?”也不能说的太深,比如现在发展民族工业还来得及等等,一来本就无用;二来自己压根没打算为大清国发起改良运动,不然可不是早就能在亲王耳边吹风?   若说自己以前尚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现今却是有了,借着广东这片天地,徐徐发展,伺机求变。   今天这番话,更不是想说服六叔去朝廷鼓动改良,只是为日后的谈判定调子,希望向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而已。   肃顺微蹙眉头,没吱声。   叶昭也知道这个六叔是闭关锁国的代表人物,要说服他转变观念千难万难,只能一点点来。   当即站起,叶昭笑着道:“好了,六叔,咱边吃边谈。”转头问:“李嫂,差不多了吧?”   莎娃却好像一直观察这边动静呢,见叶昭手势,就飞快的将烤好的几串虾摆在叶昭面前,美滋滋的,等叶昭夸奖她。她性子直爽,看肃顺不顺眼,自不会将自己烤的虾送给肃顺。见叶昭作势欲将虾串递给肃顺,她就拉住了叶昭的手,撅着嘴叽里咕噜,自是不许叶昭将烤虾给他。   肃顺无奈的苦笑,夷妇果然是夷妇,不懂中华礼仪,贻笑大方。   叶昭也笑,对肃顺道:“六叔,看到没,敢爱敢恨,有其可爱之处吧?”   肃顺见叶昭好像极“宠”她,也只能微笑点头。虽是自己侄子,可肃顺知道,朝野上下,自己现在比其分量可轻多了,如果时时摆出一副叔叔的面孔,那未免无趣。怕侄子也会渐渐跟自己生分起来。   李嫂将烤好的肉串分在公爷和钦差大人面前吃碟中,却见莎娃又抢着去给公爷倒啤酒,气得一个劲白眼珠横莎娃,心说这洋狐媚子,就知道讨好主人哄主人开心,大白日的都这德行,一点不知道避忌,可不知道房里有多风骚。   “咦,这酒古怪。”咂了口啤酒,肃顺疑惑的盯着玻璃杯里橙黄的液体,味道微苦,可酒气太淡。   叶昭笑道:“六叔,这叫啤酒,要这么喝才过瘾!”说着端起玻璃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   肃顺讶然,这才知道为什么要用琉璃杯盛酒了。   “莎娃呀,今天破例,你也凑合几口,来,敬我六叔一杯。”叶昭比划着手势。莎娃自然不懂叶昭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来,是要她喝酒,心下大喜,自己拿了玻璃杯去倒了满满一杯,又跑到叶昭身边坐下,美滋滋喝了一口,又转头对叶昭叽里呱啦的,显然开心的很。   肃顺本来正犯难,若夷妇敬自己酒,自己喝还是不喝,见莎娃听不懂,这才放心。   随即心下苦笑,今日不是鸿门宴,可比鸿门宴还难受,自己这个侄子,可真会为难自己。   “六叔,平常心,平常心。”叶昭笑呵呵的。   肃顺瞥着叶昭,终于叹口气道:“你呀,六叔可真看不透你,你比你阿玛强,也比六叔强。”   “六叔可是要景祥找个地缝儿钻下去?”叶昭举起了酒杯,道:“六叔,咱这次和谈你怎么看?”   肃顺和叶昭轻轻碰杯,也一口气干了,确实,只觉一丝凉线直冲腹底,舒畅无比。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肃顺言简意赅,又盯着叶昭问:“攻克广州可有把握?”   叶昭琢磨了一下道:“以现今敌消我长之势,赶英夷法夷下海易,但拒海疆之外却是难上加难啊!”又摇摇头:“何况英法夷人此番不过出动区区千数兵卒,大洋彼岸,英格兰法兰西二国,可动用远征的兵力何止十万?”其实现今英法,很难调动十几万士兵对中国远征,一场战争,综合政治经济因素,总要计算战争成本,代价太高,会得不偿失。   不过叶昭自然要说得夸张些,免得六叔心气太高,一力主战。   肃顺脸色凝重,微微点头,思量了一会儿,道:“军机们的意思,尽快达成和议,调你粤兵北上剿匪。”   上个月,发匪攻陷江南大营,庙堂震动,尽快同英法休战以使得叶昭能腾出手来剿灭发匪乃是第一要务。   叶昭就叹口气,道:“六叔,军机们目光短浅,咱可不能为了和谈而和谈,若不然,咱叔侄俩可就要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了!何况西路贼党虎视眈眈,粤兵岂能全力北上?”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解两江之危局,倒也不难,只需景祥遣一路人马进入江西,佯攻赣州,必令发匪不敢北望!”   感受到侄子突然迸发的霸气,肃顺心下一凛,微微点头:“剿匪的事儿,有几个跟你明白的,你就看着办,总不能叫一帮指手画脚的军机乱了方略。”   嗯了一声,叶昭道:“当务之急,自是同英法之和谈,却是要多做打算。”   肃顺缓缓颔首。   第六章 接着忽悠   距离广州城十几里的捞鱼坊,是一个不起眼的村落,这两日却热闹起来,早几天有荷枪实弹的番鬼兵同大清国官兵一起,搭起了几处绿帆布帐篷,然后双方就泾渭分明的分成两列站在帐篷一南一北,双方人数相当,一个对一个的,挺胸叠肚,都怒目瞪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异国士兵。   最稀奇的是每隔两三个时辰,双方就有一列列士兵换班,然后又接着重复上演怒目而视剑拔弩张的戏码。   今儿早上,广州城方向又来了大批番鬼,最前面骑马的十几人,后面则是一队队红制服的列兵,总有百八十人。   骑马的番鬼都进了帐篷,洋夷列兵则全在帐篷外排的整整齐齐,一个个刺刀锃亮,可就把对面二三十名大清国士兵的气势压下来了。   有远远看热闹的百姓可就着急了,番鬼比咱们人多了不是?咱神州的官兵呢?   远方,忽然号角响,蹄声如雷,远远就见百余骑如蓝色旋风般卷来,号角激昂,铁骑如流,这彪铁骑各个蓝甲重盔,如狼似虎,虽仅百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隔得老远,彪悍刚烈之气已经弥漫天地,本来朗朗晴空似乎也为之一暗,阴云四起。   一排排刺刀闪亮的夷兵脸上都变了脸色,不由自主的纷纷后退。护旗卫,魔鬼般的存在,这枝中国统帅的亲军每次出现在战场上都代表着血腥的杀戮,花城、土城、黄沙坡,联军士兵睡梦中都不愿想起的三个名字,每一处,都飘动着恐怖的蓝色火焰。   “哕哕”,蓝甲卫士拉动缰绳的动作整齐划一,烈马纷纷长嘶而立,扬起的风沙卷到夷兵阵中,许多夷兵不禁大声咳嗽起来,本来整齐的方阵马上散乱无比。   在帐篷口看着这一幕,巴夏礼脸色阵青阵白。   蓝甲亲军如潮水般左右一分,叶昭翻身下马,大步而出,朗声道:“巴夏礼先生,久仰了!”   看着这位锦绣衣袍粉面星眸的少年,巴夏礼一时有些愣神,虽然早闻听中国统帅年纪不大,可真没想过会是位二十岁左右的文秀少年。   叶昭却早走过来,同巴夏礼携手入帐。   帐篷内,并了一排长长的桌子,靠南的一面,坐着神态各异的十几名英法夷人,这就是参加和谈的英法代表团,除了官方代表,还有几位活跃在广州上海的商人。   叶昭笑呵呵对着他们拱手,却是用英文道:“大家好。”   众夷人纷纷起身,神色间都有些吃惊,这个少年,就是令联军吃尽苦头的中国统帅?   巴夏礼疑惑的问道:“统帅大人,您就一个人同我们谈判?”   叶昭微微一笑,道:“肃顺大人随后就到,我只是协办,谈判的事可做不了主。”   巴夏礼心下更是嘀咕,看情形这少年统帅对和谈好似不怎么热心呢。   叶昭孤零零一个在众夷人对面坐了,这些高矮胖瘦的夷人都不错眼珠的打量他,叶昭却怡然自得的端起了茶杯品茶。   巴夏礼想同叶昭聊两句探探他的心思,可见他这样子,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军人好战,更莫说少年将军了,巴夏礼就不由得心里叹口气,这和谈,怕是困难重重。   巴夏礼不由得看向了谈判使节团里的几名商人代表,心说你们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中国人又岂会答应?   半个多时辰后,大清国钦差肃顺等几名官员以及通译等随行人员才进了帐篷,肃顺勉强同巴夏礼握了握手,听闻广州城内夷人废除凌迟之刑、又令百姓之间脱帽握手为礼,可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那晚同侄子吃烧烤,最后倒也觉得侄子的爱姬颇有可爱之处,可面对洋夷,肃顺心里的厌恶之情又不由自主的翻腾。   在等见到洋夷送上草拟的和约条件,肃顺更是火冒三丈。   叶昭也接过一份洋夷呈上的文书翻看,虽在广州吃了亏,但英法显然寄希望谈判桌上赢上重重一局,提出的条款和前面差不多,例如要求各国公使驻京,增开营口、登州、天津、台湾等十几个通商口岸,外国人可以入内地游历、通商,外国商船可在长江各口岸往来,修改税则,减轻商船吨税,准许英、法招募华工出国,准许传教士进入内地传教,割让九龙给英国等等。   当然,还有些附属条款,例如不许加害在战争中帮助过英法联军的中国人等等。   至于军费赔偿,倒是仅仅开出了两百万两的数目,比之前世的八百万两降低了胃口。   饶是如此,肃顺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将草约往桌上一扔,声色俱厉道:“一派胡言,欺人太甚!”   通译侧头偷偷瞟向叶昭,见叶昭不动声色没什么暗示,他面对众夷人,遂用词就严厉起来,“各位使节先生,钦差大人对这份草约所有条款表示拒绝!”   洋夷们轰一声,就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巴夏礼脸沉似水,早知道这次谈判会艰难无比,那些商人提出的苛刻条件还没拿出来呢,中国人已经如此强硬,这场和谈的前景怕是凶多吉少。   巴夏礼看向了叶昭,灰色眼瞳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统帅阁下,你们没有准备和约草本么?”   叶昭坐在这谈判桌上,实则有些思潮起伏,代表中国,同外国列强在华顶级人物正面碰撞,谈判讲数,犹如梦境一般,而对面正同自己说话的这位暮气沉沉的“老鬼子”,却是曾经令中华民族饱尝羞辱。   自己,不管是青史留名亦或遗臭万年,从今而后,都将会在历史上写下重重一笔了,叶昭这个名字,千百年后,后人又会如何评述?   大清鹰犬?中华开国皇帝?总统?一个充满幻想的流亡失败者?亦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取了性命呢?   叶昭摇了摇头,抛去了自己的杂乱思绪,对巴夏礼微微一笑,用中文说道:“我们只有两点要求,第一,贵国军队退出广州;第二,交出战争中的中国战犯。”说着拍拍手,通译忙将他的话翻了,又拿出一页纸递过去,上面有十几个名字,李明翰排在第一位。   众夷人又是一阵哗然,巴夏礼倒是镇定的很,说实话,他倒没想过中国人仅仅提出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要知道中国人喜欢秋后算账是出名的,本以为广州城内曾经为联军服务的中国人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呢。   三人委员会里的法国人修莱敲了敲烟斗,虽然收敛了高傲,语气却不客气,对叶昭道:“统帅先生,你们对这次和谈完全没有诚意。”实则在这位少年统帅之前,修莱实在有些心虚,谁知道这琢磨不透的中国人会不会突然翻脸,他那令人恐怖的亲军可就在营帐外。心里更有些埋怨巴夏礼,为什么要申明双方的随从士卒数目不能超过一百五十人,这不正给他有借口带大杀器蓝旗军来立威么?   可他一贯以强硬著称,心里略有些发毛,嘴上却死硬,总不能被别人看笑话。   叶昭侧身和肃顺低语了几句,随即正色对巴夏礼等人道:“我们愿意作出让步,允许贵国商人进入广州城,前提是贵方同意我方的两个小小要求,退兵,交人。”   众夷人更是大哗,现在广州城本就由联军占领,商人随意进出,中国人理直气壮的所谓“让步”实在令人气愤。   巴夏礼的鹰钩鼻微微耸动,盯着叶昭道:“我们都对对方的态度有了初步的认识,看来贵我两方对和谈的诚意差距很大,今天再谈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暂时休会,请贵方回去后慎重考虑我方的草案。”   叶昭不吱声,肃顺听通译翻了,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   距离广州城二十里外扎起了一座军营,和谈钦差大人的临时驻地,振威、振和二营驻扎警卫。   中军营帐中,只有叶昭同肃顺两人,饮着茶,密谈和议之事。   “六叔,不给夷人些甜头怕是不行啊!”叶昭轻轻叹着气。   肃顺虽是强硬派,但也知道此次议和若失败,英法重兵来袭,若破了侄儿的粤兵,加之各地发逆贼党,大清国可危在旦夕。   侄儿率粤兵若能在广东站稳脚跟,则北牵发匪南拒贼党,可谓定海神针,可保京师稳如磐石。   品了口茶,肃顺蹙眉道:“再开几个口岸倒也无妨,可看红发鬼们的意思,铁了心要教士商人进我腹地传教作乱,还要将领事馆设在京城?那可不翻了天么?你琢磨琢磨,洋鬼子在咱四九城大摇大摆的遛弯儿,可成什么体统?”   叶昭微微点头道:“那也是。”琢磨了良久,道:“六叔,要不咱这样,番鬼教士商人,只许在广东境内游历、行商,我盯得紧些,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领事馆,也都叫他们设在广州来!”叹着气,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你们来吧,只管祸害我广东一地的悲壮。   肃顺微微一愕,看着叶昭,道:“这,不好吧。”好不容易见侄子要在广东站稳脚跟,却要整日被番鬼呱噪,未免不美。   叶昭凝声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六叔你放心,我定有法子令这些番鬼搅不起风浪,保管治得他们服服帖帖。断不会令他们乱了我中华纲法。”   肃顺皱眉思索了好一阵,也觉得若想夷人满意,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于侄子,肃顺还是很放心的,即说有治番鬼之策,定然不是空口胡说。   叶昭又道:“当然,这是咱们的底线,若能谈出更好的结果,咱就提也不必提。”   肃顺点头,心说那是自然。在官场上肃顺可说搏涛击浪、稳坐潮头。但若说起外事勾当,那比之叶昭却是远远不如了。就更谈不上能看透叶昭对这次和谈的真实心思。   接下来十几天,双方都在不痛不痒的磨嘴皮子,各自陈述观点,讨论的激烈,实则一丁点实际进展也无。   一转眼,就九月了,秋风起,驱逐走了几丝闷热。   这日又同巴夏礼等人例行公事的应付过,叶昭就琢磨怎么寻找机会做突破口实行自己的计划。   回到中军大营,正准备同六叔肃顺计议一番,屁股还没坐稳呢,亲军就快步进来报:“大帅,赵三宝求见!”   肃顺就哈哈一笑,说道:“好啊,早闻听三宝是你手下虎将,今日倒要看看是怎样一条好汉!”   不过今日的赵三宝,实在没什么英雄气概,身上捆着拇指粗的麻绳进来的,进了营帐就双膝跪倒,满脸羞愧的道:“大帅!三宝治军无能,今儿负荆请罪来了!”   叶昭不由哑然失笑,赵三宝不认识几个字,脑子也不大好使,若在和平年代,只怕是民工苦力一类的角色,但他偏生对战阵极有天赋,勇猛无畏,这才能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见他突然鼓捣出个“负荆请罪”的典故,叶昭一阵好笑,对赵三宝,叶昭是极为喜欢的。   脸上自然不动声色,叶昭沉声问:“为何事请罪?”就算赵三宝骚扰了地方,若不极为恶劣,叶昭怕也不大舍得惩罚他。   赵三宝嘭嘭磕头,愤懑道:“三宝无能,约束不到手下兄弟,昨日十几名兄弟偷偷换装进城,把李明翰绑来了!”   叶昭一怔,“甚么?”   “请大帅治罪!”听到大帅惊奇的语调,赵三宝更觉愧对大帅,辜负了大帅的厚望,又一个头磕下来,再不起身,额角缓缓沁出一缕鲜血。   “是原来的潮勇干的吧?”叶昭淡淡问。   赵三宝虽想回护手下兄弟,可大帅问不敢不说实话,头还是死死抵着硬泥地,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把李明翰送来大帐,违军纪者,每人鞭刑一百,记杀头之罪,准戴罪立功。”毕竟未同英夷签订和约,自己虽也传下军令令各营各勇不得滋事,可从没下令违令者斩,实则这几人还立了功,送自己了份厚礼,可该惩戒还是要惩戒的。   “谢大帅!”听到兄弟们命保住了,赵三宝心下一松,又连连磕头。   “至于你嘛!”叶昭瞥了赵三宝一眼,说道:“写一份检讨,若你翼下兵勇再敢妄动,小心你这官长的脑袋!”说的严厉,嘴角却有笑意。   赵三宝呆住,写检讨,可比杀了头还遭罪,但大帅之令,不敢不从,又磕了几个头,愁眉苦脸的出去了。   肃顺微笑看着这一幕,只是品茶,侄子在军中威望,好似比自己想象中还来的高。   盏茶时间,被绑得粽子似,鼻青脸肿的李明翰被蓝旗亲卫拖死狗般拖了进来。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李明翰心胆俱寒,本来就准备这几日逃去香港呢,谁知道偏生就这么倒霉,出门就被装了麻袋,更被打了不知道多少拳多少脚,腿现在还没有知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得骨折。而接下来灌水等等酷刑,更令他恨不得死了才好,被人将脑袋按在水盆里,每次都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再被拉回来,那罪过可真比死还难受。   再等听说要被带来见景帅,李明翰吓得屎尿齐流,现在身上兀自臭烘烘的。   “你就是李明翰,闻名已久了。”叶昭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大帅饶命,饶命啊!”李明翰惊骇之下,脑子都木了,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   叶昭正想说话,眼角余光却瞥到营帐门口人影一闪,当下就喊道:“十三,进来!”   果然,营帐外,十三快步而入,只是进来前,好像将手上短刃藏了起来。   “大帅!十三在!”十三打千,眼睛却恨恨瞪着烂泥般瘫在一旁的李明翰。   没进来就喊打喊杀,已经很进步了。叶昭脸上却很淡然的道:“十三,不许你碰他,知道么?”   “大帅要放过他?”十三惊讶而愤懑的抬头。   叶昭脸就沉了下来:“如何处置他我自有分数!”   十三刚刚反问完大帅就知道不好,护旗卫,从没有人质疑过大帅,自己可犯了天条了。   “是,十三知道!”忍着悲愤,十三慢慢伏下了头,大帅思虑之事可不是自己这个粗丫头能想明白的,就算真放掉李明翰,想也另有部署打算,只是,只是自己心里是那么的不甘。   凝视着她,叶昭目光终于柔和下来,缓声道:“我知道你想手刃他报仇,你也可以报仇,可不是现在,他,要死在该死的场合,你懂吗?全广东,可不就你一个人恨他,多少人等着盼着想看他被正法。今儿轻悄悄的死在这儿,可不便宜他了?我答应你,正法之日,由你操刀。”   “是!”十三突然就嘭嘭的磕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那份感激、效死之心全写在脸上了。   “好了,你带他出去吧!”叶昭挥了挥手。   十三起身,抓着李明翰的脚,拖着他大步而出。   肃顺看着这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再看向叶昭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深思。   ……   不出叶昭所料,第二天,气急败坏的修莱就严厉谴责中国士兵的挑衅行为,并且要求中国统帅立即交出李明翰先生,若不然,就要同中国人再次开战。修莱同李明翰最为熟络,李明翰更帮他办过许多事,忠诚的老朋友被抓,他不禁恼羞成怒。   叶昭只是冷笑说了一句:“要战便战!”   帐篷就马上安静下来,修莱的咆哮声嘎然而止,想同叶昭顶撞几句,却不知道怎么,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本就是,法国士兵在广州不超过一千人,更不受他节制。   巴夏礼心里叹口气,心说这少年统帅怕是巴不得和谈失败呢,你修莱这可不是自取其辱吗?听闻中国少年统帅乃是京城亲王之子,小小年纪已经是中国大公,作战方略见识高明,更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总是能购买到武器弹药,怕他巴不得一直打下去,早日进爵封王呢。   “巴夏礼先生,我大清国同意开放广东全境,诸国外人可在广东境内游历行商。李明翰一事,我认为没有必要再提,坏了两家和气。”通译翻的是肃顺的话。   昨日接到京城六百里加急,京城对肃顺和叶昭的提议颇为赞许,用广东一地之“乱”换京师神州之安,自然值得。何况现今广东四面临敌,可说是岌岌可危,开放不开放全境倒在其次,现在都盼着议和事成,国公景祥能在广东扎稳脚跟,剿发党破贼兵呢。   肃顺心里有了底,索性就讲了出来,也是该大家亮底牌了,这样僵持下去,战事随时会再起。   巴夏礼心里冷笑,中国人终于松口了,可仅仅开放广东,又抓了李明翰不肯放人,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鹰鹫般的森然目光看着肃顺,巴夏礼道:“钦差阁下,希望贵国答应我们所有的条件,草案的每一个条款我们都经过慎重考虑,并不是在同钦差大人玩讨价还钱的游戏。现在我们的草案里再加上一条,释放李明翰先生。”   叶昭蹙眉插嘴:“巴夏礼先生,所有的谈判都与做生意讨价还价如出一辙,既然巴夏礼先生认为你们的草案已经是底线,那我就将我们的底线知会阁下,除了刚刚肃顺大人的提议,我们还希望用五十万两购买贵国的三等战列舰艾维公爵号。这也是我方的底线。”   巴夏礼开始微微一怔,但他是中国通,随即就明白,这是中国人又开始玩他们自高自大的文字游戏,一艘崭新的三等舰,造价近六万英镑,也就是中国人货币的二十万两银子。而艾维公爵号,是五年前下水的风帆战列舰,因操作不当发生火药爆炸,在澳门附近触礁,损害比较严重,现在停在香港的造船厂等待修理。   用五十万两买一艘估价十几万两银子的战舰,自是说准备赔偿三十多万两军费,中国人又玩起了新把戏,如此在和约中方表述中就可以只字不提赔偿军费一事,惯常的自高自大自欺欺人。   只是这若是中国人的底线,难道他们真以为战争持续下去,我大英帝国会输给你们?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巴夏礼终于再忍不住,本来对于商人代表拟定的附粘条款他很有些抗拒,认为这群商人漫天要价,会使得和谈成功遥遥无期,可现在,既然你们中国人还是一贯的傲慢,那就和谈破裂好了!等你们尝到痛苦的失败滋味,就会知道为了今日的愚蠢要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巴夏礼就从桌案摞起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红皮夹文件,扔给叶昭,傲慢的道:“这是我们最新加的条款。”   叶昭提出用五十万两购买艾维公爵号,自然绝不是巴夏礼所想的仅仅为了赔款脸上好看。虽然叶昭知道,同枪械一样,西方船舰技术也在突飞猛进,现在所谓的铁甲舰,只是原来的一等舰、二等舰等等风帆战舰增加了蒸汽动力和舷侧装甲,风帆和机动并用,而真正的船旁列炮蒸汽铁甲舰怕是要两三年后才诞生。但总不能等蒸汽铁甲舰诞生才去想办法购买舰船。   现在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叶昭自希望能划拉一艘炮舰在手,海军在这个时代多么重要不必说了,这艘炮舰,就算当作训练船给未来的海军启蒙也好啊。   何况,虽然名义上是三等舰,实则一直是大英帝国海军主力战列舰,至于一等舰,因为造价等等关系,大英帝国并没有列装多少。在整个亚洲来说,不算英法殖民地,还没有一个国家能拥有这种配备七十多门火炮的战舰。就算到了世纪末,这种战列舰一样有其用武之地。   叶昭心理价位,如果能买到艾维公爵号,是不惜将军费赔款加到一百万两的,毕竟现在不是前世洋务运动时,同西洋诸国一团和气,想买船舰筹备舰队?各种炮舰任你挑选。   今世,刚刚同英法恶战一场,加之战果不菲,不免引起英法二国猜忌,想买人家的船舰武器可就比前世难了些,如果同普鲁士等国购买,怕最少要一年之后才能船舰到位,现在有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叶昭自不想放过,能忽悠来一艘炮舰,付出些代价也值得。   现在看到巴夏礼一脸愠怒的将一叠文件摔在自己面前,叶昭肚里就笑了,目光,不由得瞥了眼谈判桌自己斜对面的霍尔律师,胜和行的大班,同时也是商人代表之一。   霍尔律师却是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品着咖啡。   叶昭不用看就知道这文件里都是些什么条款:准许洋商修建广州到香港的电报线;准许洋商修建广州到佛山、韶州的铁路;准许洋商扩建黄埔港等等。   就这三条款项,巴夏礼是无论如何也会认为中国人不可能答应。如果提出这些条件又坚决不松口,那无异于坐看和谈破裂。   叶昭也知道,电报和铁路出现在中华大地上曾经费了多少周折,十几年后,从香港到上海的海上电报线路早就架好,但大清政府就是不允许电报线上岸,不许接入租界中。直到后来电报线出现在中华大地上,最初却经常被乡民把电线杆砍翻,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洋妖的摄魂幡,来吸中国人的地气,吸中国人的魂灵的。   第七章 计划   至于铁路,修建在中华大地上的第一段运营铁路乃是上海至吴淞口段,英国人修筑,由于撞倒了一名看客,被乡民扒掉路基,后清政府在守旧乡绅的压力下赎回铁路,虽上海诸多商人士绅强烈反对,要求保留这条铁路,但最后还是将其拆毁。   虽然现在电报铁路等西洋技艺尚未出现在中华大地上,但巴夏礼想也知道这几条条款根本不可能获得中国人的同意,外国人进中华内地行商尚不可得,更莫说在内地修建铁路了。   而令英法商人垂涎三尺的这两条铁路计划,广州至佛山段就不必说了,将广州和其卫星城紧密连接在一起,其商业价值和能获得的收益难以估量。广州至韶州段,则将会使得广州同江西甚至福建茶区的距离大大缩短。韶州更是广东北上的咽喉要地,这段铁路,不管载货载客,都会是一条黄金通道。虽说这条铁路要架桥开山,造价可能昂贵了一些,但从长远利益来说,可以预见到黄金滚滚而来。   回到营地中军大帐,肃顺倒没怒发冲冠,抿了几口茶水,脸色凝重的对叶昭道:“看出来没?番鬼们这是准备跟咱们再开战啊!”   叶昭翻着这份新章程,笑道:“不给他们借口不就得了?”   肃顺微微一怔,惊疑道:“难道你要答应番鬼们的新花样?景祥,这可不是开玩笑,京里清流可都盯着咱爷俩呢。”   端起那琳琅剔透的七彩茶盅,叶昭正色道:“六叔,电报就是千里眼顺风耳,火车更是日行千里的木牛流马,引入国内有何不可?”   那日吃烧烤,叶昭兴致勃勃的将西洋一些物事同肃顺讲解过,实在就是为今日埋下的伏笔。   肃顺沉声道:“西洋巧技,只会惑乱大清。”   叶昭叹息道:“一味抗拒改变,无异于掩耳盗铃,六叔,我说话不中听,得罪勿怪,可若以为靠守旧靠一成不变就能将咱大清国变成世外桃源,永远铁桶一般的江山,六叔,那就大错特错了啊!”   “六叔,再恕我说句大胆的话,能在这中原花花世界坐江山,前朝也好,本朝也好,无不深悉‘愚民’精髓……”说到这儿叶昭就摇摇头,想起了后世诸国,其实不管国家是什么政体,古今中外,统治阶层那是从来要“愚民洗脑”的,其中的差异只是看你宣传什么。   看着肃顺,叶昭缓缓道:“可是六叔,当今之世,仅仅靠愚民靠守旧可维护不了咱铁桶江山,咱大清国会越来越落后于西方诸国,百十年后,只怕咱大清分崩离析,你我子孙,死无葬身之地啊!”   肃顺震惊无比的看着叶昭,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换第二个人,马上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肃顺脑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叶昭又道:“何况铁路电报,进我大清也不是早几年晚几年的勾当。就说剿灭发匪,有铁路,天军瞬息可至,有电报,前方军令通达,六叔,既然答应了番鬼可以进出广东全境,那将电报铁路引入,又有何不可?如果真如六叔所说惑乱我大清,权当买个教训,在这南方一隅,景祥尚有把握灭其荼毒。”   肃顺沉默着,终于叹口气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现今夷人势强,也终究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只是京城蜚短流长,又如何分说?”   叶昭当然知道,若签了修建电报铁路的和约,京里会吵成什么样,不说京里,就广东民众就会炸锅。   正因为引进新事物如此难,才能说现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自己来广州之前,京城又有多少权贵已经将风雨飘摇的东南半壁看作了弃子?只准备在江北苟安,甚至要退出关外的恐慌已经在宗室中蔓延,现今平定广东,能不能站稳脚跟更不一定,在广东“折腾”压力就小得多,至少,暂时自己无可替代,谁也说不出罢自己官的言语,最多腹诽几句或在两宫太后皇上以及议政王面前发发牢骚。   而广东民众,凭借自己现今的威望,好好草拟几份告示,自己这个具有现代思维的“统治者”,加之风头正劲,广东一地的旗帜,给百姓慢慢洗脑倒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最多的是要跟民众解释电报和铁路是甚么物事,要用他们能理解的思路来解释,不要引起民众的恐慌,不要跟后世一般谣言四起,把这些新事物描述成甚么妖术之类的存在。   至于说什么丧权辱国,倒是不会,因为自己本就不会令洋商主导铁路电报的所有权。   因为这份和约,本就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叶昭诚挚的对肃顺道:“六叔,谁在背后嚼舌根子我也顾不上了,但您放心,我定不会令国体受辱。”   肃顺看他表情,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天当听到叶昭微笑说:“可以,对于各国商人架设电报线路修建铁路的条款我方表示认同。”时,巴夏礼惊讶的几乎嘴都合不拢,本来,他已经下决心督促国内集结重兵会同在印度的舰队对中国展开一次残酷的报复。   叶昭又笑道:“不过铁路线、电报线以及港口建设,我方政府愿与各国商人共同投资,我方出银四成,各国商人募银六成,成立铁路公司、电报公司以及港务管理局,但我广东政府要占六成的股份。”   这是叶昭野心勃勃计划的开始,架设香港到广州的电报,修建广州到佛山的铁路自不必说,修建黄埔新港,则是因为黄埔老港水道比较浅,随着船舶技术发展,高吨位的火轮船停靠不便,若想保持广州贸易港口地位,向东南珠江口开拓新港势在必行。   而为什么要修建广州到韶州的铁路?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广州贸易口岸地位。随着上海崛起,因为距离丝、茶产地较远、交通不便,加之洋商一直进不了广州城,这两年广州的地位渐渐被上海取代,修铁路到韶州,则使得江西甚至福建茶区的茶商重新将广州作为茶阜的第一选择。   而且签订这个和约,仅仅允许洋商在广东全境行商,加之架电报修铁路等等这一系列举措就更会令洋商感觉到广东新政的开明,会令他们意识到广东会渐渐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使得他们重新汇聚广州。   叶昭正是要令广州重铸辉煌,不说超越上海重新垄断中外贸易的霸主地位,最起码也要同上海并驾齐驱。   就不说这将会对民众思想变革的作用,就说粤海关,因为现今南北不太通畅,战事又密,粤海关不可避免的会被自己控制在手里,若能和上海海关平分秋色,最起码自己能截流些银子,用在刀刃上,而不是被胡乱挥霍。   听到叶昭欣然答应修建铁路等等条款,巴夏礼惊讶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按照这位少年统帅答应的一个个条款,分明就是“封锁全国,独开广东”的架势,在广东,好像什么条件都行,想投资想赚钱,来吧,可想多开口岸,想进入中国腹地,却是门被牢牢关死。   如此在可预见的将来,广东一地就会成为中国同世界贸易的中心,前期投资修建铁路等等的商人定会赚的盆满钵圆。   可这毕竟,比自己预先估计中国人能答应的条件宽松许多,尤其又看着叶昭微笑道:“在广东一地,我必然传扬中外平等,令来华经商的各国商人不必担心生命安全,行商纠纷,可同各国协商制定法典。”巴夏礼就更惊讶了,但如果能同按照国际规矩办事的地方政府打交道,可比勉强进中国内地行商有诱惑力的多。   现在巴夏礼才感觉到,对面这位少年谈判对手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他,到底在想什么?   “统帅先生,贵国投资百分之四十的资金却要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我们完全不能接受!”几名华商交头接耳交换意见后,有洋商提出了异议。   叶昭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实际上,用五成投资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叶昭的底线,这个“合资企业”的所有权,叶昭说什么也要拿在手里。   不过叶昭也知道,现在修建铁路成本很高,实际上土地基本是不能折价入股的。比如正在西部大开发、铁路建设蓬勃发展的美国,对于修建铁路,政策极为优惠。各国商人均可投资,至于修建铁路需要征用的土地不但白送给投资者,而且外加每英里每侧各6平方英里的公共地块,政府出售这些土地或转让给铁路公司以帮助筹集建设资金。铁路建成自然永远归投资者所有,只需同美国政府签订协议,包括缴纳特别税及一些特别条款,比如美国政府需要时,军事用途或者政治用途,都可以免费使用其铁路线等等。   是以自己狮子大开口,就说出百分之四十的资金吧,根本不可能拿土地顶数,那会是一笔天文数字的款项。   其它还好说,但广州到韶州段,那可是二三百公里,在这个时代,是相当长的一条铁路了。   铁路刚刚出现之时,造价极为高昂,一公里铁路,几乎要五六万英镑,而近几年随着科技发展,每公里造价才落到了万英镑之下,最近雷管等新技术的出现,令修建铁路造价又低廉了一些,加之中国劳力低廉,几乎可以不用工钱,征募大批有饭吃就干活的苦力,但饶是如此,一些路段怕是要架桥开山,每公里的造价怎么也不会低于五千英镑。   以五千英镑、两百六十公里计算,那么修建这条铁路就要一百三十万英镑。广东政府出百分之四十,则是五十二万英镑,一百七八十万两银子。   加之修建港口等等款项,怕是要准备三四百万两银子,这笔款子怎么个着落?   不过叶昭却是知道,早建设比晚建设好。此外银子同英镑汇率一直在贬值,尤其是十几二十年后美国的美元从金银本位制变成金本位,完全抛弃和银子挂钩之后,银价更是大跌,现在一英镑兑换三两多白银,几十年后,却是跌到了一英镑能兑换八两多银子。   看着那位提出异议的洋商,叶昭微笑道:“史密斯先生完全可以退出我们的讨论,我相信,这条铁路的修建在贵国伦敦金融市场上很容易征募到海量的资金。”   史密斯却是没想到中国少年统帅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只是第一天互相简单介绍了几句,几位商人在前面的谈判中一直没怎么出声,本以为中国人早就忘了自己几人的名字,就算记得,也早混淆了呢。   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少年统帅,道行深着呢,可不仅仅只是会打仗的莽夫!史密斯惊讶的想着,蓝眼珠转了转,不吱声了。   确实,中国的这条铁路同美利坚西部地广人稀的铁路建设完全不同,中国人多,市场广阔,这条铁路更是一条商业价值极高,沟通南北,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黄金路,就算短时间收不回投资,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前景无比的美妙。   如果这条铁路进入伦敦金融市场征募资金,自然从者如潮,认购股票的小投资者成千上万,很多没来过东方的英国人,还都认为中国民间遍地黄金白银呢,投资中国的铁路,自然稳赚不赔。   看来这个中国少年统帅,并不怎么好糊弄,史密斯心里想着。   至于霍尔律师,目光不怎么向叶昭身上瞟,心里却感叹威尔斯先生目光如炬,找到这么一位中国权贵合作,只怕将来大英帝国的首富非威尔斯先生莫属了,可不是,就说同叶先生合作的火药厂吧,实际上已经整合资金变成了“胜和银行”,威尔斯先生六成股份,叶先生四成股份。胜和银行发展可说极为强劲,不但火药厂利润一日千里,更趁机投资军工市场,以刚刚开发的“安琪拉1856”后膛枪主打,在欧洲大陆和美洲销售极佳。   现在“胜和银行”总资产大约不下二十万英镑,短短两三年时间,就翻了一番,更还在急速扩张中。   开始霍尔律师还有些不理解威尔斯先生为什么要将火药厂及其收益整合为胜和银行控股。就好比兵工厂,威尔斯先生完全可以独资投资,至于叶先生在火药厂的收益,只需汇到上海来即可,为什么还要整合出一个胜和银行的名目,新项目以胜和银行名义来投资,将利润分薄给叶先生呢?   现在霍尔律师却不得不佩服威尔斯先生的先见之明了,同这位中国少年权贵牢牢绑在一辆马车上,将来会赚到现在千倍百倍的收益。   就说广州至韶州铁路,胜和行必然能够参与,而且会分到一块不小的份额,而在将来,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有叶先生作为威尔斯先生在中国的代理人,定然是财源滚滚。   虽然现在霍尔律师知道了叶昭的本名,但他心里还是习惯性称呼叶昭为叶先生。   ……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才算真正展开了谈判,巴夏礼自不愿就此收手,当然“乘胜追击”,对于广东对外开放提出了诸多条款,例如粤海关要有英国人监督啊,例如叶昭承诺的“商业法”要有什么细则啊,又例如在广东的传教士、外国人享受的特权等等等等。   对于这些条件,叶昭可就不松口了,唯一松口的是同洋商们所谈的在港口、铁路等合资建设方面的股权分配。   巴夏礼关心的政治问题,除了又得到了开放天津、营口等几个口岸,其余却是没什么进展。   而几天后,巴夏礼又抛出了在广州西关划出大片土地作为租界的条款。   叶昭可就真有些不耐烦了,这老洋鬼子还真是牛皮糖,谈判起来坚忍不拔,一点点的逼你,实在是个极厉害的对手。   就说比起前世,除了军费赔偿大幅降低,通商口岸少了几个,内地虽没开放,广东却是开放的程度令人咂舌,没有割让九龙,但广州发展起来,香港自然受益,真正比较起来,在西洋诸国眼里,现在获得的收益只怕比前世也不稍逊。当然,他们不会想到,实则这条约对自己更有利。   在他们眼里和约草案应该很有诱惑力也达到了他们签约的心理价位,要知道前世英法联军可是兵临京城,火烧圆明园后签订的章程,而今世,英法联军吃尽了苦头。   可他们就硬能不动声色,好似极为不情愿,抛出一个又一个提案,总之尽最大可能挤压你的谈判底线。   也难怪,要说谈判,同西方诸国比起来,中国可就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了,自古以来,中国对真正和谈都没什么研究。大一统时代,对番邦,不是以上国心态自居,就是处于劣势时求和,几乎没有过以平等心态和“番邦”谈判的先例。至于分裂时代,谈判无非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最终还是为了消灭敌国,统一华夏。所谓的和谈,几乎从来就不是想与对方和平共处,谈判的几款除了割地就是赔款。   而西方诸国,从罗马时代起到中世纪诸侯国林立,打打谈谈家常便饭,签订各种和约各种贸易条约,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来实现,战争为政治实际上乃是为经济服务,几百年前西方人就领会到其精髓。   对于巴夏礼抛出的新章程,叶昭看也没看一眼,微笑道:“巴夏礼先生,如果贵国同中国通商,要靠租界来维系,阁下不觉得这是一种畸形的商业模式,并不能长久么?我希望广东一地,中外平等相处,如此才能商贸繁荣。我也相信广州城会在未来几年成为亚细亚卫生条件最好环境最好的城市。”   巴夏礼数日与这位中国少年权贵交手,心下也不得不感慨其年纪轻轻,却不急不躁,徐徐渐进,总是不知不觉掌控谈判方向,自己取得的每一点进展,都令人感觉艰辛无比,过后细想,又总感觉是这个少年人的局,令人不知不觉坠入瓮中。就好似你辛辛苦苦攻克了一座堡垒,欢呼庆幸之余,才猛然发觉这座堡垒是人家故意放弃,故意让给你的。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巴夏礼几乎从来没有过,就算面对国内老谋深算的政敌,却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根本看不透对手心思的感觉。   现今听到少年统帅之言,巴夏礼深灰色的眼眸闪动,微笑道:“将军阁下很自信,但我们西方人更相信眼见为实,没有租界庇护,我国商人的安全将军阁下可以负全责吗?”   叶昭微笑道:“领事先生说笑了,就算在伦敦,杀人犯、连环杀手比比皆是,难道贵国首相会为此负责么?”顿了下又道:“当然,我会尽力约束民众,我也相信中华为礼仪之邦,只要贵国不再发动侵略战争,诸国商人在民众眼里想来是可亲可敬的。”   巴夏礼一时无言。   叶昭又正色道:“从我个人角度,是真心欢迎各国商人来广州贸易行商,更欢迎各国商人投资办实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至于诸国商人的安全,我会用十二分的努力保证。”   听得出叶昭的真诚,几名商人都微微点头,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和善的大清国官员,卑躬屈膝的见过,横眉冷对的也见过,但这种以平等心态平常心相待的却是凤毛麟角。这位少年统帅可是几乎将联军逼到了绝境,可谁也想不到其与外国使团打交道时会那么的超然淡定,与传说中战场上的杀神大相径庭。   叶昭当然知道各国商人来中国是为了赚银子,可同样,对外贸易以及西洋科技带来的变化会使得国民创造财富的效率提高,更会促进第一批民族工业的诞生。   只希望在自己治下,民族工业能真正蓬勃发展。   第七章 二鬼子们   1856年10月,《广州条约》签订。   增开营口、天津等五处通商口岸;广东全境开放,外籍传教士可以入广东境内自由传教,诸国商人可以入广东游历、行商;各国领事馆驻广州,中国政府在广州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与各国平等交往等等。   而在附粘条款中,则有中国政府以五十万两银子购买艾维公爵号;中国政府同诸国商人合资修建铁路、电报线路、黄埔港等等条目。   在广州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京城方面自然毫无异议,将各国夷人打发去南疆,再不来京城叨扰,实在是绝妙之策。而对西洋诸国来说,虽然以前同中国政府交涉也是在广州,但那时候交涉的对象为两广总督,虽然挂了“五口通商大臣”的名号,总令人感觉是地方官员。现在中国政府成立“外交部”,明显将各国平等对待,能不能上京,倒也在其次了。   总理衙门自然暂时由叶昭署理,当然,同前世不同,今世的总理衙门可并没有兼管海防、关税、路矿、邮电、军工等等诸多事务而成为权柄第一的实权衙门,今世之总理衙门,实则更像是理藩院在广州设了分部,叶昭的职权同五口通商大臣并无不同。   只是诸国夷人不懂其中玄机而已。   而最终在铁路、电报、港口等等谈判中,确定的权益比例为广东政府投资百分之四十,拥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但各个合资企业的第一经理人要由西洋诸国股东投票产生。   将合资公司的建设经营管理权暂时交给西人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中国尚无这等人才,只能慢慢学习慢慢来,若不然搞成洋务运动中那种官场习气的企业架构可就贻笑大方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三四百万两银子的款项,叶昭却是整日琢磨去哪里化缘了。   10月20日,英法联军正式撤出广州城,满城立时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各界代表齐聚北城门,欢庆国公景祥光复广州。   一整天,广州城鞭炮声不断,而洋商大多龟缩在西关不敢踏出商行一步,虽然听闻中国统帅在谈判中一再保证各国商人的安全,但今日中国民众正处于狂热中,谁知道会干出甚么事?   两广总督衙门,成了叶昭这个广州将军的行辕,而叶昭的第一要务自然是重新建立广东政治架构,恢复广东一地的统治秩序。   花厅之外,翠竹沙沙作响。   坐在红罗椅上,叶昭慢慢品着茶,以主人的身份坐在这儿,令叶昭隐隐有些恍惚,前世自己几经努力,虽也说得上成绩斐然,但比起现今可说微不足道了。今世自己刚刚二十二岁,毛头小子一个,却俨然成为一方封疆大吏,手握数千精兵,更隐隐怀有了气吞山河改朝换代之野心,细细思量,却不由得倏然而惊,一步步走来,自己可变得太多了。   六叔肃顺,也是这样以为的吧。在六叔走之前,自己和他聊了一夜,为了谈判顺利,自己曾经同他说了许多重话,许多话都不像自己应该说的,可不知道六叔心里会怎么想。   不过不管怎么说,六叔会希望自己能在广东站稳脚跟,而京城的非议,必也会替自己遮挡。   自己对他,又有没有感情呢?   叶昭摇了摇头,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转头,看到了垂手伺立一旁的瑞四,叶昭慢慢放下了茶杯。   盯着满脸恭敬的瑞四看了几眼,叶昭懒洋洋道:“四儿啊,你做的很好,回头把我跟你说的仔细思量思量,人员编额报上来,每年要多少花度也报上来,有一点,截留你给我悠着点,被我知道了,打断你的狗腿!”要瑞四牵头秘密成立内务局,刺探各界情报,是叶昭考虑很久的一步棋。   叶昭话说的平淡,瑞四可知道主子办事情从来举重若轻,叮嘱自己截留一项,自己若当耳旁风,早晚要栽个大跟头。   甩袖子打千:“主子的话奴才定铭记在心!”   叶昭微微点头。   厅外,管事常顺垂手而入,禀道:“主子,柏贵求见。”常顺二十多岁,高高瘦瘦,人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不似瑞四,三角眼瘦瓜脸,长得就邪性。   叶昭对瑞四努努嘴:“走后门。”内务局自然属于秘密机构,瑞四越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越佳。   瑞四闪出去不久,常顺就引着一名青绸缎袍子、两鬓有些花白的男人走进来,叶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傀儡政权的话事人,说起来,英法官员对其评价不低,说其“行动举止和谈吐都习惯于宫廷中的礼仪规范,为人精明强干,外貌坚强果断”。   “罪民柏贵请国公爷安!”柏贵撩袍子双膝跪倒,心下,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被英法联军囚于观音山,后为了保命也好,想作些事也好,不得不出面帮之维持秩序,不管怎么说,也玷污了祖宗,现今国公光复广州,自己这颗人头怕是保不住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膝盖再硬一些,也断不会出面帮英法夷人办事。只盼别祸及妻儿,则于愿足矣。   叶昭打量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道:“你现今可还不是民呢。”   柏贵脸上一热,羞愧无地的俯下身,自是以为国公爷在讥刺他。“公爷,罪民有一不情之请!罪民万死难赎其罪,只求公爷高抬贵手,放过罪民妻儿,罪民九泉之下,也感念公爷的大恩大德!”   叶昭笑道:“柏贵啊,你这是什么话,大概你还不知道吧?我上了折子,保你戴罪立功,署理巡抚衙门,怎么?你想撂挑子不干?”   啊?柏贵大大一怔,犹疑的抬起头看着叶昭。   叶昭道:“虽然上谕未到,但官署不可一日无主,你现今尚是朝廷明典的广东巡抚,自要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柏贵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确信国公爷不是诳他,虽说上谕未下,但现今广东局势,国公爷的折子,朝廷断无驳回之理,只是,国公爷怎么可能会重新启用自己,还上折子为自己说话?   “这,这……”柏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昭又伸手虚扶,说道:“你起来吧,我问你几句话。”   柏贵怔怔起身,突然又跪下,俯首道:“国公爷大恩!柏贵没齿难忘!永铭于心!”这条命本就保不住了,没有自缢而死只不过抱着一线希望,能为妻儿免罪。可此刻犹如梦境般的峰回路转,令柏贵心神激荡,嗓子一甜,险些吐出血来。这段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郁郁之中。   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跪在地上感涕模样,叶昭微微有些不习惯,笑道:“快起来吧,坐!”   柏贵这才慢悠悠起身,倒退到一旁,却垂手而立。   叶昭能猜到他此刻心情,倒也不勉强他,就道:“和约条款你尽知了吧?”   柏贵微微点头。   叶昭又道:“我现今遇到一难题,你可知?”   柏贵犹豫了一下,问道:“莫非,莫非国公爷为了银子烦忧?”   叶昭就笑了:“你说说,这银子何出?”   柏贵蹙眉琢磨了一会儿,道:“这却要下官细细思量。”   叶昭微微点头,端起茶杯,说道:“也不急,你想个章程呈上来,众人计长,咱们慢慢参详。”   “是,是!”柏贵忙躬身告辞:“下官告退!”   叶昭嗯了一声,看着他倒退出厅,心里一晒,记得历史课本上这可是一名大大的卖国贼呢,却不想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所用。   柏贵确实脊梁骨软了些,但现今自己推举他继续留任广东巡抚一职,可谓一举数得。第一,他死里逃生,皆拜自己所赐,又如何不效死命?如此自己麾下文官中最重要的一个位置被自己牢牢抓在手中。其二,柏贵确实很有些才具,思想开明,早年就大力主张购买洋枪洋炮,更亲自从洋人手里买洋炮装备水师,加之能在英法联军占领期间被占领委员会赏识,自有其独到之处。自己即将在广东推行新政,他必然会是一名好帮手,比之仅仅只有气节的官员,却是更能领会自己的意图,更知道如何实施新政,用起来必然得心应手。   只希望,他莫令自己失望。   琢磨了一会儿,叶昭喊道:“常顺,备马车!”却是要去拜访另一位清奸了。   ……   马车蹄声哒哒,走得极为平稳。   车厢内,香气袭人,绮旎无边。   锦二奶奶华丽锦裙使得车厢内好似泛起红霞昭昭,红裙刺绣暗花,金丝镶边,加之她胸前坠着金灿灿的项圈,秀丽发髻上那金光耀目的凤冠,映的二奶奶欺霜赛雪的俏脸端庄无比,那高贵不可亵渎的贵妇风情,实则更令男人心痒难搔。   叶昭锦绣马褂,翩翩贵公子打扮坐在一旁。四驹之车,车厢内也极为宽敞,叶昭闭目闲坐,折扇轻敲,脸露思索之状。   李小村,同李明翰、王道崇并列的三奸之一,却想不到乃是锦二奶奶表哥,而观其言行,思想开明,在英法联军占领期间所作所为多乃维系秩序,避免城内百姓同联军冲突,当然,同柏贵一般,骨头软是免不了的。   这些信息,都是从瑞四情报中分析得来。   这次去拜访李小村,就是要见见这个人,考量一下,能不能收入自己幕府为用。自己麾下猛将如云,但治世之才,用寥若晨星都是夸张,实则一个也无。当然,在现今国人中想找到能与自己思路一致的人才未免要求太高,如柏贵李小村之流,倒勉强可用,虽人格不见得怎么高明,但用人之际却也顾不得了。   只是同柏贵不同,李小村在广州人眼中可是不折不扣的卖国贼,若想用他,只能低调的用,悄悄的用。   何况只要过几日砍了李明翰的脑袋,国人的这份愤懑狂热该能得到宣泄。   若是凌迟了李明翰,只怕效果更好。不过叶昭心里知道,自己心还不够狠,就算用最轻的八刀刑,也觉得太过残忍,只需枭首示众就是。将李明翰的头颅也挂几天,虽然血腥,但却是令民众宣泄的最佳途径,这种种枭首凌迟等等残酷血腥的刑罚,总要慢慢来改变。   说起李明翰,曾经因为他同巴夏礼争论好久,但等富良将军在印度绝食而死的消息传来后,巴夏礼就再不谈此事,彻底的将其抛弃。   叶昭思绪如潮,锦二奶奶勾魂凤目流波,偷偷在他脸上转了个圈,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总觉得低了一头,今日特地戴了黄金凤冠出来,却仍找不回往昔的自信。   说起来锦二奶奶一介布衣戴凤冠未免出格,但今时不同往昔,这些年民间服饰车马等等规制渐渐自行其道,广州这个通商口岸就更为宽松,加之锦二奶奶的凤冠虽名凤冠,实则是一种改良的彩冠而已。   锦二奶奶心中叹息,同这男人同坐一车,就觉周身难受,可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是尽头。   ……   此刻的李小村李府,鸡飞狗跳,李小村更是满心郁闷焦头烂额。   李小村住东城,两进的院落,青松翠柏,环境雅致。   此刻前院,却乱糟糟一团,几名差役,正挨屋搜索,踹门而入,翻箱倒柜,谁叫李小村是二鬼子呢?咱大清国官差重新掌了权,那还有二话?不来抄你的财物抄谁的?   带头的是差头九叔,四十多岁的人,干瘦干瘦的,一脸的烟气,满嘴黄牙,联军占领广州时他躲了起来,将官衣烧了,门都不敢出,现在大清国光复广州,他也不知道从哪踅摸来的差官行头,又宽又大,挂在他竹竿儿似的身子上空荡荡的极为滑稽。   此刻他却凶恶的紧,正大喊:“兄弟们,去抄内宅!二鬼子的东西,咱不必客气!”   众差官如狼似虎,哄然叫好,齐奔后院,李小村家境富裕,后宅肯定娇妻美婢,平常咱粗人哪有机会见识这等美娇娘?今天却说不得能调笑几句,进她的香闺赏玩,想想都令这些粗鲁汉子淫心大动,一个个充了血般跟在九叔身后涌向后院。   李小村大惊,忙拦着九叔求告:“张大哥,你我也是旧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给我留几分颜面可好?”心下大是后悔,今日他早褪去了燕尾装,换了青袍马褂,前几日妻子曾劝他举家去香港,但李小村总感觉故土难离,何况自己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何必去异邦作个客死之鬼?现今却是悔之晚矣。   “滚!”一年前见面还同李小村称兄道弟巴结奉承的九叔此刻却满脸狰狞,一脚正中李小村小腹,骂道:“给脸不要!老子前次酒喝多了和你家婢子调笑几句被你一通数落,今日老子就去摸你家婆娘的小手小脸,叫她知道知道你李小村多窝囊!”   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还一直怀恨在心。   李小村身子单薄,被这狠狠一脚踢得险些闭过气去,听到九叔的话更眼前一黑,若妻子被这般羞辱,自己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哈!嫂夫人出来了!可真会心疼人儿呢!”九叔突然眼前一亮,却见内院偏门处,澹澹衫儿薄薄罗一位极美少妇袅袅婷婷行出,凤冠霞帔,高贵艳冶,一汪如水凤目,在你身上这么一扫,直令人丢了魂儿。   几名差役盯着美貌贵少妇,嗓子都有些发干,想调笑几句,却都有些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了美人儿。   九叔却是不管不顾,大步走上,嘿嘿笑道:“嫂夫人,可是心疼小官人了?”   李小村见到锦二奶奶从后院出来就是一惊,一边勉力爬起一边大声道:“九叔,这是西关陶家夫人,不得无礼。”   “我呸!什么陶家李家!在我眼里就是个屁!”九叔在地上吐了口唾液,趁乱他可是闯了几家同洋人打过交道的富户了,见到那些以前眼高于顶的士绅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越发亢奋,只觉得广州城我就是老大。   同李小村有勾连的富户人家,又岂会不同番鬼来往?可这小娘子,也太勾人了吧?盯着迎风妖娆酥骨入髓的锦二奶奶,九叔这个眼馋啊,妈的,老子若能睡她一睡,死也甘心啊!这要是我家娘子,我他妈什么也不干,就死在她身上。   再忍不住,正想凑过去调笑,却猛地见小娘子身前,闪过了一位锦绣衣袍的漂亮少年,九叔脸就一沉,定是这小娘子的相公了,狗日的娘娘腔一个,家里有俩糟钱儿,就能整日搂着这个大美人儿快活,真他妈好福气!   “怎么回事?”看到一院狼藉,叶昭皱眉问。   同锦二奶奶从后门进院,开门的婢女泪汪汪也说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前院来了差官,主家大祸临头。   “你谁啊?”九叔斜眼大咧咧打量着叶昭。   叶昭指了指勉力站起的李小村,说道:“他犯了何事?你们要拉要锁?”心说莫非李小村在给英法暗通消息?那这人自己可就万万用不得了。   九叔冷哼道:“与洋夷勾结抗拒天兵,乃弥天大罪!”说着向南拱了拱手,道:“我奉国公爷号令,来查抄奸佞一党!”瞥着叶昭道:“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跟爷们走一趟吧!“说着就一挥手,身后衙役就有两个抖铁链准备上前拿人。   李小村听到九叔这话,心如死灰,失神落魄的道:“张大哥,他与我没关系,你拿我就好!”   叶昭一皱眉,“叉出去!叫郭敬之来见我!”英法联军占领广州,广州府郭超凡抑郁早逝,朝廷追赠“太仆卿”。而原花县县令郭敬之被叶昭以战事中“提调得当,数立勋功”保举为广州知府。   叶昭话音未落,身侧早扑出几条人影,“乒乒乓乓”三下五除二,几名差役就倒了一地,九叔被苏纳一脚扫到,只觉得腿都断了,疼得鼻涕眼泪直流,却兀自嘴硬大叫:“反了反了,你们这群反贼……”   “啪啪啪”话未说完,就被苏纳几个大耳瓜子抽得嘴鼻冒血,苏纳冷声道:“大胆猪狗!国公爷在此!滚,令郭敬之来见!”   九叔几个当时就傻眼了,迎接国公爷进城那日他们虽也去看热闹了,但离得远,实在没看清国公爷相貌体型,只是听传闻国公爷身高八丈如天神下凡般威武。   可,可怎么是这么一个漂亮文秀的主儿?九叔脑子乱成了浆糊,怎么被公爷亲卫喝令同伴将他抬出去都不知道,只是在想,自己是找棵树上吊还是去投水,如何才能死的痛快?   ……   偏厅,叶昭同李小村还没说几句话,郭敬之就急匆匆而来,刚刚迈过门槛,就撩蟒袍跪倒磕头:“大帅!卑职万死!”这声大帅,自是希望国公爷能思及昔日同仇敌忾之情。   叶昭盯着他看了几眼,才道:“起来吧,下面人妄为,谅也不是你的主意!”   郭敬之心里松口气,也不敢抹额头的汗,“大帅明鉴,但卑职有失察之罪!”   叶昭淡淡道:“知道自我反省就好!下边儿差役这么一闹,我倒有了个主意,官兵官兵,实则治理地方,官兵本应一分为二,官乃文治,兵则抗拒外敌。我准备在广州一地成立巡捕局,缉捕盗贼,维持治安。”   李小村诧异的看向叶昭。   叶昭笑道:“不错,正是借鉴西洋之警察力量,但咱们这巡捕局,却要比他们的警队更进一步,偏向文治,怎么说呢,要挑选性子温和之团勇,更要知道咱这巡捕局并不仅仅开门缉盗,更要服务地方。举个例子吧,有外乡人进城不识路途,问到你巡捕头上,你就要耐心解答,不可借机勒索,当然,我只是粗略想法。具体巡捕局的章程,可以慢慢拟定。”   “国公爷圣明!”郭敬之自然是唯叶昭马首是瞻,叶昭怎么说他就怎么办。连升数级,他清楚得很,自己以后就是国公爷这棵参天大树上的枝叶,若忘了根本,那就大大不妙。   李小村目光异色连连,今日一见,国公爷行事风格令他惊讶无比。   第九章 新人新事   “这设巡捕局一事,国公爷是偶发之想,还是早有思量?”等郭敬之告退后,李小村忍不住犹疑发问。   叶昭微微一笑,道:“本官准备将其规制推而广之,到各道、府、县,先生以为如何?”   李小村诚惶诚恐道:“末学后进,岂敢在国公爷面前担先生二字?公爷折杀小的了。”   叶昭笑道:“先生还未答我。”   李小村犹豫着道:“地方文治,同兵革分之,乃是社会进步之象征。何况国公爷深谋远虑,我观西方诸国书籍,也无先生所言服务地方之理,可细细思量,国公爷真乃微言大义,若差役都存服务地方之心,何愁民心不定?”   叶昭笑道:“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我说,若心里思量的是造福百姓,自视为父母,终究不妥,才具高的,或许能为民解忧,才具低的,好事给办成坏事,南辕北辙也是有的。官员嘛,同样要敬畏百姓,服务百姓,如此就算才干平平,也总不会办出些糊涂勾当。”   李小村惊骇不已,虽他同西人多有接触,多阅西方书籍,眼前渐渐有了一片新天地,但国公之言,还是令他震惊不已,更极为不解。   叶昭心里一晒,这番话,后世官员有些都不明白这道理,何况现今,自己的理念未免太超前了,就算接受新思想如李小村,也无异于对牛弹琴。若今世官员,人人能克己奉公,少捞些银子,那就阿弥陀佛了。   微微一笑,叶昭道:“总之民贵君轻,天下至理。”   李小村叹口气道:“国公爷,百闻不如一见,小人何幸?能得见国公爷这等旷世大才,国公爷之言,小人虽很有些不通,但必定记在心间,时时研磨。”   一直坐在侧位默不作声的锦二奶奶诧异的看向表哥,她可是知道表哥恃才傲物,性子高傲的紧,虽说恶人乃当朝显贵,但以表哥的性子,也不会拍出这等肉麻的马屁,看得出,表哥是真心佩服这恶人。   锦二奶奶诧异,李小村其实看着表妹又何尝不诧异?什么时候跟国公爷这般熟络了?竟然一起进进出出。有国公爷撑腰,谁又敢谋你的家产了?李小村自想不到,以国公爷这等龙盘虎踞雄主之才,会来谋夺表妹的身家。   “先生对富国强兵又有何看法?”叶昭笑着问。   李小村淡淡道:“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过一句空话,最根本的,却是开启民智,办校教化,追赶西方科技,如此才是长远之策。”   叶昭本以为他会说些鼓励民间工商发展的条目,却不想一语惊人,甚得己心,不过开启民智却绝不仅仅是办学校这般简单,工商业发展,却能最直观的令不识字的民众增长见识。   想想如今真是千头万绪,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多,办学校、办医院、办工厂等等等等,可不管想干什么,手上都要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的自己,最缺的就是银子。   燃眉之急就要三四百万两,不过九叔等在李家这么一闹,却令叶昭灵机一动,有了点子。   “先生可愿为我效力?”叶昭走之前,微笑问李小村。   李小村半点犹豫也无,马上躬身道:“能为公爷效命,幸何如之?”   叶昭洒然一笑,转头对锦二奶奶道:“走吧,去吃饭。”   锦二奶奶微觉尴尬,在表哥面前,自己跟个青年男子同进同出,同饮同食,这像什么话?不过幸好这恶人地位超然,旁人只会羡慕,嚼舌根却是没人敢。   ……   南城锦云楼坤字房,德斌早就候着呢,叶昭和锦二奶奶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打哈欠,张哇流泪的,显然烟瘾上来了。   “阿哥!”看到叶昭德斌就精神了,忙站起身,再看到叶昭身后明艳贵妇,德斌就作稽道:“嫂子!”锦二奶奶俏脸一红,极为尴尬。   叶昭笑着敲了他脑袋一下,道:“朋友而已,你这脑子该进补进补,以后男女同行可未见得是夫妻!”   德斌呵呵傻笑。   坐下品茶,叶昭就侧头对锦二奶奶道:“明日,你就去佛山吧。”办铁厂的炉子机器等在香港岛几乎囤压了一年,锦二奶奶只听说炉子甚么的到了香港,可从来没见过,心里一直就不安宁,谁知道这恶人是不是骗自己。他在旁人眼里是位高权重的统帅,抗击外敌的名将,可霸占自己小小家产,可有多龌龊?要说骗人也不见得干不出。   此刻听叶昭这句话,锦二奶奶终于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见到德斌又打哈欠,叶昭就轻轻叹口气,摸出一根雪茄递过去,说道:“来,用这个提提神。”又拿出火柴,亲手帮德斌点上,疼爱的拍了拍他的肩,对德斌,叶昭总感觉自己是他亲哥哥一般。   锦二奶奶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还从来没见过恶人这般温柔,对人这般好过。   叶昭又自己点了颗雪茄,德斌结结巴巴问:“阿哥,这,这呛鼻子,没,没福寿膏好,好吃。”   叶昭瞪了他一眼:“不懂享受了是吧?福寿膏有什么好的,我告诉你小子,现在你用量不是减下来了么?那祸害人的东西,以后慢慢给我戒了!”   德斌虽随军而行,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冈,自然安全得很,不过战事结束,叶昭同样为他请了功,恩封为“三等辅国将军”。   叶昭准备令他挂上巡捕局局总的名头,当然,肯定要设副职一名,真正管理巡捕局大小事务。   德斌低着头,不吭声,显然不愿意戒烟,但知道阿哥都是为自己好,他又最听阿哥的话,只能一脸委屈的不吱声。   叶昭就笑,此时各种菜肴送上,叶昭就帮德斌夹了一片咕咾肉,说道:“尝尝吧,跟京城的做法不一样。”   “公爷,铁厂您就放心交给金凤吧,金凤明日就去佛山,以后与公爷书信联系。”锦二奶奶俏脸淡然,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被这恶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颇有逃出生天的畅快。   叶昭虽知道锦二奶奶必定对自己观感不佳,却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里是瘟神般的存在,点点头道:“恩,等以后通了电报,再通了火车,佛山广州来回,却等同一地了。”   等香港到广州的电报线架起来,相应的,广州到佛山、韶州等几个重镇定然慢慢形成一个电报网络,而通达一些军事重地的电报线,就算洋商不参与,自己还是要想办法给弄起来。   叶昭本是随口之言,锦二奶奶听了却是一呆,象牙筷夹的红樱桃啪嗒掉在桌上,滚了几滚落地。   叶昭笑道:“很奇怪么?将来莫说从广州到佛山,就算到香港、到上海,都能旦夕而至。”自不知道听在锦二奶奶耳里,更像是“你逃不出我魔掌”的旁白。   说到这儿,叶昭倒是想起了前两日终于得空见到了英国来的两位发明家,果然如同自己所料,想法稀奇古怪,一个要发明什么煤油灯省油系统,另一位的发明构想讲解半天自己也没听明白。   虽然都没前途,但还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毕竟等他们回了伦敦也是个宣传,自己这个西关发明家俱乐部还靠他们创牌子呢。   最令叶昭无奈的是其中一位“发明家”大概被招待服了,竟然请求留在广州为将军大人工作。虽说自己是准备办一所中等教育的学校,但这位发明家显然不是合适的教师人选,放后世他一些疯狂的理论或许会刺激学生的想象力,但现今国人,却是要循规蹈矩的学习最基础理论,若听他授课,可不云里雾里的走上歧途才怪。   品了口酒,叶昭不由得又想起了新组建的“广东水师”,实则就是将护旗前锋营右翼编为水师,准备为其精锐配备安琪拉1856步枪。而水师管带,自己考虑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由马大勇出任,原右翼长赵三宝则调任镇江营管带。   赵三宝作战勇猛,但脑袋一根筋,很少变通,接受新鲜事物能力不足,马大勇脑袋瓜活泛,去干水师管带应该能极快的入戏。   现在自己麾下,七营火器兵、两千水兵、重新整合各勇后保留的四千冷兵器为主的护旗前锋左右翼,加之长夫队,总有一万余人,这已经是现在自己所能供养士卒的最大极限,就算想将护旗左右翼配备火器尚不可得,只能慢慢来。   马大勇和水师兵卒已经同新军顾问彼得去了香港,艾维公爵号将改名定海号,虽然尚未修复完全,但面对实物,水兵们能更快进入角色,而巴夏礼也答应委派一队教官帮自己训练水兵,这都在附粘条款之中。   除了定海号,还需为水师购买几艘火轮船或巨型帆船,绑上火炮凑数,主要可以运输士兵,若说再买几艘炮舰,一来银子不好化缘;二来就算化来银子,自己却自顾自的发展水师而不是用来剿灭发匪,未免落人话柄,就这,还担心京城下喻令水师进入长江炮轰天京呢,若真有谕令,只能寻些借口推诿,或者到时出工不出力,现在全力破了太平军,对自己殊无益处,更别说南京天险加之炮台林立,一艘三等舰去了,多半讨不了好。何况今世或许因为自己辽勇到粤兵的威风,听闻太平军配备火器的速度也极快,英法并没如前世般签订助清军破贼的和约,是以对同太平军的火器买卖并不严禁。同样,湘军、京城禁军,也在纷纷换装火器,也就难怪威尔斯写来信,在香港建兵工厂势在必行。   发展海军也好陆军也罢,叶昭都深信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得踏实,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多半会消化不良。   第十章 史上第一巡捕   看到柏贵呈上的纸帖只有三个字“十三行”,叶昭就笑了,正与自己想的不谋而合。   现在要说化银子的最佳途径,也只有十三行,实际上第一次中英战争后,十三行商人就曾经被勒令赔付军费中的一部分,几年前剿灭广东天地会,十三行的头面人物伍崇曜也曾经应广州将军穆特恩之令募集军费,但后来由于自己的缘故,富良来广,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历史上十三行为政府买单,募集几百万银元的行为不下两三次,自己这次令他们第一次出血,阻滞应该不大。   “这事儿就你去办吧。”叶昭抿了口茶,云淡风轻。敲诈勒索的事,自己自不好出面。   “是,卑职一定尽心尽力将事情办妥。”柏贵痛快的答应,就算国公爷不说,柏贵也准备将事情揽上身,第一次在国公爷治下办差,总要有尺寸之功才好见人。   叶昭微微点头。   说着话,亲卫进来禀告,法国公使修莱求见。   面对叶昭,修莱早没了以前的高傲,进了偏厅彬彬有礼脱帽致意,“将军阁下,您好。”虽然知道这位少年统帅略通法文,修莱还是带了翻译。   会晤修莱,叶昭就叫人将在签押房办公的李小村喊了来,李小村现在乃是叶昭幕府第一师爷,广东民事中的繁琐之事,叶昭都交由他与柏贵合同署理。   大方向自己把握,具体办事自然要李小村柏贵等卖力,自己虽身份地位变了,可懒散的性子好像没多大变。   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大人做大事。   见修莱进厅,叶昭只是起身微微颔首示意,李小村则走过去同修莱握手,微笑寒暄几句。   “将军阁下,我是为贵国藩属国越南残杀我国传教士一事而来。”修莱坐定,就开门见山。   叶昭对于越南之事略有耳闻,当今越南为阮福映在本世纪初建立的阮朝,实际上开国之初,阮福映在法国传教士帮助下,得到了法国火枪队的支持,这才战胜当时执政的西山王朝立国,不过正值法国大革命期间,法国人尚未来得及消化胜利果实就撤出了越南。   而阮福映则极快的向大清国称臣,请求大清国赐封赐予国名,阮福映最初请求大清赐予“南越”的国名,但嘉庆帝认为南越暗含包括广东广西等土之意,是以赐其国名为越南,封阮福映为越南国王。   而越南国近些年,开始大肆杀害法国传教士,激起法国政府严重不满,若是第二次中英法战争扩大化,只怕现在法国已经趁机侵入越南。   中英法战事息,看来法国人对于广东发生的种种变革持观望态度,加之拿破仑三世刚刚即位,大概不愿意在这时候贸然侵入越南激起中法矛盾,这才寄希望于越南的宗主国能够约束越南的粗暴行径。   不过叶昭知道,显然欧洲人对于东亚政治体系不是十分了解,真的以为东亚各国都在中华文明秩序中。   实际上,在东亚,这种宗主番薯的关系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尤其是越南更是如此。   越南在中国藩属国中,以理藩院位次定,排在朝鲜、琉球两国之后,暹罗(泰国)等国之前,列第三位,对此地位,越南国王曾经公开对大臣表示不满。   越南国王对国内历来称越南皇帝,在中南半岛也是一种扩张态势,还有自己的藩属国,建立起自己的朝贡体系。   当然,越南受中华文明影响深远,官方文字为汉字,法典更几乎照搬的大清律,每次使节到广州,第一要务就是购买书籍,只要是汉文书籍,一律照买不误,甚至还曾经发生过因为购买的书籍里有时下色情小说禁书被粤海关扣押的笑话。   不过自从发匪起事,广西叛乱,云贵不稳,越南已经数年未曾派使者赴中国纳贡。   “将军阁下,越南国作为贵国的藩属国,国民如此之野蛮,令我深感震惊,希望贵国政府能约束越南国的野蛮行为,保障我国传教士在越南国的安全。”   如果对面的中国官员换第二个人,修莱肯定要加上几句威胁的言语,诸如若贵国约束不力,我国将不得不采取惩戒行动等等。但面对叶昭,修莱未免心虚,这种狠话却是说不出口。   叶昭态度很和蔼,略一思索,微笑道:“公使阁下请放心,我一定调查此事,给贵国一个满意的答复。作为宗主国代表,我对此事表示遗憾。”   修莱满意的点头,两撇胡子翘起了笑容,这位少年统帅虽然强硬,但却通情达理,极好沟通,若换以前的官员,不是含糊其辞就是模棱两可的应付,一点担待也无。   又聊了几句通商的话题,修莱这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小村,你怎么看?”抿了口茶水,叶昭微笑看向李小村。李小村西式作派,虽然大帅直呼其名,却觉得亲切。   李小村笑道:“大帅想已有了章程。”   叶昭微微一笑,“想我中华文明曾经荣极一时,若能恢复以前盛世气象,我辈才不枉此生呢。”   李小村眼中又闪过一丝异色,大帅之志向,怕是猜不得啊!   ……   “四儿啊,看我这身行头怎样?”叶昭双手平伸,人本就清秀漂亮,一袭黑色警装更衬的他英气勃勃。   这是巡捕局制服,中山装样式,纺功极好的黑布料,加上大檐帽,刚刚亮相广州街头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争议自然不小,拍手喝彩的有之,认为巡捕制服彰显军威。拍砖也不少,守旧乡绅甚至联名上书给广东巡抚柏贵,请求改换巡捕官服款式。   但对于国人来说,实际上很多东西,习惯了也就慢慢没了争议。   巡捕局更开中华风气之先,雇佣了二十余名女警,虽大多数女警分配看管女子监狱,但也有七八名女警巡逻街头,英姿飒爽的女警固然成为广州街头一道靓丽的风景,却更引起极大的非议,乡绅们上书都上到将军府了,可国公爷默许,守旧乡绅们也莫可奈何。   就这样,全球最早的女警出现在中华大地,比之欧美,尚早了几十年。   实际上,在叶昭呈上京城的折子里,对于征募女巡捕,主要的理据便是为旗人谋生路,现今旗人没有男丁入伍的家庭生活极为窘迫,不仅仅是叶昭,西安将军早两年就上折子请求允许旗人行商。叶昭的折子里,陈述了旗人行商的紧迫,讲到因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旗城被毁,旗人已与民人混居,虽尽力约束,使旗人居所自成一体,但因旗兵各营折损兵卒严重,仅靠抚恤银难以维系旗人家庭,更加重地方财政负担,是以开旗人行商之路势在必行。   至于征募女巡捕,正是为了广开旗人生计,使得无男丁之家有银钱可养家。确实,广州城这第一批女警,大多数皆为旗人女子。倒不是叶昭侧重招收旗人,一来民女大多缠足,似锦二奶奶般从小野惯了的大家闺秀不缠足的更是凤毛麟角;二来民女很多思想根深蒂固,而旗人女子,虽进关后受了汉人思想影响,但对于男女之防等等毕竟看得轻,何况未入关前女子骑射极为普遍,是以对抛头露面当差能极快接受。   叶昭也未想到,这影响国人思想的第一步却是靠旗人女子迈出,想来随着时间推移,女人出面工作会令广州人渐渐习以为常,而不仅仅限于各纺织作坊的纺织女工。   而叶昭闲来无事,在巡捕局觅了份差事,一来感受风气为先;二来巡捕局的建设实乃现代文明社会重中之重,广州巡捕局理念可说走在了世界前列,可仅仅有理念不行,总要同实际结合,自己高高在上,一口唾液下来,谁知道切合不切合实际?到了下面又是什么状况?这些都要自己感受才行。更不要说通过巡捕局,不但革新了监狱系统,使得男女监狱分治,女犯再无以前那般凄惨。而且更可以通过巡捕局,令自己思考下如何革新地方政府架构,总不能照搬前世的那一套,而要从当前条件出发,走出一条前人未走过的新路。   实际上叶昭也实在无聊,每日无所事事,使者已经奔赴越南,柏贵对十三行的敲诈勒索还在进行中。衙门琐事,李小村和柏贵都办的妥妥当当,何况就算自己每天坐衙,也不过早上那么一会儿。借现在难得的清闲机会,感受下民间风气,思考下自己下一步的路,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是以才有了叶昭换上警装,准备出门的一幕。   “主子,您这……”瑞四满脸难色。   叶昭微微一笑,道:“有你的内务局,难道我还担心安全么?你小子,现在就在琢磨派谁偷偷照看我呢吧?”   瑞四讪讪的笑,他确实最担心主子的安全,但等见主子变戏法似的变出几条胡子抹在唇上下巴上,马上就从漂亮大姑娘似的粉面贵人变成了极成熟的小伙子,瑞四不由得惊讶的张大嘴巴,现在主子的相貌,虽然自己等长随主子身边的下人勉强识得,但只远远见过主子的却是怎么也认不出了。   叶昭就笑:“请戏班的手艺人做的,不错吧?”   瑞四马上伸出大拇指:“主子圣明!”   叶昭哈哈一笑,大步而出。   ……   西关巡捕分局设巡长一名、副巡长一名,巡捕定额二十名,警署设在德兴桥附近的一座平房大院,黑漆漆木门上挂了匾额,“西关巡捕局”。   叶昭晃悠悠进院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院中天井旁,挂着银灿灿巡长肩花的魁梧中年男人正举着木瓢大口喝冷冰冰的井水,已是冬日,却也不怕呛风着凉。   “站住!”巡长眼角余光瞥到了叶昭,马上将水瓢扔在桶里,凶气十足的目光上下打量叶昭,巡捕局警员本就是从团勇征募而来,大多见过战阵,巡长多小立军功,有凶悍之气也不足为奇。   “你是叶昭吧?”巡长大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般。   “是。”叶昭忙从兜里将“巡捕证”掏出递过去,敬了个松松垮垮的礼。巡长就一皱眉,心说这都什么玩意儿,塞给我这局子。   巡捕证上有叶昭带胡须的照片,又有公印,巡长却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递回给叶昭,倒是按照巡捕章程大声道:“我是西关巡捕局巡长魏定一!”回敬礼,却是比叶昭的标准太多了,精气神十足。   叶昭心里暗暗点头,比自己预想的好许多。   “去那屋!跟马小翠一组,认识一下,领枪准备去巡逻。”魏定一对着东厢房努了努嘴。   叶昭刚刚转身,魏定一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扣银子的规矩你懂吧?”   叶昭当然知道,最初级巡捕每月二两饷银,无故迟到一次扣一分银,迟到两次扣一两,三次则月饷全扣。   东厢房内空荡荡的摆了长桌和木椅,桌上堆了些文书,叶昭还没适应厢房内灰暗的光线呢,就听女子清脆声音:“第一天就迟到,真佩服你。”   靠窗木椅上站起一位女警,挺文秀的一个姑娘,可嘴角总是紧紧抿着,显然性子有些倔强。   其实西关分局的警员资料叶昭全部看过,马小翠,仅有的几名汉族女警之一,被收录的理由许多,令叶昭印象比较深的是“胆大心细”。   至于魏定一,作战勇敢,砍死过一名洋人,但后来在荷花村疗伤期间同玛德教士相处极佳,还曾经同打伤玛德教士的团勇干过架,是以被李小村几名幕僚认为其并不敌视洋人,这才被选来西关做巡长。   巡捕局这个新机构自然不能给大帅闯祸,几乎每一名分局巡长都被叶昭幕府师爷们研究过能不能胜任其工作,更不要说洋夷众多、极重要的西关分局了。   “还不去领枪?”不等叶昭说话,马小翠又催促,显然是个急性子。   广州城四门都有配备左轮枪的武装巡捕看守,以防乱党携带凶器混入广州城,更有乘马车的武装巡捕在城内以及西关巡视,这类常备火器的巡捕百人编制,更类似于后世的武警。   至于普通巡捕,却是巡逻的时候才能领到枪械。   叶昭向外走了一步又停下,问:“在哪领枪?”   马小翠气得鼻子差点歪了,“我带你去!”   两人出了东厢,去正南左偏房军械房领了一把崭新的左轮枪,看到叶昭斜挂枪套,马小翠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毕竟女巡捕是不许佩枪的,这些女警实则本就是花瓶,十几天培训,又哪里能给她们佩枪?   出了军械房,却见院子里,巡长魏定一正满脸通红的应付一名西洋妇女,那西洋妇女牵了条雪白的小狗,叽里呱啦和魏定一说着,魏定一又哪里听得懂。   叶昭心说看来自己还是思虑不周,西关以后洋人会越来越多,却是要在警署内配备一名英语通译。只是自己没想到西方人会这般快就有人与警署接触,本以为他们短时间内怕是很难相信中国政府治下的警察。   西洋妇女是来报案的,讲她先生去了香港,家里失窃,怀疑是中国女仆所为。叽里呱啦说着,魏定一听不懂,但按照巡捕守则只能一脸笑容的瞎应付,两人驴唇不对马嘴交流好久,西洋妇女终于泄气,牵着小狗无奈的走了。   “巡长,她说甚么呀?”马小翠倒是对什么都好奇。   魏定一挥挥手,“去,巡逻去!”心说这倒霉差事,难道要我去学番语?副总长训话时可是说了,大帅对巡捕局期望甚高,兄弟们干得好,就是给大帅脸上增光。我这儿,不说立功,可总不能给大帅抹黑吧?   ……   叶昭和马小翠出了警署,一路上了德兴桥,桥头两侧,买卖小吃的摊位林立,桥下碧水缓缓流淌,各种叫卖声不绝,叶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身侧跟着亲卫的时候,却没有这等放松的心情。   看着叶昭四平八稳的迈着方步,马小翠只能无奈的跟着,毕竟巡逻是以男警为主。   “差爷,正宗京城老王糖葫芦,五文钱一串,您来一串?”靠着桥栏杆,摆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小贩见叶昭目光扫过来,忙殷勤的叫卖。   “好啊!来两串。”叶昭从兜里摸出几个大钱扔给小贩,又选了两枝山茶果糖葫芦,将一串递给马小翠,却是问小贩:“小哥,你这儿有没有巡捕拿了东西记白账?”叶昭自不是真想吃糖葫芦。   “没,没。”小贩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更一笑咧出满嘴黄牙,“景帅在广州,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可有福了,巡捕老爷们都规矩的很,哪像以前的差爷,说拿便拿,说打便打。”   叶昭心下一晒,想也是,广州城的巡捕大多团勇出身,刚刚入警察这行,还没养成吃拿卡要的习惯,但日子长了,可就保不准了,仅仅靠自己的严令可不行。不管谁做青天大老爷,那从来是小鬼难缠。   叶昭一边琢磨着心事,踱着步咬了口山茶果,酸酸甜甜,味道尚可。   “还给你!我不要!”马小翠却是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怎么?不爱吃么?”叶昭有些奇怪,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欢吃零嘴的。就算大方得体如我家蓉儿,那也不能免俗。   “不爱吃。”马小翠话虽这么说,看着糖葫芦的眼神明显有些不舍。   叶昭心下恍然,征募的女警,家境都是极苦的,马小翠自不例外,怕是一文钱都想掰成八瓣儿花,又如何舍得买零食吃?   “送你的,不用你回请!”叶昭笑着说。   “我不要!”马小翠就将糖葫芦塞回到了叶昭手中。   叶昭无奈,恰好桥头有个小乞丐正端着破烂的碗乞讨,叶昭遂将糖葫芦递给小乞丐,又扔了几文钱到他碗中,小乞丐马上连连磕头:“谢大爷赏,谢大爷赏!”   “你家挺有钱吧?”虽和叶昭认识还不到半小时,但只要是正常人,就能看出叶昭二世祖出身。   叶昭笑道:“怎见得?就因为赏了几个铜板?”   马小翠道:“那倒不是,你的手又白又漂亮,穷苦人家的女孩儿,都没你的手好看。”确实,叶昭容貌虽然变了,那双纤细秀气的手却是遮不住。   叶昭微微一笑,指了指前面一家店铺,道:“走,去喝杯茶!”   洋彩玻璃的窗子,中英文的招牌,明显比周围铺头洋气精美。招牌上“莎娃咖啡”,却是叶昭要瑞四帮莎娃盘了家铺头装修一番,主营茶水和咖啡,免得莎娃无聊。里面环境也极为清幽,要价也不菲,实则赚不了几个钱,权当给莎娃打发日子。而莎娃却忙得极为开心,她还以为她煮的咖啡极受欢迎呢,每月有几两银子进账,都是自己劳动所得,生活突然就变得有滋有味了。   “当值呢,不能去。”马小翠连连摇头。   叶昭就叹口气,只能眼巴巴从莎娃咖啡前走过,总不能自己带头破坏自己定的规矩。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喝东西却喝不到的感觉,倒是极为新鲜。   “喂,你帮我背枪吧?”叶昭突然冒出一句令马小翠目瞪口呆的话。   走了大概有几里路了,叶昭脚就有些疼,而枪套加皮背带挂在身上,总觉得硌得慌。叶昭也有些无奈,以前远征罗刹的时候走了上千里路,还不是生龙活虎?自己的生理系统实在有些古怪。   “行,行吗?”马小翠眼里跃跃欲试,显然能摸一摸左轮枪对她是不小的诱惑。   “我说行就行!等回差馆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叶昭说着话,就解下挎枪的皮带,顺手套在了马小翠脖子上。   “不行!”突然想起一事,叶昭又想把枪套拿回来,虽然西关的治安自己信得过,但只怕万一,出现抢枪的凶徒怎么办?   马小翠可不干了,双手死死拽住枪带,不服气的道:“不许说话不算话!告诉你,别看你是男人,真动起手来,我让你仨你信不?训练的时候我打的最准,枪枪靶心!你拿着枪,我还不放心呢!”   叶昭无语的看着她,怎么自己挺英俊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女孩子眼里,形象总是高大不起来呢?   第十一章 芊芊素手谁能当   星星点点烛光闪烁,咖啡屋里流淌着轻快的音乐。   叶昭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灵动的在琴键上舞动,天籁般的乐曲从他的指尖飞舞而出,如梦如幻。   琴声绝,良久,如痴如醉的客人们才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在吧台后一直托腮满眼小星星的莎娃跑过来,搂着叶昭脖子在叶昭脸上印了一吻,立时咖啡屋内又响起了叫好和口哨声。   咖啡屋内本就西人居多,大多热情奔放,却是难得在中国土地上见到这等罗曼蒂克画面,口哨声不绝。   叶昭被莎娃波霸般的巨乳挤得血液流动加速,忙把她拉开,指着吧台比划了几下,叫她赶紧去干活。   一抖锦袍起身,对四方抱了个团团揖,笑呵呵回到靠窗桌台前坐下,对面,是一位面相威仪的中年人。他就是伍崇曜,广州十三行头面人物,据说伍家财富有近两千万两白银。   叶昭这几日正在努力做个好巡捕,每日都早早起床,却是誓要拿到一两九钱银的月饷,跟柏贵李小村议事也全放在了晚上。   伍崇曜求见,叶昭知道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柏贵去“敲诈勒索”,自己坐镇广东,他这广东第一富商又怎会不寻机会同自己结识?   “公爷好雅兴!”伍崇曜满脸微笑。   叶昭领他来,就是要他知道自己的开明,对于十三行靠垄断贸易积累起来的巨额财富,自己可是眼馋的紧,抄家充公的事自己干不出来,可终要为自己所用,若这些人背后吊花枪,可也莫怪自己腹黑。   “听闻良辅兄在美利坚洒了许多银钱。”叶昭抿了口咖啡,淡淡的说。伍家极有投资眼光,美国西部大开发修建铁路伍家就投了资。   伍崇曜心下一凛,本来许多说辞一下乱了阵脚,此事机密,可不知道这位少年国公如何听闻。微微躬身道:“公爷,小人只是闲散置业,近年广州行商艰难,小的不得已才放眼海外,实乃罪过。公爷来广州,拨云见日,小人虽愚钝,却也知道从今而后,广州阖城百姓有福,小的们微末之才,在公爷关护下,也可稍展报复。”虽然伍崇曜可说现今世界首富,可面对叶昭,态度却是卑微的很,不管是不是真心,也有拍马屁之嫌,这就是这个时代中国商人的悲哀。   叶昭微微一笑:“能放眼海外,良辅兄可说高才,何罪之有?只是现今国事艰难,我年少识浅,还要广州众位名流士绅多多提携,多多支持。”   伍崇曜又连道不敢。   叶昭接着道:“修筑铁路之事还请良辅兄及众同仁鼎力相助,景祥铭感肺腑!”   “公爷言重了!言重了!小人定尽心竭力募集款项,稍尽绵薄!”伍崇曜连连拱手。   叶昭又道:“景祥还有个不情之请,良辅兄多与西人交道,定知道西方金本位制一说,印刷纸币,同金挂钩,如英镑,一镑可兑换两钱多金。而我国货币,多为铜钱,诸国商人少有认同,银两,又无定制,买卖中碎银需要秤量,繁复而又纠纷极多。”   说到这儿叶昭顿了一下,伍崇曜奇道:“莫非公爷也要印制纸钱?”虽各省都有钱局铸钱,但铸的乃是铜钱,要说印刷纸币,朝廷岂会许可?又如何流通?   叶昭微微一笑,道:“若发行纸币,弊端极多,却是要慢慢思量,国泰民安之际才有成功希望,今之乱世发行纸币徒惹事端而已。本官准备奏请朝廷,准许广东钱局铸银钱,同诸国银钱习俗,一枚银元含银七钱,又可铸小钱,称为角,一元十角,如此银钱有了规制,方便行商交易,良辅兄以为可行否?”   伍崇曜又惊又佩,早从少年国公在广州举措看得出其目光深远,可不仅仅只是百战百胜的名将,而今日见,越是深谈,越令人吃惊。一拱手,由衷的道:“若真如此,则是广东商人之幸,广东百姓之幸!”   叶昭微微一笑,心说接下来的话题你可就未必舒服了,抿了口咖啡,叹口气道:“修筑铁路开拓港口,加之如今钱局铸钱,总要千万两银,却要请良辅兄及十三行各家分担了!”   伍崇曜大吃一惊,就算再怎么久经商场磨砺,但此刻却也不由得脸上变色。此来本是希望国公爷通融,三四百万两银子十三行各家倒也可以募集,但想请国公爷开恩,各纳银商家可以在铁路、电报等公司沾些小小的股份,谁知道自己还未陈情,国公爷狮子大张嘴,开口就是一千万两。   叶昭不动声色,淡淡道:“十三行垄断海外贸易已久,所营不过靠官准二字,多有商家向本官怨言,言道十三行之银钱本就应充入国库。近来朝廷南北战事紧,到处用钱,朝廷上谏官请清查十三行的折子可是如雨后春笋,言辞激烈令人惊骇,如此下去,本官可维系不了众位许久。”   伍崇曜额头冒汗,虽知道这少年国公怕是危言耸听,只为敲诈自己等十三行商人,但若说他想办自己等人,只消一句话,就是杀头抄家。   叶昭又喝了几口咖啡,看了伍崇曜几眼,道:“十三行各家若鼎力助广东新政,则本官可担保,广州贸易蒸蒸日上之际,定是众行重新焕发生机之时。广州昌则各行昌,总比现今众行惨淡经营,又背负卖国之名,被民众痛恨强上百倍。”   伍崇曜默然不语,少年国公的话点的很透,一千万两算是给各行破财免灾,从今以后,国公对各行定关照有加,加之国公新政下,以各行与海外之联系,定然能摆脱目前惨淡局面,重现昔日辉煌。要知道现今十三行真正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一千万两,毕竟是个天文数字,又如何能轻易答应,自己答应了,十三行的同仁会不会答应?难道要伍家自己掏腰包?这些年被官府勒索,加之失去垄断地位后业务萎缩,伍家各产业都在亏损,要说现今总家产大概也就千万上下。   叶昭见伍崇曜默然不语,随即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若朝廷首肯铸钱一项,本官准备将广东钱局革新为西式银号,更名为广东银行,除却发行银钱,还将开借贷、储蓄、投资等业务,十三行凡募捐商人,均可再凭银入股,但除各家捐献之五百万两,招募股份亦不可超过五百万,以保官家之名。而我准备请良辅兄任银行首席襄理,管理银行一应事务。”若此条件十三行众商家仍不满意,说不得自己只能硬来了,虽未免凶残霸道,但为以后大计,却也顾不得了。   伍崇曜心下苦笑,边拉边打,边打边拉,少年国公这道行可真深得紧呢,自己等十三行商人,不过是官家玩物,身家愈丰,愈是人人自危,尤其与西洋诸国开战后,各行只怕早晚被官家所忌,各个倾家荡产。少年国公虽开价狠辣,但观其新政,看其言行,实在是给了十三行一条生路,一条焕发生机之路,从此可安心经营,在国公新政下,必可再放异彩。   可若不识抬举,这看起来漂亮文秀的国公爷难道是什么善男信女了?   伍崇曜再不犹豫,一抱拳道:“小人何能,被公爷如此看重,敢不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筹募银钱一事,小人一力担当。”   叶昭微笑举起咖啡杯:“本官代广东千千万万子民谢先生大义!”   伍崇曜又哪里敢当?又是迭声惶恐告罪。   接着叶昭又同他聊了几句广州办学办医院之事,有那一千万两,五百万办银行,三四百万修铁路、电报线和港口,其余的自可用来办学校医院等等公益机构。   听着叶昭之言,伍崇曜心里暗暗点头,不管怎么说,这些银子拿出来是行善积德,比做军款或是令官家挥霍强之百倍,自己等十三行亦可从广州发展中受益,虽各家几乎都要捐出大半身家,可从此也就放了心,有国公爷在一日,断无官家以“卖国”之名秋后算账之理。   聊了多半个时辰,伍崇曜这才告辞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叶昭心里也畅快许多,有了银子,什么事都好办。   至于广东银行,现今实打实铸银元倒无妨,若以后真的发行纸币,自然要与其经营盈利类部门剥离。   叶昭自不会想到,几个月后资本八百万两的广东银行挂牌,官方五百万两,众行商又入资三百万两,而官方占股五成,众行商三成,他叶大帅却无端端占了两成,实在是筹办期间各家商议,均觉得大帅白辛苦一场未免过份,是以给大帅鼓捣出了两成股份。   其中自也有各行商人为求心安之缘故,大帅在银号占了股,那想也知道广府银行从此鹏程万里、前景不可限量。   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叶昭正准备起身去跟莎娃告个别,对面却突然坐了一人。黑色燕尾服,黑色礼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样貌。   叶昭一怔,下意识向后一挪身子,看向窗外,今日可是有四名亲卫在暗中保护自己,虎无伤人心,可自己狮子大开口,谁又知道伍崇曜会不会请杀手行刺?   来人轻轻把礼帽摘下放于桌角,露出乌云美髻和一张娇艳欲滴的俏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可不正是苏红娘。   啊?叶昭险些叫出声,心头一热,随即就一惊,向四下看去。虽然是自己的挂名老婆,可实在是广西悍匪,自己在广东龙盘虎踞,震慑天下宵小,麾下数千精兵怕都是她眼中刺目中钉,谁知道她到底心思若何,会不会又虏掠自己,这次却是可以挟天子令诸侯了。   “别看了,你那四个蓝衣卫,刚刚都被我撂趴下了!”苏红娘笑容迷人,却令叶昭冷汗直冒,见她努嘴:“坐呀。”   叶昭只好无奈的坐下。   “这儿环境不错呀,景帅就是懂享受。”苏红娘笑孜孜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叶昭干笑道:“不成器之至,不成器之至。”   “呦,您甚么时候这般谦逊了?”苏红娘笑吟吟的,“您摆在肇庆西北的两营火器兵,可逼得我喘不上气呢!”她笑容越来越甜,却令叶昭头皮发麻。   “这个,瞎指挥,纯粹瞎指挥。”叶昭赔着笑,又拍马屁道:“老婆大人何等风采?天下豪杰,万千甲兵当视若无物!”   苏红娘奇道:“咦,我在您眼里不是土鸡瓦狗么?您动动小指头,还不马踏桂林府,活捉苏红娘?”   叶昭才想起在罗阿妹面前的豪言,至于“马踏桂林府、活捉苏红娘”,乃是肇庆西北左江、右江二营高高竖起的旗帜,鼓舞士气之用,自己听了只觉浑身舒畅,颇有出了口恶气之感。   叶昭陪笑道:“老婆大人还不知道我?胡闹而已。”   苏红娘眼波四顾,对着正走向后厨纤腰翘臀诱惑无比的莎娃背影努了努嘴,“第几房了?”   叶昭苦笑道:“实话实说,老婆,活到现今,我可就你一个女人。”   “你会说实话?”苏红娘嗤之以鼻,显然觉得叶昭的话实在荒唐,撒谎都没边儿了。   叶昭也无奈,也是,换谁也不信自己到如今仅仅只碰过一个女人,而且仅仅一夕之欢而已。   “走吧!”苏红娘轻盈盈起身。   叶昭心下一凛,真是来抓自己的了。   无奈的站起来,和苏红娘并肩向外走。过道靠门口一桌,坐着四五名体格健壮的黑人小伙子,应该是船上苦力。当叶昭经过这桌旁时,突然低头用英文道:“他骂你们是黑鬼!”手一指苏红娘。   苏红娘可早就防备着这个小滑头使诈,见他低头就知不妙,伸手就抓住了叶昭马褂,谁知道嗤一声,马褂空荡荡被抓起,却是叶昭早就偷偷解了衣扣,随即叶昭回身就跑,苏红娘欲追,几名黑人小伙子都发怒的猩猩般咆哮着来抓叶昭和苏红娘二人,叶昭早就泥鳅般钻进吧台,开门跑向后院。   而苏红娘则开始乒乓动手,她手上包了红纱,自是不欲沾蛮夷肌肤。   叶昭进了后院,直奔正房,正房过堂屋东的卧室乃是莎娃所居,除了李嫂和她同住,自己还给了她左轮枪防身,可她从来都是将枪收起来,却不想自己今日要靠这把左轮枪来躲过一劫。   进了东卧室,叶昭脚步不停,就跑到南窗壁橱前,拉开抽屉,左轮枪果然在里面,子弹散落一抽屉,叶昭拿枪上弹,这时已经听到院中脚步声响,心里嘿的一声,不佩服不行,来的好快,这才一两分钟,几头蛮牛就被撂倒了。   若被红娘劫掠,自己的大计可说全盘泡汤,要说此刻生死关头一点不为过,抬头看向房内环境,叶昭脑子里闪电般冒出一个个反败为胜的念头。   一个箭步,窜到自鸣钟前,将时针分针全部拨到十二点,随即,“铛铛”颤悠悠的钟鸣响起。   叶昭再不耽搁,飞快跳到床上,轻巧开窗,一跨身跃出窗外,谁知眼见落地处竟然有一玻璃瓶,若踢到必然惊动红娘,半空中猛地一换脚,“噗”倒是没踩到玻璃瓶,可右脚钻心的痛,想是拧了。   叶昭咬着牙,蹑手蹑脚却又及快速的进了过堂屋,果然,“铛铛”的钟声中,红娘还在卧房门口,背对自己。   “不许动!动一动我就开枪!”叶昭将左轮枪对准了红娘背影。这都是一瞬间的事,谅红娘也会以为自己在房中暗藏杀机,拨动钟响掩饰自己的行动,突然从背后杀出,却是一击而中。   “我不信你手上有枪。”苏红娘淡淡的说。   “你可以试试!”叶昭咬着牙关,说真的,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心里什么滋味。   话音未落,黑影突然飘起,叶昭勾着扳机的手动了动,终于没按下去,而这时飘飘而起的黑影缓缓落地,却是燕尾服外套,礼帽最后轻巧巧落下。东卧室内,传来红娘的轻笑:“你呀,怎么没开枪?”随着笑声,红娘从房内翩然而出,白衬衣紧身红马褂,更显英武动人。   叶昭笑笑,慢慢收起了手枪,正色道:“我不能跟你去桂林!”   苏红娘奇道:“谁说要带你去桂林了。”随即蹙秀眉道:“怎地?你以为我抓你来着?小小年纪,倒是越发狐性多疑了!”   叶昭就有些讪讪,可自己再不是昔日在京城晃荡的二世祖,自然要百般谨慎。   苏红娘又嫣然一笑,风姿绰约,上下打量叶昭,“不过嘛,倒是长进了,今日算我栽你手上,你刚才若开枪,我可逃不掉。本想带你去我的地头谈事,现下你作主,寻个清幽之所,跟你谈笔买卖。”   叶昭有些尴尬,自己倒好似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道:“那,那去总督府吧。”   苏红娘娇笑道:“好啊,沾叶大爷的光,我这女反贼有幸一进两广总督府,真是人生快事!”伸手捡起礼帽,转个圈,轻轻戴上。   叶昭笑了笑,心下略有些歉然,却不好嬉皮笑脸说什么了。转身欲行,脚下猛地一痛,刚刚只是木木的感觉,这一动,却是痛入骨髓。   “怎么?脚崴了?”苏红娘忍不住抿嘴笑,叶昭也不理她。   苏红娘忍着笑走过来,“我背你吧!崴了叶大帅的金足,小女子罪过何其深重?”   “不用!”叶昭板着脸,苏红娘只得搀住他,慢慢行出。   连接院子和咖啡厅的后门处,莎娃正急匆匆进来,有人在咖啡馆打架,好像还追着厉害男人进了后院,可怎么回事?不免令莎娃担心。   见到叶昭无碍,莎娃才松口气,但见叶昭一拐一拐的被人搀出来,自然叽里咕噜好一通问。   叶昭比划着手势,嘴上道:“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前面闹事的,叫李嫂找巡捕来处理。”   莎娃虽然听不懂叶昭的话,但见叶昭叫自己继续去煮咖啡,就听话的点点头,走的时候却不免多打量了红娘几眼。   咖啡屋外面有一辆四驹马车,四名亲卫却正从马车车厢中跳出。他们刚刚被打晕同车夫一起被绑得粽子般堵了嘴扔进车厢里,其中一名晕晕醒转,心下大急,若大帅出什么闪失,百死莫赎。思及大帅身处险境,他也不知道哪来的邪劲,竟然奋力吐出口中塞得严严实实的布团,又愣用牙齿将过肩一道绳索咬断,牙都崩掉了一颗,却不管不问。   绳索一去,他飞快用随身匕首割断了其余三人绳索,拳打脚踢,唤醒三人,正要去救护大帅。   苏红娘见几人从马车中跳出,更见到一名亲卫嘴角的血沫,心下一凛,他手下好强悍的亲兵。   “大帅!”几名亲卫飞奔过来,叶昭早就道:“是我一位好友,跟你们开个玩笑,莫当真。”又叹口气道:“大伙今遭了罪,我朋友胡闹,对不住大伙,晚点都去账房支银子!”   红娘也抱了个团团揖致歉。几名亲卫羞愧佩服,大帅的朋友好似是名女子,可真是高人!自己等有什么脸面支银子?今后可要好好修习艺业,自己等死不足惜,可今儿坠了大帅威风,难道还要有下次么?   红娘礼帽压得极低,他们自看不到相貌,现今听是大帅好友,就更不敢去瞅了。实则官府并没有红娘真实影像,所绘影像实在与红娘相去甚远,但红娘自是小心的紧。   车夫也被拎出来用水泼醒,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敢问,听大帅叫驾车回府,就急忙去坐上了车辕。   一路疾驰入城,驶往总督府后门。   叶昭在苏红娘搀扶下进院的时候,常顺等丫头仆役可就炸了锅,主子脚崴了,这还了得?整个府邸立时鸡飞狗跳,去传大夫的有之,哭泣的有之,去药库寻药的亦有之,可真是阖府沸腾。   苏红娘这个无奈啊,总算知道他这金贵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给我打盆冷水就好,都该干甚么干甚么去!我这儿有正事!”叶昭见苏红娘粉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多少挂不住。   内院三间正房经叶昭改造,东卧房成了浴室,遍洒香精,那硕大的木桶每日丫鬟都要认真清洗一番。西卧房高床软卧,垂帘流苏,极尽奢靡。堂屋则山河屏风,紫毡软榻,精巧软墩,供小憩所用。   坐在软榻上,叶昭将右脚泡在冷水中,这才转向苏红娘问道:“想谈甚么买卖?”不知不觉今天这一闹,好像就生分了,老婆也喊不出了。   苏红娘却是轻轻叹口气,移软墩到了水盆前,伸手轻轻将叶昭的腿拉起,将叶昭的脚放在自己膝头,滑腻小手轻轻抓住,慢慢按揉,轻声道:“说你甚么好?没有你就没有红娘,你以为红娘是狼心狗肺么?怎么能异想天开到我来捉你!”   叶昭讪讪的道:“是我不对,给你赔罪了。”心知红娘现在处理崴脚的方法不对,但痒痒的酥酥的,可真舒服,自舍不得离开红娘的粉嫩小手。   想也是,红娘虽是习武之人,但那身子软的跟什么似的,怎会有崴脚的经验?至于帮别人治疗崴脚,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呀,官越做越大,疑心也越来越重,好,可也不好,要分对谁。”   难得红娘如此温柔,叶昭笑道:“对你,不用疑心么?”   “我若负你,天打雷劈!”红娘斩钉截铁的道。   叶昭心下更为歉然,却只能嬉皮笑脸道:“也没这么严重,我也答应你,哪怕有一天你真想借我的脑袋,那也尽管拿去。”   “又说混帐话!”红娘瞪了叶昭一眼,却是风情无限。   叶昭嘿嘿笑着,就靠在了软榻上,慢慢闭上眼,享受着脚跟处柔若无骨,脚掌酥痒难当的奇妙滋味。   虽然叶昭又是摆起一副享受的大爷模样,苏红娘好笑之余却没有作声,她听说过好像轻刮脚趾能令人更舒服,就依葫芦画瓢,用那斩敌无数的雪白小手一个个揉弄叶昭的脚趾。   叶昭心里倒吸口气,舒服得险些呻吟出声。   “还疼么?”苏红娘柔声问。   “有点。”叶昭含糊的说,在红娘面前撒谎可不容易,含糊些好。   苏红娘好笑的看着他,终于摇摇头,雪白小手动着,出了会神,幽幽道:“你说,咱俩会有一日战场相见么?你终究是官,我终究是贼。”   叶昭就睁开了眼睛,身子也坐起来,笑道:“我认为不会,官也可能变贼,贼也可能是官,成王败寇而已。”   苏红娘微微一笑:“本来啊,给你个天王的名份,还想有一天你能来帮我呢,可现下,倒是行不通了。我可也想过,把你抓桂林去,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   叶昭笑道:“怎么不甜?咱俩要说起来也是一场孽缘,可我想起你呀,心里就甜滋滋的。”   苏红娘轻轻点头,道:“是啊,孽缘,一点也没差。”   叶昭知道苏红娘为将来迷茫,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愿意与自己兵戎相见的,可自己坐镇广东,征讨她好像是早晚的事儿。   当下笑道:“你呀,就学学相公我,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过嘛,相公给你透个底,只要你不来犯我,相公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舍得伤你半根汗毛了?”   苏红娘无奈的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可这家伙一路走来,可真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嬉笑怒骂间已经震慑东南半壁,天下河山,难道他真的视为玩物?   第十二章 红裳不沾身   “找我谈甚么买卖?”叶昭缩回了脚,一时半会享受下还行,时间长了,红娘一个不耐烦,小粉拳轻轻敲打,怕就能把自己脚骨敲碎。   “我想去上海。”苏红娘语调很平淡,却令叶昭一怔:“去上海?”   不过叶昭随即就恍然,笑道:“发展‘地下党’么?”   苏红娘赞许道:“你这家伙,越来越聪明了,怎样,跟我走一趟?介绍些人与你认识。”   叶昭心中一动,可旋即就轻轻叹口气,现在可不是公子哥儿只管迷恋美色之时,虽说自己看似优哉游哉的,但广州百废待兴,新政初开,实则所有重大问题都由自己决定,一时又如何走得开?   苏红娘见他神情,轻笑道:“倒也不必为难,等我从上海回来,再介绍人与你认识也可。”   叶昭点头,公平党的头面人物么,自己倒也真想见见,只是不会以这副面貌,这个身份同他们见面。柔声道:“注意安全,可要我派人护送?”   苏红娘微微一笑:“我还照顾得了自己。”   叶昭讪讪点头,红娘虽说在自己面前霸气内敛,但那铮铮傲骨却言行间自然而然流露。   “主子!水好了!”浴室中,隔着门,有小丫鬟清脆的声音。浴室向外也开了门,主子每次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已经成规矩了,不用吩咐,几个小丫头一桶桶抬了热水进来,也将洗漱用品准备妥当。至于浴室的土暖气,早就生上火,虽说是在广州,但寒冬时节洗澡,出浴时可冷得紧。   “你先洗我先洗?”叶昭问完就知道不妥,本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红娘风尘仆仆,就算在广州住处肯定也不如自己府里的洗漱条件,想令她在这里舒舒服服洗个澡。   “去洗你的吧!”红娘瞪了叶昭一眼,虽没发怒,但显然还是误会叶昭的意思了。   叶昭干笑两声,起身一瘸一拐走过去推开门,浴室内的小丫鬟们早就退了出去。   “红娘,你进来看看。”叶昭对苏红娘招手,“过来呀!”   苏红娘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奇怪的走过来。叶昭就领着她介绍浴室内的环境,“你看,这木桶洗澡可有多舒服,花瓣香不香?这叫莲花汤,前朝传下的方子,皮肤越洗越滑。这儿,牙刷牙粉,牙刷有新的,在这刷牙,下水就出去了……”叶昭一瘸一拐,却喋喋不休的卖力介绍自己打造的中西结合、现代与古典结合的“完美”浴室,苏红娘不觉好笑。   “这儿,里面有睡衣,看,这玫瑰红的合你穿,还有拖鞋,都是崭新的……”叶昭最后将苏红娘领到靠北墙的壁橱前,拉开壁橱,里面有各色睡衣,其中一套鲜红绸子睡衣睡裤极为惹眼,倒还真是叶昭以苏红娘为假想目标订做的,但也不过做了好玩,却没想过真有一天红娘会来穿。   叶昭又一本正经道:“你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在这住一晚,明日我陪你游历广州城。你放心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去旁的房间睡。”这倒是叶昭的心里话,真希望红娘能好生洗去疲乏,安安稳稳睡一觉。   苏红娘盯着叶昭看了几眼,如水星眸好似能看穿叶昭的内心,幸好叶昭心中无鬼,坦然的很。   “好吧。”苏红娘轻轻颔首。   “那你洗吧。”叶昭又一瘸一拐的出去,带上了门,看得苏红娘又忍不住抿嘴轻笑。   ……   躺在软榻上,尽力不去听那浴室隐隐约约的水声,免得自己胡思乱想,抄起本书,《资治通鉴》,胡乱看了起来。   翻着书,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广东发展上,铁路一项,已经有来自印度的英国工程师开始进行测量规划等前期工作,铁路公司的组建事宜由李小村同英法商人在谈,而这几日,拜访自己的美国、普鲁士、葡萄牙等等诸国商人不在少数,都是来“利益均沾”的,自己也一股脑叫李小村去打发。   其实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与欧美诸国交往的官员商人都被贴上了“卖国贼”的标签,就好比伍崇曜,病逝的时候广州人无不额手称快。   若不是自己有勘定广州之功,有同英法联军血战中树立起来的绝对威望,现在的作为只怕名声也好不了。现在民间胡乱崇拜自己,有许多传言,自己是这个星宿下凡那个神仙转世的云云,自己做的就算再荒唐些,百姓也是盲目信服听从,是以才少了许多阻力。   但自己相信,随着广东新政的实施,同外界交往的增多,民众们这种极端排外的风气会慢慢改变。   极端排外,很多时候都是不自信的表现,现今中国的排外,看似民众自信过头,实则还是因为一种对外来不明因素的恐惧。   明天自己这个巡警的工作,就是去贴出大帅府传下的一些新告示,主要还是帮民众破除这些恐惧,例如西方夷人并无用人眼珠子做药引的习俗、西方夷人更不是魔鬼术士,只是面相同我神州民众不同等等。   只是很浅显的解释,但官家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一来许多官员本就懵懂,根本不懂西方科技何物,只能以神鬼之术解释;二来这些流言对于官员来说,只要不威胁他在地方上的统治甚至还可用来维护他的权威,那他们是不屑也不会去解释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平息流言的最佳途径就是官家的布告,叶昭想起小时候将书上铅字认为全是真理的朦胧时期,隐约觉得现在民众同自己时代的孩童差不多,对于外界的认识,只靠别人灌输。   不过这个时代不识字的民众占大多数,尤其是乡下,掌握话语权的是各路乡绅。   自己已经令广州知府郭敬之召集广州府的地主们“开会”,令他们不得在乡间散布流言,更划定了责任区,分片承担肃清流言的责任。其它道府,也要柏贵依次传令办理。   实则这只是临时措施,等以后乡间启蒙小学办下去,那些教员才是真正破除愚昧的主力军。   自己准备筹备的第一所中等学校,自然也就是培养最初级教员的师范学院。   “想什么呢?”香气袭人,叶昭转头,眼前就是一亮,红彤彤罗衣,衬得红娘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啊,我,我也去洗,你睡吧。”叶昭忙把目光转开,眼角余光,却瞥到那双小巧妖娆的红绣花拖鞋轻轻挪动几步,想来是给自己让路,可那小步子是那么的诱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自己心头,令自己心跳上一跳。   绣鞋雪足,直面这种真实古典韵味的诱惑之美,只怕任何现代男人都会冲动成禽兽,叶昭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要命要命,逃也似进了浴室。   叶昭刷牙的时候小婢们就换好了莲花汤,等叶昭解衣入桶,很快,遮挡木桶的山河屏风上的衣服就被小婢们收走。   靠在包着天然海绵的皮垫上,倒是极为舒服,可想到这桶内刚刚坐过红娘柔若无骨的全裸娇躯,靠过这同一个靠垫,叶昭就不由得口干舌燥,摇摇脑袋,尽量不去想她,想广州政事,可脑子里总是闪过一幅幅绮旎图画,叶昭颓然的闭上眼,索性任由思绪飘荡。   从桶里爬出来,又用旁边小木桶的热水冲了下身子,这才擦拭干净,去壁橱取了睡衣穿上,本想就直接从浴室南门而出,寻地方睡觉去,可看着身下的凸起,叶昭就有些无奈,被小婢们见到,成何体统?   在浴室里踱着步,数起了绵羊,准备等情欲消散再出去,可踱没几步,脚下突然一滑,就摔在了地板上,“咚”一声,动静极大。   “主子,怎么了?”一直在南门外候着的小婢急忙隔着门问。   “没事。”叶昭想爬起来,谁知道右脚刚支撑用力,就钻心一痛,又摔在了地板上。   “主子?”小婢惶急的问。   “怎么了?”脚步声,红娘清脆娇柔的声音也到了东侧门前。   “没事没事。”叶昭连声说,这也太窘了。   但可能听到叶昭声音不对,一向警觉的红娘啪一声就踢开了门,红影一闪,已经进了浴室。   见到叶昭狼狈无比的正挣扎起身,苏红娘开始一怔,随即就忍不住好笑:“你呀,什么时候能有点将军样子?”走过来,搀叶昭站起。   叶昭右脚刚一沾地,就一蹙眉,苏红娘见状,略一犹豫,就伸双手到叶昭腋下,将叶昭举起,快步走出浴室过堂屋进卧房。   腾云驾雾般,叶昭好一会儿才醒过味,想说话,人已经被轻轻放在那精美繁复无比的云床前,要说叶昭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床了,古香古色的云床制作极为精良,围栏、床柱、牙板、四足及上楣板等全部镂雕花纹,正面装垂花门玲珑剔透,恢弘壮观。   “成什么话?”被一个女孩子如同提婴儿般这样拎来拎去,叶昭哭笑不得。   苏红娘却一阵风般又去浴室取了套睡衣扔于床上,道:“换上吧。”转身去了堂屋。   等叶昭换上干爽的新睡衣,苏红娘这才又进了卧房,可明显俏脸憋着笑意,叶昭心下这个郁闷啊,怎么在她面前多丢人的事儿都有呢?   闷闷道:“我走了,你好生歇息。”   “就睡这儿吧,歇一晚脚就好了,再走来走去的,别加重了伤势,我去堂屋睡。”红娘见叶昭模样,倒也不笑他了。   第十三章 鹰犬和巾帼   “堂屋天寒地冻的……”叶昭犹豫着,“要不,我去睡……”,其实委实不愿,堂屋没暖气,哪比得上卧室的温暖如春?不过红娘虽练武之人,或许不惧严寒,但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叫小女子出去挨冻?   叶昭随即摇摇头,说道:“今晚都在这儿对付一夜吧,跟你说说话。”床很大,睡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何况虽然这次久别重逢心情迥异,未到水乳交融之时,但毕竟与红娘有过肌肤之亲,更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不必太过刻意如同路人。再则说了,能有同红娘秉烛夜话的机会,也实在难得。   “好吧!”红娘粉腮微颔,倒是比叶昭洒脱多了。   当下两人各抱了条绣龙凤锦被,坐于大床的东西两侧,红娘踢掉绣花鞋时叶昭虽早早转过了头,但那“吧嗒”一声轻响还是仿佛什么东西在他心上挠了一下,麻麻痒痒。   红烛摇曳,大红的龙凤被紧紧裹着红娘的柔软娇躯,云髻高挽,国色天香,她嫣然一笑,问道:“想跟我说甚么?”   叶昭欣赏着这副美人卧云床的美景,委实赏心悦目,笑道:“甚么都想说,可一时要我说甚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说说,你从关外到广东,可曾遇过危险?”红娘粉脸微含好奇,“奇袭罗刹人?真是你的主意?”   叶昭笑道:“你家相公荡魔天尊下世,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不然怎么会以文武为字?区区几个蛮子,何足道哉?”   红娘轻笑:“嗯,叶大帅上山打虎下海擒龙,洗澡摔跤跳窗崴足,真是好一条好汉呢!”   同红娘躺在同一张床上,虽被取笑,却也不觉得尴尬,叶昭微微一笑:“能与红娘同塌而眠,这天下第一好汉也当得。”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就算是古代女子吧,不像后世动不动就讲感情,可这句话也好像自己得到她只是为了虚名,为了满足男人的虚荣心一般。   红娘脸上笑意渐渐淡去,缓声道:“坏了女反贼的清白,景帅得意的很呢!”   从叶帅变成景帅,叶昭心里就咯噔一下。   虽然确信红娘不会突然反目割了自己的脑袋,可骨子里,这可是桀骜不驯的女悍匪,芊芊素手上可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杀伐决断快意恩仇,只是自己嬉皮笑脸的令她莫可奈何,加之自己好似笨笨的,时时令她放下戒备,就好像爱护弟弟般照顾自己而已,可若引起她反感,谁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怎么能说是坏了你清白,咱们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么?”   叶昭忙分辩,却见红娘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回身躺了下去,淡淡道:“睡吧。”   叶昭无奈躺下,心说还真是喜怒无常,娶到这老婆可不知道是不是来折磨自己的?可细思量,红娘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又不由得轻轻叹口气,却也真怨不得她不能真正同自己敞开心扉,就算自己,对这个公平党可不一样保留看法么?   清香袭鼻,叶昭辗转难眠,想着这些烦心事,又哪里睡得着?   却听红娘鼻息渐渐均匀,显然是睡去了。也难怪,红娘同自己不同,就算在花城战事最吃紧之时,实则自己都没吃苦,日子滋润的紧。而红娘,只怕很少能在这般舒适的大床上安安稳稳睡一觉。   若不然,就跟她去上海走一趟,相处时间长了,或许能解她心结。   红烛下,隐约见到红娘秀眉扬起,俏脸冷峻,好似睡梦中也在面对千军万马。   或许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红娘吧,只是梦乡中只怕都在与人厮杀,这根弦未免绷得太紧了。   叶昭爱怜的看着她,心中轻轻叹口气。   屋顶上“咯”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叶昭知道,定是那野猫又来了,最早在府内屋脊上出现那次,被下人捉住,险些溺死它,自己见它可怜,令饶了它性命,还时常在屋顶摆些吃食给它,现在倒是隔三差五就来跑一圈。   唉,孤零零的,倒和自己同病相怜。   又“咯”一声轻响,突然就见红娘猛地坐起,伸手去摸身边武器,大概没摸到蓦然一惊,噌就跳了起来,锦被滑落,露出她红裳紧裹凹凸有致的娇躯。   叶昭讶然的看向她,随即就明白,红娘,终日在生死线上打滚,又哪里有一日能睡的安稳了?名头虽大,却又有多少劳累辛酸?   “咦,倒忘了。”丽人环顾四周,仿佛才回过神,摇了摇头,又见叶昭看着她,嫣然一笑:“没吓到吧?”   叶昭轻轻叹口气,柔声道:“红娘,来我身边睡吧。”将被子撩了起来。   红娘盯着叶昭看了几眼,没吱声,但却慢慢钻进叶昭被中,轻轻躺在了叶昭身侧。   叶昭小心翼翼伸出手,红娘微抬螓首,就躺在了他臂弯中,香软滑腻令人颤栗的身子立时入怀,叶昭心中一抖,销魂滋味无以言表。   可想起红娘终年奔波刀头舔血的凶险辛劳,她,才十九呢,在这乱世,虽为一方枭雄,可终究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肩上的担子怕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在后世,真正温室中的花朵,活的无忧无虑。叶昭满腔爱怜,柔声道:“红娘,你放心,有我在,定护得你平平安安。”   苏红娘侧过头,如水星眸静静看着叶昭。   “睡吧,在我身边,甚么都不用怕。”叶昭轻声的说。   红娘静静看了叶昭一会儿,星眸微翕,螓首又向叶昭臂弯里躺了躺,任由叶昭抱紧了自己。   红娘渐渐睡去,叶昭可就遭罪了,满心的爱怜渐渐变了味儿,可不是,隔着薄薄的睡衣,碰触着令人骨软筋酥的香软滑腻,嗅着那撩人的体香,叶昭只觉得全身关节从头到脚一节节在颤抖,在疯狂,就好像恨不得要用力将怀中娇躯化成水才能宣泄这种疯狂。   可叶昭却不敢用力来抱,只能拼命忍着这致命的冲动,却不经意间,脚背上一滑,麻麻酥酥,可以想象,红娘那从未被人亵渎过的雪足不经意踩在了自己脚背上,叶昭脑子嗡的一声,血液沸腾,身子几乎要爆裂开来。   ……   天色微明,红娘慢慢睁开星眸,却微微一怔,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挺憔悴的?不过嘛,躺在他怀里倒热乎乎的真舒服,这一夜睡得极香。   叶昭整整一晚上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同自己的欲望作战,这辈子,不,两辈子,都从来没这么累过。   “咦?”红娘正想起身,却一蹙眉,伸手向下摸去,硬邦邦粗长无比甚么东西?刚一入手,立时俏脸火热,被蛰了一般缩回来,她前次同叶昭懵懵懂懂的云雨,刚刚却实在忘了男人那可大可小的孽根。   “你……”红娘正想嗔他几句,却觉叶昭身子一震,吓了一跳,这家伙本就好色,可别憋坏了身子?   “你没事吧。”红娘轻声问。   湿香的气息扑在脸上,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叶昭再忍不住,轻声道:“红,红娘……”嘴慢慢凑过去,含住了红娘的樱唇,轻轻软软,妙不可言。   红娘轻轻惊呼,却被叶昭舌头趁机滑入她小嘴中,贝齿香津,沁人心脾,叶昭拼命吸吮,只恨不得将高傲美人儿的香津吃个干净。   终于舌头碰触到了红娘珍藏了二十年的小香舌,叶昭的舌头马上追逐缠绕上去。红娘躲了几下,终于还是被叶昭的舌头缠住,被他吸入嘴里,慢慢轻吮,麻麻酥酥的,红娘却不知道唇齿相交还有这等奇妙滋味,红着脸,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昭尽情品尝着丽人红唇香舌,手向下捞住红娘轻盈的玉腿膝弯轻轻抬起,向下一滑,已经握住那自己想亵渎已久的巾帼雪足,轻轻把玩,盈盈一握,小巧妖娆,光滑如玉无骨如绵,那滋味真是难以言述,叶昭的手立时就酥了。   “别……”红娘俏脸通红,伸手去遮挡。   “听话……”叶昭喘着粗气说,此刻的他更像狼叔叔,身下的巾帼女英雄则成了小红帽。   红娘虚弱无力的抓着叶昭把玩自己玉足的胳膊,脸红似火,更被叶昭捏的酥痒难当,“啊……”轻轻呻吟了一声。   要命的轻吟,叶昭几乎疯狂了,伸手胡乱去扯红娘褂上的纽扣,红彤彤的睡衣睡裤被一件件抛在红娘身旁,很快露出她那身光滑白润得如脂似玉的肌肤。   “啊!”红娘痛得再次大叫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红娘体格奇异,叶昭却不怕了,紧紧贴在红娘身上,几乎每一分肌肤都不放过。缓缓而动,享受着那紧握如绵,享受着那天生媚骨搐动带来的绝妙快感,而身下,铮铮傲骨的女英雄痛得大呼小叫,梨花带雨,就好像被自己强暴一般。生理和心理的巨大满足感舒爽到极致,真真是销魂蚀骨,欲仙欲死。   ……   红娘悠悠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不禁“咦”的一声,记得那色狼可是折腾了好久,自己虽早被他折腾的失魂落魄忘了时辰,可感觉自己昏厥过去之时应该已是下午。   “奇怪甚么?第二天了!”叶昭却是穿戴整齐,坐在黄梨木桌案前,锦绣马褂,淡青色开气绸袍,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红娘脸一红,垂下螓首,却见床头摆着几套衣裙,有燕尾服、红裙、旗袍,都是崭新的。   “你歇会儿,我叫厨房做早点,也不知道你几时醒,热的就没味儿了。”叶昭说着话站起身,准备去外面吩咐。   “不用。”红娘低声说,“有热水吧?我洗澡换衣服。”   “有,有。”叶昭忙颠颠跑出去叫小婢们给浴室加热水,自己则躺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   冬日暖洋洋的,院中倒也不冷。   两天没去巡捕局,十几天起早贪黑的努力算白费了,这个月饷银肯定没了,下月努力,下月努力吧。   在这个世界还从来没自己挣过钱呢,就说这个俸禄吧,总感觉是白来的一般,远不似去巡捕局开工能拿到银子那种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总要自己挣一份月饷,哪怕就一次,也算没白重活一场。   微闭着眼,恍恍惚惚好似小憩了一会儿,脚步声响,叶昭才睁开眼睛,红娘雪白燕尾服雪白礼帽,娇美而又英气勃勃的站在他身边。   “饿了吧?不喜欢府里的吃食,要不咱出去吃点?”叶昭忙站起身。   “听你的。”红娘淡淡的说。《小说下载|WRsHu。CoM》   叶昭一怔,“听你的”?这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自从认识她,可就没听过这话?也难怪,多年戎马生涯,数千兄弟的统帅,大家都唯她马头是瞻,却是拿主意惯了。   叶昭看了看天色,道:“那?那去荣福斋吧,那地方小,可清汤面好吃,你空了一天的腹,吃油腻的可不好。”   “行。”红娘轻轻颔首。   出府叶昭又戴上了胡须,毕竟广州城太大,万一遇到哪个自己进城时近距离见过自己的百姓,可不乱了套?   离得近,叶昭就未用车马,同苏红娘溜溜达达出门,而前后左右,早有四名便装亲卫跟随,四人都穿的青布袍子,倒也不怎么起眼。   红娘虽没问,叶昭却是笑呵呵道:“跟我在一起呀,这打打杀杀的粗重活你就想都别想。”前晚的话叶昭可没忘记。   红娘轻轻点头,没吱声。   好似经过昨晚之后,红娘变了许多,再不笑孜孜取笑叶昭了。   叶昭心下大乐,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相公样,红娘越来越有娘子味儿了。   这条长街行人不多,毗邻总督府,自也不会有喧闹的商铺,青墙碧瓦,两溜大多住的富户人家。   这年代富户更是扎堆,和贫民区那真的是泾渭分明,不说其它,总督府左近治安就可令人安心,尤其是差兵时代,总督府一带那自然是巡城官兵巡逻的重点路段。   过了十字路口拐个弯,马上就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店铺招牌林立,行人也多,两名黑制服巡捕昂首阔步,其中有一位女警。但尽管如此,红娘礼帽压得也极低,却还是最惹人注目的人,衣白胜雪,那无形中散发的气质就令人侧目。   经过一家金漆招牌的全盛客栈时,苏红娘停住了脚步,道:“我的人在这里,红娘知会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却不想叛党们就住在总督府左近,胆子够大的,可也令人想不到。叶昭微微一笑,说:“我也去打个照面。”倒想看看红娘手下的人物。   “好。”苏红娘点点头。   谁知道不等两人进去,却是从客栈里快步闪出几人,三男一女,苏红娘见了眉头一簇,他怎么来了?   “嫂子,你干甚么……他是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英俊小伙子,黑府绸夹纱袍子,衬得他唇红齿白,只是有些阴柔。   年纪应该比红娘大,却喊红娘嫂子,叶昭不由得微微一怔,这是从何叫起?   “嫂子,借一步说话?”那小伙子走到红娘身边,叶昭眼神一凝,距离在五十厘米左右,按照现代心理学的角度这是个人距离,比之情侣距离稍远,是比较亲近的朋友才能接近的距离。可在这个时代,他就显得太过殷勤了。   “不用,都自己人!”苏红娘笑孜孜的,对着其余男女颔首,又转头对叶昭道:“来,我给你介绍。”   指着后面一男一女“这是阿蔡、小青,准备跟我一起去上海的。”又对阿蔡和小青道:“喊叶大哥。”   阿蔡是一名彪悍壮实的小伙子,看起来就憨厚,小青文文静静的,但想来也是一把好手,应该是红娘的卫兵。   “叶大哥!”阿蔡和小青都抱拳,声音洪亮。   叶昭就笑,拱拱手:“咱都小声点,可别被巡捕抓个现行!”   见阿蔡和小青不知所措的样子,红娘轻笑道:“叶大哥喜欢开玩笑,可他说的话你们都得记住,在广州,可不比咱家!”   阿蔡和小青又急忙拱手谢叶大哥。   叶昭心下未免得意,同红娘的关系算是真正正常了,若以前,可不早讽刺自己了,又岂会维护自己的权威?   听到红娘介绍叶昭为叶大哥,那喊红娘嫂子的小伙子眼神就凌厉起来,但见叶昭嬉皮笑脸的,脸色才慢慢缓和。   红娘这才将叶昭引见给他,对叶昭道:“这是薛三刀大哥的弟弟薛明九,字展鹏,也是陆翁的螟蛉义子。”   薛三刀?叶昭这才恍然,原来是红娘冥婚对象的弟弟,怪不得喊红娘嫂子,陆翁的义子?叶昭忍不住小声问:“副相陆月亭?”   红娘耳力极佳,轻轻点头。   叶昭笑着拱拱手,“薛兄。”不知道薛三刀的弟弟怎么会成了陆月亭的义子,这个陆月亭,乃是广西名绅。中华天国,苏红娘为兵马大元帅兼统理院首相,陆月亭则为副相,不算自己这个挂名的天王,在广西头面人物中,陆月亭排第二位,听闻红娘的军费也多他筹募,而红娘虽然挂了首相之名,但实际上这位陆翁应该才是民治的第一把手。   “叶兄台甫如何称呼?”薛明九阴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倒是亲热的很。   “乡下人,哪有什么字号?我叫叶阿大!”叶昭笑着。   薛明九疑惑的看着叶昭一身锦袍,叶昭就笑:“这都是大师姐给我买的。”压低声音,“大师姐要我在广州发展会党。”   薛明九这才恍然,点了点头。   “这说话不便,走吧,咱一块儿去吃早点,边吃边聊。”叶昭笑着招呼众人,想来红娘也饿了。   荣福斋距离全盛客栈十几步路,店面堂堂皇皇,金漆漆的招牌据说已经传了十几代,擦得一尘不染,阳光照耀下刺人眼目。   叶昭等一行六人进了大堂,寻靠北墙的僻静桌台坐下,临近几张桌无人,也好说话。   四名亲卫,有两位留在外面露天摊的茶铺喝茶,两位似朋友般走在一起的则也进了店,坐在靠窗位置,要了两碗汤面。   叶昭心里暗笑,倒也难为他们了,又不是专业间谍,没自己吩咐自不能被薛明九等人看出来,可只怕时间长了就会露馅,等出了荣福斋,与薛明九等分道扬镳就是。   现在早不早晚不晚的不是饭口,几碗清汤面很快就端了上来,薛明九却一直打量叶昭,这时又问道:“叶兄,在这广州城可不比别处,那景祥只手遮天,乡绅民众可都被他灌了迷魂汤,他手下爪牙又多,叶兄欲发展我党众,可有良策?”   那边阿蔡也恨恨以拳击掌:“这厮乃大清国第一鹰犬,没有他,咱早杀入广东了!”   红娘慢条斯理的小口吃着面条,如水星眸似笑非笑的在叶昭身上转了两转。叶昭就有些无奈,喜欢看自己笑话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叶昭却是大咧咧道:“这个景祥嘛,无能的很,不足为虑,我要摘他的脑袋易如反掌。”后一句倒是实话,只看自己舍不舍得自杀。   薛明九等人都是讶然,阿蔡更和小青对望一眼,自是同一个念头,这家伙大言不惭,难堪大用。   薛明九目中终于露出一丝鄙夷,不再理叶昭,而是转头问红娘:“嫂子,这两晚您去哪了?可把我急坏了!”   叶昭感觉得出,薛明九一直在套自己话,或许“叶”这个姓氏令他变得极为敏感,那就是说,他对叶昭叶文武这个红娘的挂名相公充满了敌意,刚刚,或许就担心自己乃是叶昭。   也难怪,虽然他一直未见过“叶昭”,可能都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但抢了哥哥的位置,他又怎么可能对“叶昭”有好感,何况看得出,他对红娘可不仅仅像是小叔对嫂子的感情。   果然,那边红娘问道:“你怎么来广州了?”   薛明九就叹气道:“我,我不放心你。”那个坐在他身边獐头鼠目,比瑞四还猥琐,红娘一直未介绍给叶昭认识的想来是他的跟班,这时节就赔笑对红娘道:“夫人,我家公子听说您要去上海,可一天都坐不住,这不就前后脚追来了么?他对您,可真是……”说着叹口气。   红娘就笑了,笑得很甜,笑孜孜看着陆家这个跟班。   薛明九等人脸色都变了,薛明九知道,“嫂子”尚能给自己几分面子全靠亡兄的关系,正因为如此,自己也就有恃无恐,希望有一天能感动她。可你陆阿福呱噪什么?这不作死吗?可真不知道俏罗刹举手伤人命的可怖么?   第十四章 越南来使   “咦,大师姐,你这碗汤面虾肉倒多。”叶昭突然指着红娘面前的蓝花白瓷小碗,大惊小怪的。   红娘一怔,有些无奈,目光终于从陆家跟班身上收回,气氛陡然一松,刚刚那一刻,这桌就好像有气流翻涌,薛明九等人都有些透不上气的感觉。   “给你。”红娘就将面里的虾肉挑出来一筷筷送到叶昭碗里。   叶昭很坦然的端起碗,一个吸溜,虾肉就都被他吞下了肚。阿蔡和小青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薛明九脸色极为难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刚刚感觉得出,若不是叶阿大打岔,阿福肯定要吃个大亏,若是在郊外无人之处,只怕舌头都保不住,嫂子这般决绝,未免令人无趣。   再看嫂子跟叶阿大这般亲昵,薛明九更是冒火,嫂子从来对男人不假辞色,也从没有男人敢跟她说笑,可这个叶阿大,何德何能,竟然能吃到嫂子的口水?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这也是嫂子破天荒第一遭对男人好,而且好的过份。   陆阿福早就被吓傻了,他就算再迟钝刚刚也感觉到了危险,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等红娘目光转开,他大汗淋漓,身子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甚至大伙吃过面结账之时,他的腿还在瑟瑟发抖,好半天才费力起身。   出了荣福斋,红娘和叶昭到一旁叙话,薛明九等人则远远等候。   暖日生氲,碧空如洗,今天端得是一个好天气。   可是,又要与红娘分别了。   叶昭叹口气,爱怜的看着红娘俏脸,说道:“红娘,若不然你就来广州吧,帮我出出主意什么的,若实在想领兵,我选几营甲兵任你驱策,在我身边,我总能安心些。你放心,虽然现在我不能保证甚么,但几年十几年后你就知道,我可不是什么鹰犬。你信么?”第一次对人剖心明志,昨晚之后,倒真感觉和红娘可以无话不谈了。   红娘轻轻点头:“我信你。”   “那?”叶昭不由得有些期待。   “以后再说,好吗?”红娘语气柔柔的,竟然有几分求恳。叶昭心下大畅,其实想也知道,红娘重情重义,又岂会为了儿女私情抛弃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万事小心,若危急关头,你只管报我景祥的名号!”叶昭一字字的叮嘱,他说的自是最危急时刻,比如万一红娘被清廷捕获,那说不得,自己说什么也要保下她。   叶昭的意思红娘自然懂,轻轻点头,被人呵护保护的感觉,就好像暖暖的春风,内心坚强如红娘,心里也柔柔的,软软的。   “干甚么,你们干甚么?”荣福斋门传来吵嚷声。   两名黑制服巡捕正不由分说扭着陆阿福走,薛明九、阿蔡和小青上前劝说,乱成一团。   “你干的吧?”苏红娘无奈的看着叶昭,出面铺前叶昭落在后面偷偷和亲卫嘀咕了几句,自然逃不过红娘的目光。   叶昭微微一笑:“你不是要惩戒他么?何必脏了你的手,要他舌头?手?脚?我帮你办了。”   “算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红娘摇摇头。   叶昭就笑:“那行,关几日就放了他。”   叶昭和红娘走过去的时候巡捕已经强行扭走了陆阿福,薛明九急得团团转,对红娘道:“嫂子,咱们快些走,阿福是个软骨头,受不得刑,可别一转眼就把咱们卖了!”   红娘微微蹙眉:“你留下,打探消息,设法救他出来,若真供出了咱们,偌大广州城,还真能捕了你不成?”   薛明九白皙的脸上涨红,尴尬的道:“那,好,好吧。”转眼就看到叶昭,眼睛一亮:“叶兄弟是本地人,可有什么路子?”   红娘淡淡道:“他另有机密在身,帮不得你。”   薛明九默然。   叶昭一拱手:“大师姐,薛兄,阿蔡、小青,就此别过,发财发财!”   阿蔡和小青都笑着抱拳:“叶大哥珍重。”自从见到娘娘与叶昭的亲昵,两人爱屋及乌,倒是看着叶昭越发顺眼起来。   叶昭一笑,转身大步而去,心里却惆怅无比,可不知道下次同红娘见面又要什么时候。   ……   “牡丹园”是叶昭给总督府西路一间跨院起的名字,这间跨院此刻正大兴土木,正房被扒掉,准备起一座三层洋楼,名为洋楼,实则当然是古香古色满是东方韵味的阁楼,只是架构宏大,房间众多,给排水请洋人工程师设计,而广州城内,已经开始筹备第一个自来水厂,虽然仅仅能供应总督府一带富户区,却也令诸国商人惊诧了。香港岛英国移民一直为饮水抗议,但因财政拮据,港英政府承诺的自来水厂迟迟不见动静,反而要落在广州之后。   站在牡丹园外,叶昭点了根雪茄,琢磨着以这些工匠的效率,虽然牡丹楼竣工时自来水厂肯定办不起来,但管道架好,等自来水厂建成后接进来就是。   现在的广州,饮水倒不是问题,尤其是富户区,水的卫生也不成问题,建设自来水厂不过是抛砖引玉,令广州人新奇事物见过了,麻木了,对于一些变革也就习以为常。将来改善全城卫生,比如铺设渐渐涵盖全城的自来水管道,也就只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了。   只是短时间内要说自来水通到普通人家不可能,只能采取老办法,分片架设自来水龙头,低价将水售予广州市民。   自来水厂完全官有,先期投资自然第一批通自来水的富户们都出了力,准备办成带有公益化性质的薄利企业,能维系水厂维护发展及开支就好。   随着广东大开发大发展,叶昭相信广东民众都会从中受益,就业机会、创造财富的机会都会不比以前,虽说在这个年代,老百姓能有一口安稳饭吃就很容易满足,但自己的目标可不能仅仅止于此。   至于令乡绅们减租减息,自然势在必行,土地兼并的情况自己也要解决,但要采取比较温和的办法,更要慢慢来。   正琢磨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主子,越南使者候着呢。”常顺恭恭敬敬垂手侧立。   叶昭微微点头,越南使者阮伯斋已经来广州几日了,一直在越南馆等候拜见。   虽然越南使臣朝贡的正常路径乃是由广西入境,但实则因为“护送师船来粤”、“押送三名水匪回广东”等诸多原因,越南使团曾多次来广州公干,越南馆在广州南门内,越南使团在广州内一待就待上好几个月,观光之外,旨在完成越南国王下达的使命。   而现在广西沦与贼手,云贵不稳,越南来的使团却也只有广州一条路径,何况叶昭派去的赴越使者早就发了公函,广州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一应夷务,自然来广州办理。   此次越南使团的头面人物就是阮伯斋,乃是礼部侍郎,伯斋二字乃是用中文取的字,至于本名,发音怪异,叶昭听过就忘了。   “嗯,也差不多了!”叶昭在烟灰缸里掐灭了雪茄,常顺忙伸双手,毕恭毕敬接过烟灰缸。   ……   越南来中华的使者挑选极为严格,越明命帝曾赦令,如清使必须精通语文,贪鄙之人只会遭到他国的蔑视。这是因为如清使不但要与中国官员一起吟诗作对,还要与来自朝鲜等国的使臣切磋诗文,自认应排在朝鲜等国之前列在中国朝贡国第一位的越南君王们自也将这吟诗作对的风雅场所当成了战场。   阮伯斋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略黑,但浓眉大眼,挺耐看,应该是越南美男子,中文说的极为流利,若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怕多半将他看为国人。   “下邦使臣阮伯斋参见将军大人!”见叶昭进偏厅,阮伯斋忙躬身见礼。   这几日自有官员接待他,接风宴广东巡抚柏贵亲自到场,也算面子给了足足的。   “不必拘礼,远来辛苦,坐!”叶昭落座后,微笑打量着他。   小婢奉上香茶,那釉上彩骨瓷茶杯令阮伯斋就一阵赞叹,中原地杰人灵,瓷器工艺令人叹为观止。   阮伯斋又看向叶昭,拱手诚挚的道:“将军威名,下官心慕之,将军破罗刹,克英法二夷,播中国之威,扬天朝之德,鄙国国主也甚为钦慕。”打量着这位少年统帅,阮伯斋是极为吃惊的。   虽然第一次中英战争后,越南国内对北方这个强大的帝国渐渐怀疑起来,但毫无疑问,从古至今,获得中国皇帝的册封乃是稳定越南国王皇权的唯一途径,获得中国皇帝的册封,国主才能确立对内对外的权威,就算这个帝国越来越表现的虚弱无力,对于越南国,仍然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庞然大物。   宗主国衰落,越南君主臣子都极为忧心,就算在内心一直认定越南国与北方宗主国平起平坐,可若失去了北方帝国的庇护,阮朝只怕也是大厦将倾。   可不是,保乐州农氏一族连横黎朝旧部之后突然起事,听闻乃是广西发匪被驱逐南遁而起,若不是北国动荡,越南国又岂会如此灾祸连连,战乱纷起?   如今听闻中国南疆平定,国主及众臣都大大松了口气。   而自己对面的这位漂亮文秀的少年贵胄,就是传闻中战胜西洋红毛鬼的统帅,阮伯斋又如何不吃惊?   来中国之前,国主再三叮嘱,要仔细观察名叫景祥的这位中国统帅,看是何等人物,所言所行,事无巨细,都要记下回禀。   可真想不到,是一位也就二十岁的少年,漂漂亮亮斯斯文文,可坐在那儿,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严。   第十五章 恶人的新玩具   “我写信给贵国国主请善待法兰西传教士一说,非惧法夷强横,但我东方礼仪之邦,岂可乱杀乱捕?这国家之间,有国家之间的相处之道,也有这么一门规矩。若担心其异教邪说蛊惑人心,只管逐出去就是。”   叶昭品着茶,淡淡的说。   阮伯斋实则对于嗣德帝滥杀传教士也不怎么认同,但自不会在叶昭面前指摘君主之非,更为其嗣德帝辩解道:“法兰西传教士邪魔附体,心智顽固,死也不肯离去,何况那些教民也都铁了心的维护,无奈,才出了这一了百了的下策。”   叶昭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大清又何尝不难?这千年未遇之变局,西夷来势汹汹,满脑子又都是些邪魔外道,可能怎么办?只能和他们立规矩,不能全由他们说了算,可立了规矩,方了圆了咱都得守着不是?一样的理儿,这规矩立好了,他捏着鼻子也得守。其中的差别不过立规矩时到底是咱作主呢,还是他话事。”   阮伯斋连连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同西夷打交道,躲着藏着不是办法,签草约应付人家更没门,你是在应付事,可人家真拿那一款款的章程做真。   叶昭放下了手中茶杯:“总之这世道再怎么变吧,可万法不离其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伯斋受教了!”阮伯斋拱了拱手,一脸的求知欲,中国本就地杰人灵,可偏偏对书籍管理极严格,记得二十多岁时看了本粤刻西厢记,当时心驰神往,中华果然都是风流人物,就算这男女之情,也可以这般百折千回缠绵缱绻。   军国之事,就更比不得了,就算皇上自称大越皇帝,自认南方霸主,可君臣谁心里不明镜似的?在中原人眼里,越南实乃蛮夷之地,国卑人微,这心里隐隐约约的自卑感和希望中原王国认可的虚荣感,自交南脱离中原版图后可就在一个个崛起的部族中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阮伯斋又一脸求肯道:“将军大人,伯斋此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国国内乱贼纷起,私出外夷,诱教为匪,国主心急如焚,此因中原王威未至,以致匪民不服教化,国主恳请将军提一精锐天师富春耀武,则百夷皆服,安南无忧。”   叶昭却不知道越南黎朝旧部闹得这般厉害,竟然使得嗣德帝向自己求援,现时老挝山区等地部落在越南人眼中也为蛮夷,而叛乱的黎朝旧部多从老挝山区发展力量,是以阮伯斋才有“乱贼私出外夷,诱教为匪”之说。   不过想来嗣德帝也并不是真的需要自己派兵帮他平乱,而是这些年未向中原朝贡,现今黎朝旧部起事,他担心黎朝后嗣获得中原册封,那可就糟糕透顶,是以才有来中原班师一说,借此机会向越南各部族宣示,他阮福一系还是中原承认的越南国主,慑于宗主帝国之威,一些蠢蠢欲动的部族自然会息了野心。   琢磨着其中的关窍,叶昭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越南国之请本官已知,待本官细细思量。”   阮伯斋忙道:“是,是,下使明白。”现今广西道路闭塞,粤兵只能走海路赴安南,不过却比陆路更快,从广州到中南第一港口沱淡港,顺风的话,只需五六天航程。   “还请将军怜我国主赤诚,动恻隐之心,行上国之事。”阮伯斋心里实在担心,不知道这少年统帅所思所想。当今国内局势,若无这个宗主国的明确表态,可不知道要乱到几时,甚至乎星火燎原危及阮朝基业都有可能。   叶昭微微点头,道:“伯斋放心,我自有思量。”   阮伯斋不敢再说,又同将军大人聊了几句闲话,回了几句越南风土人情,这才起身告辞。   阮伯斋刚走没一会儿,常顺就颠颠进来报,“主子,外面有位陶夫人求见。”常顺满心的奇怪,不知道这陶夫人何许人也,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来国公府递帖子?但这位陶夫人也真不同寻常,就下了马车在侧门旁等候,见她雪腻酥香的风华,常顺才不敢怠慢,倒真的跑来通报。   陶夫人?锦二奶奶?叶昭微微一怔,她可从来没登过总督府的大门,这次是第一次正大光明来拜见自己。   叶昭略一琢磨,便道:“有请。”   常顺瑞四等都是察言观色的人尖子,不然如何能在众奴仆中脱颖而出成为小王爷的长随?见主子并未露出异色,常顺就知道主子识得这位锦二奶奶,自己可要加倍小心伺候。   主子青春年少,锦二奶奶又是那般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儿,想也知道里面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事。   是以常顺迎锦二奶奶从后门进府时可就极为殷勤,几乎就将锦二奶奶当主母对待了。   “贱妾见过国公爷!”进了花厅,一袭翠绿曳地烟罗纱裙,锦二奶奶盈盈下拜,娇声软语,体态风流。   “不必多礼。”叶昭摆摆手,等奉上香茗的小婢退下,奇道:“你怎么来了?佛山的事有变故?”前几日瑞四回报,铁厂筹备极为顺利,估计一两个月后就可开炉。   叶昭刚刚接见阮伯斋,自然换了身国公朝服,勘定广州,被赐三眼花翎,石青色四爪蟒服,在锦二奶奶眼里,更衬得他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回公爷话,佛山诸事齐备,那英夷工程师倒也尽心尽力,金凤不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叶昭做个手势,道:“坐下说话。”其实如果早料到有今日也就不会去敲陶家这点银子了,铁厂完全可以由广府银行来投资,当然,那等筹备起来怕要比现今晚上一两年。   锦二奶奶柳腰轻摆,摇曳生姿,轻轻坐于茶座旁。   叶昭又问:“那你找我,是有要紧事吧?”   锦二奶奶不由得心下感叹,这恶人倒也七窍玲珑,可惜了一副聪明身。不过想想认识这恶人,实则自己并没有吃什么亏,铁厂开工在即,银子十年八年内必能收回来,还多了一份财源滚滚的产业,尤其是同这恶人牵绊在一起,还真不用为生意上的事操心,一应销路,这恶人自有解决之道。   认识了这恶人,自己眼界更加开阔,就现在,遇到天大的难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恶人。   也只有他能帮自己。   “说吧,什么事儿?能帮的我一定帮。”不管怎么说,夺了人家家产,多少有些歉意。再想起当初把这小女人吓晕过几次,叶昭好笑之余也未免觉得自己有些过份。   锦二奶奶犹豫着,终于开了声:“公爷,贱妾有一哥哥,唤作荣春霖,在两粤一带行商,三个月前,他与几位朋友合伙办了一船布匹染料贩卖去安南沱淡港,谁知道一去无返,贱妾家人多方打探,却杳无音信,至今不知是生是死,若生,现在何处?若死,尸骨何在?”说到这儿,锦二奶奶眼圈微微有些红,毕竟是亲哥哥,血脉相连,感情虽不怎么好,但生死未卜,锦二奶奶也不由得心下难受。   “贱妾苦思无计,也就,也就公爷能帮贱妾,只是贱妾来得莽撞,公爷要怪罪,金凤甘愿受罚。”锦二奶奶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忍住悲声,轻声求告。   叶昭端起了茶杯,品了口,又放下,道:“你消息倒也真灵,知道越南使今天拜会我?”   “是。”锦二奶奶垂下了螓首,精致金坠耳环衬得她雪白光洁的玉颈更为迷人。   叶昭又端起了茶杯,锦二奶奶这是希望自己跟越南来使通通气,令他归国后帮助寻找荣春霖踪迹。   “据你推测,容公子为何迟迟未归?”   锦二奶奶就轻轻叹口气,道:“安南一带现今乱得紧,官兵贼匪蛇鼠一窝,听闻前几年,就有商船被其水兵劫掠,船上二十三人被其诬陷为海盗害了性命,更莫说现今盗贼蜂起了。可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只为利润丰厚,就一定要走这趟船,金凤劝过他,他就是不听。”   叶昭默默地点头,本来心里一个隐隐约约的计划渐渐成型,在阮伯斋请自己派兵去越南为嗣德帝壮胆撑腰时,自己就冒出一个念头,现在,这个念头渐渐坚定起来。   定海号已经交接,就在前几日,水师营还驾驶定海号去琼崖转了一圈,当然,定海号上的英军教官团还未撤离,但马大勇呈上的章程称,各岗位水兵已经基本学会了操作,并且确定了各岗人选,如帮带大副、驾驶二副、枪械二副、正副炮弁等等等等。   现今定海号自还离不开英军教官团,但去越南走这么一遭,不失为一个好的锻炼机会。   一艘三等舰、几艘火轮船组成的广东水师在中国海已经是一支很强横的力量,早早在越南宣示中国海军的存在,可以令一直意图染指越南的法国佬更加谨慎,不得不考虑侵入越南时会同中国再一次发生武装冲突的风险。   这一趟,自己却也要走一遭,带上些商人,争取在越南圈起真正能体现中国存在感的势力范围。   第十六章 温酒破敌酋   万里碧空如洗,艳阳高挂,暖意融融。   一艘船舷布满密密麻麻火炮的巨型战列舰扬起风帆,一股股喷着黑烟,荡起层层波涛驶在最前,其后,跟着四艘火轮船,高悬黄色麒麟旗。纯黄色羽纱旗帜,镶嵌仰首阔步的火麒麟,麒麟意态悠闲,好似闲庭漫步,却隐隐有一股君临天下之势。   第一艘火轮船永波号船头,叶昭迎风而立,凝视着随风飘扬的海军军旗,旗帜猎猎作响,叶昭油然升起一股豪情,终有一日,这麒麟旗将会睥睨五洲四海,令万国回避。   脚步轻响,香风袭来,不用回头也知是锦二奶奶,此去越南,有十几名商人随行,仅有两位女子,一位锦二奶奶,另一位则是她的贴身婢女。   “公爷,贱妾不知何以为谢。”锦二奶奶华服美髻,体态轻柔,风情动人。此刻立于叶昭身侧,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感激,虽知恶人断不会因为自己请求而决军国大事,可驱兵越南,又带自己同行,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锦二奶奶从小性子就高傲,自从遇到叶昭却是尝尽了四处碰壁的苦头,可偏偏这恶人又多方维护与她,对叶昭,她心底深处隐隐有丝惧怕,可她又知道,这个恶人有着怎样难以想象的权势,轻轻一句话可将人送上天堂,也可扔下地狱。对于权力本就痴迷的她来说,这又无异于火中的飞蛾,明明知道危险,却不知不觉想靠拢过去,一探究竟。   此刻,锦二奶奶对叶昭的感激却是发自真心。   叶昭淡然道:“等寻到容公子再谢我不迟。”   锦二奶奶轻颔粉腮,转头向南方看去。   几十步外的船舷旁,阮伯斋本想去同国公爷说几句话,但见女眷在侧,自不好过去了。听闻这位贵夫人乃是粤商,因为是此次出海唯一一位女子才会将船房置于国公爷船房之旁,以策安全,可谁又知道其中隐情?看这位贵夫人,和国公爷可是熟络得紧呢。   阮伯斋实在没想到广东水师竟然配备火炮巨舰,刚刚见到时可着实吓了一跳,炮舰看起来应是红毛鬼所造,莫非是国公爷俘获而来,怨不得,在珠江之畔,再见不到英法诸夷耀武扬威的船舰。   叶昭此时所想又是另一桩事,前几日振武、镇江、振和三营在南安城附近击破万余匪民,收复南安府,自己的势力实则已经渗入江西南境,在旁人看来自己对太平军咄咄逼人,似乎配合朝廷南北夹击,实际上呢?自己不过打的经济牌,只有控制了南安府,江西甚至福建的茶商丝商才会舍远求近,慢慢将广州重新视为第一茶埠。何况若一直不给太平军制造压力,想也会引人非议。   若倾力北伐,自己可没这个打算,不说没什么好处,遇到石达开等太平军的悍将精锐,那仗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天京内乱未起,太平军精锐之战力可不能小觑,这同三营火器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肃清南安府万余匪民完全是两回事。   出海前,接到了振武营管带神保的书信,粤兵进入江西,与曾国荃的吉字营接触,曾国荃欲赴广州给公爷磕头请示方略。   若不是自己越南之行迫在眉睫,还真想见一见这位曾文正的亲弟弟,湘军中的第一猛将。   不过早有耳闻,曾国荃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每破一城,都给其部下三天烧杀奸淫的狂欢日,这种最原始刺激兵勇斗志的方法虽有效,可终究培养不出一支堂堂正正之师,统兵思想尚停留在原始阶段,虽不得已而为之,却与今之世界大势背道而驰,何况此为内战,烧杀奸淫之民,终为中国之民,战功再显,却得不到人心,难成大器。   是以李小村提到吉字营时,叶昭淡淡的评了句:“乌合之众!”令李小村错愕良久。   曾国荃也好,曾国藩也好,论权势地位,比之自己差了数个等量级,就算请求自己遣兵配合其作战的资历也无,曾国荃想来拜见自己,自是想听自己提点,江西战场该如何攻略,再一个又何尝不是存了功名之心?现在自己的折子,可比什么王公大臣的都好使。   若自己就想一直做大清权贵,实则对他们全不需在意,他等人爬得再高,在自己面前也不值一提。而自己存有旁的心思,对这曾字头人马却自然要花一番心思观察度量。   “大帅!正东方有漂民!”一名水兵远远单膝跪倒,大声禀告,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叶昭伸手,几步外的亲卫忙将千里镜递上。   从望远镜中看去,转了一圈,果然,大概几海里远,漂浮着黑乎乎的物事,仔细看,乃是一块木板,好似是船舷之类的残骸,上面趴着一人,动也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救人。”叶昭淡淡的吩咐。   “救人!”一声声传令下去,火轮船桅杆观测台上,旗兵立时打起信号,最前面的定海号缓缓拉出弧线,带头向东方驶去。   到得那漂民几百米远,众船降风帆,永波号上的水手吊下小艇,快速划了过去,很快就将木板上漂民拽上了小艇。   等漂民被扶上永波号甲板,已经悠悠醒转,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长长的辫子,是中国人。他脸色苍白,站立的力气都无,但听说救了自己的乃是广州将军、辅国公,挣扎着拜伏于地:“公爷,小人王吉,谢公爷救命之恩!”说着连连磕头。   叶昭摆摆手,问道:“你怎会落水?可还有同伴?”   王吉立时悲从中来,磕头满怀悲怆道:“公爷,小的同伴都被海贼害了性命,小人趁海贼不备这才逃出来?公爷,海贼岛上尚有几名女眷,请公爷垂怜,救她们一救啊!”   “甚么海贼岛?”王吉说得不清不楚的,叶昭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时阮伯斋也凑到了近前,小心翼翼插嘴道:“公爷,这一带的海贼应该是那麻风大王其部。”   叶昭沉着脸:“甚么麻风大王?”就算这乱世,想到孤苦无助的妇女落在海盗手里的悲惨命运,心里就觉得压抑的很。   王吉磕头禀道:“公爷,小的乃是廉州商贩,因与几个伙伴常年在安南下龙一带行商,这次就携带了小的们家眷同往,谁知道,谁知道,昨日遇到海盗……,天啊,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用?”却是渐渐想起了这两天的悲惨遭遇,顿足捶胸,寻死觅活。   阮伯斋则在叶昭身边凝声道:“公爷,麻风大王乃是这带海域悍匪,我官兵数次围剿不得,其人凶悍无比,以人心为奇珍,听说最喜欢剐了血淋淋的人心来吃,他啸聚海岛,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曾经袭海港,杀我一总兵官,这一带海疆沿岸三十里,提起麻风大王,小儿夜不敢啼。”   叶昭转向还在捶胸顿足的王吉,蹙眉道:“哭有何用!还记得那海盗岛如何去么?”   王吉眼神呆滞,缓缓摇头。   十几步外,一名彪悍的小伙子看着水流,伸手探了探风向,皱眉思索了一番,走上两步,打千道:“公爷,卑职有话说。”   他是永波号水兵总头目裴天庆,珠江上疍户出身,疍户历朝历代乃是贱民一种,世代水上为生,到雍正时废除贱民之籍,这才允许这些疍户上岸居住。   裴天庆精通水性,作战勇猛,乃是护旗前锋营哨总,而原护旗前锋营右翼编为水师,他则为一船水手之总头目。永波号等几艘火轮船实则主要装载兵员为陆战用,裴天庆也就是永波号海军陆战队长官,手下两百余名陆战水兵。   叶昭识得他,点头道:“天庆!你说。”   叶昭喜欢直呼这些兵卒名字,反而透着亲切,就好像他们的父母一般。   公爷叫得出自己名字,裴天庆心里激动莫名,垂头道:“是,是,小的观风向自昨晚没有变化,又看水流,既然王大哥早上逃生,一路随水流而来,那海盗岛应该在正东方!”   叶昭略一沉吟,摆手,道:“转向正东!”   很快,几艘船舰缓缓转向,裴天庆站在大帅十几步远,即兴奋又担心,大帅采纳自己所见,自是心中喜悦,可万一自己判断错了,又如何是好?   ……   “这儿,这儿我记得!”王吉突然大声喊,指着海中凸起的几块礁石,“右,右边走,快,快到了!”   叶昭举起千里镜,望向王吉所说的“右方”,隐隐约约,果然可以见到海面上黑乎乎漂浮着几座岛屿。   “岛上有人!”顿饭时间后,桅杆观测台上哨兵大声的喊。   看来,是找到正主儿了!   叶昭举着千里镜望,但却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只能看到岛边林立的礁石,却是看不到观测台上哨兵所说的人烟。   阮伯斋站在叶昭身边,却满是兴奋,麻风大王这帮海盗这次怕讨不了好,只是不能令公爷太过轻心,这帮海盗可最擅长白刃夺船,可莫被他近了身。   “公爷,我知道这帮海盗习性,该如何进攻如何围捕下官或可参详一二。”阮伯斋满心期待,却是想见识一下这位传奇色彩极浓的少年统帅的军事会议军事部署。   叶昭却洒然一笑:“伯斋过虑了!”侧头,淡淡道:“谁去砍了这个麻风的脑袋?”   “末将愿往!”裴天庆出列单膝跪倒。   叶昭一挥手:“去吧,注意被虏女子安全!”   “喳!”裴天庆大声领命。   看着裴天庆只带了二三十人划着几条小船慢慢驶向海岛,而定海号带头调转方向,几艘船舰向西南缓缓驶离。阮伯斋惊疑不定。   叶昭却深知,既麻风大王等肆孽此海域已久,身为海盗,那定然会有西洋千里镜这等物事,就算倍数不如自己水军精良,但海天通途,难保不被其发现,长时间逗留在其附近亦或摆出进攻阵势,这窝海盗若作鸟兽散,却是极为棘手。   出其不意的给其致命一击,才为上策。   阮伯斋终于忍不住了,小心道:“公爷,这,这……”却不知道如何措词,在他看来,公爷的命令实在莫名其妙,送士兵去送死,舰队又驶离的远远的,真不知道是何用意,简直匪夷所思。   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不说话。   好一会儿后,叶昭终于做了个手势,桅杆岗台上旗语送出,又是定海号在前,破开波涛,向东驶去。   隐隐的,东方好似有枪声响起。   定海号鼓足风帆,喷起一股股黑烟,脱离大队而去。   叶昭微笑对阮伯斋道:“定海号此去乃是肃清想脱逃之海匪。”   阮伯斋苦笑,心说难道登岛官兵是疑兵之计?就在这时,观测台上哨兵大声喊:“贼首已诛!”   叶昭哈哈一笑,伸手从亲卫那儿接过千里镜,笑道:“伯斋,如何?”   阮伯斋目瞪口呆,怔怔接过叶昭递来的千里镜,向海岛上望去,此时距离海岛越来越近,却见岛上敞胸肥裤的海盗四散奔逃,不时身上迸出血洞,软软栽倒。另一侧,十几名中国刺刀兵逼着跪了一圈足足近百人的黑压压人头,那些面目狰狞的海盗此时就好像待宰的绵羊,一动也不敢动。   阮伯斋叹着气,道:“中华果然风流人物辈出,古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有景公弹指取敌酋。”心下,实在拜服不已。   叹息未落,却听身边景公冷冷道:“一个不留!”   阮伯斋心里就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心窝,而千里镜内,血腥一片,那些刺刀兵一个个捅翻跪地投降的海盗,终于,有海盗跳起逃走,却马上被人追上如同稻草人般被刺倒在地。   “轰轰”,巨炮轰鸣,小岛岸边停泊的十几海盗船附近激起大片的浪花,一艘小帆船船舷被炸得粉碎,刚刚跑上船的海盗惨叫连连,溅起无数血点。   火轮船越靠越近,船舷旁密集的排枪发射,逃向海岸边的海盗们一个个栽倒。   一场血腥的屠杀。   而当裴天庆回了永波号,禀道:“被贼劫掠民女不堪其辱,或被折磨而死,或自尽而亡,仅一人生还”时,岛上还在四散奔逃的残余海盗之命运可想而知。   叶昭脸沉似水,只是默默注视着这场残酷的杀戮。   第十七章 广州人在越南   华人在越南最早的商埠为会安,康熙年间就建起了福建会馆,后又建起了潮州会馆、广肇会馆、琼府会馆等等。   几十年前,会安曾经是越南中南部最繁华的港口,可是到了本世纪初,由于河流淤塞,大型商船不能停泊,是以会安渐渐衰落,大部分商船开始前往会安北六七十里的沱淡港交易,沱淡港兴起,会安的贸易地位一落千丈。   会安的华商迁来沱淡港的不少,叶昭现在就坐在沱淡城南城刚刚落成的广肇会馆,优哉游哉的喝茶水。   叶昭自然是他惯常的富家公子哥打扮,如明珠美玉,风采照人,叶昭其实也有些无奈,感觉自己越生越漂亮,只怕女装打扮起来,那也是美得冒泡一美女。   桌旁还有三人,一袭绿裙,风情万种的锦二奶奶坐东侧,正殷切的同杜老板打探哥哥的消息。   杜老板三十多岁,为人热情,他父辈就在会安定居,可说是第二代华侨了,但海外华人极为抱团,出门一家亲,杜老板同国内联系紧密,同容家陶家都有生意往来,也是锦二奶奶哥哥荣春霖在越南的合伙人。   此刻杜老板却有点犯愁,该打听的都打听了,可真就不知道容公子的下落,船根本就未到沱淡港,只怕是半路遇到海盗了。   “唉,可不是遇到海盗了吧?”锦二奶奶想起了路上剿灭的麻风大王一伙儿,不由得轻轻叹口气,心中柔肠百结。   “不会不会。”杜老板其实心里也是这般猜测,但此时也只有劝慰锦二奶奶,落在海盗手里,这些天都没消息,那定然是九死一生。   锦二奶奶身侧,坐了一位妇人,模样还周正,称得上美貌,只是满脸愁容,喝了口茶,突然又开始掉泪。   她就是叶昭路上救的武氏,她同叶昭在船上并未碰面,是以和杜老板一样,也以为叶昭是跟着兵船来沱淡的商人。   叶昭并没有去越南都城富春,也没有提出觐见越南国王的请求,只是要阮伯斋帮自己递了国书,名为国书,实则不过叶昭以总理大臣之名写的信,称颂了一番嗣德帝,讲了讲两国睦邻友好关系,重申了宗主国对朝贡国的关怀,最后提出一个建议,就是希望在沱淡港获得常驻兵卒的权利,外可对抗西方诸强,内可助嗣德帝巩固皇权。   嗣德帝会怎么答复自己尚不知,闲来无事,见识下沱淡风土人情,了解下华商在越南的生存状况也好。   是以叶昭才晃悠悠跟锦二奶奶来了广肇会馆。   见到武氏又落泪,叶昭不由得有些无奈,但也知道,丈夫被害,她被贼人玷污,实在是没有面目见人,按说现在以死殉节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但想来她还不舍得死,但活着,要面对多少人的白眼?多少人的唾液星子?可也真不容易。   摇着扇子,叶昭就开始开解人家:“大姐,其实要我说吧,您没有任何过错,失节,何谓失节?那男男女女不知羞耻的苟且才为失节,您吧,就选户好人家嫁了,把以前的事全忘掉,踏踏实实过日子……唉?”   最后却是被锦二奶奶用筷子轻轻碰了他一下,这话才没再说下去,锦二奶奶也是情急,听他越说没越没边,哪有大男人跟妇道人家这么说话的?更别说桌上还有一位男子,这可不叫人家去死么?再听叶昭越来越大声,只怕就要被杜老板听清,实在无奈,才偷偷用筷子插了叶昭腿一下,可马上就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刚刚只顾着急了,可忘了这男人是什么人。   武氏在那满船水兵的目光下可早就麻木了,其实船上水兵未必是鄙夷她在背后偷偷议论她,可她被裴天庆等人搭救之时衣不蔽体,被那些粗鲁汉子见了,背后还能说好话了?是以不管谁的目光,她都感觉是在嘲笑轻视自己,不管人家水兵在聊什么,她都以为是在谈论自己,有时候水兵开玩笑的哈哈大笑,她就更以为是在背后作贱自己呢。   是以叶昭的话她反而没有什么耻辱感,反而扭头痴痴呆呆问叶昭:“公子,您说我没有错?”   叶昭缓缓点头,“恩,你没有错。”淡淡的话语,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说服力。   “可,可我的身子脏了……”武氏看来精神真被刺激的出了问题,一脸的迷茫。   叶昭微微蹙眉,道:“怎么脏了?”说着话竟然一把抓起武氏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说道:“哪脏了?”   “啊!”武氏惊呼一声,粉脸马上飞起两朵红云,猛地将手挣脱,一脸的痴痴迷迷也不见了,被这么一个漂亮少年拉了手,大羞道:“你,你……”站起身,就向外跑去。   叶昭一努嘴,邻桌一名亲卫急步跟出,免得她有什么闪失。   锦二奶奶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她人极聪明,自知道恶人不是在调笑武氏,以恶人身份地位,相貌风采,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岂会对一位失贞的妇人动心?   而恶人这般一闹,武氏马上就不是那失心疯的模样,可真是药到病除。   原来这恶人,却也有心肠好的时候,素不相识,却甘愿牺牲色相为人解开心结,可真是令人想不到。   锦二奶奶眼里,叶昭拉武氏的手,自然是“牺牲色相”。   杜老板不知原委,以为叶昭同夫人开玩笑呢,笑呵呵没吱声,心下却想,夫人虽也称得上美貌,可配不上这少年俊彦啊,好像年纪也比这少年大。   “容公子那儿,我再继续打探,有什么消息马上知会您。”杜老板对锦二奶奶说。   锦二奶奶无奈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杜老板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问:“叶公子,二夫人,可曾见过景公?”   叶昭就有些无奈,自己升级升的太快,这都成景公了。   锦二奶奶俏目不由得看了叶昭一眼,道:“远远见过几面。”   杜老板就感慨的道:“听闻景公身高九尺,双臂千斤力,曾一脚踢死荒山猛虎,虽传言不足信,但想来也是位天神下凡的人物了!若不然,英国法国的鬼佬怎会怕了他老人家?”   锦二奶奶凤目流转,莺啼绵软:“差不多吧。”   叶昭干咳一声,其实刚刚杜老板问起自己,还真担心他是天地会的人在打探消息呢,海外华侨,几乎半数都是洪门天地会弟子,当然,这已经和杀官造反谈不上什么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团结同乡的方式,在异国他乡,通过这种帮会组织凝聚起来对抗外来欺压而已。   可谁知道这沱淡的天地会是不是还整天念叨着造反呢?但听杜老板这话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杜大哥,若广东水师在此驻兵,您觉得可好?”叶昭摇着折扇问。   杜老板讶然道:“是税捐不足,要来沱淡收咱中国商人的税么?”   叶昭动作就僵住,随即心下苦笑,唉,想中国出兵保护海外华人利益,后世才慢慢形成其观念,何况现今?只可惜后世很多时候力不能及,现今却不同了。   一收折扇,正待说话,却见杜老板忽然对自己和锦二奶奶做了个小心的手势,随即他就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迎向门口。   叶昭转头看去,会馆门口走进两名黑黝黝的差兵,身材矮小,一见便知是越南土人。   杜老板正抱拳赔笑:“两位差大哥,失迎失迎。”   却见打头那越南土人也不言语,伸出了手,杜老板就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钱递过去,越南土人接在手里掂了掂,回头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两土人都欢畅的笑起来,杜老板也赔着笑,一直拱手送两人出了商行。   等杜老板坐回来,叶昭不由得蹙眉问道:“这钱不是什么正当税捐吧?”   杜老板苦笑:“那当然,今天也亏得他们来,若是那领头的汝八九来了,这点钱可打发不走。”   叶昭笑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杜老板叹气道:“这是如此,这越南土人民风彪悍,各个凶残,为了几文钱和他们起冲突未免不值。”   广东水师炮舰就泊在港口,越南土人尚且肆无忌惮的勒索华商,可见中国也好,越南也好,现今都没有保护侨民的意识。   叶昭品口茶,道:“那杜大哥可曾想过,广东水师常驻沱淡,可庇护华商免受越南官吏勒索之苦。”   杜老板诧异道:“水师会管咱百姓的事儿?”   锦二奶奶俏脸含笑,插了一句:“旁人或许不管,景公的座右铭可是以民为天,这全天下的中国人,他老人家都视为子民。”   这话不但拍马屁,还有僭越之嫌,可锦二奶奶娇声软语,令人听了极舒服。   杜老板就激动了:“还有这事儿?若身居海外,尚能得景公庇护,那我等小商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就怕,就怕这事儿不准吧?”又忙道:“我不是信不过叶兄和二夫人,可,可真不敢信啊!这,这就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儿啊?”   叶昭微微一笑:“成与不成,杜大哥日后便知。”   第十八章 八九不离十   广肇会馆向东一拐,就是一溜摆摊的小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喧闹一片,热闹得紧。   叶昭同锦二奶奶行走其间,几乎不约而同的,叶昭用扇子捂住了半边脸,锦二奶奶则扯出香帕轻轻遮住琼鼻樱唇,这条街气味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黑黑矮矮的土人商贩常年不洗澡的缘故。   “回了。”叶昭掉头欲走。锦二奶奶自然唯他马头是瞻,转身之际,却见靠墙跟蹲着一个黑黝黝的孩童,可怜巴巴看着自己,地上铺了一块破烂的麻布,摆着一些手工品编织品,应该是他的摊位。   锦二奶奶心下没来由的一柔,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有时候心思可毒着呢,可就是见不得孩童们的可怜模样,在广州也是,但凡遇到小乞丐小戏子,她总会发下赏钱。   摸出了一串铜钱递给小童,锦二奶奶随手从麻布上拿起了一只秸秆皮编的公鸡,要说这种孩子编制的稚嫩玩具怕是一个铜板都不值,锦二奶奶却笑孜孜捧在雪白的小手上,好像颇为喜欢。   叶昭笑着摇了摇折扇,心说我欺负她是不是有些过份呢?要说这女子,也有其可亲可爱之处,可不仅仅是传闻中的面艳心狠。   小童接了铜钱,呆了呆,马上跪下来给锦二奶奶磕头,嘴里叽里咕噜的,想是在谢恩。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蓝布包,双手递给锦二奶奶,嘴里急急的说甚么。   锦二奶奶摆摆小手,说:“不要了!”   小童一只手指了指锦二奶奶刚刚给他的铜钱,连连比划着手势,另一只手将蓝布包又递过来,显然是在说,这东西不要钱,白送。   锦二奶奶轻笑一声:“这孩子,虽是蛮子,却也懂知恩图报呢。”   叶昭好奇,顺手将蓝布包接过,小童本不想给他,却被他硬抢在手中,打开来看,却是包着一个白底蓝花瓷的鼻烟壶,擦得水儿一般干净,看工艺倒是上品,不由得笑道:“二夫人,你可得再赏人几文钱,不然就占人便宜了。”   锦二奶奶见他跟小童抢蓝布包的行径,无奈的紧,这恶人,还真是甚么事都干得出来,虽说知道你不会刻薄人家孩子吧,可怎么总给人一种霸道欺负人的感觉?   可看到恶人手里拿着把玩的鼻烟壶,锦二奶奶忽然一怔,急声道:“给,给我看看。”情急下却是什么礼仪都顾不得了,伸手就把鼻烟壶夺了过来上下打量,再看看鼻烟壶的壶底,不由得惊叫一声。   壶底刻了“容”字,可不正是哥哥最喜爱的那只鼻烟壶?   “这是我哥的!”锦二奶奶说着,更回头指着鼻烟壶急急问小童:“这东西,你打哪来的?”   小童一脸茫然。   叶昭微微一怔,真是柳暗花明,不经意间就有了线索,也算锦二奶奶好心有好报吧。   他见锦二奶奶在那比比划划的问,小童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叽里咕噜的回应,知道锦二奶奶关心则乱。遂顺手扔下几分碎银,对小童比划着,“你,跟我走!”又指着不远处的广肇会馆,说:“去那儿!”   “来!”叶昭将碎银塞进小童手里,又帮小童收拾麻布片,小童听不懂叶昭说什么,却是以为叶昭将东西都买了,要他送去广肇会馆,就忙又给叶昭磕头,随即异常麻利的将麻布片一卷,背在背上,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心情好得很,竟是当先向广肇会馆走去。   广肇会馆中,杜老板见到叶公子和二夫人又转了来,后面还带了个小蛮子,忙赔笑迎上,“您二位这是?”   叶昭笑着指指小童,道:“问他几句话,还请杜大哥帮通译一声。”   锦二奶奶则亮出那蓝花白瓷鼻烟壶,道:“这是我哥哥的鼻烟壶,不知怎么在这孩童身上。”   杜老板脸色就是一肃,微微点头。   广肇会馆清一色淡红雕花窗棱,彩纸洋玻璃,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尽收眼底。   坐在靠窗梨花桌,叶昭只是慢慢品茶,问话则是锦二奶奶问,杜老板在旁翻译。   可上来就碰了钉子,当问起这鼻烟壶的来历,小童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可眼里却掩不住惊惶和惧怕。   锦二奶奶秀眉一蹙,寒声道:“跟他说,不讲实话就送他去官府!再不讲,乱棒打死!”   叶昭心下一晒,还是第一次见她化身母老虎,俏脸冰冷,凤目含威,恶狠狠的架势却有着别样风情,或许因为自己从心里一丝一毫也不怕她吧,倒觉得现在的她蛮可爱的。   可杜老板听在耳里,却是一凛,随即一字字原封不动告诉小童听,小童脸色大变,从凳子上哧溜滑下,跪下给二奶奶一个劲儿磕头,哭泣起来,说着什么。   “他求二夫人饶了他,报官的话他必死无疑。”   那小童又哭着说了几句,杜老板脸色就是一变,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说,他说鼻烟壶是从汝八九身上顺的,求二奶奶莫送他见官,不然汝八九会活活打死他。”   汝八九?叶昭刚刚就听杜老板说起过这名字,应该是本地卫所差兵头目,好像是恶名昭著的一个家伙,鼻烟壶是从他身上偷出来的?难道荣春霖一船人货真是被越南兵差劫掠后毁尸灭迹?   杜老板一脸担忧的道:“二夫人,这可不好办了,这个汝八九,乃是本港卫所指挥使,也就是本地的父母官,若大公子失踪与他有关,那可就糟了,就算告到府里,咱终是外人,那广南府必定袒护与他。”   叶昭微微一笑:“杜大哥,可能请动他来广肇会馆?”   “这,平日避还避不及呢。”杜老板面有难色,何况也看出来了,锦二奶奶和这叶公子有护卫跟随,开始没觉得,可刚才他二人进来,那几名青袍彪悍汉子也跟着进来,虽坐得隔了一桌,但必定是他二人亲随无异。   难道是想在这儿绑了汝八九?杜老板可知道锦二奶奶的性子,只怕真能干出来,叶公子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他俩闯出什么货都可以拍拍袖子就走,回了兵船自有水师庇护,自己呢?越南蛮子只会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在自己头上。   “杜大哥放心,我问他几句话而已。”叶昭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摞银票,十两百两的都有,看起来足足几千两的银票,都是广府恒昌号的庄票,在越南也吃香的紧。   杜老板倒吸口冷气,这位可真是财大气粗。   叶昭却是笑道:“杜大哥,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越南鬼佬莫非有什么不同?这些银子问他几句话,可够?”递给杜老板一张百两银票,道:“这一百两请汝指挥移驾会馆,也够了吧?”   “够够够!”话到这份上,杜老板知道再不去就得罪人了,起身笑道:“我这就去。”看了眼锦二奶奶,犹豫着道:“最好,最好二夫人内堂避一避,免得惹出事端。”汝八九贼不是个东西,见到羞花闭月的二夫人,调笑纠缠是免不得了的,就怕邪性上来,若动手抢人可就糟了。那厮抢土人妇女回去糟蹋是常事,华人家眷他少曾得见,二夫人这艳如桃李的尤物若被他看到,不动心才怪。   就自己,常读圣贤书,同二夫人坐一桌,却也不免心荡神驰,面红气喘呢。   锦二奶奶凤眼含笑道:“都听杜大哥的。”   杜老板心下一跳,急忙匆匆而出。   叶昭招招手,亲卫忙走过来,听叶昭在耳边吩咐几句,领命而去。   ……   汝八九体型却和叶昭所见的越南人迥异,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看样子好像走两步就累得气喘,撑着亚麻棉袍子,就好像小脑袋大肚子的臃肿雪人,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乃是会安人,在华人区住了许多年,不但会说汉语,更识得汉字,但他做了官,却是变本加厉的仇视华人,要依他的本意,这些华人心怀叵测,就该杀光抢净,一了百了。   盘剥起华商,他也是严酷的很,但表面上,却一团和气,只是纵容卫所兵差大肆勒索华商,但时间长了,华商们又如何不知道他是笑面虎?各个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但却拿他没办法。   汝八九听得杜老板说有华商想结识他,请他广肇会馆叙话,当时就勃然大怒,正想发作,却见到了杜老板递上的百两银票,这才转怒为喜,知道来了冤大头,出手就是百两银子,那定然可以敲上千两万两,若不叫他倾家荡产自己还能叫汝八九?   当下就领了几名差兵兴冲冲直奔广肇会馆,一进会馆,眼前就是一亮,却见靠窗桌坐一杨柳袅袅的极美贵少妇,香肌如雪,倾国倾城。   汝八九眼睛一下就直了,再挪不开目光。   前后脚进会馆,杜老板心下暗暗叫苦,心说二夫人啊二夫人,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汝八九早把来会馆的正事儿给忘了,贪婪的目光在锦二奶奶娇躯上打转,人也走过去,大摇大摆就坐在了锦二奶奶对桌儿,咧着一嘴黄牙淫笑着问:“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   杜老板忙快步来到汝八九身边,给汝八九介绍叶昭,赔笑道:“大人,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叶公子。”   汝八九眼睛都没抬,一伸手就将杜老板推开,不耐烦的道:“滚开。”目光苍蝇般盯着锦二奶奶的俏脸,嘿嘿笑道:“小娘子贵姓?”   锦二奶奶却是将鼻烟壶拿出,放在桌上,看着锦二奶奶雪白涂蔻丹的娇美小手,汝八九这个心痒呢,真想就拉过来嗅一嗅舔一舔。   “大人可识得这鼻烟壶?”锦二奶奶脆生生问。   汝八九顺着那蔻丹纤指所指方向,目光终于落在鼻烟壶上,随即就微微一怔,伸手拿过来看了几眼,眉头就蹙了起来:“这是本官所失,如何在你手里!来呀!带回府问话!”他还正准备找什么托辞和这个美娇娘亲近呢,可巧就来了借口。   杜老板吓了一跳,忙在旁边劝道:“大人,大人,这鼻烟壶是我刚买的,和二夫人没关系,实在和她没关系。”关键时刻,倒也仗义。   “滚!”汝八九啪就给了杜老板一嘴巴,他力气倒大,抽得杜老板趔趄几步,鼻子就缓缓淌出一缕鲜血。   “大人,这鼻烟壶真是你的?可不是虚言?”叶昭笑着插话。   汝八九这才看向叶昭,刚才心神恍惚好像老杜说了,送一百两银子想结识自己的就是这少年,这一男一女看来是夫妻呢?汝八九心就更痒了,今天可真是人财两得,看小娇娘那高傲样子,可不知道床上有多风骚。   “都带走!”汝八九指着叶昭和锦二奶奶大声喊。   那几名差兵立时就涌上,杜老板抹着鼻血来劝,四桌坐的那些华商眼见不好,也纷纷过来劝阻,那少年夫妻不懂厉害,可他们大多知道汝八九为人,若就这么被他带回府去,可不平白被他糟蹋了?都是中国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谁都不忍心。   汝八九眼神渐渐射出凶光,冷哼道:“谁敢抗捕,给我动手打!”   立时四周传来动手声与惨叫声,只不过是那几名差兵纷纷倒地,几位彪悍无比的青袍汉子傲然而立,而商人们毕竟胆小,见动了手,都吓得退出去老远。   “你们好大的狗胆!”汝八九伸手就拔出了腰刀,“嘭”一声,他的官帽不翼而飞,发髻散落,“啪”一下落了满脸。   一名青袍亲卫手中左轮枪还在冒着青烟。   “大胆蛮猪!大清国公爷在此,竟敢凶刃相向!可知是死罪?!”一名亲卫已经挡在叶昭身前,训骂喝斥。   汝八九一呆,一脸的不敢相信。   “跪下!”有亲卫早走过去,伸手夺过他的腰刀,一脚就踢在他膝弯,汝八九肥胖的身子被踢得嘭一声跪倒,会馆地面好像都颤了三颤。   杜老板等商人也傻了,这漂漂亮亮的少年就是国公爷?可,可真想不到。   叶昭笑着接过侍卫送上的鼻烟壶,问汝八九:“说说吧,你这鼻烟壶是怎么来的?”   汝八九却突然抬头大声道:“我非你治下官员,你无权审我!这沱淡城我乃地方官!你身为大清国国公,私自在我越南用刑审讯大越官员,无法无天,欺吾国太甚,吾皇定起刀兵,到时兵连祸结,你大清国可不要后悔!”显然,他对外间局势不了解,更不知道这位国公爷的名头,只知道是领水军来与越南修好的使者。   叶昭就笑了:“好一个大越,好一个皇帝,来呀,掌嘴!”旁边侍卫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木片,“啪啪”的就狠狠抽汝八九嘴巴,没几下就抽得他嘴鼻冒血,嘴唇红肿一片。   “听你之言,你越南起不臣之心已久,要说兵连祸结,却是因你而起,祸从口出呢!”叶昭语气淡淡的。   汝八九一呆,虽平时大越、皇帝什么的名号用惯了,可在中国使者面前公然这么讲,倒真给了人家口实。   “我再问你,这鼻烟壶由何而来?”叶昭又举起了鼻烟壶。   汝八九小眼睛却转呀转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叶昭又笑了,这汝八九是真正那种目光如鼠不知天地之大却自以为聪明之人。   “掌嘴!”叶昭挥了挥手,木片很快就又抽了上去,“啪啪啪”的脆响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广肇会馆内。   “报!沱淡卫所一百五十七名越夷全部被擒!”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禀告。   而这时会馆内的商人才发现,会馆门前,站了一排排荷枪实弹的甲兵,刺刀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会馆内,仿佛也飘进了肃杀之气。   汝八九如坠冰窟,本还等人来解救自己呢,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俎上之肉,他一下就烂泥似的瘫倒,突然就磕头,嘴里道:“公爷饶命,饶命。”虽然嘴被打得血呼啦的,说话含糊,但倒也能令人听懂。   “说吧。”叶昭淡淡道。   “是,是,这鼻烟壶是小的从乌溪村搜刮来的,原来物主是谁?小的可不知道。”   叶昭微微蹙眉,回头看向杜老板,杜老板忙快走几步,凑过来小声解释:“公爷,乌溪村在东北方向,乃是据此三十多里的一处渔村,只是群山密林环绕,听闻山林中有那未开化之野人,是以少有人至,小的也未去过。”   叶昭点点头,挥了挥手。   亲卫马上又挥起木板“啪啪”的掌嘴,木屑飞溅,木板都被渐渐抽烂,汝八九的嘴巴就更惨不忍睹,血丝呼啦的几乎不成人样。   商人们有人在心里大声叫好,也有人不忍再看,转过了头,虽心里痛快,但这等惨状毕竟可怖。锦二奶奶也早就侧螓首,小口抿茶。   叶昭纤细秀气的手轻轻举起,亲卫这才停了手,扔掉手中木板,又换了个新的。   “说吧,哪来的?”叶昭拉着长音,慢条斯理的问。   汝八九牙都被打掉了几颗,脸上满是鼻涕血泪,嘴里含糊的说着话,却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有亲卫就送上了纸笔,汝八九急忙写了,亲卫又送到叶昭面前。   还是三个字,乌溪村。   叶昭微微点头,这才确信他所言为真。   第十九章 金镂步香阶   丛林里闷热闷热的,同样的日头,此刻也变得好像喷火的毒蛇,令人恨不得变成后羿,弯弓搭箭将它射出苍穹。   沙沙的脚步声,水师步兵营的甲兵以队为单位,十几个人为一组,分散着,满是警惕的穿行在丛林里。   两名越南土人向导在前面引路,紧跟的几组兵勇不时用闪亮的砍刀劈开盘根错节的荆棘开路,因为通往乌溪村的这片丛林,几乎就没有小路的痕迹。   叶昭和锦二奶奶走在队伍中间,前后左右有十几名蓝衣卫守护。   汝八九暂时被关了起来,自己是不准备留他活命了,不然就算在沱淡城获得驻军的权利,汝八九也会成为一个祸害,他惹不起中国水师,寻个机会治华商的罪可是大有可能,百密总有一疏,自己保不得杜老板等一世,同越南当局章程定的再好,有汝八九这么个苦大仇深的主儿,怕也能坏了一锅汤。   当然,这汝八九的脑袋,还要越南人来砍,不然自己擅杀越南官员,可就未免理亏。   溪水村,应该是那种原始村落吧,绵绵延延几十里的山脉丛林,可真是寸步难行,大早上出的沱淡城,只怕到溪水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锦二奶奶俏脸通红,呼吸也极为急促,看来累坏了。穷山恶水的,她偏要来。   自己也知道,若执意要她留下她定然乖乖听自己的话,可毕竟事关她哥哥生死,若不带上她,好像不近人情。   只是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片还真的好似原始森林,根本寻不到什么山路,早知道就如同汝八九一般,驾几叶小舟走水路去那溪水村的浅滩,亦或将舰队直接开过来,再放下小艇登陆,只是太也大张旗鼓,但自己若早知道陆路这般难行,却也顾不得了,就算调动整个舰队也不来遭这个罪。   而原始丛林,可谓越南土人的大杀器,老美都没能讨到好,更不要说火器并不十分发达的现在了,火枪兵在丛林里遇到神射手,多半就会吃亏。   这也是自己一再叮嘱裴天庆要水师步兵各队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原因。   “主子,喝水?”一名亲卫将绿色军用水壶递过来,虽说奇怪主子没怎么冒汗,可走在这蛇蚁泛滥的丛林中,可实在心疼主子。   叶昭摆摆手,转头问锦二奶奶:“二夫人,渴不渴?”   现在的锦二奶奶何止渴?简直快累死了,脚疼得厉害,可她却勉力前行,本来恶人心里就看轻自己,虽然平时东跑西颠总喜欢带上自己,可看他那时时冒出的坏笑就知道,只怕是拿自己当玩具看待,若自己不要强不努力,可不更被他瞧不起了?   锦二奶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恶少对自己的看法,搁以前,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呢。   那个恶少,看似大咧咧的,可那双眼睛好像洞悉世情,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也没有任何人能被他尊重,能被他看在眼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什么天外来客,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你,至于这么骄傲吗?   轻轻摇头,锦二奶奶紧紧抿着红唇,全身已经香汗淋漓。   叶昭自不知道锦二奶奶心中所思,若知道,只怕会心生内疚。其实叶昭也反思过,好像自己有些不像话,很多时候,锦二奶奶在自己眼里都代表着古代贵夫人这个群体,而锦二奶奶则是这个群体里很好玩的一个美娇娃,能同以前只能在红楼梦里感受到的王熙凤这类风情万种的美娇娃近距离接触,还能欺负她,命令她,确实挺好玩挺刺激的。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少时候,日头渐渐垂落西山,微风吹来,送来一丝凉爽。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土人突然大声道:“前面就是溪水村!”他语调虽生硬,却是发音很标准的中国话。   果然,前面丛林渐渐稀疏,再远处,则是一簇簇的杂草、清澈的小溪,   最前面几队兵勇立时分散,有爬树拿出千里镜观望的,有占领战略点警戒的,行动迅速,几乎眨眼间就各就各位。   叶昭向前走了几步,用千里镜望去,可不是,前方有炊烟升起,眼看就是一个村落,只是这个村落大多为树屋,茅草屋傍树而成,有木梯上下,布局极为精巧。   村子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影走动,好似还有狗吠声。   叶昭招了招手,裴天庆马上就跑过来,那身水师步兵营的草绿色军官制服掩不住他肌肉虬结的健硕,极为彪悍。   “天庆,你怎么看?”叶昭举着千里镜观察着村落,淡淡的问。   裴天庆斟酌着,缓声道:“卑职有三点不解,一,此村是匪是民,那汝八九说是民,但不可尽信;二,容公子是生是死,但为了保容公子平安,进村前的战术可预判他为生;三,容公子若未遇难,为何一直留在此荒芜渔村?是被人困在此间还是重伤难行?”   “卑职认为,以三点推论,可将此村视为海匪,用雷霆之势奇袭,尽量不伤人命,以土人向导喊话安其心,但若遇顽抗,只有格杀,掌控村落局势再行搜救容公子,如此才为万全之策。”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分析的不错,但天庆你要记住,不仅仅是容公子,等以后,只怕这类行动少不了你的份,华人遇险,咱水师义不容辞,而且第一要务就是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是,卑职一定牢记在心!”裴天庆一抱拳,斩钉截铁的说。   叶昭就微微抬手,裴天庆躬身倒退几步,随即才转身快步跑向观测点,召集哨总、管队们商议进村的战术。   “前面就是了么?”锦二奶奶走上两步,她香汗淋漓,媚骨酸痛,扶着一棵树只想坐下歇息。   叶昭将千里镜递给她,笑道:“你自己看。”自不知道锦二奶奶越来越对自己的笑容敏感。   是锦二奶奶最讨厌的那种坏笑,那种好像把自己当傻子似的笑容。可锦二奶奶只是默默接过千里镜,向村落看过去,却突然惊呼一声。   第二十章 多少风和月   “怎么了?”听这小女人大惊小怪的叶昭就想笑。   “他,他,是他……”锦二奶奶握着千里镜的雪白小手微微颤抖,声音更透着激动。   “谁啊?”叶昭随即就一怔:“容公子么?”   锦二奶奶颔首,随即将千里镜递还叶昭,指着远方道:“就那个,高个子,头发长长的……”   叶昭又哪里认得出?千里镜圆筒所见,这些村民几乎都没什么区别,不管男女,都是麻布片似的裙子遮住紧要部位,有的脖子上挂着金属环,看起来好像是村里的“贵族”。   另一边,水师步兵营的兵勇已经散开,如同豹子般轻灵而矫捷的扑向村落。   “别伤人!”叶昭大喊了一声,荣春霖既然能在村落里闲庭散步,那种种推测可就落了空,这村子十九就不是什么匪巢。   举起千里镜观望,果然,当火枪手们突然从村落的四面八方冒出来,土人向导叽里咕噜喊着“我们是官兵”之类的话,那些村民表现的都极为温顺,按照土人向导的命令慢慢聚集到村头古树旁。火枪队进村搜索,每个茅草屋树屋都不放过,凡是活人,都被逼着抱头到古树前扎堆。   仔仔细细搜过了村落三四遍,才有一名信号兵爬上树屋打出旗语“安全”。   叶昭不等这边哨兵禀告,拍拍手,缓步而出,锦二奶奶急忙跟上。   这是一棵七八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古树,绿色枝叶蔽天,看起来好像也是这些土人信仰的神灵或者寄托什么信念之地,茂密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奇百怪的布条。   土人们男女老幼大概有百余人,都惊恐的看着这些刺刀寒气森森的侵略者,一个个就好像待宰的羔羊,几名土人妇女用手遮挡着畏缩在她们怀里幼童的眼睛,不安的祈祷着,祈求神明保佑,不要厄运降临在自己孩子身上。   “大哥!”锦二奶奶盯着村民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土人,那土人却向人群里挤去。   “你站住!”锦二奶奶娇喝一声,土人身子一滞。   叶昭挥挥手,早有一名士卒走过去将锦二奶奶认定的土人从人群中拉出,其余土人一阵骚动,有一名土人妇女伸手拉住,却被士卒粗暴的推倒在地。   “果然是你,荣春霖!”锦二奶奶咬牙切齿的,对面这土人,可不正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哥?披头散发的,披着麻布片,整个一树蛮子,可真对的起他的姓。   “锦儿……”荣春霖突然就满脸堆笑,是那种讨好的笑“你,你怎么找来的?”   锦二奶奶俏脸布满寒霜,冷声道:“既然你无病无灾,为什么躲在这儿不肯见人?可知道母亲她老人家多担心?”   荣春霖就长叹口气:“我有何面目见人?遇到海龙卷,船毁人亡,老赵、老李尸沉大海,满船货物尽毁,我,我怎么赔得起?”   见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个窝囊大哥和小时候一样,遇到什么问题就躲起来做缩头乌龟,锦二奶奶无名火起,冷声道:“你以为躲起来就不用赔银子了?还不是要母亲和二哥帮你善后?大嫂呢?你也准备一辈子不见她么?”   荣春霖强笑道:“非也非也,等我绸缪已定,自然会回去。”   锦二奶奶再懒得理他,回身走到叶昭身边,轻盈拜下:“金凤谢公爷大恩,家兄愚钝,累公爷受罪,金凤惶恐。”   叶昭笑着摆摆手,心说这荣春霖也算一极品男人了。   侧头对裴天庆说了几句,裴天庆就跑去土人向导身边低语,很快土人向导就叽里咕噜喊了起来,自是按叶昭吩咐给其解释,说乌溪村所救之人乃是华商,他妹妹千里寻兄,谢大家收留等等。   在裴天庆示意下,众兵卒收起了闪亮刺刀,那推倒土人妇女的兵卒过去道歉,吓得土人们一阵骚乱,土人向导帮着翻译道歉之语,却令那些土人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后,土人们才知道自己等可以自由行动,有一个土人小心翼翼的走出火枪手刚刚划定的圈子,众土人都屏声静气,等见却是没有危险,这些凶恶的外来者也并没有惩戒他,这才一个个携家带口,一步三回头的加倍小心,向村子里散去。   叶昭则从旁边亲卫携带的包裹里摸出些糖果,挨个递给那些土人小孩,令人家惊吓一场,心下总有些过意不去。   有小孩胆大,当下就吃了,立时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的大声喊着什么,其它小孩也都畏畏缩缩的将糖果塞进嘴里,孩童的母亲们,则满是忧心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外来者给孩子吃的是什么,可又不敢管。   土人向导将一名脖颈上挂了层层叠叠金属环的土人长者领过来,看来长者应该是这个村子的领袖。   “不好意思,惊吓众位了!”叶昭双手合十,微笑致歉。   向导叽里咕噜翻译完,那老者惶恐的很,连声说着什么。   叶昭也不等向导翻译这些客气话,又道:“还要多谢各位救助漂民,今日没带什么礼物,等我回城,必定遣人送厚礼回谢!”   老者叽里咕噜,连声说分内事,又虔诚的道:“将军,天色已晚,今晚就留在小村过夜吧?”   叶昭看了看天色,确实,夕阳渐垂,一片火霞,若现在回转要走夜路穿丛林。   “好吧,多谢老人家。”叶昭微笑再次合十。   ……   叶昭和锦二奶奶住了长者的“豪华”树屋,士卒们自然在周围架起了警戒线,周围几座树屋的土人被请了出去,几十步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形成了一道警戒圈。   当然,除了换岗警戒,士卒们都宿在村外,而几户被扰的土人都得了碎银子,倒是欢天喜地的。   叶昭所居的树屋傍着一棵参天大树而建,里外两间,开了几个小窗子,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家具,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土人们睡觉只是在树屋木地板铺上干草或是麻布而已。   叶昭要士卒们收集了厚厚的干草,铺在里面两间木屋里,又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扯出两席锦布床罩,本来就知道可能在野外露营,叶昭又岂能没准备,不仅如此,洗漱用品和睡衣叶昭也备的齐全。   是以当锦二奶奶见到叶昭也不知道在哪洗了澡,穿着淡青睡衣睡裤,跻拉着拖鞋,优哉游哉的踩着木梯上了木屋时,就觉得身子黏糊糊的更为难受,刚刚香汗浸湿衣襟,现在闲下来,最想的就是痛痛快快洗个澡。   木屋里外两间,本来光秃秃的窗子被叶昭令人钉上了布帘,里外间之间同样垂了布帘。   不过不管怎么说,孤男寡女的,也算同居一室,可没办法,在这么个原始村落,锦二奶奶可不敢单独一个人去住某个木屋,也只有这么凑合一夜,和衣而眠。   隔开里外间的布帘低垂,但可以见到恶人晃悠悠的踱步,锦二奶奶看着他那奇怪的鞋子就有些气馁,想被他看得起,难道就要学着用这些千奇百怪的花样?   “二夫人,我给您备热水,您洗个澡?”隔着门帘,叶昭关心的问,女孩子,在丛林里闷了一天,必然难受的紧。   锦二奶奶又羞又气,这是甚么话?大男人跟妇人谈起洗澡不洗澡的话题,也就他干得出来。   叶昭随即就知道,这小女人必然觉得自己唐突,打个哈哈,就转身下了木屋。   很快叶昭就搬了一只木盆上来,敲了敲布帘,走进去,在锦二奶奶诧异的目光下将木盆摆在木屋角落,这只木盆是叶昭洗澡用过的,刚洗刷了一遍,也是第一次,过了把坐在木盆里洗澡的瘾。   叶昭也不吱声,又下去拎了一桶热水上来,倒在木盆里,这些活若要亲卫等做,只怕锦二奶奶宁可不洗澡,也不要粗鲁汉子服侍的热水,而自己来做,应该会好点。   叶昭又将瓷杯子、牙刷和牙粉放好,说道:“新牙刷。”转身就撩布帘出内间,又噔噔的下了树屋。却是免得自己多话令她窘迫。   在树下踱步,此时月明星稀,丛林中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   寻了个木墩坐下,点了颗雪茄,叶昭却是慢慢思索起广州的局势。   今日早间,接到广州来信,上谕军机六百里加急,钦命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率马步兵一万五千余入粤,剿灭公平贼众。胜保为两广总督,总办策应。   僧王来了,叶昭心里未免一沉,增格林沁多么骁勇善战自己深知,可说是自己假象中最强劲的对手之一。   僧王屯兵肇庆,更统辖云贵旗兵绿营,朝廷军机们的用意很明显,僧王剿灭广西公平党,而自己则可腾出手来全力北伐与各路人马夹攻发匪。   虽说上谕并无僧王总领南方军务之说,但爵位职务,自己比之都差了一筹,以僧王来平衡自己在南方日益增长的威望,想来乃是六王爷的妙手。   两广总督,自己也知道早晚朝廷会补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看来庙堂上因为广东新政担心自己越走越远的声音可不弱。   胜保更是僧王保荐之人,与僧王关系极为密切,有僧王撑腰,他这个两广总督倒真是来势汹汹呢。   表面上来说胜保主要的职权还是统筹策应各路活跃在两粤的官兵,但广东的民事,他又岂会不插手?   广东一地,对自己新政不满的守旧官员可不少,只是自己一手遮天,隐忍不敢发作而已,现在来了僧王,来了胜保,只怕以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自己却是要尽快将越南事务办妥,回广州主持大局,不能令胜保将广东日益蓬勃的革新进程打断,更要寻机会消弱僧王的实力,而红娘,也将面对异常艰苦的战斗。   和僧王掰腕子,想想他身后那战无不胜蒙古铁骑之滚滚洪流,当世豪杰又有几人可当?   默默掐灭了雪茄,叶昭仰头看着星空,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咣”一声,树屋上传来一声响,却是锦二奶奶正费力的将木盆拽出来,她头发湿漉漉的高高挽起,美人出浴,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叶昭快步上了树屋,想去帮忙,锦二奶奶却俏脸一红,低声说:“我自己来。”洗澡水怎可要其他男子假手?   叶昭摇摇头,这个世界规矩实在太多,到现今自己还有些格格不入。   锦二奶奶努力将木盆移到木屋敞口,吃力的将木盆翘起一角,水哗哗而落,她体态轻柔,曲线伸展,柔弱无骨,一举一动都极尽诱惑,此时美臀微翘,香肌玉隆,叶昭心下一跳,忙转过了目光。   锦二奶奶回身进了里间。叶昭躺在厚厚的干草锦褥上,闭着眼睛,听着里屋的动静,要说心里能平静那是瞎话。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闭月羞花的小尤物跟着自己身边东跑西颠,谁又能心如止水?尤其是红娘走后,自己食髓知味,心里总好像憋着一团火,来越南这一路和这个美娇娃耳鬓厮磨,实在撩人心火。就在昨晚,自己还做了一场荒唐的春梦,在梦里,却是抱住这小尤物求欢,恣意爱怜。   现下想起,还心跳不已。   “啊……”隔壁锦二奶奶突然娇声惊呼,叶昭一怔,一跃而起,想也知道锦二奶奶和衣而眠,是以略一犹豫,已经撩布帘进了内间。   却见锦二奶奶花容失色,惊恐的指着右脚,而一条小绿蛇蹭的弹起,极快的爬入木屋墙角不见。   “被咬了么?”叶昭见那小绿蛇颜色鲜艳,头呈三角,立时一惊,好像是条毒蛇。   锦二奶奶俏脸吓得苍白,连连点头。   叶昭一阵踌躇,但这时节也顾不得了,分分秒锦二奶奶就可能没命,蹲下身,伸手就脱下锦二奶奶右脚金缕绣花鞋,极快的扯去罗袜,一只美不胜收美得令人颤栗的雪白妖娆小脚就暴露在空气中,柔美的足踝处,有两点淡淡嫣红,叶昭伸嘴过去,就含住伤口吸吮,吸了几口,却见吸不出什么血,这才放心,笑道:“没事了,不是毒蛇。”   锦二奶奶啊的一声,立时大羞,就想将小巧玉足从叶昭手中挣脱。   可心下安定,叶昭心却怦怦跳起来,盈盈一握的莲足,小小的脚趾涂着淡淡的玫瑰红,无声的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触手处,滑腻温软,如丝如绵,叶昭一时意乱情迷,竟忍不住捧着小巧莲足送到嘴边,轻轻亲了下去。   “啊!”锦二奶奶如遭电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恶人也会看上自己的身子?会对自己的身子感兴趣?他,他怎么会?   这一刻,锦二奶奶竟然是惊讶比羞耻感更甚,从没想过自己这个恶人眼里的傻子还有吸引他之处。   叶昭却几乎逃也似的放下锦二奶奶的莲足跑了出去,在外间站定,叶昭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确实,男人,想入非非免不了,可并不是说就一定要将想入非非的对象占有,不然和禽兽何异?   同锦二奶奶相处,有时确实感觉很有意思,可今天的作为,未免过火。   吸吮被蛇咬过的伤口可说无奈,但最后的举动可真就坏了人家名节了,虽说二夫人早就与那陶老二名存实亡,可毕竟是有夫之妇,在这个礼教社会,自己的举动等于玷污了她的清白。   唉,叶昭突然就有些担心,二夫人会不会想不开?随即苦笑摇头,她可不是这样的性子,看能心安理得跟自己东跑西颠就可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安分人。但所谓的不安分也只是以这个时代标准而言,这种男女大防,有时候在她们心里,那可真比性命重要。   好一会儿后,叶昭才讪讪的对里屋喊:“二夫人,出来睡?蛇虫太多,莫再伤了你。”   “嗯,好。”锦二奶奶轻应了声,不一会儿,就慢慢迈着小莲步踱了出来。   “睡这吧。”叶昭指了指干草锦褥。   锦二奶奶轻颔粉腮,按照叶昭所指方向慢慢坐下,那小巧无比的绣花鞋猛地令叶昭思及方才妖冶的一幕,心下又跳了几跳,忙将目光转开。   叶昭回身坐到了树屋屋口,双腿垂在外面,又摸出了一根雪茄点上。   锦二奶奶双臂抱膝,坐姿俏丽可爱。   叶昭知道现在解释什么只能令人更尴尬,锦二奶奶再怎么开明,就算现代女子,自己的行为也叫“耍流氓”。   “荣大哥外面欠了多少银子?”问完叶昭就觉不妥,怎么都好像欺压良家妇女的混世魔王想拿银子堵人家嘴的调调。   “不劳公爷费心,金凤有分数。”锦二奶奶轻声细语,倒听不出什么不满。   叶昭点点头:“不过荣大哥看来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倒也不必强求,或许帮他置办几亩良田,收租度日,才是他的福气,人这一世,并不是腰缠万贯才叫活了一场,总要量力而为,强求徒增烦恼。”   “金凤明白。”   叶昭吸了口雪茄,道:“睡吧。”   “嗯。”锦二奶奶却是听话的紧,很快拉过锦布单,轻轻侧身躺下。   叶昭愕然,这些女人怎么都这样,红娘也是,非要成了自己娘子才乖乖听话;锦二奶奶就更怪了,亲了她一下,倒好像点了她死穴,可真是自己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第二十一章 威临   黑压压的土人,一个个黑黝精赤,漫山遍野的从山脉丛林间涌现,更确切的说,他们灵活矫健的就好像黑猴子,拎着柴刀、棍棒,会使用武器而又凶残无比的猴子,蚂蚁般涌上平原,吞噬着中南半岛上一切阻挡他们道路的村庄、城镇。他们所过之处,村庄被夷平,城镇变成废墟,留下的是牛羊和平民血淋淋的残肢断骸。   这就是起自老挝以狂暴的山民和丛林部落为主体组成的叛军,他们就好像瘟疫,在中南半岛肆孽,越战越强,就在十几天前,一万余名大越甲兵被他们撕成了碎片,大越名将都统李俞阵亡,嗣德帝精锐尽失,防卫都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土崩瓦解。   此时的嗣德帝,心胆俱裂,正躲在某个阴暗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农洧尾骑在高头大马上,满意的看着漫山遍野黑压压的蚁群,此刻的他,志得意满。   他乃是保乐州豪族,前朝黎王旧臣之后,早有灭阮氏取而代之之心,中国广西之变令他看到了良机,大越北疆不稳,叛乱者甚众,农洧尾登高一呼,联合早就暗通曲款的山区部落,立时在中南半岛掀起了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腥风血雨。   此刻,看着漫山遍野蚁群般的嗜血狂暴战士,农洧尾觉得,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前方十几里,就是茶卫城,捍卫首都富春最后一个重镇,破了茶卫,富春唾手可得,真想早些看到阮福洪任和他的妃子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丑态。   农硥催马追上农洧尾,沉声道:“大王,听闻中国人水师使者到了我大越,要不要探子去打探打探,不要在富春城和他们起了冲突。” 农硥同为农氏一族,足智多谋,乃是农洧尾的谋士。   农洧尾眸中精光一闪,狞声道:“中国人孱弱无能,使者在富春刚好,要么封我为大越国王,要么就将他们杀光!”   农硥劝道:“中国水师不足虑,可就怕其收复广西后大军来犯!”   农洧尾指着遍野悍卒,冷笑道:“我有百战百胜之勇士,何惧中国人?!”   农硥心中长叹,不再言。   ……   永波号水手餐厅,因为嗣德帝带着十几名妃子避难变成了乱哄哄的菜市场,这些妃子服饰华丽,姿色各异,但匆忙逃难中,有的带了小婢,收拾了金银珠宝大包小包,有的地位低下只顾逃命,就怕嗣德帝甩下她,却是随身首饰都没带几件,此时未免自怨自哀,心疼的很,皇宫被贼兵占据后,那还不被贼兵搜刮一空?可再想想,能逃出来就谢天谢地了,落在贼兵之手的下场,想想都不寒而栗。   一位姿容秀丽的王妃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悲戚,谁愿做亡国皇妃?她就是嗣德帝最宠爱的皇后阮氏。   “娘娘,奴婢给您去倒杯水。”贴身宫女一边说,一边好奇的看着明妃手里那杯黑糊糊香浓扑鼻的“茶”,好像明妃极为钟爱黑茶,已经令宫女送上了第三杯。水手餐厅自比不得宫中,但有开水、茶和咖啡供应,倒不是专门为这些妃子准备,而是水兵们一直享有的福利。   阮氏轻轻点头,心里却在祈祷,舰队快些起航,早日抵达中国,能有一处避难安身之所。   距离水手餐厅不远艉楼二层宽敞的休息室,玻璃窗外,碧海蓝天,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室内却阴霾一片,长椅上坐着嗣德帝及三四名大臣,眼见都城就被贼兵所破,谁心里能亮堂起来?   暂时避难到中国军舰上,几名大臣也意见不一,有提议去中国避难的,也有要回都城誓与都城共存亡的。   “主公,等各路勤王人马会师,必将农氏乱党尽诛。”侍卫大臣范文全宽慰着嗣德帝。   谁也想不到,农氏之乱会席卷中南半岛,而北部因为中国广西之乱,也乱贼纷起,眼见农氏山贼匪兵攻州破府,直指都城,为今之计,只有暂避其锋,遣使者会和各路勤王官兵,与贼决战。   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神采飞扬的中国少年统帅微笑踱步而入,众越臣纷纷站起见礼,嗣德帝也不得不起身,名份上本就是下国国主,更甭说现今还要人家庇护了。   叶昭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国王,抱拳躬身:“大清景祥见过越南王。”   见他态度谦和,全无倨傲之色,大臣们心里都一宽,毕竟少年得志,又此时此景,谁知道这位中国国公会不会全不将国主放在眼中?   嗣德帝感觉也很舒服,忙走上几步,把臂道:“承国公大义施援,今日之恩,小王永铭于心。”   随即更沉声道:“小王思量过,宁玉碎不瓦全,定要留下与贼决一雌雄,还请国公送小王南下永隆,重整旗鼓。”阮氏自永隆、嘉定起家,此二地豪族土兵也乃他立国根本。   叶昭微微一笑,“倒不必急,我水师步兵营已在茶卫布防,待战事定再作计较不迟。”   嗣德帝及众越臣都是一惊,中国水师步兵营不过千八百人,如何与贼势已成来势汹汹的番兵对抗?这位少年国公名声偌大,难道只是好大喜功之徒?   旁人都默然不语,阮伯斋算是叶昭的老熟人,却是帮大家问出疑问心思:“公爷,贼兵挟数战数胜之新威,势大不可抗,正可谓一鼓作气,若破贼,只有暂避其锋忙,待贼势稍滞,破之则可。”   叶昭微微一笑,“各位放心,若我水师难当贼势,再南下永隆未迟。”   众越臣纷纷点头附和,有人心里却担心,水手都去参战只怕会被贼兵杀个精光,可不知道还有没有充足的人力驾船。   叶昭走出休息室,微风拂面,遥望海天一色,突然笑着道:“这越南王是个励精图治的主呢。”   水师管带马大勇一直紧跟在叶昭身边,听叶昭之言眼中闪过异彩,“非亡国之君,大帅,可要?”伸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他多少能估摸出大帅的心思,大帅来越南为什么?自不是来转一圈遛弯的,越南国王不是糊涂蛋,对大帅控制越南之策怕是个妨碍。   叶昭笑着摆摆手:“非亡国之君,可国未必不亡,这天下大势,可不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越南国上上下下抱残守缺,不足为虑,何况,要他亡国作甚?”   “是,卑职好像明白了。”马大勇挠着头。   叶昭一笑,他打仗是把好手,可这国际政治的花花道道他又哪里能看得透彻?   “你说,裴天庆可会打一个漂亮仗?”此次茶卫伏击战以裴天庆统率八百水师步兵,有两千富春禁军配合作战,那禁军统领李将军未及禀明国主,凭一腔热血而去。   听这个话题马大勇就来了精神,沉声道:“天庆多巧计,若我去,贼十不存一,却也自损八百;天庆去,贼十能留五,所率之部只伤毫发。”   叶昭微微点头,马大勇适合打大仗、恶仗、硬仗,裴天庆心思慎密,以巧击拙,以少胜多乃是他的强项。   希望这次不令自己失望,叶昭遥望西方起伏山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   “前面是茶卫!翻过去!就是美女、财宝堆成小山的富春城!你们还等什么?!等什么?!” 农洧尾弯刀竖起,声嘶力竭的大喊。   “呜哇!”漫山遍野黑矮的土人们野兽般嚎叫,他们用棍子用刀片捶打着胸口,嚎叫着,铺天盖地的飞奔,从高山俯瞰,小小的茶卫城就好像黄油油的面包,成千上万黑蚂蚁从丘壑、田地、树林中蜂拥而出,汇集成一道黑流滚滚而来,毫无疑问,茶卫这块黄面包顷刻间就会被黑流淹没消失。   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每当征服一座城镇,农洧尾心里都充满着狂热,想撕碎一切的狂热。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   “轰轰”巨大的轰鸣声,石块飞扬,冲在最前面黑压压的蚁群被密集的爆炸炸得四散而飞,不时有残肢断骸落下。   “嘭嘭嘭”密集的排枪,茶卫城墙上,竖起了黑洞洞的火枪,一面旗帜缓缓升起,黄色麒麟旗,随风飘扬。   “中国人!”农洧尾皱起了眉头。   土人们闻到血腥,却仿佛更加狂热,狂吼着冲向茶卫城,却随着密集的枪声被一排排撂倒。   “大王,不能硬拼!” 农硥焦急的看着这一幕。   “围城!我看他们能支持多久!” 农洧尾大声发令。   夜幕渐渐降临。   黑人土兵们却静悄悄的离开营地,白日间四野扎营,将茶卫城围拢,可农洧尾同农硥偷偷计议已定,连夜奔袭富春,中国水师尽在茶卫,此去一举攻破富春,将中国使者也顺便抓了,威逼中国人封自己为王。   黑皮肤土人脚步轻盈,一个个就好像猫一般灵活,农洧尾相信,等明日中国水师发现留守的疑兵只是小股部队,自己的大军已经到了富春城下。   有些佩服的看了眼农硥,这小子,还真是有头脑。   “轰轰”,大概走出茶卫城十几里远,那令人颤栗的巨响突然又起,“啪啪啪”,密集的枪声在东侧土丘后响起。   “大王,速退!” 农硥心沉到了谷底,不知道来了多少中国人,更不知道他们埋伏在哪里,对方火器威力巨大,只有侦察明白,再寻机会将其诱至丛林,才有机会给其致命重创。   农洧尾也有些胆寒了,黑暗中,土丘上密密麻麻的枪声火花,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   “撤!撤!” 农洧尾大喊着,可此时,就见茶卫城中一条火把汇聚成的火龙从城中流出,快速向这边飞来,最前面火把一个个熄灭,显然是茶卫城中的中国人倾巢出动,要将自己围歼在此。   可谁又知道,打着火把的李将军是多么无奈,两千多禁军,每人举一只火把跑出来转圈,真正是在跑龙套。   “进树林!”农洧尾暴喝一声,其实不用他喊,土兵们早就飞奔向西侧丛林。   “嘭嘭嘭”西侧丛林中也响起了枪声,只是稀稀疏疏的枪声。   农硥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土兵们已经蜂拥进了丛林,更向枪声响起处冲去,只有几名中国人,定把他们撕成碎片解恨。   枪声歇,好似中国人在撤退,土兵们进了丛林,如同龙进大海,噌噌噌的一窜老高,窜跳之中,飞快的向中国人追去。   “呼”突然一片火起,十余丈方圆马上成了一片火海,丛林中贼兵众立时纤毫必现,“嘭嘭嘭”猛烈的排枪声四面八方响起,农硥终于明白,这片丛林才是中国人围捕猎物的真正陷阱。   “轰轰”爆炸声连绵不绝,枪声如雨,部落土兵一个个栽倒,混乱中,也不知道该逃向何处。   “嘭”,早就下了马混在土兵队列中的农洧尾额头突然爆开,一个倒栽葱,仆倒在地。   当农硥终于和几百名残兵逃出丛林时,面前是一列列富春禁卫军雪亮的马刀。   史书记载,应安南王之请中国海军谋划的富春保卫战,中国水师八百,破农氏于茶卫,斩敌酋农洧尾等三千余首,贼两万余溃败。   ……   轻歌曼舞,金碧辉煌的皇家宫殿又恢复了奢华气派。   嗣德帝与皇后阮氏摆下最豪华的盛宴款待叶昭及广东水师将领。   轻纱中舞女胴体忽隐忽现,极尽诱惑。   “勇士!孤王敬你一杯!”嗣德帝亲自来到裴天庆桌前,举杯敬酒。   裴天庆站起,微笑同嗣德帝碰杯,这极大的荣耀,却激不起一丝涟漪,最激动的时刻,却是回富春时被大帅微笑拍了拍肩膀,说了声“好样的”,现在思及,心里还波澜起伏。   叶昭盘腿坐在东侧第一桌,低矮的金色桌案,金筷玉碗,耀人眼目。   裴天庆这一仗确实打得漂亮,胜和兵工厂出品的手榴弹也大放异彩,其实榴弹历史上早就出现,但随着步枪技术的发展,其威力渐渐显得黯淡,远远不如步枪的杀伤,但现今战壕战术出现,火药的发展,胜和兵工厂的军械工程师马上敏锐的意识到榴弹焕发第二春的时刻来临,不过现今的产品尚属于试验阶段,并没有批量生产,饶是如此,叶昭还是搞了一些过来,却不想对付密集冲锋的土兵当地雷用派上了大用场。   而裴天庆的这个十面埋伏,几乎全部是虚设,鞭炮不知道用了多少,本地经营鞭炮的华商倒是险些大大赚一笔,只是他们不肯收银子而已,也亏新年期间,不然这些鞭炮却也难寻。   “小王再敬公爷一杯。”嗣德帝又来到了叶昭座前,这已经是他敬叶昭的第三杯酒了。   叶昭微笑起身,同他轻轻碰杯,说道:“祝我们的情谊永存!”   嗣德帝哈哈大笑,“公爷说的好,说的好!”   皇后阮氏看着这一幕,笑滋滋的,这少年国公还真是英雄人物,皇上和他结下私谊,必可皇权永固,四海皆服。   却是要跟皇上讲,他想签什么约就签好了,总不能叫人家觉得咱忘恩负义。   ……   舱房,杜老板恭恭敬敬站在桌案旁,大气也不敢喘,他不知道国公爷喊自己来何事,但想也知道,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心里满是期待。   叶昭放下了手中章程,也就是准备给嗣德帝看的草约,无非那么几款,主要的条款有三,第一自然是驻军,当然不会驻在人家的都城富春,富春虽也是港口城市,但若不是遇到部落叛乱,自己的舰队都不好开过来,京师重地,对任何国家都很敏感。水师还是驻军沱淡,两百人常驻军,两月换班,水师舰队也顺便借着换班时间在这附近海域转转。   在来越南的海路上,很多小岛礁岩都被自己插了旗子,更有些取名字的,譬如麻风大王所在海岛,自己取名为“安平”,还令水手在上面礁石刻了此二字,而阮伯斋虽然是个聪明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提出什么异议,现今之世,就算西方国家,对于岛屿的主权也不大放心上,至于中国越南等国,就更没有海权的概念了。   估摸着以后别说南沙西沙,这距离越南颇近的小岛都没给它剩几个,不过将来人家海权概念提升了,或许送一两个睦邻友好一下也说不定,总不能人家渔船都出不了海,出海就是中国海疆。   第二个条款就是在沱淡租赁土地为华人聚集区,这点上华商们也都很认同。   第三就是在沱淡常设领事,维护华人华侨权益,而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这位杜老板,不但精通越南语,更熟悉本地情形。其实要说起来杜老板是越南国籍,但现今之世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任命他为领事,就算越南人也不会觉得不妥。   “你看一看。”叶昭将草约递给杜老板。   杜老板忙双手接过,一字字的斟酌,心说莫非国公爷要我给意见?可又觉得不大可能,自己有什么见识?国公爷会专门召自己请教方略。   叶昭端起茶杯,品茶,也不催促。   杜老板一连看了四五遍,都快背下来了,才恭恭敬敬道:“小人看过了。”见公爷点头,又恭恭敬敬将草约双手放于桌案之上。   “你做这个领事,可好?”叶昭淡淡问。   啊?杜老板呆了一下,惶恐的连连摆手,“公爷,小人,小人见识浅薄,可,可不敢,不敢。”   叶昭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这领事啊,本朝第一次设这个名目,算不得官,没品没阶,算是我将军府的幕僚吧。作得好做不好的总要有人来做,我觉得你行,可有一点,你的生意要放一放,这职位最忌讳的就是假公济私。”   杜老板心里热得很,虽然公爷说没品没阶,但想也知道,在沱淡城,那就是官,而且是高高在上的官,越南番子管不到的官。只是,和官家打交道,实在福祸难测,尤其是这个领事,又没见人作过,没先例可依,万一出了差错,只怕脑袋不保。   叶昭又淡淡道:“这事我定了,你就踏踏实实的办差,遇到不明白的,可写信给广州,事事小心谨慎,自不会出问题,我选你啊,也是看你细心,人呢,用市井说就是仗义。”   国公爷都这般说了,那推是肯定推不得了,杜老板忙撩袍跪倒,俯身道:“小的定竭尽全力为公爷办事。”听到公爷评价自己用了“仗义”二字,杜老板心里美得很。   “起来吧!”叶昭伸手虚抬,又问:“你可知道做这越南领事何为首要之务?”   杜老板犹豫着,道:“为国人争权益?”   叶昭笑着摆摆手:“那是你的分内事,而且你用这个争字就错了,首要之务你就是要学会平等,平等对待本地官员,不可恃强凌弱流于言表,平等了,你所说的这些权益,又何须用争?”   以表面的“平等”换取不平等条约,这才是外交的至高境界。   见杜老板神色迷茫,叶昭知道以他的见识,自然理解不了自己话中深意,只能慢慢来,在实践中去体会。   “公爷,小的有些明白了。”杜老板自不是真的明白,但茶卫一战后,在越南的中国人可都扬眉吐气,更觉得越南番子野蛮未开化,王师至,威凌四海。公爷这是告诉自己戒骄戒躁,杜老板是这么想的。   叶昭点头,端起茶杯:“你下去吧!”   “小人告退!”杜老板忙躬身退出。   叶昭的目光投在桌案角的一封信上,就不由得微微一笑,这是蓉儿写来的,僧王赴粤,蓉儿趁机在亲卫护送下来了广州,蓉儿信里,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   自己也想快些回去,不说其它,僧王已经在肇庆扎营,胜保也已在广州上任。   胜保住进了原来的广州将军府,两座衙门算掉了个个儿,原来的将军府成了总督衙门,原总督衙门则变成自己的将军府。   胜保这个人,听闻狡诈无比,宦海起起伏伏,可说是老字号重臣,来到广州,自不会甘心做个挂名总督,想与他相安无事,怕是极难。   自关外发迹,自己在很多大臣眼里应该更像暴发户,也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考验。   慢慢点起一根雪茄,叶昭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 后宫   1857年二月底,中越签订《富春条约》,后世史书将这份条约的意义描述为越南被纳入大中华体系势力范围的开端。   1857年三月,广东水师离开沱淡返航。   随着广州成为最富活力的通商口岸,香港码头也变得繁忙起来,挂着各国旗帜的火轮船穿梭往来,西营盘、黄泥涌一带行人也越发熙熙攘攘。   二层小洋楼,隔着彩色玻璃,可以眺望林荫稠密的跑马场。   叶昭和格林相对而坐,品着咖啡闲聊。   格林乃是胜和行火药厂的负责人,本来在香港的分厂,应由叶昭全权管理,只是叶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是以也就默认了格林成为火药厂负责人的身份,不过名份上一直没有扶正,翻译成中文的身份是“代理厂长”。   格林介绍着火药厂的运营情况以及即将运抵香港的兵工厂机械,包括一套日生产能力为一千磅火药的机器、并铁气锤也就是气锤敲铁机、拉铜机器、铁炉气炉等等。   如果组建完毕,这不仅仅只是一家生产步枪、枪弹、手榴弹、炮弹的兵工厂,理论上,有佛山的钢铁厂配合,甚至巨型口径的火炮都可以造出来,只需有相应技术人员,引进新设备,稍加变通而已。   有炸药厂的工作经验,格林对中国工人的学习领悟力大为赞赏,是以此次来中国的除了技术工程师,娴熟的技术工人不多,准备大批培训本地工人,毕竟雇佣中国劳力价钱极为低廉,年薪只相当于伦敦工人的十分之一,还特别吃苦耐劳,没有加班被盘剥的概念。   “兵工厂新址定在佛山,过些日子,你这个工业炸药厂也搬过去。”   格林一下怔住,全搬去佛山?这可没听威尔斯先生说过,抬头看去,叶先生一脸平静,就好像随便吩咐谁倒杯茶一般淡定。   “叶先生,那,我给威尔斯先生写封信?”格林小心翼翼的征询叶昭意见。   “可以,设备几天后就到是吧,直运接佛山去。”   格林心里发苦,这不明告诉自己,写不写信也要这么办吗?   兵工厂炸药厂搬去佛山,格林知道,这分明是中国公爷要将其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从商业角度考虑,搬去佛山也没什么不妥,毕竟那里建起了远东最大的钢铁厂,兵工厂有其支持,发展前景美妙。   可只怕兵工厂炸药厂搬去佛山之后,就再不是纯商业企业,发匪来买枪械,难道公爷还会卖与他不成?   “你听我的,威尔斯先生在这儿,也得听我的。”叶昭语气很平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格林当然知道,整个胜和行,威尔斯大股东六成股份,叶先生四成股份,本来就平起平坐,在中国,威尔斯先生只怕就更要以叶先生意见为准了。   “那,好吧。”格林终于下了决心,总比马上被叶先生炒掉好,以后威尔斯先生若翻旧账,至少在中国,叶先生能保住自己。   “恩,你把这差事办好,有问题,找瑞四。”叶昭说着就站起身向外走,格林急忙起身相送,叶先生总是这样,该说的一句不少,不该说的一句不多,每句话语气平淡却好像压迫着你,有着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压力。直觉上,这位叶先生比威尔斯先生深沉的多,也可怕许多。   ……   将军府荷花楼已经竣工,中西风格结合的建筑,淡红色三层楼,琉璃飞檐,雕梁画柱。   蓉儿穿着可爱的小牡丹旗袍,高高的漂亮旗鞋,更显粉雕玉琢眉目如画,从将军府正门一直将相公迎进后宅,见到相公,蓉儿开心极了,很想拉着相公的手一起走,可成群婢女紧跑慢跑跟在身边,蓉儿只好摆出主母的矜持,轻盈盈跟着相公回了内宅。   荷花楼的布局由中西名家设计,一层有大宴客厅、书房、吸烟室、音乐室等等大大小小房间十几个,而二层和三层几乎一模一样,全部是一个个套间,按照叶昭的说法乃是一室一厅。   二层和三层结构一样,靠南是长长的走廊,玻璃彩窗封闭,垂着欧洲风格的雪白蕾丝窗帘,长廊由东而西,北侧则是一扇扇奢华厚重的红木门,每道门推开,里面就是一室一厅的套间。   每座红门上,都有刻工精巧的金漆牌,雕刻着每个套间的名字,例如蓉儿,就选了二层东数第二间的“雏菊阁”,而叶昭,与蓉儿相邻,东数第一间的“金盏阁”,实际上由东到西,套间的名字是以每月幸运花为名,例如一月的金盏花,二月的雏菊花等等。   每个套间硬件设施是一样的,至于软件,自然由主人决定,就好像蓉儿喜欢睡小弹力绵床,叶昭的金盏阁则是架构复杂的架子床。   套间里外两间,里面自是卧房,外间同样有软榻,供贴身丫鬟休息,而说是一室一厅,实则洗漱间、餐厅俱全,洗漱间里,抽水马桶、浴缸都是选用的顶级产品,基本上,和现代的洗漱间没什么分别,除了更为奢华。   因为将军府的荷花楼,广州算是有了第一条通往城外流水河的下水道,当然,也仅仅是贴着墙边走的沟渠,上面盖了厚厚的石板而已,不过叶昭相信,慢慢广州市区的下水渠就会四通八达发展起来,首先那些富户,见识了将军府的下水系统后,就算不用抽水马桶,也会发现“夜香”这个十分恼人的问题很容易解决,那么谁也不愿意还用那种脏兮兮的露天茅厕。   而那时候也就是真正架设下水管道的开始。   自来水厂虽未正式投产,可通往将军府的管道已经供水,同时将军府内架起了锅炉,牡丹楼里热水凉水全部自动供应。   蓉儿对自来水很是感兴趣,她虽选好了房间,但一直没搬进来住,跟着相公进了金盏阁,看到相公洗脸洗手时自来水管冒出的热水,好奇的打量着,更偷偷去拧了下冷水开关,嗤,水龙喷出,蓉儿吓了一跳,忙用力关上。   叶昭哈哈一笑,伸手就像抱小孩那样搂着她双腿抱起来,,笑道:“小可爱,想我了么?”其实叶昭早想抱抱她了,但外面婢女紧随,可不能不照顾她主母的权威,在旁人面前,可不能对她像对孩子一般。   蓉儿被相公这么抱着,差点没气死,真想用小额头狠狠撞相公脑袋一下,用力挣扎,说:“放我下来!”   第二十三章 交锋   叶昭笑呵呵把蓉儿放下,被小家伙白了一眼,更是乐不可支,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娘子,新家好不好?”   蓉儿还未说话,外面传来吉祥娇脆的声音:“主子,李小村求见。”   叶昭一笑,恩,琢磨着他也该来了。   荷花楼东侧门出去是一条红木长廊,直通会客花厅,长廊上挂着几笼唧唧喳喳蹦蹦跳跳的鸟雀,叶昭苦笑,定是自己那糊涂阿玛叫蓉儿给自己带来的,可心里却暖暖的。   会客厅重新装潢过,木椅换成了欧式沙发,红木茶几,四下翠竹碧花,中西风情相得益彰,别有一番奢华。   长沙发虽然坐上去舒服的很,可李小村却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不如坐木椅来得自在。   听到脚步声响,李小村急忙站了起来。叶昭快步而入,伸手虚压,“小村啊,坐,坐吧。”走过去就坐到了茶几对面。   李小村却不敢坐了,这和公爷相对,平起平坐,可得多大的胆子?   叶昭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新客厅第一次用,西人设计师还是不懂东方风俗,看来要重新摆设沙发方位。   看到茶几上厚厚的一摞文书,叶昭就笑:“都甚么?”当下拿起来看,现今洋商华商对广州城发展热情大涨,各种投资计划数不胜数,这摞文书都是李小村精选的认为可行的方案。   最上面的计划书乃是几大洋商行拟筹备兴建自来火厂,为西关以及广州市中心将军府一带住宅照明供应煤气,而且为了招揽顾客,还拟在西关以及市中心一带免费安装几盏煤气路灯。   叶昭琢磨着倒也可行,毕竟电能应用要二三十年后,普及就更遥远了,就算自己能提前电能时代的到来,可煤气灯要被淘汰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何况任何科技都不是能独立发展的,就比如灯泡,自己知道用碳化竹丝甚或钨丝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可在抽气真空装置技术未达到新高度前,自己的这点知识实则没什么用处。   煤气路灯,好像到了二十一世纪,香港还保留了几盏呢。   “可行,煤气路灯嘛,可以多安几盏,你跟广州府郭敬之商量商量,叫他每月拨出点银子意思下,就以市价的两成付银子,不干的话就不许他安路灯,谁叫他这路灯是在做广告呢?这无形的收益可不少。”   叶昭说着话,放下了第一本文书,又拿起下面的来看。   又有几名英法中商人要筹办“租轿房”“马车房”等等,现今广州街头,渐渐出现了随传随到的抬轿,算是现时的出租车吧,这些商人却是盯上了这块蛋糕,要求政府管理混乱的出租轿子市场,例如发牌上税等等,而交给他们成立的公司,自然就好管理。   至于准备成立出租马车业务的马车房,叶昭就摇摇头,如果满大街跑马车,可太不卫生,当然,想也知道现时租得起马车的没有几户人家。   “可行,但抬轿子的苦力都是穷苦人,不必加入其租轿房等等商行,他们要吃这块饼,自己买轿子雇人去!而且,有粤商是吧,要照顾自己人。”   叶昭说一句,李小村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毕竟今天事务太多,万一误解国公爷的谕令未免糟糕。叶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哑然失笑。   再往下看,又有一英商准备引入伦敦的蒸汽公交车,叶昭就蹙起了眉头,听霍尔说起过,这庞大的家伙比压路机还笨重,又操作不便,经常横冲直撞的把沿街店铺撞烂,伦敦市民都忍受不了,一再要求政府取缔其公交公司呢,何况广州人?   “不可行!”叶昭放下了这本文书,又道:“你跟他说,如果是铺铁轨的马车公交,倒可以考虑。”从市中心到西关再到黄埔港一线,确实应该起一条公共交通运输工具。   再往下看,又有要办报的,办书信馆也就是邮局的,办牛奶棚的,教会请求办学校的等等等等。此外还有一些建议,例如在西关和广州市中心设立消防龙头,自来水厂为其供水;成立卫生部门接种牛痘、检查妓女性病等等,这应该是一些对广州的居住安全和卫生环境有顾虑的西人提出的建议,毕竟上海有工部局,一应事务商人都有发言权,而广州租界都无,以中国官员的一贯作风,一些商人对广州发展抱有顾虑也很正常。   其实有些建议未免吹毛求疵,就算伦敦巴黎现时都未能实现。   叶昭一本本看着,一一作了点评答复。李小村用心记下,心里这个钦佩啊,简直比得上三国演义小说里的庞统了,可庞统不过是处理区区一县杂事,国公爷这可是本本办的国家大事,却一气呵成、决断英明,句句点评都令自己有茅塞顿开之感。越是和国公爷近距离接触,越发觉得公爷真乃奇人,国士无双。   将一摞文书翻过,叶昭就看向李小村,说道:“说给我听吧,那些难办的事儿。”   李小村惊佩愕然,随即躬身道:“公爷圣明!”   叶昭端起茶杯品茶。   李小村叹口气道:“旁的倒没什么,主要有两件事学生力有不逮,其一,新安县村民阻挠铺设电线杆,学生亲自去新安,却险些被村民围殴。那知县黄光周,推搪敷衍,私下只怕乃是纵容村民的幕后黑手;其二,西关商人刘进,前几日因雕刻印刷西洋书籍而下狱,乃是胜保大人点名缉捕,学生却也保不得他。”   刘进?叶昭知道这个人,三十年代以来,广州印刷出版书籍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溯其原委,原两广总督阮元在广州大规模刊刻丛书开了好风气,往后许多十三行洋商巨富也参与到这个行列之中,有潘仕成的《海山仙馆丛书》、伍崇曜的《粤雅堂丛书》等等,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为迎合市民文化而出版的各种小说、戏剧和诗词集。   刘进就是一名书商,而叶昭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早听闻去年广州条约签订后,刘进就准备办报,“所有一切国政军情,世俗利弊,生意价格,船货往来,无所不载”,当然,现阶段的报纸新闻纸主要还是商情为主,刊登船期以及船只停靠码头的航运消息、洋银、铜钱兑换率等的铜钱价、各地物价信息及地皮买卖租赁等各种广告。   却不想他被胜保抓起来了。   叶昭微微蹙起了眉头。   李小村看着叶昭脸色,不再说话。胜保前几日去了肇庆军营,倒好象故意似的,僧王和胜保都在肇庆,按照礼节,公爷自应前去拜会。现今广州城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只怕全都在观察这三位巨头的一举一动,从中揣测未来广州城的局面。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叶昭淡淡说了句。   李小村忙躬身告辞,可退出客厅前实在忍不住,回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公爷,这两日可去肇庆?”   叶昭淡然道:“不去。”   李小村心中一安,点头,快步而出。   ……   新安县毗邻香港岛,前几年多有华人从新安渡船去香港岛讨生活,天地会众自新安潜逃至香港的更不在少数,贩卖“猪仔”去澳洲当淘金奴隶的洋商代理人们,同样喜欢在新安招募欺骗生活贫苦的乡民。   新安县县衙偏厅,知县黄光周正与孔师爷密议,黄光周对于西洋奇淫巧计一向深恶痛绝,架设从香港到广州的电报线必然要过路新安,听闻此条款,他每日间如鲠在喉,虽不敢同人直议景帅之非,但心里可窝了一团火。   而朝廷下谕调胜保大人为两广总督,黄光周立时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胜保人刚到广州,他的折子就呈了上去。   半个月前村民围殴来架设电报线杆的番鬼,本来是一桩乐事,可景帅回了广州,可就未免令人担惊受怕了。   “名世,我明日去广州,求见国公爷负荆请罪,你看可好?”黄光周是个小胖子,看起来好像愚钝,但那眯缝的小眼睛里精光闪闪,锐利无比。   孔师爷摸着山羊胡,微笑点头:“正该如此。”   黄光周端起茶杯,似乎在自言自语:“本官实在也有办好夷务之心,奈何,奈何百姓激愤,本官也难啊!”说着叹口气。   孔师爷笑道:“正是,景帅定能体谅大人拳拳之心,必不会见责。”   黄光周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喝茶。   “大人!有来自广州城的差官求见!”一名差役快步而入,抱拳禀告。   “广州差官?什么差官?”黄光周一怔,眼睛眯了起来。   “好像,好像是总督府的腰牌!”差役也没看清人家来路,听说是广州上差,亮了亮腰牌,吓得他赶忙飞奔进来报信。   “哦?有请!”黄光周站起身,同孔师爷一起迎出了偏厅。   卵石路上,差役在前,赔笑引三名深蓝排扣中山装精神爽利的小伙子走进来,看到这几名差官的官服,黄光周心里就冷哼一声,奇装异服,可还记得祖宗么?广州城,可真乱得没边了。   脸上却挂笑,见礼道:“下官新安县黄光周,不知道几位上差是何衙何署?”现在广州衙门也多,门门道道更多。   领头的小伙子就掏出了蓝皮本证件,打开给黄光周看,上面还贴有小伙子的照片,有红印铅字,小伙子很平淡的道:“在下乃是将军府内务局行动署副官韦明!”   “哦,韦副官!”黄光周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可也得捏着鼻子见礼。   小伙子收起军官证,又双手极郑重的从旁边下属手里接过一张蓝皮纸,展开,啪的一打立正,大声道:“将军府令!新安知县黄光周阻挠军务建设,延误军机,着内务局革职拿办,待报吏部、刑部定罪!”说完,小伙子就一挥手:“拿下!打掉花翎!”   “混蛋!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你们有什么权力……”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按倒在地,将头上顶子摘了。   “你们无法无天!算什么东西?”黄光周要气晕了,都不知道哪来的官差,又哪捏造的罪名,竟然就敢直接摘自己七品正堂的乌纱,这成什么话?   “闭嘴!将军有令,若反抗,格杀勿论!”韦明阴着脸,掏出了手枪,黄光周哪见过这架势,一下腿就软了。   “带走!”韦明冷冷吩咐了一句。   两名行动组组员拖着瘫在地上的黄光周就向外走,孔师爷呆了半晌,小跑追了几步,强笑道:“这,这,官爷,县衙不可一日无主……”见到韦明刀子般阴冷的目光射来,孔师爷半截话马上憋了回去。   “你是孔师爷吧?”韦明冷冷的问。   孔师爷心下一寒,自不知道人家内务局行动前那是定要调查的清清楚楚,何况各县主事资料,早就在内务局有存档,赔着笑:“是,是在下……”   “将军口谕,县衙一体事务,由县丞周京山署理,待决!”韦明冰冷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周县丞那儿我本来要走一遭,既然您在,就烦您知会一声。”   “是、是……”这时候孔师爷除了连声称是又哪敢多言?   ……   将军府书房,叶昭静静的品茶。   广东巡抚柏贵站在桌案旁,大气不敢出,额头一个劲儿冒汗。   “那胜保说抓人就把人抓了,说下大狱还就把人下里面了,我倒要问问你,这刘进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啊?不就是印了本书吗?喏,你看……”叶昭指着靠墙书架上层层叠叠的书籍,“我这还有本,你怎么不把我也抓了?”   “卑职,卑职……”柏贵全身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拿出手帕擦汗。   叶昭品了口茶,慢慢道:“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就回吧,把刘进给我保出来。若男监女监你这巡抚都管不到,那还能指望你甚么?”   “卑职知罪!卑职这就去办!”柏贵怎么也没想到公爷回到广州,就针尖对麦芒的跟胜保对上了,本来以为怎么也要维持面上一团和气呢,是以胜保捕人柏贵极为配合,可眼见公爷不尿胜保,那还有说的?公爷要倒了,以自己在京城的名声,那还不马上被革职?   现下心也定了,一路跟公爷走就是,尽头是黑是白,那都没办法。   又急忙表心迹:“公爷,卑职现下明白了,以后定不会办糊涂事。”   叶昭微微点头,没吱声。   柏贵忙告辞倒退而出。   叶昭抿了几口茶水,踱出书房,却见走廊上俏丫头如意袅袅而来,福道:“主子,外面报,两广总督胜保求见。”   叶昭点点头,听闻他回了广州,想也是为了新安县的事。   当下施施然出了荷花楼,东侧门恭恭敬敬站着常顺,他虽是公爷亲随,却是不敢踏入荷花楼半步的。   会客厅内,胜保坐在西洋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干瘦干瘦的,但却显得精壮有力,自有一股子威势。   听到脚步响,胜保起身,同叶昭见礼,微微拱手:“公爷,下官有礼。”   叶昭笑道:“制台大人来广东,本官早欲拜望,可惜事务缠身,一直去不得肇庆。”   说着话,两人宾主落座,自有人奉上香茗。   “公爷威震两粤,败罗刹、克英法,越南耀武、珠江亮剑,胜保一直钦慕的很,今日一见,算了了下官一桩心愿。”品着茶,胜保话说的极为客气。   叶昭摆手道:“制台与博多勒噶台亲王统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蒙古诸王劲旅灭北窜发匪于静海,斩匪首林凤翔、李开芳,此为不世勋功。本官荧光之火,怎敢争先?”   胜保脸上全无得色,显然是极深沉的人,品了口茶,就转入了正题:“公爷明鉴,听闻公爷府上私拿命官,可有此事?”   叶昭微微一笑:“制台言重了,那内务局虽隶属将军府,却是吃皇粮的衙门,所辖编制具有备案,乃是行军法、刺探剿灭贼匪秘密组织等特差之署,两宫太后曾对本官此举大为褒扬,可非我府上私设的公堂,私拿就更谈不上。”   胜保脸色阴阴的,道:“虽如此,但黄光周乃七品正堂,因何获罪?本官可代公爷弹颏,公爷说拿便拿,怕是有违律制吧?”   叶昭笑了笑,道:“黄光周贻误军机,制台怕不知道,香港到广州一线之电报传递军情之便,本官尚准备等此线架定,即刻架广州、韶州、肇庆、南安电报网络,则军情通达、调度有度,破发匪、贼党添一绝佳助力。今因黄光周鼠目寸光,坏我大事,累剿灭发匪之计,延误神炮营北伐,罪莫大焉,砍他十个脑袋怕也难赎其罪。”   胜保一滞,他也不大懂叶昭所言,但见叶昭振振有词,想也理直气壮。胜保微微蹙眉,道:“不管怎样,公爷也该事先知会下官一声才好。”   叶昭淡然道:“军务之事,必然雷厉风行,才有法可依,有令可行,扰我军务者,我都可拿得,都可办得!制台以为然否?”   胜保端起茶杯品茶,脸色越发阴沉,坐了会儿,随即起身:“下官告退!”   叶昭微微点头。   第二十四章 “贤内助”   金碧辉煌的暖阁,黄澄澄的好似弥漫着帝王之气。   听人念着胜保的折子,坐在炕桌旁,雍容华贵的钮祜禄氏轻轻蹙起秀眉:“景祥这孩子,怎么还怄上气了?”   暖阁外,传来轻笑:“姐姐,要我说呀,也怨不得景祥,年少气盛嘛,本来仗打得好好的,胜保跑去插一杠子,少年人,没怨气才怪。”   钮祜禄氏叹气道:“可老六说的也对,就怕这孩子急于求成,乱了法制。”   “妹妹”清脆有力的声音:“老六就是怕这怕那,没有一点锐气。这广州城,南方的局势还都不是景祥那孩子凭着一腔锐气稳下来的?要靠老六啊,难!”   想起景祥的好,钮祜禄氏眉头就舒展开了,点头道:“是啊,这孩子可真是打了挺多胜仗,要不,咱把胜保喊回来吧?”慈安太后就是如此,对于军国事不甚明白。   “那可不行,哪有朝令夕改的,再说朝里的事儿可不是姐姐和我能说了算的,不过姐姐您知道胜保外面人都喊他什么吗?都喊他败保!他的折子您就别当真,景祥就这点好,从不写折子背后说人坏话。”   钮祜禄氏又点头,“是,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景祥嘛,千好万好,可就一点……”清脆有力的声音停了口,是啊,千好万好,可就是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少年,他到底心里埋藏着甚么?为什么总感觉他在谋划甚么?   ……   叶昭在想什么呢?   坐在书房里,品着茶,叶昭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是的,终于可以制定计划了。   在广东站稳脚,以广州发展带动全省发展,炸药厂兵工厂落成,在枪械技术上找到创新,利用各种新兴企业培养出第一批技术力量,实际上,通过实践,相信以国人的头脑,会诞生出能设计创新的人才。军事上,要想办法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江西、福建,斗倒胜保,削弱僧王实力,这就是自己的近期目标。   僧王在肇庆军营,蒙古铁骑五千,步兵一万,其中步兵半数为火器兵,当然,大多数为鸟枪抬枪以及落伍的滑膛枪,当然,也有装备卡曼尔莱德M1842步枪的两个步枪营,虽说战力不会很高,但依照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思想,倒也不能小看它,骄兵必败嘛。   怎么削弱僧王实力,倒是要仔细琢磨琢磨,毕竟僧王一枝可算大清国的中流砥柱,在未来可能会成为自己的阻滞。   京城,因为自己的介入看来第二次鸦片战争抑或说中英法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圆明园躲过了一劫,也好也不好,京城若不闹出点动静,自己终究不能改天换地,这个远期目标却也要慢慢考虑了。   品着茶,叶昭又陷入了深思,他却绝不会想到,此时,就在自己头顶荷花楼二层,蓉儿领来了位不速之客。   二层东数第三个套间,蓉儿的雏菊阁西侧,唤作“海棠阁”。   锦二奶奶怯怯的跟在蓉儿身后进了海棠阁,在国公夫人引领下,各个房间转了一圈,确实大开眼界,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样,好不好?”蓉儿个子虽小,眉目可爱,叶昭疼得她不得了。可在外人面前她可是辅国公夫人,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姿态端庄着呢。   锦二奶奶也确实心里忐忑,不知道国公夫人突然召见自己作甚,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找自己算账吧?心都抽紧了。   听蓉儿问,锦二奶奶忙道:“回夫人话,神仙居所。”   蓉儿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好奇的看着锦二奶奶,把锦二奶奶看得心里发毛,今日要被无端端辱骂甚至毒打一顿都只能忍着,就怕国公夫人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折磨自己,想到自己对付眼中钉的恶毒手段,锦二奶奶雪白小手不由得沁出香汗。   蓉儿确实对锦二奶奶很好奇,来广州没几日,就听吉祥说起了这个人,说府里传言,她经常和相公出双入对的溜达,今日一见,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   “你就喊我姐姐吧。”蓉儿稚声稚气的,却自有一种高贵气质。   “民女,民女不敢。”锦二奶奶垂下螓首,这时候,倒真希望恶人能突然冒出来。   蓉儿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带你来这海棠阁,就是想叫你以后住这儿!”   啊?锦二奶奶吃惊的抬头看着蓉儿,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说。   蓉儿伸手,俏丫头吉祥忙送上一张纸,蓉儿递给锦二奶奶看,说:“陶家的事你不用操心,他修书都写了,你大可安心住下!”   事情是叫吉祥去办的,吉祥找瑞四帮忙,那要陶老二写一封修书还不简单?   锦二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说不出话,却听蓉儿又道:“你就当是我这个姐姐邀你来住几天,明日就来吧。”   蓉儿年纪虽小,但作为正室,可不想相公被人笑话,整天带着有夫之妇东跑西颠成什么话?相公稀里糊涂的,自己作为贤内助,总要帮相公把事情办好,不能叫人笑话公爷府没有规矩。   但蓉儿不知道相公的心思,绞尽脑汁自以为想了个好办法,以姐妹之名邀锦二奶奶来府里住,若相公想给她名份纳她为妾,自由得相公,若是自己猜错了,相公没有那层意思,那相公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计策,自己也不会被相公骂。   只是,蓉儿想起相公身体有恙,又觉得相公与锦二奶奶的传言只怕有误。可蓉儿也知道,自己年纪小,很多事不懂,金凤是过来人,或许真能帮到相公也不一定,若能治好相公的病,那可就太好了。   锦二奶奶拿着修书错愕了好久,听国公夫人邀请自己来这荷花楼住,隐隐能猜到蓉儿的小心思,可这是真的吗?是不是这位小夫人想折磨自己的诡计?   一入豪门深似海,陶家同国公府比起来那真是麻雀宅子了,可尽管如此,里面的明争暗斗有多激烈锦二奶奶深知,就更莫说国公府这种当朝最顶尖的权贵之家了。   小夫人年纪虽小,眼里又岂能容得下沙子?只怕多半是看自己碍眼,想了什么恶毒法子对付自己。   “明日你就来!”蓉儿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清清脆脆斩钉截铁的说。   第二十五章 阶下金枝啼   晚饭蓉儿叫厨房开了小灶,令叶昭奇怪不已,这小丫头,每日都缠着自己在一楼餐厅吃大灶的嘛,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咬了几口馅饼,颇觉索然无味,将碗碟一推,对旁边伺候的俏丫头如意道:“你们吃吧,我上楼,夫人在楼上吧?”   “在。”如意恭恭敬敬的。   叶昭施施然踩着厚厚的红地毯上楼,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拖鞋虽软而舒适,有时却怀念光脚丫子穿硬底塑料拖鞋的感觉。   雏菊阁的门开着,但有山河屏风相隔,看不到里面情形,听到蓉儿正说话呢,进了客厅,叶昭就笑道:“娘子,又偷嘴呢吧?”   转角直奔餐厅,站在餐厅门旁的吉祥忙帮公爷撩起珠帘。   叶昭却猛地一怔,就见铺着蓝白花餐布的雅洁餐桌旁,坐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小美人粉雕玉琢,可爱的冒泡;大美女雪腻酥香、倾国倾城。   小美人荷花旗袍淡雅清素,大美女红罗华丽耀眼,大小尤物坐一起光彩辉映,赏心悦目。   锦二奶奶慌乱的站起来,怯怯的福下去,虽早知道会有遇到恶人的一天,可真到这一刻,心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同于跟恶人在外面东跑西颠。一来不知道国公夫人心思;二来荷花楼分明是恶人内宅,谁知道会不会犯了他的禁忌,把自己赶出去。同陶家那边已经断绝了关系,再得罪了恶人,自己处境可就悲惨了,这是不是就是国公小夫人的用意呢?   “你怎么在这儿?”愣了会儿,叶昭有些发懵。   “相公,妾身认了金凤做妹妹。”蓉儿极端庄的轻盈万福。   听到小家伙的话,叶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做手势道:“坐,都坐吧。”见餐桌上摆的是白粥小菜,遂回头对吉祥道:“给我也盛碗。”   坐上餐桌,看着蓉儿,叶昭奇道:“你怎么认识二夫人的?”   “公爷,凤主子被陶家休了,可不是二夫人了。”帮叶昭送上碗筷,吉祥俏脸含笑,她乃是蓉儿贴身,倒是敢同叶昭说话,而且也是为主母拿分不是?   叶昭更是惊讶,转头问锦二奶奶:“陶老二欺负你?”   锦二奶奶轻轻摇头,在蓉儿面前,不敢跟叶昭说话,俏目更不往叶昭身上瞟。   餐桌上沉寂下来,蓉儿虽和叶昭单独相处时也淘气,但此刻自是食不言寝不语,做足了规矩。   用过餐,锦二奶奶告退,叶昭和蓉儿进洗漱间洗漱,吉祥如意本想进来服侍,但见进洗漱间的时候公爷将夫人挤在门口不许她进去,急得小夫人脸都涨红了,夫妻俩可恩爱的很,有意思的很。两个俏丫头相视一笑,就没跟进去。   和蓉儿并排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叶昭看着镜子里刷牙姿势极为可爱的蓉儿就笑:“我们家蓉儿越大越漂亮了。”   蓉儿也不理他。   叶昭洗漱过,就拿着毛巾,帮刚洗过脸的蓉儿擦脸擦手,喃喃有词道:“一擦脸,二擦手,三擦擦出个大美人!”   蓉儿无奈的看着相公,有时候感觉相公比自己还像孩子。   “好了,漂亮了!”叶昭站在蓉儿身后,一起照镜子。   出了洗漱间,吉祥如意已经收拾好餐厅,见叶昭挥手,就都退了出去。   叶昭伸着懒腰,躺在了客厅软榻上,笑问道:“蓉儿,你怎么认二夫人当妹妹了?”   客厅没了人,蓉儿就踢掉漂亮的小旗鞋,也躺在软榻上,向叶昭身边挤了挤,想眯一觉,她喜欢被相公抱着睡。   “怎么不说话?”叶昭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这香软稚嫩的小身子贴过来,也委实令叶昭心下叫苦,只能平躺身子,让蓉儿抱着自己胳膊好了。   蓉儿不是不想说话,是怕猜错了被相公骂,好像自己耳根软,轻信风言风语一般。闭着眼睛,装听不到。   叶昭以为她累了,就笑笑,轻轻搂着她,说:“睡吧。”   “相公,您去海棠阁看看吧,金凤刚来,别不习惯。”好一会儿后,叶昭都有些朦朦胧胧了,蓉儿突然睁开了清澈的大眼睛。   “不去了,懒得动。”叶昭含糊的说,确实想这么睡一觉。   “您就去吧,她第一天来。”蓉儿小声的说。   叶昭微微一怔,睡意也消了,蓉儿一向听话,可没要求过自己什么。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陶老二突然休了锦二奶奶,又为什么蓉儿要认她做妹妹接她来荷花楼住。   “蓉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叶昭好笑的问。   蓉儿只能死撑,用力摇着小脑袋,“没,没啊!”可就挺孩子气了。   叶昭快笑死了,捏捏她小脸,想了想道:“好吧,我去看看她。”这不成强抢民女了么?也不知道锦二奶奶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被吓坏了?还是去解释一番的好。   穿鞋下地,叶昭出屋前鬼使神差就回头对蓉儿说了句:“我一会儿就回来。”好像,心竟然有点虚,就真如同跟正室夫人告别,去看小妾一般。   虽说早就习惯妻妾成群的风气,可真到了自己头上,一时间还是心慌慌,感觉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谁叫心底深处有那根深蒂固的现代观念作祟呢?   可话说回来,说真格的,蓉儿即不是自己真正妻子,锦二奶奶就更谈不上小妾,自己慌个什么劲儿?   叶昭也只能心底苦笑。   蓉儿也坐起身,清澈大眼睛看着相公背影,慢慢垂下头,小声道:“您,您就宿金凤那儿吧,她,她服侍的好……”   叶昭一怔,回头看着蓉儿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突然一疼,但没说什么,转身出门。   不知道怎么的,蓉儿眼泪慢慢淌落,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可就是忍不住。   ……   俏丫头招财暂时发给了海棠阁,见主子进来做手势,招财就轻轻退了出去。   锦二奶奶俏脸苍白,正坐在雪白毛皮的软榻上发呆,海棠阁有锦二奶奶带来的家俬,墙角木雕的格子架,上面放有金西洋帆船、青竹丝联珠瓶等等,应该是锦二奶奶香闺格局,富贵又洋气。   叶昭的脚步声她未听到,等叶昭走到跟前才猛地惊觉,怯怯的起身。   自从越南渔村之事后,叶昭还没同锦二奶奶单独相处过,此刻思及自己耍流氓的行径,也不由得汗颜。   干咳了一声,叶昭正色道:“二夫人,蓉儿年少无知,我行为孟浪,可真对不起二夫人,叶昭向您赔不是!”说着就深深鞠了一躬。   锦二奶奶吓了一跳,自也没注意叶昭的自称,慌乱的福下去,说:“金凤不敢,不敢当!您,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夫人也对金凤很好。”   叶昭就叹口气:“陶二公子那儿,我会想办法令他收回休书,亦或你就跟他分开也好,总之我会帮你办的妥妥帖帖。明日我会遣人送你回府,你莫要担心。”   锦二奶奶一呆,却见叶昭又拱了拱手,转身而出。   ……   蹑手蹑脚回到雏菊阁。   “咦?”本想吓吓蓉儿却早被小家伙发现了,蓉儿又惊又喜,从软榻上跳下,“相公,您怎么回来了?”   叶昭就笑,隐隐还能看到小家伙眼角的泪痕,走过去轻轻捏捏她小脸,笑道:“怎么,不喜欢和我一起睡?那我可走了。”   “不,不是。”蓉儿苦了脸,用小手紧紧抓住叶昭的手。   叶昭就笑道:“二夫人与我本就没甚么关系,你可吓到人家了,我刚刚还跟她道歉呢。”说着话拉蓉儿走向内室,说:“今天都累了,睡吧,明早再洗澡。”   夜渐渐深了。   蓉儿换了嫩绿的小睡衣睡裤,可爱兮兮的依偎在叶昭身边,突然小声道:“相公,蓉儿不好,蓉儿不该哭,你骂蓉儿吧。”   叶昭就是一笑,搂了搂她,道:“小家伙,知道相公舍不得骂你是吧?小小年纪学人家吃醋,再有下次,打烂你的小屁股。”   蓉儿嘻嘻傻笑,心里甜蜜无比,轻轻抱紧了相公胳膊,贴着叶昭耳朵小声道:“相公,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软语哀求,就在叶昭耳边,童音稚嫩,却更令人骨软筋酥。   叶昭吓了一跳,这小小年纪怎么媚力越来越足,再这样下去可真莫等有一天自己变成禽兽吧?   正想把蓉儿向边上推一推,“叮叮”房门被人敲响。   叶昭微微一怔,心说莫非紧急军情?   敲门的是俏丫头招财,她脸色苍白,声音惶急:“凤主子她,她悬梁自尽了!”   啊?叶昭身子就是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你说甚么?”   “人,人是救过来了,可,可吓死奴婢了!”招财确实被吓得不轻,若不是她半夜突然惊醒,这二夫人就要香消玉殒,绕是如此,锦二奶奶闭过气去,好一通折腾又掐人中又洒水的才悠悠醒转。   人没事,叶昭悬起的心才扑通落地,急忙和蓉儿跟着招财奔向隔壁。   海棠阁内室香榻旁,吉祥如意进宝都在,锦二奶奶痴痴呆呆的躺着,俏脸没有一丝血色,玉颈上隐隐有一道红肿。   “怎么了这是?”叶昭头都大了。   锦二奶奶却闭上了眼睛。可不是,一辈子好强,可在国公爷公爷夫人的权势前,就好像浮萍任人摆布,也没想过真能成为他的妾侍,可,可这也太欺负人了。叫陶家休了自己也就罢了,甚么?还要陶家收回休书?把人当甚么了?自己再回陶家,又哪还有脸见人?人人都会背后指自己脊梁骨,不干不净的被国公爷霸占了几晚,又伺候的不好被送了回来,妄想贪图富贵,却被人白白玩弄。   别说陶家,在西关都会传遍,原本那般强势那般压场,多少达官贵人做梦都想一亲芳泽的锦二奶奶是怎么被人玩弄的,细节都会被编的绘声绘色,更会成为西关人人谈论的话题,自己又怎么有脸活下去?   “相公,你跟她说什么了?”蓉儿小声问。   叶昭头大如斗,琢磨着,也知道自己跟人锦二奶奶说的话好像不靠谱,自己以前就不大注意,这下可好,险些闹出人命。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叶昭无奈的摇着头。   “相公,您回去休息吧,蓉儿留下开导她。”蓉儿小声的在叶昭耳边说。   也只能如此了,叶昭挠着头,这女人的事还是女人处理吧,自己对灯火发誓,以后再不瞎掺和了。   ……   第二日一早,叶昭就去了佛山,考察佛山兵工局的建设情况,兵工厂在佛山西郊,占地两百多亩,厂房都盖得七七八八了,什么捲铜厂、炎铜厂,什么翻砂厂、木工厂,牌子全竖起来了。   叶昭却是见到了一位老熟人,三年前在上海同威尔斯刚刚认识时,海船上挑拣武器时那位请自己试枪的白人青年,曾经问自己有没有弹仓步枪的草图,是以对他颇有印象,后来跟威尔斯打听过,他叫大卫?托马斯。   现今的托马斯已经是胜和行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安琪拉1856步枪的设计他就出了很多力。   “大卫!”叶昭笑着伸出手。   托马斯正在一处青砖房屋的墙角旁不知道干什么呢,见到叶昭有些拘束,用力抹去手上油污,这才小心和叶昭握手,听叶昭还记得他的名字,更亲热的叫他大卫,脸上就亮堂起来。   “干甚么呢?”叶昭好奇的问。   托马斯还未说话,陪着叶昭参观厂房的技术主管佛斯特傲气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讥诮:“托马斯先生应该是在研究本世纪最重大的发明。”跟在叶昭身后的一群西洋白人都笑起来,托马斯半路出家的技术员,偏偏经常同佛斯特等正统技术主管意见相左,几乎没有人看他顺眼。   托马斯脸涨红,抿嘴不说话。   叶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过几日,我跟你聊聊。”托马斯马上愉快的笑着点头,佛斯特主管的眼神却阴沉下来。   ……   回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从西关过了下,买了份报纸,广州第一份周报《粤报》,不过是英文的,正筹备的中文报纸大概下个月就可以发行。   骑马去的佛山,回来在西关换了马车,翻着报纸,马车晃悠悠进城。   《粤报》上大多是商业信息,比如几家洋行华商联合征募资金筹办自来火房的广告,比如广府银行挂牌的信息,叶昭翻看着,心说看来倒是要订一份了,可以从侧面帮自己了解广州的工商业态势。   又琢磨着这个广府银行,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两成股份,十三行商人白送了一百六十万两的原始股,可自己拿的倒没觉得不妥,相信有自己掌舵提供意见,广府银行的资本会呈几何倍数增长,世界经济形势经济危机,谁又能比自己看得透?   看着西关街头的巡警,就不由得叹口气,自己怕已经被开除了吧?过几天,倒是要想个法子再混进去,广州市民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自己可得牢牢把握。   变革,有时候过犹不及。   胡思乱想中,马车慢悠悠停了,已经到了将军府东侧门。   荷花楼二层长廊上,蓉儿正与锦二奶奶说话呢,看锦二奶奶娇笑不止,令叶昭一阵错愕,昨晚还寻死觅活的,这才一个白天,怎么就换了个人一样?   “相公!”蓉儿欢喜的迎上来,锦二奶奶轻盈福下柔软身子时却是极小心的偷偷看叶昭脸色。   “聊什么呢?”叶昭笑着摸摸蓉儿的头,蓉儿却对锦二奶奶使个眼色,又笑嘻嘻道:“相公,金凤有话跟你说。”转身,那高高的漂亮旗鞋踩着小碎步,有模有样的去了,看得叶昭这个好笑啊,唉,蓉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锦二奶奶看到了叶昭嘴角的笑意,轻声道:“也只有小夫人,才配得上公爷,不怨公爷这般疼她。”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被锦二奶奶闹了自杀一出,虽怪自己,可也觉得别扭,不大想理她了。   锦二奶奶突然就跪了下来,珠翠耀目的美髻重重磕在红地毯上,“公爷,金凤给您赔罪了!金凤行事鲁莽,不知轻重,险些闯出滔天大祸,金凤知罪,任公爷处置!”可不是,在国公府内宅寻短见,这刚起的宫房,若闹出人命,可多不吉利?   叶昭微怔,“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可锦二奶奶就这样柔柔跪在地上,曲线极美,动也不动,带着哭腔道:“公爷,您,您就打金凤吧!”   叶昭头又大了,换第二个男人遇到这架势也招架不住,倾国倾城的尤物跪在脚下,那感觉,头脑晕晕的,就好像吃了人参果,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   叶昭也知道,自己这个现代人更受不了这个,这冲击太变态了,风姿绰约华丽无比的锦二奶奶跪在这儿,哭着认你打认你罚,生理心理都有种变态的膨胀感。   干咳一声,“你,你起来吧。”   “公爷不消气,金凤不敢起身。”锦二奶奶柔软的曲线又往下跪了跪,越发虔诚。   “恕你无罪,起来吧!”叶昭说完,就快步绕过她,再不走,这嗓子都发干呢。唉,现代男人真劣根啊,自己历练了二十多年,还是受不得这种男尊女卑到极致的刺激感觉。   第二十六章 天下英雄几许,我自逍遥   西关泰和号后院,春日明媚,叶昭摇着扇子坐在樟树下晒太阳,红藤躺椅旁,有一方墨色大理石几,其上各色碟碗点心,色香俱全。   瑞四恭恭敬敬站在叶昭身边,虽然俨然成为广州城最大的特务头子,但在叶昭面前他就改不了那副猴样,令叶昭也莫可奈何。   “都办妥了吧?”叶昭抿了口茶水,淡淡的问。   “托主子的福,奴才还算办好了这趟差。”瑞四一脸谄笑。   叶昭微微点头:“他没怀疑什么吧?”   “没,奴才看这小子也是奸猾之辈,特意加了小心。”   叶昭就笑:“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奸猾呀?”   瑞四愁眉苦脸道:“奴才对主子可从不敢耍滑头。”   叶昭摇了摇折扇,淡淡道:“但愿吧。”   “主子,这是那小子的出行表。”瑞四递过来一张纸。   叶昭接过,草草浏览了一番,微微点头。红娘的亲卫阿蔡留在了广州,瑞四办的事就是同阿蔡联系,传递消息,僧王肇庆军营的兵力配置早就送了过去,此外还有数条军情,僧王手下将领的性格、资历都极为详备的送了过去。   瑞四并不知道密封蜡丸里到底是哪些机密,其实就算他知道也无妨,他定会以为自己旨在削弱僧王实力才会偷偷给贼党通消息,其实就算自己造反,瑞四也断不会背叛自己,最多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私通贼党而已。   阿蔡的身份自己没有瞒他,毕竟阿蔡是公平党众,当然要内务局的特务们盯着点。自己给阿蔡送去的机密蜡丸,现在瑞四大概以为是自己的什么计策吧。   自己也想过沾上胡子直接和阿蔡联系,但想想不妥,中间总要有一道防火墙,如此自己才可将诸般事情都在幕后操作。   瑞四,可以说是自己最好的防火墙了。   至于送蜡丸给阿蔡的内务局特务们,那自是根本不知道阿蔡的身份的。   僧王的诸骑诸劲旅,应该已经磨刀霍霍,现今只是等派往广西的探子探明虚实而已,而僧王一旦利刃出鞘,常规路线自是首攻梧州、接着克平乐、袭桂林,只要攻陷桂林、平乐、梧州三府,理论上公平党就大势已去,虽说红娘深悉农村包围城市之道,但若没有经济渠道支撑,已经被清廷视为眼中钉的公平党想进山区星星之火燎原?那可真是千难万难。莫说现在大多数民众尤其是乡绅们皇权至上的年代,就说当年红军,有共产国际财源,加之军阀林立,如此才能夹缝中艰难生存,只不过后世史书淡化了很多内容而已。   僧王骁勇善战,应该可说是红娘遇到的最强对手,这石破天惊的对决难道自己只能壁上观么?   “四儿啊,你去吧。”叶昭拎出怀表看了一眼,托马斯该到了。   瑞四却跪下,磕了三个头,叶昭奇道:“作甚?”   “奴才不能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只能给主子多磕几个头!”瑞四有些哽咽的说。   叶昭心中一动,想起从小被他伺候大的情谊,也不由得鼻子微酸,却是笑道:“滚你的蛋吧!”   瑞四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退出。   叶昭轻轻叹口气,其实外人很难明白这种主子和从小伺候长大的奴才之间的感情,可能有些畸形,却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条件反射般的忠诚,如果一定要打个比喻,就好像人类和爱犬吧。   一刻钟后,托马斯在老夫子引领下进院,老夫子虽然对工商业的门道不在行,但兵工厂的琐事可以由他穿针引线和自己联系。   看得出,托马斯精心修饰了一番自己的衣着,蓝呢子短大衣,头发梳理的也极为整齐,对这次会面他显然充满了期待。   “大卫!来坐!”看托马斯拘束的搓手,叶昭微笑招呼他。   “叶先生,谢谢您给我机会跟您见面。”托马斯满脸的真诚。   叶昭笑道:“怎么样?还在研究带弹匣的步枪?”   托马斯眼睛就是一亮,叶先生还记得这事儿,但随即目光黯淡,摇摇头道:“搞了几个半成品,都行不通,佛斯特先生认为我浪费资源,不许我再进实验室。”   叶昭就笑:“不过,你应该没放弃吧?”   托马斯腼腆的点点头。   叶昭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逆境才能磨砺人,来,我有瓶不错的红酒,跟我来喝一杯,预祝你成功。”   托马斯跟着叶昭走向堂屋,叶昭边走边道:“不要急,你感觉没感觉到,弹仓弹匣步枪的最大缺陷是什么?”   托马斯马上道:“火药,火药残留物,很影响子弹连续发射。”   叶昭微微点头,道:“过段时间,炸药厂兵工厂都搞起来了,我帮你弄点无烟火药,你再试验看看。”   “无烟火药?”托马斯有些迷茫。   叶昭笑着拍拍他肩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托马斯眼里满是期待,真恨不得马上就见识到叶先生说的“无烟火药”,听起来,好像是没有烟雾的火药,那么,或许燃烧后渣滓就会很少吧?越想越是心痒,抓耳挠腮的,叶先生,好似总能给他打开扇窗子,令他看到朦朦胧胧的希望。   ……   江西赣州。   夜色如墨。   密密麻麻的士卒潜伏在夜幕中,他们各个红巾包头,鲜红的头巾铁血狰狞,带起无边杀气。   远方,是闪耀着微弱火光的军营,大清辅国公景祥的嫡系精锐,名声震天下的“振武营”,管带乃大清名将神保,景祥的忠实鹰犬。   李秀成用马鞭鞭稍轻轻挑起面前迷雾,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这位太平军优秀的年轻将领,后起之秀,在攻克江南大营的拉锯战中数次大破湘军,早就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   “七,怕不怕?”李秀成轻声问,他问的是牵着骏马缰绳站在他身边的一位高大健硕的猛汉,猛汉叫覃七,健步如飞,常常跑在马的前头。人人叫他“马头七”。   “不怕!”覃七爽快而响亮的回答,挺着胸膛,他永远可以直面死亡。   “好!男儿就当如此!景祥又如何?!”李秀成猛的一挥马鞭,豪气冲天:“儿郎们!今日,我们就去砍掉景祥的鹰爪!你们怕不怕?!”   “不怕!”山呼海啸的喊声。   李秀成长鞭一挥,密麻麻的红头巾立时如海浪般卷向清军大营!   “嘭嘭嘭”排枪警号,此起彼伏。   太平军与大清最精锐部队的铁血碰撞拉开了帷幕。   ……   将军公署议事堂,叶昭慢慢放下折子。   好一个李秀成,好一个神保。   李秀成袭赣州振武营及赣州团练军营,冲破振武营防线,神保率众士卒悍不畏死,白刃死战退敌。   赣州团练一盘散沙,神保能在失去第一道防线的情况下极快的组织起第二道火力防线,加之白刃退敌稳住局势,硬生生逼退了冲到近前的发匪,此战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李秀成所部发匪又何其凶悍?靠血肉之躯前仆后继冲破步枪队防线,步兵营可谓破天荒第一遭遇到如此强悍之匪。   “看来,该向北压压战线了。”叶昭说着话,端起了茶杯思索。   案桌旁,站的是广州副都统、神炮三营副统领刚安。   叶昭目光看向他,淡淡道:“你去赣州,振和、振威都带过去。”   “喳!”刚安单膝跪倒接令。   ……   南昌府衙门,却是高高飘扬的黄绸红字水红边太平军翼王方形大旗,进进出出皆是彪悍的红头巾赤脚大汉。   府堂偏厅,坐着一位面相威仪气势迫人的年轻统帅,他就是太平军翼王石达开,曾在湘江大清腹地杀敌一千八百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清军闻风丧胆,号之曰“石敢当”。   此刻,这位威震大江南北的翼王心里却沉沉的,满是阴霾。   李秀成部在赣州被振武营重创,不得不退到黑石屯休整,景祥的火器营,当真坚不可摧么?   堂下四五名精悍将领都默不作声,翼王破江南大营、克九江、南昌,何等意气风发,杀得清军望风披靡,可一想到南方那位大敌,人人心里都压了块石头。   清廷里,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位妖孽人物?   堂外,一道闪电,翻滚的乌云,自南方滚滚而来。   ……   春雨细蒙蒙的,淡淡染绿了广州城。   在西关巡捕分局院内,巡长魏定一又看到叶昭的时候,牛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又来了?”   虽然叶昭只不过短短当值半个月,魏定一对其却印象颇深。   “销假。”叶昭微笑着说。   魏定一是怎么也看叶昭不顺眼,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吃不得苦,而且请假纸一请就是几个月的,可总局批了,魏定一也莫可奈何。   魏定一牛眼睛瞪了叶昭好一会儿,努努嘴:“去问询室当值!”却是剥夺了叶昭巡逻的权利。这德行,以后就在闻讯室干些无足轻重的文案差事吧。   叶昭倒是无可无不可,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老相识,回头问道:“巡长,马小翠在不在?”   魏定一这个气啊,骂道:“你小子是来当差还是来沟女?滚蛋!”   叶昭微微一笑,其实对这个粗人,倒是颇有好感,遂转身走向问询处。   问询室面对长街,玻璃窗,屋内摆着长方桌,几把椅子,配备男女警各一,通译一名,叶昭进来换了男警的班。   见到马小翠也在问询室,叶昭不由得哑然失笑,马小翠诧异的看着他,嘴巴都合不拢了。   “喂,你这几个月干嘛去了?”马小翠瞪着大眼睛问。   叶昭叹口气:“病了,唉,身子骨不好。”   马小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俏目盯着他,叶昭却是笑道:“你怎么也被发配这儿来了?”马小翠虽是姑娘,可性子好动,应该和团勇们一样,不喜欢在问询处当值。   马小翠就想起了被这家伙害的惨状,气道:“还不都赖你!”帮这家伙背枪背上瘾了,同别的巡捕上街巡逻也总是喜欢抢着背枪,违反了巡捕局纪律,被巡长魏定一按在了问询室。   叶昭奇道:“怎么什么都怪在我头上。”把马小翠气得直翻白眼。   通译是一名西装打扮的斯文年轻人,姓杜,高傲的坐在一旁,自不屑同这些低级巡捕聊天。   问询室整天也不见得有个人芽儿,马小翠无聊的直打哈欠。   叶昭慢条斯理喝着清茶,心说西关都如此,若想民众改变对巡捕局的观念,却只能慢慢来了。   正琢磨呢,外面畏畏缩缩走进来一名中年妇女,见到叶昭目光看过去,吓得一缩身子,就想走掉。   马小翠却早站起亲热的道:“大嫂!来,进来坐!”好不容易有事干了,马小翠殷勤极了,走过去不由分说把那中年妇女拉进来坐下,又给倒了杯茶,笑着问:“大嫂,有事吧?家里闹贼了?”一脸的跃跃欲试。   中年妇女捧着茶杯,惶恐的躲闪着马小翠的目光,低着头,声音似蚊鸣,“官、官爷,这儿、这儿是不是可以管赌场,我、我听说是……”   “可以啊,赌场、烟馆、堂子,都得服我们管!”提起这些地方马小翠就恨的牙根痒痒,听说上面准备逐步取缔烟馆,马小翠可巴不得这一天早点到。   “那、那……”中年妇女忽然放下茶杯,就猛地给马小翠跪下,连连磕头:“官爷、官爷,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她,她才十岁啊!她爹不是人,不是人啊!”放声大哭起来。   马小翠急忙扶她起来,“大嫂,我们这儿不兴这套,怎么回事,你说说,说清楚点。”回身对叶昭使个眼色,见叶昭不明所以,气得指了指桌上的纸笔。   叶昭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记录。   “大嫂,您贵姓,有名字吗?”马小翠开始一板一眼的问。   “我,我姓王,乳名……”   马小翠就打断了她的话:“大嫂,乳名就不用了,说说您家在哪,赌场和您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氏抹着泪,一脸悲哀,“我、我是王家大院……”   马小翠又无奈的打断了她:“您知不知道街牌号?我们前些日子新发下去的,你们那个大院门墙上,都贴了铁牌的。”   “好像,好像是德兴街三号……”王氏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   叶昭心下却是一宽,这明显不识字的贫苦妇女能知道街牌,这条条举措倒也没白费。   “恩,您接着说。”   王氏悲哀的眼睛又有泪水涌出,她拼命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我命苦,嫁了个滥赌的丈夫,他,他不是人,赌输了,就去借钱,好好的一个家,都被他败光了,可,可他还嫌不够,昨天,昨天赌馆的人来,把,把丫丫抓走了,说是,说是那挨千刀的写了借条,把,把丫丫抵押给他们……”说到这儿王氏身子就一颤,猛地又给马小翠跪下,连连磕头:“官爷,民女知道欠债还钱,可能不能通融我几日?我,我去借钱,我这就去借钱,可丫丫,是我的命根子啊……官爷,您帮帮我,我给您立长生牌……”   马小翠急忙掺起她,恨声道:“大嫂,您放心,我们早有规定,赌场现在可不许把人当抵押品来赌!”   叶昭已经站起身,问道:“大嫂,哪家赌馆?”   “就,就高千顺高老爷那家……”王氏不敢和男子对视,一直低着头。   “你照顾好王大嫂。”叶昭说着就出了问询室。   ……   千顺赌场内,乌烟瘴气臭烘烘的,叶昭进来就皱起了眉头,到处是赌徒们红着眼的鬼叫,就仿佛进了地狱。   看到两名黑制服巡捕走进来,正斜眼挨个赌桌晃悠的管事郑阿三满脸堆笑迎上,抱拳道:“两位差爷,好兴致啊?玩两手?算我的!”   和叶昭一起来的巡捕是个黑炭头,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粗人,外号黑子。他瞪眼睛道:“少来这套,把人交出来!”   “甚么人?”郑阿三微微一怔,心说莫非是来打秋风的?还是有什么小贼犯在了他们手里。   黑子道:“好像是?丫丫?”说着回头问叶昭:“叶大哥,是叫这名吧?”虽然几百步的路,又是和叶昭初识,但三言两语,黑子就觉得叶大哥是大学问人,佩服的不得了。   叶昭点头,对郑阿三道:“德兴街三号王家大院王氏的闺女,昨天被你们抓的。”   郑阿三不由得笑了,“两位,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我这可是有赵老九立的字据。”说着拍拍手,喊道:“阿明,把赵老九的借据欠条都拿来!”   叶昭点点头:“你承认丫丫在你这儿?”   “在啊!”郑阿三一脸的理所当然。   “人呢?”叶昭问。   郑阿三犹豫了一下,这时节却见赌场后门布帘一掀,走出来一个胖子,锦服玉坠,应该是个财主,他手里牵着一个哭哭滴滴的小女孩。   看到郑阿三表情,叶昭指了指那小女孩儿:“这是丫丫吧?”   郑阿三心说这差官倒也机灵,点头笑道:“是,昨儿就被张老爷下了银子,这不来领人了么?”   叶昭对黑子努努嘴:“拦下。”   黑子唯叶昭马首是瞻,走上几步,粗壮的块头就将张老爷堵住,张老爷一脸愕然,“作甚么?”   郑阿三心里只是冷笑,心说你们可真不开眼,张老爷都敢得罪。   “放了她!”黑子指着那哭的眼睛红肿的小丫头说,也不等张老爷说话,一伸手,握住张老爷手腕,张老爷痛呼一声,不由得就松了手。叶昭走过去,轻轻拉过小丫头,笑道:“别哭了,这就带你去找娘亲。”   叶昭虽戴了胡须,但眼神清澈,还是挺漂亮一人。第一印象,小丫头就觉得这大哥哥亲切,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快被吓死了,这时节就好像见到了亲人,哇一声就哭出了声,拼命抱着叶昭,不肯放手。   叶昭轻轻搂着她,心里叹口气。   张老爷却是勃然大怒,指着黑子鼻子骂道:“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老爷是谁?我打你个混账!”伸手就去打黑子,却被黑子一推,就栽倒在地。   赌徒们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很快就围了上来,起哄叫好。人人心里都琢磨,这两个当差的来高老爷的赌场寻事,可不找不自在么?   郑阿三笑容也冷了下来,“两位!闹过了吧?人留下,二位请走不送!”身后,就围过来几个敞胸露肚的青皮。   叶昭微微一笑,对郑阿三道:“根据巡捕律第三款第二条,赌卖人口者,赌馆一律取缔,责任人依罪责轻重论处!你和高千顺都算是这赌档的责任人,你现在跟我们走,还有高千顺,若十二个时辰不到巡捕局出首,以潜逃论罪。”   说完叶昭转头对黑子一努嘴:“亮枪,封铺拉人!”   黑子一伸手,就掏出了左轮枪,众赌徒都吓得连连后退,心里都直叫娘,原来还有不能赌人这一说,这,看这广州城世道真变了,差老爷可一点都不给高千顺面子。   赌徒大多欺善怕恶,这一转眼,高老爷成了高千顺,差人变成了差爷。   郑阿三脸色一变,也看出来了,这年轻英俊的是主事,对叶昭强笑拱手道:“差大哥,咱里面说话?”心里琢磨着看来要大出血了。   叶昭却一努嘴:“黑子,清场!”   “嘭”一声,黑子对天鸣枪,大声道:“不相干的都滚出去!”又对郑阿三大喝道:“蹲下!”   那还等他说?赌徒们都屁股着了火一般涌出了赌场,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郑阿三铁青着脸,但只能乖乖蹲下,那些青皮一见三爷都这德行了,一个个脚底抹油全溜了。   叶昭也知道现在算是野蛮执法,但没办法,这个时代就要这样搞。说起来,大清律是禁赌的,可惜早成了一纸空文,自己这广东新政也不可能一口气将赌馆烟馆取缔,只能慢慢来,烟馆是一定要取缔的,赌场暂时只能慢慢规范,估计取缔要很久之后了。   巡捕局封了千顺赌馆,想来很快就可以传遍广州,那些赌馆、烟馆、妓院都应该受到震动,可不会再拿巡捕律当空文了吧?   第二十七章 潜龙在渊   无聊的躺在暖炕上吸雪茄,身侧描金洋漆炕桌摆了碟碟碗碗一堆,对于荷花楼一层这间吸烟室的布局,叶昭也有些无奈。   感觉是为吸烟片设计的,整个荷花楼,有四处垒了火炕,二三楼的套间有三间带火炕的,当初是琢磨亲王福晋来广州的话怕住不习惯没地龙的房,但现在看,怕亲王福晋来了也不会住荷花楼,被蓉儿这么一搞,怎么就有点公爷寝宫的感觉了?   吸烟室垒火炕,自己躺在上面吸雪茄,就不由得想起了德斌、达春吸大烟的姿势,这个别扭啊。   可没办法,蓉儿去了香港,听闻是香港突然浮现金光佛像,蓉儿可信这个呢,爬去进香求福,说起来还是自己鼓励她去的,毕竟自己也想她到处走走,到处玩玩。   国公夫人去香港,怕要把鬼佬们震几震,一大堆丫鬟仆役就不说了,蓝旗卫带去了四十名,想来香港也会鸡飞狗跳,中国国公夫人的排场会成为这段时间的热点新闻。   想想小丫头威风八面的可爱样,叶昭就想笑。   不过她这一去,可苦了自己了,习惯每天跟她聊天,现下就剩了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这不,无聊到跑吸烟室来吸烟。   想想,明天还去不去客串巡捕呢?今天在魏定一面前拿了满分,把郑阿三拘回去讲述封铺经过的时候魏巡长可是拍着自己的肩膀大声叫好,就一件事,完全扭转了他对自己的看法,没准在他手下能混上个副巡长什么的干干。   魏定一,算是个人物,今天好多去说情的,都被他撅了回去,巡捕局,就是要他这股子劲儿。   恩,这几天继续请假吧,赣州和肇庆,这两块地儿自己近来要多留意下了。   “哒哒”,吸烟室的门被敲响轻轻推开,叶昭估摸着也是如意,没有回头,问道:“开饭了?”   “公爷,金凤做了几道点心,您来试试?”娇嫩妩媚的莺啼,却是锦二奶奶。   “哦?”叶昭坐起了身。   锦二奶奶娇怯怯的站在一旁,这个在外边强势无比的尤物担惊受怕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   叶昭现下也实在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想想也是,叫人家陶老二把她休了,又住进了自己内宅,说起来也是自己引的,谁叫自己没事就带她东跑西颠的,要没认识自己,锦二奶奶现今还是西关陶家大院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厉害娇娘。   现在她却成了无根之萍,想想也真是够可怜的,怎么阴差阳错就到了这般悲惨田地?   “嗯,去试试!”叶昭笑着起身。   锦二奶奶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来,谁知道公爷却轻轻松松答应了,锦二奶奶又惊又喜,俏丽无比的脸蛋仿佛突然就光彩照人,伸小手想扶叶昭,又急忙缩了回来,连声道:“那,那金凤头前带路。”   “不用,你去,我抽完这根烟。”叶昭举了举手里还剩的半截雪茄。   “是。”锦二奶奶莲足轻盈的翩翩而去,看起来开心极了。   叶昭心下苦笑,这二夫人,自己可真把她害惨了,竟然沦落到为了自己一句话或喜或悲,唉。   叶昭施施然来到海棠阁时,锦二奶奶早就候了半天,殷勤的帮叶昭解下外氅,引叶昭进餐厅,餐桌上,却是奶酪酥饼等各色小点心。   叶昭浅浅尝了几样,以叶昭敏锐的口感,自没觉得多么鲜美,但难得锦二奶奶一份心思,分明都是她亲手做的,只怕从小到大她都是第一次给人做点心吧。   “还行吧。”叶昭拍拍手,浅尝即止。   锦二奶奶就急忙端了木盆进来,叶昭笑道:“不用,给我毛巾就好。”   用毛巾擦着手,叶昭琢磨着,道:“陶家那儿,打发笔银子吧。”   怎么都有点恃强凌弱抢了人家家产的感觉,原先还可说用钢铁厂的收益来稍加弥补,可现在锦二奶奶都不是陶家人了,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但凭公爷作主。”锦二奶奶俏生生绝代风华,却听话的不行。   “你呢……,就先住下吧!”现下府里丫头仆役,都以为自己准备纳锦二奶奶为妾,可闹了这许多出,自己现下可真没这心思,只能先缓缓,到底给人家怎么个交代,再想想吧。   “是,金凤都听公爷的。”锦二奶奶真可说是千依百顺。   叶昭正准备再说,门外传来如意清脆的声音,“主子,有个自称小安子的人求见,说是从京城来。”   叶昭微微一怔,小安子?自己就认识一个小安子,兰贵人的心腹,太监安德海。   如果是安德海,他怎么会来广州?太监出京可是要砍头的,他可不就是因为私自出京被恭亲王伙同山东巡抚丁宝桢砍了头?   这辈子看来他也是喜欢四处溜达,怕也落不了好。   花厅,一名白净的文秀年轻人不时焦急的看看长廊,他一举一动都有些阴柔,就是俗话说的娘娘腔。四五名蓝旗卫守在四周,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数,但听闻京城来的,机密要事求见公爷,就搜了身将他领来花厅,毕竟怕真误了公爷的大事。   当叶昭的身影远远出现在长廊上,娘娘腔突然就跳起来,“公爷,公爷!”想冲出厅,可怎可能?他刚一动,跑没两步,就嘭一下被人扫裆腿撂倒,几名亲卫将他牢牢按在地砖上,他用力挣扎,带着哭腔喊:“公爷!公爷!我是小安子啊!”   叶昭进了花厅,哑然失笑,可不正是安德海?挥挥手:“放开他。”   几名亲卫这才拉他起身,安德海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跪着蹭到叶昭身前,抱着叶昭大腿嚎啕大哭:“公爷,小安子终于见着您了,终于见着您了!”   那眼泪哗哗的掉,就好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终于见到亲人一般,哭的气都要喘不上来。   叶昭哑然失笑,心说我什么时候成你主心骨了?可随即就一惊,莫非京城出大事了?   “小安子,你别就顾着哭,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叶昭伸手将他拽起,又对几名亲卫摆了摆手,众亲卫忙退了出去。   “公爷,皇上,皇上他驾崩了!还请您为皇太后作主啊!”小安子用力磕着头,鼻涕血泪沾满了地砖。   叶昭脑子嗡的一声,半晌说不出话。   第二十八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   烛光摇曳。   书房中,副统领刚安、振和营管带哈里奇、左江营管带韩进春看着蹙眉深思的叶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国公爷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振威营已经开拔赴赣州,振和营明日起行,谁知道深更半夜的被大帅召进府邸,又见韩进春也在书房中,刚安和哈里奇心下揣测到底出了何事,而韩进春,神色间显然也是不知端倪。   品着茶,叶昭思索着小安子的话,祺祥帝早夭是肯定的了,给小安子一万个胆,也不敢造此弥天大谎,不过显然为了安全起见,小安子身上未带一丝一缕的书信,只有千里镜一枝,算是信物吧,那千里镜正是自己献与兰贵人的。   祺祥帝身子骨先天不良,身体虚弱,听小安子说离世前几晚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止,最后饮食不进,靠人参吊命,终于还是没能保住。   慈安太后惊惶无措,连夜召六王爷进宫,而使得此次国之巨变变得更为微妙,祺祥帝驾崩,当时,京里怕只有两宫太后及六王爷、以及领侍卫内大臣郑亲王端华知其详情。   咸丰帝再无子嗣,兰贵人当机立断,准备过继皇族中小阿哥为后,道光爷几位皇子中,皇长子二十多岁离世,未有子嗣血脉留下,皇次子和皇三子都是幼年早夭,皇四子为咸丰,皇五子自幼过继给道光帝三弟惇恪亲王绵恺,皇六子即是六王爷。   现今只有皇五子多罗敦恪郡王奕誴有一两岁大的儿子,兰贵人也属意与他,六王爷当时也表示认同。   但第二日,六王爷就含糊其辞起来,多罗敦恪郡王奕誴被召进宫后,进言当今乱世之秋,宜乾纲独断,其子身体本也不好,若京城连逢大变,怕天下人心不稳,更莫说主少国疑,万祸之源了。   这才有了小安子马上连夜出京之举,而想来阿玛亲王的书信还在路上,这一路,小安子日夜兼行,刚才跟自己哭诉完就晕了过去,只怕加起来也没睡几个时辰,其护主之心,实在可悯。   叶昭知道,以兰贵人的聪明又岂能听不出老五的弦外之音?新皇如果接连驾崩,只怕就是亡国之兆,如果他那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儿子继位后又早夭?那如何是好?现今天下乱局横生,就更不能以常规视之。接连立年纪幼小的皇帝,未免主少国疑,人心不稳。现今,应立一位年富力强的新皇。   若说年富力强而又适宜继皇位的,舍六王爷又有其谁?   这说法只怕在京城大臣中也会极有市场,兰贵人又如何看不出其严重性?   只是,自己又该如何做?就算京城那边真议定了六王爷继位,自己总不能就兵伐京师吧?可若真被六王爷坐稳了皇位,那自己的前景不用想也知道会多么黯淡。   抬起头,看了看书房中刚安、哈里奇、韩进春三人,叶昭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我再想想。”   三人对望几眼,哈里奇出列,抱拳道:“主子!您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奴才等赴汤蹈火也为主子办到!”   哈里奇战场上狡诈如狐,叶昭麾下众将从轻视他认为他是“马屁精”,到如今却各个对其忌惮无比。神保就评价他“诡谲多谋、谋狡而稳”,称若战场相遇,最不想面对的对手就是哈里奇。   哈里奇抢先说了这话,刚安和韩进春也期待的看向叶昭。   叶昭清澈目光扫过三人脸庞,淡淡道:“若六王爷登基,如何?”   三人都大吃一惊,刚安皱眉道:“六王爷想谋逆不成?”大帅能说出这话,自是有凭有据,不然不可能出此惊人之语。   叶昭深深凝视着他们,道:“若皇上驾崩,六王继位呢?”   刚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自知道大帅和六王不睦,若京城真发生如此变故,那怎生是好?   哈里奇却猛地单膝跪倒:“奴才甚么都不懂!只听主子的!”跟随叶昭这几年,他也揣摩了几年,这位镶蓝旗小旗主大巧若拙,心藏鸿鹄之志,南征北伐间隐隐有气吞山河之相。若新皇驾崩六王继位,可是大清立国康熙爷以来未有之大变局,堪比昔日众王夺嫡、摄政王多尔衮之变,时势造英雄,谁又知小旗主不比摄政王宏图大略?   韩进春拍了拍轮椅上的断膝义肢,爽朗的笑道:“大帅,进春全身骨肉拜您所赐,还给大帅又何妨?”   刚安心下踌躇,可今日若不当机立断怕马上就有杀身之祸,遂抱拳道:“一切依大帅吩咐!”   叶昭突然就笑了:“你们呀,这是作甚么?怎么我听着这么别扭,好像乱臣贼子行那谋逆之事一样?哈里奇,你给我起来,遇到点事就沉不住气!愧对猎狐之名!”   “谢主子赐名!”哈里奇却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奴才愿一辈子做主子身边的猎狐!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叶昭不置可否:“你倒真会讨巧!战场上不吃亏,在我这儿也不吃亏!”   哈里奇讪讪的笑,起身归列。   刚安脸有忧色,不得不问:“公爷,莫非京城发生了大变故?”如果是流言,皇上驾崩可不是能随口说的。   叶昭淡淡道:“无论甚么变故,我等总要以国事为重,以两宫太后、皇上马首是瞻。”   刚安心下松了口气。   三人告辞时,哈里奇走在了最后,等刚安和韩进春出了书房,他突然快步转回来,躬身,一脸阴狠,压低声音道:“主子!刚安这奴才阳奉阴违,要不要奴才?……”   叶昭一蹙眉,微微摇头。   又等了一会儿,见叶昭挥手,哈里奇这才躬身倒退而出。   ……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丝绸睡衣睡裤,薄薄凉凉的极为舒服,在客厅里踱步,手里拿着杯瑞四敬献的蛇王酒,慢慢品着,思索着现今的局势。   拉开门,在长廊上靠墙而立的俏丫头如意正瞌睡呢。今儿可不早了,可主子房间不熄灯,如意自不敢去休息,说是主子的贴身丫鬟,可主子从来就不要下人留在寝室伺候。   “主子!”如意吓了一跳,瞌睡虫早吓跑了,慌忙福下去,虽然主子大度,可自己也太不成话不是,俏脸通红,这在别人家,就要挨打了。   叶昭本想叫如意去吸烟室拿几根雪茄上来,还未说话,突然就听西边锦二奶奶的海棠阁娇呼连连,叶昭心里好笑,这又怎么了?   随即出门走过去,海棠阁的正门敞开着,不然以荷花楼的隔音效果,也听不到房里声音。   叶昭转过锦绣山河屏风,却见锦二奶奶正在浴室门口吓得惊叫,雪白娇嫩小脚在红木板上跳呀跳的,贵夫人突然被吓得仪态尽失,却是说不出的诱人。   招财从外面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小铲子,原来是去外面找家伙式儿去了。   “甚么啊?”叶昭笑着走过去,却见浴室中,有一肥大的飞蛾在地上爬来爬去,却是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   锦二奶奶早吓得逃到了软榻后,刚刚洗完澡,正刷牙呢,突然一只飞蛾就往脸上冲,吓得她花容失色,绣花拖鞋也掉了,在浴室被飞蛾追的团团乱转,好不容易抓个空当逃出了浴室外。招财胆子也小的很,一溜烟去楼下找铲子去了。   “啪”招财终于奓着胆子将飞蛾拍于铲下,又急忙用扫帚收进铲子,清洗地面。   叶昭摇摇头,回身走进客厅,看向躲在软榻后被吓得花容失色娇喘吁吁的锦二奶奶,道:“北边的窗子最好不开,咱楼高,招飞虫。”   锦二奶奶怯怯点头,从软榻后小碎步袅袅而出,叶昭心猛地就是一跳,荷花楼睡衣睡袍款式繁多,而锦二奶奶穿的是后世那种敞口红绸子睡袍,腰间系了丝绦,可此刻却衣襟散乱,红纱沾了水,柔软胴体若隐若现,修长的玉颈下,高耸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 纤腰细的惊人,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升起摧残之心,会忍不住想用力握住,看看她到底多么细,多么柔软,更想这纤细腰肢在自己身下扭动,呻吟。   叶昭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忙收回目光,干咳一声,“我走了!”   锦二奶奶见到叶昭眼里异色,低头,才见到自己这羞人的姿态,俏脸一下火热,忙道:“我,我去换衣服!”急急就向洗漱间跑去,谁知道叶昭正向外走,锦二奶奶低着头,一下就撞在叶昭身上。   叶昭没留神,失去平衡,踉跄几步,又被软墩一绊,软墩倾倒,滚在叶昭脚下,叶昭一脚踩到,再没平衡住,扑通坐倒在地。   锦二奶奶吓坏了,撞倒恶人事小,可今日之事若被他以为自己故意勾引他,从此对自己心生恶感可就糟了。   几日彷徨后,锦二奶奶也想开了,为今之计,只有从铁厂着手,恢复同恶人以前的合作关系,至于外面流言蜚语,倒也不怕,只要铁厂能赚钱,自己终有东山再起一天,现今要想办法令恶人谅解自己在荷花楼自尽的孟浪行为,过几日,再搬出去就是。   一时的风言风语,被陶家休掉,接踵而来的打击虽多,可自己就认命么?大哥不懂事,老母亲可全指着自己呢。   现在不过一时之难,等过了这一关,和国公恢复了以前的合作关系,又有国公夫人认自己做妹妹,现在讥笑自己的人又能笑得了几时?   谁知道正感觉恶人渐渐对自己改观之时,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锦二奶奶真是芳心寸断,这老天爷,是不是真的要赶金凤走绝路呢?   咬着红唇轻轻跪伏在地,雪白额头抵着那软软的红地毯,锦二奶奶委屈的泪水淌下,在国公府这几日所受的屈辱,铭心刻骨。   叶昭晃着头,哭笑不得,这一跤可跌得不轻,头脑都被震得眩晕了一下,转头看去,锦二奶奶红纱中若隐若现的诱人胴体就跪在自己面前,盘得鲜花一般妩媚的贵妇美髻,令自己看电视时意淫过无数次的那种高贵古典,此刻却真真实实的跪伏在自己双脚之间。   “起,起来吧。”叶昭嗓子有些干,说着话,鬼使神差一般,轻轻伸出手去,搭在了丽人精致漂亮的发髻上。   锦二奶奶娇躯一震,身子一下就僵了。   招财看到这一幕,蹑手蹑脚出屋,轻轻带上了门。   叶昭心跳的厉害,手慢慢滑下,沿着丽人娇嫩脸蛋下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锦二奶奶无可奈何的抬起俏脸,任叶昭端详。   “哭了?”叶昭声音有些发颤,因为他突然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这个千般妩媚万般风情的高贵贵妇,王熙凤似的人物,真的会乖乖听话,任由自己欺负,而娇怯怯在自己身下承欢么?   不知道为什么,身子燥热无比,只想将面前尤物压在身下,狠狠肆孽。   “没。”锦二奶奶涂鲜红蔻丹的雪白小手轻轻抹去眼角泪痕,看到叶昭眼里跳动的火焰,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早就同陶老二的关系名存实亡,但身为女人,一辈子若被两个男人碰过,总是会低人一头。   前几日也曾经想过失身给恶少的可能,但想着恶少多半不会对自己身子感兴趣,而真的到了这一刻,锦二奶奶才知道多么慌乱,多么难受。那种根深蒂固的羞耻感,一阵阵涌上心头。   从此之后,自己就再不是清白之躯了,锦二奶奶悲哀的想着。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被叶昭拉着小手,只能低着头,好像温顺的绵羊,跟在叶昭身后,走向那华贵松软的大床。   恶人的嘴唇在她俏脸、粉颈轻轻的吻着,又慢慢向下滑去,锦二奶奶微微闭上了眼睛。   叶昭脑子嗡嗡的,这具精致没有一丝瑕疵的香软胴体,随着亲吻一阵阵颤栗,几乎令人疯狂的想吃下去。   三下五除二撕去身上衣服,叶昭猛的压了下去,温润火热紧紧包裹,那滋味,令叶昭倒吸口气,身子一下就麻了。   身下贵夫人秀眉轻蹙,粉脸忍痛,水汪汪凤眼一凝,红唇轻轻吐出一声呻吟,“啊……”   那我见犹怜的娇媚神态,令人血脉贲张,尤其是她那双妩媚无比的凤眼,在被侵入的那一刻,就好似会说话一般,告诉着身上男人她的真实感受,挑动着身上男人每一根神经。   叶昭身子酥了、化了,用力抱着锦二奶奶令人骨软筋酥的香软身子,恨不得搂碎她全身媚骨,嘴,轻轻凑向锦二奶奶的红唇,锦二奶奶下意识躲了一下。   叶昭一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燥热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顿时大觉无趣,更觉得懊恼,原来人家并不情愿,自己这可成什么了?真正就叫霸占良家妇女嘛!   也不知道自己今儿哪来的邪火,或许是因为自锦二奶奶搬进荷花楼后,心底深处已经将人家当自己妾侍了吧,可谁知道人家可没这么想,只是怕自己而已。   手,慢慢松开了锦二奶奶纤细无比的香软腰肢,虽然有些恋恋不舍。   现在可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就这样起身走掉也不是办法,叶昭这个无奈啊,要说今儿也算奇遇了,世间怕没人比他现在更尴尬。   锦二奶奶身子突然一震,更从那自怜自轻的乱糟糟思绪中清醒过来,真切的感受到恶人紧紧贴着自己,身下那火热简直能令自己融化。   是啊,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现在想这些又有甚么用?可,可恶人,恶人这也太羞人了!偷偷好奇看去,光身子的恶人甚么样?还那么可怕吗?   瞥到叶昭强健的身体,俏脸突然通红,却感觉恶人好像要离开自己,想抱住恶人又不敢,小声问:“公爷,嫌弃金凤么?”心里轻轻叹口气,是啊,自己都嫌弃自己,何况恶人,自己不是处子之身,恶人沾了下就觉得无趣了么?   突然难受的想哭。   叶昭鼻子差点没气掉,亲亲你都不行,到底谁嫌弃谁啊?见这小女人好像在欲擒故纵,心下气恼,索性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了,伸手就拧住她的香腮,嘴巴凑了过去。   锦二奶奶自不知道自己又被人冤枉了,乖乖的任由恶人品尝自己的红唇,被恶人压在身下,紧张的动也不敢动,雪白的小手死死抓住两侧锦缎床单,就怕不小心碰到恶人,又会不知道怎么触怒他,令恶人拂袖而去。   “公爷,金凤,金凤可以碰您吗?”红唇终于获得解放,锦二奶奶喘息着问。   “恩。”叶昭点了点头,轻轻吻向锦二奶奶额头,那雪白的俏脸,每一寸都是那么美,都令人亲不够。   锦二奶奶则小心翼翼的伸出粉嫩小手,慢慢搭在叶昭后背,锦二奶奶身子又一震,恶人的身子,自己,自己竟然摸到了。心里可不知道怎么滋味,舒畅难言。   凤眼观察着叶昭的表情,雪白小手慢慢轻搔下滑,眼见恶人一副享受的神色,锦二奶奶更加卖力,红指甲轻轻掐在恶人臀部,恶人马上就深吸了一口气。   锦二奶奶的红唇随即极快的吸住恶人胸部,香舌轻轻挑逗,这都是她听说的招数,但想来男人喜欢。   叶昭身子骨简直要飞上天,那滋味别提多美妙了,再忍不住,用力搂住身下小尤物那令人发狂的柔软纤腰,疯了般冲刺,从床侧玻璃镜中看去,锦二奶奶雪白柔细的玉腿轻夹在自己腰部,那涂了鲜红玫瑰汁的漂亮趾甲在自己背上用力翘起诱惑弧度,就好像十点绽放的鲜红花瓣,妖娆无比。   “啊,啊……”红唇轻吟就在自己耳边,叶昭全身血液翻滚,真恨不得将这小尤物冲击的粉碎。   精美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第二十九章 雾中舞剑谁解意   锦二奶奶悠悠醒来,北厢玻璃窗垂着红锦窗帘,亮堂堂的,天色可不早了。   晕晕的,昨晚那昏天黑地的眩晕好像还没有过去,身子软的水儿一般,没有一丝力气,一动也不想动。   恍惚间渐渐想起了昨晚的事,这,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我成了他的女人?可,可他也,也太邪门了……   想起昨晚的感觉,俏脸腾一下火热,原来男女之事能令人这般欲仙欲死,好似骨头都飞上天,酥麻的寸寸碎掉了一般。   他,他可真厉害……,怎么跟莽牛似的,自己,自己都晕过去了,好像,好像他还在……   突然激灵一下,侧头,才发现枕边空空如也,忙抱着锦被坐起来。   “格格,您醒啦。”俏丫头招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一脸的笑意,“恭喜格格。”   格格?锦二奶奶又是一怔,她自不知道王府无名无份的妾侍又称格格,只知道这好像是公主或者权贵人家小姐的称呼。   “公,公爷呢?”   招财笑孜孜道:“公爷在金盏阁吸烟呢,说是二手烟对您身体不好,看公爷多疼您,公爷还吩咐,等您醒了奴婢就去唤他。”   “不,不用。”见小丫头转身欲行,锦二奶奶忙拦住,挣扎起身,招财忙伺候她披上霞帔,又去洗漱间洗漱,扶着锦二奶奶软绵绵的娇躯,看着她力气仿佛都被抽干的慵懒风情,招财心里吐吐舌头,原来,原来那事儿这么可怕呢,小脸不由得就红了。   去金盏阁前,锦二奶奶精心修饰凤髻,从壁橱里挑选了一番,最后选定了恶人“设计”的性感玫瑰红绣牡丹旗袍,束胸后穿上,又穿了那红色高跟鞋,对着镜子打量着,脸就是一红,怎么露出半截晶莹如玉的小腿呢?   可随即就一咬红唇,不过是在“家”里穿,被丫头们看到又怎么了?他,他喜欢就行。   在招财搀扶下,锦二奶奶开始还走得歪歪扭扭的,可很快就找到了窍门,高高的鞋跟可以使脚背优美地弓起,走起猫步来极美极诱惑。   金盏阁客厅,叶昭正吸卷烟呢,广州第一家卷烟厂,华人出品,今早上的市,当然要支持下,一下就令人买了两小箱。   看到穿旗袍光彩照人的锦二奶奶,叶昭眼前就是一亮,这可比电视屏幕上娇滴滴的民国阔太太养眼太多了,原汁原味的高贵妩媚,却不是能扮出来的。   心就是一热,贵气逼人的小尤物那会说话的水汪汪凤眼,娇艳欲滴的红唇,令叶昭又有些躁动,不由心下苦笑,昨晚还可说是瑞四个奴才进献的蛇酒所致,可今天,没借口了吧?   “奴婢给公爷请安!”锦二奶奶恭恭敬敬跪倒,做足了小妾的规矩,如果说昨天以前给恶人下跪心里满是屈辱,现今,可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   “起来吧。”被这民国风情十足的贵妇俏佳人这么一跪,叶昭心里又一荡,心说这小女人花样可真是一天一番新,现在这性感旗袍,可就有些现代靓丽女郎的感觉了,可偏偏又跪又拜的,叫人情何以堪?令自己那种大男人的虚荣感膨胀的很。   可也知道锦二奶奶绝不是有心,干咳一声,叶昭打量着她,道:“挺漂亮的。”   锦二奶奶含春凤眼低垂,小心翼翼道:“公爷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衣服美,奴婢可不美,奴婢在府里给公爷试衣。”   叶昭微微一笑:“你呀,就别谦虚了,来吧,坐。”   锦二奶奶这才轻轻坐在软榻上,见叶昭拿起洋火,忙伸手接过,帮叶昭点烟。   叶昭吸了口烟,看着锦二奶奶,道:“你呢,以后就算是我的人了,有甚么话,以后不妨对我明讲。”这话还非得说不可,说起来也无奈,这时代,如果不给个准话,只怕锦二奶奶心里还在七上八下的。   果然,锦二奶奶俏脸光彩一亮,芳心总算落了地,却又从软榻起身,跪倒在叶昭脚前,娇媚的声音透着欢喜,“谢,谢公爷垂怜,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爷。”   叶昭就有些无奈,“好了,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   锦二奶奶小心翼翼起身坐于软榻上,昨晚虽碰过恶人,可到了白日,可就是另一番心境,自己非处子之身,就这一点就绝不会成为恶人的心头宝,能进国公府做妾,已经是天大的造化,自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不要惹得恶人发火,赶自己出府。   “金凤啊,以后钢铁厂你多照看着点,现在不要指手画脚,要抱着学习的态度,跟人家洋人多学学怎么管理。”叶昭吸着烟,琢磨着说。   “奴婢知道。”   看着锦二奶奶性感而又听话乖巧的模样,叶昭实在心痒难搔,已经是自己妾侍,可就不用顾虑什么了,掐灭烟蒂,笑着招招手:“金凤啊,过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可能像个色鬼,估计笑容也是色眯眯的,可没办法。   锦二奶奶一怔,思及昨夜那销魂蚀骨滋味,骨头仿佛一下就软了,可,可这是大白天啊,但没办法,见恶人招手,不敢不从,也只能红着脸凑过去,任恶人轻薄……   ……   坐在东厢房内间太师椅上,叶昭有些无奈,正情浓呢,谁知道小丫头就来报信说小安子醒了,正事要紧,这梅开二度也只能再等等了,晚上蓉儿就会回来,金凤明日又去佛山,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第二度。   “你躺着,躺着。”见小安子非要从榻上爬起来,叶昭忙做手势,大夫也在旁边劝,可小安子却挣扎起身,跻拉上鞋,扑通又给叶昭跪下,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现在惨白的就好像死人脸色一般,他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公爷,请公爷给皇太后作主啊!”   今时今日,小安子知道,能真正帮到主子的只有面前这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权贵,如果自己不能说动他,只怕主子这后半生就要搬去寿西宫这等太妃之类的居所冷宫郁郁而终,前几年或许尚好,但等新皇站稳了脚,想也知道主子以后会多么凄凉。   叶昭品着茶,淡淡问道:“你要我怎么帮?”   小安子一滞,这等军国事,他又哪里明白?更没有主意。但他机灵的很,用力磕头,“奴才不懂,但奴才知道,公爷一定有办法,英国人法国人那般凶恶公爷都对付的了,天下事儿,就没有能难住公爷的!”   叶昭不由得就笑,“得了得了,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起来吧。”   小安子慢慢起身,见国公爷满脸笑容,灵机一动,喜道:“小安子真是笨死了!该掌嘴!”说着就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俩嘴巴,道:“公爷圣明,想来已经拿捏准了主意。”   叶昭心里一晒,心说安德海不愧是安德海,果然机灵。   昨晚疯狂之后,头脑好似也清凉了,今早就见了瑞四,要他带人先行进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很是叮嘱了一番。   微微点头,叶昭笑道:“你就安心歇着,好生将养。”   “是,奴才都听公爷的!”安德海一颗心放回了肚子,立时又觉天旋地转,不自觉向后踉跄几步,大夫仆役忙七手八脚扶他上床。   叶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屋。   晚上,无奈的挂上蓉儿求来的护身符,同蓉儿在音乐室下象棋,可明显就觉得不是蓉儿对手,要不是小丫头让着自己,怕会输的很难堪。   “蓉儿吃你的马!”小丫头坏坏的笑着,其实却是将车白送给了相公,被相公抽车将军,战局又平衡下来。   叶昭绞尽脑汁的想着步子,这小丫头让的极有水准,总是给你翻盘的希望。   雪白的蕾丝窗帘,微风轻轻吹入,小丫头稚嫩的体香沁人心脾。   和蓉儿一面一个,隔着棋桌坐在高脚椅上。蓉儿心里美滋滋的,欺负相公的感觉可真不错,只是,可不能被相公知道自己在欺负他,不然可骂人了。   蓉儿穿着白纱裙,小花袜雪白平底鞋,小腿得意的晃呀晃的,可爱俏丽,却是兑现当初对相公的承诺,穿相公指定的衣服,荷花楼别说男人,太监都无,是以除了开始有些别扭,但穿习惯了倒也没什么感觉了。   可蓉儿也知道,自己被相公带的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只怕以后回京见到姐姐就会被骂,可是呢,自己知道自己每天有多么开心,姐姐可没自己这般开心,这般快乐。   相公虽然胡闹,可要说起来,可真是天下第一好的相公,其实姐姐以前虽然骂自己嫁人后越来越贪玩,可她有时候也挺羡慕自己呢。   看着蓉儿突然冒出来的马,叶昭一脸沉思,喃喃自语:“嗯,好一个挂甲马。”   蓉儿就知道相公又想国家大事呢,托着腮看着相公入神的样子,这时候的相公可漂亮呢。   “那我就隔山打牛!”叶昭将炮下了底线。   蓉儿就无奈,来送死,明显可以吃掉嘛。但知道相公考虑着大事呢,这一步是有感而下,得给相公讨个吉兆,只好伸雪白小手拿起棋子,顺手乱走了一步。   “又让我?”叶昭明白过来,瞪了蓉儿一眼。   蓉儿嘻嘻一笑,突然神秘兮兮好奇的问:“相公,昨晚你睡在金凤房里吗?”   叶昭老脸一热,无可无不可的点头,转开话题:“香港怎样?”   蓉儿却压低声音,显得更好奇了,“那,那你也是抱着她睡吗?跟抱蓉儿一样?”   “是!”叶昭这个头大啊。   蓉儿啊了一声,一副心满意足的小样子,又晃起了小腿。   叶昭松口气,还好还好,再问下去,可真不知道怎么糊弄这小家伙了。   ……   将军府偏厅,胜保坐着品茶,脸阴的厉害,刚刚又传来消息,新安县县丞周京山又被那个劳什子内务局抓起来了,这景祥,只手遮天,可还把人放在眼里吗?   “公爷,下官实在不明白,如此下去,谁还敢在新安理事?周京山素有清名,刚正不阿,就因为一句背后玩笑之言就被下狱,公爷,人心不服啊!”胜保沉着脸,言辞更极为激烈。   可不是,周京山只不过背后发句牢骚,说了句“景帅和洋人穿一条裤子”就被抓起来,这可有王法吗?景祥作威作福的未免过分。   叶昭微微一笑:“还是那一句,阻挠军务,我都办得!若制台以为我小肚鸡肠,玩笑话都容不得,未免看轻了景祥吧?他被惩治乃是因为督工不力,工地上丢了多少东西他心知肚明,他派出去的衙役各个消极怠工不管不问,真当我不知他心思么?”   “不管怎样,公爷未免过了!需知,水满则溢啊!”胜保语气怎么都听着有些阴恻恻的。   叶昭还是脸上挂笑,看不出什么端倪,道:“我自有分数。”   “下官告辞!”胜保起身,不等叶昭说话,大步而出。   看着他背影,叶昭脸上笑容渐渐淡了。   ……   阴暗的牢房,地上铺着稻草,周京山席地而坐,他浓眉大眼,一脸倔强之气,此时吃着发馊的窝头,喝着碗底飘着一层泥污混浊不堪的汤水,却是自得其乐,咬口窝头,敲着破碗,放歌道:“饮酒读书四十年,乌纱头上是青天。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宵小话短长!”   “小声点!”狱卒用警棍用力敲了敲木栅栏。   周京山却正眼都不瞥他,继续歌道:“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疯子!”狱卒无奈的翻着白眼走开。   “爹,爹!”清脆稚嫩的声音。   周京山脸色微微一变。   牢房长廊,跑过来一个小身影,正是他的女儿婉兰,才八岁,从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有名的小才女。   “爹!”婉兰跑到近前,看到最崇拜的父亲头发披散,好像疯子般的惨状,眼泪哗哗的落下,她小手用力抓着木栅栏摇晃,可那粗粗的圆木她又哪里晃得动?   “回去!”周京山心如刀绞,却看也不看女儿,冷冷训斥。   “周县丞,怎么样?招了吧?你认了罪,咱哥们也轻松!”带着婉兰进来的男子麻子脸,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正是内务局特务。   “我没什么可说的!”周京山声音如同岩石一般坚硬。   “敬酒不吃吃罚酒!”特务的麻脸猛地阴冷无比,“你就不想想你的家人?”   周京山心里一疼,咬着牙,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是叫人招什么啊?”有男子好听的声音,牢里光线昏暗,远远就见长廊那边走来一行人,最前面,典狱长正殷勤的引路,但点头哈腰的模样惨不忍睹,说话的是一名极漂亮的年轻人,锦缎袍子,神采飞扬。   麻脸特务也马上见到了年轻人身后那队人中正恨恨看着自己的内务局长官韦明,韦副官跟在七八人之后,看来资格是远远不够站在年轻人身边的。   麻脸特务心就一颤,却见那少年权贵用扇子指着自己回头问:“这人是谁,你们谁认识?”和麻脸特务几乎是前后脚进来的。   韦明无奈的出列,单膝跪倒:“禀公爷,他叫马七,卑职行动署的成员。”   一听谁?公爷?整个内务局的主子?马七吓一跳,慌忙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叫人招什么呢?”叶昭似笑非笑的看着韦明。   韦明想掐死马七的心都有,这可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定是这小子好大喜功,又以为抓了官员是大案子,想偷偷来拿口供好邀功请赏,更可气的还抓了人家闺女,怎么就不按条例办事呢?   再见公爷淡淡的笑容,韦明心下一凛,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卑职该死!”内务局第三把手、总监陶朝青是现在牢房中内务局官职最大的,铁青着脸出列跪倒请罪。   马七差点吓晕过去,局里的巨头看来都要没好果子吃,自己这祸可闯大了。   “你们都出去吧!”叶昭盯着陶朝青看了一会儿,收起折扇,转身走向周京山所在的木栅栏牢门。   陶朝青、韦明等一班内务局干员各个脸上无光的退出,韦明拎着早就站不稳的马七脖颈将他拖着向外走,想来马七可不知道要怎么受苦了。   典狱长殷勤的从狱卒手里抢过钥匙,帮公爷开门。   门刚打开,没人管的小鬼头婉兰吱溜一下就钻了进去,扑到周京山怀里大哭:“爹,爹!婉兰陪您坐牢!您不要赶婉兰走!”   周京山心里酸酸的,伸手轻轻推开她,起身给走进来的国公爷见礼,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国公爷,周京山背后骂是骂,不满是不满,但少年国公广东浴血抗英法,就冲这一点,就得服气。   叶昭笑着摆手道:“免礼!”   周京山叹息道:“卑职早欲一睹公爷风采,也想象种种奇遇公爷之梦境,却从未曾想过是在这大牢中。”   叶昭就笑:“有缘千里得见,在哪里不是一见?”   周京山不由得惭愧,国公爷这心性,果然,可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婉兰躲在父亲身后好奇的看着叶昭,见叶昭笑容可亲,胆子就大了,怯怯的小声问:“大哥哥,你是大官吧?”   周京山一皱眉,低头骂道:“住嘴,没规没距的。”   叶昭看着她笑道:“要多大的官才算大官呢?这牢里倒是能说了算。”   婉兰马上跑出来,跪倒在叶昭面前,清脆的声音怯怯道:“大官哥哥,您,您救救我爹爹,放他出去,爹爹是好人,他不会犯法的!”   “起来!”若不是在公爷面前,周京山都气的想打她,太没规矩了。   叶昭笑道:“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走上两步,在稻草上坐下,又伸手示意周京山坐,周京山怔了半晌,小心翼翼半跪半坐在叶昭面前。   婉兰好奇的坐在叶昭身边,打量着叶昭。   牢外众人这时都远远的站开,只有典狱长赔着笑,在牢房门口伺候。   “你呢,被抓的不冤,本来还应再关个三两个月小惩大诫,你服不服?”叶昭淡淡的问。   “是,卑职确实未尽责!令鼠偷狗盗横行工地!悔之晚矣,只是……”   叶昭摆手拦住他的话,“有什么不满,你署理一县之事,岂可因私废公?说起来,早闻你清名,不然也不会令你署事,可现今看,却是我高看你了!”   周京山羞愧无地,垂头不语。   叶昭又淡淡道:“可惜本官无可用之人,只能将就着用用你,你办得好办不好,我也只能听天由命,看造化吧!”   周京山诧异的抬头。   叶昭自顾自说下去,“我早有成立监察局之意,这局总一职,早拟定由你出任,不瞒你说,你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办的公务,我了如指掌。”   周京山又惊又愧,实在不知道原来公爷早就知道自己这么个微末小吏。可监察局又是甚么?   好像知道他疑问,叶昭接着道:“监察局,监察民事政事,在各道、府、县均设分局,独立于官吏系统之外,监督百官,更可直接办案。监察局与内务局一般,由将军府统理,如此可少了许多顾忌,便于行事。”   周京山听得连连点头,这可不就是地方的御史台吗?只不过更为规范,人手遍布全省,可不用靠着道听途说来弹颏官员,更有直接办案的权力,说起来,若真有这么个监察局,可真是民众之福。可是?   “国公,这吏部?”这吏部甚或说皇上能准吗?周京山的话没问出来,但想来公爷明白。   叶昭摆摆手:“这不需你操心,你就说,觉得其可行否?”   周京山毫不犹豫的点头:“公爷圣明,此举可谓开天辟地,震慑天下宵小。”   叶昭微微一笑:“那你可愿拿这开天辟地的头功?”   周京山翻身跪倒:“公爷大恩大义,卑职羞愧,卑职鼠目寸光,今日才知公爷日月之辉,公爷厚爱,卑职粉身碎骨难报!”   叶昭笑道:“起来吧,你肯帮我就好。”周京山守旧、固执,死脑筋,可一身正气,却是现今监察局局总最合适人选。   周京山却不起身,低着头,沉声道:“公爷,那内务局可在监察之列?”   叶昭就笑了,看来这人没用错,还没上任呢,就想查自己的嫡系。“你呀,也别因为今日之事对内务局有偏见,人嘛,哪里都良莠不齐。有了你这监察局,内务局那些民事部门职权都会有变动,其主要职责还是在军事情报,与你不冲突。”   叶昭摇了几下折扇,考虑着,缓声道:“内务局涉及民事的部门,你都可以查!凡是违反内务局律的,你都可以办,回头民事上的内务律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当然,你的监察局同样在内务局监督下!互相监督,才为万全。但若因此内耗,我唯你们两个总办是问!”   周京山更是惊骇佩服,国公爷之见识,委实比自己高明了万倍,事事未雨绸缪,跪伏在地,大声道:“卑职定不负公爷厚望!”连升几级倒未想过,可能治办那些贪赃枉法之徒,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叶昭却是笑道:“你呀,记住一点,切勿操之过急,重病虽需猛药,可若不分轻重,这一顿刀子乱扎下去,可就未免害人害己。首先四个字你记住,既往不咎!以往那些贪墨之辈,若不是极为过份,能放则放,莫翻陈年旧账。再有四字,抓大放小,小贪污小受贿,事事都要慢慢来,虽说根源都在这小上,只有绝了小,才没了大,可也要审时度势,到你白了头,能真正抓小了,也算我没白用你一场。”   周京山品味着国公爷的话,默默的点头。   叶昭看向了婉兰,摸摸她小脑袋,笑道:“你爹爹马上就能出去了,还当了大官,都是你这小家伙功劳!”   “爹爹,是吗?”婉兰欢喜的看向父亲。   周京山一笑,道:“傻丫头,还不给公爷磕头!”   叶昭笑着起身,摆手道:“磕头就不必了,不过嘛,到底我是不是和洋人穿一条裤子,咱们和外国人打交道是利是弊,你家这丫头长大了定能看到。”   周京山脸一热,尴尬的低下了头。   叶昭笑道:“好了,我过几日去江西督战,这监察局有李小村柏贵帮你筹办,想也无忧。”   周京山一躬身:“祝公爷马到成功!荡平发匪!”   叶昭哈哈一笑:“承你吉言!”转身翩然而出。   ……   京城。   花厅摆设清雅别致。   剑眉星目,英俊飘逸的六王爷正眯着眼品茶。   下面单膝跪着一名小瘦子,“主子,景祥这几日正筹办什么监察局,听说马上又去江西督战,好像,好像并不知道京里的事儿。”   六王爷心里嘿的一声,小安子突然失了踪,不是去报信又是作甚么?那景祥优哉游哉的掩人耳目,可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江西督战?可不正是掩人耳目的说辞,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江西!   看来,要尽快定了乾坤,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对那瘦子道:“这封信你遣人送去广州,一定亲手交到景祥手上!”   瘦子忙双手接过,知道定是主子拉拢景祥的手段,如果早知今日,主子以前又怎会打压他?但现在也不迟,景祥也是个聪明人,为了大清江山,断不至非要跟主子过不去令江山不宁,社稷不稳。主子真心诚意化解,附以极佳的筹码,加之今日朝廷大势,想来景祥也不得不北面称臣。   第三十章 牛刀小试九州寒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海浪铺天盖地般一阵阵涌向火轮船,在巨涛中,火轮船就好像小小的树叶,摇摇晃晃艰难前行。   叶昭坐在船楼二层的休息室,看着玻璃窗上黄豆般的雨点密密麻麻落下,摇摇头,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呢,怎么就遇到这么个鬼天气,如果是木帆船,怕早就覆舟于这滚滚而来的巨浪之下了。   水师步兵营帮操裴天庆站在叶昭身边,看着外面巨浪滔天的景象,天地之威下,不禁骇然色变,人力有时而穷,在这大海之上,人就好似蚂蚁一般,半点不由己,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裴天庆知道现在驾驶室中气氛是多么紧张,火轮机房内水手们又是在怎样的拼命添煤令火轮机全速运转,只想快点从这狂风巨浪中逃出去。   “天庆,怕了吧?”叶昭笑着回头。   裴天庆脸上一热,他绝不是怕死之辈,可在狂风暴雨中,这漆黑一团的大海仿佛肆孽的怪兽,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吞噬,人之渺小,轻如鸿毛,不由不令人惴惴。   “卑职,卑职从未见过这般景象。”虽自小就是船上人家,精通水性,可在深海中遇到这般恶劣天气委实是第一遭。   叶昭轻轻叹口气:“今日若舟覆人亡,是我害了你们。”   可不是,是自己令火轮船绕过台湾岛,自台湾岛东侧外海而行,却不想好像遇到了台风,火轮船分分秒有倾船之危。   定海号炮舰和两艘火轮船分头北上,定海号挂上了英国旗帜,另一艘火轮船挂了美国旗,而自己所在的永波号则伪装成上海商船。   尽管如此,为了掩人耳目,三船都是远离沿海而行,永波号的目的地是天津,至于此行目的,除了自己,却无人知晓。   走台湾外海,除了为与另两艘船拉开距离,自己也真想在那台湾东侧的海疆走一走,此刻虽海龙肆孽,可望着窗外苍茫大海,自己却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平静无比,这深幽的海,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征服。   端起茶杯,默默品茶,今日若真毙命于斯,也是气数吧。   裴天庆突然指着窗外道:“公爷,好像风小了。”   叶昭看去,果然,前方阴霾渐开,云朵也不是那种黑压压令人透不过气的乌云,看来,火轮船开足马力逆风向疾行,终于逃过了一劫。   驾驶舱内,顾问帕克瘫坐在地板上,心力交瘁,肩膀被人拍了拍,抬头,面前一张漂亮清秀的脸,忙挣扎站起来,“公爷,卑职幸不辱命,脱离危险区了!”却是标准的中文。   叶昭含笑看着他,这种判断火轮船在台风的可航半圆还是危险半圆,采取顺风还是逆风逃脱的经验胆略,也亏有帕克这种经验丰富的航海者,若都是广东水师的海军生兵蛋子,今日多半难逃一劫。   “帕克先生是不是该赢得我们的掌声呢?”叶昭微笑着环视了一圈,带头轻轻鼓掌。   驾驶室内立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第一次看到中国人发自真心的感激佩服目光,帕克脸红红的,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前同这些中国人,大家都表面客气,实则心里都瞧不起对方。   “你们要跟帕克先生多学习!”叶昭目光扫过船长、大副、二副等等技术军官的脸庞,郑重的说。   “是!”异口同声的回答,在叶昭示意下,他们一个个走过去,按照帕克习惯的礼节,挨个和帕克握手拥抱,帕克咧嘴傻笑,享受着中国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也用力的回抱每一个中国伙伴。   “公爷,我们应该找地方抛锚,检修一下轮船。”见叶昭转身欲出,帕克忙将紧要的事说出来,航海最不怕的就是小心。   “嗯,按你说的办。”叶昭笑着走出了驾驶室。   一个时辰后,爬上桅杆瞭望台的水手诧异的发现远方有岛屿,隐约有人烟活动的迹象。   看着海图,叶昭和帕克研究的结果这一带应该是琉球王国山南西南方,也就是先岛诸岛西南与台湾之间的海域上。   “过去看看。”叶昭做了决定。   ……   这是一座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小岛,绿林郁郁葱葱,山脉叠峦,火轮船绕小岛转了一圈,在东端竟然发现一处岩石和水潭形成的可停泊的天然水港,若不是火轮船船身庞大,担心碰触到海底礁石,完全可以径直停泊过去。   当下叶昭令帕克领众水手检修火轮船,自己则领着二十余人乘小舟上岛。   跟叶昭上岛的这二十多人,全是商人平民打扮,男女老少皆有,若说他们是武装人员,鬼都不会相信。   这是叶昭自内务局及各地巡捕局等机构精心挑选的十九名特遣队成员,面相越平凡越好,看起来越像普通人越好。   因为这支特遣队,是准备混入京师接两宫太后出宫的,如果从蓝旗卫或者火器营挑选人手,那满身的彪悍之气可怎么也掩不住,现在进京城怕就是个大麻烦,更不要说进宫接两宫太后的计划了。   幼帝驾崩,实在是个天大的机会,鞭长莫及,阻挠六王登基没有什么大义名分,何况,自北京城拥立一位新幼帝又何尝是自己的最佳选择?   大变之际,自然要获得最大利益。   接两宫太后回广州,如果可能,再把老五家那小阿哥顺手带上,瑞四早一个月进京本就是在安排此事。   两宫太后和那小阿哥在广州,如此一南一北明暗两个政权形成,自己不明目张胆拥立小阿哥为帝,六王也拿自己没办法,可偏偏就叫天下人知道,广州有太后,也有道光爷血脉,过继给咸丰爷由两宫太后抱养的阿哥。   从此之后,自己行事更加少了束缚,不必怎么理会京城流言蜚语,更握有大义名分和六王对抗,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如此才是这次京城事变自己所能获得的最大收获。   只是接两宫太后出京何其艰难,却是丝毫马虎不得,任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前功尽弃,是以就算现在在京城的瑞四,也丝毫不知道内中详情,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打算。   特遣队员十九名,大多没什么功夫底子,但各个枪法精准,尤其擅长左轮手枪的近距离战术,其中十五名男子,四名女子,另外还有两名极机灵的幼童,纯属客串,扮作其中两对“夫妻”的孩子。   实际上,若此次计划顺利,本就不需他们动刀动枪,挑选出的全是枪手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只带这些人上岛,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哪里会有漏洞,从上船那一刻起,就提醒他们,时时刻刻都要记得自己只是普通人。   划着小船在碧蓝的海水中前行,苏纳好奇的问:“主子,这真是琉球国?原来离咱广州挺近的,原本奴才还以为在天边呢。”   叶昭点了点头;“应该是琉球国的小岛。”顺手摸出了一颗烟,海风吹来,洋火怎么都划不着,苏纳忙凑过来为主子遮风。   二十多人分三条小船向海岛靠拢,而岛上人也很快的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却是热情的紧,一群男男女女跑到浅水海滩上帮叶昭等人拉船上岸,这些人麻布蔽体,男子精赤上身,肌肉古铜有力,女子以墨纹手,为虫蛇状,明显还保留着氏族社会的风俗。   双方语言不通,可岛民们却极为热情,作着手势比比划划的邀请客人跟他们走,指着不远处的村落,显然是邀请客人们去村落做客。   大约百余人的村落,村里多是极为简陋的草棚,草棚里搭起的木板和盆盆罐罐从外面一览无遗,看来果然是那种“男女相悦便相匹偶”的原始部族风俗。   一座茅草屋算是村里最豪华的建筑,茅草屋的主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者,也是唯一穿着得体的岛民,麻布袍子,倒好像原始社会的祭祀。   “你们是……中国人?”老者语调有些生硬,说的却是汉语。   叶昭走上几步,笑道:“老人家,您懂汉语?”   老者脸色更加慈和,显然对中国人观感极佳,笑呵呵道:“是,我的汉语名字叫袁旌。”   叶昭微笑拱手:“袁老先生,那这里可是琉球国?”琉球国的贵族,都有汉文名字,这位老先生虽说穿着好似原始部族一般的服饰,但想来作为村里长老,祖上乃是琉球贵族。   袁老头叹了口气,道:“我等皆是琉球人,几百年前祖上避萨摩藩之祸定居于此,开枝散叶,唉,眼见快成化外之民了。不瞒公子,近几年各国商船过于此,多有停留者,又有那山本大人管辖,现今我等的归属,可真说不清了。”   叶昭也知道,这个小岛被商人发现纳入海图后,必然会成为一些商船停歇补给淡水的据点,而据自己估计,这里距离钓鱼岛倒是不远,应该在钓鱼岛的西南方。   “老人家,我们避风到此,可否歇息一会儿?”叶昭笑着问。   “当然,当然可以。”袁老头极为热情的道:“中国商人,是少有的贵客,请,请,我珍藏多年的龙酒终于遇到知音了!”   龙酒?估计又是蛇酒吧?   叶昭摇摇头,自己怎么跟蛇酒结了好大的缘分。   天色渐黑,就在袁老头的茅草屋前,点起了篝火,岛民男男女女围成一圈载歌载舞,更拉着特遣队员们下场跳舞,叶昭也不作声,只是微笑和袁老头闲聊。   不过这黄橙橙的酒水却只能浅尝即止了,总不要又在这荒岛上结一段露水孽缘。   “泰诺,泰诺!” 欢庆气氛正浓,一名男孩突然从海岛边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更惊恐的叽里咕噜喊着什么。   正热情展现舞姿的岛民们突然就哄一声散了,跑向自己的草屋,就好像来了什么吃人的魔怪一般。   叶昭不解的看向老者。   袁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更有些悲愤,说:“山本大人来了。”转头道:“公子,您和您的伙伴回船上吧,明天我帮您备足清水。”   叶昭本就不是来补充淡水的,见老者神色,眉头微微蹙起,山本大人?甚么人?   “哈哈”难听的笑声划破夜空,从东方来了一行人,叽里咕噜的,是日本话。人渐渐走近,叶昭看去,心突然就一跳,篝火火光中,这行人服饰各异,但最前面的,头发束起,武士服,腰挎东瀛刀,脚下木履,正是活脱脱一位东瀛武士。   叶昭后世也多同日本人打交道,倒也没有那种见到日本人就欲生吞活剥的念头,反而还有一位极亲密的同学是日本人,可今日,见到篝火中走来的这东瀛武士,那圆脸以及唇上标志性的仁丹胡,不知道怎么的,心突然就抽紧了。   努力平复着呼吸,叶昭默默的低头品酒。   袁老头早就迎了上去,双方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那东瀛武士突然推开了老者,径自奔叶昭走过来,“你,中国人?”来到叶昭面前,东瀛武士上下打量叶昭。   苏纳一直在看主子眼色,但见主子不动声色,只能按捺住教训这无礼番邦武士的冲动。   叶昭笑了笑,微微点头。现今日本正是尊王攘夷运动时期,也在变革的阵痛中,但这个国家,欧罗巴诸国给其的屈辱却令其眼界大开,很快的走上工业化发展之路,善于学习他人的长处,一向是这个国家最可怕最顽强之处。   “我,山本太郎!萨摩前田土司大人的家臣武士,这个岛,前田大人所有!”说着话,他用手比划了大大一个圈,意思这岛屿附近,全是前田家管辖范围。   山本太郎乃是萨摩数一数二的武士,以狠辣凶残名播九州,更是前田家忠实的家臣。几年前,前田家的商人发现了此岛,报回萨摩,言道台湾岛和琉球诸岛之间有一处极佳的据点,岛上有居民,中国与琉球均未对其进行有效的管辖,可作为天然的海港加以利用。   前年,山本太郎率人登岛,通知岛上居民此岛从此归日本萨摩前田土司管理,凡是过往商船在此停靠贸易者,皆需征税。   说是征税,其实不过是显示拥有此岛权力的一种空口宣言,不可能也没有条件实施,但萨摩商船经过此岛时多会停留,去年开始,这座岛被前田土司封给山本太郎作为领地,山本太郎就更视岛上资源村民等等都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了。   突然见来了中国人,山本太郎当然要宣示主权,对于懦弱的中国人,他从来就瞧不起,事实上也是,琉球王国本来是中国的属国,现在却早就不得不同样朝贡日本,中国人没有一点办法。朝鲜、台湾早晚也会被纳入日本国版图,中国人?纸老虎而已。   傲慢的看着叶昭,等待叶昭的回答。   叶昭把玩着酒杯,不吱声。   山本太郎心里鄙夷,这就是中国人,总是装的多么有涵养,实则就是默认让步,各个胆小如鼠,转头看着四下这一圈默不作声的中国人,山本太郎心里舒畅极了。   在山本太郎身边,有一位穿西装的年青日本商人,唤作林秀光,日本名字松田秀光,实则是中日混血,父亲是山东商人,早年避祸逃去了日本萨摩。因为父亲的影响,林秀光更多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中国人。   他知道山本太郎凶残的性子,尤其是一旦喝了酒,真是什么缺德的事都干得出来,担心这些中国商人的安危,林秀光陪笑道:“山本大人,赶他们下岛吧!”   “不,不,不!”山本太郎连连摆手,转身傲然对这圈中国人道:“你们,船主?船,好大!要,多多的银子!”   却是见到中国商人停泊的是一艘巨大的火轮商船,又哪里肯轻易放过,他本就是海盗出身。   林秀光心里叹口气,也看出来了,这群懦弱的中国商人中,那个不吱声的漂亮清秀少年应该是头,可能是谁家富家子弟吧。   走上几步,跟叶昭小声道:“公子,你就拿出些银子,我帮你说几句好话,破财免灾,出来做生意求财不是求气,这位山本大人,杀人不眨眼,得罪不得。”   叶昭却是正琢磨这海岛呢,怎么就成了一个日本土司的领地了,海岛国家,可真是寸土必争。   突然见这年青日本商人用极流利的中国话劝自己,叶昭就是一笑,说道:“这可不是明抢吗?就算这岛是你们那位土司大人管辖,可也没听说在附近停船就要交银子的。”   林秀光叹口气,低声劝道:“他可是海匪出身,退一步海阔天空,您就听我的,好不好?”   见那机灵鬼帮自己去要银子,山本太郎凶狠的目光又盯向了袁老头,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袁老头回话,突然就被他狠狠抽了一个耳光,更拔出战刀比划在老头白须下,嘴里恶狠狠的说着甚么。   叶昭眉头一下蹙起,苏纳就慢悠悠走过去。   林秀光摇头道:“你看是不是?他就是一土匪!”   叶昭蹙眉道:“他们在说什么?”   林秀光摇头叹息:“山本大人看上老头孙女了,要老头孙女今晚陪他,老头子不愿意。”   叶昭琢磨了一下,道:“你汉语不错,帮我跟山本翻译。”   “好,好。”林秀光急忙答应。   “你跟他说,叫他现在滚回萨摩,告诉那个什么土司,从此之后这座海岛由中国人管理。”   林秀光目瞪口呆,小声劝道:“公子,他可不是一个人,那船上,有四十名萨摩武士,萨摩武士啊,各个以一敌百,被称为九州之花!就算你船上有几百个人,那人家也砍瓜切菜一样给你杀光!”   叶昭微微一笑,“萨摩武士,好大的名头。”又道:“你再不翻可害了他,信不?”   林秀光心里直泛苦水,又哪里真敢这样翻给山本听了?   叶昭拍了拍手:“苏纳,把那武士大人给我拎过来!谁敢动,就要了他们的命!”最后这句话却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话音未落,苏纳暴起发难,突然一拳砸在山本脖颈,山本猝不及防,脑袋眩晕,踉跄两步,跪倒在地,苏纳动如闪电,一脚踢飞他手中东洋刀,又不知道从哪抻出条绳子,极快的将山本双手缚在背后,绑得严严实实的,等山本反应过来,却被苏纳牢牢按住,又去绑他双腿。这日本人看来有些本事,自要捆得结实些,免得伤了主子。山本大骂挣扎,却哪里还能反抗?   “八格牙路!”跟山本一起上岛的一行人中还有三四名武士,纷纷拔出长刀扑过去,“嘭嘭嘭”,枪声响,一直老实的跟绵羊似的中国商人突然人手一把左轮枪,嘭嘭的枪声中,几名武士都被打成了血筛子,踉跄倒地。   那些日本商人吓得惊叫连连,有转身拔腿飞奔的,有软瘫在地动弹不得的。   苏纳将山本绑得猪仔一般,拎到叶昭面前,顺手扔在地上,坚硬的岩石扎得山本哇哇怪叫。   林秀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叶昭转头看向他,微笑道:“这下可以给我翻译了吧?不然,可害了他的命。”   林秀光傻傻的点头,这些中国人,是干甚么的?   不等叶昭说话,山本已经叽里咕噜大喊起来,被中国人暗算,转眼成了阶下囚,他快气疯了。   叶昭回头问林秀光:“他说甚么?原话。”   林秀光无奈的道:“山本说他的萨摩武士很快就会把你的人杀光,他要狠狠折磨你!不会让你死痛快!”   叶昭就笑了,问苏纳:“发信号了吧?”   见苏纳点头,就一笑,“走,带他去见识见识。”   领头就走,苏纳拎着哇哇怪叫的山本跟在后面,林秀光也急忙跟上。而在中国商人搀扶下,袁老头同样蹒跚而行,他此刻却是满心愁苦,这可闯了大祸了,萨摩船上武士来报复,我满村的村民都性命不保。   来到海岛边一块居高临下的岩石上,山本被苏纳抓着站直。苏纳恶狠狠对他道:“睁大狗眼看着!”   皎洁月光下,那艘停泊在岩石水潭中的日本帆船上,几十名武士蜂拥上岸,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有的手持弯刀,有的则拎火枪,怪叫着,自是听了警讯,来救山本。   “嘭嘭嘭”,转角处那艘巨大的火轮船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火光在火轮船船舷旁亮起,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武士们一个个仆倒,有那冲在前面的,更被两侧山石旁埋伏好的特遣队员冷枪击毙,很快,海岛之畔,就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轰”,火轮船距离帆船越来越近,也不知道火轮船上扔过去了几团甚么黑乎乎的东西,帆船桅杆处猛地爆炸,火光闪动,却又燃起了火。   苏纳一只手拉着山本身上的绳索,冷笑道:“这是给你们小小的教训,若用炮舰,你那小小木船,岂能当一发铜丸?”   山本脸如死灰,他现在自然知道遇到了中国正规军。可是,中国军队,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三十七名精锐萨摩武士,在九州无敌的存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殒命与此,甚至都没能激起一朵浪花,死的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就好像人家举手投足间顺手按死了几只蚂蚁。   “你,你是谁?”山本看向叶昭,声音干涩的问。   叶昭摆了摆手,说道:“送他上路!”   “你是谁?!”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山本声嘶力竭的冲叶昭狂吼。   苏纳冷冷一笑:“你不配知道!”   这是山本太郎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的脑袋就爆出一团血雾,尸体软软倒在岩石上。   林秀光吓得连退几步,脸如白纸,这少年太可怕了,比山本可怕几百倍,山本的可怕都写在脸上,这少年的可怕却是发自骨髓。   叶昭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日本那位土司先生,就请你带个口信吧,你告诉他,从此这座海岛归大清广州将军管理,有大清广东水师庇护,若是这海岛百姓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定叫你九州之众殉葬!”   林秀光心下一凛,听得出,这清秀少年可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极认真的承诺,若将此当作虚言,定会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本想说自己也是中国人,但此刻却喃喃的怎么也说不出口,目光都不敢和那少年对视,低着头,连连颔首。   叶昭这时候就笑着走向袁老头,袁老头早就跪下磕头了,却是他身边的“中国商人”讲了叶昭的身份,听得中国将军从此庇护这座海岛,袁老头又惊又喜,真如同水中浮萍突然有了根,从此再不会无依无靠,受人欺凌!   叶昭却是琢磨,要尽快起行了,倒不是怕走漏消息,现今消息闭塞,今日之事怕要几个月后才会传到京师。但因为狂风绕了个大圈,再不启程怕同定海号约定的时间前赶不到天津。   第三十一章 孤苦伶仃何所依   全福在京城是一座不怎么起眼的酒肆,后院为客栈,天井槐树旁,一头黑叫驴仰着脖子嘶声嚎叫。   天字房内,简陋的桌椅,铺着破烂褥子的火炕,桌子上的白瓷茶壶茶壶嘴都缺了一块儿,令刚刚拿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杯茶的瑞四又皱眉缩手,瑞四心里有团火。   可不是吗,他奕䜣竟然登基了,就这么轻轻易易的坐上了九五之位,这是十天前的事,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其实瑞四早看出了端倪,京里突然流传出小皇帝驾崩的消息,人心惶惶,这不是他六王的人干的又能是谁?   分明是早早将消息泄露出去以便逼两宫太后让位,而这些年闹番鬼、闹发匪,咸丰爷和祺祥爷都在位短短几年,天下乱象丛生,京里大臣们怕了,倦了,人心思定,都希望安安稳稳的,希望能有位年富力强的新君领着大伙迈过去这道坎儿,天时地利人和,就这般便宜了六王爷。   可我瑞四就是不服!   狠狠踢了脚桌子,瑞四随即疼的吸了口气,委屈的想,主子啊,你在哪儿啊?怎么还不来?这以后可怎生是好?   木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两轻一重。   瑞四激灵一下,噌的跳起来,小跑过去拉开门,看到外面那亲切文秀的笑脸,瑞四泪眼婆娑,等主子进屋,他再忍不住,跪下抱着主子的腿嚎啕大哭:“主子,主子,鬼子六个王八蛋篡逆了!怎么办啊?!”   叶昭气得一脚将他踢开,这都内务局局总了,说不定将来就是自己内务府总管,可成什么样子?   六王爷称帝的事自己一早便知,却是没想到他鬼子六动作这般快,一边写信拉拢自己,一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大宝,木已成舟,想自己也莫可奈何。   说起来六王爷羽翼之丰全因自己的蝴蝶效应,咸丰帝未与其彻底交恶,更早早离世,使得当初支持六王爷争位的势力犹存,而兰贵人就更少了几年磨砺,祺祥帝更是吱呀学语的幼儿早夭,这使得京中大臣委实还没有真正进入咸丰朝的心态,咸丰帝就没了血脉,六王爷登基可谓众望所归,就算自己,都逆转不了这个局面。   六王爷也深知这一点,以他的见识,登上九五之位后断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打压自己,只会限制平衡,等天下平定刀枪入库,只要自己谨慎,自也能富贵荣耀一生。   当然,前提是自己习惯如履薄冰的侍奉他这位君主。   看到瑞四可怜巴巴的抹眼泪,叶昭哭笑不得,大马金刀的坐下,笑道:“哭什么?怕了?”   瑞四抹着泪,恨恨道:“奴才这身骨头值几个钱?奴才不怕死,奴才只是不服气,他老六凭什么谋朝篡逆?!”   叶昭微微蹙眉,摆了摆手:“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是!可是,可是奴才嘴上不说,心里每天说,每日说,奴才就是不服气!”瑞四咬着牙,可心下满是无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翻转不得了。   “叫你准备的事准备好了吧?”叶昭淡淡问。   “是,奴才都按主子说的办妥了!”   见瑞四满脸不忿的神情,叶昭只是轻笑。   叶昭的心思,只怕这世上再无旁人能懂,就说六王爷,就算他天纵聪明,却又怎知叶昭所思所想?   ……   寿西宫西暖阁,外面蒙蒙细雨,暖阁里也阴沉沉的。   宫女喜儿跪在炕沿前给太后钮钴禄氏捶背,炕桌另一边,是那姿色端丽的兰贵人,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   说得都是闲话,欲言又止,好似隔了层窗户纸。   钮钴禄氏俏目突然就红了,“妹妹,你还怪我吗?”她也知道,没有自己着急着慌的遣人去知会老六,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喜儿听到这话,轻轻下炕,慢慢退了出去。   兰贵人挑兰花指轻轻端起茶杯,绚丽的翠玉鎏金指甲套沙沙作响,如兰花绽放一般美丽,轻轻叹口气:“怎么能怨您呢?要怨,就怨皇上他福薄,我和姐姐福薄……”   “没想到老六是这么个人。” 钮钴禄氏俏脸有一丝怨恨,她为人一向平和大度,可这次真是从根儿上恨上了六王。   兰贵人轻叹口气,“世上人心,不到这节骨眼儿上啊,看不出来。”   钮钴禄氏脸上有丝迷茫,“昨晚,咸丰爷给我托梦了,骂我没守住家业,我,我就下了九泉,也没面目见他……”说着话,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免得泪水滚滚而下。   兰贵人跪上炕,轻轻帮钮钴禄氏按揉心口,柔声道:“姐姐,您别着急,若不然您心疼病这根儿可不好去了。”   钮钴禄氏心如刀绞,握住兰贵人的手,哽咽起来。   暖阁门外传来喜儿清脆的声音:“太后,药房小春子送药来了。”   兰贵人微微一怔,倒忘了有这码事,不记得什么时候传过信给药房。不过也难为他们,这时节算是有心了,喊道:“叫他进来。”   门外,低着头进来一个小太监,弓着腰,手里拎着一串纸葫芦药包,姿势猥琐。   兰贵人一见便不喜,微微蹙眉,道:“你这是什么药啊?我几时要的?”   小太监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声音尖细:“回太后话,奴才这药包治百病,内可顺五脏六腑,外可通九湖四海。”   兰贵人俏脸有了怒容,“好一个奴才,这是你贫嘴的地方么?”可真是甚么人都敢欺上门了!   “灵不灵,太后一试便知!”说着话,小太监慢慢扬起了头,又极快的低下。   兰贵人就是一惊,险些失声喊出,可随即就恢复了镇定,冷哼道:“你几时进宫的,眼生的紧呢!”眼见那小太监手在地上比划,显然是写字状,就顺着他手势看去。   小太监嘴里答:“奴才三个月前进宫,一直在药房当值。”他手不停,一直重复着在地上比划。   兰贵人皱眉道:“滚出去吧!怨不得没规没距,我回头倒要问问富公公,怎么教的你们这帮奴才!”   小太监知道兰贵人看清了自己所写的字,当即磕了几个头,起身倒退而出。   不消说,小太监正是叶昭,事关重大,靠别人传信只怕兰贵人和慈安太后终究不会轻信,只有冒险进宫里走一遭。   可想也知道,六王刚刚登基,局势未稳,就算想不到有人动了“挟持”太后的心思,可寿西宫又岂会不布满他的眼线?一举一动,可真的是步步惊心。   叶昭出了寿西宫,还是那副弓背猥琐姿态,没办法,他个子挺拔玉树凌风,若不这般装扮在太监堆里也太过扎眼。   小碎步直奔东华门药房,到了那儿再换衫跟送药的药商混出宫,这宫里眼线、药商都是瑞四收买好的,不过他们绝想不到“进宫涨涨见识”的小哥是怎样胆大妄为。   天已擦黑,苍茫茫的暮色中细雨纷纷,宫人们正在上宫灯。   叶昭走着,背后突然有尖细的声音喊:“你,站住!”   叶昭一怔,慢慢停下,身后脚步声响,走来一位胖胖的太监,看服侍品级乃是首领太监,叶昭脸上画了青色胎记,若不是对兰贵人使眼色想她也认不出,更莫说宫里本就没什么太监见过自己了。   可如果被人怀疑可就未免有些糟。   胖太监上下打量着叶昭,好一会儿后,阴恻恻问道:“眼生的很哪,你跟哪个公公的?”   “药房富公公。”叶昭恭恭敬敬的。   “老富啊?那就没说的了,你跟我来!”胖太监当先边走,叶昭心下叫苦,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拐个弯,是汉白玉广场,前面巍巍峨峨一座殿宇。   七八名小太监正在朱墙旁搬运木料,不知道要在这起什么建筑。   胖太监指了指那边干活的小太监们,说道“我这儿正缺人手,活儿急,你去,帮着运木料,老富那我替你说。”   叶昭真想一脚踹他个仰八叉,抓工抓出花来了。   可也只能赔笑:“公公,您看我这身子骨,哪干的了这活儿。”压低声音,凑到胖太监近前道:“小的房里有高丽国参,半斤重呢,回头给您送来?”   胖太监小眼睛吧嗒吧嗒的打量着叶昭,随即就扑哧一声笑了,翘起兰花指点了点叶昭的额头,嗲声道:“你这小猴崽子,还真机灵,还不快去?”   叶昭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赶紧答应一声,转身便跑。   药房院子里,值日太监和药商李老板都快吓死了,怎么突然带来的伙计就没人影了?这要传出去,两人都是死罪。   等叶昭回来,值日太监问都没问,就赶紧催两人离开,宫廷生存之道,麻烦越少越好,人越会装糊涂越好。   ……   几日后的南书房。   一排排的书架子不知道装了几千几万本书,那硕大的镶金书案在烛光下氤氲生辉,好似有一条金龙在桌上游走。   六王站在书案前,脸色怔忪,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   听到这两个字,六王没来由的心里一颤,没坐上这个位子前,那种热切那种期盼现在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重压是寂寞,是那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的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殚精竭虑考虑的问题,这千疮百孔的朝政,又该如何治理?   中兴之主,自己能做到否?   小太监自不知道皇上烦忧,恭声继续道:“今日两宫太后召了戏班子看戏,现在寿西宫可热闹呢。”   六王心里轻轻叹口气,自己本没有请两位皇嫂搬离东六宫之意,倒是她们先提出来的,而且执意要换去寿西宫住,显是对自己成见颇深。   虽说自己也有私心,但今日之大清国,实在是不能再无休止的折腾下去了。   就算千难万难,被世间污蔑,被后世诋毁,这条路,自己也要走下去。   可是,对不起两位皇嫂了,她们喜欢叫戏班,倒也是个好兆头。   突然六王又是一怔,戏班子?   踱步琢磨了一阵,转身道:“摆驾寿西宫!”虽然最近这段日子尽量避开她们,可不知道怎么?今日心里怎么都有点没底儿。   大内中鸡飞狗跳,六王在前,一堆太监小跑跟在身后,他不坐乘舆,只令乘舆在后跟着,步行往寿西宫。   耳听寿西宫院内西偏殿有梆子声传出,六王就知道戏台设在里面,阔步而行,有太监张嘴正想喊“皇上驾到”,却被他摆手止住。   偏殿内,带着红缨穗行者帽的孙猴子正在翻跟头,北面隔着黄幔,隐隐有两条人影,是两宫太后在观戏。   “好,好!”太监宫女大声叫好,那孙猴子一口气翻了八九七十二个跟头,猛地落地,面不红气不喘,跳上金箍棒做眼观六路降魔术。   “好!”又是震天价叫好声。   几名太监宫女得太后恩赏,正看得入神,又叫好助兴,却是没人注意到悄然踱步而入的六王。   六王站了会儿,眼见两位太后也装作看不到自己,颇觉无趣,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就眉头一簇,盯着黄幔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过去。   看戏的太监宫女终于见到了六王,吓得纷纷拜倒,戏班子的锣鼓也不响了,立时殿内人群跪满了一地。   “两位皇嫂。”走到黄幔前几步,六王微微躬身,对两位皇嫂他可谓礼敬有加。   黄幔后,还是没人吭声。   六王再不犹豫,伸手掀起黄幔一线,却见凤銮之上,又哪里是两宫太后?分明是两个宫女被换上了太后服饰,此刻双眼紧闭,显然都被迷晕了过去,只是姿势摆的极巧妙,从黄幔外根本就看不出。   “太后呢!”六王回头厉声问。   太监宫女及众戏子都吓呆了,又哪有人说得出话?   “全给我拿下!”六王说着话大步向外走,“宣丰生额、诸克图!” 丰生额为九门提督,诸克图则与郑亲王一般,为领侍卫内大臣,但六王登基后,诸克图自然隐隐成了众侍卫大臣之首。   ……   在南书房中,一条条消息传来,半个时辰前,戏班几名戏子凭腰牌出宫,说是回戏园取道具,有几名戏子还描着脸,很急的模样。   画了脸谱的戏子,六王几乎可以断定,里面有两宫太后。   丰生额、诸克图匆匆进来跪倒见驾,两人都一脸惶急,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两宫太后被贼人挟持!”皇上语气阴森森的,丰生额和诸克图脊梁骨一麻,更都大吃一惊。   “贼人定从直沽出海,传令札克萨喀,火速率骑兵出城追击!丰生额,你传令下去关闭城门,严查贼人同党!诸克图,这宫里你再给我仔细搜一遍!你们这就去!”   “喳!”丰生额和诸克图忙磕头领令,从直沽出海,这是什么人干的?丰生额小心翼翼问:“皇上,若遇到贼人?以太后要挟……”   六王脸一冷:“当场格杀!”   丰生额和诸克图就明白了,什么贼人挟持,多半就是太后出逃,可现今皇上大势已定,她们又能逃去何方?   出海?   两人马上都想到了广州景祥,可也是,如果两宫太后落入景祥手里,还真是个麻烦,这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可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丰生额和诸克图走后,六王转了几圈,突然心里又是一惊,唤过小太监:“小德子,去五王爷府上传我的话,我今日要见见皇侄。”   小德子喳一声,忙转身去了。   ……   紫棚马车风驰电掣,跟在马车旁,百余骑彪悍骑客,那马鞍旁挂着清一色的卡宾枪,正是叶昭的护旗卫。   前方,已经远远可以见到月光下海天一色,叶昭抬了抬手,众骑纷纷勒缰绳放慢速度。   这里是永平府境内,叶昭没有走直沽,知道六王定会派精锐骑兵追击,而且会不惜任何代价除掉自己甚至两宫太后。   叶昭记得永平府一带有一处天然良港,孙中山曾经说要建成同纽约港等大者是也。   带来京城的水军中,一艘火轮船去直沽掩人耳目,而定海号与永波号则来到永平府海域接应自己。   特遣队混入京城,又在瑞四安排下几人进了戏班,唱了一出偷龙转凤的大戏。现今特遣队暂时和瑞四分散在京城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广州。   只是苦了那个戏班,虽说人人都不知情,但想来六王会迁怒在他们身上,只希望自己接下来的举动能使得他们逃过一劫。   马车停下,车窗门帘被撩起,露出的是钮钴禄氏微微变色的俏脸,想来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叶昭下马翻身拜倒,悲声道:“奴才景祥给两宫太后请安,奴才万死,奴才来迟了,令两宫太后被宵小欺辱!”   钮钴禄氏看着叶昭俏脸渐渐温和,说:“你,你很好啊!”   宽敞的马车内,陪着钮钴禄氏和兰贵人的是两名特遣队女成员,一位女子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小男孩,正是五王家的小阿哥载濂,乃是瑞四早早收买了五王府的奶妈给领出来的。   若没有道光帝的这门血脉,仅仅接两宫太后去广州,很多事未免理不正言不顺,而有了这个小阿哥,从此在广州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只要不称帝明目张胆同六王对抗,六王也拿广州没办法。   如此一南一北一暗一明两个政权形成,对于京城的谕令只需维持表面的遵从就可,实际上,各种变革却可以放手去做了。   叶昭又恭恭敬敬道:“请两宫太后移驾,奴才大胆擅专,两宫太后巡幸广州,奴才以为走海路为妥。”   钮钴禄氏轻轻叹口气:“快点起来吧,你这孩子,就别顾着我们面子了,咱都是自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心里都清楚。”   说着话,钮钴禄氏和兰贵人在女卫士搀扶下慢慢下车。   兰贵人对着叶昭微微一笑,但没说什么。   叶昭在前引路,兰贵人、钮钴禄氏在后来到沙滩上,护旗卫站得远远的分散警戒,有人嘭一声,打出了信号弹,夜幕中,极为璀璨夺目。   远方海面上,同样有一颗绿莹莹的信号弹升起,叶昭就笑道:“好了,等上了船,两宫太后和奴才就算安全了。”   钮钴禄氏叹息道:“也真难为你了。”早先听西宫妹妹说起要去广州,钮钴禄氏心下吃惊得很,就算被六王坐了江山,她也委实不愿意离京,在兰贵人劝说下才勉强答应。   可现在看着叶昭,钮钴禄氏就不由得心下叹息,还记得先皇咸丰爷的,这满朝中,也就景祥这孩子了,可也真难为他了,万水千山的,拼着命来维护自己和杏贞。   “奴才没什么为难的!”说着话,皎洁月光下,眼见前面海面上有十几条小船划来,叶昭忙又回身跪倒道:“请太后委屈一阵子,上小舟,奴才为太后操橹。”   钮钴禄氏心下这个柔软啊,时至今日,封疆大吏中,谁还能对自己这般恭敬?   “你,你快起来吧,从今以后,就不要跪了,我就做个主,载濂认你当叔叔,我和圣母皇太后就是你的嫂嫂。”说着话钮钴禄氏扭头看向兰贵人,“妹妹,你说可好?”   兰贵人轻轻点头,她的俏目时不时瞥向小阿哥载濂,心下不知道在计较什么。   “这,奴才不敢!”叶昭现在微微有些后悔,人家孤儿寡母的,现在可是发自真心感激你,你一直装模作样骗取人家感情未免不是英雄所为。是以,同两位太后能疏远还是疏远些,免得以后一些事狠不下心。   钮钴禄氏却不由分说,道:“就这么定了!你以后呢称呼我们太后也好,嫂嫂也好,都由得你。”   皇嫂?叶昭更是无奈,道:“奴才……”   钮钴禄氏微微蹙秀眉,叶昭心里叹口气,知道两位太后刚刚从权力巅峰跌落,现在心境怕是敏感的很,更在意别人重视不重视她等的言语。   只好抱拳道:“如此臣弟遵命!”   钮钴禄氏宽怀,轻轻点头。那边兰贵人却是从女卫士怀里接过小阿哥载濂,见到她的举动,叶昭眼神就一凝,这个女人,难道现今就已经被权力蒙蔽了心性?   第三十二章 颠簸文士谁人知?   蔚蓝深邃的大海上,一艘巨型战列舰在前,一艘火轮船在后,劈出翻滚白浪,缓缓而行。   前锋战列舰披红挂绿,淡黄麒麟旗随风飘扬,更高高竖起两条长长的金铃旌节,分别书“恭迎母后皇太后巡幸两粤”、“恭迎圣母皇太后巡幸两粤”。   第二艘火轮船永波号艉楼二层休息室,此时其内却是一派金黄氤氲,叶昭进来拜见两位太后之时钮钴禄氏同兰贵人正坐在软黄缎子铺面的软榻上说话,见叶昭又要跪拜,钮钴禄氏叹息道:“我的话你可就真当了耳边风,从此之后,准你不参不拜,你可记下了么?”   早有女卫士搬过来软墩,叶昭只好躬身见礼:“臣弟遵命。”随后恭恭敬敬落座。   摆手示意不要香茗,叶昭缓声道:“皇嫂,前面半日路程就到了上海,臣弟已经遣逐波号先行去知会两江总督、江浙巡抚、布政使、苏州大营帮办等等文武官员前来觐见,请两宫太后提点方略。”   钮钴禄氏和兰贵人都是一呆,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作声。   叶昭自知道她们的顾虑,一日未到广州,怕两宫太后心里就不得安宁,这两江一地地方官员、统兵大员,谁知道都什么心思?毕竟六王现今才是天命所归的九五至尊。   叶昭目光不与两宫太后直视,徐徐道:“皇嫂请放宽心,臣弟不是夸口,只要在这海疆之上,断无宵小可与臣弟所统水师抗衡。说来两位皇嫂圣明,当初力排众议准许臣弟购买定海号,现今定海号则为守护两位皇嫂之利器。”   钮钴禄氏轻轻叹息,心说看来倒真是天意,当初若不是准了这孩子的提议,也没今日顺顺当当离开京师之果,有果必有因,天意何其难测?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钮钴禄氏轻轻颔首。   “是!”叶昭恭恭敬敬答应,又道:“臣弟现今倒有了个想法,说出来请两位皇嫂斟酌。观当今之世,欧罗巴来势汹汹,何等强盛,概因其水军船坚炮利,不说其它,若我大清水师有定海号巨舰十艘,万炮轰鸣,破发匪南京如探囊取物,是以臣弟在想,何不在广州办机器船厂?假以时日,莫说发匪,就算欧罗巴群夷,定也慑于我大清水师之利,再不敢耀武扬威。”   兰贵人静静的听着,钮钴禄氏道:“你说的我也不懂,可听着在理,你就着手去办。”   “是!”叶昭起身,躬身道:“请两位皇嫂歇息,臣弟告退。”其实办船厂一事叶昭早就给威尔斯去了信,请他帮着置办机器,至于银子,自然要向广府银行借贷,再由粤海关每年慢慢还清本息。   不过这个时间差两位太后自不会知晓,而且船厂就算没有阻滞能办起来,那也要一两年,至于军舰下水,怕要两三年甚至三四年后的事了。   从去年起,欧美诸国第一次世界性经济危机现出苗头,银行破产、企业倒闭,而借着广州开放逃来中国的资本许多,而现在更显出愈演愈烈之势,虽说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次欧美的经济危机,但广州从中受益却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投资在欧美的话没甚么能令自己看上眼的回报,倒不如先投资广东基础建设,吃吃放贷的本息,等待时机再去欧美卷钱。   看着叶昭退出去的背影,钮钴禄氏脸色越发温和,想了一会儿,才端起茶杯轻轻品茶。   ……   上海港十六铺码头是一座砖木结构踏步式简易码头,可停靠船只、上下旅客、装运货物,乃是四家华商船运行所建。   今日,码头旁却突然停靠了一艘喷着黑烟的火轮船,不远处的蔚蓝海面上,更有一艘布满火炮的巨型战列舰游弋。   码头砖台两侧,雄赳赳站了两排端着寒光闪闪刺刀步枪的兵勇,而那用木桩支撑的简陋渡桥上,几名蟒袍官员正小心翼翼在人引领下登船。   两江总督何桂清、署理江苏布政使上海道吴健彰、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等等官员俱来拜见。   江南大营被发匪所破,各路兵勇汇聚苏州、合肥,仍呈对南京夹击之势,但自无紧紧围困南京的江南大营那般令发匪如鲠在喉,也使得发匪各路人马在东南半壁攻势愈猛,若非李秀成、陈玉成部被景帅粤军牵制在江西,怕发匪早就全力攻袭苏州。   饶是如此,上海成了许多官员的避风港办公地,两宫太后到上海之时,两江总督何桂清恰来上海催办军饷,是以也不得不登船拜见。   叶昭并不管这些官员心思如何,此举本就是要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太后南巡之举。   而观黄帷后两宫太后与官员叙话之时,显然心情不错,大概找回了母仪天下的那种感觉吧。   今日来永波号上等太后召见的大多是熟人,比如吴健彰、乔松年,都是叶昭当年钦办上海海关事务时结识的故旧。   两宫太后第一个宣召的自然是两江总督何桂清,而叶昭就将乔松年请进了艉楼最左端的会客室,叙旧闲话,倒也聊得投机,等乔松年告退,叶昭又命人去请吴健彰,这才是重头戏。   吴健彰署理江苏布政司,又兼任江海关监督,官职不是很高,却委实是大清国数一数二的财神爷,他笔下一划拉,随便一个出入,就是数十万两雪花花的银子。   面见景帅,吴健彰心下暗暗叫苦,他同景帅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可那是没法子,而且指望景帅能在节骨眼上提携一把,自然是前途无量。   是以景帅在北疆在南方名头威势越来越响,吴健彰也极为得意,自己没压错宝,可谁知道突然六王继承大统,吴健彰心里冰凉冰凉的,景帅当年在京城逼宫谁都看得出是对着六王去的,现下倒好,突然就变了天,这自己和景帅关系越密切,怕是自己的乌纱甚至人头都不那么安稳了。   被景帅私下传见,吴健彰不敢不来,硬着头皮跟人东转西转进了一间宽敞的船舱,玻璃窗,金属桌椅,景帅微笑坐在一张银色椅子上,吴健彰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下官吴健彰见过公爷。”脸上神气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叶昭微笑看着他,笑道:“还以为我这门太小,装不下您这尊真神了!”   吴健彰心里就一颤,他确实想过装病不来,越是和景帅关系密切,这时节越要避嫌,谁知道两宫太后突然巡幸广州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往坏里想,那可就令人不寒而栗。   可突然听景帅笑呵呵这么一句,吴健彰心里一抖,急声道:“公爷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虽然福薄,可自己心里是一直当公爷门人的,下官委实不知道公爷的意思,公爷明鉴,明鉴啊!”   叶昭笑着摇开折扇,道:“你不懂我的意思?就冲这句话,你可就什么都懂!”   吴健彰呆若木鸡,情知在这位妖孽般的公爷面前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呆了半晌,磕了个头,叹气道:“公爷,公爷但有差遣,下官绝无二话,可,可公爷若想小的能安安稳稳为公爷效力,还是,还是……”心说还是不要再单独私会的好,但这句话可不敢说出来。   叶昭微笑不语,直面皇权带来的压力,不由得不心下感慨。吴健彰这么一个早就同自己绑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因为京城皇权更替,马上就起了旁的心思,这个年代,紫禁城那宝座,可真是瘆人的很呢。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银子!你这江海关,明年可就赶不上我粤海关了!”叶昭意态悠闲,可不是在说大话,心里笃定的很。   “是,公爷治下,物税丰盈,公爷文武双全,这理财之道也独步天下,卑职钦佩的紧!”吴健彰此话倒有几分真心,听着广州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鲜事,吴健彰时常心下叹息,如果自己在景公手下当差,想必如鱼得水。   叶昭微微一笑:“起来吧!今儿没别的事,就是和你说说话,可既然你提到了恩同再造这么句话,不由我不感慨啊,世上多少忘恩负义之辈,又有几个有好结果的?”   吴健彰本来正慢慢起身呢,听到叶昭这后半句吓得腿一软,又跪下了,一时汗流浃背。   叶昭摇了摇折扇:“道普啊,你别以为我在难为你,这天下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吴健彰心里发苦,这还不是难为我吗?可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还真想和皇上对着干?这,这怎么成?   叶昭淡淡道:“道光爷的血脉,小阿哥载濂也在船上,你呀,去帮我寻个奶妈,他过继给了咸丰爷,有两宫太后教导,将来必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吴健彰一怔,随即满头汗水更是滚滚而出,这景帅,还真是野心不小,可再想想,这么惊采绝艳一位人物,要真就这般服了六王,那可是咄咄怪事了。   “好了,你下去吧,有些事儿啊你自己思量!”叶昭端起了茶杯,看着吴健彰失魂落魄告退的模样,心下一笑,想想自己也挺坏的,设身处地替吴健彰想一想,怕以后日夜都受煎熬,可现今却必须敲打敲打他。   而两江总督何桂清同叶昭会面时可就极为自然,他同叶昭并无私交,反而心下笃定,你们皇族争位怎么闹都好,我只管办好我的差,至于北京城哪一位当家作主,我说了不算,也不必操心。   第一次见叶昭,何桂清自要细细打量这位名声鹊起的新晋权贵,漂漂亮亮文文秀秀的,手尤其好看,纤细修长,带着碧绿玉扳指,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可真是从小养出来的,学可学不来。   两人叙了几句闲话,聊了聊江浙军情,何桂清就叹息道:“发匪愈形猖獗,只盼公爷粤军早日平定江西,进剿鄂皖,继而毕其功于江浙,平贼党清寰宇。”   何桂清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言谈也极为得体,而叶昭对于发匪贼党的一些惊人之语,也令何桂清茅塞大开,例如叶昭言道“阶级”一说,士绅、农民、商人等等阶层的需求,对生活甚至对社会话语权的渴求,以及为什么一个阶层会对社会产生不满等等,真是令何桂清惊叹钦佩,只觉有闻圣贤布道之感。   两人聊的投机,在一旁伺候的十三添了几次茶,何桂清才恋恋不舍起身告辞,出门前由衷道:“下官受教了,若能常由公爷提点,可谓一大幸事。”   叶昭笑着谦逊几步,送何桂清出门。   十三快走几步,推开船舱金属门,却见外面正在吵闹,原来是何桂清的长随何四,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就去方便了一下,谁知道回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舱门前,何四当下就过去揪住他盘问。   被何四揪住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文士打扮,浓眉长脸,眼神倒是颇为刚正。   可何四和他纠缠的上了火,劈手上去就是一耳光,骂道:“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撒野的地儿?”   文士被打得一趔趄,嘴角渗出血来,此时正是叶昭和何桂清走出舱门。   何桂清就一皱眉,成什么体统,可不被人家笑话自己家里下人没规矩,沉着脸道:“作甚么呢?!”   何四见老爷出来,忙跑过来给公爷、老爷打千,禀道:“这狗东西不知道跟谁上了船,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偷听!”   文士被那恶狠狠的耳光打得耳鼓嗡嗡的低鸣,更半天没缓过神,听到何四的话气得分辩道:“欲加之罪!欲加之罪!”   何桂清看向他:“你是甚么人?”   见何桂清蟒服宝石顶戴,文士急忙过来见礼,虽无端端受辱被打,却仍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李鸿章参见总督大人,学生乃是在吕帅帐下帮办军务,并不是歹人,实在初次登火轮船,喜不自胜,迷了路径。”   叶昭一怔,不由得就仔细打量起这名文士。   何桂清听说是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的幕府师爷,脸色微微一沉,他同吕贤基向来不和,可不知道这酸书生是不是吕贤基指使而来,自己虽与国公所谈不涉私情,但关门密议良久,传出去可有些不便。   何桂清一摆手:“来啦!给我拿下,鬼鬼祟祟的,能是甚么好东西!”   何四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绳索,就过去绑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反抗,沉声道:“学生乃是道光爷十八年进士,翰林院修撰,帮办苏州军务,绝非歹人!”   何桂清心里一晒,心说六品小官,倒也颇有风骨。   这时节,艉楼走廊栏杆拐角匆匆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白白胖胖的官员正是吕贤基,显然听得吵闹声过来瞅了一眼,见到是自己幕府师爷被捆,吕贤基满脸挂笑,大步走过来,离得七八步,就呵呵笑道:“总督大人,这又是发哪门子的无名火啊?”   走到近前,躬身给叶昭和何桂清见礼,赔笑对叶昭道:“公爷,卑职不懂管教手下,失礼之至!”他姿态摆的甚低,眼见这等情形,心下这个气啊,心说你李少荃就不能不闯祸?可不知道这景公同何桂清在密议何事,你突然冒出来,可莫牵累我!   回头对李鸿章一瞪眼:“大胆李鸿章,还不过来给总督大人和国公爷磕头赔罪?!”   何桂清见吕贤基装模作样的,心下更是起疑,摆摆手道:“不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押回去盘查便知。”   李鸿章却是满心激愤,他父亲率团勇与发匪激战,惨死于发匪之手。而因为家乡沦丧,国事艰难,他忍痛未报丁忧,日日沥血为苏州大营谋策,只盼报得家仇国恨。可偏偏吕贤基昏庸无能,懦弱不前,令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思及昔日进京应考时的意气风华,李鸿章也只有空自叹息。   今日又无端端受辱,李鸿章气得肝胆欲炸,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用力咬着舌尖,令自己清明冷静,走上几步,就欲给几位权贵赔礼。   叶昭这时节却笑着摆摆手,“慢来慢来。”微笑看向李鸿章,吟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顿了下:“这首诗,可是你写的?下面几句我可记不清了!”   李鸿章一惊,看了眼这位雍容华贵的少年权贵,随即垂头喟然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狂妄自大,公爷见笑了!”   吕贤基哈哈一笑:“果然是狂妄,还梦想封侯呢,哈哈,哈哈!”笑声里颇多讥诮。   李鸿章脸色铁青,只不做声。   叶昭笑道:“这少年人,总要有志气,有志气才好啊!”   李鸿章脸露感激,躬身道:“谢公爷!”   偶遇李鸿章,却不想见到的不是那位扛鼎轻重的股肱重臣,反而是被区区几个不入流官员讥笑欺压的落魄文士,而自己更是老气横秋的评判勉励他,那感觉真是有些怪异。   叶昭转向吕贤基,微笑道:“左堂大人,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扇子点了点李鸿章,“我与此子一见如故,还请左堂大人割爱,将门下爱将让与本官如何?”   第三十二章 奸臣   吕贤基听得叶昭这话,诧异极了,看了李鸿章一眼,又看看叶昭,强笑道:“公爷这般抬举他,自是他的福气,也显得卑职稍有三分识人之明。”说着就对李鸿章道:“还不来谢过公爷?”   何桂清更是一瞬不瞬的打量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酸书生,以景帅之能,断不会无缘无故礼贤下士,莫非此子真有甚么特异之处?   李鸿章能感觉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就变了,心下一声叹息,这才真是夤缘金门,鸡犬升天。景公轻轻一句,胜抵千卷万卷文。   走上两步,李鸿章长稽到地:“学生谢公爷抬爱,只怕学生愚钝,错失公爷厚爱。”   叶昭微笑颔首不语,   何桂清则笑道道:“入景公幕者,岂有朽木,翰林不必过谦。”   何桂清又同吕贤基奉承了叶昭几句,这才告辞。   眼见这等情形,李鸿章心下叹息,少年英发,所见所历尽是阿谀奉承之辈,景公名气虽大,怕少年骄横,未必是可栖身之良宿啊!   叶昭微笑看他几眼,就唤一旁侍立的十三道:“去请帕克先生,领李翰林转转这火轮船。”十三天生带着凶相的眼神上下左右打量了李鸿章一番,心说这书呆子看起来没二两肉,脸上被刮了一巴掌都蔫巴巴不敢反抗,没一丝骨气,主子对他何必这么好?还得本姑娘伺候他!   李鸿章被十三看得头皮发麻,刚刚因为能参观火轮船升起的欣喜之情噗一下被冷水当头浇灭,这生了一副朝天鼻的小姑娘凶巴巴的很,怎么目光比刀子还锐利?   叶昭回了休息室,点了颗烟,闭目养神。   十三走了,自有两名蓝旗卫顶班,站于舱房外警戒。   烟圈一圈圈升起,叶昭琢磨着李鸿章,琢磨着以后的局面,若说自己有多么看重李鸿章,倒不见得。   人这一辈子,时也命也,仅仅有才具是不够的,同样的一个人,放在不同的环境成长,最后能取得的成就迥然不同,就说李小村,乃是前世史书上被诟病的第一拨卖国贼之列,但现今进了自己幕府,却谁又知道后世史书如何评说?   当然,有大才具的人,就算身处何等环境都会不屈不饶,都会最大程度的来展现自己,只是最后结果如何,只能说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了。   现今广州第一批百名留学生已经送去欧美名校,全部皆是学习船舶、工业制造、物理电力等等知识的技术学科。   至于军官培训,欧美不过刚刚步入真正的热兵器时代,理论委实还未成型,倒是自己同新军顾问彼得一起鼓捣出来的教材,就算代表不了现今世界最先进水平的步兵战术理论,但却肯定是最适合中国军官理解学习的教材。   加之聘请了几名著名洋教习,是以可以想象广州讲武堂,必然会成为近代中国军官的摇篮。   师范学校早已经开学,第一期学员二百余名,其中竟然有十几名女孩,这却是令自己始料未及,本准备第一期的师范生仅仅招录男学员呢,而这些女学生,大多来自西关富户家庭,均是接触西学较早的开明家庭。   广州第一所公立小学也在筹备中,教师力量却是来自上海自己同教会合办的学校,虽说仅仅三年时间,可上海教会学校的学生很多本就有西学底子,加之三年教育,其中佼佼者来启蒙小学文化却也胜任有余。   不过广州这第一所新式小学,说是小学,怕学生从七八岁的幼童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所在都有,而教授的学科首先自然要有孔孟之道语文学,加之数学、简单的物理化学自然科学启蒙知识等等。   这般发展下去,后世在书写这段历史的璀璨群星之时,怕就跟自己所了解的这段历史的历史名人南辕北辙,大相迳庭了。   是以李鸿章能为己用固然好,不能被己所用,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嘛,李鸿章毕竟是李鸿章,同等环境下,起跑线就比别人高一截呢。   正琢磨着,金属舱门被轻轻敲响,却是十三领着李鸿章来拜谢公爷。   “如何?”看李鸿章一脸兴奋,叶昭微微一笑。   “大开眼界,西洋工艺,委实不凡。”李鸿章叹息着说,又由衷道:“素闻公爷驱策番人为标下,学生昔日并不深信,欧罗巴番人何等蛮横?岂会任人驱使?却不想今日一见,才知学生乃井底之蛙。”   叶昭爽朗一笑:“倒也没那般神奇,说起来不过利字当头而已,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管他欧罗巴还是我亚细亚,人性如此而已,但若利也被其得了,话还要他们说了算,那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李鸿章连连点头,叹道:“学生以往实在是坐井观天了!”   叶昭品了口茶,道:“有话说,蚊虻终日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渐甫,你说这蚊虻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李鸿章倏然一惊,国公这话,可点到他心坎上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叹息攀附景公这般当朝一等一的权贵,可未必是什么善事,更有甘附骥尾之感。   可现在,这雍容华贵的少年国公,不但越来越令人看不透,火轮船上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鲜事更令他目不暇接,颇有拨开云雾见日明的畅快。   历代皇族子弟中,才高八斗惊才绝艳者并不鲜见,可景公这般子弟,却听都未曾听过,其见识作为无不透着一股子前所未见之清新之气,仿佛天生就是来涤荡这浑浑噩噩的神州大地。   真乃人中龙凤也。   李鸿章心下叹息,长稽道:“学生只怕才疏学浅,欲学蚊虻振翅,却如何能伴金雀翱翔?”   叶昭微微一笑:“这却是要慢慢来看了。”   十三也听不懂公爷同这酸秀才在说什么,只管偷偷瞪李鸿章,心说公爷跟你混一块可坏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有机会非整治整治你不可。   艉楼下的甲板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低级觐见官员以及督抚官员的随从侍卫。   在人群中,一位脸色冷峻的中年武官显得与身旁的人格格不入,他是洋枪队督带吴煦,上海洋枪队乃是苏松太道地方政府与洋商合力组织的武装,清一色最新英式步枪,兵勇千人左右,不但挑选精锐绿营团勇,甚至还有那些来上海讨生活的落魄番鬼、印度雇佣兵等等组成,旨在保护上海县城以及租界安全,曾经同发匪接过几仗,胜多败少,是以又被称为常胜军,委实是吴淞口上一枝任何人不可轻忽的力量。   吴煦知道,自己多半就不会获得太后召见,而他此来本也不是为此。靠近码头的货仓旁,已经伏下枪手近百人,而跟着他上船的兵勇,虽不能携带器械,却也人人在红缨帽下藏了匕首,此举为何?   斩景祥解帝忧也。   皇上密信送到了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府上,抚台大人召见时,虽未明言,但吴煦已知帝意,除奸佞清帝侧,乃臣子之本分,九死一生又有何惧?   景祥名声动九州,此行就算得逞,只怕自己也会被乱刃分尸,不过青史留名,丹心可鉴。   站在甲板人群中,图穷匕见刺奸佞,吴煦热血一阵阵翻腾,这千古传诵的佳话,就要由自己来谱写。   只是景祥奸贼防范甚严,原来登船之后,一道道守卫极为严密,若想上艉楼,别说自己等人不可,就算去觐见的大臣随从,级别低些的,却也要各个摘帽,甚至头发丝都被检查一遍,果然好个奸诈恶贼。   只是,要如何登上艉楼。   眼见那逆贼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就是近不得他身,吴煦只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这火轮艉楼。   “宣洋枪队督带吴煦!”艉楼上,突然有沙哑的嗓子拉着长声喊。   吴煦微微一怔,随即心下大喜,这可不那恶贼寿数已到?   当下分开人群,来到艉楼金属角梯前,两旁兵勇拦住,吴煦不慌不忙的除帽,亏得自己早有准备,只能等上了艉楼见机行事,夺这恶贼身边侍卫武器行刺。   跟在引领官员之后上了艉楼,沿着悬空的金属梯拐了几个弯,上了艉楼走廊,立时眼前一畅,甲板上人群好似变成了蚂蚁,远方海天一色,金轮生辉。   如此美景,倒也快哉。吴煦心中一笑,却比那风萧萧兮易水寒洒脱许多。   “到了!”引领官员突然说。   吴煦微微一怔,却不是去见太后,却见前面走廊栏杆前,正有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年眺望海景,此时慢慢转头,上下打量自己,笑着说:“良辰美景,若刀兵相向,岂不辜负了上苍之德?”   吴煦脚底一丝寒意升起,见过此人画像,可,可难道他竟然未卜先知?   此情此景,不容吴煦犹豫,暴喝一声,就冲了过去,要将这威名赫赫的奸贼从栏杆上掀下去,想也摔死了他。   “嘭”一道金属门突然被人从里面踢开,吴煦结结实实的同金属门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撞击,“当”一声,吴煦头晕眼花,翻栽在地,鼻子酸痛难当,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和鼻血混杂落下,也不知道鼻梁骨有没有断。   叶昭缓步走过来,早有人将吴煦扭翻跪倒在地,头上,也不知道被顶上了多少黑洞洞的枪口。   “吴煦,你可知罪?”叶昭淡淡的问。   晃着头,吴煦渐渐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告密,可自己选的都是最亲密最忠心的兄弟,那些出身海盗的番鬼、贪财的印度阿三等等全不知情,又是何人泄密?   吴煦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心,渐渐笃定起来,想是自己等人登船时被这奸贼看出了端倪吧?   “卑职不知身犯何罪!” 吴煦大声的喊,“卑职赤胆忠心,对大清忠心耿耿,公爷莫冤枉卑职!”   叶昭就笑起来,点头道:“好,好一个赤胆忠心。”摆了摆手。   接着,就见甲板上一阵骚动,上得船的洋枪队员纷纷被人按到搜身,人群不时发出惊呼,自是见到了洋枪队兵勇藏匿的匕首。   “你的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呢!”叶昭微笑着说。   吴煦心一沉,随即大声道:“卑职等出生入死,身上携兵刃也属寻常,还请公爷饶他们死罪!”   叶昭心里轻轻叹息,这吴煦,倒真是条汉子,他自己这般境地还希望能回护手足,可惜了,与自己殊途。   微微点头:“也算你说的过去!你再仔细听来!”叶昭说着,指了指西北码头方向。   吴煦脸色终于变了,接着,就听码头上炒豆般的枪声响起,很显然,等待自己命令强攻永波号的伏兵却成了黄雀的目标。   “意图行刺本公,吴煦,你可知道要牵累你的家人?”   吴煦脸色苍白,呆呆着跪着,码头上枪声如雨,他的心在滴血,而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枪声稀疏,渐渐停了。吴煦一呆,这般快?难道都被这恶魔杀光了?不会,决计不会,定有兄弟逃出了生天。   叶昭却知道,码头洋枪队伏兵定然已经被全歼,说起来亏得苏老大报信,不然吴煦虽不至令自己翻船,但也不会这般轻易解决,说不定还会惊吓到两宫。   有特遣队和公平党成员伪装成码头工人靠近突然冷枪,又有蓝旗卫、水师步兵营在后,猝不及防下,任他洋枪队战力多强,也难逃一劫。   自己部属第一次与公平党武装人员一起合作,除了苏老大和自己,他们怕谁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想想,公平党在上海这个据点倒是不可小觑。   六王,动作好快,可真有些令人始料未及,最想不到他会发难的时候发难,或许不是他的主意,或许下面人曲解,但不管怎么说,以后可真要事事小心了。   须臾,一名侍卫蹬蹬蹬大步上了艉楼来报:“报!叛贼共九十七人,被当场击毙六十一名,伤十二名,俘虏二十三名!”   吴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全军覆灭……   ……   “怎么会这样?”钮钴禄氏声音微微发颤,俏脸发白,她自幼生在权贵之家,入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哪里经历过被人追杀的担惊受怕日子?   叶昭坐在软墩上,叹息道:“国逢巨变,群魔乱舞,不过皇嫂放心,有景祥一口气在,断不会令贼人奸计得逞。”这倒是真心话,自己忽悠利用两宫太后,若保不住这两个弱女子平安,那可真一世也良心不安。   钮钴禄氏垂泪道:“可,可真亏了你!”   叶昭见她这般感激自己,也不由得老脸一热,颇觉自己好似大白脸奸臣,干咳一声,说道:“皇嫂不必如此,臣弟份所当为,为今之计,是想请两位皇嫂示下洋枪队督带人选。”   钮钴禄氏茫然抬头:“甚么?”   兰贵人却是俏脸自然,毫无担惊受怕之意,淡然道:“你可有了合意人选?”她可比钮钴禄氏聪颖太多。   叶昭点点头:“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可堪一用。”其实这个新督带人选到底是谁不重要,能不能最后当选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在此表明姿态,那就是自己还在支持两宫太后垂帘,而两宫太后对大清国人事任命仍有话语权。   兰贵人轻颔粉腮,侧头柔声对钮钴禄氏道:“姐姐,您不带着咸丰爷赐的‘御赏’印玺了么?等景祥拟了章程,我给您念念,您盖了印玺,也算名正言顺。”   “御赏”印玺乃是两宫垂帘时钮钴禄氏的印章,顾命大臣拟旨要加盖这道印章才算生效,而六王继位后因愧对慈安,这道印玺尚未收回,被钮钴禄氏一直带在身上。   听了兰贵人的温言,钮钴禄氏点点头,却还是六神无主的模样。   叶昭却是瞥着兰贵人,心里暗自警觉,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被她说了,这个女人真是七窍玲珑,以后,可真的要加倍提防,莫阴沟翻船,栽在她的手里。   但此刻兰贵人端庄秀丽,却委实看不出阴险狡诈之状,平静如水的目光突然看过来,叶昭只作不知,她,也在琢磨自己呢吧。   当叶昭宣读太后懿旨时,被密召至景公休息室的何桂清也不由得心下叫苦,但也只得恭恭敬敬接了懿旨。   “这吴煦真是胆大妄为!” 何桂清一脸义愤填膺,心下也骂吴煦糊涂,这事成与不成,你最后还不是要落个死罪?   就算你刺杀了景公,难道皇上还能保住你了?   同时何桂清心中更有些惊惧,洋枪队何其勇悍?可愣在自己的地头打埋伏不成反被景公的水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的杀,抓的抓,简直不堪一击。   这还仅仅是景公的水师啊,那景公麾下神炮各营又是何等的精锐之师?   当然,这也是何桂清从字面理解,并不清楚水师步兵营的意思。   太后懿旨,吴煦就地正法,调江苏常镇通海道道员乔松年为洋枪队督带,统领洋枪队维护上海地方。   叶昭算是厚道了,没有给六王出难题,如果将吴煦押解京城,那可真是将六王放火上烤了。   “制台大人,两宫太后即将起驾,今日一别,后会有期。”叶昭笑着举起了茶杯。   何桂清巴不得景公快些离开,再不走,谁知道又出什么乱子?起身告辞:“下官恭祝两宫太后与公爷一路顺风!”   第三十四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婆要上学第一弹)   1857年四月底,两宫太后抵广州,鸾驾入观音山行宫。   荷花楼二楼阳台上,一袭紫色休闲装的叶昭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戴着自制墨镜,两腿摇呀摇的,倒是惬意的很。   身后脚步声响,“嘭”,就撞在了叶昭的肩膀上,不用回头,就这小身子那香软滑嫩劲儿,就知道是蓉儿。   摘了墨镜回头,叶昭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原来蓉儿也戴了副小墨镜,怪不得撞在了自己身上。   同叶昭一样的款式,类似后世瑜伽服的可爱雪白休闲装,配上粉红色小绣花鞋,清纯中更有股说不出的诱惑劲儿,更好笑的是蓉儿头发也披下来,戴了顶太阳帽,小墨镜,可爱清纯的令人情不自禁就会疼死了她。   蓉儿本来自不会穿这些奇装异服,可听相公说这叫“情侣服”,穿上代表情比金坚,蓉儿马上当宝贝似穿起来,在这荷花楼中,没规矩的事太多了,大方得体如蓉儿,亦不能免俗。   蓉儿不理叶昭的坏笑,自顾自挤在叶昭身边说下,小身子靠着叶昭,也不说话。   “见到你姐姐了,怎么样?说甚么了?”   蓉儿刚刚从观音山回来,虽说叶昭隔天就去请安,更要广东四品以上官员常去行宫聆讯,但还是想听听私下兰贵人怎么说。   “姐姐说吃住都很好,也很习惯,要蓉儿代姐姐谢谢相公。”蓉儿说着话,打了个小哈欠,靠得叶昭更紧了。   叶昭就有些无奈,蓉儿虽然发育晚,可也十四周岁了,小胸脯渐渐鼓了起来,小身子就更是嫩死个人,晚上自己抱着她睡觉实在是一种煎熬。   “还说甚么了?”叶昭也不敢动,小家伙可敏感了,自己若躲开她,多半就会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可不知道会多难受。   “没了。”蓉儿懒洋洋的,靠在叶昭怀里舒服的很,好像发育期都喜欢睡懒觉。   叶昭无奈摸摸她的小脑袋。   观音山上观海楼一带正在兴土木建行宫,没办法,尽量不劳民伤财吧,可行宫总是要建的,这可是规制,就算不在北京城,两宫太后的宫殿岂可马虎?   两宫太后暂时住在北侧的观景园,环境倒也优雅,而自己给京城去了信,名正言顺的要六王送太监过来,想来六王也不会在这事儿上纠缠,只是那些太监可要仔细审查。至于宫女,在广州招募即可,贴身伺候两宫太后和小阿哥,可怎么都不能用北京来的人。   “蓉儿啊,走,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叶昭微笑起身,抓起躺椅旁的太阳帽戴上,拉起了蓉儿的手。   蓉儿小家伙一下就来了精神,漂亮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去哪儿?音乐室么?”小模样可爱极了。   “去外面!”叶昭指了指荷花楼下。   蓉儿雀跃道:“好,我去换衣服。”   叶昭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换什么衣服?就穿这个,咱公婆俩穿着情侣装满世界转悠转悠。”   蓉儿一下就苦了脸,穿这奇装异服怎么出去见人?   叶昭见她模样,开始学大灰狼循循善诱:“蓉儿,你支持相公不?”   那还用说,蓉儿自赶紧点头。   叶昭就叹息着,好似一脸沉重:“那你就该知道相公在广州搞新政,革除陋习,改变观念。若想思想进步,首先就要打破旧观念,服饰一道,本就该百家争鸣,怎么漂亮怎么穿,岂可有一定之规?你自己说,你觉得这身衣服漂亮不?”   穿着相公喜欢的几套衣服,蓉儿都偷偷照过镜子,只觉漂亮倒是谈不上,可穿起来别有一股味道,倒也好玩。   可听相公问,蓉儿只好点点小脑袋。   明知道蓉儿是顺着自己的意,可叶昭就更加振振有词,“你看是不是,我也觉得漂亮。可这广州城,就没人敢风气之先,若夫人都不支持我,又有谁支持我?”说着摇头叹息,一副壮志未酬,被打击的样子。   蓉儿见相公模样,可心疼了,再不犹豫,握着相公的手,小脸上满是毅然,说:“那,那咱走吧,我以后,以后就穿相公喜欢的衣服!”为了相公,下地狱又何惧?   叶昭心里一柔,这小家伙,为了自己,可真是什么都不顾,她可是自小正统教育出身,一言一行都恪守妇道,可为了自己,“封建礼教”这些东西真是可以统统抛弃。   虽然微微后悔装模作样骗她,可一想,只有令她去了一些羁绊,以后她才会更开心快乐,才能跟自己享受这个世界,现下骗骗她,也没办法。   ……   当叶昭跟蓉儿穿着“情侣装”,并肩走在卵石路上穿过道道月门走向花园,看着丫鬟仆役们不知所措的模样,蓉儿反而没有想象中的窘迫,小心思里却全是甜蜜,就好像自己的小肩膀在帮相公撑起了半边天,终于帮到了相公。   “奴才给公爷,夫人请安!”花园月牙门前,一名男仆躲闪不及,和公爷夫人走了个对门儿,急忙跪下磕头。   蓉儿小脸一板,稚生生道:“你为什么着慌?”   男仆着慌自是因为见到主子和主母奇装异服,这可未免大不敬,能看不到还是看不到的好。   可这又哪里敢说出口,跪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若说蓉儿现在板脸的小模样在叶昭眼里自然是可爱的紧,可在下人眼里就不同了,主母威仪全府,丫鬟仆役们那是心里都不敢说半句闲话的。   蓉儿继续稚生生道:“是看我和公爷的衣裳难看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男仆吓得嘭嘭的磕头。   蓉儿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王壮壮!”男仆连连磕头。   蓉儿道:“回头我叫人把我和公爷衣服的图样给你送去,你和你妻子照做一套,你们俩穿上,给我广州城里去转两圈!”   男仆几乎晕厥过去,可哪敢不从,只得一个劲儿磕头应是。   蓉儿这才迈着小步子和相公进了花园,府里的下人,相公不屑管教,那自然要自己来,都没了规矩还成?   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但见假山之下,姹紫嫣红,盛着各色磁盆,尤有一盆扬州红牡丹,粉须四垂如流苏,极为艳丽。   蓉儿每日无所事事,倒是经常来花圃逛逛,叶昭可是难得来一次,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蓉儿倒是各色花卉全认识,娓娓道来,稚声稚气的给相公讲解。这些花的花名,何时开花何时凋零,又都有什么传说等等。   叶昭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叹息道:“蓉儿,你可真是一本百科全书,什么时候相公能读懂你呢?”由衷之言,就算自己两世为人,可有时在这小小的蓉儿面前,竟有自愧弗如之感。   蓉儿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又好奇的问:“甚么是百科全书?”   叶昭笑道:“学富五车就是百科全书。”   蓉儿听了吐吐小舌头:“那相公才是百科全书,相公懂得比蓉儿多多了。”   叶昭笑着按了按她的小帽子,“老婆大人就不必谦逊了,亏你想的好法子,我明日就叫阖府下人带老婆穿情侣装出街。”   蓉儿就有些无奈,罚一个两个倒无所谓,可将军府阖府下人都这般不成体统的上街,可像甚么话?   叶昭随即又摇摇头,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事情要慢慢来,可不能把将军府变成旁人眼里的笑柄。   说起来,这次回来发现,广州街头妇女甚至少女出游的情形也多了,更听闻一些堂子的娼妓穿起了西洋裙露出白生生的乳沟甚至大腿揽客,当然,仅限在堂子里。   至于广州街头,夷妇除外,女子穿得最开化的大概就是从上海传来的青布旗袍了,虽然旗袍开叉极小,又有长袜护腿,不露肌肤,但将紧裹的小腿曲线露出显示美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自己倒不希望变成后世那种以露为美的风气,但敢于展示自己正是女性出来工作的先提。从社会分工来说,男女自古就不平等,怕以后也难做到平等,但禁锢女性在家中却委实不是什么好的传统。   看着蓉儿,叶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蓉儿,你每天在府里都干甚么?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蓉儿诧异的睁大眼睛:“没啊。”说起来蓉儿每天开心的不行,可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好。   “你也去上学好不好?”叶昭笑着说。   蓉儿心说蓉儿可过了请先生教授的年纪了,未婚小孩子才求学问嘛。   叶昭笑道:“过些日子,广州国立第一小学开学,这也是相公的新举措,你帮相公一次,去体验体验怎样?”   蓉儿苦着脸,不好说不支持相公,可听说来着,这所学塾男女同塾,自己已婚太太,怎好去同一帮大男人在一个学塾求学?   叶昭能猜到蓉儿心思,道:“虽男女同校,可男女分班授业,给女子班授课的也均是女教授,老婆,我还能害你么?和别的野男人同塾,我还不愿意呢!”第一所国立小学,刻意没分男校女校,以为风气之先,但毕竟传统观念,男班女班是必须要分的。   蓉儿去上学,就不必每日闲在家里无聊,学些知识,又可交到些年级差不多大的新朋友,岂不一举数得?   叶昭越想越是兴奋,拉起蓉儿的手,笑道:“走,咱这就去报名,再不报名,可怕晚了没了额份。”   第三十五章 妻妾何解   马车车厢里,叶昭问:“你丈夫作甚么的?唤作什么名字?”   蓉儿苦着脸:“巡捕局巡捕,叶昭。”   这是前往国立小学的路上,小俩口自是在编造报名资料,初始叶昭叫蓉儿虚报为未婚,可蓉儿这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叶昭见小家伙坚决,只好妥协,蓉儿就变成了巡捕太太。   “家住何处?”   “西关银河大街17号。”这是泰和号的地址。   叶昭满意的点点头,摇起折扇笑道:“记住,可不能露陷,不然人家这学校可办不下去了。”   可不是,国公夫人、太后亲妹妹入学,哪个教师不得战战兢兢,又如何授业?   蓉儿愁眉苦脸的点点小脑袋。   ……   国立一小在北城东大街,占地十余亩的大院子,里面有几排平房,本是某商号仓库,提学使郭良俊亲自选定,重新粉刷装修后定为校址。   校园门墙外,停的马车倒是不少,骏马耀武扬威,奴仆舔胸叠肚,一个个架子大着呢。   叶昭和蓉儿下马车,身边跟着侍女吉祥、亲兵十三、丁七妹,吉祥自然要伺候在蓉儿身边陪读,十三和丁七妹这两位蓝旗卫中仅有的女卫士,也理所当然成为以后跟进跟出保护国公夫人的侍卫。   丁七妹清清秀秀的,看起来极不起眼,却枪法精准下手狠辣,为报发匪杀父之仇女扮男装在左江营混了半年余,累军功升为哨总,却渐渐隐瞒不住女子身份,被韩进春察觉,一力保举进了护旗卫。   不过现在十三和七妹,自然同吉祥一般丫鬟装扮,腰里却都别着家伙。   学校院内苍松翠柏,环境极雅,看得出,这些常绿树木刚刚移植不久,树下泥土还泛新呢。   门卫房北侧的两间平房为学校总务办公室,现今为报名之处,东侧办公室为女学生报名处,叶昭和蓉儿小俩口穿着情侣装,活脱脱一对活宝,引得旁人侧目,可他俩旁若无人,叶昭视天下如无物,而跟相公出门,蓉儿小心思里满是恩恩爱爱,哪去管旁人眼神?   坐在办公桌后几名女教员见到叶昭和蓉儿很抢镜的造型都一怔,几人都是从上海来的,接受新思想很早,可到了广州,才知道,广州已经后来居上,思想之解放在某些方面怕欧罗巴诸国都远远不如,就说女巡警吧,好似听闻伦敦才刚刚出现,却是英伦女权者受广州启迪开始进行抗议,是以伦敦市政府不得不将一些高危工作岗位的招募扩大了范围,将妇女列为招募对象。   可虽说在广州新鲜事见多了,但这父女俩的衣裳也太,太出格了吧?不过仔细看,倒也颇有一番洒脱味道。   叶昭粘了胡子,加之这个年代早婚,蓉儿又看起来小的可爱,是以同蓉儿在一起,怕十个里有九个会认为两人是父女。   现今蓉儿散了头发,戴着帽子,非妇人盘发发髻,就更像叶昭的女儿了。   接待叶昭和蓉儿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桌上摆的名牌唤作“龙宸”,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她丈夫乃是上海华人买办,她因家境贫寒作了人家妾侍,但聪颖好学,独立性强,在上海偷偷进入教会夜校学习文化,而现今有来广州做教师的机会,她瞒着丈夫偷偷踏上了南下的火轮船,实则是偷跑出来的,从一定程度上说也算是同过去的家庭决裂,因为若被丈夫抓到,其罪可不轻。   龙宸虽然心下奇怪,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家乡可不一样是惊世骇俗?比起来人家的衣裳款式又算甚么?   极热情的将表格递给蓉儿,温言道:“若不会写字,要你父亲代劳也可以。”越仔细看,心里越赞叹,这小丫头俏的过分,可爱的近乎妖魅,长大了可不知道会迷死多少人。   蓉儿诧异的看了“老师”一眼,心说我父亲早逝又不在此地,但自不会和她计较,接过表格,拿起桌上毛笔字,就一笔一划填写。   见蓉儿握笔姿势劲道,龙宸马上肃然起敬,再等蓉儿填好表格拿过来看时,龙宸就更是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娟秀漂亮的字体,就说这间学校的老师吧,怕没一个有人家一成功力,这,这一看就大家闺秀,自幼名师指点,文学功底怕自己这些半路出家侧重理科知识的老师们没一个比得了。   再见蓉儿填写的各项内容,龙宸更加合不拢嘴,小女孩竟然结婚了,丈夫叶昭,巡捕局巡捕?   不由得就看向了那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原来是她的丈夫?   心里不禁颇为惋惜,若能早进学堂几年,断不会这般草草婚配,总要再过几年懂得情爱滋味,选一个自己合意的,情投意合的相公。   想想自己可也不是,若早懂得女人要自爱,权利更要自己争取,又怎会做了人家偏房?现今悔之晚矣。   龙宸同许多女教员一般,是上海妇女会成员,到了广州,马上组织起了广州妇女会,妇女会提倡为女子争取权利,放足不裹足、恋爱自由、反对男人纳妾等等。   叶昭也知道广州有个妇女会,其根源就在即将开学的国立第一小学,想想也好笑,日后蓉儿接触其成员后,只怕很快成为妇女会的大敌,小家伙若一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将这个“离经叛道”的妇女组织给一锅端。   女权组织,叶昭自然默认甚至鼓励其存在,不过纳妾一说嘛,说起来自己也三个老婆了,心里地位两个老婆一个妾侍,名份上自是一妻两妾,自己这现代人磨砺了一段时间都习以为常了,更不要说他人。这种事强制不来,尤其是女性出来工作都刚刚萌芽的时代,等以后慢慢提倡一夫一妻,提倡不纳妾就好,禁止纳妾一事就交给后人寻找合适的机会来办吧。如果不想将文化传承破坏殆尽,就不能太激烈,香港可不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在法律上取消了妾侍一说?   何况只要女性有了就业机会,有了自主权利,独立自强,自然不会甘心去给人做妾,那甘心情愿去做妾的,你明文禁止又怎样?后世小三小四的还少了?就这,还不如做地位低下的妾侍,省了你嫁了人有正妻的名份还去与人通奸。   叶昭也知道,自己旁的还好,但大男子主义倾向极为严重,想法或许偏颇,但却是有感而发。   “恩,可以了,等分了班通知书寄到你留下的地址,西关银河大街十七号是吧?”龙宸一项项看着,满意的点点头。   广州新学堂中,师范学校不收学费,食宿费,更有小额补贴,但前提是毕业后必须服从分配教课授业,而国立第一小学,则男学员年费五钱,女学员免学费,也是为了吸引女子入学。   “是!”叶昭笑呵呵起身,摇着折扇道:“老婆,咱回了!”   看着叶昭,龙宸实在觉得他有些不顺眼,或许看到蓉儿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被男人摧残,这种男人和禽兽何异?   “先生,希望您多疼爱您的妻子!”龙宸加了一句,虽然看得出,这家可是富贵人家,出门带三个婢女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户,但龙宸却视富贵如粪土,浑然不怕。   叶昭微微一怔,自不知道人家看自己不顺眼,心说这女子多事。   蓉儿却不干了,小脸一沉:“老师未免唐突!”小样子自有一股威严。可不是,哪有一面之缘,就跟人相公这么说话的?   龙宸哭笑不得,心说帮你说话倒落了埋怨,可见到蓉儿漂亮大眼睛静静看着自己,那端庄不可侵犯的高贵,令她心下一凛,不自觉下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   “我希望没有下一次!”蓉儿说着话,却被叶昭牵起了手,马上小心思就软了,甜甜蜜蜜跟着相公身边出屋。   龙宸摇头叹气,只觉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   ……   叶昭和爱妻回到将军府,就闻听提督学政田贵求见,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   叶昭当下命人去宣提学使郭良俊,自己去荷花楼换了装束,去了胡须,这才去花厅见田贵。   田贵中等身材,一缕羊须,肤色偏白,小眼睛吧嗒吧嗒的极为有神。   提督学政,为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京官担任。   学政不管品级如何,若岁考科考期间,文官从知府以下,武官从都司以下,都要对他执属员之礼;假如学政本职为侍郎,或任三品通政使、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宗人府府丞、大理寺正卿等职,那么,文官从布政使、按察使,武官从副将以下,都要执属员之礼。   是以学政地位超然,更是个肥缺,每当岁考、科考时他莅临各州府监考,各地都要赠送“棚费”,通常每一地便有数百两银子。而全国学田,以广东最为优厚,三年任职下来,怕也有十万八万两进数,比之督抚不遑多让。   不过今日田贵显然压着一股火气,可不是,广东突然兴办新学那也罢了,偏偏自己这个学政被抛到一边,而学政衙门给自己跑腿的文巡官郭良俊被抬举为提学使,眼见这办学的事都交由他去办,自己堂堂学政反而成了空架子,又如何不气?   见到叶昭进厅田贵强压怒气,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公爷。”   叶昭不用问也知道他所来何事,学政衙门中,郭良俊名不见经传,但人却最开明,给自己上的办学折子也颇合自己心意,正是自己属意的分管教育人选,暂时给了个提学使的名目,而现今两宫太后在,正准备将郭提学的官阶品级落实呢,这个节骨眼上,田贵终于坐不住了。   “公爷,敢问新学之下,置科举于何地?”田贵委实觉得广东一地离经叛道,到处筹备新学堂,所学均是旁门左道,如此下去,必然人才凋零,昔日贤能辈出之地变作传播奇学幻术之土,委实令人堪忧。   叶昭知道这些学究官员,当面质问自己不在话下,此刻只怕弹颏自己的折子早就上了京,微微一笑,道:“科举自依朝廷法例。”下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不过广东一地官员却要渐渐提拔新学之士了。   叶昭心下也叹息,果然随着新政的深入,守旧官员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说起来多亏六王继位,自己可以对北京谕令阳奉阴违,若不然,依照原来两宫垂帘格局,若广东弹颏自己的折子极多,怕自己推行新政的步子也会被打断。   田贵沉声道:“公爷,下官知道公爷推崇西学,可我泱泱中国,如何不比欧罗巴诸蛮夷?公爷求变,可不见得就要乱了老祖宗的礼法!”   叶昭微笑端起茶杯,品了口,道:“学台误解本官了,对西学,本官一向淡而视之,但科学一途,若不奋起直追,百年之后,我中国定任人鱼肉。物理化学自然等等科学非西学,我们祖辈先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知道比之欧罗巴蛮子们早了几百年,可惜自前朝起,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使得我中国渐渐落后于世界诸强,而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礼法,可不仅仅是八股文。学台莫不是以为靠鬼八股文就能抗御西方诸强吧?”   叶昭最后几句话令田贵勃然而起,脸色巨变,指着叶昭道:“你,你这话,可,可是诽谤先人!”   叶昭心说又没旁人听到,怕你甚么?微笑道:“学台怎么想,本官也无办法。”   眼见跟叶昭说理不通,田贵山羊胡气得呼呼的动,起身:“下官告辞!”这广州,还有两宫太后呢,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不送。”叶昭端起了茶杯,对这种僵硬思维的官员,也实在没甚么可说的,就摆出一副蔑视他的架子,令他不来呱噪就好,最好气得辞官才合自己心意。   不过想来田贵也会跑去太后那里哭诉,怎么应对自己倒要有个准备。   “公爷,郭提学在外面候着呢!”常顺在厅外低眉顺目的说。   叶昭点头:“恩,传!”   郭良俊这段日子办学亲力亲为,倒委实是个好帮手,这学政衙门也不尽是酸儒之辈。   郭良俊清清爽爽的一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就精明强干,他官职卑微,进来就打千:“卑职郭良俊给公爷请安!”   叶昭笑着摆手:“免了,坐吧,坐!”虽然交代他办了许多事,但都是通过李小村传下去的,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其人。   “谢公爷!”郭良俊恭恭敬敬坐于一旁,目不斜视,只等公爷询话。他乃是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可惜渐渐沉迷于西学,是以三年之期翰林院考核时,也就是俗称的“散馆”,他成绩不佳,未能留馆,被外派广州,跟着学政田贵做了个文巡官。   未能成为翰林,本来志气低落,曾经整日借酒浇愁,谁知道到了广州猛然间才发现了新天地,景公推行新学,郭良俊当下就上了道折子,分析新学堂利弊,其中不乏自己的一些疑惑,谁知道几日后折子被景帅批复,其中自己对孔孟之学的疑问更被画了红圈,在旁边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解惑。   言道欧罗巴之强,非我中华经学没落,只在一变而已,诸子百家自数千年前创立,后人多做解读,但近几百年却渐渐固步自封,成为束缚文人头脑之枷锁,实则文化传承,最要不得的就是墨守成规,千年前之经理,岂可尽释今日之惑?总要后人审时度势,不断丰富其内容,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如此才为大学之道。   郭良俊心下感佩不已,自己一个小小末流官员之折子,景帅不但看了,还亲自解惑,礼贤下士若此,昔日孟尝君,也不外如是吧?   几日后,公爷幕府第一师爷李小村又亲自拜访,同其详谈了半日,第二天,郭良俊就被任命为提学使,督办广东一地新学。   如此恩义,郭良俊唯有尽心竭力办好新学,才不枉公爷的栽培爱护。   今日被公爷召见,他更是心下激动,只是尽力压抑情绪,免得在公爷面前失礼。   “办新学一事你也算极用心了,很好。”   听公爷温言勉励,郭良俊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忙欠身道:“学生尽力而为!”   叶昭拼了口茶,又问道:“可有什么阻滞?”   郭良俊正为此事发愁呢,想了想,说道:“前日学政大人言道,准备发学生回京供职,怕这几日公文就要到了。”   叶昭就一笑:“京官很好啊,天子脚下,自有飞黄腾达之日。”   郭良俊心里叹口气,默默不语。   叶昭品了口茶,又道:“不过嘛,广东一地新学,亏你一手操办,你若现下撂挑子,我一时也难觅合适人选,这事儿嘛,我自有分数,你就办好你的差,学台大人问起,我自有话说。”   郭良俊立时喜动颜色,“谢公爷,卑职定尽心尽力办差,不负公爷所望!”   叶昭微微点头,问道:“听闻外间有几家私立学堂?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郭良俊忙欠身,细细解说现今广州城新学情况。   ……   送走郭良俊已经是晚饭时分。   叶昭没有去餐厅用餐,却是跑去吸烟室吸了几根烟,新政深入,守旧官员士绅们可都坐不住了,而根据内务局情报,两广总督胜保正联络官员乡绅,拟联名给皇上及两宫太后递折子,要自己专心军务,以剿灭发匪。   刚刚来广州时,因为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是以自己这个广州将军领军民事,而现在广东光复,督抚俱在,要自己放手民事,那也是一番“爱护”之心,给自己卸担子,好能专心领兵清剿发匪。   这折子可真在理,若六王借坡下驴,准了呢?   叶昭吸着烟,默默的思索。   叶昭来到雏菊阁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如意照着红烛纱笼,小家伙正端坐在软榻上聚精会神看书呢,见叶昭进来奇怪的道:“咦?相公没去金凤房里?”   “去哪儿?”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意轻笑道:“回主子话,凤格格回来了。”   叶昭干咳一声,就一摆手:“回来就回来吧,去她房里作甚?”   蓉儿却一下发了愁,这可怎么好,金凤十天半月回来一趟,可相公又不去她房里,难道相公眼里,我是个善妒的大妇?好像是,自己那次,那次哭什么?可吓着相公了。   只觉真是辜负了相公的疼爱,如意轻轻退出,蓉儿见相公要去洗澡,就走上两步,抓着叶昭的手,也不说话。   相公想在哪个房睡,自然就要在哪个房睡,自己可不能勉强他。   见她可爱样子,叶昭哭笑不得,笑道:“要我去金凤房里是吧?”   蓉儿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就好笑的捏了捏她小脸,今日本想静一静呢,好多问题要考虑。不过说起来,每天抱着这小丫头睡觉实在是一种煎熬,真怕哪天把持不定就成了禽兽,金凤,金凤回来也好。   “好吧,你要睡不着,就去叫我。”   蓉儿连连点头。   踩在厚厚的红地毯走向海棠阁,叶昭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锦二奶奶成了自己的小妾,倒现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作为现代人,就算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识过别人家妻妾成群,可真到了自己头上,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异样感觉。   尤其是现在举步走向海棠阁,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名正言顺的拥有了锦二奶奶这个小尤物为偏房,现在更是去毫无顾忌的占有她欺负她,小妾?男人强权下的产物,好像代表了委曲求全代表了任你宰割,想到这个词都令人心里悸动。   只是自己的这房小妾,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呢!叶昭想着也好笑,刚认识时那般强势的一个女人,被自己东折腾西折腾的给祸害成什么样了?想想也怪对不住人家的。   今晚,好好跟她说说话,可不能再欺负她了。   第三十六章 大被同眠不参商   红烛摇曳,锦帐飘香。   幽幽烛光中,锦二奶奶的闺房宛若披了层淡淡的红霞,进之便有一种绮旎香艳荡溢心间,令人心慌慌的。   锦二奶奶刚洗了澡,穿了一袭大红纱睡裙,正在梳妆台前精心盘起发髻,睡裙自是叶昭设计的,穿起来睡觉极为舒服,不过锦二奶奶自不知道这种古典仿雪纺睡裙对男人的杀伤力,尤其是穿在锦二奶奶身上,凝脂般的雪肩玉背,短裙下那敝帚自珍不会被任何人见到此刻却暴露在空气中的娇柔双腿,令人不自觉就会想象这双欺霜赛雪的美腿攀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锦二奶奶突然见到镜子中自己身后的叶昭,娇呼一声,急忙起身,俏脸通红,看时辰本以为他不会来了,是以才换上了这件穿起来极舒服的睡裙,虽然做了他的小妾,可要说在他面前穿得这般狐媚,却也羞死了人。   见锦二奶奶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不知所措的上下遮掩,叶昭微笑做手势:“放松,放松,家里嘛,怎么舒服怎么穿,你还当我外人不成?”努力一副正人君子面孔,免得急色样吓坏了这位美娇娃,以后可就没这等古香古色的性感春光欣赏了。   锦二奶奶赧然,心说倒好像金凤故作矜持,未免更被他看轻,雪白小手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叶昭道:“我去洗个澡,你别动,我自己来。”转身出屋去了洗漱间,锦二奶奶跟了几步,见叶昭回身关门,只好作罢。   叶昭洗漱过,披了系带睡袍,行动间自不免露出保养极好的胸肌及双腿,锦二奶奶俏脸火烫,心说他,他看起来好似并不强壮,可怎么,怎么?思及此,粉脸立时布满红霞。   叶昭坐于床头软墩,微微摇头。   “公爷,您,您有烦心事吧?”   是锦二奶奶小心翼翼的声音,叶昭微微一笑,她倒也聪颖,能看出自己神思不属,想来也是,自己与神保与北京朝廷的明争暗斗她定然也略有猜疑。   “恩,有点。”要说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胜保了,胜保前段日子蛰伏,可现在六王登基,自己与六王又这等情形,他可就心里有底了,接下来他肯定会想方设法令自己放手民事,他又是正牌两广总督,广东政事,他可是管的名正言顺。   自己握有枪杆子,可有些事,并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很多时候,总要团结大多数,不能靠蛮力打破一切秩序。   “公爷,那,金凤帮您松骨解乏?”锦二奶奶小心翼翼的提议。   哦?叶昭就来了兴致,小妾帮自己按摩?   “好啊!试试你的手艺。”叶昭一笑起身。   “那,那您这样……”   按照锦二奶奶怯怯的指引,叶昭爬上软软绵绵的西洋床,惬意的抱着鸳鸯枕趴好,大红缎子床,红彤彤一片,烛光下,流光溢彩,华丽无匹,给人一种感官上的强烈冲击,令人不自觉想象在其上颠龙倒凤的艳丽。   趴在上面,叶昭骨头就有些酥。   “公爷,您吃一颗!”   叶昭转头,却见锦二奶奶雪白小手拿了铁盒卷烟,是国外的牌子,床头自己枕边,也放好了烟灰缸。   锦二奶奶打开铁盒,雪白小手极优雅的从里面抽出一根烟,轻轻送到叶昭嘴边,小声道:“金凤知道您爱吃卷烟,托人从香港给您买的。”   叶昭微微张嘴噙住,心里一晒,倒是有心了,其实抽烟嘛,却不是图新鲜,抽一个牌子就好,广州的和记卷烟就不错。不过难得锦二奶奶一片孝心,倒也不必冷了她。   锦二奶奶又轻轻划着洋火,帮叶昭点烟。   惬意的吸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可在锦二奶奶这古香古艳的闺房云床上吸烟,怎么都有种烹琴煮鹤的感觉。   就抽一颗,叶昭心里想着。   “金凤啊,你哥哥怎么样了?还就知道捅娄子吗?回头啊,我想个法子治治他,叫他长进起来,再给他谋个差,他啊,适合安安稳稳的干公职!我也想好了,干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些银子啊,不用帮他还,我叫人每天逼债,逼着他去知府公房作个书吏,赚月饷还钱,慢慢他懒散劲儿也就没了,你看西洋有报时钟,咱体内也有个生物钟,习惯早睡早起奔波生活,叫他歇下来都不能。”叶昭琢磨着,慢慢的说。   锦二奶奶身子一颤,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番话,显然哥哥的事他真上心了,嫁给他做妾,赏些好处打发些银子不难,甚至发给自己家万八千两银子都不稀奇,可难得的是他竟然会将自己哥哥的事放在心上,过了脑子,而且很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他每天考虑的多少军国大事?自己家这点破事在他眼里本应不值一提,打发些银子帮哥哥解决了难题就算极宠爱自己了。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不知不觉,锦二奶奶的眼圈就红了。   “咦,你这是作甚么?有人欺负你么?”吸了口烟,叶昭回头见到锦二奶奶抹泪,不由得一怔。   “公爷,公爷这般疼金凤,金凤、金凤不知何以为报……”锦二奶奶抹着泪,跪倒在床前。   叶昭差点一口烟呛着,心里无奈,这个时代的女子,就这般容易满足吗?不过稍微将其娘家的事琢磨了琢磨,就成了极宠爱她了?这要是老丈人家装修去帮着锄泥搬砖,那岂不感动的她死都愿意?   伸手拉锦二奶奶起身,“起来吧,咱们是夫妻嘛,一家人,这都没什么,你呀,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了,不然,不然我可罚你打屁股了!”拉着锦二奶奶轻轻软软的娇躯起身,手上感受着红纱玉臂的滑腻,不由得心下一荡,好好的话说到最后就轻薄起来。   锦二奶奶俏脸又一红,心下即感激又害羞,小声道:“都,都依公爷。”倒好像在说,你打,就打好了,小样子别提多妩媚了。   叶昭心下这个痒啊,真想就拉她上床胡天胡地,可锦二奶奶已经轻盈盈上床,跪在叶昭身侧,犹豫着,雪白小手终于按在了叶昭肩头。   十点涂着玫瑰汁的妖艳红指甲在叶昭肩头轻轻按掐,酥酥麻麻。   叶昭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悠悠一笑,“金凤,你骑我身上,才更松骨呢!”   锦二奶奶一呆,“金凤,金凤不敢。”   “我说行就行,来吧!”   锦二奶奶又羞又怕,可他说甚么,自然要听从,犹豫了好久,终于极小心极小心的轻轻跨坐过去,雪白双腿分在他两侧,当翘臀轻轻碰到他臀部之时,锦二奶奶就觉身子腾地火热,一下就化了,半丝力气也无,只想趴在他身上喘息,再看自己羞人姿势,锦二奶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昭却是掐灭了烟蒂,双手向后一伸,一边一个就握住了锦二奶奶绵软如丝滑腻无比的妖冶小脚,轻轻把玩享受,锦二奶奶娇声惊呼,却动也不敢动,红着脸,有气无力的半撑在叶昭背上,任叶昭轻薄。   好半天后,锦二奶奶才稍稍回神,想起了自己的本分,感觉到叶昭大手轻薄自己小脚,低头看去,就见雪白莲足在叶昭大手包裹下几乎不见,偶有几瓣小巧玫瑰若隐若现,锦二奶奶俏脸火热,却不得不提起全身仅有的力气,软绵绵倚在叶昭身上,伸出小手帮叶昭掐捏肩头。   背上小尤物轻轻娇喘,软绵绵的身子轻如羽毛,突然俯下身,红唇贴在自己耳边,带着哭腔:“公爷,公爷饶了金凤吧,金凤,金凤没力气了……”   热血翻涌,叶昭再忍不住,伸手就将这小尤物拉倒在自己身边,眼见丽人鬓乱钗横,花娇难禁,一副娇滴滴欲承欢的小媚态,不由心下火热,正欲压过去,外间门突然咯吱一响,有脚步进屋。   叶昭一呆,虽然几家房通常都不会落门,可几个丫头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时候进来打扰啊?难道出了惊天大事?   正琢磨呢,门口处冒出一条小小的身影,雪白睡裙,可爱无比,可不正是蓉儿?   “相公,我睡不着。”蓉儿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怀里抱着熊娃娃枕头。   叶昭哭笑不得,更有些心疼,忙道:“那,那上来睡吧。”这时节也不能走不是,不然置锦二奶奶何地?   “好。”蓉儿马上雀跃的跑过来,踢掉绣花拖鞋上床,拉过被子,小身子挤到了叶昭怀里。小心思里,相公和金凤两人睡也是睡,三个人也挺好。   锦二奶奶慌乱的整理红纱睡裙,又欲给正室夫人见礼,蓉儿从叶昭肩膀上冒出小脑袋,打量着锦二奶奶雪腻酥香,未免有些羡慕,她虽不知道如何才讨男人喜欢,但锦二奶奶红绡缕薄冰肌莹,令蓉儿也觉我见犹怜,心说想来相公定也喜欢。   “不必多礼,睡吧!”蓉儿说完,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叶昭挠挠头,心知蓉儿定以为自己同锦二奶奶在一起也如同她一般,不过是同床而眠,这才巴巴的也来凑热闹,可真令人尴尬,更有些好笑。   锦二奶奶却是慌乱极了,这,这国公夫人怎如此大胆?三人同床风雨,可,可多淫乱啊?难道,难道公爷喜欢,喜欢这样?可,可也太羞人了?   但再怎么慌乱,也不敢吱声,国公夫人这般尊贵的身份都不计较,都要顺着公爷的意,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从?   她哪知道蓉儿跟叶昭并未圆房,又误解叶昭身体有恙,只是自己睡不着来凑热闹的。   见叶昭对自己使眼色,只好轻轻躺在他另一侧,感觉到恶人手揽在自己香肩之上,锦二奶奶身子一僵,但也只好顺从的伏过去,将轻轻软软的香滑玉体贴在他的身畔。   此时叶昭身子平躺,左侧蓉儿紧紧抱着自己左臂,右侧轻轻揽锦二奶奶入怀,一妻一妾陪自己同塌而卧,一时间心潮起伏,却多是温馨。   若是红娘在就更好了,娇妻美妾俱在自己身侧,男人如此,夫复何求?又有几人有这等福气?   “公爷……”好久之后,锦二奶奶疑惑的抬起了俏脸,怎么跟自己想的全然不同?   “嘘。”叶昭使了个眼色,锦二奶奶忙闭上了红唇。   又过了一会儿,叶昭微微一笑,小声贴在锦二奶奶耳边道:“好了,蓉儿睡着了!”滑腻小巧的雪白耳垂,坠着流光金珠,更添诱惑,叶昭忍不住舔了舔。   锦二奶奶痒得想笑,又不敢出声,乌黑云鬃埋在叶昭怀里,贝齿咬着手指,强忍笑意,小样子妩媚可爱。   叶昭心跳了几跳,忙晃晃头,蓉儿就在身侧呢,自己可不能起荒唐念头,嘴贴着锦二奶奶秀气耳廓道:“想说甚么?”   锦二奶奶被叶昭气息喷的身软气喘,勉力将两瓣红唇贴到叶昭耳边轻声道:“金凤,金凤知道了。”   原来,原来夫人还未同公爷圆房。   叶昭微微一笑,嘴贴过去,低低道:“她还小,我不忍。”   锦二奶奶心下轻轻叹息,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公爷简直疼她疼得无以复加,日日同床,以公爷的、公爷的体质,那,那是多么难忍?却就是迁就夫人,可真是难得,都说郎心如铁,可在夫人面前,恶人这般英雄人物,也化作了绕指柔。   “公爷,公爷对夫人真好。”锦二奶奶由衷的叹息。   叶昭就笑,轻轻揽着她香肩,低声问:“我对你不好么?”亲了亲她额头。   “好。”锦二奶奶声音细如蚊鸣,第一次尝到恶人温柔滋味,芳心一下就醉了,只觉一辈子从未这样开心过。   自己命不好,嫁了个窝囊丈夫,只能在陶家弄权寻找慰藉,用权力的快感来弥补心中缺憾,谁知道,会阴差阳错的遇到他,刚刚认识他时,只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后来才渐渐知道,景祥这个名号是多么响亮,他又是如何的英雄了得,虽然喜欢欺负自己,可,可是不是那时候,自己就,就喜欢上他了呢?   莫名其妙的做了他的妾侍,本来,本来就满足的很,只想好好服侍他,令他能对自己有个笑脸,那金凤就没白活一遭,可,可又哪里想到他会这般温柔体贴?现在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叶昭平躺好,闭上了眼睛,可心里杂绪一去,可就要了命了,左侧小身子虽刚刚发育,却有着一种近乎妖魅的惊人嫩软,右侧小尤物娇躯轻软香滑,娇喘莺啼,贴在身上如跗骨媚狐,令人心颤神摇。   这,这又如何睡得着?   侧头,在锦二奶奶雪白耳垂旁低语了几句,锦二奶奶俏脸马上通红,好似耳垂都红了。   可,可没办法,只能听他的话,红唇轻轻噙在叶昭耳边,娇喘低语:“公爷,您,您,金凤不是下贱的人……”   湿香气息扑耳,软语哀求,叶昭心里这个痒啊,情到浓处,搂着锦二奶奶香肩,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狐媚子,就是我的狐媚子……”   手轻轻探过去在锦二奶奶酥胸处轻薄,滑腻高耸,妙不可言,锦二奶奶香躯滩成了水儿,却只能勉力挣扎,娇喘着道:“是,是,奴婢遵命,金凤,金凤以后就是专门服侍您的小狐狸精……”听这娇艳小贵妇床上软腻情话,叶昭快活的直想飞天,而锦二奶奶高贵端庄的美髻轻轻钻进被中,滑了下去……   啊!那红唇轻轻噙住的绝妙滋味令叶昭双腿绷紧,双手不自禁猛地用力,锦二奶奶痛地轻叫,却如莺啼春动媚意无边。   “相公?”正在叶昭意乱情迷之时,蓉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却是叶昭刚刚被那强烈的刺激之下,不自觉抽出了她抱着的胳膊。   叶昭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大红锦被中,锦二奶奶更动也不敢动。   “咦?金凤呢?”小家伙探了探脑袋,枕上不见锦二奶奶的娇颜。   叶昭干咳一声,“这个,金凤她,她喜欢蒙头睡。”   “是,金凤,金凤在呢……”锦被中传来锦二奶奶含含糊糊的莺啼,却怎么听怎么带着几分软绵绵的妩媚。   “哦!”小家伙恍然,就又躺了下来。   叶昭伸双手捧着她小脸,将她漂亮的大眼睛合上,柔声道:“睡吧!”   “嗯”蓉儿点点头。   可叶昭,此刻真是说不出的奇妙滋味,双手捧着小丫头水灵灵的清纯脸蛋,哄着幼妻睡觉,身下,那要命的红唇轻噙轻动,说她是狐媚子,可,可真不冤枉,那令人一激灵一激灵的畅快,直叫人欲仙欲死……   ……   早上三人起床时,锦二奶奶急急起身去清洗香巾,免得被蓉儿看到自己吐在上面的东西。樱唇酸痛难当,见到叶昭盯着自己红唇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要羞死了,可真是,晚上还好,大白天的想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跟他在一块儿,真是什么花样都想得出。   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个婢子在外间伺候,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都有些红,自都在想公爷一龙戏双凤的绮旎场景。   叶昭却是神清气爽,穿上锦袍马褂,问蓉儿:“咱三今早吃甚么?”   蓉儿换了件浅蓝绣花旗袍,小手一板一眼的系上梅花扣,说:“听相公的。”   叶昭就抬高声音对外间道:“叫厨房煮粥,黑米粥!”   “是!”四个婢子齐声清脆答应。   如意犹豫了下,道:“公爷,今早东四院奴才们吃了黑米粥,上吐下泻的,虽是从外面万福楼买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米出了差头,府上的黑米昨天才进的,奴婢有些担心,怕是和万福楼同批的米。”   “啊,那就煮米线吧。”叶昭随口说着,想了想又道:“东四院,住的是花匠木匠吧?上吐下泻,食物中毒?这可大可小,送他们去就诊,送去博爱医院吧。”   博爱医院乃是新开业的西医,其实现今刚刚有学者提出细胞学一说,而对于细菌的认识朦朦胧胧,西药贫乏,是以西医作用比之后世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这是医学发展趋势,早早有了西医理论,以国人之聪明才智,又谁敢说医学史上一个个突破不会由中国人来完成呢?   四个俏丫头退出去,而看着房内锦二奶奶和蓉儿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忙着洗漱换衣,温馨馨美艳艳的气象,叶昭自不免升起志得意满之感。   ……   吃过饭,叶昭正准备再去客串巡警,顺便理理头绪考虑下胜保的威胁,换一个身份思考问题,有时候会收到奇效。   谁知道还未出门,霍华德医生就跑来拜访,叶昭倒是奇怪,几位医生都是玛德教士帮自己所募,女护士倒多是当初花城鏖战时战地中培养的,医院又顺便建了附属医校,倒是红红火火的,只是这些医生与自己并无交情,怎么会无端端来拜访自己?   在偏厅接见了这位西洋医生,霍华德四十多岁,秃顶,面相倒是慈善。   看到霍华德摘帽子单膝跪倒笨拙打千,叶昭心中一晒,扶起来笑着和他握握手,说:“虽说入乡随俗,可你非我大清臣民,倒也不必用这等礼节。”   霍华德心下一安,早听闻中国人规矩大,尤其是皇族更讲规矩,当初使团就是不肯向中国皇上下跪,就怎么也不得召见,最后是折中用了这种单膝礼,使团的公爵伯爵都要向中国皇帝屈膝,自己这个平民见到中国皇族的公爵,不行礼怕这位少年公爵翻脸就赶自己出门,现在看,这位少年皇族权贵倒是随和的很。   两人落座后叶昭就问:“霍华德先生?可是医院有甚么难处?”   霍华德摇摇头,说:“将军大人,我是为贵府入院的三个人而来。”   叶昭一怔,问道:“怎么,他们病情很严重么?”   霍华德挠了挠秃顶,道:“那也不是,可是我觉得有个信息,还是要亲口告诉将军大人才好。”   “哦?怎么回事?”叶昭微觉好奇。   霍华德皱着眉头道:“他们的病情不严重,但我从他们的呕吐物中发现了砷的成分,我怀疑他们不是食物中毒这么简单,很可能是砷中毒,也就是贵国所说的砒霜毒。”   叶昭一怔。   霍华德已经起身,“大人,信息我送到了,告辞!多谢您接见我。”   叶昭忙起身相送,拍着霍华德的手,“谢谢你了!你不但是个好医生,还是个细心的好人!”   霍华德受宠若惊,连声谦逊,戴上帽子,出门。   ……   内务局总监陶朝青是第一次来到公爷府邸,心里忐忑不安,局总不在广州,副总巡又去了肇庆,现在自己这个第三把手成了内务局职位最高之人,真怕是出了什么事,被公爷见责。   陶朝青本是落魄买办,蚀了大本后在香港当过华警,终因为华警地位太低,不但不如英警,就算印警地位都远远高于华警,陶朝青在同一名印度巡警大打出手后被鞭刑逐出警队,后来一咬牙,就加入了洪门三合会,为的是将那印警杀了报仇。谁知道三合会的师兄弟们却没人肯跟他同声共气,在他杀了印警之后,三合会红棍将他逐出帮派,以示划清界限。   陶朝青无奈潜逃回广州,谁知道不久广州就被英法联军占领,他更被依附于三人委员会下当差的差兵们捕获,就在以为九死一生之际是瑞四爷救了他,从此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条命就卖与瑞四爷了!   而有一次说起这话,却被瑞四爷劈头给了几个嘴巴,更告诉他,你这条贱命是小王爷给的,想死,没那么容易,就算还,也要还给小王爷。   瑞四爷就这个脾气,自己虽然挨了打,心里却暖洋洋的,知道瑞四爷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而小王爷,这位几乎没见过面的主子也就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可谁知道,第一次碰面,自己好像就出了差错,虽然后来没听瑞四爷说小王爷责怪,可,可终究是现了眼。   今日,不会又是内务局捅了漏子吧?自己倒不怕背黑锅,怕的是被小王爷认为自己昏庸无能,全无用处。   正忐忑间,就见花厅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年,陶朝青急忙单膝跪倒打千:“奴才陶朝青给主子请安!”   叶昭对内务局巨头的作风习以为常,摆了摆手,说道:“坐吧。”说着话,自己翩翩然落座,开门见山道:“叫你来呢,有事找你参详参详,我府里有几名下人吃粥,中了砒霜毒,粥呢,是从万福楼买的。”   陶朝青一惊,本来挨着椅子刚刚坐了半个屁股,马上被火烧似的站起,扑通跪倒:“奴才死罪!死罪!”   叶昭蹙眉道:“起来吧,我不是怪你,要说这广州城,若针针脚脚的地面都在你们控制下,那我反倒担心了,起来!”   “是!”陶朝青站起,可不敢坐了,垂手而立。   叶昭又冲外面喊:“把全錓富给我带上来!”   不大一会儿,一名浑身哆嗦的仆人就被两位侍卫架进了花厅,侍卫一放手,他马上瘫跪在地上。   全錓富是将军府木匠,也是东四院的人,只喝了一口粥就被人唤出去做事,是以没中毒,活蹦乱跳的。其他人都贪吃了几口,可谁知道,若不是中途被人叫出去搬抬杂物,只怕全都稀里糊涂做了鬼。   他也不知道公爷叫自己何事,但见侍卫如狼似虎的,早就吓得肝胆欲裂,跪在那儿,磕头如捣蒜,“小王爷,小的知罪,知罪了啊!”   叶昭冷冷道:“你知什么罪?”   全錓富就是一呆,但还是连连磕头,地砖嘭嘭的响,那模样惨不忍睹,可陶朝青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眨。   叶昭余光瞥到,微微点头。   “好了,你就跟我说说,这买粥的经过!”叶昭端起了茶杯,却紧紧盯着全錓富。   全錓富哭丧着脸,磕头道:“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和平常一样啊,就是去赊账……”说到这儿就顿住了。   “恩,赊账,这么说你们是经常去了?”叶昭也知道,虽然府里规矩极严,但这些下人们出去狐假虎威怕是少不了的,越这不沾边地位低下的下人,怕反而越是在外面喜欢充大尾巴狼。   “是,是,每天早上都去买,是小贵子,小贵子他喜欢喝万福楼的粥,和小的没关系,没关系啊!” 全錓富鼻涕眼泪横流,这时候过失自然要栽在别人身上,小贵子本是王府太监,心灵手巧,跟在小王爷身边成了瓦匠。   “恩,每天都去,你们这一去都是怎么说啊?是说买给谁喝呢?”叶昭淡淡的问。   全錓富额头冒汗,可在小王爷面前,又哪敢说谎?砰砰的磕头:“小的该死,该死,他们,他们几个都喜欢招摇撞骗,恐吓那万福楼的掌柜伙计,说粥是给小王爷喝的,他们,他们就不敢收钱,都是他们干的,和,和小的没关系啊!”   “好了,下去吧!”叶昭挥了挥手,侍卫马上上来,拎着全錓富脖领子拖着向外走,全錓富吓坏了,嚎啕大哭:“饶命啊,主子饶命!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啪啪”想是挨了耳光被人喝骂闭嘴,哭叫声嘎然而止。   果然如自己所想,叶昭品着茶,琢磨了一会儿,转向陶朝青,问:“你怎么看?”   陶朝青心中憟然,这很明显,投毒是冲着小王爷来的,胆子可当真不小。可若细想想,想置小王爷于死地的人不胜枚举,洪门天地会余孽、公平党贼众、发匪宵小,甚至两广总督胜保都有可能。   僧格林沁呢?对小王爷又是怎么想?   这投毒之人的后台,可真是扑朔迷离。   甚至,北京城那位?陶朝青突然思及这位主子,脑子嗡一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是啊,甚至这位主子,都有可能是幕后指使呢。   “这,奴才不敢说!”陶朝青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叶昭就笑了:“好,好一个不敢说。说起来啊,想要我这条命的人,可真是数也数不清,我这脑袋,可值钱的紧呢!”   陶朝青不敢搭言。   “万福楼,想也查不出甚么了,我想想,你也想想,这事儿怎么查!”叶昭端起了茶杯。   第三十七章 各算机关   肇庆府横春园。   如果说大清一南一北一明一暗两个权力中心尚处于萌芽阶段,那么广东省两个权力中心在渐渐形成则明眼人都看得出。   两广总督胜保几乎就没在广州城驻留几日,一直以统调帮办军务的名义留在肇庆,这可就苦了一干地方官员,公文往往要备两份,一份送往广州将军府,一份送往肇庆总督行辕。   而六王登基后,前往肇庆觐见总督大人聆听教诲的官员也多了起来,肇庆渐渐成为了广东另一个权力政治中心。   肇庆城横春园平淡疏朗,富有山林之趣,乃是肇庆刘姓富商祖业,现今则让与总督大人,成为总督大人的行辕。   此时的横春园花厅,坐了四五位官员。   两广总督胜保,曾经屡次在叶昭面前受窘,此时却气定神闲的端着珐琅彩茶杯品茶,为何?六王登基,心下大畅,有了反击的资本。   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胖的惊人,那檀木镂花椅在他屁股下咯吱咯吱的响,被摧残的好似随时都可能散架。可这个大胖子,却是任何人都轻忽不得,广东全省绿营皆受其节制,乃是仅次于景公的武官实权人物,手上沾满广东洪门会众鲜血,虽英法联军入侵广东打破了广东绿营建制,加之景帅收编,绿营兵大半被编入景帅各部,但他仍有数营绿营调度,更莫说就算景帅前锋左右翼中也多他故旧了,就算这些昔日绿营武将转换门庭,但多少对他总有个旧日上司情谊。   胜保也未想到黄梁维会同意与他一起上折子与景祥为难,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不管景祥面上怎么拉拢他,这位昔日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被架空总是事实,黄梁维看起来肥胖愚蠢,可实则对权力比谁都热衷,又怎肯不明不白的成为光杆将军?   提督学政田贵,不消说了,对广东新学抵制最为激烈,都已经几次弹颏景祥,更莫说联名请广州将军退民事这等折子,他还觉得折子措词太过温吞如水呢。   布政使唐树义,嘉庆二十一年举人,历任汉阳府同知、甘肃巩昌知府、湖北按察使等职,是位脾气火爆的花甲老人,对于广州新政不满溢于言表,时常对人叹息竖子不足与谋,这个竖子,指的是谁人尽皆知。   盐运使马辅辰,道光十五年进士,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看起来一团和气,文儒不凡,实则当初任陕西凤分盐法道员时,就捞足了银子,来到这粤东首富之区本以为可以大展捞银拳脚,谁知道景帅新政,通商简务,他这盐运使几乎要变得可有可无,权力被粤海关以及各种通商机构瓜分殆尽,他面上虽对叶昭唯唯诺诺,但只怕期盼叶昭倒台之心,比胜保、田贵等人还要更甚。   胜保看着在座官员,颇有些志得意满,当初也绝没想到会有如许多人对景祥不满,这阖省大员中,只有巡抚柏贵与按察使李蹇臣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柏贵就不说了,没有景祥,只怕他的乌纱马上不保,可李蹇臣却是知名大儒,所著《守拙斋训语》、《守拙斋杂著》、《宋拙斋诗钞》等文集传诵一时,会与那离经叛道的黄口小儿混在一起,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听闻是在律法上那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却颇得李蹇臣赞许,称为朝闻大道、夕死可也,竟然开始尽心竭力相助景祥,好似要搞什么广东通商法例等等地方法则,这景祥的迷魂汤也委实厉害。   不过不管怎么说,广东首要之员,自己六占其四,加之景祥新政行事日见乖张,却不信就斗不赢这黄口小儿。   “这折子又有多少人具名了啊?”胜保放下茶杯,笑着问学政大人。   田贵捻须,颇为得意的道:“惠州、雷州、高州三府府台都愿意具名。”他不怕得罪人,倒成了联络道府官员的最佳人选。   胜保心里嘿一声,好家伙,田贵果然老而弥坚,学台就是学台。   田贵却又恨声道:“依我愚见,不若这帖子就联名弹颏景祥,皇上圣明,两宫太后圣明,总不会叫他这样胡来!”   胜保微笑不语,看向了提督黄梁维。   黄梁维好似一直在闭目养神,偶尔还有轻微鼾声传出,令几名官员不时侧目,更有官员心下暗暗耻笑他。   谁知道他突然就睁开了眼,双目如电,凌厉无比,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黯淡下去,一派睡眼昏花的神气,嘴里含糊着道:“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啊!”   不知他为人的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怵然而惊,这弥勒佛黄胖子可不简单啊,莫怪总督大人这般看重他。   胜保微笑道:“军门之言不错,欲速则不达,何况景祥将军提兵有道,就算行事荒诞些,但皇上想也惜才,还用他统兵北进,剿灭发匪为宜。”   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都点头。   提督学政田贵却鼻子里哼一声:“提兵有道?运气而已,神保、哈里奇、韩进春皆不畏死之辈,却与他何干?”   胜保笑着端起茶杯,唐树义、马辅辰也均觉学台的话说进了自己心坎儿。   弥勒佛黄梁维又眯缝着眼睛开始养神。   ……   将军府花厅,叶昭慢慢品着茶,偏座红皮革绣凤沙发上,李小村恭恭敬敬坐的笔直。   叶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听闻昨日你去南城巡捕局,将截查洋商马车的巡捕申饬了一番?”   李小村蓦然一惊,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公爷,垂首道:“是,戴利先生投诉他等不懂礼貌,学生去了南城巡捕局,也发现巡捕多不懂文明者,随地吐痰,说话粗俗……”   叶昭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不讲文明?”就笑了起来。   李小村也不知道公爷笑什么,更不敢问。   “事情总要一步步来,这些巡捕都是粗鲁汉子,却率性可爱,比之西洋所谓懂文明的巡捕不知道强多少倍。何谓文明?在香港英警印警对我中国人明目张胆的歧视算不算文明?”叶昭的话越说越严厉,李小村额头冒汗,更不敢说话。   “洋商为什么就查不得?车辆有可疑之处,怎么就不能查?”   眼见李小村脸色苍白,叶昭语气缓了下来,“小村啊,你自己也常说中外一视同仁,在洋人面前,你这脊梁骨可得给我直起来!”   “是,学生知错了!”李小村一脸羞愧,阵红阵白,第一次被公爷疾言厉色申饬,心里颇为难受,更知道,此事只是个因头,公爷在借机点自己呢。   李小村办洋务商务是一把好手,公事上虽据理力争,但心底深处,想来还是对西洋之强盛向往,更为国人境况自卑,是以私底下时不时就冒出这种苗头,叶昭今日就是借此敲打敲打他。   本来叶昭拟成立商务局,奏请两宫太后任命李小村为商务局总办大臣兼粤海关监督,虽然李小村现今干的就是这差事,但毕竟没名没分,算是给他官衔确定下来,但现今看还是等等,得把他的这股子崇洋劲儿别过来。   外间都知道叶昭身边有二李,幕府第一师爷李小村、广东按察使李蹇臣,可叶昭却知道,自己手下实在有三李,还要加上个李鸿章。   只是李鸿章刚刚来广东,诸事不明,怕还在体验这广州的新鲜劲儿,若想独当一面,却需好生磨砺。   “你去吧,渐甫刚来广东,遇事要多提点他。”叶昭端起了茶杯。   “是,学生遵命!”李小村忙起身告辞。   李小村前脚刚走,内务局总监陶朝青后脚就被侍卫领进了花厅。   点了根烟,叶昭微笑将卷烟铁盒递给陶朝青,“来一根,这东西比旱烟强。”李小村不吸烟,叶昭自不会让他,总不能带的大伙儿都跟后世干部一般变成大烟筒,而陶朝青是卷旱烟抽的,叶昭也就难得能在谈事时点颗烟。   不在不会吸烟的人群中吸烟,是烟民要恪守的基本道德。   陶朝青毕恭毕敬双手接过烟盒,抬得高高的,退了几步,小心打开,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公爷赏了什么宝贝。   看着他,再想起后世吸烟时你推我让的情形,叶昭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拿出根烟,又将铁盒小心翼翼摆于墨色大理石茶几上,陶朝青最后还是没有拿茶几上的洋火,在公爷面前吃烟,总觉得不恭敬,恭声道:“公爷,奴才拿回去吃。”   叶昭微微点头,问道:“可查出甚么了?”   “禀公爷,万福楼伙计掌柜厨子,并无一人潜逃。”陶朝青派人调查时心下也极为奇怪,根据公爷府买粥工匠所言,一路上并无接触外人,断不是被人中途动了手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万福楼中有刺客同谋,本以为其早就会远走高飞,谁知道却留了下来,有什么图谋?还是艺高人胆大,真的不怕被人识破?   “哦?那你怎么看?”叶昭慢慢掐灭了烟蒂,这却是自己也未想到的。   “奴才以为,若将其全部拿入大牢拷问,怕问不出什么端倪,贼人如此大胆,定然另有图谋,一动不如一静,奴才已经派人详查万福楼人众根底,又派人监视,断不会被其走脱,等理出头绪,再做道理。”   叶昭微微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奴才还有一事。”   叶昭就笑了:“肇庆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   陶朝青脸上露出佩服之色,“公爷果然神机,奴才没开声就未卜先知。”   叶昭摆摆手,“得,你怎么就不跟你们局总学点好的,他的花花道道都学来了,我跟你说,少灌迷汤!”   陶朝青尴尬一笑,其实倒也不是故意拍马屁,有时候确实觉得这位主子目光如炬,可精明的令人害怕。   不过听得出公爷话里亲近之意,陶朝青突然就觉得公爷不但可敬可怖,也委实可亲,躬身道:“此事倒也不甚机密,学台田贵、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都去了肇庆,加之本就在肇庆的制台、军门,好似频频会面。”   陶朝青也知道,学台、藩台、盐运不约而同去肇庆,那就是不怕被公爷知晓,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跟公爷对着干了。   叶昭微微点头,“知道了。”倒是看不出喜怒哀乐。   ……   转眼巡捕局就到了放工时间,叶昭在问询处坐了多半天,可闷的紧了,抓起帽子就要出门,德斌准备接夫人郭络罗氏来广州,而北京来信,几日前郭络罗氏就已经动身,却是要去帮德斌准备准备,他夫妻俩的新府邸总要比在京城舒服。   “叶大哥!”问询室通往巡捕局院子的玻璃门一开,进来个黑大个,巡捕黑子,和叶昭一起封过赌馆的,对叶昭最为佩服。   “黑子。”叶昭对他点点头,就想走。   “叶大哥,今晚我请你吃饭,万福楼……”黑子红着脸说,令叶昭一怔,好端端请自己吃什么饭?脸又红甚么?不过去哪?万福楼?这可是巧了。   “小翠,你,你也来吧。”黑子转头结结巴巴的对马小翠说,黑脸几乎涨成了酱紫色。   叶昭恍然,好嘛,原来自己只是个幌子,敢情真正的目标是马小翠,这小子,还学会自由恋爱追女生了,不过,好得很哪!   马小翠收拾着文书,头都不抬:“不去,去那地方干嘛,贵的离谱!”   黑子马上又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嗷”了一声。   叶昭这个好笑啊,想逗黑子你还请不请我啊?但见他模样,倒也不忍心,就笑着对马小翠道:“妹子,一起去吧,难得宰黑子一顿,可得叫他大出血。”   马小翠一个月前剪了短发,配上深黑警装,肩头灿灿银星,斯文秀气中更添了几分英姿,她听叶昭话,满是无奈,这个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自来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妹子妹子的喊自己,可倒是怪让人觉得亲切的。   “去行,那得你请客,你是大户。”马小翠撩了撩额头飘逸的刘海秀发,顽皮一笑。   “不用不用,万福楼大厨是我二大爷,伙计我都认识,咱晚点去,用不了几个钱。”黑子眼里又有了希望,抢着说。   听黑子话,叶昭目光闪动,拽出怀表看了眼,说:“就八点吧,八点咱去,包了场,摆上满满一桌,请你二大爷和馆子里的伙计搓一顿,也算你吃官饷,光宗耀祖了不是?”现今广州虽说渐渐有了夜生活,可八九点钟,酒楼茶馆甚至妓院也就到了关板的时间,八点去包桌,要不了多少银子,又可以把伙计全留下,刚刚好。   黑子愁眉苦脸:“包,包场?”包场的话这个月的饷银怕都不够,那还是别好吃好喝。   现今巡捕月饷改发银元,如黑子和叶昭这种最低级巡捕,每月三枚,折银大概二两一钱,倒是变相涨了饷银。   可惜叶昭自成为巡捕,就没拿到过一分银子。巡长魏定一也习惯了,估计叶昭就是哪家富家子弟被家里逼着出来做事,算是历练历练。这小子人机灵,主意也活泛,有时候遇到难题,魏定一都喜欢找叶昭商量一下,可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分银子拿不到,回家估计也被认为不长进,早晚这小子要撂挑子。魏定一就向总局打了报告,请求给叶昭特殊待遇,或是降为编外散工也好,以旬计饷,可惜总局不批,看来这小子来头也不怎么硬,不然这点事自己报告打上去,要求合情合理,又怎么会被驳回来?   虽然一分饷银没拿过,但叶昭口气可大着呢:“没事,黑子你放心,包场的银子我出,十两八两的你叶大哥还不放在眼里。”   马小翠心下嘀咕,就知道摆谱。   “这,这不好吧?”黑子脸涨得红红的。   叶昭笑道:“你自己说,现在是不是光宗耀祖了?”   黑子红着脸点点头,可不是,吃官饷,回老家就好像皇帝回村一般,一村子的人都来接,左邻右舍那个羡慕啊,老爹老娘也都以自己为荣,常说祖坟冒了青烟,出息了黑子。万福楼做事的二大爷,以前仗着自己有门手艺是粤菜大厨,回村了见到自己一家那是眼皮都不撩一下,现下倒好,见面问长问短的,关怀备至,倒好象真成了自己的亲大爷。这一切,还不因为自己成了巡捕?   叶昭笑道:“这就是了,我是你大哥,我不帮你争脸谁帮你争脸?咱总要在你二大爷面前摆出个光宗耀祖的样子。”   黑子拙嘴笨腮的,哪说得过叶昭?挠着头,说:“可,可要叶大哥破费……”   叶昭摆摆手:“我若出事被人架梁子,你会不会帮我顶刀?”   黑子马上一挺胸脯,瓮声瓮气道:“我不帮叶大哥还是人么?”   叶昭笑道:“这不得了?走吧,咱溜达着去,到了那儿这点也差不多了。”转头对马小翠道:“今天叫你宰个狠的,放心,要晚了时辰,我雇马车送你。”   马小翠眼见排场越来越大,倒不想去了,吃人家的嘴短,这叶昭挺没个正形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作奸犯科的朋友要自己等帮忙?   可黑子已经殷勤的帮她收拾文书,还抢着去扫地,马小翠摇摇头,只好由他们。   万福楼在西城,乃是旗城被捣毁后所建,从警署溜溜达达步行也不到一个小时路程,月色昏暗,黑子点了灯笼走在最前,进了城,见到西大街两旁又被挖坑,临近铺子被拆,到处都是土堆,大街主道上也堆起石渣,乱糟糟一团,马小翠奇道:“也不知道整日在折腾什么?”   叶昭心说要后世自己这个省长花名大概就是叶挖道了,确实,下水也好,自来水也好,这广州城的街道几乎就没有安歇的时候儿。   指了指两侧便道,叶昭道:“这叫扩道,看这路中间的石渣,准备修马车拉的铁轨公交,以后从广州城到黄埔港,几枚铜钱就到,可不用雇马车那般破费了,咱广州城人口会越来越多,加之有了铁轨道,原来的大街可就窄了,自然要扩,省城规划,自然要越早越好,免得临时抱佛脚抓瞎。”   又指了指两侧被挖的坑,说:“这是准备架电线杆铺路灯,以后啊,慢慢的,咱广州城大街上就全有亮亮的煤气灯,再出门就不用黑子提灯笼了。”   马小翠感叹道:“那,那可真好。”   黑子佩服的道:“叶大哥,你懂得真多。”倒是马小翠和叶昭在一起时间长,浑没觉出什么,不知不觉,马小翠遇到不懂的事,总是问叶昭,而往往马上被释疑解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儿。   叶昭笑道:“你们多看看报纸也就知道了。”《粤报》中文版已出,将军府下文要各衙门订阅,而西关分局,自也在订阅范围内。   黑子惭愧道:“我不识字。”   马小翠虽然识字,却都是后来学的,公文笔录等等,若由她书写,往往还要分局文书善后,因为她写的文里会看到许多圈圈叉叉,虽然看全文能猜懂意思,但每次叶昭见到她的笔录都会偷笑不已。   实际上,总局早就开设了文化课,各分局抽调巡捕轮流学习,虽然现今巡捕并不一定都要多高的文化,暂时也没那条件,但常用字必须要认识,写不出,总要认识,而巡捕升职,识文断字是必考的,从明年起,还会进行一次大范围考核,经过培训,常用字还是不认识几个的巡捕,准备裁退或者转回护旗左右翼。   这也是早就下了通知的,果然,黑子好似也想起了这事儿,发愁道:“我这浆糊脑袋,就是不认字,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过关。”   马小翠瞪了他一眼:“谁也不笨,是你不用心,少找没用的借口。”   黑子摇头叹息,也不敢反驳她。   眼见前面就到了万福楼,叶昭就从兜里摸出一把银元,大概有六七个,塞进黑子手里,说:“拿着,一会儿跟你二大爷说,你请客,跟他威风威风。”   第三十八章 误中副车   万福楼上了门板,二楼状元阁满腾腾坐了一二十号人,后厨伙计跑堂伙计几位厨子和小力笨俱在,甚至万掌柜也兴致勃勃的留了下来。   万掌柜四十多岁,精明能干,极有头脑,从爷爷一辈就是这万家生意行的掌柜,他八岁入东城的老万福楼做小力笨,熬到今时今日接了父亲的班,可不仅仅是因为两家多年宾主情谊,其脑子活络青出于蓝才是主因。   从广州一连串的变化,万掌柜看得出,这巡捕局管理地方的格局已经形成,现在可断不是贸贸然就可以去府台等衙门击鼓鸣冤的时代,这治安纠纷等等琐事,多由巡捕局处理,而且这种趋势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是以听闻大厨蔡老爹有一位作巡捕的侄子要在万福楼摆酒请客,他索性也就凑个热闹,街面上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看这位官爷又是个憨厚好客的人,和酒楼里伙计大多认识,今日这桌却是将不相干的小力笨学徒都留下了,万掌柜就一定凑份子,吩咐下去,今天蔡二爷请客,他则凑份子算犒劳伙计们,要大家都到。   菜肴酒水,万掌柜更早早就同黑子讲,只收本钱,是以今日这一桌菜肴可谓极为丰富,蔡老爹亲自操刀,置办了极可口一桌美味。   伙计们进这金碧辉煌的状元阁轻车熟路,可若说坐在里面吃喝,却是破天荒第一遭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各个夸蔡二爷仁义,富贵了不忘穷朋友。   黑子无端端升格为蔡二爷,一身老不自在,坐在主位如坐针毡,不时愁眉苦脸的看向叶昭。可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场面,却也不免飘飘然,心说我黑子这一辈子算值了。更感激叶大哥给他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人声鼎沸,酒菜飘香,等蔡老爹等厨房伙计上了桌,大伙儿开始推杯换盏,最开始自然是万掌柜领头,大伙儿敬三位官爷酒,马小翠捱不住盛情,也只得浅浅沾了一口,惹得大伙轰然叫好。   女巡捕,在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伙计眼中自然神秘的紧,毕竟以前他们在这城里能见到的女人大多为堂姐暗娼,现今虽然女子们出门的多了,可女巡捕,却总是令人产生许多遐想,更多对其工作好奇。   更不要说马小翠穿着黑制服英姿飒爽的神气了。   “二爷,看来您几位这是美差啊!”万掌柜挑着大拇指说,现在吃官饷能捞钱是本事,可没多少人会看不惯。   叶昭也常想,这种思维模式到了后世只怕也委实根深蒂固存在国人心中,是以就算在台下大骂贪官污吏者,实则上了台,却没几个能做到清廉如水的,也委实令人无奈。   黑子憨厚的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局里法则条例规定极为严格,就算“人情往来”接了辖区居民好处,也会被记过,严重的,马上开革。   可这些话他可不好意思说,吃官饷捞油水,本就天公地道不是,若说了实情,未免没面子。   马小翠却有些愠怒,心说又是叶昭,害得大伙被人家认为是以前那些人事不干就知道勒索良民的官老爷,给巡捕局抹黑。   瞪着俏目,马小翠就很不和谐的冷冰冰来了一句:“我们巡捕局最忌吃拿卡要的,如果你们有谁发现我们作巡捕的勒索财物收受好处什么的,可以马上来投诉,分局有人包庇,就去总局,总局要还有人包庇,就是我们老总都得受挂累,景帅说不定就砍了他的脑袋!”   众伙计都大眼瞪小眼,心说这女官爷真泼辣,可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就算包青天,那还不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世上哪有干干净净的衙门了?   万掌柜却是颇感兴趣,问道:“还有这等事?若真如官奶奶所说,可真是广州商人之福,广州百姓之福。”琢磨着,又道:“吃拿卡要,这四字可真是绝了!道尽以前种种陋弊!”   马小翠仰着脖子道:“自然是真的,吃拿卡要这四个字,听说就是景帅他老人家想出来的!”提起景帅,一脸的崇敬。   而黑子也马上坐得笔直,脸色肃穆,好像又变成了昔日战场上那远远听哨总传景帅谕令的小兵。   万掌柜目光闪动,“景帅,景帅……”满心的感慨。   叶昭一直默不作声,打量着在场众人,此时就更是任何细微处都不放过。   雅阁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叶昭突然道:“景帅圣明,剿灭发匪指日可待。”   黑子马上瓮声瓮气道:“那当然,以前那会儿咱广州城多乱?我做木匠活的大哥,说他们木匠里十个有九个是洪门弟子,还有人拉我入会呢?现在,我看咱广州城早就没了洪门余孽。”   马小翠道:“要说景帅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常说以前这些贫苦人不过生计所迫,加入邪教为的是寻求……”皱眉思索了一阵,道:“安全感,对,是为了寻求安全感,人多力量大,扎堆免得被人欺负。等政事清明,人人生活有了奔头,自然而然就会和邪教脱离关系,现在这洪门在咱广州可没了生存,生存……土壤。”   万掌柜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叶昭不说话,只是品茶,有意无意的瞥着众人。   虽然朝廷也称发匪、天地会为邪党,但更多的时候视其为贼,叶昭却不然,在广州却是极为突出其“邪教”之说,占领舆论最高点,让向往安居乐业的民众对其敬而远之,要说也是,现今民众最希望的不过是有口安乐饭吃,日子有奔头,谁会去杀官造反?其实就算前几年,广州天地会活动最活跃之时,大多数天地会弟子,不过是一种加入帮派被欺负有人出头的心态,真的抗旗造反的,多是亡命之徒或者乡下吃不上饭的农民。   这席饭谈谈说说,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公平党同肇庆僧王、胜保、黄提督的对峙局势也被提及,直到最后万掌柜觉得不妥,笑着说:“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话题才渐渐转为家长里短。   此时的肇庆横春园书房,房门紧闭,房内只坐了两人,两广总督胜保、提督黄梁维。   看着黄梁维草拟的折子,胜保微笑不已。   折子中,黄梁维奏请皇上、两宫太后体谅维系地方治安之要,重编广东绿营,将粤兵护旗前锋营左右翼编入绿军,澄净一地平安,更可使得广东兵制混乱局面稍减,绿营调度灵活,全力配合僧格林沁亲王与景祥将军剿灭党贼发匪。   “好一个釜底抽薪!”胜保笑着,折子冠冕堂皇,却是击中景祥要害,粤兵、绿营兵制混乱,正是现今景祥的命门,景祥在名义上只是神炮营统领,虽同英法作战时指挥广东诸军,但英法既去,就算为了剿灭发匪仍由他统帅诸路粤兵,可也不该将提督摒除在粤兵体系外,而应提督节制绿营,最多提调之下,配合他景祥谕令就是。   微笑看着黄梁维,胜保暗暗点头,这可真是自己的定海神针,迂迂回回就连景祥的兵权也要一点点削弱。   有黄梁维助自己,何愁那黄口小儿猖獗?定叫他举步维艰,不知不觉间就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光杆将军。   ……   第二天一大早,陶朝青就兴冲冲的来拜见叶昭。   “公爷,奴才查到厨子赵阿采有问题。”花厅里,陶朝青将一份文书毕恭毕敬递与叶昭,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几晚都没睡个安稳觉。   叶昭翻开文书,是那赵阿采的经历,佛山人,父母双亡,幼时在佛山宣春堂学过几年小旦,后拜竹升面老李为师,学习作面,老李对其颇为照顾,将手艺倾囊相授,几年后,赵阿采进了广州城,在许多酒楼做过事,一年前,进了万福楼。   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叶昭抬眼看向了陶朝青。   陶朝青自不敢卖关子,躬身禀道:“主子,那佛山宣春堂主人,与琼花会馆的李文茂乃是儿女亲家。”   佛山会馆?李文茂?叶昭猛地就想起了阿尔哈图,那为了救护自己惨死与刺客刀下的铁汉。   “消息确实么?”叶昭淡淡的问。   陶朝青极有把握的道:“奴才亲自去了佛山,多方打听才求证到的消息,千真万确。”   叶昭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与陶朝青,说:“原本就想你盘查这三人的。”   纸条上有三个人名,“万掌柜、大牛、赵阿采”。   昨日观察之下,每当黑子等人以轻蔑的语气提到洪门发匪,大牛脸上就有怒气浮现,而万掌柜则一直搅稀泥,赵阿采表现的最自然,却是太过自然了,偶然跟着随声附和,但眼神中却看不到轻蔑之色。   大牛这个小伙计可能认识洪门天地会亦或发匪党众,但性子太直,不大可能参与下毒这等机密。赵掌柜顾左右而言他多半出于商人的谨慎,三人中,最可疑的本就是赵阿采,陶朝青的调查又证实了这一点。   陶朝青看着纸条,惊佩不已,实在不知道公爷又如何圈定了疑犯。   “收网吧,这三人都带回来问话。”叶昭淡淡的说。   “喳!”陶朝青单膝跪倒领令。   ……   一个时辰后,万福楼突然涌进一批深蓝中山装的精壮小伙子,各个精神抖擞带着家伙,食客都被惊惶的赶出来,一时鸡飞狗跳。   万福楼对面茶座二楼雅间,一双清澈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当看到被五花大绑带出来的第二人正是赵阿采,清澈眼神猛地一凝。   “大师兄,这下我们怎么办?”身后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景祥果然狡诈,好快的动作。”大师兄语气木然,听不出喜怒哀乐。   “幸好大师兄早有准备,那景祥再狡诈,也逃不出大师兄的神算!”女子声音里满是崇敬。   还是那木然的男子腔调:“只是可惜了赵阿采。”语气中却听不出惋惜之意。   “成大事者,必须有取舍,有牺牲。”女子声音坚定。   “嗯,还是你明白,这下一步棋……”木然的声音说着,手里棋子轻轻落盘,绞杀了黑棋一条大龙。   ……   看着聚精会神写作业的蓉儿,叶昭肚里好笑,看她可爱的小样子就想逗弄她。   这是荷花楼一楼的书房,成了蓉儿做功课的专用领地。   今天是蓉儿第一天上学,小学初班课程有三,语文、数学、初级自然科学,语文由三字经开始教授文字,蓉儿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初级自然科学则是启蒙教育,浅显的讲解自然万物、日月星辰等知识,这些知识蓉儿也早就从相公那儿获知了许多。   三门学科,实则由一名教师授业,今日主要是简单的给学生们介绍了三门学科的基本概念,只有数学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要学生们回去每个数字写三十遍,蓉儿现在就正在用贮水笔写着“1,1,1……”   “我帮你写吧。”叶昭笑着说。   蓉儿却是连连摇小脑袋,可不是,还想拿这学期的小红花呢,和相公说好了,自己拿到小红花的话相公就不许再揉自己脑袋捏自己脸蛋,更不许搂着双腿把自己抱起来,总之要杜绝相公再做这种拿自己当小孩子看的习惯。   叶昭能猜到她的小心思,更是好笑,走过去就挤在蓉儿身边坐下,和她挤在了一张椅子上。   蓉儿无奈,只好向旁边挪挪小身子,有时候也真拿相公没办法。   侧头看了蓉儿一会儿,叶昭突然伸出手去,捏着贮水笔的笔帽笑道:“要这样练字才写的扎实。”   蓉儿猝不及防,笔尖一抖,纸就污了一片,无奈的转头看着相公,见相公一脸无辜,也只好苦着脸将污了的纸扔进垃圾桶,愁眉苦脸的重新开始写,相公喜欢胡闹,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他由他。   “喂,蓉儿,你怎么就不跟我发脾气呢?”叶昭总是很奇怪,这小家伙,不管自己怎么欺负她,就没生气过,按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是最有小脾气的时候嘛。   蓉儿不吱声,小身子却又向叶昭怀里靠了靠,好似在回叶昭的话。   叶昭心里这个温馨啊,忍不住轻轻亲了她小巧的耳朵一口,笑道:“你呀,快点长大吧。”   蓉儿就又向叶昭怀里挤了挤,好似要将叶昭挤下去,自是在“发脾气”。   叶昭忍不住笑,正想再亲亲她,书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如意的清脆声音,“主子,陶朝青求见。”   偏厅中,陶朝青拿着一份供状,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又遇到难题了?”叶昭笑呵呵进了厅。   陶朝青忙见礼,双手将供状奉上:“主子,您自己看。”   叶昭接过来扫了几眼就笑了,赵阿采的供词里,却是指认广东提督黄梁维为幕后主使。   “奴才怎么拷打,他都不肯供出真正主谋,一口咬定是军门指使他做的。”陶朝青无奈的说,心里也佩服赵阿采是条硬汉子。可按照他的出身,十有八九就是洪门余孽,是曾经刺杀过主子的李元茂一党,但酷刑用了个遍,他就是不肯招认,更不肯说出洪门余孽所在。很明显,黄梁维双手沾满洪门弟子鲜血,这是栽赃嫁祸呢。   叶昭放下供词,端起茶杯品了口,笑道:“怎么没供出真正主谋,这供词白纸黑字,写得不明明白白么?”   陶朝青大吃一惊,看向叶昭,这,这栽赃之计,主子不会这都想不到吧?可见叶昭微笑神情,陶朝青渐渐恍然,继而拜服,再而惊惧。   好厉害的一招借刀杀人,那洪门余孽想借主子手除去黄梁维,主子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只是一下给黄梁维这么大一个黑锅,这也太狠了。   “主子,要不要奴才再去审讯,说不定还能供出更大的主谋。”陶朝青微微躬身。   叶昭一笑,知道陶朝青话里的意思是要回去诱供,准备把黑锅栽在胜保头上。   “不必了,我相信他所言俱是实情。”叶昭摆了摆手,胜保集团最难对付的就是黄梁维,洪门的人,倒是给自己送了份大礼。不过这些洪门党徒只怕还有后招,自己却是要细细思量一番。   琢磨着,叶昭又道:“你把人和供词都送肇庆去,送去黄军门行辕,我再写一封信给他。”   陶朝青又是一怔,疑惑不解的看向叶昭,这,把人送给黄梁维?   叶昭摆了摆手:“下去吧。”   陶朝青心思电转,猛地醒悟,心下更是惊惧,躬身道:“是,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   肇庆城金丰园,被提督大人包下作了临时行辕,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青松翠柏,青瓦屋脊层层叠叠,从外间看去,气派宏伟。   花厅中,胜保正与黄梁维叙话。   昨日黄梁维将整编绿营折一份递去广州观音山两宫太后处,一份递上了京城,此时正怡然自得的品茶。   胜保微笑道:“等你的折子有了下文,咱们这为景祥卸担子的折子也就该递上京了。”借这段时间,再多联络些官员具名,声势愈大愈好。   有时候太多官员联名上折不是好事,反而被皇上不喜,但这次不同,皇上想也希望看到广东官员同声共气对抗景祥。   黄梁维微笑不语。   接下来,该景祥手忙脚乱了吧?这黄口小儿道行能有多深?在广州搞得天怒人怨,这下叫他知道知道厉害,这顺风顺水的,看他狂妄的自以为是,还真以为打了几个胜仗,就可以胡作妄为了。   “大人,外面有广州将军府属员陶朝青求见。”花厅门口,黄管家手上拿了拜帖。   胜保就微微一笑,“军门,看来景祥要下血本拉拢你了!”想来折子到了两宫太后处,景祥已经见了。   黄梁维眼里闪过一丝得色,“带他进来!”他心思细腻,自要当着胜保的面见景祥的人,以免胜保心下起疑。   不一会儿,黄管家领着一名仪态从容的中年汉子进了花厅,深蓝色中山军官服,凭空添了几分威仪。   “见过二位大人!”陶朝青微微躬身抱拳,不卑不亢。   胜保脸色一沉,这景祥的爪牙,也和他一般无礼。   “这封信是将军写给军门的。”陶朝青双手递上一封火漆封着的书信,很明显,他对这封书信都比对胜保、黄梁维恭敬许多。   胜保脸色更为难看。   黄梁维倒是不动声色,接过信,当场拆开,看了几眼,脸色突然就变了,啪得一拍桌子:“什么刺客?什么我的主使?这话从何说起?”   叶昭信里,言道有人欲投毒行刺自己,刺客被抓捕后,受不住拷打,供认幕后主使为军门大人,但自己自然不信,是以将刺客交与军门大人,请军门大人相助缉拿真凶,以免外间流言蜚语侮军门之名。   话说的客气,却句句令人心惊。   陶朝青抱拳道:“刺客已经送进军门大人府内,在下告辞!”说着也不等两人说话,转身出厅而去。   “好个狗奴才!无礼之极!”看着陶朝青背影,胜保眼神冰冷。   黄梁维却是大声喊:“来呀,把广州送来的刺客带上来!”   胜保蹙眉道:“甚么刺客?”   黄梁维将叶昭的信递给胜保,胜保扫了一眼,微微一惊:“军门,这刺客莫非?”   黄梁维压着怒气,摆摆手:“绝无此事,我倒是盼景祥死,可也没糊涂到派人去刺杀他!”说着,脸渐渐阴沉下来:“我倒要看看景祥玩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几名兵勇战战兢兢拖着一“人”进厅,甚至,已经说不上是人了,全身血呼呼的没一处好皮肉,指甲掉光,十指成了血团浆糊,半敞的胸口可以见到焦糊一片,头发垂下,隐隐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   饶是黄梁维和胜保久历战阵,见此惨状,也都不由得心里忽悠一下。   “军门,小的……该死,辜负军门重……托,受刑不住,招出了……军门……”那人好像突然醒了,气若游丝,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个字。   黄梁维快气疯了,啪的一拍桌子,“混账!给我拉下去用刑!我就叫你生不如死,看你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几位兵勇互相对望,心说这还能用刑吗?   但没办法,正想拉他下去,突然就见这刺客脑袋一歪,嘴角缓缓渗出一丝黑血。   “大人,不好,他,他自尽了!”兵勇们七手八脚撬开刺客嘴巴,此时刺客已经没有一丝声息。   胜保一惊而起。   黄梁维却慢慢的坐了下来,景祥好毒的手段,这刺客死于自己府邸,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嘴里毒药,岂能瞒过景祥爪牙,说不定就是景祥的爪牙塞给他的,此人被折磨成这般,自是求速死。   黄梁维看向胜保,心里轻叹一声,这就是你嘴里的黄口小儿,现今你可知道厉害了?   第三十九章 狼狈为奸   “总督大人,看来我回不得广州了。”黄梁维思索着,缓缓的说。   胜保脑子有些乱,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刺客案搅了个昏天黑地,将军府有人下毒倒是略有耳闻,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那黄口小儿轻描淡写变成了手上棋子,一子落自己满盘皆落索。   “恩,暂时不回也好。”胜保知道黄梁维心思细密,小心谨慎,虽说黄梁维乃一方大员,按官职品阶与他景祥同为从一品,没有皇上御旨谁也动不得,但留在肇庆也好,免得回了广州那黄口小儿又出什么妖蛾子。   黄梁维端起茶杯,沉声道:“我这就给皇上和两宫太后上折子解说此事,清者自清,我相信皇上和两宫太后定不会轻信他一面之词。”   胜保缓缓点头,见黄梁维如此镇定,心下一安,这黄梁维什么风浪没见过,断不是田贵之流能比,定海神针就是定海神针,那黄口小儿想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只怕竹篮打水闹一场空。   ……   荷花楼一楼听雨轩,落地玻璃门窗,雪白蕾丝窗帘,从深蓝色的玻璃窗望出去,外面山石嶙峋,喷泉小池,凭空添了几分深邃韵味,而喷泉如雨,滴打荷叶,叮咚不绝,是以这间休闲室被名为“听雨轩”。   此时蓉儿小身子陷在软软的乳白色沙发里,正愁眉苦脸的俯身做算术题,茶几上,摆了一堆书本。   针织的薄薄雪白毛衣裹着她的小身子,露出半截晶莹小细腿,粉雕玉琢,休闲的很,可爱的很。   转圈的乳白沙发,叶昭斜躺另一侧沙发中,双腿翘在茶几上,懒洋洋的神气,真正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锦二奶奶在玻璃窗前伫立了一会儿,轻声道:“真美。”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红裙,玉骨冰肌,雪腻酥香。   “公爷,您不吃颗烟解乏?”小巧妖娆的红色绣花鞋袅袅移到了叶昭近前,锦二奶奶小声的问。   叶昭摆了摆手,问道:“今日是西洋的礼拜天是吧?”国立一小以公历制,每周日休息,而同样周日也是锦二奶奶回荷花楼的日子。   锦二奶奶轻轻点头,莺声道:“是呢,每到周日,铁行管理层会留人值日,其他人轮流歇班。”   叶昭指了指茶几上的课本,笑着对锦二奶奶道:“金凤,帮你姐姐的忙,写几个字。”   锦二奶奶又哪敢碰蓉儿的东西?何况一早就听说了,夫人今日的功课语文要抄字千遍,自己的字可比不过小夫人。   “金凤不敢献丑。”锦二奶奶坐都不敢坐。   蓉儿却突然抬起了小脑袋,伸出小手招呼她,说:“金凤,你来,帮我写写!”   锦二奶奶一怔,随即喜上眉梢,急忙小碎步蹭过去,在蓉儿示意下坐到了她身边,可真有些受宠若惊。   蓉儿低声跟她说,她就连连点头答应,按照蓉儿吩咐拿起贮水笔帮蓉儿抄写三字经的前四句。   叶昭就笑,这抄文千遍对于那些不识字的学生固然可以起到强制记忆的效果,但对蓉儿可就不同了,蓉儿写字极为漂亮,水笔字同样如此,写每一个字都要讲究精气神,绝不会敷衍了事,是以要说叫蓉儿写几千个字,委实是一件苦差事。   “相公,我今天送同桌了一枝水笔。”蓉儿伸个小懒腰,说,在学校的事,几乎事无巨细都要跟相公讲。   叶昭笑道:“怎么不每人送一枝?”其实女班课本笔墨工具等等皆免费,甚至中午还免费供应午餐。   蓉儿极耐心的跟相公解释:“她发的水笔被弟弟弄坏了,学校规定,这种情况就要自己花银子买,蓉儿看她一直哭,就送了她一枝。”   锦二奶奶轻声道:“姐姐真是菩萨心肠。”不忘任何时候拍这位小姐姐的马屁。   叶昭就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其乐融融的场面总被她的谨小慎微给搞的变了味道,可想想也难怪,大门大户的权术斗争总是难免,现下还好,若自己再添几房,只怕就热闹了。   突然就有些汗颜,怎么自己现在就想着添房了?可真是食髓知味,要被这锦二奶奶等人带坏了!   “公爷,金凤昨天发了一封电报,听说瞬息就可到香港,是吗?”锦二奶奶仰起俏脸,小心翼翼的问。   叶昭微微点头:“差不多吧!”   香港到广州的电报线路已通,现在开始架设广州至佛山、肇庆、韶州等线,而一些洋商更开始准备铺香港到上海的海线,不过最后能不能将电报线路引上岸,接进上海租界,还要看两江官员是什么态度,广府电报行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呢?   正思考间,听雨轩的房门轻轻被人敲响,吉祥的声音:“公爷,小安子求见,在花厅候着呢。”   叶昭一笑起身,对蓉儿和锦二奶奶道:“你们玩,我这有正经事了。”   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美女都点头,一个娇艳如海棠,一个清纯如雏菊,丽色辉映,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叶昭就带着满满的温馨去了花厅。   安德海是来请叶昭去观音山的,太后传见,其实昨日前日叶昭都去了观音山,钮钴禄氏微染风寒,叶昭接连几日去探望,自令钮钴禄氏感念欣慰。   飞驰去观音山的马车上,小安子见叶昭从袖里摸出几张银票递给自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推辞,“奴才怎敢要公爷的赏赐,公爷快别吓奴才了!”   叶昭执意塞给他,小安子噗通就在车厢里跪下,带着哭腔道:“公爷,公爷助太后脱离险地,对奴才就是天高地厚之恩,奴才是贪财,可公爷的银子奴才不能要,不敢要,奴才立誓,就算砍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不会说公爷半句坏话。”   叶昭就笑着拉他起来,“你呀你,我懂你的意思,说实话吧,咱哥俩一见如故,这点银子难道是我想你在太后面前为我美言吗?那可小看了你,也小看了我。只是广州比不得京城,两宫太后用度一切从简,你们呢,也跟着两宫太后受苦,我心里总有些不落忍,这点银子,算是给大伙宽裕宽裕,还有你见到什么稀奇事物,也有银子买回去孝敬太后不是?听我的,拿着。”   说着话,就把银票又塞进了小安子手里。一席话被说进了心坎儿,小安子眼睛红红的,点头接过,哽咽着说:“那,那谢谢公爷了!”   叶昭微微一笑,不语。   ……   观景园配楼暖阁,软榻上,兰贵人端庄明丽,慵懒而优雅的端起茶杯,流光溢彩的长长鎏金指套如兰花绽放,宣示着无上的富贵和权威。   “母后皇太后的身子可大好了?”坐在软墩上,叶昭关切的问。   俏目如波,在叶昭脸上转了一圈,清清脆脆的道:“好些了,劳你有心。”,或许身份使然,其声高贵典雅,煞是动听。   “那臣弟就安心了。”   “景祥,你可真当我与姐姐乃是你的皇嫂?”兰贵人俏目如电,盯着叶昭。   叶昭满脸诧异道:“臣弟可是做错了甚么?”   兰贵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昭,道:“母后皇太后今日看了折子,极为生气,言道你为我姐妹二人受尽了委屈,却从不跟我二人讲,可真当我二人是亲人么?”   “不知太后所阅何折?”叶昭一脸迷茫。   “黄梁维的折子,看了折子,母后皇太后才知道你被人行刺,太后说,这才短短几天?你就屡遭杀身之祸?不跟我讲,可是在埋怨我么?”   说到这儿兰贵人顿了一下,说:“这是母后皇太后的原话。”   叶昭垂头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想两位皇嫂烦心。”   兰贵人俏目瞟着叶昭,淡淡道:“我自然明白,你想一力承担,乃是爱护两宫之心。”说着轻轻叹口兰花气,道:“若没有你,这些督抚又怎会有折子给两宫看?怕早就忘了我们啦!”这话倒不假,没有叶昭,就算两宫来广州巡幸,地方大员上折子无非是客气话歌功颂德,又如何会有军国大事奏章?   “臣弟惶恐。”叶昭垂下了头。   “行刺你之人,是黄梁维主使?”兰贵人说着话仪态万千的轻轻端起茶杯品茶。   叶昭心思电转,别看她问得轻描淡写,好似全不在意,但这话一问一答,几乎就能昭示自己与她以后关系的走向,以她对自己的观察,对这件事的分析,只怕多半不会相信黄梁维派人刺杀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还是一副忠心可鉴日月可表的架势?   一抱拳,叶昭轻声道:“不瞒皇嫂,依臣弟推测,行刺臣弟之人多半乃是洪门余孽,臣弟不过顺水推舟,推到了黄梁维身上,那黄梁维与胜保狼狈为奸,若时间长了,怕变生肘腋。”   兰贵人沉默了好久,终于微微点头:“你能这样说,很好。”   “臣弟不敢在皇嫂面前说谎,不然就算蓉儿知道,也不会饶了臣弟。”   兰贵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知道,面前这深浅难测的少年,委实疼蓉儿的紧。   “听说你还叫她去上学了,胡闹,简直是胡闹!”话是申饬的话,语气可亲热的很,浑不似刚刚客气中冷淡疏远,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   叶昭讪讪地笑,挠了挠头。   见这自己日日琢磨其心思却总觉得其神秘难测的男人突然在自己面前窘迫的像个孩子,兰贵人心里的阴霾好像也在这一刻被亲情融化,微笑道:“你呀,可不能就惯着她,蓉儿那孩子,小时候就顽皮,现在有你撑腰,可要无法无天了。”   “是,臣弟领谕,回去就教训她。”叶昭一脸正色。   兰贵人微微蹙眉:“你比她还胡闹,两个混世魔王!”   叶昭干笑两声,没接话。   过了会儿,兰贵人问道:“黄梁维你准备怎么处置?”   叶昭道:“臣弟的意思是将之革职拿办,但一切还由皇嫂作主。”   兰贵人道:“听闻他一直留在肇庆,你怎么拿?”   “臣弟在想办法。”   兰贵人俏目闪了闪,说道:“想来你定有法子的,我这就请姐姐下喻,拿办黄梁维,裁撤广东提督一职,绿营皆归你节制!”   叶昭忙站起身:“臣弟领谕!”心下却是一晒,这小女人比自己还狠,这可真是一了百了了。   ……   肇庆横春园,胜保一直送黄梁维出了正门,微笑道:“过几日京城六百里加急就该到了,任他景祥狡诈,还不得乖乖咽了这口苦果?”想来皇上也会准了黄梁维的折子,将景祥麾下前锋左右翼编入绿营。正是任你千般计,我有一定之规,几日后,一切就成了定局。至于因为刺客事黄梁维请罪的折子,那又是后话了,皇上定有计较。   黄梁维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回身肥胖的身子费力的钻进轿子。看着那几个瘦骨嶙峋的轿夫,胜保直皱眉,可莫一不小心将军门摔个好歹。   轿子晃晃悠悠起行,黄梁维闭上眼睛养神,轿子轻晃,坐在里面极为舒服,不知不觉困意上来,恍恍惚惚不知今昔何年。   突然“嘭”一声,轿子落地,黄梁维一个趔趄,几乎仆倒在轿子里,气得大骂道:“混帐东西?!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轿帘一掀,一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冒出笑眯眯的一张脸,生面孔,不认识。实则是内务局特务署副官岳洪。   “不许出声,出来!”岳洪笑着说。   黄梁维马上就知道定是景祥的人,眼珠一转,就知道没景祥谕令,他定不敢伤了自己性命,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行刺!”   岳洪却没想到这胖子如此奸诈,愣了下,跨步进轿,猛地按住黄梁维嘴巴将他按在轿椅上,又拽出布团塞进他嘴里,用绳子绑住,黄梁维呜呜的挣扎,却喊不出了。   岳洪这才将他拽出轿子,同旁边几名路人打扮的特务七手八脚将黄梁维塞进旁边的马车里,黄梁维何等沉重,可真是人人冒了一头汗。   一声唿哨,众人四散而去,马车则疾驰向西城门,大街上,只留下被打昏的轿夫和侍卫,行人早就闪避的远远的,这时才敢围上来看热闹。   当亲卫上气不接下气连滚带爬的来向胜保禀告时,胜保脸都绿了,这景祥好大的胆子,竟真敢拿办一品大员,还将朝廷法制看在眼里么!真要拿太后谕令来挟天子令诸侯么?   他的爪牙带着黄梁维,想来走不远,这时候只有去亲王军营,请亲王派骑兵追捕,谅也能追上,亲王对自己与景祥的争斗虽隔岸观火,但想来自己禀告贼人绑架一省提督,就算亲王心知乃是景祥所为,如此胆大妄为,也断然会遣骑兵追剿。   计议已定,大声喊道:“来呀,备马车!去南门军营!”   西城守城军士被打晕,马车疾驰而出到了一处小树林,早有几个人,十几匹马在等候,岳洪将黄梁维从马车车厢里拽出来,双手恭恭敬敬举起一幅黄色绢布大声道:“太后懿旨,查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勾结匪类,意图不轨,着广州将军景祥拿办!”   黄梁维呜呜的,满脸愤怒,却说不出话。   岳洪又毕恭毕敬收起黄绢,做个手势,和几个人一起将黄梁维抬上一匹马的马鞍,用绳子牢牢捆缚。   有一小个子笑着问:“大人,那蒙古亲王的骑兵真会来追咱们?”   岳洪翻个白眼道:“少废话!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上马,走了!”   “好咧!”那小个子翻身上马。   六七个人,却是十四五匹快马,可以轮流骑乘,日夜不停。   ……   广州北城门。   门洞里四名巡捕站得笔直,每人手持一柄刺刀闪亮的步枪。   门洞角房中,又有三四名巡捕坐着闲聊打屁,等待换班的同时也从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动静。   守城门的巡警和乘马车在四城、西关等地巡逻的巡捕一样持步枪,隶属广州巡捕总局,更多类似于后世的武装警察编制,大概二百人左右。   角房门前踱步的是一位年轻刚劲的小伙子,肩章上有闪亮的银星,乃是副巡长,唤作沙一鸣,用砍刀劈死过英国鬼子兵,勇悍无比。   刚刚有持大帅手谕的内务局大人入城,看到马鞍上绑着一个大胖子,沙一鸣就加了小心,今日,可别出什么事。   是以在角房里坐不住,他不禁走了出来,踱没几步,突然就听北方隐隐有轰隆之声。   沙一鸣微微一怔,走上几步侧耳细听,猛地就一蹙眉,是骑兵,蹄声如雷,从北往南而来,来得极快!   那几名站岗的巡捕也都脸露异色。   沙一鸣一摆手,大声道:“落栅!”又对角楼里连做手势,里面几名巡捕忙跑出来,有人用力吹起了警笛。   几名巡捕抬着木栅栏横在门洞中,一左一右,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沙一鸣则跨过栅栏,手,摸着腰间左轮枪。   那骑兵来得好快,好似乌云般雷声滚滚而来,沙一鸣走上两步,一只胳膊平伸,作出禁止前行的动作。   沙尘中,却见黑压压一彪骑兵,足有两三百骑,好似在炫耀骑术,疾驰而来,直到沙一鸣身前才纷纷拉缰绳,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卷起的风沙扑了沙一鸣满脸满身,他身后巡捕都大声咳嗽起来,沙一鸣却凛然不惧,退也未退一步。   骑兵们见巡捕被戏弄,都得意的嬉笑,但见沙一鸣昂首而立,最前面参将装束的年轻将领骄横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诧异。   领兵参将乃是蒙古王族子弟,唤作达日阿赤。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是僧格林沁最宠爱的年轻将领。   “让开!”达日阿赤皱眉看着沙一鸣。   “你们是甚么人?!”沙一鸣毫不畏惧。   达日阿赤傲然道:“我是科尔沁旗的达日阿赤!奉博多勒噶台亲王之命追捕匪类,速速让开!”   沙一鸣道:“你等可有景帅手谕?”   达日阿赤轻蔑一笑:“什么景帅,没听说过!你们听过吗?”回头问身后勇士。   “没有!”众马上勇士齐声哄笑。   沙一鸣眼里怒火升起,却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淡淡道:“没有景帅手谕,你等不许进城,若想进城,马匹兵器尽皆留下!”   哦?达日阿赤翻着白眼上下打量沙一鸣,不屑的道:“难道亲王谕令还管不了景祥么?”   沙一鸣昂首道:“我等只尊景帅号令,官小职微,不识亲王!”   达日阿赤勃然大怒,“狗才找死!”手中马刀闪亮,却是出手如电,一刀就劈了下去。   沙一鸣不闪不避,眼见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就要将他劈作两半,却在半空突然挽个刀花,轻轻一挑,沙一鸣的警帽被挑飞,露出额头一道长长伤疤。   达日阿赤身后蒙古勇士齐声叫好:“少将军好刀法!”“好!”   达日阿赤斜眼瞥着沙一鸣,冷笑道:“杀你如杀一鸡尔,微末小吏,螳臂当车,速速让开,饶你一死!”更指着沙一鸣身后木栅栏大笑:“几根烂木棍就想挡住我蒙古勇士么?”   说着话,一拉马缰,就准备纵马跳过木栏,谁知道胯下马刚刚起步,沙一鸣猛地又拦在了面前,骏马长嘶,直立而起,双蹄猛地敲在了沙一鸣胸口,沙一鸣退了两步,嘴角一丝鲜血沁出,他却仰首又走上几步,冷声道:“你等若想进城,从我身上踏过去!”“呸”,不屑的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他身子站得笔直,这一开口,嘴角鲜血阵阵沁出,可他就这么钉子般站在那儿,那冲天的彪悍气势,竟令达日阿赤心下一颤。   沙一鸣身后众巡捕也一个接一个走出,排成人墙,各个脸色坚毅,冷冷盯着面前几步外的黑压压骑兵。   “找死!”达日阿赤手握紧了马刀,敌人愈强,他摧残之心愈盛,折磨硬骨头最是有趣。   慢慢扬起马刀,达日阿赤眼中炙热无比,看着这几只顽强的蚂蚁被自己身后铁骑踩成肉泥,那场面想来刺激的很。   第四十章 谁看不上谁?   达日阿赤马刀正要挥下,忽听城墙上有人大喊:“城下马贼听着,马上弃械下马,拒捕顽抗者,杀无赦!”   达日阿赤抬头,却见城楼墙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几十杆黑洞洞的枪口,一副严阵以待准备射击的架势。   紧接着,木栅栏后也涌出大批黑制服巡捕,前排蹲下瞄准,后排一杆杆步枪架在栅栏上,动作整齐,宛如千锤百炼,一见便知是精兵悍卒。   达日阿赤闪着凶光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沙一鸣挥挥手,众巡捕缓缓后退,退到了木栅栏之后。   “马上弃械下马!十数为限!”城头高喊的乃是巡捕局副总巡加巡城尉邹守明,统领步枪巡捕,恰跟马车巡逻,闻警讯而来。   “十!”邹守明大声喊着。   达日阿赤冷声道:“我等皆八旗劲旅,如何成了马贼?瞎了你的狗眼,你有本事就动枪,就算景祥在此,他能奈我何?”   “九!”邹守明继续喊。   他身边则有一名巡长喊道:“你等打伤四城巡捕,按巡捕律应被拘禁调查,若拒捕,不管身份若何,以贼视之!景帅谕令,各旗、绿营、团勇若无将军府调令擅自集群携兵器闯城,罪加一等!”   “八!”邹守明大声的喊。   达日阿赤眼中怒火迸射,蒙古骑兵驰骋天下,近乎无敌般的存在,他更是骄横惯了,第一次如此吃瘪。   真想下令闯关,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守城兵卒杀个干净,但审时度势,今日不是野战,火枪架在城楼上,只怕闯关会吃大亏。   达日阿赤一挥马刀,大声道:“我们走!”   众骑勒转缰绳,拨马欲走。   “开枪,射马!”邹守明大喝一声,立时“嘭嘭”枪响。   达日阿赤战马悲鸣一声,仰天而起,“嘭嘭”,马身上又多了几个血洞,达日阿赤猛地被甩下了马,而身遭骑兵也在接二连三的落马。   达日阿赤被摔得头脑眩晕,刚刚挣扎起身,却不防从城门洞子里冲出几条黑影,猛的将他按倒,连拉带拽的拖进门洞,领头的正是沙一鸣。   众蒙古骑兵回过神愈来救,枪声更密,战马悲鸣,自不免有几名骑兵身上迸出血洞,翻身坠马。   “撤!撤!”达日阿赤帐下参领拉克申见势不妙,大声呼哨,众骑飞驰而出,到了几百米外,奔驰打圈。   而摔下马的二三十名骑兵又被人钩带绳索一股脑的拿了进城。   “你等速回驻地,若再不走,按例发信弹!神炮营至,你等叛军必被碾成齑粉!”邹守明大声喊着,顺风,倒是令众骑听得清楚。   拉克申心里叹口气,也只能回去禀告亲王了,若再纠缠下去,引得两军交锋,不说胜败,自己可吃罪不起。   扬马鞭,率领众骑呼啸而去。   ……   广州城内务局地牢均是单间铁笼,四下铁板,密不透风,就连门都是铁板一块,只露出长约半尺的铁条窗,以便监视犯人情况外带送些吃食。   被关在这铁牢里,达日阿赤双拳用力擂打铁门,砸得铁门嘭嘭山响,他双手流血兀自不觉,嘴里只是大喊:“叫景祥来见我!”   铁门外,典狱长刘阿庆微微蹙眉,对着瞪双吃人般眼睛的达日阿赤就呸了一口,达日阿赤猝不及防,一口浓痰就从铁条窗喷到了他脸上。   达日阿赤正摇着铁条窗大喊,不免有浓痰唾液进了他嘴里,达日阿赤怔了下,随即恶心的弯腰大呕起来。   刘阿庆不屑的骂道:“就你还想见景帅他老人家?你他妈算甚么东西?能见见老子就算你个王八蛋祖坟冒青烟!”   “狗才,等我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达日阿赤一边呕吐,一边大骂。   “啧啧啧!老子知道你是僧格林沁的手下,骁骑参领是吧?好大的官!可在这儿,老子最大!今天就他妈收拾收拾你!”   刘阿庆骂着,做个手势,自有狱卒在旁边布下绳索,又有掏枪警戒的,任这小子武勇,戴了手铐脚铐,通天本事也施展不开,再怎么本事的人到了这里也得从狮子变成猫,那硬汉子武林高手收拾的还少了,何况区区一个蒙古莽夫。   铁门打开,达日阿赤果然豹子般蹿出,但很快就被绊倒,狱卒一拥而上,将他捆得严严实实,刘阿庆又对着他脸吐了口痰,骂道:“王八蛋!你骂老子不要紧,不错,老子就是狗才,以前是地底的一滩泥,没景帅他老人家,就没我这个狗奴才,你直呼景帅之名,就是操我十八代的祖宗,老子要不收拾的你没尿,老子就不姓刘!”   说着就将沾满泥的官靴踩在了达日阿赤的脸上,慢慢捻着。   被一个不入流的地痞人物这般羞辱,达日阿赤只觉得肝胆欲裂,双目尽赤,嗓子眼发甜,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此时将军府偏厅,叶昭也正同“犯人”会面。   犯人自然就是“前提督”黄梁维,黄梁维脸色铁青的坐在侧座,身边有两名蓝旗卫看守,毕竟这胖子好像小山一般的体型,若暴起发难惊吓到公爷可不行。   黄梁维来过几次将军府,以往这位少年权贵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却绝没想到有一天会作为阶下之囚同他相见。   他斜眼看着叶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微微有些后悔,不该跟他作对不是,二十出头就可说出将入相,更有魄力有担当扛起两宫太后与皇上较劲,那要怎样的胸怀抱负?细想想,就算十个胜保给他提鞋都不配。   自己就为了一口气,实在不智,可现下,后悔也晚了。   却见叶昭丝毫没有胜利者的矜持和高傲,同以前一般,俊脸含笑,就这漂亮的脸蛋,迷惑了多少人?多少人误以为他是小白脸,少不更事?凭着运气博来的功名?可又有谁能看透这漂亮秀气的少年?   “军门,受惊了!”叶昭笑着示意黄梁维饮茶。   黄梁维长叹口气,终于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要杀要剐随你!”费这许多力气将自己抓来,又岂会轻轻放过自己,纵虎归山?   “军门,今日我还称呼你一声军门,但从明日之后,你就是一介布衣,在广州服刑,我同李臬台商议过你的案子,准备引入新法,判你三十年徒刑,若狱中表现良好,或许会减刑,现今乱世重典,但军门曾是广东梁柱,身试新法再好不过。”   “任凭处置,黄某没话说。”到现在,黄梁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听着这稀奇古怪的什么三十年徒刑,心里不明,但也不必多想。   叶昭嘴里的臬台自然是按察使李蹇臣,叶昭心目中这官职相当于广东法院院长兼检察院院长,正全力帮叶昭拟定地方律例。   怎么处置黄梁维叶昭也很是思量了一番,革职拿办,若流放或者贬为平民,只怕回头六王就会启用他,那可就真是纵虎归山了,毕竟自己仅仅能控制广东一省,甚至现在这一省之内,还有胜保集团与自己作对。   是以将他囚禁在广州是最好的办法,至于他的人头,一来砍了未免显得自己暴戾,二来留着还有用处,洪门余孽如此憎恨黄梁维,自己完全可以通过黄梁维引蛇出洞。   看着黄梁维一副生死安天命的坦然,叶昭微微一笑,道:“若重新再来,我倒愿意与军门做朋友。”   黄梁维心下一叹,险些服软求饶,但终究忍住,不能失了气节。   ……   肇庆横春园,偏厅里,只坐了胜保和学政田贵两人。   田贵等了半晌,见胜保一直沉默不语,不禁奇道:“藩台和盐运呢?”自是问布政使唐树义和盐运使马辅辰。   胜保淡淡道:“回广州了!”   田贵勃然变色,气得胡子翘老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们也是这般,也是这般!胆小如鼠,见风使舵!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他们以为景祥就会轻易放过他们?哼,打得好如意算盘,我就看他们怎么死!”田贵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的。   胜保心里轻轻叹口气,景祥做事这般狠辣,这广东官员,哪个不怕?就算被景祥拿了权,总还有位子发付,可若似黄梁维一般,那可真是生死不知,两相权衡取其轻,自己这码头,想想都气馁,就算自己,又何尝没有萌生退意?   田贵越说越气,接着道:“惠州、雷州、高州三府府员,加之以前惠州府、南雄州,都写来书信,不再跟咱们联名上折子,哼,鼠目寸光!”   胜保点点头,这些,早就想到了。   田贵更吹着胡子道:“总督大人,我定要再上折子弹颏他,私拿封疆大吏,胆大妄为之至!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去京城死谏,也要请皇上治景祥之罪!”   胜保心里苦笑,心说你若这般做,可不将皇上和两宫的不和宣示天下?虽然现今看景祥和两宫果然是在跟皇上斗,但毕竟还要遮着块布,明争暗斗,但不能摆在台面上,不然皇上威信何在?   现今天下乱象丛生,景祥也好,皇上也好,都知道,未到兵戎相见的时候吧?若真兵戎相见,天下督抚将军们又会如何抉择?   胜保突然就打了个寒噤,猛然间想到,那自己不放在眼里的黄口小儿,却实实在在在跟皇上争锋呢,这是何等野心气魄?自己在广东一再与他为难,只怕在他眼里,自己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不值一提,随随便便伸一根手指,就将自己捏的死死的。   眼下,可不就是如此?   胜保满身冷汗,这,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四十一章 看戏   西关警署,巡长魏定一和叶昭边说边出了院子,叶昭却是有些神思不属,他在想另一件事,达日阿赤关了三天后已经被送去了肇庆,虽然仅仅被囚禁三天,却很是吃了些苦头,不知道僧格林沁会对此有何反应。   胜保不足虑,但僧格林沁就算在大清国,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现在,又到底在想什么?   警署外石狮子旁,一棵碧绿樟树下,停着一辆马车,魏定一和叶昭走出警署,马车车厢就轻盈盈下来一位红裙少年贵妇,国色天香,摇曳生姿,勾魂摄魄的凤眼似笑非笑,欺霜赛雪的粉脸含春含嗔,丽色惊人,令人心荡神驰。   路人纷纷侧目,这等青春貌美的贵夫人,平时又哪里得见,今日真是大饱眼福。   艳美贵妇小碎步轻盈盈摇过来,就到了魏定一和叶昭几步外,魏定一何曾见过这等丽色?心怦怦跳,咽了口唾液,面红耳赤,急忙转头,不敢再看。   “你怎么来了?”叶昭微微诧异。   贵妇抿嘴一笑,媚态横生,“找你呗。”   魏定一这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找叶昭的,刚心下狂跳,还在想呢,万一人家跟自己说话,问路什么的可不要结巴,可别丢人。   “巡长……”叶昭侧头请示魏定一。   “你去吧,去吧。”魏定一连声的说,目光还是不敢看向贵妇。   直到叶昭和贵妇上车,魏定一那嘭嘭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看着马车远去,魏定一心里就嘿的一声,这小子,不知道是他妹妹还是夫人,听语气,多半就是夫人,真是好艳福,夫人这般高贵,这家世,可好的很呢。   马车里,锦二奶奶小声告罪:“老爷,刚刚金凤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叶昭就笑:“看到我长胡子的时候啊,就跟我叫叶昭。”   锦二奶奶扑哧一笑,又急忙忍住,那娇滴滴又带着三分小心惧怕的风流可真令人心痒痒的。   “找我甚么事?”叶昭不解的问。   锦二奶奶雪白小手就多了两张戏票,说:“我,我想和老爷去看西洋大戏。”勾魂凤眼微微带着期盼。   叶昭笑道:“你倒也时髦。”知道定是西关大戏院的门票,西关大戏院乃是英国人所建,实则是一位时姓华侨所有,刚刚竣工,而恰逢英伦一个歌舞团来香港表演,就被其请来开业庆典,同时英商也在组建本地歌舞团,据说已经颇具雏形,只是芭蕾舞男优女优却是要从欧罗巴大陆招募。   “好吧,就去看看西洋大戏!”叶昭点头应允,蓉儿这几日去观音山给姐姐解闷,刚好无聊。   锦二奶奶俏脸喜色掩不住,“谢老爷。”隔了会儿,又小心翼翼问:“老爷,什么是时髦?”   叶昭不禁微笑,琢磨着道:“摩登你懂吧?”见锦二奶奶凤眼茫然,随即一笑:“算了,总是夸你的话。”   “哦。”锦二奶奶这才放心。   ……   西关大戏院自然是在西关,倒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物,煤气路灯下,就好像一座乳白色的小宫殿。   西关,三日前通了煤气路灯,而广州城内,怕是还要月余时间。   戏院内灯火通明,红幕舞台足可容纳百人,看台分两层,有千余个座位,叶昭和锦二奶奶坐上了二层贵宾厢,宽软的沙发椅,茶几,两侧红幔可以拉下。   看客稀稀疏疏进场,港、粤洋人皆欣然而来,毕竟在这中华大地,能欣赏符合他们审美观的节目极为难得。而令叶昭惊奇的是,华商居然也不在少数,国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倒是出人意料。   音乐响,红幕拉开,一队西洋舞女蹦跳上台,歌舞表演开始。   第二天的《粤报》上,文人是这样描述今日之歌舞会,“观剧,至子正时散,扮演皆古时事。台之大,可容二三百人。山水楼阁,顷刻变幻。衣著鲜明,光可夺目。女优登台,多者五六十人,美丽居其半,率裸半身跳舞。剧中能作山水瀑布,日月光辉,攸而见佛像,或神女数十人自中降,祥光射人,奇妙不可思议。观者千余人,咸拍手称赏。”   虽然后世电影电视特效惊人,可亲眼目睹这十九世纪的歌舞,叶昭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锦二奶奶却不同了,俏脸通红,委实被这些不知羞耻的西洋女子们吓到,袒胸露臂,载歌载舞,任大男人们品赏,同娼妓何异?   心下委实后悔和老爷来观戏,可见到老爷聚精会神的模样,心里轻轻叹口气,可,可正合了他心思,他,他开心就好。   戏到中途,倒是几个小节目滑稽表演逗得锦二奶奶咯咯娇笑,这才觉得西洋节目,也有其有趣之处。   歌舞落幕,大厅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叶昭也轻轻鼓掌,对锦二奶奶笑道:“这曲目啊,有点意思。”   “老爷喜欢就好。”锦二奶奶也学叶昭的样子,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拍了几下,令叶昭好笑不已。   等厅内人流走得稀稀落落,叶昭这才同锦二奶奶出了包厢,沿着红地毯阶梯下楼,出了演艺大厅,外面是大堂,大理石地面光洁照人,处处显得富丽堂皇。   “容小姐,容小姐!”叶昭和锦二奶奶正向外走,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一名穿着燕尾服的英俊年轻华商快步追过来,他在外面守了好久,就是在等锦二奶奶。   锦二奶奶回头见是他,粉脸就冷了下来,微微颔首:“时先生。”   英俊年轻商人正是这家戏院的主人,姓时,外间戏称时大官人,父亲二三十年前就做了买办,靠鸦片生意起家,早年移居新嘉坡,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近年见广州市景极好,这才动了要儿子回广州发展的念头。   但时老爷早就改换国籍,乃是英属新嘉坡市民,时大官也算是香蕉人了,出生在新嘉坡,受的是西式教育,和洋人孩童一起长大,对于落后的中国从心里是一种蔑视。   时大官一个月前在洋商一次聚会上见到了锦二奶奶,马上惊为天人,这等倾国倾城的美妇,新嘉坡哪里得见?再细细打听,才知道锦二奶奶已经被丈夫休掉,现在乃是佛山钢铁行的襄理,而锦二奶奶被休陶家讳莫如深,外间则传言纷纷,说甚么的都有,有说锦二奶奶同外人合伙,诈赌谋了陶家家业的;也有人说锦二奶奶是被京城来的富商权贵霸占的,总之是小道消息满天飞,令人无所适从。   时大官却不理这些,父亲在新嘉坡德高望重,就算新嘉坡英人总督都要客客气气的,遇到什么事都要跟父亲商量,管他什么富商巨贾,难道惹得起自己?   锦二奶奶既然是单身,那就妙极,若能娶为妾侍,那可不美上了天?若不是正室乃是权贵人家,两家交好联姻,就算休了娶容小姐为正房又有何不可?   锦二奶奶不但妩媚娇艳令人心痒难搔,最妙之处还在于她接受新思想,敢于抛头露面和男人打交道,可偏偏骨子里还是那娇羞无比的古典女人,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想想就令人心里痒痒,若能降服这样一个诱人尤物收入房中,可多了多少乐趣?比神仙还要享受呢!   时大官色欲熏心,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追求锦二奶奶身上,锦二奶奶对其愈是冷淡,他愈是着迷,与在广州的情妇胡混之时满心想象的是锦二奶奶在自己面前承欢,几乎被迷的害了相思病。   前日派人送了锦二奶奶两张戏票,锦二奶奶虽然收了,却令人送回了两枚银元,尽管如此,时大官未免喜出望外,歌舞表演中途,时大官却也没去包厢叨扰,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但却早早就侯在了大厅里。   只是没想到,锦二奶奶是同男人一起来的,时大官郁闷无比,可等见到叶昭一颗银星的黑色巡捕警装,时大官眼里就闪过一丝轻蔑,小巡捕而已,莫非是容小姐的兄弟?   “容小姐,您肯定口渴了,我请您喝咖啡。”时大官指了指大堂西侧咖啡馆,这家大戏院一层,倒是配套餐饮,同时对外营业,在这个年代,也算有眼光了。   “不去了!”锦二奶奶俏脸冷淡,芳心可是怒气上升,自从嫁给叶昭为妾,她可好久没动肝火了。可这姓时的实在令人厌恶,当着老爷的面和自己不清不楚的,就算老爷开通不在意,可自己还要脸呢。   时大官毫不在意锦二奶奶的冷淡,心里常想,这才够味,等你我共赴巫山之时,看你这小尤物又是怎么一副迷人模样,那才是真正报复你今日给我的脸色呢。   涎笑道:“容小姐,戏票您收了,银子却给多了,我这人不欠人情,总得把账跟您结清楚。”   锦二奶奶气得直想拿针扎烂他的臭嘴,说的都是什么话,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往来一般,这,这可不要让他误会了。就偷偷看了叶昭一眼。   叶昭倒是平静的很,现今漂亮女人出来做事,就更免不得会招引狂蜂浪蝶,可不能因为这般,就学前人作派,将她们禁锢在内院那一亩三分地里。   “好吧。”锦二奶奶点了点头,今日只能当老爷的面说清楚,免得老爷猜疑。锦二奶奶嫁过人,没能从一而终,对这男女事最敏感,就怕叶昭看不起她甚至以为她不是正经女人,尤其前次大被同眠,叶昭逼着她做了那等羞人之事后,锦二奶奶事后思量,就更觉感伤,只怕,只怕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狐狸猸子,不然,不然怎么会要自己做这等轻浮举动?   可再想想,只要他喜欢就行,自己可不就要侍奉的他开心么?   但今日事,却一定要说明白,免得无端端令他心生芥蒂,就连那对自己一点点的宠爱都失去。   时大官见锦二奶奶答应,立时喜上眉梢,连声道:“我带路,我带路。”当先走在前面,更侧身一直用请的手势,殷勤无比。   叶昭见锦二奶奶凤目有哀求之意,心下一叹,心说金凤啊,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未免把我看得忒也小家气。   微微点头,叶昭举步而行,锦二奶奶这才跟上,而混迹在人群中的两名亲卫,也若无其事的跟了过来。   时大官领着锦二奶奶和叶昭进了咖啡馆包厢,说是咖啡馆,实则也卖酒精类饮品,包厢不大,精巧雅致,茶几上摆着惠斯特纸牌,供客人消遣用。   “容小姐,您喝甚么?我给您推荐巴西咖啡豆现磨现卖的……”   锦二奶奶摆了摆雪白小手打断他的话,说:“两张戏票,我遣人给您送了两枚银元,我刚刚看价目表,戏院包厢每位五角,您还我一元就是,以后若没事,请不要再纠缠我。”   以现今礼仪,锦二奶奶这番话可说是极不给时大官面子,可时大官却面不改色,涎笑道:“不急不急,容小姐请坐。”   叶昭早就若无其事的坐下,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心思自没在这里。   “时先生,您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锦二奶奶微蹙秀眉。   时大官见这小尤物一句句刀子般不给自己留情面,心下愠怒,今日就由你个小荡妇猖狂,等以后看怎么收拾你!   笑着道:“懂了,我懂了,要不这么着,咱们做个小游戏……”   话没说完,锦二奶奶又打断了他的话:“时先生,您不觉得您在自讨没趣么?”   叶昭扑哧一声就笑了,确实,一直在看时大官耍猴戏,而金凤也是,句句话都不给人留余地,这女人有人追求,心下难道不开心吗?可听金凤的话,就知道这小女人真生气了。   时大官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他不冲锦二奶奶发作,阴狠的目光盯在了叶昭身上:“你笑甚么?”   叶昭也懒得理他,笑了笑没吱声。   时大官不屑的道:“小巡捕,信不信我一封信,就送你进大牢?”又转头,脸阴下来,对锦二奶奶道:“容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我有多少洋人朋友?在南洋多少人看我时家脸色?只要我一句话,你那钢铁行的铁块想进新嘉坡,进南洋?门都没有!”   锦二奶奶的泼辣狠毒在叶昭面前一向不敢施展,可今日气极之下,突然就笑了,如牡丹盛开,光艳照人,“那你说想怎样?”   时大官冷着脸,指了指茶几上的扑克牌,说:“作个小游戏,赌一把,我输了,今日就放过你们,若你输了!”时大官目光炙热,贪婪的上下打量锦二奶奶的诱人娇躯,“你输了,人留下,陪我喝咖啡。”撕破脸了,时大官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锦二奶奶轻笑道:“那有甚么意思?何不赌大些?”   看着锦二奶奶浅笑吟吟的诱人媚态,时大官心下狂跳,第一次见到这小尤物百媚横生的妖娆,可真叫人恨不得立时扑过去,强忍激动,结结巴巴问:“那,那你说赌甚么?”声音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锦二奶奶莺声道:“就赌我的钢铁行股份和你的大戏院,你赢了,我那一成钢铁行的股份归你,输了,你的大戏院归我。”   时大官一怔,首先赌注不对等,那钢铁厂一成的股份,怎么也能抵十个八个的戏院,再一个,这小尤物莫不是疯了?突然要赌甚么家产?   “怎样,你敢不敢?”   时大官骄横惯了,哪能被个小女人吓住?仰头道:“有甚么不敢的?不过这赌注你可吃亏。”   锦二奶奶笑孜孜的:“谁吃亏还不定呢!”   时大官这时节哪还忍得住,“好,我去拿纸笔,咱们都把赌注写好,我也不占你便宜,我用大戏院加万两银子跟你赌,若你输了,除了钢铁行的股份,你今晚还要留下来陪我。”说着就兴冲冲出门,在他心里,这只不过是个刺激的游戏,就算自己输了,难道这小尤物还真敢要这么一大笔财产?   时大官出包厢时,虽见外面有两个小伙子转悠,也混没在意,从吧台要了纸笔回包厢,和锦二奶奶都将赌注写了。   时大官随即拿起扑克牌,道:“你我二人一人抽一张,点大为赢,大王最大,小王次之,K为十三点,Q为十二点,依次类推,同点者以黑红花片论大小。”   锦二奶奶轻颔粉腮。   “你先来。”时大官就将扑克牌推到了锦二奶奶面前。   锦二奶奶手持淡红香帕摸牌,显然因为扑克牌太多人碰过,不欲肌肤与之相触。同样,写字时她也用香帕持笔。   时大官心下更热,这小尤物如此洁身,若碰一碰,定然妙趣的紧。   锦二奶奶好似犹豫不决,香帕在扑克牌上轻轻拂过,却不知道抽哪一张好。   时大官嘿嘿笑道:“容小姐,要不要我帮您的忙?”看着那涂着蔻丹的雪白娇艳小手,真想摸一摸。   锦二奶奶终于慢慢抽出了一张,说:“你来!”   时大官却早有把握,这副牌一张黑桃K缺了一角,但缺角极小,不仔细看却看不出。   时大官装模作样在牌上摸了一圈,随即就将黑桃K抽出,啪,拍在桌上,作出诧异之状,随即大笑道:“容小姐,看来你今晚要留下陪我了……”说到这儿,心里那团火更加高涨,贪婪的目光在锦二奶奶雪腻酥香的娇躯上不舍得移开。   锦二奶奶却是慢慢掀开了手里的牌,说:“你输了!”说着话,就将茶几上两张赌注纸轻轻收起。   “甚么我输了?”时大官还沉浸在能同锦二奶奶共赴云雨的幻想中,神不守舍的说着话,目光看了过去,随即就怔住,锦二奶奶抽出的竟然是大王。   “老爷,走吧。”锦二奶奶轻轻凑到叶昭耳边说。   叶昭微笑点头,起身拍了拍手。   “不许走!你,你使诈!”时大官怔了下,马上就跳到了门前挡住叶昭和锦二奶奶去路,恶狠狠对锦二奶奶道:“你个小狐狸精,果然和人串谋谋夺夫家家业,今日又欺到我头上?做梦!”   锦二奶奶脸上全无笑意,冷冷道:“让开!”   门被轻轻推开,外面走进来两个小伙子,锦二奶奶一指时大官,脆声道:“给我拿了,掌嘴一百!”   两个小伙子都看向叶昭,叶昭微微一笑,说:“二百。”   时大官还正回头骂:“滚出去,你们甚么人?”两个小伙子却饿虎扑羊般将他按到,“啪啪啪”就抽起了大嘴巴,时大官哪挨过打?立时被打得鬼哭狼嚎。   叶昭却和锦二奶奶翩然出门,施施然出大堂,台阶下,有马车等候。   登上马车,锦二奶奶一腔怒气也消了,想想刚刚自己的举动,又惊又怕,不敢抬头看叶昭,小声道:“老爷,金凤,金凤没规矩,请老爷责骂。”   叶昭笑道:“怎么没规矩了,难道有我在你就要被人欺负?若说啊,你经常在外面奔波,性子厉害刚强些,没坏处。”   说着就笑,点了点锦二奶奶俏脸,“不过你呀,狡猾!”锦二奶奶用香帕摸牌,委实还有个障眼法的作用,偷偷掀开牌看,只是动作极轻,时大官无从察觉。而叶昭坐在她后面,自然看得分明。   锦二奶奶小声道:“甚么都瞒不过老爷。”   叶昭笑道:“这话倒也不假,你的谨小慎微,你的小心思,我又岂不知,金凤啊,女子出门在外营生不易,若我都信不过你,又何人信你?”   锦二奶奶一怔,惊喜的抬起头,水汪汪的勾魂凤眼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得,哭哭啼啼的可就不是你了!”叶昭笑着,靠在了软榻上,说道:“不过嘛,瑞四的坏习惯以后就别学了,巧取豪夺总是不好。”   “是。”锦二奶奶低着头,又小声说:“那,那大戏院要不要还给他?”   叶昭闭着眼,淡淡道:“你处置吧,你赢回来的,怎么办都好。”   “金凤知道了。”锦二奶奶思量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把它好生经营,老爷开化广州风气,大戏院可助老爷绵薄之力。”   “由你。”叶昭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无奈,莫名其妙叶家的产业又多了家戏院,难道以后要成为娱乐业的龙头?这世道,发家还真容易。   第四十二章 龙与虎   “不是吧,你再跟我说说。”叶昭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英国小老头戴维斯。   戴维斯五十多岁,秃顶,头发掉的精光,带着副眼镜,深褐色的眼球目光混浊,可说起他的理论却是马上神采奕奕,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准备研究的内燃机采用压缩点火的办法,将吸入气缸的空气高度压缩,使其温度超过燃料的自燃温度,再用高压空气将燃料吹入气缸,使之着火燃烧。如果我估计没错,热效率比会很高。”   说到这儿,小老头极为诚恳的对叶昭道:“先生,我不是科学怪人,我认为我的研究有极大的成功希望,也会带给您极佳的经济收益,我只想证实我的理论,如果成功,一切成果都归先生所有,请先生一定资助我。”   显然,小老头在欧洲受尽了冷遇,现在叶昭是他可能获得经济支持的最后希望,他极为担心叶昭也同欧洲的富商们一样,对其不屑一顾。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说你这个甚么发动机要用柴油做燃料?”   小老头扶了扶眼镜,明显有些心虚,尴尬的道:“是。”   可不是,煤气内燃机刚刚出现,柴油的提炼也极为繁琐,他的想法委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就算他的理论是对的,动力机也制造成功,可成本未免太高,看起来根本没有使用价值,不符合经济效益比。   小老头有些不甘心的解释,“可是,先生,我相信这种燃气机动力很强劲,一定能在商业领域找到使用它的办法。”说着却有些气馁,自己都觉得好像它的商业前景黯淡。   叶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快的思索着,虽然自己不懂内燃机,但听着这小老头的解释,再看他画的草图,感觉这就是压缩点火式内燃机嘛,而且还是柴油的,这要真能鼓捣出来,那意义有多重大?对自己,对中国,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其实内燃机在欧罗巴一直发展缓慢,实在是因为火车刚刚盛行,还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投注在内燃机上,毕竟这小小的动力和蒸汽机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各种内燃机理论早就成型,若说有人慧眼识才肯资助,倒说不定真能把柴油内燃机早早鼓捣出来。   至于说成本,虽然现今好像昂贵了些,但随着石油原料工业发展,柴油汽油的分离技术成熟,这本就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柴油机得到应用,自然会促进石油原料工业的发展,这互相联系的各种科技发展,本就是个相互促进的过程。   柴油发动机问世,那可不就能造汽车了?   在广州和琼崖,自己从去年开始布置栽种橡胶树,本来只是因为这是战略资源,越早拥有越好,免得以后和欧罗巴诸国交恶的话,引进树种上必然会有麻烦。现在看,自己倒是有先见之明了。   如果柴油机被鼓捣出来,必然应用在车辆上,橡胶原料必不可少。   何况,这柴油机又岂会仅仅是民用?   想想自己认知中的车辆武器,叶昭就有些心热,最原始的步兵战车如果成为自己的秘密武器,那有多渗人?   而且就算柴油机不能成功,这小老头看样子在动力学上颇有造诣,留下又有何不可?就说自己最担心的吧,就是引进船舶制造厂后,却得不到欧罗巴的船舶轮机技术,只能向他们买轮机成品,洋务运动时这些洋人就这么搞过,新中国后他们又这么搞,难道对自己会例外?如果有这位戴维斯先生帮忙,造出当今世界先进水平的国产轮机想来不会是太难的事。李鸿章都能靠国内工匠仿造出土轮机,自己怎么也得比他搞的有声有色吧?   见叶昭一直皱眉不语,小老头忐忑不安,就怕这位中国贵族拒绝自己。   终于,叶昭抬起头,微笑站起伸出手:“好吧戴维斯先生,我同意资助您,您可以去佛山,钢铁行、兵工厂都会全力配合您的研究工作,那里配有各种拉铁刻模等等器械,应该可以满足您的一切需要。”   小老头立时欣喜若狂,双手紧紧握着叶昭的手:“谢谢,谢谢公爵大人,我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叶昭微笑点头。   这西关发明家俱乐部来来回回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欧洲来客,招待费用已经用去了数千两银子,可这些发明家几乎全部是“空想”。   不过心血总算没白费,若戴维斯的发明真能有眉目,那一切都值了。   ……   坐在气派的长长黄梨木餐桌主位,吃着煎蛋,手里拿着如意刚刚用自制熨斗烫过的《粤报》看。   现时报纸订阅量不高,还没有成批的报童送报,但将军府的《粤报》报馆却是每日一大早就要专人呈上来的。   报纸新鲜出炉,若就这般看定然摸的满手黑,概因油墨未干,是以要先用熨斗烫一下,这也是英伦王室贵族阅报的传统。   餐桌左边坐着大小两个美女,左首第一位自然是蓉儿,本来锦二奶奶是不能上桌的,但蓉儿倒是极喜欢她,也就不讲那些规矩,锦二奶奶却是谨小慎微,一直注意蓉儿脸色,帮蓉儿拿调料、拿果汁照顾的无微不至。   “相公,我走啦!去上学!”蓉儿眼见晚了,忙用香帕抹了抹小嘴,小身子跳下椅子。   叶昭忍俊不禁,越来越像小学生了,每天早上风风火火的。   “拿着三明治,路上吃!空肚子可不好。”叶昭指了指蓉儿吃碟里的面包夹蛋说。   蓉儿摇摇小脑袋,背起漂亮书包就跑了出去,不管怎么说,这点矜持还是有的,总不会真的跟小孩子一样手里油乎乎拿着食物满街跑。   锦二奶奶忙站起身相送,“姐姐慢走。”蓉儿早一阵风没影了。   锦二奶奶愕然了好一会儿才坐回餐桌,这才闲了下来,开始轻手轻脚的享用早餐。   “如意啊,这个月的例钱发下去了吧?”叶昭放下报纸问。现在蓉儿学习功课紧,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管这些琐事,只好自己循例关心一下。   “是,发下去了!都欢天喜地的,下面的丫头们还说一起凑钱给主母打个金凤呢。”如意此话自然有所指,国公府的月例钱从这个月开始用新银元制,各个都涨了银子,自然感恩戴德。   比如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四人,原来是二两银子的月例钱,现在则四枚银元,那十几个外房丫头,原来月例半吊钱,现在则每人一个银元,各杂事仆役,月例也均有增幅,是以阖府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叶昭摆摆手道:“她们孝敬,这我知道,就不要破费了,就说我说的。”   “是。”如意轻声答应。   锦二奶奶自没有发言权,何况公爷府的规矩不比别处,若是别家的话,她这个小妾自然会有月例,但却断然不会被放出去做事。   “金凤啊,你呢例钱就没了,钢铁行的股份分红,你自己拿着,该怎么用怎么用。”   锦二奶奶一呆,忙道:“这,这怎么可以?”本来还想呢,自己每个月是留十两银子还是留二十两银子,本准备找明白人打听打听,一般公爷家的小妾例钱多少,这个钱不能多留,也不能少留,就得按规矩来。   叶昭不容拒绝的道:“就听我的。”要说现今财产制度也令人头疼,主要还是因为男权社会,女人没有财产权,就说锦二奶奶吧,身为小妾,严格来说她就是自己的财产,私房钱可以有,但若说外面有生意,有一万多两银子的股,那可万万不能。   叶昭都这般说了,锦二奶奶只好轻声道:“谢谢老爷。”   “主子,瑞四来了,好像有急事。”餐厅门口,露出俏丫头进宝可爱的小圆脸,盈盈下拜。   “恩。”叶昭缓缓起身。   花厅里,瑞四一脸惶急,他昨日刚刚回广州,却不想就遇到一件惊天噩耗,一早得信儿饭也没吃,急匆匆来见公爷。   “主子,潘天星被僧格林沁抓了,奴才该死,都是奴才无能。”这次可说是瑞四主管内务局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潘天星乃是内务局副总管,第二把手,一直在肇庆活动,半明半暗,谁知道僧王突然派人抓了他,更扬言要砍了他的脑袋。   瑞四五内如焚,可又实在没什么主意,僧王,谁不忌惮三分?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根杂草,可若内务局副总管就这么掉了脑袋,下面的兄弟谁不人人自危?只怕肇庆就成了禁地,没人敢去了,提起僧王可不各个谈虎色变?   叶昭微微一怔,“怎么就被抓了?”   瑞四哭丧着脸道:“说他刺探军情,居心叵测,还说,还说今日午时问斩!主子,您,您救救他吧。”   午时?叶昭拽出怀表看了眼,皱皱眉头,随即对外面喊道:“备马!”大步而出。   ……   肇庆城东有一处土岗,四周稀稀疏疏的小树林,现今却站了一排排骁勇凶悍的兵勇,长矛林立,离得老远,肃杀之气就扑面而来。   这处土岗本就是肇庆府处决犯人之所,有那没人领尸的江洋大盗,往往就地掩埋,百年千年下来,这一带到了晚上鬼火森森,极为渗人,就算青天白日,也绝无人敢接近,久而久之,这片乱葬岗就成了肇庆城鬼鬼怪怪故事的发源地,有人说晚上在这土岗附近时常能听到女人哭声,而树林中百鸟皆无,偶有几只黑乌鸦“呱呱”的叫,更令这乱葬岗显得阴森恐怖,凄凉无比。   今日的乱葬岗上搭起了木棚,棚里坐着几名官员,正中的一位相貌威武,浓眉虎目狮鼻海口,端坐在那儿不怒而威,真是说不出的英雄气,道不尽的豪杰骨。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大清国扛鼎之臣,率蒙古诸王公劲旅横扫北伐发匪的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   木棚前几十步,五花大绑跪着一人,脖颈上插了一块木牌,身上伤痕累累,好像昏厥了过去。   刑犯身旁,刽子手肥胖健硕,满脸横肉,怀里抱着一柄九环大砍刀,寒气森森,血槽隐隐有泛着暗红,不知道饮过多少人之血。   看了看天色,坐在僧格林沁身侧的胜保恭恭敬敬的小声道:“王爷,快到时辰了。”他只怕迟了事情有变,却又不敢催促这位火爆霹雳的英雄王爷。他可是巴不得现在就砍了那潘天星的人头,给叶昭个血淋淋的教训。   说着话,胜保看了眼那受刑不住晕过去的内务局小吏,心说你死的也值了,有亲王和我这个两广总督为你送行,你可谓死的轰轰烈烈。   僧格林沁虎目瞟了眼日头,又微微闭上了眼,显是午时未到。   胜保又小声道:“王爷,迟则生变啊!”言下之意,怕叶昭会赶来。   “就叫他看!”四个字,那睥睨天下的霸道之气却仿佛冲天而起,   胜保心下一凛,忙坐正了身子,笑着说了句:“谅他知道来了也自讨没趣,定不敢捋亲王虎须。”   话音未落,却听远方隐隐有马蹄声响,却是来得极快,蹄声如雷,翻滚卷来。   僧格林沁虎目猛地睁开,如同闪电一般,莫可逼视。   胜保心脏就如同被大锤重重击打,嘭嘭嘭狂跳,急忙转头,心下骇然,这,这还是人么?怎会有如此气势?   几里之外,扬起的风沙中,果然是一彪骑兵,重盔蓝甲,列锥形阵如尖刀般刺来,未到近前,气势迫人。   “呜!”深邃而激昂的号角响起。   刑场前,那一排排兵勇突然动了起来,“嘭嘭嘭”最前排巨大的虎头木盾一个挨着一个的重重落下,泥土飞溅,一枝枝长矛从盾阵中伸出,密密麻麻的矛尖闪着慑人寒光,嗜血杀气仿佛突然间弥漫天地。   胜保心下叫声好,亲王果然是亲王,精兵悍卒,勇不可当。   攸忽间那彪骑兵已到近前,骑士们纷纷拉住马缰,骏马长嘶,停在盾阵枪林几十步外。   重骑潮水般分开,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年策马而出,可不正是叶昭?   “王爷,景祥甲胄在身,恕罪!”叶昭微微抱拳,声音清朗。   “小王爷不必多礼!”僧格林沁声似洪钟,威势迫人,“待本王斩了人犯,再与你叙话!”   抬头看看天色,僧格林沁虎目一睁,伸手就扔下令牌,大声道:“斩!”   胜保心里嘿的一声,果然视人如无物,如亲王这般,才称得上天下豪杰。   令牌落地,刽子手伸手就去拽潘天星脖颈后的木牌。   “住手!今日谁若动他一根汗毛!我景祥立誓!定叫他子子孙孙,皆生不如死!”眼见情势危急,叶昭准备好的劝说僧格林沁之词全用不上,脸一沉,盯着那几十步外的刽子手,一字一句的说。   刽子手身子一颤,就滞在了那儿,他虽然满脸横肉,毕竟是有父母妻小之人,如何敢与当朝权贵抗争?   僧格林沁冷哼一声,突然大步而出,走上几步,夺过刽子手怀里的鬼头刀,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伸手去抓人犯脖颈后亡命牌。   巴克什和苏纳对望一眼,都说完了,今日主子要吃大亏。   叶昭脸色也微微一变,终于缓缓抬起手,大喝道:“枪来!”   巴克什忙将卡宾枪双手奉上。   叶昭掂了掂,枪口垂地,默默注视着僧王。   一阵风突然吹过,旗子猎猎作响,僧王旗下精兵悍卒、叶昭麾下百战蓝旗,此刻都屏住呼吸,不知所措。   两位主子的惊天碰撞,谁能插手,谁又敢插手?   “啪”,亡命牌被僧格林沁扔在了地上,随即他猛地挥起雪亮的砍刀,闪电般就劈了下去,叶昭的举动,他全不在意。   “嘭”,叶昭手中马枪枪口仿佛鬼魅般跳起,随着枪声,却见僧王脚步一个趔趄,“叮”一声,鬼头刀刀背火星溅射,僧王虎口巨震,鬼头刀脱手飞出,在空中转了个圈,“噗”,插在十几步外泥地中,刀柄兀自轻颤。   僧王猛地抬头,凌厉目光盯在叶昭脸上,仿佛在这一刻,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颗大清国愈发璀璨的将星。   叶昭伸手将马枪扔给巴克什,遥遥对着僧格林沁抱了抱拳。   僧格林沁再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战场之上,平生第一次被人打落武器,僧王自不屑再纠缠下去,今日,输了就是输了。   胜保不知所措,等见盾阵矛林一排排撤下,追随僧王而去,胜保打个寒噤,急忙快步奔向马车,再不走被抓了俘虏可就糟了。   自有蓝旗卫下马跑过去解救潘天星。   “巴图鲁!”“巴鲁图!”突然有蓝旗卫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双臂撞击胸口,甲胄碰撞,沙沙金属作响,他策马绕着叶昭转圈,以示对主子的崇敬。   “巴图鲁!”“巴图鲁!”“勇冠三军巴图鲁!”“天下第一巴图鲁!”很快,众蓝旗都作着同样的动作,欢呼着,和歌而唱,策马在叶昭身前疾驰打转。   叶昭微笑着,享受着他们的炙热崇敬,心下一叹,又露底了。   从花城树林骑射那次,叶昭渐渐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运气好,实则运足精气神,摸枪时,宛如使臂使指,感觉极佳,试验过几次,开始尚十不中一,到后来,却几乎百发百中了。   第四十三章 老实人   金碧辉煌的暖阁中,刚刚去探望了钮钴禄氏的叶昭在同兰贵人叙话。钮钴禄氏似乎更喜欢教导小阿哥,对于时局不怎么过问。   而今日,暖阁中气氛微有凝肃。   “你也是为临江府的事儿吧?”兰贵人叹了口兰花气,轻轻放下了茶杯。   她刚刚看了邸报,发匪李秀成部大破吉字营,陷临江府,江西巡抚胡林翼自尽殉国,一时间天下震动。   李秀成,兰贵人算是记住了这个悍匪的名字。   “是。”叶昭一脸肃容。   “你可有什么法子?”   叶昭沉声道:“请皇嫂宽心,臣弟定取李秀成首级!”   “好,有你这话儿我就放心了。”兰贵人可真有些担心发匪南下,看势头,真是来势汹汹呢。   “臣弟此来,还有一事。”叶昭斟酌着说,固然,李秀成部渐渐配备了步枪令人压力倍增,胡林翼这位中兴之臣,同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并列的“四大股肱”竟然早早死于乱军之中,委实令人嗟叹,更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但叶昭,却委实不是为了战局而来。   “哦,何事?可是为僧格林沁而来?”兰贵人足不出户,倒是什么都知道。   叶昭笑道:“同亲王之误会,臣弟自有分数。”   “那是何事?”兰贵人兴趣盈然的坐定了身子。   “臣弟是为江西巡抚人选而来。”叶昭一字字说。   兰贵人显然不太明白叶昭的意思,问道:“老六这般早就定了人选?你消息够快啊?”   叶昭沉声道:“那倒不是,正是因为京师远在万里之外,信息闭塞,是以臣弟才想,江西巡抚该当由两宫太后乾纲独断,如此才可稳军心、定民心。”   兰贵人一呆,固然,应叶昭之请任用提升广东官员倒是偶有为之,可若说任命一省巡抚,尤其又是外省封疆大吏,这,这可就是明目张胆同北京争权了,过些日子京城任命的巡抚上任,可不一省出了两个巡抚?   叶昭继续道:“江西战局瞬息万变,变幻莫测,等消息传递到京城,战场却早就成了另一番景象,是以臣弟认为,若想早日剿灭发匪,东南战局需太后决断,如此方能调度有度,决胜千里。臣弟想,六王定会懂太后的一片苦心,京师的王公大臣也断无异议,就算现下不明白的,等日后平了发匪,才懂太后之圣明。”   又道:“太后说过,臣弟办洋务、办火器,‘这些人必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今日臣弟同样要说,为了大清国,太后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   兰贵人渐渐平静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品了口茶,叹口气,想了会儿,道:“你呀,死的都被你说活了。”   “臣弟不敢。”叶昭躬身,一副请罪的样子。   “也罢,你说的在理儿,想来用什么人你有了计较吧?”兰贵人瞟着叶昭,语气平淡。   “是,臣弟保举一人,安微合肥李鸿章。”   “李鸿章?”兰贵人第一次听这名儿。   “此人翰林出身,才堪大用,在苏州大营帮办军务的条陈无不慧眼独具,臣弟以为,其才比之胡公尤胜三分。”   “哦?”第一次听叶昭这么夸人,兰贵人侧螓首琢磨了一会儿,道:“就依你,可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好奇,明日引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这般好。”   “臣弟领命!”叶昭心说兰贵人果然聪颖,既然拿定主意同京城争权,那就兵贵从速,明儿见了李鸿章这懿旨也就下了。至于见李鸿章,一来或许如她说的一般是好奇,但最主要的还是以示恩宠,告诉李鸿章,这官儿啊,是我给你的,你效忠的对象是我而不是景祥。这再正常不过,若真将两宫太后当成摆设,当成任自己利用的工具,可也未免太小看她二位了。   想来不久江西就会出现一省两巡抚的怪现象,而怎么帮李鸿章这个巡抚坐正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   从观音山行宫回府,就听下人禀告监察局总务官周京山来访,在花厅等候好久了。   叶昭换了便装,洗漱过,这才去见周京山。   周京山这个人,守旧刚强,脾气极倔强,脑袋有些不开窍,是以有时候未免令人又爱又恨。   就说前不久,因为一桩案子他就跟柏贵闹了起来,陈年旧案,柏贵手下一位师爷收受了某洋商的贿赂,而紧接着英法联军进广州城,随后叶昭主理广东,对于洋商投资兴业极为宽松,那行贿的洋商本来就是想得到特许在西关行商,谁知道无端端进广州城都变得极简单,只需办手续备案,立时觉得自己那银子送得有点冤,跟柏贵的师爷讨要银子未果,随即就跑去监察局揭发。   周京山就铁了心要办柏贵这位师爷,柏贵好说歹说也不给面子,最后闹到了叶昭面前,才以柏贵师爷“退银、通告”收场,柏贵又如何不会记恨这个昔日手下小小的县丞?   “通报”是叶昭发明的,倒是觉得对现在的官场未尝不是一种极佳的冲击和威慑,正因为消息闭塞,是以处理官员时通报全省,可令他们知道当今省府官场风气,令他们谨小慎微,知道哪些错误犯不得。   而今日看周京山一脸严肃,叶昭就知道准没好事,笑着进了花厅,道:“你这个活阎王是来闹将军府的么?我现在见你心里都忽悠,其它官员又如何自处?”   周京山忙见礼,脸色有些尴尬,今日,还真是来将军府办案的。   “说吧,甚么事?”叶昭大马金刀坐下,接过小婢奉上的香茗。   “公爷是否曾经跟下官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公爷的亲人也不例外?”周京山躬着身,但自有一股凌然正气。   叶昭微笑道:“不错,这话我说过,也记得,我还说,你不要怕,放心办差,一切都由我给你作主。”   周京山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心情委实矛盾,可咬了咬牙,还是道:“是,谢公爷!卑职此来,正是记得公爷的话,来查办案子。”   “哦?”叶昭就笑了,周京山一身正气自己固然欣赏,而实则也是一种御下之术,用他唱黑脸,帮自己做自己不能做之事,帝王身边有忠有奸,也是此理,平衡之道,自己虽不必学帝王,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御下之道千变万化,却有其共通之处。   “说吧,什么案子。”叶昭琢磨着,难道是自己在广府银行的股份?可创业创国之初,踩线是难免的,自己问心无愧,在自己领导下,广府银行也必定会大放异彩,成为世界金融界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何况那些银子自己并非贪墨,十三行多年垄断对外贸易积累的财富而已。   却见周京山双膝跪倒,摘了顶戴,嘭嘭磕了三个头,嘴里大声道:“卑职查案之前先行请罪,不论此案结果如何,卑职都有僭越之罪,事毕,卑职自会递上辞呈。”   叶昭心说看来倒真是蛮严重的,笑道:“倒也不必,你是为广府银行的银子而来?我倒可以分说分说,释你之惑。快起来吧!”   周京山慢慢起身,听叶昭话,躬身道:“卑职非是为此事,卑职虽然愚钝,但广府银号所行何事,所为何事卑职都看在眼里,若无公爷高瞻远瞩,那十三行庸商们的银子又岂会受益大众?卑职心里常自赞叹。公爷未将其银子全数充公已是恩典。”一贯的,对于多年同洋行打交道的十三行,周京山看不上眼。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可有点看人下菜碟了,非长者之道。难道现今十三行被人勒索,你也不理?”   “那自又不同!公爷也说过,人都有七情六欲,个人好恶。卑职办案时自会掩起好恶之心。”周京山躬身受教。   “嗯,我的话你倒记得不少。”叶昭品了口茶,问道:“那你所为何事?”心里就琢磨着自己有没有作奸犯科。   周京山斟酌着,缓声问道:“公爷,可识得一位唤作容金凤的女子?坊间都称其为锦二奶奶。”   叶昭一怔,原来作奸犯科的是金凤。想了想,笑道:“不瞒你,那是我记名小妾。”这事儿其实官场上没几人知晓,就算柏贵、李小村,虽然知道钢铁行和自己渊源匪浅,自己很可能是锦二奶奶的入幕之宾,但却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正式纳锦二奶奶为妾。   周京山也是一呆,马上躬身道:“卑职惶恐。”   叶昭笑道:“没事,你说说吧,到底她犯了何事?我绝不包庇。”   周京山又岂不知这是公爷的客气话,心下叹口气,这可真难办了。他感激公爷直言不讳,坦诚锦二奶奶乃是他的妾侍。可锦二奶奶竟然是公爷小妾,这案子可就真的棘手了。   咬了咬牙,周京山还是说了出来:“卑职大胆,接了新嘉坡时姓商人的状子,他状告三人,状告广州府郭敬之、藩台柏贵包庇纵容,告容……告夫人巧取豪夺,谋他财产。”   一听是时大官的案子,叶昭心就定了,听闻时大官上蹿下跳在打官司,自己也没理会,一切交给了金凤处理,看来时大官被逼急了,竟然跑去监察公署,还连带把郭敬之柏贵都捎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也就是在广东,政治开明,若在它地,可知道这案子若坐实多么骇人听闻?那是要惊动皇上的。   端起茶杯品口茶,叶昭笑道:“这事儿啊,当时我也在场。”   周京山就是一怔,公爷都有份?也罢,今日若办不下这案子,不能请公爷罪己,那自己请辞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公爷蔫能独善其身?   叶昭琢磨了一下道:“罢了,我还是把金凤唤出来,叫她跟你说说这来龙去脉。”   周京山一呆,“这,卑职不敢。”   叶昭却已经唤道:“去请凤格格来。”这几日锦二奶奶都在处理大戏院的琐事,是以一直在广州。   小婢应声而去。   叶昭笑着对周京山道:“我就赶上个尾巴,不知头不知尾的,还是金凤讲给你听的好。”   周京山除了连声说惶恐又能说甚么?也委实惶恐的够呛。   不大一会儿,香风袭袭,一袭红裙艳美妖娆的锦二奶奶摇曳而来,小碎步进厅,轻盈福下来,莺声道:“老爷,唤金凤何事?”   周京山早就站起身,目光斜视,不敢直面公爷家眷。可听声音,就知道是位娇滴滴的美人儿。   “哦,时大官的事,你跟周大人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叶昭又看向周京山:“京山,你坐,没关系,我家这位一向在外面抛头露面。”   “卑职,卑职还是就这般听夫人解说吧。”周京山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过去。   锦二奶奶不屑的道:“原来是他呀。”凤目上下打量周京山几眼,问道:“周大人,赌博可违法?”   “夫人说笑了,除非赌场以人口抵押,民间赌例,虽有违法制,但本地并不禁。”说起来周京山倒是对公爷这规定极为佩服,规范赌博而不严禁,逐步取缔,使得公门中人不得借此勒索民间百姓,实在是大智慧。却不知叶昭也是被前世启发,经常看到一些行业法规的弊端,一些法规本意是好的,实则不切实际,若真依法规而行,那买卖肯定黄摊子。这就使得这些行业中有权有势的根本不用理这些法规,苦得是无权无势的,遵守法规吧?无钱可赚,不遵守吧,被查到就是巨额罚款,是以只能行贿结交公门中人。而这些本意极好的法规,却成了公门人用来敲诈勒索的工具。   现今赌博也正是如此,民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以赌博大行其道,根本禁制不住,只能慢慢约束赌注数额。若也出一纸公文,全省禁赌,那只是给公门差役一个捞钱的机会而已,可以明目张胆去勒索那些平民百姓。   锦二奶奶轻笑道:“若赌博不违法,我又何罪之有?”   周京山道:“时开富状子里讲……”说到这儿一阵踌躇,还是说了下去:“他讲夫人,夫人美色相诱……”   “混账!”锦二奶奶俏脸冰冷,“这话你信?”   现今周京山再琢磨,可就真有些后悔了,锦二奶奶乃是公爷小妾,那时开富状子里许多事可就站不住脚。”   可周京山还是说下去:“卑职只是陈述他的状子,如此夫人才好分解以正视听,他言道夫人美色相诱,以不能兑现之赌注同他对赌,又设美人局令他中计,不提防夫人偷偷换了牌。后又派人殴打他,抢走金钱若干。”   叶昭摇了摇折扇,淡淡道:“赌博时我在场,金凤也确有佛山钢铁行一成股份。”   周京山立时无语,公爷在场,公爷之小妾岂会作出什么烟视媚行的举止?这,这不扯淡吗?   叶昭对锦二奶奶示意:“金凤啊,你下去吧。”   周京山躬身:“送夫人!”   “哼!”锦二奶奶冷哼一声,莲步款款而行,出了厅冷声道:“甚么青天明吏,亏老爷夸的跟花一样,原来这般糊涂。”   声音不大,却偏偏令周京山能听到,周京山老脸一红,沉默不语。   叶昭苦笑,有时候这金凤还真厉害,自己也奈何不得她。   “卑职鲁莽!”周京山躬身,有些惭愧。   叶昭叹口气道:“京山啊,不畏强权是好的,可强权并不就代表善恶中的恶,那时开富,面对良善是何嘴脸你可知?屡次骚扰金凤,更强逼金凤与他对赌,若我是草民一个,怕家都被他欺散了!”   “是。”周京山垂首默然。   叶昭又道:“当然,与他对赌之时金凤也使了些小花招,就是俗话说的出老千,可我觉得他该当受个教训,愿赌服输,没甚么可说的,至于打他的,是我府里的人,可要传来问话?”   周京山愧然道:“公爷,卑职一时糊涂,被那奸民迷惑,公爷说的对,卑职终究不能一碗水端平,每每遇到案子,总会先自有了好恶,卑职定会思己过,正身形。”   叶昭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办案子嘛,总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难道看到状子就能分辨好坏人了?自要听双方当事人口供,再寻访证人多方求证,如此才会水落石出,今日你也不能听我一面之辞。”   周京山更是惭愧,躬身道:“是,但公爷一言九鼎,岂会有伪?若公爷的话不可信,这全天下还有何人之言可信?”   叶昭笑笑,道:“你就去吧。”端起了茶杯。   ……   监察总局乃是在原来汉军副都统衙门挂的牌子,衙门正堂被重新修缮了一番,隔开数个房间,其中有一间“求理房”,就是来报案之人等候召见之所在。   时大官此时正坐在房内,品了口香茗,皱眉放下,心说这茶也是人喝的么?   打量着这间房间,麻雀屋子,摆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显得满腾腾的,这算什么衙门口?   不过那周大人,倒真是个好官。   满脸正气,看了就叫人佩服,说话也极有分量极有条理,比之柏贵之流强了百倍。   有这位周大人作主,自己定可讨回产业,顺便治得那小骚货服服帖帖的。   想到这儿,时大官心里又一热。   门突然被推开,一团正气的周大人踱步进来,只是脸若寒霜。   时大官忙起身见礼:“大人,唤在下这般急,可是案子有眉目了?”这周大人亲自来见自己,可见对自己的案子多么重视,想是自己的英国人朋友起了作用,令周大人知道,自己对于广州之商业是多么重要。   却不知周京山已经气得三魂出窍二佛升天,本来听了公爷和夫人言语,正自懊恼,突然又有个英国人来拜会,不阴不阳帮时开富说话,更语含威胁,简直莫名其妙,可气至极!   “大人?大人?”时大官见周大人有些神思不属,心说莫非被我家世吓到了?忙笑着喊他。   周京山回神就一皱眉,挥手道:“来人,给我拿下!重打四十,送按察司!”   两旁属员立时就涌上来,屋里狭窄,将其拽到过道中,按倒在地,有人吵吵着去拿板子,飞也似跑了。   概因监察局并无对人犯用刑的规矩,是以这木板子怕都放得落了尘,倒是时大官为其开荤。   “大人,你疯啦?你疯了么?”时大官被按在冰凉地砖上,惊讶的大喊。   周京山这个气啊:“掌嘴!”   “啪啪啪”,时大官就被人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嘴巴,本来红肿还未消退的脸碰一碰都疼,现在就更被蝎子蛰了一般钻心的痛,哇哇怪叫,更喊道:“你们别听他的,他得了失心疯,你们看不出吗?”确实,怎么会无端端叫人打自己?除非疯了。   两旁属员听得大怒,立时又有人伸手欲打,周京山却一摆手,说道:“慢。”凝视时大官道:“何以你会以为本官疯了?”   时大官瞪着斗鸡眼道:“那柏贵糊涂,不识外面天高地厚,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时开富是甚么人?我时家又是甚么人?卡朋特你今日见过了,他的身份你岂不知?”   周京山差点气得吐血,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为这么个货色去公爷府讨公道?气极反笑:“好啊,我们都不识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你时家能在广州多威风!来人!重打一百!送按察司关押!若无时家长辈具保,永不开释!”   “你,你敢!我是大英新嘉坡公民,你敢打我?若我父亲到了,管教你们一个个丢官!啊……!”时大官最后一声惨叫,却是板子砸了下来。   “只要在这中华之土作奸犯科,就算你大英女王,我也打得!给我打!”周京山一挥手,板子雨点般落下,时大官惨叫连连,周京山则拂袖而去。   四五十板后,时大官再熬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只是心里怎么也不明白,这一身正气满脸和善的老头怎么就疯了?   他自不知道,气坏了老实人,有时候更可怕。   第四十四章 叶帅提调马步三军   “报!六百里军情加急。”   叶昭正在花厅同李鸿章叙话,刚刚引李鸿章见了兰贵人,江西巡抚的事儿算是定了下来,兰贵人倒也没多说什么,问了几句李鸿章在苏州大营帮办军务的经历,又唠了几句家常,就叫李鸿章退了出去。   只剩叶昭一人时,兰贵人说了句:“书生意气多了几分。”   叶昭知道,在江西第一次和六王争权,若所用之人不能与广府站同一阵线,最后未免是为他人做嫁衣,而看李鸿章的神气,兰贵人不大放心。   回到将军府同李鸿章叙话,李鸿章也颇为婉拒:“学生怕难当此任。”显然李鸿章虽还未经历宦海沉沉浮浮,但眼前局面却看得清楚,这太后擢用的江西巡抚,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同京城皇上站到了对立面。   叶昭劝说几句,李鸿章只是推却,他或许感激叶昭的知遇之恩,但生性小心谨慎,显然不愿意介入残酷的皇族权力斗争,作为小小的过河卒子,怕早晚落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听叶昭劝,李鸿章叹息道:“公爷恩德学生没齿难忘,学生才疏学浅,怕难当大任。学生愿终生在公爷幕府为公爷出谋划策,此心可对日月!”   叶昭正要再说,一名信使在侍卫引领下入厅,颤声道:“公爷!六百里军情加急!”单膝跪倒,双手举高,手里是一封红漆封文书,涂着三道羽毛形状,这是粤军加急军情标示。   叶昭微微一怔,举手接过,拆信观之,立时如遭雷击,吉安府乱花岗张谦部遇伏,右江营几尽被全歼,管带张谦殉国。敌发匪陈玉成部,耀武扬威,写打油诗一首“天兵降凡间,景祥望风敛,先斩你臂膀,须臾取尔头。”   李鸿章突然见国公变了脸色,因是军情,想问又不好问。   叶昭已经将那沾了血手印的白纸扔了过来,沉声道:“渐甫何藏私心?粤军万千将士之血却抵不上你身家性命么?”   李鸿章接过观之,立时满身冷汗,被叶昭斥责,再见此书,一则惭愧,二则惶恐,一腔热血却不禁涌上心头,站起长稽道:“学生汗颜!学生本迂腐儒生,明公知遇,本应效命,却瞻前顾后,愧对明公。列贤忠贞在前,明公棒喝在后,学生敢不如梦方醒?从此愿肝脑涂地,以报明公知遇!”   叶昭微微点头,低喝道:“传众将大堂议事!”起身大步而出。   ……   赣州府知府衙门。   叶昭坐于堂上,堂下粤军将星云集,分列左右。   刚安、神保、哈里奇、韩进春、刘曲祥、赵三宝、王有仁、李大力等等悍将悉数到齐,这赣州大营,集结粤兵绿营步枪七营,骑兵队、鸟枪队、抬枪队、刀兵、矛兵、弓箭兵、火炮队、长夫队万余人,总计一万六千余勇。   刚刚接到消息,发匪天王洪秀全为表彰李秀成、陈玉成之功,封李秀成为忠王,封陈玉成为英王,江西发匪士气大张,忠英二王,闪耀江西,陈玉成破右江营震动广府京师,李秀成前几日又在临江府大破湘军绿营各路团营万人精锐,气焰不可一世。   曾国藩湘军主力则被翼王石达开牵制在湖北战场,举步维艰。   刚安出列,躬身道:“公爷,近日自上海流入发匪部洋枪极多,卑职愚见,可着马大勇率广东水师严查商船,切断其源。”   叶昭微微点头,说:“已着马大勇办了。”又道:“发匪盘踞吉安、临江二府,先下何城?”陈玉成屯兵吉安,李秀成屯兵临江,皆是发匪精锐之卒。   刘曲祥出列道:“大帅,吉安近而临江远,舍近求远,兵家之忌。况陈玉成将张大哥暴尸荒野,屠戮俘虏,乃我等不共戴天之敌,请大帅号令,卑职愿为前锋,誓擒陈玉成,枭首为张大哥雪恨,为右江营昭雪!”   想起张谦战死还被人剁成肉块,想起那被俘虏之右江营兵勇被刺眼挖心的惨状,众将莫不血液翻腾,各个牙咬得咯咯响。   叶昭脸也阴沉下来,一字字道:“伤我手足者,我必十倍报之!”   站在叶昭身侧的李鸿章打了个寒噤,只觉这平日可亲的少年权贵坐在这中军大帐,好似换了个人,此刻,更如同阎罗降世,话语间,阴戾之气扑面而来。   哈里奇出列禀道:“大帅亲征发匪,若不将陈玉成、李秀成二部全歼于江西,怎显大帅之威?怎涨我粤军之气?卑职以为,可全力北上,奇袭临江府,请吉字营及各路兵勇攻抚州,破了李秀成,则南北夹击吉安,如此陈玉成部插翅难逃,若自南而北徐徐而图,怕陈、李二贼东遁,与皖浙发匪连成一气,贼势更猖。”   叶昭听着连连点头,“哈里奇此言不错,正合吾意,各营传令,提调人马,北上临江。”   “喳!”众将领齐声答应。   虽有人觉得大帅此举未免冒险,但这几年南征北战,大帅算无遗策,是以也只能心下嘀咕,却不敢说出来。   ……   “哼,骄兵必败,景祥目中无人,天亡他!”   吉安英王府议事堂,简陋朴实,只有一桌数椅,桌案后,端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英武年轻人,剑眉星目,右脸上长长的刀疤又为其添了几分狰狞彪悍之气。   英王十四岁加入太平军童子军,银枪镇两江,当属太平第一,西征破武昌之时他十七岁,清军依仗城高壕深顽抗数日,太平军损失惨重,他率五百刀牌手缒城而上,舍生苦战,令清军丧胆,太平军遂破武昌,陷皖省。   英王部与其一般,悍勇无敌,所过州府,婴儿不敢夜啼,皖浙乡绅百姓,恨之入骨,一闻陈检点至,‘民众扶老携幼,不分昼夜竞相逃命’。   英王攻城陷寨勇不可当,又善筑垒围攻﹑抄袭后路以及于收队时杀回马枪,加之一杆银枪威震两江,故有“三十检点回马枪”之美谚。   此刻英王阅罢手中文书,只是冷笑,景祥小儿,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乎?散兵布网,视自己为瓮中之鳖,委实自大到了极点。   可过了片刻,他又慢慢冷静下来,骄兵必败,景祥部下悍卒右江营全军覆灭即是前车之鉴,那景祥又岂会重蹈覆辙?倒是要摸清他的意图。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梁成富部就在赣州东南宁都附近山区,景祥大兵压境,不欲与其争锋,本想弃吉安令景祥恶狠狠的攻势扑空,与其周旋时日,伺机而攻。那景祥部虽步枪犀利,但观其战阵,习惯酣畅淋漓的两军对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找不到自己决战,时间长了,必定士气低落。到时自己同忠王集结兵力,给其致命一击,何况他有洋枪,自己难道就没有吗?加之俘获他右江营的器械,现今自己足有近两千洋枪,只是大多数洋枪好似不如他右江营的威力大,射程远。   可惜了右江营的洋枪,大部分都被那些兵勇在被俘获前砸碎,若不然也不会那般折磨他们。   破右江营,梁成富当记首功,这个悍不畏死的汉子,身中清妖数枪,扔屹立不倒,率领大刀队杀入敌阵,是以俘获的清妖武器大半被他“抢”去,洋枪也多装配在他部下,为的就是设伏兵,待景祥北上疲乏之际,奇袭赣州,断了景祥粮食补给,令其军心大乱,回军之际,就是自己与忠王给其致命一击之时。   现今看,原来的部署倒是被景祥的狂妄打乱,不过不管怎么说,现今倒可令梁成富汇聚三军,南下南安府,一则试探景祥虚实,观其主力部署;二若时机得当,梁成富部更可进广东搅他个天翻地覆,令景祥首尾难顾。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广东,看似龙潭虎穴,可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就是要景祥想不到,如此才可收到奇效。   英王默默思索着,拿起毛笔,斟酌着,慢慢落笔……   ……   江西宁都府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店铺烧成了灰烬,街上只有还在挨门挨户搜刮财物的红巾发匪。   “嘭“,一名大汉踹开临街木板门,却见屋内有个四五岁的幼童正抱着母亲赤裸的尸体啼哭,随即上去就是一刀,幼童那稚嫩的眼神尚未看懂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永远的陷入了黑暗。   一个月前,发匪英王麾下第一悍将梁成富已经率部将宁都城洗掠一空,今日却又卷土重来,城内早已十室九空,未能逃走的皆是老幼病残。   府衙黑漆漆的两扇大门上皆是血痕,台阶石狮子旁,横七竖八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府衙内,早被付之一炬的房屋残骸还有零星的烟火。   踏着腐烂的尸体,一条满脸横肉的红包头狰狞大汉正来回踱步,他双眼满是戾气,盯在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他就是陈玉成手下第一猛将梁成富。   接到英王书信,梁成富遂集结士卒,准备南下南安府,其部五千余人,乃是英王嫡系主力,其中千余人配备洋枪,梁成富部几乎相当于英王多半个家当。   集结准备南下,可在山里憋了好久的弟兄们都忍不住,如狼崽子般一窝蜂涌进了宁都城,可今日之宁都城与一个月前不同,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大街上人芽儿都不见一个,前次屠城后残余的百姓早就逃得精光。   梁成富踱着步,心下憋得难受,这都一个时辰了,也没见部下送美人儿过来,突然飞起一脚,将身侧汉子踹翻,大叫道:“都给我去找,是娘儿们就行!”   此时城内一间未被点火的绸缎行内,铺里货架上布匹早就被抢得精光,柜台下,坐着一名四五岁的幼童,眼里渐渐浸满泪水,“姐姐,姐姐。”眼见就要放声大哭,木板门早就被劈碎的光秃秃门口,闪进来一个小身子,却是位十二三岁的娟秀小女孩,沾满泥土的布旗袍掩不住她的明秀。   她极灵活的钻到柜台下,将一个黑乎乎沾满泥土的馒头递给幼童,嘘了一声,“吃吧。”   幼童随即拿起馒头大口吃起来,她同样也饥肠辘辘,舔了舔嘴唇,却将目光看向了别处,小声说:“囡囡,你今天记住姐姐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儿都不许哭,记住了吗?”   “嗯。”幼童点点头,咬了几口馒头,突然递了过去,说:“姐姐,你也吃。”   “姐姐不饿。”秀气小女孩儿将馒头又塞回了幼童嘴边,“你吃,看你吃,姐姐就开心。”   “嗷。”幼童听话的点点头。   秀气小女孩儿看着自己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突然悲从中来,轻轻凑过去,抱住弟弟,眼泪再忍不住,慢慢淌落。   “妈的怎么就没喘气的了!”骂骂咧咧的,突然铺子里一先一后走进来两个满脸凶相的大汉,一个包红头巾,一个却包了绸布子花头巾。   小女孩儿身子一颤,伸手捂住了弟弟的嘴巴,眼里满是惊恐。   “就他妈看你这个绿帽子,甚么他妈鬼运气也来不了。”红头巾骂着,就踹了那花头巾一脚。   花头巾显然有些怕他,嘿嘿笑道:“这缎子,比他妈娘们的脸蛋还滑,不用白不用。”说着扫了眼这铺头,咦了一声,“妈的,邪性,这店老子来过,掌柜的就是老子一刀给剁了,这不,这绸子也这儿的!”   说着,就在屋里转圈。   小女孩儿身子瑟瑟发抖,抱着弟弟,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从柜台木板缝隙,可以看到一双沾满泥污的光脚渐渐走了过来。   小女孩儿咬着牙,闭紧眼睛,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喂,你说咱们回去要带不上个娘儿们,大帅可别砍了咱的脑袋?”花头巾的脚步终于停下。   “那就找呗,会喘气的就行!”红头巾站起身,“走吧,楼上看看。”   小女孩儿身子一僵,从楼梯上,一眼就可以见到她和弟弟。   “哒”幼童憋得透不过气,动了下,碰到了柜台木板。   “甚么人?”花头巾唰一下就抽出了雪亮钢刀。   红头巾嗤笑道:“我呸,看你他妈那熊样,能有谁,八成就是耗子!”   花头巾踱步走向柜台,嘴里答:“听动静不像。”   小女孩儿眼里闪过一丝悲哀,被这些恶贼发现是免不了了,她年纪虽小,却知道落在恶贼手上生不如死,娘亲就是被抓前撞墙自尽的,等恶贼们走了,自己跑过去,血泊中娘亲的话还历历在目。   小女孩儿抹了把眼泪,慢慢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竹钗,这是娘亲临终前给自己的。   轻轻将竹钗抵在喉咙上,眷恋的看着怀里的弟弟,他,他以后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女孩儿一咬牙,正准备跑出去引开他们再用竹钗自尽,突然就听外面号角声响。   大街上,立时脚步声杂乱,恶贼们大呼小叫的奔跑,却听不清在喊什么。   “齐老五!他妈的怎么了?”红头巾站在门口对着相熟的一名汉子大骂。   那汉子脚步不停,满脸惊惶,喊道:“是官兵,景祥,城外全是景祥……”跑步远去,后面的话却随风飘走。   “什么他妈全是景祥?有多少景祥啊?妈的!”红头巾骂着,突然就一怔,脸色大变,转头道:“妈的,不好,景祥来了!”   花头巾身子一抖,也顾不得去看柜台后是人是鬼了,同红头巾匆匆跑出去,街上,乱糟糟一团。   “景祥?是谁?”小女孩儿慢慢放下了竹钗,这些恶贼,好怕他。   ……   此时的宁都城外,粤兵犹如天降,四面八方将宁都城围得铁桶一般。   南门外,景祥帅字旗升起,叶昭跃马扬威,遥指城头。   此正是叶昭惑兵之策,全数开拔看似去袭临江,实则目标却是悍匪梁成富。叶昭何等重视情报战?偶然探知梁成富之动向,已经决心将其诛杀在这黑山白水之中。   城墙上,很快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洋枪,梁成富手提一把大砍刀,双目赤红如血,大喝道:“景祥,杀鸡小儿!可敢上前说话?”   他看似粗犷,却心思细腻,身后,早有一名神射手上了弩箭,那重弩乃是工匠精心打造,射程比之洋枪不遑多让,只是操作繁琐,非神力士更用不得。   梁成富说完,做个手势,城墙上洋枪纷纷撤下,枪口朝天。   叶昭扬鞭道:“你是何人?”   梁成富正要自报名号,突然才省得,这景祥,分明是羞辱自己,言下之意自己不配与他对话。   “黄口小儿!早晚剁碎你喂狗!”梁成富骂完心里舒畅,仰天大笑。   突然就见叶昭阵中数骑奔出,“嘭嘭嘭”,枪声如雷,梁成富身后众兵勇惨呼倒地,那唯一的一名神弓手更是额头爆出血洞,翻身栽倒。   众发匪纷纷架上洋枪开火,蓝旗卫策马如飞,在城前百多步外打圈,“嘭嘭嘭”城墙上又有士卒栽倒。   梁成富骇然,怎么射的这般远?   他自不知道,蓝旗卫都换上了托马斯新近研制出的用无烟弹药的后装枪,只是这百枝步枪几乎都是托马斯人工打磨,如何机械化量产,尚是个难题。   蓝旗卫城下驱策奔驰,耀武扬威,城墙上发匪们学精明了,俯下身子,躲在墙垛后,嘭嘭还击,却又哪里打得中人。   梁成富看着都觉得郁闷难当。   一时粤军欢声如雷。   叶昭指着梁成富:“今日寄下你这狗贼头颅,若不想被生擒活捉就快快自尽!”回头喊道:“此人只许活擒,不许伤他性命!”   “遵大帅令!”粤军发出惊天震地的喊声,令城墙上众匪骇然色变。   1857年7月,景祥步枪四营、护旗前锋营右翼等部困悍匪梁成富于宁都。   第四十五章 三笑   吉安府衙门偏厅。   陈玉成眉头蹙成一团,脸上的那道刀疤更显凶悍。   下首站着两人,左边是一个年轻人,皮肤白皙,看起来极为伶俐,乃是英王表弟,唤作张潮爵;右首一人,同样年纪不大,浓眉大眼,高大健硕,浑身散发着凌厉勇悍之气,叫做刘昌林,英王幼时玩伴。   梁成富竟然被景祥困于宁都,这令英王始料未及,这满清妖孽,果然如传说一般手段莫测,刚到江西,就声势迫人。   刘昌林抱拳洪声道:“王爷!末将愿率本队刀牌手洋枪兵解宁都之围!与梁大哥里应外合,必取景祥之首级!”就算千军万马当前,英王也未这般犹豫过,他实在忍不住了,景祥,有甚么了不起的?   英王摇摇头,刘昌林勇则勇矣,却冲动不用脑,那景祥,最善围困本部设伏援军,听闻这称之为“围点打援”,想来又要故技重施,吉安去往宁都的路径上,想早已埋下伏兵。   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英王冷声道:“你围点打援,我就围魏救赵。”长身而起,道:“准备集结军马,今夜起行,进袭赣州!”   “是!”刘昌林大声答应,一日没仗可打,他就浑身痒痒,至于去打哪座城,都不要紧,英王算无遗策,定然早有计较。   英王又看向了张潮爵,目光如电,看得张潮爵心里一跳,忙垂下了头。   英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享乐易,苦无际。这道理你懂吧?”   “是。”张潮爵眼珠转了转,抬头陪笑道:“甚么事都瞒不过王爷,那苏州评弹,我知道您喜欢听,这才喊进了府。王爷您与清妖大战在即,听那评弹凝神静心,岂不是一大乐事?”这表兄王爷,简朴清贫,更不好色,几位绝色王娘,包括那位众王中第一美妃,均是自己和他人帮着操持,人生如此,有何乐趣?不过这位王兄唯一的乐好就是喜欢听个曲子什么的。   “王爷,您就跟我来吧。” 张潮爵涎笑着,大着胆子拖住了英王胳膊,英王部下中,也就他有这胆子,又转头对刘昌林道:“刘大哥,您也一起来。”   英王微微蹙眉,但自幼父母双亡,张潮爵与他感情极笃,倒也不好申斥他,也就听之由之。思及忠王写给自己的信,言道自己用人之短,任人唯亲。陈玉成摇摇头,或许,真被他言中了。   张潮爵与英王同住府台衙门,出花厅,沿着石板路过月牙门,向左一拐,东跨院即为张潮爵所居。   此时却见院中有七八名艺人,锣鼓唢呐俱全,更有一名清秀女子怀抱琵琶坐于软墩上,英王就一皱眉,女评弹可没几个唱得好的。   “英王驾到!”   随着兵卒吆喝,众艺人忙纷纷起身。   在张潮爵示意下,早有兵勇搬过来铺着毛绒绒黄虎皮的檀木椅,英王居中而坐,等那如珠落玉盘的琵琶声起,英王慢慢闭上了眼睛,是啊,要思虑的事太多了,赣州,景祥又会不会设伏?   此时的宁都城头,梁成富脸色阴沉的看着城下几百步外架起的步枪,而步枪队后,长夫们正在挖掘壕沟,显然景祥准备持久战,将城内这数千悍卒困毙于此。   “食粮可支撑几日?”梁成富侧头问身旁白面将领。   将领嚅嗫不敢答,梁成富冷哼一声,已知答案。   白面将领探头看了眼城下,小声道:“大帅,听闻景祥最善围城伏援,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发起强攻。”   梁成富森冷的声音:“我偏就不教他如意!”遥指景祥帅旗道:“黄口小儿,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低喝道:“传我亲军刀牌队!”梁成富之五百校刀手皆军中精锐,悍不畏死,各个以一抗百,其木盾包铁,看似笨重,对上洋枪往往收到奇效,冲破右江营防线多靠其力。   “大帅,还是夜袭为好。”白面将领忙劝谏。   梁成富冷冷一笑:“夜袭,你知我知景祥又岂不知?召集众兄弟,若想生,只此一战!”说着大步而下。   白面将领默然,随即暗暗点头,大帅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这几年出生入死,有多少次身临险境,却都跟着大帅那高高飘扬的红巾旗杀出一条血路,敌人愈强,大帅愈是勇不可当。   宁都城南门突然洞开,震天呐喊声中,红头巾、虎头盾,杀气腾腾的校刀手蜂拥而出。   当先一人,举着沉重木盾,高大身躯掩在盾后,手里红缨穗钢刀雪亮,正是梁成富。   策马伫立在远方高高土岗上,叶昭用千里镜静静看着这一幕,做了个手势,旗兵马上打起了信号。   壕沟前,神保脸色冷峻,步枪手纷纷散开寻找掩体,神保眼睛只盯在了那红铜镶边的木盾之上,眼里如欲喷出火来。   当横排列成长长一线的盾牌兵逐渐靠近百步之外时,神保大喝一声:“开枪!”   “嘭嘭嘭”神保阵中散出星星点点的烟雾,枪声如雨。   “当当当”,铁盾被打得山响,前排有人闷哼,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冲击,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却撞在后排盾牌上,当场就有人震晕过去。   “啪”,有人紧紧缠在木盾把手上的布带崩开,虎口剧震,木盾脱手而倒,随即“嘭嘭嘭”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惨呼倒地。   “嘭嘭嘭”又有数块木盾被击破,刀牌手马上变成了血筛子。   “停!”梁成富大喝一声,情知再进一步必然更多木盾被击碎。   木盾一块块落下,形成了一排长长的盾阵。   紧紧跟在木盾后的洋枪手立时跟上,在盾牌上架枪,嘭嘭嘭和清军步枪队对射,但对方未完工的壕沟偏偏形成了各种掩体,而其步枪队也呈散兵状,分散在掩体中,而绝不是线形作战,梁成富的洋枪手们乱枪之下,却鲜有能命中目标者,反而在“嘭嘭“枪声”中,冒头的洋枪手不时有人的头颅爆出血雾。   梁成富一咬牙,大喝一声:“准备!”握紧钢刀,就准备推开盾牌率领众刀手冲上去,几十步,只要几十步,就可以冲到清军阵中。   “轰轰轰”,北方突然传来震天巨响,大地仿佛也在摇晃。   梁成富一怔,接着就听北方杀声震天。   “大帅!大帅,清妖从北门杀进来……”一名小校策马奔来,喊没两句,身上中弹,从马上摔落。   梁成富心中冷笑,原来是声东击西,不过被你破城又如何?今日正是砸碎金锁走蛟龙!大声喝道:“准备!”   只有几十步,就可以杀进清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嘭嘭嘭”,枪声陡然比刚才密了十倍,那些长夫突然都变成了步枪手,本来一个个躲在壕沟里,土岗后,现在却全都摸出了步枪,嘭嘭射击。   梁成富脸色终于变了,若恃强而攻,怕无人能从这枪林弹雨中冲过去。   惨叫声中,盾牌经受不住密集的弹雨,刀牌手纷纷倒地。   “撤!”梁成富大吼一声,今日只有回城巷战,再觅良策。   “哄”,众匪本就心惊胆战,只是慑于梁成富酷刑之威不敢妄动,此时立时回身就跑。   刀牌手训练有素,拉着盾一点点后撤,虽不时有人倒地,但仍是井然后退,只要保持阵型,自可渐渐退出对方射程。   “唔”,悠长浑厚的号角声响起,   神保当先而起,手中刺刀闪亮,数百上千柄雪亮的刺刀潮水般涌上,几乎顷刻间就将众匪淹没。   刀牌手们猝不及防,几乎都被分割包围,有那一时脑袋没转过来的,寒气森森的刺刀很快就从他脖颈上抹过,有反应迅猛扔下盾牌挥刀血战者,却又哪里济得上刺刀灵活善战?前后左右刺刀刺来,马上被穿成了血葫芦。   “嘭嘭”,更有步枪手近距离用左轮枪射击,将那凶悍顽抗的刀牌手射倒。   “哼”,梁成富刚刚砍倒一名步枪兵,胸口就中了重重一脚,立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却见面前站着一红脸大汉,正是神保。   神保挥手示意围成一圈的刺刀退到一旁,大步冲梁成富走去。   梁成富咬了咬牙,握紧手中钢刀。   “嘿!”不等神保走近,他突然暴起发难,纵上几步,一刀劈去,神保大喝一声,如闷雷一般,不退反进,手中刺刀刺出,“叮”,后发先至,正中梁成富手腕,梁成富闷哼一声,左手猛的接刀,反手一刀,神保急步后退,一缕发丝飘飘而落。   梁成富看也不看汩汩冒血的右手,只是紧紧盯着神保,左手用力握紧刀柄。   神保冷冷道:“不过逞凶斗勇的狗才!”   梁成富双目如欲喷火,嘶声道:“你也不过是景祥的一条狗!老子纵横天下,杀人无数,今日虽死不悔!”   说着,钢刀就向颈上抹去,神保一惊,急步上前欲救,大帅谕令,此匪需活擒。   眼见神保急步上前,梁成富眼中露出一丝狞笑,手中刀就要砍出,却原来是诱敌之计,刚刚提起景祥省起景祥要生擒自己之言,立时有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谁知却见神保微微一笑,接着就觉手腕剧痛,钢刀啪的落地,茫然低头看去,一柄匕首从自己左腕上划过。   “嘭”,神保一脚将他踢倒,大喝道:“将这蠢猪绑起来,送到大帅帐前!”   “喳!”兵勇们齐声答应,欢呼声震天。   梁成富并不挣扎,任由兵勇捆缚,斗智斗力,今日却都落了下风,看着四周遭横尸遍地的刀牌手,他双眼赤红,猛地又扭头看向神保,嘶声问:“你是何人?”   “神保是也!”神保侧身上马,扬鞭道:“发号,匪首被擒!”   绸缎行内,小女孩儿偷偷从窗棱缝隙看向外面,却见大街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恶人们都满脸惊惶的逃窜,北边和南边,杀声震天。   “姐。”正打瞌睡的幼童突然睁开了眼睛,小女孩儿忙嘘一声,小心翼翼的走回来,悄声道:“别说话,知道吗?”   “砰砰”沉重的脚步声,绸缎行内冲进两个大汉,又是那红头巾和花头巾。   小女孩儿吓得急忙蹲下身子,轻轻抱住弟弟。   “妈的,玩完了玩完了,大帅被抓了!”花头巾连连跺脚。   “胡说!清妖造谣乱军心,你他妈这都不懂啊!”红头巾一边说,一边调教着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洋枪。   “那你说,大帅在哪儿?这他妈景祥的人都杀进城了!”花头巾唉声叹气的,突然一转头,就打了个激灵,“妈的,邪性了,怎么又跑这儿了。”   “少他妈疑神疑鬼的!”红头巾骂了句,探头看出去,嘴里自言自语道:“妈的,宰一个是够本,宰两个赚一个,今天看他妈谁不长眼撞老子枪口……景祥……”最后的话音可就颤了。   “你他妈过来看看,北边那骑马过来的,是不是景祥?”红头巾回头,见花头巾正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念叨什么神佛,气得就给了他一脚。   “我,我又没见过他……”花头巾终于不服气的梗起了脖子。   红头巾探出头,又看了几眼,声音更颤:“老子也没见过,看衣裳气派啊!”   “是了是了!”红头巾缩回头,靠坐在窗棂下身子激动的发抖,咬了咬牙,骂道:“妈的拼了,宰了他,老子这辈子就值了!”眼睛渐渐炽热,手里握紧步枪,枪口偷偷从窗棂探出,眼睛紧紧盯着外面,呼吸也急促起来。   景祥?小女孩吃惊的张开小嘴,就是,就是这些坏蛋最怕的人吗?他们要,要害他?   外面,渐渐马蹄声响。   “景祥,你他妈去死吧你!”红头巾嘴里狠狠念叨着,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手抖得厉害。   “三,二……”红头巾数着数。   眼见他就要喊出“一”,小女孩突然大喊:“小心,这里有坏蛋!”   就在小女孩刚张开小嘴还未出声之时,已经“嘭嘭”枪响,等小女孩喊完,那红头巾、花头巾早已躺在血泊中,身上各有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就在小女孩惊惶失措之时,却见面前多了几名面目狰狞的大汉,小女孩呀一声惊叫,就摸出竹钗,却早被大汉劈手夺过,一手拎着她脖领,一手拎起她弟弟脖领,将她两人拎了出去,小女孩挣扎,还在那大汉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大汉只是憨笑,并不动怒。   “刚才是你喊的?”叶昭一脸凝重,刚刚一路行来见到城中惨状,心里如同压了块石头,透不上气来。   可突然见到竟然有两个小孩儿,而那小丫头更不屈不挠的狠狠咬着巴克什的手,叶昭不禁被逗得一笑,心中阴霾消散了些。   “你,你是景祥吗?”小丫头转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突然福至心灵,小声的问。   身侧侍卫脸色尴尬,大帅被人直呼其名,但这毕竟是不识礼节的幼童,而且看情形在城中吃了不少苦,能活命实属不易,若吆喝几声也不是那意思,没准还被大帅责骂。   “是。”叶昭就笑了,问:“你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看了看,就对巴克什伸出手,说道:“给我。”   巴克什略一犹豫,还是将两个孩童递了过去,叶昭一左一右抱在马上,温声道:“别怕,以后啊,不会再经历这些了。”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小女孩儿痛快的点头,从昨日听到景祥这个名字起,她小小的心灵就将其当成了活下去的希望,当成了盼头,希望那个叫景祥的大英雄快点赶跑这些恶贼,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们父母呢?”叶昭抱着一线希望问,毕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她们父母告之的,在等候自己杀进来呢?   “都不在了。”小女孩儿眼神一黯,咬着嘴唇,慢慢垂下了头。   叶昭没再说什么,轻轻抱紧她俩,夹马腹前行,眼见城内凄惨景象,伸手捂住两个孩童眼睛,温言道:“闭眼,不要看。”   随即就想到,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这姐姐又怎么会没看到城中地狱般的惨状呢?   乱世,对这些孩子,又是多么残酷?   “走!快点!”那边一队步枪兵推推搡搡押来一名凶悍大汉,正是梁成富。   见到景祥马队,梁成富反而大步走过来,在叶昭马前几步停下,傲然而立。   “唔”,或许因为孩童的敏感,能感觉到梁成富那满身杀气凶悍之气,幼童突然吓得哭起来。   梁成富仰天大笑,满脸傲气的对叶昭道:“黄口竖子,想我梁成富一世英雄,杀人无数!小儿闻我之名夜不敢寐!皖浙氓民见我之面伏地三里!今日死而无憾!只可叹死在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之手,可笑啊可笑!”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叶昭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幸好本帅不是你眼里的英雄,你杀人无数,我只希望我以后救人无数,只希望这宁都城的惨剧永不上演,只希望诛尽你们这些英雄,叫她们……”指了指怀里两个幼童,“叫这些孩子都能在父母身边快乐成长。英雄?”笑了笑,策马而去。   梁成富脸上笑容僵住,渐渐消散,呆立良久,在兵勇推搡下默然而行,再没了那左顾右盼的狂妄神气,好像突然间,就苍老了十年。   第四十六章 飞虎   “姑苏城外有山塘,果是人间极乐场。沽酒店开蜂亦醉,卖花人去路亦香。”   琵琶如泉水叮咚,清秀女孩声如百转春莺,醉心荡魄,一曲《三笑》边弹边唱,荡气回肠。   英王闭着眼,手指随乐声轻敲膝盖,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不好了,不好了,有清妖!”一名红巾兵勇惊惶的跑进来,边跑边喊,他乃是张潮爵的亲信,不想英王竟在张帅院中,更见英王猛的睁开双目,目光如电,他吓得扑通跪倒,颤声道:“小的,小的该死……”   “甚么清妖?” 张潮爵抢着问,免得英王表哥治这红巾的罪。   红巾兵勇这才思及那骇人之事,结结巴巴道:“禀、禀王爷、将军,城外几里,发现清妖大队,正,正向……”   英王腾地站起,而那弹琵琶的清秀女孩也一脸惊惶,琵琶落地,躲进了皮鼓旁那老人身后,看起来,敲皮鼓的应是她父亲。   “打的甚么旗号?” 张潮爵脸色有些发青,英王部中,他最是胆小怕事。   刘昌林则掳袖子笑道:“好啊,可以大干一场了,最好是景祥亲来!抓他个王八蛋!”   红巾兵勇茫然摇头,就在这时,忽见那鼓手猛地撕开皮鼓鼓面,众艺人纷纷伸手进去,等出来时已经一人一把左轮手枪。   “不好!”嘭嘭的枪声中,立时有卫兵扑到英王身前,被打成血筛子仆倒。   几名卫兵拥着英王向院外便走,三四名艺人追在后面嘭嘭开枪,又有几名艺人伸手从鼓中摸出木盒装的子弹,熟练的上弹。进来前众艺人都被搜了身,却怎么也没想到精巧的手枪完全可以藏在皮鼓中,绑好固定,更一藏就是七八把。   张潮爵脸都吓白了,想跑却没有力气,可谁又管他了,本来潜进城只为制造混乱占领城门,谁知道英王竟送到了面前,他们又岂肯放过这天赐良机。   卫兵纷纷栽倒血泊中,刘昌林拎着刀虎吼一声挡在英王身后,“噗”脑门上突然就插了把匕首,直末至柄,可见匕首之力道,鲜血汩汩而出,刘昌林哼也未哼一声,向后便倒,那清秀女孩拔出匕首,看也不看刘昌林尸体,又向英王追去,平静的就好像刚刚宰了一只鸡,刘昌林尸体缓缓软倒在地,她已经追出院外。   英王急切间回头见到这一幕,心下一疼,身经百战的悍将,竟然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惨死于此,再见那追在最前的女孩正熟练的装弹,几名兵勇涌上,却被她手中匕首一个个割喉,鲜血溅在她清秀脸蛋之上,她眼神突然变得炽热,就好像,血腥的气味令她兴奋无比。   英王心下一寒,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接着他已经转过假山,而成群的卫兵涌上,后面枪声嘭嘭嘭更为密集。   可那张清清秀秀的秀气脸蛋和那嗜血眼神,极度不谐所造成的震撼,却令人永难忘记。   此时吉安城内,枪声大作,到处都有人喊“匪首陈玉成已授首!降者免死!”   吉安府衙外,英王一脸寒霜,部下数百刀牌手列队,身侧一员将领正在劝:“王爷,留得青山在,清妖大队须臾而至,里应外合,吉安不保,还请王爷速速离开吉安,卷土再来!”   英王冷哼一声:“城内作乱清妖不过百余众,待本帅斩杀干净!”   那将领颤声道:“王爷,若被景祥大军围困,怕……”   英王冷目一扫,他随即不敢再说。   一名小校突然策马而来,到了近前翻身滚落马下,跪禀道:“报!报大帅!张大哥率部离城!前后二旅多所跟从者!”   英王脸色立时铁青。   那将领心里也叹口气,张潮爵临阵脱逃,军心不稳,何以再战?   “走吧!”沉默了一会儿,英王轻叹口气,拨马缓缓南行,回头看了眼府衙上飘扬的太平军红巾旗,脸上满是落寞……   ……   1857年7月,广州将军景祥入赣,不出旬日,以雷霆之势平宁都、取吉安,擒悍匪梁成富,破英王陈玉成,震动天下。   叶昭进吉安城之时,阖城百姓扶老携幼,迎出城十里,道路两旁黑压压跪满了人。   粤军刚刚光复吉安之时,却远不是这等情形,城内士绅百姓纷纷亡命,因为一概来说,只要太平军盘踞之城镇未遭发匪洗劫者,均被清军视为通匪,其实不过是个借口,湘军也好,绿营及各路团勇也好,破城后莫不烧杀劫掠,甚至有的城镇被发匪劫掠之后,又被官军劫掠,十室九空,几乎变成废墟。   英王部军纪远不如忠王、翼王,只在赣北能做到爱民二字,概因赣北乃英王封地,而江西之南,英王部烧杀劫掠几为常事,唯独对吉安手下容情,据说概因英王爱妃里有一位吉安美人。   不管传言是否属实,英王确实在吉安约束兵卒,除了富户财产被充公,苛税极重,倒也没过多骚扰吉安百姓,而英王败走抚州,百姓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四下逃难者不计其数。   谁知道粤军秋毫不犯,张贴安民告示后大队撤出城外安营,留守粤军只在看管数处衙门以及府库,几日后,更有大批穿黑制服的唤作“巡捕”的官军进城维持秩序,这些巡捕各个笑容可亲、态度和蔼,就算吉安城年岁最长见识最广的长者,也从没见过这般可亲的军爷。   最令人吃惊的是,大事小情,他们就好像邻居般热心,这不,前几日还抓了趁乱去骚扰王寡妇的地痞,若以前,就算太平时,这些地痞虽招人恨,可只是调笑说怪话,最多动动手脚,哪里会有人管?都笑话王寡妇招蜂引蝶倒是有的。而现在,有了新名词,“骚扰良家妇女”“拘押一个月”,地痞们都被关了起来,据说若放出来后再犯,就从重处置,可能要关个几年十几年去挖煤甚么的。   听说这些,都是广州的新规矩,新鲜之余,更令人突然就感觉活着有了生气,咱平头百姓,原来也有人爱护。   叶昭进城之时,王寡妇也跪在长长的欢迎队伍中,手里捧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几乎是她仅有的积蓄,当看到那华丽丽令人睁不开眼睛的蓝甲重盔仪仗气势迫人的奔来时,王寡妇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到道路两旁那排警戒的兵勇面前,举着篮子大喊:“公爷,公爷,民女给您磕头了!这篮子红皮鸡蛋,孝敬小阿哥的,煮着吃,好吃!”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高高举着篮子,就算被这些兵卒打骂,因为惊动公爷被砍头,这些话还是要喊出来。   “好啊,谢谢您啦!”温和的声音,接着手上一轻,令王寡妇以为在做梦,偷偷抬头,却见兵勇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正跪着呈上去,而道路中白色骏马上,坐着可漂亮可富贵的一位年轻人,笑容和蔼,却令人不敢逼视,那目光投过来,王寡妇心里一忽悠,就吓得垂下了头。   “好好营生,明年我有了小阿哥,还来买你的鸡蛋吃。”那温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不知道怎么的,王寡妇脸热心跳,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手上,却多了沉甸甸两个银元,而马蹄声响,仪仗渐渐远去。   当然,国公爷进城,也并不尽是一派和谐,突然就有人窜出来拎起洋枪欲射,却早就被兵勇拿下,却把周遭民众都吓得呆了,这可不是无端端大祸临头吗?还不都得被连带?被抓回去和刺客一起砍头?   可国公爷的部下只是抓了那名刺客,更有官员留下宽慰距离刺客颇近的百姓,倒是叫他们不要怕,刺客被抓,不会伤到他们,城里治安也会越来越好云云。令这些百姓吃惊的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而等国公爷进城之际,那山呼海啸的“公爷圣明”声完完全全是民众自发行为。   ……   吉安府衙被翻修一新,成为江西巡抚李鸿章的行署。   而几日前,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葆桢,名将林则徐之婿,被两江总督曾国藩保举为江西巡抚。   这一南一北任命的两位巡抚终于碰了头。   实际上,江西大部沦丧,叶昭提兵入赣,这才初定赣南,沈葆桢这个江西巡抚若不想在湖南湖北办公当个挂名抚台,只能来景帅的地头。   沈葆桢倒是极为客气,拜会叶昭之时一再言道两宫太后洞悉战局,圣明决断,为皇上分忧,自己从此愿为辅助,助渐甫治理江西云云。   话说的客气,却不卑不亢句句都有软刀子,更口口声声将皇上摆在前面,虽说给李鸿章的任命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也同样在说,皇上为尊,暂且屈居你下不过是为大局着想。   而六王呢,目光果然毒辣,何桂清被免职固然是因为江西战局所致,但叶昭想来也跟自己在上海同他“密议”许久脱不了干系,六王心里拿不住底,刚好有了借口,遂罢其官,而提拔曾国藩为两江总督,足可见其识人之明。   曾国藩、沈葆桢……   却不想,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渐渐走近,是友是敌?殊所难料。至少在目前,他们的立场和自己是对立的。   李鸿章呢?曾国藩成了两江总督,他又怎么想?毕竟他算是出自曾国藩门下。   脑子里转着这些事儿,叶昭轻轻放下茶杯。   厅外,步态轻盈走进一名清秀女孩儿,深蓝色笔挺军装,显得她身材极为苗条,正是飞虎营统领丁七妹。   飞虎营乃是自接两宫太后回广州后叶昭亲自督办,挑选的皆是军中精锐,有其貌不扬却枪法精准者,更有作战骁勇的凶悍之卒,各司其职各有用场,飞虎营共有三百余人,由将军府直辖。   看着丁七妹叶昭就笑:“光复吉安,你居首功!”   丁七妹略带腼腆,单膝跪倒,道:“谢大帅赞誉!卑职不敢当!”声音清脆中略带沙哑,却别有一番好听。   很难想象面前清秀腼腆女孩在战场上的疯样,叶昭心里也轻轻叹气,若和平年代,她该当是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模样。   叶昭笑道:“没甚么能不能当的,丁七妹闹府追匪王,想以后戏文都有的唱。”   确实,这几乎可以肯定成为后世的传奇故事,可不知道后世荧幕上丁七妹会有哪些大明星来演绎。   丁七妹更为腼腆,垂首道:“后世戏文,必定传唱大帅,卑职能做个大帅身畔的扛旗小兵,就已经被抬举了。”   叶昭就笑起来,“你呀,倒是谦逊。”想了想道:“今日梁成富明正典刑,你召集人手暗中戒备,不要出了岔子。”   “喳!”丁七妹脆生生答应。   说着话,却听外面脚步声响,两位红顶子官员走入,正是江西两位巡抚,李鸿章和沈葆桢。看到叶昭手势,丁七妹忙起身站到一旁。   “下官见过公爷。”李鸿章和沈葆桢先后见礼,而沈葆桢脸色极为自然,倒好象朝廷任命他的乃是布政使、按察使,而绝非一省首要,心安理得跟在李鸿章之后,就好像是李鸿章的副手一般。   叶昭心下暗暗点头,这人,不简单啊。   “渐甫,今日悍贼梁成富问斩,你为监斩。”   李鸿章起身拱手:“学生遵命。”又抚须一笑:“真乃大快人心。”   叶昭挥手示意他坐,又道:“你的凌迟之议,仅此一例,以慰右江营将士在天之灵。”不仅仅是李鸿章,叶昭麾下各将都上书请将梁成富凌迟,思及右江营将士所受之残酷折磨,叶昭一咬牙,就应了下来,去除这些酷刑,现今看却是办不到,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凌迟了他难解心头之恨,或许过些年,平定了发匪,才能一步步免去这些酷刑。   不过虽然是八刀之刑,除非穷凶极恶之辈,以后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李鸿章微微颔首,道:“千刀万剐方能震慑群丑!”   叶昭知道他因为父亲惨死于发匪之手,是以对太平军恨之入骨,虽其对太平军手段残酷无比,但这孝之一节,倒也令人动容。   不过,在自己帐下,却不容他去领兵,就算自己严令,怕他也不能尽心约束兵勇不去扰民,若他领兵十九就会多出一枝类似湘军吉字营一般的悍卒,虽作战勇猛,却非王者之师。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渐甫啊,你就专心办民事,筹钱粮,筹备巡防营一事不需操心。”定了赣北,自要整合民团溃败绿营等组建地方部队,按道理可由李鸿章来办,叶昭却并不交与他,令其专心民事,乃更尽其才。   李鸿章再次起身拱手:“学生遵命。”看不出喜怒哀乐,倒是沈葆桢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将李鸿章提为江西巡抚,叶昭才赫然发现,自己却是需好好琢磨这个人的心思,就算现在,自己一张嘴便剥夺了他军权,可看他脸色,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葆桢?为何这般神色?   叶昭又转向沈葆桢,笑道:“幼丹可还住得惯?”   沈葆桢不到四十岁,面相威严,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微笑拱手道:“谢公爷关爱,下官吃住都好。”   叶昭微微点头,他自不会介入李鸿章和沈葆桢的争斗中。曾国藩给李鸿章写了密信自己也知,但既然李鸿章未辞官不做,那应该就是没听曾国藩之劝。毕竟就算李鸿章倒向曾文正,也断不会以江西巡抚的身份,在讲究名分大义的现今,李鸿章这两江巡抚的位子坐得愈稳,六王愈是难堪,是以若李鸿章倒向了曾文正,必然马上辞去抚台之职,六王也必定对他另有安排。   李鸿章没流露出辞官之意,那就是没被曾国藩说动。   聊了几句,沈葆桢就起身告辞,他倒是有眼力的很,知道李鸿章和景帅定有话说,自不在旁边惹厌。   “公爷果然高明,不令学生插手军务,只是不知公爷如何知晓幼丹愈跟学生分担筹备巡防之事,此事他刚刚跟学生提及。”沈葆桢刚走,李鸿章就满脸佩服的说。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错有错着,无意间就把这口给封了,而且封的极妙,等沈葆桢开口,倒是不好回绝。毕竟他是朝廷明令的江西巡抚,人又“谦和有礼”,如果自己不卖他个面子,好似人情上说不过去。   见李鸿章神气语调,倒是真同沈葆桢斗上了,这却是个好兆头。   叶昭喝了口茶,笑道:“实话说我倒不知幼丹所图,只是巡防营我另有计较。”   李鸿章微微颔首道:“是。”   等了一会儿,李鸿章微微躬身道:“公爷,湘乡老师给学生写了一封信。”   叶昭笑了笑,道:“我知道。”   李鸿章倒也并不惊奇,拱手道:“弟子不闻师过,不言师非。还请公爷恕罪。”   叶昭笑道:“湘乡制台书信里写些什么,我自猜得到。”   李鸿章心知也瞒不过他,笑笑没开声。国公入赣旬日,就重创陈玉成部,收复吉安,真可说雷霆霹雳一般,狂风扫落叶,顷刻间扭转江西战局,现在感受到那巨大压力的,又何止是发匪?   第四十七章 没牛肉吃了   莎娃咖啡屋渐渐在西关闯出了名头,咖啡屋虽不大,但环境优雅,西洋氛围浓郁,墙壁上那巨大的漂亮油画令游子有一种归家的感觉,尤其是咖啡屋有一位性感火辣的小美人,年纪不大,那身材却火爆的令人流鼻血,就算西洋水手商人们走南闯北,但这种冷艳火辣的异国风情,却从未见过。   莎娃几乎每天都要收到十几束鲜花,她倒是开心的很,却更令李嫂板紧了脸,心说招蜂引蝶的,怎么对的起主子?若不是我牢牢看着你,怕你也不会安分守己。   这倒是冤枉莎娃了,民族传统性格使然,有人爱慕莎娃当然开心,可倒也不怎么理这些人,一来言语不通;二来早就听惯了甜言蜜语,全不当一回事。   李嫂现在整天跟着莎娃,活脱脱一个青脸门神,这不,莎娃在吧台磨咖啡豆,她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一瞬不瞬盯着莎娃,若被这丫头跟人私通,自己还有何面目见主子?   再看莎娃穿了白纱裙,乳白皮鞋,露出晶莹光润的半截小腿的风骚模样,李嫂就更是撇嘴,不知廉耻,可主子都不在乎,她也不好说甚么。   莎娃倒不知道李嫂心思,心里还琢磨呢,这中国女人对自己越来越好了,跟进跟出的服侍自己,倒像自己家里的仆人呢,是以时常感激的对李嫂咧嘴傻笑,笑容极甜。李嫂却是心里恨恨,这死丫头片子故意气我,莫不是早就有了情人,跟我示威呢?不行,一定要看牢她!   门上挂的风铃哗哗响,走进来两个年青白人,都摘了帽子,露出同样英俊的脸庞。   “啊。”莎娃看到走在后面的年轻白人,突然失声惊叫,手中盛豆子的玻璃壶失手落下,啪,咖啡豆洒落一地。   李嫂马上就毒蛇般跳起,警觉的看着刚刚进来的客人。   莎娃却已经满脸惊喜的跑出去,叽里呱啦的叫着。   那走在第二位的洋人青年吃惊的睁大眼睛,也叽里呱啦说起来,两人说的都是俄语。   李嫂马上快步走过去,就算听不懂,也要盯紧,更想这事一定要跟瑞四爷讲,请瑞四爷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瓦利娅,你怎么在这里?”俄国青年吃惊极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妹妹。   莎娃真正的名字叫做瓦莲京娜,家里人称呼小名爱称瓦莲京娜即是瓦利娅。这刚刚进来的年轻人是莎娃的亲哥哥,唤作约瑟夫,同样莎娃称呼他小名约西。   两人虽是亲兄妹,实则感情极差,从小就冷淡的很,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说几句话,可今日异国他乡相见,莎娃才第一次觉得哥哥亲切起来。   请哥哥和他的朋友坐了靠窗的雪白小方桌,莎娃眼圈就红了,“约西,你是来找我的吗?”   约瑟夫微微有些尴尬,对妹妹的死活他一向不放在心上,今天突然有些歉疚,摇摇头道:“爷爷派了好多人寻找你,还曾经向穆拉维约夫将军施压,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查清你的下落。”家族最疼瓦利娅的就是爷爷。   莎娃更是难受,抹着眼泪问:“爷爷,爷爷他还好吗?”   约瑟夫还未说话,另一个白人青年道:“罗曼诺夫先生得罪了沙皇陛下,被发配到远东罗夫斯克。”他炽热的眼神一直盯着莎娃性感火爆的身子。   约瑟夫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但尼古拉一世病死,爷爷在宫廷斗争中失势,亚历山大二世登基,整个家族都受到牵连,爷爷更被流放到远东这个小城,自己这一枝同样流着彼得大帝血液的王室望族衰败已成定局,现今新皇刚刚登基,手段尚算仁慈,等以后他坐稳了位子,还不知道怎么处置爷爷呢,只怕就在这远东小城作个悠闲贵族都不可得。   而家产大部分被新皇充公,自己这个伯爵,现今却只能跟庸俗的商人混在一起做些生意,甚至要仰人鼻息。   “怎么会这样?”莎娃脸色变得苍白,焦急的看向约瑟夫:“爷爷他没事吧?”   约瑟夫道:“爷爷他没事,就是惦记你。”提起爷爷他满脸的崇拜,身处绝境,爷爷却还是那样的从容,从来不会露出一丝沮丧的神情,那气魄涵养就够自己学习一辈子了。   莎娃这才微微放心。   约瑟夫身旁金色卷发的年轻人这时亲热的对莎娃道:“瓦莲京娜小姐,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可以叫我维佳。”心里一阵得意,早就听说过瓦莲京娜小姐的美丽,不想在这儿遇到了她,本来高高在上的公主,贵族,自己就是说句话都没有这份荣幸,现在呢,家族败落,不知道她会嫁个什么样的丈夫?   啊,我,我可以追求她!维克多心头火热,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够资格追求这位没落公主,立时身子就好像着了火,若真能娶这么一位高贵美人当妻子,那自己的下一代可不也有了皇族血脉,再不是寒酸的暴发户?尤其是,如果,如果这位美丽迷人的公主成了自己的甜心?盯着莎娃那薄薄白纱下火辣诱人的魔鬼胴体,那若隐若现的深邃乳沟,维克多呼吸都急促起来。   莎娃并没怎么在意他,问约瑟夫:“约西,你怎么会来广州?”   约瑟夫就叹口气,满脸愁容。   莎娃第一次见到从小就一脸高傲的哥哥变得这般软弱,更是惊奇。   约瑟夫叹着气道:“我瞒着爷爷出来经商。和维克多每人拿出一半本钱,置办了一船货物,谁知道在上海海滩遇到一艘火轮船,上面全是中国士兵,查出我们的船上有步枪和火药,把我们的船扣了,押来广州等候处置。”   说着就看了维克多一眼,心说原来你偷偷走私火器,却不跟我说,害的我血本无归。心下恼怒,只觉被人当猴子耍,走私火器是多么巨大的利润?军队淘汰下来的滑膛枪几乎可以当成废品收购,运来中国听说能卖上十来个银元,罗夫斯克到上海的商路,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走私火枪弹丸,可惜现在家族的情况令自己谨小慎微,不能与军中故旧联络,谁知道维克多有财路,却拿自己当傻子,他准备闷声大发财。   维克多却满不在乎的道:“约西,瓦利娅,你们放心,中国官员,一群贪婪的猪而已,只要肯付金币,什么都好办,我已经约好了中国人见面,保证他们会顺顺利利的放行。”   约瑟夫虽然厌恶他自吹自擂,但现在也只能把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说道:“但愿如此。”   维克多露出自以为迷人的笑容,对莎娃道:“瓦利娅,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如果没有我们这批被查出来的火器,我们也见不到您,能接您回去,是鄙人的荣幸。”   约瑟夫也奇怪的问道:“是啊,瓦利娅,你怎么会在这儿?”   莎娃心说这话可就长了,“是那个厉害的中国男人带我来的……”说到这儿就挠了挠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干甚么的呢,只知道他很厉害,是中国的大官。   “什么中国男人?”约瑟夫皱起了眉头,看妹妹的模样,不像吃过很多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亲爱的约西、瓦利娅,等会儿我们再聊这个话题。”维克多对着兄妹二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就站起身,亲热的笑着,迎向一位刚刚进了咖啡厅的青袍中年男人,又作稽又握手,一脸赔笑,可看不出拿人家当猪。   中年男人乃是粤海关稽查征管司佥事赵添顺,字安平,正六品官员。   水师所查获之违禁货物,惯例由粤海关处置,而俄国这艘商船乃是第一艘从上海押运来的船只,怎么处置粤海关极为慎重,开了几次会,领会国公爷批复之意图。而赵添顺这个稽查司主事也是正管,听闻俄国商人约自己见面,遂带了通译而来。   在粤海关任职,自免不得和西洋商人打交道,更早习惯了握手甚至拥抱等等西洋礼节,同维克多握过手,又同站起来的约瑟夫握手,赵添顺微笑道:“大家坐吧,我也想听一听为什么你们的货物中会夹带枪械弹药。”   “有理有据有节”,乃是公爷对海关稽查工作的最高指示,就算没收货物,也要令不法商人心服口服,更要公开透明的登报,中英文报纸都要上,免得刚刚兴起的广州对外贸易被这些商人回国后抹黑,被妖魔化。中国人讲究的文化是虚虚实实,有而示为无,这是一种高明的战略,但有时候在国际交往中就会吃亏,信息不透明就会给人家兴风作浪制造机会,妖魔化中国也就有了生存的肥沃土壤。   通译翻译后,维克多微笑道:“亲爱的司长先生,这批枪械鄙人可以低价卖给贵国的政府军,还请司长先生高抬贵手,想想办法。”说着就摸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打开,里面全是金光灿灿的金币,大概百多枚的数目,维克多笑着将金币推到了赵佥事的面前。   本来听通译翻译前面的话,赵添顺眉目有些开朗,微微点头,可等见到维克多的举动,他的脸唰一下就变了色。现今粤海关官员,第一忌讳就是贪钱,想当初国公爷刚刚整合粤海关机构职能后,有那官员不信邪,以为还是以前一般,上行下效,公爷的话不过是走走过场,雷声大雨点小,谁知道接下来,这些不信邪的官员一个个被罢官判刑,有几人被发配去作苦力挖煤,更有一名从四品运同也就是粤海关监督副职被砍了脑袋。   至此众官员才知道公爷这是动真格的,这钱途立时令人生畏,粤海关变成了清水衙门,幸好薪酬丰厚,仍是人人想削尖脑袋钻进来找差事的第一等去处。   不过现今粤海关考核极严,公爷实行新政前的那批官员撤的撤,换的换,赵添顺是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官员之一,更经过了几个月培训后的考试,是以公爷还亲自接见过他,对他颇为赞许。   这也是赵添顺这辈子最光宗耀祖的事儿,可现在突然有洋商送上银钱,怎不令赵添顺变色?   “混帐东西!竟敢贿赂本官!”赵添顺拂袖而起,脸色铁青,语气冰冷:“若再有下次,本官定砍了你俩脑袋!”这未免就是气头上说的过火话了,广东新律中,对意图行贿未造成严重后果者又怎会有这么严苛的刑罚。   可他这话却把维克多、约瑟夫吓坏了,也怪那俄文通译,这粤海关俄商极少,他几乎是个闲职,好不容易派上用场,那还不抖擞精神?一句句照着赵添顺的话全翻译了,甚至脸色语气都学得十足十。   赵添顺拂袖而去,留下心怦怦乱跳的维克多和约瑟夫。   好一会儿后,约瑟夫抹了把额头冷汗,心说幸好这中国官员不和你计较,不然连累的我跟你一起上刑场那可冤死了。   维克多尴尬的收回金币,更尴尬的给自己找台阶下:“中国人变的太快了,这点我没想到。”   约瑟夫蹙眉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呢?就任由他们把货物没收吗?”   莎娃也被那中国官员吓了一跳,突然就想起了关外时那些嗜杀成性的中国恶魔,担心的对约瑟夫道:“约西,丢掉了金钱没关系,不要再去和他们说话了,他们都坏得很,说杀人,真的就杀人的。”   约瑟夫摇摇头,眼里有一丝悲哀,说:“亲爱的瓦利娅,你不知道吧,爷爷现在每天吃牛肉前都要问问家里还有多少积蓄,我看到这一切很伤心,难道我真是爷爷眼里的蠢猪,想赚些钱给爷爷买牛肉都做不到吗?”   莎娃吃惊的睁大眼睛,渐渐,心里难受起来,她心里那神祗般无所不能的爷爷,在为牛肉钱犯愁?   而她呢,别说牛肉了,李嫂每个月领来的那些山珍海味都吃不完,她知道,这些,好像是那个厉害男人府上的规矩,能不能,送点给爷爷呢?   莎娃迷人的碧眼突然有了神采,说:“约西,你不要怕,我去找厉害男人帮忙,他肯定可以帮你。”   约瑟夫苦笑不已,这个妹妹从小娇惯,所以一向糊涂的很,现在竟然叫自己不要怕,还有什么厉害男人?谁知道在她眼里的厉害男人是什么地痞流氓?以前家里那个骗子女魔术师,就因为她不知道人家怎么变的魔术,就非要说她会魔法,为了学魔法,足足被人骗去了一千枚金币。   果然,接着就见莎娃有些迷茫的回头问身侧一直黑着脸的东方妇女:“他,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我好久不见他了。”   约瑟夫立时泄气,那边维克多更是瞠目结舌,嘴里能塞进个鸡蛋。   李嫂自听不懂莎娃叽里呱啦说什么,也不理她,只是盯着这两个洋鬼子直打量。   莎娃正没奈何,突然就听身后有温和的声音,“找我啊?”她惊喜回头,这桌茶座旁,站着的那斯斯文文的漂亮男人,可不正是厉害男人?厉害男人身边,则是慈眉善目的玛德教士。   莎娃雀跃的跳起,扑到叶昭身边指着哥哥叽里呱啦对叶昭说着,自是求叶昭帮帮他哥哥,可叶昭又哪里听得懂?只是笑。   忙里偷闲,叶昭回了广州,概因现在战线拉长,粤军自要稳扎稳打,发匪惯于流窜作战,若不尽快将地方部队整合,现今就全力进攻的话,则把发匪逼成流贼,在江西境内肆孽,那麻烦就大了。叶昭可不想被光复之地再遭发匪侵扰。   自叶昭统辖绿营后,地方部队同野战军团各司其职的局面渐渐成型,以广东为例,地方部队有两营步枪兵,乃是用的野战军换下的火枪,这两营步枪兵加之两营刀牌兵被称为警备营,拱卫广州,此外还有巡防营近万人,分散在几处扼守要地驻营。而江西的地方部队,自也要同广东一般,逐步建立起一支可以信赖的武装力量。   是以在刚安筹备巡防营之时,叶昭回了广州,同玛德教士见面是准备商谈将野战医院搬入吉安城,等战事结束,吉安也就有了第一家医院。   而同玛德教士见面,就令叶昭想起了莎娃,好久不见,也不知道她过的怎样,怎么说也是自己将她“强掳”来广州的,总要关心关心她。是以就同玛德教士兴致勃勃来了莎娃咖啡室。   进来听玛德教士翻译说好像在找自己呢,叶昭就笑着问了句,等莎娃好似见到亲人般叽里咕噜的时候,倒令叶昭心里一阵亲切。   玛德教士都听不懂莎娃到底要表达什么,哭笑不得的翻译,“她说爷爷吃不上牛肉了,请您一定要帮忙,实在不行就把给她的美味都送给爷爷,她宁可天天吃面包。”   叶昭也是挠头,什么就爷爷吃不上牛肉了?这个莎娃,总是叫人头疼。   莎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抱着叶昭的胳膊请叶昭坐下,又指着哥哥叽里呱啦说。   玛德教士道:“公爷,这位年轻人是莎娃的哥哥,叫做约瑟夫。”他跟叶昭久了,也不自觉喊起人家“莎娃”。   叶昭开始听着为人严谨道德高尚的传教士蹦出“莎娃”两个字,忍俊不禁,可等听到面前的年轻人是莎娃的哥哥,神色一肃,慢慢看了过去。   见公爷来了,李嫂见了礼,就悄悄退到了一旁。   “约瑟夫先生,我叫做叶昭。”叶昭先伸出了手。   约瑟夫起身同叶昭握手,心里无奈,看起来这位就是莎娃嘴里说的厉害男人了,看着倒是有一股子贵气,颔首道:“瓦利娅承蒙您的照顾,十分感谢!”其实到现在也没来得及问明白妹妹怎么会在广州,厉害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叶昭又对维克多伸出手,维克多看到莎娃和叶昭的亲密神态,脸色就颇不好看,坐着也不起身,伸手和叶昭握了握。   叶昭笑笑,自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叶昭看向约瑟夫正色问,来广州经商的无论中外,遇到正常难题,自要帮着解决。何况莎娃的哥哥,总要照顾些。   约瑟夫没抱甚么希望,但见这东方男人彬彬有礼,气度从容,自也不好泼人家冷水,叹息道:“我和维佳……”指了指维克多,“我们一起来上海经商,可是商船被广州海关扣下,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货舱内藏有枪械。”   听到约瑟夫果然是来经商的,叶昭就渐渐明白,看来莎娃家遭遇大变,不然这些声势显赫的贵族子弟就算行商也不会小打小闹,莎娃说什么爷爷吃不上牛肉了,也是为此吧。怪不得,和俄国人刚刚签约之时对方一直施加压力要查找莎娃下落,可渐渐就没了信儿,原来是这样。   “那这批枪械是水手私藏?这不大可能吧?”叶昭接过莎娃送上的浓香咖啡,品了口,问。   莎娃则极老实的坐在叶昭身边,听着厉害男人和哥哥说话。   听叶昭问,约瑟夫没吱声,只是看了维克多一眼,目光多有怨怪。   叶昭就笑:“明白了,原来私货是维克多先生所有。”   维克多皱眉道:“约西,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真相信他帮的上忙吗?你也不想想,中国官员是多么不讲情面,就凭他?”说着轻蔑一笑。   玛德教士倒是将他的话都翻译给了叶昭,叶昭却是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哪个中国官员?怎么不讲情面了?”   听玛德教士说完,莎娃倒抢先叽里咕噜说起来,说刚刚有个中国大官,坏得很,要杀掉哥哥和维克多,吓死她了云云。   好不容易见了亲人,那还不告状?   叶昭好笑不已,揉了揉她漂亮耀目的金色波浪长发,说:“别怕。”莎娃马上开心的点头,还用小脑袋蹭了蹭叶昭的手。   维克多脸色更是难看,对叶昭道:“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情,请您离开好吗?我和约西还有商务要谈。”   叶昭还未说话,突然门铃响,进来三四名精壮的小伙子,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赵添顺走在后面,指着维克多这一桌道:“就是他俩,都抓起来!”   方才赵添顺出了咖啡屋,越琢磨越不对味儿,这俄国商人公然行贿,就这般轻轻放过,若被人出首,那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维克多和约瑟夫虽然行动自由,但自有稽查兵勇监视,当下赵添顺就领了这些兵勇来拿人,带回去问话,一来可显自己清白;二来免得俄国佬再出什么妖蛾子去行贿旁人,万一被其钻了空子,国公爷动怒,那整个粤海关怕都是一场大地震。   几名稽查兵如狼似虎涌过来,莎娃吓得惊叫,躲进了叶昭怀里。   维克多和约瑟夫也都脸色发白,维克多腿都软了,自然以为中国人是来抓他砍头的,约瑟夫坐在靠过道的座,首先被兵勇将脸按在餐桌上上手铐,他对着叶昭讲了句:“帮我照顾妹妹。”竟似临别前的决绝叮嘱。   叶昭微微蹙眉,这时节赵添顺也走了过来,突然见到背对自己的叶昭,开始混没在意,心说这洋商果然贼心不死,又在找中人吧?目光扫过,突然就转了回来,震惊的看着叶昭。   他蒙叶昭垂恩接见,虽一直没怎么敢抬头,可还是隐隐约约知道公爷的长相,这人,怎么这么像国公爷呢?   叶昭微微一笑:“安平,旬月未见,倒精干的很了!”   赵添顺大骇,再无怀疑,慌忙打千跪倒:“公爷,卑职死罪!”更回头喊道:“住手!还不给公爷请安?” 而叶昭身边,从他们拿人起,就突然多了几名青袍汉子,   正抓人的兵勇都僵住,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眼,忙不迭松手,跟在赵添顺之后跪了一地。   有一个兵勇吓得一下尿了裤子,那得多大胆子,动手就抓和公爷同桌而坐的商人?有人更在心里骂娘,心说你赵添顺这不作死吗?你想死不要紧,拉我们干甚么?可小小兵卒,这时候又哪里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被砍被关,只能听天由命,分辩都分辩不得。   叶昭琢磨这海关稽查执法,还是稍显野蛮,对付凶徒固然应如此,可明显胆小如鼠的商人,大可不必又拉又锁,亮出证件带人走岂不更好?   不过现今之世,包括欧罗巴诸国在内,怕我广东执法者是最文明的,凶顽之徒,脸上又没刻字,倒也怨不得这些稽查兵。   “都起来吧?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叶昭笑容温和,可赵添顺又哪敢起身,忙禀道:“回公爷的话,这两名俄国商人,走私军械,被水师拘留海关,而这个唤作维克多的洋商,公然送我金币,行贿海关官员。卑职想,如此胆大妄为,怕其另有图谋,是以才要拿回去问话,却不想,却不想原来他二人识得公爷。”   叶昭笑着道:“识得我又如何?”   赵添顺犹豫了一下,道:“那自然一切由公爷处置。”   叶昭微微一笑,倒也是个实诚君子,六品小官,如果这时候跟自己说什么卑职要依律而为,那未免矫情,更显虚伪,乃是沽忠之辈,知道自己听了这话也不会拿他如何,说不定还更赏识他。   “恩,你起来吧。”叶昭摇了摇折扇,笑道:“都起来,恕你们无罪。”   莎娃本来吓得躲在叶昭怀里头都不敢抬,突然间看到这些刚刚还凶神恶煞般的中国人跪了一地,变成了一只只的小绵羊,吃惊之余,就开始凶巴巴对赵添顺瞪眼睛,心说叫你厉害,看你还厉害,现在知道谁最厉害了吧?   毫无疑问,她身边的厉害男人是扑克牌里的大王,通杀。   尽管如此,可莎娃还是有些怕,头缩在叶昭怀里不敢出来。   虽然不雅,叶昭也只能听之由之,反正这个莎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也习惯了。   “这事儿啊,我就作主了,枪械没收,而这货物嘛。”叶昭看向约瑟夫,问道:“你占几成股份?”   玛德教士翻译后,约瑟夫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忙道:“五成,我和维佳各占一半。”   叶昭微微点头,转头对赵添顺道:“约瑟夫并不知情,点算货物,留一半与约瑟夫,至于维克多的货品全数没收,以作惩戒。”   “卑职遵命!”赵添顺忙答应。   叶昭笑道:“你认为如此处理可好?”   “公平公正。”赵添顺自是连声的赞。   叶昭摇摇头道:“算是我有一点点私心吧,这约瑟夫,为人我看得出实诚,但此案不可作为定例,若不然日后洋商纷纷以不知情搪塞,你们倒难办了!”   “是,公爷果然高瞻远瞩!”赵添顺一脸佩服。   叶昭摇了摇折扇,心说这些官员,在自己面前都一个模子,可也没办法。回头看向约瑟夫道:“此次我可以帮你,但下不为例,做生意总要带眼识人,若不然就算上了当吃了亏,也怨不得谁。”   玛德教士早就将叶昭对他们的处置翻译给了约瑟夫听,约瑟夫神情激动,嘴唇颤抖,听着叶昭的话连连点头。   维克多则一脸铁青。   叶昭又对赵添顺道:“你们这就去吧,点算货物,回头等约瑟夫去了,就将船和货发还于他。”   “喳!”赵添顺忙磕头领令,起身弓腰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出屋,那些稽查兵更是战兢兢起身离去,其中一人腿软了行不得,被人架出去的,人人心里都庆幸,幸好公爷没怪罪,逃过了一场大难。回去后定要上香还神,一来谢神佛保佑,二来这辈子能见到国公爷一面,能听他老人家亲口教诲,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叶昭又转向维克多,说道:“小惩大诫,希望你记住今日之教训,来到中国,更要遵纪守法。”   维克多脸色极为难看,可见到叶昭身后如狼似虎的汉子都狠狠盯着自己,这人对主子大不敬,蓝旗们可早有些按捺不住。“是,小人记下了。”维克多屈辱的低下了头道歉。   听玛德教士将俄语自谦之词翻译为“小人”,叶昭就笑,心说这老头越来越有趣了。   “你就去吧。”叶昭晃了晃折扇。   维克多如蒙大赦,忙不迭溜走,出门时绊了一跤,险些摔个狗啃屎,可见其慌张。   “叶先生,谢谢您。”约瑟夫满脸的真诚,心下更奇怪,妹妹真是傻人有傻福,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位中国的大人物。   叶昭笑着摆了摆扇子,想了想问道:“你家老爷子,没牛肉吃了?”玛德教士自然翻译成约瑟夫能领会的语句。   约瑟夫这个尴尬啊,本来是家丑,自己最难受的事,被妹妹个大嘴巴宣传的满世界都知道。   叶昭正色道:“这也没什么,不必以此为耻,人生总有起起落落,世家大族谁能长盛不衰?做事七分人事三分天命,但尽了人事,也就没有遗憾。”   “是,多谢先生教诲。”约瑟夫身子一震,这东方男人,果然是奇人,好似知道自己心里想甚么。   “你们兄妹聊吧。”叶昭笑着起身,莎娃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叶昭怀抱,叶昭转头对她笑道:“过两日再来看你。”   莎娃碧眼露出喜悦之色,连连点头,叽里呱啦说着。   玛德教士也不翻译了,一脸苦笑,想来莎娃又不知道胡说些什么了。   第四十八章 人中龙凤   广州城野外小树林,天穹火蛇虽毒,但绿荫中微风习习,倒也惬意。   “嘭嘭嘭”枪声响,百步外一棵小树上挂的玻璃瓶一个个粉碎。   国公爷叶昭正在试枪。   站在一旁观看的约瑟夫骇然变色,这中国权贵枪法之精且不必说,他手持的步枪竟能连续发射,这,这可不是魔术,怎么可能?!   莎娃穿着叶昭送她的红绸子紧身裙,火辣辣的魔鬼胴体被裹的紧紧的,雪白香肩半露,被紧紧贴身直到足踝的鱼尾长裙勾勒出的美腿曲线下,是一双鲜红高跟凉鞋,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散发着令人难以抵抗的魅惑。   就算叶昭,心里也未免生出丝丝异样感觉。   莎娃不喜欢枪炮,纯属来凑热闹顺便炫耀自己的新裙子。   叶昭将枪扔给巴克什,笑着拍了拍身边托马斯的肩膀,赞道:“好!”托马斯却愁眉苦脸的,叹气道:“大人展示了神奇的无烟火药,我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实在对不起您的厚爱。”   确实,叶昭手里的这种新款步枪乃是圆筒形弹仓,一次装入十发子弹,而因为无烟火药的诞生,火药在弹仓内燃烧鲜有渣滓残余,使得这种一次装弹多次射击的步枪得以问世。但问题是这把步枪还是托马斯纯手工打造,而且打磨校准这一枝步枪就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根本实现不了量产。   叶昭见托马斯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道:“技术问题,总是螺旋形发展的嘛,我相信你会找到办法解决的。”想了一下又道:“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比如弹仓,可以设计成一种弹匣,也完全不必跟这枝步枪一般精美的好像艺术品,不怕笨重些,杀人之凶器,太过追求完美可就走错路了。”   托马斯眼睛一亮,琢磨着叶昭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   叶昭就看向约瑟夫,微笑道:“您也来试几枪?”   约瑟夫迷茫的摇了摇头,到现在,他终于确信了叶昭的身份。景祥啊,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圣彼得堡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威名赫赫的穆拉维约夫将军在远东连战连败,景祥和他的中国部队甚至成为了沙皇议政会议上最重要的话题,直到现在,到底要不要趁景祥南下平定叛乱继续执行东扩计划,将海参崴这个优良港口纳入俄国版图,仍然是国内权贵们最热衷的议题。   而这个令俄国东扩计划严重受挫的中国将军,原来真如传说中一样,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漂亮斯文,贵气十足,看起来不温不火的,但想来,有着一颗傲视天下的虎狼之心。   约瑟夫又回头看了眼红裙雪肤性感耀眼的妹妹,本来还准备此次回航带上她,可现在看,她在广州宛如生活在天堂,带去罗夫斯克,和现在的生活比可就窘困许多,何况?   约瑟夫又望向叶昭,如果,如果妹妹……   数月来的困顿挣扎,却不想来到广州眼前重重迷雾突然被揭开了一角,就好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隐隐约约照亮了前方一条若有若无的别有洞天之路。   只是此事,还需和爷爷商议。   何况他?约瑟夫盯着那少年权贵摆弄步枪的白皙双手,要怎样才能说动他?   可毫无疑问,如果他肯帮忙,至少能保证自己整个家族在远东的安危。   约瑟夫又看向了那支可以连发的步枪,心情极为复杂,景祥,比圣彼得堡、莫斯科的权贵们想象的更加可怕,只是,他还没有做好令全世界为之震惊的准备吧?   叶昭终于又一次将步枪丢给了巴克什,回头不动声色的问约瑟夫:“您不带莎娃走?”   从圣彼得堡最耀目的世家子弟到受人冷落白眼,约瑟夫学会了许多,也懂了许多,掩藏起内心的真实感受,叹息道:“我不想亲爱的瓦利娅妹妹跟我去受苦。”半真半假,理由倒是能令人信服。又回头对莎娃道:“爷爷会来看你的。”   莎娃眼圈红红的点头,她唯一思念的亲人就是爷爷,反而和父母没什么感情,父亲整日冷冰冰的,只计算怎么用女儿的美色与人联姻,母亲则情人无数,从来关心的只是要和哪个甜心共进晚餐。   叶昭看着约瑟夫笑了笑,约瑟夫心就是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权贵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叶昭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莎娃道:“既然留在广州,以后要学学汉语了。”又对玛德教士道:“多教教她。”   莎娃不知道叶昭说什么,只是点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   玛德教士则满脸苦笑,其实他极为热心,数次要教莎娃中国话,可莎娃觉得枯燥无味,又哪里肯学?   但现在公爷吩咐,就是另一回事了,玛德教士知道,莎娃最听公爷的话,可说是言听计从。   此时距离袁州颇近的袁河河畔,枪声如雨,土炮轰鸣,杀声震天。   湘军钟宗玉部欲袭袁州,却反被发匪埋伏,钟宗玉死战殉国,两千余名团勇的鲜血淌红了袁河。   当晚吉安府府衙告示牌上,不知道被谁贴了长长的檄文,竟是以湘军兵勇语气斥责粤兵救援不力,致使湘军将士血染袁河,更直斥景祥有不臣之心。   而这些情报,第二日就送到了叶昭面前。   其时叶昭刚刚拜见过太后,准备去学校和蓉儿辞行,自叶昭提兵入赣后,蓉儿就搬去了观音山和姐姐一起住,在叶昭想来,这也是件好事,深宫寂寞,不玩弄权术又有何乐趣?而现今令兰贵人多多体味亲情,多少对其总会有些影响。   回广州这几日,叶昭自然第一天就去觐见两宫太后,也同蓉儿见了面,但劝说蓉儿留在观音山行宫住,一来自己没几日就要回江西;二来免得兰贵人失落,虽然这个女人可能根本就不会在意姐妹之情;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实在不想挨着蓉儿的小身子受煎熬。   是以离广州,自然要去学校同蓉儿辞行,却不想刚刚进了广州城,就有侍卫将情报送到了马车上。   情报如此之快,不能不提广州到赣州电报线的铺设,同广州到香港修建电报线路一波三折几乎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不同,广州到赣州一线,叶昭以军情紧急为名征用了大批民夫,几乎不到两个月,电报线就被架了起来,当然,只能说将电报线临时连通而已,实际上过河涉山的许多地段都在重新架电线杆稳固,现在民夫技工们也正在完善线路,不过每天有几个时辰保证广州和赣州信息通达。   而赣州到吉安的电报线路,也正在架设中。   看着手上两份电报,一则赞叹陈玉成不亏有“回马枪”之名,而湘军想来以为发匪贼胆已寒,趁粤军休整之际抢功,欲攻破袁州府,却不想中了陈玉成的回马枪,损失惨重,真真是偷鸡不着了。二则琢磨吉安府这檄文是谁所作,最大可能是发匪,发匪众王没有一个易于之辈,自看得出自己与六王不和,挟两宫太后欲同六王分庭抗礼。他们怕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令官军内乱,而此次湘军中伏无疑是个极佳的借口。   当然,也不排除乃是湘军或是六王亲信所为,逼自己的宫。占领道德制高点乃是这个年代的权势人物最惯用的手段,从萌芽状态就将自己批臭,若以后真的同六王水火不容之际,则自己成了乱臣贼子,六王则是堂堂正正的正统。   “去西关莎娃咖啡。”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吩咐了一句。又对一名亲卫低声叮嘱几句,要他拿自己帖子去请李蹇臣。   ……   当莎娃见到叶昭出现在她面前时,惊喜的大叫起来,叽里咕噜的,极为兴奋,想来是问叶昭为什么没走。   叶昭随便比划了几个手势,就坐在了靠窗雪白小方桌,前次莎娃哥哥约瑟夫也是坐这张桌。   莎娃裹着件水晶蓝绸紧身裙,同样是半露香肩的款式,长长到晶莹足踝的裙摆下,露出一双黑色细高跟凉鞋,魔鬼身材曲线毕露,迈着优雅的小步子凑到叶昭身边时,令叶昭都禁不住一阵心跳。   莎娃不管叶昭心里异样,亲亲热热坐在叶昭身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好像在想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叶昭一阵好奇,又好笑,她也有用脑子的时候?可语言不通,又没办法问她。   李蹇臣不一会儿就匆匆赶到,这位大儒面相清雅,颌下一缕长髯,一见便是饱学之士。   李蹇臣乃广东按察使,主理一省之刑名,叶昭心目中的检察长加法院院长,有他相助,如虎添翼,广东新政律例的颁布极为顺利。   莎娃咖啡室,李蹇臣听闻景帅又选此地与自己会面,无奈之余也有些麻木了,心里也知景帅乃是故意如此,倒不是要看自己的笑话,实在是景帅希望自己感受西方风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   尽管如此,见到景帅身边露出晶莹如玉香肩热辣无比的西洋女郎,李蹇臣还是面红耳赤,眼观鼻鼻观心,不向莎娃看上一眼。   等叶昭将两份电报拿给他看,李蹇臣脸色严肃起来,道:“此必发匪诡计,但若不小心应对,恐公爷失了人望。”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仪轩可有良策?   李蹇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景公可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发讨贼檄文一则以正视听,天下人悠悠之口,不容人混淆是非。”   叶昭微微一笑:“舆论战,同样是很重要的战场啊,这战场,就全靠仪轩老兄了!”李蹇臣乃当世大儒,写得好一手锦绣文章,同人礼法道德的辩论,却是最佳人选。   李蹇臣连道不敢,又面露思索道:“舆论,舆论战,公爷果然高见,看破世情。”   叶昭心说要说看破世情,那天下悠悠之口,本就是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可以混淆。只是这话倒也不必说出口,免得这位道德为尊的老夫子吹胡子瞪眼睛。   李蹇臣摇头晃脑琢磨了一会儿,又欠身道:“公爷,下官保举一人,可助公爷打赢这场舆论战。”现学现用,从不迂腐。   叶昭就笑:“谁啊?”   李蹇臣道:“郑珍郑子尹,号五尺道人,与下官莫逆之交,经训自辟门户,名动天下,被尊西南巨儒。”知道公爷旗人习俗,想也不知郑珍名号,是以不免加倍赞誉了几句。   叶昭微微点头,听起来倒是一把好笔杆子,“还有这等人物?在何处为官?倒要请来聆听教诲。”   李蹇臣叹气道:“子尹乃贵州人,早已辞官,归乡讲学,因党贼作乱,云贵不稳,是以辗转来了广州,现今就在广州隐世论经。”   叶昭笑道:“如此贤才竟然在广州,仪轩何不早说,这却是你的不是了,我该当登门拜访才是。”拽出怀表看了眼,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拜访如何?”   不管公爷是不是作样子,李蹇臣心里都热乎乎的,旗人贵族,本就从心里瞧不起读书人,更莫说这位名动天下的皇族统帅了,能说出这话来就极为难得。   忙劝道:“公爷军务繁忙,此事下官一力而为,定可请得子尹出山。”自己这位挚友虽说辞官不做,实则颇有怀才不遇的意味。他出身贫寒,所作词句也多有抨击朝政者,而来到广州后,倒是常跟自己言道此来广州大开眼界,更言不能见景公一面,实乃人生憾事。而若能为景公效力,他又哪有不肯的?   只是国公爷形象与他所想可大为不符,若现在国公登门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怕吓坏了他,就算李蹇臣自己,刚刚同国公爷接触时可不也经常被搞得头痛不已,只是时间长了才见国公大才,实为不世出之俊杰,识见高远、慧眼独具。旁人都看国公乃少年韩信,实则李蹇臣看来,国公却更是治世之英主,实在是武能安邦文能定国的人中龙凤,百年千年难遇之圣人。   李蹇臣偶尔也想,当今天下大乱,实乃千年不遇之变局,而有圣主降世,这天下怕要有变动了。只是这念头稍纵即逝,却不敢深思。   叶昭自不知道自己吊儿郎当的在李蹇臣心目中地位却这般高,此时就笑道:“怎么,你怕我吓坏了他?”   李蹇臣心思被国公看破,略有尴尬,捻须道:“子尹对公爷推崇备至,公爷亲自登门,下官只怕其癫喜无状,冲撞了公爷。”   叶昭笑道:“仪轩啊,你既这么说就依你之言……”胳膊突然被莎娃拉了一下,叶昭转头,却见刚刚一直在思索问题的莎娃满脸喜色,卷着舌头,费力的说:“甜……”   叶昭就笑:“嗯,有进步,会说中国话了,甜,咖啡就是苦苦的,甜甜的。”   莎娃还在费力的说着,“甜……心,甜心。”开始生硬含糊,最后一句“甜心”,却清晰无比。   叶昭瞠目结舌,李蹇臣一口茶水差点呛出来,忙以袖掩面,躲过尴尬,又转头看向窗外,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甜心。”莎娃终于想起了用中国话怎么发音,开心极了,又兴奋的喊了句甜心,就将雪白晶莹的脸蛋凑到叶昭脸上蹭了蹭。   叶昭这个无奈啊,怎么叫她学中国话好好的词不学,先学了这么个词,这可真把人给吓到了。   被莎娃漂亮的碧眸睫毛蹭得脸痒痒的,叶昭笑着轻轻推开她,作个手势,意思叫她去添咖啡。心里也知道,在广州,自己是她最亲近的人,这声甜心只是表达亲昵,倒也不必大惊小怪。   “公爷几时启程去吉安?”莎娃这一去,李蹇臣心里一松,刚刚那莫名其妙的压力才渐渐消散。   叶昭道:“今日便行。”若不是被两封电报耽搁,现在想已经在路上了。   李蹇臣正色道:“公爷千万保重万金之躯,广东千万黎民福祉寄于公爷一身,却不可与贼争强斗狠。”   听李蹇臣似乎意有所指,叶昭心里一动,笑道:“我自有分数。”   李蹇臣微微点头:“下官知公爷文韬武略,不敢班门弄斧,但有一问,牵涉军情,不知可问否?”   叶昭觉得李蹇臣今日怪怪的,看了他几眼,道:“但说无妨。”   李蹇臣手上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一个“抚”字,一个“临”字,随即压低声音问:“不知公爷预先取何处?”   叶昭笑道:“战场之事千变万化,怎可先有定论?但若依我之意……”叶昭伸过手去,把“抚”字轻轻抹去。   李蹇臣脸色一肃:“公爷慈悲!”   “抚”自是指抚州,“临”指临江府,抚州乃英王堡垒,临江则囤积了忠王重兵。   其实早在叶昭回广东前,哈里奇就提议转攻忠王部,为何?自是留下东路通道,最好能逼得江西发匪流窜入福建,则粤军可顺理成章进入闽境,哈里奇没明讲,但叶昭自懂他的意思。   若说叶昭没心动是假的,可思及流寇军纪必定涣散,令流匪进入福建,荼毒生灵,自己又于心何忍?   是以叶昭早下定主意,若战局得力,定将发匪东窜之路截断。   而李蹇臣自是看到了这一点,是以才有此一问,才有“公爷慈悲”一说。   叶昭微微一笑,又无可无不可的摇起了折扇,自不知道在李蹇臣心目中,自己已经越发是大贤圣人级别的人物。   第四十九章 谁在瓮中?   抚州三面环山,雩山山脉绵延西南,绿树遮映,山势迤逦。   此时黎川县城西南方被当地人称为上龙头的一座光秃秃小山头之上,十几名步枪手借着山石掩体,正向土山下蜂拥而来的红巾发匪射击。   “兄弟们,妈的给我狠狠打!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一双赚一个!”嘶声喊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独眼龙,满脸阴狠。   这是哈里奇部的一队哨队,大汉则是管队,绰号赵瞎子。   来黎川附近接应飞虎营一名侦察兵,却不防撞到了发匪大队,边战边退,却被逼到了绝境。   土山下,数百名红巾包头的发匪持鸟枪、火铳、洋枪嘭嘭的与山上对射。   刘瞎子眼里闪过一丝冷冽,“妈的,是李四福。”   英王陈玉成退守抚州,挥泪斩马谡,砍了表亲张潮爵的脑袋,随之回马枪大破湘军,发匪士气为之大振,而天京匪首见军情屡挫,遂加大了购买洋枪的力度,其火枪队源源不断开赴江西战场。   李四福的火枪旅即是其中的佼佼者,前几日偷袭刚刚平定之建昌府,全歼新组建之建昌巡防营,此是景帅二次入赣后第一次受挫,而李四福立时声名大噪,这位陈玉成的爱将,倒是自通了游击战术,令入赣粤军头痛不已。   嘭嘭的枪声中,红巾发匪一点点逼近,甚至渐渐能看清楚他们脸上的狰狞。   “啊”刘瞎子身边的一名兵勇额头迸出血洞,惨呼倒地。   刘瞎子眼睛一下就红了,猛地撕开胸口扣子,露出伤痕累累的黑毛胸脯,大吼道:“兄弟们!为公爷尽忠的时候到了!这里有孬种吗?!”   “没有!”众兵勇大声喊着,一个个眼里跳动着疯狂的炙热。   刘瞎子猛地跪倒,向南方嘭嘭磕了几个头,大声道:“公爷,刘瞎子到了地府,还愿作您的阴兵鬼兵!”随即起身,喝道:“榴弹!”   立时众兵勇纷纷甩出了一个个木柄手榴弹,“轰轰轰”,泥土迸射,冲在最前面的发匪被炸得惨叫倒地,更有直接被炸飞出几步的。   发匪冲势稍缓,都寻找山石掩体射击。   山下,李四福不时看看日头,脸色阴沉,不过十几名洋枪兵,又没有三头六臂,却从发现他们到追击围拢已经用了小半天,反击势头仍如此猛烈,景祥的嫡系,真就这般悍勇?   又看了眼远方一座小山头,那里有自己的哨兵,若见官兵大队,自会点火告警。   山头上毫无动静,看来清妖主力距离黎川尚远,不然怕早就被枪炮声吸引而来。   李四福冰冷的目光又看向了前面土山上扔在负偶顽抗的那十来个火力点,交叉射击,将自己的冲锋队牢牢的钉在半山坡。   李四福阴森森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给我抓活的!”身边的小传令兵心里就是一抖,能想象到山上官兵被捕获之后面对的残酷画面。   “兄弟们!准备砸枪!”当刘瞎子扣动扳机,步枪却没有发出怒吼声,伸手去摸铜帽带,空无一物,他就笑了,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眼见土山上枪声渐缓,李四福慢慢眯起了眼睛,身边传令兵也笑道:“旅帅,清妖没卵子了!”   李四福讥讽一笑,可不是,火枪弹药就是清妖的卵子,没了卵子的清妖看还怎么蹦跶。   “天父保佑!清妖授首!”李四福双手合十祷告。   “嘭嘭嘭”突然土山下一片树林中,枪声大作,却见密密麻麻冒出无数红缨帽子,李四福一怔,向那自己哨兵所在的山头看去,山上还是毫无动静。   李四福心内就是一沉,大喝道:“撤!向东撤!”哨兵被无声无息除掉,那么自己等人很可能已经陷入了清军的埋伏,东方有一条小溪,地势开阔,顺溪而上,有一条柳暗花明小路,想清军不会知晓。   众发匪打游击惯了,命令一下,立时井然有序撤退,绝不恋战。真正是打不过就走,加之各个走习惯山路,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留下一队开枪掩护了半刻钟,也迅速撤离战场。   刘瞎子等绝境逢生,冲下山来,却见山脚数十名步枪兵拥着一座紫色罗伞,麾盖下,那眯着眼看着远去发匪的瘦子将军,正是哈里奇。   “卑职该死!”走上几步,刘瞎子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下。   哈里奇昨日受了风寒,毒辣辣的日头,他脖子上却围了毛绒绒的貂皮围脖,小眼睛眯着,并不说话。   哈里奇身边白色骏马上,丁七妹肚里暗笑,心说原来这老哈也是官威十足,可真看不出,看那独眼龙羞愧的模样,遂道:“你起来吧,你这不小心啊,也是好事儿,飞虎营也找了这李四福很久,今天他可逃不掉了。”   刘瞎子迷惑的看向这清秀姑娘,不知她是何许人也。   哈里奇脸色这才一缓,道:“起来吧,还不谢过统领大人?这是飞虎营的丁统领!”   刘瞎子吓了一跳,这飞虎营常闻其名,乃是公爷亲军,却不想统领竟是位女英雄,磕头道“谢统领大人,谢管带大人!”站起身退到一旁,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丁七妹,心说公爷麾下,卧虎藏龙,女人沾沾他老人家的仙气就是巾帼,不知道我若能沾一沾会不会中个状元?   东北方,突然枪声大作,打断了刘瞎子的胡思乱想。   小溪之前,李四福陷入了哈里奇部和飞虎营的重围,猛烈的枪声中,正涉水而过的发匪纷纷倒地,鲜血很快染红了小溪。   前方就是那隐蔽的小路,可郁郁葱葱的短草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步枪喷射火舌,本以为柳暗花明之路,却成为地狱之途。   靠在一块巨石后,听着炒豆般的枪声和惨呼声,李四福脸色木然,后方,追兵的枪声也渐渐响起。   “旅帅,您,您穿我的衣服逃生吧。”传令兵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眼里抹泪,飞快的褪着自己的衣衫。   李四福茫然摇了摇头,惨笑道:“逃,又能逃去哪里?还不是清妖的世界?”双手握在胸前低语祷告,淡淡道:“希望我死后能登入天门,求告天父,请天父垂怜,降天兵除清妖……”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传令兵双眼浸满泪水,呆呆站立。   1857年8月,广州将军景祥发“讨贼檄文”,全文洋洋洒洒万余字,更登上了粤报,称必“提王者之师,荡清寰宇”,随即二次入赣,旋定袁州、建昌二府。1857年9月,景祥哈里奇部围歼悍匪李四福旅于黎川,匪首李四福饮弹自尽。   十月初,景祥率哈里奇部、韩进春部及各路粤兵万余人兵临抚州城下,困发匪英王陈玉成于抚州。   ……   抚州城下,旌旗招展,粤军大营一座连着一座,绵延不绝。   抚州英王府议事厅,英王坐主位,两侧坐满了将领,都是英王部下俊杰。   左首一名老者捻须笑道:“粮草支撑一年绰绰有余,景祥穷凶极恶,但还是少年气盛,刚勇有余,失之谨慎,急于求成,此次都在王爷算中,一月之后,江西战局可逆转之。”   有将领笑着附和,虽清军大军压境,但这些将领却都满脸轻松。   可不是,抚州太平军经营多年,城高壕深,粮草弹药储备极为充足,加之英王精锐齐聚,两万余将士,守城一年半载自不在话下。   而将景祥粤军主力牵制在抚州,吉安等府必定防备薄弱,忠王李秀成可趁势击之,景祥不退兵,早晚成为赣北孤军,若退兵,自可趁势掩杀,一鼓作气将之击溃。   此是英王忠王密议之策,二王不和已久,此次大敌当前,却是第一次真正携手抗敌。   是以有将领不服气的笑道:“可惜此次忠王贪天之功,倒成全了他。”   厅内洋溢着乐观的情绪,英王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慢的品茶。   抚州第三十五女馆,石阶红漆门两侧,挂着高高的红灯笼。   女馆乃是太平军刚刚起事时之制度,刚刚占领南京之时,太平军就将南京城所有女子驱赶入女馆,不许夫妻相见,就算太平军高级将领,也不得与妻子相会,不然便犯了天父教条中的淫邪之戒,罪过极大。相反诸王却是妻妾成群,这自不免使得太平军将士怨声载道。而更使得军中强奸、龙阳之风大盛,几乎每位将领身边都会有清秀男童相伴。最后匪首见不是办法,是以东王请天父下凡,天父告诉他“秀清,尔好铺排尔一班小弟小妹团聚成家,排得定定叠叠,我天父自有分排也。”至此女馆制度才被废除。   但在江西抚州,英王深忧军纪渐渐败坏,加之筹备军务急需人手,需要这些女子从事削竹签、搓麻绳、挖壕沟、盘粮等劳务,是以重新设立了女馆,从一定程度上说,虽工作繁重劳累,倒是保护了抚州妇女免受侵扰。   女馆二三十人为一馆,第三十五馆乃是座青宅大院,住了三十多名女子。   此刻东厢房内,一名姿容姣好的妇女正在抹泪,李氏,无意间被赵旅帅撞到,几乎隔三差五就被赵帅接去府中享乐。   “嫂子,你别哭了!”一名浓眉大眼的姑娘正气的身子抖,来回踱步,说:“我就不信,赵大麻子伤天害理,英王不管他,我明天就同女典史去告他。”   李氏眼睛红红的摇头,说:“他,他说了,官军围城,英王忙于军务,不会理他的事儿。”   大姑娘一怔,急急道:“官兵来了?这,这可怎么办?我明天跟典史说,去帮着守城!”   李氏偷偷向窗户外看了看,就好像生怕有人听到她的话,压低声音道:“你别去,听说,听说围城的官兵不伤人的,不会拿咱们怎样。”   大姑娘满脸冷笑:“这话你也信?忘了刘家嫂子怎么说了?她从武昌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是亲眼见的,那个大官叫什么来着?”大姑娘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对了,叫曾剃头,当官的有这花名,他手下人好得了?”   李氏支支吾吾道:“围城的好像是从广东来的兵。”   大姑娘冷笑道:“那又怎么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正说话,门口响起脚步声,两人忙闭了嘴。   门吱扭一响,进来一位攒金戴银的妇女,慌慌张张的,手里好像拿了张纸,见还有人没睡,忙将那纸往怀里塞。   大姑娘走过去就攥住她腕子,“又干什么坏事了?”戴着金首饰的妇女乃是城里富户之妻王氏,大姑娘一直看她不顺眼。   “没。”王氏随即就疼得轻哼一声,脸色发白,手也松了,被大姑娘把纸抢了去。   “嫂子你看看,写的什么?”大姑娘大字不识,只好把纸给李氏,可李氏也只认识几个字,又哪看得懂?   见嫂子摇头,大姑娘随即就道:“我找典史去。”   “别!小花,姐姐求求你,别拿去给贼婆看。”贵妇王氏吓坏了,哀求着挡在了门前。   大姑娘冷哼道:“见不得人么?”随即眉毛一扬,“你是谁姐姐?谁是贼婆?”   王氏情知说错了话,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我,我在院子里捡的,官兵的传单,和,和我没关系啊,真的,小花,乡邻一场,你难道想看我被点天灯吗?你忍心吗?”   李氏叹口气,拉了大姑娘一把,说:“算了,乡里乡亲的,你就别难为她了。”   “官兵的传单?上面写什么?”大姑娘好奇的问。   王氏不敢不答,小声道:“说是,说是国公爷景祥,爱民如子,要阖城百姓不要惊慌,除了发匪首恶,余者既往不咎。”   大姑娘冷笑道:“这话也信?”   王氏小声辩驳,“好像是真的,国公爷的名字你没听过吗?把英国佬和法国佬打跑的那位公爷。”   大姑娘确实没听说过,就抚州城里的事儿她都不大清楚呢,更莫说江西境外的事儿了。倒是好奇起来,问道:“甚么英国佬法国佬?”   若以前,王氏又哪里屑于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可现今怕她去出首,只好耐心的小声跟大姑娘说起国公爷在广东抗蛮夷的故事。她所知也不多,只是听行商的丈夫讲了个一鳞半爪,这时候自不免夸张,将国公爷讲的英明神武,好似吹口气英国人和法国人就吓跑了一般。   听着听着,大姑娘就不信了,说:“他有这么厉害,打得过英王么?”   王氏心里撇撇嘴,心说也就你把贼头当英雄,可不知道这段日子这贼头被国公爷撵得满世界跑,这转眼啊,抚州也守不住了。   嘴上不敢这么说,说:“好像,好像前些日子和英王打了几仗,都打赢了。不然、不然官兵怎么会来围抚州了。”   大姑娘想反驳,可听了王氏最后一句话,呆了一下,只觉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不由一阵泄气,慢慢坐回了炕沿。   ……   抚州城头,竹竿高高挑着血淋淋三个人头,有两颗头颅血肉已经渐渐腐烂,显见被砍下有段时日。   英王站在城楼上,默默盯着这三个人头,有了吉安府的教训,抚州城对出入百姓盘查甚严,不论男女,都要搜身,而这三人,乃是败露行藏被抓的官兵哨探。   严刑拷打下,月前被捉的第二人吃打不住,最后招了,乃是飞虎营侦察勇,只是这飞虎营有多少人,都是做什么的他却也不清不楚。尽管看得出他没说假话,但最后还是将其砍了脑袋。   可盘查如此严密,昨晚还是发现被清妖散了许多蛊惑人心的传单,可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眺望不远处官军大营,英王默默不语,景祥此人,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可竟悍然围攻抚州,难道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下了一步大昏招?   城下一片小树林绿荫里,韩进春放下了手中千里镜,道:“伪王在城上呢。”   正与哈里奇博弈将哈里奇杀得满头大汗的叶昭闻听长身而起,接过侍卫送上的千里镜,看向了城楼。   目光在那高高悬挂的三颗人头上就是一凝,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将千里镜扔给了侍卫,回身又坐回了软墩。   韩进春示意,身后小兵推着他的轮椅行到叶昭身边,韩进春叹气道:“公爷,他们三位知公爷爱护,想也瞑目了。”   叶昭微微点头,顺手落了一子。   哈里奇眼见有一条小龙被公爷算计,无奈的道:“奴才大胆说一句,主子在棋盘上可就没这么慈悲。”   显然不能顺势将发匪逼入闽境,哈里奇深以为憾。   韩进春由衷的道:“慈不掌兵,公爷却是仁者无敌呢!”   叶昭摆摆手,示意哈里奇落子。   哈里奇小心翼翼道:“奴才认输行不行?”   叶昭被他逗得一笑,说:“不行。”   哈里奇没办法,只好愁眉苦脸的在那思索。韩进春莞尔,老哈在公爷面前,更像个弄臣,总能逗公爷开心,可猎狐之名,实则已经响彻东南。   “主子,来了!”一名侍卫从千里镜看到远方的旗语,急忙近前几步禀告。   叶昭目光一肃,推盘而起,“好,这就去会会英王!”   第五十章 吞食天地   遥望城下金色麾盖,英王眼神一冷。   不消说,那白色骏马上雍容华贵的少年就是令所有太平将士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大清辅国公景祥。   “伪王!速速投降,可免你百刀之苦!”白色骏马之侧,几名官兵推着一辆轮椅小车,那虎背熊腰的大汉虽坐轮椅上,却自有凌然之威,声音洪亮如钟,数百步外皆闻。   英王知道,这就是韩进春了,景祥部下最骁勇将领之一。   英王身侧一名将领大怒,高声骂道:“清妖休得猖狂,我天父早晚降下天兵天将,将尔等碎尸万段!”   城楼上,太平洋枪队纷纷瞄准,只是数百步外,射程不达。   英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远远打量着那梦中数次斩了其头的强仇大敌,今日,是第一次与他遥遥相望。   终于,那少年权贵说话了,声音不大,城楼上却听得清清楚楚,“英王,给你三日时间,我景祥承诺,除首恶及罪大恶极者,不杀降!望你免去生灵涂炭之苦,三日后,定取抚州!城破之日,可怜你万千兵勇俱成齑粉!”   英王眉头一纵,他身后几名将领哈哈笑起来,有人笑骂道:“景祥小儿,死在临头尚不自知,胡吹大气,可笑啊可笑!”   却见那少年权贵不再说话,挥了挥手,众兵勇拥着黄色麾盖渐渐退去。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城门前几十步外,土石崩裂,尘土弥漫,城墙仿佛都随之晃了晃。   “怎么回事?”有将领骇然色变。   接着就见清军大营中,缓缓推出了数十上百门土炮,英王微微蹙眉,这种土炮清军早有配置,太平军又何尝没有,名为炮,实则攻城中并没有太大用处。   “轰”又是一声巨响,城门十几步处,被炸得土石乱飞。   陈玉成伸手,旁边自有人递上千里镜,向远方环视,眼神突然就一凛,正北方一片树林前,有三四十门火炮,形状各异,有口径极大的好似臼炮的短管炮,也有炮管长长的金属轮子的火炮,而城门前那威力巨大的爆炸想来就是这些火炮的杰作。   “轰轰”,城门前接二连三的巨响令城楼尘土簌簌而下,想来对方一来调校二来示威。   那些正嘲笑景祥的将领脸色都变了,清妖,原来又从洋人手里购买了如此多威力巨大的火炮,这抚州城可难守了。   “火炮何所惧!最后还要步旅决胜!你等怕了么?”英王脸色凛然,回头大喝。   “不怕!”众将领兵士精神一振,齐声高喊。   英王随即大步下楼。   这些火炮,正是刚刚侍卫说“来了”之所指,实则在宁都之战时,梁成富率众突围,轰击北门破城的正是这火炮营,只是宁都之战发匪全军覆没,在建昌、袁州之战中火炮营未派上用场,是以名声不显。   火炮营中火炮,有同港英驻军购买的十几门,其余皆广州兵工厂所产,臼炮加农炮皆有,非制式生产,是以叶昭也不大清楚同欧罗巴诸国的火炮相比属于多少磅等级,虽然大多采用钢管,钢丝加固,毕竟还显粗劣,不过真正近代技术的国产火炮之诞生,还是曾令叶昭激动了好一阵子。   破城如非必要,实则叶昭不愿意动用这类臼炮加农炮,毕竟会伤及城内无辜,何况这些火炮技术尚处于起步阶段,譬如宁都之战,不过发射了几十发炮弹,就有两三门火炮炮管破裂自损,是以不到紧要关头,绝不轻易动用这大杀器。   ……   抚州第三十五馆。   厢房内,几名女子正围坐在一起削竹签,有一名女子一直抹泪,手上全是水泡,钻心的疼。   那满头珠翠的王氏倒是手工纯熟,手上小刀唰唰的,竹屑簌簌落下。   “嫂子,你歇会儿,我多削几个,你那份儿就出来了。”大姑娘心疼的看着李氏手上的水泡说。   “没事。”李氏强笑了声。   “就是,人家有赵帅疼,怕什么?”一名胖女子阴阳怪气的说。   李氏脸马上苍白,大姑娘腾一下站起,怒道:“你再说一次?”胖女人乃她家邻居,平时就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常闹纠纷。   胖女人看起来有几分惧怕大姑娘,低声叨咕了两句什么,却不抬头看她。   大姑娘冷哼道:“你还是操心你自个的事儿吧,等破了城,官兵进来,能饶了你一家?”   胖女人乃是太平军家属,但大姑娘和女官们相熟,更是太平女军成员,胖女人也不敢惹她,听大姑娘这话,心说难道官军就能饶过你了?   一名女子满脸惧怕的道:“官兵,攻不破城吧?”女馆中之女子,大多闻听过官军破城后的凶残暴虐,都知城破后怕想死都难,是以倒没几个希望官军打破抚州的。   李氏叹口气道:“听说,听说官军有火炮,那东西厉害着呢。”昨晚赵旅帅一直唉声叹气,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言语间,李氏倒知道了些官军的情形。   那满脸惧怕的女子问:“炮,是不是埋在地下的那种?有多厉害?”   王氏听到这话题却来了精神,不屑的道:“你说的那叫鞭炮,官兵的火炮啊,厉害着呢,一炮就能轰塌半边儿城墙,国公爷前两天说了,要英王投降,给了三天限,这算算,今天可就要攻城了。”她消息倒也灵通,如果是前几日,她自不敢张嘴闭嘴国公爷,可这两日,胆气却渐渐壮了。又对那惧怕的女子道:“你怕甚么?国公爷可是早说了,不杀降,咱们这不沾边的人啊,更不用怕。”   胖女人脸一下就阴沉,正琢磨要不要大耳瓜子打她,突然脚下一震,远方,传来轰隆隆闷雷般的巨响。   几个女人脸色陡变,各有不同,王氏一脸喜色,兴奋的道:“国公爷攻城了!”这时节,自没人再有心思去和她计较。   “轰轰轰”,抚州北城,好似万炮轰鸣,从山丘上居高临下望去,就好像无数土花在城墙下,城墙上,城墙内绽放。   叶昭骑在高头骏马上,手持望远镜静静眺望,身侧,只有十几名亲军。   巴克什几人兴奋得的看着这一幕,心说今日若能擒杀伪王陈玉成,主子可就真正名动天下,威慑群丑,这天大的功劳,在此一役。   轰鸣声连绵不绝足足有一个时辰,在这小山丘之上,仿佛如在马背,颠簸不已。   终于,“哄”一声,本就塌了半边的一处城墙缓缓而倒,砖块滚落一地。   巴克什立刻看向主子,却见主子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挥旗之意,这才忍下心中激动,转头又看向战场。   火炮猛烈的轰击下,终于,一阵惊天动地的闷响,却见抚州北城城楼,慢慢断裂,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土石巨人,慢慢断成两截,倾倒向门洞,而那厚重的城门,以极奇怪的形状扭曲,慢慢被压趴。   叶昭挥了挥手。   立时,四下杀气凛然的绵长号角声起。   “杀!”震天般的吼声中,潮水般的红缨帽从四面八方涌向抚州城。   北城门废墟中,无数红头发匪蚂蚁般冒出,同冲在最前面的粤军刀牌方队狠狠撞击在一起。   杀声震天,枪炮轰鸣。   叶昭入赣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硬仗就此拉开帷幕。   眼见刀牌阵就要攻入北门,突见红巾中一彪杀出,各个砍刀雪亮,骁勇无比,顷刻间就将一刀牌队淹没。   刀牌阵攻势立挫,缓缓而退。   发匪砍刀阵中为首一条大汉,身如铁塔,豪迈逼人,杀散官兵刀牌,大声而歌:“抚州集,大雾翻,百里困地看不到边。红旗黄旗遍地插,刀枪好比秫秸全。个个刀枪杀清妖,杀得清妖不敢前!不敢前!”   仰头灌了口酒,哈哈长笑。   “嘿呦!”众血刀悍匪挡在北门,势如虎狼,千般耀武,万般扬威!正是英王亲军刀手团。   “嘭嘭嘭”,枪炮轰鸣,血刀悍匪纷纷中冷枪栽倒,红缨帽拥着一杆大大的“韩”字旗帜涌上,闪亮的刺刀涌进北门,杀声如雷,惨烈无比。   “哄”东城门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缓缓落地,哈里奇部最精锐之振和营在枪林弹雨中前仆后继,终于攀上城头,不多久,一面大大的飞狐旗在东城城楼升起。   东城城楼上,到处皆是发匪粤勇尸体,十几名粤勇护着旗帜,奋死抵抗着潮水般涌上的红巾。   “嘭嘭嘭”枪声中,登上城楼的粤勇越来越多,红巾终于溃败,而粤勇步枪手占据城楼,立时东城附近形势逆转,枪声中,红巾如稻草人般栽倒,四散奔逃。   一条条消息报进英王府。   北门失守,亲军五百校刀手死战殉道,韩字旗进城。   东门失守,第三、四殿前旅遭猎狐屠杀。   北大仓失守,第一旅赵旅帅战死,余部皆降。   英王默默听着这一道道战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侧门处,匆匆进来一名女官,脸上含泪,跪倒在地,哽咽不语。   “办好了?”英王不动声色的问。   “是。”女官悲声回答。   刚刚,留在抚州的几位英王娘都在她威逼下自尽。   “好,你去吧。”英王霍地站起,提起手中银枪,大步而出。   ……   第二天黄昏,叶昭才策马进城,城内零星的战斗已经不多,只有英王府抵抗激烈,聚集了发匪火枪手数百名,负偶顽抗,英王亲自督战,都存了必死之心之死士。   粤军未发起强攻,一来强攻伤亡必重;二来擒英王这等勋功,既然有这个机缘,自要等大帅入城后“指点方略”,如此才是一段佳话。   叶昭自明白哈里奇和韩进春的用意,心内虽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但自也不必说出口。   进城时,叶昭感叹了一句:“过得几年,这城墙就再不是防御战的决定性力量。”   见识过火炮的威力,跟在叶昭身边策马进城的哈里奇大有同感的点头。   “要厚葬,莫轻慢羞辱他们的尸体,逝者为大。”经过血刀悍匪尸体之旁,叶昭叮嘱了一句。   哈里奇则介绍着城内的情况,现今除了英王府尚有发匪余孽抵抗外,还有一处东大街,也就是女馆一条街,聚集了数百女兵,城内妇女也多躲在其中。   “这些女贼婆真敢开枪打,有几个兄弟就中了冷枪,若不是主子严令,我早就令人杀进去了!”哈里奇愤愤的说。   叶昭笑道:“有吉字营败坏官军名声,这两江一地的百姓多被发匪迷惑,总不成以后咱们每克一城,也学湘军屠城?”   哈里奇笑道:“那倒是,这些百姓,可都是主子之子民,主子爱护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叶昭没接这个话茬,催马慢跑进城。   东大街进女馆巷的巷口,堆上了沙石麻袋,架着火枪,女子发髻时隐时现,巷子里,也不时有女子身影闪躲出没。   “众贼婆听着,国公爷口谕!只惩首恶!既往不咎!你等抚州女军,皆未上过战阵,除名册之上女官,余者一概自行回家,皆为大清良民!”   有粤军小兵,轮流着喊这几句话,喊得嗓子干了,又换另一个上,攻什么城也没这么费劲的。   终于那边女兵有了回应,一个女子大声喊:“你们素无信义,谁知是真是假?”   管队火了,大声骂道:“妈的就你们几杆破枪,吐口唾液也淹死你们这些贼婆娘!四眼狗几万人,在景帅面前如同蝼蚁?你们几个小娘们算个屁!妈的景帅他老人家的话那比圣旨还真,金口玉言,再他妈磨叽,老子拼着脑袋不要,带人杀进去砍了你们!”   沙袋后女兵们默然,均觉这大汉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   刚刚喊的女兵正是女馆三十五馆那大姑娘,眨巴着眼睛,低声道:“别信,官兵是想抓咱们活口。”   众女兵憟然,均觉大概就是如此。   而巷子外,那管队正在叶昭面前磕头,一脸惶恐,却不想刚刚上了牛劲,就被人踢了一脚,回头看是哨长,再一看,景公他老人家正骑马上看自己笑呢,可把这管队差点吓死。   “好了,动动嘴皮子不是什么罪过。”叶昭摆了摆手,琢磨了下道:“都散了吧,这女馆街道留下暗哨,若有带兵器离开者立时缉捕,余者就任她们离去。去令城内男子,来领妻子回家。”   “喳!”哨长、管队们忙大声领令。   等叶昭骑队驰过,那管队大喊道:“景帅口谕,你等要留要走,悉听尊便!除携带军械者,一概放行!”   说着又骂了句:“妈的,贼婆娘不识好人,要景公老人家操心,刚刚景帅亲临你们可知,一群傻了吧唧的老娘们,害得老子去给你们找男人,我呸!”   骂咧咧呼喝着众兵散去。   巷子里各个角落躲藏的女子都面面相觑。   终于,躲在一石狮子后的王氏起身,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就向巷口走。   李氏拉住她,小声道:“你,还是小心些。”   王氏确实胆突突的,说是盼国公爷进城,可这两国交兵都杀红了眼,现在城里怕杀个个把人的不在话下,就算国公爷军纪森严,可遇上兵痞又怎么办?   正犹豫,突然就见巷口畏畏缩缩冒出几个男人的脑袋,其中一个正是她相公。   “啊!”王氏惊叫一声,再顾不得,飞奔过去,夫妻俩抱头痛哭。   而不一会儿,巷子里陆陆续续有男人来寻妻,立时哭声一片,有男子携妻子跪地磕头,老泪纵横:“苍天有眼啊,你我夫妻还有相见之日。”更向南连连磕头:“国公爷,您老人家圣明啊!”   巷子里哀声哭声一片,那最后几名拿着洋枪的女兵也终于丢掉枪,去人群中看自己丈夫来了没有。   英王府被围得铁桶一般,四下民宅屋顶,全架起了步枪抬枪,不知道是谁眼尖最先看到了景公的黄色麾盖,立时四下欢声雷动。   一名军官匆匆赶来,单膝跪在叶昭马前,大声道:“奴才振和营帮操张昌勋,指挥主攻!”   叶昭对于手下军官时常喊自己主子已经习惯,也纠正不来,只是微微点头,道:“开始吧。”   “喳!”张昌勋磕个头起身,挥臂。   号角响,   立时,榴弹如雨,集结了各营各哨大批手榴弹,此时真是尽情倾泻。   “轰轰轰”,英王府中到处都是爆炸声和惨呼声,手榴弹雨点般落入,真有炸平英王府之势。   接着,大批兵勇涌进,英王府内杀声四起。   叶昭默默坐于马上,全不似身边哈里奇之激动,只是想起自己竟然策马英王府前,着部下攻入府内捉拿英王陈玉成,心中稍有些异样感觉。   “抓到英王啦!”半个多时辰后,枪声渐渐稀疏,随即就传来狂喜的喊声,欢声如雷。   不大一会儿,十几名兵卒拥着一人而出,此人满身血污,头发披散在脸前,被绑得结结实实,狼狈不已的处境,却偏有一股顶天立地的傲然之气。   “跪下!”有兵勇推搡他。   叶昭摆摆手,道:“给其换身衣服,好生梳洗一番再来见我。”   “喳!”众兵勇各个欢天喜地,推搡着伪王而去。   哈里奇笑道:“主子是要劝降么?”   叶昭没有言语。   ……   中军大帐,一脸平静的英王同叶昭相对而坐,桌案上,有两杯香茗。   英王腿上有伤,钻心般疼,他却面色如常,叶昭叫他坐,他就坐了,给他倒了杯茶,他也怡然自得的接过,品了口,淡淡道:“若想劝降,不要枉费心机,我纵横两江数年,今日所败,不过败于军械,非战之罪!”   叶昭点点头道:“你我理念不同,就算你肯降,我也用你不得。今日敬你是条好汉,别无他意。”   英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异色,打量着这少年权贵,闻名已久的对手,雍容华贵,平平淡淡,今日擒拿自己在手,可说名噪天下,立下清廷两朝未有之勋功。可他既无欣喜,又无骄狂,这可不是作伪,看得出,好似从心里,真没当回子事。   叶昭又道:“你说你败于军械,此言不假,却稍显肤浅,你之败,败于理念,败于治军治国之思想,或许你认为你部骁勇善战,在我眼中,不过逞凶斗狠之寇类,给你同样之军备,三年之内,吾必破之!”   话语平静,却霸气十足,令英王不觉气馁,那一刻,好似觉得他所言非虚。心中一叹,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突然生出,败在他手,却也不冤了。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我实不知你心中所想,为何而反?为荣华富贵?为天下苍生?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不管你心中何想,我可告你听之,百年之后,中华大地必定人人安居乐业,你之旧部子孙,必会为你今日之败庆幸,因为你之太平,却委实给不了他们以后之真正太平。”   英王冷然道:“由得你说罢了。”   叶昭这时就拍拍手,帐帘掀开,有侍卫托着金丝茶盘进来,盘里摆着两个酒盅,侍卫小心的将碧绿酒盅放于英王面前,又将白玉酒盅呈给叶昭。   叶昭举起酒杯,肃然道:“今日送你一程,你之英名,后世必有所书。”   英王见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就明白了,微微有些怔忪,本以为就算不被解上京城也必被千刀万剐之,却不想,这少年权贵会以鸩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好,想不到竟然遇到你这么位对手!”英王笑了,慢慢拿起酒杯,笑道:“踏碎凌罗殿, 何须射天狼?你有凌云之志,吾恨不能晚生二十年观之!”   叶昭轻轻和他碰杯,干了,随即大步而出。   英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将酒送入嘴中……   1857年10月,广州将军景祥围城不出旬日,遂破抚州,发匪精锐两万余人全军覆灭,擒杀匪王陈玉成,北京天京俱为之震动,至此赣南、赣中皆定。   同月,景祥整顿三军,编粤军精锐为四镇,每镇六营,三步枪营,一火炮营,二刀牌营,加之马队长夫队等,每镇三千五六百人。   景祥请旨,请第一镇镇守总兵官神保,第二镇镇守总兵官哈里奇,第三镇镇守总兵官韩进春,第四镇镇守总兵官赵三宝,广东水师镇守总兵官马大勇。   数日后,两宫懿旨下,“景祥奋忠义勇,自入赣,光复州府,屡挫贼势,今擒杀伪王,功勋卓著”,“封多罗肃智郡王,安远靖寇大将军”,“总理粤、赣、闽、浙东南军政讨贼事”,等等等等。   懿旨到抚州,粤军闻听,哪管合不合法理?立时欢声雷动。   至此,大将军王景祥,厉兵秣马,盘踞粤赣,将士如虎,兵卒如云,气吞山河之势,隐隐而现。   第五十一章 日新月异   吉安府府衙偏厅,叶昭正在读几份电报,其中一份电文乃是瑞四所发加密,由巴克什按照密码本一字字译出。   以军情所需为名,广东境内各首要州府的电报线路已经铺设完成,而江西境内,赣州、吉安、抚州一线的电报也渐成雏形。   现今已经有商人开始用电报通传信息,一字一角银,可买五六斤官员所食精米,普通民众暂时自然享受不起。   而叶昭收到的电报,也通常言简意赅,概因叶昭早就提倡过官费“勤俭节约”,李小村等发电文时自也不敢铺张,是以最早期的“电报文”流行起来,怎么用最少的字表达最精确的意思,也值得好好思量一番。   广东政要发来的电文,多是民事,从电文可看出,现今广州及各卫星城镇的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缫丝、棉纺织、面粉、火柴、造纸印刷、食品糖果、机器采矿、船舶修理、小机器制造等等等等。   最新的一份电文则报了两则喜讯,一是接到香港电报,筹备中的造船厂机械设备已经运抵加尔各答,而发报之时怕已经到了马六甲海峡;二是佛山至广州铁路何时通车,请王爷定夺,主要是铁路行参与各股东希望能请得王爷为通车剪彩。   瑞四的电报,则主要汇报西线战事,僧格林沁已经提兵进入广西境内,云贵绿营团勇同时举兵,现今广西战事正鏖。   看到这则电报叶昭微微蹙起眉头,红娘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王爷,李鸿章到了。”门口侍卫躬身禀告。   “传。”叶昭说着话,就将瑞四那电报递给巴克什,巴克什放进一小茶碗里,点火烧了,又将灰烬和水,小心翼翼倒在屋角翠绿盆栽的泥土中。   李鸿章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个尾巴,情知乃是王爷处理机密电文,自不会多看,打马蹄袖跪倒见礼:“卑职江西巡抚李鸿章给王爷请安。”   以现今叶昭的身份,督抚之下,俱要跪拜,一二品大员,则视乎何情何景及各人心态了。   叶昭微微颔首,笑道:“渐甫,不必多礼。”   李鸿章起身,见叶昭示意,才恭恭敬敬坐于侧位。叶昭又努努嘴,侍卫亲军就将那几份电文呈给李鸿章。   叶昭琢磨着道:“渐甫啊,这江西法理法规,都以广东为模板,最新之‘商行律’,你可阅了?”《商行律》,和英伦同期的《公司法》《统一法》等各法令差不多,只是加入了符合东方传统的诠释,而说起来,比英伦刚具雏形的公司各法还要成熟一些。如确定了商行法人地位,使得商行大小股东权益分明,利于筹资,也利于商行管理层运作商行的发展。   李鸿章叹息道:“卑职今日才知,这商行与衙门实在不能混淆视之,商行之学问,浩瀚如海,官门中人,若不痛下苦功,实难窥其门径。”   叶昭笑道:“三百六十五行,各有不同,商行虽也管人,衙门也管人,这差别可太大了,你现今知道,也不算晚。”心说你这辈子能早早认清这点,也算长进了。   李鸿章连连点头。   叶昭又指了指那请示火车通车的电文,道:“回头你帮我拟一份回文,告之他们,不必等我剪彩,早早通车为是。   “是!”李鸿章忙躬身领命。   “大帅,神保求见。”有侍卫快步进厅,打千禀告。   “哦?传。”叶昭微微有些诧异,李秀成部汇集英王残部退守南昌,神保本应接收贼众所弃的临江府和瑞州府,怎会突然跑来抚州?   不一会儿神保大步而入,李鸿章自然起身告辞,去办叶昭交代的事儿。   神保单膝跪倒,满脸愧色:“王爷,属下请罪,卑职标下第二步兵营在临江与湘军起了冲突,杀死数十名湘军,还将一名湘军管带擒获。属下治军无方,请王爷责罚!”   叶昭奇道:“怎会同湘军擦枪走火,误以为是发匪么?”倒也没怎么动怒,问虽这么问,其实心下也八九不离十估摸出为甚么同湘军起冲突了。   果然神保满脸气愤的道:“王爷,不是卑职袒护手下,实在那帮湖南佬不是东西,发匪还不是被王爷赶跑的,可他们倒好,以前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现在都冒了头,在临江附近村庄烧杀奸淫不说,还要抢着进临江府,这才同标下步枪营起了纠纷,最后就真刀真枪干上了。”   叶昭微微点头,拿起茶杯品茶,问:“谁先动的手?”   神保道:“谁先动手属下不甚清楚,可步枪营的兄弟就一个轻伤,杀死这许多湘军,又绑了他们的管带,这……”   叶昭笑道:“你呀,怎么会不知道谁先动手呢?”   神保微微一怔,随即就恍然,本以为大将军王会发雷霆之怒,本想拼着这顶戴不要也要保标下兵勇的人头,谁知道一点火苗都看不出,反而这般问自己,那就是存心偏袒了。   神保自然福至心灵,道:“是,卑职糊涂,倒是听标下管带说,乃是湖南佬开火伤人。”   叶昭点点头,说道:“湘军团勇,目无军纪,将军府发各团各勇的公文没见么?烧杀掳掠?死不足惜!”   “喳!”神保一颗心算定下了。   正说话,侍卫又匆匆进来报:“禀王爷,沈葆桢求见。”   神保微微蹙眉,心说来的倒快。   叶昭不动声色:“传。”   不大一会儿,沈葆桢匆匆而入,其时神保早已告退。   “江西巡抚沈葆桢给王爷请安。”沈葆桢虽口称王爷,却只是长揖到地,何况口口声声自称江西巡抚,其意昭然若揭。   叶昭微微颔首:“抚台大人不必多礼。”不等沈葆桢落座,就道:“本王已给两宫太后和皇上上了折子,今赣境大部平定,平贼战乱时署衙混乱之局自要沥清,本王保举你为兵部侍郎,帮办将军府军务,两宫太后已准,想来皇上这几日定会下旨。”   沈葆桢微微一呆,这分明是在将他的军。   好半晌沈葆桢才笑道:“下官自听从皇上调派。”心里突然有些发苦,帮办将军府军务,只怕皇上还真的会准了,一来江西两抚的局面总要有个了局;再一个有人随粤军探听虚实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这自己可不就真的是与虎狼为伍?谁知道这大将军王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愣了会儿,沈葆桢才想起正事儿,躬身道:“王爷,临江府之事您可有所耳闻?”   叶昭淡然道:“嗯,湘军团勇军纪涣散,奸杀掳掠,又率先起衅,被第一镇步兵营击溃,抚台可是说此事么?”   沈葆桢又一滞,呆了会儿皱眉道:“谁是谁非先不去说它,可同室操戈,打死数十名团勇,这,这未免……”   叶昭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已下严令,各路兵勇若有扰民者,各镇总兵官可先斩后奏,从此以后,想这穷凶极恶的兵痞会收敛。”看向沈葆桢,正容沉声道:“幼丹!莫非你以为这烧杀掳掠的乡勇不是在乱我大清天下么?难不成要回护他们?幼丹可想过惨死于他们之手的妇孺孩童?”   看着叶昭炯炯眼神,沈葆桢突然有些惭愧,闻听此讯即匆匆赶来,路上早已想好说辞,定要治粤军领将之罪,满脑子琢磨的都是京城和广州的权力之争,琢磨的是如何杀一杀粤军的气焰,不然如此下去,怕这粤军真会成为大清国的祸乱之源。   可此刻,在叶昭清澈如水的目光逼视下,不由得微微汗颜,不管大将军王本意所想,可自己,读了多年圣贤书,现今却满脑子权谋,可还有点济世为怀的良心么?   早想好演练过无数次的说辞再说不出,沈葆桢慢慢垂首,道:“是,下官受教。”   叶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道:“被抓之湘勇管带,我已令人解来抚州,这事儿啊,幼丹你来办,是杀是放,都由得你。”   沈葆桢又一怔,这,这可不难为自己吗?忙道:“这,还请王爷明示。”   叶昭却已经端起茶杯,微笑道:“想幼丹定会知孰轻孰重。”   沈葆桢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   数日后的荷花楼听雨轩,叶昭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休闲装,半躺在舒适的沙发里,正看着报纸上一则广告愣神,昨日,他刚刚从抚州回来。   李秀成部退守南昌,石达开部则屯兵九江与湘军对峙,互为犄角。南昌城城高壕深,发匪经营数年,更有数个炮台为依仗,加之火枪兵在太平军中比例渐增,急切不可破,若强攻之必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何况四镇兵马虽说增了火炮营,实则有兵无炮,粤军火炮不过一营之数,其余火炮还要慢慢补充进各镇。   是以第一、三、四镇步兵团驻留江西,加之各路团勇,在南昌北几十里处扎下大营,是为江西大营,令发匪不敢轻动。而第二镇步兵团暂时撤回广东休整。   叶昭回广州,除了督促火炮制造,自然也是在想法子怎么助正在广西鏖战的红娘一臂之力。   可令叶昭没想到的是,这人的思想还真是奇怪,就在两三年前,自己还在绞尽脑汁想法子怎么令广州民众接受新鲜事物,怎么能令女子走上街头,扩大社交圈子。   可这一转眼,广州思想“进步”未免令人吃了一惊,这报纸上,有一则香皂广告,出水芙蓉的女模特照片,虽然只露出香肩玉腿,但这可是广而告之,皂厂华人老板胆子大,女模特思想也够“前卫”,但这广告还真吸引眼球,效果想来极佳。   更听闻,城内华商酒楼已经出现了女招待,至于西关,女侍应更是司空见惯。   现在看来自己倒是要正确引领舆论导向,莫走向另一个极端,好似后世一般女人以暴露为美。不过想想,其实也不必杞人忧天,后世国人道德观出现问题乃是因为西洋文明太过强盛,而国内文明因种种原因被割裂所至,这使得二十世纪出现的“性解放”等观念被部分国人断章取义的学习,崇洋媚外更是一种极普遍的现象。   今世,中华文明传承却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浩劫,现今虽是被阉割的儒家文化,但其伦理道德文化价值观等等传统还在一代代传承,何况中华文明价值观的精髓是在“家”,是三纲五常。令家不成家,传统道德观先是成为革命对象,例如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互相揭发划清界限的情况出现,许多传统道德不加辩证的成为封建糟粕,只讲革命关系,破坏了传统道德的最底线,到改革开放后,迷茫失去信仰的国人开始信奉利益为先,这一步步使得中华文明传统被破坏殆尽,使得国人陷入了真正道德观价值观的危机。   这一世,却是不会了吧?   正琢磨着,听雨轩的巨大金色木门被推开,蓉儿满脸惊喜的冲进来,她头戴千层彩花拉翅,穿着蓝绸子绣牡丹修身旗袍,襟前、袍角用金丝镶了宽宽的边儿,牡丹绽放,旗袍清雅可爱,就如同她的人一般。   看着她穿着高高的木底小绣花旗鞋踩着碎步,端庄文秀的小模样叶昭就想笑,想也知道,在观音山,她不得不规规矩矩的打扮。   “妾身给王爷请安。”蓉儿行到叶昭身边,小身子福了下去。想来在宫里又被姐姐熏陶了一番。   叶昭笑道:“好了,以后还跟以前一般,咱没那么多规矩。”在回广州前,六王下了旨,封叶昭为多罗肃智郡王、平远靖寇大将军,只是上谕中并没有要叶昭这个大将军王总理多省民政,不过不管怎么说,算是给叶昭补了票,而自然也册封蓉儿为福晋,蓉儿现今可是不折不扣的郡王嫡福晋。   六王也准了叶昭的折子,沈葆桢加兵部侍郎,帮办大将军讨贼军务。   六王自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却是步妙手,既阻碍不得,便示之恩宠,令天下人知道我对你何等器重,看你终能怎样?而私底下,想自也有筹备算计,等图穷匕见之际,可不知是怎样呢。   “去,换身轻便的衣服,也不怕累着。”叶昭拧了拧她小脸。   说起来,蓉儿也快考试了,若期末拿到了小红花,难道自己真不能捏她的小脸了?   蓉儿自不知道,相公已经开始在琢磨怎么反悔,在她心目中,相公虽小事上不像话,喜欢胡闹,可自然是大英雄大豪杰,岂会跟她这个小女人赖皮?   “哦”蓉儿听话的答应一声,又迈着小碎步极端庄文雅的行了出去。   “主子,总兵哈里奇携夫人来给福晋请安。”蓉儿刚走,俏丫头如意就规规矩矩进来禀告。   叶昭心下一晒,这个老哈,怎么也赶起时髦来了?携夫人来访?   叶昭倒是知道,自己不在广州这段期间,柏贵李小村等都携夫人来给蓉儿磕过头,自是有恭贺福晋之意。   “恩,我这就去。”   叶昭换了绸袍锦绣马褂直奔花厅。   花厅内,哈里奇两口子早就候着呢,见到叶昭进厅忙一起下拜,“奴才哈里奇(果西楚喀)请主子安。”   哈里奇的夫人瓜尔佳氏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美妇,妻凭夫贵,丈夫擢升正二品总兵官,她也随之变成朝廷名典的二品诰命,更被丈夫带来拜见王爷,那激动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几年前还常常因为妹夫升迁极快而暗自神伤,本来她该远嫁西安的,那在家里时常炫耀的就不会是妹妹,谁知道丈夫跟了国公爷后,真可说飞黄腾达,这才几年光景,就正二品了,直接把妹妹比到天桥底下去了。   来拜见王爷福晋,瓜尔佳氏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更第一次戴上那象征着贵妇身份的饰珠簪花头板,那种满足感就别提了。   此时小心翼翼跪下去,更不敢抬头看,只是王爷进花厅的一瞬瞄了一眼,却是好生吃惊,早听闻王爷年少英俊,想不到这般斯文漂亮。   “都起来吧,坐,难为你们有心了!”叶昭作着手势,又看着哈里奇笑道:“刚接电文,沈葆桢把那厮脑袋砍了。”   哈里奇一怔,随即也笑:“主子高明。”又道:“这沈葆桢,看来小看不得呢。”   叶昭笑笑,沈葆桢此举自然不是什么投名状,是以哈里奇才会说他小看不得。   沈葆桢乃是在取信自己,表示他不会徇私枉法,但自也说明有了粤军这个鲜明的对比,他对于湘军烧杀掳掠也颇为不赞同。可能够下决心处决湘军军官,绝不是一件易事,就算有千种理由,他也不会不知道,保举他的那位两江总督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哈里奇又笑道:“主子,难道真要留他听用?这人可不简单。不过主子放心,日后该他听的自然都讲给他听,不该他听的保管他一句也听不到。”   叶昭微微点头,又示意哈里奇,“来,尝尝这点心。”率先拿起了一块。   桌上摆着精致小点心,西洋奶油面包、奶酪千层饼等等,甜香扑鼻,观之更令人食欲大动,都是叶昭指点厨师作法,蓉儿的心头好。   说话的时节吉祥匆匆进来,在叶昭耳边低语几句,却是蓉儿下楼时不小心扭了脚,叶昭又好气又好笑,小胳膊小腿的也能扭到,更想上楼去看她,只是现在走不得。   对哈里奇两口子道:“福晋身体染恙,这却不巧了。”   哈里奇两口子对望一眼,都是贼机灵的人,马上关切的慰问几句后起身告辞。叶昭遂叫人送客。   第五十二章 侯门深似海   搭了龙凤呈祥红锦牀单的席梦思床,有一种逼人的富贵华丽。   席梦思床自然是叶昭的思路,各手工匠人制作的精巧,同样成了蓉儿的心头好。   此时蓉儿就愁眉苦脸躺在床上背九九乘法歌诀。   锦帐旁,站着锦二奶奶,正小心翼翼的摸蓉儿额头,福晋虽然年幼,她可不敢存甚么欺主之心,反而更加恭敬无比,从来都是规矩十足,免得旁人说闲话。   “福晋的烧退了。”锦二奶奶一脸惊喜的说,其实蓉儿又哪里发烧了?不过见相公回来,惊喜之下下楼时快跑了几步,高高的旗鞋一扭,把小脚给扭到了。   坐在床边的叶昭,无奈的看着锦二奶奶表演,可也没法子,她一脑子的“豪门生存守则”,凭着自己几句话又哪里改的了?从小耳闻目睹受的教育早就在心里扎了根,现今自己这豪门更成了郡王府,她又岂会不更加谨小慎微?   想想心里也不是滋味,锦二奶奶可以代表这个世界某种女人的庞大群体,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实则步步如履薄冰,在豪门大族中挣扎求存,穷其一生算尽心思,也不过只为博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   说起来也是没法子,就算自己吧,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可看到她对蓉儿关心的模样,心里又何尝不是舒服的很?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糊涂老爷当家太太了,谁不喜欢家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屋子里,四大丫鬟皆在,外面“客厅”,更有七八个小婢,升格为郡王府了,就算叶昭不在乎,可蓉儿自然按照规制提升了府内待遇,荷花楼添了二三十名小婢,而锦二奶奶这个庶福晋,除了杜鹃,也拨了四个小丫鬟听用。   当然,太监就没了,蓉儿受叶昭熏陶,自也觉得太监有伤人和,虽姐姐问过此事,但她还是给挡了。   而至于郡王府的护军、领催、甲兵等等规制,叶昭领军期间,早就自有分数,倒是不劳两宫和皇上操心。   而六王功夫倒是作足,按规矩给肃智郡王在关外拨了二十个粮食瓜果庄园加近千人丁劳役,郡王府中自有人去接收打理,这就更不用叶昭费心。   叶昭笑呵呵翻着蓉儿的课本,又对锦二奶奶道:“你去吧,我这儿啊,帮蓉儿温习课业,这几日不能上学,可不能落下功课不是?”   “是。”锦二奶奶翩翩而出。   回到海棠阁,杜鹃早就送上热水毛巾,锦二奶奶娇艳欲滴的蔻丹小手沾了沾水,优雅的掸了掸,又沾了沾杜鹃双手奉上的白毛巾,这才回身坐到白熊皮软榻上,不一会儿,杜鹃又奉上了珐琅彩小茶盅。   杜鹃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袭桃红色夹纱袄裙,倒也明秀可人。她在容府就开始服侍锦二奶奶,更陪着锦二奶奶出嫁,锦二奶奶爱惜,是以没被陶老二坏了身子,锦二奶奶被休后,找了个时机向蓉儿讨情,这才把杜鹃赎了出来,依旧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顶替了招财的临时差事。   杜鹃又端着雾气腾腾的热水木盆出来,放在锦二奶奶脚前,小姐刚刚自佛山回来,自然倦得很。   帮小姐轻轻褪去绣花鞋紫罗袜,一双小巧无比的妖娆莲足呈现眼前,杜鹃轻轻捧着放入水中,那一刻,她这个女人都有些面红心跳,可,可多诱人呢?这被男人见到,可不知道馋成啥样呢。   小姐命不好,嫁给了陶老二,好像新婚第二天,就不许陶老二个窝囊废进房了,陶老二想欺负自己,还被小姐骂的狗血淋头。那段时间,小姐可真苦,陶家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下人们都议论,娶了个母老虎过门,陶家亲戚话里话外讥刺小姐没家教,可小姐都挺了过来,而且出主意帮陶家挽回了一次极大的生意,从此渐渐得到老太太信任,到老太太去世后,小姐就真正成了陶家的当家,自己劝过几次,要小姐和老爷和好,不然再怎么操劳,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等陶老爷在外面有了儿子,不几年,小姐就算想不让位都不行。   可小姐就是拧着这口劲儿,本来自己愁得不行,谁知道世事难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就进了公爷府,不对,现在应该说是郡王府才对。   而且大将军王,在外面好大的名头,年纪轻轻,大清国都没一个能比的了吧?可又是那么斯文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到现在大将军王就小姐一房侧室,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地位,早就该妻妾成群了不是?   不过想也知道,大将军王日后进府的女人少不了,小姐乃是改嫁,也难怪处处谨小慎微,同在陶府时可完全不同。   听闻按规制郡王还可有三位侧福晋,虽地位不如嫡福晋,但却是上报宗人府经礼部册封的在册夫人,所生子女更视同嫡出,可小姐看起来却没那般心气去争一争,不过有时候,不争就是争了。   何况大将军王将来若是袭了亲王爵,好似就可册封四位侧福晋,所以啊,这事儿倒也不用急。   “小姐,王爷在福晋房里吗?”杜鹃一直以来,就没改过称呼。   锦二奶奶轻颔粉腮。   杜鹃就抿嘴一笑,神秘兮兮问:“奴婢听说福晋在外间求学,是不是?”   锦二奶奶捧着小彩盅,品了口,说:“这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王爷和福晋恩爱甚笃,还经常去学校看她呢。”   杜鹃小声娇笑,“王爷可真开明,也真宠福晋和小姐。”转了转眼珠,又问:“小姐,不知道王爷今晚在哪儿歇着?”   虽然早就成了他的小妾,可听杜鹃这一问,锦二奶奶还是俏脸一红,身子微微发热,好像和他的事儿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最贴身的丫鬟,瞪了杜鹃一眼,道:“多嘴!”过了会儿,说:“王爷多半要照顾福晋的,晚些儿我再去看看。”   杜鹃就叹口气,小声道:“不是奴婢多嘴,福晋的脚崴的还真是时候儿,早不崴,晚不崴,可小姐回来就崴了。”   锦二奶奶好笑的看她一眼,情知她根本不知道王爷福晋的情形,更不知道王爷福晋的脾气,还是用老黄历来推测呢。   这些事儿,跟她说也说不明白,想时间长了慢慢她就能懂得这王爷到底是怎么个性子,福晋到底是怎么个性子,这阖府上下,又与别的宅子是多么不同。   “你就别瞎叨叨了。”锦二奶奶也懒得理她,正琢磨钢厂的事儿呢。   “小姐,听说王爷能封三位侧福晋,这信儿准吗?”杜鹃又一脸好奇的问。   锦二奶奶心里莫名一疼,杜鹃跟着自己,这些年,可就学的满腹机心了,转弯抹角的说话,旁敲侧击。记得刚刚跟自己的时候,她多单纯的一个小丫头?傻傻的,甚么也不懂。   侧福晋,锦二奶奶想都没想过,一来改嫁之身,本就不能奢望;二来王爷是甚么作派?他可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对谁好就是对谁好,不会将名份放在心上,就算将来有了几位侧福晋,只要自己小心谨慎,王爷也定不会容她们欺负自己,而且小福晋聪慧良善,也定会给自己做主。可谁若在这府里兴风作浪,只怕顷刻间就会被赶出去。   说实话,现在生活有多好?大事有他遮风挡雨,更为自己开启了外面世界的窗子,这辈子若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妾侍,不被他厌烦,那就值了。再奢求什么怕老天都会惩罚自己的贪心。   放下茶盅,锦二奶奶正色对杜鹃道:“以后这些话,再也休提,你来府里晚,又一直跟着我,看着我跟别人勾心斗角,可这儿不比陶府,你慢慢就会懂了。”   杜鹃点点头,王府的水更加深,陶府自然丁点都比不上。   转了转眼珠,杜鹃道:“小姐,跟您说个事儿,我前几天见到陶老爷了。”虽然心里一直喊陶老爷是陶老二,但就算出了陶府,嘴上也不能这么没规矩。   锦二奶奶一怔:“他又纠缠你么?”俏脸就有了一丝怒气。   杜鹃心说他敢,我还赏了他几枚铜钱呢。   前几日,杜鹃上街买菜,准备请吉祥如意等四大丫鬟加餐,打好关系,却愕然在菜市口发现了衣衫褴褛的陶老爷行乞,跟人一打听,才知道陶老二跟人合伙做生意受了骗,不但把祖业卖光,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现在还每天都有债主去收拾他出气。   杜鹃扔给陶老二几枚铜板,心里那舒畅就别提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小姐说,她叹了口气道:“陶家被他败光了,在菜市口一带讨饭呢。可我看啊,他当叫花子都不及格,端着个破碗就知道磕头,一点都不可怜。”最后还是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锦二奶奶愕然,王爷可是赔了一万两银子给他,这般快就败家了?想想若是自己还是陶夫人,怕也是乞丐婆了。   轻轻叹口气,锦二奶奶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奴婢见过王爷!”外间传来小丫鬟们清脆而又有些慌乱的声音。   珠帘一挑,叶昭就走了进来,随即“啊”了一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用手掩住了眼睛。   锦二奶奶哭笑不得,更羞极,红着脸急急忙忙的穿上紫罗袜,套上绣花鞋。   杜鹃想笑却不敢笑,心里想,王爷对小姐倒好。恭恭敬敬福下去:“婢子参见王爷。”娉婷起身就准备退下,叶昭却摆摆手道:“没事儿,你也听着吧。”   转头对盈盈下拜的锦二奶奶道:“聘礼我备好了,你准备一下,咱这就去容府。”   锦二奶奶俏脸茫然,根本不懂叶昭的意思。   叶昭笑道:“是蓉儿,一直磨着我给你个侧福晋的名份,我这已经报上京城了,想来不会有甚么阻滞。那咱们三书六礼的就补个过场,简单些,你也别在意。”其实按规矩来说,已经成为妾侍的女子若想晋升侧福晋,需要诞下子女,但叶昭新晋郡王,又自不同。   这事儿确实是蓉儿先提起来的,虽然锦二奶奶出身低微,但毕竟是王爷身边第一个小妾,更是蓉儿帮着操持的,何况王爷简朴,身边孤零零就这么一妻一妾,算是与王爷有结发之义,给个名份也是应该的,不然等以后府里侧室多了,后进门的必然得宠,地位又盖过金凤,总叫人心里不落忍。   小家伙倒是考虑的有情有义,却令叶昭哭笑不得,尤其是小家伙说“后进门者得宠”时,叶昭一时无话可说,小孩子一个,偏偏一本正经讨论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   对于这些所谓的名份,叶昭自不在意,可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是很在意的,尤其是锦二奶奶改嫁进门,自觉就低人一等,想想倒真应该给她个名份,也省得府里势利的丫鬟下人们狗眼看人低。   锦二奶奶心机是有,但聪慧,从来都知道进退,若因为自己给了她名份反而在府里搅出事端,那她也就不是锦二奶奶了。   是以叶昭衡量了一番,就依了蓉儿之言。   想起蓉儿小声劝自己的话叶昭就想笑,“相公,侧福晋虽有额制,但特恩下却不妨的,乾隆爷的时候有位亲王就娶了七位侧福晋。”倒好像自己是怕侧福晋的名额不够,不舍得给锦二奶奶一般。   叫人备了聘礼,算是补个明媒正娶的程序,刚刚下人说聘礼备好了,叶昭这才来通知锦二奶奶。   琢磨着叶昭又道:“准备一下,咱这就去你家,着人查了,今日也算黄道吉日。”   锦二奶奶惊讶的樱桃小嘴微张,一时不知说甚么好,这一刻,倒是震惊多于喜悦。   杜鹃却欢喜的心都飞出来了,见小姐茫然无措的模样,忙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还不快谢恩?”   叶昭看锦二奶奶模样,笑道:“我出去等你。”   等叶昭走出去好一会儿锦二奶奶才回过神,“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守得云开!”杜鹃掩不住满脸的喜色,可真没想到,小姐转眼间就成了大将军王的侧福晋,这可真正是鲤鱼跳龙门了,从此之后,子子孙孙,都沾上了龙气。   锦二奶奶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去换衣裙。   ……   叶昭轻车简从,几辆马车,跟着数名骑马的便装亲卫,他与锦二奶奶坐在前面马车上,后面的马车里则满满几车厢聘礼。   锦二奶奶雪白小手捧着聘礼清单看,按道理,自没有新娘子自己点阅决定礼单的道理,可这属于补票,叶昭又不在乎这些规矩,锦二奶奶一定要看,就给她看了。   聘金:一万银元;聘饼:一担;海味:特等八式鲍参翅肚俱全;三牲:雌雄风鸡两对,双飞顶级花翎猪肉百斤;鱼:四十斤鲤鱼两尾;布匹:景和行绸缎、泰明行洋布百匹;香炮金镯:烟花若干,龙凤金镯一对;此外各种干果茶叶芝麻美酒等等不计其数。   看着聘礼清单,锦二奶奶小心翼翼道:“爷,这,太多了吧?”   叶昭却正琢磨红娘呢,给她写的信应该收到了吧?   锦二奶奶小声说了几句话,叶昭才回神,虽没听清,但也知道她说甚么呢,摆摆手道:“就听我的。”   锦二奶奶点点头,看得出,她还是极欢喜的。   容府在广州南城区,黑漆门青石台阶,台阶下一边一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倒也是大户人家。   几辆马车停在容府门前时,容家二老正在客厅听一媒婆唠叨,媒婆姓刘,乃是广州有名的冰人,号称说成良缘百宗,几年前帮广州府公子说成亲事,更是她最得意之笔。   今日来,却是为锦二奶奶说亲的,刘媒婆巧合如簧,说起这男方,乃是监察局之文员,月薪虽不高,四块银元,但是吃官家饭啊?前途无量,监察局是甚么衙门?那是大将军王钦点的衙门,能进监察局的,全是大将军王的亲信,日后定然飞黄腾达。   何况此人刚刚二十多岁,妻子早夭,乃说一续弦,正室,可没辱没了金凤。   容老爷和荣太太听得怦然心动,金凤被陶家休了后,老两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简直落下了病根,问金凤吧,那野丫头甚么都不肯说,十天半月也看不到个人影,据说是在甚么钢铁厂做事,这成什么话?本来就是被休的弃妇,还去跟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简直是伤风败德,不知廉耻。   容家老两口求了好久,刘姥姥才答应帮金凤说一门亲事,可丑话说在头里,金凤到了婆家,不许再撒泼使横,不然可就砸了她金牌冰人的招牌,老两口自是满口答应,说定好好管教金凤。   “您二位觉得怎样?”刘姥姥一笑,露出嘴里的金牙。   “好,就这么定了!”容老爷一脸威严,虽然儿子闺女都不争气,但当年这容家家业可是他白手干出来的。   刘姥姥却不放心,话里带话的道:“容老爷,那我可就给回话了,金凤那儿,您能拿主意?”   提起闺女就有些上火,容老爷翘起胡子:“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不听的道理!”   第五十三章 老马失蹄   “好咧,老身这就给人回话去。”刘姥姥高高兴兴正准备告辞,容府下人阿福忽然跑了进来,“老爷,小姐回来了,还,还带了姑爷。”   “啪”,阿福就被容老爷一个嘴巴抽得眼冒金星。   “说甚么混帐话?!哪来的姑爷?”容老爷眼睛瞪得想吃人。   刘姥姥也不走了,脸沉似水,满脸的老褶子皱得橘子皮一般,但没说话,只看容老爷怎么办。   阿福这个冤枉啊,这是小姐的原话,又不是他编排的,那姑爷斯文漂亮,可不知怎么的,那含笑的目光在你身上一转,就令人直打哆嗦,所以迷迷糊糊就跑进来了,满脑子都琢磨新姑爷是干甚么的,倒忘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姑爷。   “爹,娘。”锦二奶奶轻盈盈进厅,她心情极好,裙似红霞,珠翠美髻,华丽之美耀人眼目,刘姥姥看得暗暗点头,虽说是弃妇,可谁家小子要说娶这么个大美人进房,那可真是几辈子的桃花运。   锦二奶奶心情当然好,甚至到现在都如做梦一般,身子轻飘飘的。   做王爷妾姬固然很好,但在别人眼里却又不同,尤其是她这改嫁之身,就算王爷妾侍又如何?没有子女,说不定一两年王爷厌倦了就转手送人。虽冷暖自知,但外人终究会这般看。   可王府侧福晋,代表什么?代表已经踏入了大清最尊荣的贵妇行列,全天下,这般尊贵的女子屈指可数。   锦二奶奶虽然强压心里的激动,以免被王爷骂没规矩,可那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不知不觉就水汪汪的,令人望之欲醉。   本来她说先进来禀告声,可王爷就这脾气,没那么多规矩,非要一起进来,走在王爷身边,脑子就晕乎乎的,再想到是和王爷一起来见父母,更是叫人甜到心里。   “他是谁?”容老爷虽然震怒,可有外人,更有男人,自不会骂自己闺女,就算金凤野人前挨骂全不当回事,可当着外人指摘闺女的不是那就等于坏闺女的名节,这事儿容老爷可干不出来。   看到那雍容华贵的少年容老爷微微一怔,他阅人无数,当年白手打出的容家家业,马上就感觉到了,这少年的眼神可不一般,绝不是寻常人物。   锦二奶奶见父亲脸色难看,吓了一跳,可真怕父亲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令王爷脸上挂不住,也顾不得厅里还坐了个不认识的老婆子,忙道:“爹爹,娘亲,咱去里屋说话。”   叶昭已经拱手笑道:“岳翁岳母,小婿景祥,拜见泰山泰水大人!”说着深深长揖,姿态可谓摆到了最低。   容老爷本来还琢磨着年轻人来历呢,可听他张嘴就称呼自己泰山,眉毛马上纵了起来:“谁是你的……”一下顿住,问道:“你说你叫甚么名字?”   锦二奶奶忙在旁边小声道:“爹爹,您没听错,是王爷殿下。”   容老爷目瞪口呆,脑子变成了浆糊,大将军王登门就已经能吓煞旁人了,还自称是女婿,这,这不是开玩笑么?   “老爷?您怎么了?”荣太太奇怪的碰了碰容老爷衣袖,荣太太不过四十出头,倒也风韵犹存,她没听到锦二奶奶和容老爷的话,景祥不景祥的她自也不知道是谁,只是看这上门的少年人生得俊俏,心说要是正当人家,金凤许了他又有何不可?可还没怎么着呢,就自称小婿,怕是个轻浮后生,光俊俏会哄人可不行,回头要说说金凤。   容老爷回神,赶紧拉着荣太太欲跪,“王爷驾到,草民无知,请王爷恕罪!”叶昭却早一把搀住,笑道:“岳翁岳母莫折杀小婿,好叫岳翁岳母得知,小婿已上表宗人府请册金凤为小婿之侧福晋,若无十分意外,几日后礼部必下文册。奈何小婿军务繁忙,只得一切从简,带了聘礼而来,孟浪唐突,还请岳翁岳母莫见罪。”   容老爷脑子又被轰击了一下,若不是身子板好,怕都会晕过去,怎么闺女就成福晋了?   叶昭已经使眼色,侍卫们就将聘礼一样样抬进院中,更有王府礼官高声拉长音唱着礼单:“龙凤金镯,一对!”   “武夷山红茶,十斤!”   “泰和米行精米票,十担!”   “银元,一万枚!”   “……”   容老爷在这令人头晕目眩的报单声中慢慢捋着思路,荣太太张大嘴巴,看着院里渐渐堆成小山的聘礼,不由得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刘姥姥此时最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突然见大将军王目光扫过来,刘姥姥吓得扑通就跪倒了:“草民知罪,草民知罪,王爷饶命,饶命啊!”心里直恨不得咬死容家老两口,这不有病吗这不?求自己好久,给说了个监察局的文员,自己还觉得了不得了呢,这是咋了?大将军王?福晋?这金凤什么时候成娘娘命了?   叶昭奇道:“这人是谁?”   锦二奶奶又好气又好笑,又来了,装傻充愣,吃人不吐骨头。   容老爷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姥姥连连磕头:“草民乃是私媒,实在不知道,不知道福晋娘娘她老人家……,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起来吧。”叶昭确实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哪位,虽说尖嘴猴腮面带奸猾,但一听是媒人也就释然,这就是怨偶制造机啊,死的都给说成活的,往往等夫妻洞房花烛之时才发现对方跟媒人所讲相差甚远。   “是,是。”老太太慢慢爬起身,脑门都青肿了,心说老马失蹄,今儿是栽了个大跟头,只怕以后没人会信自己梦会月老那一套了,可不是,愣要把福晋娘娘说给个穷光蛋,这传出去还有人会来找自己做媒?   叶昭自不知道她老人家也有小九九,转头对容老爷笑道:“岳翁,今日小婿要叨扰几杯了。”   容老爷忙不迭道:“不敢不敢,草民能见大将军王一面,何其幸哉!”总算慢慢捋出头绪了,不禁瞟了容光焕发更显娇艳的女儿一眼,心说这丫头还真有福气,说她野吧,原来也有野的好处。大将军王,委实名下无虚,一见便知人中龙凤,可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呢?金凤可是弃妇,怎么在王爷眼里就够格做王妃呢?   荣太太可不似老头子患得患失,可真是为闺女高兴,拉着闺女的手去旁边说话,自是好奇的问王府内的情形,更想问问大将军王是如何看上自己家闺女的。   而顷刻间,容府上下,张灯结彩,早有嘴快的下人跑去四邻吹嘘,容府出了位王妃,这些下人立时也觉得高人一等了。   就说先前挨了容老爷一嘴巴的阿福吧,本来和隔壁王府的家丁王财是情敌,两人都看中了对街的烧饼女,可今日,阿福就雄赳赳起来,老爷叫他去买些小菜呷酒,出门恰好遇到王财,又恰好都去烧饼铺。   今天王财明显气势馁了,也不跟阿福对王八眼了,低着头,跟在阿福身后,好像打了败仗一般。   阿福这个得意啊,边走还边念叨:“大将军王他老人家赏了我一脚,嘿,老子回头就把这袍子啊挂起来,等以后儿孙满堂了,也跟他们说道说道。”他自然是胡吹大气,好像挨了王爷一脚是多荣耀的事一般。不过说起来也是,要能被叶昭踢一脚的人,那得跟叶昭多亲近?   以往阿福说甚么,王财都不忘讥诮几句,今日第一次,王财蔫巴巴的不作声。   阿福看他可怜样子,突然就有些不忍心,觉得欺负他未免没意思。再进了烧饼铺看到那烧饼女,阿福就直皱眉头,原来这么丑的,以前怎没注意?算了,让给王财好了!扬起脖子,对烧饼女第一次给他春风般的笑容视而不见。   叶昭自不知道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到无数人以后的生活以后的命运,此刻的他正笑呵呵同容老爷品酒说话。   容老爷几杯酒下肚,就已经微醺,平日他酒量极佳,几杯米酒根本不在话下,可今天可能头脑太过兴奋,真正是应了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就算有了醉意,他却还是那般拘谨,毕竟坐在对面这位“贤婿”的份量他就是烂醉如泥怕也会记得。   锦二奶奶坐在叶昭身侧,给叶昭和父亲斟酒布菜。而荣太太,却是说甚么也不上桌,刚刚她就被老头子私下埋怨了一番,骂她不懂规矩,在王妃面前不知礼仪,合该大将军王见了笑话。   锦二奶奶给容老爷斟酒之时,容老爷急忙站起,双手扶杯,说道:“多谢福晋。”   锦二奶奶一呆,见平日威严无比就知道教训自己的父亲突然对自己恭谨有礼,又别扭又好笑,可她自没资格说什么。   “岳翁,一家人吃饭,您就是尊长,今日只叙亲情,不讲繁文缛节。”叶昭其实也知道,自己虽这么说,容老爷也绝不会真就把自己看成女婿了,但话还是要说,这顿饭,尽量吃得自然些就好。   这种省亲,自己果然不参与最好,锦二奶奶自己回门的话,想来不会是这种情形。   第五十四章 月下柳梢后   郡王府花厅,暖气烧得暖暖的,厅内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李蹇臣到现在还坐不惯沙发,尤其是在大将军王面前,这一坐进去身子就塌了半边,成何体统?   但聊着聊着,他心思也就不在这上面了。   叶昭正同他聊完善按察司庭审制度,各州府设按察分司,一应地方诉讼刑名之事全部由按察司审理,而这个“按察系统”,独立于州府衙门,以此类推到县,按照大将军王的说法就是将“执法权与行政权剥离”,这句话开始不觉亦不解,但细细思量,可真就是宏言大论。   大将军王又言道,各级按察司都有其职权,如死刑之判决,可以州府按察司为限。又言犯人可请讼师打官司,宣判结果下来,更要给其向上一级按察衙门申诉的时间。   大将军王更说道,现今虽按察司立法,但将来这立法权与执法权同样要剥离,立法要代表民众之意原,要由民意代表决定,当然,这要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大将军王更叹口气,说道有生之年,能见到代表新兴贵族利益但多少要蒙蔽民众表面上代表民众的群体来参与立法就已经是进步了。   叶昭叹息是想到了后世,不管政体如何,实则这个政体都在维护本国大利益集团的权益,只是社会开明的话,普通人得到的保障就相对多一些。   而自己呢,终究又会给这片有几千年文明沉淀的大地带来怎样的变化?   至少所谓洋务运动工商业发展实则都是表象皮毛,真正要令中华文明长盛不衰,道德加法治才是可循之途,中华传统道德本就将“王法”视为极高的圣典,更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观念深入人心,只是执行时往往就走了样,千年来到后世都是一般,今世,总要有些不同。   但路,终究是要一步步走的,现在别说甚么立法法治,接受私人财产观念少些抄家的案例还需时日,至少自己暂时都做不到,比如遇到通匪之富商,若家都不抄又谈何威慑力?而自己,也乐于见到白花花的银子进入国库。   见李蹇臣欲言又止,叶昭笑道:“仪轩,有话可明言。”   李蹇臣不解的道:“王爷,讼棍多奸猾,王爷怎会对之看重?”确实,王爷所讲均是微言大义,可要说下公文指派讼棍们上堂用那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李蹇臣委实想不通。   叶昭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咱这个讼师啊,那是要考试的,要取得讼师资格,要熟悉各行律法,辩护时要依照律法而辩。如果只是没理辩三分的耍嘴皮子,或者抓着字眼小节作文章,那不是讼师,那是无赖!”又道:“有了讼师这行业,咱们的法理受到考验,可趁机完善,更可以将那一条条法规不费力气的传于民间,何乐而不为?”   李蹇臣恍然,笑道:“王爷,卑职,唉,卑职能时时在王爷驾前聆听教诲,实在是人生幸事!”看得出,肺腑之言。   叶昭微笑不语,若说隐隐猜出自己心中志向的,文官中李蹇臣当属第一位,概因这广东各行律法一部部颁布,实则一些律法早就同大清律南辕北辙,现在天下大乱,南北争权,乃本朝从未有之变局,是以还没人拿来作文章。可若太平时期,不知道多少人会上折子弹颏自己,自己垮台的话,李蹇臣怕是第一个跟着掉脑袋的,可他如此尽心尽力,自然是有所领悟。   现今所谓讼师,其实并不能怎么维护犯人权益,以今之技术条件,包括欧罗巴诸国,虽也有律师,但冤假错案比比皆是,不过讼师之出现,想对极明显的冤案可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那就足够了,任何事物都会有其雏形阶段,妄想一步登天可没捷径可走。   品了口茶,叶昭正欲说话,侍卫匆匆而入,呈上一封书信,低声道:“王爷,瑞总管转来的。”   火漆封口,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叶昭就是一笑,是红娘。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想来是怕信落入别人手中,信的内容也只寥寥一行字,“月上柳梢头,与君群乐画舫相会。”   叶昭一怔,红娘已经到了广州?随即心就微微有些热,可见红娘约的地点,又不禁摇头,画舫,也亏她想得出。   ……   珠江画舫,驰名远近,历代骚人墨客描写花舫名妓、诗酒唱酬的歌词文章,难以胜数。虽没有秦淮之盛,出现也可能没有秦淮之早,但集花院、酒楼于一身的花舫,到本朝已相当鼎盛。广州城南江畔潄珠涌口有一座潄珠桥,乃珠江花舫麇集之地,桥畔就是广州四大丛林古寺之一的海幢古寺,有文人言道此处奢靡,称作“珍馔毕备,一宴百金,笙歌彻夜,风拂涛涌”。   夜幕降临,两岸华灯齐耀,波光粼粼,繁星熠熠,江水中除了大型花舫,更有穿梭往来的小型花舫,称为紫洞艇。所谓小型,只是相对而言,其实船体不小,布置幽雅,厅房俱备,设有专厨,既可泊于岸边,也可江中游弋,名妓侑酒,不少紫洞艇还自蓄有一二歌姬。   一副俊俏公子哥打扮的叶昭走于江畔,身旁跟了四名不怎么起眼的护卫,看起来就好像家丁仆役。   看着江中画舫上打扮俏丽的姑娘挥着手帕揽客,叶昭就有些无奈,本来写给红娘的信中,约她去坐火车,感受广州的变化,谁知道这丫头片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把自己约来这烟花之地,真是令人无可奈何。是在告诉自己,你这广州城,仍然藏污纳垢么?   对于花楼妓院,叶昭知道疏不如导,别说现今,就百多年后想真正取缔也是难上加难。   是以严加管理,准其营生,但定期给妓女们检查身体,规范其卫生条件而已。   实则本朝之前,所谓“妓”同西洋舶来品的“妓女”一词有很大不同,那些名妓,大概可算作表演艺术家歌星舞星的行列吧,地位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卑贱,若想做入幕之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是以许多才子才会附庸风雅,演绎出许多风流佳话。   而现今广州,在这风月场所,也有恢复前朝气象之感,著名的三大画舫都有卖艺不卖身的名妓做嘘头,而粤报前些日子,更有好事文人评出了什么“四大花魁”,婉约派文人卖弄华丽诗赋吹捧,令四艺妓名噪一时。   “主子,这就是群乐舫。”一名侍卫指着江畔停泊的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说。   叶昭微微点头,这“黄赌毒”好似都必定跟帮派挂钩,画舫经营也不例外,经营群乐坊的被称为群乐帮,实则就是坊主纠集了一帮同乡为护院,免得其它坊主相欺或者侵入其“地盘”,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什么黑帮,这个年代,很多行业都有这种地域抱团现象出现。   群乐坊蓄妓逾百,各住小艇。小艇的装饰略似香闺,在江中画舫旁排列整齐,中间有浮桥为通道,直达大型花舫。   叶昭晃悠悠走过浮桥,早有画舫小厮上前搀扶,却被侍卫挡在了一旁。   群乐坊内,莺声燕语金碧辉煌。   厅心极阔,二层三层可扶梯而上,彩带飘飘,各房中传出的娇笑声勾魂荡魄,春色无限。   厅中大茶壶眼尖,一见叶昭便知是富家子,颠颠跑过来问候:“这位爷,您是第一次来吧,小的给您介绍姑娘?燕环肥瘦,包您满意。”   见叶昭不置可否,大茶壶眼珠一转,嘿嘿笑道:“那公子定是喜欢郎情妾意,本坊新来苏州丽色,名为玉琵琶,才艺双全,公子可想结识?”这类客人画舫最喜欢,出手大方,而且一旦着了魔就不可自拔,若姑娘手腕高明,多少银子也都送了来,   叶昭左右打量着画舫,琢磨了一下道:“我姓叶,来寻人的。”   大茶壶一怔,问道:“小的大胆问一声,可是叶昭叶公子?”   叶昭微微颔首,大茶壶立时神态更恭敬起来,“原来是公子,贵友早就到了,快请,小的给您带路。”   当下在前引路走上深红木梯,边走边道:“苏公子在月仙阁,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见叶昭只是微微点头,大茶壶就知道这是个羊牯,从未出入过风月场所,当下就笑道:“好叫公子得知,这月仙阁,等常人望一眼都难。月仙姑娘高傲的紧,只对苏公子另眼看待。”你呀,可是沾了苏公子的光。   叶昭倒是省起了,“袁月仙袁姑娘么?”   大茶壶咧着黑牙笑道:“原来公子也听过月仙姑娘之名。”   叶昭是看报看到的,隐约有点印象,袁月仙,广府四大花魁之一,粤报文人给其评价是“奇花初胎,生气远出”。   说着话,就曲曲折折转弯来到一间披红挂绿的大房前,房内隐隐有丝竹之声。房门窗棱雕四色小花,颇显绮丽,与画舫中其他花房迥异。   大茶壶轻轻叩门,恭恭敬敬道:“月仙姑娘、苏公子,叶公子到了。”   房内丝竹声歇,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拉开,香风扑面,眼前一亮,门口俏生生倚一容色秀美的女子,叶昭却是一呆,不是为别的,实在这女子穿一袭民国旗袍,暗红旗袍紧紧围裹着她苗条性感的躯体,将胸部和臀部突出地展现了出来,旗袍下摆开叉到腿弯,诱人的玉腿若隐若现,颇为撩人。   大茶壶呼吸就有些急促,低着头,眼睛却偷偷贪婪的在她玉腿上扫视,嘴里道:“月仙姑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这,就是袁月仙了。   见叶昭“盯”着自己身子看,袁月仙秀眉微扬,但却不动声色,在这风月场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叶公子面不红心不跳,这还不算急色的,只是想不到苏“公子”所等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   叶昭却是在琢磨,虽不知道此旗袍是不是受了上海洋行旗袍的启发,这衣服款式,必然是逐渐演变,和前世比起来思路大同小异,想想也就释然。   袁月仙打发走了大茶壶,几名侍卫在叶昭眼色下留在了房外,叶昭晃悠悠跟着袁月仙进房。   房内芬香阵阵,家俬华贵鲜艳。   茶几软墩,几上茶杯彩盅小碗儿风格婉丽,观之忘俗。   靠窗站着一人背对叶昭,雪白燕尾装掩不住她曼妙媚骨,从后面看就油然升起秀色可餐之感。   “红,苏兄!”叶昭心里热乎乎的,笑着拱手。   丽人缓缓转身,粉黛轻描,眉目如画,艳美不可方物,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可不正是苏红娘?   红娘星眸含着笑意,微微颔首,叶昭却早就几步到了她近前,连声问:“最近好吗?可?可没受伤吧?”真想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一番,被僧格林沁他们欺负,何其令人心疼?却早忘了屋里还有旁人。   “我没事。”红娘嫣然一笑,踱步坐回了茶几旁,袁月仙笑吟吟帮红娘倒茶,又问叶昭:“叶公子,您喝什么茶?”   叶昭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我二人有事谈。”   袁月仙一呆,可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男人,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物,张嘴叫自己“退下”?   红娘轻笑道:“月仙姑娘,弹一曲吧。”   袁月仙这才免去了尴尬,轻盈盈坐于对面,拨弄琴弦,泉水叮咚,潺潺而起。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也好,倒也省得旁人偷听。   红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叶昭一眼,说:“刚刚不还盯着人家的腿看么?这么快就要赶人家走啊?”   叶昭心说哪跟哪啊?不过这种事越描越乱,反正这个时代好色不是什么死罪,也不必解释。笑了笑道:“真想不到,这危局你就给解了。”   前日接到军报,云南苗人起事,云贵官军不得不赶去苗疆平叛,僧王攻势稍缓,屯兵梧州城下,与贼兵相峙。   苏红娘不动声色道:“怎么,大将军王要来擒拿小女子么?”   叶昭干笑道:“老婆大人可不早就被我拿了么?”   苏红娘俏脸一红,可拿这登徒子实在没办法,亏他现在是天下最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还是没个正形儿?   叶昭又问道:“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老婆可有破僧王之策?”   说正事这话也不能正经说,苏红娘只能充耳不闻,说道:“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能帮忙。我已有了计较,枪炮不足,可用火药箭破骑兵,火药箭的草图我已带来,还请你帮忙赶工,银两可付双倍。”   “哦?”叶昭笑道:“火箭来惊吓战马吗?倒是好主意。”心知以广西技术条件,自然不可能大批量生产,是以才来找自己帮忙。   红娘,看来真的不需要自己操心呢,什么条件下采用什么战法,她主意可多着呢。   “好吧,要多少枝?我叫他们日夜赶工。银子嘛,那边企业制,确实要结算,但我先帮你垫上即可。”   红娘倒没想到这个滑头会痛快的答应,今时不同往昔,别看他那时候送枪送银子的,可说到底,细细思量,广西这一乱,他闹了多少好处?东鼓捣西鼓捣的就鼓捣出一枝精兵,还不是因为东南半壁风雨飘摇?可现在和以往不同,他是大将军王,挟太后令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有时候想想,实在觉得这人可怕,整日装傻充愣,可心机之深,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只怕他已经存了收编广西公平党之心,要他帮忙,自然要听听他的条件,却不想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苏红娘狐疑的看着叶昭,问:“没了?”   叶昭摊开双手,笑道:“还能有什么?你要我帮忙,我还能说二话么?”   苏红娘似信非信,以前觉得他是小色鬼小滑头,可这滑头也不过是小聪明,但现今看,可真的是看走眼了,数遍天下人物,自己这“相公”,最是深不可测。   叶昭叹息道:“本来约你去乘坐火车,那可多好,为何偏偏来这风月之所?”心下却琢磨,这袁月仙,不会被红娘收买成高级间谍吧?她的消息来源怕就海了去了,虽然现在看情形不像,但只怕迟早的事儿。   带自己来这儿,反倒令自己不能动她了不是?   小丫头片子,整天跟自己动心思,难道自己在她眼里,现在成了恶人?想想也是,自己斩杀了多少太平军?在一些人眼里,自己的顶子自然是太平军鲜血染红。   可太平军,终究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对社会起到的是阻碍破坏的作用,他们其中一些人或许在作战时勇敢,可歌可泣,却也仅此而已,若被其得了势,对中华文明之危害只怕史无前例。   就算蛮族入关,还知道学习中原文化,可太平军,却是一种利用西方宗教畸形的神权制度,甚至有人将与太平军之战称为中西宗教战争,此说虽然过火,却也不是很荒唐,有一定意义上的道理。   只是这些话,却也不必跟红娘讲,她就算对自己有了芥蒂,也只是因为自己行事云里雾里,令她摸不着头绪,至于太平军,她从来就没有抱好感。   品了口茶,叶昭摇头叹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这全天下,唯一一个能令我头疼的,就是你了,打不得骂不得,哄着疼着怕被别人欺负,可转头,就是要跟你唱反调。”   苏红娘扑哧一笑,虽然他是在装模作样,可好像还真是这么回子事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大可抓了我就是。”   叶昭心里一荡,笑道:“等被你逼急了真抓不得你吗?”   苏红娘拿起茶杯品茶。   叶昭摇摇头道:“本来预备第一次坐火车,可偏偏你就不去,现今广东一地发展,日新月异,你说如此下去,民众安居乐业,有何不好?”   苏红娘却指了指窗外隐隐约约的灯红酒绿,道:“这与以前又有何不同?”   叶昭心中一晒,果然,不跟自己去坐火车就是为了揭露自己治下的“黑暗面”。笑道:“事情总要一点点来,最起码在广东,谁都有吃口安乐茶饭的希望。你以前造反为甚么?还不是为了手下弟兄们都有口饭吃?人人有饭吃,好似是你的理想,但说句不好听的,又何其渺小?将来你自然会知道,你我谁错谁对。”   苏红娘默然了一会儿,突然道:“我现在,有些怕你。”   叶昭刚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一脸无辜的抬头看着红娘。   苏红娘笑了笑,却缓缓道:“是真的,我时常在想,你同我最初认识的叶昭是同一个人吗?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你到底想要的是甚么?越想越是糊涂,越想越想不明白。”   叶昭慢慢放下了茶杯,道:“想不通就不要想,有时候,作人应该简单些。就好比你我,我只知道,你就算一辈子做女反贼,我也会保护你、疼惜你,我是好人也好,是恶人也罢,你终究是我的老婆。”   苏红娘默默不语。   琴声渐渐止歇,袁月仙眨着眼看着二人情形,也不待红娘说话,就十指轻抚,天籁般的琴声又起,却如高山流水,欢快了许多,令人心境也为之一松。   叶昭微微一怔,这月仙姑娘,倒是有几分慧根。   琢磨了一会儿,叶昭道:“今日你早些休息,不要乱想,明日跟我一起去佛山,仅仅图示怕有失偏颇,你总要给他们讲解一番。”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是巴克什的声音:“公子,香港急电。”   “进来吧!”叶昭微微蹙眉,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巴克什很快捧着电报纸进来,目不斜视,将电文呈给叶昭,又退了出去。   红娘见叶昭看电文眉头却越蹙越紧,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叶昭没吱声,电报是霍尔律师发来的,言道运送造船机械的船队在新嘉坡与人起了争执,几名船长被关押,船队也被扣留不许离港。   这事儿,怕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叶昭琢磨着,将电文递给红娘看。   第五十五章 火车上   “咣当咣当”,喷着黑烟的火车费力的拉着十几节车厢前行,两旁的树木在缓缓倒退。   苏红娘脸色肃穆,心里却好奇的很,虽然早就听他说过这力大无穷的铁机器,可坐在这机器里面,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说不上的奇怪。   这是一节客用车厢,环境清雅的很,车窗上挂着蕾丝花边的白纱窗帘,包了海绵的木靠座,固定在车厢上的茶几铺着白绿格的桌布,叶昭和苏红娘对坐在车窗旁。   整个车厢中也不过十几名乘客,大多数为西洋人,除了叶昭和苏红娘加两名侍卫,靠在最后排无聊小憩的黑制服铁路巡捕,唯一的华人乘客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气度沉稳,坐在隔桌靠窗位,大马金刀,微闭双眼,如老僧入定。   现今乘坐火车的乘客极少,广州到佛山一线多是货运,以钢铁、煤、木等等为主,固定班次一周一班,或者有货主雇佣临时加班次,客座车厢最多的时候挂过三节,其中两节是佛山巡捕局来广州总局培训包车。   现今坐火车的多为商人,是以车厢环境清幽,宛如茶座,价格也极为不菲,每人银五角,不然这加挂的一节车厢都收不回烧的煤钱。但相信随着人们思想转变,乘坐火车的人多了,票价反而会下调。   红娘对面,叶昭翻阅着时家的资料,船队在新嘉坡出事,多半就是曾经被锦二奶奶教训了一番的时大官人所为,那时大官人是被其二叔从牢里保出去的,据说叔侄俩很快就回了新嘉坡,船队的事只怕他们脱不了干系。   时大官是没能力留难船队的,肯定有时家带分量的人出面,就是不知道时家当家有没有参与。   这些时家成员的资料乃是内务局汇总的,东南亚一带华商巨富,内务局都建了档案,当然,很多资料内容不过道听途说,乃是常跑南洋贸易的商人口口相传,难辨真伪。   新嘉坡是英国属地,扣押船队的乃是新嘉坡当局,而在东南亚中国海一带,英国有一支常驻舰队,护卫商船剿灭海盗,维护殖民地利益,这事情想解决自不能蛮干。   正琢磨着,车厢内传来清脆的声音:“热水,咖啡,花茶,茶蛋!”一名深蓝制服的女孩子提着篮子从车厢头的单间走出来,虽然路途短,但速食餐饮服务还是有的。   女孩子自然隶属于广府铁路行,边走边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只是几个单词,虽然稍显生硬,但也能令人听明白。   几名洋商作着手势说着生硬的中文要咖啡要茶蛋,女孩子很熟练的应付,多少钱也懂得用英文讲。   苏红娘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女孩儿经过那中年华人身边时,篮子不小心蹭到了华人放在茶几上的黑布包袱,包袱落地,女孩儿吓了一跳,忙连声的说对不起,又想去帮他收拾包裹。   谁知道女孩突然呀一声惊叫,就连退了几步,原来黑布包袱摔下地,微微散落,露出了一柄寒气森森的匕首,隐隐好像还看到包袱里面有血丝呼啦的甚么东西。   中年男人看了女孩儿一眼,慢慢将包袱拎起,又慢慢的系好,神情自若的放回茶几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时最后排打盹的那巡捕已经被惊动,大步走过来,边走边问:“小夏,怎么回事?”显然两人常在一个车厢混,极为熟络。   女孩儿脸色苍白的指着中年男人道:“他,他身上有凶器,包裹里好像,好像有人头!”   黑衣巡捕是个年轻小伙子,脸色大变,马上掏出了左轮手枪,指着中年男人道:“你,把包袱打开!快点!”   他们这一闹腾,终于把叶昭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而两名侍卫也缓缓起身,看似凑到了叶昭座位旁看热闹,很自然就站定了警戒位置。   “快点!”小伙子巡捕用手枪比划着,而另一边,那些洋商大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中年男人盯着小伙子看了几眼,随即拿过包袱,慢条斯理打开,一样样将里面东西拿出来,匕首,木盒,几件衣物。   小伙子巡捕又用枪指了指那木盒,说:“打开!”   刚刚木盒摔开了一线,女孩儿就是看到木盒里有血丝呼啦的东西。   中年男人就慢慢打开木盒,女孩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更连退几步,而小伙子巡捕的手枪则紧紧对着中年男人,紧张的盯着他的动作。   木盒终于被打开,里面却是血淋淋一只猪头,看得出,是小猪仔。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只猪头?”小伙子巡捕却是警惕的看着他。   “乡下人,祭祖。”中年男人语气平淡。   “胡说八道!用得着大老远来广州买猪头?”小伙子略一思量,就从身后拽出了手铐,说:“根据铁路治安律,暂时扣留你调查!”虽然现今乱世,偶有单身客人身上带把匕首并不鲜见,但这人也太可疑了。   叶昭看着这一幕,心说看来人口普查,贴照片的身份证明也要提上日程了,倒是有几个好处,一来这身份证可以提升本地居民的自豪感凝聚力,二来对于治安更颇为有益。而这小伙子的机灵劲儿,叶昭倒是极为满意,看来新补充的铁路巡捕倒也称职。   说起来前几日去西关巡捕局转了圈,可局里几乎全是生面孔,抽调了大批巡捕去江西,广州一地的巡捕几乎都是经过短时间的速成培训征募而来,西关分局,巡长魏定一被调去了江西,黑子和小翠则去了总局。叶昭上了半日班,颇觉意兴阑珊,早早就回了府。   “这人是练家子,但没杀过人。”红娘瞥着那中年男人,颇觉巡捕小题大做。   叶昭笑道:“没杀过人并不代表就是好人,总有一天,杀人会成为一个很严重的罪行,杀人犯会成为恶魔的代名词。就算是打架斗殴,一样触犯律例。”   苏红娘愣了下,默默拿起了茶杯,明亮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   第五十六章 压马路也中枪?   “算啦。”叶昭低声说了句。   立时就有侍卫走过去,在正欲给那中年汉子上手铐的黑衣巡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亮证件给那巡捕看,小伙子巡捕马上态度恭谨起来,讪讪收了手铐,又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兄台!在下梁坤。”中年汉子遥遥对叶昭拱手,他目光倒是犀利,早注意到了叶昭是话事人。   叶昭对他笑了笑,转头对红娘道:“我话还没说完,杀过人也不见得是坏人,就算坏人吧,她还是我老婆啊。”更笑道:“老婆,我的话甚么时候在你心里这般有份量了?”   被识破吧,他还偏偏要说出来,苏红娘瞪了他一眼,自不理他。   ……   此时新嘉坡一座豪宅内,时大官正哼唧唧斜躺在西洋沙发椅上,茶几对面是一位瘦长脸目光阴阴的中年人,正是时大官的二叔。   时大官从广州回来后就落了病根,怕光怕水怕女人,整日躲在房里哼唧。   时老二没有子嗣,视他如已出,比时老爷更溺爱时大官,看着侄子惨兮兮的模样,时老二阴声道:“你就放心吧,两广总督若不治那周京山狗官的罪,若不把那小娘们吞咱的财物吐出来,再治得她服服帖帖的,这造船厂他就别想起来!这事儿没完!”   时大官无神的双眼突然就有了神采,猛地坐起来:“二叔,你,你说的是真的?”   时老二阴着脸道:“不错,那小娘们叫金凤是吧?个把月,你等着她进门!”   时大官目光炙热,想起那小尤物的媚态,咽了口口水,突然又有些畏缩的说:“可是爹爹他……”   “你不用管他,越老越怕事。”时老二见侄子有了生气,心里一叹,看来,是相思病啊!   “谢谢二叔!”时大官坐正身子,突然就好像充了电,来了食欲,对外面喊道:“小红,去,叫厨房送四大盘来!”   时老二捻须微笑,阴阴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祥和。   ……   佛山街头,人流熙熙嚷嚷,店铺鳞次栉比,广东这座卫星城镇不但文化底蕴深厚,手工业更是发达,现今自然而然成了民族工业的先驱发源地。   叶昭和红娘走在街头,“压马路”,自然没要侍卫跟随。   现在叶昭才找到些谈恋爱的感觉,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琢磨了一会儿,叶昭就慢慢,慢慢的把手伸过去,突然抓住了红娘的雪白小手,红娘一呆,俏脸马上红了,甩了下,没甩脱,用力又怕伤着叶昭,可就算两个大男人吧?哪有上街手拉手的?   可此时佛山街头大姑娘小媳妇上街的许多,更有一位穿旗袍露出雪白小腿的贵妇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红娘礼帽压得低低的,虽玫瑰红燕尾服极为耀眼,但毕竟不如那位少妇出格的离谱,倒是被人抢了风头。   叶昭立时心满意足,拉着这位巾帼英雄绵软无比的小手压马路,可谁有这个福气?   “这叫谈恋爱。”叶昭笑呵呵的说。   红娘无奈,整天情呀爱呀的,又哪里像名声动江海的当世枭雄?   “老婆,你过来,我组一枝禁军,你来带怎样?过不几年就是你欺负僧格林沁那老不死的了!”叶昭半认真半玩笑的说,更是第一次隐隐吐露自己的志向,也是第一次向人袒露自己的志向。   苏红娘压低声音笑道:“怎么,你还真想做皇帝啊?”   叶昭道:“这倒不是。”将来的事儿难说,可若说自己现在真搞民主共和,甚至君主立宪都很难,一来手下将领如哈里奇之流就绝不会心甘,跟着自己同北京对着干为甚么?荣华富贵封妻荫子那是第一位的。二来国人思想也不好接受;三来现今之世,有一个强力的独裁者才能更好的政令通达,革新利弊,突然君主立宪,没有探索发展的阶段,只会天下大乱,思来想去,或许将君主立宪的大框架架好、留待后世慢慢完善是最好的选择。   到现阶段,这些问题确实要考虑,只是,还是很遥远,时局变幻不定,只能一步步走着看,许多未知的因素都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改变自己的计划。   红娘却又低笑:“做皇帝有甚么不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正合你心思。”   叶昭莞尔,道:“真有那么一天啊,我就封你为勇毅妃,西宫娘娘。”   红娘气得小手抓了他手心一下:“我像奸妃么?”戏文里,西宫从来是奸妃的代名词。又道:“什么勇毅妃啊?难听死了,有勇毅王勇毅候,偏你鼓捣出个勇毅妃。”   叶昭呵呵笑道:“好,不当勇毅妃,那就侠妃,西宫怎么了?咱这三宫娘娘,不分大小,均为皇后。”   红娘白了一眼:“你要当皇上,还不天下大乱?三个皇后?亏你想得出!”   叶昭就笑:“所以啊,我是做不成皇帝的。”   红娘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低声道:“若,若真有你自立的一天,我必来帮你。”和他说笑半晌,心倒是渐渐定了,因为隐隐猜出了他的念头。   叶昭微微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总算有些眉目了。   说说笑笑,拐过一个街角,苏红娘突然拉了叶昭一下,说:“等等。”刚刚虽同叶昭说笑,她却早留意到有人在后面跟踪,其实住进那家客栈,就觉得有一伙计看到他之后面容有异,更鬼鬼祟祟的,两侍卫现在就在盘那伙计的底呢。   叶昭莫名道:“怎么了?”回头,突然就见临街店铺柱子后,露出寒光闪闪的弩尖,几乎下意识的,叶昭猛地就推开了红娘。   “噗”一声轻响,叶昭就觉胳膊一痛,连退数步,却见一枝弩箭颤悠悠插在自己胳膊上,血,极快的沁出。   红娘正想拉叶昭躲入店铺,如此才从敌暗我明变成敌明我暗,不成想被叶昭推了一把,回头见到叶昭中箭,红娘脑子嗡的一声,但她身经百战何等决断,瞬间就控制情绪,立时拖着叶昭进了店铺,手中寒光一闪,一名追进来的汉子喉头就多了枝红缨镖,捂着鲜血狂喷的咽喉含混的不知道喊着什么倒地,店里立时惊呼声一片。   “嘭嘭嘭”红娘右手左轮枪连续喷出火舌,几名冲进来的大汉应声倒地,红娘左手却不停,极快的扯开叶昭胳膊处衣襟,伸手就把那弩箭拔下,眼见箭头青光闪闪,红娘见识过苗族毒箭,脸色一变,摸出匕首,在叶昭胳膊中箭处一挥,一片血糊糊的皮肉落地。   叶昭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大喊道:“你要谋杀亲夫么?哪那么些毒?听评书听多了吧你!”   红娘极快的帮他包扎,听他骂自己,哭笑不得,可旁人怕早就疼晕了过去,偏他还有力气骂人,自己这“夫君”还真是绝不走寻常路。   此时佛山一处商行后院书房,一位老者大气不敢喘的站在桌案旁,嚅嗫着道:“老李,老李是性急了些,可这机会难得啊!就两人上街,还有一位女眷。若放过此次良机,怕以后就更没机会了!急切间纠集不到人手,但五刑棍出马,应该没问题。”   桌案后,坐着位肤色白皙眼神深邃的年轻人,淡淡道:“看吧。”   年轻人身后,有一清秀女孩,笑道:“合该景祥受死,大师兄必报大仇。”   话音未落,门外急急有人敲门,老者去开门,与人低语了几句,脸色就一变,关了门,回头茫然的道:“五刑棍都死了,听说是那女的干的,利落的很。”见大师兄眼神渐渐阴下来,老者忙道:“也有好消息,那景祥受了伤。”   ……   被红娘背在背上,腾云驾雾般回客栈,叶昭就笑:“老婆,你跑马拉松,肯定能创世界纪录。”清香扑鼻,感受着红娘媚骨轻动,身子酥酥的,可真是升天一般。   红娘也不理他胡说八道甚么。   叶昭又叹口气:“刚才要不是我,咱俩都没事,唉,我这不自找的吗?”   红娘哼了一声:“知道就行!”嘴上这么说,可生死关头,才见人心真情不是?   “快带你们主子去衙门!”客栈天字院内,见到主子受伤,两名侍卫脸都吓白了。   红娘将叶昭递到一名侍卫背上,又问道:“招了吗?”   “金河祥!”侍卫恨声说。   红娘点头:“走!”   跟着两名侍卫出了客栈,此时大街上,警笛声响,鸡飞狗跳。有黑制服巡捕见伤者,立时上来盘问,侍卫亮出证件,巡捕们马上脸色大变,跟在侍卫身边而行,等到了佛山巡捕局门口时,已经有七八名黑制服巡捕相随。   “红娘,我有分数,不要去。”见红娘掉头就走,叶昭忙唤住她。   红娘身子却停也未停,大步而去。   “你们去帮忙!”进了院,叶昭吩咐着。   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扑通跪下,不说话,今日就是抗命也不能去,虽说到了巡捕局,可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奸党?他二人又怎能离开大将军王身侧?   叶昭气得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倒,“还不去?!”   两侍卫爬起身,又跪在叶昭身前,不说话。   院中巡捕,大多隐隐知道了叶昭身份,大将军王震怒,都吓的气不敢喘,院子里鸦雀无声。   盯着两名侍卫,叶昭眼神渐渐柔和,深深叹口气,“罢了,罢了,你们都好!起来吧!”   ……   金和祥是一家玉石店,店里客人不多,虽然其它玉石店渐渐有了女店员招揽顾客,可这金和祥却是老作派,几名小伙子伙计,而且各个彪悍,那身子骨一圈圈肌肉鼓鼓的,看着就不是好相与。   今日玉石店突然进来一位玫瑰红洋装的客人,礼帽压得低低的,进来就问:“你们掌柜呢?”声音清嫩,是个雌儿。   “在后院呢,大姑娘,你是我们掌柜的亲戚?”有一名伙计笑呵呵的问。   另一名伙计打量着红衣女孩,突然省起了甚么,在那搭话的伙计耳边低语几句,搭话伙计脸色立时就变了,有一位伙计跑过去就上门板。   红衣女孩却不说话,举步就走向通往后院的侧门。   “呀!”一名伙计不知道从哪摸出的闪亮钢刀,突然就从后面吼着冲上,寒光一闪,他喉咙间就多了一道血丝,向前趔趄几步,歪歪斜斜栽倒。   红衣女孩如鬼魅般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几名伙计姿势各异的僵着身子缓缓倒地,有一名伙计,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红衣女孩挑布帘就进了后院。   掌柜老李正在后院天井中踱步呢,刚刚有伙计报信,刺杀失败,可景祥受了伤,只怕马上城内官军就会四处缉拿疑犯,而这样闹了一场,发现景祥行藏的自己这个坛子所属兄弟不见来传递消息,总叫人心里不踏实。虽说金和祥各个兄弟身家清白,查不出什么破绽,但还是谨慎些好,莫连累了大师兄其它坛子。   再等一会儿,若还无信息传来,就要弟兄们关板暂时躲避,看看风头再说。   老李正琢磨着,突然身后有女子娇嫩的声音:“你们龙头是哪个?”   老李微微一怔,回身,见到红衣女孩儿脸色猛地就是一变,和景祥走一起的那女眷,可不就这打扮。   “姑娘说什么?我不明白。”老李作出一脸茫然,他不诣武学,但却藏了把火铳,手偷偷伸下去,突然喉咙就是一痛,眩晕,天昏地转,慢慢栽倒。   红娘随即踢门进了账房,翻看账本,这一枝洪门她听说过,但所知不详,只知道同天京来往密切,还伏击过公平党过粤境的军火,更从香港三合会手上杀人命抢金沙,可谓为了壮大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幕后主脑神秘,谁也没见过他。   翻着账本,红娘星眸渐渐有了笑意,虽然洪门各帮派行事各有不同,但一些习惯还是改不了的,切口暗号再怎么变,也有迹可循。   “燕来酒楼、林记、开泰银号。”红娘记下这三个名字,转身,快步出屋。   铭记商行后院书房内,英俊文士正在悠闲的品茶,老者突然敲门快步而入,脸色难看的道:“大师兄,金和祥出事儿了!”   英俊文士微微皱眉:“老李不懂出去避风头么?”   老者叹气道:“就是啊,老李做事谨慎的很,可,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坛子的人,全被杀光了。”   “不是景祥?”英俊文士眼眉挑了挑,道:“再去查查!”   看着老者的背影,英俊文士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大师兄,是不是香港的三合会干的?报复咱们?”身后清秀女孩小心翼翼问。   英俊文士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他们?还没那本事盘出咱的底儿。”   “恩。”女孩信服的点头,大师兄行事缜密,在这佛山创下了十三个坛子,财源广进,尤其是开泰银号,雪花花的银子流水般的赚,过几日,大师兄就准备去上海买一批短枪,景祥的小命儿,早晚逃不出大师兄的手心。   大师兄又慢慢端起了茶杯,皱眉思索着。   门突然被嘭的撞开,老者惊惶的冲进来,失声道:“大师兄,不好了,燕来、林记、赵记都被人踩了,没留一个活口。”   “甚么?”大师兄脸色终于变了,“去,通知其它坛口小心戒备!”   此时的开泰银号后院,十几名短衣襟小打扮的凶悍汉子各持雪亮钢刀,呐喊着,刀阵就卷向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叮当脆响,一枝散落着鲜红缨穗的银色枪头鬼魅般出现,梨花点点,十几名汉子一齐跌出,额头咽喉,沁出小红点,如梅花慢慢绽放。   红娘傲然而立,正是数天下豪杰,唯梧州美人如画!   如果叶昭见到这一幕,只怕定会对老婆顶礼膜拜,起色心时都会加倍小心翼翼。   ……   “大师兄,我们快走吧,怕,怕这里早晚被寻到!”铭记商行书房里,老者正一脸惊惶的劝说。   大师兄脸色铁青,“好,好,好,一口气挑了我十三坛,好得很哪!”“啪”,手中茶杯碎裂,茶水飞溅。   清秀女孩和老者都不敢说话,第一次见大师兄如此失态,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可不是,父兄一辈子的家当,加之他辛辛苦苦数年经营,今日竟然毁于一旦,更不知道仇人是谁,因为没一个活口逃出。   “走!”大师兄当先便走,清秀女孩和老者自然都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   当三人走到东大街时,回头,却见铭记冒起浓烟滚滚。   老者和清秀女孩脚底寒气升起,这,这是谁啊?   大师兄默默眺望铭记方向,眼里再难掩饰惊惧。   ……   “好些了么?”坐在床头,红娘柔声问着,伸雪白小手摸摸叶昭的额头,没发烧,心下这才一安。   说起来,现在突然有些心虚,刚刚去杀人放火,他,他可都知道了吧?   叶昭又岂会不知道,这小丫头,霸道到极点,可真狠啊,以前只是听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想想这般霸气的巾帼被自己三忽悠两忽悠忽悠成自己老婆,还真是撞大运了。   “厉害,我这块心病啊,你就这么给解决了。”叶昭笑着说,想也知道是佛山琼花会馆余孽。   红娘嫣然一笑:“女魔头,杀人放火自然在行!”又道:“他们的龙头跑了,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叶昭微微点头。   第五十七章 抗议   包令这段日子很烦,身为香港总督,可说集行政、执法、司法权力于一身,加之距离伦敦山长水远,通讯不便,在香港,他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但不曾想,一桩高和尔案令他焦头烂额,声望更是跌到了历史最低点。   高和尔乃是中英混血,第一次中英战争时随英军自新嘉坡来港,因中文娴熟,开始用作翻译,后升迁副警司,去年被任命为总注册官和抚华道。香港前后两任总督,对其都极为器重,香港第一任裁判官威廉?坚恩更与他交情深厚。谁知道几个月前高和尔牵涉进一桩贪赃枉法案,被查出其与海盗、中国密探、三合会首领等等都有金钱来往。   律政司总检察官安士迪弹劾高和尔玷辱官绅、自营娼业、包庇盗匪、私通盗党、公行贿赂等等十九条罪状。   不但如此,据闻安士迪已经上报伦敦,申诉港督包令包庇之行为。   英商德伦更开始在其控制的两家报纸《中国之友》和《香港公报》上长篇累牍抨击港府官员,唱衰港府政策。   本来这些事就够令包令头疼了,这几日偏偏广州方面突然又出了问题,据闻因广府造船厂机器在新嘉坡被扣,大将军王景祥震怒,已经准备向英政府提出严正抗议,并且撤销一系列英商在华投资项目,加收英商船附加税捐。   英国驻广州总领事上月回国述职,概因此职位现今变得极为重要,国内往往小题大做走马灯似的换将,希望能任命一位精明强干能真正维护英国人在华利益的官员。   现今此职位暂时由包令代理,是以,这些麻烦事也就找上了包令。   这几天,那些财大气粗一脸傲慢来指责自己的商人也好,哭丧着脸来求肯不要令其血本无归的商人也好,总之踏破了他总督府的门槛,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泡在红漆浴缸中,包令闭着眼睛,一脸疲惫,琢磨着那个曾经给了自己深刻印象的少年权贵,这个人,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中国官员都不同,对于大清国外面的世界,他清楚的很。那双清澈的眼睛背后,总令人感觉藏着什么秘密,就好像任何事态发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的发迹史,包令研究过不下百遍,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而他在广州的种种举措,在中国人看来好像不过是“师夷长技以自强”,在学习西方的许多做法而已,这个民族,在欧罗巴诸国的船坚利炮下,各种思潮风起云涌,学习西方之风大盛,听闻京城也在准备推行洋务自强运动,是以广东新政在很多中国人眼里只是兴办洋务自强。但广东新政带给各国商人包括包令在内的震撼却是空前的,尤其是各行各业一部部法规的出现,很多英商都感觉到,中国法规好似比英伦本土的法规更利于工商业发展,将法规内容呈回国内请求议院借鉴的不在少数。   而在广东,这些法规虽然只是作为地方法例,加之工业、商行发展刚刚起步,更因为景祥也好,立法的衙门也好,用词上都极为小心,在尽力使得中国人传统道德法律和其新法规一点点接轨,一点点过渡,避免造成思想上的混乱,是以想来真正贯彻这些法规还需时日,但就这各行法例的雏形,已经令熟悉国内法律发展史的包令极为汗颜和震惊了。   甚至可以想象,以后真的被景祥得了势,其必然能很快的架起各行各业的法律框架,虽然想来那是一段极艰苦的路,但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度来说,会有这样的当权者出现,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而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权贵,不知不觉间就跃升为东南半壁最有权力、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支持他的,不仅仅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虽然,这是他最大的资本。   晋商、徽商早就掀起了来广州行商的热潮,粤商更是近水楼台,可以说,中国这块古老土地上逐渐形成的三大传统商人集团,多多少少都与他的新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不仅仅是商人,更是地主,因为在中国,商人赚了钱,最终大多数还是买地置业。   以买办、开明士绅为主体办厂开矿的实业家们,则是另一股蓬勃发展的新兴资本力量,这枝力量毫无疑问是景祥身后最坚定的支持者   至于绝大多数广东民众,大将军王的威望如日中天,民间传诵的歌谣几乎可以雕刻出版诗集,就算那些害怕变革,痛骂广东新政的守旧势力,也往往将口水喷在柏贵李小村等替罪羊身上,大将军王圣明,是下面的人在胡作非为。在江西,大将军王则是人口称颂的大救星,将他们从水深火热的悲惨境地解救出来。   同这样的一个强权人物打交道,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他肯同你接触,肯按照各国交往的惯例与你谈判;不幸的是,想在他身上赚便宜,实在难上加难。   造船厂,包令倒是不希望它能顺顺当当办起来,虽然对于大英帝国的海军力量来说,这个造船厂几乎不值一提,就算它日夜不停的造舰船,那也要几百年才能造出同大英帝国现今海军力量对等的舰队。但在远东地区,第一家代表世界最先进造船技术工厂的出现,尤其又是在他的手里,总是令人不放心。   而他,对于这家造船厂有多么重视也不难想象,为了惩罚新嘉坡当局的行为,为了他的造船厂计划顺利实施,包令相信,他或许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就好像这几日的流言,对英商进行大规模的报复性惩戒。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大英帝国要做出怎样的反应?要再次挑起中英之战么?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今对中国作战,怕很难得到在华贸易的商人支持,而且以粤军的装备水平,若想攻陷广州城,最少要从英伦本土调动数万陆军,更会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战争,女王陛下大概不会轻易批准这样一场战事。   包令轻轻叹口气,肥胖白净的身子慢慢从浴缸中站起,顺手围上浴巾。   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谁又能猜到?明天和他的会面,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   荷花楼听雨轩。   足能容纳几百人的巨大房间,铺着厚厚的红色法兰西地毯,只在水晶般蓝玻璃落地门窗前摆了沙发茶几,东壁上挂的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水墨画,站在这空旷无比的大厅中,那种权力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人油然升起敬畏之感。   可显然,坐在沙发上的蓉儿早习惯将这大厅当作游乐场,小身子坐在宽大无比的金色沙发里,更显的小胳膊小腿,明秀可爱。   她穿着宝石蓝绸缎小睡衣睡裤,丝绸轻软顺滑,坐在沙发里的她没老实,动了几下,睡裤就被蹭起,露出半截晶莹可爱小腿,加上小脚丫上的黄缎子绣花拖鞋,得意的一颠一颠的,绣花拖鞋缀的可爱黄绒球跟着就跳呀跳的,看得叶昭一阵好笑。   难怪她得意,昨天考试算术课,她得了满分。   叶昭翻着报纸,在琢磨明天去香港的事儿,红娘已经回了梧州,等火箭制造完成,自有人联络。   说起来,红娘以广西一隅之地,直面云贵重兵、僧王劲旅,更将僧王牢牢钉在梧州令其不能前进一步,其名头真不是盖的,胆识武略,巾帼无双。   换作自己,同样的人马同样的军备,只怕早就一败涂地,想想都有些汗颜。   看着得意洋洋小嘴吧嗒糕点的蓉儿,叶昭又是一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见到蓉儿,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开朗起来。   “相公,明天教授要家访,怎么办?”蓉儿突然想起了发愁的事儿,努力咽下糕点,皱着小眉头问。   从小的教育使然,蓉儿不喜说谎,家庭资料都是相公虚报的那没办法,可要说要她主动去同女教授说甚么家里没人呀之类的谎话来搪塞,她可做不出来。   叶昭微微一怔,说:“哎呀,明天我要去香港,这可不巧了。”说着就叹气摇头。   蓉儿见相公满脸遗憾的模样,就劝说道:“那没法子,相公大人做大事,不能为了蓉儿轻慢国事。”她自不知道叶昭遗憾的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同那女教授聊聊蓉儿在学校作为小学生的表现,想来极为有趣。   蓉儿若知道他这不像话的相公心里真正想法,只怕会想用自己的小贝齿狠狠咬他一口。   叶昭道:“那就叫金……”急忙顿住,差点说出叫金凤扮你母亲,心里大呼好险,要说蓉儿发育晚,金凤又一派富富贵贵的艳妇风情,说是蓉儿母亲想也有人信,可别说真的去扮,就这说出来也太不像话了,再口没遮拦也不能没了尊卑。   改口道:“叫金凤陪你去泰和行,父母相公都不在,就说由相公如夫人述说家里的情况即可。”   想想也好笑,现今这家访制度确实很有帮助,可以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是一方面,最主要可以借助家访影响其家人,坚定其家人助学员求学之心。   可想想,自己府里派出个二夫人来向女教授听取大夫人的情况,二夫人这小心谨慎就不提了,若女教授说大夫人半点坏话,只怕最先动怒的反而是二夫人。   想想这场面都令人笑喷,这蓉儿的老师,可不知道会不会以为这家子都是失心疯。   可惜啊,这么好玩的事,自己却无福得见。   蓉儿哪知道相公的龌龊心思,点点小脑袋,也只能按照相公说的办,总不能把姐姐请来,那只怕没说两句,姐姐就要砍了教授的头。看着相公,关心的问道:“明日要早起么?”   “是啊。”叶昭脸就苦了,现在也就在蓉儿面前,能装作一副怕吃苦头的样子,令小蓉儿怜惜自己。   果然,蓉儿也跟着发愁,相公第一爱好就是睡懒觉。   “那,今天早点睡吧,这就去睡。”蓉儿小身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就拉住了叶昭的手,说:“今天您先洗澡,蓉儿晚些洗。”   啊?叶昭这次是真苦脸了,这,这般早又哪里能睡着?这,这可真要受尽煎熬了!   ……   今年是英维多利亚女王登基二十周年,香港如同日不落帝国在全球的殖民地一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活动。   虽然几个月过去,但香港街头仍然一派欢庆气氛,西营盘南街乃洋行聚集地,在洋行两边阳台帘子下,布置着漂亮的灯饰,正门上方。悬挂着代表各洋行的徽章旗帜,旗子以金线绣在织锦上,图案从英女王加冕的王冠,威武神气的海狮,到中国贸易的帆船等等,各自炫耀海外经济的成就。   而包令对于叶昭的来访也极为重视,他礼服上挂满了闪亮的勋章,戴着插羽毛的大礼帽,和叶昭同乘马车,直奔花园道口的操兵地检阅海陆军,举行阅兵典礼,然后以铜号乐队为前导,四匹白色骏马拉的豪华马车穿街过巷,直奔总督府。   而叶昭同包令的谈判第二天一早就拉开了序幕。   总督府一间简陋的会议室内,从窗口眺望,极目望去,隐隐可看到隔着维多利亚海港,山峦起伏的九龙。   会议室地上铺的方砖红颜色淡的很,常年日晒雨淋,绿漆窗子斑驳剥落,略显破败,没办法,港英当局刚刚维系收支平衡,根本没有财力大兴土木翻建总督府。   是以对于广州的发展,包令一直心存矛盾,广州兴旺,香港乃至大英帝国的贸易都会从中受益。但在他治理下的广东蓬勃发展,却未免令人不安。   隔着长长的中空圆桌,包令及几名官员依次而坐,此次并不是谈风论月增进友谊,中国官员是来照会抗议的,是以香港权要,只有包令一人在场。   包令不动声色看着叶昭,心里,计议着想好的对策。   叶昭身边站起一位官员,郑重从文件袋中双手捧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就用高亢的声音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照会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政府:贵国新嘉坡总督扣留广府造船厂机器设备一事,我方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以高亢声音表示抗议的官员乃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南洋通商大臣邹凯之,新晋官员,通晓洋务,虽名为南洋通商大臣,实则相当于总理衙门中叶昭的副手,同李小村一起与各国领事交涉各类事宜。   这份照会简洁明了,倒不是以前一般文绉绉的。   听着通译同样声调高亢的翻译,包令脸上毫无表情,只准备听抗议之后,广州方面的报复措施。   等邹凯之念完照会声明将文函传给英国官员,包令知道正题来了,慢慢端起了咖啡。   邹凯之落座,叶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即邹凯之清清嗓子,朗声道:“总督大人,由于贵国属地不友好的行为,我方将暂时停止与贵国官方一切的友好交流,在新安县设立闸口,禁止一切人员非法进入香港岛,对于身在香港岛的大清子民,我方将强令召回,若抗命者,子孙五代,不可参加科举。”   包令脸色越来越严肃,他没想到,广州方面并没有从商业贸易上下手报复,但做得更绝。   现今香港岛尚没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岛上华人,其实都可以说还是大清子民,而大多数也不过是来香港岛行商或讨生活,有常住意愿的毕竟是少数,而中国人最怕什么?五代不许参加科举?那只怕这些人马上就会走光。   没有了华人的香港岛会变成甚么样?   包令向叶昭看去,却见叶昭微微一笑,已经起身,拱手告辞,一众官员鱼贯而出。   ……   晚宴后,在总督府南楼二层的休息室,包令才算和叶昭展开了真正的谈判。   房间内,煤油灯阴暗不定,就好似包令的心情。   叶昭就笑:“听闻总督大人准备三年内启动煤气灯计划,到时我必定全力支持。”   包令放下纹金珀嘴烟斗,微笑道:“谢谢亲王殿下。”其实他极为清楚中文中郡王亲王的区别,故意为之,稍显恭维而已。又道:“亲王殿下能来香港,鄙人极为荣幸。”   叶昭笑道:“早就想来香港看一看,叨扰了。”转而问道:“总督大人可知道为何贵国商人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包令确实有些不解,“愿闻其详。”   叶昭正色道:“总理衙门不欲开此先例,若非必要,不欲将两国关系之好恶转嫁给贸易商人。”   包令诧异的看着叶昭,这少年权贵,总是能带给人惊奇。   叶昭又道:“当然,总理衙门保留对贵国商人实行惩罚性贸易的权利。”   今天来到香港的严正抗议,令叶昭想起了后世,其实对于不在主流强国俱乐部的外交活动,实在有着许多的无奈,后世是,现今的大清也是,只不过,自己捏着香港岛的咽喉,可打的牌很多。   第五十八章 脸红什么?   包令作出无奈的表情,道:“亲王殿下,您应该清楚,我没有能力影响到新嘉坡市政厅的决议。”   叶昭微微一笑:“包令先生可以影响三洲府总督。难道还不够么?”   现时英殖民地在新嘉坡、槟城、马六甲置三洲府总督,管理南洋一带殖民地。   包令微微一怔,不想自己的私人关系这位大将军王都清楚的很,传闻中国间谍在香港活动频繁,倒不能不重视这个问题。   叶昭又道:“从我个人角度,是很想与包令先生成为朋友的,广州和香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希望我和包令先生的关系也能同两地关系一般亲密,如此,广州、香港才能昌盛。”   说着一笑:“我还有一个请求。”   包令不知他又要给自己什么难题,叼着烟斗微微颔首,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少年权贵用“口蜜腹剑”来形容最为贴切,他说的每句话都要仔细琢磨,若不然定然吃亏上当。   叶昭笑着说:“广州有一个唤作内务局的机构,想来总督先生定有耳闻。”   包令眼角就跳了跳,刚刚还在琢磨这个中国间谍机构呢。   叶昭又道:“是这样的,总督先生定也知道内务局乃情报机构,可我国情报工作刚刚起步,盼总督大人本着广州合约之精神予以协助,听闻贵国资深情报人员高和尔先生多有建树,还请总督大人割爱,遣高和尔先生来广州为内务局顾问,我内务局衙门愿高薪礼聘。”   包令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叶昭的意思,高和尔又哪里是什么情报人员了?但他同多方势力接触铁证如山,中国王爷不过找了个借口,实则就是令高和尔去广州避难,躲过这风头火势,也给了他转圜的余地。   将军府内务局?如果高和尔能对这个神秘的机构进行评估,国内方面,定然也乐于给他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包令也明白,叶昭此举乃是投桃,还要等他报李,答应高和尔去广州避难,广府造船厂的事就要揽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同这中国权贵暂时保持亲密的关系,在他任港督这段时间,定然顺风顺水,给其回国的政治前景加许多优良分。   琢磨着,包令却没有轻易答应,微笑道:“此事我还需征询高和尔先生的意愿。”   叶昭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个提议倒不是简简单单和包令互惠互利,高尔和在香港同各方势力三教九流都有密切的关系,如果能为内务局所用,对于内务局情报搜集工作是一绝佳助力。   两人各有算盘,话题却渐渐亲密起来,慢慢聊起了天南地北的趣事。   此时的新嘉坡时家大宅。   时老爷一脸阴霾的看着厅中垂手站立,吓得气也不敢喘的儿子。   “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时老爷话语低沉,充满威严。   投资澳洲金矿花费了时老爷一年的心血,想在那一切政治经济权力被白种人把持的世界拿到金矿开采权何其难?   可谁知道就在事情有了眉目之际,英商合伙人突然告之,因为胜和行拒绝提供新式工业炸药,使得开采金矿的成本大大增加,已经做好规划的矿洞钻探甚至因为技术问题可能不得不放弃,而据说胜和行拒绝提供炸药的理由就是因为时家的股份。是以英商通知时老爷,准备放弃同时老爷的合作,另选合伙人。   而因为具有合约中废弃合作的正当理由,是以合伙方不需对时家付出一个仙的赔偿,这将使得时家的先期投资颗粒无收,更莫说时老爷日日夜夜操劳的心血了。   时老爷开始还以为是胜和行歧视自己黄皮肤,可想想不应该,因为胜和行好似同中国广东政府有极亲密的关系,更将工厂从香港搬去了广州,又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执行孤立华裔的政策?   正叫人去了解情况,又传来一艘时家商船在越南被广东水师扣押的消息。   时老爷马上敏锐的联系到运送广府造船厂设备的船队在新嘉坡滞留一事,他这段日子一直在澳洲,对其事所知不深,本以为是英国政府同中国之间有了新的纠纷,此时觉得事有蹊跷,派人递帖子去市政委员会打探,这才知道,原来是他时家有人从中作梗,而澳洲金矿也好,时家商船被扣留也好,看来都是因此事而起。   沉着脸,时老爷拿起了茶杯。   厅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只有时老爷“伏流伏流”品茶的声音。   “大哥,这事儿不怨大倌儿,都是我的主意。”时老二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时老爷叹口气:“老二,你糊涂啊,难道到现今还不明白什么叫富不与官争?”   时老二扬了扬眉毛,道:“可咱现在不是大清国人,怕他作甚?”   时老爷摇摇头,盯着时老二道:“那你说说,和人斗,你有什么资本?靠英国人出面?好,你能留难人一次,两次?可这英国人的人情终究是会用完的。可人家,顶着个官字,南海一带,就可以令我们寸步难行!各国商人有多少在广州有切身的利益?现在仅仅一个胜和行,就能令我们焦头烂额,难道以后不再出什么金和行银和行,你说说,我们这生意还有法子做吗?”   时老二低下了头。   “你们啊,不知天高地厚。”时老爷深深叹息着,说:“看来,我得去广州一趟了。”   “爹,你,你不能去啊,别被他们捕了!”时大官急忙喊道,一脸关心。   时老爷哼了一声:“被铺了也好,总归比被你气死强!”见儿子脸色苍白的模样,终究不忍心,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人家没你们那么糊涂!可我若不走一趟,咱们时家,唉!”叹口气,起身,摇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   现今从总督府去西关方便了许多,有数匹马拉的可载二十人左右的铁轨马车,有两人抬简易小轿,更有人力双轮车。   这种人力车和叶昭所认知的民国时期东洋车差不多,木质车厢,车厢前伸出两根辕杆,人坐在上面身子后仰,可减轻车夫所用力气。当然,和后世不同的是,人力车的车轮乃是实心橡胶。   此种人力车的出现虽然是泰和行资助,但叶昭并没有提供什么意见,就比如充气轮胎,现在用橡胶管还是很容易实现的。但叶昭觉得,既然人力车你都能鼓捣出来,充气轮胎水到渠成,自己不参与,反而会提高发明者的成就感,会对其成果不断完善。   人力车为什么出现?广州流动人口多了,赚钱的工人多了,出门的人自然也多了,人流熙攘,二人抬小轿慢悠悠的速度已经不适应人群需求,马拉公车数量少,也不够方便。这时节自然就有人开始研究怎么解决人力运输问题,科技的发展,很多时候是因为人类本身需求的需要,更别说人力车并不是什么科技成果,只是将马车和轿子改良而已。   叶昭去西关按察分司的时候就坐的人力车,从广州城中心到西关通济桥附近的按察分司,银元一分,也就是十文钱,广州人已经形成约定俗成的习惯,一个银元兑换一吊大钱。   西关按察分司刚刚挂牌,叶昭自要去客串几天。虽然同李蹇臣谈起各地设按察分司的构想,但真正实行,又岂会不小心谨慎?   西关人思想最开通,华洋杂处,按察分司这个带实验性质的衙门自然以西关为试点,从实践中体会其利弊,逐渐完善其职能机构,等机构成熟、时机成熟再推而广之。   西关按察分司衙门设佥事一名,乃是正六品官员,算是法院院长,衙门设立案署、刑名署、审判署等机构,负责审理巡捕局不能处理但危害较轻的案宗。   叶昭捞了个立案署副典事的职位,算是立案署的第二把手,戴了胡子,穿上深蓝呢子的制服,倒也精神奕奕。   西关按察分司在通济桥西,和巡捕局一般,一座大宅院,重新维缮了一番,就成为了简易衙门。   去签押房报了到,自有人领着进了东厢审判署办公室。   审判署一共五人,典事一名,副典事一名,属员三名,全在东厢办公室办公,窗明几亮,叶昭进屋的时候典事程祎正喝茶水看报纸。   叶昭当时就是一怔,又有些无奈,怎么感觉跟后世清水衙门差不多?可想想,这个年代肯看报纸,那就是“进步人士”,随即释然。   程祎三十多岁年纪,倒称得上英俊,广府人,家境富裕,非招募新丁,乃是广东按察司吏员分拨,概因其“聪慧开明”,是以才被拨来分司听用。   叶昭的办公桌和程祎面对面,见叶昭走进来,程祎就满脸笑容的站起,伸手和叶昭握手,果然是新作派。   “你是叶典事吧?”程祎亲热的握着叶昭的手问。   叶典事?叶副典事?叶昭心里好笑,到什么时候,这国人的称呼都有讲究,而程祎这般客气,自是流露出善意。   “就叫我叶昭吧。”叶昭笑着说。   “不好不好,咱这称呼,出去还能唬唬人,外面人听了,还以为咱多大官呢,说好了,咱就这称呼,今晚我请大伙吃饭,你们都得喊我程典事!让我在小妾面前拿个彩头!”程祎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全署的人说。   三名属员都是后招募的,各个秀才出身,识文断字,可见到官长这作派,人人脸上表情怪异,却都拱手:“学生遵命。”   程祎一翻眼睛,道:“你们没听佥事大人说吗?咱这不是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衙门,你们也不要做应声虫,我有谬误,你们都可以指出来,张嘴学生遵命闭嘴学生遵命,要你们这些泥塑疙瘩有甚么用?”   三个秀才都是第一次进衙门做事,诚惶诚恐的,官长责骂,更不敢开声。   叶昭笑着打圆场:“慢慢来,急不得。”   程祎这才作罢,转头笑着对叶昭道:“好,你对我脾气!”   叶昭笑了笑,这程祎,也算怪胎了,若不是广东新政,怕他熬到死也熬不上个管事的差事。   “叶老弟是哪里人?”两人坐下,隔着办公桌,程祎就同叶昭聊起来。   叶昭笑道:“小弟来广州许久了。”   程祎道:“现在广州好啊,看年纪,老弟娶妻了吧?”   叶昭点头,问道:“程大哥可有子嗣?”   程祎嘿嘿笑道:“不瞒老弟,这没子嗣有没子嗣的好,我家里一妻三妾,外面还养了一房,可都得乖乖的,谁叫她们不下蛋呢?”   叶昭看了他一眼,只是笑,这程祎名字不显,可在按察司怕老婆是出名的,因没有子嗣在外间收了房小妾,却被大妇又哭又闹的闹到了按察司衙门门口,一时间成为笑谈。不过按照现时规矩,实则大妇已经犯了七出,休之皆可,但程祎没这么干,显然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虽然看起来好吹牛,叶昭对其却有三分喜欢,毕竟自己身边想找个能吹水的人太少了。   程祎同叶昭山南海北聊起来,当然,叶昭听得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但叶昭是什么见识,往往一句话就令程祎佩服不已,却是越聊越起劲儿。   聊着聊着,程祎就聊起了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穿着打扮,啧啧的道:“前街马太太,最喜欢穿新式旗袍,那小腿露的,看得人心痒痒。”   叶昭无奈,心说这程祎也太“开明”了吧。   三秀才面色尴尬,只在心里念叨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不过旋即一个案子的处理却是令三秀才对官长刮目相看,一个抱小狗的西洋贵夫人来控告中国女佣偷钱,巡捕局那边也已经从女佣居室抄出了银元,可程祎三问两问,就把贵夫人问得露出马脚,不得不承认是她欠了女佣工钱,想解雇她又不想付银子,这才想了个栽赃的招儿。   程祎更民事律娴熟,引经据典问女佣要不要告西洋夫人“栽赃诽谤”,劝说好久,但那小女佣毕竟胆子小,不想惹事,最后拿着贵夫人赔的钱千恩万谢的去了。   三秀才再看程祎,眼中多了几分尊重。   叶昭却是琢磨,这个立案署实则就是后世司法制度中负责提起诉讼的律政署、检察机构,早晚要同法院职能剥离,但也只能一点点来。   而程祎却是说话算话,到了散衙时间,自鸣钟报时,他第一个站起来,笑道:“今儿人齐,谁也不许走,我摆西洋餐,咱喜庆一把。”   三秀才中一姓李的刚刚说了句:“学生家里有事。”程祎眼睛就瞪了起来:“有事也给我推了!叶老弟难得上值,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脸面。”   叶昭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怎么这般像黑道老大?   三秀才无奈,只好答允,实则眼里都有些跃跃欲试,西洋餐,他们三个都没见识过。   程祎这才笑着对叶昭道:“老弟,咱去莎娃咖啡屋,所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那儿的罗刹美人儿,保管你见了,眼珠子拔不出来。可惜啊,听闻和记棉厂赵家独苗看上了,要媒人提亲,愿出一千银元当彩礼,可人家奶妈眼角都没撩一下,说了,十万银洋也不放在眼里,叫他早死了这份心。我辈穷苦人,能闻闻她烹调的咖啡女儿香,也就算缘分了!”   叶昭一怔,倒不知道还有此事,想也知道,那“傲慢”的奶妈,定然是李嫂了。   去莎娃咖啡屋?叶昭就有些犹豫,可程祎哪管分说?出了衙门张罗着雇了马车,又去西街一个宅子接了他小妾,分乘两辆马车,直奔德兴桥。   在莎娃咖啡室前下了马车,程祎又介绍小妾与几人认识,他小妾姓马,一袭绿裙,倒也风流婉约。   三秀才都拘束的见礼,虽说广州尤其是西关一带,女眷参与社交活动已极为寻常,但三个秀才却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新奇的感受。   叶昭笑着对马氏拱拱手,道:“嫂子。”   程祎就指着叶昭道:“看,还是叶老弟久经风流阵,就他没脸红。”   马氏吃吃的笑,别样妩媚,三秀才更是窘迫。   莎娃咖啡屋前,一盏煤气灯柱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耀的咖啡屋屋顶色彩缤纷的西洋画招牌更显绮丽。   程祎张罗着进了咖啡屋,选了靠窗的大桌台,点了咖啡西点,程祎笑着说:“吃不饱没关系,咱再去大戏院尝牛排。”   有白衬衣黑裤子的女招待送上香喷喷的六杯咖啡,程祎贪婪的闻了闻,虽没说话,叶昭几人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在马氏面前,程祎不宣之以口。   叶昭品着咖啡,听着程祎在他女人面前卖弄文采,眼角一瞟,暗道一声糟了,无它,被莎娃发现了。   莎娃来到吧台处指导咖啡师调咖啡,虽冬日,但有叶昭发明的土暖气,咖啡室内极暖,莎娃穿着华丽丽的白纱裙,皮肤白皙细腻,高耸的鼻梁,碧蓝的大眼睛勾魂夺魄,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诱人的幽深乳沟,就好似后世典礼上的女明星,光彩照人。   叶昭戴胡子的形象她早就见过,突然瞟到叶昭,魅惑碧眼立时露出惊喜,叶昭一再给她使眼色,可她又哪里懂了?快步出了吧台,镶花边的裙裾硕大华丽,直缀红色地毯,就好像凌波而来。   程祎正笑着问叶昭:“老弟,怎么了?”就闻到沁人的清香,转头,目光可就真移不开了,莎娃那清澈无比的碧眼,深邃迷人,就好像有一种妖异的魔力,令人深陷其间。   三秀才更是一个劲儿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叶昭坐在长沙发最右边,挨着过道,莎娃就老实不客气的坐上了乳白色沙发扶手,那硕大的叠丝裙裾几乎将叶昭的双腿也覆盖得严严实实。   叶昭无奈,只能给目瞪口呆的几人介绍,“我朋友,莎娃。”   莎娃笑嘻嘻跟几人打招呼,“你们好。”生硬清脆,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韵味。   被马氏偷偷掐了一把,程祎才回过神,和莎娃目光对视,脸腾一下就红了,慌乱的道:“您,莎娃小姐您好。”   三个秀才就更加目不斜视,尤其是叶典事和莎娃的暧昧姿势,这,这看了令人心怦怦跳。   莎娃就叽里呱啦的对叶昭说起了话,想来多半个月没见,又攒了一箩筐。   叶昭无奈,伸手指在她红唇旁“嘘”了一声,说:“我和同僚聊正事呢,你安静坐着!”莎娃显然看懂了叶昭的手势,听话的点头,喜滋滋看着叶昭的脸,好像看不够似的,不一会儿,又对叶昭的胡子感兴趣了,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玩弄,显然是好奇这胡子怎么这般逼真。叶昭也懒得管她。   程祎看着叶昭,心里这个佩服啊,心说你小子行,跟你比起来,咱都是乡下泥腿子。玩弄风月玩到了罗刹国,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又琢磨,朋友妻不可戏,以后可不能再幻想和莎娃小姐之间发生的风流韵事儿了,可目光不经意瞟到莎娃雪肤碧眼,就禁不住心跳不止,心里骂自己,不是东西,你太不是东西了!   “老弟,你和莎娃小姐如何结识?定是一段风花雪月赏心悦事了?”程祎不再去看莎娃,笑着问叶昭。   风花雪月?叶昭却是叹口气,莫名想起了关外那数不尽的森森白骨。   最早跟自己南征北战的神炮营将士,现今有几人得还?   见叶昭脸色略带黯然,莎娃慢慢缩回了手,一字字很缓慢的道:“甜、心、不、生、气。”   叶昭一怔,却不想这傻兮兮的莎娃倒是挺敏感,转头看着莎娃,点了点头。   莎娃就开心的甜甜一笑。   程祎盯着叶昭,却又问道:“老弟,你家……”随即就一笑,说:“算了。”现在盘问人家家世,交浅言深,太过唐突。   “程典事,今日我做东,这咖啡屋说起来小弟也算有少许股份。”叶昭心知程祎这人精明,若一直跟他共事,怕早晚被其识破行藏,不过既然按察分司有这么号人物,自己也就大可放心,评估利弊之时,对他之报告书多加留心,定会给自己许多启发。   程祎也不推辞,看了叶昭一眼,笑道:“好啊,你真人不露相,该罚!”   第五十九章 雄鹰和鸟雀   广州讲武堂。   大教武室外,樟树光秃秃的,寒风吹来,平添了几分萧索。   室内,台下站满了黑压压的粤军军官,却没有一丝丝杂音发出,只有大将军王清朗的声音在教武堂内回荡。   “男儿当保家卫国!粤军昌则广东昌,广东昌则中国昌!我深信诸君必不负我之所望!”   “喳!”台下众军官一个个脸上满是激动,整齐而响亮的回答。   若不是大将军王制定的讲武堂学堂内不许跪拜之严令,怕他们早就跪了一地,虽不能跪,但也无人敢坐着听大将军王训诫,更不敢用鼓掌表示自己的虔诚,是以堂内才出现了颇具大清特色的这一幕。   叶昭环视全场,话语铿锵有力:“一首小诗与诸君共勉!”吟道:“九尺男儿重武功,剑光如电气如虹;人生自古谁无死?天下布武是英雄!”   “喳!”众军官一个个心神激荡,却不知如何宣泄。   叶昭微笑下了讲台,翩翩而出。   很快,不知道谁带的头,台下军官跪了一地恭送,法不责众,跟在大将军王身后快步而出的教官也只能装没看见。   广州讲武堂已经开堂年余,粤军管队以上军官轮番培训,不过叶昭也知道,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官作战各有套路,而他和彼得编制的教材不过是作为一个补充,开阔下他们的视野,增进大军团作战的知识,但却绝不能用教条禁锢他们的思维。   关外诸勇的家眷也早陆陆续续到了广州,“粤军”现时在中国的含义,早已经不能用字面意思作地域的片面理解,凡是大将军王所部,包括江西地方部队,都以“粤军”自称。   而讲武堂实则主要任务反而不是作战授业,而是在灌输“理想”,灌输给他们的,就是作为中国人的自豪感,作为大将军王部下粤军的自豪感,保护家眷的神圣使命,解救万民于水火的荣誉感。   在控诉发匪罪行之时,不忘同时抨击军纪败坏之湘军、官军乃乱国之源,当然就隐隐影射了湘军官军背后的北京城那位老祖。   加之隐晦的对大清制度的批评,对广东变革的推崇,而忠君也就被巧妙的变异为忠于大将军王。粤军中,隐隐有了“识大将军王不识皇上”的苗头。   灌输理想,最好用的办法就是提高其国民认同感和自豪感,东西方均为如此,东方就不说了,西方如所谓的“美国立国精神”等等也莫不如是,往往能令民众热血沸腾跟着你抛头颅洒热血,讲武堂巧妙的渐渐将广东和国家和拥护大将军王合而为一,在现实情况下,乃是汇聚人心最高明的手段。   这自然是叶昭的政治伎俩,政治很多时候就是在欺骗民心,叶昭只希望,自己能是一个例外,在将来,不会令他们失望。   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刚进府门,大管事常顺就喜气洋洋的来禀告:“王爷大喜,大格格来广州了,就在花厅呢。”常顺从小跟在小王爷身边,自知道小王爷与大格格感情深厚,大格格出嫁时,小王爷年纪还小,可是好几天怏怏不乐呢。   叶昭微微一怔,大格格是府里旧人对远嫁蒙古的大姐的旧时称呼,尤其是常顺,断然不会滥用这个称谓。   “大姐么?”叶昭声音微微有些颤,这,这可好多年不见了,大姐远嫁外蒙车臣汗部,出嫁后,再没回过京,可,可真好些年了。   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从小,大姐就同自己感情极为亲厚,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大姐刚刚六岁,常常偷偷跑来逗弄襁褓中的自己,有一次趁着没人,自己指着桌上苹果要,可不是,大红苹果就摆在那儿,可把人馋坏了。   大姐稀里糊涂的,就将苹果咬碎喂自己,自己不小心被呛到,可巧被母亲见到,立时责骂她,还以为是侧福晋指示她来害自己呢。   大姐委屈的哭了好几天,可眼圈红红的还是来看自己,自己则扮鬼脸逗得她破涕为笑。   到自己“可以”走路了,大姐就带着自己走遍整个王府,在后花园捉迷藏是她的最爱,那段时光,真是很开心。   自己七岁,大姐远嫁蒙古,前一天,大姐抱着自己痛哭了一晚,抹着泪叮嘱自己:“景祥,你长大了要争气,一定要来看姐姐,答应姐姐,好吗?”   殷殷话语还在耳畔,可,一晃就十几年了。   “快,快带我去!”叶昭第一次如此激动,甚至快步而行时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跟在大将军王身后浩浩荡荡的仆役都愕然,常顺却是心里暖暖的,主子念旧,对大格格如此,对自己这些奴才也是如此。   花厅雅素。   叶昭快步进厅,目光就再离不开那微笑看着自己的明秀贵妇,大姐汉名静贞,人如其名,永远是那么文静,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   “大姐!”叶昭快走几步,眼眶有些湿。   “你,你长这么大了?”静贞微笑着,眼圈却红了,急忙拿起手帕轻轻擦拭。   “是啊,景祥长大了!”叶昭心里酸酸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厅内,还有两个蒙古贵族打扮的汉子,都是金环银戴亮闪闪一身饰物,服侍粗犷,面相彪悍,其中一位见叶昭这作派,眼里就闪过一丝轻蔑。   “啊,别光顾和我叙话,来,这是你姐夫,这是乌力罕汗王。”静贞省起,忙着给叶昭介绍。   静贞嫁的乃是车臣汗部西路五旗札萨克(旗主)、勃极烈贝勒庆格尔泰。   对叶昭目露轻视的则是庆格尔泰的哥哥乌力罕,袭了车臣汗部东路十一旗札萨克、克鲁伦巴尔和车臣汗。   庆格尔泰极为热情,大笑着和叶昭拥抱,亲热的很,拍着叶昭后背道:“时常听你姐姐提起你,以后我们是安达,是兄弟。”   外蒙四部莫说平民,就算诸王公贵族习汉语的也在少数,庆格尔泰疼爱妻子,这些年痛下苦功,汉语倒是说得纯熟,而乌力罕的汉语则生硬多了,和叶昭按照满族风俗执手,脸上隐隐有丝高傲。   下人奉上香茗,叶昭就关切的问:“姐姐怎不写封信来?”   静贞温婉一笑:“我也是临时起意,你姐夫啊,和汗王来助战,我就琢磨着,来看看你,这不就跟着来了?在京城逗留了一日,也没时间给你写信,就想,到了再说吧,这兵荒马乱的,信也不好传不是?”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大姐亲额娘早逝,想来对京城王府她也没什么留恋的。   笑道:“姐夫和汗王来助僧格林沁王破贼么?”   乌力罕脸露高傲的插嘴道:“喀尔喀马上勇士,比恶狼凶猛,比狐狸矫捷!我和庆格尔泰各选族内勇士五百,都是无敌的雄鹰!”   叶昭笑着看了看他,没接他的话茬。   静贞知道这位大伯的脾气,心下暗笑,心说我这弟弟古怪精灵,你再说几句他不喜听的,可就要吃苦头了。   还记得弟弟刚刚会走路时,就聪明的好像妖怪,那鬼点子令人瞠目结舌,三岁时就发明了一种棋具和自己玩,那段时光,是自己最开心的日子。   微笑看着弟弟,静贞道:“你这儿未免冷清了点。”   叶昭知道姐姐的意思,干笑两声。可不是,蓉儿去上学了,锦二奶奶又在佛山,偌大王府,姐姐来了都没人招呼,确实有些不像话。   静贞就笑着对庆格尔泰道:“我看呐,等幺妹再长几年,就指给景祥为侧福晋,她那小脾气,舞刀弄棒的,我估计就景祥治得了。”   庆格尔泰对爱妻言听计从,笑道:“好啊。”   叶昭就苦了脸,听说过这么门亲戚,庆格尔泰和乌力罕的小妹,刚刚出生老汗王就去了世,年纪应该还不到十岁,一个小不点就够令人头疼了,两个可怎生受得了?尤其是听姐姐这话茬,小不点还喜欢舞刀弄枪,听着也是一祸害角色。   乌力罕却傲然道:“幺妹年纪小,可是流淌着父汗尊贵的血液,她将来嫁的,是马背上的雄鹰,而不是南方的鸟雀。”   庆格尔泰皱了皱眉,没说话,这大哥,一点也不懂南人礼节。   叶昭无奈摇头,怎么自己就成南方小鸟了?不过对这个粗犷的蒙古汉子,倒也没什么恶感。   静贞却轻笑道:“大伯,我这弟弟可不是弱不禁风的鸟雀啊!文韬武略,天下一等;大伯可能没听说过孔明,回头叫庆格尔泰给您讲一讲他的故事。领兵打仗,不是靠蛮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大英雄呢。”   蒙古人没那么多规矩,静贞也渐渐适应了,是以在大伯面前侃侃而谈。   叶昭干咳两声,颇觉汗颜。   乌力罕横看竖看,也不觉得这小白脸哪里像大英雄,说实话,弟妹这个南人确实懂得多,也渐渐赢得了他的尊重,不过那是女人,自不需马背逞雄;可这男人要一副娘娘腔的架势,自无一丝可取之处。   他随即一挺胸膛,大声道:“那好吧!景祥,你跟我赌三局!若你赢了,我就将妹妹许配给你!若你输了!就不要垂涎我们草原上的雪莲花!”   叶昭笑道:“算了算了!”心说小不点蛮子,谁稀罕了?   但见姐姐对自己使眼色,而乌力罕一脸轻蔑,庆格尔泰微有愧色,随即就知道,若不接受他的挑战,姐姐都面上无光,而南人的羸弱,更会经乌力罕之口,在蒙古代代相传。在南方最勇武的大将军王都是酒囊饭袋,又何况他人?   叶昭愕然发现,怎么转眼这问题就上升到民族大义了?是自己敏感吗?不管怎么说,都有了几分这种意味。   静贞笑道:“文斗三局,想来大伯不会介意……”   叶昭心思电转,摆手打断了姐姐的话,微笑道:“那就同乌力罕大哥玩耍一番,按照你们的习俗叫那达慕是吧?怎么斗但凭乌力罕大哥作主。”虽姐姐一个劲儿使眼色,叶昭只作不见。   乌力罕总算拿正眼看叶昭了,这南人,还有几分骨气。随即长身而起,铁塔般的身子,威势无匹,大声道:“好!就比射箭、力气、博克巴依勒德呼!” 博克巴依勒德呼即为摔跤。   静贞刚想说话,叶昭已经笑道:“好!”静贞微微蹙眉,心说难道弟弟这官越来越大,却也变得狂妄了?   叶昭又笑道:“可这赌注嘛,若乌力罕大哥赢了,我就依乌力罕大哥一事,同样若乌力罕大哥输了,自也要听我吩咐。”   乌力罕傲然道:“我输了,任凭你吩咐!”他是蒙古有名的勇士,弓箭骑射也好,摔跤也好,在外蒙四部鲜有敌手,又岂会将一个小小的南人放在眼里?   叶昭微微一笑:“好,就是如此!”拍手,几名侍卫飞步而入,叶昭叫他们去演武场如此这般的布置。随即起身,笑着请乌力罕、庆格尔泰和姐姐一起赴演武场。   静贞见弟弟镇定自若,稍微安心,心说不知道又有了什么蛊惑主意。   郡王府演武场,青砖铺地,极为宽敞,东面架子上刀枪剑戟明晃晃的。闻听大将军王要与蒙古汗王斗武,巴克什苏纳都赶了来,场内十几名侍卫更是擦拳磨掌,等着看大将军王如何挫蒙古人虎威。   看着二百多步外的箭靶,乌力罕就皱起了眉头,静贞肚里好笑,弟弟知道定比不过他,如此一来,都射不中靶子,也能以和局论。   果然叶昭笑道:“乌力罕大哥,这第一场就算和局吧!”   乌力罕脸沉如水,道:“你又岂知我射不中?”   叶昭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立时就有侍卫送上了他那柄专用步枪,叶昭举起枪,啪啪啪啪连发数枪,却见远远的靶心红点轻动,很快一名侍卫跑过去,大声道:“俱中靶心!”说着,摘下标靶快步而来,立时众侍卫欢声雷动。   乌力罕看着那靶子,一脸不可思议,又看着叶昭手里的火枪,眼里全是震惊。   叶昭笑道:“我惯用火枪,同乌力罕大哥比射击未免有失公允,若大哥也用火枪,必输给我,我若用弓箭,也不是大哥对手。当然,大哥说是比射箭,那算我输一局也可。”   见乌力罕盯着自己的步枪,就笑着递上去,说:“不信大哥可试一试,喏,这样瞄准,里面还有几颗弹丸,小心,小心……”   “嘭”,斜角一处假山上,一块碎石被击飞,假山旁的仆人吓得退了几步,脸色煞白。   震耳欲聋的响声和冲力令乌力罕身子一抖,手中步枪落地。   旁边有侍卫忙拾起来,说:“这东西可不能乱碰,要人命的。”叶昭一瞪眼,他才不敢再说。   乌力罕更是后怕,眼见火枪如此威力,骇然色变。   叶昭微笑道:“第二局比气力,如何比法?”   乌力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今日之震撼可说是他出生以来的第一次,虽然早闻听火枪之名,但据说上弹繁琐,火药又怕雨水,想来弓箭足以抵之,却不想,这两种器械,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就好比饿虎和绵羊,弓箭面对火枪,很显然不堪一击。   多年引以为傲的绝技突然显得这般羸弱,信仰崩溃,乌力罕脑子嗡嗡的,好一会才黯然道:“是我输,是我输了。”   “那这比力气如何比法?”叶昭又问了一句。   乌力罕转头看去,就指了指场边的圆石桌,走过去失魂落魄的坐下,伸出手,渐渐心才安定下来,晃了晃头,目光也坚毅无比,这一局,可不能再输了!南人器械精巧何足怪?总能找到破解之道,蒙古勇士纵横天下,却不信就会输给火枪!   叶昭见这架势分明是“掰腕子”,笑了笑,随即走过去坐在了乌力罕对面。   静贞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大伯出名的刚强,神力惊人,可莫一用力将小弟的腕骨掰折,可这时候自不能去跟弟弟说话,免得搅了弟弟心神。   庆格尔泰也是刚刚从震撼中清醒,见爱妻神色,就知道她担忧什么。琢磨了一下,踱步到乌力罕身旁,附耳道:“手下留情,莫伤人。”   此时乌力罕已经握住了叶昭修长白皙的手,虎钳一般握定,这两个手掌一比较,心中豪气又起,听庆格尔泰之言,他点了点头,心说这南人倒是很有门道,不愧大将军王之名,一会儿倒要给他留几分情面。   微微一笑,对叶昭道:“开始吧!”   旁边巴克什大声数数:“三!”   “二!”   乌力罕慢慢运足力气,只等叶昭发力后,僵持片刻,算是给了他面子,到时再将其扳倒。   “一!”   “开始!”巴克什大声喊。   乌力罕甫一用力,突然就觉手腕上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心下一惊,刚刚转过这厮好大的力气,念头尚在,“啪”,手腕已经被人扳倒在石桌上。   静贞和庆格尔泰都是瞠目结舌,众侍卫欢声如潮。   “乌力罕,你作甚么!” 庆格尔泰涨红了脸,对乌力罕喊道。   乌力罕有些茫然,确实,输在轻敌,可这景祥力气也实在够大的,就算堂堂正正较量,自己怕也坚持不了很久。   “姐夫,您来试试?”叶昭笑着对庆格尔泰说。   庆格尔泰这时节也顾不得妻子了,太丢脸了,哥哥不知道在搞什么,丢尽车臣汗部勇士颜面。   当下就坐过去,乌力罕茫然起身。   可等庆格尔泰和叶昭动了力气,这才知道乌力罕不是存心相让,僵持了一会儿,涨的脸红脖子粗的,可手腕还是被叶昭慢慢扳倒在石桌上。   静贞惊喜交加,笑道:“景祥好样的!庆格尔泰,你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可真就是在蒙古部落生活久了,人也开朗起来,更不似昔日小心谨慎模样。   庆格尔泰心中无奈,可也没法子,爱妻实在宠极了她弟弟。   “王爷,乌力罕认输!第三场也不必比了!”乌力罕手在胸前,微微躬身,是真的服气了。这景祥,生得漂亮,人却英雄,怨不得名头这般响。   叶昭哈哈一笑,说:“侥幸侥幸。”说起来若比摔跤,怕还真不是这蒙古铁塔的对手,毕竟那要讲技巧的,仅仅力气大没用。   乌力罕道:“王爷神勇无敌,乌力罕输的心服口服!”又道:“明日乌力罕就写信要幺妹来,再请皇上指婚,幺妹能有王爷这样的雄鹰相伴,天国父汗定也欢喜的很。”   叶昭哭笑不得,蒙古人更不讲究婚龄年岁,那小不点八九岁?还是祸害别人去吧。笑道:“我不是这意思,刚刚赌注,说是乌力罕大哥要依我一件事,我是想说,乌力罕大哥和姐夫留在广州,来年开春破贼时,助我一臂之力。”怎么说这车臣汗部算是自己的亲戚,既不能去给红娘捣乱,更无谓去做炮灰,帮自己去破发匪最好不过,现时步枪队和骑兵配合,战术花样可就多了。   乌力罕微有犹豫。   叶昭就笑道:“僧格林沁王,我自会写信与他说明,皇上和两宫太后也断无不准之理。”   乌力罕和庆格尔泰对望几眼,见弟弟微微颔首,乌力罕随即笑道:“喀尔喀骑兵愿为王爷效力,只怕草原上的粗蛮野人,帮不上王爷的忙。”显然被叶昭的步枪打击的没自信了,可也是,如果叶昭那特制步枪能全军配发,蒙古骑兵只怕就要消失在历史舞台了。   叶昭笑道:“乌力罕大哥太谦了,走!我们痛饮几杯,明日,大哥、姐夫随我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听到喝酒,乌力罕马上黑脸放光,可又心虚的看了叶昭一眼,心说,这小子,不会喝酒也那么能吧?立时就意兴阑珊。   叶昭自不知道给人家造成了全方位的打击,说说笑笑陪着几人回花厅,静贞走在他身侧,小声道:“你又怎么诈和的,跟我说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一直盯着呢,也没看出弟弟怎么出的蛊惑。   叶昭心说你弟弟我本来体格就超一流,却是微微一笑,说:“晚点跟姐姐禀告。”却还得想法子告诉姐姐自己怎么出老千,这可也是个难题。   静贞见叶昭转眼珠子,瞪了一眼,心知弟弟定在想法子怎么骗自己。这世上,怕没人比她更了解叶昭了。   第六十章 六房   西关公众花园是一所法国人经营的旅馆,三层楼建筑,顶楼的套房装饰豪华,深红地毯,名贵油画,自来水煤气灯,与欧洲奇葩巴黎的一流旅馆相比毫不逊色。   时老爷住三零三号房,昨天已经托人递帖子进巡抚行辕,至于巡抚大人何时接见,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跟随时老爷来广州的是时家二十多年的忠仆时福,见老爷一直愁眉不展,时福心里担忧,可又不敢问老爷什么,只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老爷这般犯愁了。   怨不得时老爷发愁,本来准备同帮广府造船厂运输机器设备的船队一起来广州,那时致以歉意,摆低姿态,事情想也能揭过去。谁知道还没等他动身,人家船队就放行了,现今这广州一行,可就完完全全变成求人,以大清官员的一贯作派,那还不吃的你死死的?   在套房外间的客厅喝着茶,时老爷又一个劲儿摇头,只恨自己一世英雄,却没好好教导儿子。   外面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时福急忙跑过去开门,却见外面三四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位漂漂亮亮富富贵贵的少年。   “时明轩时爵士是住这里吧?”少年身侧一名高大健硕的汉子问,声音如洪钟般响亮。   “你们是?”时福疑惑的看着他们。   那汉子却一伸手就将他扒拉到了一旁,少年微微蹙眉,却也举步而入,时福急道:“哎!我说你们是甚么人?怎么就带闯的?”想追上去,却被一名汉子挡在门旁,人家一瞪眼,时福心里寒气直冒,再不敢说话,心里念阿弥陀佛,完了完了,不是遇到绑匪响马了吧?   时老爷起身,皱眉看着这行不速之客。   跟在少年身边的精壮汉子拉长音大声唱道:“平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肃智郡王到!”   时老爷吃了一惊,却见那清秀少年已经笑道:“时爵士,久闻大名!”   传闻中,广州这位大将军王的形象就比较混乱了,言之凿凿说他身高丈余,金刚降世的有,说他相貌狰狞宛如罗刹的有,说他弱不禁风漂亮的就好像大姑娘似的也有。   但这一刻,时老爷看着这气度沉稳、含笑而威的少年,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但却确信,这位少年权贵必然是大将军王。   迎上几步,时老爷就欲跪拜,口称:“草民见过王爷。”   叶昭却已经扶住他,笑道:“时爵士不必多礼。”   时老爷却坚持要跪,口称道:“王爷,草民虽入番邦,但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又岂可失了礼仪?”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礼仪存乎于心,爵士请坐。”   听叶昭如此说,时老爷不敢再坚持,在沙发上沾着半边屁股小心坐下,就叹气道:“犬子顽劣,不知事情轻重,耽误王爷军机国事,实在十恶不赦!但草民膝下只此一子,不敢绑他来承王爷雷霆之威,王爷要责罚,草民一力承担,不敢有半丝怨言。”虽然大将军王看似和善,但突然纡尊降贵来见自己,实在不知道是何用意。时家,可莫因那孽子遭受无妄之灾,使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叶昭笑了笑,道:“爵士言重了,爵士常年漂泊南洋,实为我中土商人楷模,小小误会算不了什么,昨日本王已写信令越南之水师放人;至于胜和行一事,也是那英夷不知事情来由自发自为,误会澄清,想来爵士在澳洲之事业,再无什么阻滞。”   时老爷却不想大将军王单刀直入,快人快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大将军王本意若何。   叶昭品口茶,道:“本王此来,就是请爵士宽心,爵士身在海外,心系中国,本王又岂不知?本王愿作我海外商人的后盾,而绝不会留难刻薄,爵士日后若遇到甚么难处,来一封信,本王能帮的,必定帮忙。英夷商人走遍五湖四海,本王亦希望我中国商人在海外开枝散叶,呈我中华盛世。”   说着微笑起身:“本王尚有公事,就此告辞,爵士可放心早日回程,若有商务商机,只需同商务局联系即可!”   时老爷哪敢留,晕乎乎送大将军直出了旅馆,回到套房兀自没醒过神。   时福也一脸不可思议,说道:“老爷,这人不会是冒充的吧?”可不是,哪听说过王爷会纡尊降贵来拜访商人的?更莫说这商人还得罪了王爷,小辫子被捏的死死的。   “胡说!”时老爷心情渐渐平复,今日一见,这大将军王果然是与众不同,不枉名声在南洋这般响彻。   以往不管外间怎么传,时老爷对广东一地变革只是冷眼旁观,他见的事多了,这大清国再怎么变?还能变出花来?银子砸进去,那就再由不得你,商人的财产,在这大清国是没有一丝保障的。   就算你捐官到藩台抚台,顶子红的不得了,可只要庙堂上有个风吹草动,杀头抄家,就如儿戏一般简单。   是以时老爷对回乡发展从来不抱什么期望,不然,也不会只派不成器的儿子来搞些小名堂看看风头,而且还挂了英商的牌子。   可今日见大将军王之作派,真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不但给予自己这个商人相当的尊重,更不介怀那不成器孽子的胡闹,宽宏大度,反而令人惭愧,要知道孽子这一闹,说不定就乱了王爷的军国大事呢。   这,王爷给了天大的人情面子,自己总要十倍还之,若不然传出去,王爷因为时家乱了法度,自己罪过何其深重?   这事儿,还要好好计议一番,回新嘉坡看看,越南、澳洲之事是否已经解决再说,虽然大将军王断然不会空口白话,但总怕中间会出什么小差错。   琢磨着,时老爷慢慢拿起了茶杯。   ……   郡王府衙门重新维缮过,八字粉墙捧拥着台阶高耸的大门,门头画角飞檐、朱门青瓦、气势雄伟,匾额镶着宝石,气派肃穆,满汉双文“肃智郡王府”。   门前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精雕细刻,左右旗杆上的大旗绣有“平远靖寇大将军”字样。门墙内两侧各竖有一座瞭望放哨的寨楼,右边门墙辟有大门,便于卫兵巡行。厚重的江河照壁分隔出门前的广场和行人的距离,门前门后有荷枪实弹的王府亲军守卫和巡察。二门的匾额上书“仪门”,乃官仪威武之意,提醒出入之人注重衣冠仪表仪容。   前衙第二进正殿,高高挂着匾额“政事堂”,殿内,同样富丽堂皇皇家气派,只是殿宇左侧,摆着一张长长的深红檀木桌案,此时四壁黄纱幔垂下,形成了一方独立空间。   叶昭坐在长桌正北位,长桌两旁,依次坐了十几名官员,有郡王府“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主事,也有柏贵、李鸿章这类地方大员。   可以说,一个小政权已经初具雏形,叶昭对于官僚机构的革新极为小心,就如郡王府“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实则在府、道、县等衙门都有其制,只是,各衙门“六房”,只不过是吏员,协助主堂理事,而郡王府的六房,虽也是协助大将军王理事,但门道可就多了。   比如刑房,以县衙为例,设典吏一名(亦称刑书),攒点1人,其职责是主管全县民事、刑事案件。其下有仵作、看监禁卒等等差役。   而郡王府的刑房主事,则是堂堂正正朝廷大员兼任,乃是广东按察使李蹇臣,挂着郡王府刑房主事的名头,实则广东、江西两地刑名由他主理。   又如户房,县衙之户房主管全县征收税银,交粮纳税,并把所收皇粮折成银两,然后签点银匠将碎散银两入炉融化铸成元宝,上解朝廷国库。另外,户房还掌管“鱼鳞图册”、钱粮地清册等。如遇灾荒三年,户房还具体经办赈灾放粮等事宜   郡王府的户房则两位主事,一为商业局局总李小村,一为郡王府长史伊哈齐,一位主理广东、江西两省行商事宜;一位则统筹两省财政收支。   其实如果熟悉现代政体架构,不难看出,李小村即为刚具雏形的商业部部长,伊哈奇则为财政部部长。   同理,统辖两省地方治安巡捕力量的兵房主事巡检苏纳则为警察总监。   礼房两主事,一位乃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所属南洋通商大臣邹凯之,一位提学使郭良俊;不难理解,一位外交部部长,一位教育部部长。   刑房主事李蹇臣自是司法部部长兼最高法院院长。   吏房两位主事,布政使唐树义乃是人事部部长,监察局局总周京山则为监察部部长。   在座的众人大多是朝廷明典的官员,只有一位例外,工房顾问米尔先生,乃是英国人,虽然各房基本都有洋人顾问,但毕竟是外人,能获准参加此次会议的只此一人。实在是因为基础建设一项牵涉颇多,尤其涉及到铁路架设等问题,叶昭很想听听他的意见;再一个米尔这人颇具浪漫风格,整天吟诗歌颂东方,更异想天开要加入大清国籍,叶昭同他谈过,对这人倒是放心。   此时看着在座官员。   广东巡捕柏贵,江西巡抚李鸿章,吏房主事唐树义、周京山,刑房主事李蹇臣,户房主事李小村、伊哈奇,工房主事袁士诚,礼房主事邹凯之、郭良俊,兵房主事苏纳,粤海关监督孙博正。   这十二名官员,实则就是上传下达,管辖两省民政的首要大员。   这些人中,唐树义乃是广东布政使,实则思想守旧,更曾经和胜保沆瀣一气对抗叶昭,叶昭用他管理吏房一来显示自己宽厚,令两省地方官员不必日日忐忑;二来也取平衡之意,免得新晋选拔官员太过激进,引起守旧士绅不满。   伊哈奇乃是两宫太后点名的长史,令其统理财政重权可令两宫多少对外面风言风语释怀,但实则说起来,没有李小村配合,这位伊哈奇也只是个空架子。   袁士诚、孙博正都是叶昭看好的新晋官员。   苏纳自不必说,蓝旗卫副统领、三品顶戴的王府一等侍卫,叶昭放他任兵房主事,从此再不能跟在叶昭身边,他怏怏不乐了许久。但也知道,主子这是对他的器重,这个位子更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总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主子挣颜面。   叶昭看着他们,微笑道:“这一年啊,眼看就过去了,叫大伙儿来,集思广益,议政事得失,大伙可畅所欲言,不怕说错话。各衙门对于明年,也要有个统筹规划,今天回去就都琢磨琢磨,这政事民事啊,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大体上总要有个计划,举个例子吧,比如,工程上明年准备兴修多少公里的铁路?如何筹资?这都要考虑。而且这也不是你工房一房的事儿,需要户房拿银子的,自然要提前开声,同理,户房能拿多少银子出来,如何维系收支,也可早作安排。这议政会嘛,以后就成定例,就定在每年西洋历的年底。”   喝了口茶水,又道:“会议内容要有书记官记录,说什么做什么要一一记录在案,要送两宫太后审阅,今年第一次,就由我亲自跑一趟。”   叶昭也知道,虽然自己事事将两宫太后摆在头里,就如乌力罕和庆格尔泰来到广州,自己第一件事就是领他们去拜见太后。各种政令更是样样事先送两宫太后御览,可想来,两宫处听的风言风语应该不少。   两宫太后与自己结成联盟,自是希望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将所谓为咸丰爷抱养的小阿哥扶上皇帝宝座,是以现今虽然已经有传闻自己野心勃勃的流言出现,但现时情况,两宫太后却也只能姑妄听之,对于自己的支持却不遗余力。   因为只有自己势力强大到能同六王抗衡的资本,她们的憧憬才有希望,现时就约束自己的权力,兰贵人没这么傻。何况退一万步说,两宫自也明白,不管以后如何,两人的处境总比在北京那阴森森的太妃宫中烂掉臭掉的好。   不过这第一次“议政会”显然有些冷场,众官员都单独向大将军王禀告惯了,其中自不免打打别人的小报告,周京山和伊哈奇一个整治吏治的青脸神,一个卡着银子的财神爷,被打的小报告最多。   这冷不丁坐在一起,反而都不知道说甚么好。   叶昭就笑:“你们回去啊,多同洋顾问、笔帖式们取取经,要勤学不缀,不要只会做官,自己管的那摊儿,心里都要有个谱。”各衙门自然都有洋顾问、文书等专业人才,但现时不同后世,叶昭可不希望自己带起来的官僚团队只知道钻研官场文化,要知道,实则现今做官比后世要简单许多,勾心斗角也没那般惨烈,到了后世,可真只是为了做官而做官了。   接下来,李小村领头,几名官员才依次发言,倒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如李小村言道,惠州知府视《商律》为无物,增设了名目繁多的商捐,处处刁难,更无故扣留商人时令货物,令该商人遭受了巨额损失。   现时的官场也好,庙堂也罢,远不如后世高深莫测,到了后世,上面的官员就算想动下面的地方官,那也要盘算盘算,这是谁的人,动了他又有什么后果?可在皇权最鼎盛的清代,官员们反而没有这些顾虑,因为只要皇上不厌恶你,那就万事大吉。是以,庙堂上唇枪舌剑,折子里弹颏重臣都是最寻常的事。   在广州,现今也是如此,只要懂得揣摩上意,懂得如何在大将军王面前维系恩宠,自然无碍。而大将军王,最喜听的就是实话。   唐树义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谁都知道,他同惠州府交往甚密。   其实本来广州给两宫太后递折子弹颏唐树义的大小官员最多,无它,揣摩大将军王的心意,自以为大将军王最想拿下的官员就是唐树义。   给两宫太后递折子更是聪明的作法,这事儿,两宫下懿旨,大将军王无奈为之,不伤宽宏之名。   可谁知道唐树义不但没倒,反而兼理王府吏房,一浪浪上折子的热潮马上就风平浪静。   对于很多官员的作法,叶昭只有无奈,可这也是几千年的传统,只能慢慢来,慢慢改变。   此时听了李小村的言语,叶昭就笑着对周京山道:“这事儿你办办。”   周京山躬身应了一声。   唐树义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交给周京山办,还不把惠州府往死里整?心里也叹口气,风头火势的,你怎么就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呢,听天由命吧!   议事会一直到中午才散,叶昭自回后衙荷花楼,昨日期末考试,蓉儿今日没上学,陪大姐在府里呢。   荷花楼听雨轩,隔着蓝水晶玻璃,嶙峋假山碧汪汪水池如梦幻一般漂亮。   蓉儿一袭蓝刺绣旗袍,端庄秀丽,正同大姐静贞在落地窗前叙话,见到叶昭,蓉儿脸色有些古怪,叶昭心说这小家伙又怎么了?   趁叶昭同大姐说话的间隙,蓉儿突然小声在他耳边问:“相公,你和金凤同寝时不是和蓉儿一般,是不是?”   叶昭一怔,却见大姐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想来知道蓉儿在偷偷说什么,脸上一热,窘迫无比。   第六十一章 小红花   一下午看起来蓉儿都有些不开心,可她识大体,强颜欢笑陪着大姐,可看起来更可人疼。   黄昏时节,锦二奶奶回了郡王府,吉祥来问主子晚上菜式花样,叶昭就笑道:“我和蓉儿去遛弯,金凤好生陪大姐。”   静贞笑孜孜颔首,锦二奶奶就更无异议。   蓉儿却是蔫巴巴小声道:“大姐难得来广州,我要和大姐多聚聚,我不去。”   叶昭肚里好笑,小毛丫头,还和大姐聚聚?贴在她身侧轻笑道:“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遇到这么个惫懒相公有什么办法?蓉儿还真担心被他像抱小孩子一般抱出去,被大姐看到,可成什么话?   只好回房换了衣衫,披上一袭洁白绒皮裘,更衬的粉雕玉琢,冰雪可爱。   叶昭戴了胡子,换了锦绣马褂,蓉儿盯着他的胡子看了好一会儿,没吱声。   在郡王府东侧门上了马车,叶昭就笑着问:“想去哪儿?马记云吞面?”蓉儿在学校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叫香玉的女孩,就是这马记面馆马老板的女儿,比蓉儿大两岁,和蓉儿同桌,蓉儿曾经送她一枝贮水笔。   蓉儿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学校的事儿,原来相公都知道。   “去北门!”叶昭对外面喊了一声,又笑着捏捏蓉儿小脸,“两公婆遛弯,还不开心啊?”   蓉儿不吭声,心说明日一早考试成绩出来,蓉儿拿了小红花,相公就要说话算话,不把蓉儿当小孩子看了。   北门附近的马记云吞面,店铺极小,几张简陋的桌椅板凳,不过这些日子生意倒好,概因北门外修建火车站,修建广州到韶州的铁路,征用了大量民夫,这些苦哈哈都来捧场。   马记面馆外就有一盏明亮的煤气路灯,比起来,店内忽明忽暗的煤油灯显得黯淡许多,若以前,马老板又哪里舍得点煤油灯晚上开铺?现在生意好,店铺外更有煤气灯照明,是以关板的时辰延后了许多。   一进面铺,热气扑面而来,里面苦哈哈们敞胸露怀的,空气中荡溢着汗臭,靠窗一桌几个苦哈哈沾满泥巴的烂草鞋踩在长凳上,正吵儿八火的喝酒。   “咱走吧。”叶昭用手挡住了蓉儿的眼睛,更怕蓉儿受不了这气味。   “没事。”蓉儿小声的说。   正吵闹不堪的苦哈哈们乍然间见到铺子里进来这么两位主儿,不知不觉声音就小了,都好奇的看着叶昭和蓉儿,以及俩人身后的精壮小伙子。   而这时,面铺里间的声音就显得刺耳了。   “上学上学,能学出个毛毛来!现在是人家林公子看上你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死丫头我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挑三拣四的,早晚成萝底橙!”男子的声音,应该是马老板。   门帘一挑,一位标致少女端着热气腾腾云吞面出来,布裙竹钗,人倒干净整洁,只是眼圈红红的,显然哭过。   “蓉儿?”少女见到蓉儿惊喜的喊出声,把云吞面送到靠窗那桌就快步跑过来,惊喜的喊道:“你怎么来啦?”少女定是香玉了。   蓉儿其实是很喜欢上学的,第一次有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朋友可以很随便的和自己聊天。虽然蓉儿往往不知道和她们说什么好,但听着她们说话就很好玩。   “我和相公来吃面。”蓉儿自不像香玉那般容易袒露感情,说话也透着几分客气,几分疏远,其实看到香玉是很开心的。   “啊!”香玉早知道蓉儿成了亲,可一直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相公,不由得多打量了叶昭几眼,更落落大方的道:“叶大哥,我早听说过您,来,这边坐。”看来学校还是锻炼人,而且香玉虽然家贫,却能不卑不亢,显然很有主见的一个人。叶昭心说蓉儿看人的眼光倒是从不出错。   恰好一桌苦哈哈算账,香玉将叶昭和蓉儿领到桌前,麻利的收拾桌上残羹冷炙,细心的抹桌子抹板凳。叶昭笑道:“可以了。”   叶昭和蓉儿落座前,侍卫早将黄垫子砌在板凳上,又将两块雪白餐布小心铺在叶昭和蓉儿面前的桌上。   苦哈哈们见这作派,这个新鲜啊,但也看得出,这可真是富贵豪族,倒没人敢起哄。而且有怕事的,急忙扔下几个铜板先走了。就这少年男女身后的跟班,就令人骇怕,龙精虎猛的汉子,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盯在你身上叫你头皮发麻,这要不小心说错话挨顿收拾那多冤?   “磨磨蹭蹭又作甚呢?妹仔大过主人婆,想要我老命?”马老板好半天不见香玉进去端面,一边唠叨,一边掀开帘子。   “爹爹,我学校的朋友,人很好的,送我水笔的太太。”香玉忙小跑几步上去解释,就怕阿爹听到学校火起,胡乱光火骂自己朋友。   可马老板是什么眼神?见叶昭蓉儿气派,立时满脸堆笑,凑上几步,点头哈笑的赔笑道:“先生,太太,香玉这妹仔什么都不懂?没慢待您二位吧?”   现在广州城,不时兴喊老爷了,先生这个词流行起来。   叶昭笑道:“马掌柜的是吧?香玉在学校一直很照顾拙荆,我感谢还来不及,怎称得上怠慢?她与拙荆是朋友,没这么些说道。”   马老板陪笑道:“不敢,不敢,我们哪高攀得起?”心下却大为吃惊,本来同意香玉去上学,因为一来香玉这孩子倔强,死都要去;二来上学不需学杂费用,听闻广州城的富家子弟,现在说亲都喜欢说懂“文化”的,香玉去学几个字也好,说不定还能说一门好亲事。   果不然,这几日,斜对门林家鞋铺的林公子就请了媒人来说亲,却是林家公子也在国立小学读书,这一来二往的经常和香玉同路,就看上了香玉。   马老板立时觉得自己大有先见之明,若不是放女儿去求学,整日窝在云吞店,又哪里会结识林公子?   这林家虽不是豪门大族,但家境殷实,足足可以顶他十个面铺,听说在南海乡下还有十几亩良田呢。   马老板当下答应了亲事,可谁知道女儿听了,又哭又闹,马老板这个烦躁啊,这不正数落女儿呢吗?   等见到女儿认识的“朋友”,马老板心里就忽闪一下,不说别的,就这位小太太身上亮闪闪的雪白皮裘,一见就知道是珍品,怕不要几百银洋?这等人家,那才是家财万贯,一等一的豪族,却不想香玉这傻丫头,还能认识这样的朋友?   马老板心里就算计开了,和人家一比,林家就是破落户,这要小太太和香玉相处的好,帮说一门亲事,哪怕做小呢?也比许给林家强了百倍啊!   马老板心里算计是算计,嘴上可没停,赔笑问:“先生太太要吃小店的云吞么?”   叶昭笑道:“既然来了就尝尝马师傅的手艺,你这云吞有几种肉馅?”   马老板略有些尴尬,干笑道:“小店粗鄙,哪有许多馅?”   叶昭举目望去,却见最后一桌苦哈哈也在亲卫目光逼视下狼狈离去,略有些无奈,道:“那就来两碗云吞面,马师傅,今日的客人都是熟客吧?”   马老板陪笑道:“回先生话,都是熟脸。”   叶昭道:“那等他们下次来吃面,都算在我账上。”使个眼色,旁边自有侍卫扔给马老板一个银元。   “哎,哎!好咧!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小的这就去煮面。”马老板攥着银元,颠颠的跑去了后厨。这一枚银元,可就是他累死累活半个月的辛劳啊!   “坐吧,你们聊你们的。”叶昭笑着招呼香玉。   在外面,蓉儿自然就是大家闺秀作派,小不点一脸的矜持,更不多说话。   香玉却习惯了,知道蓉儿看起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学堂也没几个敢和她说话的,可她心肠良善,一等一的好人。   是以落座后香玉就亲亲热热的对蓉儿道:“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蓉儿实则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与“朋友”交往,说:“是相公带我来的。”   香玉嘻嘻一笑,说:“那也是叶大哥知道你想来啊,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我了?”   蓉儿没吱声,低头去抚弄可爱小皮裘的绒毛。   香玉又神秘兮兮道:“我今天下午啊,去学校了,咱们考试成绩都出来了,知道谁是咱堂上的小红花吗?”   “谁啊?”叶昭却是比蓉儿还急,早忘了这茬了,忘了去搞破坏,这要被蓉儿得了小红花那可如何是好?   香玉笑嘻嘻的,说:“当然是蓉儿啦,三个科目,她全满分,全是第一名呢。”现时小学教育自没有什么德智体全面发展,只能以考试成绩来定奖励。   叶昭摇摇头,颇有些无奈。   蓉儿眼里闪过一丝欢喜,小心思乐翻了天,相公可不能再把人当小孩子了!很有几分小得意,但有外人在,自不能跟相公撒娇。   “云吞面来啦!”马老板拉着长音,端着面盘送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却是不叫香玉帮忙了。   马老板的云吞面,馄饨面薄如纸,汤鲜馅脆,味道委实不错。   可叶昭却有些食不甘味,总觉得蓉儿这小红花来的不是时候。   第六十二章 钦使一家亲   泰和银号后院书房,叶昭正听黄文秀汇报泰和行这近一年来的发展。   早在叶昭赴赣剿匪前,就将泰和银号、上海罐头厂等生意整合成泰和行,由帮他打理上海生意的黄文秀任襄理,泰和银号的业务自也扩展到了上海。而泰和行算是他独资的一笔小生意。   可小归小,发展势头却不错,当初放贷资助的买办们,现在大多成了广州的实业家,泰和号多多少少在里面都有股份,加之黄文秀操盘的上海生意表现良好,现今罐头厂生产的罐头供不应求,多作军粮,湘军、太平军甚至红娘的公平党都与其有商业联系,而罐头厂早已经加了几条生产线。   如果细细算盘下来,泰和行的资产也在十万两之上了,而且是优质股,只要广州这些实业蒸蒸日上,泰和行可说闭着眼睛资本就在快速增长。   不过听着黄文秀的业绩报告,叶昭却有些神思不属,在琢磨蓉儿呢,小家伙这两天怪怪的,睡觉也不抱自己了,想是以为自己嫌弃她,伤心了。这小心思,也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自己和锦二奶奶的事儿,她明白几成呢?   “先生,最近泰和行有一笔融资生意很大,申请人是上海一名商人,姓杨,借贷一万两白银办厂。可我调查后,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位杨老板,传闻一直为军机处一位中堂的公子办差,好像是代名帮这位公子将银子存进洋行。前些日子杨老板一笔生意蚀了大本,突然来寻我帮忙,我估计,他是把中堂家公子的银子也给赔了。”   叶昭听着听着就来了精神,晚清时期,权贵重臣,偷偷把银子存进洋行的不在少数,概因洋行制度规范,绝不泄露客人资料,是以这些贪墨银子,权贵们多喜欢放入洋行。末代一位王爷,据说在花旗银行就存了上百万银子,可大清一垮台,那中间人就带着印章溜得无影无踪,而以这位中间人名字存的银子,再也拿不回,估计就被那厮私吞了。   其实想想,很多事倒和后世如出一辙。只是想不到,这存银子进洋行的习惯现在就开始了。   “可知道是哪位中堂?”叶昭坐起了身。   黄文秀是聪明人,虽然叶昭从没说过,但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叶昭的身份,是以这位爷为什么突然有了兴致他清楚的很。   恭恭敬敬道:“好像是桂良中堂,只是传闻,小的还要去查。”这可一丝也不像襄理同老板的关系。   “恩,查明白了,若那杨老板真是桂良的人,银子就给他。”叶昭琢磨着,就笑了笑。桂良的公子?能有几个钱?说到底这银子怕就是桂良的。现今他是国丈,这捞银子的手段本来就高明,加之现在的身份,那银子还不流水价的来?   “是。”黄文秀躬身应了一声。   叶昭看着他,心知他可能猜到了自己身份,倒真是个聪明人。也好,倒可以令他少些小心思,专心为自己办事。   ……   上午送走黄文秀,下午就接到了吉安的电报,朝廷两位钦使到了吉安。   哪两位钦使?睿亲王仁寿、郑亲王端华。   两位亲王为钦使,就可知是天大的事端了。   确实,两位亲王是来接太后回京的,新年快到了,皇室有着极隆重的庆典,其中堂子祭天、坤宁宫祀神和皇太后受朝贺都是重头戏,而且要有皇太后出场。   六王可说来了一步妙手,极为高调的请两位亲王出马恭迎太后回京主持祭祀等仪式,表明我还承认你两宫太后的身份,而按祖制,祭祀这般重大仪礼皇太后却不回京,未免没了法制,令先祖地下不安,令百官心寒。   两位钦使中有郑亲王,就更给了叶昭极小的回旋余地,你有千般推诿理由,可最后说起来,责任还是你两父子的,不是你叶昭的责任,那就是郑亲王办差不力。   接到电报,叶昭就急忙率骑队奔赴江西,亲自迎接两位亲王入粤。   黄伞罗帐,鸾仪森严,一队长长的队伍行走在黄土路上,冲锋旗、帅字旗、官衔牌、头锣、腰锣、伞扇、令旗、令箭、刽子手、清道旗、飞虎旗、十八般兵器、马道马伞、金瓜钺斧、朝天凳、顶马、提炉、亲兵、戈什哈、巡捕,浩浩荡荡一队队的鸾仪几乎看不到尽头。   队伍正中央,郑亲王与儿子并肩策马而行,旁边豪华紫呢马车里,坐的是睿亲王仁寿。   郑亲王看着爱儿神采飞扬,虎贲蓝旗策马奔驰,气焰冲天;护军甲兵枪林如海,锐不可当。在这虎狼之师簇拥下,令人油然升起纵横天下的豪气,郑亲王一时思潮起伏,那谨小慎微的心思忽然也起了一丝异样。   来广州前,郑亲王和弟弟肃顺可不知道密议了多少次,爱儿在东南半壁拥兵自重,郑亲王一直寝食难安,虽然不服气六王做了皇上,可既然木已成舟,又有甚么办法?只有隐忍求全,想来六王也不会做的太过份。   但谁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儿子,突然就接走了两宫太后,事先没给自己透一丝风,虽然肃顺闻知哈哈大笑,一再言道孺子深不可测,大哥,可比你我强太多了。   可郑亲王,却吓得几天都没睡好,更早早辞去了襄赞大臣、内侍卫大臣等差事,只怕六王震怒下,将这口气撒在自己头上。   还好,果然如肃顺所说,只要景祥在,众族人在京城就稳如磐石。而肃顺这军机行走还做的越发起劲儿,虽然多遭弹颏,可他就是不辞官,六王倒也没免了他的差。   来广州前,郑亲王早打定了主意,好好劝说爱儿,本就喜欢逍遥的孩子,何必一定要跟六王过不去?现在放了军权,六王定不追究,总能保得一生荣华富贵。   肃顺一再说他糊涂,郑亲王却顾不得了,处世之道,本就难得糊涂。   可此时和爱儿策马奔驰,身遭是那百战百胜威震天下的虎狼之师,郑亲王早就想好的话却一时说不出口。   “阿玛,你看孩儿军容如何?”叶昭扬鞭指着那一队队盔明甲亮、气势如虎的甲兵方阵,微笑问郑亲王。   “咵、咵、咵”整齐雄壮的迈步声和金属撞击声,仿佛任何敌手都会被其无可匹敌的气势碾的粉碎。   “骄兵悍卒,国之雄师。”郑亲王不自觉给出了八字评语。   叶昭微微一笑:“男儿大丈夫,若不携三尺剑纵横天下,生有何用?”   郑亲王轻轻叹口气:“兵革之事,凶险的很,你额娘也担心的很。”感觉的到,儿子与以前大不相同,只是不知道,到底现在这豪气冲天、声威震动天下的大将军王是真正的他呢,还是以前那遛鸟放鹰逍遥自在的阿哥才是真正的他。   “孩儿知道。”叶昭思及母亲,心下一黯。   策马走了一会儿,叶昭看向郑亲王,轻笑道:“阿玛,你那‘大如意’带来了没?我前几日可是搜罗了一只黑肚莺,对哨起来,可不见得就不是大如意的对手。”   听闻爱儿还惦记自己的雀王,郑亲王展颜一笑,轻轻摇头,说:“唉,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伤心,半年前,听说你要打仗,我琢磨着把大如意给你送来,讨个好彩头,可不知道它是不是舍不得走,我这话跟它念叨没两天,它,它就翻了肚子,唉!”   叶昭知道阿玛对‘大如意’感情有多深,看着阿玛意兴阑珊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悸动,是,阿玛是个糊涂王爷,什么军国大事都不懂,可对自己,那真是没话说。   好不容易自己长大了,成人了,却令他担惊受怕的,本来他可以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富贵王爷,却不由自主的被搅进了权力争斗的巨大漩涡,前世因为肃顺,今世因为自己,孤零零的他,在京城又是怎样的煎熬?   叶昭轻轻策马靠近郑亲王,突然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抱了抱,又放开。   郑亲王一怔,笑道:“你啊,你。”眼里有些欢喜,随即道:“你想做甚么,都由得你,阿玛帮不上你甚么忙,可也不拖你后腿。”   叶昭轻声道:“改天,孩儿想办法将阿玛额娘咱府里的人都接来广州。”   郑亲王却是摇头:“不急,还不是时候。”显然,虽然在京城担惊受怕的,可那儿毕竟才是家,才有家的感觉。   叶昭正要再说,突然远方土丘上传来啪啪的枪响,无数黑点在土丘后冒头,枪声如雨。   仪仗队伍的最前方旗手、牌手,均是京城仪仗,立时就有人中枪倒地,惨呼声四起,队伍马上散乱作一团。   而护旗步枪队极迅速的冲到了前面,占据有利地形乒乒乓乓的对射还击。   “怎么回事?”睿亲王掀起了车窗锦帘,他年近天命,但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很英俊的一位中年美男子,眼神更是炯炯有神。他独坐马车,自是给郑亲王父子叙话的机会。   “遇到匪贼了!”叶昭脸沉似水,嘴里连串的下令,身侧亲军挥动旗子,以旗语指挥护军步枪各队。   马车另一侧,纵马而行的乃是睿亲王最宠爱的三子德长,挨过叶昭打的,现今却活灵活现在叶昭眼前晃悠。   德长心里自得意的很,现今睿王府极得皇上宠信,而父亲对他的信任也一天胜过一天,听说已经向宗人府呈请立他为世子。   听闻要来广州,德长就跟父亲说来见见世面,实则一来告诉叶昭,你奈何不得我;二来有些想念郭络罗氏,不知道她现今怎样了。   睿亲王倒也希望爱儿涨涨见识,是以请旨给他谋了个差,带着同行。   突然遇敌,德长吓得吱溜就下了马,躲到马车车厢后。   而睿亲王也下了车,和叶昭、郑亲王来到车厢后,听着枪声一阵响似一阵,睿亲王却不慌张,只是不时瞥叶昭几眼,不经意看到神色惊惶的德长,睿亲王微微蹙眉。   郑亲王脸色就有些苍白,这里是粤赣交界之处,可不知道对方是发匪、会贼还是党贼。   不一会儿,就见后方尘土飞扬,显然地方巡防营得到讯息,急速驰援,而匪贼们也不恋战,很快就消失在丛林中。   亲军来汇报战果,匪贼被击毙数人,已经溃败,己方除了仪仗队的牌手、锣手,倒没什么损伤。   睿亲王沉着脸道:“匪贼尸体呢?可查得出是哪路悍匪?”   叶昭做手势,不一会儿就有人抬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过来,亲军查看其刺青,大声道:“应该是会匪!”   见到尸体,睿亲王盯着叶昭看了几眼,现下倒拿不准是不是他刻意为之了,若是他的主意,难道还真要牺牲部下性命?这可不令麾下将士寒心?   郑亲王看也不敢看尸体一眼,脸色苍白,连声道:“这不说到广东了吗?怎么贼众还如此猖獗?”   叶昭叹道:“这陆路匪贼,一向剿之不尽,粤赣两地,尚算安定的,可也时不时就冒出大股匪贼。”   睿亲王冷笑道:“原来广东也不似外间传的那般世外桃源。”   叶昭道:“危巢之下岂有安卵?方今天下动荡,广东又岂能一枝独秀?时人传话多言过其实,惭愧惭愧。”   睿亲王不再说什么,却也不乘马车了,骑马与叶昭、郑亲王同行。   ……   两位亲王到了广州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拜见两宫太后,将皇上的意思同两宫讲了,晚上,叶昭则在郡王府大宴客厅摆宴为两位亲王接风。   大宴客厅金碧辉煌,几盏煤气水晶吊灯璀璨无比,郑亲王可新鲜坏了,连声问:“这就是洋灯?里面点了火么?”   叶昭笑道:“阿玛可说错了,虽然煤气灯乃是洋人首创,但咱们拿过来用,就是咱大清国的灯火,就好像火药自东方传去西方,由西方发扬光大 ,他们可不会称呼火药为中国火,何况这吊灯款式,还是我设计的呢。”   郑亲王笑着颔首,觉得儿子此言大有道理。   宴会桌上,德斌、乌力罕、庆格尔泰自然在座,此外刚刚蓉儿、静贞、郭络罗氏也出来见礼了一圈,倒是光彩照人,各有各的丽色。   郭络罗氏随着蓉儿回转内堂好久,德长目光还是收不回来,盯着那豪华紫木厅门出神。   好久不见,只觉郭络罗氏越发艳丽撩人,可,可真想她啊。   叶昭注意到德长举动,眼神闪了闪,脸上却看不出甚么。   说没几句话,睿亲王就叹口气对叶昭道:“看来陆路难行啊,若惊扰了两宫太后我和郑王可就罪孽深重。”   叶昭也有些无奈的道:“正如王爷之言,景祥也深以为忧。”刚刚匪贼突袭自然是做戏给睿亲王看,至于所谓被打死的悍匪,都是挑选的死刑犯,换了装,在战场上将其枪决而已。   想想兰贵人刚刚单独见自己时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只说了一句:“想来你总有法子的。”将这担子全数推给了自己,倒真是省心的很呢。   不过能被这叶赫那拉氏如此看重,却也聊以自慰。   睿亲王好似琢磨了一会儿,又对叶昭道:“如此就要偏劳大将军麾下的水师了,听闻定海号船坚炮利,锐不可当,想来自能护得两宫太后平安。昔日两宫太后巡幸广州,走得就是这水路吧?”   叶昭就有些犯愁,道:“这可不巧了,定海号在越南触礁,正在船厂维修。”说着就拍拍手,喊道:“把上月的报纸拿来。”   立时就有仆人抱着一堆报纸进来,叶昭翻检了好一会儿,找出一张报纸给睿亲王看,说道:“王爷请看,这事儿可是大新闻,新闻纸多有报道。”   睿亲王不动声色的翻了几眼,看质地纸张微微发黄,确实是旧报纸,看日期,却是自己和郑亲王还未从北京启程呢,再怎么着,景祥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   睿亲王自不知道叶昭化学门道精通,这做旧简直是小儿科,以蒸笼辅以化学物品,手到擒来。   至于同期报纸,早被买断,睿亲王总不能上街去跟人打听,就算叫人去打听,这新出版的《广州之友》销量极窄,又哪里打听得到?除非他在广州,也早布有内务局这般精干的机构。   “这却如何是好,两宫太后难道就不能如期回京参加祭祀大礼?”睿亲王不急不躁的问叶昭,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叶昭蹙眉道:“容景祥两日,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之法。”   睿亲王又问道:“听闻广东水师,尚有数艘火轮船?”   叶昭一脸苦笑:“王爷有所不知了,这火轮船并无火炮,实则没有定海号,只是无牙的老虎,吓唬人而已。若遇到那彪悍海匪,硬啃下来,惊吓到两宫太后,这罪过景祥可担不起。”   琢磨了一下道:“若不然景祥调一镇兵马随同太后进京。”   睿亲王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不行。”   叶昭愕然:“这却为何?”   睿亲王情知自己失态,干咳一声,掩饰道:“江西大营,数省安危寄于一身,若兵力空虚有个闪失,发匪定然趁机南下北上。现时山东河南,捻匪强盛,若众匪连成一气,国运危亦。”   叶昭微微点头:“王爷所言倒也有理。”   这时德斌结结巴巴问:“阿玛,听,听说您遇到土匪,无,无恙吧?”他逐渐减少了鸦片食量,气色好了许多,对父亲,他是很关心的,一直想张嘴问候,但没有机会,见阿哥和父亲不再说话了,这才急着问。   睿亲王看着这愚钝儿子就不顺眼,从小蠢笨如猪,更是别人家的笑柄。只觉他丢尽了自己颜面,冷着脸道:“本王平平安安坐在这里,自然无事!”   “哦!”德斌欢喜的点点头,全不知道父亲对其多么不耐烦。   见德斌模样,睿亲王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德长可就找到了话头,笑道:“在北京城就听说来着,这广东啊,有巡捕,治安好的不得了,可这亲眼见了,全不是这么回事嘛!原来也闹匪,闹得还挺凶,这巡捕,可不就干吃饷瞎折腾么?”   德斌摇头结结巴巴道:“三、三哥,不是的,巡捕主理、主理民事治安,匪贼、匪贼要警备营、巡防营去,去剿。巡、巡捕呢,就是衙门的差役,但、但比差役正规、文明,在、在全世界,咱们、咱们的巡捕制度是,是最先进的。”   第一次被德斌长篇大论顶撞,德长一滞,偏偏德斌说的话他还听不大懂,想反驳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哼了一声,说道:“一派谬论!”   睿亲王却诧异的看向德斌,第一次听到这个傻儿子说话条理分明,转头问叶昭:“德斌麻烦你了,他,他是什么职位来着?”   叶昭笑道:“广东巡捕局副总巡官,王爷,您可别说麻烦不麻烦的,德斌很能帮上忙,旁的不说,做事认真,这一点就很多人比不上。他现在管的是户籍造册,就几天前,还把想蒙混过关帮家人虚报人丁的一录入官给辞了呢,若不是他,这事儿还真有些麻烦。此事巡捕局人尽皆知,可不是景祥编造,王爷若不信一问便知。”   “哦?”睿亲王诧异的又看了德斌一眼,突然道:“这孩子,气色也好了。”   叶昭笑道:“再过个两年,这大烟也就戒了。”   睿亲王微微点头,举起酒杯,轻轻和叶昭碰杯。   那边郑亲王则与庆格尔泰翁婿叙话。   德长坐在德斌身边,眼珠转了转,低声笑道:“德斌,弟妹越发鲜嫩了呢!”心知德斌这个傻子定然就会发作,结结巴巴话又说不明白,只会丢父亲的脸。   “啪”,果然一杯酒泼在了德长脸上,德长更自欢喜,却愕然见到泼酒的是德斌身侧的那蒙古蛮子,此时蒙古蛮子更按住了想站起来闹腾的德斌。   乌力罕和庆格尔泰在广州能交往的朋友自然只有叶昭和德斌,而德斌性子淳良,乌力罕更是直性子,俩人倒是很快成了好友。   乌力罕自不知道德长和郭络罗氏过去的那点事儿,再怎么叶昭也【~文】不会同人讲。可今日【~人】一落座,就看【~书】出来,德斌这【~屋】哥哥对德斌颇多不屑,乌力罕立时就看德长不顺眼。刚刚德长压低声音说话时他恰好凑过来给德斌倒酒,听到德长的话立时大怒,一杯酒就泼了过去。   此时更长身而起,指着德长大声道:“懦夫,你不配做努尔哈赤的子孙?”   德长张大嘴巴,不知这蒙古蛮子发什么神经。   郑亲王和庆格尔泰忙起身相劝,乌力罕却只是不干,吵吵着要同德长去外面较量。   叶昭笑着举杯道:“乌力罕大哥,您这是在泼我脸面呢,来,我敬您一杯,不管甚么事,看小弟面上如何?”   听叶昭这般说,乌力罕沉着脸,虽不甘心,但也只好乖乖举杯和叶昭碰杯。   睿亲王更是诧异,车臣汗部这位汗王那是有名的火爆霹雳化外野人,怎么景祥几句话就能拿住他?这景祥小小年纪,可真是越发令人看不透呢。   再看德长,睿亲王脸色就沉了下来,不管这汗王如何蛮不讲理,终归是你撩拨的他这团火,不然人家怎就不向旁人发作?   德长也见到了阿玛冰冷脸色,心下一跳,知道今日事,可大大的不妙。心里这个郁闷,早知道来广州干嘛?这景祥,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真是每次见他自己都要倒大霉。   第六十三章 倒霉鬼   雏菊阁,清香流溢,红烛纱笼耀的堂内华丽丽的红色锦被罗帐更显绮旎。   叶昭的心也扑腾扑腾的,可也怨不得他,只要是男人见到这等春色怕都被撩拨的脑子晕晕的不听使唤。   大红锦帐前,一妻一妾大小两个美女都穿了睡衣,蓉儿穿着嫩绿的小睡衣睡裤,晶莹如玉的小脚丫踩在床前软墩上,锦二奶奶则系带大红睡袍,雪腻酥香,半跪在床前,细心的帮蓉儿小珍珠般的脚趾涂玫瑰油,动作间隐隐可以见到小尤物那令人销魂蚀骨的雪白美腿。不知道说起了甚么,妻妾还娇笑起来,那妩媚的银铃的笑声混在一起,有一股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此情此景,作为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娇娃妻子的合法丈夫,叶昭心里怎能不闹腾?   叶昭也洗过了澡,穿得很宽松,坐在烫金梳妆台前,装作翻阅报纸的模样。   “老爷,钢铁厂的账您看了吧?”偷偷瞟了眼叶昭,锦二奶奶也是没话找话,她从大姐那儿知道蓉儿和王爷闹别扭呢,也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心里未免稍稍有些忐忑,小福晋虽然良善,可女人要吃起醋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发在她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可小福晋毕竟是小福晋,对她还同以往一般亲热,令锦二奶奶宽心之余更不由得琢磨,换了自己是大夫人,遇到这等事,可不知道要把二太太收拾成什么样呢?如此一想,未免觉得对不起蓉儿,对蓉儿却不由更多了几分敬重。   可自己跟小福晋有说有笑,看着王爷百无聊赖的模样,锦二奶奶心里又有些不落底儿,王爷被冷落,自不会跟小福晋发脾气,可,可别算在她头上,令她失了宠。   是以才想起找了件公事谈,又偷偷瞥小福晋脸色,要说王爷和福晋闹脾气,最难做的反而是她。   “哦,粗略翻了翻,有问题吗?”叶昭放下了报纸。   锦二奶奶小心的道:“妾身觉得账目还算分明。”   叶昭微微点头。   锦二奶奶凤眼流波,转头问蓉儿:“夫人,听说今天晚宴上那蒙古蛮子和德长闹起来了,还泼了人家一脸酒水?”说着就吃吃的笑起来,笑声妩媚,春意无边。   叶昭摇摇头,就走了过去,踢掉拖鞋上床,从后面抱住蓉儿的小身子,对锦二奶奶道:“我累了,你去歇着吧。”   蓉儿一呆,小脸就有些热,还是第一次相公这么抱她,而且还有旁人在场。   锦二奶奶自然懂叶昭的意思,故意当着自己与小福晋亲热自是令小福晋开心,嫣然一笑,起身,柳腰轻摆,体态风流,婀娜而去。   “得了小红花,还没给你庆祝呢。”叶昭笑着说。   蓉儿被相公抱着,热乎乎的,小身子有些软,心如鹿撞,低着头不说话。   叶昭又道:“你这呀,快过生日了,今年的生日礼物,我倒要好好琢磨琢磨。”说着话,手又搂了搂蓉儿,可渐渐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以往抱着蓉儿多是有几分疼爱,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勾起一团火的缘故,隔着薄薄的睡衣,怎么就觉得蓉儿的小身子滑腻香软,弹力十足呢?   忙收敛心神,装作很自然的放开她,笑道:“睡吧。”心说叶昭啊叶昭,这小家伙还不到十五岁呢,你可不能太过份了。   拉过刺绣龙凤大红锦被,叶昭躺好,蓉儿轻轻拍了拍手,吉祥进来将蜡烛熄了,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室内漆黑一团。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软枕一动,蓉儿躺了下来。   好半天,不听蓉儿说话,也不见蓉儿过来抱自己,侧头过去,捏捏蓉儿的小脸,笑道:“怎么,还生气呢?”却是一怔,手上湿湿的有些凉,是蓉儿的泪水。   “没。”蓉儿很小声的说。   叶昭这个心疼啊,想想这几天自己事儿赶事儿,都没来得及和蓉儿好好聊聊,可不知道小家伙多委屈,多伤心。小心思或许以为自己这几天更是在避开她,嫌弃她呢。   叹口气,伸手拥她入怀,说道:“那哭什么?睡觉也不抱相公了,还说没生气?”   蓉儿稚嫩的声音极小声的说:“蓉儿不敢生相公的气。”   叶昭不由得被逗笑了,“不敢,那还是生了呀,小不点,说谎都不会。”   小不点?蓉儿气得就伸小手撑开叶昭,想从叶昭怀里挣脱,已经拿到小红花了,谁知道相公说话不算话,和以前没两样。   叶昭更觉好玩,抱着蓉儿奋力挣扎的小身子,她又哪里逃得了?笑道:“小家伙,哪里走?!”唱戏文一般拉着长音。   蓉儿这个气啊,张开小嘴,很多时候她都很想咬这个男人一口,只是夫妻纲常,令她不敢这么做,可前天大姐告诉自己,夫妻间想咬就咬,她还经常咬姐夫呢。   叶昭自不知危险就在眼前,又腾出一只手捏蓉儿小脸,笑道:“让你一只手你都跑不了!”   “噗”,胸口微痛,叶昭一怔,却是蓉儿的小嘴狠狠咬在了他袒露的胸膛上,   蓉儿咬下去就大悔,小贝齿极快的松开,轻轻吹气,小声说:“痛不痛?蓉儿,蓉儿不敢了。”或许是女人天性,下意识樱桃小嘴凑过去吮吸“伤口”。   微痛之后就酥酥的,痒痒的,叶昭怔了又怔,异样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而刚才两人嬉戏间,被子掀起,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后,却见蓉儿只穿了一件小红肚兜,露出极为纤细的双腿,紧紧并拢,晶莹如玉,令人口干舌燥,升起侵犯亵玩的罪恶之感。   而拥着蓉儿在怀里,宛如抱着一个晶莹俏丽的小瓷人,那感觉奇妙无比。   “还痛吗?”蓉儿还在小心翼翼吹气。   “不,不痛……”叶昭声音都有些颤,想推开蓉儿,又舍不得,更怕伤了她的心。   “相公,您,您是怎么疼金凤的?”蓉儿小嘴凑到叶昭耳边,小声问。   稚嫩的声音,问床第之事,叶昭心里那团火腾地熊熊燃烧,颤声道:“你,你真想知道?”   “嗯。”蓉儿点了点小脑袋。   欲火、罪恶感、道德底线一波波冲击着叶昭的脑海,天人交战,令他脑子晕晕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像都不受控制,“那,那好……”   慢慢伸出嘴,就亲在了蓉儿的比樱桃还小巧娇嫩的小嘴上,等那稚嫩无比的小舌头被吸在嘴里,叶昭才猛的清醒,可,可吸着这嫩软无比的小香舌,再舍不得放开。蓉儿俏脸微红,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相公的大嘴肆孽。   好半天后,叶昭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小嘴,说:“好,好了,我,我就是这么疼,疼金凤的。”虽然欲火腾腾的往上窜,可,可总不能真变成禽兽。   “骗人!”蓉儿不满的嘟囔,张开小嘴就轻轻咬住了相公的耳朵,大姐说的没错,原来夫妻间是可以咬人的,刚刚咬了相公,相公可不就像换了个人儿似的?刚才,可没把蓉儿当小孩子看呢。   被小家伙咬着耳朵轻轻舔弄,更要命的是小家伙晶莹宛若透明的小膝盖不时碰触到自己要害,仿佛在说,你侵犯我吧,侵犯我吧。   叶昭几乎要昏厥过去,从来没有这般刺激过,十四岁,却满是妖异魅惑的小女孩,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来侵犯她,亵玩她。可,可固有的道德观念却又令叶昭觉得羞愧,觉得自己快变成了禽兽。   几分钟时间,对于叶昭却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他抬起了头,盯着蓉儿眉目如画的俏丽脸蛋,咬牙道:“你,你可别后悔!”   蓉儿不说话,却又一口轻轻咬在了叶昭的下颚,两排米粒般的小贝齿轻咬,轻轻舔弄。   叶昭再忍不住,猛地将蓉儿压在了身下,压住了小家伙晶莹通透的妖异小身子,手也颤抖着伸过去,当抚摸着蓉儿小小的身子,吹弹可破的稚嫩肌肤,叶昭的心都在颤抖,蓉儿晶莹如玉的小身子给人一种小瓷人般一碰就碎的感觉,却,却更令人升起邪恶的侵犯快感。   蓉儿只觉得身子热热的,仿佛在腾云驾雾,下意识的咬住相公的胳膊,轻轻啃咬。   “啊!”突然钻心般的痛,蓉儿痛得大喊起来,眼泪也不由自主沁出。   终于还是,叶昭羞愧的念头一闪而过,此时抱着蓉儿小巧无比的小身子,身下,根本未敢深入,干涩略有些疼,可那老虎钳般的紧疼却又带来一种奇妙的快感,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渗入骨髓的快感。   “痛就咬我吧。”叶昭在蓉儿耳边小声说,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终于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刚刚十四岁,叶昭心里升腾的是巨大的满足感和征服欲,轻轻亲着她的眼泪,亲着她的俏脸,亲着她小巧无比的身子,那种无法形容的占有幼女的羞愧和邪恶快感,令叶昭头脑一阵阵眩晕。   好久之后,席梦思床终于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哦,哦,啊……”稚嫩的童音在耳边轻轻叫着,皱成一团的稚嫩俏丽小脸似痛非痛,似哭非哭,那可爱小表情令任何男人都会疯狂,叶昭只觉全身血液沸腾的要化作蒸汽,虽然不敢像同红娘、金凤一般尽力冲刺,却别有一番欲忍不忍的奇妙快感。   三个佳丽,三种不同的感觉,但却各个都令叶昭体验仙境之妙。   蓉儿的小身子实在小巧无比,压在上面,那种肆孽侵犯的感觉十足,尤其是她晶莹宛若透明的小膝盖被压在胸前,小巧身子整个蜷曲成一团,小的好似不够叶昭盈盈一握,叶昭却在这小身子上肆孽冲刺,那种难言的邪恶快感令叶昭简直要疯狂。回头看着床镜,和蓉儿的小身子比起来自己就好像巨人一般,叶昭脑子阵阵眩晕,突然就抱着蓉儿站了起来,蓉儿惊呼一声,但很快又将小脸埋进了叶昭怀里。她小巧无比的小身子,仿佛比羽毛还轻。   叶昭在床上踱步,在床下踱步,每一次冲击,怀里的小家伙都发出稚嫩无比的轻叫,小巧纤细的晶莹双腿吊在自己胳膊上,小身子好像只有自己胸膛高,叶昭趾高气昂的走在房里,只觉得自己就好像雄师一般侵犯小小的猎物,无与伦比的快意和舒畅。   ……   第二天晚上掌灯时分,蓉儿才起床,白日间,叶昭却是神采奕奕忙了一整天,陪两位亲王游兴广州,又抓空去拜见了两宫太后,更在府衙召见了几名官员。   吉祥伺候蓉儿穿衣时脸红红的,眼里却欢喜的很,她是蓉儿的陪嫁丫头,最希望的就是主子能得到王爷宠爱。   帮蓉儿小珍珠般的脚丫套上嫩黄罗袜时,吉祥却也感觉和以往大不相同,碰到主子的小脚,就一阵心跳气喘,昨晚,昨晚王爷也碰过吧?   吉祥正准备帮主子穿上漂亮的小旗鞋,却不想背后传来王爷的笑声:“这可不行,穿这个。”却见王爷拎着对小红绣花拖鞋走过来,蹲下身,就将拖鞋轻轻帮主子穿好,吉祥忙退到了一旁,心下更是欢喜,王爷果然越来越宠爱福晋。   要说以前,叶昭也喜欢帮蓉儿穿鞋甚么的,可总是令蓉儿有些小郁闷,知道相公在当自己孩子宠,可今日被相公轻轻抓住小脚,蓉儿小脸火热,心如鹿撞,却都忘了推辞了。   “好了!”叶昭笑着起身。   果然,蓉儿下床时就一趔趄,蹙着小眉头轻轻走了两步,姿势有些怪异,若穿高高木底的旗鞋,怕都无法行走。   “要不要我抱你?”叶昭笑着问,不等蓉儿说话,就弯腰将蓉儿像小孩子一般抱起来,走向洗漱间,笑着说:“吉祥啊,你去吧,我帮福晋抹脸刷牙。”   吉祥偷偷一笑,忙躬身应命,退了出去。   蓉儿被叶昭抱着走在屋里,不自觉就想起昨晚相公踱步时的绮旎荒唐情形,小脸腾一下火红,小声道:“您,您放我下来。”   叶昭却已经在她小嘴上亲了一下,不容分辩的道:“以后不许您您的,生分,再这么叫我可生气了!”   抱着蓉儿进洗漱间,和蓉儿一起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学着自己模样仰头漱口,真是又爱又愧,才十四岁,就,就被自己糟蹋了,可,可那晶莹剔透小巧无比的身子,是那般诱人,令人食髓知味,心里痒得厉害。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   德长这两日极为烦躁,德斌这小子,怎么在广州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屁颠屁颠跟着自己,就是哄他去吃屎他都感激自己这个三哥,可现在,好像挺有主意了。   更令德长心烦的是,听闻昨日阿玛去了巡捕局,去看那傻子的办差环境,看那傻子如何办差,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偏偏阿玛回来好像心情大好,很是夸了德斌几句,说甚么“你这个弟弟长进了,人也懂事多了。”再长进,也是个傻子不是?   可德长知道,这广州是人家的地盘,景祥那小子,诡计多端,说不定就在琢磨怎么找自己茬,让自己上套呢。   是以这两日德长深居简出,绝不踏出驿馆一步,虽然早听闻广州花花世界,可在阿玛身边,绝不能行差踏错,规规矩矩比什么都强。   不过今儿一早,睿亲王就将德长叫到书房,言道来了广州,总要游历一番,不说会涨见识,但总要知道广东一地现今民风变化,如此回京也好向圣上交代。   阿玛没明说,德长却心里一喜,听得出,阿玛对广州一地的变革不认同,那也就是说对景祥不认同。   阿玛金口一开,德长这才如蒙大赦,带了仆人萨哈和两名侍卫出了驿馆,而来到广州,自然要去西关看看,听闻西关人口东西杂处,现今比上海租界还繁华。   雇了马车来到西关,赏了马夫一两碎银,马夫千恩万谢而去。   果然,西关名不虚传,小桥流水,店铺鳞次栉比,人流熙熙攘攘,大街上走着衣着鲜艳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辆辆人力车在人群中见缝插针,跑得飞快,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新鲜。   “叮铃铃”身后铃铛响,德长吃了一惊,猛回头,身后一辆人力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戴草帽的人力车夫边跑边丢个鄙视的眼神过来:“看路啊,乡巴佬,不知道靠右走吧?”车上贵太太也是微微蹙眉,一脸的不屑,显然觉得德长虽然衣着光鲜,但十九是乡下的土财主。   下人萨哈大怒,骂道:“你站住!”那两名侍卫就都摸向了腰间火铳,他们跟着三阿哥,哪受过这个?   “算了!”德长叫住萨哈,第一次忍气吞声,在这广州,还是莫惹事的好。而那人力车,一转眼就去得远了。   “靠右走吧。”德长说了声,萨哈和两侍卫大眼瞪小眼,也只好跟在主子身后走进人流。   前方一家装饰精巧的店铺吸引了德长的目光,那横在店铺上的长长招牌颜色鲜艳,画着逼真的一碟烤牛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主子,这好像就是西餐厅,洋人的玩意儿。”萨哈总算有些见识。   “去尝尝!”德长也来了兴致,当先举步前行。   店铺整洁优雅,各个桌台都是白绿格的餐巾布,桌上摆着花尊,几桌客人正在饮早茶,没有什么人说话。   “把你们最拿手的菜上来!”等主子气度不凡的撩袍子落座,萨哈就大咧咧的喊,几桌客人纷纷侧目,见都是华人,萨哈就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   穿着青布袍的店伙计颠颠的跑过来,赔笑道:“几位先生吃点什么?”   萨哈倨傲的道:“没听我刚才说么?拿手的菜都上来,牛排、鹅肝,还有那什么鱼酱!总之洋大人吃的最贵的菜都给我家主子端上来。”萨哈倒是听说过西餐的花样,他去过上海,更见识过洋人的气焰,在这西餐店,就更要客气一些。   听到萨哈“洋大人”三个字,店伙计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几位先生来错了地儿吧?小店不是西餐厅,小店乃是烤肉店,兼卖早点,现在是早点时辰,只有热茶、咖啡、粥、面包、馒头,几位看看菜单?”   德长微有尴尬,咳嗽了一声。   萨哈脑袋转得快,骂道:“不是西餐厅你挂什么洋文?妈的,鬼佬给了你多少好处?”洋大人马上变成了鬼佬,反正也不怕被他们听到。   店伙计陪笑道:“这不,这不赚洋鬼子的钱么?这西关啊,洋鬼子人傻钱多,不赚他们赚哪个?”   “滚你的蛋!”萨哈骂了一句,回身小声问:“主子,那,咱们吃点啥?”   德长拿起桌上菜单,点了几样粥和细点,萨哈再转身对店伙计,马上又趾高气昂起来,骂咧咧吩咐这吩咐那的。店伙计心里骂这厮有病,有钱人见多了,就没见过这德行的,还喊洋鬼子作洋大人,明显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嘛!   但他脸上赔笑,颠颠的去吧台盛粥拿细点。   皮蛋粥、黑米甜粥倒都味道不错,德长连喝几碗,微微点头,虽是民间小吃,倒也别有一番香甜。   “伙计,结账!”见主子吃好喝好,萨哈又大声叫那伙计,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扔给店伙计,说道:“这是一两银……”刚想说剩下的赏你,店伙计却蹙眉,掂着银子插话道:“这不够吧?”   萨哈大怒,骂道:“老子的银子十足十,会赖你不成?”其实他知道这锭银子九钱,而靠打赏虚数从主子处揩油水是他的拿手好戏,就这一项一个月也能落个十多两银子。不等伙计分说,又骂道:“剩下的赏你,赶紧滚蛋!”   谁知道伙计却较真,说道:“先生,您可别冤我,小的在银号作过,这银子一过手就能掂出个八九不离十,您这银子,保准不足一两,最多九钱。”   萨哈心里发虚,色厉内荏,皱眉道:“都说了赏你,赶紧滚。”偷偷瞟过去,却见主子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心下更是怕极。   店伙计却不依不饶的道:“先生,您这是什么话,我这拿了赏钱,要跟东家五五分账,你这不要我自己掏腰包么?”又转头对德长赔笑道:“您,您给评评这个理。”   这吵吵闹闹的,店里客人都看过来,不知道还以为这桌客人赖账呢。   德长沉着脸道:“就算九钱银,剩下的赏你。”   店伙计摇头晃脑道:“这可不行,一分银咱都得算清楚。”   德长微微蹙眉,“那就去拿秤称量!”   萨哈暗暗叫苦,却不敢说话。   店伙计道:“咱习惯用银洋了,店里没秤,这么着,您几位跟我去隔壁银号,泰和银号,那儿有秤,称一称这份量。”又回头喊:“阿二!阿二!你多盯着点,我去去就来。”   德长哼了一声起身,萨哈身子冰凉,知道完了,令主子丢了颜面,可不知道回去要怎么收拾自己了,萨哈可是知道,自己主子有多么狠。   店小二领着几人出店,在店门口和那叫阿二的伙计嘀咕了好一阵,更听他说甚么:“有我看着,放心,跑不了!这不银子还在咱手吗?”德长脸色更是难看。   幸好隔壁就是泰和银号,银号伙计倒是极为热心,免费称量,最后称得这锭银子乃是九钱一分。   德长沉着脸,在旁边冷眼看他们磨叽,在京城,除了跟景祥那次吃了大亏,又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店伙计得了实数,倒是千恩万谢的走了,德长沉着脸道:“把碎银子都换成银洋。”萨哈心里一忽悠,只好去柜台将身上碎银子都掏出来,称量换银元。   德长心里郁结,走到银号门口长出口气,突然就是一怔,却见银号招牌旁一人极像瑞四,看到自己马上转身,消失在人群中,看那背影,却真是越看越像瑞四。   德长心里可就翻江倒海了,今日可真是事事不顺,一大早就数次吃瘪,从出驿馆准备乘公交到雇马车,就没一样事顺心,难不成,这都是景祥安排的?故意戏耍自己?   越想越像,说不定那人力车都是景祥手下。   不然怎么会处处碰壁?这世道,还没听说揣着一兜子银子,还到处被人瞧不起的。   可再想想,若不是萨哈不争脸,自己也受不了这窝囊气,越想越气,等萨哈换好银子颠颠的跑过来,陪笑道:“主子,咱去哪儿?”德长猛地就是一脚,将萨哈踹出了银号,骂道:“回驿馆再收拾你!”   萨哈被踹的几个跟头,摔倒在街中心,恰好一匹马车慢慢驰来,被萨哈这突然一吓,红棕骏马长嘶一声,又是跳又是尥蹶子,车夫大声吆喝,车厢里却滚落一人,青袍瓜帽的小伙子,手里抱着一硬纸板,那马乱蹦乱跳,小伙子吓得手一松,硬纸板落在地上,他人连连后退,那马在硬纸板上跳了几下,才被车夫拽住、   等小伙子连滚带牌将硬纸板抢在怀里,看着硬纸板上被马踏车碾后模糊不清的字体,却是欲哭无泪,   小伙子乃是《广州商报》的二老板,手里硬纸板乃是明日商报的模板,因商报规模极小,是以不得不租用粤报的印刷厂,小伙子就是要将模板送去印刷厂的。   呆了好一会儿,他转头见到德长萨哈几人正欲离去,马上就跳起来,大叫道:“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德长几人愕然回头,小伙子快走几步,就想揪萨哈脖领子,被侍卫挡住,他大叫道:“你们别走,赔钱,快点!”   德长对萨哈使了个眼色,说:“赔他一个银元!”德长也难得这般讲道理了,身在广州,也是没办法。   萨哈不敢违拗主子意思,从袖里摸出个银元扔了过去,心里这个心疼啊,那草纸板看来看去能值两个大钱吗?这,这不是被人明抢?   谁知道小伙子却破口大骂:“打发叫花子呢你们?知道老子要损失多少钱吗?若赶不及印刷,老子不是少卖一期报纸,什么叫商业信誉你们懂吗?老子的报纸馆就完了!”怨不得他火气这么大,商报刚刚问世十几期,却因为角度新颖信息全面口碑极好,但这粤报老板所有的印刷厂可就开始刁难了,送去晚了,人家肯定不给开工。可倒好,今天就遇到这么件倒霉事儿。   德长皱眉道:“那你说赔多少?十个还是一百个?”   小伙子骂道:“不知道,老子不知道,一千个银洋也不够!”   德长终于忍不住火了,只觉得这景祥治下的人都是神经病,骂道:“滚!”   听主子这一说,早忍耐不住的萨哈劈头就给了小伙子一嘴巴,骂道:“睁大你狗眼看看,玩仙人跳玩到爷们手里,你他妈长了几个脑袋?”   小伙子想还手,早被侍卫拽开,一名侍卫更掏出火铳顶在小伙子头上,阴声道:“再他妈闹爷要了你的小命!”   看热闹的人群立时一阵惊呼,潮水般向后退去。   “住手!”两名刚刚赶到的黑制服巡捕见到这场面立时大惊,其中一位马上掏出手枪对准德长几人,另一人大声吹起了警笛。   两侍卫看向德长,见德长微微示意,这才收起了火铳。   小伙子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这时节见了巡捕就宛如见到了亲人,退到巡捕身边,指着德长几人道:“官爷,这几个肯定是江洋大盗,是会匪!快抓起来!”   德长冷笑,对萨哈一撇嘴,“拿腰牌给他们看!”   萨哈当下就一脸正容的双手奉出块镂金镶玉的铜牌,拉长音大声道:“一等镇国将军德长奉谕令南下广州!”   可他这庄严气派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此时陆陆续续又有四五名巡捕赶到,听先到的巡捕说了,都掏枪对准德长几人。   一名黑脸巡捕瞪着虎眼问:“有官证么?”   “甚么?”萨哈本以为这些小衙役会倒头便拜,正等着耍威风呢,谁知道那几名巡捕商议一会儿,憋出了这么句话。   那黑脸巡捕瓮声瓮气道:“你这牌牌上又没有照片,谁知道你是不是偷来的?镇国将军,是甚么?”他们只知道平时见到的上司,都有这巡捕证、督员证等,至于真正的大官,他们自然是见不到的,也不知道这些规矩。   萨哈这个气啊,骂道:“你们有几个脑袋,在这儿胡言乱语!我家主子乃是睿亲王府三阿哥,钦差听命,随同睿亲王来广州恭迎两宫太后回京!识相的快些滚开!”   谁知道这黑脸巡捕一听就勃然大怒,骂道:“王八蛋,敢冒充大将军王他老人家的兄弟,你不要脑袋了?都抓起来!”一伸手,后面巡捕就一拥而上。   京里这个亲王那个亲王的他们能知道甚么?只知道大将军王的父亲是亲王,这厮冒充亲王阿哥,可不就是冒充大将军王的兄弟?这还了得?   德长气极,一脚踢开过来拽自己的巡捕,骂道:“狗奴才找死!”   啪啪,就被打了几个嘴巴。   那两名侍卫想反抗,可随即就见到了刚刚驰来的马车上,黑洞洞的步枪枪口,人在屋檐下只好低头,很快被扣了手铐,腰里的火铳也被搜了去。   而一直挣扎的德长可就吃苦头了,被踹了几脚,几乎背过气去。   ……   西关分局的临时拘留室,铁笼子里,德长鼻青脸肿的靠在墙角哼哼,萨哈和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   “小声点!”斜坐在桌旁的巡捕不耐烦的喊,更拿起黑橡胶警棍走上两步,吓得萨哈急忙跑到德长身边,小声道:“主子,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您,您就小声点,出去再收拾他。”   突然,门被推开,有人拉长音大声道:“总局副总巡官德斌大人到!”   那拎着警棍的巡警马上啪的立正。   而随即,走进来一行人,最前面的一男一女,正是德斌和容色靓丽的郭络罗氏。   德长几人被捕来分局,局里却是有明白人,知道来广州是两位亲王,而睿亲王则是总局副总巡官德爷的父亲,而既然这人称是睿亲王阿哥,自然就是德爷的兄弟,不敢怠慢,一级级报上去。   报到德斌那儿时恰好郭络罗氏来约德斌去吃午饭,要说在这广州,郭络罗氏倒是如鱼得水,时常就逛个街甚么的,也最喜欢突然跑来巡捕局找德斌,无他,这局里人人都知道她是副总巡官的太太,而副总巡官一家与大将军王一家极为亲密,这漂亮洋气的副局总太太更是大将军王嫡福晋的闺中密友,是以人人见到她都恭敬无比。   郭络罗氏现今才算真正尝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在北京,在睿王府,可压根就没这感觉。现今她可看明白了,就算德斌最后袭不了睿亲王,可跟着大将军王,这权势可不见得就比北京作那个谨小慎微的亲王差了。现在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糊涂,跟德长有那么一段孽缘。   现在,她只能加倍对德斌好,而德斌越是疼她,明明知道她失德却毫不在意,郭络罗氏越是内疚。   尤其是从德斌开始戒烟后,气色越来越好,人也精神了,说话也有条理了,有一晚还同她“罗曼蒂克”,主动约她去大戏院看歌舞,虽然知道是大将军王教的他,可郭络罗氏却自也开心的很。   这几天几乎每天中午郭络罗氏都会跑来警局约德斌共进午餐,两人越发如胶似漆恩爱无比。   今日中午又约德斌吃饭,谁知道两人还没走呢,就有巡捕来报告,说是西关分局捕了几个闹事的人,其中一人自称是睿亲王府的三阿哥。   德斌当下就叫人备马车去西关,而看着郭络罗氏,他的表情就有些异样,郭络罗氏却是心一横,说:“我也去。”握着德斌的手,轻声道:“早晚也要面对的,是吗?”   “你,你不许跟他走。”德斌有些怕。   听到德斌这话,郭络罗氏心里一酸,几乎哭出声,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德斌对自己好吗?自己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吧?握紧德斌的手,用力点点头。   德斌这才放心,携郭络罗氏来了西关分局。   进来拘留室,见到鼻青脸肿的德长,郭络罗氏静静看着他,只希望能早日忘掉那段糊涂日子。   德长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道:“德斌,德斌,你来的正好!快,快放我出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砍头!”   见德斌示意,看门巡捕忙去打开铁笼,德长快步而出,一脚就将那看门巡捕踢倒,骂道:“给我往死里打!”   萨哈和两名侍卫冲上去就打,德斌忙喊:“住,住手。”可萨哈几人又哪里听他的了?   德长却已经往外走,大声道:“狗奴才!那几个狗奴才呢?都滚出来!”   郭络罗氏眼里闪过一丝怒色,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在京城就从来不把德斌放在眼里。   “再,再把他们三个关起来!”德斌指着萨哈几个人说,他却是突然想到了景祥阿哥叫自己背熟的《巡捕律》,萨哈他们殴打巡捕,可犯了律法了,景祥阿哥说过,天王老子也不能讲情面。   跟德斌进来的几名巡捕早就恨得拳头捏的咯吱响,再听局总吩咐,立时一拥而上,萨哈几人被掀翻,出来还没三分钟,又被送进了铁笼子。   “德斌,你疯了吧?”德长等着德斌,一脸不可思议。   萨哈几人更是心下一凛,这七爷,可不是以前的七爷了。   德斌看着德长,颇有点拿不定主意,郭络罗氏凑到他耳边道:“也要先关起来,等查清再说,忘了景哥儿的话么?”   德斌就是一指德长,说道:“他,他也关起来,带相关、相关人等来见我。”   “德斌,你敢!”德长气得肺都快炸了,可听到局总的话,立时有巡捕涌上将其按倒戴上手铐,拖死狗似的往笼子里拖。   “德斌,我跟你没完!还有你,骚娘们,你翻脸不认人!”被这傻子欺负到头上,说你生就生,说你死就死,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听到这小子还这么横,不干不净的骂总巡夫人,一名巡捕再忍不住,操起警棍就照着德长脑袋狠狠来了两下,骂道:“你他妈闭嘴!”   德长又气又疼,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见这些巡捕凶恶模样,再看不知死活的三爷,萨哈几人终于知道害怕了,七爷,七爷这要报仇的话,埋了三爷和自己几个,可,可谁也不知道啊。   “扑通”萨哈就跪下了,对着郭络罗氏跪的,脸色苍白,磕头哀求:“夫人,夫人饶命啊!”   郭络罗氏只是冷笑,心里却快意无比。   此时的叶昭,自不知道西关的事儿,正在春色无边的雏菊阁,同一妻一妾两个美娇娃暧昧无比的聊天呢。   第六十四章 疯了   雏菊阁,叶昭看着手上两份文函,一份是内务局送来的,一份是巡捕局送来的,一前一后,都是新鲜出炉。   所说的自然都是德长一事。   “老爷,怎么都这么急?广州城出甚么大事了?”锦二奶奶凤目流波,一袭民国款刺绣红旗袍,鲜亮精致红皮鞋,露出半截柔美雪白小腿,红的妖娆,这套装实在太过吸引叶昭的眼球,心说在家里穿穿就好,这要穿出去,分明就是诱人犯罪。   两份文函都由小丫鬟送进来,显然是急事,不然不会往荷花楼送。   叶昭笑道:“是德长,出了点事。”   “他啊。”锦二奶奶显然对德长没什么好观感,但在叶昭面前,自不会谈论是非。   蓉儿屈膝坐在软榻上,小脚穿着嫩黄罗袜,踩在红锦软毡上动呀动的,好像很开心,膝盖上是一本《地球》,乃是寒假期间国立小学发的科普启蒙书,她正看得起劲儿。   这几天蓉儿都很开心,终于成了相公的女人,现在她也不在乎叶昭拿她当孩子看了,今早起床,还扎着手撒娇要叶昭抱她去洗脸呢,可真是女人有人疼就变成小孩子,更莫说她本身就是小孩子了。   不过叶昭自然怜惜她,这几日都没碰她,可不是,从昨天,走路的姿势才正常了一些,好像还红肿着呢。   “夫人,您给我说说书上的事儿。”锦二奶奶八面玲珑,很快又坐到软榻上去同蓉儿亲近。   叶昭笑道:“还不是说地球是圆的,围着太阳而动那一套?”走过去也凑在大小丽人旁,锦二奶奶忙起身让座,趁蓉儿不注意,叶昭就在锦二奶奶软绵绵翘臀上掐了一把,没办法,这红旗袍红皮鞋太艳丽太撩人,活脱脱的制服诱惑啊。   锦二奶奶凤目流波,似笑非笑。   “来,你就坐这。”叶昭拍了拍身旁软榻空位,锦二奶奶自然听话的坐过来,红皮鞋似有意似无意的挨着叶昭的脚踝,勾人的很。   闻着蓉儿的稚嫩清香和锦二奶奶的玫瑰花香,叶昭一阵志得意满,一个小巧稚嫩,一个体态风流,再想想巾帼勇武的红娘,这天下间的好事好像都被自己占全了。   正自鸣得意,外面吉祥轻声道:“王爷,睿亲王和德七爷来了。”现在王爷和两位福晋都在房里,她可不敢随随便便进屋,万一遇到绮旎画面,那可怎生是好?   叶昭摇摇头,心说来得倒快。   起身笑道:“你们玩你们的。”   锦二奶奶忙起身,蓉儿也放下书本,找拖鞋下床。   叶昭摆手道:“以后别这么些讲究。”可也知道,这由不得他,锦二奶奶和蓉儿一起送他出了门,这才说笑回房。   ……   花厅内,睿亲王和德斌都在,见到叶昭进厅,睿亲王叹气道:“惭愧惭愧,犬子胡闹,本王蒙羞啊!”   叶昭笑道:“算不了甚么,一点误会而已。”内务局送来的报告将整个事讲述了一遍,而巡捕局后送来的文函则详细多了,那是德斌召见了相关人等汇集的材料,因为德长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叶昭陷害他,是以从德长出门开始遇到的公车“司机”,也就是赶马的马夫开始,一直到人力车夫、烤肉店伙计全给找来了,由他们诉说事情经过,按手印画押。   睿亲王也看到了这份文函,是德斌拿给他看的,睿亲王一则吃惊,吃惊这广州巡捕局的办事效率,还没见过哪个衙门口这么麻利的;二则震怒,这个德长,简直不知所谓,怎么景祥就陷害你了,景祥有这么无聊么?人家有多少大事要办?会跟你玩着小花样戏弄你?三则从这份文函,睿亲王更吃惊的发现,这个广州城,变化简直太大了,店铺、运输工具直到风气,都令人陌生的好像不是大清国的地头。   以往在京城,时常听人言道景祥在广州行事乖戾,搞得广东一地乱七八糟不成体统,可当时觉得,景祥再怎么折腾又能怎样?还不就是办几个工厂,鼓励商人行商,学洋夷那一套?京城现在还搞洋务自强呢,皇上对办洋务也是极为支持,有景祥在广东冒头,倒是令皇上少了许多阻力,口水都喷在景祥身上了。   来到广州城,虽然有景祥陪着游览了一番,可也没觉得怎样,但通过德长这遇到的一个个人,一件件事,令睿亲王讶然,广州的变化可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总是令人有些畏惧。   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放在了德长身上,从巡捕局接回来,德长就好像变得神叨叨的,张嘴闭嘴景祥害他景祥害他。   开始睿亲王也摸不清怎么回事,可看到德斌送来的详细调查结果文函,睿亲王当场就给了德长一耳光,什么景祥害他?纯属咎由自取,叫他去游历一番,惹是生非搅出这许多事,可不自讨苦吃么?   而事情总要了结,睿亲王行事滴水不漏,上门看似致歉,又何尝没有问罪的意思?   可叶昭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聊没两句,就对德斌道:“有巡捕不识上官,可一体按巡捕律治罪。”   “阿,阿哥您放心,老七,老七知道。”德斌正姿态端庄的喝茶水,听叶昭同他讲话,就忙放下茶杯。   难得见儿子这么像个官,睿亲王心里轻轻叹口气,想想这些年,自己对他的关爱实在不够。   瞟了眼景祥,心说果然厉害,上来就堵了我话头。   其实来见叶昭前,睿亲王就沉着脸叫德斌将所有拘捕殴打过德长的巡捕治罪,谁知道德斌竟然第一次鼓起勇气同阿玛说不,虽然结巴的厉害,但还是令睿亲王听明白了,他是要按照巡捕律办事,按照大清律问罪。   睿亲王诧异之余,倒是微微点头,孺子可教。现今老七毕竟是在大将军王手下当差,总不能自己这个阿玛说甚么他就听甚么,那这差事还不早晚被人拿下?说起来,这认真的脾气,倒是个做官的好苗子。   今日再听叶昭和德斌一个口气,更好似和德斌一唱一和,睿亲王微微蹙眉,说道:“大将军,本王有个不情之请,用器械殴打德长的凶徒,不知大将军可否送来驿馆,由本王处置!”   叶昭笑道:“此事我自会斟酌。”既不回绝也不答应,令睿亲王好似一拳打到软棉花上,毫无着力处。   叶昭喝了口茶水,说道:“王爷所来正是时候,我刚刚思得一两全其美之策,护送两宫太后回京,还是走陆路,广东到江西,可由粤勇护送,出了江西,自要请两江总督曾国藩率队接应,如此不动兵势,守卫两宫之安危,各司其责,王爷认为可行否?”   睿亲王一怔,其实这本也是他的想法,还没跟叶昭说的,谁知道叶昭先提了出来。   这,就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景祥是断然不会令两宫回京的,只是不会明讲而已,但不管怎样,其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此事,海路不通,只能走陆路。如果由粤勇全程护送两宫太后回京绝无可能,谁知道这些兵痞到了北京会趁机生出什么事来?   可就算粤勇只护送两宫太后到湖南,再由曾国藩接应,这景祥能善罢甘休吗?捻匪发匪闻风而动曾国藩或许不惧,可景祥呢?如果景祥派出精锐乔装打扮劫走两宫太后呢?   这可就给了景祥提兵进入湖南的借口,剿匪嘛,救护两宫太后,多么好的借口?到时他将两宫太后从“匪贼”手里救出来,怕粤军就不会那么轻轻松松离开湖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而这可是一石数鸟,到时曾国藩罪过可就大了,甚至皇上怕都会有流言对其不利,会谣传皇上故意将两宫太后送入匪类手中。   可若不答应?这接两宫太后的差事怎么办?   睿亲王端起茶杯品茶,心思电转。就在这时节,厅外郡王府管事常顺突然恭恭敬敬进来,给两位王爷和德爷请安后,常顺禀道:“王爷,睿王府的管事萨哈来请睿王爷回驿馆,说是有急事。”   睿亲王一怔,不过来得正是时候,两宫太后一事刚好回去细细琢磨,当下起身告辞。   叶昭送睿亲王一直出了府,站在台阶下,看着睿亲王马车远去,就问常顺:“怎么回事?”   常顺机灵的很,这点事那还不早就从萨哈嘴里套出来?笑道:“是德三爷,好像是又闹起来了,满屋子的喊,喊有人要害他,这厮疯疯癫癫的,做不得真。”   叶昭一笑,“是喊我害他吧?”   常顺陪笑,没吱声,自然是叶昭说中了。   “又闹起来?”叶昭蹙眉问。   常顺笑道:“是啊,萨哈说德三爷闹几次了,刚刚请大夫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急火攻心,迷了心窍。”   “那不是疯了?”叶昭讶然。   常顺又笑,不吱声。   叶昭略一琢磨,随即转身对德斌道:“老七,你现在就去找陈勇,把那用警棍打过德长头的巡捕调警备营,要改名换姓,这事儿跟谁都不能透风,知道吗?”   “好,好,我,我这就去。”德斌连声答应。   叶昭笑道:“知道为甚么吗?”   “阿哥,阿哥是怕阿玛怪罪他。”。   叶昭欣慰的笑了,拍了拍德斌的肩膀,说:“去吧。”   确实,如果德长真的疯了治不好,那睿亲王说不定就迁怒于用警棍打了德长头的巡捕,自己可以保他,可睿亲王要铁了心,想要他小命的办法多了,想保住这条命,只能改名换姓隐匿军营。   第六十五章 江湖和庙堂   今天是冬至,广州南海神庙有三天规模空前的盛会,算是为一年一度波罗诞的前戏。而今年的冬至庙会,可说盛况惊人,据说环集如市,楼船花艇,小舟大舸,排出去十几里远,到了傍晚,则“明烛万艘与江波辉映,管弦呕哑,嘈杂竞夕”,宛如天宫海市。   传统节目斗鸡、舞狮子、演大戏、烧花炮、杂耍等等不必说,今年广州大戏院还赞助了几台歌舞表演,想来更会将这份喜庆华典推到最高点。   这么热闹的日子,叶昭却同蓉儿结伴出游,来到广州城外游玩。   太阳暖暖的,不显冬意。   叶昭和蓉儿本就不是喜热闹的人,更别说这种场合三教九流云集,最容易出事。小俩口优哉游哉的遛弯才是真的悠闲。   广州城北几十里有一条小流水河缓缓流淌,河水清冽无比,可见河底白沙卵石。这条小河算是珠江的支流,但想来不几年后,随着人类改造破坏大自然的能力加强,这条小河也会湮没在历史的记载中。   破坏大自然,叶昭也有些无奈,但一时有一时的观念,一时有一时的发展,人类总要经历这个破坏大自然的阶段,才会知道珍惜生态环境,现在就讲生态才是疯子。   就说化肥吧,实则长期来说是在破坏土壤,可自己现在巴不得能把它鼓捣出来,才能最大限度解决国人的温饱,要说现在大清的耕地,以现在亩产计,遇到大灾之年,可就委实养不了这许多人,自己可总不能真靠平发匪时消灭东南半壁的人口吧?   不过现今欧洲虽然出现了氮肥,自己也能鼓捣出来,可大规模生产以现时技术条件实在是个难题,只能慢慢想办法解决。   “相公,鱼靠鳃呼吸空气,是不是?”蓉儿指着溪水中游来游去的几尾鲫鱼问。她穿着葱绿色裙子,小绣花鞋,明秀无比。   叶昭笑着抱起她,说:“是极是极,我家蓉儿可真聪明。”   从那晚之后就再没碰过自己这个小福晋,解开她心结就好,毕竟她年纪还小,现时又没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若万一不小心有了,对她的身体怕是有损害。   听相公夸她,蓉儿小脸就有些开心,说:“蓉儿跟姐姐说,姐姐还不信呢。”   叶昭苦笑,心说这历史真被自己搅的乱七八糟了,现在兰贵人有这么个“小科学迷”妹妹,可不知道多头疼。   昨日上观音山,却是硬着头皮约了约兰贵人今日一起来踏青,无它,令这两宫太后多接触外界,多扩大交际圈子,多些乐趣,也省得整日琢磨权术,日后处处掣肘自己。而兰贵人,肯定比钮钴禄氏更好说动。不过如自己所料,兰贵人自然婉拒了自己的邀请,而且看起来诧异极了,没准以为自己疯了,想想也好笑。   冬至到了,睿亲王该着急了吧,再拖下去两宫太后可就赶不及年前到京城了,毕竟不走水路走陆路的话,两宫鸾驾那慢悠悠的速度,没个把月怕是到不了京城。   “饿了没?”叶昭笑着问蓉儿。   蓉儿现在却是极享受被相公当小孩子似的抱着走,心态变了,相公的举动自然就变成了疼她,宠她。   惬意的靠在相公宽厚的胸膛前,蓉儿打了个小哈欠,点了点头。   “好,就去吃叫花鸡。”叶昭抱着蓉儿举步前行,边走边笑:“十三要在太平年代,卖烤鸡肯定发大财。”这一带有几个村落,而不远处官道上,更有草屋酒铺,供过往客人打尖,叶昭的车驾就都停在酒铺旁,留了几名侍卫守候,十三更是占了厨房,给主子和福晋准备午膳。   笔直的土路,两旁树木萧索,酒铺孤零零在官道旁,那酒幡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雨洗礼。   叶昭摇摇头,心说这老板还是不懂商机,现在火车未通,这条官路乃是陆路商人必经要道,地理环境也极好,距离广州城几十里,客商们可能正是人困马乏之际,这小铺乃是进城前填饱肚子养足精神的好去处,可这破破烂烂的茅屋酒幡,令人一见就没了兴致,宁可忍一忍进城大快朵颐,毕竟见识过广州灯红酒绿,这数百年风格不变的荒野小店又哪里能坐人?若酒铺好好维缮一番,生意定好上十倍。   抱着蓉儿进了酒铺,光线明显一黯,草屋内只有三四张残破不堪的木桌,有一桌坐着几名青布袍小伙子,自是蓝旗卫。   “咦?蓉儿姐姐?”稚嫩的声音,叶昭一怔,觅声看去,却见靠着草坯东墙的一桌,坐着一位少妇和一个小丫头,少妇年轻貌美,布裙竹钗,却是丽质天成,明艳动人。小丫头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也是一小美人胚子。刚刚喊蓉儿的正是这小丫头。   “认识?”叶昭说着话,将蓉儿放了下来,那小丫头已经跑过来,亲热的拉着蓉儿的手道:“蓉儿姐姐,你也是来接阿爹的吗?”   “满月,别胡说。”那少妇好笑的看着女儿,站起身轻轻对叶昭拱拱手,说道:“小女不懂事,先生见笑。”却是一派江湖习气。   听到这小丫头名字,叶昭就知道这少妇何许人也了,蓉儿在学校仅有的两个朋友,其背景又岂会不调查清楚?   朱满月,广东青帮朱老爷子的孙女,而这少妇,定然就是朱老爷子的独生女朱九棠了,朱老爷子因膝下只有一女,是以将关门弟子赵阿采招为上门女婿,承继香灯。   不过说起来广东青帮生存条件也是艰难,青帮由漕运起家,但这两年广东漕运名存实亡,青帮弟子可就砸了饭碗,虽然朱老爷子审时度势马上开了镖局,可毕竟远不如垄断漕运时风光,更莫说火车出现、火轮船的增多,镖局迟早也会退出历史舞台。   叶昭微笑和朱九棠拱手打招呼,心里却琢磨着,这些好勇斗狠的帮会力量自己却也要因势利导,令他们融入社会之中,听闻现在黄埔港的苦力已经开始结伙争地盘,其后大多有青帮洪门堂口的背景,这苗头却是不好。   现在这个年代,洪门弟子可以说遍天下,各行各业都有洪门的影子,但实则绝大多数不过是一种结社团结的行为,在广东就更是如此,所谓洪门早就演化为一些大大小小讨生活的帮派组织,而帮派成员集中在码头苦力这个行业。曾经也有少部分人力车夫聚群划分势力范围,比如某某地段只许我们跑,不许外来车夫拉客等等,但很快就被资本力量遏制下去,玩花样的车夫被老板开除的开除,打压的打压,都再不敢翘尾巴。而码头的情形相对复杂一些,是以给了帮派滋生的土壤。   有时候叶昭也琢磨,或许因为青帮洪门这种历史悠久人脉广阔的秘密结社存在,现在广州所经历的阶段或许不可避免,就好像旧社会的上海滩。   不过随着新政的深入和经济的发展,这些历史糟粕早晚也会消亡,最起码帮派前面会加个“黑”字,见不得光,见光即死。   心里琢磨着,见蓉儿看着自己,就笑道:“去吧,跟你朋友聊天去。”蓉儿这才和那小丫头坐到一旁桌上,稚嫩嫩的声音也不知道亲热的在聊什么。   见到这画面,叶昭就有些无奈,越发有娶了个小学生做老婆的感觉,而且,自己还变成了禽兽。   “先生请坐!”朱九棠倒是落落大方,伸手虚让座位。   叶昭谢了声坐下,等朱九棠和叶昭通过名姓,笑孜孜道:“叶先生携令爱来此荒郊,可真是闲情雅兴,文士风流。”   叶昭更是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蓉儿,蓉儿乃是拙荆。”   朱九棠微微一怔,俏脸神色就有些古怪。没办法,叶昭粘了胡子显得老成许多,蓉儿偏偏又看起来小的很,加之叶昭抱着蓉儿进店,任谁都会以为蓉儿是他闺女。   “叶先生倒是开明。”娶了这么个小不点,以年纪论,那自然不会是正室,除非是妾亦或续弦,那就说明是传统家庭,而这样的家庭能令小妾去上学,叶先生自然是开明的很了。   叶昭笑道:“多识几个字而已。”   聊没几句,十三端着叫花鸡出来,剥开荷叶,浓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见相公招手,蓉儿拉着小满月也坐过来,戴上雪白薄布手套,更帮小满月拽了个鸡腿,说:“给你。”手套自然是在府里高温消过毒的。   叶昭好笑,自己还是小孩子呢,却照顾起小朋友来,想来朱满月在蓉儿眼里是需要照顾的小不点。跟朱满月,蓉儿话也多一些,因为朱满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问她。   “先生原来是大富大贵之人。”朱九棠扫了眼四遭。   叶昭知道十三从后厨这一出来,再见蓉儿的作派,朱九棠定然就留心了,自会发现满屋子都是自己的人。   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撕了鸡肉成丝,轻轻送到蓉儿的小嘴旁,喂给蓉儿吃。问道:“好吃不?”   蓉儿心满意足的点小脑袋。   看着叶昭照顾小太太,夫妻俩奇怪的相处方式,朱九棠微笑不已,看来蓉儿倒是嫁对了,叶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些,却温柔细心,可不知道多疼她。女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嫁个好老公么?   蓉儿却又问小满月:“好吃不?”小满月也是点小脑袋。   叶昭忍俊不禁,正笑,外面侍卫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昭微微点头,侍卫就退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就听外面有马蹄疾响,由远而近,到了草铺前有汉子吆喝:“吁——吁——”,想来拉住了马缰。   刚刚侍卫正是跟叶昭禀告此事,从千里镜中看到有快马而来,这年月能骑马的,都不是好相与。   草帘一挑,寒气吹入,走进来两名彪悍汉子。   “师叔!”见到朱九棠,两个汉子都抱拳行礼,青帮的规矩,不论男女,高一辈者称为师叔。   朱九棠微微一怔,问道:“怎么就你们俩?你们师傅呢?”这两人都是赵阿采的弟子。   一名长脸汉子笑道:“师叔放心,明后天准到,在龙岩遇到点阻滞,现在已经起行,师傅怕师叔担心,派我和六子前头来给师叔报个平安。”   哦,朱九棠这才松口气,这一趟是从福建送一批银子来广州。现在各省商人来广州者极众,晋商、徽商大量的白银运入广州,概因人人都觉得,现今在广州财产才最能得到保障,行商走遍天下,这银子和根基嘛,还是放在广州保险。   不过虽然银子在源源不断流入广州,可多走水路,加之现在行镖,远不过邻省,能接到福建到广州的这笔数万两银子的镖可是大买卖,如果有个闪失,镖局就赔大发了。   “遇到什么阻滞了?”朱九棠自要问个清楚。   “这……”长脸汉子看了叶昭一眼,有些犹豫。   朱九棠笑道:“但说无妨。”怎么看,叶昭也不像是作奸犯科的人。   “是,是在龙岩一家酒馆,遇到一伙硬点子言语不和动起手来,咱们吃了亏不算,李师叔还一定要师傅登门去道歉,赌咒发誓的说,他认识里面一个人,是在京城当差的,旗人,大内侍卫。李师叔说的煞有其事,师傅谨慎,就叫大伙歇了一天脚,他亲自寻访客栈登门拜访,可早就找不到人了。”说着话长脸汉子冷笑:“李师叔这些年被官府吓破胆了,越老越糊涂。”   朱九棠微微蹙眉:“目无尊长,越说越不像话!”   长脸汉子缩了缩舌头,不敢再说。叶昭却来了兴趣,大内侍卫?跑福建龙岩来做什么?问道:“这位大哥,李师傅确信没看错人?”   长脸汉子斜了叶昭一眼,却不说话,显然是个横角色,不是谁都搭理的。   朱九棠诧异的看了叶昭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上心,但还是道:“你说给叶先生听。”   长脸汉子微微躬身:“是。”显然青帮规矩极为严格,上下辈分马虎不得,不似洪门那么松散,这才有“青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之说。侧身对叶昭道:“李师叔早年在京城讨生活,很是认识些达官贵人,他自己说,错不了,早几年和那大内侍卫同桌喝过酒。”   叶昭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谢谢这位大哥。”   长脸汉子却不理他,朱九棠微微摇头,就这脾气,以后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陈勇!”叶昭对外面喊了一嗓子,很快就跑进来一彪悍小伙子,背上背着长长的木盒,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陈勇是最早的蓝旗之一,作战骁勇无惧无畏,现在成了叶昭的近身,专司帮叶昭背那杆“神枪”。   “喂草料,准备回城。”叶昭吩咐着。   “是。”有外人在,陈勇只是微微躬身,但出去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撞了长脸汉子一下,他里里外外都照看着,显然见到长脸汉子大咧咧的对王爷,心下极为不忿。   “你站住!”长脸汉子瞪起了眼睛,感觉到这是挑衅呢。   “算了!”朱九棠一皱眉。   叶昭也看了陈勇一眼,陈勇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逗留,一溜烟跑了出去。   “算你小子跑得快!”长脸汉子嘟囔了一句。   叶昭笑了笑,站起身对朱九棠道:“朱姑娘,告辞!”随即抱起蓉儿出店,蓉儿小心思又无奈又有些美滋滋的,冲着小满月晃了晃手。   几位蓝旗卫跟着王爷鱼贯而出,经过长脸汉子身边时都是一脸冷笑。   “这帮兔崽子!”长脸汉子瞪起了牛眼,“若不是师叔,我定要教训他们,咱青帮什么时候任人欺负了?!”   朱九棠还未说话,突然听得旁边桌咔嚓一声,整个碎裂倒地,扑起一阵尘土。   长脸汉子哼哼道:“晚走一会儿,可就有戏看了。”   朱九棠却是皱起眉头,那六子跑到近前看了一眼,突然惊呼道:“师兄,你来看看。”   “大呼小叫什么?”长脸汉子不满的嘟囔着,可走过去一看,也怔住,四条桌腿,分明就是被人硬生生用手撕烂的,不消说,定是那几个青布袍汉子中某位所为,最难的却是无声无息,如抓败絮,这功夫,可真有些渗人。   长脸汉子好半天合不拢嘴巴。   朱九棠冷哼道:“这下知道天外有天了吧?”心下却惊骇莫名,这人到底是谁?要如此高手心甘情愿为他奴仆,供他驱策,简直匪夷所思。   外面,马嘶声,车轮滚动声,显然,人家已经起行。   ……   下午的时候叶昭就知道福建来了大内侍卫为哪般了。   接到连州电报,加密电文称,领侍卫内大臣诸克图到了连州,乃是奉皇上圣喻来接两宫,而两宫回京的路线都已经定了,由广州赴福建,在福州出海北上,据说乃是闽浙总督袁甲三同香港总督包令议定,由英夷船舰护送。   观音山行宫玉树园暖阁。   当那华丽耀目的长长烫金五彩指套轻轻放下电文,叶昭就微微躬身:“太后,看来不能不动一动了。”   确实,六王行事一明一暗,看似两亲王来请太后,实则暗中早已部署一切,令你在应付两亲王的同时,突然亮出了后招。路线选好,安危问题滴水不漏,令人根本没有推却的理由。   兰贵人俏丽的脸蛋看不出喜怒,轻轻端起茶杯吟了口茶水,淡淡道:“袁甲三倒是个人才。”   显然,这里面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闽浙总督袁甲三,这位道光十五年进士,剿灭皖北捻军的封疆重臣,身不由己也好,怎么想也好,总之已经站到了两宫和叶昭的对立面。   叶昭道:“包令这个老狐狸,倒也是能藏得住。他跟袁甲三的事儿,我事先一点风也没收到。”   兰贵人不动声色的道:“看你成竹在胸了!”   叶昭道:“臣弟已经略有筹谋。”福建的大内侍卫,显然走的海路,乃是同京城来的船队一起的,而不是走连州陆路来广州的这一批。不管福建的大内侍卫意欲何为,想来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这些事,却不用跟兰贵人讲,免得她担心。   琢磨着,六王面对的抉择,若能接两宫回京软禁,此自然是上策;可若办不到呢,比如这福建一路,如果自己伏兵来抢两宫呢?事先到了福建的必然不仅仅是几十名大内侍卫,应该是一枝武装,这枝武装或许用来保护两宫,又或许?   或许六王也不希望走这最下下之策,但若不能接两宫回京,他是宁可击杀两宫也不愿两宫再与自己沆瀣一气,而击杀两宫,黑锅能栽的势力太多了,就算有人怀疑,背后腹诽几句,慢慢也就平息。   可以说,两宫只要离开广东,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终生圈禁在京城,要么就是死。   “小阿哥留下吧。”兰贵人不动声色的说。   叶昭却是毫不犹豫的道:“不好,小阿哥怎能离开皇嫂身侧,还是带上的好,两位皇嫂和小阿哥,定然无恙。”   兰贵人深深看了叶昭一眼,轻颔粉腮。   叶昭知道,自己想到的,这个聪慧的女人也想得到,这又是试探自己呢,固然,留下小阿哥,就算两宫不在,自己仍可以有对抗六王的筹码,或许还能令六王投鼠忌器,不敢对两宫怎样。   但很明显,如果自己留下小阿哥,就说明对于两宫的安危并无把握。   不管怎样,这小阿哥也要兰贵人带在身边,若不然,就算最后两宫无恙,此事也会成为兰贵人心中的疙瘩。   果然,兰贵人的眼神好像就柔和起来。   叶昭又躬身道:“皇嫂但请放心,臣弟说过,但叫臣弟有一口气,定护得皇嫂平安!袁甲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臣弟这次就叫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六王小小伎俩,皇嫂不必忧心,臣弟观之,黔驴技穷!”   兰贵人轻轻叹口气,道:“总之,我都指望你了!”   叶昭心说咱姐俩狼狈为奸,倒也不用客气。   第六十六章 飞虎第二弹   夜幕中,远方起伏的山峦就好像静卧伺机而动的猛兽,神秘,危险。   军营中,执火把的军士一队队走过,火龙过处,周遭营房很快亮堂起来,随着脚步远去,随即慢慢陷入黑寂。   诸克图就坐在黑暗中,营房里漆黑一团,诸克图心里,也冰凉冰凉的。   已经到了福建境内,迤逦环绕在军营四遭的乃是武夷山脉一枝,诸克图不知道群山的名字,但他知道,很快,这些不知名的小山头就会天下闻名,会记载在血淋淋的史书中。   诸克图起身,来到营帐前,不远处黄鸾金顶大帐,正是两宫太后仪驾,而此时,兀自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奴才忙碌的好像一刻也歇不住,实在不知道这些奴才是真的这么忙呢,还是不这般作样子就显不出爱主之心、忠主之意。   两宫到了广州,排场好像越发大了,这出来了,身边随伺的还不下上百名太监、宫女和杂役,也难怪,景祥,景祥若不巴结好两宫,岂有今日的风光?   只是这个景祥,就真的这般轻易将两宫太后交到自己手上?他,他到底在想甚么?   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诸克图心里轻轻叹口气,粤军伏兵应该进了福建吧?只是景祥啊景祥,难道你不知道已经晚了么?   你这般做,只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诸克图的手摸到了怀中那黄布小包,脸色又是一变,这是小德子交到自己手上的,小德子更没留下只言片语。   可,可谁都知道,这定然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已经下了决心除掉两宫太后,而进了福建境内,很快,就会遇到内廷侍卫和跷骑营军士制造的混乱,此时,就是自己下手的机会。   皇上,是个明白人啊!诸克图抹着额头的冷汗,这是除去两宫太后的最好机会,而如果寄希望这能将两宫太后送上船,万不得已再下手,那才真的小看了诡计多端的景祥。   可自己呢,两宫太后在自己护送途中遇山匪袭杀而崩,自己是肯定要被杀头的,可若不尊皇上的暗示,只怕转眼间京城自己的家眷就会被株杀干净。为今之计,自己只有也“战死”在这群山之中,才可保得妻儿平安,或许自己,也能逃得一条性命。   皇上,您是个明白人,可心,又何其狠?诸克图遥望北方京师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   当诸克图踱步走向两宫鸾营时,心下早已古井不波。   围护在两宫行营四遭的乃是内廷侍卫与跷骑营的军营,此次来接两宫鸾驾,诸克图领内廷侍卫五十人、护军营镶黄旗步枪兵五百名,此外尚有福建接驾绿营两千余兵勇。   六王变动八旗军种,护军营与火器营合并为新的护军营,即为京城禁军,配备了两千枝高价购得的法兰西步枪。   可走在军营中,诸克图看着直打哈欠的站岗步兵,心下叹气,八旗兵,是从根儿上坏了!这可不是买洋枪换军备就可以改变的,也难怪皇上也准备练新军了。   “大人!”两宫金帐前,侍卫躬身行礼,小太监随即报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拉着长音唱传正白旗满洲都统、领侍卫内大臣诸克图觐见。   帐内金碧辉煌,黄幔后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两宫曼妙身影,虽在军营,两宫威仪不减。   “奴才诸克图给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请安!”诸克图恭恭敬敬跪下来磕头。   “免礼赐座。”满是压迫感而又动听,不知道是哪位太后的声音。   “谢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恩典!”诸克图倒没想到两宫太后会赐自己座位,忙又磕头。   慢慢爬起身,早有宫女搬来软墩,又有一名清秀宫女奉上香茗。   诸克图双手接过,却不敢饮,只在手里捧着。   “到福建了吧?”   诸克图恭恭敬敬道:“是,奴才刚刚接到快马急报,福州将军穆特恩、闽浙总督袁甲三领福建众官员已经到了龙岩,正星夜赶来迎接太后鸾驾。”   “恩,他们有心了。你这几日也辛劳!”   诸克图忙躬身道:“奴才等应该的。”   “京城还是老样子吧?”   诸克图渐渐听出来了,问这话儿的应该是母后皇太后钮钴禄氏。   “是,还是老样子。只是大臣们,都想念太后的紧。”   黄幔后轻轻叹口气,说道:“六王身体也好吧?”   诸克图一怔,这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六王,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太后,银耳粥!”黄幔后宫女清脆的声音。   诸克图心马上就一跳,后背不知不觉被汗打湿,他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激动、恐惧、不安、解脱等等诸般情绪,可感觉的到,脸上肌肉在不知不觉抽搐。   这几日,小路子已经在两宫的厨房混熟,两宫太后每晚都有喝银耳莲子粥的习惯,而刚刚,自己就将一包银耳交给了小路子。   小路子机灵的很,定能找到机会将银耳偷龙转凤。   可万一小路子事败了呢?诸克图不自觉的动了动脚,靴中硬邦邦的冰凉,难道,自己真要作出这大逆不道之事?竟然要亲手格杀两位太后?   种种千奇百怪的念头,令诸克图脑袋昏沉沉的,听着黄幔后两宫太后的声音:“撤下去吧。”诸克图身子一僵,最后的时候到了,若两宫没有中毒,自己,自己别无选择。   咬了咬牙,诸克图心下渐渐变得狠戾,两宫太后又怎样?还不是普通女人?太祖高皇帝驾崩之时,因为争位太祖爷的爱妃被杀的难道还少了?   “诸克图,你好大的胆子!”身侧那清秀宫女突然大声喝道。   诸克图一呆,迷茫的转头看去。   “竟然下毒行刺两宫太后?!”   听到这话,诸克图再无迟疑,伸手就向靴中摸去,“嘭”一声巨响,就觉胳膊一麻,随即剧痛,再抬不起来,鲜血很快渗透小臂的衣襟,转头,却见那清秀宫女手中多了一把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再敢动!要你的命!”清秀宫女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令人马上知道,她并不是在虚言恐吓。   而两宫,在清秀宫女动手前早就被宫女太监簇拥着进了内帐。   外面,突然枪声四起。   诸克图大内侍卫中的亲信早得诸克图密令,今晚可能有变故,有人对两宫太后意图不轨,只要听到太后行营有异动,马上来接应,若有宫女太监反抗,杀无赦。   这些人是诸克图离京前千挑万选的,各个胆大包天,虽有那头脑灵活的隐隐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自然一切都听由总管大人吩咐。   听到大帐枪响,他们立时就冲进了两宫行营的栅栏,领头一等侍卫对那金帐附近劈柴挑土正乱忙的太监仆役们大喊:“有人犯上作乱,全给爷们趴下,敢乱动的就地格杀!”   谁知道话音未落,“嘭”一声,他的胸口就炸出个血洞。   而那太监仆役们突然就好像发了疯,各个手里掏出了家伙,清一色左轮手枪,近距离射击简直威力无穷。   “砰砰砰砰”的枪声中,猝不及防的大内侍卫纷纷中枪倒地。   行营马上乱做一团,人影跑动,惊叫声,喝骂声,鸡飞狗跳。   此时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跷骑营副都统多罗隆站在山丘上,用千里镜眺望乱作一团的行营,眉头拧成了川字。   不见诸克图的信号,事未成?可,可又怎么这般乱?   一咬牙,大声道:“两宫太后遇袭!吹号!”他领着这彪跷骑营名义是接应两宫,可少数亲信却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   多罗隆深得皇上信任,智勇兼备,不然也不会担此重任,下面乱糟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也不必管它,冲杀下去乱军中取了两宫性命就是。   “唔——”悠扬绵长的号角声起,立时山丘上杀声震天,一彪马军从丛林中飞快的卷向大帐。   此时行营中军黄顶大帐附近,“啪啪啪”清脆的响声,几盏绿色信号弹冲天而起。   乱作一团的军营,最糊涂的莫过于绿营兵了,有一营管带前去问话,看到底怎么回事,却被流弹击毙。而被突然变脸的太监仆役射杀变得懵懂懂的护军营士兵更是乱开枪,只要不是护军营甲装,他们举枪就射,在杀死数名绿营兵后,双方就稀里糊涂的交了火。   等骁骑营骑兵卷到,虽然大喊:“京城跷骑卫在此!”可不辨敌我的护军营、绿营又哪里管了,很快就卷入了混战,马嘶人喊,杀声震天……   黄顶大帐周围,“太监”“仆役”们用木块、沙石堆成防御工事,如果这时节诸克图看到,才会知道这帮奴才在“瞎忙”是为了甚么。   几十个火力点交叉成无盲点防线,嘭嘭的四外射击,凡是逼近的兵勇,不管护军营步枪兵亦或绿营士卒,一律击毙。   护军营步枪手和绿营士卒纷纷远离这片禁区,而跷骑营兵丁,却是被护军营和绿营兵阻在外围,更靠近不得。   策马而来的多罗隆简直快气疯了,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这么个场面,他人悍勇,领着几十骑大喝着:“禁军在此,我是跷骑营多罗隆!速速停火!”向里便冲。   “嘭嘭嘭”,不知道哪来的冷枪,多罗隆战马中弹,悲鸣倒地,更有几骑中弹从马上跌下,其余跷骑马刀劈下,砍杀数名绿营,死命救回主帅。   而这一带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枪声立时大作,那些傻愣愣的绿营兵总不会束手待毙,管你是谁,难道白白把脑袋割给你?更有几名跷骑营马兵退得慢了,连人带马被砍刀、长矛戳成肉泥。   外间战局之混乱简直无以复加,只有中军大帐稳如磐石。   “姐姐,这北京是回不得了,除非景祥带人打回去!”   钮钴禄氏心里叹息,老六,老六这是铁了心要我们姐妹的命啊!先前那拉氏说,我还不信呢。   兰贵人看了眼伺立一旁的丁七妹,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七妹躬身道:“请太后宽心,奴婢已经发了信号弹,隐匿的三百飞虎精锐顷刻便到,奴婢也看了地形,从东边小溪处撕开一条缝隙不难,定能保两宫太后安然无恙。王爷吩咐过,若太后受了惊吓,王爷和奴婢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钮钴禄氏微笑道:“好孩子,你办差也算得力了,外面那般乱,我和圣母皇太后心里却都安定的很呢。”确实,有这清秀小姑娘在身边,委实就令人安心。   兰贵人也笑着对钮钴禄氏道:“姐姐,你说回去咱们赏她甚么好呢?说起来景祥真是了不得,手下一个小姑娘,也这般能耐。”   钮钴禄氏还未说话,外面有人轻轻拍掌,丁七妹面露喜色,单膝跪地:“太后,咱们的人到了!”   此时东侧的一座军营,一名三十六七岁面相威严的中年人正在踱步,他乃是福建新安指挥佥事、龙岩、汀州、赵门寨兵备道,唤作马新贻。道光三十年进士,在合肥任知县时就追随钦差大臣袁甲三围剿发匪,第一功便是收编骁勇大破发匪庐州大营,收复庐州,从此青云直上,曾经数次击退发匪对福建的滋扰,现如今已是正四品顶戴。   外面杀声震天,他却充耳不闻,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大人!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身旁,一名绿营管带满脸焦急,这外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这位兵备道大人还在闲庭信步,可不急煞人么?   终于马新贻抬起头,目光闪动,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冰冰一句话:“传我令,上排枪盾阵,将作乱的护军营乱党格杀!”   啊?管带吃惊的张大嘴巴。外间乱局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护军营可是御林禁军,那能是随便下手的吗?   虽然听闻南、北、西各绿营都同禁军交了火,可唯独马大人镇守的东侧只有小规模冲突,尚算风平浪静。概因马大人治军森严,早传令下去,麾下绿营各部不许乱走乱动,在军营中待命,违令者斩。   可谁知道大人这第二道命令就石破天惊。   “大人,这,是不是让小的去探探。”斩杀禁军?管带后脖子都嗖嗖冒凉风。   “叫你去就去!”马新贻沉了脸。   管带无奈,正要出帐,突听外面枪声大作,一名小校连滚带爬跌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乱军从东方袭营!”   马新贻喝道:“传令各营!都给我玩命顶上,谁若后退!格杀勿论!”   “是!”小校苦着脸跑出去。   外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马新贻踱着步,说道:“我得去见两宫太后。”   话音未落,一名满脸血污的千总快步冲进来,嘭的跪倒,嘶声道:“大人,兄弟们顶不住了!”他满身仿佛被鲜血浸透,胳膊上血糊糊的,筋肉可见。   马新贻脸色一下变了,这怎么可能?固守营帐,就算上万禁军也没这般锐利,北京城那位爷今日肯定是下了血本,可这守阵,不在于人多,自己就不信谁能这般短时间攻进自己的防线。   快步出营,外面已经乱做一团,火光中,隐隐可见几十步外,用木盾排阵开枪向外射击的黑压压兵勇。   可是,却见这些兵勇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个向后摔出,就好像对面有看不见的千万劲弩漫天而来,那种震撼、压迫感,马新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顶住!”马新贻大喊,可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在发抖。   终于,“哄”一声,营兵溃散,任他一刀砍了跑过来的把总脑袋,却也吆喝不住,看着这场面,他如坠冰窟,第一次发现,自己赖以自傲的庐州营竟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而这时,突听两宫太后所在的金顶大帐处枪声如雨,而且由远及近,向自己这侧冲来。   马新贻微微一呆,随即终于明白,是粤军,这是粤军来接应两宫呢,而不是自己判断的京城武力。   早听闻大将军王各部战力强横,一直心下兀自有些不信,可今天,算是真涨见识了。   只是,自己本以为卫护两宫的奇功一件,现下可就大大打了折扣。   “都退下,退下!”其实不用他喊,庐州营的兵卒早就撒丫子跑的越远越好,而那管带更急声道:“大人,我们,我们走吧。”   马新贻却是一咬牙,就跪了下来。   管带莫名其妙,看了他几眼,眼见东面人影绰绰,悍匪已经冲了上来,他再不敢逗留,转身溜走。   “新安兵备道马新贻护两宫圣驾!”马新贻头伏地,大声的喊。   而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近,更有凉冰冰的东西定在脖子上,马新贻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听得大队脚步声远去,终于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起来吧。”   “是!”脖子上的凉意一去,马新贻慢慢站起身,面前,是清清秀秀一姑娘,而眼角余光瞥到,大队人马向东而去,想是粤军护着两宫凤驾走远了。   “卑职方才不知来袭军勇身份,这才率部抵抗以卫两宫鸾驾,卑职该死!”马新贻躬身,满脸惭愧。   “哦?原来是你的人,倒是挺本事的,挡了我飞虎军一刻钟!”丁七妹略带诧异的看了马新贻一眼。   马新贻老脸一红,心说这就本事了?   躬身道:“卑职知道东南有一条小路翻山而过,便可到嘉应,卑职可为姑娘带路。”   “咦,这条路我倒知道。”   马新贻又一呆,人家可真是未雨绸缪,甚么都算计好了。   丁七妹看了他几眼,这人倒不是来蒙骗自己的,说道:“你跟我来吧。”   “是,是。”马新贻忙跟在丁七妹身后,心里却叹气,这可难办了,寸功未有,还阻碍人家接应两宫凤驾,这可和自己预想的大相径庭,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六十七章 刺马的马   “甚么?你再说一遍!”   龙岩驿馆,闽浙总督袁甲三披着睡衣,倒跻拉着鞋子,脸色阴晴不定。   地上,跪着一名小校,颤声道:“太后行营遇匪内乱,两宫太后不知所踪。”   袁甲三走了几步,鞋子掉了都没发觉,“去,去请穆特恩将军。”   不用请,屋外脚步声响,见门虚掩着,穆特恩推门进来,脸色古怪,不知是喜是忧。   “下去下去。”袁甲三挥着手。   小校急忙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果然还是出事了!”袁甲三长叹一声,坐下,拿起檀木桌上茶壶,倒了杯冰凉的茶水,摇摇头,又放下。   穆特恩在桌案另一边坐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太后在福建出了事,两人都脱不了干系,这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呢。   袁甲三突然又站起来,说道:“诸克图呢,到底怎么回事?不行,我要去看看。”显然,心乱了,从接圣上密旨开始,太后鸾驾的回京路线、同英夷的交涉都是他一手操办,太后出了事,他的罪过可不轻。   穆特恩摆摆手:“我已派人去了,咱们先计较个章程再说,这时节,不能乱。”   袁甲三颓然坐下,拿起那杯冰凉的茶水,咕咚咚灌了几口。   天色已晚,是以来接两宫鸾驾的众官员歇在了龙岩州驿馆,谁知道偏巧今晚就出了事。   “这个景祥,未免胆大妄为之极。”穆特恩阴着脸说,他在广州将军任上,就被叶昭排挤,对叶昭自无好观感。   袁甲三却是苦笑:“这可不见得是景祥所为。”   穆特恩一怔,脸色越发古怪。   “两宫生死未卜,输赢未定,可我啊,却是第一个大输家!”这两年袁甲三与穆特恩相处甚密,倒是无话不谈。   这场惊天之变不管结局如何,袁甲三知道,自己都难逃干系,没准就要丢官罢爵。   穆特恩道:“这也未必,制台乃国之栋梁,皇上必有思量。”   袁甲三苦笑一声:“就怕有人不肯罢休啊!”两宫死也好活也罢,皇上或许不会卸磨杀驴,可景祥定然步步紧逼,若吃了亏,这口气定要撒在他身上,若两宫无恙,怕更会借机生事。   这景祥,是个刺头,皇上不小心都被扎了满手血,何况自己?可惜这闽浙总督的位子,不管怎样,都不得不跟他打交道。   穆特恩吃过叶昭的亏,自知道袁甲三所言不假,景祥没事还要闹出几分事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可真不知道尘埃落定后几多人头落地,几多红顶子被扒下!   门被轻轻叩响,福建巡抚王懿德走了进来,他兼了提督一职,绿营皆他节制,现今捅了天大篓子,脸色又哪里好看得了?   平日王懿德与袁甲三、穆特恩不睦,颇有些芥蒂,可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有些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之意。   1857年12月底,正在广州休整的步兵团第一镇进入福建境内,搜捕贼匪,寻找两宫太后。   龙岩州、汀州府等靠近广东境十数个府县的绿营驻军被解除武装,到1858年1月,粤军第一镇步兵团进驻泉州,控制了这座历史悠久的港口贸易城市。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袁甲三又是写函又是去广州拜会,但就是没见到大将军王一面,令他莫可奈何,福建半境被粤军控制,绿营与粤军还曾经擦枪走火,发生过几起小冲突。   京城数道圣旨到广州、福州,无非申斥袁甲三等福建官员,更以极严厉的语气令景祥、袁甲三等闽粤官员,一定要荡清境内贼党,保得两宫太后平安。   天可怜见,一月底,平远靖寇大将军、肃智郡王景祥终于写了回函给袁甲三,两宫太后安然无恙,乃是被几名极忠心的宫女救护脱险,但迷了路,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间转悠了近一个月,才被搜山的士兵发现。   泉州府知府衙门花厅。   马新贻正襟危坐,心里,微微有丝激动,大将军王召见,这是他期盼很久的时刻,从行营生变那一刻起,他本就是为了今日。   这些日子,他协助大将军府兵房主事苏纳整顿闽境绿营,可谓尽心竭力,他在绿营中颇有声望,将绿营建制打乱编为巡防营倒是没遇到太大波折。   坐在硬木椅子上,马新贻一时欣喜,一时惶恐,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突然听到厅外脚步声响,马新贻急忙站起,随即就见外面走进几人,当先一位雍容华贵的漂亮少年,皮肤白皙,俊秀文雅无可言表,就算男人都想多看他几眼,只是那目光扫来,不怒而威,令人心里就是一跳。   马新贻双膝跪倒,大声道:“卑职马新贻给大将军王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叶昭微微一笑,坐上主位,看了马新贻几眼,道:“起来吧。”突然就一怔,随即拿起手折,“马新贻”?   “你是回回,山东人?”叶昭问。   “是!”马新贻刚刚起身,忙又单膝跪倒。   “不必拘礼!坐。”叶昭摆摆手,放下了手折,打量着马新贻,心说这可真是巧了。马新贻是谁?后世刺马案的主角啊?十年之后,在两江总督任上,在官衙之前被人刺死,这可是轰动天下的大案子,有清一代,唯一一位太平年代被刺杀身亡的封疆大吏,而且还是在官衙门前,真可谓匪夷所思了。   这位马新贻,说起来是极有才能的,但刺马案影响极为巨大,数次被搬上电影电视荧幕,这戏说的内容可就精彩了,其中最主流的情节就是马新贻本有结拜三兄弟,而他风流好色,觊觎结拜义嫂,是以害死结拜大哥,更霸占了貌美风流的大嫂,而刺客张文祥则是结拜老三,为大哥报仇将其刺杀。   看着马新贻,叶昭差点就想问问他有没有结拜三兄弟,话到嘴边咽下,心说自己在红娘、蓉儿面前发发疯就算了,这跟别人发疯,可别吓坏了人。   “听苏纳说了,这段日子你很是办了些事。”叶昭品着茶,淡淡的说。   “卑职份所当为!”挨着半边屁股坐的马新贻又站了起来,躬身抱拳。   “坐吧,我这儿啊,就怕人拘束!”叶昭摆了摆手。   “是,是。”马新贻又规规矩矩坐下。   “谁能干本王心里有数,两宫太后受了惊吓,要暂时在泉州修养几天,你这几日就留在泉州,跟我办差。”   马新贻心下一喜,马上单膝跪倒:“卑职定全心全力,办好王爷交代的事情!”   叶昭微微颔首,两宫会自泉州走水路回广州,而在泉州逗留几日,却是刚好令自己的影响真正渗透进福建。   这次惊天巨变,东南震荡,两宫“脱险”,闽浙大小官员就都别说了,已经一窝蜂涌来泉州请罪,袁甲三也已经到了泉州,只是自己尚未见他。   而两江总督曾国藩、云贵总督程矞采写来折子请罪,但因战事紧脱不开身,而湖广总督官文人已经在去广州的路上。   两宫太后遭此大难逢凶化吉,东南西南四境官场都为之震荡,至于各个心内的算盘,却不为外人所知了。   叶昭琢磨着,又道:“闽南绿营叛乱,福建军门王懿德难逃其咎,太后已下懿旨,将王懿德革职拿办,授刚安福建巡抚、提督福建全省巡防事宜。”看了马新贻一眼,又笑道:“而老兄嘛,两宫太后言道忠心可鉴,又颇有政声,授按察使,盼你能尽忠报国,不负两宫太后所望!”   马新贻开始一呆,随即双膝跪倒,磕头道:“谢两宫太后恩典,谢王爷恩典!卑职惶恐,卑职定竭尽所能为王爷效命!”马新贻自然明白,自己这顶子是谁给的,从正四品到从二品,可谓火箭般蹿升,寸功未立,只是帮着整编绿营而已,却不想王爷对自己这般看重,心下委实有些惶恐。   在见到飞虎营区区三四百人却摧枯拉朽般杀进杀出,那锐不可当的气势,马新贻对于这位大将军王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你起来吧!以后安心办差!绿营叛乱一事,你要详细写个折子,我送上京。”   “喳!”马新贻响亮的应了一声。心里也知道,所谓绿营叛乱,不过为这件事找个台阶双方好下台。   只是如此一来,福建官员可就倒了霉,更给了大将军王整肃吏治、绿营的借口。皇上也没办法,毕竟理亏,只能吞下这死猫。   马新贻又道:“卑职定会在李大人治下尽心办差,《商律》、《民律》、《刑律》等律法卑职都有涉猎,日后定必用心钻研。”   叶昭这次是真的多看了他一眼,这马新贻倒真是有心人呢,可不仅仅是在投机。   马新贻仍然恭恭敬敬跪着。   “好,好,好!”叶昭笑了,道:“起来吧,若遇到阻滞,不妨直接给我上折子。”   听到大将军王三个“好”字,马新贻知道,自己这才算真正进入大将军王的法眼了,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卑职遵命!”   ……   再见穆特恩,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数年之前,穆特恩尚是叶昭的上官,可今日再见,物是人非,穆特恩却要恭恭敬敬的打千:“卑职参见王爷。”   说起来,礼数也算作足,实则他就是拱手鞠躬,也没什么差池。   叶昭笑着扶他起身,亲热的拉着他同坐上位两侧,笑道:“将军大人,你我有出仕之谊,不必多礼。”   穆特恩也亲热的笑着,看不出他想什么,说道:“下官不敢,王爷威名播于四海,想当初下官妄自尊大,惭愧啊惭愧。”   想想也有些气馁,几年时间,昔日这个对手就把他甩到了九霄云外,人家现在龙盘虎踞,旌旗遮云,枪林蔽日,动一动,就是北京城都要颤三颤,皇上都对其忌惮几分,自己,那是根本不够瞧了。   可话还得说,总不能自己这个福州将军成了摆设,笑着道:“王懿德咎由自取,绿营整顿势在必行,只是旗兵、绿营,下官本都有所节制,现今却委实不知政令如何通达。”   叶昭笑道:“这一层将军只需和刚安商议即可。”福州也有座旗城,叶昭琢磨着早晚也给你拆了,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穆特恩笑道:“刚安统兵有道,有他坐镇福州,下官安心的很。”本来不过小小旗兵参领,跟着叶昭几年,竟然几乎跟他平起平坐,穆特恩心下是什么滋味,却委实不足为外人道。   叶昭又笑道:“整肃福建全省绿营,还请将军助刚安一臂。”现今整编的不过是西南半境,兴化、福州以北,粤军势力未及。   穆特恩心下骂了声小狐狸,还是那般奸猾。本来是讨个说法的,却被他轻轻推给了刚安,现在更反将一军,要他这个福州将军出面整肃全省绿营。   “一定一定。”穆特恩满脸堆笑。   叶昭也知道他只会千方百计阻挠自己的影响渗入福建,要说帮刚安来统合地方武装,那断无可能。自己所言,也不过顺水推舟,给他制造点难题,给刚安撑撑腰。   送走穆特恩的下午,叶昭又见了闽浙总督袁甲三。   说起来袁甲三也没想到叶昭并没有趁机拿他的顶戴作文章,虽知道叶昭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没趁机发难只是觉得时机不到而已。   但毕竟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京城皇上下了数道上谕申饬他,倒好象这惊天之变全由他而起。   皇上申饬虽是好意,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两宫无恙,现今胜负已分,而从生还绿营兵所述的一鳞半爪中,不难猜想此次是谁先发难。   袁甲三费了好大力气才同包令谈妥兵船护航之事,达成共识那一刻,袁甲三激动莫名,要知道大将军王同包令有私交来往密切尽人皆知,此举可谓虎口拔牙,算是完胜景祥一局。   现今看,自己下了无数艰辛得来的协议,原来却只是个幌子。包令大为生气,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抗议书,而两人刚刚建立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   虽皇室争斗腥风血雨,但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是以当叶昭笑着说:“还请制台大人同福建新晋官员通力合作。”袁甲三点头时,竟然颇有几分真心诚意。   第六十八章 家访   春节后广州国立小学进行了拜年式家访,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了。   此次叶昭自然在场。   春节期间,泰和行自也披红挂绿,贴着蓉儿写的春联,没办法,谁叫叶昭的毛笔字一塌糊涂呢。   后院客厅中,刺绣山水红绸布蒙的长沙发,大理石茶几摆着瓜果茶点,糖果小吃,一派喜庆。   女生学堂的女教授斯文漂亮,二十左右年纪,乌黑秀气的短发,穿着青棉布旗袍,黑色布带鞋,白棉袜,简朴而新潮,倒也婉约风流。却是来自香港的教会学校,姓郭名自强,名字自然是后来自己改的,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性格,她同时是广州妇女会的核心成员,宣传“放足、自由恋爱、抵制纳妾”的激进分子。   跟着她一起来家访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的,胳膊肌肉虬结,看起来就是一把子力气,乃是她的弟弟,唤作郭阿坚,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布鞋,叶昭估摸着,这身行头都是郭老师出钱出力给弟弟鼓捣的,因为郭阿坚的职业是“码头脚夫领班”,实则就是苦力头头,穿着打扮上又哪里会这么时髦?   听着郭老师说话,实则叶昭心思全不在这里。   京城终于传来了六王练新军的消息,其实叶昭知道,这都是早晚的事儿,不过这被六王看重抬举练新军的人,可就令叶昭费思量了。   谁负责练新军?左宗棠。   叶昭却未想到这位先生能极快的脱颖而出,要知道他刚刚崭露头角,帮办两江总督曾国藩军务,而因军功授兵部郎中,这才刚刚一年,就擢升兵部侍郎,总理新军事务。   概因春节前,左宗棠入京陈情军务,六王接见,据说君臣相谈甚欢,很快就擢左宗棠为兵部侍郎,闻听六王更将与左宗棠的会面自诩为“隆中对”,由此可知六王对其的看重。   左宗棠委实是位人才,不说其在洋务运动中的作用,就说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镇压回变,更平复有沙俄支持的新疆叛乱,“一月驱骤三千余里”,所向披靡,将新疆重收版图,就这一点,就可说是国之定海神针。   六王,也算是生了一双慧眼啊。   叶昭品着茶,不无感慨的想。   沙发的一侧,蓉儿和锦二奶奶并肩而坐,两人都打扮的华丽丽喜气洋洋,都是刺绣红旗袍鲜亮红皮鞋风情万种,不同的是旗袍下摆,锦二奶奶娇嫩无比的雪白小腿若隐若现,配上那双耀眼红皮鞋委实给人感官一种强烈难以磨灭的冲击,摩登性感荡人心魄;而蓉儿晶莹如玉的纤细小腿则被及膝的红色长棉袜裹住,不露肌肤,却更是小巧诱人,妙不可言,诱惑的人不敢去看,尤其是叶昭,每次目光扫过蓉儿,心都会狂跳,有一种流鼻血的冲动。这,这简直比水手服诱惑十万倍啊。   被这大小尤物制服风情冲击的脑袋晕晕的,叶昭心说幸好那郭阿坚被挡在了厅外,不然可就吃亏了。随即摇摇头,心下有些无奈,来到这个世界时间长了,自己却也变了,要以后世标准,两位夫人穿得也算极齐整了,蓉儿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可这被人看几眼,自己都觉得吃亏,可真是不可理喻了。   “叶先生,叶先生?”郭老师见这位叶先生古古怪怪,一会叹气一会懊恼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正跟他说话呢,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其实从来到泰和号,郭老师对蓉儿的丈夫就没好观感,二话不说那些下人就将阿坚拦在了外面,这都什么年代了?女眷还不能随便见人?   等见到蓉儿丈夫的另一房小妾,郭老师就更是不屑,封建家庭,迂腐,不文明,这就是她对叶昭一家最原始的印象。   至于叶昭,在郭老师看来更是一个老色狼,有个摩登靓丽令女人看了都心跳的小妾也就罢了,还霸占了蓉儿这么一个小不点,简直就是禽兽一般无耻。   跟他说话吧,又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还用问?不知道又想祸害哪家姑娘呢。   却不知道叶昭正琢磨北京城,琢磨左宗棠呢。   郭老师唤自己,叶昭回神,笑道:“怎么了?”   锦二奶奶轻笑:“老爷,您难得回家,就不要想那些大事了。”说着,将一粒红枣轻轻放入茶碗中,将这杯浓香扑鼻的香茶送到蓉儿面前,说:“姐姐请用。”   听到“老爷”这个称呼,郭老师更是撇了撇嘴,蓉儿在这样的家庭生活,真是难为她了。   要说郭老师,真是极喜欢蓉儿,生得漂亮可爱,话不多,更聪颖无比,就是整个国立小学包括男班,也没她成绩好的。   可惜了,这么早就嫁人。当初知道蓉儿已婚后郭老师就大为惋惜,等今日再见到叶昭妻妾成群的模样,郭老师就更是心痛了。   “叶先生,蓉儿很聪明,真的很聪明,还希望叶先生支持她的学业。”   既然进了小学,蓉儿自然对于教授课业的老师报以尊重的态度,尊师重道嘛!听教授在相公面前夸自己,小心思自有些开心。   叶昭笑道:“我一直支持她上学啊!”   郭老师道:“我说的是以后,叶先生可能不知道,广州很快就会建设中等学堂,将来还会建高等学堂、专业学堂、大学,以蓉儿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成为广州第一批大学生,说不定,还够保送留洋的资格,这些,都赖叶先生的支持。”   锦二奶奶笑孜孜看着郭老师,心说你说的这些我家老爷会不知道?这本就是我家老爷的规划嘛,没我家老爷,你早喝西北风去了。   看得出郭老师对自家老爷有些抗拒,锦二奶奶很自然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老爷在,没她说话的份儿而已。   “留洋?我不去。”蓉儿睁着漂亮大眼睛,忙摇头,就怕相公答应下来,虽然是很久远的事,可就不说孤零零的去番邦要几年见不到相公,就整日跟一群夷妇混在一起也不成体统啊!   郭老师对蓉儿就和颜悦色多了,秀气脸庞露出一丝疼爱,微笑说:“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以后再考虑,留洋有什么不好的?见世面学知识,说不定你将来就是咱大清第一个女状元呢!”   “女状元?”叶昭好笑的看着郭老师。   “是啊,叶先生不知道吧,大将军王是很开明的王爷,看广州的发展,我认为不出二十年,女子就可以参加新式科举考试,议政论政。”郭老师很认真的回答。   “新式科举?”叶昭又笑。   看叶昭的笑容郭老师就一肚子火,不知外面世界广阔的井底之蛙,但还是认真的道:“不错,新式科举,我敢断言,不出十年,广州选拔官员的考试就会革新,会加入蓉儿她们所学的知识,将来,可不仅仅是男人才能做官!”   叶昭有些无语,倒真的跟自己设想差不多呢。拿起茶杯品了口,却见蓉儿正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知道这小家伙担心呢,随即笑道:“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不是?留洋嘛,我是不会同意的。”   郭老师皱起眉头,清秀的脸蛋有些不满,说道:“叶先生,您能送蓉儿去上学,说明您是一位很开明的人,难道就不想蓉儿将来学有所成,成为女科学家、发明家或者女丞相?”   叶昭笑道:“女强人有甚么好做的?这女人刚强啊,男人就敬而远之,多半婚姻生活不会幸福。女人嘛,还是找个好丈夫,有人疼一辈子才幸福。”   蓉儿点着小脑袋颇为认同,锦二奶奶更娇笑道:“老爷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就差拍马屁说老爷是幸福女人的指路明灯了。   被叶昭和妻妾一唱一和气得够呛,郭老师竖起柳眉,奋力压抑着情绪,心说自强啊自强,你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来跟人吵架的,广州城,好像蓉儿这类家庭千千万,难道靠吵架能说服他们了?总要慢慢来,提学使大人说过一句话“戒急用忍”,难道这四个字你要当做耳边风吗?   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郭老师道:“叶先生,相信几年后您的看法就会改变。”   叶昭笑了笑道:“不管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男人和女人很难在各行都做到平等,尤其是在这从政上,女人有着天生性格上的缺陷,郭老师作为广州新女性代表,反而用女状元女丞相这类空洞的希望来作为说服女子求学的理由,说实话,我有些失望。还是应了那句话,千里读书为做官么?”   郭老师一滞,张嘴想说话,叶昭却摆摆手,又道:“蓉儿求学一事,将来再说,如果她想去西洋游玩,我自不会阻她。”   “我才不去呢。”蓉儿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郭老师心说这男人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还真不好对付,蓉儿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汤,看来听他话的紧呢。   有些无奈,但此情此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看着她旗袍下匀称性感的线条,锦二奶奶偷笑了一句:“倒是个小美人呢,可惜人家讲究自由恋爱、一夫一妻,不然娶回来给老爷做小妾也不错。”   叶昭瞪了她一眼,锦二奶奶只是妩媚的吃吃笑。   “嗯,也到饭口了。”叶昭看了眼窗外日头,说道:“今天不回府了,就隔壁吃吧,咱仨一起去。”   泰和号隔壁,就是一家烤肉店,环境倒也雅致,味道也还不错。   “好,老爷,您说金凤穿什么好?”锦二奶奶微有些兴奋,可是很少能被老爷带着集体行动。   叶昭看了她和蓉儿一眼,道:“都别换了,不都带了皮裘么?披上挡挡风寒就好。”   “是,奴婢遵命。“锦二奶奶娇滴滴福着柔软的身子答应,她同叶昭相处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知道怎么讨叶昭欢心。   虽然开春,可锦二奶奶和蓉儿的薄绸丝滑旗袍在外面自然有些寒,出泰和号时,大小尤物都披了漂亮皮裘。锦二奶奶的是火红皮裘,高跟鞋轻扭,更显摩登耀目,蓉儿则是一件雪白可爱的小皮裘,稚嫩嫩清美无比。   说起来两人的皮裘可都珍奇无比,一个是火狐狸皮毛,一个是雪貂珍品,两件皮裘,可不知道要杀害多少只这两种珍稀动物。   不过叶昭也没办法,这个年代,人命都不值钱呢,保护动物,从何谈起?   领着妻妾大小美人儿逛街下馆子,叶昭自也有几分志得意满,后世就不说了,就这妻妾成群的年代,可大多男人只能敝帚自珍,自己在家里欣赏美色,谁又能带出来炫耀?   今日不巧,烤肉店客满,现今能吃的起烤肉自然是上等阶层,是以虽然坐得满腾腾的,倒没人吵儿八火的大声喧哗,就那饮酒的,也是几人低语谈心。   叶昭微微蹙眉,说:“换地?”   蓉儿和锦二奶奶自然唯他马首是瞻,都点头。   “叶先生,叶先生。”有人站起来喊,还指着自己的桌子:“这儿有位子。”正是郭老师的弟弟郭阿坚,小伙子倒是热情的很,虽然见了叶昭一面,却是自来熟。   斯文漂亮的郭老师也站起来招呼蓉儿:“蓉儿,来这桌吧。”   叶昭略一犹豫,也就走了过去,大小美女立时耀得烤肉店华丽起来,许多客人侧目,偷偷的看。   “啊,这,这座可不够。”看到叶昭身后跟着四个下人,郭阿坚就挠头。   下人中一名山羊胡的老者抱拳笑道:“您坐好,我们站着就成。”   现今叶昭的蓝旗卫已经扩编至两百余人,除了所向披靡的枪骑,更招募了许多国术高手进郡王府充当侍卫,这位老者就是其中一位,号称沾衣十八跌,太极无极拳。   而老者身边那雄赳赳的长脸汉子名头更吓人,唤作大力鹰爪王,铁腿劈断山。   其实叶昭每次想起侍卫中这些千奇百怪的绰号花名就想笑,太能唬人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小场面格斗擒拿,这些国术高手确实有独到之处,非战场悍勇可比。   叶昭和蓉儿锦二奶奶在郭老师姐弟对面坐了,郭阿坚脸腾一下就红了,自是突然见到锦二奶奶和蓉儿娇媚清绝,惊艳之下,心神震荡。他坐叶昭对面,此时扭着脸,看也不敢看过去。   叶昭心里好笑,对着跑过来的伙计道:“这桌都算我的,烤四大件八小件。”身后老者就扔给了伙计一个银洋。   伙计正是同德长较真的那位,叶昭自也知道,看到他,就想起了德长,太后动身之日,阿玛和睿亲王一行也走了陆路回京,可不知道这德长是不是真疯了,听闻是不怎么好,在广州的时候,睿亲王整日都阴着脸。   “好咧!”伙计欢天喜地的去了。   “不用,我们自己来。”见到叶昭财大气粗的模样,郭老师亮晶晶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满。   叶昭笑道:“好啊,阿坚的算我账上,您的呢,吃了多少串记清楚,最后咱结账。”又笑着对阿坚道:“小兄弟,不会这么大了,朋友请你客还要姐姐点头吧?”   果然阿坚不理姐姐恶狠狠的目光,涨红着脸道:“那,那下次我回请您。”   “好!”叶昭点点头。   郭老师此时,自然觉得这封建家庭的色鬼更为可恶,瞪了叶昭几眼,没吱声。   锦二奶奶只是偷笑,蓉儿却是稚嫩嫩的跟郭老师讲起了道理,“教授先生,相公谢师,乃是常例,刚刚在鄙舍,您茶也没喝一口,是嫌弃蓉儿和相公礼数不周么?”   郭老师对这小不点也无可奈何,小不点在学校不爱说话,可每每说句话都令你反驳不得,也不知道小脑袋里装了什么,总之就是不能说她相公不是就是。   “蓉儿,不是你想的那样。”郭老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候,一直努力偏着头的阿坚突然咦了一声,“是,是赵师祖!”“啊,刘师祖也来了!”他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兴奋,更满脸崇拜。   叶昭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靠窗有人占位的那一桌,来了两拨小衣襟短打扮的汉子,都扎着袖口裤腿口,一个个粗犷凶悍。   为首两个中年人正互相抱拳见礼,应该就是阿坚说的赵师祖和刘师祖了。   叶昭问道:“他们是甚么人?”   阿坚兴奋的道:“都是码头上的老祖儿,哈,没想到能看到他两位老人家,这西关,就是大人物多。看看,那是龙爷,我师祖,赵师祖门下第十七大弟子,可,可也在啊!”他手指的龙爷,也就是他的师祖,也不知道是那帮汉子里哪个跟班,想来在码头地位尊崇的很。   郭老师皱起了秀眉,对于弟弟在码头加入帮会她一向生气的很,可在那讨生活,好像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早日给他转工。此时见到弟弟一脸艳羡崇拜的模样,冷哼一声,说道:“你怎不去给你师祖磕头?”   阿坚满心兴奋,也没听出姐姐话里的讥嘲,叹气道:“我哪有那面子?我要能够格站那儿哦,可就好了。”   郭老师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昭笑笑道:“不过黑帮而已,阿坚啊,他们比起你这个靠力气吃正当饭的小伙子,要我说,他们可都比不上你,何必看得他们那般高?”   阿坚一怔,挠着头道:“这,这是什么话?”   郭老师第一次听到叶昭说出句中听的话,附和道:“就是,阿坚,你可别学他们,要我说,这些人,早晚没好下场。”   正说话呢,伙计颠颠的跑来送上肉串。   叶昭示意:“咱们祭五脏庙!”拿起一串肉串,递给蓉儿,笑道:“一会儿虾来了,吃几只?我帮你剥。”   蓉儿伸出小手比划了个“三”,叶昭就笑,“好,三只。”   郭老师诧异的看着,原来如此,怪不得蓉儿这么听他话呢,倒是油嘴滑舌,很会哄女孩子呢。   叶昭很快从封建专制家长变成了轻浮鬼。   突然惊叫声传来,却是赵师祖刘师祖那桌有人亮出匕首,咔的插在了桌上,想来谈数谈崩了,临近桌的客人吓得纷纷站起。   叶昭蒙住蓉儿的眼睛,微微蹙眉。   阿坚道,“啊,要动手了!”就站起身想去给师祖龙爷助威,却被郭老师拉住,说道:“你给我坐下!少掺和!”   叶昭身后的长脸汉子见主子神情,随即就大步走过去,来到码头汉子们桌前,抱拳道:“各位,要吃饭请好,要动手?别难为人家买卖!去巡捕局备案,再去城郊三刀六洞,回来自动自觉蹲局子!在这儿亮锉子吓了良善,不是好朋友!”   赵师祖刘师祖都冷眼看过来,那些汉子更是轰一声发出震耳笑声,显然不知道哪来了个二愣子。   阿坚吓了一跳,急声道:“叶大哥,快叫他回来,不然回头您都得吃大亏!”   叶昭笑道:“放心,西关法治之区,这不有巡捕吗?”   郭老师都被这色鬼下人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再听叶昭的话,更是哭笑不得,原来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温室花苗,说道:“咱都别掺和,这些人不好惹。”   赵师祖打量着长脸汉子,冷笑道:“这位朋友,没你事儿,别找不自在,快坐回去!这要见了红,可对不起你!”   “是啊,赶紧滚回去!”   “滚!”   两位老祖儿身边的汉子纷纷叫嚣。   阿坚也顾不得了,快步跑过去,拉住长脸汉子,又一个劲儿拱手赔不是:“龙爷,龙爷,是我,阿坚,您,您给个面儿,给个面儿。”   其中一名汉子好似对阿坚有印象,冷脸骂道:“原来是你个小王八蛋的朋友,不知死活,赶紧滚!”   阿坚连声赔笑,正想拉长脸汉子走呢,脖领子一股大力传来,就被拎到了一边,转头看,却是叶公子身边那老者。   “都滚出去!”山羊胡老者眼神阴戾,话语也颇不客气。   “妈的,今真瞎了眼了!哪来这么些瘪三!”刘师祖枣脸红的发涨,显然动了真气,一挥手,几名汉子早就按捺不住,立时就围了上来,伸手来抓山羊胡老者的脖领子。   山羊胡老者和那长脸汉子对望一眼,都一点头,随即不退反进,不知道怎么从几名汉子身侧闪过,突然就到了两位老祖儿身边,“嘭”被山羊胡老者近身的刘师祖猛地就摔了出去,枣脸突然煞白一片,痛得大声哼哼,一条胳膊姿势怪异,显然被摘骨节脱了臼。   而那赵师祖颇有些身手,见人影欺近,一拳击出,却觉拳头一痛,被人抓住,如虎钳一般,马上半边胳膊都麻了。   而叶昭这边看的分明,却见那长脸汉子随即一扭身,如鹞子般灵动有力,“啪”一个倒劈,右腿结结实实从上而下劈在赵师祖肩头,离得老远都令人心中一颤,这力道,太渗人了,赵师祖闷哼一声,倒退几步,慢慢跌坐在地。   沾衣十八跌,铁腿劈断山,叶昭心里嘿的一声,原来这花名不是白来的,这画面,比后世武术搏击可好看,厉害,全部技术性击倒。   全场鸦雀无声,那些汉子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两个老祖儿在人家手下就跟孩子一般,一招不到,就被撂趴下了,这可广州城,就算朱师祖也没这能耐吧?   “带上你们两位祖宗,赶紧滚!”山羊胡老者阴恻恻的说。   那些汉子如蒙大赦,立时扶起两位老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那龙爷,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别提多狼狈了。   阿坚嘴巴都合不拢了,直到山羊胡老者和长脸汉子回到叶昭身边,依旧那副老实下人的模样,低眉顺目,狠戾全然不见。   阿坚回过神,怔怔的回来坐下,可见到就站在自己几步外的这两位大高手,他可就坐不安稳了,屁股下就好像是针毡,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叶昭笑道:“是吧,阿坚,这讨生活啊,要踏踏实实本分赚钱,靠耍狠,耍的了一时,耍不了一世,你回去跟码头的兄弟们,也都要讲讲这个道理。”   “是,是。”阿坚脑袋混沌一片,只能胡乱答应。   刚刚一吵闹,店里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等动手,就更走了个精光。掌柜的愁眉苦脸要伙计们收拾残局,看着本来座无虚席的饭堂就剩了孤零零一桌,一时欲哭无泪。   叶昭看着周遭笑道:“这可安静了,刚刚好。”心下却琢磨,这帮派要尽快想法子取缔,自己不当回事,却委实影响平实百姓的生活。   见叶昭幸灾乐祸的样子,郭老师满心惊骇之余又有些气愤,可看看叶昭身后那几个下人,忍着没出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是?   这人,都不知道是人是鬼,他的下人也是,本来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一变脸,就好像凶戾的出手就能要人性命。   这人,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吧?   阿坚再看叶昭,却是即惶恐又崇拜了,这码头老祖儿,在叶大哥眼里还真跟他先前说的那般微不足道,开始还以为叶大哥大言不惭不知高低,可现下才知道,莫说码头上几位祖宗,就这祖师爷朱老爷子,叶大哥怕都半个眼角看不上。   叶昭自不知道自己在小郭老师和阿坚眼里一日三变,温言和蓉儿说着话,又对锦二奶奶眨眨眼,意思没害怕吧?锦二奶奶自笑孜孜的点头。叶昭又琢磨着自己,刚刚怎么这么像领着一帮鹰犬镇压江湖好汉呢?总之如果是旧体小说,自己的形象定然是大白脸奸臣,想想就不觉好笑。   第六十九章 船厂   长洲岛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一座座厂房、炉房拔地而起。船台船坞初见规模,水力驱动的可吊起近百吨重的几座起重机正缓缓舒展手臂。   这是珠江的江心岛,北望黄埔港,江水滚滚奔腾,远方,海天一色。   远东规模最大代表世界最先进技术水平的广府造船厂就将坐落于此。   走在这无数人影忙碌的岛上,叶昭深深呼出口气,终于,有些眉目了。   叶昭身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有高鼻梁的白人,也有穿着官服的大清官员,跟在叶昭身边除了一名红顶子官员,另外则是两名布衣,卷头发四十多岁的洋人唤作马丁,三十出头一袭青袍微胖的华人叫刘麒,两人乃是广府造船厂的行政总管,创业之初,自然来自英伦船厂的马丁为正,刘麒虽是华商青年翘楚,但现今自然要抱着学习的态度为副手。   这座造船厂,虽为国有,叶昭并没有设立船政局一类的衙门来管理,更没有给刘麒戴上红顶子,洋务运动的失败可谓前车之鉴,企业,就要走企业路线。   造船厂要自负盈亏,不仅仅是船舶贸易行,就算广东水师,从其购买舰船也好,修理改造船舶也好,都要一笔笔结算清楚,当然,船厂前几年大将军府户房自然要拨银子补贴与它,可这财政拨款也要数目分明,与靠国家供养是两个概念。   用人上,与洋务运动相比就更是天壤之别了,洋务运动时雇佣的洋人技工都大有滥竽充数之辈,这行政管理人员,就更几乎都是门外汉,能臣如左宗棠,也不免任人唯亲,雇佣的都是与其交往密切的洋人,而非专业管理人才。   而这些洋人,在本土大多一文不名,可在中国挣着巨额薪水,十几年后回到本土,无不成了富豪。   现今由威尔斯、由胜和银行出面在英国招募的行政人才和技工,叶昭还是很满意的,就说马丁,可是有在利物浦皇家造船厂担任高管的经历,虽说来大清自是为了高薪厚酬,但叶昭觉得应该物有所值。   至于高级技工低级技工各种西洋匠人,工薪也算合理。   洋务运动中以马尾造船厂为例,用了十年实现了技工本土化,将西洋技工全部遣散,叶昭则希望五年之内实现这个目标,其实这是保守数字,毕竟现今与洋务运动不同,广东是在逐渐形成国家级的基础工业链,而洋务运动,则从来没实现这一点。比如办船厂办军械厂,其就在船厂军械厂内架设小铁厂,需要什么,就建什么,改变的,只是船政局军械局那一方小天地,并没有靠着洋务运动中几大企业带动起民族工业发展,说到底,是一种畸形的发展,那段时间,大清工业,甚至谈不上甚么发展。   而衙门式工厂就更是冗员严重,各个部门头头都指望着升官发财,从中中饱私囊捞银子送上官,这种企业,只会变成无底洞,靠着官家白花花的银子水一般的砸进来维持。   “好啊,王爷,下官看得出,王爷实在宏图大略,这西洋火轮船,指日可见啊!”叶昭身边那红顶子官员感慨着,一脸赞叹。   他乃是湖广总督官文,满洲正白旗人,生得面相端正,身材也高大魁梧,实则典型的满洲贵族子弟,不谙政事,全靠幕府师爷帮其定谋划策,时人称湖广总督府有“三大”,即妾大、门丁大、庖人大。   官文门第观念浓厚,一贯看不起汉人官员,对于火箭般蹿升的汉人读书人更是成见颇深,看着这些卑贱的汉族读书人、种田佬一个个爬起来占据高位,心里极不是滋味,时常背后大骂庙堂汉人重臣。   而官文与曾国藩更是芥蒂颇深,曾国藩为两广总督,却在湖南湖北影响巨大,尤其是曾国荃被授湖北巡抚之后,与官文几乎势成水火,加之粤军入赣,湘军主战场则放在了湖北江西安徽交界,与九江石达开部鏖战。   不可避免的,湖北军政事越发被曾国藩指手画脚,甚至武昌府知府任命这等事都被曾国藩插了手,官文保举的官员落选,皇上改授一名湘军大营帮办为武昌府。   这口气,又怎叫官文不憋得慌?这天底下,也没这么窝囊的总督不是?   叶昭对于他同曾国藩的芥蒂自然知之颇深,也知道官文政声不佳,所谓“三大”笑谈,多是湘军推波助澜,搞得天下皆知,实则官文也没那般昏庸无能,但满洲子弟习气极重却是有的。   而同叶昭聊起玩鸟架鹰,两人却是聊得不亦乐乎,颇有些臭味相投。   对于叶昭这位黄带子、宗室贵胄,官文可就是另一种姿态了,亲热巴结无以复加,若他是镶蓝旗人,怕都能口称奴才。   年前官文就亲自来广州觐见两宫太后请罪,这年后,却又颠颠跑来给两宫太后请安,不可谓没有小王爷这个“知己”的功劳。   而今日跟着叶昭上了长洲岛,可真是样样透着新鲜,眼见那巨大的起重机吊起的泥沙怕有千斤万斤,舌头简直都缩不回来。   听官文感慨,叶昭微微一笑,说道:“咱造出来的,那就不能叫西洋火轮了,要叫大清火轮,过得几年,咱造一艘老佛爷号,载着两宫老佛爷出海走走,那才叫威风呢。”   官文笑道:“那敢情好,谁说咱旗兵不行了?王爷的兵,那不就是旗兵?火轮船都能造,他们湖南佬能比得了?”   听他三两句话又转到曾国藩头上,叶昭好笑,点点头,没吱声。   说话间,却见前方刚刚建起车间厂房前,有一名个子挺拔的鹰钩鼻洋人正在欣赏厂房两侧的石狮子。   这两座活灵活现的雌雄石狮乃是用新安青石雕刻,是辟邪驱魔,护法灵兽之意。   马丁见到石狮子前的鹰钩鼻洋人,急忙快走几步,同那鹰钩鼻洋人低语了几句,领着鹰钩鼻洋人走过来,马丁笑着对叶昭道:“亲王大人,他就是总设计师库克,布鲁克和克里夫您都见到了。”此次广府造船厂共聘用了三名总设计师,都是可以领着设计团队完成巨型船舰设计的顶尖技术人员。   叶昭笑着伸出手,说道:“库克先生,您好,欢迎您来到中国,过几日,我会亲自宴请各位,为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洗尘。”   见到叶昭先伸手,更用流利的英文同自己讲话,库克傲气的脸庞不禁露出几分诧异,伸手同叶昭相握,说道:“原来亲王阁下通英文,非常好,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说,可是马丁先生一直阻拦我,现在,我希望我们可以进行开诚布公的交流!”   叶昭笑了笑,说道:“库克先生尽管明言。”   马丁脸上有些焦急,可现在,自也不好将库克拉走。   库克随即就耸耸肩,一脸夸张的表情:“亲王阁下,这里条件太艰苦啦,我肠胃非常不舒服,好像得了痢疾,听说以后蚊虫会多的让人受不了,如果我早知道贵国造船厂的环境,我就不会来中国。”   叶昭微微一笑,道:“库克先生,我是个直爽人,也希望您能开门见山,说的直白些,我不太会猜谜。”   库克仰着头笑道:“亲王阁下是大人物,我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我希望亲王阁下酌情提高我们的薪酬,毕竟,这里的环境和我以前的想象很不一样,太艰苦了。”   马丁摇摇头,还是说出来了。马丁得威尔斯先生一再嘱托,要尽心尽力帮中国王爷搞好这家船厂,而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来中国,除了高薪厚职,同样也是证明他能力的一次机会,如果能在东方打响名堂,日后回国自也身价倍增,这可比在英伦大陆打理一家造船厂引人注目的多,何况在英伦大陆,也没有这般庞大的造船厂会聘请他为行政总管。   叶昭看了几眼库克,不动声色道:“现在虽然艰苦了些,但库克先生应该知道,很快这个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库克却是大摇其头,说:“亲王阁下,若您不能提高我们的待遇,我只有回国了。”   叶昭就笑了,说道:“好,那您请自便。”   “什么?”库克怔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丁也诧异的看着叶昭。   “不是要回国吗?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去香港,从广州到香港的食宿,由船厂负责,但到了香港后,库克先生与广府船厂就再无关系。”叶昭说着话,就好像在计算数目,“嗯,两块银洋已经足够支付库克先生所有的费用。”   库克呆了好一会儿,脸涨红,说:“可是,可是我们有合同。”   叶昭淡淡道:“怎么,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尚有劳务合同么?库克先生,贵国财政副大臣年薪也不过一千多英镑,你觉得,你的岗位要重于贵国财政大臣么?你知道为什么船厂同你们三个总工签订的均为一年合同吗?优胜劣汰,竞争,一年之后,船厂将会只保留一位总工,当然,这只是我的构想,如果三位表现优异,能令船厂管理层觉得众位都不可或缺,那么三位一起留下也没甚么。”   “莫说现在只走你一位,就算三位全部辞职,那也没什么,现在的伦敦,我的朋友一直在帮我寻觅合适的人才,库克先生,你挑选企业,企业同样也挑选你,这是一种双向选择,莫非库克先生以为离开你一个,我这船厂就办不下去么?”   “按照合同,你现在辞工,一分银也拿不到,不仅仅是现在,如果将来的表现不能令船厂管理层满意,同样可以辞退你,只是需要多补你两个月的薪酬而已。当然,我们中国人讲面子,好客,从来不会冷冰冰的只计较利益,可如果库克先生精于计算,那我们自也要向库克先生学习。”   库克脑子都有些懵,首先,这位中国王爷竟然很熟悉伦敦的薪酬架构,再一个,合同?原来一年合同是这么来的?本来还以为,中国人一口气签了三名总工,是一贯铺张浪费不知所谓呢,原来,原来竟是一种竞争机制。至于合同条款,库克根本没细细研读,因为听说过中国人的衙门机构,合同之类的契书只是形式,上海江海关的英国顾问,就是太上皇一般。   可,怎么?好像还陷入合同陷阱了?听这意思,随时可以辞退我们这些总工?中国人的合同陷阱,这,这也太搞笑了吧?   库克一时就想跑回去认真看一遍自己的合约,一时又想说软话求饶,确实,能赚到副财政大臣的薪酬,这份薪水,在英伦本土可不好找。   叶昭看了他一眼,说道:“希望库克先生考虑清楚,再决定去向。”   “好,好。”库克额头微微冒汗,看着叶昭举步前行,浩浩荡荡队伍经过,他突然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了石狮子上。   跟在叶昭身边,马丁再看叶昭的眼神也有些变,这哪是中国王爷啊?这作派,比国内的大资本家还会盘剥人,看起来温和的很,云淡风轻,可你真惹到他了,可立马就会知道犯下了多么巨大的错误。   等叶昭再温言和他讲话时,马丁越发恭敬了十倍。   雇佣三名总工确实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三人加一起年薪上万两银子,可赶得上亲王俸禄了,但叶昭觉得还是要这么做,引入竞争,免得其在中国出工不出力糊弄事,随便仿制些英伦舰船草图就算交差。   虽说初期船厂进行仿制不可避免,但叶昭还是希望跟着学习的中国技师们能学到些真本领。   而且叶昭也不过是令他们有危机感,等船政学堂上马,合同讲明,三名总工及各类技工都要兼职授课,到时他们自会尽心尽力,本来雇佣的技术人员多了些,就是为船政学堂做准备呢。   想想叶昭也觉得自己好像黑心老板,但各取所需,无可厚非,中国人的银子,难道就那么好赚吗?   第七十章 喝喝酒、嫖嫖娼   “春来画舫”船楼宽阔,巍峨壮观,船内房间皆民居架构,雕梁画栋,彩绘装饰,华美璀璨。   夜幕降临,珠江水仿佛也被灯火耀的红霞一片。   春来画舫二层绣琴阁,锦帐流苏,奇香阵阵,美人出浴花式屏风、亮晶晶西洋镜,绮旎中又有几分清雅。   叶昭和官文正饮酒作乐,两人都是平民打扮,而跟官文在一起胡混,叶昭也粘了胡子,免得被人认出,倒是令官文诧异了好久。   没办法,广州花花世界,官文定要见识一番,要说这厮也实在不像话,竟然跟大将军王明目张胆的提起要来珠江画舫,可显然,没将叶昭当外人。   后世有形容铁子间特殊关系的顺口溜,是为“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坐过牢,一起嫖过娼”。   虽后世谚语,放在这个世界却也极为恰当,叶昭也不好推却官文情面,而且这一起逛画舫,确实也能拉近自己和官文的关系。   想想叶昭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看现在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曾国藩、左宗棠、沈葆桢等等,俱是一时名臣,而自己呢,却是与官文之流为伍,可历史就是如此奇妙莫测,想要自己的影响和势力在东南半壁更进一步,把官文拉拢过来不失为一个捷径。   此时官文身边,坐一妖娆女子,身段窈窕,红裙绿袄,粉嫩瓜子脸尚算俏丽,和官文腻歪在一起,不时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咯咯媚笑,   此乃是粤报评选的三十二名花之一,唤作绣琴,粤报介绍她的篇幅称之为“年十七,失身于人,故流落风尘,无所归著”又有文人赠诗,说她是“瘦损腰支力不胜,多愁多恨有谁明,悔教攀折他人手,狼藉东风太薄情。”   叶昭同官文穿得都很朴素,手上玉扳指都去了,穿着不起眼的绸袍,看起来就是家境中资之人,这也是官文的主意,讲的就是这情调,可在这绣琴阁一坐,官文就要这要那,什么特等佳酿,特品酒饯果子,比那一品花酒还要奢侈,一看便是财大气粗,令叶昭莫可奈何,还以为遇到古代沟女瘾君子呢,说到底,还不是用钱砸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穿的这般寒酸?   而本来对官文颇冷淡的绣琴立马变得热情起来,可不是,别看这位爷衣着不起眼,可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画舫花酒成桌为四品,也可单点,而这位爷要的酒水点心,可比五个银洋一桌的“一品花酒”贵多了,绣琴又哪里不又疼又爱,立时就把叶昭给冷落了。   可官文不敢怠慢大将军王啊,叫了老鸨,吩咐给王先生选一名清倌人陪酒。   就在官文和绣琴腻腻歪歪的时候,老鸨领了个清秀小女孩儿进来,看起来比蓉儿大一些,瘦瘦小小的,穿着嫩绿裙子,加之脸上仿佛犹有泪痕,倒是挺讨人疼。   老鸨赔笑问叶昭:“王先生,您看,满意吗?”要说清倌人,春来画舫不少,可老鸨自己心里清楚,所谓清倌人有几个清的?就说苏州来的那几位,十九早被人开了苞,换个地儿,又成了清倌人。   而老鸨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昨天刚刚进春来画舫的这小丫头,叫做明霞,念过几天书,名字还是自己起的呢,老鸨一听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是以这小丫头的花牌名也就叫明霞了。   老鸨见多识广,这两位客人,看起来不起眼,可都带着贵气呢,说不定就大有来头,就说隔壁屋那几位青袍汉子,十九就是这两位跟班,刚才还听姑娘说,那几个汉子有病,神经不正常,点了这么贵的酒菜,可话都不许大声说,为什么?老鸨琢磨着,估计是听着这屋动静呢,怕出事儿。   这么两位爷,老鸨可不敢糊弄,是以将最最有把握的清倌人明霞给带来了。   叶昭本就不是来喝花酒的,自无异议,对老鸨点点头,笑道:“挺好。”   老鸨立时媚笑,胖脸上厚厚的脂粉扑扑的落,令人一阵恶寒。   “快,陪好王先生。”老鸨就将明霞按在了叶昭身旁,又谄笑对叶昭道:“先生若觉得顺畅,可留下过夜,价钱咱再谈。”   明霞清秀的小脸蛋煞白一片,眼里又有泪水,可不敢哭。   叶昭见状心里叹口气,知道,这小姑娘定然身不由己。   虽然广州严令逼良为娼,可现时娼妓不似后世,后世风尘大多自愿,那逼良为娼的都是非法囚禁。可现在的女子成为娼妓,就算不是自愿,也绝不是堂子妓院所逼,而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进了堂子。而大多,会拿堂子给的一笔钱,签订死契,这笔钱或是救命钱,或是给家里用,你说堂子逼良为娼吧,还真谈不上。   现在堂子不签卖身契了,多和这些女子签十年二十年契约,实则不过是变相的卖身契,想离开堂子,就要付一大笔赎金。   叶昭知道,要根绝这种现象不是自己严令能办到的,你一定要裁定这种契约违法,那只会造成堂子妓院以更隐蔽的形式同这些女子交易,而为了拿到救命钱,这些女人是甚么都肯做的,到时候她们的权益反而更不容易得到保障。想根绝这种现象,只有令城乡民众生活越来越好,甚么时候连乡下都解决了温饱问题,这种良家女子不得不进堂子的现象也就会慢慢消失。   看着这个叫明霞的小女孩儿,可不知道她家里为什么急等着用钱,竟然不得不把女儿送如火坑。   叶昭心里一怜,拿起桌上一块雪白的西洋糕递过去,笑道:“给!”   明霞却吓得一哆嗦,小绵羊一般向后缩。   绣琴娇笑道:“傻丫头,大官人疼你呢,快接着。”别看绣琴嫌贫爱富,可这是窑姐儿必然养成的性格,可她心地不错,怕明霞得罪了两位豪客,回头吃老鸨的苦头。   明霞却是小脸苍白,只是摇头。   叶昭笑道:“算了。”将糕点放了回来。   绣琴嫣然一笑:“王先生脾气可真好。”   叶昭笑笑没吱声。   官文终于放开了绣琴,道:“弹一曲给老爷助兴!所谓绮琴绣遐能分外,报不如仪独不惭。绣琴姑娘定是秀外慧中了!”   叶昭讶然,不想这不学无术的满洲竟然也会吟诗?但想来都是风花雪月,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绣琴妩媚一笑:“老爷可抬举绣琴了!”轻盈盈起身,坐到了对面凤尾琴后,轻轻调试。   叶昭饮了口茶,对官文道:“听闻湖南有捻匪出没,老弟可有对策?”   官文一怔,心说湖南什么时候闹捻匪了?但他心思灵敏,立时眼睛一亮,但犹豫着,没说话。   叶昭微微一笑:“等闹得凶时再说吧。“   官文随即松口气,忙道:“是,是,到时还要请王爷指点。”   王爷身后坐着那小女孩儿,一来看着傻呆呆的,再一个这王爷,就算她听到,怕也以为是王老爷呢,是以官文对她全不在意。   叶昭则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想吃什么就吃。饿不饿?”   明霞其实小肚子很有些咕噜噜,但虽见王老爷和蔼,终究不敢说话。   叶昭道:“不要怕,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进了堂子?可有人逼你?”   明霞眼圈一下就红了,慢慢低下了头,她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以后要面临的残酷命运。   叶昭轻轻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明霞身子一僵,随即就感觉到这大手暖暖的,满是疼爱,心下突然难过的无以复加,眼泪也流了出来,她伸着小手拭泪,而另一边,美妙的琴声渐起。绣琴倒端得是好手艺。   叶昭轻轻递给明霞一方手帕,柔声道:“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明霞抹着泪水,用力点头。   叶昭这才递过去点心,明霞犹豫了一下,接过,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可一来还是有些怕,二来饿坏了有些急,吃没几口,就被呛到,咳嗽起来。   叶昭就笑,轻轻拍着她瘦骨嶙峋的小脊梁,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明霞能感觉到叶昭的善意,终于对叶昭展颜一笑。   旁侧官文瞥着,心说王爷才是风流圣手啊,这么一个怯怯的小绵羊,三下五除二,就服帖的很了。不过这小丫头瘦得没有二两肉,就白送我也不要,王爷还真是有怪癖呢。   “是家里卖你来的堂子么?”叶昭问。   明霞刚刚有了些生气的眸子立时又黯淡下去,低声说:“我,我弟弟生大病,看不起医生,爹爹,爹爹……”   叶昭点点头,心里也叹口气,这个年代,这一幕,怕是万千次的上演,自己今日赶上了,能救她出火坑,可自己见不到的呢?只希望能早日国泰民安吧!   琴弦响了三响,换了曲谱,乐声逐渐飘扬,官文正眯着眼,摇头晃脑准备接着享受,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接着门啪得被踢开,冲进来几个人,叶昭一怔,转头看去,就更怔住。   熟人,最前面的青布旗袍女子,正是郭自强,而她身后,是一名黑色警服的少女,生得俊俏极了,柳眉杏眼,皮肤娇嫩,穿上警服皮鞋英姿飒爽,系着皮带可以看出她挺拔饱满的酥胸,柔软纤细的蛮腰和丰盈婀娜的臀部。   而两名女子身后,又冲进来几名大汉,看来是画舫的护院,老鸨也追进来了,大声道:“喂喂,你们干甚么?干甚么带硬闯的。”   而房外,很快又进来几名青袍汉子,自然是王府侍卫。   郭自强目光一下就盯在了小女孩身上,喊了声:“明霞!”   “郭老师。”明霞怯怯的站起身。   郭自强就想冲过来,却被画舫护院拦住。   老鸨叫起了撞天屈:“我说你们是干甚么的?这还有王法吗,天哪!”拍腿捶胸,实则要不是看有女巡捕在场,怕早就叫打手将她们赶出去了。   郭自强大声对老鸨道:“她是我们学堂的学员!我要带她走!”   老鸨马上不哭喊了,那脸色变得才叫快呢,一伸手,说道:“好啊,拿钱,一百个银洋!”   郭自强一滞,她又哪里有这许多钱,却不服气的大声道:“你逼良为娼,犯了法知道不?”   老鸨嗤的一声冷笑:“你这话可就莫名其妙了,啥子逼良为娼,我这有正经契书,你问问她,我逼她了吗?”回头对着明霞喊:“丫头,你跟她说,我逼你甚么了?”   郭自强鼓励的对明霞道:“不要怕,你大声说,老师会帮你的。”   明霞年纪不大,懂事可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起爹爹的嘱托,弟弟的病,她咬着嘴唇,缓缓的摇头。   老鸨一下就来了精神,“看看,看看,我咋个逼她了吗?”转头对那秀美女警道:“官太太,您说,我犯了啥子个法呦?”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女巡警,既然有官老爷,索性就喊官太太。   秀美女警冷冷看了她一眼,就问明霞,“明霞,你多大了?”   叶昭这时可就屏住气了,按照广府的律法,早入行的不算,这新入行的女孩必须年满十六,当然,是虚岁,如果女妓不满十六岁,不但堂子受处罚,这恩客也要拘留。   如果自己被带去警署,怕身份会曝露,总不能真被他们拘留吧?而身份曝露,大将军王知法犯法,践踏自己制定的法律,这影响可就恶劣了,必然会被人拿来作文章,对于新政可是个致命的打击。   叶昭当下就一蹙眉,问那女警:“你是哪一区的巡捕?你们巡捕可没单独执法的章程吧?最少也要有两人在场才可执法!”   他这一说话,郭自强才注意到他,惊呼道:“是你?”   叶昭无奈的道:“不是我。”   郭自强脸上这个鄙夷啊,大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娶个十二岁的老婆,又来妓院糟蹋雏女,你还是人吗?”   大伙儿眼光都唰的看过来,老鸨心说,原来王老爷喜欢小嫩羊。官文却琢磨,她怎么识得大将军王?可看起来又不知道王爷身份。有叶昭在,又是广州地头,官文倒明白的紧,默不作声。毕竟官员狎妓,若传出去可大大不妙。   那秀美女警听到郭自强的话,秀眉蹙了下,看叶昭的目光就有些冷,显然叶昭在她眼里就是禽兽无异。   她拿出了巡捕证,清声说道:“我是总局培训班的学捕,这次来,不是执法。”   叶昭才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呢,问心无愧即可,笑了笑道:“原来还没毕业,那就更没资格查人了!”又凶巴巴威胁道:“还不快走?小心我投诉你,叫你巡捕做不成。”说着凑近几步,装模作样看了看她的巡捕证,嘴里念叨着编号,其实又哪里真记下了?倒是看清了女警名字,“朱丝丝”。   “你尽管去投诉好了!”朱丝丝倔强的瞪了他一眼,又去问明霞,“明霞,不许撒谎,你多大了?”按照生日,明霞还不满十六呢。   谁知道明霞咬了咬小嘴唇,说:“我,我十七了!”知道郭老师定然生气伤心,不敢去看她。   叶昭就笑:“好了,两位请吧!”又对那老鸨道:“嬷嬷,我要给明霞赎身,一百个银洋是吧。”   “是,是,先生真是好阔绰,也真疼明霞,明霞跟了先生,真是造化。”   叶昭已经从身上拿出张银票递过去,老鸨欢天喜地的接过,又喊人去拿契书。   眼见就在眼皮底下两人恬不知耻的做这等交易,郭自强都快气疯了,大骂道:“禽兽,禽兽!”想冲过去,却被堂子护院拦住,又哪里有人家彪形大汉的力气?   朱丝丝明媚的大眼睛盯着叶昭,只是冷笑。   “你放过她,我跟你走!”朱丝丝突然脆生生的说。   叶昭一怔,诧异的看过去,老鸨也呆了,心说这小美人疯了吧?要说她肯来堂子,别说一百个银洋,就一万个,怕也有人抢着要。   郭自强一呆,随即就知道朱丝丝的用意,两人在广州妇女会相识,虽然交往不多,但朱丝丝冷静聪明,更是巡捕训练班的第一名,搏斗射击,不让须眉,自是想救下明霞再给这个禽兽点苦头吃。   本来谁都以为叶昭会立马答应,谁知道他上下打量了朱丝丝几眼,直把朱丝丝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在她眼里,叶昭的目光自然满是淫邪。   “愚蠢如猪!”叶昭冷哼了一声,心下却也佩服,这个年代,真是什么侠义之人都有,女孩子,也侠肝义胆。   “咱走吧。”叶昭看向官文。   官文有些败兴,但也知道,闹成这样,不走也不成了。   看着明霞待宰的羔羊般跟着那色狼离开,更一步三回头,眼里满是绝望。郭自强只气得脑子阵阵眩晕,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朱丝丝一呆,本来还想追出去看准那色狼去处,半路动手劫了他,可现在,又势必不能将自强一个人丢在这烟花之地,急忙抱起郭自强追了出去,可就这么一耽搁,却哪里还看得到那色狼踪影?   江水滚滚,江中画舫如墨,灯红酒绿。   朱丝丝雪白的拳头恨恨砸在江畔一棵柳树上,柔美的胸脯剧烈喘息着,心里忿恨难以言表。   第七十一章 代言   马车在城里兜着圈,车厢里,明霞小脸苍白,王老爷是善心人,可,可想到要面对的事情,身子还是一阵阵发抖。   “你家住哪?”叶昭突然笑着问。   “兴安街20号赵家大院。”明霞耷拉着小脑袋,怯怯的说,毕竟是上了几个月学,知道报路牌名。   叶昭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这念了国立小学,见识自然而然就不同。   “去兴安街!20号!”叶昭拍了拍手。   外面车夫自然时刻倾着耳朵等王爷吩咐呢,此时马上甩起鞭子,炸出一声清脆的响,“驾——驾——”,马车速度陡然加快,却稳当的很。   明霞诧异的侧头看着叶昭,眼里全是迷惑。   叶昭笑道:“送你回家,可这契书我留着,跟你爹爹说,你要好好上学,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派人来查岗,你要不在啊,我可跟你爹爹要那一百银洋。”   “什么是查岗?”明霞似懂非懂,更不知道王老爷送自己回家做什么?不舍得米面养自己吗?可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吝啬的。但能回家,心里轻快起来。   叶昭挠了挠头,说道:“就是,就是,总之你爹爹若再把你卖了,这麻烦就大了,你跟他说,他会懂的。”   “哦。”明霞轻轻的点头。   “老爷,您,您是不是以后想我就来我家?”明霞突然问,她也知道什么是外室,可,可听说都是有钱人买了院子给小妾住,王老爷要自己住自己家,可真是大好人。   她自不知道若王老爷真是买了她当小妾,却送回她家去住,这有多么不成体统,有多么吝啬。   叶昭愣了下,说道:“也许吧。”   “哦。”明霞小声应了声。   马车沉寂下来,叶昭和这孩子自没什么话说,至于明霞,就更拘束的不敢说话了。   好半天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叶昭撩起车窗锦帘,“喂,看看,是不是你家?”   明霞小身子爬过去看了眼,眼里就有些惊喜,“是,您看,那就是我家。”小手指着一座大杂院。   叶昭笑道:“好,下去吧。”此时车帘已经被人搭起,放下了轿凳。   明霞开心的站起,她还没车厢高呢,向外走了两步,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些不对,回头看过来,却见王老爷正笑着对她挥手:“去吧。”   恩,明霞点点头,想了想,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才跳下车。而叶昭从车窗吩咐了一名侍卫几句话,蓝袍侍卫随即跟过去,自是要同明霞爹爹交代几句,甚或恐吓一番。   叶昭也下了车,远远看着侍卫跟明霞进了院子,想来明霞爹爹见到她,又是一番悲喜了。   站了会儿,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跟在侍卫身后从栅栏门中走出来,明霞怯怯的跟在最后。   “老爷,小的给老爷磕头了!”明霞爹心里也迷糊的很,有些心痛,有些欢喜,心痛的是明霞定是被这位王老爷糟蹋了,自己这个作爹的真是没用,窝囊,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又不知道王老爷把明霞送回来作甚么,是千金买春宵,给了明霞自由?那,那又是一件高兴事儿了。   “恩,回去吧,叫明霞好好上学!”叶昭淡淡的说。   明霞爹更不知道王老爷什么意思,只好磕头,又领着明霞回院,明霞却是一步三回头,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老爷,可,可不知道还来不来看自己。   叶昭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回身,却上了第二架马车。   官文正打盹呢,猛地被惊醒,见叶昭上来,睡眼朦胧的问:“王爷,到了么?”   “快了!”叶昭微笑坐在了他身侧。   马车缓缓动起来。   “老弟啊,广府银号有个计划,去衡州挖油,还要赖你多支持啊!”叶昭笑着对官文说。   “挖油?甚么油?”官文诧异的问,现在,他渐渐感觉到了,大将军王看起来跟自己一般,说起遛马玩鹰那叫一个内行,可这位小王爷危险着呢,吃人不吐骨头,三两句话,可能就是什么惊天大阴谋,幸好,现在自己跟他坐同一辆马车,他总不会来害自己。   叶昭笑着道:“猛火油,当然,还要先行勘探,这洋人的勘探队过不几日就到了。”又道:“这猛火油啊,用处多着呢,提炼煤油,石蜡,到时候可就能大批做蜡烛,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官文笑道:“王爷是对牛弹琴,下官实在听不大明白。”   叶昭道:“总之吧,这是技术活,别人干不了,我琢磨着这样,如果勘探出猛火油,广府银号出一万两银子买断,你看怎样?”   官文眼睛就是一亮,什么猛火油?如果说是煤田倒也值钱,这猛火油又是什么玩意儿?一万两?这可真是无端端的美事儿!   叶昭又笑道:“老弟若拿不定主意,可回去考虑周详。”   官文脸上可就有些挂不住,他是知道的,外面都传,湖广总督衙门是幕府师爷作主,可真是岂有此理了!   “王爷!您放心,我回去就办了这事儿,自家的买卖,下官还能不照应吗?”   叶昭就不由的看了他几眼,这人,也不简单哪,听话头,竟然知道自己在广府银号有股儿的事。   不过也好,事情就会更顺当些,笑着拱拱手:“承情承情!”   官文忙道不敢,可怎么觉得,事情好似不像王爷说的这般简单呢?但这世上,自然没有后悔药吃。   ……   书房内,两个清秀小婢正用雪白手绢细心的拭抹屋角各处,看有没有灰尘,等大将军王突然进来,两人吓得脸都白了,以为手脚慢了,耽搁了时间呢,慌忙都跪下。   要说郡王府等级尚不算森严,最起码这些杂役小婢偶尔还能见到大将军王,可即便如此,两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奴婢知罪,奴才万死!”   叶昭无奈的摆摆手,说:“出去吧。”   回身坐在那宽阔无比的镶金书案后,叶昭拿起了刚刚收到的秘密电文,由巴克什刚刚译出来的。   是来自江西大营的电报,年前,电报线路已经延伸至江西大营,现在对于江西大营的一举一动,叶昭都可以即时了如指掌,遥控指挥。   所以说,战争有时候却是时代发展最好的润滑剂,叶昭也知道,若没有同发匪的鏖战,这电报线想从广州一直架设到赣北,可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多少力气。   最起码,现在民众都知道这东西不是吸地气的招魂幡,而是帮着大将军王打发匪呢,自没人敢来搞破坏。   而地方巡防营,很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电报线路通达。   现今粤军第一、第二镇步兵团为围困南昌发匪的江西大营主力军,加之赣境巡防营,来助阵的外省勇军,大约有一两万众,而第一镇和第二镇的炮兵营也基本配上了火炮。   电文里,神保请示攻城方略,更请大将军王下令,强攻南昌。   叶昭琢磨着,却在电文上批复了“佯攻”二字。   现在强攻南昌这个发匪经营多年的重镇,加之李秀成部的强悍,发匪火枪兵比例的增加,想也知道自己的家底定然损失惨重,总要寻个最有利的时机。   何况就算现在自己有不费吹灰之力剿灭发匪捻军的实力,可马上天下承平,对自己又有何好处?到时六王定会收自己兵权,难道马上造反不成?   现在,自己可还没准备好呢?更确信的说,是支持自己的力量尚未准备好。   现今有哪些力量支持自己?   以旧学阶级的划分,首先,自然是新兴资产阶级,包括商人和开明地主。   再一个,被神化的自己蛊惑的民众。   第三支力量自然就是粤军,包括巡防营等地方部队。   然后就是一些在广东变革中能受益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力量。   可若说现在就平定了发匪,马上举旗,这些力量怕就各有心思了,毕竟战乱初平,必然人心思定,谁先挑起战火,谁就不得民心。这也是内战时双方都将战争责任推在对手身上的原因。   而想要这些力量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还需要时日准备,一点点施加影响,比如广府讲武堂,正在对基层军官进行洗脑,当然,灌输的是他们能理解的忠上保家,军人荣誉感,保卫粤赣社会的荣誉感等等;又比如广州各类变革深入下去,会令新兴资本力量知道,自己才能维护他们的利益,没有自己这个强大的靠山,他们渐渐取得的社会地位会如同泡沫般马上破碎。   粤赣社会模式发展下去的美好前景不但在军人中灌输,更在民众中灌输。而粤赣发展的越好,他们定然对宣传的美好前景深信不疑,这可比发匪随便拿些空中楼阁的纲领更直接,更蛊惑人心。   同样,叶昭也在系统的整理材料,准备将自己这个社会发展模式披上神圣光辉,自然就是思想理论,没有系统的理论指导,一切变革只是镜花水月。   伸个懒腰,叶昭推开了镂花彩玻璃窗子,不由得就是一笑,却见锦二奶奶华丽丽的回来了,红绸双排梅花扣小衫,丝滑的红绸裤子里,细细的美腿曲线若隐若现,高跟红皮鞋,那纤细的小腰摆的柳枝似的,摩登性感的要命。   这一身鲜红丝滑绸缎料子剪裁的衣衫,就是后世走大街上都不知道吸引多少眼球,就更不要说穿在锦二奶奶身上是多么妖娆靓丽了。   “金凤,你来!”   锦二奶奶觅声看过来,见老爷正微笑对自己招手,看着老爷的笑就不像好笑,锦二奶奶心里一慌,这,这不会大白天的就。   她早上从佛山回来,去了趟家,刚刚回府。   可老爷的话不能不听,从直通荷花楼外的侧门进了书房,锦二奶奶又回手关门落锁,而那边,叶昭也关了窗子。   涂了篮彩的玻璃窗,现在从外面就看不到里面情形。   叶昭坐下,指着书案对面的椅子道:“你也坐。”看来是说正事儿。   锦二奶奶又不觉微有些失望,可不是,心慌是心慌,可那也证明王爷喜欢自己不是?   “最近怎样?现在好多人知道你身份了是吧?”叶昭笑着问。   锦二奶奶可正想跟叶昭说这事儿呢,可不是,昔日的陶家二太太、容家小姐现在成了王妃,这消息可长着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尤其是容、陶两家的故旧,就更人尽皆知。刚刚回娘家,正赶上以前故旧来拜访,见王妃回府,又是磕头又是请安的,那恭敬就别提了,就前不久,还同爹爹拿腔作势的远亲,现今却是巴结奉承的不行,虽然那权势带来的满足感很舒畅,可听爹爹说,府里一天到晚访客络绎不绝,这娘家都快没法回了。   在佛山就更离谱,惠州知府竟然跑来给自己请安磕头,惠州离佛山那可是几百里外呢,而这一闹,钢厂的人也都知道了,这襄理看来也没法子干了。   想跟王爷诉苦,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锦二奶奶欲言又止,叶昭笑道:“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这么着,钢厂那儿你就别管了,我交给别人打理,你呀,有更重要的差事。广府银行董事局,你代表咱的股份任董事,执行总监,这个董事局董事们就算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闹出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咱们不挑明,他们自然会装不知道。”又道:“同伍老板多学习,多合作,可别就知道耍威风,虽说你去了,人家肯定唯你马首是瞻,但咱要谦虚谨慎,要尊重人。”   锦二奶奶芳心砰砰的跳,广府银行董事?这在广东商界,那是最有权力的位子之一了。   老爷要我去作代言人?锦二奶奶惊喜的想着,再等听叶昭嘱咐不许跟伍老板耍威风、要尊重人等等之类话。   锦二奶奶不由得扑哧一笑,要知道,若说几年前,伍老板在广州商人心目中,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想巴结他的商界名流如过江之鲫,锦二奶奶又何尝没梦想过有一天能与伍家的买卖沾上些关系,但也知道,只是自己白日做梦而已。   可现在呢,却是调了个个儿,那伍老板却是要巴结自己了,老爷更嘱咐“不许耍威风,要尊重人”,好像怕自己动辄摆王妃架子申饬这些广东最有影响力的商人们一样。   “老爷,我懂的。”锦二奶奶娇声说,眼里媚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叶昭瞪了她一眼:“大白天的别乱抛媚眼。”   锦二奶奶恨不得咬他一口,轻盈起身,却绕到桌案后,靠在了叶昭身上,吃吃笑着,娇柔红唇噙住了叶昭耳朵……   第七十二章 洗礼   叶昭在去西关巡捕局的路上还在琢磨猛火油的事,距离广州最近的油田就是湖南衡州一地,自己认识一位衡州的朋友,是以有印象,具体位置自己自然不清楚,但可请勘察队细细勘探,浅层油田,这个年代也容易开发。   既然有科学怪人在钻研柴油发动机技术,那早早提炼煤油、汽油、柴油也好,衡州这块油田虽小,但供应粤赣资源在可预期的几十年内绰绰有余,毕竟距离汽车出现还早呢,这油田不过供应军事亦或商贸船只用途等等。   以广府银号的名义在湖南开采油田,到时就组建一枝武装商团护航,官文自然没反对的理由。现今之世商团可是雨后春笋般出现,尤其是在上海、天津等通商口岸,武装商团遍地生花,更难以控制,只有粤赣因将军府严令,这些私人武装都要造册登记,器械人手稍有不符,商团即被取缔,是以粤赣商团尚算遵纪守法。   叶昭倒不是不想取缔商团,但现今世道太乱,海上有海盗,陆路更是盗贼蜂起,商人们不得不组建商团来保障货物运输。   而组建商团进入湖南境内倒是不错的一步棋。   琢磨着,叶昭走进了西关警署大院。   自从黑子,马小翠等被调入总局后,叶昭已经很久没来巡捕局报道了,现在巡捕局已经和最初组建时颇为不同,军人习气淡了许多,更多的平民经过培训后补充进来,而因为是短期培训,是以就算上岗之后,每日的操演也成了常例,估计短期内这种局面还会持续,实在因为赣南赣中抽调了大批广东巡捕,拖家带口迁徙而去。而广东警力不足,只能采用短期培训班速成方式培训人手。   现今叶昭自也不会再从粤军中抽调人手补充警力,一枝正规军正在逐步形成,虽说这枝军队大多数人自然是希望升官发财封妻荫子,或者赚饷银养家,但这些都不重要,该灌输思想自然要灌输思想,培养军人荣誉感,可以逐步增加他们的战斗力。   而跟着自己有安乐茶饭吃更升官极快这都是粤军将领看在眼里的,其实叶昭有时候在想,如哈里奇之流,如果有机会,怕巴不得自己黄袍加身,他自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加官进爵。   韩进春韩大哥也自有主张,赵三宝、马大勇都是跟自己死人堆里拼出来的,尤其是赵三宝,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他的再生父母,绝对的指哪儿打哪儿。   神保呢?刚安呢?   叶昭琢磨着手下这些最主要的将领,最不可预期的就是神保和刚安。如果是扶持小阿哥尚好说,但自己直接出面和六王碰撞的话,实在难以估计他们会是何反应。刚安被自己调离了步兵团,而神保会是甚么反应可就要细细琢磨了。他逃旗,叛逆,骂旗人不争气,可实则越是这般,反而说明他对旗人的天下旗人的祖制很在意,怎么令他真正追随自己倒是要好好思量思量。   至于李鸿章、吴健彰等等官员,就更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是什么反应,当然,现在想这些太遥远,此一时彼一时,随着时光流逝事物发展,人的思想也会随之变化。就好像广东官员,李蹇臣、李小村等等,如果几年之前,他们就绝对不会这般追随自己。   而且,这里还有个不得不为之的因素,比如李鸿章,手上没兵权,若自己起事,他除了“拥逆”大概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因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自己的得力党羽,投靠六王,就算不被砍了脑袋,也绝不会再得到重用。   摇摇头,世事难料,想的太远殊无益处,这种历史大势的事更是三分人事七分天命,需要顺势而为,就说如果明日小阿哥突然暴毙,那自己面对的局面,绝对又会是另一个拐点。   “嘭”想着事,心思恍惚,等叶昭注意到眼前黑影晃动已经来不及闪躲,一下就撞在了人身上,软绵绵的,是女子。   “呀!”女子叫了一声,叶昭忙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抬头,面前是一位尚算清秀的女警,脸蛋红通通的,说:“你看路呀。”   “对不起啊!”叶昭也只有道歉,突然就觉得后背有些冷,诧异之下,转身看去,怔住。   挂着木匾的正房办公室前,一名靓丽苗条的女警正冷冰冰看着自己,朱丝丝!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一般。   “咦,你怎么来这儿了?毕业了?”叶昭诧异的问,朱丝丝只是冷哼一声。   看着叶昭没有编号的警服,朱丝丝蹙起秀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叶昭只好掏出了工作证,他现在算是巡捕编外人员,日薪计算,而在警局的任务主要是抄录文案。   “原来你就是叶昭!”朱丝丝冷的跟块冰一样,“前几日需要抄录文案又不知道怎么通知你,我们另外雇了人,以后不用你了,你走……”说到这儿就停了口,本来想马上解雇这个色棍再向总局汇报,可突然就想到,好啊,这不是送上门来被自己收拾么?   叶昭蹙眉道:“要解雇我,也要总局批吧?”今天来,一来巡捕局补充进大量新手,来看看短期培训班的效果;再一个西关监察分司正在查一宗商团案,过几日很可能会同西关巡捕分局有联合行动,第一次联合执法,叶昭准备在旁观摩,看清利弊。   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个二愣子女警,看银灿灿的肩章竟然是巡长,看来在培训班表现非常优异,对于西关分局人事叶昭并没有上心,但因为自己偶尔会在这儿冒头,瑞四又岂会不将这些人查个底掉?若有身家不清白的,想来瑞四定一早就向自己禀告了。   这位朱丝丝学捕,跃升为巡长不是问题,可这么仇视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赎出明霞是为了救她?   叶昭自不知道那晚郭自强醒来后,和朱丝丝无奈的去明霞家里送信,这才知道明霞回家了,可听明霞爹爹话里的意思,明霞是被人糟蹋后送回来的,朱丝丝当时肺都气炸了,出了明霞家门,朱丝丝就非要找叶昭去算账,可郭自强看到已经这样了,怕朱丝丝找上门去再出什么事儿,毕竟那色狼身边的下人可都凶戾的很,是以郭自强语焉不详,只说偶尔同这色狼认识,到底他是作甚么的全然不知。   如此一来,也就难怪朱丝丝和叶昭一照面,立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听叶昭辩解不想被开除,朱丝丝不知道怎么的就想笑,这人,好像挺傻的,可想起叶昭的恶行,她眼神又冷了下来。   “好啊,我不解雇你,可你迟到了,要加操!”朱丝丝雪白俏脸很严肃,一板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叶昭是什么人?一见就知道这丫头片子没安好心,说道:“我是文职,又是兼差,录入员,不用……”   不等叶昭说完,朱丝丝已经用命令的语气道:“跟我来!我陪你加操!”   虽然知道她想给自己苦头吃,叶昭琢磨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虽然自己身娇肉贵,可总不能被个小丫头吓跑了,这要被红娘知道还不笑死?   进了一间大屋,有木人木桩,房子中间铺着厚厚的垫子,看来是练习擒拿格斗的房间,叶昭以前没见过,琢磨着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朱丝丝警长的杰作。   却见朱丝丝已经蹲下身,解开皮鞋鞋带,秀气的小脚盈盈一握,嫩黄棉袜,倒是勾人的很,而她起身时,双膝并起使之绷紧的由腿到臀的优美曲线更是美妙。   不过叶昭却是在估量,这双美腿怕有力的很呢,不行,可不能吃这个亏。红娘和锦二奶奶,同样让人欲仙欲死的一双美腿,但却是不同的媚劲儿,叶昭现在倒是能很快辨别出美女玉腿的区别。   “上来呀!”朱丝丝站在软垫上,对叶昭招手。   叶昭却回身便走,说:“我又不是佩枪巡捕,练这个干嘛?你开除我好了!”   朱丝丝愣住,眼见叶昭就出了屋,简直快气死了,赶紧穿鞋追了出去,喊道:“喂,喂,你别走!”   叶昭站在天井中,回身,说:“我不干了!”   朱丝丝这个恼火啊,可穿上制服,就要保一方平安,总不能随便动手打人,若不然,自己可不和这个色狼一样?他依仗家里有几个臭钱胡作非为,自己则仗官家势力欺人。   “这不是你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要给总局报告,要等上面批下来,总之你今天不能走!虽然你是编外巡捕,但也要守纪律!再说,你都来了,今天的工钱不想要么?”朱丝丝连哄带吓,威逼利诱。   叶昭本就不是真想走,却皱着眉头道:“那,那我就再干一天?”   朱丝丝心里憋着气,还得劝他,“是啊,局里挺多事呢。”她心里却划魂儿,这人在堂子好像一掷千金呢,怎么会来干巡捕?难道,是靠干巡捕捞黑钱?   朱丝丝来西关上任前,总局局总同她谈过话,讲到现在已经有传闻有巡捕收商户好处,要她多注意点手足,若被监察局盯上,整个巡捕局算是砸了牌子,能自己处理的,还是要自己处理,家丑不可外扬嘛。   这叶昭,就是害群之马吧?   朱丝丝琢磨着,拂了拂雪白额头飘落的漂亮刘海,对叶昭道:“你跟我来!”   西关警署院中三间正房重新修缮过,早已经不是三大间格局,而是分隔出一个个面积比较小的屋子,朱丝丝的巡长办公室也不过十平米左右,摆设也很简陋,不过倒是办公桌椅子俱全,靠门有木茶几和小沙发,除了家俬破旧,倒和后世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窗台上有一盆兰花吐着绿意,魏定一巡长在的时候没见过,想来是朱丝丝的私人物品。   “你把这些表整理整理。”朱丝丝递给叶昭一摞文书,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坐到了办公桌后,拿起贮水笔,不知道写什么。   叶昭在这小沙发上一坐,就浑身不舒服,还不如坐木椅子呢,感觉屁股下弹簧扎得人肉疼,想来海绵都烂了。   办公条件有些艰苦啊!叶昭心里叹了声。   朱丝丝给的文书乃是西关商户统计,需要按行业分门别类,叶昭效率倒是挺高,手上唰唰的。   “你家住哪?”朱丝丝突然好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叶昭差点张嘴就说“泰和行”,随即醒悟,转头看去,却见朱丝丝俏脸埋头在文件中,就好像刚刚只是随口唠家常。   叶昭心说这小丫头片子聪明的紧呢,麻痹自己再套自己话,可不知道打什么主意,难道还能去烧自己房子么?   自己转为临时巡捕后,档案就更乱了,登记的住址为某某客栈,想来这小丫头刚刚就是出去档案室查自己的底,却查不出端倪。   “在朋友家住呢。”叶昭随口应付她。   “哦?是那天和你一起的人么?”朱丝丝又问。   叶昭嗯了一声,坐这沙发实在累,不由得向后一靠,双腿就搁在了茶几上。   见叶昭这坐相,朱丝丝清澈双眼闪过一丝怒意,但咬了咬嘴唇,没吱声。   “唉,咋坐咋不舒服!”叶昭双腿想收回来,却随即感觉碰到了东西,接着就是“叮当”脆响,低头看去,一个黑黝黝的铁盒滚落在地,铁盒里黏糊糊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似玉米碴之类的东西,汤子水渍的,此时洒了一地。   叶昭奇道:“咦,喂猪的么?怎么放这儿了?”   朱丝丝却已经怒容满面,飞快的跑过来,将铁盒拾起,小心拿抹布擦拭,放在办公桌上,又拿起墩布清扫地面。   “谁放这儿的啊?”叶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想帮忙。朱丝丝却沉着脸道:“是我放的,我的午饭!”   啊?叶昭微微一怔,这可真没想到。要知道,巡长一月六个银元,虽然不能说锦衣玉食吧,但足可维持很不错的生活,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不过想想,这小丫头刚刚从学捕转为巡长,第一个月的薪水尚未拿到手,而想来,她家境是极为清贫的,是以就算学捕期间已经发放每月一个银洋的生活费,却还是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   看着她俏脸带着惋惜努力拖地的样子,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就算在广东,最贫苦的人群,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只是社会需要有序发展,吃大户永远没有前途,只希望自己治下工商业早日步入轨道,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如此大批佃农才会脱离土地成为工人,而相应的,佃农的减少也会使得其工钱得到增加。工商业发展了,创造财富的效率高了,通过合理的杠杆分配给各个阶层,反过来又进一步刺激经济增长,如此才是近代化强国之路。   如果仅仅靠着分大户均田地那只是造反革命的无奈之举,自己先天优势明显,根本不必走这条路,何况这条路永远是新的既得利益者取代旧的既得利益者,只要私有制存在,社会财富就永远不会平均分配,吃大户造反重新洗牌,那么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呢?又造反革命吃大户重新来过吗?   建立健全的道德法制社会才是根本之道,绝对的平等不可能实现,因为私有制度下,有钱人占据着较多的社会资源,不管怎么说,打官司也好做事也好,总是具有其优势,而健全法制,尽量打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已经殊为不易。   希望,自己能做到吧。   “你等等。”叶昭掏出怀表看了眼,已经快到午休时间,说着话就快步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却是拎着一个红木小食盒回来了,进了屋,看到朱丝丝正用小勺慢慢舀着那玉米碴粥吃呢。   叶昭将食盒摆在办公桌上,打开,说:“赔给你的。”   “不要。”朱丝丝头都没抬。   叶昭道:“是玉米碴粥,食盒我从饭馆借的,粥是从小摊买的,最便宜的,饭馆可没这碴子粥。弄洒了你的粥,我当然要赔,可找了好久才找到卖碴子粥的。”   朱丝丝倒是微微一怔,想来她定以为叶昭又要显摆财大气粗那一套呢,却不想给买了份碴子粥回来。   “你不要,我就倒了啊!”叶昭说。   “倒了吧!”朱丝丝又去津津有味喝自己的碴子粥,显然,心里极瞧不上叶昭,更不会受他半点恩惠。   叶昭笑了笑,看着朱丝丝,倒是想起了前世幼时学过的诗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时自己生活何等艰辛?一个馒头恨不能掰成三瓣吃,这首诗曾经令自己刻骨难忘。   后来自己长大了,努力求学问,生活也越来越好,到了这个世界,更养尊处优,铺张浪费成为习惯,却是很久很久,不记得以前的苦日子了。   还记得,那个曾经流浪街头半夜偷偷哭泣的小童么?   叶昭慢慢的坐下,慢慢的拿起小勺,轻轻舀了一勺碴子粥送入嘴里,慢慢咀嚼,好似,又回到了那自己不愿意再想起而深埋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中。   第七十三章 黑警   “杀!”山呼海啸般的喊声直冲云霄。   梧州城下,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各种土炮轰鸣,大地仿佛在颤抖。   围困梧州的僧王左翼正在发起强攻。   梧州城东壁的巨大炮台突然被炸开,立时哑了火。   从千里镜看到这一幕,蒙古正蓝旗副都统图门巴雅尔“嘿”的一声,放下千里镜,吼道:“传令!谁第一个爬上梧州城,老子赏金百斤!破了城,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随便玩女人!”   号角声响,密密麻麻的刀手、矛阵潮水般涌上。   梧州城头枪声立时密集起来,城外青青草地此时已被践踏的不成样子,到处是鲜血和尸体,清妖却疯了般涌上,前仆后继。   图门巴雅尔乃是僧王麾下最得力悍将,僧王率部奇袭贼党粮队,追杀三百里,趁贼势混乱,图门巴雅尔发起了总攻。   梧州城内,枣红骏马上,一名绝美女将军,红铠重甲,丝绦玉带随风而动,宛如九天护法神女天将,冰冷寒洌,弥漫着亘古无尽的武威。   “这个陆首相,怎么粮道就被劫了呢!”身侧一名将军嘴里嘟囔,面带忧色。   是啊,城内上万将士齐聚对抗僧王,精锐的步枪队大半皆在梧州,如今平乐府粮道被截,士气大挫,有传言僧王奇兵已经直扑平乐府,军心更乱,清妖趁机悍不畏死的开始攻城,而那蒙古铁骑,虎视眈眈,就算弃城都无路可逃,今日公平党危在旦夕。   僧王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排山倒海之势,雷霆霹雳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   绝美女将侧头瞥了正嘟囔的将领一眼,只一眼,那将领立时胸口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再不敢说话。   红娘轻轻抬起手,红色臂甲,森寒的金属光泽耀目,直直裹到手背,如玫瑰般娇嫩的手指,更多了一种寒寒的妖异冷艳。   “咚……咚……咚……”震人心魄的鼓声慢慢响起,渐渐激昂,如闷雷回响。   “吱——”城门低沉的呻吟,被人缓缓拉开。   随即一抹红霞闪电般跃出,几名扛着木板正在护城壕沟前搭桥的清勇立时飞起,如同轻飘飘的稻草人坠落。   红色闪电之后,一彪骑兵如影随形,长矛如林,刺猬阵般卷出,中军大旗,斗大的一个“苏”字。   铁骑轰鸣,大地颤抖,耀目红影过处,刀飞矛断,人如草芥般一个个栽倒,刀兵,矛队立时大乱,“苏”字旗紧紧跟在红影之后,迎风招展。   刺猬阵般的长矛此起彼伏,东奔西逃的清勇被长矛挑飞,戳倒,   眼见苏字大旗卷入敌阵,城头上,正死命苦战的公平教众热血沸腾,欢呼声震天,立时疯了般奋力将正攀登上城垛的清军一个个砍翻,甚至死力抱着其从城上摔下共死。   城门之前,“苏”字旗所指之处,清军刀兵矛队立时溃败,潮水般退却,挡者披靡。   不远处土丘上,图门巴雅尔眼睛一下眯了起来,苏红娘!   一挥手,立时号角响,早就蓄势待发的蒙古铁骑结阵而出,如黑色巨浪涌向城下。   眼见那千军万马中砍瓜切菜,冲杀往来勇不可当的红甲女将,图门巴雅尔心里暗叹厉害,却又涌上无数喜悦,人力有时而穷,你不过区区数百骑兵,我却有百战百胜的草原精锐三千铁骑,今日,难道这擒杀悍匪苏红娘的天大功劳竟然被我夺了?   想到这奇功一件,图门巴雅尔心里一团火热,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眼见蒙古铁骑的黑色潮水就要扑到城下,城头之上,突然伸出无数架精钢打造的劲弩,接着,百弩齐发,一枝枝弩箭雨点般飞入蒙古骑兵队中、阵前,但蒙古骑兵骑射分散队形,却没几枝射中的。   就在图门巴雅尔冷笑之时,奇变陡生,“乒乒乓乓”,弩箭纷纷炸响起火,更有一段路面不知道埋了什么,忽地火光冲天。   立时马嘶人沸,那些骏马纷纷长嘶而起,发出怪响的火箭雨点般落下,骑士们再拉不住缰绳,群马四散奔逃,有的将主人颠下马,飞奔而去,有的前纵后跳,长嘶不已。   被惊吓的马群一股股冲入步兵队,践踏伤者无数,更有几百匹马在头马带领下冲入了压阵的洋枪队壕沟,踩的洋枪手抱头鼠窜,整个清军阵形乱作一团。   “唔”,梧州城中,号角声起,杀声震天,憋了数十天的精兵悍卒,就如老虎般嚎叫着杀出,而最前面,永远是那高高飘扬的苏字鲜红大旗。   图门巴雅尔呆了又呆,等他回过神,策马奔逃,身后,一抹红影势如奔雷,直奔麾盖之下,娇喝一声,银枪如电,将这铁塔般的大汉硬生生戳于马下。   看到苏字大旗下,敌帅麾盖崩塌,漫山遍野立时欢呼如雷。   绝美女将银枪红甲,武威难言,丝绦飘飘,绝世风华,正是:城头鼓角声琅琅,牙卒林立旌旗张,一枪不落千人后,万千英豪纷藏逃!   1858年3月,蒙古忠勇巴图鲁、科尔沁第一勇士图门巴雅尔遭悍匪圣母苏红娘斩于阵,天下震动。   在红娘耀武扬威之际,平乐府百里外一条小溪旁。   僧格林沁脸色铁青,慢慢踱步,地下,跪着一名满身泥污的小校。   而小树林中,甲胄闪亮,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马。   “图门巴雅尔,图门巴雅尔啊!”僧格林沁长叹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折损如此一员虎将,有多么心痛又有谁知?   图门巴雅尔聪明睿智,善捕战机,是以才能不顾僧王号令强攻梧州。而后世再研读这段历史,有学者点评,都称其本为勇武上将,可惜,遇到了有荡魔大帝撑腰的圣母娘娘,也是合该受死了!   “退兵!”僧格林沁慢慢踱向战马,现今就算袭了平乐府又有何意义?   叶昭接到苏红娘信的时候僧格林沁已经退兵肇庆,公平党广西之围立解,天下大哗,战无不胜的僧王与其蒙古诸王劲旅遭逢大败,损折蒙古精锐骑兵两千余,五百洋枪营全军覆灭,其余勇军,折损更不计其数,如此大败,时所罕有!   红娘信里讲的平淡,但叶昭还是能想象其中的惊心动魄,红娘更向叶昭道谢,言道没有叶昭提供的“劲弩火箭”,定破不了蒙古骑兵。叶昭心说倒也不必客气,没有我,你自也想得出破敌之策。见红娘信中称谢,心里就不免不是滋味,感觉客气的很,太生分。   可看到信的最后却不由得轻笑不已,红娘娟秀小字客客气气的道谢的最后一句,竟然有“拜谢相公”四字,想也知道红娘写这四字时定然又害羞又甜蜜,震动天下的女将军写情书时的可爱模样,叶昭想着想着,不由得痴了。   ……   西关警署巡长办公室,朱丝丝正在写刚刚结束的联合行动之报告,见到叶昭进来她头也没抬,一个月也不见得冒个头。总局人事部已经下文,叶昭属于可以被清除的行列,只要朱丝丝签字,叶昭就被开除了,只是朱丝丝没上报而已,若不查清楚他有没有收黑钱,就这般放过他,未免太便宜这死色棍了。   叶昭自不知道巡捕局架构越来越规范,而他这个编外巡捕的地位就悲惨起来,概因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巡捕系统最上层几人,在广州局来说,仅有一人,就是局总邹守明,由巡捕局巡城尉升迁而来,在内务局赴肇庆抓捕黄梁维之时,邹守明和当时守城副巡长沙一鸣阻挡蒙古骑兵,表现优异,还获得了叶昭的接见。   而现在邹守明早已经升迁为广州局总巡官,沙一鸣则在几天前被提拔为广州局副总巡官。   整个广州局,仅有局总邹守明知道叶昭的身份,人事部门自然无人知道,而看到这编外巡捕的糟糕出勤情况,人事部门那还能不把他列为可清除目标?文件也早下到了西关,若不是朱丝丝压着,叶昭怕就收到辞退通知书了。   对于巡捕局同监察局的联合行动,叶昭却是极为不满意,被抓目标竟然提前得了信跑掉,简直是莫名其妙,而根本没有这种经验的两个部门,更是互相推诿,都说是对方泄了密。   其实是谁泄密叶昭都觉得正常,抓捕前两个时辰,自己这个编外巡警都知道要抓谁了,那这可泄密的范围有多大?用玩笑话说怕扫厕所的清洁大婶说不定都能得到信,都能变成泄密者。   巡捕局也好,监察局也好,叶昭拟定了发展的大框架后,具体事务上就并不怎么插手了,毕竟不能什么都靠自己,而且自己更不是万能的,还是要他们自己总结经验教训,慢慢完善各种条例章程。   是以对于这次抓捕叶昭虽然不满意,倒也没怎么生气,能令他们吸取教训就好。   可叶昭没想到的是,刚刚,他又亲眼目睹局里有人收商户贿赂,这却未免令人太不是滋味了。   不过叶昭也知道,欧美诸国也好,香港新嘉坡等等政体也好,在其警察发展历史上都有过一段无比黑暗的日子,在这段时期,警察明目张胆勒索商户,甚至包庇黑帮,各国各个政体是以才逐渐增强对公职人员的监察管理力度,就比如香港,直接促成了廉政公署的诞生。   而现在看,广东确实有了产生黑警的苗头,而没有任何经验可以汲取的监察局,现在主要监察的目标却还是盯着官员大吏,显然对于最基层的巡捕不够重视。   这些,确实都要慢慢来,争取能在一二十年内形成比较成熟的监察体制,在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高效廉洁的监察系统,这就是叶昭的目标。   虽说这是比较艰苦的持久战,可就在眼皮底下发生的索贿事件总不能不管,是以叶昭才来到了巡长办公室。   见朱丝丝蹙着秀眉的模样,就知道她生气呢,可不是,第一次大行动就以失败告终,作为指挥官,谁心情也好不了。   “巡长,干什么呢?”叶昭的语气自然没有上下尊卑,虽然叫着巡长,实则跟同王府女婢说话也没什么区别,没办法,日日生活在这满世界人跟你磕头的环境,就算想用尊敬的语气同人说话却都不好拿捏。   “总结经验教训呢。”朱丝丝说着一滞,好像才想起来跟自己说话的是什么人,秀眉一扬,训斥道:“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叶昭怔了下,确实,自己好像早就忘了进屋要敲门。   “出去!敲门再进来!”朱丝丝冷眼看着叶昭,粉嫩俏脸别有一番风情。   “巡长,我发现赵大个拿人家好处!”叶昭急忙讲重点,总不能真跟电视电影一般出去再敲门进来,那也太没面子。   赵大个据说是某巨贾之子,平日在局里飞扬跋扈,就差没张嘴就说“我上面有人”了,甚至朱丝丝他都不怎么看在眼里,追求几次碰得头破血流后,就时常在背后嘲笑朱丝丝家里穷,不过是个穷鬼丫头,吃糠咽菜的,傲什么傲?   “出去,敲门再进来!”朱丝丝又重复了一遍,丝毫不为叶昭言语所动,漂亮的大眼睛瞪着,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仔细看,俏脸精致可爱的很,倒真像个洋娃娃,只是人,可就比洋娃娃难对付万倍。   叶昭无奈,只好走了出去,敲了敲门,听到“进”后走进来,苦笑道:“可以了?”   见色棍竟然乖乖听话,朱丝丝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这是叶昭第三次出勤,可朱丝丝怎么感觉这人也没甚么?还跟她一起吃碴子粥,实在令人奇怪。但又琢磨,这个人奸淫幼小,书上说的大奸大恶之辈就是这种人,满肚子坏水,可坏着呢。   “你亲眼看到赵大个收钱了?收的谁的?”朱丝丝问。   叶昭道:“洋布行老李家的,我还看到他把钱放更衣柜了呢!”   朱丝丝盯着叶昭看了几眼,却看不出他说真话还是骗自己,略一琢磨站起了身,说:“你跟我来!”   看着朱丝丝黑色制服里,那轻扭的纤细小蛮腰和皮带下翘臀的优美曲线,叶昭忙把目光转开,免得被她看到又误会。   男警更衣室在东厢,隔着布帘,朱丝丝喊了几声,里面没人应,当下就挑布帘进去,问道:“哪个橱子是他的?”   叶昭指了指东数第三排,朱丝丝就问:“他没去巡逻吧,喊他来这儿,我要他在场才开橱子,还有,你若敢骗我,哼哼。”冷笑了两声。   叶昭笑道:“要说我可不大爱骗人。”笑了笑,自出去找赵大个。   赵大个跟副巡长王毅信正在办公室聊天呢,见到叶昭进来王毅信就急忙将桌上信封扔进了抽屉,蹙眉道:“有事?”   王毅信四十多岁,白净脸,斯斯文文的,却是秀才出身,本是总局文员,靠着扎实的文字功夫倒也小有名气,而巡捕局大规模调动中,他被调升西关巡捕局副巡长。   叶昭指了指赵大个,“巡长找你。”   赵大个一瞪眼睛:“我说你不会称呼人啊?你叫,叫什么来着?一个打短工的,半月一月看不到你人,来了就往巡长室一尥,你他妈以为你是副巡长啊?老子告诉你,拍巡长马屁,没用!”   叶昭蹙眉,不过倒是没想到原来别人都是这么看自己的,还以为自己跟朱丝丝关系多密切呢,谁也想不到朱丝丝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骨吧。   “诶!大个!毛躁什么你!”王毅信喊住他,说:“赶紧,跟叶昭去看看。”   赵大个不情不愿起身,嘟囔道:“怪我毛躁啊?总局都下文开他了,巡长为什么不办?要我说,那穷丫头肯定是顶不住穷了,拿了他好处!”   王毅信皱眉道:“越说越不像话!”又有些无奈道:“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不然你这脾气,可不知道又闯啥祸。”   三人前后脚进了更衣室,看到叶昭把他俩领来这里,朱丝丝更守在更衣柜前,两人脸上满是诧异。   朱丝丝对赵大个道:“打开你的衣柜!”   赵大个虽然背后时常诽谤朱丝丝,但对这英武的女巡长还是很忌惮的,当着面,可就不敢嘴硬了,笑道:“巡长,这怎么话说的,大男人的柜子,臭烘烘的,再熏着您。”   朱丝丝俏脸一冷,大声道:“巡捕2303!”   “到!”赵大个下意识立正回答。   “打开你的衣柜!”朱丝丝雪白小手笔直一指。   “是!”赵大个答应着,却苦了脸,有意无意的看了王毅信一眼。   王毅信就笑道:“巡长,怎么了?是这蛮牛干啥坏事儿了?”   王毅信毕竟比朱丝丝年长,又是老资格,虽然是副手,朱丝丝还是对其很尊重的,可赵大个同王毅信的眼神交流虽然细微,早落入朱丝丝眼里,她道:“没什么,有人举报,赵奎私藏违禁品。”   王毅信就笑道:“那这么着,我来查,男人衣柜,可别有不干净的东西,刺了您的眼。”   朱丝丝严肃的道:“做警察就不能怕这怕那,男女平等,打开!”   赵大个无奈,只好拿出钥匙开锁,朱丝丝走上去,一把拉开了更衣柜门,越见两人鬼祟,朱丝丝越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哗,厨子里掉出一堆东西,朱丝丝一蹙眉,退了两步,显然气味太冲,回头对叶昭示意道:“你来搜!”   叶昭委实比朱丝丝还怕这异味呢,那王府地上都整日被婢子们擦拭的没一丝灰尘,更别提家俬器皿,可真是干净惯了,说有洁癖都差不多,可现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凑上去,伸手翻赵大个那堆脏衣服。   眼角余光,瞥着赵大个的脸色,手往东摸摸,往西摸摸,突然就掀起了铺在橱柜下的报纸,赵大个脸色大变,叶昭回头笑了笑,却见王毅信沉着脸,对自己微微摇头。   叶昭哪管他的小动作,伸手就摸出了一个信封,说道:“是这个了!”打开一看,里面两张银票,一张十银元的,是泰和行票号,而一张五十银元的,却是广府银行的票号。   朱丝丝俏脸一沉,转头问赵大个:“这些银子,哪来的?”   王毅信抢着笑道:“赵奎,你家里再殷实,也不能把银子放这儿吧,这要丢了,说都说不清!”   赵大个不傻,就坡下驴,忙道:“本来答应细妹子买几件首饰,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叶昭却是笑道:“我分明看到洋布行老李塞给你的,这十银元的就是,这五十银元的,又是谁家的?没关系,有编号,都能查到。”现今银号越发规范,不管是何等票号,出纳结算的也好,长期兑换的也好,都被要求加记编号备查,是以这银票是出具给哪户商家一查便知。   朱丝丝自不懂这些,见叶昭挺身而出更夸夸其谈,接着就见赵大个和王毅信都变了脸色,心说这色棍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叶昭转头对朱丝丝道:“巡长,咱也不用找洋布行老李作证,去泰和行和广府银行查查就是。”   王毅信和赵大个看着叶昭眼神都极不友善,眼见这事儿都是这家伙鼓捣出来的,这小子吃饱了撑的吧?   赵大个却是软了下来,陪笑道:“巡长、叶兄弟,这么着,这银子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份!巡长您拿三十两,我和叶兄弟每人十五两。”   王毅信在那边连连咳嗽已经来不及,赵大个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这小子,真是假聪明,真愚蠢!   朱丝丝冷冷一笑,对叶昭道:“把他关起来!”   啊?叶昭怔了下,这可就不能干了,自己又不会搏击技术,被这赵大个小牛犊子似的,在脸上来一拳可多倒霉?   见叶昭畏畏缩缩的,朱丝丝哭笑不得,才想起来这色狼好像最怕与人动手,当下就摸出手铐上去,咔嚓给赵大个戴上。   朱丝丝动手,赵大个自不敢反抗,可怕大吃苦头。   “带拘留室去,这事儿我要好好查查!”朱丝丝吩咐着叶昭。   而见势不妙,王毅信说道:“我也去查查,去查查。”转身走了。   第七十四章 下官和上官   “大男人家家的,怎么这么怕跟人打架?”走出拘留室,朱丝丝皱着秀眉说。   叶昭笑道:“打架有甚么好的?暴力,不文明,不过你们巡捕例外,身手好自然有用。但若不是面对匪贼,动不动喊打喊杀可不行,一个充满暴力的社会本身就不正常嘛。”   朱丝丝见他脸上没有一丝惭愧之色,还侃侃而谈,指摘起别人的不是,嗤了一声,也懒得再理他。   院中樟树绿意盈盈,朱丝丝秀美的黑色小皮鞋踱了两步,说:“你好好待着,不许失踪,你是人证懂吧?失踪的话我通缉你!”又道:“我去银号查查。”   朱丝丝喊了名巡捕去银号查根底,叶昭被留在了巡长办公室,实在有些无聊,给兰花浇了水,又坐在巡长的座位上,双腿办公桌上一架,就眯起了眼睛。   倒是清香沁人。   正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就听门响,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喝道:“起来!”   叶昭睁开眼睛,却见办公室内进来四五个人,冲他喊的正是副巡长王毅信,此刻王巡长却是点头哈腰的,正赔笑对站在屋中一脸威严的中年警官说:“总长,您看到了?这就是那编外的杂役,可我们朱巡长,就听他的,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中年警官正是广州局副总巡官刘朝定,虽然局里三名副总巡官并没有明确标明位子,但局里下发的文件上,遇到官长的名字出场,刘朝定是排在沙一鸣之后排第二位,是以实则他就是第二副总巡官。   听了王毅信的话,刘朝定哼了一声,看也不屑看叶昭一眼,就问王毅信:“子才贤侄呢?”子才乃是赵大个儿的字,听话茬这刘朝定与赵大个儿家乃是世交。   王毅信忙道:“被,被关拘留室呢,我这就去放他出来!”   “恩。”刘朝定威严的点点头。   他在屋里背着手踱步,几名巡捕就都退了出去,叶昭也想出去等,刘朝定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你不许走!”   叶昭笑了笑,就坐上了沙发,现在倒也不觉得那弹簧有多么硌人。   刘朝定也不管他,就好像觉得和他这个编外杂役多说句话都掉价。   叶昭翻看报纸喝茶水,倒是自得其乐。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朱丝丝推门而入,看来得了信,一双苗条美腿并拢,曲线诱人,敬礼脆生生道:“总长大人!巡捕编号2317,巡长朱丝丝到!”   “哼,不像话!朱丝丝!你知道你能干这个巡长是我签字的吧?你就这么干?”刘朝定啪的一拍桌子:“不像话之极!”   朱丝丝却是清声道:“赵奎乃是泄密联合执法行动的罪魁,我已经查到,他那张五十银元的票号,乃是广府银行出具给嫌犯的!”   “一派胡言!”刘朝定指了指叶昭,道:“就凭他的一句话?他算干甚么的?啊?你跟我说说,他算干甚么的?”   朱丝丝分辩道:“我并不是凭叶昭的话,银票是从赵奎柜子里抄出来的,证据确凿。”   刘朝定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上下打量这个明艳秀美的女警,缓声道:“你呀,我看也快干到头儿了!”   朱丝丝抿着嘴唇,不说话。   刘朝定冷哼一声,道:“从明天起,你去干你的巡捕,免职令晚点就到。”转身大步出屋。   办公室里沉寂一片。   朱丝丝默默站了一会儿,就坐回到办公桌后,拿起笔和文书,慢慢写了起来,看来,还在写她那份经验总结。   叶昭也不说话,坐着有些气闷,却不想几个月光景,这巡捕局比后世还要离谱,不过想想也难怪,巡捕局成立之初,巡捕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团勇,巡捕律在他们看来就是军纪,而违反军纪是什么下场他们经历过战阵的都清楚。   而现今,巡捕的成分越来越复杂,大多数人脑中,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官本位思想,要说比后世,那自是更加严重。   很多事,真的是不能一蹴而就啊!   叶昭闷闷的想着,拿出烟,点了一颗,至于朱丝丝会不会吸二手烟,此刻又哪里会顾及?   “喂,你都马上被撸了,还写什么呢?”叶昭问。   朱丝丝却看不出气馁,说道:“该我作的我一定要做完。”   门,被推开,王毅信和赵大个笑呵呵走了进来。   “朱丝丝,怎么还想赖着不走啊?”赵大个满脸的幸灾乐祸,又转头对王毅信道:“王哥,这屋明天可就是您的啦,缺点啥您吱声,兄弟帮你办了!”   王毅信矜持的微笑,却不说话,但打量着这屋子,眼里掩不住喜色。   朱丝丝只是默默的写着。   赵大个又盯上了叶昭,立时眼里凶光迸射,骂道:“王八蛋,今天老子非教训你不可。”说着就大步走过去。   “啪!”朱丝丝雪白小手突然将左轮枪拍在了桌上,冷声道:“赵奎,你敢动他一根汗毛,今天姑奶奶就毙了你!不信你就试试!”   赵大个被吓了一跳,还真不敢去揪叶昭了,但嘴上不服软,“哼哼,撒泼吧,也就今儿一天了,从明儿起,等着天天巡臭水沟吧!”   叶昭挠挠头,怎么这朱丝丝反而成了自己保护神了,可真是世事难料。   起身走到窗台前,将烟蒂掐灭在兰花花盆中,说道:“朱丝丝,我带你去见个人。”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突然又被推开,刘朝定走了进来,而他身后,是一名微胖的中年汉子,正是广州局总邹守明。   “总长好!副总长好!”王毅信和赵大个忙都立定行礼,朱丝丝自也不例外。   王毅信心说总长也来了,莫非就要落实我的事儿?心里兴奋就别提了。   赵大个儿也是一脸光彩,以为家里的关系,自己受委屈了总长也来看自己呢。   谁知道邹守明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您就是朱巡长吧?”看着朱丝丝,邹守明话就别提多客气了,可把王毅信和赵大个差点惊倒,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感觉总长在跟上司谈话?而刘朝定,脸上微有尴尬。   邹守明能不客气吗?偶然听说刘朝定下西关分局了,好似是去问罪的,邹守明当时就吓了一跳,大将军王可是在西关分局,这两天联合行动,大将军王好像都在,这刘局,可别闯出什么祸来。   当下也顾不得了,马上命人备马车下西关,在距离西关分局不远,就撞上了刘朝定,再等刘朝定气呼呼的把事情原委一说,甚么朱丝丝偏听偏信,听一个叫叶昭的编外杂役造谣栽赃,就拘捕巡员等等,邹守明当时吐血的心都有。   再听刘朝定说要撤办朱丝丝,邹守明问得明白,他就在“叶昭”面前下了撤职令,邹守明当时身子就麻了,后脊梁凉嗖嗖的,可能怎么办?还是得去呀,难道跑路?   而听刘朝定说,这朱丝丝整日和“叶昭”混在一起,不务正业。邹守明自不知道是刘朝定夸张,听了又是一阵哀鸣,但又不好跟刘朝定明讲,只好隐隐透露说,朱丝丝咱惹不起。   刘朝定心说一个穷丫头,能有什么背景?但这邹守明曾经见过大将军王金面,是以省总局几位要人都对其另眼相看,上眷正宠,刘朝定虽为副职,但跟他比起来实则天上地下,也只能听由他吩咐。   “朱巡长,您受委屈了!”邹守明说着话,对刘朝定连使眼色。   刘朝定无奈,走上两步,说道:“朱巡长,刚刚我一时气话,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朱丝丝怔怔的,实在不知道局里两位大佬唱的哪出。   王毅信和赵大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震惊。   叶昭只是冷眼旁观,心里暗暗摇头,还是人治大于法治啊!   这道歉,却是更错了。道歉本身没有错,但你总要查清楚,刘朝定说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朱丝丝诬陷同僚,虽然刘朝定宣布就地免职不对,不符合巡捕律人事章程,他也没权力免朱丝丝的职,但这毕竟只是表个姿态,他错的,不在于训斥朱丝丝,而是人情大于法,现在这邹守明与他同出一辙,同样不调查事情原委就以人而定略,可是大错特错了!   邹守明这个人,不可谓不精明强干,称得上能吏,但在做官上,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脑筋拧过来?自然还是遵循老规矩那一套。   看着这一幕,叶昭心里沉沉的,路漫漫,又如何求索?   由始至终,邹守明好似都没看到叶昭,实则他的目光却无时无刻不在瞥着叶昭的脸色,但他也知道,自己微末道行,如何能看破大将军王心事?   可越是看不出大将军王的喜怒哀乐,邹守明越是心慌,对着朱丝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朱巡长,以后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在下……”噶然而止,邹守明尴尬笑笑,心里哀鸣,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刘朝定现在才相信朱丝丝怕真是背景惊人,而王毅信和赵大个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邹守明心里叫苦,眼睛偷偷瞥去,却见大将军王嘴角微微有丝笑意,好像,是真的觉得挺好玩。   邹守明不知福祸,也只能求满天神佛保佑了。   第七十五章 女秘书的诞生   总长和副总长走后,赵大个儿自然而然又被关了起来,王毅信则转眼就不知道了去向。   朱丝丝的小脑瓜显然没搞懂怎么回事,或许会以为邹守明总巡官平易近人,更是个很英明的上官吧。   在办公室踱着步,朱丝丝突然道:“是不是要通知监察局?”   叶昭笑道:“那当然最好,毕竟这涉及受贿,牵涉很多关系,按章程当然要监察局来查。”朱丝丝能想到这一点,倒是令人欣慰。毕竟现在查案子,人们的固有思维,好像只要是公门,就什么案子都可以查一样。   朱丝丝问完其实就奇怪了,怎么会同他商量呢?不知不觉就觉得他这个人挺有主意的。   “快散衙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叶昭掏出怀表看了眼,可不是,五点多了。   朱丝丝漂亮大眼睛眨了眨,心说和你很熟么?摆了摆手。   ……   和德斌吃了个晚饭,回到王府,叶昭就接到商务局送来文书,当时就犯了难,却是新嘉坡时爵士及一众华侨募资成立大东铁路,拟修建韶州至福建汀州的铁路。   看来时爵士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广州到韶州的铁路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进度极为快捷,预计年中就可竣工,而以现在来说,不到两年时间架设一条超过两百公里的铁路,效率极为惊人,那要资本、统筹、人力等方方面面的全力支持,而西洋人,也第一次见识到极度集权制度支持下商业化建设的速度。   广州到韶州铁路完成后,接下来自然是铁路延伸入江西福建还是湖南的选择,进入江西福建,则是打开一条商路,江西福建是丝、茶重要产地,这条铁路线将会获得极大的利润同时使得广州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都市”。   而铁路进入湖南,不但粤赣影响会随之进入湘军的根据地,更可以将油田同广州工业线连成一体,也是一条极佳的选择。   叶昭正难以取舍,时爵士就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当然,商人逐利,虽然多少有回报的意思,但看好韶州到汀州的贸易线路应该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南洋华侨一向是一座大金库,严格说起来,几乎东南亚经济全部被华人把持,是以东南亚各国独立运动后,开始此起彼伏的掀起排华运动,除了民族情绪,其各国上层建筑希望没收华人足以控制其经济的财富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后世说起来可能最愤慨的乃是印尼排华,实则越南、泰国、老挝、柬埔寨、菲律宾、马来西亚等等几乎所有东南亚国家都发生过极为血腥的排华暴乱,只是因为印尼的排华出现在资讯发达年代才会世人熟知。   而祖国因为制度的关系被排除在真正的世界权力体系外,对于这些行为只能一忍再忍。   这一世,世界权力分配又会是怎样的格局?   叶昭犯难不是因为时爵士等东南亚华侨的投资计划,而是时爵士辗转送到王府大管事常顺手里的股权文件。   拟成立的大东铁路公司,时爵士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为第二大股东,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有一百多名商人购得,其中百分之五以上的股东有五位,实则就是七大股东。   第一大股东叫做婉贞,拥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叶昭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婉贞,蓉儿的正名啊,时爵士这是送了自己三成的股份,挂在蓉儿的名下。   其实想想也难怪,铁路投资不似别的行当,上百万两银子砸进去,可不是说三两年间就能回本的,这是个长期收效的投资,甚至可以福荫子孙后代,而控制这样一条铁路线路,对其行商贸易也是有着极大的优势。但在中国,怎么想这种投资也不保险,官字两张嘴,那还不是说给你收回就给你收回?洋人懵懵懂懂,深悉国内传统的时爵士等华侨商人又怎么不知道其中的巨大风险。   将大将军王拉进来同坐一条船,最起码就算将来铁路真的被收归官有,那至少也会有公平的赔偿,不会血本无归。   叶昭看着这摞文件发了会呆,知道自己就算同时爵士谈什么,怕也没效果,若是不签了它,这项投资只怕多半泡汤。   要说知识也是资本的一种,可现今就拿理念当资本入股是不是太前卫了?   叶昭胡乱琢磨着,夹着那摞文件出书房,直奔雏菊阁。   华丽的吊灯下,蓉儿正屈膝坐在软榻上写作业,一袭雪白绸缎的小睡衣睡裤,雪白小袜,稚嫩嫩的小不点美的冒泡,本子摆在膝盖上,小手握着水笔最下端,这是小孩子写字最容易犯的毛病,蓉儿平时不这样,今天可能写累了,是以才用了最省力的握笔姿势写字,小小的手握着笔尖处,长长的笔杆动呀动的,叶昭看了差点笑出声,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相公。”蓉儿欢喜的喊了一声。   “怎么还写呢?”叶昭走过去坐到软榻上,捏了捏蓉儿丝滑睡裤卷起处露出的晶莹吹弹可破的嫩生生小腿。   “还有好多呢。”蓉儿看来有些发愁。   叶昭笑道:“来,先把这个签了,还有你的图章,盖一下。”   蓉儿自然按照相公的吩咐一页页签名,叶昭又拿来她的图章印鉴,一处处盖好。   “这是什么呀?”蓉儿一边签字,一边好奇的问。   “你甭管了!”叶昭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哦。”蓉儿点了点小脑袋。   蓉儿签过字后,叶昭就顺手将那摞文件地毯上一搁,好似是什么废纸,而不是金额牵涉几十万两银子的凭证。   踢了拖鞋就躺上了软榻,蓉儿无奈的向旁边让了让。   挨着蓉儿稚嫩奇妙的小巧身子,叶昭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种回了家的感觉,最近蓉儿睡觉可不敢抱自己了,还真有些想念。   “吉祥。”蓉儿唤了声。   穿着绿裙的俏丫鬟吉祥很快从佣人房中跑出来,见情形就知道主子为什么喊自己,忙跑到软榻前,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纸张,知道肯定是王爷放的。   蓉儿道:“搁书房去。”相公大咧咧的,这些事只能她来处理。   叶昭插了句:“第二个抽屉,别忘了上锁。”   吉祥连声答应着,见王爷回房就跟福晋腻在一起,自是说不出的开心。   “来,在我肚皮上写。”叶昭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挤得蓉儿都没法写字了。   蓉儿无语,装没听见,再怎么着也不能在相公肚皮上趴着写字啊,成何体统?   吉祥却是麻利的收拾起文笺,赶紧溜掉,王爷和主子在一起,那才叫好玩呢,可奴才们不能听不是?心里,可真羡慕主子,不是因为王爷权势日盛。权势算甚么?吉祥毫不怀疑,就算王爷现在去扫大街,主子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换了自己,能遇到这么疼着宠着哄着你的男人,就算陪着去砍头,那这一辈子也值了。想着想着,吉祥脸一红,又连呸了数声,显然觉得自己的念头太不吉利,四下看看,见没人,松了口气,随即小碎步快步而去。   软榻上,叶昭却已经把蓉儿的本子水笔都“抢”了过来,实则也说不上抢,他去拿,蓉儿只好给他,难道还能用力气么?   “不写了,这郭自强,根本不会因人施教嘛!就说这些字,你哪个不会写,哪个不比她写的漂亮?还要几十遍几十遍的机械作业,纯粹做无用功!”叶昭唠唠叨叨的,蓉儿也听不大明白,只是教授留的功课,怎么能不做?   叶昭却是道:“回头我写张病假条,证明你病了,以后我见到这郭自强,得跟她说说,疲劳灌输,那也要因人而异嘛!”   蓉儿有些不情愿,不想撒谎。可叶昭却已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来,躺会儿,给你讲故事。”   相公最大,蓉儿只好将小脑袋躺了上去,被相公搂在怀里,马上觉得暖洋洋的,小脑子也懒得思考了,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听相公开始讲什么飞机卫星的,不知所云,可听着相公说话,心里就平安喜乐,说不上的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叶昭就遇到烦心事,吏房主事、监察局局总周京山汇报监察局最近办的几个大案子时谈到,潮州府知府夫人大闹幕府,当场和一名“师爷”大打出手,有碍观瞻,影响风纪,周京山请求撤换潮州府。   而这位知府夫人为什么大闹幕府?这根源还是要算在叶昭头上。   月前,将军府发下公文,大将军治下各省、府、州、县衙门整肃吏治,以精诚一心,剿破发逆,各衙门主事不许私设幕府,各幕府师爷编为将军府吏员,分配各衙门听用。   实则就是叶昭为了破除地方官就是土皇帝的又一个步骤,在这个时代,是个官老爷就有幕府有师爷,师爷们的饷银由雇佣他的官员支付,而这些师爷则就是不折不扣官老爷的自己人,捞钱一起捞,阴谋诡计算计人,都少不了这些师爷的影子。   将这些师爷划为正式吏员编制,由将军府实则就是广州小政权出粮饷,如此人员调配管理就在将军府手里,隔三差五给流动一番,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地方官员私家军的出现。   当然,就算到了后世,秘书同样也是领导山头最重要的一员,但毕竟和现在的师爷还是有很大区别,不像现今亲密无间的同进同退,秘书和领导之间,怎么都有自己的算盘,而官员和师爷,那是绝对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师爷更能很大程度影响官员的决策,而他们不是官员,所想最多的往往就是怎么捞银子,吏治之坏,很多时候就是坏在这些吏员身上。   将这些师爷搞个编制统一管理,自是降低他们对官员的影响,将他们的小圈子人为的造出裂痕。中国人讲究圈子,圈子也不可避免,可官员师爷这种名正言顺结合影响地方施政的怪胎圈子还是能打掉就打掉。   不过就算现今握有雄兵数万,更用剿匪的冠冕堂皇大义,这取缔幕府还是颇费周折,现今能做的只是将这些师爷在将军府归了档,实则还是哪个官老爷的幕僚,就在哪个官老爷手下当差。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这些官员一调动,革新的效果也就会渐渐显现。   而这些官员呢,借机虚报幕僚人数吃空饷的有之,隐匿不报免得得力师爷被调走的又有之,总之五花八门,什么应付方法都有。   叶昭暂时也没理睬这些吊花枪的官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闹得不像话的,才令周京山去查一查,杀一儆百。   而周京山弹颏的这位潮州府就更绝了,却是堂而皇之将自己偷偷养在外面的妾侍报为“师爷”,中国官场第一个女秘书诞生,如此这位“师爷”不但有了银子拿,还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府衙,大白日就可与他偷情,可运气不好被正室撞破,这才有了知府夫人大闹潮州堂的一幕。   叶昭听了不免哭笑不得,后世史书如果记载,女秘书是这样诞生的,可也真令人无言了。   不过这潮州府,还真是敢想敢干,自己花样多,这些官员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啊。   “这事儿你看着办,拿个章程出来。”叶昭说着话,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秘书室,可不也正在选人呢?   在这个时代,就算做皇帝,也可以极为轻松,但广州发展千头万绪,需要处理的文函越来越多,李小村等原幕府成员又都各管一摊,仅剩的几名师爷和笔帖式显然已经难以应付目前的这种架构。   是以秘书室的出台不可避免,招募十几名文员处理琐事,比如在电报局设点,接送寻常电文;比如传达大将军府文函到各房各机构,这些以前都是侍卫做,显然越来越不合时宜;又比如文函分门别类等等。   对于秘书室招募文员叶昭本来要求有一名女性,自是革新风气,为将来女性官员出现造个小小苗头,现今可就不由得有些犹豫。可又一想,官员腐败与否贪色与否与女秘书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衡量利弊,自己选拔女文员进大将军当差,还是积极意义多一些,是以也就不再多想。   周京山刚走,又有文函传到,却是内务局的密函,言道京里的消息,六王已经传令军机下喻,调僧格林沁部回京,休整一番,进山东破捻军。   上谕现在想来已经在路上,只是没内务局的情报快。   看来六王见公平党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时半会儿僧王难以平定,自也就难以形成以广西牵制广东之势,一个闹得不好,僧王再被那苏红娘个妖孽劈了,那可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干脆,党贼就令那小狐狸头疼去就是。   而密函另一个消息,则言道六王在朝堂上商议修筑京北铁路,引起了一番极大的争议。   叶昭知道,六王说到底还是个极为开通的人物,也一直力挺洋务派,但现今庙堂上,可并不是洋务派说了算,他虽是九五至尊,却怕是要同黄带子红带子们好好较量一番,远不如自己山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看着电文,琢磨着,叶昭渐渐陷入了深思。   ……   穿着一身蓝色洋布袍子,叶昭溜溜达达的走在东城街头,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店铺门脸也是越来越小,眼见前面就是广州的“贫民窟”,原来广州手工业作坊如油坊、织户等等都集中于此,是以那些打短工没有任何保障的“流氓”也就是流民大多汇聚以此,几年前,饿毙大街的情形都屡见不鲜。   而现今广州城工厂越来越多,这些流民的日子想来好过了许多。   叶昭穿着这蓝布袍子走在街上显得极不起眼,心下也舒服,到哪都引人侧目实在不是甚么好事。   这蓝色洋布虽称为洋布,实则是广州自产的机器布,可谓物美价廉,而做工精细的手织布和绸缎等等布匹自然成了高档布料,只有有钱人才买的起。机器布,廉价,质地也好,很快受到平民追捧,按照机器布的布价,过年过节的就算贫苦人家也能作身新衣服不是?   随着广州的发展,机器布、洋钉、火柴等等开始涌入东南亚市场,现今苏伊士运河未开,可想而知广州产品比之欧罗巴诸国高额长途运输后的产品,竞争优势是多么巨大,如果不是广州生产力不足,并不能冲击到欧罗巴诸国的贸易份额,怕又会起一场贸易纷争。   当然,叶昭最在乎的还是这机器布。   为什么?因为从古至今,“衣不蔽体”都是形容人贫困的样子,而且,很形象。   现在就算广东到处就业机会,可乡下人穿不起衣服的那大有人在,大多数贫苦民众都是补丁摞补丁,而一条裤子兄弟几个轮流穿可不是说笑,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   机器布的出现,土布作坊的集中,加之广东经济的发展,叶昭希望,一两年间,就是最贫困的人家,也能人人有身衣服穿,洋布不如土布耐用,农民喜欢穿土布衣,土布作坊却不会因为纺织厂的出现马上崩溃,而这个过程足以使小作坊主们革新寻觅出路了,一定抱残守缺的,那物竞天择也没办法。   来东城,叶昭边走边琢磨,自己要不要也拆迁呢,这东城大杂院区,危房也太多了些。   “叶,叶昭?”突然有清脆的声音,不确定的喊他。   叶昭转头,就是一怔,这,这是朱丝丝吗?   却见东侧大杂院塌了一半的围墙前,站了个俏丽的“村姑”,蓝花布的袄,黑裤子,膝盖上缝了红布补丁,但别具匠心的剪成蝴蝶状,却好像后世韩流风格的小饰物,添了几分不羁和叛逆之美。   当然,这是叶昭的眼光,旁人怎么看就不知道了。不过朱丝丝这身行头显然穿了几年,显得有些小,裹得她身子紧紧的,纤腰酥胸,柔美曲线毕露,是男人都会多看几眼。   “朱丝丝?”叶昭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怎么,到底还是被开了呀?”几天没见了,朱丝丝这村姑装扮,却是比那警装可亲可爱。   “今天我休息!狗嘴吐不出象牙!”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见叶昭上下打量,蹙眉道:“回家看你老婆去!”   叶昭就笑,朱丝丝这一身实在太搞笑了,尤其是那条黑裤子明显跟不上她苗条双腿的长度,显得短短的,露出来淡白袜筒和红布鞋,虽然土气,但不可讳言,实在是别有一番乡土村姑的诱惑。   只是这和那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差别也太大了吧?   “你住这儿啊?”叶昭向大院里探了探头,里面槐树旁,有妇女正洗衣服呢。   朱丝丝却看着叶昭的行头撇嘴道:“怎么?没钱用了?”   叶昭笑道:“体察民情!”   朱丝丝嗤之以鼻,挥了挥手:“去吧!小心看路!别撞破了脑袋!”   叶昭笑着拱拱手,正想走,院里却是野马般冲出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吧,一身花布衣倒是崭新的,大眼睛滴溜滴溜的,一看就顽皮的很。   “姐姐,我要吃熏鸡腿!”小丫头抓着朱丝丝的手,摇晃撒娇。   就在叶昭以为朱丝丝会骂她之际,朱丝丝却痛快的点头,“好。”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沿着砖路向西走,倒是和叶昭同路。   百步外就有个熏鸡店,对着街面有柜台,架上挂着烤熟的鸡腿、鸡架,澄黄嫩脆,离得老远就香味扑鼻。   被那小丫头一说熏鸡腿叶昭才觉得肚子有点空,在柜台前看了几眼,叶昭摇了摇头,可不知道是不是死鸡做的,怎么看和府里的熏鸡肉都不一样。朱丝丝一边指着一只小鸡腿要老板称,一边问叶昭:“没带钱?我帮你垫了?”   叶昭自不知道她是想打自己这只大老虎,摆摆手道:“好像有点脏。”   光头老板一下就瞪起了眼睛,“骗宁,侬呐撒么司赔啊侬?”   叶昭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对朱丝丝拱拱手,自顾自走了。   朱丝丝瞠目结舌,看着他的背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第七十六章 秘书房   郡王府第一进大殿也就是俗称的银安殿宽阔无比,檀香阵阵,黄幔金柱,堂皇肃穆,日光从巨大门窗缝隙射入,殿内金黄耀目,令人油然升起朝圣之心。   此刻单膝跪在殿门前的郡王府秘书房佥事马登无疑就心中满是敬畏,看也不敢看那远远的坐在黄幔书案后,黄澄澄刺目光芒下,令人越来越看不清面目的主人。   叶昭此刻正在翻阅要下发各省道府的几道文函,其中一文就是《各道监察巡捕十九则》,大概类似于《大力打击警察队伍腐败现象的通知》,只是文风文邹邹的而已,此文自是叶昭的意向,秘书房书吏落实为文字。   秘书房在银安殿前东西两侧的厢房办公,而马登这个秘书房佥事,乃是秘书房里唯一的顶戴官员,正四品,统领秘书各房。   是以整个秘书房,只有他才穿官服戴顶子。   而叶昭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明令秘书房各书吏,见到自己不需大礼跪拜,若行礼,可行单膝礼,紧要事务,单膝礼可免。   叶昭翻着文函,也在琢磨西关发明者俱乐部的事,这个俱乐部算是在欧洲开始小有名气,最近又有三四项比较可行的研究,其中两名科学怪人最值得关注,一位是物理学家,研究的乃是欧洲不重视的交流电学,而这位老先生乃是法拉第的得意门生,却不被主流物理学家接受,提出的分明就是交流发电机的构想。虽然他人疯疯癫癫的,好似还有健忘症,说了上句忘下句,但颇令叶昭喜出望外,心说有时间要和这疯子多交流,自己动手不行,可理论方面完全可以给他启发。   说起来交流发电机比直流发电并不难,可十年后直流发电开始大规模应用,商业利润惊人,是以直流学派一直打压交流学派,令交流发电推迟诞生数年,实际上,电能应用上完全可以直流、交流发电一起发展。   而另一个令叶昭关注的则是一名年轻物理学家,同样神神叨叨的,说他可以证明电磁波的存在,这也是他长篇大论中叶昭唯一能听懂的部分,心说证明就证明吧,虽然就算证明了所谓电磁波的存在也只是物理理论的进步,并不是自己侧重的应用技术,但电磁波确实是存在的,自己资助其来证明也算树立一位物理学先驱,载入物理学史册的人物。   而且这两位的理论和实际应用,可能还有点交叉。   不过证明电磁波存在的赫兹先生未免就悲剧了,以后这频率单位的名称也会是新的名字来命名了吧。   正在胡乱琢磨着,马登就进来了。   叶昭笑道:“粤海关去年一年关税近五百万两,今年第一季预计可达二百万两,马登,你也功不可没啊!”马登是自粤海关提拔上来的,刚刚叶昭看了第一季的财政预算情况,心下大悦。   去年,粤海关终于反超江海关重新夺回了第一商业重埠的地位,而今年看势头,更要远远超过江海关。   在广州政权财政收入中,粤海关现今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虽然有些畸形,但也没办法,毕竟工商业刚刚起步,只能逐步扭转这种局面。   马登听王爷心情极佳,心下一松,磕头道:“这都是王爷高瞻远瞩,下面的人哪,也就跑个腿,出把子力气。”   叶昭笑了笑,说道:“说了你多少次,做文书,不能就可着好听的话儿说,要敢说真话,做上官的,也要听真话,听不进真话的,做不好官,我这个王爷也不例外。你再不改,回头赶你出府。”   “喳!卑职一定将王爷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马登忙又磕了个头,倒不着慌,王爷这嗔怪的语气听着就是拿自己当身边人呢。   马登又道:“王爷,卑职选定了女书吏,王爷看一眼?若不称心,卑职就换了她。”看王爷心情好,急忙将这为难事儿搬出来。   叶昭对于权力还是很放手的,很多事只是提出个大的方向,交由各房各衙门自行处理,当然,涉及粤赣层面的大事自然需要大将军王决断,但往往也是各房各衙门拿出章程,由大将军王阅后批示。   叶昭深信一个原则,事无巨细那就什么事也办不细,自己手下的官员队伍更需要锻炼,自己虽然可能见识强于他们所有人,但大包大揽,事事都发表意见都拿主意,一来没那时间,二来长此以往,各衙门官员除了做自己的应声虫,还能有什么进步?   同样秘书房招募新文员一事叶昭也交给马登全权负责,对于已经录取的七名书吏叶昭只是事后翻了翻其人事资料,倒也颇为满意。   是以叶昭听马登请示,就笑道:“按老规矩办就是,你觉得行,就留下。”   马登却是犹豫着道:“这,卑职不敢擅作主张,王爷,王爷还是见见的好。”说着双手捧起一份文件,说:“王爷,这是她的履历。”   “哦?”叶昭看了马登一眼,点了点头。   马登忙站起,躬身低头,双手捧着文函快步走到殿台台阶前,更不敢抬头,值日府卫接了文书,呈给叶昭。   而叶昭招募文员,自也要将这议政之地的府卫逐步换掉,府卫本就是警卫人员,现在却也要做传书送信这类的差事。   叶昭接了文书,却不看,放于桌案上,说:“传她来吧。”不看其背景资料,自是免得先入为主,先看这个人再说。   “喳!”马登心下叹口气,这女子最令人为难的就是其复杂的背景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也断然不会选她入秘书房。   叶昭见马登面有难色,笑道:“怎么?是她不肯穿文员制服?”秘书房吏员所穿制服自也是按照叶昭的比比划划由名裁缝设计,男秘书均是双排扣深蓝呢中山装,女秘书则是深红色制服长裤,红棕高跟皮鞋。   叶昭倒是想设计套裙丝袜来着,可想了想太超前遂作罢,说起来,现在广州已经开始有了丝袜,不过说是丝袜,其实现今尼龙都未发明,更不是后世的水晶丝袜,只是一种比棉袜要薄的手工织袜,用纤维真丝等织造,唤作薄棉袜可能更贴切。而广州机器袜厂刚刚开始生产,倒是有些销路,倍受喜欢穿新式旗袍又不想露出美腿的名媛的追捧。叶昭还记得在后世见过拍卖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维多利亚女王穿过的长筒黑丝袜的盛况,可是拍出了天价。   叶昭琢磨着,今世服饰变化,只怕是要东风影响西风了,毕竟西方诸国女子运动也不过刚刚兴起,长裙虽越来越短,但相应服饰却难以跟上女子追求的脚步,倒是遥远的东方,不时冒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变化。   而能出来工作的女性想来也不会抗拒制服款式,问题不该出在这里,想了想叶昭道:“是因为不想和鬼佬夷妇打交道?”在招募面试中,特别注明了这份差事可能会同外国人打交道,要敢于握手为礼。   “那倒不是。”马登有些犹豫,说:“王爷,实在是她的背景不大好。”   马登也是心下苦笑,正是因为就她一人落落大方和洋人握手,才成了凤毛麟角的幸运儿,比她更胜任这工作的本来有几人,其中有两位是广东妇女会成员,想来不会抗拒握手礼,但马登对妇女会疏无好感,放足求学什么的倒无所谓,反对纳妾?这要跑王爷跟前喊几句口号,那还了得?马登想也没想就把那两人刷了下去,剩余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年级不大,面试时看到那洋人伸出手来脸都白了,最后表现极为失常,是以才剩下了硕果仅存,令自己大是头疼的这一位。   “去传吧!”叶昭摆了摆手,心说背景再说,自己见见人就是。   马登看了看王爷身边的侍卫,定了定神,想来有侍卫在场,不会出什么意外,不敢多说,躬身退出。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脚步声响,马登引着一名女子进来,是一美貌少妇,深红套装制服更显长腿美臀,身段婀娜性感妩媚。进殿后单膝跪倒,恭恭敬敬道:“民女朱九棠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昭讶然,竟然认识,和自己有一面之缘。   笑了笑道:“这礼节啊,又是看戏文看的,起来吧!”   “谢王爷!”朱九棠慢慢起身,心里诧异,听声音,王爷年纪可不大,偷偷瞥去,殿内黄澄澄的,让人禁不住心慌,却是什么都看不清。耳听脚步声响,好似是王爷下了殿阶,朱九棠心里一跳,更不敢偷看。   “朱姑娘,来这边坐吧。”声音倒很和蔼,朱九棠不知道该不该抬头看,更不知去哪边。   “马登没跟你说吗?这文吏,一切规矩从简,若不然千头万绪的事儿,我整天应付你们磕头作揖的,这一个时辰能办的事儿,拖也要拖一天,来,坐下谈。”   朱九棠瞥向马登,见马登正对自己点头,这才转头看去,却见东侧金柱旁站了一位极漂亮的少年,头戴金龙冠,缀明珠金花,璀璨夺目,身穿金黄色五爪盘龙锦袍,帝家龙息仿佛扑面而来,初次见到这慑人服饰气派的朱九棠心下一慌,忙低下了头。   叶昭已经转步到东侧黄幔后,笑道:“过来坐吧,莫拘谨。”按照规制,郡王蟒袍补服石青色,但赐金黄色者,亦可用之。   朱九棠定了定神,这才来到黄幔后,却见自成一方天地,锦缎沙发、水晶茶几,华贵夺目。   叶昭坐在主位略高的沙发上,没办法,若不高出两侧沙发一头,这些官员是坐也不敢坐的。   可见招呼秘书坐下跟自己谈话,这都费了老半天劲,怕十几分钟过去了,这谈话还没开始呢,叶昭心下也无奈,提高效率,从何谈起?   “坐!”叶昭伸手示意,朱九棠瞥见王爷坐下比自己矮了,这才急忙在侧座小心贴着沙发沿坐了,看也不敢看过去。   “来秘书房,就要丢掉很多繁文缛节,要自自然然大大方方与本王相处,看来要立个规矩了,这动不动就对本王磕头的,要发出府!”   叶昭端起茶杯,边摇头边说。   朱九棠自不敢接话。   叶昭又看向她,说道:“朱姑娘乃是英雄儿女,希望能给本王文书房带来新气象。我要的不是应声虫,而是能办差的人。”   朱九棠自然以为王爷知道她的背景,这才说什么英雄儿女,忙躬身道:“民女不敢当。”   叶昭笑道:“你当得起的,是了,你怎会想起来应聘文吏?前日一别,却不想今日再见,倒也算有缘。”   朱九棠一怔,终于抬头看去,但怎么也记不起什么时候跟王爷见过面,看了两眼,又急忙垂下头,隐隐约约,觉得王爷的清澈双目倒是似曾见过,在哪见过呢?   叶昭已经笑道:“小满月还好吧?蓉儿还说改天请她吃牛排呢。”   朱九棠啊了一声,再看去,是了是了,这,这是蓉儿的相公,只是,只是没了胡子而已。我说呢,广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般惊天动地的人物,可自那日后就没了声息,原来是隐在王府的王府侍卫,怪不得道儿上查不到他们踪迹。   “这事儿还请九棠姑娘代为保密啊!”叶昭笑着说,虽然朱九棠的闺女都七八岁八九岁了,但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是以叶昭这声九棠姑娘叫得倒也自然。   “是,九棠明白。”竟然是蓉儿相公,朱九棠心里虽还忐忑,但已经自然多了,大将军王倒是出奇的平易近人。   “说说吧,为什么来做书吏?”叶昭随口问,品了口茶。   朱九棠却心里一凛,果然是大将军王,知道藏不住,何况本就为镖局生死存亡而来陈情,来的时候甚至抱着必死之心,毕竟不知道大将军王喜怒,装作应募文员进王府,若大将军王震怒,乱棒打死又何足奇哉?   而现在,应该,能保住一条命吧?   朱九棠躬身道:“王爷果然明察秋毫,民女实在是为镖局之事而来,民女万死!”说着,双膝跪倒,俯首道:“请王爷治民女之罪!”   叶昭笑了笑,道:“说说吧,镖局怎么了?可没听说广州府去难为你们青帮。”   朱九棠心一颤,她聪慧机敏,自听得出大将军王对青帮观感不佳。   这回,只怕真的完了,难道父亲英雄一世,老了老了却要如此悲惨?朱九棠心下难受,磕头道:“王爷,我们青帮虽然良莠不齐,可,可我父亲这些年都是做的正行生意,早就不理帮里的事了。镖局,那也是刀口舔血闯十八路的卖命行当,这银子,我们拿的心安理得!睡觉也睡得踏实!”   叶昭没吱声,喝了口茶水,说:“接着讲。”   朱九棠也豁出去了,父亲生死不知,这条命就扔在大将军府又怎样?“王爷,大上个月民女的镖局接了趟镖,福盛号的银子,一万五千两,从广州到武昌连过三省,这镖没人敢接,要走湘军的哨卡,发匪的关头;可天下也没这么乱的地界儿,遇到散兵游勇、饿殍百姓,多少人能给你生吃了!”   “我爹架不住福盛号老掌柜的人情,这才接了镖,可万万想不到,没等我爹他老人家去那凶险之地,在泸溪,连人带镖就被巡防营捕了,说是我爹爹通发匪,这银子是发匪的军饷,王爷,民女用颈上人头发誓,绝无此事。”   叶昭倒也微微一怔,没听说过这事儿啊,问道:“泸溪?江西建昌府是吧?”   “是,王爷明鉴。”朱九棠犹豫着问:“看来,看来王爷不知道这事儿?”   叶昭说道:“我这就着人发电报问清楚。”又问道:“知道是哪路巡防营么?你又如何得知此事?”其实心下琢磨,说不定就是地方武官见财起意,可消息既然泄露出来就没事儿,若不然,怕杀人灭口银子一分都是有的。   步兵团也好巡防营也好,都不是一门水清。尤其是江西,这几年都战乱不断,绿营团勇们杀人放火家常便饭,而巡防营的主力本就是昔日的绿营团勇。现今虽有自己严令,可你要一车车白花花的银子这么一亮,那胆大包天的凶顽之辈,又如何会不动心?   就怕杀了人把银子一分,各个溜之大吉都不无可能。   不过这些猜测,叶昭自不会同朱九棠讲。   “谢王爷谢王爷!”听到王爷说发电报,朱九棠喜出望外,磕了几个头,说道:“是哪路巡防民女实在不知,但听偷偷跑回来送信的兄弟说,有泸溪本地口音的巡防兵,民女去过泸溪,在县衙击了鼓,但,但却查不出什么端倪。”   叶昭听了心里又是一沉,听起来这事儿可过去好久了,只怕不妙。   境内出了这般大事,自己却全不知闻,报案、沟通、军队、地方等等诸多环节,需要改变的太多了。   三省巡防营,自己就更要肃清其劣性,最起码,不能再出现这等胆大妄为之事。乱世重典,打击面也不要怕宽,难道自己要搞个整风运动?   第七十七章 靡靡之音   舞台上,轻歌曼舞,站在舞台正中穿旗袍的女子歌喉柔美,不时有热烈的掌声响起。   这是广府大戏院,除了粤语大戏、京戏,大戏院更推出了歌舞为主的“文明戏”,颇受市民追捧,票价乃是诸戏之末,普通坐席一角银,成为广州那些热衷于体现新生活的中产阶层的新宠,现今广州之社交圈子,能看上一场文明戏绝对是津津乐道的话题。   包厢内,叶昭正百无聊赖的斜躺着,双腿搭在茶几上,闭目养神。   身边,坐着一位雪肤碧眼的性感女孩,低胸白纱裙,深邃的乳沟仿佛紧紧挤压,令人不自禁就会想到那白纱紧裹的巨乳是如何惊人的硕大,层层叠叠的花一般漂亮的裙摆下,露出半截白皙雪亮的美腿,乳白色俄式宫廷女鞋精致华贵,更显妙不可言。   蓉儿去观音山陪姐姐要住上旬余,锦二奶奶则又去了湖南衡州,叶昭无聊之下,索性约莎娃来大戏院看戏。   此刻慵懒的躺着,叶昭实则远不是看起来这般无所事事,最近事情太多了。   送蓉儿去观音山时,兰贵人隐隐约约透露,希望自己早日剿灭公平党,又说什么小阿哥一天比一天懂事云云。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诚心扶持小阿哥登九五之位,而在兰贵人看来,大概剿灭公平党之后,就是一个好机会,到时自己声望大振,更进抵广西,钳制云贵,趁此良机同六王公开决裂最好不过,发匪未灭,六王鞭长莫及。不然一天天拖下去,六王对庙堂地方掌控也就越来越强,如此下去,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咸丰爷的阿哥才是正统?   兰贵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却和自己所想南辕北撤。   另一件事则就是朱家镖车失陷赣中,电报已然发出去,更委派巴克什赴赣中查探明白,而自己忧心的不仅仅是朱老爷子安危,而是整个粤军系统的风气。   整风势在必行了,在巡防营中发起整风运动,鼓励互相揭发劣迹,以前奸淫掳掠过的军勇全部给晾晾底,那罪大恶极的,砍几颗脑袋,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其余的既往不咎,即震慑兵勇令他们知道虽是乱世,但若还是以前那作派,离被砍脑袋也就不远了;而又可以稳定军心,打击面可以宽一些,棍子棒子的砸下去,但砍的脑袋一定要控制住。   这里面更要好好宣传一下,所谓迷途知返,耶稣那一套不是不好用,挨了棍子,你前面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从此是个好人,以后就看你自己了。当然,再犯事忏悔可就不管用了,不然中国人性格,那铁定是说笑话一般,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若说将那些烧杀过的兵勇全治罪,这绝无可能,这年头吃军饷的,有几个心慈手软的?尤其是团勇在发匪治境,杀人放火的就算不是普遍现象,可抢掠地方那是家常便饭,若真的翻老账,这巡防营怕没多少真正干净的兵,所以啊,只能向前看。   其实军队之事,本就不能太较真,内战之时互相收编俘虏,可这俘虏里射杀过己方士兵的多有人在,干过在对方眼里伤天害理的事的军兵也不少,比如互相杀害对方党团家属,这账又怎么算?   军队永远是杀人机器,只是军纪、思想等等看你怎么灌输而已,古代也好,近现代也好,土匪恶霸般的兵痞,一样可以在历史上堂而皇之成为名将,叶昭只希望自己治下这种现象能免则免。   正胡乱琢磨着,腿上一动,一双小手抓着揉捏,痒痒麻麻的。   叶昭睁开眼,莎娃正笑嘻嘻给自己捏腿呢。   叶昭无奈的将腿从茶几上放下,说道:“没一会儿老实气!”   莎娃那充满妖魅诱惑的碧眼长长睫毛眨呀眨的,说:“甜心,你为什么不喜欢看歌舞?”   虽然生硬,总算能让人听懂,叶昭笑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和莎娃说话,刻意放缓语调,免得她听不明白。   “我比她们跳的好。”莎娃倒是不知道什么叫谦虚,碧眼里满是得意。   “哦?”叶昭奇道:“芭蕾舞?”   莎娃点点头,说:“是呀。”   莎娃骨感十足的小脚加上柔美迷人的镶珠花宫廷女鞋,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魅惑,扫了眼,叶昭心里就一跳,心说可不知道莎娃跳芭蕾舞是怎么个味道。   “我跳给你看!今天!”莎娃兴致勃勃的说。   叶昭就笑,“改天吧。”又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莎娃听话的紧,自是跟着叶昭起身,问:“甜心,我们去哪里?”   叶昭对她这称呼也麻木了,说道:“随便走走。”   ……   广府大戏院周遭极为繁华,俨然已经成为西关首屈一指的商贸娱乐地段。   “西洋镜,西洋镜!都来看一看咧,五文钱一看!”   “玻璃珠,彩色玻璃珠。”   “洋火香烟!老哈香烟!”   出了戏院,天还未擦黑,外面行人熙熙攘攘,各种摊贩都卖力的吆喝着。   叶昭带着莎娃看了会儿西洋镜,直把莎娃搞得大惊小怪的,连声惊叫。所谓西洋镜不过是一些特殊处理的照片在暗箱里依次而动,有那高档的,看起来就好像是人物动物活动一般,电影未出现时最接近电影效果的小把戏。   “先生、太太,好看吧。”守着西洋镜的小贩儿呲嘴一笑,满是谄媚,心里诧异,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中国先生洋太太呢,这洋太太那对奶子,妈的也太大了,摸起来还不让人上天?   从蒙着暗箱的黑布里缩回头,莎娃惊叫道:“那只狮子,在里面跑呢。”   叶昭笑道:“是了是了!”扔给小贩几个铜钱,拉着莎娃向南走。   在服饰店给莎娃买了几件衣服,裙子旗袍制服皆有,又在首饰店给莎娃选了一枝水晶珠钗,直把莎娃开心的叽里咕噜起来。   叶昭有些好笑,这首饰店里首饰看似名贵耀目,实则只是满足正在兴起的市民阶层,真正的富豪谁也不会来这里买首饰,蓉儿一只玉镯,怕能顶下这整个店面了。   当然,叶昭给莎娃选的首饰在这店里算是高档货,用了二十个银元,惹得店里那溜水灵灵的女招待纷纷侧目,客人中的女伴也都艳羡不已,这家店卖的最好的还是几角几元银一枚的那些看起来金光银光灿灿夺目的钗子和镯环。   出了首饰店,莎娃手里的大包小包自有人接过。和莎娃上了人力车,叶昭不由苦笑,怎么感觉跟旧社会老爷太太似的?   而当人力车跑过福晟桥,看着西侧正维缮的一座小宫殿似的建筑,那五颜六色招牌上“吉祥舞厅”四字,叶昭这种感觉更甚。   吉祥舞厅正在内部装潢尚未营业,但舞女培训已然开始,听闻请的乃是巴黎舞蹈老师,教授华尔兹、波尔卡舞等等。   广州乃至东亚第一个舞厅,虽然比巴黎真正意义上的平民交际歌舞厅晚出现了一百年,但从它的申报营业内容看,却更具东方特色。   对于这个舞厅,叶昭自然上心,翻阅了其申报材料,酒水、陪舞、陪酒、曲乐等等都在其营业范围,在叶昭看来,已经是夜总会的雏形,东方商人,一旦你将禁锢他思维行动的金箍拿掉,那可真是什么都敢想甚么都敢做,比之巴黎正处于雏形的夜总会也毫不逊色。   灯红酒绿,叶昭瞥着从身边快速飞过的那摩登女郎招牌,一时不知心里是喜是忧,看着这渐渐奢靡的广州城,叶昭胸口有些闷,或许,要早早思量贫富差距问题了,而不能再仅仅满足于给大多数贫苦民众一口安乐茶饭吃。   现今,虽然只能靠着广州城的灯红酒绿来带动闽粤赣地的发展,但农业,农产品,没有土地的佃农,这些问题,却是要认真琢磨了。   “先生,太太,到了!”人力车停在了莎娃咖啡屋前。   叶昭刚刚下了车,一名青袍汉子极快的迎上来,将一封电文送到叶昭手里。   “你去吧!”叶昭对莎娃摇了摇手,本来还想跟莎娃说些事情的,莎娃中文越说越好,就琢磨着给她找个差事干,但见是加急电文,只得作罢,以后再说吧。   色彩缤纷的招牌前,莎娃甜甜一笑,转身进了咖啡屋。   叶昭撕开火漆封口,抽出电文纸,是江西提督杜文全发来的,言道盛永镖局的镖头伙计已经寻到,共四十三人,被扣押在小市口巡防寨,而该寨驻扎一哨百多名军勇自千总以下,携带刀枪器械尽数逃亡,其中有八杆洋枪。   查明,乃是该哨千总刘姓者见财起意,遂扣押镖车,事败,众勇瓜分镖银逃散。   百名兵勇就这样为了银子跑了,而且肯定千总之类拿大头,其余士兵,每人也就能分到几十两,想想何其滑稽?三五年间,吃饷也不止这些银子,何苦因一时小利亡命天涯?   说到底还是因为团勇出身的他们根本不懂这差事是可以一直干下去的,而且地方军队,饷银虽远远不如步兵团,危险系数却也小许多,并不似以前是在拿脑袋拼命。团勇参军,本就是混口饭吃,现在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加之上官鼓动,拿了银子走人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必须抓回来杀一儆百,更要从思想根源上解决问题。叶昭默默的思索着。   第七十八章 流派   银安殿金碧辉煌,香炉生烟。   东侧黄幔之后,叶昭正品着茶,听哈里奇说话。   哈里奇身侧,挨着半边屁股坐着一位中年文士,青布袍子,面相儒雅,一缕长髯,更显清奇。   文士乃是刚刚投奔哈里奇门下的幕客,唤作俞曲园,道光三十年进士,翰林编修,任江西学政,未几,便被弹颏“试题割裂经义”而罢官,紧接着粤军入赣,俞曲园索性投入了哈里奇幕帐。   但哈里奇政治嗅觉极为灵敏,渐渐感觉到了,大将军王把军伍统帅与地方官员严格区分的作法,即理民政事务官不涉军事,军事长官不涉地方。而趁着大将军王将各衙门师爷收归吏房,又在军中设参谋部,各统帅幕僚皆编入参谋部之际,遂将其军事上能提点方略之幕客送入参谋部,其余文士尽皆开革,而俞曲园学问精深,哈里奇也极为钦服,是以引他觐见大将军王。   俞曲园,叶昭当然听过他的名字,清末最具影响力的大儒之一,门下弟子遍布东亚,章太炎便是其得意门生。   不过他想来也不会知道今后的际遇,现今的他只是刚刚被弹颏罢官的微末官员,在这银安殿内,手脚明显有些放不开。   “王爷,荫甫主张无信不征,倒是与王爷的真知灼见不谋而合。”哈里奇笑呵呵的说,他倒是尽心尽力,昨日就帮俞曲园说尽了好话。   叶昭微笑点头,俞曲园,朴学的代表人物嘛,所谓朴学,讲究考据,注重实际,抨击淡忘儒学忧时济世传统、空谈误国的儒生,从哲学上讲,可以说是儒学发展史上否定之否定。   转头看向俞曲园,叶昭笑道:“荫甫,我写了几篇文,回头倒是要请你雅正一二。”   俞曲园一呆,忙道:“不敢,草民若能见王爷经世之谈,幸何如之。”   哈里奇则笑道:“荫甫啊,王爷可真看得起你,他老人家打遍大江南北,那罗刹人、法兰西人、英格兰人,谁听了他老人家的名儿不吓得打摆子?各个求着买他老人家定的法典看,这可不是我瞎说,香港岛那个总督包令,这托人都托到我这儿来了,被我给撅了回去。你这可好,王爷还没定稿的文能给你看,我这可有些嫉恨了!”   俞曲园连道:“是,草民略有耳闻。”这洋人转弯抹角来买大将军府各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早就传遍了。   叶昭笑着点了点哈里奇。   哈里奇躬了躬身,赔笑道:“奴才知错。”他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更知道什么时候这话再说就显得多了,总要刚刚好。   叶昭琢磨了一下,对俞曲园道:“礼房刚好有个缺儿,荫甫若不嫌我这庙小,就请委屈一二。”   俞曲园急忙跪倒:“草民谢王爷,草芥之身,得王爷恩遇,草民愧不敢当,唯有衔草结环,以死报之!”   哈里奇心下微微一笑,这天下名士,现在谁不以进大将军府为荣?俞曲园遇到咱家,算是他的运气。   叶昭却是起身将俞曲园扶起,更令他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叶昭自己知道自己事,现在手下文官武将,可说是各种流派齐聚,跟大杂烩没什么两样,如极为崇尚西学的李小村一派,又如大儒李蹇臣、郑珍一派,加之升官发财柏贵之流,清流周京山等众,太后党伊哈奇等人,在思想碰撞中寻找理念的李鸿章之流等等等等,真是五花八门,色彩斑斓。   这些人,现今虽被自己捏在一起,概因自己这几年树立起来的绝对威望,广州小政权更从来没遇到什么真正的困难,可一旦这个政权出现危机,到时候怕可就热闹了。   自己也真是时也命也,机缘巧合,换第二个人,谁能将这些不同理念不同诉求的人给团结起来?   说来也是,洋务派有支持自己的理由,保守派也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升官流有支持自己的理由,清流官员同样有支持自己的理由。在这个年代,自己手下这些官员当然都是保皇派,但只怕若真有那革命派,同自己接触的话,一样有支持自己的理由。   简直万民所归啊,叶昭品口茶,自己拍了自己一句马屁。其实他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政权的问题,自己跟自己都嘻嘻哈哈,又何尝不是一种境界?   “王爷,您要的文函。”见哈里奇和那位读书人走了,朱九棠忙将文函送来,又收拾茶几上七彩玲珑的杯杯碗碗。   今日,朱九棠是值日文吏。   叶昭看着她笑道:“是不是要辞差了?”   朱九棠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父亲平安无恙,虽然丢了银子,但人没事就好,银子,只能想办法募集,慢慢赔给人家。   叶昭叹口气道:“要找个好文吏难啊,找一个好的女文吏就更难,别说,还真有点舍不得你。”确实,朱九棠细心谨慎,更很有眼力见儿,简直天生的秘书材料。   “民女,民女不敢当。”朱九棠吓了一跳,大将军王这个“舍不得你”就更突兀了,若不是多多少少知道了大将军王的性格,还以为他调戏人呢。尽管如此,俏脸还是不禁一热。   “好了,咱们宾主一场,以后若有事,不妨来找我。”   “是,民女记下了!”朱九棠不敢多说,想了想,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力道很足,若不是这片小天地铺着厚厚的法兰西地毯,怕额头就破了。“王爷的大恩,民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红制服妩媚丽人,磕头谢恩,倒也颇令男人心情舒畅,叶昭笑道:“好了,起来吧,这丢了的银子,总要给你找到,没出人命是大幸,这要出了人命,我可真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治军无道,我难辞其咎。”   朱九棠虽心下觉得这事儿跟大将军王扯不上一点关系,但她自不敢说,也没资格说这话,就算想劝慰人,那也得是地位平等的关系不是?   叶昭不再说话,翻开了文函。   乃是顺德县农户统计,佃农人数,进城打工人数、土地占有情况等等。以小见大,初步了解现今农村态势。   翻了几眼,叶昭摇摇头,看这些数据等于走马观花,若不下去调研一番只看数据那就是盲人摸象,下去调研的人,却是要选个精明强干的官员。   见大将军王又习惯性的陷入沉思,朱九棠悄悄退出了黄幔。   ……   郡王府走兽园,奇花异草,怪木嶙峋。   数十丈方圆的铁栅栏里,一头灰色大象正昂首挺胸的漫步。   栅栏前,穿着蓝旗袍,小巧无比的蓉儿和巨象比起来可就越发渺小,她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它,伸手,吉祥忙递上小水瓢,蓉儿将水泼过去,叫道:“脏死了你!”大象则惬意的卷起了鼻子。   坐在藤椅上,叶昭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暹罗国主进献给大将军王的礼物,昨日刚刚运抵。   “相公,南蛮子说它可以骑,是不是?”蓉儿转过小脑袋,好奇的问。   叶昭笑道:“等过几日,咱俩骑着它上街。”   一听就知道相公又糊弄自己,蓉儿小心思叹了口气,相公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叶昭则摆弄着手里的一串明珠,各个拇指般大小,晶莹通透,流光溢彩,共四十九颗,一颗明珠已是奇珍,四十九颗一般大小的串起来,那绝对是稀世罕品,无价之珍。   估摸着,拿到欧洲拍卖,几万英镑不成问题。   暹罗国主,可真下力气。   现今暹罗国主拉玛四世,叶昭并不知道其人如何,要说了解,就是从《安娜与国王》这部电影了,华人影星出演的这位泰国国王,若不是有这部电影,叶昭就是拉玛四世这个人都没听说过。   在电影里,拉玛四世自然英明神武,可不能当真,但既然能被西方作家作为正面人物写进小说里,还是很畅销的小说,至少说明拉玛四世开明务实,同西方进行接触贸易。   而现在,他明显将自己看作了朝贡国的合法代表,使者并没有北上京师,而是直接将贡品和礼物送入了广州总理衙门。   其实所谓朝贡国,更多的是一种贸易关系,贡品是要大清付银子的,要说这礼物倒是和后世理解的贡品差不多,白送的珍宝。   拉玛四世给广州大将军王写了一封信,令叶昭了解了暹罗的现状,同样和英国签订了通商条约,司法和关税自主权与大清一样遭到了破坏,拉玛四世恳请大将军王率水师巡游暹罗。   想来,这是他送来厚礼的用意。   看了信叶昭才知道现在的拉玛四世和小说里的形象完全不同,刚刚遭遇西方的巨舰火炮,拉玛四世现今想的还是如何维护原来的统治,而不是聘请英国女教师教授他的儿子西方文化,进行各种变革。   而在东方,毫无疑问只有大清才能削弱英国对其的影响和控制。   叶昭微微摇摇头,自己国内的事还千疮百孔呢,又哪有时间理他?   不过也不能冷了他的心,回信时笼络一番,更要给他信心和希望,这信,看来还得自己写。   第七十九章 地主   湖南桂阳州毗邻广东,又与永州府钳制广西东南,是以其与广东接壤之地在粤军防线中,与广东连山、连州连为一体,设为连桂防区,此防区驻扎四枝巡防营,电报线路也早架设完成。   桂阳临武县与广东连州相接,粤军在两地交界处设寨,驻军一营,更与官文设立的南抗贼党的永州大营多所接触,准备将电报线路架设过去,以便互相支应。   临武县南双溪镇,有上千的人口,乃是临武数一数二的大村庄,最近这段时间却是人心惶惶,概因刘老爷将双溪村的良田都卖给了粤地商人,刘老爷是双溪镇最大的地主,在双溪镇有良田数百亩,刘家更有临武第一家之称,而刘老爷早就搬去了长沙府,只留下庄头帮其收租。   谁知道前几日镇上就有人谣传,刘老爷将地全卖给了广东商人,租种刘家田地的佃农长工短工立时就炸了锅,换了东主,谁知道那些田地还佃不佃给他们,还雇不雇小工?就算佃给他们,地租田息等规矩会不会更改?   这几日,这些佃农小工络绎不绝的来找刘家庄头刘阿喜,刘阿喜也是苦笑以对,他自己还不知道着落呢,又哪里顾得上这些苦哈哈的出路?   双溪村口有一棵柳树,几百年的古树,要几人才能合抱,柳枝垂下,怕有千条万条,微风吹来,泛起滚滚绿浪。   刘阿喜此时就躲在树根下抽旱烟袋,躲出家门,耳根好不容易清净了些。   “喂,你躲出来就没事了?”身后娇嗔声,不用回头刘阿喜也知道是谁,他续弦的夫人春月。   香风袭人,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妇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一身蓝布袄裤,遮不住她丰满体态。   春月比刘阿喜年少十岁,本是邻镇武水武老爷的小妾,受不住武老爷虐打逃出武家,昏倒在刘阿喜门前被刘阿喜救下,鳏夫美妇,干柴烈火就作了真,等刘阿喜知道春月的身份,可险些吓死。   武家势大,更有子弟在湘军里任统领,那是统辖上千人的大官,与私逃小妾苟合本就是被人活活打死也无人可怜,更莫说是武家的小妾了。   不过幸好刘老爷对刘阿喜甚好,亲自出面又赔情又赔钱,武老爷勉强卖了个人情,算是将春月转卖与他。后来,刘阿喜就与春月拜天地做了夫妻。   “不躲出来怎么办?”刘阿喜苦笑,在鞋帮子上敲了敲烟袋杆,转头看着春月,道:“要不咱们走吧?”   见丈夫神色凝重,春月微微一怔,问道:“走?去哪儿?为甚么要走?”   刘阿喜摇摇头,说:“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双溪村了。”他心里的话没说出来,怕吓着春月,接到刘老爷的信,刘老爷卖地时武家本来也想买,可出价太低,刘老爷遂卖与了广东商人,只怕武家会记恨,又翻以前的旧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春月一瞬不瞬盯着刘阿喜。   刘阿喜强笑道:“哪有?你呀,就爱疑神疑鬼。”就算远走高飞也要等双溪镇的事儿办妥之后,总要给新来的老爷讲说明白,吃了刘家这么多年米粮,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是?   “你撒谎,你心里有事,我能看不出来?”春月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马蹄声响,两人转头望去,就见南来的黄土路上,尘土飞扬,二三十乘骑客飞驰而来。   刘阿喜心下一紧,站起身:“我们回去。”抓着春月的手就向村里走,春月本就温顺的性子,见他脸色惊惶,不敢再问,顺从的起身。   可这些骑客来的极快,转眼间已经到了村口,纷纷拉缰绳,骏马长嘶声中,一名青袍汉子大声道:“敢问这位老兄,刘阿喜刘大哥家里怎么去?”   刘阿喜微微一怔,转头看去,这些骑客已经纷纷下马,其中有一位华服少年,雍容富贵,清澈双目如电,人上人,就算千人万人中,你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您,您各位是广东来的?”刘阿喜犹豫着问。   最先搭话的汉子笑道:“是,我家主人来看庄子的。”   来人自是叶昭和一众侍卫。   临武的地都是锦二奶奶买的,用的是钢厂的分红,她非要将地契交给叶昭,叶昭也没办法。   说起来锦二奶奶倒是慧眼独具,将来韶州到衡州的铁路架设之后,虽铁路会走东南郴州,但临武却也距离交通枢纽不远,加之此地小煤窑众多,在此买地极有发展前途。   叶昭来到这湖南边界,名为看地交接,实则自是要真正看看湖南的农村生活态势,见微知著,叶昭也知道,自己对这个时代农村的印象更多是从历史资料而来,加之道听途说和一些想象,有时候亲身见到,往往和自己的想象南辕北辙。   而如何抓住民心,将粤赣的这套东西传播出去,却已经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   现今京城,六王不但办新军,更准备办军械局和船政局,在同欧罗巴诸国接洽中,考察买机器的使者都已经启程,如此下去,只怕国内态势会越来越复杂。   再不加快脚步,怕就要被六王远远甩在后面,毕竟广东工商业刚刚起步,江西更是百废待兴,以两地资源,又如何与整个大清帝国抗衡?若六王洋务运动卓见成效,那就更没得比了。   从广州来桂阳倒是用不了多少时日,韶州至广州铁路虽未全线开通,最南端还未铺设完毕,但韶州到沙铺已经通车,骑马到沙铺,换乘火车,到了韶州再换马,也不过三两日光景。   双溪镇,叶昭希望能真正了解下这个年代佃农雇工的生存状态,而不是靠想象。   当见这位黑黝黝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刘阿喜后,叶昭对他微微一笑,回头道:“把刘自禅的信和地契给他看。”   听这位少年直呼刘老爷的名字,刘阿喜没有觉得一丝唐突,反而觉得很自然,接过青袍汉子递来的书信看了,随便翻了几本地契,刘阿喜忙双手奉还,恭恭敬敬道:“请老爷跟小的来,查收刘家大宅。”   叶昭笑着点头,和他并肩而行,问道:“这宅子一直你照看着是吧?”   “是,老爷去了长沙后,要小的住了东院,帮忙处理田地杂务。”   叶昭点点头,道:“那就一切照旧,你呀,以后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就当刘孝廉在的时候一般。”   刘阿喜一怔,脚步慢了半拍,“小的,小的谢老爷好意,可小的打算离开双溪村,若不是等老爷来,小的早就走了。”   叶昭微微点头:“如此,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倒要麻烦你举荐一位管事,本乡本土的庄头才好理事不是?”   “是,小的明白。”   说着话,却见周围衣衫褴褛的人越聚越多,虽然见叶昭侍卫气势不敢靠近,但却都跟着走,眼睛急切的看着刘阿喜。   叶昭见状就对刘阿喜道:“你跟大家说,一切规矩不变,叫大家放心。”本想田租给降几成,可想想初来乍道,只怕会吓到人,相信的人少,以为自己想搞花样盘剥他们的人多,还不如维持不变。   刘阿喜一怔,心下这个佩服啊,看这位老爷多厉害,问都不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即转头大喊道:“各位,这是咱们的新东主景老爷,他老人家刚刚下了恩典,一切规矩照旧,大家都散了吧!”   这些衣衫褴褛的乡民立时发出一阵欢呼,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双溪镇。   刘家宅院若在广州城就是麻雀宅子,但前后两进,瓦房砖墙,院门前更有石狮子,在乡下自然是高门大户。   刘阿喜领着叶昭各个院子转悠,更带叶昭去清点耕牛和农具,这个年代,富裕的佃农或许会有农具,但大多数佃农雇工却要租用东家的牲畜和器械。   叶昭以前自不知道,看着刘阿喜在杂物房点数多少锄头多少犁杖,不由得有些怔忪,这般简易的生产资料在这个年代都是了不得的财产?   “老爷,您看数目对的上吧?就差一把锄头,是小的不小心给蹦了锸儿,小的已经赔了钱,账本上能查到。”   其实那把锄头乃是一名长工弄坏的,刘阿喜怜他贫寒,算在了自己账上。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倒也无所谓。”   刘阿喜急道:“这,这怎么无所谓呢?老爷,我干了二十年庄头,可是一个子儿没出过差错。”   看他黑脸急成了酱色,叶昭笑道:“所以啊,我希望你再干二十年,可惜啊,你已经另谋高就。”   刘阿喜低头,默默不语。   这时候,一名衣衫尚算齐整的农家汉子突然跑进了杂院,随即就被侍卫拦住。   他却是急急的道:“阿喜哥,你快点走,武家来人了,肯定是冲你来的,你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刘阿喜脸一下就白了,可手上还有几件事没交代清,这可怎么办?   见他眼中恐惧之色,叶昭蹙眉道:“武家?什么人?”   第八十章 小冲突   前院天井,四五名舔胸叠肚的恶仆正在吵嚷,而一名穿着号服戴着红缨帽的勇兵军官上前一脚,将正阻拦他们的刘家杂役踹倒,骂道:“快点叫他奶奶的刘阿喜出来,不然老子拆了你们的庙!”   叶昭走出来正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   刘阿喜脸色苍白,但还是奓着胆子迎了上来,总不能给人家景老爷添麻烦。   “几位大哥,小的,小的就是刘阿喜。”刘阿喜连连鞠躬抱拳。   勇兵军官哼了一声,说:“我家大老爷小妾呢,叫出来,一起去见我家大老爷。”   一名恶仆在旁帮腔:“刘阿喜,这是我家三少爷手下的哨官老爷,识趣的就乖乖把春月叫出来跟我们走,若不然,就算哨官老爷当场毙了你,你这条烂命也是白饶!”   刘阿喜身子冰冷,三少爷,就是那位湘军统领了,他,他回来了?这,这可怎么办?一时真后悔莫及,早知道跟春月一走了之就是,谁知道,谁知道他们会来的这般快?   “你们是什么人?”斜刺里走过来一位青袍汉子,长脸三角眼,看起来整个人阴恻恻的。   勇兵哨官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你们就是那伙儿广东蛮子是吧?敢跟我家大老爷争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告诉你们,这笔帐早晚跟你们算,我家三少爷今天就想来的,是我们大老爷不想生事,我还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   “人留下,放一个回去报信。”叶昭摇起了折扇,这点麻烦事越快解决越好,若只是赶走他们等自己不在可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话音未落,青袍长脸汉子已经怪吼一声,原地拔起,铁腿带着风声“嘭”一声砸在那哨官脖颈肩头,哨官的身子骨可没有青帮大佬的底子,大动脉更被重击,眼前一黑,踉跄栽倒。   几名恶仆更不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稀里哗啦撂倒,其中一名被踹中心窝,直飞出去几尺,捂着胸口干呕。   踢倒他的青袍汉子冷笑道:“三成劲儿,赶紧滚回去,叫你们管事的来给我家主人磕头!”   恶仆哼哼唧唧好半天爬起,飞也似的去了。   刘阿喜几人都看傻了,怔了好一会儿,刘阿喜忙对叶昭道:“老爷,小的知道您富贵,但您瓷器不碰缸瓦,这武家,是桂阳的地头蛇,这一片民团练勇那都打着钩子呢,他家老三,是曾大帅手下的统领,您,您好汉不知眼前亏,这就走吧,这事儿啊,您得找官面上的人通气,若不然,等他们来了,您铁定吃大亏。”   刘阿喜自看得出这位新东主乃是一等一的富贵,就看他手下这帮武家子,就知道他老人家肯定在广东手眼通天,可强龙难压地头蛇,不能吃眼前亏,总要通过官面通融地方才是正理。   叶昭笑了笑,道:“你把账本拿来,跟我报报账。”   刘阿喜瞠目结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报账?听说是越富贵老爷越是铁公鸡,越算计精明,可,可不能为钱不要命了不是。   这时却见那些青袍汉子纷纷跑出去,院中很快只剩两人看管那哼哼唧唧躺在地上的武家俘虏。   而景老爷呢,悠哉悠哉的坐在了下人搬出的藤椅上,摇着折扇,指了指院中绿荫垂柳,说:“阿喜啊,回头这棵树你换换,要宽叶子的,纳凉才好用嘛。”   “是,是。”刘阿喜额头直冒汗,第一次见这么神叨叨的大老爷。   “去啊,拿账本去,你就是为这麻烦想走是吧?那就不必了!”   刘阿喜“哎哎”的答应着,跑去拿账本,这时就听嘭一声响,刘阿喜吓一跳,却见庄里飞起一团银光,袅袅升空,虽是白日,却看得分明。   刘阿喜拿着账本来报账的功夫,那最先来通知他的庄客突然惊惶无比的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武家来人了,来了好多人。”   叶昭微微蹙眉,湖南佬倒真是辣子,这就倾巢出动来夺人么?还真令人想不到。   刘阿喜的账本已经啪一声落地。   叶昭起身,笑道:“走,出去看看。”   刘阿喜到这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人家景老爷这么富贵的人今日因为自己身历险境,自己这条烂命又怕什么呢?   跟在景老爷身后出了大院,这时候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民们纷纷跑出来,都听说了,武水村武家带人来扫村子了。   有那血气方刚的大胆村民,纷纷拿出什么斧头镰刀,也有去刘家大宅领了农具,举着锄头锹镐,跟在叶昭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倒是浩浩荡荡的。   叶昭心下一晒,国人这地域观念就是如此,全国范围,各省就莫名有自豪感,省之内,就是市县之争,而乡村中,各个村子又是自成一体的小社会,莫说现在,就后世民风强悍之地,村与村之间发生械斗的还少了?   “景老爷,景老爷!”从旁边大宅子中闪出一名胖胖的“员外郎”,这小胖子那九成九不会做过六部员外,但叶昭看到他的打扮就莫名想起影视剧里的员外郎。   小眼睛乱转,看起来就精明,瓜皮帽绸缎袍,应该是村里的地主或是大佃农。   “景老爷,您这是何必呢,我跟武老爷有些交情,我帮您说合说合。”“员外郎”几步跑到叶昭身边,又是作揖又是赔笑。   刘阿喜小声道:“这是赵老爷。”想了想道:“赵翰举。”知道这位新主人没有喊人老爷的习惯。   叶昭笑着对赵翰举点点头,说道:“总有劳烦您的时候。”   赵翰举胖脸就有些垮,凑近叶昭低声道:“景老爷,您可能不知道,那武家和县北王家、郴州邓家起伙儿拉了支民团,曾大帅还从他民团拨人呢,动刀动枪的,咱这些庄稼汉哪是人家对手?这事儿您交给我,我保管您有面儿。”听着话,倒真是替叶昭着想。   也是这位赵老爷琢磨着,能从武家把刘家田地抢过来的主儿,定然有些来头,巴结巴结不吃亏,广东现在可是藏龙卧虎,能去广州行商的,就没有简单人物,他赵翰举还想着能有一天去广州花花世界闯一闯呢。   叶昭笑着拍了拍赵翰举的肩头,说:“谢谢您的美意,这事儿啊,我有主意。”   赵翰举自不知道能被这景老爷拍拍肩膀是多么荣耀,见这少年豪族一脸笃定,只好笑道:“如此,在下就跟景老爷涨涨见识。”   正说话,“嘭嘭嘭”,村口突然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巨响。   叶昭微微蹙眉,他身后浩浩荡荡的村民也起了一阵骚乱,有胆小的,偷偷往回溜,听说过,官兵现在有一种武器叫火枪,能喷火,山崩地裂的,可不是武家带了这东西来?   等叶昭一行人到村口的时候,赵翰举、刘阿喜等人就傻了眼。   却见景老爷的下人们分散在树后、屋顶、草垛上,每人手里一杆能发出巨响的火铳,想来是他们背上那长长的盒子里放着的。   而村前,一群穿着号衣的勇兵正在溃败,丢下了七八具尸体和伤兵,呜嚷呜嚷的四散奔逃。   陈勇快步走过来,抱拳道:“主子,叫他们放下武器进村他们不听,奴才们这才开了火!”   叶昭微微点头。   赵翰举激灵一下,看向了叶昭,至于刘阿喜等乡民,都极度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陈勇的话他们却全没注意。   “这武家看来硬得很呢。”叶昭微微蹙眉。来拿人的可不是武家仆役,这是真正的湘军号服,定是那甚么三少爷手底下的兵。   陈勇走近几步,小声道:“奴才已经遣人飞报阳明寨,若无意外,巡防营少时便到。主子,您万金之躯……”   叶昭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想也知道,他定是要建议自己回阳明寨躲一躲。   “老爷,这,这杀官兵……”刘阿喜脸都吓绿了,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勇冷哼一声:“就他们,鸡鸣狗盗,也配得上官兵二字?”   刘阿喜唯唯诺诺的道:“是,是,话是这么说,可,可咱们双溪村这可就,可就闯了大祸了!”公然杀官军和村民械斗那是两个概念。   “你怕什么?”陈勇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王爷对他客气,谁耐烦理他?   刘阿喜不敢再说,这景老爷的下人,一个个也太令人害怕了,真难为景老爷这么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一位少爷,整天被一帮亡命之徒伺候着,这心里不别扭吗?不过话说回来,这帮人在景老爷面前,眼神也好语气也好,可都温顺的像绵羊。   叶昭摇着折扇,琢磨着这场小冲突,湖南辣子果然辣,自己买几亩地,都有些寸步难行的感觉,要进入湖南,怕是要好好跟人碰一碰了!说不定,就要碰上湘军那一位。   六王,他的忍耐极限又是什么?   心里念头百转千回,手上却摇了摇折扇,对刘阿喜道:“阿喜啊,你叫人都散了吧,血淋淋的没什么好看的,告诉大伙,都回家,万事有我。”   赵翰举却是偷偷注意着叶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八十一章 连锁反应   双溪村前,杀声震天。   刘阿喜、赵翰举早已惊得说不出话。   村外密密麻麻的桂郴练勇,那寒光闪闪的钢刀长矛,“嘭嘭嘭”发出山崩地裂般响声的抬枪,刘阿喜和赵翰举心如死灰,新主家的火枪手能挡他们一时,但难挡一世,今日双溪村怕是在劫难逃。   而看着古柳下摇折扇泰然自若的叶昭,刘阿喜快走几步,扑通给叶昭跪下,“老爷,老爷,小的害了您啊!”咚咚的磕头。   叶昭摇着折扇,也不言语。   双溪村外到处是绿油油的庄稼地,在一片青纱帐中,武老三冷眼看着村里的火力点,脸色越发狰狞,“呸”,狠狠吐了一声,骂道:“传令,破了这村子,匪民都给我杀个精光!”   身侧的团勇教头打了个寒噤,他可是知道武老三这话的意思,犹豫着道:“大人,这,官府查究下来……”   “查下来怎么了?一窝子匪盗,谁还能包庇不成?”武老三三角眼一翻,恶狠狠的说。   教头不敢再说话,急忙跑去各处通传,听闻村破后可以随意烧杀劫掠,团勇们立时眼睛都红了,被步枪点击压制的不敢抬头的几股兵勇发声喊,从青纱帐、土丘后死命冲上去。   “大人,我看这新东主不简单啊。”陪着武老三回乡的营官脸有忧色,听闻广州商团林立,可战力如此强的商团,主人又岂会是普通人?   武老三哼了一声:“那可对了咱的脾气,抓起来敲他娘一笔狠的。”   正说话,突听身后隐隐约约响起号角声,武老三哈哈一笑:“王家来的倒快,鬼老头鼻子灵的能嗅出十里外的荤腥,他怎知道今日要宰一只肥羊?”   策马从青纱帐中走出,又一挥手,自有小兵飞马迎向远方那滚滚灰尘。   “老赵啊,这下不怕了吧?王家那老狐狸什么时候作过赔本的买卖?”武老三笑呵呵的问那营官。   话音未落,营官突然脸色大变,指着远方道:“大人,您看。”   武老三回头看去,却见那骑马的兵勇到了那彪队伍前,突然从马上栽下,生死不知。   而这时候却渐渐看清了,那彪人马各个军服整齐,蓝号勇衣红缨帽,正是粤军的甲装。   “杀!”青纱帐中,突然杀声震天,看那青纱帐齐刷刷倒下,正是数股甲兵起头并进,来势惊人。   “怎么回事?”武老三怔住,策马就想迎上去分说。那营官却见机分明,一把拉住他骏马缰绳,大声道:“大人,您还看不出来吗?粤勇来给南蛮子撑腰了,大人,快走吧!”这时节上去跟人讲道理谁会听?何况本就站不住理儿。   围剿一个小村子,武老三带来的湘军练勇根本就没设哨卡,这时节突然背后遇袭,立时大乱。   “嘭嘭”枪声中,武老三骏马中弹,惨嘶仆倒,而没等他站起来,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几柄明晃晃的钢刀。   村子里。   刘阿喜和赵翰举等人真是大喜大悲,正心里哀鸣今日难逃劫数之时,却又见不知道哪里杀出的人马,庄子前庄稼地中混战成一团,而盏茶不到,统帅被俘的民团就溃败四野奔逃。   “爷,您,您让小的涨见识啊!”最先醒悟过来的赵翰举一脸谄笑,能被人喊一声主子的那是什么主儿?   叶昭笑笑,看向了刘阿喜,说道:“阿喜啊,我这田地啊,你就好生打理。这有理走遍天下,难道在咱双溪村还站不住脚?”   刘阿喜除了震惊的连连磕头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叶昭又道:“今日呢折损了许多庄稼,你传下话去,今年的地租只收七成,甭管是不是庄稼地被糟蹋的,算是我这个新东家赏个喜庆。”现今地租以田地良劣收租不等,如谷米者,每亩从三四斗到一石者皆有,大概都为亩产半数。   “老爷仁慈!”刘阿喜用力磕头。有那离得近的乡民听了,欢呼一片。   此时旁边侍卫牵过马来,叶昭翻身上马,笑道:“我去了。”   赵翰举连连拱手鞠躬,刘阿喜长跪不起。   村头绿油油庄稼地旁,被抽了几个大嘴巴的武老三还在破口大骂呢。   叶昭自不会去理他,巡防营管带跑来磕头见礼,叶昭笑道:“倒带了一手好兵。”管带立时骨头都轻了二两。   现今巡防营军种编制不等,但五十杆步枪是要保障的,当然,多为步兵团淘汰下来的慢枪。   “走,去你的寨子!”叶昭清澈双目蕴含笑意,若被对头看到,心里定然一颤,这厮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   ……   1858年4月,大将军王景祥在阳明寨附近遇袭,匪兵遁入湘南,随即粤军步兵团第四镇进入湖南境内。   五月初,在桂阳王孝廉及其民团协助下,斩通匪恶绅桂阳吴丹雄、郴州邓云徽,查抄两家田产,中旬,击溃衡州乡匪,进抵衡州,整编绿营。   中旬,两宫太后懿旨,粤、闽、赣、湘境内大将军王所统各部兵勇番号前加“平远”二字,为平远步兵团第一镇、平远步兵团第二镇、平远步兵团第三镇、平远步兵团第四镇、平远水师,各省警备营称平远警备营,巡防营称平远巡防营等等。   ……   衡州近郊石家。   大宅院前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阖府上下那一个个都脸上放光,今日可真是贵客盈门,各处乡绅老爷齐聚,而湖广总督官文大人到访且不必说就多么荣耀了,最惊人的是平远靖寇大将军、肃智郡王踏入石家门槛,这可是几代都值得夸耀的恩宠。   花厅中,叶昭正笑吟吟品茶。   黑檀木的案子,案子两侧是椅背上雕了花纹图样的宽椅,算是主座,可叶昭坐着,感觉硬邦邦的多少有些不舒服。   桌案另一侧,官文一脸愁容,可不是,祸起萧墙,这大将军王招呼都没打就拉着兵进了湖南,现在要自己写折子说什么乃是自己邀平远军助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官文自不知道,叶昭乃是典型的先上车后补票。   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平远军不但进了湖南南境,更极短的时间整编出了什么平远湘南巡防营五营,衡州以南,官员撤办了无数,这可怎么话儿说的?   “王爷,制台大人,草民粗茶冷羹,还请王爷和制台大人恕罪。”坐在下首的是刚刚进来的石老爷,五十多岁年纪,绸袍锦衫,一股子的儒雅。   叶昭笑道:“孝廉不必客气,地地道道的辣子,我可是好久没尝到了。”   现在内陆想扩充势力,最紧要的莫过于乡绅地主的支持了,这些地主乡绅,在农村远不是后世所描绘的土豪恶霸,许多却是乐善好施,德高望重,最起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极为爱惜名声,如若不准备将其一概打倒,得到他们的支持则是必须的。   叶昭同样做的是又打又拉,砍了与湘军最为密切的几颗脑袋,震慑湘境豪绅,转而又加以安抚。   第一个倒戈的便是武老三口口声声骂成老狐狸的桂阳王老爷,那叫一个见风使舵,领着民团第一个去抄了武家。   而衡州这位石孝廉,乃是湘境南部数一数二的望族家长,同曾家素有嫌隙,叶昭整编巡防营多有他的助力,不然又怎会这般顺当?其中湘南巡防第三营几乎就是石家等十三家乡绅组建的民团子弟,挑选精锐,改了个番号,就开始吃军饷。   “王爷、制台大人,您二位聊,草民告退。”石孝廉起身告辞,知道自己在,很多话人家不方便讲。   叶昭却是笑道:“不忙,石先生(石孝廉忙道不敢),巡防营甫建,过几日本王准备将其与粤、赣巡防营混编,老兵带新兵,方能极快提升其战力,而打破地域乡情之见,更是练军之不二法门,石先生以为怎样?”   石孝廉一怔,知道大将军王定然不会允许这种整营军兵抱团的情况出现,却不想不但雷厉风行的马上着手解决,更直言不讳。   “军事一途,草民怎敢妄言。”石孝廉一脸坦然,要说帮这位大将军王也是无奈之举,大将军王亲自登门,给了天大的情面,作人就要识抬举,不然怕石家就大祸临头。至于别的事,自己可不能乱掺乎,置身事外再好不过,若真的天下大变,这些乡亲子弟,做逃兵也好,跟着大将军王谋富贵也好,都跟自己没关系,路,都是自己选择的。   叶昭微微点头,又笑道:“韶州到衡州的铁路正在勘测路线,石先生若有意融资,本王倒可以为先生牵线。”   石孝廉脸上露出喜色,躬身道:“谢王爷,容草民几日,计算银钱宽裕。”   叶昭心下一晒,石孝廉虽脸有喜色,但眼中却丝毫不见,分明就是假扮的,几日后,定然来跟自己说哪儿哪儿用着银子呢,实在拿不出闲钱。   说也是,不说这些内地乡绅多以田地为根本轻视行商,就算思想开明些吧,知道这是一笔极好的生意,可现在同自己走太近,却未见得是好事儿,自然是敬而远之。   “如此,孝廉忙你的事去吧。”叶昭神色不动。   “是,是,草民告退!”石孝廉给二人分别深施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官文这时就苦笑看向叶昭,道:“王爷,以后的赋税我交不上去,皇上怪罪下来,怎生是好?”   想也知道,衡州以南,湖南南境被大将军王控制的地界儿,那税收是不用想了。   叶昭笑道:“拨归平远军剿匪军资,又有什么不好说的?”   官文叹息道:“王爷,下官说一句不该说的,王爷太咄咄逼人了。”如果说平远军进入福建南境尚情有可原,此次进入湖南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北京城那位仍然不动声气可就怪了。   叶昭笑笑,端起了茶杯。   官文又道:“王爷何不听下官一言,缓缓图之?”   叶昭一笑:“图之?图什么?”不是自己不想缓缓图之,时日越长,六王对于庙堂地方掌控越是有力,而发匪更渐渐陷入困境,如果再爆发个内讧之类的事件,怕被剿灭指日可待,旁人不知道,自己可知道东王和天王的矛盾多么不可调和,如果不是自己粤军一直对其保持压力,怕早就内乱丛生。发匪一旦被剿灭,自己的统治根基随即不复存在,到时六王收权,自己如何应对?   现今进入湖南,更整编粤军为平远军,打破地域观念整合军队,算是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听叶昭反问,官文一滞,苦笑不语。   叶昭道:“本王已上了折子,平远军进湖南,一为剿流贼,二为钳制公平贼党,等党贼灭,自会退回赣境征剿发匪。若不然,流寇不息,贼党趁势北上,湖南危亦,本王亦陷入四面楚歌之绝境。”   听着大将军王分析,还真是这么码事儿,可前提是,湘南真的有需要平远军进剿的强大流寇,可又哪里有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曾国藩部下骄横,回了乡还是那老一套,带着团勇要血洗民村,可一下撞到了铁板,自己被砍了脑袋不说,更祸延亲朋。   官文苦笑着,又道:“曾军门数次写来信,要下官保住郴州邓云徽的脑袋,可下官屡次拜访,都见不到王爷。”   叶昭笑着品茶,不语。   ……   紫禁城南书房。   黄气氤氲,明珠生辉。   六王坐在那金光闪耀,仿佛有飞龙掠影的书案后,翻着折子,一脸阴霾。   书案下,站着国丈桂良,满是气愤,恨声道:“皇上,不能再等了,这景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工激愤,恳请皇上治此贼之罪!”   见六王不语,桂良撩袍跪倒,咚咚的磕头:“奴才死谏,若不早日剪除此贼,待其羽翼丰满,事难回头啊皇上!”   数名大臣上书弹颏景祥,多为中枢,而言辞最激烈的莫过于两江总督曾国藩。   六王缓缓抬起了头,淡淡道:“朕自有分数。”   桂良一怔,随即更用力的磕头,大声道:“皇上寡断!奴才有死而已!”血从额头沁出。   “大胆!”六王脸一沉,猛地一拍桌案,可看着这宠妃的父亲,一直以来对自己甚好的老人,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你起来吧,朕在等,等一桩军机,两个月后,且看朕如何分派这小贼!”   军机?两个月?桂良虽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但听得出,皇上早有部署,心下立时一喜,皇上何等英明?行事一向静如山岳,动似雷霆,看来,是很早就部署如何对付那小贼了,这自己都没闻听半点风声,可见此事之机密,筹划之周详。   “皇上圣明,奴才就睁开眼睛看着,看那谋逆小贼如何自取灭亡!”桂良心下宽定,再次俯首磕头。   第五卷 三龙戏珠   第一章 夜总会   吉祥舞厅,乐曲舒缓,光线迷离。   舞厅乃是中空的二层洋楼架构,中央是硕大的舞池,供客人舞女翩翩起舞,亦可表演才艺,环绕舞池皆是欧式沙发茶几组成的茶座。此时叶昭就坐在楼上紧邻雕花栏杆的茶座里,翻看报纸。   如意坐在侧座,好奇的看着楼下舞池中对舞的男男女女。   她穿着玫红色丝绸旗袄,嫩绿丝滑的绸裤,红彤彤的小绣花鞋,乌云秀发按照叶昭说的在脑后盘了个花髻,四只梅花簪子极有美感的插在发髻上,瀑布般的长发落在肩后。如意自不知道这是什么发髻,即不盘发又不梳辫,但叶昭叫她这样弄,她自然听话,自不知道乃是叶昭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的古代美女束发造型,此时依葫芦画瓢用在如意身上,俏丫头更显娇美可人。   叶昭已经好多天没出来闲逛了,同京城关系异常紧张,六王虽没吭声,可不知道背地里策划什么,就算自己粘了胡子又如何?若有心人盯上,保不准就被识破,被人刺杀的滋味很好么?   不过昨晚如意哭了一晚,是以带她出来散散心。   昨晚说起府里的丫鬟,叶昭跟蓉儿讲道,年满二十岁者可放出府嫁人,以后府里丫鬟雇佣制,未婚女孩儿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可进入的荷花楼的丫鬟则酌情买些穷困人家的幼童,栽培成人,伺候几年放出去也算做了善事。   叶昭又要蓉儿去跟如意说说这话儿,五个大丫鬟里,吉祥不算,因为她与蓉儿主仆情深,是一定要陪在蓉儿身边的,锦二奶奶的贴身自也另算。其余三个丫鬟,如意年纪最大,今年虚岁二十。叶昭要蓉儿问问如意,帮她介绍一户好人家,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归宿。   叶昭本是好意,今早才知道如意昨晚哭了一夜,想起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叶昭心下也未免难受,是以带她出来散散心,顺便开导开导她。   不过这次出来,叶昭可是带足了本钱,四周五个茶座,二三十号人,全是大将军王部下,其中一桌四名王府侍卫,其余四桌则是飞虎营精英,男男女女扮作客人,逼真的很,如果叶昭不是事先知道他们身份,怕都看不出来。   叶昭翻看着《粤报》,这几期粤报主题连续抨击鸦片之毒害,称鸦片祸国殃民,吸食鸦片者多为腐朽无能之辈,无所事事的寄生虫,更将鸦片定性为“毒品”。   这连续的文章都是叶昭所写,现今就算欧罗巴诸国,也没有毒品一说,在其本国吸食鸦片贩卖鸦片皆为合法,可为什么中国人吸食鸦片者最多?概因这吸食者从不以为耻,更将那飘飘欲仙的滋味绘声绘色讲给亲朋,从鸦片被称为“福寿膏”就可知,在中国,好像吸食鸦片是一种上等人的作派,奢侈人家会客接待亲友,都用鸦片来招呼人,如此才显得豪门之风。   控制乃至杜绝鸦片,首先就要将其的名声搞臭,广州不很多人开始自认是“文明人”吗?好吧,吸食鸦片不是文明所为。   叶昭开了这个头,又令秘书房专门委派几名吏员作文章抨击这鸦片,官家再逐步顺应“民意”控制鸦片买卖,如此一步步禁绝鸦片。   而粤报第四版,又有官家启事,公布了监察局之信箱,开辟了民意上达的新途径,鼓励信笺揭发腐败,又创造了世界监察历史的先河。   “咚咚咚……”如意小心翼翼给叶昭倒了杯白兰地,琥珀般的金黄色,浓郁典雅。   如意小声道:“洋酒看起来就好喝。”   叶昭笑道:“这白兰地可是咱中国发明的。”说着就心中一晒,有时候爱国主义教育实际就是一种政治灌输,我们的文明最伟大,任何现代技艺只要在古代和我们文明沾上过边儿的,就是我们的发明,国外人不知道何时何地的一句话,拆解过来断章取义就可以证明我们璀璨的文明或是现代社会的强大。   现在自己在粤赣的宣传教育同样如此,宣扬粤赣制度世界第一,宣扬古老文明的辉煌以及在粤赣制度下的复苏。而几家报纸经常翻译些洋人的文章加以修饰夸张更印证了粤赣制度的先进,古今同理,被洋人都佩服的没边儿,民族自尊心自然得到极大的满足。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民族自信心缺失的问题,任何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从国家层面讲民众也是如此。当然,叶昭希望随着粤赣乃至中国的强大,对于欧罗巴诸国的评议,国民能渐渐的平淡视之。   而且叶昭也发现了,自己越来越善于引导民众鼓动民众的情绪,虽然本意是好的,但政客,乃至政治家真的就是这种心理状态吗?   都说忧国忧民,侠之大者,可真想登上权力的巅峰实现一些理想,仅仅一腔热血一副济世心胸可远远不够。   往往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都是真正巨人的垫脚石。   摇摇头,叶昭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苦涩无比,自己,距离好人这个范畴是越来越远了。   “主子,您说的朋友还没到吗?”如意雪白小手执着金黄色的玻璃瓶,又小心的给叶昭酒杯斟满。   “是呢。”叶昭拽出怀表看了眼,下午三点。瞥了如意一眼,说道:“叫我什么来着?”   如意吐吐舌头,“这不主子的客人还没到吗?”   说着话,那边就传来瓮声瓮气的喊声:“叶大哥,叶大哥!”   黑子和马小翠沿着红毯木梯上楼,黑子一边喊一边晃手。   叶昭一笑:“倒是准点儿。”   黑子和马小翠都穿了便装,黑子穿着青布袍,肌肉虬结,看起来怪怪的,马小翠则穿了一身花布衣裳,黑布鞋。两人衣服都是崭新崭新的,叶昭看了就笑,多一些黑子和马小翠这样的工薪阶层,才能更好的刺激经济刺激广东的发展。   叶昭站起,笑着和黑子、马小翠握手,又介绍如意:“我妹妹如意,如意,这是黑子哥,小翠姐。”   如意并不习惯和人握手,只是甜甜笑着叫人:“黑子哥,小翠姐。”   几人坐了,如意就忙给黑子倒了杯酒,又张罗着给马小翠要咖啡,叶昭笑道:“你就别忙了,都自己人,吃什么喝什么他们自己叫。”   “哦。”如意乖巧的点头。   马小翠却是笑孜孜问叶昭:“你亲妹妹?”   叶昭笑道:“和我亲妹妹一样,对了小翠,你们巡捕局有没有年青帅气的干事,有没有配得上我妹妹的?改天带出来见见。”   如意俏脸就有些白,可自然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   马小翠琢磨了一会儿,看着如意笑道:“这我可真不敢说,怕没有如意妹妹能瞧上眼的。”   叶昭道:“不对吧?训导处有个姓金的巡长,人帅气,风评也好,我看他就不错。”   马小翠嗤了一声道:“他?看着没结婚,外面相好的多着呢。”睁大眼睛看着叶昭:“我说叶昭,你是想把你妹妹往火坑推怎么着?”   叶昭摇头苦笑,看来任何时候这档案都不可信啊。本来嘛,给如意找婆家,倒也不用家境多么好,男孩要多大的官儿,第一自是要正室,人踏实能干,提拔的机会还不好说吗?   “巡捕局怎么样?这吃拿卡要的苗头是不是压不住?”叶昭看似不在意的问。   马小翠笑道:“好些了,反正我这眼睛是清净了,上面发了巡捕十九则,监察局办了几个,现在没敢明目张胆收钱的了。”   黑子却是摇着脑袋道:“我看难,别处还好,北城前街那儿最乱,听赵老呙说,现在都有讲究的,出去巡逻这小摊小贩的都得孝敬,有那不孝敬的,可落不了好,没一会儿就有地痞来掀你的摊子,交了钱的,就没事儿。”   叶昭就笑:“好啊,这都进化成警匪一家了。”   马小翠和黑子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听他叫好,马小翠无奈的摇头。   “走,咱下去跳舞吧。”马小翠率先提议。   叶昭点点头,说:“那就下去。”转头对如意一笑:“走吧,教教你怎么跳舞,等你恋爱了,也来文明文明。”   如意一呆,可莫说只是跳舞,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主子要带她去,她又怎敢不去?只是担心不会跳出丑而已。   四人下楼进了舞池,飞虎营几对男女也跟了下来,晃呀晃的在叶昭和如意身边成双成对的开始笨拙的起舞。   叶昭心下一笑,这些人,还真是会什么手艺的都有,虽然跳的没章法,临时看着现学现卖,但却也有模有样的。   “这个手给我,这个放我肩膀上。”叶昭抓起了如意的两只柔嫩小手,一只放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握住,笑道:“你呀,就跟着我的脚步来,跳跳的就会了。”   叶昭自自然然,却不知道如意如遭雷击,这辈子第一次被男人抓着手,这个男人更是她的主子,从进王府就知道要成为他的通房丫头,刚刚七八岁时就知道自己早晚是他的人,可谁知道主子脾气怪异,从来不用她服侍,更听说有龙阳之癖,等到主子大婚了,又纳了妾,如意才渐渐明白,主子是跟别人不一样,看不上的女人是碰也不会碰的,虽暗地伤心,却更觉得自己能服侍这样一位主子,真是天大的福气。   今天,今天是她第一次挨得主子如此近,仿佛主子呼出的气就喷在自己发髻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近在咫尺。在她心目中如山峰般高不可攀的男人此刻拥着她入怀,碰触着那充满威严感觉的男人身体,如意头晕晕的,脑袋一片空白。   叶昭好久没跳舞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进舞厅时尚一回,可这舞伴,也确实难求,蓉儿那是断然不会陪自己疯的,锦二奶奶虽然体态风流,搂着那小尤物跳舞定然享受的很,可要说在家里跳还行,她也定能令自己享尽艳福,但在舞厅大庭广众跳舞,就算自己逼她来,可不知道回头会不会闹什么自杀风波。红娘?叶昭闪她名字的念头都没,天崩地裂也不会啊。   却不想无心插柳,倒是寻到位舞伴。   只是怎么感觉,如意的身子越来越软,好像,好像要瘫在自己怀里了。   低头看去,那小红绣花鞋跟着自己的黑皮鞋动呀动的,叶昭心里不由得一荡,有种划破时空的快感。   抱着古典韵味的美人儿起舞,还是自己的丫鬟,跳起了现代的交际舞,这感觉,还真有些刺激。   如意渐渐的回过神,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绝佳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不管主子赶她出府也好,将她送人也好,都要,都要告诉主子她的心思。   偷眼看看四周的人群,好似没人注意,脸通红,羞的身子都要软倒,如意慢慢的,慢慢的将娇躯贴了过去。   夏天穿的极薄,尤其是叶昭和如意的衣衫都是上等丝绸,薄滑无比,隔着丝绸,叶昭突然就感觉到如意弹力十足的柔软小腹贴在了身下,微微一怔,随着舞步分开,很快又贴上来,能感觉的到如意的小腹是多么的滑腻而又弹力惊人,没有一丝赘肉,薄薄的丝绸好似不存在一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碰触。   叶昭尽力拉开身子,但却不可避免自己的生理反应,随着舞步,轻轻碰触,陷入那片蚀骨的滑腻,又被弹开,再次被那甜腻小腹裹夹,又被弹开,绮旎难言。   如意却早就醉了,主子的硕大第一次碰触到她的时候她脑子就嗡的一声,整个身子都化成了水,只是靠本能在跟着主子的舞步而动,全身香汗淋漓,好似昏厥了过去,又好似很清醒,朦朦胧胧不知今昔何年。   终于,一曲韦伯的《邀舞》到了尾声。   叶昭看着俏脸红到脖根的如意,哭笑不得,刚松开她,就见她摇摇欲坠,没办法,只好半架半抱的搀着她向楼上走。   而马小翠和黑子跳上了瘾,却站在舞池中等乐曲再次响起。   飞虎营的枪手,则有一对跟着叶昭上楼,其余两三对又跳了一会儿才回转楼上,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和叶昭认识。   “小丫头片子,我说你疯了吧?”回到座位,叶昭就瞪起了眼睛。   第二章 家家有本经   如意不敢吱声,低着头,俏脸如红霞一般,更是明媚动人。   叶昭又瞪了她一眼,低声道:“ 好的不学,怎么把金凤那套都学来了,小小年纪就会撩拨主子了!”   拿起酒杯咂了口,如意眼角早就偷偷瞥着呢,急忙用镂金筷夹起一块虾干送到叶昭嘴边,见叶昭伸嘴接了,心下才一定,主子没生大气。   “你呀。”叶昭摇了摇头,其实心里也知道如意的心思,可真是笔糊涂账,算了,以后再说吧。   黑子和马小翠再回到茶座的时候都是一呆,却见如意将那些带皮的果子都细心剥开,尤其是黑子刚才抱怨的那花旗国花生,更是一颗颗的都被如意去了皮,分在三人的小碟子里。   此时如意又跟侍应要了木盆白毛巾,正轻盈洗手,雪白小手在水盆里轻轻点了点,宛如兰花。   马小翠心说好奇怪的女孩,大家闺秀作派,可干的活怎么感觉跟下人仆役似的?   黑子第一次享受大美女服侍的滋味,看着吃碟里的果子,黑脸就有些发紫,瓮声瓮气道:“谢,谢谢如意小姐。”   马小翠狠狠瞪了他一眼。   所谓花旗国花生,就是开心果,叶昭喜欢用之佐酒,精细点心吃厌了,不免怀念上辈子的滋味。   “黑子哥,小翠姐,您二位还吃什么?如意帮你们去要。”主子的朋友,如意自然极为尊敬,小心伺候着。   马小翠看着如意,笑道:“如意,我要有你这么个妹妹,可不舍得要你干这干那,叶昭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呀?”   如意吓了一跳,急忙道:“哪有,哪有这等事?如意,如意是先生的丫头,可,可谈不上欺负不欺负的。”   马小翠一怔,这才恍然,看了叶昭一眼,诧异的很,这般明秀的女孩儿原来是他家奴仆,再看如意,马小翠不禁升起同病相怜之感,她家境贫寒,小时候也险些被卖入富户为奴为婢,如意的遭遇她感同身受,心下叹口气,问叶昭:“要帮如意赎身的话,几多银钱?”   叶昭一呆,笑道:“怎么?你想帮如意赎身?”   马小翠道:“我自然赎不起,可我回去定好好帮如意寻一户富裕婆家,你说话可要算话,别消遣人。”自以为开始叶昭什么帮如意找丈夫之类的话都是消遣她和黑子。   叶昭笑道:“这事儿啊,再说吧。”如意“勾引”自己的事都干得出,那要多大的勇气?小丫头烈性,别回头逼的吞金投井的,还是等等看吧。   如意心下一喜,但主人和朋友说话,她自不敢插嘴。   马小翠见果然被她“料中”,哼了一声,说:“我去洗漱间,如意,你跟我来。”   如意向叶昭看去,见叶昭点头,这才轻盈盈起身,陪着马小翠而去。   “叶大哥,如意真漂亮,又温柔。”黑子红着脸,这时候才敢说出心里的真实感受。   叶昭笑道:“这话你跟我说说就好了,别当着马小翠说,小心她撕了你。”   黑子憨笑挠挠头,说:“我知道。”   叶昭又问起黑子巡捕局的事,聊没几句,马小翠和如意回转。   见如意又极快的坐到叶昭身边帮叶昭斟酒,马小翠心里叹口气,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这个如意,自己跟她说什么只是点头,既不反驳也不询问,还以为她听进去了呢,谁知道她就是这温顺性子,转回头又是这番景象。   “叶昭,你现在还干巡捕吗?”马小翠眼珠转了转,问。   叶昭道:“偶尔还去。”   马小翠随即正色道:“那你该知道,贩卖人口迟早会严禁,说不定将来好像如意这种情况根本不用赎身就能得到自由,别闹的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给如意自由身,你还能落个好。”   叶昭有些无奈,本来找他二位来主要还是想听听巡捕局的情况,可马小翠这人较真,跟如意这码事算是杠上了。   “好吧,如意,你自由了!”叶昭头疼的挥挥手。   如意扑哧一笑,却不知道原来主子也有被人气住的时候儿,见马小翠看来,忙低头,说:“是。”   马小翠看着这主仆两个,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妄作小人,这个如意,不会是看上叶昭了吧?也难怪,说起来这空心大少,实则是很有些见识很有些本事的。   “这下行了吧?”叶昭问马小翠。   马小翠撇撇嘴,这时候再提契书什么的好像被人耍一样,哼了一声:“我就希望你对如意好些儿。”   “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小翠姐放心。”如意极认真的说。她也知道马小翠是为自己好,是个心地极良善的人,若不会也不会因为她这点小事纠缠半晌。   “那就好。”马小翠讪讪的,越发觉得自己不识趣,也是,别人家的事,局外人又能了解几分?可不是以前叶昭讲过的道理么?   “嗯?他怎么来了?”黑子突然皱了皱眉。   顺着黑子目光看去,却见楼梯口花团锦簇的茶座旁红旗袍女侍应正招呼两名客人,一位青袍中年人,干干瘦瘦;另一位则是个子挺拔的白种西洋人,穿着黑色拉翁基茄克,实则就是简化的燕尾服,同民国电视里的西装以及后世休闲西装造型略有些不同,但实则差别已经不大。   叶昭也认识那青袍中年人,西关巡捕局的王毅信,赵大个被判了刑,他则被重打八十赶出了巡捕局,现在看,混得还不错。   王毅信扫视茶座,很快就发现了叶昭等人,瘦长脸立时浮起笑容,同那西洋人说了几句,随即向叶昭这桌走来,笑道:“都在啊,叶昭、马小翠、黑子,哈哈!”   见叶昭神色不动,侍卫们自也没声张。   王毅信来到叶昭桌前近前就挨个给三人名片,又指着那西洋人介绍:“这是我们商团教练卡斯特尔先生,法兰西人。”   看着他名片,却是在清和、泰明、老王记三家商行组建的商团做事,职位是顾问。   叶昭微微一笑:“王先生倒是高就了。”   王毅信笑着坐下,看起来极为亲热,说:“要没有老弟,我哪能现在一个月拿十块银洋?多亏老弟关照了。”   叶昭知道,八十棍怕是能要他老命,现下心里可恨极了自己和朱丝丝,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   如意不知道原委,既然是主子的客人,自然帮两人每人倒了杯法兰地。   王毅信嘿嘿笑道:“老弟真是好享受。”   卡斯特尔则拿起酒杯,陶醉的嗅着那琥珀般迷人的光泽,又看看娇俏可人的如意,目光更盯在了如意小巧的红色绣花鞋上,眼神渐渐炽热。   如意微微蹙眉,向叶昭身边坐了坐。   卡斯特尔啧啧了两声,用生硬的中文道:“酒香人更美。”   王毅信立时鼓掌笑道:“好诗好诗,卡斯特尔先生,您不是经常说要找一位温柔可爱的中国女朋友吗?这不眼下就有了?”   卡斯特尔眼睛一亮,盯着如意俏脸,问道:“小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叶昭刚一皱眉想说话,马小翠可就炸了,瞪着王毅信道:“王毅信,我们不认识你,快带你的朋友走!”   王毅信皮笑肉不笑:“巡捕局怎么教的你?见到长辈呼名道姓,成何体统?”   马小翠哼了一声:“就你?干的那点好事,没砍你脑袋算你运气好,你走不走?”   王毅信笑道:“这舞厅不是你马小翠开的吧?就算是你开的,那也没赶客的道理。怎么着,我就不走,你还能抓我不成?”   马小翠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说道:“滚出去!”   王毅信冷笑:“你有枪,我们也有枪,哈,我倒忘了,你现在穿便装,不能带枪是吧?”转头对卡斯特尔笑道:“卡斯特尔先生,他们不欢迎您,说您的法兰西神枪手的名号是在吹牛。”   刚才王毅信和马小翠说话语速快,卡斯特尔也没听明白两人说什么,但马小翠那个“滚”是听得懂的,脸色本来就阴沉,再听王毅信的话,褐色眼珠闪过凶光,伸手就向腰间摸去。   “慢慢慢,各位消消气,消消气。”领班突然颠颠的跑来了,领班姓金,为人圆滑,一直在各个茶座转悠,这舞厅,本就是争风吃醋的地方,喝点酒最容易闹事,虽然有青帮镇着,可总有那不开眼的挑起事端。   刚刚他正转悠过这桌,听着话头不对,忙凑过来,按住卡斯特尔的手,连声道:“众位,来舞厅咱是寻开心,不是斗气不是?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别难为我们苦哈哈,各位,算给我面子。”   马小翠指了指王毅信和卡斯特尔,“这两个人,我们不认识,怎么你这儿的客人骗吃骗喝么?”   金领班忙对王毅信和卡斯特尔道:“二位爷,您消消气,我帮您二位选张好桌台,再把那姑娘带来,燕环肥瘦任二位选,咱是来寻开心的不是?”   马小翠却抓空对叶昭道:“你和如意先走,这事儿我处理。”叶昭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自是深深印刻在她记忆中。   黑子也道:“是啊叶大哥,卡斯特尔在局里当过教头呢,那枪法不是盖的,人也狂妄,您是斯文人,别沾这个,我和小翠来应付。”   马小翠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这是劝人走还是激人留下呢?   黑子所说的马小翠自然也知道,卡斯特尔在广州练枪的圈子名气很大,听闻同局总邹守明还是好朋友,是以马小翠才劝叶昭走。就算卡斯特尔闹事,总有律法解决,可若叶昭和如意在,有个什么闪失可就追悔莫及,卡斯特尔看如意的眼神,可是不正,刚刚灌了杯酒下肚,鬼佬眼珠就好像跳动着火焰一般,一看就知道要出事。   王毅信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对金领班道:“你忙你的去,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没个眼力见儿么?你跟张老四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张老四即是舞厅请来护场的青帮头头。   金领班犹豫着道:“这,这……”   王毅信转头看向叶昭,冷笑道:“你说说你,怎么就知道躲女人裤裆里呢?是不是没长那话儿啊!”他其实本是很阴沉的人,但见到害自己差点丢了命的这小王八蛋,一腔火气实在忍不住。   刷的一声,突然邻座几桌数十名客人全站了起来,冷冷看着王毅信。   王毅信心下诧异,心说我讥讽这小子他们都站起来干嘛?哼了一声,骂道:“都看什么看,坐下!没看过家伙是吧?”伸手就伸向腰间,握住枪柄想往外拔,只要往这桌子上一拍,管怎么惹到他们了,肯定一个个吓得尿裤子!   哗啦啦,突然间,四下伸出无数长枪、短枪、中型枪,黑洞洞的枪口全对准了他和卡斯特尔。这几十号男男女女,竟然全是枪手。   王毅信身子一下僵住,卡斯特尔慢慢的举起了手,作投降状。   金领班也在这慑人的枪圈之中,腿一抖,身下一热,吓得尿了裤子。   不远处几桌客人吓得惊叫起身,纷纷向楼下跑去。   叶昭微微蹙眉,摆摆手道:“都收了家伙。”又对王毅信和卡斯特尔道:“都是来喝酒跳舞的不是?你们是商团,在西关在广州城拔枪犯了律法吧?自己去按察司自首,请求宽大。去吧。”   王毅信如得大赦,拉着卡斯特尔想走,却有一名青袍汉子拦住道:“怎么,就想这么走?我家主人宽宏,你们俩难道不懂规矩?”   王毅信心说什么规矩啊,求助般看向叶昭,这帮人,好像就叶昭没有那冷冰冰的杀气。心里哀鸣,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出来喝酒,都带几十号枪手跟着,就算伍家公子,也没这排场吧?   腰间突然一松,短枪已经被人取走,转头看卡斯特尔也是一脸惊骇,同样没来得及反应,枪就被取走了。   那青袍汉子将手上两把枪插于腰后,又冷冰冰对王毅信和卡斯特尔道:“自断一指,再爬出去!”那语气,根本不是恐吓。   王毅信心肝一颤,回头看向叶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叶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啊!”   叶昭皱眉摆摆手:“放他们走!”   青袍汉子这才不敢再说,转身让出了条路。   第三章 山雨欲来   马小翠和黑子也都怔怔看着叶昭。   叶昭摆了摆手:“都坐吧。”   刷一声,那些枪手全坐了下去。   叶昭知道,从此以后怕也不能再跟马小翠黑子喝酒聊天了,心里轻轻叹口气,但没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喝酒吧,今天咱不醉无归。”   如意帮两人斟酒,马小翠问道:“叶昭,你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侧,一名侍卫将金领班叫道一旁嘱咐,自是要他将今天的事守秘。   叶昭笑笑道:“商人。”   马小翠撇嘴道:“那得是多有钱的商人啊?”   见这愣头青还不知道敬畏,叶昭反而心下有些开心,笑了笑,伸手亲自给马小翠夹了条鱼干过去,说道:“不管我有钱没钱,咱们都是朋友,是吧?”   黑子马上用力点头。   这时节,一名戴礼帽穿蓝袍瘦猴般的汉子匆匆上楼,叶昭微微一怔,随即对他招招手,他快步走过来,正是瑞四儿。   其实现在叶昭身边的四名侍卫中只有一人认得他,飞虎营的枪手更不知这位是何等人,若不是紧要事,他也不会大庭广众来见叶昭。   接过瑞四儿送上的羽毛密信,是新嘉坡来的,叶昭心里就一沉。   新嘉坡马六甲一带乃是东西咽喉之地,去年年底内务局就在新嘉坡设立了情报站,收集各种情报。   拆开信看了几眼,叶昭随即起身,笑着对马小翠和黑子道:“你们接着跳舞喝酒,我有事,先走了。”   马小翠和黑子急忙起身相送,叶昭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但突然匆匆告辞,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也知道帮不上他的忙,等他走后,倒是胡乱猜测议论了好久,猜测叶昭是什么人,家里还是生意出事了等等。   ……   紫禁城南书房。   黄金书案后,平素沉默寡言的六王此刻神色轻松,慢慢放下手中的文传。   书案前,躬身而立的是国丈桂良以及军机大臣杜翰。两人皆是现时最得令的重臣,桂良就不必说了,父辈就位列封疆,到他这一代更是极尽荣宠,弟弟岳良娶了睿亲王淳颖之女,哥哥斌良乃是皇子奕詝表亲岳父,桂良的妻子则是肃亲王一脉的格格,他自己在道光年间就颇受重用,到了咸丰朝已经成为最有份量的重臣之一。   实则说起来,他同嘴里口口声声称为小贼的景祥也沾亲,他的大儿子,娶的乃是老郑亲王乌尔恭阿的女儿,也就是郑亲王妹妹,叶昭的姨娘。   这错综复杂的联姻也可见桂良家族也就是瓜尔佳氏这一脉的份量,六王登基,他也实在功不可没。   杜翰在军机任章京的时候就已经倒向了六王,六王登基后更成为军机首辅,乃是迅速蹿红的新贵。   见皇上面露喜色桂良就笑道:“皇上,敢不是南边来了好消息?”   六王微微点头,道:“倒是比朕估计的早,洋人办事顺当可靠,三艘火炮巨舰这就快到了。”   火炮巨舰?桂良和杜翰都面面相觑。   六王笑道:“前阵子左宗棠不上折子要办水师吗?被朕驳了,这事儿啊,朕早有计较,也托洋人去办了,但不能漏风,怕被人坏了事。现在火炮舰就快到咱们地界儿了。”   桂良和杜翰呆了半晌,这才急忙都磕头口呼皇上圣明。心下都是又惊又骇,这可不皇上刚刚登基时就办的事儿吗?看起来,一两年前皇上可就着手准备对付南边了,景祥那小贼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实则就是水师,一旦谋乱,其水师可直抵大沽口,大清水师无可与抗,而皇上,早就看透这一点了。   这信儿可瞒的够紧,可也是,景祥小贼与洋人颇多来往,被他知晓的话,定想方设法破坏。   桂良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道:“皇上,若景祥得到信儿,那小贼大逆不道,会不会派水师拦截?”   六王微微一笑:“这我早也想到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看向杜翰,道:“此事机密,你亲自走一遭,去上海与洋人交接,将火炮舰引来直沽。”   “臣领旨!定不负皇上所望!”杜翰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桂良喜道:“皇上真乃运筹帷幄,奴才妄自揣度,此时诚惶诚恐!”咚咚的磕头,可不是,等直沽水师练成,破那小贼指日可待。   六王微笑不语。   ……   郡王府书房。   叶昭正默默的品茶,不想六王玩了这么一手,早就在英伦和普鲁士定制炮舰,两艘定海号级别的战列舰,一艘装甲巡洋舰。   急信发出来时三艘炮舰刚刚抵达新嘉坡,而想来现在三艘巨舰已在路途上,说不定几日后就到了中国近海。   “主子,派水师去拦他奶奶的!”瑞四小心翼翼的提议。   叶昭微微摇头,六王早想到了这点儿,三艘炮舰都雇了洋人指挥官和水手,到了中国后,这些人就会成为水师教官,可以说,最短的时间就可以形成战斗力,若中国水军不成,暂时用洋人雇佣军是一样的。   而三艘炮舰东来途中,若自己去拦截,定然与这些洋人雇佣兵发生海战,广东水师真正的家底就是一艘定海号,就算作战多么勇敢吧,硬实力在这儿摆着呢,三艘对五艘等等这样的海战或许能通过种种战术获得胜利,但一艘战列舰对同等级别的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那只怕是断无胜算。   而且,得着这信太晚了,就算去拦截,茫茫大海,对方若不在香港停泊,又哪里能寻到踪迹,现在,可是没有雷达勘测目标。   如果有新嘉坡到广州的电报,自己尚可早作准备,可现在信息同样靠海船传递,自己得着信儿的功夫,这三艘炮舰说不定就在香港岛外的海域中向北行驶呢。   英伦远东电报公司倒是正在架设香港——新嘉坡——加尔各答的电报海线,但没个一年半载也难以竣工。   现在想想,怨不得时老爷对于投资铁路一事突然推三阻四起来,原来怕是火轮船抵达新嘉坡前得了信儿,怕国内战乱一开,不知鹿死谁手,白花花的银子更打了水漂,本来十天前应该来广州签约,却无缘无故推迟了。而自己前几天要新嘉坡情报站多所留意,这指令肯定还没到新嘉坡呢,谜底就揭开了。   威尔逊不知道有没有收到风,其实就算他知晓了此事,但不通知自己,倒也不出意外,毕竟他的根基还在英伦,同那些军火商权贵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须的,何况从他的商业利益考虑,自己在国内处境不好,他反而可以趁机渔翁得利,最起码可以牵着自己鼻子签几个他希望促成的军火合同,比如他最希望的,广府军械厂可以卖武器给太平军等等。   现在这条情报唯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获悉,三艘炮舰会在上海停泊,同大清国官员交接。能探听到这一点,新嘉坡情报站的谍报人员们不知道付出了怎样艰辛的努力。   琢磨着,叶昭又慢慢端起了茶杯。   ……   银安殿,东侧黄幔后。   锦二奶奶花容月貌,凤目流波,美髻盘五彩花钿,一袭红绸长裙,质地丝滑柔软,尽显媚态,裙裾下隐隐露出小巧的金镂绣花鞋,艳美不可方物。   她第一次进这银安殿,既激动又忐忑,进了这大殿,才知道什么是威严什么是肃穆,黄气氤氲、龙骧虎视,丈夫至高权力带来的荣耀令她心神俱醉。   叶昭将一摞资料放在几上,说:“回头你帮我办好,好好教教她。”   锦二奶奶拿过文函,翻看一眼,照片上一位绝美西方丽人跃入眼帘,锦二奶奶抿嘴一笑,说:“老爷,干脆收了吧。”   叶昭瞪了她一眼,说道:“收了她,把你降为格格。”   锦二奶奶娇笑,媚声媚气道:“老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几时不做了?老爷说奴婢是什么,奴婢就是什么。”那水儿一般的媚态令叶昭心里痒痒的,无奈的瞪了她一眼。   “总之你办好吧,要不就安排进大戏院做编舞,教教你那戏院的女孩子们怎么跳舞,好像她芭蕾舞跳得挺好。”   莎娃整日窝在小店里烧咖啡也不是码子事,会说的汉语越来越多,给她找事儿也就方便多了。   “是,奴婢遵命。”锦二奶奶轻盈福了福。   叶昭又道:“我不在这几日,你照顾好家里。”   锦二奶奶微微一怔,问道:“老爷要去哪儿?”   叶昭倒也不瞒她:“上海。”火炮舰一事,实在没什么头绪,只能自己亲自去办,见机行事,若是被火炮舰到得天津,形势可就极为严峻了。   叶昭又道:“此事只有你与蓉儿知道,一定要守秘,就算你们的贴身丫头,也不能告之。”   锦二奶奶听话的点头,老爷将这般重要的事说与她听,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主子,茶来了。”是如意的声音。   叶昭嗯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响,如意撩珠帘进了黄幔圈起的小天地,她穿着水绿的绸衫绸裤,红色小绣花鞋,长长的梅花簪插在花髻上,秀发瀑布般披落肩后,水嫩嫩极为俏丽可人。   朱九棠辞了差,一时半会却是寻不到合适的女秘书,叶昭琢磨了一下,索性要如意暂时进了秘书房,只是制服就别想了,毕竟是荷花楼的大丫鬟,整天穿着制服进进出出,蓉儿就会觉得自己胡闹。   如意从小就被栽培琴棋书画,识字聪明,倒是可以勉强胜任,慢慢学习呗,叫她多同外界接触接触,或许能寻到适合她的归宿呢。   在这银安殿秘书房当差,散衙就回荷花楼做大丫鬟,倒也不错。   实则秘书这一行当,有时候会斟茶递水就能做的很好。   锦二奶奶瞧着如意就咯咯娇笑:“呦,如意妹子越来越漂亮了。”   如意不敢说话,送上茶,就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王爷!巴克什求见!”殿外侍卫进来跪倒禀告。   “哦?快传!”叶昭腾一下就站起来,快步走出了黄幔,却见殿外大步走入一人,虎背熊腰,气宇轩昂,正是巴克什。   “怎样了?”叶昭急急的问。   巴克什一脸惭愧的跪倒:“奴才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叶昭一颗心马上沉了下来,巴克什是去京城接王爷福晋的,平远军进湖南,叶昭就马上命巴克什去了京城。   “我不是要你绑也要把王爷福晋绑来吗?”叶昭微微蹙眉。   巴克什羞愧道:“是,福晋倒是接来了,可奴才怎么劝王爷都不听,第二天,听说王爷就被留在了皇宫,等了两日也不见王爷回府,小人担心夜长梦多,福晋再有什么闪失,所以,所以连夜接了福晋,小的该死!”   “原来如此,这也怨不得你。”叶昭轻轻叹口气,心下却是一紧,看来,箭在弦上了。   六王已经软禁了亲王,怕是只等火炮船到了天津,就会下旨削自己兵权,而且兵力调配,想来他都部署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福晋呢?”叶昭急急问,可是好久没见到娘亲了。想也知道,王爷没接到,其它福晋格格巴克什自不敢作主,只能接了自己的亲额娘。   “奴才送去了内宅。”巴克什忙又叩首。   叶昭点点头,回头对黄幔里喊了一声:“金凤,走,带你去见见额娘,你可是还没见过你婆婆呢。”   锦二奶奶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怯怯的。   荷花楼东侧有一处幽静气派的园子,叶昭和锦二奶奶赶到的时候却见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奔忙。   叶昭心里一晒,想也知道额娘不会去住荷花楼。   正房暖阁,福晋坐在炕上,招财举着块玻璃镜子跪在她身后炕沿上,湷嬷嬷正将一枚水晶福字簪别在她脑后美髻上。   “额娘!”叶昭撩帘进了屋,乍然见到老妈额头眼角好像突然就有了的鱼尾纹,心里突然一酸,噗通跪倒:“不孝儿,不孝儿总算见到您了!孩儿不孝!累娘亲受惊了!”   福晋颤悠悠起身,走上两步将叶昭搂在怀里,泪水扑扑而下。   第四章 一波三折   黄浦江畔,汽笛长鸣声中,一艘上海至广州的轮渡缓缓起行,轮渡彩旗飘舞,甲板上绅士小姐们兴奋的眺望远方,想象着广州那颗东方明珠、冒险家的乐园是何等精彩。上海外滩上拔地而起的洋楼和整齐的街道却远远没有那片传说中铺满黄金充满机会的土地更有诱惑力。   码头上,杨林福远远望着这艘轮渡巨大黑影渐渐远去,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从此,就要与儿子分别,再见不到了么?   转身缓缓而行,走在送行的人群中,几名穿着洋衫子的女人正唧唧喳喳说着什么,或许,还沉浸在兴奋中,梦想着远去的男人能赚的盆满钵圆,能成为上海亦或广州的商业大亨。   杨林福摇了摇头,曾经,这也是自己的梦想,可现今,却落了个周身巨债的下场;他毫不怀疑,如果不将儿子送去广州隐姓埋名,上海的债主会将他一家剁碎了扔入黄浦江。   突然间,杨林福发现有两个戴礼帽穿西装的男人亦步亦趋的好像在跟着自己。   他微微一怔,紧走几步,那两个男人也加快了脚步。   杨林福的心沉到了谷底,当转过一处货仓的时候他突然拔腿便跑,但跑没几步,两名敞胸露肚的彪形大汉突然拦在他身前,眼里满是狰狞。   杨林福的腿一下就软了,缓缓瘫坐,随即就被人架起,塞进了一辆绿蓬马车。   马车疾驰,转了几个弯,停下,身边大汉又拽他下车,一条窄巷,四面青墙,杨林福脑子嗡的一声,但还是垂死挣扎,大声道:“你们知道我给谁办差吗?给延祜公子,桂中堂的公子!”   巷子里的黑漆门突然被人拉开,露出黄文秀的笑脸:“杨老板,我知道您给谁办差,可给谁办差,这钱不能总拖着吧?”   见到黄文秀,杨林福恐惧稍减,他最怕就是黄文秀托了青红帮的人追数,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凶狠无比,更没什么话好讲,而黄文秀,是生意人,最起码向他求情能有一线生机。   “黄先生,您,您再通融通融,通融通融。”杨林福拱手一脸哀求。“不是我赖账,这不手头紧吗?这个紧,搁以前,我是那号不知羞耻的人么?咱做生意,总有赔有赚,有翻身的机会,您抬抬手,这人情我记着,永远记着。等我杨林福翻身的那天,我十倍,不,百倍报答您!”   “进来再说。”黄文秀努了努嘴,杨林福身后的大汉随即将他推推搡搡推进了院子。   黄文秀在前引路,沿着青石板小路穿过一道月洞门,前方红漆的窗棱门柱,乃是小小花厅。   黄文秀边走边笑:“杨老板,我帮您引见我的主家。这事儿啊您得跟他讲,我作不了主!”   杨林福心一抖,紧走几步追上黄文秀,说道:“黄先生,您,您在通融我几日,我,我想想办法。”谁知道这黄老板的主家是什么样的人物?   此时已到花厅门前,却见厅内极为雅致,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丈高的《文星临门图》,图卷下,是红檀木桌案,桌案左侧坐着一位漂亮斯文的公子,脸上含笑,真个是面如冠玉目似寒星,那令人不敢逼视的雍容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杨老板!”少年公子笑着点头示意,折扇指了指侧座,道:“请坐。”   杨林福无奈,只好跟黄文秀进了厅,黄文秀笑道:“杨老板,这就是我家主人王公子,您的事儿,我家主人全知道了,我,我这可帮不了您啦!”   杨林福叹气对少年公子拱手,“王公子,实在不是小的有心拖欠,过几日,过几日小的定能筹足五千两,其它的,小的再慢慢想办法。”   少年公子微微一笑,道:“杨老板,不是我催您,这连本带息的,您可差了咱两万多两银子,您说的筹钱,不过是拿桂中堂公子的银子来抵数,可这事儿,早晚要发,难道杨老板要我陪您一起砍头不成?”   杨林福愕然看去,却不想人家什么事儿都知道,一颗心沉到谷底。   少年公子又叹口气道:“而且吧,您这还有了逃匿的打算,若不然,为何将儿子改名换姓送去广州,可是杨老板呀?这天下事儿,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理儿您还不懂吗?”   杨林福立时如坠冰窟,猛地双膝跪倒:“公子,公子,您放过衮儿,放过他吧,都是,都是小的糊涂,小的,小的定想办法将公子的银子补上,三个月,给小的三个月时间!公子,您现下杀了我,也没银子拿不是?”   少年公子就笑了,说道:“给你三个月,你能有什么辄?忙着逃匿不是?”   “小的,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呀!”杨林福声泪俱下,鼻涕都流了出来。   少年公子摇着折扇,杨林福的心好似也跟着那折扇一上一下一下一上。→文·冇·人·冇·书·冇·屋←   “别说我不给您活路,要说我也是慈悲人,这么着吧,你帮我办件事儿,这两万两银子一笔勾销,而且你那儿子我定保他平平安安。”少年公子摇了会折扇,终于开了声。   杨林福一呆,两万两银子可以抹去的事儿,可想而知是多么凶险,但,但若不答应,自己这条命就不说了,衮儿现在只怕就在这帮人手中呢。   怔怔看向少年公子,这人是谁,又要自己干甚么?   那仿佛周身弥漫着荣贵气息的少年公子,仿佛离你极近,又仿佛是那般遥远,轻描淡写的操控人之生死,高高在云雾之上,难以揣摩,更不可抗拒。   ……   这是一座典型的十九世纪洋楼,彩色奢华的玻璃,类似教堂的尖阁结构,绿草茵茵的花园,就好像一座浓缩的小宫殿。前厅处那尊洁白无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随时会活转一般。   铺着红地毯气势宏伟的宴客厅中,长桌上菜肴丰盛,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八大盘八大碗,零碎碗碟无数,酒是上等女儿红,浓香扑鼻。   杜翰微笑举起酒杯和主人碰杯,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别墅,心说你父子倒也好享受。   主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四方脸浓眉大眼,倒是极为精神,正是桂中堂的幼子延祜,延祜虽为侧室所生,但前面三位哥哥都在二三十岁时离世,如今桂中堂膝下止有此一子,是以就算皇上,对其也颇为恩宠。   钦使团来上海,延祜也谋了个差,跟在杜翰身边帮办洋务,延祜在苏松太道历练多年,在上海人头极熟,今日为钦差大臣接风的则皆为中华人物,不是官员,就是上海巨贾。   杜翰话语不多,听着谀辞如潮,并不搭话,听人问询起火炮舰,也不多言,实则心里鄙夷,你们哪知道天高地厚?   火炮舰明日就可抵达上海,杜翰这几年对于外事颇为留心,情知在这东亚细亚一带,三艘百门重炮的火炮舰足可横行海上,虽听闻倭国已经开始步上维新之路,筹备船厂,也准备购进洋舰,但国小势微,还能折腾出花儿来?   皇上有了这三艘火炮舰,就等于掐住了南边的咽喉,往珠江口这么一摆,看你景祥还能不能蹦跶?就算不强攻广州,时不时轰击一番,你还不得乖乖投降?至于说与洋人贸易,你是想也别想了。   有了这三艘火炮舰,可以说现时东亚细亚所有国家的贸易城市,都可以随便封锁,那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皇上,真是圣明啊。   品着酒,杜翰不由得又摇头晃脑感慨一番。   不过景祥若得着信儿,不知道会搅出什么风波来,不管怎样,这小贼诡诈无比,行军作战就常常出人意外,而更善于用士卒伪作平民浑水摸鱼。   但在这上海,谅他也翻不了天,上海工部局总董罗伯托先生已经承诺动用万国商团的力量来保护钦差的安危,保证这次船舰交接的顺利。   景祥,他又能唱什么戏呢?   杜翰慢慢干了杯里的酒。   ……   雪白蕾丝窗帘前,米姆娜用她的红唇轻轻在玻璃上印了一吻,窗外,明月当空,树影婆娑,月光轻轻洒落窗外绿茵草地。   米姆娜是爱尔兰人,却有着一双爱尔兰人很少有的湛蓝色的大眼睛,她是上海工部局戴维斯先生在伦敦认识的尤物,很快就成了戴维斯先生的情人,跟着戴维斯漂洋过海,来到东方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皮肤白皙细腻,高耸的鼻梁,湛蓝色眼珠勾魂夺魄,此刻穿着一件粉白色连衣裙,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诱人的幽深乳沟,镶花边的裙裾硕大华丽,拖在红色地毯上。   米姆娜赤裸的双足踩在地毯上,一边踱步一边想,戴维斯这个老头子越来越吝啬了,今天晚上如果再不把自己看中的那件水晶首饰买来,那只有一个办法制裁他,威胁他自己要离开上海回国。   想着那件晶莹剔透的水晶挂链,米姆娜心里就火热,好似被什么烧着了一般,那件炫目的珠宝,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做梦梦到它呢。   “你们是什么人!”房外女佣突然发出恐怖的惊叫,接着就唔一声好似被人堵了嘴。   米姆娜吃了一惊,难道有小偷?但她并不惧怕,湛蓝色眼珠只是盯着房门,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来自己的公馆偷东西!   弯弯的金属门把一转,门被轻轻推开,出乎她的意料,走进来的是一位锦袍中国少年,清秀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就好像小溪,深邃的又如同大海,令人深陷其间,迷醉不知归路。   出人意外的东方小偷,和想象里完全不同。   “米姆娜小姐!”东方少年很绅士的执胸问候,“请您不要害怕,我是您的朋友。”   流利的英文,带伦敦口音,米姆娜更是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你是甚么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米姆娜很快就换了副鄙夷的神色,中国男人,都是卑躬屈膝的下等人罢了。   “我知道您是戴维斯先生的情人。”东方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   米姆娜更是高傲的仰起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难道不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吗?你跑不掉的,早晚会被他们抓到,到时候你面临的是绞刑,是绞刑,知道吗?你现在跪下给我磕几个头,我就饶了你!”她很喜欢中国人磕头的样子。   东方少年微微一笑:“米姆娜误会了,我不是来抢劫小姐的。”   哦?米姆娜更是不屑,中国的色鬼,真是不知道死活,凭你们,只配睡下等的中国女人,打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看着你们的辫子就恶心!冷声道:“戴维斯先生马上就回来,你快点磕头赔礼道歉,我会跟他求情,要不然,等他回来,肯定砍了你的脑袋!”   东方少年却又是微微一笑:“我就是来见戴维斯先生的,此外,还给小姐备了几件小礼物。”说着话轻轻拍手。   从屋子外,走进来一个穿青袍子的中国人,手里托着红布笼罩的圆盘,将圆盘放在茶几上,又垂手退了出去。   米姆娜心说原来是送礼物的中国人,以前见得多了,这么没礼貌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哼了一声,说:“留下名字,你就走吧!”   那东方少年却是走到茶几前,轻轻掀开红绸布,米姆娜的蓝眼睛立时睁得老大,瞳孔收缩,心怦怦跳,呼吸都急促起来。四龙贺寿的金漆圆盘上,是各色珠宝,玛瑙翡翠金钗明珠,流光溢彩,屋子好像一下就亮堂起来。   东方少年笑着道:“听闻戴维斯先生的生意出了问题,我越俎代庖,替戴维斯先生帮小姐购置了一批礼物,希望戴维斯先生不会见怪。”   米姆娜盯着那耀眼的珠宝,嗓子有些干,咽了口唾液,突然反应过来,急急的问那东方少年:“你刚才说甚么?戴维斯先生的生意出了问题?”   东方少年笑道:“是啊,戴维斯先生在新嘉坡投资失败,现在负债累累,工部局里已经有人提议免去他的董事资格,就算能保住,明年工董局选举,戴维斯先生也肯定落选。”   米姆娜怔住,她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怪不得最近他越来越吝啬,而且也没有商人再来送自己礼物,原来,原来是他的商行要倒闭了。   “那你这是……”米姆娜迷惑不解的看着东方少年,又看看桌上珠宝。   东方少年笑道:“我准备雇佣戴维斯先生帮我做事,这些礼物算是订金吧。”   米姆娜白皙的脸蛋越发苍白,原来,原来这中国人是来招募戴维斯的,本来说吗,就算以前,戴维斯也没他这么阔气呢。   “米姆娜小姐,现在,我可以坐下了么?”东方少年还是一脸微笑。   “快,快请坐。”米姆娜第一次,对中国人用了请字,又问道:“您喝咖啡还是茶?”   问询中国人又是第一次,等东方少年说咖啡,她飞快跑去颠颠给东方少年泡了咖啡送来,就更是第一次了。   东方少年品着咖啡,琢磨着道:“我姓叶,等戴维斯先生回来,你帮着劝说劝说,听说他最听你话的。”   瞥了眼米姆娜,心说这裙子倒和莎娃喜欢穿的款差不多。   不消说,这东方少年自是叶昭。   米姆娜突然见东方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更盯着自己乳沟多看了几眼,若以前,中国人敢这么看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可此刻,却心下一喜。   湛蓝色的眼珠一转,盈盈起身,娇笑道:“叶先生,我这条裙子漂亮么?”   叶昭瞟了一眼,微微点头,花一般旋转,露出一双雪白小脚,委实很有美感。   米姆娜娇笑,突然就坐在了叶昭的腿上,宽大裙裾下,她一双雪白的长腿光溜溜的,骑在叶昭的腿上,玉臂圈住了叶昭的脖颈,红唇凑上去,在叶昭耳边轻声道:“那,您喜不喜欢?”   叶昭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却不想一盘子珠宝会是这种效果,早听说了,戴维斯极为宠爱这个米姆娜,现在生意周转不灵,却还是花大价钱讨米姆娜欢心,今晚来这小筑,本是想双管齐下拿下戴维斯的。   谁知道米姆娜会唱这么一出,叶昭哭笑不得,不过虽然米姆娜见钱眼开水性杨花,但不能否认这是个诱人的尤物,性感胴体如水蛇般滑溜无比,那双光滑的大腿紧紧盘着叶昭双腿,雪白小脚沿着叶昭裤脚轻轻探进去,脚趾轻夹,简直能要男人的老命,眼里全是媚意,在叶昭耳边轻声道:“明天,明天您来。”   门被推开,女佣小莲端着热茶走入,是放开她的中国男人吩咐的,她也想来看看主人有没有事,突然见到这一幕,小莲惊讶的合不拢嘴。   小莲可是知道,米姆娜小姐是多么的看不起中国人,可,可现在怎么会这么亲昵的坐在中国男人的怀里?而且是,在勾引取悦人家。   米姆娜见到小莲,却毫不在乎,中国的男人大多腼腆,这样更刺激,更叫他难忘,轻轻咬住叶昭的耳朵,吃吃笑道:“达令,喜欢吗?”生硬的中文说的,故意叫小莲听到。   小莲面红耳赤,再不敢看,把茶盘放在茶几下,几乎是逃了出去。   叶昭笑着拍了拍她,说:“坐好。”如果说前世或许米姆娜的勾引能令叶昭欲火焚身,但今世,除了轻微生理反应,实则叶昭并没有什么欲念,无他,风情迥异的三个老婆哪个不比她诱人万倍?绝版的巾帼英雄、媚骨尤物、小巧晶人儿,那才是真格欲仙欲死呢,要比西洋尤物,莎娃比她漂亮,身材更可以秒杀她,在莎娃面前尚能坐怀不乱,又何况是这个拜金女?   若不是需要她帮忙,早就吩咐侍卫一耳光给抽飞了,至于叶昭自己嘛,是断然不会动手打女人的。   米姆娜却腻在叶昭怀里不肯起身。   这时节儿外面响起三声拍掌声。   叶昭笑道:“戴维斯先生来了。”   米姆娜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等戴维斯先生和一个中国男人进了客厅,她好似没事人一般娇笑道:“亲爱的,有客人拜访您。”   戴维斯脸色有些不善,他是从门前被用枪逼进来的,门房被绑,这群硬闯进来的人更不知道甚么来头。   “你们知不知道戴维斯先生是什么人?”那中国通译瞪着眼睛,却是比戴维斯还横,他还真不信了,在上海租界,还有中国人敢这么对待戴维斯先生。   “啪”就挨了一个大耳光,通译身边的青袍汉子蹙眉淡淡道:“几时轮到咱爷们说话了,再啰嗦,割了你耳朵。”   听着他淡淡的语气,通译打了个寒噤,再不敢说话。   “戴维斯先生,我是来帮你忙的。”叶昭笑着起身,走过来和戴维斯握手。   戴维斯是位将近六十的胖胖老人,头发灰白,有些秃顶,眼神有些浑浊,但偶尔精光闪现,显然是个很精明的主儿。   他和叶昭握了握手,并没说话,显然洗耳恭听,看这些中国人玩什么花样。   叶昭这时候就笑道:“有位老朋友,想见见您。”说着拍了拍手,外面随即走进一中年混血,眼睛深邃,鹰钩鼻,杂乱的黑发,正是高和尔。   叶昭帮包令解决难题时雇佣高和尔为内务局顾问,高和尔倒是尽心尽力,香港、上海他所了解的一些英商底细都给建了档案。   戴维斯见到高和尔脸色就变了,实则戴维斯本来不过是伦敦街头的无赖,三十年前跟着鸦片大军跑来中国贩卖鸦片,期间同海盗勾结干了许多非法勾当,而高和尔正与这拨海盗相熟,闻知此事后更曾经勒索过功成名就的他。   “你们开个价吧!”戴维斯冷冷的说,又转头对米姆娜道:“你去书房等我。”米姆娜却不动。   叶昭笑道:“戴维斯先生,您的支票还能兑现吗?听说您欠了几万英镑的债务,难道不是吗?而您的鸦片船因为违禁被扣在了广州,如果再被扣押一个月,债主们上门逼债,您的商行很快就会倒闭,我说的对吧?”   戴维斯脸色一变,慢慢看向了叶昭。   叶昭又是一笑,说道:“一个月后,戴维斯先生就会成为上海工部局历史上第一个破产的董事,这房子,女人,就都归了别人。而且,还很可能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当叶昭手指向米姆娜的时候,戴维斯眼里闪过一丝愤怒,显然,老头子被米姆娜哄得服服帖帖,其实有时候,男人被女人骗,往往是心甘情愿的,明明知道她是骗自己,可又抱着一丝希望,就是走不出来。   叶昭又笑道:“戴维斯先生,我是来帮您解决问题的,只要您帮我一个忙,互惠互利,您的所有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你是什么人?”戴维斯冷冷的问。   叶昭笑笑,对高和尔微微点了点头。   高和尔随即就凑到戴维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戴维斯脸色马上就变了,看着叶昭,怔了会,忙执胸礼:“原来,原来是阁下,我为我刚才的不礼貌道歉。”毫无疑问,如果说有人能令他解脱困局,面前这东方男人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见到戴维斯突然对叶昭这么客气,米姆娜更是惊奇的看着叶昭。   叶昭笑道:“您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可以考虑是不是要与我合作,我给您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您同意合作,我们再讨论细节问题。”   戴维斯默默的点头,想了想说:“我大概能知道您的来意,让我想想。”   叶昭微笑颔首。米姆娜挎着戴维斯胳膊出屋走向书房的时候,偷偷给叶昭抛了个媚眼,叶昭就笑着对她点点头,意思叫她帮自己的忙。   米姆娜和戴维斯走后,叶昭刚刚坐下品了口咖啡,一名侍卫匆匆而入,“主子,外面有两名巡捕,好似有所怀疑。”   叶昭微微一怔,走到窗前撩起窗帘,果然大院铁门前,有两名洋巡捕,好像执意要进来看。   不知道怎么会被人盯上,但戴维斯的外宅肯定是巡捕们平日的重点巡逻目标,现在门房换了不认识的人,可能还有些别的差头儿,是以这两个洋捕快看来起了疑心。   “要戴维斯去打发他们走?”高和尔问。   叶昭摇了摇头,如果戴维斯不肯跟自己合作呢,就算米姆娜留下,也难保他不会出什么花样,千万不能高估女人在戴维斯这种人心里的地位,而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曝出去,那可就万事皆休。   而本来不管戴维斯合作与否,在自己明日成事前,是准备将其牢牢控制的。   目光突然盯在了从门前经过的侍女小莲身上。   高和尔会意,快步走过去,叫住小莲,小莲怯怯停下脚步。   高和尔皮笑肉不笑的:“小莲小姐,听说你有个弟弟,才五岁?”   小莲怯怯的点头,显然不明白这鹰钩鼻子的意思。   高和尔递给小莲一个银洋,说道:“门外有巡捕,去打发他们走!你要敢耍花样,我就杀了你弟弟。”   小莲脸一下就白了,给高和尔跪倒:“大爷,大爷,您饶了他吧,他还小,不懂事。”显然单纯的很,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威胁。   高和尔气得直想跳脚,这时叶昭走过来,拉起小莲,笑道:“没事的,去吧,你也知道,我是戴维斯先生的朋友不是?”   小莲这才怯怯起身,不敢看高和尔,快步而去。   叶昭笑着点点高和尔,道:“这威胁人啊,也是门学问,有的人,不用威胁。”   高尔和尴尬笑笑,没吱声。   铁栅栏门前,两名洋巡捕正与扮作门房的侍卫纠缠不清,洋巡捕用警棍敲着大门要侍卫开门,另一个掏出了短枪,侍卫见势不妙,举着双手从门房中走出,准备迅雷不及掩耳将这两人撂倒。   正剑拔弩张,洋巡捕见到踩着青青草地跑来的小莲,这个女仆他们倒是都认识。   “差大哥,怎么回事?”小莲跑到跟前怯怯问。   会说生硬中文的洋巡捕道:“对面汉斯先生说有陌生人进入你的院子,这个门房我们又不认识。”   小莲怯怯道:“是,都是先生的朋友,门房李大哥是刚来的。”   洋巡捕都知道小莲一向是胆小怕事的样子,说话就这语气,但终究还是有些疑惑,正想再问,突听东方警笛哨子一阵阵响,人声鼎沸,不知道在喊什么。   两个洋巡捕都一呆,东边,可是住着好几位工部局董事,随即也顾不得这里了,马上捂着帽子向警笛响的方向跑去。   客厅内,听着外面笛声,叶昭推开窗子,脸色渐渐严峻起来,听起来,警笛乱响之处正是延祜的别墅方向。   ……   延祜别墅的大宴会厅已经乱做一团,杜翰脑袋昏昏沉沉的,勉力挣扎起身,而有些官员已经栽在地上昏迷不醒。   有人大喊:“我看到了,我看到是杨林福下的药!”   外面,负责保卫钦差的巡警大声吹起了哨子,钦差卫兵、巡警、万国商团的志愿军乱哄哄跑来跑去,有人大喊:“谁都不许离开,关门!关门!”显然是极为机灵的军官。   东侧铁丝网院墙下,杨林福奋力的从狗洞中钻出,脑袋上突然就被顶了凉冰冰的东西,杨林福吓得大叫:“饶命饶命啊,是黄文秀主使我干的!”   “啪”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杨林福脑袋却是一清,抬头看去,正是跟着自己来的几名青袍汉子之一。   杨林福又羞又怕,更是惶恐,“我,我不知道是您,您,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别说这个,东西到手了吗?”陈勇刚刚是想从这狗洞钻进去寻杨林福的。   “到手了到手了,可,可差事办砸了!大哥,您,您给求求情,不要,不要难为我的衮儿啊!”本来王先生吩咐他将钦差一行无声无息的迷晕,再把钦差带的关防印玺信笺凭证等等盗出来,可谁知道放药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看到,幸亏平日早就留心钦差举动,倒是把东西都偷出来了,可,可这样大锣大鼓的,盗出来又有什么用啊?   陈勇一边拉着他向巷口走一边道:“别说这个,东西给我!我跟你说,万一你落在他们手上,你张嘴闭嘴黄文秀,你那儿子还能活命?”   杨林福脸色苍白,不敢再说,将一包东西塞给陈勇。   两人刚刚出巷口,就听人大喊:“站住!站住!”一名巡捕边喊,边追过来。   “噗”,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一名青袍汉子,手里短刀一下就插入了巡捕胸膛。   尖叫声,立时行人四散奔逃。   杨林福腿一软,险些栽倒,陈勇几乎是半抱着他,快步而行,混迹进了行人中。   身后枪声四起,杨林福看得清楚,刚刚那手持短刃的青袍汉子身上被打得血窟窿一般,靠在墙角,慢慢瘫倒。   杨林福的心,突然就好像被什么塞满了,是,这条汉子不是为自己而死,甚至都不是为抱着自己的人而死,而是为了那包他家主人要得到的东西。   可他,却确确实实是为了掩护自己行踪,无怨无悔的冲出来送死。   第一次经历生死,自己的生死,别人的生死,生生死死,轰轰烈烈,为什么,有人会这般坦然面对死亡?   抬头,突然见到抱着自己的青袍汉子眼睛有些红,杨林福身子一正,说:“我自己走!”   陈勇没吱声,轻轻放开了他。   米姆娜宅子的客厅,叶昭正一样样检视包里的东西,钦差关防印玺、六王写给洋代办的信、上谕等等一样不缺。   高和尔面色严峻,现在他能猜得出王爷本来的计划,盗了钦差身份,又有公董局董事陪同,假冒钦差去海上交接。   但现在虽然钦差的物件都被盗了出来,实则计划已经失败,钦差一行没有按照原计划被迷晕,却是闹了起来,还如何假冒钦差。   杨林福霜打的茄子一般瘫坐在茶几旁,他也知道事情办砸了,死鱼般喘了会儿气,突然爬起来磕头:“爷,几位爷,带我走,带我走吧,现在满租界都找我呢呀,我留下,会被凌迟,爷,可怜可怜小的吧。”   叶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你我折了手足,你可知道我现在心情?我叫你悄悄行事,你大张旗鼓下药进宴会堂,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杨林福身子颤的厉害,磕头如捣蒜:“爷,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找不到机会啊!”   叶昭看着他,不说话,脑袋都不带转筋的,既然没有合适下药的机会,那就悄悄将东西盗出来即可,也比现在的局面强百倍。   可也知道,怨不得他。   站起身,叶昭道:“我们走!”指了指楼上:“带上他俩!”现在也没时间等戴维斯考虑合作不合作了。   立时有侍卫就噔噔向楼上跑去。   高和尔讶然道:“王爷,还带上他们有何用?”现在自然是赶紧离开上海滩,莫被万国商团捕到。   叶昭却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第五章 富贵险中求   深邃而幽深的大海,月光下波光粼粼,夜幕下墨汁般的海面轻轻颤动,海流拍打着一座黑黝黝的礁石岛。   佳明号火轮船静静的漂浮在礁石岛东侧,船上看不到一丝火光,就好像寂静的幽灵船。   甲板上,叶昭正踱步,海风吹来,凉爽湿冽。   叶昭知道,不远处的小岛应该就是后世上海市管辖的佘山岛,乃是上海第一哨,华东海军观察通信站。   现在岛上光秃秃的,二十年前英国人建的灯塔早已经废弃。   身后传来脚步声,戴维斯慢慢走了过来,显然,他根本就睡不着。   “亲王阁下,您想把我带去哪里?”戴维斯略有些不安的问。   叶昭笑笑,摸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戴维斯,自己又点了支,随即将火柴扔给他,说道:“戴维斯先生放心,我不会伤害您。”   “那,您到底想我帮您做什么?”戴维斯满脸的不解,他能知道,广州的大将军来上海是为了什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可行踪暴露,逃匿到了大海上,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他什么忙。   而且,为什么要带米姆娜上船?   这艘伪装成商船的火轮船,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水手,可,可毕竟是没有火炮武装的轮渡而已,若遇到炮舰袭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戴维斯先生,你作好决定了吗?”叶昭微笑看向他。   戴维斯苦笑道:“尊敬的将军大人,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叶昭一笑,凑近两步,和他低语起来。   戴维斯眼里的惊诧神色越来越浓。   ……   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火轮船也慢慢驶出了岛屿范围,在这一带海域盘旋行驶,若不是特别留意,定会以为这是一艘从上海港驶出或是驶向上海港的普通商船。   只是此时船桅哨塔上,甲板上,十几个水手每人一只千里镜,正紧张的四下搜索。   舯楼休息室,高和尔站在玻璃窗前,也手持望远镜向远方张望。   叶昭靠在沙发上品着茶,笑着喊他:“汤姆,神经不要绷得太紧,放轻松,哨兵们各自都有观测的区域,你能发现,他们自然也能发现。”   高和尔知道自己有些紧张,可他不能不紧张,冒充钦差在靠近码头海域交接的计划失败,现在只有一个途径,就是能在半途将炮舰拦住,可又不能驶离上海太远,若不然,茫茫大海,是很难寻觅到对方船队航线的。   而在上海近海兜圈子,自然充满了危险,想也想得到,万国商团虽然只是民间武装,但昨晚这么一闹,加之大清钦差请求下,定然也会雇佣火轮船拦截可疑船只,而若寻不到那几艘炮船,被其进了上海码头,那所作的一切努力全成了流水。   高和尔不大关心大将军王能不能成事,他担心的是如果火炮船进了上海码头,这个中国权贵会不会领着水手去硬抢,到时候这艘火轮船上的所有人可就大大危险了,说不定就送了小命。   “所谓富贵险中求,汤姆,这话你可得记住,至理名言。”叶昭放下茶杯,也踱步到了窗前。   如果三艘炮舰真的被六王拿去了,自己该怎么办?   眺望远方海天一色,叶昭默默的想。   休息室的金属舱门吱呀一声开了,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穿着性感雪白纱裙的米姆娜哒哒哒迈着风骚入骨的小步子走了进来。   她也不理高和尔就在旁边,径直走到窗前叶昭身后双臂环抱叶昭腰间,俏脸嵌在叶昭肩头,腻声道:“亲爱的,有没有想我?”   显然,戴维斯并没有跟她说叶昭的身份,她对于目前的处境也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叶昭笑了笑,问:“戴维斯先生睡下了。”   米姆娜轻轻咬着叶昭耳朵,感受着中国男人清新的气味,身子渐渐就有些热,“我们,我们去哪?”声音媚媚软软细不可闻。   叶昭叫她哄戴维斯先生休息是为了养精蓄锐,免得等寻到火炮舰交接的时候戴维斯一脸颓靡被人看出破绽,而米姆娜显然会错了意,以为叶昭想和她偷情。   叶昭还未说话,高和尔突然脸色大变,说:“好像是万国商团的巡逻船。”   这时甲板上,那些商人劳工等打扮的哨兵都收起了千里镜,而不远处,一艘明轮缓缓驶来,万国商团明轮上打出旗语,乃是叫佳明号停船接受检查。   “怎么回事?”米姆娜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又问叶昭:“我们,我们不是去广州吗?为什么一直兜圈子?”   叶昭摆摆手,托腮考虑着眼前的局面。   米姆娜善于观人颜色,见叶昭神情,就慢慢放开了环抱叶昭的手,凑到玻璃窗前向下看。   顿饭时间后,两船渐渐靠拢,万国商团的明轮上放下小舟,几名水手上小舟,划了过来。   ……   怡和行大班罗伯托先生的别墅极为豪华,金碧辉煌宛如一座小宫殿,据说起这座三层洋楼加之装潢购置饰物用了不下两万英镑,真可谓是上海第一宅。   别墅书房内摆着蒙了波斯细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罗伯托先生坐在沙发上神色轻松的敲着烟斗,笑道:“亲爱的杜,您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作为怡和行的大班,他中文说的极好,更是工部局七人董事会中的董总。   而茶几对面的杜翰,神色凝重,皱着眉头放下了咖啡,苦涩难咽,宛如他现在的心情。   “杜,我答应您,接收这支舰队的时候我一定到场,你放心,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虽然你丢失了大清皇帝的凭证,但我可以以我的信誉为你担保,在中国经商的英国人,没有人不认识我,也没有人会怀疑我的名誉,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杜翰摇着头,说:“有您的保证我很放心,我担心的是,昨天偷走关防印玺的人是景祥指使的,说不定景祥就来了上海,您也知道,他的西方朋友很多,他肯定会千方百计破坏我们的交接计划。”   罗伯托倒是赞同的点点头:“您顾虑的对,景祥这个人不简单,所以,我已经同商团麦斯先生进行了沟通,商团雇佣了巡逻船检查码头和近海可疑的船只,就算不能驱逐他,也叫他没时间玩弄小小的伎俩。”   “多谢罗伯托先生了。”杜翰笑容还是有些发苦,能不能顺利交接是一回事,可丢了关防印玺以及皇上御笔亲书,回了北京,皇上定然见责,往好了说罚俸,往坏里琢磨可就不知道怎么处置他了。   杜翰端起咖啡杯,突然,手一抖,咖啡杯落地,他猛地站起,颤声道:“景祥,景祥会不会在海上截胡?”   “截胡?”罗伯托先生有些不明白。   “就是,就是在海上拦截皇上购买的炮船,冒充我的身份接收!”杜翰越想后脊梁背越是发凉。   罗伯托的脸色也渐渐严峻起来。   ……   “不好,好像是那三艘炮舰!”玻璃窗前,举着千里镜的高和尔脸色大变。   甲板上,万国商团的雇佣兵已经登上了佳明号,正与迎上去的“商人”说话,而远方,千里镜中那隐隐约约的黑点渐渐露出了峥嵘,高耸的火炮隐约可见。   这,这可是最糟糕不过的局面,万国商团的雇佣兵就够不好打发了,偏偏这时候炮船舰队到了,这样的局面,又如何冒充钦差和人交接?只能眼睁睁看着炮船舰队擦身而过。   “大人,怎么办?”高和尔问着话时心扑通扑通的跳,真怕叶昭一挥手,就跟人拼命。   叶昭脸色阴晴不定,须臾,突然转向米姆娜,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十英镑一张一千英镑的纸币给米姆娜,笑道:“你下去,把他们拖住!”指了指甲板上上来检查的万国商团雇员,又道:“这是给你的辛苦钱。”   米姆娜笑孜孜将那十英镑塞到叶昭手里,“亲爱的,我不能要你的小费,你放心,我这就去打发走他们。”   叶昭将那十英镑又塞回去,笑道:“那一千英镑是你的,这十英镑是给他们的,再一个你记住,是拖延,而不是打发他们走。”给商团雇员一千英镑小费那才真叫欲盖弥彰呢。   米姆娜一呆,立时惊喜的尖叫一声,也不说不要小费了,抓着那一千英镑亲了口,又在叶昭脸上亲了口,随即就快步而出。   叶昭转头对门侧一名侍卫道:“通知哨台,打旗语,要炮船舰队停船!”又对另一人道:“去通知戴维斯先生来,再把那套一品官服和大氅拿来。”   高和尔一呆,颤声道:“大人。”   两名侍卫却已经快步而去。   高和尔只觉脑子眩晕,急急道:“大人,太冒险了。”   叶昭微微一笑:“不记得我跟你说的了么?富贵险中求,你太引人注意,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   高和尔多少知道这位中国权贵的脾气,只好苦笑点头,等叶昭出门,他慢慢掏出了左轮枪,轻轻擦拭,已经这样了,只能听天由命,等一会儿乱战起来,寻机保住自己这条命。   万国商团威斯利号的船长室,温格先生端着咖啡杯站在玻璃窗前,他是万仑行的襄理,也是这艘船上商团的指挥官,带队登上那艘可疑火轮船检查的同样是万仑行的职员布朗,与他关系极好,两人经常一起合作加办私货。   其实万国商团,本就是由洋行职员志愿组成。   看着那艘火轮船甲板上,布朗正同一名金发女子说笑,温格就摇了摇头,原来也是欧洲的商船。   想想也不知道罗伯托先生为甚么要他们丢掉手上的工作,来海上查甚么可疑船只,他凭什么呢?商团本来就是职员们自愿组成,他怡和行的职员反而最不积极,商团是用来保卫租界安全,防止太平军等政府反抗军在租界闹事,而不是来海上稽查,他罗伯托更不是商团司令,有什么资格要商团成员来履行不该由他们履行的职责?   大清国购买的战列舰巡洋舰?笑话,与商团有什么关系?   不过温格虽然心里大是不以为然,却也只能在心里嘀咕而已,如果得罪了罗伯托,那谁在上海也混不下去。   “温格先生,很奇怪,佳明号在打旗语,要南方驶来的炮舰停船呢。”温格身边,拿着望远镜观测的一名商团成员满脸疑惑。   温格一惊,再次向佳明号的甲板上看去。   此时甲板上,一行人正从米姆娜和布朗的身边走过。   叶昭粘了络腮胡,显得极为老成,穿着一品文官的仙鹤补服,手里捧着红宝石顶子,但外面罩了大氅,却是看不出来。身后一行人,中洋皆有,戴维斯混在其中。   经过米姆娜和布朗身边时,叶昭停下,笑着伸手和布朗握手,说道:“米姆娜是我的英文老师。”   布朗茫然和叶昭握手,不知道叶昭这话什么意思,叶昭又笑道:“我是米姆娜的中文老师。”   布朗更是觉得这人不知所谓。   叶昭对米姆娜低语了几句,米姆娜咯咯一笑,凑到布朗身边,纱裙下乳房有意无意的碰着布朗手臂,红唇在布朗耳边腻声道:“这是个疯子,你快打发他走,跟他敬个礼,他最得意这个了。”   被米姆娜媚眼一抛,布朗云里雾里身子轻飘飘的,还真就侧身给叶昭行了个礼,而叶昭笑了笑,和那行人就走向了艉楼后的甲板,而甲板上正准备往下放几条小船,但隔着艉楼,温格几人是看不到的。   明轮船长室里,温格看到这一幕,正有些莫名其妙,却见那行人走到船舷前,布朗对之行水兵礼的那个中国人戴上了红顶帽子。   温格这才恍然,原来是大清国官员,想来布朗认识吧,怪不得有说有笑呢。   是上海道的官员?被钦差派出来的?   布朗自不清楚大清官员各色宝石顶子的区别。   ……   炮船舰队行驶在最前面的是战列舰“安娜公主号”,战列舰艉楼休息室,布兰德手持千里镜,观察着挡在小舰队前面的这两艘火轮船,佳明号和威斯利号,两艘船甲板上都有持枪的白种人,看起来,应该是万国商团的船。   只是为什么商团会派出两艘火轮船来拦截自己的舰队?   布兰德乃是帮大清国一力促成购买炮舰事务的洋人代办,从中捞了数万英镑的好处,一跃就成为了伦敦上流阶层,他还想最后再跟中国皇帝大捞一笔,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布兰德先生,威斯利号发来的是检查的信号。”一名水手匆匆进了休息室报信。   布兰德放了心。旗语简短,有时候就看怎么理解了。   “接人上来吧。”布兰德吩咐身边的水手。   当陈勇踏上“安娜公主号”甲板的时候,忍不住在那闪亮的金属栏杆上摸了几把,心里欣喜莫名,可转头看去,主子还是那么一脸淡定,他忙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垂头跟上了队伍。   布兰德亲自下到甲板迎接,见到来的是一位红顶子官员,布兰德手放在胸前,极绅士的行礼:“大人,我是为大清国皇帝办差的特使。”   叶昭微笑道:“布兰德先生,很荣幸见到您。”   旁边自然有通译翻译了。   布兰德随即就见到了人群中的戴维斯,两人很亲热的拥抱,布兰德心里忍不住激动,换了几年前,戴维斯先生那是正眼也不会看他的,现在却完全和他平等相处。   戴维斯先生笑容有些僵硬,布兰德心说我为大中国皇帝办事,你自然眼红了。   “大卫,这是大清国钦使杜翰大人,来交接船舰。”戴维斯给两人介绍,而旁边自有人将六王写给布兰德的信递了过去。   布兰德微微一怔,说:“请,请这边走。”   带着这行人上了舯楼休息室,布兰德拆开信来看,中英双文,信里的语气,确实是大清皇上的亲笔,还提到交他办这件差事时的嘱托,这可没别人知道。   “怎么会在这里交接?”布兰德疑惑的问。   叶昭叹气道:“您可能不知道,这几日发匪东进,危急上海租界安全,所以我认为在海上交割乃是万全之策,如此不必在上海港停泊,直接去目的地。”   布兰德见戴维斯也缓缓点头,就笑道:“也好,早一天交到贵国手上,我也早一天放心。”   叶昭挥了挥手,自有人送上了几份契书,布兰德倒是微微一怔,中国人什么时候这么正规了?   叶昭又笑道:“就在这里签吧,回头到了陆上,咱们再补一个盛大的仪式。”又道:“把三艘舰船的船长也请来,也有契书要他们签。”   布兰德点头赞同,又叫人去请三舰舰长。   两人坐在沙发上刷刷的签字盖印互换契书,布兰德见到叶昭签的是“马大勇”,略有些奇怪,不等他发问,叶昭已经笑道:“这是我国水师提督的名讳,全权授予我接收的权力。”   布兰德点头,不疑有它。   而两人签好没多久,三艘炮舰的船长一起进了休息室,都是高高大大极为魁梧,叶昭一努嘴,自然有人将契书送了过去。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西洋水手匆匆跑进来,在布兰德耳边低语了几句,布兰德脸色马上就变了。   “等一下!”布兰德对着三名正眼冒星星准备签契书的三名船长喊了声,三个船长确实都有些头晕,年薪三千英镑,这可是内阁大臣最顶尖的收入水平,全伦敦有几个人有这般高薪?   “布兰德先生,怎么了?”叶昭微笑看着他。   布兰德犹疑不定的看着叶昭,看着戴维斯,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叶昭笑道:“中国人,来接收舰船的大清水师。”却是用英文说的了。   布兰德大声喊:“来人,来人!抓住他们!”   休息室内,休息室外走廊中,双方水手立时拔枪相向,剑拔弩张。   戴维斯心里哀鸣一声,完了完了,事到临头还是败露,这回可什么都完了。   此时,安娜公主号巡洋舰旁,停泊了一艘火轮船,罗伯托和杜翰坐上小船,飞快的划过来。   叶昭微笑看向那三名船长,举了举布兰德签订的契书,说道:“马丁先生、胡戈先生、泰勒先生,这份合约里,布兰德先生已经将三艘舰船转交给了中国水师,换句话说,他不再是你们的雇主,对你们三位再也没有了约束力,至于你们愿意不愿意被我雇佣,根本不用征询他的同意。”   三位船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   布兰德大喊道:“你们不许签,快下令把他们抓起来,他们是骗子!是骗子!”   叶昭却不理他,只笑着对三个船长道:“我是大清国郡王,广东水师最高领导人,怎么会是骗子呢,你问问布兰德,我是不是在说假话。”   三个船长都看向布兰德,布兰德气道:“这三艘舰船是大清国皇帝买的,他是乱党,乱党!”   叶昭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布兰德先生,若因为你逼得我变成乱党,按照中国的法律,你会被砍头的!”又转向那三个船长,道:“你们想赚高薪,想在中国发财,为我工作是最好的途径。”   三个船长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对面这中国男人是大清国亲王看来没假,那自然比布兰德这个跑腿打杂的份量重了百倍。   泰勒船长咬了咬牙,猛的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叶昭却看向了马丁,马丁是这艘安娜公主号的船长,船上水手皆听他号令,只要他肯合作,事情就成了一半。   马丁眼里闪烁着狡诈的光芒,摇头道:“亲王阁下,我搞不清你们大清国的问题,在我不清楚来龙去脉前,我不会为您工作。”   叶昭正要再说,休息室的金属门嘭一下被拉开,罗伯托和杜翰喘着粗气冲了进来,见到叶昭,杜翰眼睛都红了,大声道:“逆贼,你好大的胆子!”   本来刚刚以为有了转机的戴维斯见到罗伯托立时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   布兰德欣喜若狂,快步走过去,叽里呱啦跟罗伯托说起话来,又回头对三名船长大喊道:“这是上海工部局董总罗伯托先生!是大清国皇帝的好朋友,你们是为大清国皇帝工作,而不是为封地上的王爷。”一时难以解释大清国皇帝和这位郡王的关系,只能用西方分封制来形容,也令他们明白,所谓中国王爷不过是大清国皇帝国土上的小小封臣。   三个船长都听过罗伯托的名字,立时恭敬的行礼,那签了契书的泰勒脸上掠过一丝不安。   罗伯托先生却是脱帽微笑向叶昭微微鞠躬,中文很流利:“亲王阁下,早就听说您的名字,今天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请亲王阁下回船返航,改日我定然去广东拜会您。”   听罗伯托要放叶昭走,杜翰脸色铁青,今日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两艘满载商团水手的火轮船,加上这三艘炮舰的水手,景祥插翅难逃。可罗伯托先生这样说,杜翰也知道,英国人有英国人的考虑,不能指望他帮自己抓景祥。   叶昭微微一笑:“罗伯托先生,我倒很希望载您一程。”晃了晃手上的契书,“罗伯托先生如果不弃,可以现在坐着我广东水师的巡洋舰去广州一游。”   罗伯托微微蹙眉:“亲王阁下,您这又何必呢,请您理解我的难处。”   叶昭笑道:“那罗伯托先生理解不理解我的难处?难道我水师购进船舰还要您的批准?”   罗伯托脸色变了又变,道:“亲王阁下在强词夺理。”   叶昭就笑:“不管怎么说,接收合约已签,这三艘船我是要定了,罗伯托先生还想用武力驱逐我不成?你敢么?”   两人对答,罗伯托用的是中文,叶昭用的是英文,罗伯托愈是客气,叶昭越是苦苦相逼,更语含威胁。   倒不是叶昭故作蛮横,而是给那三个船长听呢,看得出,三个船长都很忌惮罗伯托,若不把罗伯托的气焰压下去,难以成事。   这时叶昭就转向了三位船长,对泰勒道:“你回船上整顿水手,咱们南去广州。”又对马丁和胡戈道:“你两位再不签约,我会解除你们船长的职务。”   泰勒有些犹豫。   杜翰听布兰德把叶昭的话翻了,又见三个船长犹豫的模样,立时大喊道:“我现在就雇佣你们,每人年薪五千英镑!”   叶昭微微一笑,对三个船长道:“你们也见识过布兰德的行事风格,北京什么时候有契书给你们签了?我敢保证,你们跟他走,不出一年,就会被解除职务。”   马丁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突然说道:“皇帝和亲王,谁能出一万英镑年薪,我就为谁工作!”   “好,一万就一万!”杜翰没口子的答应,先把洋人糊弄住再说,到了北京,那还由得你们了?   叶昭一皱眉,随即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嘭”一声,马丁正准备将手里契书撕碎,突然额头就多了个血洞,噗的仰天摔倒。   满屋子的人全怔住,叶昭将左轮枪又扔回了身后。   “哗啦”,罗伯托身后随从的枪全指向了叶昭。   罗伯托脸色阴沉,冷冷道:“亲王阁下,您现在就算想走也不行了!请您跟我回上海,我要同贵国衙门商讨如何处置你的罪行。”   叶昭笑了笑:“私自鼓动战舰倒戈,这在我大清是死罪,对他的死我深表遗憾,以后也定然会来上海请罪。但今天,罗伯托先生,您要扣留我,可以,交给欲治我死罪的人手里,也可以。但是罗伯托先生,从此之后,您的安全不知道由谁来保障。如果因为你我被砍了脑袋,罗伯托先生,我可以担保,就算你回了英伦本土,如果进进出出没有几百个卫兵,包括你的家人,必然会一个个横死街头!罗伯托先生,我真心不希望这样的惨剧发生。”   罗伯托脸色变了数变,但他知道,叶昭并不是虚言恐吓。   叶昭这时候又转向了泰勒,说道:“你暂时兼任安娜公主号的船长,第一年的年薪,六千英镑。”又看向休息室里安娜公主号的水手们,沉声道:“都放下武器。”   眼见这中国亲王的气焰,罗伯托先生看来好像都害怕了,船长更被击毙,这些水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带头垂下了指着叶昭等人的枪口,其他人也慢慢放低了武器。   杜翰是文官,见到流血杀人的场面早就簌簌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泰勒可就来了劲头,他是第一个签约的,雇主原来这般强横,他立时吆喝着水手去通知大副、二副等头目去船长室开会,又到了外面要那些和佳明号水手对峙的船员放下武器,很快,休息室外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休息室内,叶昭又挥了挥手上契书,缓声对罗伯托道:“罗伯托先生,于情于理,这都是我大清国的内部事务,三艘船舰已经被我广东水师接收,希望您不再干涉,从商业角度来说,这三艘船舰已经是广东水师的财产,罗伯托先生一定要破坏贸易原则么?”   这时节胡戈也讪讪的在契书上签名,递给叶昭一份,叶昭笑笑,又对陈勇道:“去跟他回蓝玫瑰号整顿水手,多带几个人。”   陈勇会意的点头,自是要监视控制他,免得他耍什么花样。   罗伯托终于点点头:“亲王阁下,您说的对,今天的事我不再干涉,但您射杀一名英国公民,希望能书面进行解释,我会同鄙国领事合议我们将会采取的措施。”   叶昭点头,倒是正色道:“一定。”   杜翰知道大势已去,脸如死灰,叶昭笑着对他拱拱手:“杜大人,回京后代我禀告皇上,广东水师定奋勇杀贼,不负皇上之厚望。”   杜翰不说话,跟着罗伯托而去。   当三艘炮舰缓缓转向南行,叶昭才长长叹口气,有些疲惫的坐到了沙发上,休息室里的侍卫水手都悄悄退了出去。   点了颗烟,叶昭又起身,踱到玻璃窗前,看着这三艘钢铁巨炮组成的庞然大物,心里的欣喜难以言说。   有了这四艘主力舰,再购置些小炮艇炮舰,一枝战力强大的水师就有了雏形。   船上的欧罗巴诸国的雇佣兵,虽然都给准备了合同,但到了广州,泰勒尚可一用,至于大多数技术军官包括胡戈,自然要下放去船政学堂任教官,虽然厚薪,但却不会用他们操控船舰。   广东水师轮番在定海号上训练,现今就算没有洋人教官团,定海号也已经完全可以由中国水兵操作,而这三艘舰船,水师官兵自也可以很快上手,比起定海号要一两年时间才脱离洋人教官团,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船政学堂也好,讲武堂也好,都在慢慢的改变着平远军的军官架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   只是归途,怕没这么容易吧?   这些洋人雇佣兵,虽说只为金钱,但自己枪杀马丁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会怎么想?   叶昭深深吸了口烟,望着阳光下耀目的银色巨舰,不过不管怎么说,先享受下胜利的喜悦吧。   第六章 风满楼   薄如蚕翼般的碧纱灯映的室内金璧堂皇。   黄缎子炕沿上,端坐一位端庄秀丽的贵妇,身上服饰镶金缀玉,华丽耀目,金灿灿在流火灯笼下宛如无数璀璨繁星闪动,秋香色盘金的锦绣短袄,腰束一条蝴蝶结子缀明珠长穗五色宫绦,仿佛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七彩鎏金指套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丽人凌然之威隐隐若现,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但对着叶昭,她的语气却是极为平和,威压与轻柔相融,煞是好听。   “这趟子你辛苦了。”   叶昭坐在炕前软墩上,平白比兰贵人矮了半头,脸上挂笑:“也没什么辛苦的,幸好,托皇嫂洪福,也算有惊无险,总算没有败事。”   这一趟实则委实凶险,就算回程中,那马丁的好友还鼓动水手暴乱,但叶昭亲自坐了安娜公主号,上百名侍卫、水兵在畔,倒是极快的将暴动弹压了下去。   “郡王可都准备好了?听闻这几艘炮舰威力无比,可北上直沽,直捣黄龙?”显然兰贵人打听的明白,竟然已经准备催叶昭扯旗对抗北京,奔袭天津、京师,而在这个年代,占领了北京城,天下震动,立时可以动摇六王的根基,就算六王逃逸,各地勤王,但也可将双方这场角力拉到同一个起跑线上。   至于扯旗,当然首先要保小阿哥登上九五之位,如此才有大义名分。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事情怕没这么简单,臣弟还是要等等看。”   烫金指套哗啦啦响,翘起极美丽的兰花,轻轻端起茶杯,兰贵人品了口茶,又看了叶昭几眼,道:“是担心端华么?”   叶昭摇摇头:“不瞒皇嫂,此不是臣弟最忧心的,现今平远军加之警备、巡防不过区区几万之众,若急而讨贼,则西抗贼党、南拒湘军、发匪,东南更有闽北大半未平,水师北上,各地烽烟起,臣弟怕粤赣之地根基不稳,稍有差池,将士离心,怕臣弟等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何况京师新军,据臣弟所知,一次就购入了五千枝洋枪,水师北上,未必能一鼓作气,若陷入苦战,补给艰难,怕反而壮了贼势。”   兰贵人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臣弟自信,只需稍作忍耐,三五年间,平远军势定然翻天覆地,粤赣之境国富民丰,到时讨贼,天时地利人和,大事可成。”   “只怕老六不会等了!”   叶昭微微点头:“此也正是臣弟所担心者。”   想也是,若六王眼见他不可收服,早晚必反之局,又岂会坐视粤赣蓬勃发展,平远军四下蚕食?如此不出一两年,怕东南半壁都落入平远军之手,六王失去粮仓税仓,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室内沉寂了一会儿,兰贵人轻笑了笑,说道:“甭管怎生说,今儿该高兴不是?有你在,我放心的很。现在该跳脚的是老六。”   南北渐渐势成水火,这叔嫂俩说话也就不再避忌,真真是狼狈为奸开始商量怎么对付大清国皇上了。   叶昭也笑了,说:“皇嫂,明日臣弟陪您上那炮舰一游如何?也算给水军壮壮声威,若皇嫂登船,众军士定感恩流涕,士气大振。”   兰贵人一笑:“算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上战船不吉利,平白碍眼。”   叶昭道:“皇嫂这话可说错了,皇嫂乃是翱翔龙凤,天命之主,又岂同凡间女子?”   兰贵人只是笑着摇头,显然觉得不成体统。   叶昭就又笑道:“臣弟还有一事相求,望皇嫂首肯。”   “你说来听听。”兰贵人原本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风格。凡事一言而决。但这景祥,有时候实在搅得她头疼,时不时就邀请她这个邀请她那个,她委实怕这次又是要去和蓉儿踏青什么的,若应了下来食言却是不美。   叶昭笑道:“请皇嫂为三艘炮舰金口定名,仰仗皇嫂福气,平远水师定可百战百胜。此三舰两舰为战列,一舰为巡洋,还请皇嫂命名。”   哦?兰贵人微微点头,显然,这事儿她倒喜欢,沉吟了一会儿,道:“既有定海,战列炮船就为靖海、镇海。另一艘是什么来着?”   叶昭笑道:“巡洋,实则就是吨位略小的护卫之舰,铁甲卫护船身,臣弟喜欢称之为巡洋。”   兰贵人微微点头:“吨位小,大舰之护卫,则轻灵而动,名为灵波如何?”   叶昭笑道:“皇嫂赐名果然荡荡而威,靖海、镇海、灵波必为捍卫皇嫂之砥柱!”   兰贵人轻轻一笑,端起了茶杯。   ……   郡王府花厅。   叶昭正在横看竖看一张草图。   侧座沙发上,坐的是广府造船厂总设计师哈威罗。   今日他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百忙中抽空接见的哈威罗。现今造船厂已经开始建造船舶,第一艘船舰是运煤船,吨位极轻,而第二艘船舰,则准备建造一艘五六百吨位的小型护卫舰,至于2000吨以上定海级别的一二等战列舰,千吨以上级别的三四等战列舰,则是准备在年底开工的第三艘船舰。   这排在日程表上要半年后才开始建造的第三艘船舰,叶昭最后选定了三名设计师中的哈威罗先生为总设计师,要他设计一艘3000吨位的大型战列舰,自从蒸汽机运用在舰船上,这吨位级数真是呈几何倍增长。   可现在有了镇海、靖海和灵波三舰,叶昭的想法却是变了。   哈威罗只是设计的原始概念草图,却是叶昭这等稍微了解海军知识的人都看得懂,当看到哈威罗用蒸汽动力来操纵舵系统和锚泊系统,叶昭眼前一亮,笑道:“你认为能实现?”   哈威罗连连点头,说道:“承蒙您的指点,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实则叶昭只不过是提出概念,雇主一定说能实现,哈威罗等技术人员自然绞尽脑汁的去想办法解决。   叶昭微微点头,道:“不但是船舵和锚,还有装填弹药,抽水,升降小船的吊索,都可以采用蒸汽动力,还有,这装甲炮塔,可以设计成旋转型,同样靠蒸汽动力来解决。”   哈威罗茫然的道:“先生的要求,理论上可以实现,但是3000吨位的蒸汽动力,可以同时做这许多事吗?”   叶昭笑道:“这正是我想说的,咱们改造六千吨位的巨舰,蒸汽动力方面,你同戴维斯探讨下,有没有问题。”   小老头戴维斯虽然还没把柴油发动机鼓捣起来,但在这蒸汽动力上委实帮助不小,他本就是搞蒸汽动力出身,简直轻车熟路,现在正在帮造船厂筹备蒸汽机分厂,轮机国产化倒是比历史上马尾等船政局效率高了数倍,而且筹备的是真正的蒸汽机厂,不是什么土轮机,一旦成功,理论上将来生产火车蒸汽机头都有了可能。   哈威罗微微点头,说:“好。”眼见中国亲王不是在说笑,他心里可就激动莫名,要知道,超过五千吨位的铁甲舰,现今听闻只有法国正在打造的一艘六千级别的战列舰以及英国还在讨论要不要建造的九千吨位级别的战列舰,如果由他设计一艘六千吨位的战列舰,那就跻身世界最顶尖船舶总工行列,这份荣耀是要载入史册的。   但他人沉稳,知道这是一桩极困难的工作,压抑着兴奋之情,反而,更多的是担心。   叶昭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压力,慢慢来,无论需要什么支持,你直接找我。”   哈威罗默默点头。   叶昭自不是好高骛远,不然也不会船厂日程表上第一艘船是最小型的运煤艇,第二艘船都是百吨的小炮艇。   而且要说以现今中国水师实力,就算配备一艘排水量世界第一的巨舰又如何?那跟英国海军总吨位相比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战争,拼得是工业能力,是钢铁生产速度,军工生产速度,就算现今大清国拥有英国海军同等实力的舰队,真的开战,你的钢铁又如何消耗的过人家?   叶昭造巨舰,一来打造舰队的意图自不必说,二来振奋军威,也令欧罗巴诸国渐渐不再轻视你,而且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形成技术本土化,在哈威罗等技术人员攻关之时,中国技术人员相应的自会学到东西受到启发,打造小舰船进行启蒙,造大舰则是启发,哈威罗等人的想法,所走的弯路,攻关时各种笔记资料都会是宝贵的财富。   这才是真正的引进技术,而不是将生产流水线买过来,具体原理理论一窍不通,只管按部就班生产,所谓钻研也是小打小闹敲敲边鼓,核心的东西根本就不了解,那别人的技术终究是别人的技术。   现今船厂中国技术人员虽然普遍文化水平很低,甚至还在恶补数理化知识,但相信这次经历会对他们有一个质的推进。   而且这种技术引进模式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现今没有技术封锁,各种近现代技术更在发展中,将西方技术人员引入攻关,辅以中国技工帮忙。如此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慢慢这些技术就会真正被中国人所消化,真正形成自己的技术体系和工业体系,而不是如同后世一般,看起来红红火火,实则很多最具分量的技术机械几乎没有一样能完全自主成产。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拥有后世数理化知识才有用武之地,没有人拿你当疯子,你所说的某个可能高中物理学的公式,又恰恰会令今之西方技术科研人员茅塞顿开,更有技术条件可以去证明,当然,前提是你有令他们耐心听你讲话的身份地位,如果能拥有资助他们的财力就再好不过。   而叶昭,偏偏这几样都有。   是以西关发明家俱乐部渐渐红火也就不足为奇。   ……   广州城东“平远军烈士陵园”。   四周苍松翠柏,随风而动,陵园正中平远军烈士纪念碑高耸入云,碑上“平远军烈士永垂不朽”九个苍劲雄伟的鎏金大字正是大将军王亲笔所书,叶昭练习好久,有感而写,自有凌然之威。   纪念碑台座分三层,四周环绕汉白玉栏杆,四面均有台阶,须弥座四周镌刻有以牡丹、荷花、菊花、垂幔等组成的浮雕花环,肃穆庄严、雄伟壮观。   纪念碑前的小广场上,黑压压文官武将肃穆而立,头排第一位,正是大将军王景祥,以下文官依次排列苏纳、李蹇臣、李小村、伊哈奇、唐树义、周京山、柏贵、李鸿章、袁士诚、邹凯之、郭良俊、刚安、孙博正、瑞吉等粤赣府台以上官员悉数到齐。   武将则巴克什、神保、哈里奇、韩进春、赵三宝、马大勇、王有仁、马青山、裴天庆、丁七妹等等四镇总兵、水师总兵,讲武堂、船政学武堂教官学员黑压压站得笔直。   在四周,是一排排刺刀锃亮的平远军人,每个人,脸上都有狂热和激动。   中国土地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普通军人纪念碑。   而从叶昭在广州练兵始,每一位牺牲的士兵都登记造册,供奉在陵园祠堂中,许多早期牺牲士兵实则姓名已不可考,是以第一表名册皆为空白,纪念这些默默无名的壮士。   而从今之后,凡是平远军将士阵亡者,皆入祠堂名册,家属称为“烈属”,更有专门律法对烈属进行各种照顾。   最后一名登记在册的名字乃是在上海牺牲之壮士。   一年前烈士陵园破土,只是名字从最早的卫国烈士陵园到大将军王钦定为平远军烈士陵园,叶昭从上海归来陵园纪念碑已经竣工,选了今日黄道吉日为陵园落成典礼。   哀乐终,大将军王缓缓步上台阶,一脸沉重,宣读雕刻在石碑后他亲笔书写的悼文:“自庚子巨变,夷狄东进,匪党横行。嗟乎中州大地,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苍苍庶民,暴骨沙砾,受千年未有之翦屠。甲申年,时有平远军人,寄身砺戈,出关外,胡漠袭沙,千里奔走,历艰难险巇,以无畏之勇,逐胡人于北疆,入关内,披肝沥血,抗夷狄与南。南征北讨,搏民匪于湘赣,碧血横飞,然寰宇为之一清,群民为之振奋,苟且之辈,亦知精忠奋勇。天地浩浩,岂可没于荒烟蔓草?兹忠肝义胆,长存不朽!”   “吾等偷生之人,必以诸先烈之牺牲精神为国奋斗,马革裹尸,万死无悔!”   “平远军烈士永垂不朽!”   “嘭嘭嘭!”整齐的排枪响起。   大将军王与众将士肃穆而立,遥望无数飞鸽腾空。   文官武将,尽皆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充溢胸怀,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复。   天地悠悠,陵园内弥漫着肃穆森严、悲壮苍凉。   ……   郡王府银安殿,叶昭审阅着下发各衙门的公文,公文中,要求大将军府各房、粤境各衙门,每年都要前往烈士陵园凭吊,而讲武堂、船政学堂等军事院校更要宣传平远军之先烈精神,学员进入学堂前,在烈士陵园悼念先烈是其所学第一课。   “主子!英国驻广州领事杰克逊求见。”殿门外侍卫进来单膝跪倒禀告。   叶昭微微点头,“请。”   “传广州领事杰克逊觐见!”殿门外立时一声声传了出去。   叶昭就笑道:“什么时候能用个请字?”自是跟如意说的。   现在如意几乎成了专职的值日文吏,每天都在银安殿执勤,没办法,一来她知识有限,难以处理文函;二来秘书房谁敢使唤她?就在王爷身边端茶倒水跑腿传送文函倒也不错。   如意自不敢吭声,说实话那些文函她倒不是看不明白,但身为女子,王府的丫鬟,哪敢在军国大事上提出主张?是以装聋作哑,现在每天陪在主子身边倒是得其所哉。   工夫不大,身材挺拔满头金色卷发的广州公使杰克逊走了进来,按照老规矩,如同觐见伊丽莎白女王一样,单膝跪下向叶昭行礼问候。   叶昭笑着走下殿阶,说道:“公使先生,请起。”   杰克逊来这银安殿不是第一次,倒是轻车熟路,见如意撩起珠帘,就跟在叶昭之后进了那黄幔后的“会客堂”。   如意又给杰克逊上了热咖啡,见主子手势,给主子上了热茶,这才退下。   “看公使先生气色,可是有什么为难?”叶昭品着茶,笑着发问。   杰克逊对叶昭印象不错,他今年开春来广州上任,乃是总领事,上海、北京、天津三领事皆受其节制。   同叶昭接触几次之后,杰克逊对这位大将军王很有些好感,只觉这位大将军王的谈吐见识颇为不凡,实在是他生平仅见的人物。   在同包令等官员领事,香港、上海、天津等英商磋商时,他是全力支持叶昭的,言道若南北开战,我大英帝国应该严守中立立场,而南方获胜更符合大英帝国利益。   但奈何上海商人群情激奋,那些大班各个骄横的很,加之包令也对其施加压力,杰克逊孤掌难鸣,只好答应来与中国郡王交涉。   此时面对叶昭,他面无表情,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公函,照本宣科:“亲王阁下,我代表大英王国对阁下射杀我国公民一事表示强烈抗议,并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力。”   叶昭正色道:“这件事我深表遗憾,过两日正式发照会给你,你也清楚我国的法律,这是我能尽的最大努力了。何况马丁先生在我国海域干预我朝内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杰克逊先生理解。”   杰克逊微微点头,又照着文函读道:“贵国内部事务,鄙国绝不干涉,但贵国军事各方务必保障我国商人贸易自由,广州、福州、上海、天津、营口等商埠海域列为军事禁区,严禁任何国家军舰在该海域作出军事性攻击行为,若有违反者,鄙国远东舰队将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措施。”   叶昭心里一沉,六王,已经箭在弦上了。   杰克逊放下文函,脸上这才有了表情,有些无奈的道:“亲王阁下,很抱歉,我也没有办法。”   琢磨着六王可能的举动,叶昭不动声色,笑着点点头:“我能理解,杰克逊先生,我知道您尽力了。”   杰克逊叹口气道:“亲王阁下,远东舰队将会在三日内抵达香港,监视贵国海军的行动,这份照会,并不是在恐吓您。”   虽然远东舰队将广州海域也列为保护范围,但任谁都知道,北京方面的水师是没有能力威胁到广州的,甚至可以说,北京根本就没有水师,除非几艘只能在近海行驶的帆船也称之为军舰。   所以这份语含威胁的照会,实则就是对叶昭的通牒,对广东水师的警告。   叶昭笑道:“杰克逊先生,我明白。”   杰克逊叹气道:“亲王阁下能明白就好,鄙国也是出于保护贸易之意,并不是存心和亲王为难。”   叶昭点点头,没吱声。   杰克逊想了下又道:“亲王阁下,关于前日落成之平远军纪念碑,我注意到,悼文中用了‘夷狄东进’的字眼。这一点恐怕……”   叶昭摆摆手道:“杰克逊先生应该知道我国文化传统,实则激励人心之举,并无他意。”   现今英文中就算民族主义这个词汇刚刚诞生几十年,更远远没有形成对民族主义的系统解释,更无鼓动民族主义的说法。   是以对中国传统颇为了解的杰克逊虽觉此举不妥,但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来驳斥,坐了一会儿,心里自也觉得无趣,就起身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叶昭慢慢端起了茶杯。   六王,看来真下决心要削自己的“藩”了,请求列强干涉,免得自己水师北上就是第一步,也是一个最明显的信号。   削藩,如果六王真是个精明人,委实是越早越好,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臣服于他之时,削藩已不可避免,而雷厉风行,就更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了。   六王,恰恰有这样的决心。   而广东呢,六王削藩自己拒不听令,甚至拥戴小阿哥为帝,官员、士绅、军兵又都何去何从?如果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必然使得人心归附,可六王,就偏偏不会给自己时间。   看似强大的广州政权,可一旦六王免自己职位的诏书下来,只怕局势之复杂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自己,该如何做?   第七章 盘龙殿,月光华   1858年7月,六王下谕,肃智郡王景祥回京奏对,福州将军穆特恩代署大将军印务,平远军第一镇总兵官神保授平远军提督,加兵部尚书衔,领平远第一镇、第三镇,统领江西大营军务,平远军第二镇总兵官哈里奇加兵部尚书衔,领平远第二镇、第四镇,赴广西剿灭贼党。   江西巡抚李鸿章加陆路提督,总理全省军民事,帮办江西大营军务。   广东巡抚柏贵加陆路提督,总理全省军民事,帮办广西大营军务。   福建提督刚安,“恪守尽职”,授封一等男爵,帮办闽浙大营军务。   广东水师总兵官马大勇,授广东水师提督。   一道道上谕,几乎平远军重要将领皆受封赏,更将平远军巡防营交由各省巡抚统辖,加柏贵、李鸿章之权,甚至李蹇臣、李小村等六房主事也因为这些年“剿匪刻苦”,大多赏赐金银,加侍郎衔升官进爵。   乌云滚滚,广州风雨欲来。   银安殿,群臣云集,但仿佛有铅块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昭召集粤赣官员及平远军各镇领兵官议事,但不但远在福建的刚安未到,就算广州城内,也缺了吏房主事唐树义等几位官员,多称病不起。   桌案后,叶昭默默书写,殿下众文官武将都默不作声,整个银安殿寂静无比。   此时观音山行宫一间金碧辉煌的暖阁内,美艳而威严的兰贵人斜躺在软榻上,看起来慵懒风情无限,心内却满是煎熬。数日前,上谕还未到广州之时,大将军王已经得了信,前来同她商议,局面之严峻她又岂会不知?   听闻今日景祥召集文官武将,而这场南北争斗的开端不久便知结果。   “太后,您的茶。”小安子端着茶送到了软榻前。   兰贵人摇了摇头。   “太后,您不要急,景哥儿镇得住他们。”小安子小声宽慰主子。   兰贵人轻轻叹口气,平远军是必然要分裂的,现在就看那个人有几分真本事了,若能保住平远军大部,保住水师,则尚有偏安广州之机,而后徐徐发展,若不然,只怕广州顷刻就换了天地。   一直以来扶小阿哥登上九五之位是她最大的梦想,而眼看这一日也非遥遥无期,但不想六王宁可乱了东南半壁,动摇大清根基,却也不容他人酣睡,看似弄险,但若换了她,仔细想想,只怕比六王动手更早,若不然景祥蚕食东南半壁,人心归附,则就完全掌握了主动。   当景祥兵进湖南时,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如今,一切只能看他的了。   兰贵人轻轻叹口气,捧起了茶杯。   广州城广东布政使衙门后衙。   烟气缭绕的房内,唐树义正躺在榻上吃烟泡,一名娇滴滴的少妇跪在炕桌另一侧,小心的伺候他挑烟泡,少妇乃是他最宠爱的小妾水仙。   唐树义身子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惬意的呼出口烟气,道:“老爷我的苦日子算熬到头了,这站大衙的滋味哪有现在舒服?”   水仙娇笑一声:“老爷,您装病也得有个装病的样子啊,被大将军王知晓,不怕他怪罪您啊?”   唐树义轻蔑一笑:“谁现在沾上他才叫沾包儿呢,他的风光日子啊,到头儿了!”   水仙芊芊细手放下烟钎,娇滴滴道:“我不信,听说这广东人都听他的,他不去北京,谁还能抓了他去?”   唐树义浑身舒泰,在这最疼的小妾前更是没什么秘密,吐了口烟气,道:“这啊,你得看谁能给他们官当,不说别的,神保,是景祥的人吧?可到底是跟着谋反的总兵好干呢?还是皇上金口封的尚书体面?这是人啊,都会琢磨,不会琢磨的那是榆木疙瘩。”   水仙咯咯娇笑:“皇上还有密信给老爷,是不是给老爷许了个连升三级?”   唐树义一怔,终于睁开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密信之事?”随即明白,平日吃烟吃到酣处,可是什么都跟这娇滴滴的小美人讲。   唐树义脸色一正,郑重道:“这事儿不许再提了。”   “奴婢知道了。”水仙娇滴滴答应。   唐树义这才又慢慢闭上眼,继续喷云吐雾。   银安殿中。   叶昭终于放下了笔。   看向李鸿章和神保,笑道:“我去了京城后,江西大营系于你二位一身,望你等莫松懈,时时以军国为重。”   巴克什立时看向了二人,他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不管是谁稍露异心,散衙时必令众侍卫将之格杀,拼着被主子砍了脑袋,也逼得主子不能回京,若不然,主子定然九死一生。   李鸿章尚未说话,神保突然出列双膝跪倒,咚咚磕了几个头:“王爷!神保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神保懂什么叫知恩图报,神保本是微末武夫,身负三宗大罪,王爷不弃,一路提携提点,神保才有今日小小虚名。神保只想战场杀敌,保我大清江山永固,可若被人用来削王爷威风,神保誓死不能相从。神保早已上折辞官,只愿回乡作个小小农夫,与妻儿谈山林之乐,得林泉之乐,于愿足矣!”   巴克什微微一怔,他本最忧心的就是神保,神保此人,刚柔相济,旁人很难探知他的心思,在军中也颇有威望,若说主子真不在了,由他辖制平远军实是最佳人选,六王授他平远军提督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官衔,就是为此。   哈里奇这时插话道:“神保老兄倒是想做个农夫,只怕皇上不会准哪!”   神保愤怒的回瞪哈里奇一眼,一字字道:“神保所言句句对心,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哈里奇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李蹇臣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各位有什么可争的?莫不是真将京城许的官衔当了回事吧?以我之见,镜花水月而已,王爷在,我们尚能安享富贵,若王爷不在,各位尚书也好,侍郎也好,不知道有几个能做的久的。”   众人都默默点头,均觉这是至理之言,一旦皇上掌平远军、粤赣之地之权,那些京官、外官的折子还不雪花般飞上京城?谁会服气平远、粤赣文官武将的飞黄腾达?总有秋后算账之时。   哈里奇出列跪倒大声道:“王爷,听闻在京城,恭王软禁了郑王他老人家,召王爷回京,势必加害,大清社稷寄于王爷一身,恭王他倒行逆施,当年谋夺咸丰爷、祺祥爷之江山,更欲加害两宫太后,天可怜见,王爷历尽艰辛保两宫平安,是以恭王对王爷多方留难,去年更遣禁军来诱杀两宫,实乃大逆不道,残暴至极,奴才恳请王爷兴王师,吊民伐罪,匡扶社稷!”说完,哈里奇咚咚的磕头:“奴才冒死直谏!就算王爷砍了奴才的头,奴才也绝不侍奉恭王!”   哈里奇这一席话石破天惊,殿上众人,大多面面相觑。   众文官武将,虽说早就有所思量,觉得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事到临头,今日哈里奇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无人搭言,一些人心中都隐隐觉得,现在突然要拥立小阿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不到火候。   李蹇臣却也出班跪倒,磕头不止,大声道:“恳请王爷决断,拨乱反正,兴王师伐逆!”   随即韩进春、苏纳、李小村出班慷慨陈词,请求拥立道光爷血脉,咸丰爷后嗣小阿哥为帝。   其余人等却大多缄口不言。   平远军第四镇总兵官赵三宝突然瓮声道:“你们都争什么呢?干脆王爷当了皇上,哪有这许多事?要打哪个就痛痛快快打,争个什么劲儿?”要说这赵三宝也算天赋异禀,战场上两军对垒,攻山头围城下伏兵,那一条条算计的好着呢,可对于军国之事说他没有政治智慧都在夸他,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殿内马上死寂,人人脸露苦笑,都知道这位三宝爷的脾气,也没人接茬,免得和他纠缠不清。   叶昭脸一沉,“胡言乱语,退下!”   赵三宝苦了脸,不敢吱声,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出殿。   叶昭看向众人,道:“今日之事,容我仔细想想,改日再议。”   “喳!”众文官武将齐齐躬身。   ……   西关大剧院,二层贵宾包厢,红纱帘幕低垂,包厢内软席上,叶昭正在向人诉苦,一脸的可怜。   “红娘,我被人欺负你真的不管?”   坐在叶昭身边,红娘一袭红彤彤华裙美服,云袖绣蝶舞,纤腰飘丝绦,小小绣花鞋,并拢裙笼之下,眉目如画口若含朱丹,香肌如雪玉骨冰清,真是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第一次听“相公”大倒苦水,苏红娘美目连闪,却不吱声。   叶昭终于渐渐收起了可怜模样,叹气道:“今日广州之局势委实凶险无比,现今六王上谕刚到,等几日,只怕各路宵小兴风作浪,据我所知,六王给数名官员写了密信。家严又被软禁京师,可以说,我叶昭第一次面对这进不得退不得之局面。如果我去京城,必然九死一生,留在广州,只能拖延一时,兴兵讨逆,稍欠火候。我这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摇摇头道:“有时候想想,在上海遇到你之时,或许跟你去桂林,就无今日之烦恼。”   “你是鞑子小王爷,去哪门子桂林?”红娘瞪了他一眼,显然到现在还不满意他的身份。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鞑子王爷……”颇有些意兴阑珊。   “如果我投降你个小鞑子,可真不知道师傅、师公会不会托梦来噬我之魂,九泉下,我也没面目再见他们,更没面目再见死于鞑子兵之手的兄弟!”苏红娘幽幽的说着,眼圈渐渐的红了。   叶昭一呆,说道:“什么,什么投降?”   红娘美目看过来:“那你想我如何帮你?”   “攻袭云贵,只要你打几个大胜仗,我就不用去京城了。”叶昭琢磨着说。   苏红娘轻轻的摇头:“权宜之计。”   叶昭道:“那也不是,只需给我少许时间,我自可扭转乾坤。”   红娘美目盯着叶昭,一字字道:“我只问你一句,若你横扫天下,会如何?”   叶昭懂她的意思,看着她,慢慢缓声道:“我必改大清之国号,从此天下一家。”   红娘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好,我帮你,等过些日子,你可宣示天下,梧州苏红娘降了你!”   叶昭怔住,“甚么?”   “我说我降了你!”苏红娘一字字极认真的说。   好一会儿,叶昭没回过神,他自然知道,梧州苏红娘归降,会是怎样震动天下的大事,真可说能令乾坤颠倒,如果先前拥立小阿哥还觉稍欠火候,无疑就是差在天时,而收降苏红娘这惊天动地的功勋,却是可以令他的声望马上攀上最高点,挟此威势,拥立小阿哥水到渠成。   “红娘,你不必如此委屈。”叶昭倒是说的真心话,红娘是各路义军中一面闪亮的旗帜,在击溃僧王劲旅后其威望更无与伦比,而突然倒降,对其一生都是巨大的耻辱。虽说和红娘部合并是迟早的事,但会寻觅最好的时机,而不会像现在令红娘毁掉其一生清誉倒降。   红娘却是思索着,慢慢道:“我会想办法令罗九成等部退入越南,平远军不许进越南清剿。”   叶昭明白她的意思,红娘被招安,公平党及其武装势必分裂,有忠于红娘无论如何都跟红娘走的,有为了安稳饭吃乐于见到被招安的,有为了升官发财巴不得被招安的;但也会有许多党众不会跟红娘走,视红娘为叛徒,这个罗九成及其部属无疑就是红娘认为指定不会跟她走的。   平远军是势必进入广西的,红娘希望在那之前,能想办法令分裂出去的党众脱离危险,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不等叶昭劝说,红娘淡淡道:“我意已决,只盼你心口如一,若违今日之言,红娘必取你性命!”   虽被威胁,叶昭心里却暖暖的,或许,红娘是因为觉得相助自己更容易实现她的梦想。但更多的,是她知道自己面临的艰险局面,是以甘愿忍辱负重帮自己下一步石破天惊之棋彻底扭转乾坤。   看似对自己不冷不热,但为了自己,竟然是什么都可以牺牲。   第八章 观音山兵变   郡王府花厅。   叶昭坐在主位沙发之上,两侧分别坐的是神保、哈里奇、韩进春、赵三宝、马大勇。   茶几上摆着一碟碟瓜果茶糖、西洋小点心,但自没人去动。   其实在六王上谕刚刚到广州之时,粤赣众文官武将莫不想来拜望王爷,听取方略也好,探探虚实也好,但都被挡了驾,大将军王一概不见。   在座五人中,除了赵三宝,其余四人到了广州第一件事就是求见王爷,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却不想大将军王一起召集五人,而不是闭门密议。   哈里奇心里就未免有些嘀咕,本以为王爷会挨个见他们,到时敲敲边鼓,值此良机,压压神保的气焰,但现在王爷大张旗鼓召见几人,话却不好说了。   平远军最重要的这五名将领中,马大勇统水师自成一体,赵三宝只知攻城掠地夺旗下寨,而这两年神保、哈里奇和韩进春的关系就略有些微妙,尤其是第一镇和第二镇在赣北战场争功,神保手下悍将步枪第三营管带李大麻子曾经在小北河打时间差,将第二镇步枪营牵制准备围歼的发匪军械运输队半路截了胡,抢走了上百杆步枪和数十箱铜帽,第二镇步兵去理论,反遭讥讽,险些擦枪走火,为此事两人的官司打到了叶昭面前,叶昭息事宁人,各打五十大板,两镇官兵可就作下了仇。   而神保和哈里奇的恶劣关系也就愈演愈烈,尤其是哈里奇,多立勋功,但外人排起肃王手下悍将,总是将神保排第一位,六王下谕拉拢平远军将领,授神保平远军提督即是明证,哈里奇心里又岂会舒服?   望着手下五虎将,叶昭笑着端起茶杯,说:“都放松,今日唠唠家常,不谈军国,这两年战事烦扰,咱们聚少离多,唉,想想这样坐下喝茶的时间都无,大家这几年都辛苦了,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神保、哈里奇、韩进春、赵三宝、马大勇急忙端起茶杯,连说不敢。   饮了杯中茶,叶昭笑道:“改天,咱们都带上夫人,六大家子,也聚一聚,从甲申年算,咱们的交情可不短了,称得上过命吧,你们几个跟着我南征北讨,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景祥的今天,这话,可不是虚话,希望咱们几家,百年千年后,仍是世交门楣,子子孙孙永结同好。”   “是。”   “属下不敢。”   几个人纷纷躬身,说什么的都有,但忆往昔,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叶昭看向神保,笑道:“神保啊,你家小子六岁了吧?该送入学堂喽,咱们现在靠枪杆子杀人放火升官发财,可后人不能老这样不是?咱们现在杀人放火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后人能生活的安定些,咱们造了孽,是为后辈好,以后呢,知识就是力量,知道吗?到你家小子长大成人,咱要靠他们造巨舰造火车,想美利坚南北一统,区区三十年即步入世界最强国之列,咱底子比它厚,资源比它多,甚至律法都会比它先进,它能办到的,咱为什么办不到?”   “是!”神保几人自不知道美利坚现今到底在泰西众国中是什么地位,但听王爷袒露心声,想想大清国可能的美妙前景,自是心潮起伏。   叶昭有感而发,知道说漏嘴了,好在几人不甚明了,就笑道:“我也是打个比方!”说起来,这对中国来说,或许是最坏的时代,对叶昭来说,却是最好的时代,近现代各项科技都未成型,叶昭如果想做科学家,怕马上会成为世界物理化学甚至自然科学界的殿堂级人物。   许多中高等物理化自然科学的知识都是在接下来二三十年间奠定了理论和实践的基础。   举个例子,比如微生物,后世小学生都知道食物变质是因为有细菌,但现今西洋生物学界却只是前几年刚刚提出这么个设想,罐头厂知道将食物蒸熟密封保存不容易变质,却不知道这是细菌的作用。   又比如后世高中课本很简单的法拉第定律,也不过数年前刚刚被总结出来,尚未进一步完善,而麦克斯韦电磁理论要十多年后面世。   如果叶昭早生几十年,就算空有满腹知识但只会被人认为是疯子,晚生几十年科技已经发展到光量级别,只有在现今,叶昭学到的许多理论才能被印证,而且是第一手被印证。   只不过叶昭忙于军国,不会向这方面发展而已,但其渊博的理论知识以及见识却足以使他知道西关发明家俱乐部的科学怪人们哪些发现大有可为,哪些只是空想。而更可以夸夸其谈勾得这些科研学者拨开云雾也好,怎么都好,都会觉得由他资助搞发明是一桩乐事。   而已现今中华之国力,只要能步上正轨,总要比美利坚步子更快。   “总之要送你家小子去学堂。”叶昭笑着说。   神保躬身道:“卑职一定叫路子听王爷的话,求学上进。”   叶昭又看向哈里奇,笑道:“老哈,听说前几日你说了第八房小妾,悠着点,这点你可比不上神保了,一夫一妻,情比金坚。”   哈里奇咧嘴干笑,“奴才听主子的话,这辈子再不娶九姨太。不过嘛,保帅他是君子,奴才是小人,所谓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保帅的风骨,奴才却是学不来了。奴才只知道愚忠,只知道王爷好,就是广东好,广东好,咱大清也好。”   神保微微蹙眉,但没说话。   除了赵三宝不懂哈里奇话里转弯抹角的意思,在座诸人都懂。哈里奇的意思是说,君子重纲纪,重礼制,对此有所忌惮,不愿以身试法。小人则往往为利所驱,铤而走险。   叶昭微微一笑:“不说军国,你又说来了。”   韩进春道:“王爷,卑职倒认为现下几人合该谈谈军国事,卑职等五人中,卑职跟随王爷最迟,哈大哥、保大哥、三宝兄弟、马兄弟都是王爷出关前带的兵,卑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六王早已经卑职五人视为眼中钉,卑职可以断言,若王爷回京城,必被六王所害,而我五人若想一世平安,可不知道要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先前神保大哥说辞官回乡,享山林之乐,以兄弟看,怕也是痴心妄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最后这话是对神保说的,神保轻轻叹口气,微微点头。   韩进春继续道:“王爷,现今箭在弦上,平远军众将士安危皆系王爷一身,何况六王倒行逆施,多方加害两宫太后,王爷就算不计较自身安危,两宫太后和小阿哥的安危难道王爷也不放在心上么?王爷,京师万万去不得,卑职看,也不必拖延,免得六王又生事端,为今正是兴兵讨逆的良机!”   叶昭沉吟不决。   马大勇抱拳,眼中全是刚毅,大声道:“王爷,卑职还想在王爷统领下有朝一日能率海军撩欧罗巴诸国虎须,若王爷去京城,卑职定冒大不韪,率水师弟兄直袭大沽口,有死而已!我平远水师没一个孬种!誓死追随王爷!同生同死!”   神保苦笑道:“王爷,卑职递辞呈,是为了留王爷在广州,可王爷执意要去京师,若被六王加害,卑职绝不偷生!”   哈里奇眼珠转了几转,却没说话。   叶昭摆摆手,道:“容我再想想,不说军国,不说军国,你们呀,明日都将夫人带来,咱们好生聚一聚。”   几人对望,眼里都是无奈。   聊了几句家常,见大将军王略有倦意,哈里奇首先起身告退,其余几人也忙跟着站起,叶昭微微点头,送几人出了花厅。   ……   荷花楼,今日空荡荡的,雏菊阁和海棠阁虽灯火通明,却没有人声,蓉儿和锦二奶奶去佛山拜神,要明日才回。   叶昭回了金盏阁,俏丫头如意伺候过洗漱,又送上茶水,小声道:“王爷,奴婢给您准备了节目。”她身为书吏,自隐隐知道王爷这几日忧烦,两位福晋不在,她自要想法子给王爷解闷。   叶昭品着茶,笑道:“什么节目?倒是奇了!”   如意走过去,拉开门,对外面轻声道:“进来吧。”   随即一列小婢走入,手里提着五彩的灯笼,除了红色外,还有紫、蓝、粉、碧等艳色,造形各异,比起那青楼里还要惹人,看起来叫人心里阵阵迷醉。   有小婢捧着琵琶,如意接过,在软墩上坐好,纤手轻轻抚下,清泉叮咚,如意小心翼翼道:“王爷,奴婢和玛嘿阿依为王爷献舞!”   叶昭一怔,玛嘿阿依?好像有点印象,府里在蓉儿和锦二奶奶操持下,不但养了戏班,更养了歌舞班,早听锦二奶奶说过,买了一名彝族美女,号称舞姿天下无双,美貌滇黔第一,本是云南彝族穷苦人家,但小小年纪就美貌传扬,几方土司为其起了刀兵,却被奸诈汉人偷偷连骗带抢拐了出来,以为奇货可居,自然带来东南最富裕之地广州贩卖,而被锦二奶奶得了信儿,谁又争得过她?   一个月前锦二奶奶就吹风,要老爷欣赏这彝族美女的无双舞姿,却被叶昭训斥了一顿,隐隐记得就是这彝族舞姬之名就是玛嘿阿依。   却不想,今日如意又将其旧事重提。   见如意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看起来颇为担心自己骂她,叶昭就点了点头,说:“传吧!”   不用传,如意拨弄琵琶,乐曲刚起,就听环儿清脆响声,却见屏风之后,轻盈盈舞进一绝美少女,其与中原女子装束大为不同,长发及股,耳上挂着大大的银环,红色麻布小袄筒裙,露出粉腿玉臂,柔美无比的足踝手腕箍着黄澄澄金环,金环上挂着小铃铛,舞动起来,清脆铃声阵阵,抖着那若隐若现的雪白小肚皮,甩着那黑柔柔及股长发,含妖弄艳,舞姿诱惑无比。   叶昭心内苦笑,这可不知道是那囤积居奇的商人还是锦二奶奶编排的,这可不是艳舞么?   琵琶声一变,节奏变得更加急切撩人。   那美舞姬舞姿更热,那甩首撩足、扭腰拧股间散发出种种热辣、青春、健康和妖艳的风情,令人口干舌燥,魂为之销。   “嘤……”琵琶声停,发出悠悠余音,而美舞姬却是双手抓住粉嫩雪足蛇一般绕过头盘在地上,柔不可言。   “好!”叶昭轻轻鼓掌,舞虽妖艳,但这功底却不是盖的。   一直偷偷看叶昭脸色的如意如释重负,她脸红扑扑的,却对美舞姬连使眼色,美舞姬怯怯献上香茗,小声道:“请王爷饮茶。”声音轻柔似融,更有一丝丝甜腻腻的香气飘入叶昭鼻端。   叶昭接过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艺术人才,可惜生活在现今了。   美舞姬轻轻跪在红毯上,“奴婢山野粗名,王爷唤我依玛就是。”   如意偷偷看了眼主子脸色,随即小心翼翼道:“王爷,要不您给她起个名?这依玛依玛的喊起来怪怪的,倒好像骂人呢,凤主子倒是说给她改名唤作花姬,不知道王爷中意否?”   叶昭笑道:“随便了。”   “谢王爷赐名!“美舞姬轻柔磕头。   如意又小心道:“王爷,等下次,奴婢和花姬一起舞给王爷看。”   哦?叶昭倒是一怔,一个曼舞,一个艳舞,想来舞起来别有一番情趣,但这奢靡日子怕可就消磨人的心智喽,笑了笑道:“再说吧。”   如意又红着脸,小声结结巴巴道:“那,那今晚要不要留花姬在金盏阁,她,她是处子之身……”   叶昭摇头,挥了挥手。   美舞姬脸色一黯,心下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悲哀,忙磕头,起身慢慢退出。   如意不敢再说,也悄悄退到了屏风后。   叶昭品着茶,微微闭上双目,却丝毫没有就寝之意。   如意虽然奇怪,自不敢问,何况王爷睡下,就一定要她出去的,现今虽然隔着屏风,但和王爷共处卧房,就算多待一会儿,却也心满意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意都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外面突然响起小婢的声音:“如意姐,瑞吉瑞四爷求见王爷。”如意激灵一下睁开眼,却听脚步声响,主子走了出来,原来,主子早就知道今晚有人拜访。   ……   王府花厅,李蹇臣进来的时候瑞四还没走。   李蹇臣是认识瑞四的,见瑞四在就知道王爷已经得了信,进厅就跪下磕头,大声道:“王爷,卑职死谏!请王爷赴观音山主持大局!平远军之骚乱非王爷不能力挽狂澜!”李蹇臣刚刚得到信,平远军四镇总兵、水师总兵与飞虎营统领一起率部进了观音山,拥立小阿哥载濂为帝,并请两宫太后垂帘。   叶昭还未说话,侍卫又来报,兵房主事苏纳求见。   还没等报信的侍卫下去,又一名侍卫匆匆赶来,说是柏贵大人求见。   叶昭一个个传,不一会儿,就有四五名文官聚在了花厅中。   李蹇臣跪在地上大声请王爷赴观音山主持大局,有几名官员如柏贵就跪下来痛哭流涕恳求王爷消弭兵变。   叶昭恨声道:“这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李蹇臣大声道:“王爷,此乃军心民心所向!奕䜣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王爷为天下苍生想,隐忍多时,他却暴戾专横,追杀太后,陷害功臣,王爷正该举义旗吊民伐罪!”   叶昭呆了会儿,无奈的叹道:“这,你们都在逼我呀,何苦呢!”虽然可能大伙都知道这兵变就算不是他自编自演他也心里有数,可戏就得这么唱。叶昭更是演的极自然,心里叹气,自己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   其实今日之事,叶昭倒也并不是十拿九稳,但哈里奇果然是最明白他心思,想也知道,五总兵一起出了府,哈里奇这么一撺掇,再用言语激一激神保,神保就算有些不情愿,但也骑虎难下,只能跟着其他四位总兵走上了这不归路。   李蹇臣磕头道:“王爷若不当机立断,今日之变必使得兵乱横行!则粤赣危亦!大清危亦!”   众大臣纷纷磕头附和,抹泪的有之,亢声的有之,乱作一团。   叶昭怔了半晌,叹息道:“你们都起来吧。”   柏贵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卑职等今日有死而已,王爷,您要以社稷为重啊!”   “好了,都起来吧,咱们去观音山请两宫太后示下!”叶昭说着脸又沉了下来:“这帮奴才狗胆包天,若惊扰了两宫圣驾,看我不砍他们的脑袋!”   ……   观音山行宫早就乱作了一团,前殿中,乱糟糟站满了文武官员,身在广州的四品以上官员都被飞虎营“请”了来。   殿上挂了黄幔,黄幔后,小阿哥在大声啼哭,钮钴禄氏正在哄他,见叶昭进来黄幔钮钴禄氏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俏脸苍白,显然也被吓坏了。   可不是,飞虎营女兵突然闯进后宫,将小阿哥请到了前殿,又挂起黄幔,请来两宫太后,钮钴禄氏虽能隐隐猜到原委,可第一次见这场面,可真是吓得不轻。   兰贵人却不吱声,显然心里有数。   叶昭躬身道:“两位皇嫂,臣弟请死罪,臣弟部胆大妄为,惊扰皇嫂,虽是赤子忠心,但臣弟御下不严,死罪!”   说着就跪下磕头。   “你,你别这样,快起来!这也怪不得你。”钮钴禄氏急急的说。   叶昭磕了三个头,沉声道:“皇嫂,奕䜣他大逆不道谋朝篡位,毒害先帝,其罪罄竹难书,臣弟请皇子继位正大统,两宫垂帘,吊民伐罪!兴义兵讨伐奸贼奕䜣!”   钮钴禄氏一呆,这时殿下众文官武将听得大将军王之言,立时黑压压跪了一殿,齐声道:“臣等请皇子继位正大统,两宫垂帘,吊民伐罪!兴义兵讨伐奸贼奕䜣!”   就算唐树义,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嘴里嘟囔看似也在跟众人一起宣誓表忠心,没办法,若在这殿上稍露异心,怕就血溅五步,君不见那凶神恶煞般站于四周的步枪兵么?   叶昭跪地不起,又道:“皇嫂,军心民心所向,两位皇嫂难道忍心见我大清基业毁于奸佞之手?”   “这……”钮钴禄氏可没了主意,看向兰贵人。   叶昭又大声道:“两位皇嫂若不答应,臣弟唯死而已!”   兰贵人轻声道:“姐姐,我们就应了吧,总不能令咸丰爷的江山被奸贼所夺,九泉之下,你我姊妹有何面目去见咸丰爷?”   钮钴禄氏呆了会儿,终于默默点头。   旁边,立时有女兵送来黄缎子龙袍,给小阿哥披在身上。钮钴禄氏又哄了他几句,小阿哥才渐渐没了哭声,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叶昭。   叶昭再不多说,当即下殿,领着文武群臣跪拜山呼万岁,“臣等参见皇上!参见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   兰贵人看着殿下跪拜的群臣,眼里闪了闪。但看着台下众人之前的那个人,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果然走到了今天,日思夜想的这一日,从此以后,与京师兵戎相见,从今天起,或是直上云霄,或是坠入地狱,再无回旋余地。 他呢,心里又到底在想着什么?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草率,黄袍加身,能有多少人心服?还是他另有乾坤?若这般艰险局面他尚能轻描淡写的化解,那这个人?   看着他,兰贵人脸上表情越发阴晴不定。   而台下文官武将,虽都恭恭敬敬跪拜,但脸色各有不同,有的欣喜,有的迷茫,有的不安,有的更有几丝忿恨。   唐树义更在心下琢磨,今日且忍得你一时,简直狂妄到极点,你几个总兵官就能镇住这平远数万人马?不说其它,明日再寻警备营老孟叙话,却是要好生商议一番,如何拿下你们这群反贼,只要警备营老孟起事,广州乱起,看粤赣闽湘的平远军有几个肯给你们卖命掉脑袋的。   这解危戡乱的第一功,看来就落在我唐某的头上了。   第九章 驰马呼曹意气豪   兰贵人与钮钴禄氏正准备令群臣退下,与叶昭商议年号登基大典等等事宜,却见叶昭突然又出班沉声道:“两宫太后大喜,皇上大喜,前日闻东海现金光祥瑞,了智禅师言观音山有潜龙升天异象,此正是上合天心、下合地户,中合人意,先帝有德,使万物增辉,百事无逆。”   “臣尚有天大喜事启奏!”   说着话叶昭转向殿旁侧立中侍卫之一员,说道:“请苏将军近前来。”   那侍卫蓝甲贯身,盔帽压得极低,这时就走上两步,对黄幔抱拳为礼,“罪民给两宫太后、皇上请安,甲胄在身,恕不能大礼参拜!”声音清脆,却铿锵有力。   两宫都是一怔,兰贵人奇道:“这是何人?”却见那侍卫已经摘掉盔帽,却是倾城倾国之美人儿,容貌端丽,瑞彩蹁跹,国色天姿,宛如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英武美姿,惊艳惊俗。   叶昭禀道:“太后大喜,皇上大喜,天降祥瑞,万民归心!今有梧州苏红娘,迷途知返,知顺逆背暗投明……”   殿下一片哗然,有那侍卫飞虎军勇已经倒吸口冷气,唰唰亮出刀剑。红娘泰然自若,盈盈而立。   叶昭不管不顾自顾自说下去:“太后言道前几日飞虎入梦,原来是为此兆,此可见皇上应天意得民心,风云际会,得栋梁之才,不动刀戈息滇桂之乱,正是天命所归,可喜可贺!”   “这……”兰贵人都有些词拙,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字第一号女反贼突然出现在大殿中投诚,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哈里奇却已经率先跪倒,咚咚磕头:“皇上天命所归!万民竞投!由此可见奕欣残暴不仁,逼反良民,而吾皇应天兆得民心,真乃天命圣主!”   “皇上天命所归!”大臣们纷纷拜倒,虽然大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开玩笑?苏红娘投诚?这,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巨变,平远军如鲠在喉的大敌突然变成了臂助,此消彼长,只怕京城都要颤几颤了。   有的大臣更心下琢磨,莫非幼主真乃天命所归?自有漫天诸神佛庇佑?   当然,更多的大臣看向叶昭时眼里更多了敬畏,大将军王,到底还有什么不能为之事?   唐树义目瞪口呆,脑袋都不会转弯了,脊梁骨嗖嗖冒冷风,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苏红娘就降了?   神保、韩进春、马大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迷惑,显然三人事先没闻到一丝风声。   兰贵人很快从混乱的情绪中清醒,道:“今日乱扰,你等先退下吧,肃王、苏将军随我来。”   众臣忙磕头谢恩,而自有飞虎营军勇陪他们回府,如唐树义等人府邸,更早被飞虎营军兵“保护”起来。   叶昭知道红娘是断然不会向两宫跪拜的,已经令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自不能再令她做违心之事,走上几步,跟在两宫身边,道:“两位皇嫂,苏将军不识礼数,还是等臣好好开导她之后再来给两位皇嫂请安。”   兰贵人却转身对红娘招手:“苏将军,来。”   丁七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叶昭身边,低声道:“主子,奴婢陪您去。”显然不清楚事情原委,自不放心王爷和苏红娘独处,更莫说还有两宫太后在了。   叶昭摆摆手,丁七妹只好退下,但还是满眼警惕的盯着红娘一举一动。   叶昭和红娘随着两宫入了偏殿暖阁,小阿哥自有宫女抱走,暖阁内妆现光华,照耀瑞彩。观音山行宫虽不大,却处处匠心,尽显帝家之气。   两宫太后坐于炕桌两侧,兰贵人笑吟吟道:“两位请坐。”旁边自有宫女搬来软墩。   叶昭心下一安,心说兰贵人果然是兰贵人。   谢了坐,叶昭躬身道:“两位皇嫂,得苏将军相助,粤赣一地稳如磐石!”   兰贵人微微点头,盯着苏红娘好一阵打量,任她城府深沉,此刻却也难掩好奇之色,随即轻轻叹口气,“可惜苏将军女儿身,若不然,封侯拜相有何难哉?”   叶昭笑道:“皇嫂正可开新世之先河,想六王抱残守缺,而两宫太后和皇上却施仁政安乱世,此乃天命所归,谁说女子不如儿男?粤赣一地女巡捕多有累功升迁者,却比男儿更加出色,苏将军更不待言,数破奸王贼党,威震天下!而想我大清入关前,女儿更是奔马射雕,不逊男儿,就说两宫皇嫂,识见卓远,又弱于什么男子了?”   钮钴禄氏笑道:“你这话可夸过头了。”   兰贵人却笑而不语,显然叶昭的话深得她心。   钮钴禄氏看着苏红娘,心下又好奇,更有些紧张,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刚强之人?   兰贵人笑对叶昭道:“如此你说说,苏将军该如何恩赏?”回头对钮钴禄氏笑道:“姐姐,咱可要好好的封赏苏将军,如此天下万民才知皇上之宽厚,才知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的道理。有那跟奕欣犯上作乱的,或许就受了感召。”   钮钴禄氏轻轻点头。   叶昭笑道:“臣弟不敢妄言,还请皇嫂决断。”   兰贵人笑笑,看了眼苏红娘,道:“苏将军先退下吧。”显然当着苏红娘商量给她什么官不妥,何况更有些话问叶昭。   红娘抱拳施礼,略一犹豫,单膝跪倒,“罪民告退!”   叶昭一怔,随即心下一痛,但也知道,红娘此举是洗清“降肃王不降太后皇上不降大清”的嫌疑。   看着红娘背影,兰贵人笑道:“谁说山野民女了,倒挺知礼的。”   叶昭默默不言,第一次,心里这般翻江倒海,以往不管下跪也好,磕头也好,从没觉得有何不妥,成大事者,如果这点事还常在心里琢磨,可未免可笑,但今日见到红娘跪倒,突然觉得自己是这般无用,这一刻,甚至真有振臂一挥的冲动,就这么反了,谁爱怎地就怎地,有死而已。   可,终于还是压抑着这股冲动,红娘为什么要下拜,自己还不知么?   “你说,赏她个一等子爵如何?”   叶昭收敛心神,轻轻点点头:“但凭两位皇嫂作主。”   兰贵人盯着叶昭看了几眼,问道:“你和她,是旧识吧?”   叶昭也知道苏红娘为什么投诚实在难以圆谎,只能九分真,一分假,最重要之事隐瞒即可,躬身道:“臣弟不敢瞒两位皇嫂,臣弟在京城之时就与苏将军结识,那时懵懵懂懂,帮过苏将军的忙,到得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臣弟屡次相劝,天可怜见,皇嫂和皇上仁义布于天下,苏将军迷途知返,愿辅佐吾皇勘定乱世。”   “哦,早就结识了。”兰贵人轻轻点头。   若不是这非常时期,叶昭的罪过可不轻,但现今局面混沌,广州不但正是用人之时,苏红娘之倒戈更是一针强心剂,兰贵人又岂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叶昭道:“臣弟不敢欺瞒两位皇嫂,但若旁人问起,自不是这等说辞。”言下之意自家人,自然要坦诚相对。   “怕你还有事瞒着我们吧?”兰贵人盯着叶昭。   叶昭尴尬的道:“是,其实,其实我和红娘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只是,只是现今却不能讲,总等局面稳下来,到时还请两宫太后恩典,赐红娘入旗。”   兰贵人一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难为你了,风花雪月到敌酋匪首的眼皮子里,这以后也是一段风流佳话呢。”   叶昭尴尬的笑,倒不是作伪,说起来自己好像委实不像话。   他这等尴尬事都跟两宫讲了,两宫自不免觉得景祥这孩子虽胡闹,但却也有血有肉,性情中人。那几分心内隐隐埋藏的大将军王威凌两宫的忌惮不免稍稍淡了。   “这糊涂账你慢慢算吧,现今之局,你如何看?”兰贵人翘起兰花手端茶杯。   叶昭毫不犹豫:“定年号,请皇上择吉日登基,两宫垂帘,兴兵讨贼!”   兰贵人微微点头,道:“这年号却是要好好斟酌。”   叶昭道:“臣弟偶有所得,以同治为年号如何?”同治,自是取两宫垂帘同治之意。   “同治,同治……”兰贵人眼睛就一亮,却是回头问钮钴禄氏:“姐姐,你看如何?”   钮钴禄氏道:“倒也贴切,大同之治,国泰民安。”   叶昭道:“臣弟只是偶有之念,此事马虎不得,还要与众臣工商酌。”   兰贵人点点头道:“皇上登基,政事一应照旧,暂不设六部、宗人府众中枢,粤赣众官员酌情升赏。”   她倒是与叶昭不谋而合,兴兵讨逆,固然大赏群臣是激励人心之绝佳途径,但粤赣官员毕竟人数不多,真设了六部等等中枢机构大肆提拔官员不免仓促,而且现今广州政权机构运转极为高效,仓促搞什么六部架构只会令得人浮于事。而且架设六部,叶昭权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兰贵人现今自不会令叶昭有什么肘腋之患,还要与朝臣勾心斗角,就算她想揽朝政,也要等局势稳定,真能与六王分庭抗礼了再去做。   而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京师王公大臣以及各地封疆大吏,自然也有念先帝恩德心向广州者,如果广州新皇大派官员,将中枢机构塞得满满的,也就绝了这些官员的心思,真正成了南北朝之战。现在却是昭示全天下,新皇只讨贼王,庙堂众臣,依然是新皇之臣子。   又聊了几句登基庆典之安排,叶昭即起身告辞:“皇嫂,臣弟尚有军机处理,先行告退!”   钮钴禄氏和兰贵人也知道叶昭今晚定然有很多事需要忙,倒也并不挽留。   叶昭出了暖阁,却见院中宫灯之下,红娘卓然而立,身侧有几名王府侍卫,要说这几名侍卫中恰恰有一位是“莎娃咖啡屋之役”曾经被红娘打倒绑在车内者,这名侍卫此时才知道王爷这位红颜的身份,又惊又惧又是佩服,但自然不敢上前与王爷的红颜叙话。   同红娘并肩走向宫外,众侍卫跟在几步之外。   叶昭转头看着红娘娇美英武模样,轻声道:“对不起。”   红娘摇摇头,道:“也没什么的,她比我年长,又是蓉儿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我拜她一拜也没什么了不起。”   叶昭更是愧然,道:“总有一日,我要她百倍拜回来!”   红娘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匹夫之见!”   叶昭讪讪,也是,自己现在哪像做大事的人?就讪讪伸出手去握住红娘娇柔小手,“在老婆跟前儿,我可不就是匹夫吗?”   红娘一呆,俏脸一下红了,想挣脱却被叶昭握的紧紧的,总不能用功夫打他。可这前后左右都是人呢,“你,你放开我。”   见红娘含羞带嗔的娇态,终于化身为娇滴滴的美人,没了那咄咄逼人的刚强,叶昭心下大乐,笑道:“无妨的,这广州城啊,男女拉手不犯法!”   身后众侍卫早就都扭过头,谁敢看了?   ……   郡王府花厅,神保、哈里奇、韩进春、马大勇、赵三宝五总兵俱在,但都是大眼瞪小眼,因为左侧第一位,坐得那风姿绰约的大美女可真是曾经令他们最忌惮的几个名字中的第一位,现在,怎么转眼间就同席而坐了?感觉跟做梦一般。   叶昭品着茶,琢磨着眼下处境,飞虎营已经去捕拿唐树义以及警备营姓孟的管带等几名文官武将,都是京城上谕下到广州时秘密结党活动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旁人。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稳住民心,但想来粤西圣母娘娘投诚广州之事很快会成为街头巷尾的大新闻,这可比什么安民措施都有效。   转头看着五个眼巴巴的总兵,叶昭就笑道:“我与红娘早就相识,此事机密,是以一直未对你们讲,也不瞒你们,现在喊声嫂子也可。”   五人立时肃然起敬,就算赵三宝都是同一个心思,王爷这风流手段简直锐不可当,比战场上之绸缪妙手还要出神入化,这天下要再多几个女反贼,只怕也会被王爷兵不血刃的擒到手。   几人都恭恭敬敬下拜,口称:“卑职见过福晋!”   偷偷瞪了叶昭一眼,苏红娘又好气又好笑,起身不受他们之拜,道:“诸位都是当世英雄,红娘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红娘以茶代酒,经几位一杯。”   几个总兵忙喝了茶,赵三宝性子最直,却是傻傻的问道:“福晋娘娘,您以前真的一杆枪一个人杀死过好几百盗匪?我的娘啊,那不是神仙了?”   红娘轻笑道:“你都说了,神仙才有这本事嘛!”   韩进春却是笑道:“福晋娘娘大名,如雷贯耳,进春以前最怕的就是王爷调我去广西,心说那可不是一世英名尽丧,幸好,菩萨保佑,福晋娘娘是咱自己人。”   众人都笑,红娘道:“韩大哥太客气了,韩大哥当年在关外一役令罗刹鬼闻风丧胆,那才是真本事,小妹微末道行,何足挂齿?”   几个总兵刚刚与王爷深谈后又一起去拥立了小阿哥,与王爷现今可谓是真正福祸与共,做出这等大事,心神本就激荡,陡然觉得与王爷亲近了许多,而以往,却是敬畏更多一些。   而现在,更见闻名已久的巾帼风采,偏偏是王爷爱姬,却谈吐大方,文韬武略,豪气不让须眉,谈笑间众人就觉得这位王妃可亲可近,实在是世所罕有的奇女子。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道:“哈里奇,你领第二镇随红娘入广西,现今桂林以西,皆在公平党之手,你可以雷霆之势击之,但要记住,少伤人命,以抚代剿,顽抗之敌逼其南遁就是。”   红娘到底还是没能说服陆月亭及罗九成等部去越南,现今红娘部屯兵梧州、平乐二府,但桂林、柳州、庆远等皆在公平党之手,只是被红娘带走了大半军力,防守薄弱,更军心浮动人心惶惶,趁此良机自可一蹴而就。   “喳!”哈里奇急忙领令。   叶昭又道:“第三镇在衡州,要多加留意湘军动向,第一镇与赣境巡防营固守江西大营,三宝,你领第四镇赴龙岩,监视闽南诸军。大勇,水师南海巡视暂且作罢,集结广州。”   神保、韩进春、赵三宝、马大勇齐齐领令。   叶昭又道:“等广西事定,再行整顿扩编平远军各镇,加第五镇第六镇,第五镇由红娘统领,第六镇嘛,容我再想想。”   “喳!”众人又齐齐答应。   红娘倒是有些错愕,第一次见做统帅的“相公”,那股子凌然威势,还真令人不敢正视。   “你们这就去吧。”   众将忙起身告辞,叶昭对哈里奇道:“你先去调动兵马,红娘会与你在肇庆会合。”   “喳!”哈里奇又急忙答应,他的第二镇就在广州左近,本就是为了镇压广东可能的变乱,现今水师回防,又有飞虎营和王府亲卫队,加之巡捕力量牢牢在王爷手中,广州局势无忧,是以第二镇刚刚好可以开赴广西。   众将告退,叶昭就笑着对红娘道:“走,领你去见见额娘。”   红娘一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晶甲胄。   叶昭笑道:“放心吧,有给你准备的衣服,这样去,还不吓坏她老人家?你这儿媳可就做不成了。”   红娘不吱声,跟在叶昭身后向外走。   叶昭握了握她的手,说:“别担心。”看得出,红娘有些不安,想也是,不管是女反贼也好,山野村民也好,这门户之见还根深蒂固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心中,洒脱如红娘,亦不能免俗,平日或许不会顾及,但等见公公婆婆之日,可就猛地涌上心间了。   红娘轻轻点头。   ……   暖阁之中,雍容富贵的福晋坐在炕头,正在抹泪,叶昭进来就是一呆,一路上,他令众宫女小婢噤声,却不想绕屏风进了暖阁,是这等情形。   “啊”,突然见到叶昭,福晋急忙抹去红红眼角的泪痕,说:“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叶昭心里一酸,原来额娘平日都是在强颜欢笑,走过去,轻声道:“额娘,你放心,阿玛不会有事,我定会想办法将他平安接来广州。”   亲王虽被软禁,暂时确实没有生命危险,除非六王逼不得已才会狗急跳墙,现今,他是不会胡乱杀戮皇族的,这和历史上祺祥之变完全是两回事,京师满洲权贵,对这场争执心态怕都极为复杂,可若六王刀子这么一下,他可就再也站不住道德制高点了。   福晋眼圈红红的点头,叶昭又一字字道:“儿子答应你,若阿玛因为我遭遇不测,孩儿绝不偷生!”   福晋一下就捂住了他的嘴,气道:“快吐出来,这是什么话?你阿玛听到,非气死不成!”   叶昭道:“不用吐,孩儿说到办到。”   福晋气得就想骂他,叶昭已经一扭身,笑道:“红娘,你来。”   红娘换了一袭红裙,华贵娇艳,不可方物,屋子仿佛也一下亮堂起来。   叶昭又笑着对福晋道:“额娘,这是孩儿的福晋,在孩儿心里,和蓉儿地位一般,有她在,也没人敢欺负她公公,嫌命长么?”   “又胡说八道!”福晋无奈的看着儿子,转头看向这倾国倾城的儿媳,自也不好再拧儿子耳朵,疑惑道:“福晋?你何时成的亲?”这儿子,可真是比其父还胡闹百倍。   叶昭笑道:“还没成亲呢,等几个月吧,太后会指婚,红娘她可是咱朝第一位女爵爷,了不得呢!”   福晋虽觉得儿子在胡说八道不知道说什么,但这儿媳看来真是有些来历,微微颔首,说:“你叫红娘?”   红娘已经双膝跪倒,“儿媳苏红娘给额娘请安!”   叶昭立时大为志得意满,虽然对自己相公都不喊一声,可见到老妈,还不是立时变成了孝顺媳妇儿?   福晋看着她,眼里越发和蔼,儿子这三房福晋,倒真是各有各的好,“快起来吧,地上凉,来炕上坐。”   苏红娘却不起身,脆生生道:“额娘不必忧心,等今月事定,儿媳必率部去京城接公公回府!若奕欣敢动公公一根汗毛,儿媳定砍了他的人头!”   福晋目瞪口呆,叶昭想笑又不能笑,心下却是点头,好一个红娘。   “你,你快起来吧,有这份心就好。”福晋呆了好半晌才回神,这个儿媳,还真是与众不同。   第十章 各界各行   郡王府花厅。   叶昭坐主位,两侧沙发恭恭敬敬坐了十来名儒生,为首的乃是郑珍和俞曲园两家大儒,其余众儒也皆为今时才俊,均在礼房静默堂挂了差事。   礼房静默堂,实在就是叶昭眼里的宣传部。   现今这些书生,脸色各异,刚刚经历过大惊大喜,闻得幼主黄袍加身,是为大惊,悍匪苏红娘投诚,又为之大喜。   再听大将军王布置下草拟新皇登基恩诏以及讨逆檄文的差事,心境自各有不同,有跃跃欲试以成就千古声名者,有胆小怕事担心祸及全族者。郑珍却是痛快的答应下来,他时常作诗讥讽吏治黑暗,来到广州可谓如鱼得水,见广州种种变革,隐隐有中兴华夏之相,郑珍喜不自胜,曾作《陪大将军游黄埔》赞之。   众儒生中,俞曲园虽后世成就更高,但现今,自然皆唯郑珍马首是瞻,而且众人皆知,现在打退堂鼓,只怕随时会掉脑袋,何况平远军兵强马壮,听闻昨晚拥立幼主之时五大总兵皆在,更有太平贼党息戈归降,大将军王之威望如日中天,看来平远军皆在大将军王掌握之中,如此击破北朝也未必没有可能,说不定将来就是一场大富贵。前途虽有些凶险,却也是一场大赌博,赢则飞黄腾达。   当然,有几位儒生却是擦拳磨掌,心神激荡,若能追随大将军王砥定天下,成就太平盛世,扬中华天威于外域,何其壮哉?   叶昭自知道他们心思不同,但政治嘛,就是要团结大多数,为了荣华富贵也好,为了理想也罢,只要跟自己走的,都要给其描绘出美好的前景。   品了口茶,叶昭又道:“众位皆当世俊彦,识见深远,孔圣人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氓不知之事,却要众位教化之。但古时圣人教诲,仅能惠于弟子三五人,数十人,百多人。今却不同,电文千里可及,学堂遍及粤赣,又有那新闻纸,广撒民间。这教化之事也要与时具进,本王准备由你静默堂牵头,办一份新闻纸,诸位经纶大义,皆可罗列于上而为万民知之。”   众儒生眼睛都是一亮,广州虽有了几份报纸,但多是商业信息,风花雪月,小说连载,从不涉及时政,偶有抨击鸦片宣传女子自强的文章已经极为难得,却是要文案层层把关,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就怕犯了禁。   叶昭又道:“这份新闻纸,既然名新闻纸,就以新闻为主,针砭时弊,宣扬新政,当然,黑暗面少写一点,光明面突出一些,不能万马齐喑不是?回头再从商务局、吏房抽调人手过去,东西新闻都要涉及,开阔民众视野。报纸会下发到乡村一级,有学堂的,教师读报,没学堂的,各村士绅,要有读报人读报,当然,这个我要再想想,算是个长远构想吧。”   说起来,现今也只有广州府小学堂下到了乡村,其余州府乡村就算有新式学堂,也是乡绅出资民办。普及教育,实在是一场艰苦而遥遥无期的战役,暂时有侧重也没办法,如果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除非别的发展全停下,将银钱全拨到教育上。   众儒生却是都纷纷点头,今之儒生,能有片言只语著书立传就可称为大儒,想想所写文章可随新闻纸传于天下万民之中,那是何等美事?这些儒生的心各个滚烫。   这时一个小婢匆匆而入,在叶昭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昭就是一笑,端起茶杯:“今日就这么着吧!”   众儒生忙不迭起身告辞。   ……   金盏阁,床前深红帷幕卷起挂上金钩。   那床牙雕饰龙凤,奢华的就好像一座殿房般的红色云床上,坐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红裳薄罗,云鬓花容,宛如神仙妃子春眠觉晓,慵懒风情万种,正是苏红娘。   如意跪在床前,轻轻帮她秀美锦袜香足套上小小绣花鞋。   听到脚步声,红娘抬头,迷迷糊糊的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跪在床下的如意,再见叶昭一脸得意的坏笑,红娘俏脸一红,想起昨晚他折腾自己的疯劲儿,想起自己没口子的求饶,又是老公又是相公的乱叫,心里又羞又恨。   “主子,奴婢伺候您洗漱。”如意红着脸轻盈盈起身,手上却好像还沉浸在那柔滑的美妙滋味中,这位新主子,可真真的就好像水儿似的,沾一下都让人心怦怦跳,可不知道王爷有多疼她呢。   一直被折腾到鱼肚泛白,作为妾侍,红娘又勉力支撑去给福晋请了安,这才回房,一直昏睡到这下午时分,叶昭却是已经处理了好几桩公事了。   “如意啊,以后你就算红娘房里人了,红娘回府,全赖你照顾。”叶昭笑着说,要想红娘融入这个家,自然要自己身边人去服侍她,这样也很快能令她有家的感觉,若她自己带侍女回府出府的,总会格格不入。   “奴婢遵命。”如意忙答应。   叶昭又笑道:“你这主子可厉害着呢,咱大清第一位女爵爷,还是领兵的女元帅,你若得她欢心,教你个一招半式,可就受用无穷。”   如意惊讶的张大小嘴,红娘道:“别听他的。”站起身,走向了洗漱间,如意呆了下,急忙追了上去。   洗漱过,叶昭同红娘下楼到听雨轩旁的餐厅,边走叶昭边道:“饿坏了吧?”   红娘却不敢看他,昨晚实在被欺负得狠,想起在他身下讨饶又哭又叫的情形,想起他那得意的模样,红娘恨不得现在狠狠揍他一顿,可也只能是心里想想而已。   餐厅富丽堂皇,金银器皿灿灿生辉,而叶昭和红娘坐下没一会儿,婢女们穿花蝴蝶般送上菜肴,山珍海品都是王爷平时最喜欢吃的,更有几道广西菜,芋头扣肉,三鲜米粉,虫草炖香鸡等。   从叶昭吩咐要等红娘一起用膳,整个荷花楼以及膳房就绷紧了弦,红娘初醒,荷花楼小婢立时连串的传出话,整个膳房也立时忙碌起来,整个王府就好像一个庞大的机器,随着王爷一句话等待亦或高速运转。   就算叶昭都不知道,简简单单一餐饭,就有多少人绷紧了神经,多少人为之或荣或辱。   “鸡是你们梧州最有名的小火鸡,嫩着呢,我倒也挺爱吃的,有时候想你啊,就叫厨房做几样桂菜,所以厨房材料足足的。”   叶昭边说边夹了一块鸡肉,如意忙用五彩小瓷碟接过,送到了红娘面前。   小婢们看红娘的眼神就多了敬畏,王爷喜欢给小福晋布菜,是以这些小婢都司空见惯,现在看,这位红主子也得宠的不得了呢。   红娘看着餐厅内站了一排的清秀小婢,以及在桌旁忙碌的如意、招财、进宝三位大丫鬟,颇有些不习惯,但自然要努力的适应。更要偷偷瞥着叶昭的一举一动,学着他的用餐规矩,免得闹笑话。   一名小婢匆匆而入,跪倒禀道:“王爷,那些商人到了。”王爷吩咐过,在等这些人呢,就算用膳的工夫,也要马上来报。   叶昭就有些无奈的对红娘道:“本想和你好好吃顿饭。”   红娘道:“没事。”   叶昭叹气起身,“下次和你吃饭可要等了。” 吃过这餐饭,红娘自然要动身去肇庆,去梧州。   红娘也有些怅然,却又松了口气,有他在总想起昨晚,窘迫的不行。   小婢急忙送上热水毛巾,叶昭一边漱口洗手洗脸,一边道:“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要什么,跟如意讲。”   红娘轻轻颔首。   ……   王府花厅,候着十几名商人士绅,有伍崇曜、梁纶枢等巨贾,又有曹鲂等几位实业新贵,更有惠州大地主沈老爷和佛山大地主江老爷,还有粤报大亨胡宁鸣、泰和行大班黄文秀等。   这些人见到叶昭进厅,纷纷打千请安、下拜磕头,叶昭笑道:“都不必多礼,坐,都坐。”   花厅气派宏大,两侧沙发也极长,这些人本不敢坐,但见叶昭坐了,因为是沙发,明显大将军王身子矮了半截,这些人才急忙依次在两侧沙发小心翼翼的坐下。   叶昭扫视了众人一圈,笑着说道:“昨晚的事儿想来你们有得着信儿的,也有没得着信儿的,但两宫太后兴兵讨逆,还要赖各位支持啊!”   众商人士绅面面相觑,有几位脸上露出惊容,显然并不知晓此事。   叶昭端起茶杯品茶,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好一会儿后,伍崇曜正色道:“王爷,需要多少钱粮但请明示,草民定竭力而为。”他的财产已经与大将军王之产业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他想置身事外,可大将军王一倒,北朝得了势,那他的财产要不被抄没就成了咄咄怪事,全族的脑袋能不能保住更是难说,毕竟北朝不似大将军王,可以看得出,大将军王治下律法在渐渐保护财产私有,而北朝最喜欢搞杀头抄家株连九族的勾当。   有些商人却暗暗叫苦了,他们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就算希望大将军王得势,可也不想惹祸上身,何况平白无故又捐银钱,谁又不心疼?   只是捐银子,要胡宁鸣和黄文秀这等人来作甚?黄文秀不过是个掌柜的,哪能做的了主?胡宁鸣办了个《粤报》,可才几个身家?而那些实业厂主中有两位的身家也明显差了一大截,叫他两位来作甚?   叶昭笑着对伍崇曜道:“良辅,你想差了,本王叫你们来,不是跟你们要银子,要说这一时半会,国库尚支撑得住,就算以后战事吃紧,也绝不用大家纳捐,有愿意为皇上、两宫太后效力者,全凭自愿,而且会以借款记本息,就算战争期间,咱也一切依律行事。这点本王可以人头担保!”   众商人都心下一宽,忙纷纷道:“王爷言重了。”   有人想,若是按照欧罗巴诸国的习惯,以国债来募军款,倒是可以购置一些,不过也要过几个月看情形,看大将军王能不能支撑得住。若不然,只能尽快变卖产业去南洋避难。不管怎么说,广州城破之日,只怕大伙都好过不了。   ·文】而那工厂搬迁不便,亦或在铁路电报公司有股的,自是琢磨着无论如何都要全力帮助大将军王对抗北朝,若不然,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人】叶昭却是笑道:“诸君都是品格高洁之人,更是一时翘楚,本王请诸位来,是因本王与两宫太后议过,欲请众位为新政出一片力。”   ·书】众人都不解其意,财力声望,伍崇曜自是诸人之首,当下就道:“王爷但有差遣,草民等自竭尽全力。”   ·屋】叶昭笑道:“两宫太后、皇上与本王欲设恩平尉,准备授予诸君。”   众商人都是一呆,换着名目拿钱卖官么?但这可不似大将军王的作风。   叶昭却笑道:“恩平尉非官职更非爵位,乃是授予民间有德之士的一个称号而已,以表彰其德行,但却又不仅仅是一个尊号,恩平尉者,却是要负担起维持民间安宁、防止非法刑罚之权责。如恩平尉者,可巡视监狱等羁押院所,接受被拘禁者之投诉,若发现各衙门违法乱纪之事,亦可直接向吏房甚或向将军府秘书房申诉。”   这个恩平尉类似于后世香港的太平绅士,只是被叶昭多加变化,用来作为现阶段提升商人士绅地位的一个信号。   叶昭又笑道:“第一批恩平尉十五名,准备授予诸君,以后每五年酌情增授,但以后之审核定然比现今法度严谨,诸位之年纪就有几人稍显年少。以本王所想,今后每省恩平尉维持三十名左右。”虽说是权宜之计,但以后大可借恩平尉模式,筹备民意机构。   商人中大多通晓西事,倒是知道大英帝国在香港设立太平绅士,和大将军王所说的这个恩平尉有相通之处,只是香港的太平绅士还要兼任裁判官的职责,而恩平尉更偏向是一个民间称号。   只是,监督监狱和巡捕羁押房?更可以直接向大将军王之秘书房上折子弹颏衙门习气?对他们来说,这可真是想不到的殊荣。   这和花钱捐官是两码事,你就算捐多少钱,捐成了红顶子又怎样?那也不过是个虚名,在人家眼里,你还是商人,谁也不会真拿你那红顶子当回事。   而在广州新政下,这恩平尉可就大大不同了,不是官员,却有了评说衙门的话语权,大将军王向无虚言,想也想得到,做了这恩平尉,地位会有怎样的提升,最起码,不用担心那不入流的官吏来敲诈勒索了。   叶昭环视众人,又道:“当然,本王现今处境各位都知,诸位受了恩平尉,若以后时局变幻,我可就害了诸君,诸位若推辞不就,本王绝不勉强。”   伍崇曜立时道:“王爷,草民等卑微之身,得王爷抬爱,心下唯有惶恐,怕失王爷之厚望,但草民必定兢兢业业,维系乡里安宁,民间和气。怎敢说一个推字?”   其余众人也纷纷感恩戴德,七嘴八舌的谦逊。   叶昭笑道:“既如此,诸君该当仁不让,粤赣各行各业,还赖诸君维系。”   这第一批十五个恩平尉是有讲究的,巨贾大亨有之,大地主亦有之;而办实业的几位,就算实力稍逊的,也是涉及各行各业比较有代表性前途广阔之人,就好像报业一哥胡宁鸣,在众人中仅比大班黄文秀身家丰厚,但作为粤报创始人,广州最热卖新闻纸之老板,从某种程度上说,却也举足轻重。   黄文秀,就更不是叶昭偏私,泰和行投资在各行各业,而这位掌柜就更是交游广阔,名气极大,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广州第一号掌柜。而恩平尉中,要选一位经理人代表,自然非他莫属。   十四位东家,一位掌柜,自是向外界宣布,这工商界,不仅仅是东家大老板社会地位提升,那些经理人大班掌柜甚至伙计也可以诞生优秀的人才,足以当得这恩平尉的荣耀称号。   在座商人都极为精明,现下可就知道为什么大将军王召见商界士绅代表,会有胡宁鸣和黄文秀了。   叶昭这才笑着端起茶杯送客,说:“改天择黄道吉日为诸位授勋,胡老板暂且少待,本王就不送诸君了。”   众商人急忙告辞,很快厅内只余下了胡宁鸣。   单独坐在大将军王面前,胡宁鸣心下可就有些不安,幸好王爷笑容温和,他才略略放心。   叶昭笑着道:“胡老板,本王府内礼房拟筹组报馆,还要你多加指点。”   胡宁鸣忙说不敢,心下更是一宽,他与王府秘书房的人时有接触,那抨击鸦片等文章都是王府秘书房传出来的,王府内官员,他倒觉得办事廉洁高效,没什么可怕的。   叶昭又道:“不过这报馆想来赶不及皇上登基大典,是以皇上登基恩诏、讨贼檄文布告天下之时也要在粤报昭告军民,胡老板,没问题吧?”   胡宁鸣又哪里敢说不?大将军王这可多客气啊?换了别人,哪还会单独召见你跟你商量?自然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第十一章 络腮胡大哥   1858年8月,平远军入广西,以雷霆之势收复桂林、南宁诸府,贼众罗九成残部遁入越南,陆月亭等公平党人不知所踪。同月,粤赣官员拥立小阿哥载濂在广州登基,年号同治。   由两宫垂帘,大将军王摄政,粤赣官员俱有升赏。   平远军各镇、各巡防据桂、湘南、赣北、闽南数处要地建营,南北之战一触即发。   ……   紫禁城南书房。   桂良、杜翰垂首站在御书案下,皇上购买军舰之事可说是由两人一起办砸了,一个是败儿私养奸佞,一个办差不力,幸好皇上宽宏,并没怪罪他们,言道不是两人糊涂,实在乃是景祥狡诈无比。   南朝自立,苏红娘归降,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京城立时风云激荡,但皇上举重若轻,片言只语,已经稳住朝纲。   左宗棠新军山东试练,与僧格林沁部剿灭捻军伪王张三通,山东境大部平复,军报言,新军全部装配法兰西、普鲁士、英格兰之新式步枪,总有万人,与捻军牛刀小试,声威已张,此其一。   机器制造局落户直沽,可生产步枪、弹药、炮械甚至轮船,此其二。   伊犁将军常清上表,痛斥景祥蒙蔽太后,欺君罔上,并言与俄罗斯人达成协议,可与西北获得俄罗斯人的军火支援,俄罗斯人更表态只承认大清国皇帝为中国正统,此与欧罗巴诸国的中立态度可谓鲜明的对比。   而常清与景祥是同一个老祖,同是第一代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脉,镶蓝旗的宗室,黄带子,与景祥一脉渊源颇深,其斩钉截铁的表态又令朝纲一振,此其三。   桂良、杜翰肃立台下,心中都是钦佩无比,也只有皇上,当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说。   景祥小贼来势汹汹,更挟平复公平党贼之威,京城立时风雨飘摇,可皇上,却稳坐钓鱼台,轻轻化解之,这些布局,怕都是极长远就开始部署,现今才轻轻落子。   只是景祥也委实狠辣了些,那苏红娘,怎么就心甘情愿的降了?想想都令人出一身冷汗。不过其包庇匪首现今也成为皇上讨南朝逆贼檄文中一条大罪状,这嘴皮官司,当然是要物尽其用。   六王终于抬起头,道:“你们去吧,按朕之方略去办。”   “喳!”两人急忙跪安。   ……   郡王府书房,叶昭正在翻阅桌上厚厚的文函。   这些日子需要处理的文牍堆积如山,广州北京,第一战自然是舆论战,各自大义凛然斥责对方,都要占领那道德制高点。   要说此时局面极为微妙,各省督抚、将军的地位突然重要起来,六王也好,两宫太后也好,不但下诏令各省军政大臣勤王剿逆,更纷纷给其写密信,信的内容可想而知,无非恩宠拉拢,斥责叛逆。   广州政权对六王最致命的一击乃是痛斥他毒害先帝,也就是祺祥小皇帝,《粤报》推波助澜,描写的绘声绘色,祺祥小皇帝本是微恙,但在用了六王敬献的人参煮汤后暴毙,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一时粤赣之地,六王毒害先帝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现时铅字印刷的新闻纸,又有人证物证,这野史都当真的年代,老百姓的心思,那还假的了?甚至京城满洲亲贵,各省督抚大臣,都未免心下嘀咕。   不过这些嘴皮官司,叶昭自不会放在心上。   桌上铺着粤赣湘闽军事地图,平远军六镇,红娘领第五第六镇屯兵广西,哈里奇在湘南衡州大营,韩进春、神保在江西大营,马三宝在闽南大营。   现今国内局势可谓极为微妙,因为太平军处于南北朝之间,是以谁都不好轻动,不然必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南朝战略,自然是袭破闽浙清军,随即破发匪占领两江之地为最佳之选,如此东南半壁到手,鱼米之乡、丝茶之乡在握,则鲸吞天下之势可见端倪。   这也使得太平军不能趁此混乱局面扩张,既不想南征啃平远军的硬骨头,更不能北上令平远军袭了根基。   清军各路、平远军和太平军的处境异曲同工,谁先动都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而听闻六王准备令新军赴两江,接替湘军防线,而湘军精锐,将会进入湖南对抗平远军衡州大营,官文这个湖广总督多半官位不保,由曾国藩代之。   现时官员虽异地回避制度极为完善,但现在也顾不得了,曾国藩在湖南声望极隆,由其率子弟兵在本境对抗平远军,必然事半功倍。   叶昭也知道,由于自己的因素,太平军也好,清军各路如新军也好,湘军也好,两江士绅组织的淮军也好,其换装步枪的速度都大为加快,早不是几千步枪就能横扫天下之时。   至于号称拥有步枪万枝的新军,虽然剿灭山东冷兵器为主的捻军并不能体现其战力,但却也不容小觑。   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急急自立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今却是要稳扎稳打,令粤赣富足百姓安居,则人心归附,首要之务,自是想办法慢慢渗入闽浙。袁甲三,过段时间自己却是要见上一见。   而六王只怕不会给自己什么时间,他定然想方设法打压自己的战略空间,现今自己图穷匕见,却不能似以前那般用两宫太后名义四面扩张,令六王有苦说不得了。   就比如袁甲三,自己欲进入闽浙,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组织绿营团勇与自己兵戎相见,要么投诚,却不似以前忍气吞声被平远军入境渗透。是以现在却是逼不得他们。   翻着文函,见到直沽机械局的字样,叶昭不由得又细细的读起来。   说起来,这北朝所建的机械局比之前世历史上的安庆机械局仅仅早了两三年,而历史上机械局筹建第二年,就生产出了蒸汽机,不两年,又造出了中国第一艘蒸汽机轮船,虽然主体木制结构,包以铁甲,但从蒸汽机到轮船,却是两位自学成才的中国人设计制造。   自己的造船厂,实在比之早不了几年,只是自己这造船厂的中国技师中,好像尚无这等出色人物,也难怪,有时候自力更生人才才容易冒尖,不过话又说回来,想掌握真正的先进技术,仅仅自力更生却是远远不够的,就好像历史上这机器局,是怎么也造不出重舰的。   说起来,实则清代末期民国时期远不像后世所想像的那样一穷二白,从轮船到汽车到火车机头,其实都能生产,至于火柴铁钉之类的就更不在话下,只是清末多为官办,到民国又历经军阀混战,从来没有稳定的经济秩序令民族工业发展,是以才没能形成立体化的工业体系。   这直沽机器局的设备实则还在陆陆续续的运载而来,叶昭却没有动什么再去抢劫的念头,这同交接军舰不同,是很早六王就准其筹备的洋务,天下皆知,其交接手续自己也找不到漏洞,除非直接去打劫,那一来广州可就成了强盗政府;二来怕这机器设备有英伦炮舰护航,也没那么好打劫的。   俄罗斯狼子野心,大张旗鼓宣布支持北京政府自是为了慢慢拿好处,其对于远东扩张可从没死心过,现在看似壮了六王声威,但将来有他头疼的时候,六王自也能想到这节,现今局面,也是不得已为之。   至于所谓支援北朝军火,实则就是空头支票,不说走西北陆路山高路远,异民族盗贼横行,就说俄罗斯,本身军械就在换装中,克里米亚之败使得其痛定思痛,开始淘汰其落后的滑膛枪,追赶欧罗巴诸国军工技术。就算真的大批支援北朝军火,估计也是被淘汰之滑膛枪,运来中国大赚一笔。   老毛子,那才真的是无利不起早。   不过自己现今也要加快陆军建设速度,现今平远军诸镇,每镇四千人左右,除了火炮营和马兵队,却是要尽快淘裁冷兵器诸营,今之战事,冷兵器营确实尚有用武之地,有时可作奇兵用之,不过人数不宜多,每镇保留一营即可,步枪营则由三营扩编为四营,加之马兵、步枪手、左轮枪手等组成的侦察哨、警卫哨,实则每镇火枪兵将保持两千五百人左右。   现今红娘还在广西整编两镇军兵,组建巡防营,广西有云贵重兵压境,又毗邻湖南湘军老巢,加之人心未稳,暂时留守两镇兵马也是不得已为之。   而自己也写了信,要红娘镇守广西,至于进京接公公之事,却是要等等,一来六王现时必定严加防范;二来现今也只有红娘在广西,才能极快的收拾广西局面。同样刚刚任命的广西巡抚也是红娘举荐的公平党降将,唤作岑天化,原来好像是什么党部副总管,红娘对其颇有赞誉,这人自然错不了。   何况现今以公平党降将治广西是最快获得广西民心稳定广西局面的办法,惯常的作法是以后卸磨杀驴,但叶昭自不必学。   翻着文函,叶昭琢磨着这些事儿,可真是千头万绪,令人头疼。   其实现今最快破敌之策就是占领京师,不过水师还在消化刚刚列装的三艘炮舰,何况从直沽登陆列强势必干涉,永平府倒是有个极佳的登陆点,不过就算京城新军奔赴两江,京城又岂会兵力空虚?六王最怕的这一点又岂会没有准备?若登陆军马陷入苦战,不能极快占领京师,粤赣各地抽调兵勇后未免战力不足,到时可就是个很令人焦头烂额的局面。   是以,还要细细琢磨,兵行险招有时不得已而为之,以正合,以奇胜,袭击京师已经算不上奇招,还是暂时稳扎稳打,伺机而动。   品了口茶,叶昭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起身,舒展筋骨,坐了几个时辰,委实有些累了。   现在还真有些想如意了,有如意在,自会帮自己掐掐头解除疲劳,不过红娘身边没人伺候,就算有想也是粗手大脚的匪女,哪济得上如意细心?是以叫如意跟去了桂林。   而自己秘书房改革之女秘书一项也就算泡了汤,何况就算如意在,侍女充文吏,却也不过掩耳盗铃而已。   不过听闻现在外间倒是有工厂商行开始用女文员、女财会,广州还有了专门面向女子的财会速成班,无它,女人细心,账目分明,何况有些东主更是将这女财会当作了情妇,那就更为放心了。这也全赖王府秘书房招聘女文吏之启发,虽然实则王府改革失败,倒带动了民间风气。   不管怎么说,女子工种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搁以前,除了女巡捕、女教授、女护士这几类特殊工种,这出来做工的女子大多赚最低薪,作那繁复沉重的劳动,多是纺织厂等工厂工人,现今却是工种范围越来越广泛,用后世话讲,也算有了白领工种。   而苏红娘这大清第一位女爵爷、女官员,就更成了人们津津乐道之事,听闻广州妇女会更想法设法和她联络,想请她做什么名誉主事,虽然红娘没加理会,她们却多以红娘来激励会员,却是令叶昭哭笑不得。   ……   络腮胡,一身天青色洋布袍子,叶昭从侧门溜进了府,在书房枯坐半日,刚刚去西关转了圈放松放松,正准备扯去络腮胡回复真身,就听一个娇嫩的声音,“啊,你,你快抬脚。”   叶昭莫名其妙,抬起脚来,却见青石板上,一只蛐蛐肠穿肚烂,软塌塌趴在地上,显然被自己踩死了。   “啊!这怎么办,怎么办?”清香扑鼻,一个娇柔的身影跑到眼前,绿布裙绣花鞋,黑柔柔长发及股,布裙竹钗却掩不住她婀娜身姿、绝美丽容,那带异族口音、娇嫩似融的声音更是独此一家。   花姬,不施粉黛更有一番水灵灵娇柔柔的风情。   此刻她却是俏脸苍白的从地上捡起那蛐蛐的尸体,满脸愁容。   叶昭目光止住欲过来推开她的侍卫,道:“这可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心下微觉奇怪,不是歌舞班吗?怎么这副打扮?又跑来抓什么蛐蛐。   便衣侍卫进府就散了,府内带刀侍卫则又转悠到了侧门外。   这时节月洞门那边,又匆匆跑来三四名女子,有嬷嬷,有丫鬟,都急急问:“抓到了吗?”   花姬眼里闪过一丝恐慌,却赶紧对叶昭道:“你,你快走,别被她们看到。”显然不认得叶昭了,想也是,献舞之时怕她就没怎么敢正眼看叶昭,更莫说现在叶昭一脸络腮胡了。   那最前面的丫鬟长得倒俏丽,可却是满脸怒容,看到花姬手里的蛐蛐尸体就更是脸都横过来了,喊道:“怎么回事?谁踩死的?”   叶昭刚要说话,花姬已经小声怯怯道:“是,是我不小心……”   “啪”,话音未落,就挨了那丫鬟一个耳光,那丫鬟更张嘴大骂道:“小浪蹄子你害老娘不是?笨手笨脚本分活儿做不好,咋着,还想勾引王爷他老人家啊,就你也配?”说着就劈头盖脸的打花姬。   叶昭怔住,看衣着服色,这丫鬟不过是外宅的,荷花楼都进不得,莫说吉祥如意等人了,平日就算见到荷花楼的小婢怕都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儿,可现在看看这气焰淫威,真是不可一世,这府内百态,自己算是第一次见,以前,是想也想不到。   后面嬷嬷小婢有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但终究不敢劝,也有幸灾乐祸,推波助澜的跟着骂。   花姬本来是王府歌舞班的台柱,不但王爷的贴身如意对其关怀备至,就是凤主子也偶尔会去看她排舞,是以歌舞班班主赛孔雀都忌她几分。但这一切从花姬给王爷献舞后都变了样,大伙都以为她会从此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谁知道王爷跟本就没宠幸她,怎么去的,又给怎么打发回来了。   而不几天,如意又离开了王府,凤主子也对其淡了,再没单独看过她的舞,有两次府里王爷和小福晋观歌舞看大戏,赛孔雀故意没带花姬出场,王爷却是问都没问过,听闻小福晋点花姬的舞,还被王爷挡了,赛孔雀心里就更有底了。   本就忌她抢风头,这回她没了依仗,几日后赛孔雀就寻了个因头给花姬发到了洗衣房,因为洗衣房人手紧缺,是以暂时借调给小青,倒也不用跟上面打招呼。   而在洗衣房,小青什么粗活累活都交给花姬干,更是动不动就打骂她,谁叫她给王爷跳过舞呢?那是什么福分,就凭你也配?   花姬这一生,就好像浮萍一般,被人争来争去,颠簸流离,除了逆来顺受,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抗争,更不敢有什么抗争。   外婆说,命好命歹都是注定的,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花姬深信不疑。   除了偶尔会想念千里之外的外婆默默流泪,花姬只有逆来顺受。   被打得痛极了,花姬却不敢闪躲。   那丫鬟好似还打得不解气,也不知道从哪就拣来一藤条,啪一下就打过来,叶昭想也来不及想,伸手抓住,手心立时一阵火辣。   “你是什么人?”丫鬟瞪着俏目问。   花姬虽吓得小身子簌簌发抖,却悄声急急对叶昭道:“你,你快走……”   叶昭蹙眉对那丫鬟道:“你又是什么人?想把人打死么?”   丫鬟嗤了一声,“一条贱命,打死就打死了!她踩死常八爷的蟋蟀,打死活该!”   叶昭奇道:“哪个常八爷?”常顺并不是行八啊?   丫鬟眼里就有些不屑:“常八爷你都不知道,赶紧滚开。”若不是看叶昭的洋布袍子和大总管身边仆役款式差不多,早就开骂了。   叶昭蹙眉道:“不就一只蛐蛐吗?我踩死的,这事儿我跟大总管交代,行了吧?”   那丫鬟倒是一怔,又见叶昭身边走来一侍卫老爷,看来与他认识,皱眉看着自己,丫鬟心下就是一惊,看来这人真是大总管身边的人,常八爷虽然是大总管的弟弟,可大总管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真争起来,怕自己吃亏。   “哼,你最好有交代才好!”丫鬟扔下藤条,趾高气昂的和众人去了。   叶昭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还以为自己府里和别处不同呢,但现在想想,这偌大的王府,几百上千号人,实则就是一个小社会,生活其中,酸甜苦辣,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这就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大哥,谢谢您。”花姬怯怯的低头道谢。   叶昭摆了摆手。   “啊,您的手。”花姬着急的抓起叶昭的手,细皮嫩肉的,被藤条刺划出了几条淡淡血印。   “没事。”叶昭笑了笑,知道自己恢复也极快。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花姬急急的说:“来,您跟我来,我房里有伤药,可好用了。”   叶昭好笑,欲待推辞,可见到花姬眼里的求恳,嘴角的鲜血,叶昭心念一动,就点了点头,也好,就去看看这府里到底怎样的藏污纳垢。   对侍卫使了个眼色,就跟着花姬向东偏院走去,边走边问起到底怎么回事,她这歌舞班的又怎么抓起蛐蛐了?   花姬讲起,那打人的丫鬟叫做小青,乃是洗衣房的管事,与大总管的弟弟常八爷交好,借了常八爷的蛐蛐来玩,却不想不小心就被它跑了出来,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至于她怎么来的洗衣房,却是语焉不详了。不过叶昭隐隐能猜到。   “大哥,您等,等一会。”到了东侧一座院子的月洞门前,花姬怯怯的说。   叶昭微微点头,知道里面定然是洗衣房小婢的住处,大通铺,一个院子能住几十号人。   叶昭坐在一棵碧绿樟树下的石凳上等,不一会儿,花姬小小的身影又闪了出来,手里拿着白纱布和一个蓝花小瓷壶。   花姬挨着叶昭坐下,拔开小瓷壶的红塞,弹出白色药粉小心的洒在叶昭手心,叶昭见了就笑:“云南白药么?”   花姬懵然不解的说:“我,我也不知道。”看她对谁都这么胆小,都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叶昭就不禁心里叹口气。   “大哥,谢谢您。”一边帮叶昭包扎,花姬一边又小声道谢。   叶昭无奈的道:“蛐蛐本来就是我踩死的,倒是你心肠好,帮我顶缸,得,你别忙着照顾我了,你这伤也得处理一下……”看着细心帮自己包扎的那秀美小脸嘴角的血痕,叶昭用手指了指。   花姬茫然不解,叶昭无奈的伸出手轻轻把她嘴角血痕拭去,花姬的小脸滑腻无比,嫩的仿佛能滴出水,虽只是轻轻一碰,却也不禁令人心下一荡。   花姬小脸一红,但她毕竟是边远山族,不知中原大防,虽觉不妥,却也没大当回事,何况这世上,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受伤,对这络腮胡大哥,心里全是感激。   “她们经常这么打你么?”叶昭蹙眉问。   花姬眼神一黯,低头小声道:“花姬粗手粗脚的,什么也做不好。”显然没觉得别人打她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自己愚钝,甚至有些羞惭。   叶昭摇摇头,“术业有专攻,你舞跳得好,可这缝补粗洗的功夫就未必好了。”   花姬诧异的抬头:“大哥怎么知道花姬是歌舞班的,又知道花姬舞跳得好?”显然这个问题憋在心里有一会儿了。   叶昭笑道:“你挺有名的不知道么?大家都说你跳舞天下第一好呢。”   花姬眼睛一亮,说:“是吗?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我倒是挺爱跳舞的,可,可跳得不好,要不然……”她眼神又渐渐黯淡下来,垂下头,显然有些伤心,看来是想起了给王爷献舞一事。   叶昭看她神色,心里叹口气,自己一举一动,甚至不在意的一句话,决定了多少人的荣辱?这在前世可难以想象,就说花姬吧,如果不是自己今日撞到她,又哪知道仅仅因为自己不看她跳舞,就令她吃了这许多苦头。   不经意看到花姬雪白手腕上的淤青,叶昭更是歉疚,本来箍着亮闪闪金环何其耀目?想了想叶昭道:“你不要太伤心了,是金子终能发光,是雄鹰就会翱翔,你的舞跳的确实很美,有人不会欣赏罢了!”   花姬轻轻点头,低声道:“花姬知道,您是在鼓励花姬,您,您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好人,第一个是如意姐,可她不在了。”   叶昭更是有些挠头,说也是,要如意在,想也没人会这般欺凌她,这可真是全要算在自己头上了。   “花姬啊,总之要每天多想开心事,你还有家人么?”   花姬轻轻点头。   叶昭就笑道:“就是啊,多想想他们,说不定有一天就见到他们了,人活一世,心内凄凄惨惨也是活,快快乐乐也是活,何苦不活的开心些?”   “是。”花姬又点头。   叶昭道:“你也别就知道点你的小脑袋,我看你啊,是真心的不快活,是不是想家人了?”   好半天,花姬终于小声道:“我,我想我外婆。”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下。   叶昭默然,金凤当买货物一般将她买来,而自己呢,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将她当成了一件物品?却早忘了这是活生生一个人。   默默将手帕递过去,塞在花姬手里。   花姬轻轻抹泪,啜泣。   叶昭摸出卷烟,点了一颗,身处一个时代久了,未免思想也在潜移默化中变化,自己的心肠也越来越硬了,想想刚刚重生时候的自己,怕,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啊。”花姬注意到手里是络腮胡大哥的手帕,还被自己泪水弄得皱巴巴的,小声结结巴巴道:“我,我洗干净再给您送来。”   叶昭摆摆手,说:“不用了,送你吧。”   花姬心就是一跳。   “以后想哭的时候拿出来,想想我今天的话,希望在人间,懂吗?”   花姬抬头,见到络腮胡大哥明亮的目光,又吓得赶紧低下头,心怦怦跳。   “大哥,我走了,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花姬轻轻站起身,不敢看络腮胡大哥,她不知道怎么心跳越来越快,觉得自己非走不可了,不然怕喘不上气来。   叶昭哪知道这个世界男女接触不多,有些女子小小恩惠甚至几句话就可能触景情动,这话还没说完呢,笑道:“再坐一会儿,我有几句话问你。”   花姬想走,又想留下来,她想逃得远远的,远离自己畏惧的东西,可这里,又好像有一块磁石,吸引着她,诱惑着她,可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就在这时候,西面月洞门突然涌进来男男女女十几号人,领头的正是小青,指着樟树下石桌旁的叶昭和花姬喊:“常八爷,就是他们,你看,孤男寡女的,能做出什么好事?”   小青身边是一个精瘦的年轻人,马猴脸,目光阴森,正是王府大管事常顺的弟弟常八爷。   要说常八爷,与小青虽没暗通款曲,但也郎有情妾有意有段时间了,只是碍于府里严规不敢造次,最多私下见面说几句体己话,常八是准备找个时机请做大管家的哥哥跟主子讨个情,将小青许配给他当小妾。   而花姬下到洗衣房,常八听闻小青尽派给她粗活,不免就指点了小青几句,作为男人,常八自然有男人的想法,这般美艳绝伦的小尤物,又是主子们花大价钱买来的,岂会暴敛天物?就算主子看不上她,但说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转手送与别人,将来还说不定落个好归宿,这般欺负她又何苦来哉,没的被赛孔雀调唆妄作小人。   可小青听了却是醋意大发,以为常八看上花姬了呢,却是加倍的欺负花姬,常八闻听也只能苦笑,心说你未免把我看得色胆包天,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要是这牡丹都未能嗅一嗅就做了鬼,那可不冤枉死了?   偶尔见到花姬,常八自不免浮想联翩,可那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但今天,突然听到小青来送信,说是花姬与一个下人卿卿我我的,常八可就勃然大怒,心说哪个王八蛋不要命了,自己都不敢沾的事儿他敢去干?   当下常八就领了人气势汹汹而来,心说看是哪个院子的王八蛋不开眼,猪油蒙心。   到了这洗衣房外,一见果然如此,络腮胡的下人,和花姬肩并肩坐着,这可逮个正着,又见小青指着那络腮胡喊道:“八爷,就他,说是大管事跟前儿的人,你识得他不?”   常八呸了一声,带着众人大步走过来,边走边骂:“哪来的小杂种在这儿吹水!睁开你狗眼看看,认识常八爷不?”   花姬吓得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和男人单独在一起或许就会惹出事来。却挡在叶昭身前,说:“蛐蛐,蛐蛐是我踩死的!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本来活着就全无生趣,就算被打死又能怎样?只是希望,络腮胡大哥能活得开开心心吧。   小青更得意了,笑道:“看看,看看,这么护着野男人,要说他们没事,鬼才信!”   叶昭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柔弱身影,又好笑又好气,却也有一丝心暖。   小青却又对花姬骂道:“你们俩谁也不用护着谁,都是被乱棒打死的命知道不?可倒也热闹,一起下阿鼻地狱,一对奸夫淫妇!”   花姬被骂的脑子嗡嗡的,怎么就成了奸夫淫妇了?想分辩,却从没跟人吵过嘴,又羞又气又急,连累络腮胡大哥跟我一起死。   花姬回头看向叶昭,脑子突然热气上涌,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缓缓倒下,叶昭急忙扶住她。   常八还未走到叶昭身边,不知道从哪儿就闪出一名带刀侍卫,挡在常八面前,沉声道:“好大的狗胆,都跪下!”   常八吓一跳,强笑分辨道:“爷,您没看到吗?这有下人私通!”   “啪”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嘴巴,抽得常八眼冒金星,险些当场晕去。   侍卫冷声道:“王爷在此!瞎了你的狗眼!”   拿着棍棒扫帚来捉奸的男男女女都吓呆了。   常八打个激灵,马上就明白了,可不是,阖府上下,只要带把的,谁敢跟这舞姬独处?可不就是王爷么?   全身冷汗刷的就下来了,刚刚自己骂什么来着?“小杂种?”常八眼前一黑,扑通跪倒,脑子里都转不开了,就知道噼啪抽自己嘴巴,连声骂自己混蛋。   男男女女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小青张大嘴巴,如泥塑木雕一般,突然就软瘫在地,好似吓晕了过去。   叶昭却是抱起了花姬,摆摆手道:“算了,不知者不罪,都散了吧,这事儿,我会跟大总管交代。”叶昭倒也说不上生气,就算那个不知道是吓晕还是装晕的小青吧,说不定面对荷花楼某个小婢,就会角色互换,她变成了花姬,而那小婢就是刚才的她,可以任意打骂她。   要说怪,这根源还是怪自己,看来得要常顺给理理外宅的规矩了,最起码这管事的随意打骂下人的现象要慢慢根除,怎么也是新时代的豪门大院不是?但要说别的,什么勾心斗角趋炎附势人情冷暖,那可就不是人力所能为了,整个大宅院一团和气,除非是梦境。   琢磨着叶昭抱起花姬,道:“传大夫。”向后院走去。   一名侍卫飞奔去找大夫,一名跟着叶昭前行,另一名侍卫却留了下来冷冷看着跪倒的众人,虽然不知道主子身份,但如此粗言秽语辱骂主子,若不掌他们几百个嘴巴那还有规矩吗?   第十二章 媒人   花姬悠悠醒转,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香好香,身下软绵绵好不舒服,可,可好久没睡这般舒适的床了。   突然一惊,花姬腾地坐了起来。   却见锦被软枕,红幔低垂,再看自己身上,不由得呀的惊叫一声,却是只穿了鹅黄亵衣亵裤,她脑子嗡了一声,可,可又感觉好似身子没什么异样。   轻轻掀开红幔一线,做贼般向外看去,却见暖阁红木架构,黄莺鸣枝的薄纱屏风,桃木梳妆台、明亮的西洋镜、滴滴答答的自鸣钟,一件件摆设都是那么新奇华贵。   花姬吓死了,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进了哪位小姐的闺房,看到床头整整齐齐的两套衣裙,其中一套红纱华美耀目,另一套是她本来的穿着。   花姬急忙穿上自己的绿裙,干干爽爽,好像洗过了。   她也来不及细想,飞快下床,跻拉上小绣花鞋,慌慌张张就跑出了暖阁,却见身处一个小院子中,绿柳低垂,石桌石凳,环境清雅。   花姬不敢停留,沿着石板路快步出了院子,却见四下无人,心中一安,但庭院层层叠叠,屋脊如海,却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   现在自是离这院子越远越好,花姬看着那绿荫中若隐若现的荷花楼、东西配楼,辩了辩方向,沿着石板路向南一溜小跑。   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月洞门、角门,幸好那盔明甲亮的巡更女侍卫老爷并没有盘问她,可花姬还是吓得心怦怦跳。   奴婢下人渐渐多了,突然就见前方两名如同络腮胡大哥一般的穿着洋布天青色袍子的仆役走来,花姬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正是常八爷,只是常八爷脸肿的猪头一般,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花姬吓得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急忙避到路旁,低头看着脚尖,祈祷常八爷忘了昨天的事,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常八见到花姬立时脸色大变,可比花姬心里慌上百倍,想远远避开,又一琢磨,恭恭敬敬向前打个千,点头哈腰道:“您,您这是去哪儿啊?”   花姬看不到常八举动,突然听到常八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吓得连退几步,头垂的更低,怯怯道:“我,我迷路了,想,想回洗衣房。”   常八心里暗暗叫苦,这位主子看着怯弱,可一朝得了势,真就是不依不饶了,又去找小青的麻烦么?   但没办法,又不敢就这么掉头走了,只好恭恭敬敬道:“那,那您跟小的来,小的领您去。”   花姬没办法,不敢不从,只好耷拉着小脑袋,跟着常八的脚后跟走。   过了两个月洞门,正是昨日花姬给叶昭包扎伤口的小院。   “啊,我认得了。”花姬说完就匆匆跑进了东侧洗衣房丫鬟大院,跑得可快了,就怕常八再喊她。   常八无奈的看着花姬背影隐没在月洞门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如针扎般难受,自己喜爱的女子就要受极大侮辱,自己却没有半点办法,还要强颜欢笑领人过来。常八一时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现在算是明白王爷府训中“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意思。   小青欺压花姬之时,可曾想到今日?   ……   作为洗衣房管事,小青并不是和小婢们一起睡大通铺,而是和洗衣房另一位管事合住一屋。   丫鬟院旁又是一个大院子,树木间、铁架子间横着无数道麻绳,此时小青正一瘸一拐的指挥着小婢们将洗好的花花绿绿衣衫挂在麻绳上晒晾。   虽名为洗衣房,内府主子的衣物是不用她们洗的,所洗的只是府里未成亲的丫鬟仆役的衣衫,也负责清洗府里器皿杂物等等。   日头下,这些妇人小婢来来往往熟练的忙碌着,有的额头淌汗,却干得甚是起劲儿。   洗衣房中小婢妇人大多是雇佣而来,签长约包吃包住,每个月两个银洋,去哪找这么好的差事?而且外间说起来在王府做事,那可光采的紧呢。   “我,我来晚了。”   听到这轻柔似融的声音小青就是一僵,慢慢扭过青肿的如猪头般的面孔,可不是,花姬正怯怯的站在身后。   “小青姐,要我干什么,我,我这就去干。”花姬怯怯的看着脚尖,声音如蚊鸣,不知道昨天的事怎么样了,络腮胡大哥又在哪里,更不知道小青姐会不会还打她。   小青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可能因为脸青肿,肌肉变形,声音有些嘶哑:“您,您怎么来了?”心说真是看不出,她还会戏弄人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晕倒了,我……”花姬小声的解释,又不敢说出昨晚在小姐闺房睡着的事,声音越来越低。   小青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毕竟和花姬相处有些时日,多少知道花姬的性格。看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您,您以后不用来洗衣房了!”小青心里苦涩,要说现在磕头赔罪,她怎么都抹不下这个脸,再说,也不知道主子们的心思,自己现在乱说话,可不知道会不会犯主子们的忌。也幸好花姬性子良善,多半不会记仇,以后慢慢再说吧。   “啊?为什么?”花姬俏脸苍白,终于抬起了头。   小青道:“您,您就别问了,刚刚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见花姬有些迷惑,小青无奈的道:“那,那您跟我来。”   一瘸一拐的领着花姬向外走,旁边晾衣服的一个妇人却跑了过来,在洗衣房中,她对花姬算是不错的,这时就更亲热了,拉着花姬的手,满脸喜色的道:“花姬,以后可别忘了大姐啊!”又啧啧,“看这小手,哪是做粗活的人?天生娘娘命啊!”赞叹不已,好似她颇有先见之明一般,更挑衅的看了小青一眼。别说花姬以后得宠怎样了,就内宅的姑娘们,要说换这洗衣房管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青也不吭声,现在风头火势,她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花姬住的小院实则就在内宅朱墙外,紧邻通往内宅院落铜钉大门,此时大门洞开,几名带刀女侍卫来回巡视,见小青和花姬去了那小院女侍卫都多看了几眼,小青急忙赔上笑脸,花姬却看也不敢向内宅那边看。   “您就在房里等吧?这也快晌午了。”小青领着花姬进了小院,就不敢再进屋子了,在院内槐树下,一脸叮咛,就好像大姐姐。   花姬也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了,但她性子柔顺,也不敢多问,只能听小青的话,目送小青姐离去,就进了屋。   屋内檀香阵阵,她出去的功夫,已经有人来燃了香,而且床上凌乱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红幔也用金钩挂起,屏风外的几上,还摆了水果,全不是她走时的光景。   花姬什么也不敢碰,就这样站着发呆,不知道小青姐要她等什么,但她也只能等。   院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珠帘一挑,走进来一人,花姬立时又惊又喜,正是络腮胡大哥,她昨晚做梦好像还梦到呢。   “络腮胡大哥。”花姬禁不住惊喜的喊出声,喊完才知不妥,俏脸一红,慌忙低下头看着脚尖,不敢再吭声。   叶昭一怔,随即就笑,“这称呼倒也别致,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刚刚处理了几桩公事,翻阅陆月亭关于公平党的著作,却是心里一动,陆月亭此人,文理清晰,阐述专制制度之黑暗颇有一番见地,更极具煽情把戏,号召“全中国受苦的人联合起来,打倒专制统治者”,这些著作据闻是陆月亭与一位在香港教会工作的公平党人合著,看起来却是已经有了革命党的基本理论框架,甚至超越了驱逐鞑虏的狭隘思想,加之陆月亭与大批公平党人不知所踪,这些人以后,若有人资助,说不定就会成了气候,革命党,那自然也要革自己的命,此事却是轻忽不得,却是要瑞四从现在开始就要多加留意。   对于陆月亭的理论,叶昭并不认同,首先在现时条件下,就算革命成功,还不是天京那几位一般?新的贵族阶层荒诞横行,洪仁玕的资本主义治国理论只被他们当了幌子,又哪里会做真了?再一个打破一切旧传统旧秩序,对于立国后政策、法治、民生根本没有概念,可不知道要折腾到几时才能再次形成有序社会。何况革命党欲成事,就必然要天下大乱才有良机,这个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的时间,就错失了追赶欧罗巴的最佳时机,这千年百年中国积攒下来的家底都会被折腾干净,就如同前世一般。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踏踏实实提高最贫困阶层的生活水平,提高创造财富的效率,再逐步实现健康的民意社会,才是正途。   叶昭也相信,没有接下来一百多年的瞎折腾,现今社会有序发展下去,到一百多年后,比之自己经历的后世,中国人会自信的屹立于世界之林。这个自信不等于后世的自信,绝不会如同后世一般形成各种千奇百怪的思想,偏激、盲目自大、自卑媚外充斥其间,所获得的信息渠道不同,教育不同,见识不同,而形成各种片面的世界观。   有时候叶昭也琢磨,就算后世真的民主,决定某项国策公投,一人一票,说不定会搞得天下大乱,概因后世从没形成一个成熟健康的民意环境,国内国外各种洗脑令人思维混乱。说到底,还是从最根源的不自信开始,从百年前就被播下了种子。   琢磨着这些事,叶昭不由得有些闷闷的,看看时辰到了晌午头,却是想起了花姬,不知道睡一觉好些了没,背井离乡被人当货物般卖来卖去,又在府内多受虐待,可也真够可怜的,可喜的就是小丫头出污泥而不染,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这点也是叶昭喜欢她的地方。   等进了屋,听到花姬一声“络腮胡大哥”,叶昭不禁莞尔,半天疲累仿佛一扫而光。   “喊我叶大哥吧。”看花姬忸怩的看着脚尖,叶昭笑着说。   “恩,叶大哥!”花姬小声叫了一声,还是不敢看叶昭,那清澈的目光令人心慌慌的。   叶昭笑道:“几时醒的?”   花姬俏脸一红,摇摇头:“不,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急急的问:“叶大哥,他们没怎么你吧?打你了没?”   叶昭笑道:“你说呢?”   花姬纯真,可不是愚笨,敲了自己脑壳一下:“我真傻,这间屋子,定是叶大哥叫我睡的了,常八爷和小青姐都没提昨天的事,也是叶大哥帮我的,叶大哥,您是府里的贵人,是不是?”   叶昭笑道:“说不上,倒是和大管事挺熟。”   花姬恍然,感激的道:“叶大哥,您就好像我的外婆一样。”外婆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天上的星星守护,在凡间,那颗星星就是你身边的人。外婆还说,花姬也有一颗星星日夜守护着,会偷偷擦干你的眼泪让你不再悲伤。叶大哥就是外婆说的那颗星星吧?   和外婆一样?叶昭哭笑不得,挠了挠头,说:“怎样?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花姬不敢拿主意,说:“不去餐堂吃吗?”   叶昭笑道:“不去,没事,听我的,想吃什么就说,今天我请客,咱出去吃。”   一听要出去吃,花姬吓了一跳,可见叶大哥豪气,也就壮了壮胆子,点了点小脑瓜,实则心里可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若被人揭发,不能连累叶大哥。   叶昭道:“你想吃什么?”   花姬小声道:“大哥吃什么花姬就吃什么。”   叶昭就笑:“那这么说吧,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是什么?”   花姬脱口而出:“大棒汤刀米饭。”很小的时候外婆托人从城里买,最喜欢吃的美味。   叶昭就笑:“那咱就去吃大棒汤,你等等,我去问问这哪有卖的。”   叶昭到得外面,几名便衣侍卫忙散开,见叶昭招手才走过来,叶昭就问:“你们可知道什么是大棒汤。”随即看着一名侍卫笑道:“你是云南人,定然知道,云南大棒汤。”   那侍卫一怔,道:“奴才听说过,这大棒汤在广州唤作涮油汤。”   叶昭道:“哪里有得卖?”   “东城三道门那最多。”侍卫脸色有些古怪。   东城三道门?那不是大杂院区了?朱丝丝就住那里,贫民最多,再见侍卫脸色,叶昭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珍稀佳肴。   随即叶昭就冲屋里喊:“花姬,走了,咱就去吃这个大棒汤。”   花姬怯怯走出来,跟在叶昭身边,虽然回来可能挨一顿毒打甚至被再卖掉,可也不想扫了叶大哥的兴。   ……   坐在马车里,花姬低着头不说话,更不敢看叶昭。   马车一溜疾驰到了东城,叶昭掀开窗帘向外望,却是微微点头,刚刚经过的就是朱丝丝家住的院子,那倒塌的院墙已经垒砌起来,旁边几座大杂院也是,都经过了修缮,这一点点的,生活环境在改善中。   不过等叶昭见到什么涮油汤,立时有些头晕,什么涮油?不过是火巷子里卖的苦力饭,不知道煮了多少年的骨头煮出的一点油花花,烩大块大块的白菜,一大海碗刷油汤里或许能找到一丝塞不住牙缝的小碎肉末,配以硬的硌牙的糙米饭,就是涮油汤刀米饭了。   叶昭跟饭摊老板聊了几句,听闻现在广州还有一种杂炖肉的吃食,这老板就在经营,等过晌午一两个时辰后,涮油汤就收了,开始卖杂碎肉。所谓杂碎肉就是从酒楼、大饭馆搜集的残羹剩菜。饭摊子收回来掺几瓢水,洒把盐一煮,看起来还是香喷喷油汪汪的。穷苦人家花三五个小钱买一碗,还吃得乐呵呵的,戏称里面的猪骨头是狼牙棒、肉皮是滚刀肉,鱼骨头是棒子鱼。   老板又说,现在这涮油汤的白菜已经是买的新鲜白菜,再不是以前去菜市场捡的烂白菜帮子了,而杂碎肉,生意也没以前好了,以前人们吃杂碎肉,穷苦人一年都见不到荤腥,过过嘴瘾,现在广州城里,逢年过节能买上二两肉的人家越来越多,何苦吃人家的剩菜?   老板叹气说,看样子再过两年,这杂碎肉只能去乡下卖了。   叶昭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总算能看到些成效,也不枉自己弹精竭虑的折腾。   今日就尝尝这白菜汤,也好知道苦哈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叶昭带着花姬就站到了那油乎乎的三角破烂摊桌前,却是板凳都没一只,只能站着吃。而苦力们,大多蹲在一旁吃的酣畅淋漓,看起来香极了。   “老板,来两份!”叶昭招呼着,立时无数道目光射过来,要说叶昭和老板搭讪,人家还以为可能是问路什么的,可要说吃饭?叶昭和花姬虽然衣着不华贵,但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加上花姬又是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儿,跑来吃苦力饭?说破大天也想不到啊?   叶昭才不管旁人的目光,泰然自若,花姬跟着他,什么也不理会,叶大哥怎么说就怎么是。   “叶昭?”突然有带着诧异的清脆声音。   叶昭回头,火巷子口,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娇美俏丽,黑色制服,窄窄的小皮带束紧柔软纤腰,更显酥胸挺拔饱满,腰肢纤细,翘臀丰盈婀娜。   正是朱丝丝。   可不是么,现在广州虽然未用公历,但巡捕房等衙门,却是七天一歇,叶昭觉得这样科学些,更能调动公务人员工作的积极性,算算日子,今日正是休息天。   叶昭络腮胡的形象去过西关巡捕局,朱丝丝自也识得他。   朱丝丝身边有一位老人,脸上皱纹深如沟壑,密密麻麻的,一见就饱经风霜,背有些驼,精神倒矍铄。   朱丝丝第一眼看到的是花姬,毕竟这般美貌的小娇娃极为惹眼,更不要说她那及股的黑柔柔长发了。   再见到这小美娇娃的同伴,朱丝丝立时就有些冒火,这个色狼,又从哪儿拐带的这么一个美得冒泡的小美女?   再见两人站在苦力堆里,朱丝丝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这个淫棍,又好色又吝啬,明霞就是,买了糟蹋过了就扔人家回了家,饭都不给一口,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要人来吃这白菜帮子?可真知道省钱。   本来因为黑警的事,加之叶昭做事很有头脑,朱丝丝对他微有改观,现在却是恨不得剁了他。   叶昭见到熟人,就笑着过来打招呼:“朱丝丝,啊,这是世伯吧?”见老人和朱丝丝神态,便能猜到是父女。   朱老爹笑容倒慈和,问道:“丝丝,这是你朋友?”   “同事,朋友可不敢当,朱巡长是我上官。”叶昭抢着回答,见朱丝丝凶巴巴瞪着自己,开始有些奇怪,上次去巡捕局自己可是立功了呢,可转瞬见到朱丝丝就一脸爱怜的问花姬:“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叶昭就明白了,敢情又以为自己从哪买的小女孩来糟蹋吧?说起来也是,花姬年纪不大,可能虚岁也就十五六,只是发育比蓉儿可成熟多了,但一看,也知道是小不点。   花姬怯怯的低头回答:“花姬。”   听这名字,朱丝丝看叶昭的眼神就更加冒火,很明显啊,买来的。   朱老爹却没想那么多,听说是朱丝丝的同事,就心下不落忍,道:“手头紧,也别吃这剩菜剩饭啊,跟我来吧,我们下馆子请亲家母,也不多双筷子,来吧。”   朱丝丝心下鄙夷,心说他才不缺钱呢,就是小气的要命。拉起花姬的手,说:“走,跟姐姐去吃排骨。”心下琢磨,怎么坏了这色棍的事儿,最好把这小不点偷偷放走。   花姬就眼巴巴看向叶昭,自然要听叶大哥的。谁知道朱丝丝拉着她便走,花姬忙用力挣脱,却哪里能挣开朱丝丝的手?   叶昭无奈,只好跟上去,又对花姬道:“别怕,这位朱姐姐是好人,就是这儿有些糊涂。”说着话,指了指自己脑袋。   朱丝丝怒目而视,花姬却悄悄将小手从她手心抽出,更跑到了叶昭另一侧,显然觉得朱姐姐跟叶大哥说的一般,脑子有些问题。   四人进了跟前一家酒馆,虽不大,倒也整洁。   靠窗桌就有人叫:“老朱,这儿。”却是位大婶,四五十岁的年纪,三角眼,一看就精明,穿着蓝布裙子,补丁摞补丁。   朱丝丝凶巴巴对叶昭道:“一会儿少说话,吃你的就行了,我是请花姬吃排骨,不是来请你搅合的。”   叶昭做了个OK的手势,朱丝丝见过几次,知道什么意思,瞪了他一眼,就走上去跟那大婶打招呼。   叶昭和花姬坐下,却是老实不客气的点了几道肉菜,排骨、熏鸡、蒸鱼,气得朱丝丝一个劲儿拿眼瞪他,可当着那大婶,又不好说什么。   听朱老爹和那大婶说话,原来是定彩礼钱、选日子,朱丝丝的哥哥和李大婶的女儿都是印刷厂工人,却是看对了眼,可说是自由恋爱了,但朱家提亲却被李大婶拒绝了,概因嫌彩礼少,经媒人几次传话都谈不拢,于是朱丝丝做主,约李大婶出来谈,朱老爹这个家长自然要在场。   这也是新时代婚姻的新特色了,以前好像没有这种三头六面讨论彩礼的。   李大婶态度很坚决,五十个银洋,少一块也不行,更说什么陈家公子要娶她家小三做妾,张嘴就五十块银洋,如果朱老爹不答应,她就将女儿嫁去陈家。   朱丝丝将彩礼从二十块银洋加到三十,李大婶说什么都不同意。   叶昭一看就知道,朱丝丝这才赚了有一年饷么?这一大家子估计都要靠她了,哥哥娶亲,弟弟上学,这怕还不止一个哥哥。就说三十块银洋,怕还要跟人借,慢慢还,也怪不得她这般节俭了。   李大婶态度却是极为坚决,更讥刺道:“你家大少要是真疼我三姑娘啊,就别跟菜市场买菜一样,这哪还有讨价还价的?”又对朱老爹道:“我看啊,我家三姑娘来你们朱家也是受苦,要不就算了吧?”   朱老爹脸色黯然。   朱丝丝眼里就有些冒火星,显然若不是为了哥哥,早就不受这气了,可她那瘦弱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哥哥能成家是父亲最大的心愿,何况哥哥也老大不小,早就该说媳妇儿了,以前一直没条件,现在好不容易哥哥自己有了意中人,怎么也要帮哥哥娶回来,受多少委屈也要忍着。   朱丝丝一咬牙,就准备提价,虽然四十个银洋可能压得一家几年都喘不过气来,可自己再省省,总能缓过劲儿。   叶昭这时突然笑道:“是啊,李婶您说的没错,这结亲不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没意思。”   朱丝丝这个气啊,瞪着叶昭:“你别说话!”   李大婶却合心意,喜道:“是啊,还是这位大兄弟是明白人,咱这么商量啊,传出去都惹人笑话,我的脸可都没处摆呢。大兄弟,你说是不是?”   叶昭笑道:“那是,彩礼嘛,当然是一口价,实在谈不拢,一拍两散。”   李大婶笑眯眯的点头。   朱丝丝直想拿筷子戳烂叶昭的嘴。   叶昭却兀自不觉,对李大婶道:“您是嫁女儿,不是卖姑娘,这可没待价而沽的理儿,现在这世道是好了,可二十块大洋,那买的米能堆成小山,搁以前成亲,就咱们这穷门穷户的,也就一斗米的事儿,大婶您说是不是?”   李大婶笑容僵住,看叶昭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叶昭又道:“就二十块大洋,这穷人家有几个拿得出?大婶你要同意就同意,不愿意咱就一拍两散。”   朱丝丝差点被气死,叫你不搅合,非要搅合,就知道你在准没好事儿,三十块人家都不答应,你这又降到了二十块?这不成心搞破坏吗?   李大婶勃然色变,站起身道:“朱大哥,朱家大妹子,这是你们的意思是吧?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了!”   叶昭不等朱丝丝说话,就道:“您走您的,可您得知道,五十块把女儿卖去做妾,你这一辈子就是拿了五十块的好处,三姑娘在人家里受苦遭罪,说不定过几年人老珠黄被赶出来,您要白养着她不说,还被人笑话,这要您养个二三十年,那要多少米粮?吃穿用度,您算过吗?”   李大婶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我家三姑娘不能得宠,生个一男半女?”   叶昭笑道:“咱穷苦人家的孩子,还真能指望去争宠啊?说不定三两个月人家就淡了,那哄主子的妖媚劲儿咱穷人家的孩子哪能学得来?就算学得来,可你想想,你家三姑娘斗得过人家?退一万步说,偏房就是偏房,做了人家小妾,就一辈子别想抬起头来。您李大婶算盘打得啪啪响,这笔生意,你就只有五十块的好处,只能少,不会多,还令女儿受一辈子苦。”   李大婶默然不语。   叶昭又笑道:“咱们再接着算算这二十块银洋的收益,第一,三姑娘和朱大哥情投意合,三姑娘找了个好归宿,小两口都赚工钱,日子肯定和和美美,以后逢年过节这做女儿女婿的感您恩义,一年就算只塞给您一个银元,您长命百岁,这就把那三十块赚回来了。第二,你有了朱家做亲家,有事守望相助,而不是陈家那挂名亲戚,避你还来不及,有事儿你也登不了人家的家门,是吧?”   叶昭又指了指朱丝丝,道:“大婶不知道吧,这位朱姑娘别看小小年纪,可就是巡捕房的巡长了,手下几十号巡警呢,这以后就算熬年头,我看熬个咱广州府的局总也没问题,您可不想想,那是多大的官儿,陈家比得了?而且这是实实在在的亲戚。退一万步,就朱姑娘一直干巡长,那你李家也不用怕被人欺负吧?李大婶您应该儿女不少吧?要说找个本分工作,朱巡长都帮得上忙,西关是什么地界?全广州城的大户可有多少在西关?朱巡长就是管西关的,土皇帝,人头熟着呢,帮介绍个工作,又不是贪赃枉法,一句话的事儿。”   “其它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婶,看您也是个精明人,我说的在理不在理您应该清楚。”   李大婶脸色数变,说:“我,我去茅房。”   看着李大婶的背影消失在酒馆门口,朱丝丝咬碎银牙,骂叶昭道:“叫你别搅合别搅合!你整天除了坏我的事儿还干过什么?我上辈子欠你的?!就知道胡说八道,什么土皇帝?找什么工作?”又对朱老爹道:“爹,实在不行我去跟李婶说,五十就五十吧,大哥还等着回信儿呢,这从早上他就心神不宁的,饭也没吃。我去追李婶。”说着就站起身。   朱老爹却蹙眉道:“我觉得这孩子说的在理,你呀,别急,等等,我看李家嫂子不会就这么走了。”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恨恨坐下,心下兀自不平,对花姬道:“妹妹,你不用怕他,现在就走,有我在,他敢追你,我崩了他!”   花姬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凶巴巴的姐姐在说什么,怯怯向叶昭身边挪了挪身子。   叶昭却是笑着问花姬:“排骨好吃么?”   花姬嗯了一声,又低声道:“叶大哥,我听您说话,比什么都开心。可,可就是……”坐在叶大哥身边听他说话,心里暖洋洋的,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叶大哥。   叶昭笑道:“那我以后就常常说给你听。”   花姬欢喜的点点头,却不去想旁的了,见不到叶大哥又怎样,常见叶大哥,只会害了他、只要叶大哥一辈子快快活活的,就比什么都好。   朱丝丝咬着嘴唇,眼前气得有些发黑,真不知道这个色棍是不是会给人下药?明霞也是,这天仙般漂亮的小妹妹也是,都以为他是什么大好人一般,可也是,这么小的小不点,被人哄几句,还不就以为他是好人了?又哪知道这个人多么卑劣?   这时节,李大婶回转,却是一脸笑容,坐回了原位,对朱老爹道:“朱大哥,那今儿咱就把日子也顺便定了吧。”   朱老爹一怔,说道:“那彩礼……”   李大婶满脸的笑,别提多亲热了:“我吧,刚刚是跟您和大侄女开玩笑,只要我家三姑娘有个好归宿,我这做娘的还不开心么?这彩礼多少,就是个心意。我知道朱大哥家里也有难处,就二十块吧,太少了,也让人说您朱大哥抠门不是?再说了,我大侄女也得要这个面儿啊!”   朱老爹心一宽,偷偷对叶昭挑了挑大拇指。   朱丝丝讶然,却仍是瞪了叶昭一眼。   等朱老爹和李大婶把日子都定了,李大婶前脚刚走,朱老爹就一脸感激的对叶昭道:“这可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你,你这可是我朱家的大恩人,大侄子,我卖个老,喊你大侄子行吧?”   叶昭笑着点头。   朱老爹就道:“大侄子,您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么着,过两天我家老大休班,你一定到,我要叫那小子好好谢谢你这个大媒人!”   叶昭笑道:“一定一定。”   朱丝丝翻着白眼,自不理他。   第十三章 算盘   看着手里的信,叶昭无奈的摇头,官文休矣。   早已遣人去与官文接洽,令他改弦易辙,来广州告示天下拥立同治帝,但这官文却写来信说是要多方联络,趁曾国藩未到长沙之时拥兵自立,以张广州声势,而曾国藩与京城奏折往来尚需时日,他有足够的时间部署一切。   可曾国藩是甚么人?岂会等六王的一道道明示?既然被授湖广总督,只怕湘军顷刻就进了长沙府,官文若有异动,那还用上折子,当然是先抓起再说。   官文可未免把乱世枭雄之行事看得简单了?天下大乱,鬼才会跟你讲规矩。   “王爷,七爷他们到了!”殿外侍卫禀报,七爷自然是指巡捕房省局副总巡官德斌,除他别无分号。   叶昭点点头:“请进来吧。”   德斌是与郭络罗氏一起来的,随同的还有个粉裙翠衫的美貌少妇,却是已锒铛入狱的原大将军府吏房主事、广东布政使唐树义身边最得宠的小妾水仙。   在黄幔后的沙发上坐了,德斌道:“阿,阿哥,好久,好久没和你吃饭了。”   叶昭看着德斌心里就升起一丝暖意,笑道:“那就今儿晌午吧,你们都留下,老七,我最近可练了一手烧象拔蚌,又鲜又美,该着你解馋虫子。”   德斌欢喜的道:“好,好啊。”   郭络罗氏和水仙自然都恭敬的很,也不插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   水仙和郭络罗氏本来就相熟,两人偶尔会在一起饮茶,唐家被抄,水仙落了难,郭络罗氏多方照顾,又透露出纳她给德斌为妾的意思,水仙正惶惶不可终日没个主心骨呢,当然没口子答应。   郭络罗氏也是没办法,德斌就她一房夫人,可这些年她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虽然德斌自愿不纳妾,可怎么传出去也好像她的不是,而要说给德斌纳个黄花闺女,郭络罗氏说什么也不愿意,水仙正好,走投无路之时,又极为听话,加之曾经是犯官小妾这么一重身份,一辈子稳稳压在她头上,就算她给德斌诞下男儿,也可以顺理成章抱过来自己抚养,自己做他的亲额娘。   只是虽说现今唐家只有唐树义和几名参与密议的亲戚管事被抓了起来,水仙甚至唐家大妇都没被怎么留难,但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抄家灭族,这纳水仙进府一事自然不能操之过急,免得也受牵累,就算德斌和王爷交情不一般,可没得令王爷恼怒,若冷了德斌怎生是好?   今日来拜访,郭络罗氏提前就叫德斌探王爷口风,拜会王爷时能不能带上她的密友水仙,德斌懵懵懂懂,只知道阿哥喜欢热闹,倒也没多想,昨日就跟叶昭讲了,叶昭倒是笑着说无妨。   郭络罗氏心下就有了底,看来就算唐家接下来真的要被抄被杀,看在德斌份上,水仙这条小命多半能保住。   坐在这儿听着王爷和德斌笑着唠家常,郭络罗氏自然不会插嘴。   直等叶昭看向她,笑着说:“弟妹,听闻你资助了潮州府一处小学堂,做哥哥的谢谢您啦!弟妹宅心仁厚,好啊!”   现今广州也有类似于希望工程的筹募活动,当然,不同于后世,毕竟贫苦人多,全民捐款可不变异为变相纳捐?这个善款筹募面向对象是高门大户,由善长仁翁捐善款在乡下建小学堂。学杂费用、教授钱粮,也由该善人一体承担,而该学堂多以善人之名命名。   不过说是捐献一家学堂,还要负责后续开支,实则用不了几个钱,偏远乡村的小学堂,随便盖一间大平房就可为校舍,至于课本书笔师资力量,就看善人的捐助情况,而简单也有简单的作法,就算不资助纸笔等物,这些孩童以沙为纸、以棍为笔,同样能学习接触新文化,比较简陋的学堂,一年几十个银洋足矣。   郭络罗氏倒是慷慨,一年捐献百个银洋,她也是广州妇女界比较出名的女慈善家之一,照片上过粤报,风头倒是很劲。那也没办法,和那些大善人比起来她捐献的银钱自然微不足道,可贵在女慈善家这四字上,现今女子抛头露面搞慈善事业的,那真是凤毛麟角。   其实叶昭有时候也想,郭络罗氏这样的女人,以后若不行差踏错,而历史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下去,说不定百年后就是史书上备受推崇的人物。所以说这历史人物,又叫人如何评说?   郭络罗氏听叶昭赞誉,忙笑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稍尽绵薄,若说宅心仁厚,谁又敢在王爷面前自夸?”郭络罗氏在广州委实如鱼得水,作为大将军王的世交之家,贵族夫人,频频出现于慈善场合,备受各界推崇,更在粤报有过专访,那虚荣心真是空前的满足,时常琢磨,若是在北京城,就算做了亲王福晋又怎样?可没今日这般风光。   不过她也知道,实则真正翻云覆雨的厉害人物那都低调的很,在上学的小福晋就不说了,那真真的是一句话都能定自己生死,可人家却背个书包天天去上学,这才是真的从容呢,令人想想都羡慕的要死。凤主子,同样低调神秘,广州城那些巨贾都不知道怎么巴结讨好她呢,但这种出风头的场合人家从来不到,可听闻动动嘴都几十万两银子进出。   所以说,这在台前摆高调的人要有,但到了一定的层面,才会知道圈子里到底谁才是话事人。   郭络罗氏胡乱琢磨着,见王爷跟自己说话了,这才有了机会,笑着道:“王爷,水仙您还没见过吧?我们家老七的意中人。”   常斌脸一下就涨红了,倒是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软玉温香,却是水仙,百般挑逗,他一时把持不住,成就了好事,本以为爱妻不知道呢,谁知道突然提起,他窘迫的结结巴巴:“不,不……”却见水仙哀怨眼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微微一笑,对水仙道:“我这个七弟憨厚,你和弟妹可不许合起伙来欺负他。”德斌能填一房,不管怎样都可平衡强势的郭络罗氏,是好事。   水仙垂首小声道:“是。”来王府前,她心里别提多么忐忑了,却不想肃王远不像想象的可怕,对德斌这般亲厚,她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   想想一个月之前,还在听唐老爷得意洋洋的怎么要搞倒肃王,肃王拥立小阿哥称帝又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在肃王一边,又说什么广州撑不过一个月,可谁知道一转眼,老爷就被凶神恶煞的差役给抓了起来,昨天更判了刑,六十年,什么谋逆之罪,但念在没造成危害,从轻发落。   唐府中,人心惶惶,都知道,肃王马上就要对唐府下刀子了,包括水仙在内,唐府众人的心里,这肃王无疑比恶魔还可怕。   但今日第一次见庐山真面目,却是俊美清秀,亲切和蔼,隐隐有龙虎之气,听他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又哪里是什么恶魔了?这,就是立场不同,他的朋友和敌人天差地别的感受吧?   叶昭看着水仙,又笑道:“你放心,唐树义及同伙之人按律问罪,唐府其余人等却是无碍,以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想回老家的,一律放行。更莫说你,实则与唐家关系不大了。”乱世用重典,这话也未必全对,也要审时度势,现今判处唐树义六十年,就算在牢中有各种贡献减刑,那也要把牢底坐穿了,实则比砍了他脑袋更好,一来显示南朝仁政,二来渐渐完善法典,从上而下推行这以法治国的精神。   而唐家虽然被抄,但却并不是以前一般亲族发为军奴,甚至其大妇都给留了相当部分银钱,至于曾经揭发唐树义的一名早前参与谋反的官员,就更是赦免其罪,看似给京师官员以及各地督抚信号,令他们知道南朝宽宏,可自己早给自己留条后路。实则又何尝不是叶昭趁机渐渐将这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渗入其中?至于株连等等刑罚,就更要一步步取消了。   水仙这颗心算是真正放回了肚子,却不想自己因祸得福,进了这种世家门阀的府邸,转眼间已经是肃王的座上宾,比跟着那老爷子可强了百倍,人之际遇,殊所难言。   “老七啊,挑个好日子,到时候我一定到。”叶昭笑着看向德斌。   德斌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叶昭正欲再说,殿外侍卫禀道:“王爷,瑞总管和丁统领到了。”   叶昭笑道:“哎,这可不巧了,老七啊,你和弟妹在府里转转,我这还有些公事要办。”   德斌、郭络罗氏、水仙急忙起身告辞。   瑞四一身深灰呢中山制服,虽然还是瘦麻杆似的,但这几年下来,却也有了那么些气势,而丁七妹的暗绿色军装、黑色马靴,英姿飒爽,很有几分后世影视作品中军统女军官的架势,飞虎营刚刚换了新式军装,比之历史上大清兵勇换装早了三十多年,算是叶昭改革军装的前奏试点。   飞虎营虽为营,实则人数早已过千,执行各种任务的便衣队,装备精良的步枪队,可谓是叶昭手里极重要的一支特种武装力量。   而兵工厂正在攻关的弹匣步枪,已经渐渐有了眉目,不过想来开始时不能实现量产,第一批装备这种步枪的自然会是蓝旗卫和飞虎营步枪队。   此刻瑞四和丁七妹分坐左右,向叶昭汇报两人的部署。   这段日子叶昭可一刻都未清闲过,就说湘境吧,官文实则本就没在叶昭落子的算盘中,湘南境内,叶昭却是早令礼房招募歌女民间艺人,又在西关大戏院歌舞团协助下编排歌舞曲艺,均为宣传粤赣美好生活之节目,尔后将会分成数个宣传队赴湘南境内乡村巡演,湘勇彪悍,却是要夺其心。   各种理论也好,宣传队也好,甚至激励平远军全体将士的烈士陵园也好,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是一种洗脑。   而经历过洗脑时代见识过东西方各种洗脑办法的叶昭,运用起来自然炉火纯青。   当然,称为洗脑或许黑暗了些,如果这么算,人类从出生受教育就可称为洗脑了,而忠孝仁义的精神,积善行德的妙义,叶昭希望其能永远成为民族的脊梁,火种代代相传。   除了文工团,叶昭更令瑞四的内务局大肆扩张,在全国各重镇都要发展分部,刺探消息,获取情报,结识官员士绅,如果觉得其开明的,可潜移默化宣传粤赣政策,那贪婪好色的,可以金钱美女贿赂之,而第一批准备设立的分部自然是天津、营口、西安等等七八个最重要的商埠重镇,至于上海,却是早就有了分部。   被选派去各分部的情报人员,各有分工,更专门有理论扎实的文员负责宣传粤赣之变革意义。   丁七妹的飞虎营,则要发展这类重镇的地下武装地下组织,但与内务局完全两条线,互相间只有分部最高长官才认识,可协调统一行动,如此可避免出现重大损失,而若分部最高长官被俘变节,那可就真是没法子的事了。   听着瑞四讲到天津租界也有了印刷厂,有了第一份报纸,叶昭笑道:“那好啊,完全可以借用嘛,租界言论自由,隔三差五的在报纸上弄点文章,这报纸,可不仅仅在租界吧,那是能流入直沽城,甚至进入京师的。”   说起来叶昭还真有些跃跃欲试,这在租界搞地下组织外加宣传,甚至以后组织什么游行示威之类的,那谁有他这个有着两世经历的人更有经验?若他自己去搞,肯定事半功倍,完全不似瑞四手下的人,摸着石头过河。   只是现在实在动不得,南北虽战事未起,但却是最重要的阶段,各自算盘各自布局,自己又哪里能脱身?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瑞四听着叶昭的话,连连点头,心下佩服的五体投体,现在所有人怕都以为主子会大肆招兵买马,部署攻袭闽浙亦或湘境之策,但主子却只是在加速换装步兵军械,精兵简政,而目光,却早早就盯到了京师、西北等重地,迷雾重重,这盘棋,委实不是旁人能猜透看透的。   第十四章 大灰狼   秋高气爽,西关公共花园内枫树似火,绿草如茵。   公园中游人三三两两的散步,其中不乏情侣,中西皆有,这是第一座中国土地上真正意义的休闲公园,比之上海公众花园早了数年。   公园毗邻白鹅潭,从东侧铁护栏石阶看下去,可见白鹅潭碧波如画,江畔有千百画舫花船,到了晚上,此处灯火如柱,舟影绰绰,乃是广州夜生活一等一的去处。   此是下午时分,叶昭正与蓉儿走在公园林荫道中,每人手里拿着纸袋麦芽糖,边走边吃。   蓉儿在人前吃东西自然是被叶昭给撺掇的,说是情侣逛公园吃零食才有情调,蓉儿初始勉强,可跟着叶昭转悠了一阵就觉得相公之言倒也有理,吃着零食说说笑笑委实有意思。   蓉儿穿着及膝的红色小风衣,露出红布小裤子和小巧的平跟系带红皮鞋,粉团似的小不点配以红色小套装,萌的令叶昭心一阵阵怦怦跳,那稚嫩的可爱风情怕也就叶昭才知道若在后世,会引起狼群怎样的嚎叫。   中午和德斌、郭络罗氏还有水仙一起吃的饭,晚上蓉儿又要去观音山,兰贵人传来话,想妹妹了,下午蓉儿没课,叶昭自带她来散散心,不然怕又要好几天见不到她了,自小阿哥登基,兰贵人传蓉儿入宫相陪的频率也越发高了。   “植树累不累?”叶昭侧头问蓉儿,可见到蓉儿小小的红风衣萌萌的模样,心就一跳,心下无奈,今儿这是怎么了?   上午国立第一小学女子学堂组织学生去烈士陵园献花植树,进行“爱军爱领袖”的教育,提到平远军,自然就要提到大将军王这位平远军的缔造者。   蓉儿今天上午倒是很开心,教授也好,烈士陵园的解说文员也好,都说了相公一箩筐好话,还有几个小女生怯怯的议论长大了要嫁给相公,接着就有个稍微懂点时事的小女生议论王爷怎么不选秀?进王府做秀女也好啊。这些小女生又被一富户小姐讥讽了几句,说她们白日做梦。蓉儿听着她们吵闹,却又多了几分开心。   “不累。”蓉儿摇了摇小脑瓜。   叶昭莫名其妙的道:“累了的话,相公抱着你走。”   蓉儿赶忙摇头,还向旁边躲了躲,就怕相公真又来抱小孩子似的抱她,这么些人,可成什么话?   叶昭摇摇头,怎么感觉自己都像大灰狼了。   前方花坛旁有一处竹椅,叶昭指了指笑道:“坐一会儿出去看杂耍。”公园外的广场热闹的很,摆摊的杂耍的,西洋舶来品玩具,几乎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   夫妻俩踱过去坐下,此处乃是公园的拐角,一片厚厚的绿茵草地,后面便是环绕公园的铁栅栏,附近倒是没什么人。   叶昭掏出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公园建成伊始,就规定了不许在内吸烟,不许携带滋扰别人的刺激性气味食物物品等等,早早培养习惯,倒省得以后改了。   “姐姐平时都跟你说什么?”叶昭笑着问。   蓉儿道:“相公放心,蓉儿知道什么话该和姐姐说,什么话不该说。”   叶昭忍不住就笑起来:“鬼机灵。”   见相公笑嘻嘻的语气还是将自己当孩子看,蓉儿就有些不服气,左右看看,随即就跪在长椅上,扒在叶昭耳边道:“相公,你是不是要做睿王?”   叶昭一怔,是真的怔住了,脸上笑容渐渐没了,转头盯着蓉儿:“这是你姐姐说的么?”   蓉儿见叶昭神态,微觉害怕,忙摇了摇小脑袋,说:“我,我胡思乱想的,我知道不该说,以后,以后不跟相公说了。”   飞快坐回去,也不看叶昭了。   叶昭心下好笑,蓉儿小心思里,就算为自己担心,平日琢磨这些政事,可这军国大事自然是男人的事,她是怎么都不会问的,只是和自己相处久了,感情越来越好,今日也是话赶话的,不免把心里的担心说出来。   笑着摸了摸她漂亮的小花髻,“你呀,别瞎担心,你相公我啊,不会落个睿王的下场,多尔衮他虽然雄才大略,但比你相公还是差了一点点。”说起来也怨不得蓉儿担心,这明清以来,权臣几乎没一个落好下场的,就算活着的时候风光无比,可死了,就祸及亲族了。从明朝最有名的首辅张居正到康乾朝的权臣,莫不如此。   可以说,就算扶助小阿哥打破北京城,可自己若不能改天换地,只要身死,那必定全族遭祸,自己现在权势愈重,子孙后代所受的苦难愈多,愈是凄惨,可能再等若干年换了皇上给自己平反,就如同多尔衮一般。可那又有何用?要知道现在年代,一被抄家妻妾子女就成了官奴军奴,会受到前所未有之屈辱,大丈夫若身死就保不得妻女,那生前的风光只是浮云,却还不如平平庸庸一世。   “嗯,我不担心的。”蓉儿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笑道:“这就对了,还有啊,以后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都跟我说,咱俩之间,没那么些避忌,不管军国大事还是咱家的琐事,我都喜欢听你说。”   蓉儿开心的点头,而等叶昭这个大灰狼将胳膊伸过去揽住她的小肩膀,她就靠在了相公怀中,心里暖暖的。   叶昭琢磨着又道:“还有啊,以后姐姐问你什么,你就照直说,不管我说的话也好,我做什么都好,你都可以跟姐姐说。”叶昭可不想蓉儿小小年纪,就为了自己要去和人勾心斗角,人生最有趣没美好的时光,叶昭希望蓉儿能快快乐乐的渡过。   至于兰贵人想知道什么,就叫她知道好了,她或许已经开始在琢磨以后怎么削自己的权,那都是后话,还不信自己两世为人,洞悉历史,却斗不过这个妖妇了。   蓉儿又点了点小脑袋,听话的“嗯”了一声。靠在相公胸前,暖洋洋就有些迷糊,呢喃道:“相公也拿蓉儿的姐姐当亲人看么?”   “当然啦。”叶昭拍了拍蓉儿肩膀,心说只要她不来惹我,自然将她当亲人看。   蓉儿小脑袋在叶昭怀里拱了拱,就不再说话。   叶昭闭上眼睛,在暖洋洋日头下养神。   东边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叶昭也未睁开眼睛,突然听女子冷哼一声,清脆动听的声音:“我说今儿早起院里就有乌鸦呢,哼哼。”   叶昭愕然看去,却见几名巡捕走来,当先的英姿飒爽,柔美明艳,正是朱丝丝。   朱丝丝的目光仿佛噼啪啪冒着火星,可不是,蓉儿这个小美人儿可就更加小了,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模样,说她再小些也有人信。   叶昭笑着道:“巡长早啊,所谓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秋日令人乏,几位还要劳累巡视,真是辛苦了。”   朱丝丝瞪了他一眼,说:“你就求神拜佛家业别被你败光吧!”挥了挥手,带着几名巡捕去了。   蓉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说:“怎么啦?”   叶昭笑道:“一个疯丫头,咱不理她。”又道:“走吧,咱回府,这风吹得可有点凉。”   马车停在公园铁栅栏门外售票处亭子的垂柳旁,不远处一长溜小摊,小贩都在卖力的吆喝。   两人上了马车,坐在软绵绵雪白绒毡上,蓉儿小心脱掉小风衣,露出丝滑红绸子小袄小裤子,更显水儿一般稚嫩。叶昭又来抱蓉儿,蓉儿好生奇怪,感觉得到,相公今天与往日不同,怎么呼吸说话都有些异样?可也只能由得他,被相公抱起小身子放在他大腿上,蓉儿突然想起了那晚,吓得看也不敢看相公,更紧紧闭上了眼睛。   隔着柔滑丝薄的绸缎抱着蓉儿稚嫩的小腰肢,叶昭可就真舍不得放手,今儿好像有股邪火一般。   可也是,说起来三房妻妾,可却如同虚设,一个远在千里之外,一个整日奔波,一个却碰不得。   中午多喝了几杯,可就有些犯了狼性,再看蓉儿萌萌的可爱模样,这心里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痒。   此刻抱着蓉儿的小腰肢,再想起蓉儿那晶莹小细腿之妙,叶昭就觉心火腾一下涌上来。   “蓉儿……”叶昭的声音怪异,更在微微颤抖。   蓉儿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   叶昭伸出手,轻轻扳过她滑腻娇美的小脸,正想亲上去,却见她紧紧闭着双眼,好似忍受着什么巨大的恐惧。叶昭微微一怔,随即就摇了摇头,心说叶昭啊叶昭,你作甚么呢?   看来蓉儿那晚可是很吃了些苦头,可也是,她本就未发育成熟,自己偏又那般能折腾,对于她来说,这第一次可未必如同自己那般感觉美妙。   心下叹口气,又怜又爱,轻轻在蓉儿小嘴上亲了口,笑道:“傻孩子。”轻拥蓉儿入怀,道:“睡一觉吧,晚上去了观音山,又要每天五更就起床了。”   蓉儿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相公,见相公看过来,又急忙闭上眼睛。   叶昭更是莞尔,笑着又亲了她一口,说:“真是个傻孩子。”   此时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大地仿佛也颤了颤,叶昭一怔,掀开车窗帘,刚刚的巨响,好似从沙面岛方向传来,那里,可是广府造船厂所在。   第十五章 神捕   回到王府,一条条消息报来,正值广府银号几位重量级人物参观工厂听取资金使用情况之时,造船厂一处厂房被人纵火引爆,现场一名工厂警备队巡卫被杀,现今巡捕局步枪队同船厂警备队已经将工厂全部控制,在该爆炸区域有可能作案的工人被全部抓捕,共计一百六十余人。   高大的烟囱仍然喷着黑烟,只是一排排厂房仿佛陷入了死寂,那日夜不停的叮当作响的汽锤声和机器的阵阵轰鸣消失不见,小岛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步兵巡捕刺刀闪亮,杀气腾腾。   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大堂,更像个衙门口,实则却是署办,即两位行政总管马丁和刘麒的办公室。   此时叶昭站在玻璃窗前负手而立,听着刘麒汇报损失情况,木工厂一处厂房被炸,应该是被人事先埋下了雷管,人员伤亡,除了被现场杀害的警卫,另外还有一名英国技工在宿舍被杀,是刚刚全厂严查时发现的。   刘麒怀疑,炸毁木工厂的雷管炸药就是该英国技工带进来的,作案者在作案前遂杀人灭口,因为具备作案条件炸木工厂的一百六十余名工人皆为华人,作案者也必然是华人,而造船厂,进出盘查极严,但有时遇到蛮横的西洋技工,不免网开一名,是以作案者必定是买通了西洋工人将雷管炸药偷偷带进来。   噗通,跪倒在地的大个子乃是船厂警备队管队,姓杨,此时已经吓得满身冷汗,连连磕头:“王爷,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叶昭摆了摆手,道:“先起来,你的过错先不去论他,但这华工洋工,务必一视同仁,外国人怎么了?难道就不会成为暴徒么?”   “是,卑职愚昧!”杨队长又磕头,可也不敢啰嗦,起身退到一旁,现在多少大事等着王爷决断,怎么治自己的罪在现今简直微不足道,再啰嗦说不得王爷火起,就砍了自己的脑袋。   叶昭又看向了杨队长身旁几名穿黑制服的警官,省巡捕局总办高溱、广州局总巡官邹守明等都在其中。   “高局,这犯案之人,你怎么看?”   高溱知道这是喊他呢,心里就是一忽悠,能怎么办?拷打审讯呗。站前两步,躬身道:“王爷,卑职愚见,只能逐个询问,找出真凶。”心下也知道,这希望极为渺茫,严刑之下,又哪能辨出真假?只怕一多半都会受刑不住招认是犯案之人。   叶昭对他们的手法自然明白的紧,微微蹙眉:“若找不出真凶呢?”   高溱一咬牙,冷声道:“那以卑职愚见,就将他们全部砍了脑袋,一了百了。”   叶昭又看向邹守明,却见邹守明也微微点头,显然认同总办大人之言。   叶昭蹙眉不语,一百多条人命,就这么砍了脑袋?那可真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了,但若说此事不能将真凶正法,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虽然被炸的只是木工厂,可以极快的重建,但此事影响极为恶劣。   钢铁厂、造船厂、兵工厂警戒极严,与北朝针尖对麦芒之后就更将广州数座敏感行业工厂的安全作为重中之重,却不想还是出了事,若找不出真凶而是一口气砍一百多个脑袋,广州新政的核心精神就此破坏,腥风血雨人心惶惶,此事的主使者在背后可不知道笑成什么样呢。   叶昭踱着步,不说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锦二奶奶一行人到了,远远的就被拦下,堂外有识得锦二奶奶的侍卫,急忙飞奔过去令那警戒的步枪手们放行。   锦二奶奶穿着开叉到纤美小腿腿弯的红艳艳旗袍,走路时纤腰轻扭,隐隐露出淡色薄筒棉袜,小腿曲线柔美,令人想入非非,配上一双耀目的红色高跟鞋,高贵妖媚,娇艳欲滴,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媚惑男人而生。   “吓死我了。”锦二奶奶进了房就“哀怨”的说,声音娇娇媚媚,更令人心荡神怡。   叶昭笑道:“你还会害怕?”   正偷偷瞄锦二奶奶那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美腿与红色高跟鞋心里痒痒的高溱吓了一跳,原来和王爷挺熟呢,再不敢看过去。   锦二奶奶偷偷给叶昭抛个媚眼,却福了下去:“王爷金安。”   叶昭笑道:“得了,起来吧。”   锦二奶奶起身站到一旁,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对高溱道:“你再跟我说一遍初步查探的结果。”   “是,木工厂厂房是被事先埋下的炸药所炸,卑职估计当时巡哨巡卫发现了贼人,却被贼人用白绫勒死,未来得及吹响警笛,是以卑职认为此贼必然练过把式……”   “等等。”叶昭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说他是被白绫勒死的?”   “是。”高溱有些茫然的回答。   叶昭踱了两步,问道:“巡卫尸体呢?白绫呢?”   高溱道:“还在,还在外面,并未收殓。”心说莫不是怪自己办事磨蹭,急忙道:“卑职这就令人去办。”   叶昭却是摆了摆手,道:“将那白绫……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吧。”   屋内众人都是一怔,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但王爷已经道:“头前带路。”众人自不敢多说,一窝蜂跟着王爷出了屋,只有锦二奶奶留了下来。自不会去看尸体,恶心又恐怖。   一棵柳树下,殉职巡卫的尸体躺在担架上,盖着白布,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对着尸体拜了拜,跟着的官员厂办都惊呆了,有那信神佛的,心说这小子死的值,这福分,到了地府也不会遭罪。   “白绫呢?”叶昭转头问。   高溱一呆,急忙问旁边守着尸体的小校:“白绫呢,你们弄哪儿去了?”   “小人,小人不知道。”小校吓得脸都白了,那条白绸条么?可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快去找!“高溱跺了跺脚,小校立时飞也似的跑了。   顿饭工夫,小校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条长长的白绸条,只是脏兮兮的,很明显被人踩过几脚,他到了近前,跪着双手奉上。看到是绸布,叶昭先是一喜,但见到这绸布景象,又不禁摇了摇头,随即吩咐了身边侍卫几句,一名侍卫飞奔而去,另一名侍卫则捡起一根枯树枝,小心翼翼从中间挑起那条白绸布。   叶昭对高溱几名警官道:“你们跟我来。”又转向刘麒、马丁等船厂总管:“你们去忙,看怎样能快些恢复船厂正常运转。”   众人忙都领令,有的就匆匆散了,有的跟在叶昭身后,都是一脸迷惑。   为什么要人去找这白绫,自然是为了破案,利用他的化学知识来提取指纹,如果是普通布料就无能为力了,但今之绸布光滑,毛孔细,吸水性差,虽也难提取指纹,但总还有希望。今人卫生本就比不得后世,更莫说这凶手在工厂作活,手上油污定然极重,只是现在这条绸布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何况凶手勒死警卫之时必然是将白绫攥成一团,可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处平整的表面恰好留下了他的指纹。   琢磨着,叶昭就觉得希望不大,又叫人带路去那被杀英国技工的宿舍转了圈,却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回到署办大堂,叶昭坐下品茶,又叫几名警官坐,以高溱为首,依次坐了,却都有些茫然。   叶昭笑道:“等一等吧,你们巡捕啊,怎么破案子都要好好琢磨,等以后太平了,这破案率可就是衡量你们办差得力不得力的一个标准。鸡鸣狗盗,杀人抢劫这种案子要怎么破,你们都要用心思,不要吃老黄历,也不要局限与西方侦探技巧,要学会动脑子。争取这十年八年的,能总结出一套理论性的东西来,作为巡捕办差查案的基础教材,以后再慢慢完善。”   高溱几人急忙躬身答应。   现今一个社会的变化,不是说上头搞科技发展、搞工业就万事大吉,要想社会文明真正发展,却是要社会分工各行业思想上都获得解放,各行各业几乎都可以在细微末节上影响科技发展,而合力演奏,才能使得社会文明真正进步,随之带动整体的科技进步。   叶昭今日一来为势所迫,二来也想令这些警官们涨涨见识,却是要干起了化学老本行,就算提取不了罪犯的指纹,却也足令他们见识到一方新天地了。   叶昭又看向了锦二奶奶,笑道:“金凤啊,你知道不知道,人的指纹世间绝没有第二人相同。”   锦二奶奶放下小蓝花茶杯,说:“奴婢略有耳闻。”虽然身份晋升为福晋,面对叶昭,却总是自称奴婢,好像奴隶般恭敬,时不时磕头,直把叶昭的大男子虚荣心满足的淋漓尽致。   高溱几人听到王爷和锦二奶奶的话,都是一怔。叶昭已经看向他们,笑道:“也不必瞒你们,金凤是本王福晋。”   高溱等人都吃了一惊,忙纷纷站起给锦二奶奶请安,连声赔罪,面对他们,锦二奶奶可就是另一副神态了,在陶家本就颐使气指惯了,场面见多了,现今也不过眼前之人身份更为尊贵,但再尊贵,在她这个王妃面前同昔日陶家下人也没有分别。   “不知者不罪。”锦二奶奶语气淡淡的,红唇轻吐,那脸色转变之快可就令叶昭想起了王熙凤,心下一笑,可锦二奶奶这劲儿偏生就讨自己喜欢。   叶昭转向高溱等人,道:“都起来吧,坐。”等几人坐好,就道:“指纹独一无二,实在可作破案之关键,只是如何提取指纹却是个难题,你等倒可以着人研究研究。”   “是!”几人忙答应。   高溱眼睛一亮,显然想到了什么,而邹守明和另一名警官也若有所悟,只是他们自不敢相询。   叶昭含笑点头:“没错,我就是要想办法从那白绫上提取指纹,成不成的可不敢说,但总是个办法。”   “王爷实在有鬼神莫测之能。”高溱一脸拜服,几分真几分假却不知道了。   叶昭摆摆手:“等等看吧,说不定白忙活一场。”   锦二奶奶虽然不出声,心下却好奇的很,相公查案子都会?这,这可不是怪物么?随即觉得自己好像不够恭敬,可偏偏,相公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虽然从不当面喊叶昭相公,心里却早喊了几百几千遍了,每次思及“我相公”一说,心里就甜的厉害,得意的厉害。   说着话,叶昭不免就谈起了破案的技巧,一些他了解的在今世能用上的,虽然大多来自影视作品,其中怕错误也不少,但也足以令高溱等人叹为观止了。本来就是启发他们的思路,有错误倒也不怕。   叶昭又笑道:“西关发明者俱乐部中就有化学物理医疗知识极为渊博之人,你们有时间可以讨教讨教,活到老学到老,这样人才能进步。”   高溱几人急忙应是。   一个多时辰后,几名侍卫匆匆而入,带来了酒精灯、碘、淀粉溶液、放大镜、照相机等一堆物事。   叶昭随即笑着起身,“我试一试,可不一定能成。”又吩咐侍卫把桌案搬到了屋子中间,点了酒精灯,对几人招手:“你们过来看吧。”   高溱几人急忙都凑过来,但自然不敢靠近王爷,锦二奶奶虽也好奇,不过一堆大男人站在那儿,她自不会过去凑热闹。   叶昭将盛着碘的试管放在酒精灯上加热,又洗了手,这才拿起那白绸布,放在试管口,实则这白绸布上不知道有多少闲杂人的指纹,但想来没有一个指纹有那凶手的痕迹更重,因为凶手曾经死命握着白绸布用力。   “呀。”高溱等人纷纷惊呼,因为白绸布上出现了好多褐色图案,好似重叠的、残缺的指纹,叶昭却摇了摇头,一点点将凶手可能握着的地方在试管口烤过,却根本不见完整的指纹,有几个独立的指纹,但极浅,一见便知不是凶手的。   说也是,凶手要将这布攒成一团,中间缠绕巡卫脖颈摩擦的部分就不要想有指纹留下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两边,希望能有一小块平整之处被他攥过。   用碘提取指纹的原理是因为人手有油渍汗渍,碘蒸气会溶解在这些有机物质中,使得指纹显示,只是很快碘又会升华,今之照相机技术又不足以拍到清晰的近物,是以需要用淀粉溶液来留取指纹。   将白绫两边熏了又熏,却实在没有清晰的凶手指纹,叶昭心里苦笑,这可露怯了,不过高溱等人,早已目瞪口呆。   看着一处重重的褐色图案,从力道看绝对是凶手的,叶昭拿放大镜对着观测了一阵,这一边白绫应该是疑犯左手所持,按照指纹与其它指纹相对的部位分析,应该是拇指指印,而该处指纹又被其它纹路重合,模糊的要命,只能隐隐看出指纹中心部分是个“簸箕”。   叶昭无奈的摇头,若是“斗”范围还会小一些,但“簸箕”?怕这一百六十多人里就没几个左手拇指是“斗”的。   眼见几名警官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的神奇表演,叶昭心下苦笑,这可不好说了,本来是想找不到也没什么,令他们开开眼界就好,可现在看,这几位局总确实开眼界了,可也就被这指纹显形术高高吊起来了,以为自己肯定能把这案子破了。   正琢磨怎么说自己才能既有面子又下台阶,突然就灵机一动,笑道:“我有办法了,那些工人你们可都搜过身了?”   高溱忙道:“是,卑职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细细搜了一番,假牙也未放过。”   叶昭微微点头,琢磨了一下道:“你们附耳过来……”……   ……   船厂东侧阴暗狭小的房间被临时充作了牢房,里面挤着无数惊恐的汉子,这些人散发的汗味臭烘烘的,就好像猪圈圈养着待宰的猪猡,只是这些猪猡,却知道要面对的悲惨命运,一个个惊恐不安,甚至有的吓得早尿了裤子。   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推开,门外是两排刺刀闪亮的步兵,推开门的巡捕被牢房内怪味熏的皱起了眉头,骂道:“这他妈的,比粪堆还臭?”随即就大声道:“你们,左手大拇指是“斗”的,可以走了!”   牢房里立时轰一声,有人吓得哭叫:“老爷,人不是我杀的啊,老爷,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都鬼叫个屁!大将军王明鉴,已经用指纹探测神术套取了贼人左手拇指指纹,这全天下,指纹就没有一样的知道吗?放心,是真放你们走。”   巡捕身边,却是工厂警备队杨管队,笑着道:“放心吧,真是放了你们,咱哪个不要脑袋,敢拿大将军王的金口玉言来蒙你们?”   见到熟人,这些工人心为之一安,再听杨管队的话,琢磨着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立时就有好多人喊道:“我是斗,我是斗。”   杨队长笑道:“不急,一个个来,是簸箕的也不要怕,大将军王已有办法寻出真凶,没做亏心事的,保管不会被冤枉,当然,因为贼人可能尚有同党,所以啊,暂时没嫌疑的也要去东厂区大舍等候。”   现在全厂的工人包括西洋低级技工都被看管在东厂区大舍附近,这些脱困的工人心里更是一安,总不会把全厂的伙计都砍了脑袋。   一百六十多人中,左手拇指是斗的人却是不少,有二十多号人,都喜气洋洋陆续出来,一个个被人细细看了左手拇指,又在工厂巡卫引领下向东厂区走去。   杨队长又对其余的人喊道:“咱们也走,去验指纹。”   剩下的工人都是惊疑不定,在闪亮刺刀威逼下慢慢踱出,被押着走向西侧厂区,而有押着他们的巡捕低声议论指纹鉴别,说什么“摸过人后都会留下指纹,肉眼看不出,大将军王却有办法令指纹显现,而这人的指纹天下独一无二,要不然怎么契书上要按手印呢?用西洋放大镜,更是分辨的真真的。”   听着巡捕议论,一名刻意走慢了两步的瘦高个儿脸上微微变色。   而等众工人集结在需几人合抱的大柳树前,一名巡捕局局总令最前面的工人将左手拇指按在雪白纸张上,随即点着火,盆盆罐罐不知怎么鼓捣的,那白纸上就显现出一枚清晰的紫色指纹,众工人立时一片惊呼,而那局总又拿出一块剪好的四四方方白绸布,大声道:“这就是贼人指纹样本,你们可以来比对一下,看是不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指纹有什么不同。大将军王说了,定不冤枉人,要令大家心服口服。”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都好奇,却没人敢动。   “来啊,你来看!”那矮胖警官指了指前面一个汉子,那汉子这才点头哈腰走上去,接过警官递来的放大镜,比对白纸上的指纹,立时惊呼,“真的呀,不一样,这东西能放大,看得真清楚。”   有那胆子大、好奇的,也凑过去看,纷纷吃惊的议论。   矮胖警官大声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都回去坐好,一个个留下指纹。”   这些工人们欢呼雀跃,自都觉得逃过了一劫,一个个争着要白纸,留指纹。   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几人喊道“干什么?”却见一个瘦高个儿突然跳起,就向那柳树后的悬崖铁护栏飞奔而去,眼见几步就要跳下悬崖,悬崖下即是礁石滚滚江水,就算不被活活摔死。也会被奔腾的江水吞噬。   变起仓促,那护栏因为是绝路,又没步兵看管,高瘦苦力几步就可以到悬崖边,根本开枪都来不及瞄准,谁知道他刚刚一步跳到柳树后,却见柳树上扑出一团黑影,猛的将他扑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柳树上有人,却是谁也没注意。   “好小子!看你往哪跑!”树上扑下的瘦猴乃是王府侍卫,人称赛时迁,笑嘿嘿的拿了绳索,将这高瘦大汉捆粽子般捆上。   远远的厂房屋顶,叶昭笑着放下望远镜,道:“搞定,接下来就看他有什么同谋了!”说起来这些工人虽然是最外围的苦力,但能混进来殊为不易,可不知道幕后指使者费了多大气力,而且买通英国技工一事,也断不是这混进来的苦力能办到的,广州定然有大人物参与其间,这回就将其一勺烩,这广州城,渐渐就要被自己洗的门清了。   锦二奶奶俏立叶昭身侧,轻咬红唇欲滴,偷偷看了叶昭一眼,心说相公可真是干甚么都第一厉害。心下感慨,竟然第一次没有拍叶昭的小马屁。   第十六章 老子叫赵三宝(上)   银安殿中金碧辉煌,黄幔后,叶昭正听取省局总办高溱汇报,那被抓之人已经供出了七名同伴,更供认西洋商人蒙特斯、四喜记蔡老板乃是幕后主使,这四喜记不过是个小店面,极为不起眼,倒是蒙特斯在广州颇有名气,活跃在广州富豪的社交圈子。   现在两人已经被内务局严密监视起来,说起来这两位商人自然是毫无名气的蔡老板乃是真正主谋、京城派来的人物,但在外面活动大多交由蒙特斯,隐蔽性极强。   叶昭心知,大概也是受自己飞虎营启发吧,飞虎营善扮平民,六王却是千方百计寻了个西洋商人为他卖命,真可谓防不胜防了。   六王估计下了血本,若不然以大清律法之残酷,加之各国政府都宣称中立,这西洋商人又怎敢介入其中?那定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品着茶水,叶昭道:“贼人招认的同伴,一定要严加核查,莫被他拉无辜之人下水。当然,内务局还会在他身上下功夫,以免漏了大鱼。”人早已转给内务局,但供认之工人,叶昭却是希望巡捕局审核一遍之后再交给内务局,毕竟这人进了内务局,是什么下场叶昭心里明镜似的。   “是!”高溱急忙答应,心里却叹息,乱世人命如草芥,上面的主儿哪一位把人命当人命了?这年头,人跟禽兽都没分别,那血海厮杀的兵勇,互相换着样的残杀对方,至于割战俘嫩肉剖腹挖心烤来吃的也时常听闻,可就王爷,如同惨烈地狱里卷起的春风,让这些士兵,让这乱世里的官员草民都记住,咱还是一个人,咱活着要有尊严,死了也要有尊严。   也就莫怪那些老夫子跟着他,士兵们跟着他,商人老百姓也跟着他了。   就说自己,若换第二位主子话事,自己愿意么?   “王爷,沈葆桢带到!”高溱正胡思乱想的当口,殿外侍卫禀报。   沈葆桢在江西大营鼓动军官谋乱,被人告发,押解来了广州。   高溱忙起身告退,叶昭笑道:“不必了,你在就刚刚好,沈葆桢是你同乡旧识,是吧?”   若说三年前甚至一年前被人问起和谋逆之人的这层关系,怕高溱会吓得出一身白毛汗,可现在他却心下笃定,躬身道:“是。”   叶昭微微点头,踱步到了黄幔外,高溱忙跟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外面脚步声响,沈葆桢昂首挺胸而入,倒是并没有绑他,手脚上镣铐刚刚进殿前也去了,两位侍卫紧紧跟在他身边,以防他有什么异动。   叶昭看他骄傲模样,就笑了笑:“沈葆桢,你可知罪?”   沈葆桢昂然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乱臣贼子,就算被你夺了江山,也必然是王莽曹操!两宫太后和小阿哥早晚被你所害!”   高溱和两名侍卫勃然色变,一名侍卫刀鞘中噌就亮出了半截刀锋。大清以武立国,皇族不避刀剑,但在这肃王银安殿中却是第一次有钢刀出鞘,实在沈葆桢之言大逆不道,更令王府侍卫心虚,因为这也隐隐是他们的希翼。只要叶昭抬抬手,沈葆桢就要被拉下去砍了。   叶昭就笑了:“是乱臣还是贼子却是要后人评说,奕欣他又有什么光彩了?我但求无愧于心,世人诽我妒我,又怎会在意?沈葆桢,你博古通今,可知隋之强盛,为何两世而终?莫跟我说是炀帝残暴,搅得天下大乱。”   沈葆桢昂首道:“你说是为何?”   叶昭踱了两步,淡淡道:“炀帝不是个好皇帝,荒唐残酷,但他动摇国之根本还是因为隋之两代帝王,体会到了门阀统治之祸,欲削关中门阀之权,却操之过急,这才激怒天下门阀,共力乏之,如此才有李唐数百年之治,若无炀帝科举削门阀之始,你们这些读书人欲与门阀子弟争权,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沈葆桢滞了下,冷笑道:“你是自比隋炀帝么?”   叶昭就笑:“比隋炀帝又有什么光彩的?我只是想说,革乱除弊,必然惹得世间纷纷扰扰,有人怕我惧我,背后诽我,何足道哉?今之世,若无大变革,则我中国大地,必然沦为泰西诸国之砧板鱼肉,我愿作这大变革之妖魔,成固然可喜,败,车裂凌迟,我自坦然。是非功过,有后人评说。”   沈葆桢盯着叶昭,脸上冷笑渐渐淡了。   叶昭就挥了挥手:“将人犯沈葆桢送按察司,审判定罪!”   沈葆桢和高溱都是一呆,沈葆桢不过芝麻绿豆般无足轻重的读书人,又说出那番话来,本以为自己今日必死;高溱却是以为王爷准备收服他。却都没想到叶昭会将其送去按察司。   “王爷,容卑职开解开解他?”高溱小心翼翼问,只是猜着王爷的意思。   叶昭摆摆手道:“先等按察司聆讯,悟不悟的在他自己。”对于北朝官员之类的“政治犯”,自然另有一套审讯判刑办法,但若唐树义之流,那是“幡然悔悟”的机会都没了。   听王爷的话里,沈葆桢尚有活命的机会,高溱这才放心,毕竟两人故旧,怎么也不想看他被砍了脑袋。心说倒要好好开导他,王爷雄才伟略,天命之主,顺天而行,才是智者所为。   侍卫推搡沈葆桢出殿,高溱随即告辞,此时有侍卫匆匆而入,送来一份电文,乃是从福建汀州府而来,汀永大营的军报。   平远军第四镇福建汀永大营位于汀州府和永春州之间,军营电报线路虽已架设,但河段山坳,仍需赶工加固铺设最合理之线路,是以暂时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与广州相通。   电报是昨日赵三宝发出的,言道马新贻、刚安从中策应,延平府知府刘登焕改旗易帜,向同治帝称臣,现有马新贻和刚安拉出数营绿营占据延平府,赵三宝自然要去给其壮声势,改编绿营,而军务紧急,是以昨晚已经带了警卫哨上路。   延平府?叶昭就是一喜,延平府位于闽境中部,乃是兵家必争之重镇,若延平府收入囊中,则东可进逼福州,北可抗安、浙之兵,西则与江西大营遥相呼应,闽南尽被掌控。从此闽境赣境之茶商,可就全然在南朝治下。   马新贻、刚安谋划之事,自然周全,而延平知府刘登焕精明强干,早就与赵三宝暗通书信,此事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刚安?叶昭心里隐隐有丝不安,踱着步,默默思索着。   此时的延平府驿馆,枪声如雨,驿馆院落层层的屋脊上,步枪手组成火力网,四下射击,而这一带民居,已经被红缨子兵勇围得死死的,驿馆前门和后门处的窄巷,更有兵勇堆垒麻袋沙包,构筑工事。   驿馆第二进院落伞盖般的古树下,赵三宝正默不作声擦拭枪管熠熠发光的步枪,在他身边焦急踱步的,是延平府知府刘登焕。   刘登焕到现在还心下庆幸,幸亏选在此时来拜访赵军门,若不然怕也被穆荫、刚安抓了起来。   穆荫来闽浙刘登焕倒是知道,这位镶白旗满洲副都统以兵部侍郎之尊来闽浙协助总督袁甲三办军务,实则自然是六王派来稳定闽浙局势的,穆荫与袁甲三私交甚密,可说是极适当的人选。   可谁知道穆荫会来延平?很明显与刚安密谋演了这么一出大戏,马新贻一直在暗中联络绿营将官,而刚安将计就计,在这延平府诱捕马新贻和自己等与南朝私通的官员,如今这场大戏更没白唱,平远军中赫赫有名的三宝爷也深陷重围,三宝爷只带了军部警卫哨百十人乘快马而来,可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本来穆荫、刚安等人准备在驿馆井中下药,却不妨警卫哨机警,这才事败,随即穆荫所领火器兵与绿营兵勇就将驿馆重重包围,嘭嘭的交上了火。   看着脸上毫无表情的赵军门,刘登焕心下稍定,躬身问道:“军门,不知援军几时到?”   赵三宝眼皮都没撩:“没有援军。”他眼里隐隐有丝怒火,自是为了刚安,他想不通的是,刚安怎会背叛王爷。   刘登焕心就是一沉,本来见军门镇定,以为会有援军接应呢,可想想也是,汀永大营据此山高水长,赵军门等人皆是乘快马而来,若大队行动,怕要一两日时光,若再带上火炮,那就更加缓慢了。   “那,那怎么办?”刘登焕无奈的问,心说难道今日要死于此间?不过能与大名鼎鼎的三宝爷一同赴死,倒也不冤。   刘登焕摇着头,谁又不怕死?可事到临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被穆荫、刚安抓住,自己可不能像个孬种。   赵三宝目光看向了西方泛着金边儿的火烧云,瓮声道:“等天黑冲出去!就怕弹子不够用!”说着话就站起身,大喊道:“都给老子省着点弹子儿!奶奶的老子还能不能再伺候王爷他老人家,要看你们这帮混球争气不争气!”   四下应声如雷,有人喊道:“三宝爷,俺还没见过王爷呢,今儿要是死球了,求爷个事儿,把俺的眼珠子挖出来,您拿去见见王爷的真容。”   赵三宝笑骂道:“滚蛋!血丝呼啦的,你个兔崽子想恶心他老人家?你想看王爷,自己他妈的打起精神杀出去,老子就带你去广州见王爷!”   “好!”四下欢呼,有人喊:“妈的张罗圈,又让你占先了!”   刘登焕怔怔的看着、听着,这些粗犷汉子,难道不知道今日九死一生么?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十七章 老子叫赵三宝(下)   驿馆包围圈外长街上,远远的麾盖之下有几匹骏马,穆荫和刚安并肩坐在马上。胯下的红鬃马不时打着响鼻,刚安神色木然,这匹马,还是当初广州的那人帮他选的。   穆荫一脸得色,用单筒千里镜观望了一阵,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到驿馆屋顶情形,随即他得意的笑道:“今日拔了景祥一颗虎牙,军门,你居功至伟啊!”   刚安脸色僵硬,却不说话。   穆荫看着他,就笑着按了按他肩膀,道:“军门不要多想了,景祥对军门只是小义,今日军门舍小义取大义,善莫大焉。”   刚安微微点头,淡淡道:“右堂切莫大意,赵三宝这人我熟识,外相粗犷,内中有细,断不会束手就擒。”   穆荫微微一笑,“他还能上天入地不成?军门,赵三宝虽是猛虎,现今困于笼中,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他又如何施展?”围困驿馆的火器兵总有七八百名,加之绿营练勇刀队矛队,城中足有两三千人,而赵三宝不过百十号人,更不要说在建宁府大营的军马此刻应已在路上,斩了赵三宝,即可直袭平远军汀永大营,失了主将,汀永大营定然乱做一团,如此大破平远军第四镇,广州失去东部屏障,急切间定要调动赣湘桂之守军,如此官兵各路齐下,景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   这初入闽浙第一功,破平远军收复广州的第一功,可就是他穆荫的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信息闭塞,自己破了汀永大营后怕各路官兵协调不灵,不能顷刻间给景祥雷霆一击,虽皇上也开始架设电报,但终究是晚了一头,而且第一段电报线路也仅仅是从京城到保定、直沽。   说起电报,倒真不得不佩服景祥之眼光,平远军各路,犹如臂使,全赖与此。   穆荫胡思乱想之间,却见身后一队兵勇赶到,为首的兵头手里挑着一杆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马新贻之首级。   穆荫就是一笑,道:“军门,全赖你了,若能说服赵三宝归顺,则你我立下天大的功勋,就算说服不了,也挫敌锐气不是?”   刚安默然点头,目光不向那竹竿上人头看,纵马上前,很快有藤牌手在那巷口麻袋沙石工事后排成一排,刚安跳下马,站在藤牌阵之后,大声喊:“三宝可在?”   穆荫挥挥手,后面锣声响,两边枪声渐渐歇了。   刚安喊了几声,远远听得驿馆院中有那嗡钟般的声音:“刚安,三宝是你喊的么?忘恩负义的狗贼!不要污了我赵三宝的名字!”   刚安脸有愧色,一时无言以对。   穆荫摇了摇头,抖动马缰走上几步,大声喊道:“赵三宝,你若现在归降,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若冥顽不灵,你来看!逆贼马新贻就是你的下场,你难道不为你身边的弟兄着想,要带着他们一起送死么?!”   院里一片沉寂,穆荫笑道:“给你一炷香时辰考虑,本官答应你,你若幡然悔悟,本官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统领一方,将来破了景祥,封公封侯,指日可待!”   “右堂请下马。”刚安见穆荫大摇大摆骑在马上,刚刚提醒一句,穆荫笑道:“怕……”右臂突然一麻,接着就是剧痛传来,穆荫忍不住啊一声叫,翻身落马。   现时步枪射程有限,穆荫却不曾想四镇总兵都有叶昭所赐,兵工厂手工打造的长程步枪,用无烟火药所制弹丸,虽距离穆荫较远,差不多已在有效射程之外,却终于还是伤了他。   清军兵勇立时一阵混乱,就听驿馆内有人大喊:“钦差被打死了,钦差被打死了。”接着枪声大作。   穆荫虽剧痛难忍,正勉力在刚安搀扶下站起,但反应奇快,大喊道:“不要中计,都给我开枪打!”   防御工事后的清军火器兵纷纷开枪,驿馆中冲出的步枪手立时就有几人仆倒,步枪手们纷纷寻找掩护回击,攻势立阻,此时却见驿馆石狮子后,突然冲出一个瘦高个,腿极长,罗圈,噌噌几步就跑到了北侧居户门洞中,随即不动。   等工事后清军兵勇前排的放过枪蹲下上弹,,后排的顶上之时,那大罗圈腿突然又跑了出来,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噌噌几步又窜到了南侧一户门洞中,紧紧贴着墙壁,却是距离清军防御工事又近了几步。   “张罗圈,你他妈给老子回来!”是赵三宝的吼声。   刚安一怔,立时对穆荫道:“右堂,要火枪兵一起射杀此人。”穆荫身边的一个将官嗤的一笑,“军门多虑了吧?就这么个傻大个,跑过来又怎样?我第一个叫他吃我的枪子。”   话音未落,排枪刚刚停歇,突然就见那大罗圈腿猛冲过来,刚刚顶上的火枪兵急忙开枪,“嘭嘭”,大罗圈腿肩膀胸口迸出血花,但他却已经猛的扑向工事,嘴里大吼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叫,此时刚安才看清他脖子上挂着一串铁疙瘩木柄的火药弹,被大将军王称为手榴弹的是也。   刚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拉住穆荫扑到在地,而大罗圈腿已经拉动了那缠绕在手臂上的数条引线,身子虽噗噗的中枪,一瞬间已经被打成了血筛子,可尸体却带着巨大的惯性摔在了工事后的清兵中。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延平府好像都颤了几颤。   工事后,惨叫声四起,血糊糊的皮肉四下乱飞,驿馆中杀声一片,枪声如雨,更有人大喊:“钦差被炸死了!”“钦差脑袋炸飞了!”   混乱中平远步枪手已经冲破了工事,刚安拉着穆荫,在刀牌手火器兵簇拥下急急后退,穆荫连声大喊:“给我拦住他们,谁砍了赵三宝的脑袋赏金千两!”   重赏之下,刀兵矛兵火器兵吆喝着冲上去,乱战一团……   ……   夜色如墨,乌云遮住了明月,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小溪哗哗的流淌,不远处山峦起伏,延平是典型的“八山一水一分田”,更是福建竹子产区。   一枝五六十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趟过小溪,进了一片密麻麻的竹林。   这枝队伍正是赵三宝一行人,在城中血战,击溃数处阻挡之敌,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遁入茫茫深山中,而清军几枝搜捕队也追了下来,刚刚,几乎就撞到了一枝搜捕队。   “妈的窝火!”赵三宝低低骂了一声,大伙所剩铜丸无几,刚刚合计分配了一番,每人不过十多颗弹子儿,而且大多是左轮枪所用,若不是如此,又何须避开搜捕队?对方搜捕队每队一百多枝步枪,两三百号人,若不是弹药匮乏,埋伏下定可分而歼之,而现今若惊动他们,几枝搜捕队追下来,可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   刘登焕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队伍中,腿脚酸疼,却只是默不作声,心里庆幸,幸亏早就将家眷送去了汀州,若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军门,前面有个村子!”前方的警卫兵跑回来低低的说。   此时已经到了竹林边缘,这片竹林在一处坡形山地上,山地谷底,挨着竹林黑乎乎的好像是十几户茅屋组成的村落,此时夜深,更没人家能燃的起灯火。   赵三宝拍了拍身边一名警卫兵,那警卫兵立时会意,从怀里将延平一带地形图拿了出来,警卫兵是赵三宝随身卫兵,地图是常在身边的,军门最喜欢研究地图,更喜欢骑着马四处去实地勘察,实则这汀州到延平之间的地形怕军门闭着眼睛都说得上来。   几名警卫兵脱下号衣,很快就将赵三宝和地图遮掩其中,赵三宝划了火柴,细细看向地图,连划了三根,终于摇了摇头,挥挥手,警卫兵们重新穿上号衣,又有一名警卫兵接过那三根火柴棍,小心的收起。   赵三宝琢磨了一会儿,拿出指南针辨了辨方向,又收起来,转头对刘登焕道:“府台,看来要麻烦你了,你看能不能下去寻个向导,必然有去汀州的小路能躲过追兵,你去找人问一问?你看我们这些粗人,妈的一个个小鬼投生似的,可别吓坏了人。”   刘登焕忙道:“军门客气了,下官这就去。”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个累赘,能帮上忙,刘登焕心里这个舒畅啊。   他乃是举人出身,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兵差,可今日,在这些粗犷悍不畏死的汉子中间,他却觉得自己是那般无用渺小,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时常闪过张罗圈扑入敌阵时的画面,从挂上榴弹到慷慨赴死,张罗圈都没说过一个字,就这么静静的去了,静静的走了,从容的就好像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多么可怕而又可敬的壮士?   “等等,我也跟你们去。”刘登焕和两名警卫兵刚刚迈步,赵三宝略一琢磨,就跟了上来。   靠近竹林的茅屋篱笆爬着野草,院里摆着十几根圆圆的毛竹,茅屋木门虚掩,一名警卫兵轻推,根本没有插门,几人立时走入,将门关了起来。   堂屋漆黑一团,两名警卫员极快的扑入里屋,接着就听有人呜呜低哼,有警卫兵低声吓唬:“敢吵就宰了你们!”等赵三宝和刘登焕进屋时,夹木板上睡的两人早就控制起来,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男子尚算清秀,少妇蜷曲在破麻袋片中,雪白肩头隐隐可见。   此时两人在警卫兵寒光闪闪的匕首下都吓得瑟瑟发抖,那男子一脸恐惧,小声哀求:“军爷,军爷,饶了拙荆吧,她,她有暗病。我,我这有银子,有银子……”听用词,应该读过书,他伸手去摸木板床角,一名警卫兵低喝道:“不许动!”遂吓得不敢再动,另一名警卫去摸了床角,掀起破破烂烂的草席,却是摸出了一个银元,几个大子。   刘登焕拱手低声道:“对不起了两位,我们不是强盗,两位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二人,只是要寻个向导,领我们去汀州的小路。”说着话看向警卫手中银元,笑着问那男子:“广州的银洋?怎么来的?”   男子满脸畏惧的道:“小的,小的这些年的积攒,听说,听说银洋黄不了,没黑心银商骗人,实打实的七分银,小的就去汀州换的。”   刘登焕笑了笑,从衣袖里摸出四个银洋,扔给他道:“你若能帮我们寻到小路,这就是你的。”   男子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一脸的不敢相信,就听说过当兵的抢劫杀人的,还没听说有送银子的,这,这得自己卖多少竹子啊?   这时在赵三宝示意下,两名警卫兵收起了匕首,赵三宝又对那男人道:“咱出去谈。”   男子极快的披上件破烂布袍子跻拉上鞋子跟了出来,不敢说话,更不敢看这些凶徒一眼。   赵三宝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小路是去汀州的?”   男子极快的摇头。   赵三宝微微蹙眉。   这时节就听屋内簌簌衣衫响,脚步声,接着那少妇走了出来,黑漆漆的看不大真切面容,但体态婀娜,应该是个秀气女人。   “我,我领你们去。”那少妇怯怯的低声说。   赵三宝等人都怔住。那男子偷偷对那少妇比划手势,见一名警卫兵看过来,吓得忙缩回了手。   他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赵三宝的眼睛,冷哼一声:“王八蛋,给你几分颜色就上染缸,妈的你小子以为我们就不杀人么?”看这男子也知道路径,只是怕被牵累是以假装不知。   警卫兵一下揪住他脖领,男人吓得腿都软了,连声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少妇急声道:“你们,你们放了他,我知道,你们,你们是汀州的兵,是,是好人。”   赵三宝倒是一愣,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自汀州?”   少妇头一直不敢抬,怯怯的道:“我,我和阿德去汀州换银子,在庙会上遇到恶霸,调戏,调戏我……”说到这儿声音细如蚊鸣,想来脸都红了,顿了顿,接着道:“是,几位兵大哥救了我,还,还把那恶霸送去了衙门,而且庙会山歌都有唱,肃王爷的兵,汀州的兵不打人不骂人,不欺负咱穷人……,你们,你们和那几位兵大哥穿的衣服一样……”   赵三宝和刘登焕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此事在她脑海里定然印象极深刻,是以到现今还记得救助她的兵勇之衣着,而她定也在汀州庙会见识过文工歌舞团的节目。   现今闽南有几个歌舞队在活动,编排的歌曲曲艺节目通俗易懂,不但为步兵团、各巡防营演出,同样也在闽南各州府演出,宣扬南朝太后、大将军王和平远军。   只是汀州的兵可不都这么好心,多半就是讲武堂刚刚出来的生兵蛋子,何况见义勇为,会记载在军兵档案中,这表现突出的更会立功受赏。   “不错,我们是汀州的兵。”赵三宝坦然道,“不过现在可是与管着你们这儿的兵起冲突了,你给我们带路一事可不能说出去。”   “我,我不懂这些,可我,我不会跟别人说。”少妇一直也不敢抬头,只是说话语气渐渐自然了。   “好,那你们都来吧。”赵三宝当先便走,自有警卫兵推着那男子上路,看他就滑头,虽说不至于去报信自取祸端,但不带上怕出什么漏子。   还没到竹林,一名警卫兵已经匆匆奔出,跑到近前,在赵三宝耳边低语了几句。   却是有十几名清军搜捕队刚刚来到左近,被他们悄无声息的干掉了。   赵三宝走过去,看了看那横七竖八躺在竹林中的尸首以及用他们号衣覆盖免得反光的钢刀长矛。   看来,搜捕队胆子却大了,开始分散开更多小队来搜捕。   “从,从那边走,有,有一条小路,我带你们去。”少妇怯怯的指着东方山坳。   刘登焕终于松了口气,闽军分散,有了向导,却是怎么都能杀出去了,只要运气不是极差,定能回转汀永大营。   赵三宝远远眺望着那处山坳,又转头看向那夜幕中根本看不到轮廓的延平城,咬着牙,默不作声。   刘登焕催道:“军门,我们走吧。”说完就觉脸一热,四面楚歌时倒还坦然,可这有了一线生机,自己这胆子好像也就变小了。   赵三宝低低骂了声娘,突然转头对众警卫兵道:“妈的就这么走了窝火不?张罗圈罗大个他们死的冤不冤?穆老狗跟刚安那个叛徒在里面神气活现的蹦跶,咱们就溜回去?以后还有脸见人么?小杆子几个伤兵,咱们就不管了?”   “三宝爷!我们都听您的!”众兵勇纷纷擦拳磨掌,有人更道:“妈的杀个回马枪,多宰几个狗头!”   刘登焕吓一跳,心说这又何必呢?但赵军门用兵有道,自不会跟他们胡闹。   谁知道赵三宝大手挥了挥:“好,就杀个回马枪,这帮老狗小狗怎么都想不到咱杀回去,咱不是多宰几个狗头就完事,咱进城,去宰了他妈的穆老狗!把小杆子他们救出来!”   刘登焕倒吸口冷气,这不是疯子么?忙道:“军门,今日之事穆荫等人策划周详,就算现今城内空虚,可建宁府的兵怕就在路上,军门,使不得啊!”   赵三宝冷哼道:“我就是知道建宁、福州兵马在路上。”   刘登焕一滞,随即就明白,军门是不想穆荫等人安安稳稳在这延平扎下营寨,成为汀永之间的跗骨之蛆。   福建局面本就混沌,绿营巡防营大多无所适从,可若忠于北朝的军兵在延平附近下了大寨,站住这咽喉要地,各路练勇说不得就被北朝收编,到时平远军可是要有一番恶战,此消彼长,细算账的话,不知道多死多少条人命。   “可是军门,这弹药……”刘登焕附耳在赵三宝耳边低声说,军门若主意已定,自己自不能乱了军心。   赵三宝已经摆了摆手,看向了众警卫兵,道:“今日兵行险招,或许就人人都送了命,你们谁若不想去,我不勉强你们。”   众兵勇擦拳磨掌的哪肯落后?有两名兵勇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当下赵三宝就令众兵勇或将号衣反穿,或直接换了那被杀练勇的衣衫,又将换下的平远军号衣削成布条,一圈圈盘在众人头上,高高隆起,顷刻间,倒真是一群闽南乡勇的打扮。赵三宝又令人去男子少妇院中取了竹子,做成担架,要几个兵勇扮作伤员躺在担架上,盖上布单,又命大家掩埋步枪,只留下十杆步枪藏于几个担架上,将步枪子弹全数分给指定的十名步枪手,其余人则暗藏左轮枪,又叫人拿起那些刀矛,赵三宝用血布包了头,这一番打扮,可就转眼成了一群狼狈吃了败仗的闽南乡勇。   赵三宝这时就指了指那两名曾经犹豫想说话留下的兵勇,道:“你二人护送府台大人回大营。”又对那少妇和男子道:“还请两位引路。”   两个兵勇脸都是一白,猛地跪下,咬牙道:“大帅,属下宁死不从!”   赵三宝微一皱眉,略一琢磨,就点了另外两个兵勇,道:“你们去,不得啰嗦,此事比你我性命更为重要,到了大营,要王奎山那王八蛋顶我总兵之位,务必令各营严守警戒,莫被贼兵乘虚而入。如若见到我的脑袋,叫兔崽子们别慌神,只管为我报仇!”他与参谋房总长王奎山时常争执,这时节也不忘骂他一声王八蛋。   “是!”两兵勇眼含热泪跪下,用力磕下头去。   刘登焕也知道这时节啰嗦不得,只能听赵三宝吩咐。   “好,走了!“赵三宝低低吆喝一声,随即人影四散,在夜幕中消失。   ……   延平知府衙门大堂,穆荫手臂上包着白纱,其实他只是擦伤,并无大碍,此时一脸寒霜,到手的鸭子飞了,又如何不气恼,更可恨的是这平远军步枪犀利,近战拼刺刀愣也将一枝刀队击溃,杀出了一条血路,虽说听闻是军部卫兵,赵三宝手下的精锐,当时城中也是一片大乱,可也未免太令人脸上无光,百十号人,愣被其逃脱了半数。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怕申饬都是轻的。   也就难怪穆荫尽遣士兵出城,誓要将赵三宝余部围歼在这延平山林中了。   此时穆荫看着堂上傲然而立的一个小毛孩,眼里如欲喷火,俘获的几名伤兵,大多伤重不起,只有这小毛孩尚能站立,实则其左腿血淋淋的几可见骨,根本行走不得,是被人拖进来的,偏偏他硬是在堂上站了起来,看那颤抖的血腿,不知道有多疼痛,让人看着心都一颤一颤的,可他偏就这样支撑着,颤悠悠的站着。   他年纪才多大?十四五?十五六?   “还不跪下!”旁边有兵勇大吼一声,少年呸的在地上吐了一口,轻蔑的看着堂上的穆荫和侧坐的刚安,“老子跪天跪地跪大将军王,这大王八和软脚虾算什么东西?我呸!”   “嘭,嘭,嘭”伤腿腿弯被兵勇用力踢,少年疼得脸一下煞白,全无血色,跄踉两步,却仍站立。   兵勇又要上前去踢,刚安转过了脸,不忍再看。   “拉下去,把他的腿给我切下来!”穆荫动了真火,一脸阴寒。   “喳!”几名兵勇如狼似虎,扑了上来。   此时的延平城城门处,一队狼狈不堪的练勇叫开了城门,昏暗的火把下,门洞里的勇兵看着这队人,呲牙道:“咋了,在城外被赵三宝端了?”   “可不是吗?”队伍里有人哀声叹气,有人瞪着眼睛骂道:“少他妈说风凉话,你们他妈在这安安稳稳的当大爷,老子出去拼命!合着好事儿都是你们的是吧?”   那守城勇兵脸一沉,他的伙伴忙拉住他,笑道:“爷几个,咱爷们在这吃西北风也不好受,大伙儿心里都不爽利,得了,您几位慢走,慢走。”   这队勇兵这才骂咧咧的进了城。   关了城门,开始搭话的那勇兵呸的吐了口唾液,“什么东西!让他妈赵三宝揍得三孙子似的,跟咱撒气!”   那脾气好的兵勇叹息道:“算了,都是混口饭吃,咱呀,这脑袋还听自己使唤的时候多吃点多喝点,比啥都强。”   “妈的!”挺横的勇兵哼哼着,又抄着手站到一边打盹去了。   延平府大堂上。   “且慢!”刚安阻住几名正拖拉小杆子的兵勇。   穆荫微微蹙眉,看向了他。   刚安笑道:“右堂大人,这是赵三宝的卫兵,下官还要赖他盘问汀州军情,何况小小狂徒,不知天高地厚,右堂何必动气?”   小杆子明亮的眼睛瞪着刚安,火焰熊熊,“软脚虾,你甭想打我的主意,老子就算死了,脊梁骨也比你的硬!”   穆荫冷笑道:“拉下去,把他那条狗腿也给我打折了!”   刚安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几名兵勇将小杆子拉到院中,按倒在地,抡起棍子就打,小杆子脸色煞白,咬着牙,哼也不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穆荫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响声,冷哼道:“不知死活,我看看他平远贼的骨头有多硬。”喊道:“给我用力,今儿我要听不到他喊痛,你们几个的脑袋都给我小心点!”   院中兵勇立时棍棒齐下,而且都是照着小杆子的伤腿打,如同万针攒心,小杆子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哗”,很快有兵勇拎来一桶冷水,泼在小杆子身上,小杆子慢悠悠醒转,众兵勇又抡起棍棒打下。   就在这时,突听府衙门外有人大喊:“什么人?”随即乒乒乓乓声大作,有人猛力的敲起了铜锣,“有贼来袭!”   “咣”,两名火器营官兵仰摔进来,一条大汉快步而入,手中短枪嘭嘭两枪,将这两个兀自挣扎的清兵击毙。   “三宝爷!”小杆子惊喜的大喊。   妈呀!那几个抡棍子的兵勇吓得大叫着向堂内跑去。   “怎么回事?”穆荫却正皱眉走出来,忽然就见到了几步外的赵三宝,他一愣,是真的愣了,想跑,却觉得腿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见赵三宝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抬起,他心里只念叨了一句,这他妈是个疯子,就听嘭嘭两声枪响,胸口巨震,眼前一黑,踉跄向后摔倒。   那些从后衙奔出来的火器兵立时如鸟兽散。   自有警卫兵追上去大喊:“缴械不杀”,实则是为了夺他们的枪械弹药。   赵三宝大步走入内堂,却见堂内空无一人,刚刚好似看到刚安就在堂中,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三宝狠狠吐了口唾液,大步走出堂外,此时已经有警卫兵砍下了穆荫的头颅,正攀上旗杆挂了上去。   赵三宝大声道:“今日咱就夺了延平城!敢不敢!”   四下应声雷动,小杆子挣扎爬起,大声道:“三宝爷,我也去!”   赵三宝大笑道:“好,上担架!”   五十七头恶狼组成的狼群立时就在这延平城中呼喝冲杀,势不可挡,实则延平城中守军本就空虚,此刻更闻听钦差大人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又哪里还有斗志?东一股西一股的兵勇与狼群碰撞即溃,四散奔逃。   混乱中实不知道多少平远军杀入了城中,清军兵勇狼奔豕突,纷纷向城外跑去。   天色微明,东城墙墙头,赵三宝将一面大旗插在城头,豪迈大笑道:“今日叫他们知道咱第四镇儿郎都是铁打的汉子!”   卫兵们欢呼四起。   赵三宝举着千里镜向远方看了几眼,笑道:“咱这就走吧!”建宁兵马怕已到了延平府境内,而那些被逃出城兵勇吓慌了的搜捕队怕也回了神,虽然有些可惜,但若再不走,怕就会陷入重围。   赵三宝心里叹口气,若早知道能砍了穆老狗,就要那回营的兵勇调动兵马来援,今日怎么也要守到援军到来。   正觉可惜,一名手持千里镜的兵勇突然手指西南,惊喜的喊道:“三宝爷,是咱们的人!”   赵三宝微微一怔,举起千里镜向西南方向望去,可不是,旌旗招展,一条黑点组成的长龙急行而来,越来越近,正是平远军服,而那背包扛枪的姿势,除了平远军急行军别无第二家。   赵三宝呆了下,随即狠狠敲自己脑壳,憨笑道:“你这混球就非要王爷给擦屁股。”想也知道,定然是自己电报到了王爷手中时王爷已经令第四镇步兵营来援,神机妙算,莫可敌也。   第十八章 母女   1858年9月,平远军第四镇总兵官赵三宝率警卫哨百十人大闹延平府,枪决大清兵部侍郎穆荫。同日,领两营步枪兵千人设伏兵,摧枯拉朽般击溃建宁、福州来犯之敌,杀贼俘贼五千余人,闽南之境,几无抗手,遂落营延平,福州、建宁官员纷纷出逃,惶惶不可终日,平远军第四镇一时威震东南。   银安殿宽大的金玉桌案后,叶昭正在翻阅几封电文,其中一封就是第四镇在延平境内建营的折子。在延平安营,收编绿营巡防营,闽南巡防营本就是刚安马新贻等改编,许多兵勇本就心向南朝,此次不过收复失地更将南朝影响推进到闽中,从此福建大半土地置于南朝统治下,而福建巡抚业已有了人选,那就是延平府知府刘登焕。   叶昭看过他的文章和同赵三宝交往的书信,此人见识明白,倒是可用之才,可惜的是刚安终究跟自己成了异路之人,说起来当初小阿哥初立,他诸多推搪不来广州已见端倪,或许自己在他眼里也同沈葆桢所说的一般吧,乱世之奸雄。是以虽有恩义,他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至于马新贻之死,就更不能不令人感叹人之一世,时也命也,他本可成为一名极能干的重臣却只有自己心知,在今世,他的名字算是就此湮没与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后世就算研究史学的专家,也断不会对他的名字提起什么兴趣。   而赵三宝、神保、哈里奇甚至刘登焕等人,却反而可能会成为史书上要大书特书的人物,怎不令人感慨?   又比如上海电文中提起的率淮军紧急入闽浙的罗泽南,湘军之父,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本应两年前死于战阵中,但今却由湘军而理淮军,眼见就是如同曾国藩一般的股肱之臣,反而是中兴四名臣之一的湘军胡林翼,早早战死,其本应绽放的璀璨光芒自也无人得见,人之际遇可谓天机难测了。   不过说起罗泽南,倒真不容人小觑,有人评价其“以在籍生员率生徒倡办团练,转战湖南、江西、湖北等省,大小二百余战,克城二十,由其学术醇正,立志坚定,故能临 战不苟若此。今言江南名将者,无不言泽南为冠首也。”   淮军毗邻上海,装备也极为精良,罗泽南领淮军进闽浙,倒真可说是赵三宝的敌手了。   正胡乱琢磨,侍卫进殿跪倒禀道:“王爷,柏贵到了。”   叶昭微微颔首,不大一会儿,侍卫领着两人进殿,前面一人胖胖的红顶子官员,正是广东巡抚柏贵,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青布袍子,双眼有神,只是头发稀稀落落有些白发,一看就是操劳命。   “卑职给王爷请安。”柏贵进殿就忙打千,叶昭心里嘿的一声,这家伙,倒是越来越胖了。   那跟在柏贵身后之人双膝拜倒:“草民冯子材参见王爷!”   叶昭笑道:“都起来吧。”起身下殿,领两人来到黄幔后落座。   柏贵每次来银安殿,最怕的就是王爷赐座,虽说坐下后比王爷矮了一截,可怎么都感觉浑身不舒服,此时又小心翼翼挨了半边屁股坐下,委实还不如站着听王爷聆讯呢。   冯子材本也不敢坐,但如同其他官员一般,见王爷坐下,自己目光可俯视其金冠之顶,那更觉大不敬,只好也跟着巡抚大人坐了。   叶昭笑着对柏贵道:“发往汀州之粮可办妥了?”   “是,赵军门匡复闽南,卑职定尽心尽力令军门无后顾之忧。”柏贵恭恭敬敬的说,心下更是感喟,当初王爷初立小阿哥之时他心下实在有些惶惶,但现今看,王爷虽然只占了一隅,但未必不能与南朝争强。作为广东巡抚,柏贵极清楚广东一地的发展态势,库入税银增长速度实在惊人,更不要说那今年税务可过千万的粤海关了,以此态势发展下去,不几年,怕就可与北朝分庭抗礼,而北朝养了多少兵员官吏?若不是王爷将这银子大多用在王爷说的“基础建设”上,而是全面军备,发行战争债券,怕南北之势立时逆转,不过王爷考虑的对,穷兵黩武,会失南壁民心,用王爷的话,很容易“全方位破产”。而这“基础建设”,虽投资重收益缓,却委实可以大幅度刺激民生发展,最穷苦之人也随之得益,此是良性循环之道。修路铺桥、扩充码头、电报铁路、教育医院,粤桂赣闽湘,两省三境,却是热火朝天。   而现今赵军门威震闽南,哈帅第二镇与湘军小有碰撞,衡州大营稳如磐石,坐镇广西的苏爵爷就不用提了,云贵兵马又哪里敢东望?   照此势头,说不得数年后真的可以直捣黄龙,将那六王扳下龙床,只是现今发匪横桓其中,略微有些三国演义之味道,是以一时之间难以爆发大规模冲突,而王爷也趁此良机大力发展基础建设蓄力,用王爷的话说,基础建设上来了,工商农业随之飞跃,而工业制造能力上来了,这仗以后怎么都好打。   叶昭端起茶杯品了口,道:“我准备这兵房之中,设右主事,总理各省军需调度,如此统筹之下,你等的担子也轻了,更不必如现今般层层管制,效率也会大为提高。”心里的这机构大概同后世的总后勤部差不多吧。   柏贵急忙道:“王爷高见。”实则他又哪里知道这总理军需调度是怎么回事?但王爷提出的一些构想,往往等真正运作起来才知道其妙处,到那时才恍然大悟,佩服王爷之真知灼见。   叶昭琢磨着道:“此事还需禀明两宫太后和皇上。”实则叶昭办公,若不是必要,根本就不会召集群臣会议,只是文件上下传达,每月例会。但自小阿哥登基后,却要时不时的去观音山奏事,而六房主事就更要隔三差五的去观音山勤政殿听两宫太后训政了。   要说叶昭本在提倡精兵简政,提高各衙门办事效率,可现在效率最低的就是勤政殿,但叶昭自不能给两宫上书提倡“走文件”这种形式,免得两宫以为他是故意轻慢。   叶昭说着话又看向冯子材,说道:“冯守备,你那破北朝的十二要点本王已细细研读,很有些见地。”   冯子材诚惶诚恐,立时站起单膝跪倒,道:“草民狂妄之言,怎敢当王爷赞誉?”   叶昭看着他,心里委实有些怪怪的,毕竟这是后世历史课本上的抗法英雄、爱国将领。可怎么感觉在自己面前和柏贵也实在没什么两样?   冯子材可说是黄忠似的人物,老而弥坚,大器晚成,三十多年后,以将近七十岁的高龄率清军黑旗军各路团勇在镇南关大破法军,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镇南关大劫,算是晚清历史上真正的抗御外侮的一次胜仗,是以后世史书也大书特书。   不过现今的冯子材,可正是极为尴尬的境地,他本是广西天地会部众,算是苏红娘的旧部,数年前来到广东参与广东天地会刘八起事,后来却拉着一千多人降了官军,在绿营任千总,后累军功到从五品的协办守备,可他一直隶属提督黄梁维、两广总督胜保治下,等黄梁维垮台、小阿哥称帝,胜保逃回京城,冯子材可就成了孤魂野鬼。   本就是,苏爵爷的旧部,虽现今苏爵爷也弃暗投明,可想来对他也有成见,偏偏其资历更是一直在黄梁维、胜保手下,这身份就更为尴尬了。是以在六房整顿胜保治下旧部之时,冯子材这个协办守备却是平远军各路营寨都推来推去,到最后,干脆就撤了他的差,虽还吃着五品俸禄,却成了个闲人。   冯子材无奈之下,投入了柏贵幕府,干起了布衣文吏的勾当,这也是他见叶昭时自称草民的缘由。   其实叶昭从冯子材的经历也知道,此人热衷权位,其实这世上又哪有完人?史书上的英雄也好,名将也罢,只是优点被无限放大,缺点被尽量遮掩而已。而在最关键时刻英雄的骨气绽放千般光芒,就足以激励后人了,歌颂符号式英雄本就是歌颂他们的某种精神,而不是在歌颂他们本人,后世纠缠着寻找一些已经成为图腾式英雄的黑暗面的所谓明白人,其实才是最糊涂不过。   不过冯子材自然称不上是图腾式的英雄,甚至大概也谈不上英雄,可不管怎么说,见到这位后世史书大唱赞歌的人物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叶昭心里的感觉实在有些怪异。   “起来吧,明日你来兵房办差。”叶昭挥了挥手,成为名将的人自然是有其过人的质素,虽然现今冯子材名声不显,或许因为经历不同,以后也难成大器,但怎么成就也会比普通人高一些,在兵房历练,以后达到什么高度自然看他自己。   冯子材一怔,急忙恭恭敬敬磕下头来,“谢王爷!草民定鞠躬尽瘁!”   柏贵虽不知道王爷怎会看重他,但自然笑道:“王爷慧眼识才,南干,你可要用心办差,莫辜负王爷厚望。”   “是,是。”冯子材连声答应。   此时殿外侍卫急步而入,跪倒道:“王爷,福晋令奴才送来的信。”、   叶昭微微一怔,招了招手,侍卫忙快步躬身将信送上。叶昭抖开信笺,看了几眼,不觉哑然失笑。   ……   西关大戏院后台,叶昭在剧院襄理赵女士陪同下来到了排舞室,在排舞室的黄漆大门前,却被两名穿着歌舞团粉红制服的俏丽女团员拦住,警惕的看着叶昭及他身后的护卫,说:“这里不许男子进。”   叶昭挥挥手,几名王府侍卫就散在了甬道中,通往排舞室的东西两侧通道都被把守起来。   赵女士笑着对那两名女舞者道:“没事的,容老板知道这事儿。”   一名女孩犹豫着道:“可是,可是莎娃老师在教课,舞班的规矩……”   叶昭笑着摆摆手:“没关系,莎娃是我的朋友。”信是莎娃写的,锦二奶奶令人转来,说是莎娃有急事找他。   虽然知道莎娃的所谓急事可能是针尖大的事儿,可想想也有月余没见过莎娃了,对这被自己俘来的战俘总要关心些,就看看她又有什么名堂。   听叶昭说是莎娃老师的朋友,两个女孩将信将疑,可见赵女士微微点头,毕竟赵女士是剧场总管,两人也不敢太违拗她的意思,两人对望一眼,终于还是缓缓推开了排舞室的两扇木门。   悦耳的舞曲立时扑面而来,叶昭大步而入,随即就知道为何不许男子进入了,却见黄木板地的巨大玻璃镜前,穿着雪白芭蕾裙的莎娃正翘着优美足尖旋转,周围十几名莺莺燕燕看得目瞪口呆。   白纱芭蕾裙,碧眸金发,肌肤胜雪,莎娃的魔鬼身材曲线毕露,那雪白薄纱紧裹的硕大椒乳随着舞步轻轻颤动,蕾丝裙摆旋转,那双修长纤细的雪白美腿隐隐若现,莎娃个子本就高,苗条挺拔,此时高耸巨乳绝美长腿,压迫感扑面而来,是性感火辣到极致的压迫,令人呼吸都喘不上来,若那自信心不足的男人,此刻大概只想掉头跑掉,而另一类男人,却会享受这种眩晕,甚至想蹂躏这种压迫,享受她被压迫被征服的那种巨大满足感。   叶昭呢?却只是看着她笑,心说小妮子,越来越勾人了。   “甜心!”莎娃惊喜的大叫一声,分开莺莺燕燕快步跑来,此时芭蕾舞服装男子才着丝袜,莎娃光着一双长长雪白美腿,穿着轻软的白纱芭蕾舞鞋,要多诱人便有多诱人。   莺莺燕燕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吃惊的早忘了尖叫。   “你找我啊?”叶昭笑着问,却也任由莎娃抓住他的手,莎娃雪白小手细腻修长,握在手里滋味美妙。   “是的,我妈妈来中国了,来广州了,我,我没有朋友,就,就想到了你。”莎娃的国语生硬,清脆的异国腔调,极为动听。   “走,我先去换衣服。”莎娃牵着叶昭的手走向舞蹈室的侧门,叶昭却是笑道:“咱妈来了?叫我干嘛?”说起来,自从能与莎娃交流之后,总能令他想起前世,和男女朋友斗嘴玩笑的轻松,“咱妈”却是脱口而出,若是和旁的女子,一句咱妈那不是大骂你无耻就是羞答答芳心暗许,实在也令人无奈。   莎娃却是完全能分清“咱,我,你”的意思,虽性格开朗,却又哪懂这后世词汇“咱妈”的博大精深之意?   愣了一下,莎娃就红唇凑在叶昭脸上亲了口,说道:“甜心,你要跟我求婚,我答应你,你才能跟我的妈妈也喊妈妈。”   叶昭笑道:“错了,咱妈的意思表示咱关系铁,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懂了么?中国话里只是个称呼,不代表什么。”   莎娃恍然,对自己的误会全不在意,道:“你们的中国话太难学了。”说着话已经到了更衣室门前,见莎娃有拉着自己进去的意思,叶昭忙轻轻拽出手,推了下她,道:“自己去换!”薄纱之下,虽然只是轻轻碰触到她香肩,但那细腻弹力,回味无穷。   听着莎娃在里面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叶昭就问:“你妈妈来接你的吗?”   “才不是呢,我妈妈和她的甜心来中国玩,吵架了,她就想起了我。”   叶昭不禁有些无语,倒是听说过,莎娃的老妈情人众多,是那种典型的罗刹艳妇。   “你,你能不能陪我和我妈妈吃饭?她说,想看看照顾我的人。”   叶昭更是有些挠头,曾几何时,自己在莎娃心里成了照顾她的人了?不过吃顿饭倒无妨,这罗刹上流社会,自己本就准备多接触接触。   更衣室门被打开,莎娃一袭雪白长裙,华贵夺目,她拉着裙子转圈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又问叶昭:“好看吗,我?”   显然,莎娃虽然和她老妈感情不深,但对于老妈的到来她还是很开心的,也极为郑重其事的打扮。   叶昭笑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差了些什么,你跟我来。”   莎娃自然听话点头。   ……   驶往望海楼的马车上,莎娃雪白脖颈上多了一串璀璨夺目的蓝宝石水晶项链,莎娃欢喜的一直用小手去摸,颇有些爱不释手,女人,不喜欢珠宝的怕没有几个。   郡王府的珍珠翡翠宝石首饰数不胜数,这种西式项链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因为要坦胸露颈的衣着才搭配,是以众福晋自然不喜。叶昭随便划拉出来了一串,配上莎娃的雪白长裙,倒耀的这碧眸美女更加光彩夺目。   望海楼在珠江之畔,遥望绿岛葱葱郁郁,近观千百画舫帆影如洗,景色秀美,令人心旷神怡。   望海楼乃是去年兴建,现在已经是广州一等一的好去处,请莎娃老妈吃饭,叶昭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玉涛阁内,富丽堂皇,叶昭和莎娃刚刚落座,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轻轻敲响,自是莎娃母亲玛琳娜到了。   叶昭和莎娃赶来望海楼之时,已经令人去西关礼查饭店接莎娃的母亲,礼查饭店是法国人建造经营的宾馆,红色楼体,美轮美奂的巴黎风格,是西关路标性建筑之一。   门被推开,当先走进来一位西洋美妇,裙饰华丽,眉目间隐隐与莎娃有些相似,只是可能因为纵欲过度,是以眼圈深陷更微微发黑,却也平添了几分风情。   不消说也知道,定然是莎娃的老妈了。   莎娃快步走上去和老妈相拥,互亲面颊,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叶昭也听不懂,只是笑着站起示意:“夫人你好!”   玛琳娜目光却是猛地被莎娃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吸引,痴迷的盯了好半晌,直到莎娃拉她又叽里咕噜说话,玛琳娜目光才向叶昭看过来,笑孜孜说了几句什么。   莎娃对叶昭道:“妈妈说,你喊她玛琳娜就好了。”   叶昭笑道:“都是一句称呼而已,请坐。”伸手让座,而玛琳娜和莎娃又叽里咕噜了几句,玛琳娜突然对叶昭道:“亲爱的叶,你会说英文?”却是说的英语,虽生硬,叶昭却听得懂。   叶昭笑道:“会一点,想不到夫人也懂英语。”   玛琳娜咯咯荡笑:“五年前我有一个英国甜心,很棒的小伙子。”   叶昭就有些无语,莎娃的老妈,也算极品了。   几人坐下,有侍应送上香茗。   玛琳娜打量着叶昭,问:“叶,你是怎么认识瓦利娅的?”   叶昭心说看来莎娃的大哥没将自己的事说给她听,想也是,她在外面情人众多,自己身份这等机密自不会讲给她,怕也只有莎娃的爷爷才知道。至于玛琳娜所知道的,最多只是莎娃咖啡的地址,可莎娃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却根本未来看她,虽然可能有什么顾忌亦或家里老爷子的吩咐,但也可见亲情之淡薄了。   至于莎娃这位老妈,多半是耐不住寂寞和情人跑来中国游玩,玩得败了兴,才想起了她这女儿。   这罗刹贵族家庭,实在不是咱中国人能揣度的。   叶昭琢磨着,笑道:“我当过兵,那时候认识的瓦利娅。”   玛琳娜昨日就问过莎娃,可莎娃却不愿意跟她讲,只说被俘后就是中国厉害男人一直照顾她,莎娃怎么也是她的女儿,玛琳娜自也不会多问,怕又令女儿回忆起梦噩,可不是,最初落在中国人手里时,可不知道遇到了怎样的轮番凌辱,最后可能不知道女儿的身份是以赏给了那个所谓照顾她的中国男人,不过现在这身份,不提也罢,过几年沙皇陛下站稳了脚跟,怕就会很残酷的对她们整个家族进行报复。   开始听闻女儿在大戏院教跳舞,现在又听叶昭说当过兵,更印证了她的猜测,只是莎娃颈上戴的那条华贵非常的蓝宝石项链实在令人疑惑。   “瓦利娅,你这条项链是叶的,他借来的么?”玛琳娜不解的问莎娃。   莎娃摇摇头,欢喜的低头看了看漂亮的蓝宝石项链,说:“是他送给我的。”   玛琳娜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这时节,从外面穿花蝴蝶般走进侍女上菜,那耀目的金银器皿,叫不上名字的山珍海味,更令玛琳娜惊诧不已,看向叶昭的美眸却是越来越媚。   用刀叉吃着烹调煎炸的中餐,玛琳娜瞟着叶昭,弯弯的睫毛眨呀眨的,声音也明媚起来:“叶,你是中国的官员吗?”   见老妈模样,莎娃就叽里咕噜说了两句,想来是叫她不要勾引自己的甜心。   玛琳娜却是娇笑两声,对叶昭道:“叶,瓦利娅吃醋了,她不许我和你说话呢。”   叶昭虽然早从莎娃的只言片语中隐隐勾勒出了莎娃这位极品老妈的草图,但却实在想不到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两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人,如果在玛琳娜看来,自己自然和莎娃关系匪浅,当着女儿明目张胆勾搭自己的女婿,哪有这样的母亲?   玛琳娜又问叶昭:“叶,你们中国人可以娶很多个老婆?你有几个老婆了?”   叶昭只好老老实实道:“三个。”   玛琳娜就笑,回头对莎娃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莎娃也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玛琳娜回头对叶昭媚笑道:“瓦利娅说,不管你有几个老婆,就是不许我和你说话,你说,她是不是欺负我?”   莎娃又叽里咕噜说,接着玛琳娜脸也板了起来,好像也有些生气,母女俩语气越来越激烈,好像吵了起来。   叶昭头一阵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拉了拉莎娃白纱玉臂,嘿,那滑腻酥弹,令人爱不释手。   莎娃转头看向叶昭,睁着大眼睛,好像在问叶昭做什么。   叶昭正色道:“别跟你妈妈吵架,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下次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这几天高高兴兴的,懂吗?”   “哦。”莎娃听话的点了点头,但看样子,还是有些不开心。   叶昭就笑道:“再说了,你妈妈只是喜欢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家里人对她好一些,或许她就不会有这么些情人了。再说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莎娃眨着大眼睛,若有所思。   见玛丽娜一脸寒霜,叶昭奇道:“你跟她说甚么了?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莎娃道:“我说她太老了,配不上你。”   叶昭无奈,这话可真是最伤人了,指了指玛丽娜身边的空位,说:“你坐过去,陪妈妈说说话。”   莎娃对叶昭那真是千依百顺,何况自己也觉得好像说错话了,当下就坐过去,小声和老妈说着什么,想是在哄她。   叶昭正色对玛丽娜道:“夫人,瓦利娅在广州,我会好好照顾她,还请夫人放心。夫人和瓦利娅久别重逢,好好相处才是。”   玛丽娜诧异的看了眼叶昭,瓦利娅好像极听这中国男人的话,而这中国男人说话行事,果然颇有些不同。   正说着话,门外进来一名青袍汉子,在叶昭耳边低语几句,又交给了叶昭一件物事。   第十九章 走私者   叶昭将那蓝绸小布袋的物事推到玛琳娜面前,说道:“夫人,您在礼查饭店的账目我已经帮您清了,这几天您就和瓦利娅住一起吧,什么时候回去我遣人送您。”   小布袋里,是一枚钻石戒指,玛琳娜不觉略有些尴尬,她本是同俄罗斯情人到上海游玩,到了上海又结识了英国怡和行的小班,马上就同新欢打得火热,又同新欢来了广州,谁知道昨日与新欢吵了几句,新欢就不顾而去,在礼查饭店的消遣费用都要她来支付,她在上海时身上银钱已经挥霍一空,没办法只好将戒指压在了饭店账房,也幸好身上尚有几件值钱的首饰,花销倒能解决,何况她是俄罗斯极有才气的画家,实在不行,自可卖画度日,倒也没为钱发愁过。   但此时可就不免有些尴尬,尴尬之余,玛琳娜却不由得又多看了叶昭几眼,是典型的东方美男子,办事更是令人心甜,可惜,从他的眼神看得出,清清澈澈,对自己全无想法,听闻东方男人保守,并不喜欢露水姻缘,和其一夕风流后就好似打上了烙印,再不喜其女人与旁的男人来往,想想倒也好玩,和这样的东方男人幽会定然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叶昭又笑着对莎娃道:“给你的钱收好了吧?这几天陪你妈妈多逛街,多玩玩,钱不够再跟我要。”   莎娃啊了一声,急急的去翻荷包,叶昭一提醒,她才想起那张银票来,忘了带没带,可别不知道丢哪儿了?翻了两下,脸色一松,拿出了那张一千银洋的银票,说:“恩,在呢,收好了。”   玛琳娜不知道叶昭和莎娃说什么,看到那张银票,问了莎娃几句,等莎娃说起这是厉害男人给的一千银元,这几天陪妈妈逛街的“零花钱”,玛琳娜再看叶昭的碧眸就越发深邃迷人。   “叶,我不回罗夫斯克了,你说好不好?”玛琳娜碧眸里全是媚意,一脸迷人笑容。可也是,一家人在罗夫斯克的冰天雪地中“饥寒交迫”,女儿在广州的生活却比在彼得堡时还要滋润,玛琳娜可就真的不想走了。   叶昭笑道:“夫人喜欢住多久都没关系。”   玛琳娜笑容更甜,伸出白皙修长的玉手抚了抚脸颊一缕波浪般卷曲的金发,“叶,您真好。”声音腻的能滴出水来。   莎娃瞪了老妈一眼,可叶昭说了不许她再跟老妈吵架,她自乖乖听话。   叶昭可就有些挠头,这莎娃的老妈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用中国话说可就有些没皮没脸,可人家就这性格,也没办法。   “吃菜吧!”叶昭做了个手势,自然而然养成的那种不容人拒绝的气势令玛琳娜一惊,这权势者的架势惊鸿一现,好似比她公公尚要威严。   几人刚刚吃没几口,突听门外一阵吵闹声,门内站得几名青袍汉子见主子蹙眉,忙拉门去看,就在这时候,一名穿着红制服的女侍者惊叫着冲进来,马上被一名青袍汉子按在墙壁上,她一脸惊恐,大叫:“救命!救命!”女侍者的衣袖被扯破,露出雪白胳膊,发髻不整,一看就知道被人非礼。   几名醉醺醺的洋人跟着冲到门口,马上被侍卫拦住,却叽里咕噜骂着向里闯,其中一人更作势去揪侍卫的脖领子。   玛琳娜已经一脸吃惊的站起来:“杰瑞!?”正是昨日与她闹翻的情人。   最前面那身材高大的洋人也看到了玛琳娜,脸现笑容,“达令,你怎么在这儿?”摇摇晃晃就要挤过来。   叶昭微微点头,侍卫们这才放几名洋人进了阁间,一名侍卫又将门轻轻关上。   女侍者见到几个洋人更加惊恐起来,挣扎着对那制住她的侍卫道:“大爷,您快放我走,我死也不陪洋鬼子喝酒。”   现今民风可不同后世,要说和鬼佬睡觉,很多妓女都引以为耻,只有那最下贱之人才会不讲这些忌讳,而至于西关的女招待们,给洋鬼子上酒上菜的也没办法,养家糊口,只能勉强忍着惧怕和厌恶。   洋人们听到女侍者叫声,一个个眼里都跳动着火焰,显然喝酒喝多了,又不知道怎么聊天说笑都勾起了欲火,现今一个个精虫上头,但包括杰瑞在内,几名洋人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莎娃和玛琳娜身上,贪婪的上下盯着这对性感略带寒冷的东欧风情的母女花。   玛琳娜娇笑道:“亲爱的杰瑞,你怎么变成了色鬼?算了,不要跟人家女孩子乱开玩笑了。”玛琳娜自然是想息事宁人,要说杰瑞卑劣的行为,她现在恨不得踩他几脚,但杰瑞是怡和洋行的管事,在怡和行很有些份量,而这怡和行在远东影响极大,看起来中国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会儿起了冲突玛琳娜怕中国男人最后吃亏,英国人可不好惹。   更不要说现在杰瑞几个同伴都是牛高马大,又是商团成员,身上都带火器的,反观中国男人的下人,干干瘦瘦的有之,小胖子有之,若动起手,只怕马上就吃了大亏。   杰瑞一脸轻浮的笑容,就想走过来,嘴里道:“亲爱的玛琳娜,我当然听您的,不过,您要把您身边漂亮的小姐介绍给我认识……”走没两步,就被一名青袍汉子伸胳膊拦住,杰瑞一皱眉,推了下那胳膊,却不想如铁如石,纹丝不动。   叶昭已经转向那女侍者,问道:“是他们非礼你么?”见那女侍者脸色苍白的点头,叶昭一摆手:“拿下!”   几名青袍汉子立时扑上,嘭嘭声中,几个洋人如同笨牛般一个个栽倒,其中一名洋人伸手去摸短枪,随即手腕咔吧一声,痛得杀猪般惨叫起来,却是已经被那干瘦汉子轻轻一拧,就脱了臼。   杰瑞首当其冲,肩头脖颈挨了重重一腿,眼前发黑,当先栽倒,险些闷过气去。   玛琳娜都看呆了,小嘴张开,再合不拢,而冲突甫起,里间休息室布帘挑起,十几条青袍汉子飞快纵出,在叶昭莎娃玛琳娜的酒席前排成人墙,哗啦啦,各个掏出佩枪,短枪如林,指住了那倒在地上的几个洋人。   玛琳娜瞠目结舌,来了好半天,根本不知道休息室里有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匪夷所思。   莎娃却是美滋滋的,他再厉害的时候都见过,倒也并不吃惊。   杰瑞头昏脑胀,抬头看到指着他的密密麻麻黑洞洞枪口,脸色一变,但兀自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怡和行的管事!”焦急下说的英文,随即用生硬的中文道:“我是怡和行管事,你们快点放开我!”   叶昭就笑道:“怡和行?”他一说话,前面侍卫自动分成两列,让出了空隙,叶昭玛琳娜和莎娃却都能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几个洋人了。   “是,你快点放开我,不然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啪”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个耳光,那青袍汉子骂道:“说话小心些!不知死活的猪狗!”   叶昭心说人权啊人权,不过现在这世道,对国人倒可以春风般温暖,而一些骄横的洋人,对他太客气了反而会以为你软弱可欺,更莫说这洋人意图侵犯少女了。   杰瑞却兀自不服气,恶狠狠盯着打他耳光的侍卫,说:“你要为今天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啪!”脸上又挨了个耳光,若不是王爷在旁边,怕这侍卫早就揍得他哭爹喊妈了。   “叶,叶,算了……”玛琳娜焦急的对叶昭打着手势,叶昭笑了笑,道:“把他们几个先给我拎旁边屋去,别打扰了我客人雅兴,等吃过饭,再处置他们。”   “是!”青袍汉子们答应着,将那几个洋人堵了嘴,拎进了休息室,又有人送那女侍者去找老板,不一会儿,阁间内就又恢复了原样,三四名青袍汉子退到了门后,其余的都进了休息室。   叶昭抱歉的对玛琳娜道:“夫人,广州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你大可以放心住下来,今日发生的事是很罕有的。”   玛琳娜正色对叶昭道:“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杰瑞的事你还是大事化小,他今天晚上要去香港接怡和行的一船货物,听说都是枪械和鸦片,如果出了差错,怡和行会向你追究的。”   叶昭听了倒是眼睛一亮,“枪械?”   玛琳娜点头。   叶昭随即就对里间喊道:“把那打头的洋鬼子给我带出来。”   很快,两名青袍汉子将杰瑞拖出,又将他嘴里的抹布拽出来,按着他跪在叶昭脚前。   杰瑞自然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虽然被按着脑袋,兀自挣扎,大声道:“你们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随即腰眼上就挨了两脚,闷哼一声,几乎痛得晕厥。   叶昭笑道:“抬起头来。”马上一名侍卫抓着杰瑞的头发将他的脸仰起,杰瑞本想吐叶昭,但这帮人如此凶悍,只怕若吐这中国男人唾沫被割舌都可能,犹豫了下,终究没敢。   叶昭摇着折扇,打量着他,问道:“你今晚要去香港接货?洋枪和鸦片?”   此事本是机密,杰瑞见既然玛琳娜跟他说了,就冷哼道:“你知道就好,十几万两银子的货,出了事,小心你的脑袋!”旁边侍卫又要抽他,见王爷摆手,才恨恨作罢。   叶昭笑道:“鸦片先且不说,这枪支是运往上海,装备淮军的么?”   杰瑞就更是趾高气昂,他初来中国,对南北朝的分歧不大清楚,大声道:“你知道就好,是卖给你们中国政府对付太平军的,快点放开我!慢慢跟你算账!”   叶昭笑道:“只怕是你的脑袋保不住喽。”摆摆手道:“先拉下去。”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在叶昭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昭哦了一声,起身来到了窗前,玛琳娜和莎娃忙跟了过来。   就见大街上,二三十名洋人手持步枪,正向这边走来,两名黑制服巡警阻拦劝说,他们又哪里听了,随即巡警就吹响了警笛。   玛琳娜脸上变色,说道:“是怡和行商团的人?”   叶昭折扇一收,笑道:“八成是了。”   杰瑞也听到了,立时面泛喜色,大声道:“快放开我!如果……”“啪啪”嘴上又挨了俩嘴巴。   叶昭却是笑了,看着杰瑞,脸色倒很和蔼,用折扇招了招他,说道:“带他过来。”又对杰瑞道:“杰瑞,广州不是上海,今日就叫你看看什么是法治之区。”   两名侍卫旋即就将杰瑞推到了窗边。   此时数名巡捕捂着帽子飞奔而来,与最先的两名巡捕挡在望海楼前,不许洋人商团进入,更各个拔出短枪和商团对峙。   两辆马车飞快驰来,到了近前,车上跳下十几名步枪巡捕,枪口直指商团。   接着,叶昭就见到了熟人,朱丝丝,领着几名巡捕跑过来,巡捕们纷纷向她敬礼,朱丝丝走到众巡捕之前,与那些洋人说话。   说没几句,突然就见朱丝丝猛地一个扫裆腿,那商团前列牛高马大的洋人立时栽倒,想是那洋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叶昭就笑,心说这小辣子,都辣到国外去了。   双方步枪短枪哗啦啦互指。   但功夫不大,又有几辆马车驶来,步枪巡捕越来越多,将商团洋人围在其中,一名戴眼镜的巡捕站在马车上用英文大喊:“怡和行商团成员,立刻放下步枪,不然将会承担一切后果,你们违反了商团法例,携带枪械进入居民区,若不放下步枪,将会被视为暴徒射杀!”   在广州,携带枪械的商团成员只许在黄埔港口区有限的区域活动,但这些商团成员本就是洋行普通职员,自不能各个盘查,是以携带短枪出入西关的倒也不少,但如此聚众携带步枪闯入西关尚是第一次。   那些洋人均是上海怡和行的职员水手,跟随一艘货船来广州,听一个商团成员跑回来报信说是商团的威廉先生遇到了老朋友杰瑞,用餐之时被几名中国人殴打拘禁,这些人立时就鼓噪起来,望海楼距离黄埔港区只有几步的路,他们立时赶来助阵。   谁知道这广州同上海颇有不同,一刻钟不到,就被数十名巡捕长枪短枪围住,眼见巡捕越聚越多,这事儿怕也越闹越大,更听人家用英文宣布法例,看着那些巡捕冷冰冰的面庞,好似真有开枪的意图,这些洋行职员可就有些怕了,其中带头闹得最凶的金发大块头却最是色厉内荏,第一个放下了步枪,随即哗啦啦,步枪扔了一地。   朱丝丝此时就扭头奔这望海楼而来。叶昭一琢磨就知道她来做什么,自是盘查洋人被打一事,自己却不能跟她打照面,虽然没戴胡子,但和她相处日久,怕她能认出自己来。   工夫不大,一名侍卫进了屋,脸色犹豫,叶昭就笑:“怎么啦?”   那侍卫小心翼翼道:“西关巡长叫朱丝丝的,一定要见王府管事儿,小的跟她说了,今日是王府一位四品管事在这里吃酒,要她去办她的差,可她一定要见管事儿的,说要问明白为什么禁锢洋人。”   叶昭就笑了,朱丝丝不错,若不是年纪小,自己非要再提拔提拔她不可。对那侍卫道:“你们呀,都骄横惯了,怎么办差都不懂了么?把你的腰牌和证件都给她看看,就说王府办差,跟她说,回头王府秘书房会有正式公文发到巡捕房,该解释的原委自然会跟她解释,机密的东西她也不能知道不是?”   侍卫忙答应去了,其实这本是极正常的程序,只是往日一说王府侍卫在办差,又有哪个敢问了?今日是第一次遇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倒是令侍卫们不知如何应付,总不能把人也抓起来吧?   不大一会儿,却见朱丝丝柔美的身影出了望海楼,与众巡捕忙着分隔洋人,一个个带走。   看着她背影,叶昭摇着折扇,又点了点头,虽然每次都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可这小辣子办事就是令人欣赏。   附近远远看热闹的百姓突然都鼓掌欢呼,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咱中国巡捕把成群的外国步枪兵抓起来,那还不群情振奋?这事儿怕要有段日子成为西关、广州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此时杰瑞终于像斗败的公鸡般垂了下头,叶昭笑着对莎娃道:“你陪妈妈吃饭吧,我这有事要办。”莎娃听话的点头。   叶昭又对玛琳娜道:“夫人,我告辞了,你放心在广州游玩,一切有我。”   玛琳娜美眸流转如波,媚笑道:“那我可就赖上你了。”   叶昭笑笑,正想走,却不想莎娃哒哒长长美腿走上两步到了他面前,穿着高跟鞋她和叶昭个头差不多,迷人深邃碧眸就在叶昭眼前,雪白纱裙束胸处那对巨乳更是呼之欲出,令人狂喷鼻血。   叶昭笑道:“怎么了?”   莎娃说:“我,我下次跳舞给你看。”   叶昭笑着本想摸摸她的瀑布般华丽的金发,却愕然发现不知不觉莎娃个头都快赶上自己了,微微颔首,道:“好啊!”   莎娃马上开心的点头。   叶昭笑笑,大步而出。   ……   虎门数座炮台那巨大的炮口高高绞起,珠江口,数艘炮舰对峙,镇海号哨塔上,旗兵正向远方的两艘英国军舰打旗语“再前进一步,我方将以炮火还击。”   镇海号甲板,裴天庆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喊道:“准备开炮。”   立时,镇海号、靖海号、灵波号汽笛声响,巨大的船身缓慢的侧转,列成一线,那密密麻麻的黑洞洞炮口全部对准了远方的英国军舰,就好像蓄力的刺猬,只要再被稍稍激怒,立时万刺齐发。   “中国人好像真的会开炮!”威宁顿战列舰船长室,大副满脸紧张的提醒霍克船长。   “我不相信,中国人只会虚张声势。”一名参谋模样的军官冷哼,一脸不屑。   霍克船长看着远方的中国军舰,犹豫不决,在中国内江都自由出入的大英帝国海军今日却第一次遇到了真正具有威胁的阻拦。   霍克慢慢抬起了手,大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声道:“船长先生,你没有权力挑起和中国人的战争!你想过后果吗?”   霍克眼皮跳了几跳。   大副又大声道:“而且,你想叫我们的战士白白送死吗?中国人有远程炮台支援,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霍克犹豫着,终于颓然的坐回了椅子,“转舵,回航。”   此时的肃王府花厅,叶昭正与广州领事杰克逊相对而坐,杰克逊脸色极为严肃。   昨日晚间,广东水师查抄了香港岛附近的一艘怡和行商船,连带商船一起押解回广州,怡和行香港大班梅洛先生勃然大怒,去寻总督包令,恰好香港岛有远东舰队两艘炮舰休整,包令和梅洛寻求海军的帮助,两艘炮舰立时就气势汹汹驶来广州。   杰克逊很诚恳的道:“亲王阁下,您知道的,您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很受尊敬的朋友,广州和您统治的地区,也是我们大英帝国很尊重的贸易伙伴。”   叶昭微微点头,可惜这只是杰克逊的私人看法,若什么时候中国成为欧罗巴诸国眼里受到尊重的贸易伙伴了,那才能真正的同西方平等交往。   杰克逊又道:“可是您在香港岛武力扣押商船的行为会严重损害您的形象,损害我努力维持的双边关系,现在远东舰队的两艘炮舰已经驶来广州,希望亲王阁下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能和平的予以解决。”   叶昭郑重道:“杰克逊先生,我不说客套话,一直以来我都感谢您的努力,我也拿你当好朋友,希望等有一天你退休了,咱俩能不谈政治,欢迎你来广州定居。”   杰克逊点头,诚恳的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希望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两国的关系受到影响。”   “不会的,不会的!”叶昭笑着道:“我们中国人公私分明,就算你多么留难我,也不会损害我们之间的情谊。”   杰克逊有些尴尬,叶昭就大笑起来:“开句玩笑,汤姆,我看你呀,干脆辞了这个广州领事,来做我的外交官。”   杰克逊笑道:“谢谢亲王的抬爱,可我知道您只是开玩笑。”   叶昭笑了笑,道:“关于扣押怡和行商船一事,我说三点,第一,商船是在香港岛海域外被截获的;第二,既然贵国保持中立,贩卖军火给南朝的就是走私行为,在中国海域,广东水师有权力截查走私船;第三,我完全尊重贵国对香港岛的统治,包括香港岛贵方划定的治理之海域,也希望贵国同样尊重我广州政府,伶仃洋珠江口一带我不会允许任何国家的任何军事性舰只进入,如果有人一意孤行,那就等同于向我宣战。而我,从来不会惧怕战争。”   杰克逊默然,亲王阁下确实是一位富有远见卓识的领导人,可在他的领导下,随着中国的强大,大英帝国的海军在中国海一带的行动必然会受到束缚,却不想这一天早早就到来了,虽然只是伶仃洋珠江口一片小小的海域,但这信号却极为强烈,不知道传到国内会引起怎样的反应。   “亲王阁下,您真的不惧怕战争吗?”杰克逊盯着叶昭问。   叶昭就笑了,“怕,也不怕,怎么说呢?如果一味惧怕战争根本无法避免战争,若想避免战争,就要不畏惧战争。谁不怕战争呢,尤其是我,这广州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你们远东舰队封锁,马上我的政权就会遭遇到空前的困境,可这样做,贵国又有什么好处?中国人会更加的排外,就算你们帮助北京最终取得胜利,我相信北京政权也绝对不会以开明的姿态同贵国贸易,而且我认为,贵国也不具备帮助北京政权战胜我们的能力,介入中国的战事只会令贵国陷入战争沼泽。听闻非洲大陆资源广阔,贵国正准备同葡萄牙法国争夺在非洲大陆的主导权,波罗的海又有浴火重生的罗刹国虎视眈眈,而远东,在贵国政治版图中从来没有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我希望能和贵国成为贸易伙伴,成为贵国在远东的坚实盟友,同样,我也希望获得贵国的尊重。”   杰克逊默默的点着头。   叶昭又道:“希望贵国政府理解我的处境,也希望贵国商人能理解我的立场。”琢磨着叶昭又道:“领事先生,这样吧,为了避免以后有同样的误会发生,领事先生可以与我签订一份条约,对于走私军火之商人,我广东水师一经查获,走私人员我可以遣送出境,但货品一定要没收,这是我的底线。”   杰克逊琢磨了一会儿,道:“亲王阁下,您也知道,我要听取很多人的意见。”   叶昭笑道:“我理解。”珠江口的对抗,叶昭知道早晚会到来,早一天来也好,令欧罗巴诸国逐渐适应一个远东主权国家对近海海权的要求,本也是,难不成买几艘军舰是来玩的?   第二十章 王爷和下人   下午的秋日暖暖的,络腮胡、蓝洋布袍子的叶昭漫步在王府中,青石砖路,两侧青松翠柏,华丽的路灯灯柱,郡王府越发肃穆奢华。   走在叶昭身边的是巴克什,叶昭上午办公时间处理政务,催促了京城探查亲王的消息,刚刚又同巴克什去走了趟飞虎营驻地,无他,叶昭准备成立一支禁军,拱卫广州,而飞虎营步枪队自然有其借鉴之处,叶昭就带这心目中的禁军总管去飞虎营走了一趟。   现今广州拱卫力量,实则就是飞虎营以及驻扎在广州左近的两枝警备营,但前日商团大闹西关一事令叶昭警觉,是到成立禁军的时候了,实则叶昭本来是准备等弹匣式步枪研发出来后再筹备禁军,禁军可直接装备弹匣步枪。但眼见弹匣式步枪多少有了模样,这无烟火药的大量生产以及定装子弹却又成了摆在火药厂兵工厂技术人员们眼前的难题,虽然遣去了西关俱乐部几名物理化学机械等专家协助,又有钢铁厂材料方面的专家参与,加之自己在大方向上的提点,但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而飞虎营作为一枝特种力量,也不适合一直驻扎在广州,成立禁军就提上了叶昭的日程。   计划中,禁军在两千人左右,以蓝旗卫为骨干,招募些身家背景绝对清白的新兵蛋子组成,如果抽调平远军精锐组建禁军拱卫广州,一两年怕也未必能上战阵,那反而不美。而招募新兵有蓝旗卫做核心,倒也可以快速形成战斗力。   “巴克什,你说咱这枝禁军叫什么名目好?”叶昭笑着问。   巴克什躬身道:“奴才不敢妄言,一切请王爷示下。”   叶昭就笑:“怎么叫妄言呢?你将是禁军的兵马总管,还是有发言权的嘛。”   巴克什又惊又喜,虽然隐隐猜到王爷会用自己领禁军,不然也不会带自己去飞虎营,但真等王爷开了金口,还是激动莫名,甩马蹄袖跪倒,大声道:“谢主子!奴才定鞠躬尽瘁!”   叶昭笑道:“起来吧,下人们都看着呢。”想了想又道:“就叫羽林卫、羽林军吧,我喜欢这名字,贵气。”   “喳!”巴克什恭恭敬敬答应。   叶昭又道:“军服以飞虎营号衣式样剪裁,加以变化,这我要好好想想,此外羽林卫可有两百女兵额制,作战仪仗兼而练之。”   “是!”巴克什又急忙应着。   正说话,却见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到了近前跪倒,“主子,福晋的信!”双手高举过顶,奉上一封信笺。   叶昭一怔,随即从巴克什手中接过,急急说道:“蓉儿出事了?”   侍卫忙道:“不是,是郭教授交给福晋的,因为福晋尚未下学,是以叫奴才先行回来送信。”   叶昭这才放心,接过信一看不由就笑,原来是朱丝丝写给自己的,因为找不到自己,没办法托郭自强转交给了蓉儿。   信里就几行字,语气也颇不善,说是哥哥在家,阿爹邀请叶昭晚上去她家吃排骨,感谢恩人、媒人。   看来朱丝丝写信时颇不情愿,但父亲逼着她写,也没办法。   看到信叶昭方省起,却是有几天没去看花姬了,上次与花姬和朱老爹下了馆子,回来后就赶上了火药厂爆炸案、闽南冲突、查获怡和行船只,忙得焦头烂额,可也有一礼拜了。   琢磨了一下叶昭对巴克什道:“你去按我说的筹备。”   巴克什急忙告辞。   叶昭弹弹衣襟,心说正好,倒也不必换了,信步走向花姬所住的小院。   说来这几日虽忙,叶昭心情却也不怎么好,怡和行一事,看似自己大占上风,不但没收了怡和行商团的枪械,又重罚了怡和行,还将怡和行的军械鸦片没收,又同英国领事达成了谅解备忘,可说是近百年来中国人与西方打交道时第一次大获全胜,可实际上呢?除了杰瑞几人,其余走私人员都不得不发还,更给怡和行大班写信解释此事,又给怡和行许下了几桩投资生意,很是安抚了一番。   明面上大获全胜,实则也不过如此,叶昭心里有些发苦,自己不是讲究面子工程的人,可现在却蓦然变成了面子外交,虽然很是激励南朝国民士气,可自己有苦心知,如果在后世,内情被愤青们知晓,可不知道会不会骂自己卖国贼,可现今也只能如此,这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只希望,自己的卧薪尝胆会很快收到回报。   进了花姬所住的小院,叶昭还蹙着眉头闷闷不乐。   “啊!”轻柔的惊呼,却见院中,花姬骑着脚踏车,摇摇欲坠,叶昭急忙快步走上去,扶住脚踏车车把。   脚踏车是生产黄包车的车具机械厂设计鼓捣出来的,除了英伦那大小轮的自行车模型,叶昭自也通过黄文秀很是提点了一番,包括链条传送动力,包括轮子大小,车轮辐条使用,车轴里的滚珠等等,叶昭都很是做了番解说。   说起来这黄包车厂实际上应该称为车具机械厂,开始只是生产新式马车车轴车轮,农械器具,后来发明出了黄包车,生意立时一跃千里,而泰和行占有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前两天叶昭和黄文秀一细算账,却很是吃了一惊,算上罐头厂玻璃厂,叶昭初始投资也不过十几万两,现今这一核算控股广州各厂各商行的股份,泰和行的资产却已经超过了百万两,经营丝茶贸易的部分因为资金运转周期长,还未计算在内。   而作为车具机械厂的大股东,叶昭闻得厂家技工又从英伦购得自行车,准备研发生产,自然就提点了一番。   现今英伦之自行车,前轮大后轮小,没有脚踏板,更没有钢丝辐条来减轻自行车重量,至于链条、链轮就更没有了,笨重无比,实在只是个人娱乐所用。   而在叶昭提点下,车具厂技工却是很快鼓捣出了与后世水管车造型差别不是很大的自行车,甚至用了充气轮胎,现今只有两辆,一辆留在工厂继续试验,一辆却被黄文秀送给了叶昭。   而自行车的名字,黄文秀言道车具厂准备定为“洋铁马儿”,本就是,有粤报文人见到车具厂的试验车,就称“西人有奇技,能以钢铁制两轮两角之怪兽,人乘其上,行走如飞。”   叶昭当然不会同意,咱自己发明的自行车,怎么就成洋铁马儿了?金口玉言,定名为脚踏车。   自行车送来王府,叶昭试骑了一次,立时叫苦不迭,太沉了,比后世的自行车不知道沉重多少倍,只怕普通人一天也就能骑几十公里,虽外形和水管车差不多,甚至按自己草图还加了后车座,可这内里的机械知识运用以及材料使用可就差的天差地远。   不过好在还有改进的空间,听黄文秀说,车具厂的技师甚至已经开始鼓捣脚踏车部件的机床,这就是一个进步。   其实纵观欧美发展史,社会发展可绝不仅仅体现在军事科技上,看十九世纪后半叶就知道了,美国人鼓捣出多少与民生有关的小发明,而这一个个小发明,才是真正促进该国科技发展的动力,合奏起来,得以促进该国科技的大发展,从而推动军事科技的发展,而绝不是闷头鼓捣军事科技军事科技就会发展了,就算发展,也是肥皂泡,一捅就破,后继无力。   叶昭希望国内也能拥有这种发展民生科技的良好土壤,虽说现在多是自己指点,更有洋人参与,但这种敢想敢做的氛围早早的散播民间,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中国人,实则一直不缺乏创新者发明者,只是一直以来的社会结构制约了他们的思想和热情,慢慢的,国人的思维好像越来越固化,甚至到了后世,教育也是那般机械。考试只是为了考试,题目够难够刁钻,可这学的知识怎么应用在实际生活工作中却从不是重点。   今世,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这自行车,可就完完全全是中国技师的发明,看着它,叶昭本来有些阴霾的心情却是亮堂起来,虽说短时间内这自行车也只有有钱人才买的起,但总有普及的一日,而且等过些日子实现量产了,倒是可以先给巡捕局的巡捕们配备一批。   花姬穿着彝族黑红花纹服饰,及膝红筒裙,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纤细小腿,小巧精致的绣花布鞋,令叶昭错愕的是,柔美足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各刺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红花绿叶,一半露出,一半隐入绣花鞋中,加上黑柔柔及股长发,清美无限中散发的小小妖媚,令人目眩神迷。   “叶大哥!”花姬从脚踏车上跳下,一脸的惊喜,随即忙又怯怯的低下头。   叶昭笑道:“练车呢?”脚踏车自然是叶昭令人给送来的,花姬闲着无事也算个玩具,而对于花姬来说,自然是王爷令她学骑脚踏车表演。   “恩。”花姬声音很低,想到自己现在所做所学的东西都是为了取悦王爷,心下就有些难受,觉得对不起叶大哥,可,自己又没有法子。   “你这刺青?”叶昭刚刚动问就恍然,定然是金凤,有一次闲聊,说起这女子百态,叶昭不由得就说起了女子之妖,自然不免提到了后世一些东西,比如刺青纹身,只要恰到好处,则美而艳。   这个金凤,看来就用在了花姬身上,却是要把花姬变成小妖姬么?   果然花姬垂着头小声道:“是福晋娘娘请女师傅帮我刺的,我,我这还有……”花姬轻轻撩起衣衫,叶昭脑子就嗡的一声,花姬的柔美小肚脐亮闪闪的,竟镶了一粒小小的银白色珠子,银珠之下,雪腻小腹上,一蓬艳美绽放的花团隐隐露出几朵花瓣,娇艳欲滴,魅惑难以言说,而那艳丽花团的全景自隐在筒裙红罗带之下,那一瞬叶昭口干舌燥,竟升起扯开罗带一览娇花雪腹之秘的冲动。   随即叶昭就稳稳神,转头看向别处,笑道:“走吧,进屋休息会儿。”花姬乃是边远山民,族人本就有刺青的习惯,而对于衣饰就更不如中原女子那么讲究多,从这层意义来说,倒和后世的女子有几分相像。   琢磨着叶昭就笑,后世时尚女子等同今世的边民,倒也有意思。   进了屋,叶昭就“咦”了一声,却是见到屋角西洋镜前,摆着红木掐丝珐琅冰箱,定是锦二奶奶送来的了。   叶昭刚巧有些口渴,当下就走过去掀开箱盖,冰箱分两层,木胎、铅里,上层可摆瓜果饮品,下层置冰,通过盖面的两钱纹孔,来散发冷气,底部一角有一小圆孔,为冰化时泄水之用。   此倒也不是叶昭的发明,从春秋战国就有类似奢侈器皿,只是到了现今,更为考究而已,而西关发明家俱乐部中,却也有此项目,研究怎么制冷。   叶昭拎出两瓶荷兰水,就是最原始的汽水,现今广州都有的生产,晃了晃瓶子,又用开瓶器拔开木塞,立时白雾水汽喷涌而出,叶昭回头笑道:“会了吧?”想也知道,冰箱搬来后花姬也未用过。   花姬一直好奇的看着叶昭一举一动,这时就怯怯的点头:“恩,会了。”   叶昭笑笑,将锡吸管插在一瓶荷兰水中,递给了花姬,自己坐到了沙发上,也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入腹清凉,倒端的是好水。   现在并没有塑料,锡吸管是王府独有,叶昭指挥工匠们做的,他觉得喝汽水不用吸管就有些别扭。   “好喝吗?”叶昭问花姬。   花姬低低嗯了一声。   “今天去朱姐姐家,你也一起去,上次我不成了她大哥的媒人吗?今天他家谢媒,这是我们中原的习俗。”叶昭一边吸汽水,一边笑着说。   “我也去吗?”花姬又开心又有些害怕,开心的自然是可以跟叶大哥在一起,怕的是被别人发现,上次好彩,可不见得每次都这么幸运。自己倒无所谓,就怕连累了叶大哥。   叶昭笑道:“恩,放心吧,我跟大管事说了,没事,你跟我走就成。”   花姬这才放心,欢喜的点头。   就算在一般的宅子,管家都高高在上,就更莫说王府这等豪门大院了,王爷福晋又哪里会管前院的鸡毛蒜皮琐事?在前宅,管事就是天,就更莫说大管事了,是以叶昭作为大管事常顺爷的朋友,帮到花姬一点也不奇怪,花姬自也不会多想。   但若说常顺敢叫他的朋友同府里买下的小婢单独相处,那绝无可能,就更莫说带着出街了,而这女孩更是王爷的舞姬,就算砍了常顺脑袋他也不敢啊。   只是花姬自然没想通这点,高兴的将汽水滋滋的吸光,显然等着叶昭发话带她走,她自己是没一点主意的,绝不会问:“叶大哥,咱们几时走?”   叶昭看了看她,笑道:“天冷,穿双袜子,再穿上大氅吧。”那足踝处的红玫瑰太过诱人,被旁人看到可是夸张了些,尤其是被朱丝丝看到,又要骂自己色鬼了。   花姬当下就去屏风后换装,窸窸窣窣的,等她转回来时那双纤细美腿上已经穿了双薄薄的黄格子过膝棉筒袜,后世的小女孩时尚休闲风情,乍然见到,配上秀美绣花鞋精致民族筒裙,清纯莫可名状,可着实令叶昭的心又跳了几跳。   花姬又披上了一件橘黄色小风衣,一粒粒扣上扣子,鲜花妖娆尽去,变成极清纯的一小女孩儿。   “走吧。”叶昭当先走出,花姬急忙紧紧跟上。   ……   朱丝丝家住在大杂院的东厢,三间屋,中间一间住的是哥哥和两个弟弟,左边一间住父母,朱丝丝住在右间,她尚有两个姐姐,均已出嫁,二姐却是在去年得了重病去世,大姐是家里老大,三十多快四十的样子,嫁到了佛山,丈夫是手工匠人,生活好似还不错。   听闻朱丝丝的两个弟弟都在上国立小学,叶昭肃然起敬,也怨不得她节俭,这可真是一个人挑起整个家了,而且现今弟弟只是读小学,花费尚少,想来她也准备存钱供弟弟读下去,最起码会读到中等教育吧?   整个大杂院只用院中一处灶台,朱老爹这谢媒请吃排骨自也少不了大杂院的其余几家,一起打打牙祭,说起来现今生活虽贫苦,但左邻右舍的关系可是比后世好了百倍。   叶昭和花姬进院的时候恰好朱丝丝拎了两桶水来,身后两个弟弟则用小扁担两人抬了一桶,自是从不远处的自来水水龙头处拎来的,现今广州自来水厂乃是官家买卖,有郡王府的严令,利极薄,只是维持水厂开支,以各销售点的水桶计费,十桶水一文钱,凭水票供应。   叶昭自不会去帮忙,倒是花姬怯怯的去接朱丝丝手里的水桶,被朱丝丝笑着婉拒,当然少不得狠狠瞪叶昭几眼。   院里摆上了好几张低矮的木桌,热气腾腾的粉炖肉一桌一碗,然后就是熬白菜、土豆片等农家最常吃的蔬菜,此外还有花生米、干炸辣子等几碟小菜。   大杂院的几大家子挤的木桌满腾腾的,叶昭和朱老爹、朱大哥以及几家的尊长坐了一桌,旁的桌有没有小板凳,直接蹲着吃的。眼见朱丝丝拉着花姬坐到女孩们的桌上,叶昭就有些挠头,估计少不得说自己坏话。   花姬却是认生的很,不一会儿,竟然搬着小板凳偷偷坐到了叶昭身后,对于朱丝丝和几个姐姐的热情,几个小妹妹的吵闹,她显然极不习惯。   朱丝丝无奈的走过来,问道:“花姬,怎么了?”几个岁数大的女孩儿都喜欢花姬的不得了,哪见过这么精致的小美人儿,都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上几口,但人家衣饰漂亮整洁,一看就是城里大户出身,自不好拿自己摸惯土疙瘩的手去摸这瓷器似的小美女。   叶昭倒是正跟朱老爹碰杯呢,热热闹闹的氛围,令人心里都热乎乎的,叶昭正大声道:“老伯,干了啊,干了!”若说这辈子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找到前世拼酒的感觉。   突然听到朱丝丝说话,回头才见到怯怯的坐在自己身后的花姬,摇摇头:“你又说什么了?别老欺负小孩子不行?”   朱丝丝鼻子差点气歪了,瞪着俏目道:“到底是我欺负她还是你欺负她?”   “丝丝!”朱老爹皱起了眉头:“没你这样跟客人说话的,不像话,快点陪个不是。”   朱丝丝虽然极为孝顺,但要说给叶昭赔不是,那死也不肯,咬着嘴唇不说话,黑色制服下,娇美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显然气愤的很。   朱老爹可就有些上火,张嘴就要训斥女儿,叶昭见势不妙,就笑道:“算了算了,朱巡长和我有些误会,不妨的。”   一位姓张的老头也笑道:“三哥,你可得对丝丝好点,要是我有这么个能干的女儿啊,我可一句都舍不得骂。”   朱丝丝的大哥也忙劝父亲,又对朱丝丝使个眼色,“给叶先生倒杯酒,就算赔不是了。”   叶昭连说不用,其实是真不想用,没见朱丝丝的俏目都要杀人了么,可朱老爹和朱大哥一个劲儿的说,哪用得着他不用?   朱丝丝更觉得他装模作样,恨得都想暴打他一顿,板着俏脸给叶昭倒了杯酒,瞪了叶昭一眼,转身气呼呼的去了。   “花姬,坐我旁边吧。”叶昭向旁边挪了挪,就这主桌坐的稀疏。   朱老爹几个老头目目相觑,但叶昭气派不比常人,很明显城里的富家子弟,几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挪了挪位子,给花姬腾出个空位。   花姬怯怯的坐了,叶昭就夹给她一块骨头,笑道:“多吃点肉,正发育呢。”   几个老头更是无语,朱大哥却脸红的很,头也不敢抬,自是没跟这般精致的美女同桌坐过。   这席酒喝得昏天黑地,登上马车的时候叶昭微醺,朱老爹等人都送了出来,却见朱丝丝又在花姬耳边说了几句,叶昭好笑,怎么着呀,就这么见不得自己日子滋润?   等花姬上了车,马车启动,叶昭问道:“朱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花姬小声道:“她说,她说刚才不是生我的气,她很喜欢我,说以后有机会带我去玩。”   叶昭点点头。   花姬突然道:“朱姐姐,人挺好的,她要不和叶大哥吵架,我就喜欢她了。”   叶昭笑道:“现在你也可以喜欢她啊,一码是一码,她人确实不错。”   花姬轻轻摇了摇头,没吱声。   现在她穿着橘黄小风衣,露出黄格子棉袜裹着的纤细美腿,配上精致绣花鞋,怯怯的小坐姿,清纯可爱,难以言表。   叶昭看了她两眼,心里未免有些异样,摇摇头,心说自己可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   这念头甫起,突听外面骏马一声长嘶,随即车厢就猛地打横,猝不及防,叶昭身子左倾,后背撞上车板,花姬却也惊呼一声,摔入了叶昭怀中。   就听外面吆喝声,随即有人在车厢窗户旁禀道:“爷,没事了,躲避一个醉鬼,没碾到人,等回府小的治车夫之罪。”   “算了。”叶昭低低说了声,想也知道,车夫只怕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马车再次驰出,而车厢内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搂着花姬的小腰肢,无与伦比的柔软,令叶昭心怦怦跳,这个小舞姬,真的可以用柔若无骨来形容,那小小的玉臂美腿,都柔软的化掉一般,甚至能想象到,将其任意蜷曲成种种妖娆媚态时的快意。   手不自觉摸向了那黄格子棉袜的小美腿,却觉花姬身子一僵,叶昭猛地醒神,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急忙放开花姬,将她轻轻抱坐在身畔座位上,花姬小身子轻轻软软,妙不可言。   “花姬,这可对不住啦,多喝了两杯。”叶昭摇摇头,男人的借口就是多啊。   好一会儿,花姬娇柔似融的声音才怯怯响起:“没关系,叶大哥,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黑暗中叶昭挠挠头,说:“有,有一点吧。”   花姬声音透出了开心,“我,我也喜欢叶大哥。可是,可是叶大哥,……”突然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听起来好像在抹泪。   叶昭奇道:“怎么啦?”   “叶大哥,我,我不能喜欢你,会、会害死你的……”花姬哇一声哭出了声。   叶昭一呆:“怎么害我了?”转而才明白过来,是呀,自己是王府下人,说破大天是大管事的朋友,在王府有些份量,但和王爷舞姬私通,可不要掉脑袋吗?   眼见花姬哭的越来越伤心,梨花带雨,叶昭可就有些歉然,自己乱七八糟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这小女孩却不知道是不是日日受煎熬,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王府舞姬,喜欢上一个下人,这小心思怕每日真要愁肠百结了。   看着越哭越伤心的花姬,叶昭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在她眼里,王爷定然是个大恶人,而对帮她怜她的叶大哥充满少女的憧憬,这王爷和叶大哥突然合二为一,美好的初恋变成泡影,这就是自己造的孽。   “好了,别哭了。”叶昭一时想告诉她自己就是王爷,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何况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后,可就真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了。   “嗯,我,我不哭,对不起叶大哥。”花姬在努力忍住哭声,抹眼泪。   叶昭叹口气,没说话。   ……   将花姬送回了房,又去书房看了会书,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是有些低落,花姬年纪小,怎么就情情爱爱的了?搞得自己好像个罪人似的?   去荷花楼一楼新开辟的温泉室泡了会儿,蒸了个桑拿,换上小婢奉上的睡袍,回到二楼见到雏菊阁和海棠阁都亮着灯,心里才敞快了些,难得,两个夫人都在。   可转了一圈,都不见人影,几个大丫鬟也不见,叶昭心说莫非在我房里,当下就走向了金盏阁,门口侍立的小婢急忙拧开门,等王爷走进,又轻轻带上。   里间寂静无声,外间空空荡荡,看来定然是去珈蓝小院陪额娘说话了,叶昭摇摇头,百无聊赖,在外面翻了几页书,只好回内间安寝。   撩起床头红幔,叶昭正要上床,却吃惊的啊了一声,却见华贵架子床里,红色锦被下躺了一人,此时只露出俏脸,清纯娇美,仔细看,可不正是花姬。   此时花姬紧紧闭着双目,泪水打湿软枕,听得脚步声,更吓得簌簌发抖。   叶昭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奇变陡生,突然就见花姬雪白玉臂从被子里伸出,手上竟然拿了一把雪亮的小刀,是自己外间的裁纸刀,她将小刀架在脖颈上,结结巴巴道:“王、王爷,奴婢,奴婢求您,求您……”眼睛却不敢睁开。   叶昭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暖暖的,为了下人叶大哥不惜掉脑袋么?在王爷寝室突然亮出冷刃,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花姬还是紧紧闭着双目:“王爷,奴婢,奴婢知道您是个好人,奴婢,奴婢以后做牛做马,都听您的,可,可您放过叶大哥,求您放过叶大哥,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王爷……”   叶昭一呆,什么放过叶大哥?随即就恍然,定是金凤这丫头,可不知道跟这孩子开了什么玩笑,定是吓唬她来着,什么把姓叶的抓起来了云云,唉,跟着自己,怎么都变得这么爱闹腾了?   “你先把刀放下。”看那雪亮刀刃就在花姬脖颈上,叶昭可真怕割伤了她。   “啊,叶……”花姬猛地睁开眼睛,随即见到眼前之人粉面无须,绝不是叶大哥,极快的又把眼睛闭上。   “我就是你叶大哥!”叶昭无奈的说。   花姬刚刚跟叶昭分开没一会儿,这声音确实明明就是叶大哥的,可,可怎么会变了样子?花姬俏目偷偷睁开一线,向叶昭打量过去。   第二十一章 大战方起   “啊,你,你真的是叶大哥!”花姬吃惊的拉着锦被坐起,随即就脸色发白,急声道:“叶大哥,你,你快走,快走。”   叶昭干咳一声,道:“你穿好衣服吧。”转身去了外室。   坐在沙发上,叶昭拿起份报纸看,里面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花姬下床跻拉上鞋,慢慢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小脸苍白,显然已经想到了叶昭的身份,来到沙发前轻轻跪倒,小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叶昭笑着指了指侧座的沙发,道:“坐吧,怎么,叶大哥变成了王爷,就不是叶大哥了啊?”   花姬此刻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原来一直照顾自己的叶大哥就是王爷,原来王爷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可是,叶大哥就是王爷……   叶昭又道:“福晋呢,跟你开个玩笑,你别怕,先坐,定定神。”拿起几上的铃铛摇了摇,很快一个清秀的小婢走入,叶昭道:“泡两杯热咖啡。”看着花姬道:“起来,坐吧,怎么,要叶大哥抱你啊?”   花姬脸一红,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坐下,偷偷看向叶昭,见叶昭目光看过来,又急忙低下头。   叶昭笑笑,也不说话,只管翻阅报纸,是礼部静默堂出品,现在只是小范围发行,局限于各衙门,相当于后世的内部刊物。   咖啡送上,花姬忙起身接过,怯怯道:“谢谢姐姐。”   小婢一呆,不敢多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叶昭看着她,微微一笑:“定定神,以后啊,想喊我叶大哥还是喊我叶大哥,有时间还带你去吃排骨,好不好?”   花姬小声道:“奴婢,奴婢都听王爷的。”她虽然胆子小,逆来顺受,但在“叶大哥”面前多少多了几分活泼,可现在,那活泼却已经消失不见。   叶昭心里叹口气,就知道会这样,招招手,“坐下吧,喝咖啡。”   屋里沉寂下来,只有花姬小口喝咖啡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小婢进来禀道:“王爷,两位福晋回来了。”   叶昭微微点头,却继续翻看报纸,那边花姬杯里的咖啡早空了,捧着空杯子,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叶昭终于起身,出门。   锦二奶奶和蓉儿正在雏菊阁叙话,大美人儿坐于床榻软墩上,红纱睡袍,酥胸翘臀,雪腻媚香;小美人月白睡衣睡裤,翘着一对小花袜坐在床头,小脚正得意的抖呢,粉雕玉琢,可爱难以言表。   一大一小两位美娇娃,风情无限。   看着锦二奶奶跻拉着小红绣花拖鞋,隐隐露出的雪腻小脚叶昭心就是一热,随即想起气恼之事,就哼了一声。   两位福晋聊得正开心,浑没听到脚步声,等叶昭出声,显然两福晋都吓了一跳,锦二奶奶忙起身见礼,盈盈万福,“奴婢给老爷请安。”   蓉儿也从床上跳下来,正准备请安,却被叶昭好像小孩子般抱在了怀里,叶昭笑着亲了她小脸一口,“小家伙,又淘气是吧?”   蓉儿现今早已不反感叶昭这样对她,反而开心,觉得是相公宠她,但此刻心虚,低着头,可就不吱声了。   看向锦二奶奶叶昭可就没这么客气了,皱眉道:“你这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锦二奶奶一袭红纱睡袍,朦朦胧胧诱惑无比,在后世绝对是令男人疯狂的情趣内衣,性感娇媚,此时却跪倒在地,睡袍下摆处,一双雪白美腿若隐若现,跪在红毡上,和翘臀勾勒出极美妙的弧线,魅惑无边。   “相公,是,是我要金凤做的。”蓉儿小声替锦二奶奶开脱。   叶昭回头亲了她一口,笑道:“你是主犯,亲一口!从犯,要打板子!”很明显的偏心了。   锦二奶奶声音轻柔,媚得滴出水来,“奴婢任由王爷处置。”她倒也不着慌,还没听说过给相公安排小妾会被相公厌恶的,就算一时生气,转头也就过去了。   “起来吧!”叶昭瞪了她一眼。   “是。”锦二奶奶轻盈盈起身。   其实叶昭能明白蓉儿和她的想法,自己北朝摄政,身份尊荣,可到现今却只有两房福晋,一个小妾也无,这两位福晋,一位终日东跑西颠,一位却又碰不得,身边却是一个暖脚的丫头都无。   说不定这事儿蓉儿一直都是心病,感觉对不起相公,她这个正牌夫人更是失职,自然和金凤一拍即合。   琢磨着,叶昭道:“回头你给她找份工作,就去大戏院吧,也去当排舞老师,住也跟莎娃住一块儿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离乡背井漂泊此间,可能会有共同的话题。   锦二奶奶一呆,说:“王爷,那……”   叶昭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道:“有个事儿干也能开朗点,至于其他的,再说吧。”叶昭倒不抗拒花姬进府,虽然三房妻妾,可几乎每日都在独守空房,他体质又好,而且感觉身子越来越壮实,这整日没个夫妻生活内分泌不知道会不会失调,有个暖脚丫头也好,只是今日时机大大的不对,等以后再看,若花姬接触外界,有了心上人,此事也就作罢。   “是。”王爷拿了主意,锦二奶奶自然乖乖听话,随即出去安排,不多时就转回来。   叶昭抱着蓉儿坐在床头,又指着软墩道:“金凤,坐。”看着大小美娇娃各自笑孜孜坐在身边和自己聊天,叶昭心里渐渐安宁,只觉温馨无限,世间纷扰渐渐飞去九霄云外。   到得后来,叶昭又说给蓉儿和金凤讲故事,抱着蓉儿钻进了锦被,蓉儿最喜欢听相公讲故事了,跟以前一般,小身子贴着相公,等相公右臂揽住肩头,她就腻进了相公怀里。叶昭在锦二奶奶面前时常抱她,她倒也习惯了,没觉得害羞。   叶昭这时又对锦二奶奶笑道:“你也上来吧。”左臂拍了拍床头空位,“来躺下,相公也抱着你。”   蓉儿和锦二奶奶都吃惊的张大小嘴,锦二奶奶虽然百般取悦叶昭,但三人共寝,可成什么话?   叶昭笑道:“你们啊,想什么呢,天渐渐冷了,这样聊天才舒服嘛。”也确实,现在叶昭可没什么邪心思,正同两人聊天聊得开心呢。   “不想听我说故事啊?那你回房吧,我自己说给蓉儿听。”叶昭又亲了蓉儿雪白小额头一下,蓉儿嘻嘻一笑。   蓉儿和锦二奶奶都能感觉到,相公今日并不是起了荒唐念头,刚才三人说笑聊天,只觉心情都近了一层,锦二奶奶也实在舍不得走,老爷可是很少正正经经和她聊天。   又见叶昭伸过左臂,笑道:“不走就上来。”显然是要如同抱着蓉儿一般搂着她讲故事,锦二奶奶惊喜无限,真是受宠若惊,急忙褪掉绣花拖鞋,性感美躯钻进锦被,又小心翼翼将粉颈靠在叶昭左臂上,就怕压到了叶昭。   幼女清香和艳美花香萦绕鼻端,一边是晶莹剔透的幼幼小美女,一边是寸寸媚骨诱惑无限的胴体,那感觉,简直要升佛成仙,叶昭无奈的将手臂从两人颈下抽出,又道:“都离我远点,不然这故事可讲不成了。”   锦二奶奶吃吃一笑,娇躯轻轻向后挪了挪,蓉儿也急忙将挨着相公的小身子退后。   “嗯,你们喜欢听什么?小李飞刀的故事好不好?”   “好。”两女一起清脆回答。   叶昭心里大乐,当下就卖弄口舌,讲起了李探花,讲起了阿飞,讲起了林仙儿,讲过一段,又要锦二奶奶和蓉儿分别来讲故事听,蓉儿倒是课本上学了些小故事,叶昭很是夸了几句,小不点开心的很,说了会儿话,又倦倦的在叶昭怀里睡去。等叶昭要锦二奶奶讲故事时,她可就犯愁了,叶昭就笑道:“就说说你以前吧,做生意的事,总有些好玩的或者生气的事吧?”   锦二奶奶绞尽脑汁,拣了几件事来说,开心的郁闷的事都有,却被叶昭取笑,说她“处事不明”“小气吝啬”云云,锦二奶奶只是娇笑,绵软雪足轻轻挨上了相公小腿轻搔,媚眼如丝,心里甜蜜无限,能这般和相公说笑谈心事,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有这等福气?   ……   1858年9月底,一枝大清国新军编队沿湘赣交界南行,意图悄悄深入赣境,奇袭吉安,甚或一鼓作气南下赣州、韶州,此谓南征军。   在袁州府左近,新军南征军被地方巡防营发现,随即遭到了巡防营的顽强抵抗,激战半日,清军歼灭巡防营千余人,但因南征意图暴露,遂转而西行,退入长沙。   立时天下震动,大清新军第一战,前所未有的重创不可一世的平远军,虽然只是地方部队,却也令清军各路声威大张。   但紧接着,十月初,平远军西路军统帅苏红娘率两千精锐步枪队进入贵州,如摧枯拉朽般走州过府,击溃绿营团勇无数,而云贵一带的天地会、公平党旋即起而响应,西征军攻州破府,如砍瓜切菜,不一月,都匀、平越、兴义、安顺等等府县尽皆陷落,而平远西征军好似对贵州城防情况了如指掌,那屯兵急切难下的重镇,一概置之不理,完全不是平远军稳扎稳打的作派,用的却是流寇战术,偏生立收奇效,西路军一时席卷贵州全境,剑指成都,而贵州境内几座孤城要么就在义军围困下举了白旗,要么就败退滇、湘、四川,到十一月初,贵州境内已经遍插肃王旗帜。   十一月六日,云南巡抚劳崇光易帜,归顺广州。   同月,湘军入贵州平叛,而平远军第二镇遂对长沙发起攻击,与湘军吉字营及大清新军激战在长沙城下。   江西境内,韩进春部进驻瑞州,以防范清军各路趁机南下,而南昌太平军李秀成部与数路发匪旋即对江西抚州大营发难,势要拔掉这威胁他一年之久的喉中之刺。   九江府石达开则避开清军新军主力,率众匪进袭武昌府。   在福建,赵三宝部剑指福州,与罗泽南大战于闽江。   一时中华大地战火纷飞,南北朝一触即发的战局宛如火药桶里扔进了火星,立时爆发。   郡王府银安殿,叶昭默默看着殿上悬挂的一张张军事地图,慢慢的踱步。   红娘席卷贵州实则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云贵兵马,本就冷兵器为主,所谓火枪不值一提,红娘那两千悍不畏死的精锐步枪兵,皆是公平党悍匪,现今装备精良,又联络仍与红娘有联系的天地会公平党部众响应,云贵绿营团营自然不堪一击,而这种流寇战术就更是乱党们惯用的战术。   何况贵州州府情况,这些年内务局很是探查了一番,要说今世对于军事情报的重视,首推叶昭,而清军大多懵懂,各路义军就更是两眼抹黑,就说当初太平军北伐,对于沿途州府情况就一概不知,到了河南境内,对于只有一千守军却有大量物资补充的开封府弃而不顾,概因以为开封府乃是重镇,定守卫森严,反而去攻打怀庆,以图获得补充物资,军情不明,陷入清军包围圈,苦战两月方脱,在后人看来是一次极严重的战略失误,但以当时情况,统帅却也没有选择。   而平远西征军,却完全不会面对这种局面,哪个州府可以打,哪些可缓而破之,对这详尽的情报苏爵爷又岂会没数?就更不要提热兵器面对冷兵器的巨大优势了。   现今西路战线,叶昭全不担心,平远军各路,压力最大的却是神保,面对李秀成发匪精锐数万人,又是被压制了一年,嗷嗷待哺的狼崽子一般,这平远第一镇可很是要经过一番血战了。   踱着步默默思索着,叶昭也知道,现在兵房衙门定然是纸片电文雪花般的飞,后勤调度、通信保障均是重中之重,需要兵房从中协调。   “王爷!云南巡抚劳崇光到!”侍卫进殿禀告。   叶昭就是一笑:“有请。”   不大工夫,一名侍卫领着发辫斑白的官员走入,劳崇光乃是道光十二年进士,年近花甲,精神却矍铄,进了殿门恭恭敬敬跪倒:“罪人劳崇光参见王爷!”   叶昭笑道:“抚台大人请起,抚台心系苍生,迷途知返,免生灵涂炭,善莫大焉,又何罪之有?万不可再如此说。”   “王爷宽宏,卑职不敢当。”劳崇光说着话,慢慢起身,垂首却不看向叶昭。   劳崇光实则早就同两宫有书信往来,平远军在贵州势如破竹,云南转眼成了孤境,他与一众官员合议下,当下就降了南朝。   只是此刻站在这银安殿上,他心情颇不平静,南朝虽说有太后,有同治爷,但谁都知道朝政大权,尽在肃王之手。   肃王此人,小小年纪南征北战,出将入相,就算置于史书上,仅仅以其现今之功绩,那也是第一流的名士,而中州大地却是百多年未见声望如此之隆、战功如此显赫的人物了。   只是国之将亡必生妖孽,现今大清国风雨飘摇,天上又降下这么一位人物,可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劳崇光心里感慨,脸上不动声色,听肃王问起云南情形,一条条回答。抽空偷偷瞄了肃王一眼,金冠粉面,龙袍玉带,贵气逼人,黄灿灿团团祥瑞,端得是好一个少年王爷。   “抚台可在广州多游玩几日,若不是现今军情繁琐,云南一地全赖抚台维系,倒真恨不得留抚台十天半月呢。”   “不敢,卑职也希望多加观摩体会,若能有所斩获,那就再好不过。”劳崇光听闻过广州传闻,褒贬不一,但这肃王短短几年间就可拉出一枝百战百胜的精兵,这广东一地军情民政,那是非见识下不可了。   叶昭又笑着问:“可曾给太后和皇上请安了?”   劳崇光心里一震,那话儿怕是来了,但想也知道广州的事瞒不住面前这位主子,老老实实道:“卑职已经去过观音山了。”   叶昭微微点头,道:“云南一地,周边多有蛮夷,现今中州乱世,你却需多加留意,莫被这些蛮夷钻了空子。”   劳崇光忙躬身道:“是,卑职定小心谨慎。”   实则云南绿营团勇虽说和平远军接仗的话那肯定一触即溃,但若说对付边民、对付缅甸、泰国、老挝、越南等蛮族,有两粤做大本营支援,那自然绰绰有余。   叶昭又道:“前次暹罗国国主曾写信向我求助,现今既然云南通路已开,过些日子,我会遣使走陆路去暹罗,邦交友好,你到时需多加操持,不能与南疆各国断了声息。”   “是。”劳崇光心下微觉奇怪,不知道肃王为什么对这些南蛮子感兴趣,一个个未开化的小黑鬼,又有什么可笼络的了?   不过肃王此人行事必然大有深意,回去后倒要仔细琢磨琢磨,这些南蛮子的风土人情,说起来自己倒真是一无所知。   又聊了几句,等劳崇光告退,叶昭就令人去传巴克什、丁七妹。   不大一会儿,巴克什和丁七妹联袂而来,巴克什自还是珊瑚顶官帽,绣狮子补服的武官打扮,与丁七妹这个女军官的英姿飒爽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英挺的黄绿制服军装、贝雷帽、马靴,穿在丁七妹身上合适极了,秀气英武,更令叶昭想起了后世影视作品里那美貌的军统女特务。   叶昭领着两人来到浙江军情图前,指了指定海周边,说道:“你们的目标就是这里,与水师陆战营一起,给我夺了它!”   “喳!”两人齐齐单膝跪倒领令。   叶昭摆摆手,道:“起来吧,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巴克什犹豫了下,道:“奴才只怕广州没有飞虎营守卫,若出了变故怕是不妥,何况禁军刚刚筹组,奴才也担心难当大任。”   叶昭微微点头:“你顾虑的是,我已调两营警备营驻扎观音山,何况这广州城的巡捕,我也信得过,总之兵行险招吧。你这能上战阵的禁军都给我带上,有咱们的蓝旗卫勇士做各队队长,我也放心的很,不过你这次委屈委屈,听七妹指挥,她对于奇袭破敌大有心得。”   巴克什忙躬身道:“奴才明白。”他一直以来守护在王爷身侧,自没有攻城掠地的经验,落城下寨,实在是个门外汉。   虽不甘心,但也知道这种事意气不得,只能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好好打出个名堂来。   丁七妹却是大眼睛盯着军情图,若有所思的道:“主子,这宁波城不能碰么?”   叶昭就笑了:“你要有本事,将这个浙江省给我拿下来那我才开心呢,只是要稳妥些,我怕你战线拉得长,失去海军支援和补给,遭遇恶战出现减员,你要记住,飞虎营是特种部队,作战核心思想是奇,恶仗不是不能打,但除非必要,否则能免则免,每一仗都给我争取零伤亡。”   “卑职记下了!”丁七妹轻轻颔首。   飞虎营步枪手八百人,加之新成军的羽林军一千五百人,将和水师一起北上,登陆定海。   定海与上海隔着海湾遥遥相望,自发匪占了杭州等州府后,定海成了上海与闽浙粤赣一地的中转地,茶叶丝绸欲从上海港出口,必须经过定海,而袭了定海,几乎代表着上海从此与东南半壁失去了联系。   丁七妹自然明白袭占定海的意义,俏目盯着地图异彩连连,方今大战陡起,各地战局如同乱麻一般,而王爷,却显然在这乱局中另辟天地,袭占定海,闽浙一带的清军淮军可就成了无根之源,定然军心大乱,闽浙战局立时会变得对平远军极为有利。   “主子,奴婢一定死死守住定海,来多少,奴婢杀他多少!”丁七妹眼里升起了几分狂热。   叶昭就笑,“你呀,别整天就想着杀人,血雨腥风的,能少点就少点。”看着地图,出了会神,道:“你们就去准备吧。”   巴克什和丁七妹忙应声告退,叶昭回身又拿起桌上一摞军报,对着地图细细研究起来。   第二十二章 星火点点   抚河缓缓流淌,月光下宛如银带。   抚河南岸平远军早已构筑下一道道战壕工事,而此刻,火炮营榴霰弹也就是落地开花弹雨水般倾泻在北岸太平军的阵地上,就好似一处处烟花绽放,煞是璀璨夺目,只是这美丽的景象之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森森白骨。   自从广府钢铁厂的工程师们按照大将军王的点子发明出平炉炼钢,钢材的质地得到进一步提升,现今第一镇火炮营的几座火炮就是用最新钢质材料所铸,加上钢箍之后,炮身更加不易碎裂。   而随着粤赣等地钢铁用量急剧提升加之出口需要,广府钢厂正在进一步扩建,其中从英伦进口了几座炼铁高炉和炼钢炉的部分部件,自己建造的炼铁高炉在试验改进中,很快应该就能投入使用,至于炼钢炉,采用平炉后,更对除去铁水中磷、磺等杂质的技术进行了改进,只是一些设施还需进口。   在赣州几地准备上马的民办小钢铁厂,所用设备几乎全部采用粤地制造。   神保自然对这些漠不关心,他只知道,火炮的炮身摸起来好像更舒服了。   站在土丘上,举着千里镜眺望北岸,发匪人数虽众,但若说想攻破江西大营,若不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绝无可能,而李秀成,是不会令他的精兵强将在炮火下白白送死的,数次佯攻,倒更像是在做样子。   甚至北岸在平远军炮火射程内的阵地也渐渐没了人。   可是神保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李秀成,是想困死江西大营啊,江西大营到广州确切的说是到建昌城的电报线数次被破坏,虽几经修复,但总不及发匪小队破坏来的快,现今要与广州联系,只能快马到建昌府,由建昌发报去广州。   实际上建昌府到抚州江西大营之间,发匪极为活跃,就算传送军情都要万分小心。   虽江西大营粮草弹药充足,但现在怎么都感觉是畏缩在大营里做缩头乌龟,有时真想去强攻南昌,与发匪拼个痛快。   可王爷最后发来的电报要自己坚守,保住抚州、建昌两地平安,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实际上现在就算以惨烈的代价攻下南昌,实则只会激的李秀成部变成流寇,现今各处战事极紧,以第一镇的兵力,并不足以将其剿灭。   何况王爷看得是整个天下的战局,事事自有考量,却不能只计较一时之得失。   放下手里千里镜,神保慢慢踱回了营房。   ……   夜色如墨,建昌城下,城头却是喊杀声震天,一枝发匪突然兵临城下,城内,喊杀声四起,火光阵阵,不时可见红巾包头大汉从街上跑过。   城下,红巾大汉杀声震天,一波波向城头攀去。   熊熊火光中,一名铁塔般的汉子纵骑万军阵中,他手提一把黑黝黝巨大无比的虎头刀,吆喝众匪围城,威势无匹,正是忠王李秀成手下第一虎将陈炳文,后世言他“臂力过人,能单手执巨壶,隔数尺之遥,飞注沸水茶碗中,百无一失。好习武艺,善八十斤春秋刀,挥舞如飞,人不能近。”   “你家陈三爷到了,速速投降!免满城清妖死罪!”陈炳文声如洪钟,漫天喊杀声中他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城上巡防、团勇均是一阵骚乱,李秀成在江西多年征战,陈炳文陈老三的名头更是响亮,虽平远军入赣后连挫发匪,使得绿营团练对发匪的畏惧渐去,但现今骤然遇袭,那本已渐渐淡忘的对长毛发匪的巨大恐惧突然又涌上心间。   城内不知道多少发匪偷偷溜了进来,城下,匪兵如蚂蚁一般涌来,又如何不令人战栗?   一队火把,建昌巡防守备丁卯才匆匆上了城头,随即一名小瘦子跑过来,哭丧着脸:“二爷,兄弟们要顶不住了……”小瘦子乃是丁卯才族亲,往日甚得他喜欢。   丁卯才脸沉如水,来到城垛前,却见城垛后巡防营排枪虽响,却有人在悄悄溜下城去,一架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头,红巾发匪攀梯而上,火光中,隐隐可见他们狰狞的面目。   “二爷,要不咱降了……”小瘦子话还没说完,猛地就挨了一脚,被丁卯才踢了个跟头。   “王八蛋!再敢扰我军心老子毙了你!”丁卯才眼珠子都红了,吓得小瘦子蜷缩在砖跺旁,再不敢说话。   丁卯才看着四周,大吼道:“兄弟们,妈的你们都忘了咱现在的日子多安逸了?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这安逸日子怎么来的?!想想你们老婆孩子以后还想过这他妈的吃白馍馍玩万花筒的日子不?不想过的,都他妈把你们手里的擀面杖扔了,开城投降!还想过好日子的,那他妈的就给我玩命!保大帅的援军一到,长毛就是他妈的渣!”   “嘿!”丁卯才一刀将刚刚攀上城头的发匪脸削去了一半,提脚踹下去,大喝道:“妈的让长毛欺负了多少年?!现在有肃王他老人家撑腰,你们怕个鸟!是爷们的,就别再让长毛往你们脖颈子撒尿!玩命!就有好日子!”话音刚落,嘭一声,肩头中枪,却是城门下的发匪见他官服,有那拿火铳的随即向他打冷枪。   丁卯才闷哼一声,却挥臂大吼道:“给我打他娘的!杀长毛!”左臂鲜血沁出,他好似不觉,抽出短枪,向城下射击。   此时却忽见城梯上,数十个大汉蹬蹬蹬跑上来,为首大汉边跑边道:“二爷!城里的长毛被小的杀光了!咱兄弟都上了四城!”却是团勇一枝,为首大汉唤作张卫赣,城里新式学堂的先生给起的名儿。   进出建昌府盘查本就极严,更莫说上月赣境战事一起几乎日日闭城了,城里混进实在没多少发匪,不过虚张声势,扰乱军民之心。   丁卯才听了大笑,喊道:“都给我打他奶奶的!”   实则四城城头,止有此处巡防营新兵蛋子多,是以丁卯才才会亲自来督战,此时巡防兵士气大作,洋枪、鸟枪嘭嘭的放,刀手矛兵更是奋力去挑开云梯,发匪攻势立阻。   建昌城,杀声震天,眼见一波波攻势被打退,陈炳文脸色铁青,虽知道现今这建昌乃是平远军南来北传中枢之地,平远军巡防营、团勇防范必严,但那没装备大量火器的清妖何足惧哉?各个都没卵子,一触即溃,现今自己有一千火枪兵加数千步卒袭城,本以为建昌唾手可得,如此断了江西大营与南境联系,等他分派兵马来袭建昌,自可分而歼之,陷了江西大营也不在话下。   谁知道清妖们怎么就好似换了人似的?看那城上前仆后继,一个个玩命的狰狞。   “曲老七,你去!”陈炳文指了指那城头飘扬的平远军虎贲旗,“把那旗子给我砍了!”   马前一条大汉大吼一声,随即,数百柄雪亮钢刀涌了上去。   号角声中,密密麻麻的红头巾们再次潮水般涌上。   ……   噗,丁卯才被人胸口狠狠捅了一刀,眼前一阵金星直冒,随即那大汉就被张卫赣用长矛戳下了城头,丁卯才自不知道这恶虎般的汉子唤作曲老七,乃是匪头陈炳文的连襟。   “二爷,您,您没事吧?”张卫赣一脸惶急的跑来,丁卯才脸色苍白,却摇了摇头,想站起,却双腿无力。   张卫赣一惊,立时来看他伤口,丁卯才推开他,低声道,“帮我把伤口绑起来!”   “啊?”张卫赣明明见到伤口极深,却见丁卯才对他使了个眼色,道:“快些!”   张卫赣无奈,只好将旁边一具尸体的内衣剥下撕成布条,含着泪一层层缚在丁卯才伤口上。   丁卯才这才拄着刀柄慢慢站起,却见发匪虽然暂退,却显然正在准备发起下一波冲锋,而经过刚才的恶战,发匪精锐那雪亮的刀锋不知道砍倒了多少自己的手足,四下看去,到处都是伤兵,大半兵勇非死即伤,有的伤兵就躺在血泊中急促的喘气,一派凄惨景象。   丁卯才闭上双目,难道今日,建昌城真的难逃此劫?   正在这时,突然脚步声响,却见火光中,城墙下涌上来无数布衣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为首几名乡绅大声道:“我们来助将军守城!”   百姓们涌上城头,救护伤兵的有之,拿起城头武器的有之,也有的直接带了砖头石块,而城门门洞里,更有大批百姓堆垒木料砖石加固城门,有的木料明显是刚刚拆自自己的铺头。   城头残兵精神均为之一振,丁卯才靠在城垛上,回头默默看向建昌城,那一草一木他极为熟悉的地方。   远方号角响,发匪的攻势再次压来……   1858年11月,平远军巡防团勇以三千之众,浴血奋战,与万余发匪激战于建昌,终等得援军,令发匪铩羽而归,守备丁卯才伤重以身殉国,建昌百姓,立碑纪念之。平远军文工歌舞团,遂以他为原型编排了话剧歌舞剧,四处传唱,一时丁卯才之奋勇忠义事传诵南疆几省,成为各省巡防之楷模,赣境巡防团练更士气大振,各处杀长毛、保家园的标语贴了无数,几为海洋。   同月,平远军登陆定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定海城,靖海、定海二舰横列杭州湾,上海与闽浙之物资流通尽数操于平远军之手。   对北朝唯一利好的消息乃是曾国藩回师长沙,湘军、新军击退哈里奇之攻势,平远军第二镇退回衡州。   ……   郡王府银安殿,叶昭翻阅着各处乡绅陈情,闽、赣、湘等地皆有,其中江西乡绅陈情者最众,均是请求大将军王开放枪禁,允许他们购买枪支装备团勇。   实则现今步枪十几枚银洋一枝,价格并不昂贵,地主豪绅们联合起来组建团练自卫地方,买个几十枝上百枝的并不成问题,只是没有渠道而已。   叶昭看着陈情书,怎么就觉得好似自己要帮他们组建还乡团民团呢?但现今将步枪装备给民团倒也不错,就好似在赣北,民团配备了枪械,完全可以巡逻警戒,保护通信线路,有那小股发匪来破坏电报线的,有民团即可应对。   只是这准许装备步枪的民团却是要好好挑选,好生控制,更局限与战事前沿各地。   而各地巡防营,这换装步枪的速度也可以提快了,每营五十枝步枪可提为近半数,一百多枝两百枝的样子。   以前并没有快速提升巡防营之军械,一来自是因为军费有限;二来概因巡防营许多和后世军阀林立时期的地方部队差不多,混吃等死,大多是为了军饷,整营人今天帮你打仗,明天就可能投了别人,至于遇到硬仗,整营整营的倒戈就更不在话下。   这样的军队,如何放心将军械交给他们?而现在,这几年来的思想改造渐渐看到了成果,尤其是中坚军官力量,大多进过讲武堂,加之粤赣等地生活渐趋安稳富裕,保家的观念那都不用灌输,与以前的日子比,他们自然而然就希望保卫现今之政权,至于军饷丰厚等等,现今怕反而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了。   不过这巡防营换装自然要一步一步来,从跟随自己最久的,最为忠诚可靠的粤赣一地巡防开始。   军费支出上,又要大大的花费一笔了,这一打仗,才知道花钱水儿一般,有些钱都想不到,不说其它,就说这抚恤银子就是老大一笔开支,临江府千名巡防牺牲,一次就是十万个银洋,而这钱是必须给的,实则叶昭还觉得给少了呢。其实本来这些钱完全可以战事结束再统一发放,但今之情况特殊,因为一直以来国内就没这般严谨完善的抚恤金制度,为了立个标尺,免得将士以老黄历推测以为又是上面的空话,到最后就成了官员的敛财把戏,是以叶昭才令兵房将这事儿当成头等大事,雷厉风行的办了。   翻阅着文笺,侍卫匆匆而入,送来一封加急电报。   叶昭撕开火漆,抽出电文一看,就啊的一声,趁赣、湘战事正急,发匪翼王石达开直下河南,一路披靡,电文发出时已经攻破陈州府。   自己搅动的历史巨变,现今这是太平军第二次北伐?   叶昭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三章 长沙会战(上)   1858年底,发匪伪王石达开北伐,河南、山东等地捻军纷纷起事响应,大清新军火速驰援。   十二月,平远军西路军统帅苏红娘率平远军第六镇进入湖南境内,与哈里奇部会合,遂兵临长沙。   各路湘勇云集长沙,号称十万精锐,湖广总督曾国藩亲自坐镇,誓言与长沙共存亡。   太平军两镇、巡防、民团两万余屯兵长沙之南,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不仅仅是北京、广州、中州各地督抚,甚至全世界的目光却聚焦在这小小的长沙城,这即将到来的血火碰撞,不但关系湖广今后战局走势,更可以说是南北朝大战的一个缩影,代表着南北朝顶尖军事水平的两个集团,中华大地上国内战争中第一次热兵器兵团碰撞,即将拉开帷幕。   长沙南十里的黄花屯,旌旗遮天,营盘蔽日,密密麻麻的士卒组成的红缨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字大旗矗立万军阵中,随风飘扬。   此时中军营帐中,苏红娘正与哈里奇议事,红娘一袭火红甲胄,丝绦飘飘,宛如画中仙子,英武绝色。   营帐门侧几名女兵,其中一人正是罗阿妹。   “福晋娘娘,属下佩服。”听着苏红娘的计较,哈里奇连连点头,他从来都是称呼苏红娘福晋娘娘,自称属下,谦恭无比。   苏红娘正要再说,帐帘一挑,一名卫兵跌跌撞撞进来,喘息着,结结巴巴道:“爵爷,大帅,王爷,王爷……”声音颤抖,激动无比。   苏红娘微一皱眉,此时却见几人进了行营,为首一人笑道:“红娘,老哈,我来给你们助阵了。”语声清朗,人如龙凤,可不正是叶昭。   苏红娘一呆,急忙起身道:“你,你怎么这般快就到了?”   哈里奇早已跪倒见礼,随即营内卫兵都跪了一地。   叶昭褪去大氅,交与身旁侍卫,露出锦绣龙袍,清雅俊逸,难以言表。   “我也没想到这般快。”叶昭笑着走过去,又道:“都起来吧。”   叶昭早几日发来电文要来长沙前线督战,只是比他自己想象的脚程都快,其实也难怪,广州到韶州火车早通,而韶州到衡州之铁路去年动工,现今韶州到郴州线已经通车,是以从广州到长沙,实则已用不了几日。   说起铁路叶昭有时候也琢磨,这铁路线之勾画实则有迹可循,现今从广东到湖南修建中之铁路可不就是后世京九铁路之干线?从经济政治军事等等种种角度来考量,几条铁路干线,前世后世,实则得出的结果都差不多。   平远军与湘军决战长沙,此战之重要毋庸讳言,尤其是对于平远军来说,若此战败,三省七境,尽皆危矣。   这也几乎可以说是平远军自与英法联军大战后,所遭遇的第一次真正考验,叶昭又岂能不来前线督师?   而且,曾文正,要与曾文正碰撞,与这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湘军集团展开一次惊天动地的对决,叶昭心里思潮起伏,实在在广州有些呆不上来,或许,前世的记忆真的不是那么好摆脱的吧。   哈里奇已经急忙叫卫兵道:“速去传令,王爷亲征,快,再把王爷的帅旗升起来!”   卫兵匆忙而去,叶昭笑道:“我就是来看看热闹,这仗啊,你们该怎么打怎么打。”   哈里奇恭恭敬敬道:“王爷亲临,此战必胜!”   叶昭笑着点了点他,走过去坐到了帅案后虎皮交椅上。   此时肃智郡王、平远靖寇大将军的旗帜缓缓腾空,而王爷亲征的消息更传达到各营,平远军大营,立时欢呼呐喊声如海啸一般,由近及远,此起彼伏。   “罗阿妹!”大帐中,叶昭突然见到了这名女兵,仔细看有些面熟,略一琢磨,可不是在百骑过襄樊时救出的公平党女兵?   “是!”罗阿妹一躬身,响亮的回答。实则在跟随娘娘归顺南朝后,罗阿妹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也渐渐想通了,现今更明白,早前王爷并不是一时兴起亦或为了跟自己刺探情报,实则就是有心救护自己。   “王爷救命大恩,奴婢永铭于心!”罗阿妹一直就想跟叶昭说这句话呢。   叶昭笑了笑,见到故人的感觉很不错,在这个乱世,生命无常,多少自己熟悉的人一别之后,变成了黄沙骸骨?本以为,这个小女兵也只能在自己记忆中渐渐淡去,早已不知道遭遇了怎样悲惨命运,却不想,她还活着,很鲜艳的活着。   “说说军情吧。”叶昭转向了红娘和哈里奇。   哈里奇见红娘对他轻轻点头,就笑道:“是,由奴才来给王爷解说,湘军号称精锐十万,据奴才所知,实则其大约六七万之数,加之民夫,或许勉强能凑集十万人众,长沙城中,食粮怕也维系不了许久,但福晋娘娘和奴才都觉得,敌众我寡,围城不可取,是以难断其粮道,唯有强攻之,长沙城虽坚,但我平远军炮火更利。此番定要将曾国藩的家底扫个精光,只是万炮轰鸣,怕这场仗打下来,这长沙城、长沙城的百姓都要大大遭殃,却是有失王爷教诲之道,是以福晋娘娘和奴才都在想办法,若实无良策,却也顾不得了。”   叶昭微微点头,端起了茶杯品茶。其实后世史书,对于历代战争胜利一方给平民造成的伤害和伤亡都讳莫如深,好似胜利一方永远是吊民伐罪,老百姓对于其都拥护的不得了,更不会有误伤误杀平民之类的事件。实则战争之残酷哪是这般简单?手无寸铁的平民,不管立场如何,永远是战争时代命运最悲惨的人群。   ……   长沙城巡抚衙门。   后衙花厅,清雅别致,只是那千年竹的叶子微微发黄,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勃勃。   主位上,坐着一位红宝石顶子、仙鹤补服的官员,三角眼神光锐利,面相威仪,正是湖广总督曾国藩。   “他真的来了!”曾国藩品着茶,目光渐渐阴骘。   侧位坐的乃是湖南巡抚卢明泽,端坐着,默然不语,他知道,制台大人所说的他自然是肃王景祥。   景祥,谁能想到?本不过是京城混吃等死的黄带子,谁知道几年功夫,就搅得天翻地覆,昔日咸丰爷交给他的火器兵须臾就变成了一枝庞大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军事集团,广州新政,就在大伙都等看他笑话之时,却风生水起,听说现今西洋能造的东西广州大部分都能造,甚至都能造百门火炮的巨舰了,令人听了都心里惶惶,尤其是与他不坐在一条船上,就更是日日不安,不知道他下次又能鼓捣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玩意儿。至于什么民风民俗,现在反而成了旁枝末节,就算粤赣最守旧的乡绅,好似都渐渐转了性子,开始重新审视他给广州带来的影响。   这个人,到底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今日他亲自提兵兵临长沙城下,就算制台大人云集十万湘勇,可怎么觉得这般无力?或许那些骁勇的湘军将领还在摩拳擦掌,准备生擒景祥,诛杀景祥,可卢明泽却总觉得后脖颈一阵阵发凉,好似,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尤其是,上月湖南乱战,他曾经下令砍杀过数名平远军战俘。   “来了也好。”曾国藩低垂了双目,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报!大人,伪王景祥射进城的信,交给总督大人亲启的!”一名小校跑入,跪倒双手奉上一封信笺。   旁边卫兵接过,恭恭敬敬转递给曾国藩。   曾国藩翻阅几眼,就微微一笑:“又来蛊惑人心,倒真是他的作派。”伸手,将信转给了卢明泽。   卢明泽细细读去,虽不知道是不是肃王亲书,语气却是肃王本人的,劝说曾国藩投诚,免长沙百姓生灵涂炭之苦,信中也委实夸赞了曾国藩几句,称其经纬之才若能辅助同治帝,必能开创一番天地,为后世来者敬仰。   “他对制台大人倒是看重的很。”卢明泽微笑着说。   曾国藩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写这封信不过做做样子。”   卢明泽微微点头。   曾国藩站起身,踱了两步,笑道:“常闻景祥与平远军大名,今日会猎此间,倒也是一桩乐事,不过这景祥,我倒要见见他。”   卢明泽讶然,一脸匪夷所思。   曾国藩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这个景祥,做事看似没有章法,但这些年下来,你可看到了,广州怎样,平远军又怎样,这就叫胸有成竹,他的事我听得多了,赞的有,贬的更有,但我怎么也想不出他这个人到底怎样。”   卢明泽点头,原来制台大人也有此感,委实,景祥这个人,做事从不依常理,这些年下来,都好似在迷雾之中,实在令人难看透他的真实面目。   “我写封信,请他来长沙城一聚。信里讲,他若前来,自表明诚意拳拳,我定尊皇阿哥载濂为帝。”曾国藩笑着,眼里闪过几丝难以琢磨的光芒。   卢明泽就笑:“制台大人高明。”   叶昭看到信时就一个感觉,曾剃头这诱杀技能却是想用在自己头上。   第二十四章 长沙会战(下)   长沙城坐落在湘江东岸,沿江呈长方形。浏阳河绕城自东向北流入湘江,捞刀河在城北与浏阳河交汇,城东南以及湘江西岸为山地。依江而立的便是著名的岳麓山。   城南妙高峰,乃是长沙南门之屏障,城南书院天下闻名,只是此时书院空空荡荡,民居之所,百姓更跑了个精光。   平远军阵中,枪林如海,密密麻麻的步枪兵一行行一列列看不到尽头,血火杀气弥漫天地。   台上,肃智郡王、平远靖寇大将军景祥祭拜天地誓师,拔剑宣:“看天下魑魅,谁可挡平远军之锋!”   “杀!杀!杀!”万千将士,吼声直刺云霄,震天撼地。   旋即,平远军强攻妙高峰,长沙大战拉开帷幕。   炮火轰鸣,妙高峰山林中绽放出一团团火光,枪声之激烈在中华大地前所未闻,驻守妙高峰的乃是曾国荃及吉字营精锐,火器精良,骁勇善战;强攻的平远军将领则是哈里奇手下第一猛将怀塔布,手提马刀,身先士卒,犹如狼虎。   在距离战场的远远一处高地上,叶昭手持千里镜观察着各处战局,实则却也看不清什么,一条条战报不时传来。   湘军大将江忠源率万余湘勇猛攻平远军东侧阵地,以支援妙高峰战事,与苏红娘第六镇之步枪营展开激战。   枪炮声,呐喊声,大地仿佛在不时颤动。   叶昭轻轻放下手中望远镜,点了颗烟。   他身后的侍卫,乃是以“铁劈挂”成名的铁腿刘三,此时脸上微微变色,数万人激战,他第一次亲身经历,那如海潮般的士卒碾碎敌阵之威,若不亲身经历实在难以想象,处身此间,才会深刻体会个人力量的渺小,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在这战场之上,却实在微不足道。   妙高峰之战持续了数日数夜,因炮火难以对妙高峰清军实施有效打击,这场激战极为惨烈,第二镇第二步兵营,建制完全被打散,各哨军官士兵几乎牺牲殆尽,怀塔布身受重伤,被人抬下了火线。   就在妙高峰上湘军以为击退平远军进攻之时,哈里奇却亲自率领警卫哨以及一直被按住不动的步枪第一营、藤牌刀手营直插敌阵,势如猛虎,枪林弹雨中奋勇而上。   西侧阵地,湘军水军大小帆船层层叠叠而来,欲袭平远军中路及野战医院,却遭到火炮无情的轰击,看着炮火中碎裂的船身,在水中挣扎的同僚,再看那沿岸壕沟里密密麻麻的步枪枪口,木船纷纷转向北遁。   长沙城巡抚衙门,一条条军报报来。   江忠源部被击溃,退回城东城隍庙大营,而妙高峰上,平远军攻势更急。   曾国藩踱着步,脸沉似水。   妙高峰上,兵勇伤亡减员之快骇人听闻,每每一条战报上来,便是数百人的伤亡,几日功夫,妙高峰上万余吉字营守军已伤亡大半,虽城内援军源源不断而上,但却如何能和吉字营战力相比?   若妙峰山真正的情况传到城内兵勇中,只怕立时军心涣散,这两年,曾国荃的吉字营,骁勇超绝,几成湘军之精神象征,许多湘军兵勇极为迷信吉字营之武勇,虽早闻平远军大名,却并不相信其能强过吉字营。   谁知激战之下,平远军直如妖魅般可怕,小炮队步枪队源源不断,一波波攻击连绵不绝,好似永无停息。   曾国荃最后几份战报几乎每份都有“危急”之类的字眼,令卢明泽头皮发麻,难道妙高峰真的要失守?   突然曾国藩停下了脚步,道:“府台,你连夜传文下去,让每户必出一人自备器械到城头配合官军作战。凡出夫役者,可免一年的人丁;立有大功者,可优先保举。再令左翼驰援吉字营!”   卢明泽忙躬身领命,长沙城内,若尽征民丁,大概可得三万之数,平远军人数寡,妙高峰又不适合火炮军施展,制台大人目光锐利,势要将平远军拖在妙高峰,给其制造大量伤亡,再一鼓作气,聚而歼之。   正在卢明泽感叹并准备去传令之时,一名小校匆匆跑入,“报!大帅!天心阁失守!”   曾国藩和卢明泽立时脸上变色,天心阁为南城城楼,乃是长沙城域最高点,虽不是城门所在,但却具有十分特殊的地理位置,可充当瞭望哨、信号台、前线指挥部和战斗营垒,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前两年为防范发匪,天心阁上更修筑炮台,有九门开花大炮,若妙高峰失守,此处就是对抗平远军最重要的据点。   怎么就会突然被平远军占领了?   曾国藩随即就醒悟,冷声道:“贼兵定是小股侵扰,传令南城兵马,若一个时辰内拿不下天心阁,三翼统领提头来见!”   “喳!”传令兵急急奔了出去。   就在平远军与湘军激战于妙高峰之时,哈里奇令手下最精锐之侦察哨绕过妙高峰,杀光对方一运输队,乔装改扮,奇袭天心阁,旋即遭遇湘军猛烈围攻,激战三个多时辰,全哨百余人尽数牺牲。   但开花炮在城内、妙高峰下乱轰,天心阁上飘扬起平远军旗帜,一时长沙城大哗,悠哉游哉的市民这才感受到了战争的来临,甚至一枚炮弹砸碎了早点摊子,将一众喝豆浆的市民吓得鸟兽散,幸亏炮弹劣质,没有爆炸,不然怕这几十个市民全成了肉酱,至于其它几处,被开花炮炸死的平民怕也不下数十人。   侦察哨所撒之传单,不少被市民拣到,互相偷偷传阅,看到平远军有“火炮千门,助纣为孽者必轰为齑粉”,市民无不心下惶惶,而卢明泽征丁一途随即成了难题,响应者寥寥。   本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妙高峰守军闻听天心阁被平远军攻破,立时溃败,平远军趁势掩杀,毙敌俘敌无数,曾国荃身中流弹,被亲兵抢入城中,当夜,呕血而亡。   妙高峰之战,乃是平远军自广州战役之后与敌军最剧烈的碰撞,也是平远军与湘军两大军事集团的正式对决,没有火炮之利,激战数个日夜,不计巡防民团,平远军步兵团付出了阵亡千余人的惨重代价,为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最惨烈之损失。   叶昭心下郁郁,却不知天下皆惊,湘军吉字营在此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湘军第一猛将曾国荃战死,长沙城已经完全暴露在平远军炮火下,城内数万湘军,惶惶不可终日,眼见长沙失陷已成定局。   翌日,万炮轰鸣,平远军开始炮轰长沙城,自广东而来的物资兵源,沿着铁路线源源不断,运至郴州,再自郴州运至前线。   几日后,一艘炮舰突然出现在长沙城畔湘江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将那自岳州而来的运输船队一艘艘轰翻,湘军水师运载兵卒的战船毫无还手之力,几乎任人宰割,眼看着一发发炮弹落在船侧,击中船身,兵勇们惊叫着随战船沉没。   这是广东水师一艘千吨级别的小炮艇,伪装成商船,沿着长江、洞庭湖而来,突然出现在长沙城下,将长沙城水路封锁,其带来的恐慌无可言表。   平远军随即对长沙城展开强攻。   南城天心阁遭到平远军炮火猛烈的打击,其开花大炮炮台未上战阵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南城墙一段段仆倒,平远军工程兵更将早早埋好的雷管炸药引燃,天崩地裂的巨响,一大片城墙在湘军兵勇的惨叫声中倒塌。   城坚利器,在平远军火药之下早已不复昔日屏障之力。   巷战持续了一日一夜渐渐平息,只有偶尔的枪声响起,乃是平远军肃清城内之敌军,肃智郡王、平远靖寇大将军景祥入城之时,城内乡绅纷纷组织民众夹道欢迎。   1859年1月,平远军大破湘军,平复长沙。   此次两大军事集团的正面对抗平远军及巡防民团合计伤亡五千余人,湘军毙命者无数,投降者以万计,曾国藩领几百亲兵逃往岳州,在岳州收拢残部,听闻路途上还曾痛哭流涕,欲自刎以谢天下,被亲兵死命拦下。   平远军第二镇、第六镇随即在长沙休整,苏爵爷则率警卫哨、巡防、民团等组成的特遣营接收各路州府官员投诚。   同月,平远军第四镇勘定福州,淮军退入浙江,浙江各路绿营团勇围攻定海不果,闽浙总督袁甲三突然率数名官员来到广州,归附南朝,并登报通电全国。   其实现今说通电全国,也不过平远军治下电报相通之处。此外上海、天津、营口等各处商埠报社也均收到电文,几家报纸全部在第一版以最醒目位置刊出。   而一支阵容庞大的英法美三国代表团此时赫然来到了广州,拜见叶昭及两宫太后,代表团首席代表乃是刚刚来到中国不久的巴林爵士。   代表团的意图很明确,中国南北朝之争已经严重损害各国在华商人的利益,是以他们希望斡旋南北朝和谈。   而在山东,英国和法国均在威海卫取得租界,已经承诺帮助北朝平定捻军叛乱以及发匪的北侵,更会全力促成南北朝和议。   第二十五章 和谈?   郡王府花厅,叶昭摆弄着手里的一枝步枪,又拎了拎身边一只黄木盒,黄木盒里有十几只金属弹管,每只弹管都装好了子弹,而步枪换弹时不需一发发装弹,只要将弹管更换即可,弹管从枪柄底部插入,如此步枪射速可达到每分钟二十多发,在这个年代,效率提高了大大一截。   叶昭一见就知道,这大概同斯宾赛1865连珠步枪差不多。   转头看了眼一脸希翼的托马斯,叶昭笑道:“很好,有此利器,整个欧洲大陆都要仿造了。”   托马斯就咧嘴笑了,得亲王阁下夸赞,这阵子的辛苦总算没白忙。   不过叶昭随即又笑道:“不过就一点不好。”说着拎了拎黄木盒,道:“这太笨重了,若急行百里千里,只怕士兵们会怨声载道,你这个圆锥形子弹射击的好,弹仓嘛,你再仔细琢磨琢磨。”   其实若采用此种步枪战力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但现在有相应条件,叶昭希望能一步到位,采用毛瑟枪、汉阳造等模式,钢管若容易炸膛,可以采用套管加固,当然,只是采用其理念,因为材料火药等等关系,威力可能及不上毛瑟89后几代及汉阳造。这是个步枪技术发展极快的年代,各种理念层出不穷,一直到毛瑟枪几代完善才进入现代步枪模式,叶昭知道哪种理念才真正符合未来发展的趋势,自希望自己治下的步枪发展少走弯路。   随即叶昭就同托马斯探讨起步枪技术,如旋转后拉、拉壳钩、双排弹仓、桥夹技术等等,叶昭自然是纸上谈兵,靠自己对枪械爱好的那点了解乱侃一通,却也听得托马斯连连点头,显然大受启发。   “听亲王一句话,胜读一百年书。”托马斯用生硬的中文诚挚的来了这么一句,引得叶昭大笑,拍了拍托马斯肩膀,“有好的朋友,不会觉得旅途无聊,希望我们一直合作下去,亲密无间。”托马斯引用中国谚语,叶昭回以英伦哲言,托马斯微笑,用力点了点头。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南洋通商大臣邹凯之来到郡王府的时候托马斯已经告辞。   邹凯之经历可谓极为丰富,作过通译,在香港教会任职多年,极为通晓洋务,对于叶昭写的几本分析西洋诸国情形的书更是爱不释手,奉为圣经,只是近日他却有些心事重重。   看着邹凯之眉头紧锁的模样,叶昭就笑了:“仪铭,我可不讲究连坐这一套,你又何必这许多顾虑?”叶昭自知道邹凯之的心事,他在香港教会的好友洪仁玕回国,去了天京,颇受洪秀全重用,听说已经封了干王,很是鼓捣出了一套西式制度,不过也更加激化了太平军上层的矛盾。   在香港时,邹凯之好似与洪仁玕颇有来往,现今他自然怕被人翻旧账,与发匪伪王勾结,罪过可不轻。   邹凯之听了叶昭的话一呆,却是不想大将军王竟然知晓此事,又惊又愧,躬身道:“王爷,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洪仁玕前几日写给属下一封密信,属下担心交出后被人诟病,这才,这才隐瞒不报。”   叶昭摆摆手:“无妨,何必在意这些小节?我找你来,也不是为了此事,你见过英国使团了吧?”   “是。”邹凯之恭恭敬敬回答。   叶昭就笑:“这个使团嘛,胃口可不小,调停南北战事。”冷笑了两声。   邹凯之不知道大将军王心意,自不好搭言。   叶昭喝了口茶水,又道:“我与两宫太后皆与使团会晤过,我又同两宫合议了一番,准备由你任和谈大臣,与北朝议和。”   邹凯之一呆:“议和?”   叶昭笑笑:“奕欣要议和,那就和他谈谈,谈谈也无妨,你跟奕欣的人说,议和可以,划江而治,长江以南尽属本朝,如此就可给他喘息之机。何况谈谈打打,倒也有趣。”   邹凯之本想谏言,今长沙大胜,江北内乱,正是侵吞江南之大好时机,岂可错过?但听得王爷议和款项狮子大张嘴,就不由得一笑,道:“王爷说的是。”   叶昭又微笑道:“何况江北打烂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若能不受北朝掣肘,剿了发匪,倒也是万民之幸。”   邹凯之肃然起敬,道:“是!王爷常怀大义,仁恕为怀,此才是天下苍生之幸,天下万民之福。”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   与北朝议和,固然是不希望江北战祸连绵,若能趁此机会平了发匪收复两江闽浙,则席卷天下之势可成。   实则什么南北议和,简直就是笑话,这和南北朝甚至和后世国共和谈都完全两回事,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现今江南江北都自认大清正统,又如何能真正止刀兵南北和议?只不过各有算盘而已。   六王希望能喘口气加快武装新军速度,自己则希望早日平定东南半壁,则自己构想中的经济圈已然成势,从此与北朝的竞争只会拉其越来越远,文斗武斗,都不再惧怕他。   何况云贵湖南福建初定,正是凝聚人心之时,尤其是湖南,若想收服湘人之心,就更要花一番大力气。   还有一个原因,叶昭不希望后党势力急剧膨胀,现今北伐,投降官员越多,实则后党势力越重,这投降的官员中大半都是降的两宫太后和同治帝,闽浙总督袁甲三也好,云南巡抚劳崇光也好,实则都可称之为后党。   这些官员,却是需要自己好生消化一番。   不过兰贵人固然权力欲熏心,野心却也实在说不上大,对于议和她就极为赞成,显然能偏安广州,保一世尊荣她就颇为满足。   一来自是今世她颠簸流离寄人篱下,更没享受过真正权力巅峰之滋味,少了历练,少了野心;二来深居内宫,对于平远军之强势虽有耳闻,怕也以为夸大其词,心里多少对于挥师京师将奕欣赶下皇位少了信心。是以才会极力同意议和,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除了善于玩弄权术,从来见识也不甚高明不是?   看着邹凯之,叶昭又笑道:“议和之谈定于上海租界,你这就挑选精干人手,具名报于将军府。若在上海遇到奇难杂症,只管发电文就是。”   “是。”邹凯之又急忙躬身答应。   第二十六章 点绛唇(上)   广州冬日虽暖,莎娃和花姬却也都穿了风衣,同种款式的橘黄色风衣,一个大一个小,风衣下摆,花姬穿着橘黄色的咔叽布小裤子,绣花布鞋,清纯秀气;莎娃则是橘黄长筒棉袜包裹着她那压迫感十足的长长美腿,棕黄色皮鞋,碧眸金发,性感娇美;两人风情迥异,委实令人赏心悦目。   此时花姬正靠在一位脸上皱纹深如石刻的老奶奶身边,眼圈红红的,低声和奶奶说着什么。   这是一间西洋风格的套房外间,山水油画、欧式沙发蕾丝窗帘,莎娃咖啡后院的小洋楼,自从莎娃去了西关大戏院教舞后,锦二奶奶就作主将莎娃咖啡后院平房推掉,盖起了这座三层洋楼作为宾馆,而现今,好像莎娃宾馆是由莎娃老妈打点呢,听说账目还好。   这是三层豪华套房之一间,也是莎娃和花姬的住所,看得出两个小丫头亲昵的很,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此时叶昭坐在沙发上,品着浓香的咖啡,看着花姬与她奶奶又哭又笑,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几天忙得一个头两个大,邹凯之率领使团已经去了上海,今日上午办公之后,恰听闻花姬奶奶被接来了广州,遂过来与花姬、莎娃还有老奶奶吃了个午饭,花姬奶奶虽满脸皱纹,身子佝偻,但那双眼睛却极为清澈有神,看得出是位睿智的老人。   莎娃正站在沙发后给叶昭掐头,令叶昭有些忍俊不禁,不知道是不是又听她老妈说了什么,不过雪白小手揉掐按捏,倒是蛮舒服的。   “殿下,老婆子给您磕头啦!”花姬奶奶拉着花姬走过来,祖孙俩就要给叶昭跪下,叶昭忙扶起两人,对花姬奶奶道:“老人家,这可万万不成,您这不折我的寿数吗?”   花姬奶奶擦着眼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孙女红颜薄命,不知道沦落何方被人欺辱,却不想遇到了王爷这么个大贵人,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孙女一面,更知道孙女自由自在的生活,花姬奶奶只觉自己就是死了也再无牵绊。   “殿下,花姬她年纪小,哪儿做的不好,您只管打她骂她,只求,只求王爷一辈子看护她。老婆子,老婆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殿下。老婆子尚有一求,还请王爷送老婆子回大窝山,老婆子舍不得故土。”花姬奶奶又往下跪。   叶昭急忙拉住她,心下一叹气,这老人确实了不起,马上就跟着自己喊起了花姬这个名字,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孙女,至于说回大窝山云云,实际上在故乡她早已没有亲人,只是怕时间长了惹眼吧?以为自己对她孙女的一时新鲜劲儿,接了她来,但时间长了白吃白住的怕就有人说闲话,等自己新鲜劲儿一过,反而不美,会连累孙女。   “老人家,你放心,就安心住下吧,回头这家旅馆我转了莎娃和花姬,就是她们小姐妹的产业,你住下也好,回故土也好,都跟她小姐妹商量。”说完这话叶昭不禁微微一怔,怎么就要把旅馆送给她俩人呢?潜意识里,已经把她俩看成了自己的人?立时有些汗颜,心说叶昭啊叶昭,你离无道昏君也不远矣。   花姬奶奶就是一呆,要说孙女新晋得宠,王爷赏些银钱倒不稀奇,可送一家大客栈?这,这就是如夫人也没这说道吧?哪有妾姬有自己商行的道理?   可知道这广州新鲜事多,王爷更是天纵奇才,性子古怪,什么稀奇事怕都干得出,这不听孙女说还曾经和王爷骑铁马么?也不知道这铁马是个什么东西。   “哎呀,花姬,快谢谢王爷,快。”拉着孙女的手,老人急急的说,王爷金口玉言,就算以后厌烦了孙女,但孙女有了这家客栈,自也可保得衣食无忧。   花姬急忙跪下,磕头,声音娇柔似融,怯怯道:“谢王爷千岁。”   叶昭就是一笑,道:“叶大哥对你好吧?”   花姬红着小脸,不敢看叶昭,也不敢回答。   “老人家,你舟车劳顿,好生休息吧。”叶昭拍了拍花姬奶奶的手,又转头问莎娃:“安排人伺候了么?”   莎娃道:“是的,我请了一位服务员,双倍月薪,专门服侍奶奶。”   莎娃、花姬、花姬奶奶的汉语说的都有些生硬,倒是令叶昭升起一种万国博览会的感觉。   “走吧,咱出去逛逛街。”叶昭笑着说,莎娃自然欢喜,花姬眼里也闪过一丝希翼,但她恋恋不舍的看了奶奶一眼,花姬奶奶赶紧推她,低声道:“快去,记住奶奶跟你说的话。”   ……   西关店铺林立,德兴桥这一带属于下西关,商贸最盛,只是除了几条横贯东西南北的大街,其余街道极窄,这也是现实城镇特色,街道不过几步宽余,两旁木楼店铺一座挨着一座,竖挂的招牌幡布两侧触手可及,熙熙攘攘人流行走其间,只能看到一抹青天,很有些压迫感,就好像在走一线天的峡谷。   叶昭虽没有戴胡须,但穿着墨色三件套,礼帽风衣马甲拉翁基西装,很有些旧上海滩的感觉,礼帽压得低低的,也不大能看清他相貌,实际这套装束在广州倒也不怎么吸引眼球,算是时下比较流行的服装,身后跟着叶昭的刘三等几名侍卫也是清一色洋装三件套,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不过叶昭不起眼,莎娃和花姬却明艳绝伦,一个碧眸金发,个子高高的异国风情;一个清纯动人,黑柔柔长发及股的娇美小尤物;携两美同游,想不被人注意那是千难万难。   莎娃毫不在意四周看过来的目光,花姬则低着头,眼光余角瞥着王爷的步子,紧紧跟在旁边。   “爷,瑞蚨祥。”莎娃指了指前面几步外的一个店铺。   被这异国娇嫩动听的声音叫了一声“爷”,叶昭险些摔倒,怎么就喊自己“爷”了,不用问,自是莎娃老妈的调教,要她对自己恭敬恭敬再恭敬。   不过被莎娃这洋公主的异国风情腔调喊声“爷”,心里倒也麻麻酥酥,说不出的舒坦。   举步走向瑞蚨祥,叶昭心里一叹,晋商了不起啊。   说起瑞蚨祥,后世怕没几个人不知道,晋商,经营绸缎洋布起家,在京城享有盛誉,京城歌谣有“头顶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之说,兰贵人的寿袍、袁世凯的龙袍甚至新中国的第一面国旗,俱是瑞蚨祥的手笔。   现今虽说瑞蚨祥奇才孟洛川也就八九岁大,但孟家也自有能人,生意迁来了广州,不但经营布匹,更看中了成衣市场,有服装店出售成衣,所以说这商人如何经营,实在是由市场而定。   紧挨着的三家店面俱是瑞蚨祥,其中有布匹店,又有成衣店,分为男装女装。   叶昭同莎娃、花姬随即踱入了女装店,刘三等人只能守在店外,又没有女伴相陪,几个大男人进去未免太不好看。   其实现在之服装店只是面对广州新兴工薪阶层,这个阶层,自然没有多少财力买了好布料请裁缝制衣,尤其是新款式服装,因懂行的手艺人少,是以加工费高昂,但偏偏这个工薪阶层又很多是追求潮流的消费者,是以成衣店应运而生,多是经营旗袍、三件套洋装等,布料一般,手工也不甚精密,但却大受工薪阶层欢迎,当然,也有许多小富之家养了外室的,携带外室来买成衣,是以女装店倒也不禁男客,尤其是有女伴相陪的男客,反而种种实践证明,带了女伴的男客才是购物的主力军。   是以叶昭这个领着两位倾国美女进店的贵客马上被女店员热情接待,一看这位爷就不一般,两大绝色美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养了位碧眸金丝猫,这得是什么人物才养得起啊?   店内堂皇,还挂了水晶吊灯,很洋气,自也是吸引顾客的办法。   女店员清一色淡绿衣裤,清爽宜人,那最先接待叶昭的女店员陪着叶昭几人在店里各个衣架前转悠,热情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提成制。   而石膏模特本是叶昭的泰和行给其控股的制衣店出的点子,现在在广州已经颇为流行,瑞蚨祥自然也是拿来主义,也难怪,雕塑之身形何等苗条,什么服饰在其身上都显得美妙无比,虽因为石膏像造价高昂整个店铺只有几个,但却足以吸引眼球了。何况现今服装款式不多,大多只是颜色肥瘦的区别而已。   叶昭自然对店里的衣服不怎么看得上眼,不过商人就是商人,总有其狡诈之处,就说现在莎娃正要店员拿给她看的红色旗袍,若是懂行的,自会批其布料低劣,怕洗几水之后就原形毕露,但现今亮闪闪的看起来极为华贵,想穿上也很漂亮。   瑞蚨祥做生意也有一套,在旗袍衣架下有小牌子标明“忌水,可送本店清洗。”   叶昭看得忍俊不禁,心说难道你还能干洗了?但想来,人家有办法给清洗又不掉色。   女店员倒是偷偷问叶昭来着,问莎娃和花姬的橘黄风衣是从哪买的,或许是商业嗅觉灵敏,为东家打探;或许女性爱美之心。听得叶昭说请裁缝做的,又问哪家裁缝,何处设计,叶昭笑着指了指自己鼻子。   那女店员大概以为叶昭在调笑她,脸一红,就不敢跟叶昭说话了,令叶昭一阵无语。活在这个世界,有时候也挺累的,不知不觉就会被人认为是登徒子,要说起来,自己可是再正经不过。   “咦,这旗袍挺好的。”旁边有女子发嗲的声音,旁边走来一男一女,女的穿旗袍高跟鞋,露出雪白小腿,柳眉杏眼,小圆脸,长得也算漂亮,指着莎娃看中的旗袍,腻声拽了拽身侧男青年的胳膊,“大少,这件旗袍我看上了。”   男青年和叶昭几乎一个模子的打扮,礼帽西装风衣,身材微胖,倒是气势十足。   男青年却怔怔的恍如未闻,呆呆看着莎娃和花姬,目光就移不开了。   “大少!”女子可就有些醋意了,拉了拉男青年衣襟,男青年这才回神,看了眼叶昭,一仰头,高傲的对女店员道:“这旗袍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女店员为难的道:“李少爷,这,这位小姐已经要了,要不,您看看别的?”显然李少爷是熟客,女店员更有几分怕他。   男青年瞪起了三角眼:“她不是还没付钱么?这样,我出双倍!”   女店员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没这规矩啊?”   男青年勃然大怒:“妈的,敬酒不吃是吧?是不是想老子把你们这烂铺子给封了?叫你们东家喝西北风去!”   女店员吓得俏脸苍白,求助般的看向了莎娃,莎娃早就忍耐不住了,听得叶昭说了句“莎娃,拿了衣服走。”她马上就有了主心骨,碧眸一瞪,对男青年说:“你不讲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生气的小样子性感极了,可说的话就有些不伦不类,大概她本来的意思是说你仗着有几个臭钱不知所谓吧,引用了句谚语,随即就与原本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昭忍不住扑哧一笑,拉起花姬小手道:“咱走,咱不认识她。”   花姬一瞬间就想起了跟在叶大哥身后上刀山下油锅的日子,一时怔住,却没听清叶昭的话。   那男青年也嘿嘿笑了,“美人儿,少爷给你多少钱你能帮少爷推磨啊?”   莎娃不明所以,气愤的道:“多少钱我也不推!”男青年更是大笑,叶昭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就听有女子说话:“怎么这么热闹啊?”   男青年听声音耳熟,转头看去,马上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道:“哎呦,原来是厅长夫人,您怎么来这小店呢?二鹏子给奶奶请安!”说着就打了个千下来,又对他那女伴道:“快,给厅长夫人请安,这位是省巡捕厅德厅长的夫人!”说话嗓音极大,满脸得意洋洋,自是喊给这店里所有人听的。   进店的娇俏少妇正是德长的二姨太水仙,现今南朝巡捕系统革新,省巡捕局称厅,府县称局,德长为省厅排第二的副厅长。   水仙娇笑一声,说:“是金鹏啊,亏的人好介绍,我这不来寻裁缝吗,自己来,显得咱诚意足不是?”又问道:“你们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你的嗓门。”   李金鹏指了指叶昭,陪笑道:“这不几个不开眼的非要买我看中的旗袍吗?二夫人您忙您的,别误了您的事。”   水仙娇笑道:“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能让就让让,大吵大闹人家怎么做生意?”   “是,是。”李金鹏忙答应着,他父亲乃是省厅巡官,若外委地方是府局局总的级别,但比起在省厅地位极为特殊的德长厅长,那是天上地下,他自不敢违拗厅长夫人的意思。   跟在水仙身边的瑞蚨祥掌柜松了口气,心说幸好厅长夫人心善,这事儿算过去了。   水仙正想举步上楼,突然咦了一声,看向叶昭,叶昭其实本不欲与她相认,但此等情况,随即将礼帽向上挑了挑,笑道:“你处理的倒好。”   水仙大吃一惊,正想拜倒却见王爷挤了挤眼睛,笑道:“倒真是德长的贤内助。”话语颇多欣慰。   水仙知道王爷不欲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但礼不可废,轻轻一福,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店里掌柜、店员、李金鹏、李金鹏女伴尽皆骇然变色,厅长夫人这般客气的,难道是德厅长的尊长?   叶昭笑道:“这不陪两个小妮子逛逛嘛!”点了点莎娃和花姬,水仙就嫣然一笑,心说王爷倒真是风流。   回想进店之后情形,水仙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心说幸好幸好,没做出什么失礼的言行,听王爷两度欣慰的夸自己,显然对自己印象极佳,水仙全身骨头就觉得轻了几两,能得王爷喜爱,在府里的地位自会大大不同,也不见得就弱于大夫人了,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好似王爷对大夫人并不怎么喜欢。   “咦,你们怎么进来了?“一名女店员惊讶的看着刘三等人。见好似是王爷在铺子里与人起了争执,这些侍卫自然责无旁贷鱼贯而入,只是店中喧闹,刚刚没人注意他们。   女店员还待再说,要赶他们出去,见掌柜的对自己连使眼色,这才作罢。掌柜的见多识广,可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时叶昭就问水仙,“他是谁家的少爷?”这个他,不言而喻。   水仙看了李金鹏一眼,目光满是怜悯,心说这家子怕是完了,恭声道:“是省厅李长生巡官的公子,您定没听说过,听德长说,还是很能办些事的。”   叶昭微微点头,对女店员道:“包起来吧。”女店员此时哪敢再说什么,赶紧把旗袍叠好放入纸袋,交给莎娃,又接过莎娃给的银元,连声称谢。   叶昭一行人随即扬长而去。   店里空气凝固了好一阵,李金鹏才抹着额头汗水,小心翼翼问水仙:“奶奶,刚刚这位爷是?”他不傻,可知道这次怕惹到真主了,自己父亲巴结的不能再巴结的厅长之夫人在人家面前好似大气都不敢喘,老天爷,自己算哪根葱啊?   水仙苦笑:“你呀,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这位爷的身份,你这一家子以后还想有安稳觉睡么?想了想道:“你父亲若无纰漏,他老人家公正严明,也不会为难他。不过你嘛……”摇摇头,水仙对掌柜使个眼色,走步上楼,听闻这位李少爷很是有些劣迹,虽不至作奸犯科,但依仗父亲权势欺压良善也是有的,只怕可就大大不妙了。   李金鹏脸如死灰,再说不出话,而那位小情人却早就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第二十七章 点绛唇(下)   金盏阁,叶昭正在书案前踱步,他在考虑官员财产申报事宜,今日下午的遭遇令叶昭清醒意识到,新的利益集团在渐渐当家作主,一个小小的巡捕厅巡官,说起来不过是吏员,其公子已经在作威作福。   而自己眼里这巡官不值一提,在百姓眼里怕就是一座惹不起的大山。   如何控制自己领导的新利益集团不要变质为另一个封建统治集团?虽然做了很多事,监察制度也好,法治实行也好,但感觉,总是有些偏差,毕竟中国有着数千年的官本位传统,不似西方,一直有类似民主之类的哲学理论传播。   官员财产申报,实则北欧国家早有实行,但真正立法还要二十多年后的英国,等真正有效实行却是要下个世纪了。   而在国内实行什么官员财产申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可那又如何?如果自己不趁现在威望正隆将种子播撒下去,等后世来解决,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一个新制度的推出,势必会使得自己失掉一部分支持者,但也同样会争取到新的支持力量,何况现今乱世,很多东西却是很好推行,只要平远军一直保持常胜军的势头,失去的支持者也会慢慢回头。   当然,就算要推行财产申报现今也不过播撒种子而已,至于收获的成果等后世来采摘吧。   现今可以先从巡捕房、按察司等司法执行部门开始,公检法系统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可以说是百姓对一个政府最直观的认识,巡捕房、按察司被早早套上辔头,可使得腐败行为大大减少,美国实行官员财产申报,最初也是由司法部门开始。   而现在在自己的政治拼图里,巡捕房、按察司除了几位大佬,其骨干官员大部分尚是吏员,是以最早拿他们开刀反而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种子提前播下去,再慢慢培育。   伸手拿起桌上咖啡,正在踱步琢磨这财产申报如何来搞,门被轻轻敲响。“进”,叶昭没有回头,捻着翠绿杯柄出神,忽就觉得不对,转过身,却见莎娃和花姬俏生生站在门侧,还是下午的装束,橘黄色套装,各有一番明艳动人。   “你们怎么来了?”叶昭奇道,又看向了跟在她俩身边的小婢,小婢垂首道:“两位格格是凤主子接来的。”   “金凤呢?”叶昭放下了咖啡杯。   “又赶去佛山了。凤主子说,请两位格格为主子献舞。”   叶昭无语,真是白忙中还记得替自己操心,不过蓉儿又去了观音山,倒确实挺无聊的。   “甜心,我和花姬排了双人舞,你看不看?”莎娃碧眸眨呀眨的,长长睫毛微微翘起,比日系漫画里的欧美芭比风情还要诱惑百倍。   叶昭琢磨了一下,就摆摆手:“算了,还是聊聊天吧。”实在有些乏,也没心思看什么舞蹈,至于莎娃喊自己爷也好,甜心也好,在她看来都是一句称呼,倒是同自己想的一样。   花姬怯怯看了叶昭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小声问:“王爷,您,您是不是倦了?”   叶昭笑道:“还是你体贴,比莎娃强。”   莎娃对这种比较自然不以为意,反而走上两步,关切的道:“甜心,我和花姬给你按摩,我们俩可是每天都练习呢。”   “哦?”叶昭心里一动,笑道:“好啊。”   “那,甜心,我们去床上。”莎娃碧眸满是兴奋,一直就想给这厉害男人知道自己的按摩手艺呢。   还要上床?叶昭一阵挠头,可看着这两个娇俏美人,要说心里不痒痒那是假的,她俩上床一起给自己按摩?心跳微微有些快,叶昭干咳一声,作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麻烦!”好似不情不愿的走向里间。   巨大的红漆描金架子床宛若浓缩的华丽小宫殿,还带开门的,床上红灿灿一片,高枕软卧,香艳而华贵耀目。   莎娃和花姬都脱了风衣,褪鞋上床,莎娃露出性感漂亮的白纱裙,巨乳仿佛也去了束缚,猛地跳了出来,又被白纱裙束胸紧紧裹住,花姬则是橘黄色旗袍,更显清秀纯美。   或许是见到大床实在华丽高贵,莎娃一边小心翼翼爬上床头,一边娇声道:“我和花姬刚刚都沐浴过了,在紫荆阁,二夫人说,晚上我和花姬可以在紫荆阁睡。”   叶昭微微点头,他已经躺在床上,随即头就被轻轻抬起,搁在了莎娃的棉袜美腿上,惊人的弹力马上从后脑传来,舒爽异常。   莎娃轻轻按摩叶昭头部,花姬则怯怯跪在一旁帮叶昭按腿,叶昭的丝绸睡衣睡裤极薄,花姬的雪白小手一下下好似掐到了心坎里,随着她小手一路而上,叶昭的心翻腾的越是厉害,闭着眼睛,道:“花姬,你心里,还当我是叶大哥么?”   “奴婢,奴婢不知道。”花姬怯怯的,娇柔似融的声音。   “你呀,胆子太小。”叶昭摇摇头。   “可是,可是奴婢知道,王爷是好人,对奴婢也是最好的,奴婢遇到王爷,是大福气,愿意做牛做马,几辈子伺候王爷。”花姬终于鼓起了勇气,难得说了这许多话。   叶昭心就有些甜,笑道:“几辈子?就怕我没这福气啊。”   “不,不,王爷福气是顶大的,再没有第二个人比王爷福气大。”花姬急急的说。   叶昭就笑,睁开眼睛,却不妨莎娃正俯下身,那对压迫感十足的巨乳就在眼前,而莎娃小手在叶昭下巴和脸上轻轻摩挲,酥酥痒痒,花姬的小手也恰好在这时节捏到了叶昭的内侧腿根,麻痒难当,犹如电击,叶昭一下屏住呼吸,不可避免的,身子起了反应。   “啊!”花姬惊呼一声,莎娃却是吃吃的笑,随即从旁边掀过一条红薄毯,盖在叶昭下身处。   “笑什么?”叶昭老脸挂不住,瞪了莎娃一眼,却见莎娃碧眸流转如波,就在自己眼前,而花姬则红着脸,急忙将小身子极小心的坐在叶昭小腹上,背对叶昭,帮叶昭按摩双腿,实则是羞极下加快了进度,不敢来看叶昭。   她身子轻软无比,坐在叶昭小腹,宛如羽毛,那感觉,简直令人飘飘欲仙,看着她后背一直垂下来的黑柔柔长发,就更平添了几分诱惑。   见花姬背过了身,叶昭立时色心大动,对正偷笑的莎娃招了招手,莎娃有些莫名其妙,却被叶昭用手勾住了脖子,顺着叶昭手势俯下身来,她自幼苦练芭蕾,身段却也极柔,俏脸一下就被勾到了叶昭面前,叶昭轻轻吻在她的碧眸上,又往下移,噙住了她的红唇,莎娃碧眸闪过欢喜的光芒,任由叶昭吸吮她的小香舌,还不时主动挑逗,虽稍显笨拙,却令叶昭觉得刺激无比。   品尝着莎娃香津滋味,叶昭不觉意乱情迷,双手摸索着莎娃的棉袜美腿,只觉身子都酥了,眼角却突然瞥到花姬橘黄小袜一边一个就在身侧,伸出大手,就握住了花姬的小脚。花姬惊叫一声,回头,见叶昭和莎娃姐姐正在香嘴,立时又是一声惊叫,急急的转过头去,小小俏脸已经红似云霞,心扑腾扑腾跳,浑不知身在何处。   叶昭褪去花姬小袜,欣赏着那柔美足踝上娇艳欲滴的玫瑰,手里握着这柔美而娇嫩的小小脚儿,欲火腾腾燃烧,而莎娃这时候又俯下身,轻吻他的脸庞,痒痒湿湿,如猫爪挠心。   “花姬,你来……”叶昭声音都在颤抖,花姬小身子一僵,但却只能怯怯的转身,闭着眼睛,任由叶昭拉过去,整个小身子都伏在叶昭身上,却轻柔的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睁开眼睛。”叶昭梦呓般的命令,花姬紧闭的俏目慢慢睁开,叶昭一笑,轻轻吻在了她的小嘴上。   “张开嘴,舌头给我……”在叶昭一连串的命令下,花姬很快香唇失守,小嘴被叶昭的舌头伸进去肆孽,她紧张的不敢动,却隐隐还有丝开心。   叶昭终于依依不舍离开她的红唇,捧着她的小脸,清纯绝美,娇娇怯怯,令人恨不得就地正法了她,而另一侧,就是莎娃那满是异国风情的碧眸白皙脸蛋,叶昭只觉头晕目眩,不知不觉就捧着花姬的小脸向莎娃面前凑了凑,而莎娃好似知道叶昭的心意,吃吃一笑,好似说了几句俄文,红唇就凑上去,噙住了花姬的两瓣小小红唇,叶昭脑子就嗡的一声,更眼见莎娃在轻舔花姬红唇,两只小美舌好似也轻轻的碰触了一下,叶昭的身子都要爆炸了,猛地翻过身,将西洋女郎、彝族尤物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外间屏风后突然有小婢怯怯道:“主子,老太太问那本书找到了没?”   叶昭晃晃头,好一会儿才渐渐回神,说:“找,找到了。”这才想起,老妈叫自己送本佛经过去,自己本来都准备好了,却不想被这两只小妖精给一打岔,倒险些忘了。   “就在桌上。”叶昭略一琢磨,对花姬道:“你去一趟,问问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没。”   往常这些活儿自然是如意的,现在如意不在,若就遣个小婢送去,叶昭可有些不放心,也显得轻慢,母子虽不讲究这些,但礼不可费。   花姬如蒙大赦,急忙穿袜穿鞋下床,逃也似的跑去了外间。   听着花姬和小婢脚步声出屋,叶昭回过头,看着身侧深邃碧眸也正凝视自己的莎娃,叶昭笑道:“好,就剩咱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妖精。”   莎娃咯咯一笑,示威似的耸了耸那对巨乳,说:“甜心,我喜欢被你收拾。”   异国腔调清脆动听,一下点燃了火药桶,叶昭再不说话,猛的压了上去……   硕大坚挺的巨乳,长长的雪白美腿,莎娃魔鬼般的身材令人窒息,压在其上只觉弹力惊人,好似稍一动,就能将人高高弹起,那绝妙滋味销魂蚀骨,一瞬间叶昭就变成了野兽,只想把这魔鬼天使西洋尤物彻底征服,一寸寸亲过莎娃的肌肤,莎娃以红唇回应,碧眸渐渐迷离。   “啊!”当叶昭侵入她身体的一瞬,莎娃碧眸一凝,痛得大叫起来,那白皙漂亮的高高鼻梁好似都疼得在抽气,“甜心,疼死我了!”莎娃碧眸中泪水淌出,就算刚刚被叶昭俘获时,她都未曾哭泣,此刻却可怜巴巴的痛哭出声。   叶昭微觉歉疚,可压在这碧眸尤物魔鬼般的胴体上,感受着身下的丝丝紧裹,身子都仿佛在燃烧,轻轻抚摸莎娃的金发,手在轻轻颤抖,叶昭就好似循循善诱的叔叔,柔声道:“没事儿,一会就好了,乖。”说着话,小心的轻动起来。   床幔轻轻抖动,由慢变快,莎娃喉咙里渐渐吐出一个个古怪的音节,是俄文,听在叶昭耳里却宛如仙吟,看着小尤物渐渐碧眼如丝,脸上渐渐露出享受表情,叶昭就好似被打了兴奋剂,立时就疯狂冲刺。   莎娃喊声越来越大,叽里咕噜,清脆无比,长长美腿用力盘在叶昭腰间,美甲脚趾翘起好看的弧度,金发披散在红枕上,宛如靓丽花朵,俏脸左右婉转,红唇轻咬承欢,此情此景,是男人都会疯狂。   “甜心,甜心,饶了我,饶了我……”莎娃闭着眼大喊着,雪白长腿也无力的滑落,叶昭一边奋力冲刺,一边在莎娃耳边低笑道:“喊我爷。”   “爷,爷,饶了我吧,我不行了……”金发小尤物宛如要死过去一般翻着白眼,气若游丝,却令叶昭更加疯狂,甚至更升起揉捏她的暴戾,而莎娃很快就大声喊起了俄文,叽里咕噜,是在下意识的求饶……   “啊。”一声惊叫,令叶昭从腾云驾雾般的享受中稍稍回神,转头,却见花姬正站在床幔旁,一脸的不知所措。   叶昭欲火焚身,此刻又哪管这许多,看着花姬的小身子就咽了下口水,轻动着,对花姬招招手,“花姬,你上来……”声音怪异而颤抖。   花姬不敢不从,褪掉绣花鞋,刚刚怯怯坐上床头,就被叶昭一把抱了过去,笑道:“来得好,来救你莎娃姐姐了是吧?”   花姬紧紧闭着眼不敢说话,叶昭亲了她小嘴一口,道:“你不睁眼睛,不说话,那我可就不管了,你莎娃姐姐受罪可全赖你。”   花姬拼命摇头,又偷偷看去,只见莎娃姐姐碧眸紧翕,剧烈的喘息着,身子一阵阵的哆嗦,好似晕厥了过去。   “你不管她,那好,你走吧。”叶昭心里坏笑着,推开了花姬。   “叶,叶大哥,花姬知道您是好人,您,您饶了莎娃姐姐吧。”花姬小声的哀求。   叶昭翻着白眼道:“我现在不是你叶大哥,是好色王爷,是坏人!”心里这个舒爽啊,欺负小花姬的感觉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走吧。”叶昭摆着手,回头看向莎娃,眼里渐渐迸出火星,这可不是吓花姬,实在是莎娃玉体横陈,金发小尤物媚态无边。   花姬眼见突然变得坏极的叶大哥盯着莎娃姐姐的眼神古怪的可怕,小心思全是骇怕,无奈下,跪着蹭到了叶昭身前,哀求道:“那,那我,我来……”声若蚊鸣,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叶昭。   叶昭嘿嘿一笑,伸手将她小身子揽过来,笑道:“这就对了,咱家花姬心肠好,叶大哥可疼你了。”眼见怀中清纯小女孩娇娇怯怯模样,欲火更盛。   “给叶大哥看看你的刺青。”叶昭声音颤抖,身子后退,放过了莎娃,魔爪随即就伸向了花姬这只小绵羊,花姬不敢动,不敢说话,任由叶大哥将她束裤的黄绸带抽掉,随即小腹一凉,好似被叶大哥扒掉了裤子,花姬更不敢动,两只橘黄袜小脚互蹭,那可怜模样别提多诱人了。   看着花姬雪腻小腹上妖娆怒放的七彩花朵,叶昭就觉热气腾腾的从小腹向上冒,又哪里还能忍住,都不及去欣赏小美姬别处风情,就猛地压了上去,花姬惨叫一声,此时的她,除了橘黄色咔叽布裤子和鹅黄亵裤被扒到腿弯,却是全身上下齐齐整整,就被光溜溜的叶昭搂在怀里逞凶。   不过花姬身子柔的好似没有骨头,橘黄小袜被一边一个压到了俏脸之侧,她却全无压力,只是,要忍受那下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渐渐的,疼痛处变得酥酥麻麻,花姬闭着眼睛忍受,疼痛难忍时她不敢出声,痒痒酥酥时她也不敢出声,就怕惹叶大哥生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腾云驾雾般的花姬渐渐失去了知觉……   ……   “当当当”自鸣钟清脆的敲响,余音袅袅,已经是中午十二时。   叶昭靠在架子床做工精巧的红木床头,有软垫,姿势倒是极为惬意,他正用贮水笔写着什么东西,而锦被之中,一左一右,露出两个小脑袋,一个金丝波浪,一个黑柔柔长发,小脸蛋都俏丽无比,两美均在安睡。   叶昭早就醒了,甚至还要小婢送来早点吃了,只是不舍得离开而已,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何君王从此不早朝了,只有拿了纸笔写文章聊以自慰,比那些无道昏君要强一些。   一夜癫狂,舒爽的好似毛孔尽开,昨晚最迷乱的时候莫过于莎娃幽幽醒转,见自己正折腾花姬,她媚眼如丝的在旁侧帮忙,那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乱动,红唇乱亲花姬小脸小嘴,淫乱之场面令自己现在想想都不禁脸热,却又刺激的好想再来一次。   不过当时花姬已经不省人事,等什么时候花姬清醒的时候要她如同莎娃一般“帮忙”,小花姬是不敢不从的,想着小妮子清纯甜美,却可怜巴巴要跟自己这个昏王混在一起,不觉好笑,更有些血脉贲张。   转头看了眼熟睡中小脸满是安逸的花姬,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黑柔柔长发,遇到自己,是幸还是不幸呢?又看向莎娃,小丫头也睡的正香,叶昭凑过去,在她清香金发上轻轻亲了一口。   不管她们是幸还是不幸,可对于自己,遇到这些多姿多彩的女孩,是最大的幸运吧?在这个惨烈地狱般的世界,有了她们,自己才不会了无生趣,才不会举着所谓为国为民的崇高理想之旗帜在这黑暗的世界中挣扎,就算以后终被黑暗吞噬,至少,自己活得像个人。   “咛”,花姬渐渐睁开了眼睛,旋即见到正对自己咧嘴笑的叶大哥,又急忙紧紧闭起。   “醒了,小丫头。”叶昭笑着拧了拧她的小鼻子,花姬更不敢动。   “衣服我帮你穿好了,不过沾上血了,等晚点你莎娃姐姐醒了,再洗澡换衣服吧,就是这处子红可就乱了,我知道你们重视这个,等醒了,用剪刀随便剪一块吧,不然就这床单你俩一起收藏,反正你们小姐妹也不分彼此。”可不是,一夜折腾,两女的处子血被蹭得到处都是,想分怕都没得分。   花姬听话的点头,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这时候莎娃也渐渐醒转,咯咯一笑,就蹭到了叶昭身边,那双绝妙长腿盘在叶昭腿上,娇声道:“甜心,你太厉害了,比我妈妈说的最厉害的情人还厉害,我妈妈说,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第三次甜波,可我昨晚,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莎娃姐。”花姬无奈又委屈的看着她,怎么是这样的?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呢?可看叶大哥含笑看过来,又急忙翕上双目。   莎娃笑嘻嘻道:“好吧花姬,我听你的,以后你睡着了,我才和甜心说情话,你说情话的时候我也不听,好不好?”   花姬俏脸通红,闭着眼睛,拼命的摇头。   叶昭哈哈一笑,两个小尤物委实风情迥异,偏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令自己尽享齐人之福,想想当初将花姬送去和莎娃同住,算不算有先见之明呢?   “好了,咱起床,洗漱沐浴换衣服。”叶昭笑着坐起。   见到莎娃和花姬明艳小脸都听话的点头,叶昭更是大乐,昏君就昏君吧,人这一辈子,够资格当昏君的又有几个?   第二十八章 角色转换   银安殿黄幔后,叶昭正跟李小村交代发给使团的电报事宜。   “跟调停的各国讲,不要妄图以平衡南北战力为名售卖军火,尤其舰艇,听闻奕欣已经准备组织使团赴各国考察购买炮舰,你要邹凯之跟他们讲,如果他们想认真调和,就要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切出售武器给北京的商行将会被平远军视为敌人,售于北京的舰船,平远军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拦截亦或击沉,由此造成的人员财产损失概不负责。”   李小村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他渐渐发现这是一个好办法,免得混淆了官上的意思。   叶昭琢磨着又道:“还有,再跟邹凯之强调,南北划江而治,赔偿五千万两军费,这是和谈开始的条件,而不是底线,如果不能在此基础上展开谈判,旁的也不用说了。”   李小村连连点头,现今虽说是和谈,实则各处战火纷飞,尤其是浙闽一带,第四镇与淮军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北朝兵马对定海的围攻也一刻未曾放松。   平远军水师陆战队轮番调遣入定海守城,定海这个在北朝看来的喉中之刺,却成了王爷的练兵场,有新修筑的炮台以及陆续运抵的几十门火炮,定海真是稳如磐石,北朝在定海城下损失惨重,伤亡怕不下万人,现今攻势已馁,眼见是啃不下的硬骨头,又哪里还有人愿意去送命?   “您喝咖啡。”花姬见李小村的杯子空了,怯怯的送上一杯咖啡,她穿着系皮带的橘黄色小短风衣,橘黄色咔叽布小裤子,鹅黄绣花布鞋,娇娇怯怯,清纯娇美,看到她这身穿着叶昭不由得就想起了前天晚上,心头一阵火热,小妮子就是这装扮被自己给糟蹋了,想想当时实在猴急,实则这小妮子的娇嫩身体,自己都未窥全貌,真想现在就抱她过来好好怜爱一番。   不过这毕竟是银安殿,办公严肃之所,叶昭也不过想想而已,就算刚刚没人的时候,却是玩笑话都没跟花姬说一句。   花姬和莎娃,叶昭给她们安排的是一三五七九住在莎娃酒店,两个小妮子可以去陪陪莎娃老妈、花姬奶奶,二四六八十则住王府紫荆阁,当然,要等事情先稳定稳定,最起码等蓉儿从观音山回来。   旗籍的事儿,叶昭压根就没想过给两人入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个小小的风向标,而且两人毕竟是格格、王府妾姬,不会那般显眼,其实在广州,旗民通婚早就成为台面下司空见惯之事,却也没有哪个衙门来管。   至于工作,大戏院排舞两个小妮子自然不用辞,而今日莎娃去陪妈妈逛街,叶昭则把花姬叫来银安殿当差。   见花姬送上咖啡,李小村慌忙站了起来,别看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好像受惊的小兔子,怯怯的别样清美,可听说她可是王爷的寝房格格、爱姬,李小村又哪敢托大?   叶昭就笑,看了看自鸣钟,道:“也到饭点儿了,你这就去吧。”   “是。”李小村躬身告辞。   叶昭旋即看着花姬一笑,道:“咱也去吃饭,顺便逛逛街,我可最爱跟我的小妹妹逛街了。”   心里本来确实隐隐有些拿她当妹妹看的意思,只是前晚之后,这念头好像就变得龌龊了,小妹妹变成了情妹妹,而且欺负起来特别有感觉。   “想吃什么?”叶昭笑着拉起了花姬的柔嫩小手,将花姬的小身子拉到了自己身边。   花姬低着头,小声说:“您,您吃什么,花姬,花姬就吃什么。”   叶昭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   莎娃酒店三层套间的餐厅,花姬正与奶奶坐在红木餐桌前吃饭,叶昭则轻轻推开窗子,站在窗口吸烟,看着长街上两名骑着脚踏车挂着钟表的黑制服巡捕慢慢驰过,叶昭微微点了点头,而远处,林立的木架,叮叮当当的建筑声,几乎是整个广州城,甚至是整个粤赣城市的缩影。   红木餐桌上,都是彝族美味,干炸土海参、酸菜汤、辣子鸡、茶饭等等,丰盛无比,这都是族里土司才能尽情享用的美味佳肴。   花姬也不知道霸道的叶大哥什么时候请来了会做彝族菜的厨师,又派来酒店专门给奶奶做菜,本来叶大哥能带她一起来陪奶奶吃顿饭已经令她喜出望外了。   一直偷偷看叶昭的背影,花姬奶奶见孙女的小模样,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目光也柔和起来,都说红颜薄命,可没想到,孙女会认识殿下,而且看的出,孙女喜欢他,大概是孙女的善良感动了天神,才会赐福给她,只是不知道这偌大的福分,会不会折了孙女的寿数。   可是,就算能过上一天这样的生活,做女人的,那是死都愿意了,只希望,天神垂怜,玛嘿阿依能多享几年的福,不要早早夺走她的生命。   花姬奶奶和花姬起身收拾碗筷的动静惊醒了正思索问题的叶昭,回身微微一怔,叶昭笑道:“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叶昭草草吃了几口自是希望婆孙俩不要拘束,能好好享用这一餐。   “殿下,老婆子吃好了。”花姬奶奶虽然略带拘束,但看叶昭的目光却极为慈和亲近,她从孙女的眼神小动作看得出,孙女定然成了这个男人的人,而看叶昭,多少就有些看女婿的味道了。   叶昭笑道:“那,花姬,去陪奶奶洗漱,这里我叫人来收拾。”   “哦”花姬点了点小脑袋,扶着奶奶道:“奶奶,我们去漱口。”   花姬奶奶拍了拍花姬的手,祖孙俩慢慢走了出去。   叶昭这颗烟吸完,服务员已经麻利的收拾完餐厅,花姬也走了进来,叶昭笑道:“奶奶休息了?”早知道老人家有睡午觉的习惯,而今天就更会午休了。   “是。”花姬答应着,见叶昭对她招手,小脸就微微有些红,但自不敢违拗,小心翼翼走到了叶昭身边。   叶昭指了指窗外西关蜘蛛网般的城域以及隐约可见的广州城,笑道:“花姬啊,你知不知道,照此发展下去,极西之地的巴黎伦敦也未见得能比上咱广州了。”   花姬见他开心,自也有些开心,虽不大懂,却也点了点小脑袋。   叶昭就是一笑,说:“叶大哥心情好,又办好了件差事,你这做妹妹的该怎么奖励叶大哥啊?”花姬说:“我,我不知道。”见叶昭笑容古怪,花姬小脸立时通红,就知道叶大哥又起了那羞人心思。   叶昭笑道:“你怎么不知道,奶奶午睡,也是想你奖励我,是不是?”   花姬不敢看叶昭,一个劲儿摇头。   叶昭一笑,低声道:“走,去你和莎娃的房,莎娃姐姐要晚上才回来,是不是?”本来只是想逗弄她两句,可见花姬娇美模样,橘黄清纯风情,再想起她在床上千依百顺的听话小样子,叶昭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怪异起来,有了丝怪异的颤抖。   拉着花姬的手出了餐厅,客厅装潢富丽,靠着油画走廊两个卧房,靠东间住的是花姬奶奶,西间则是莎娃和花姬的房。   花姬不敢不从,被叶昭拉进卧房,房内淡淡清香,粉红墙纸,类似于席梦思的大床,床头挂着花姬和莎娃两个俏佳人合舞的彩色油画,绮旎无比。   花姬脱了绣花鞋,可怜巴巴的上了床,又听叶昭指挥:“来,这样,跪着,对……”轻轻跪在华丽柔软的大床上,俏脸火热,埋在被子里。   叶昭的鼻血都快喷出来了,他站在花姬身后,只见紧绷的橘黄小裤子下,花姬小小的翘臀曲线诱惑无比,一双柔美的小黄袜不安的蹭着,那怯怯欲迎还拒的姿态简直要人的老命。   叶昭咽了一口又一口口水,想扑上去从后面蹂躏她,可又不知道怎么动弹不得,突然摇摇头,颓然的坐下,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性奴隶主?   是,来到这个时代,自己道德观念变了许多,可,总不能真的变成荒淫无道的暴君。   “花姬啊,你起来吧,来,过来坐。”叶昭开了瓶几上的荷兰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心里的燥热稍稍熄灭。   花姬听话的爬起,穿了鞋子,小心翼翼来到叶昭身边软墩坐下,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小脸有些苍白。   “花姬啊,你说你叶大哥是不是越来越坏了?”叶昭看向了花姬。   花姬急忙摇头。   “说真话。”叶昭看着花姬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大坏蛋,就想享受你的身子,也不知道顾及你的感受,不管时辰地方儿,叫你这样那样的,叶大哥不是个东西,是不是?”   花姬小脸苍白的几乎透明,结结巴巴道:“花姬,花姬是不是哪做错了?叶,叶大哥,您,您刚才说的太快,我,我没听明白要怎么跪……”   叶昭一口汽水就喷了出来,无奈的看着这个小妮子。   花姬又怯怯的低下了头,说:“花姬,花姬下次不会了,叶大哥,您别生气……”   叶昭就有些无奈:“那,你刚才心里就没有不舒服,不开心?”   花姬茫然的摇头。   叶昭更是无奈,道:“那你说说,你知道什么是开心吗?”   花姬低着头,好半晌道:“叶大哥开心,花姬就开心。”这话在心头盘桓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叶昭怔住,一腔柔情渐渐升起,轻轻抚摸花姬黑柔柔长发,柔声道:“花姬,叶大哥答应你,以后一定对你好好的。”   花姬眼里闪过喜悦的光芒,但却不敢说什么。   “好了,咱走吧!”叶昭笑着起身,见花姬回头看了那大床一眼,笑道:“今天叶大哥是没这心思了,放心,不是你做的不好。”   听不是自己扫了叶大哥的兴,花姬这才松了口气。   叶昭又笑道:“以后有时间,叶大哥教你读书识字,跟你蓉儿妹妹、红娘姐姐一大家子到全世界去旅游,好不好?”   花姬也听不大懂,只是点头。   ……   叶昭领着一大家子莺莺燕燕去旅游的念头刚刚升起,下午美国领事麦查逊就来郡王府拜访。   叶昭也不知道现今这西洋人名是怎么翻译的,有些还故意要靠拢中国姓氏给翻译成中国风格的名字,但约定俗成的名字,也只能这么称呼他们。   麦查逊是一位四十多岁高高大大的白人,褐色眼珠目光锐利,一看就精明的很。   在花厅接见了他,寒暄几句,麦查逊就切入正题,很诚恳的道:“亲王殿下,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来向您寻求帮助的。”   叶昭笑道:“领事先生的中国谚语倒是引用的很正确,不像英国的爵士先生,肚里没货还偏偏要装作中国通。”   现今自诩为中国通的最着名人物就是英国的巴林爵士,也就是倡导南北和谈的三国使团首席代表。   同西洋诸国人物沟通,有时候不需要遮遮掩掩,叶昭还是含蓄了些,但也表明了对巴林的不满。   麦查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对贵国南北和谈从来没有抱有期望。”   叶昭笑了笑,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领事先生的呢?”   麦查逊道:“是这样,鄙国一艘商船在朝鲜海域出现故障,不得不靠岸,在平壤江口受到那些野蛮人的袭击,有两名船员失踪,我心急如焚,希望能得到亲王阁下的帮助寻回船员。”   叶昭微微一怔,不过知道,所谓轮船出现故障不得不靠岸云云只是借口,肯定是美国商人利令智昏,想去跟朝鲜人交易结果受到攻击。朝鲜与日本不同,一直拒绝开放任何口岸,就算大清国经历鸦片战争惨败后,朝鲜仍坚持闭关锁国的政策,西方称之为隐士之国,只是因为贫瘠,相比较而言,大清国才是真正的金库,是以西方诸国倒也没有对其过多骚扰。   只是这艘美国商船的船主是不是昏了头,怎么会想到去叩朝鲜的国门,这一下可就吃了亏。   “麦查逊先生,首先我纠正一点,拒绝与贵国交易不代表就是野蛮人,只是文化传统而已,想我大清,一直在吸收全世界白银的东来,如果不是打开门和你们做生意,这种情形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经济账我还是懂的。当然,那也会使得我中国越发落后于世界,长此以往,经济终究还会崩盘。”   麦查逊略有些尴尬,笑道:“是,亲王阁下,我说错了。”   叶昭又道:“只是领事先生怎么会想到跟我求助?要知道,朝鲜还在前往北京朝贡,一直对我的照会不予理会呢。”   麦查逊认真的道:“因为我相信,亲王阁下才能真正帮助到我们的船员,亲王阁下才是我们美利坚的朋友。”   叶昭就笑了,摇了摇头。其实美国至少在十九世纪,在远东的政策还是和其余列强有其不同的,和沙俄、日本不同,也同英法不同,一来限于国力,二来这个国家刚刚独立,其立国精神也并不追求霸权主义。   见叶昭摇头,麦查逊就有些焦急:“亲王阁下,作为文明社会的一员,希望您能帮助我。”   叶昭就笑,很多时候中国人摇头,可不代表是在拒绝。   其实叶昭也能理解麦查逊,现今别说在远东,就是在美国本土其海军力量也极为弱小,船员在朝鲜出了事,能求助的一是英国远东舰队;二就是中国人。   而英国的远东舰队调动,尤其是前往主权国家挑衅也好示威也好,都不是舰队司令能私下决定的,更莫说在朝鲜英国人没有切身利益,是以怕会有个长时间的协调过程,麦查逊自然等不及。   中国人?虽然朝鲜一直对北京朝贡,但显然麦查逊同北朝官员打过交道,对其不抱什么希望,反而是南朝,有舰队,有文明的价值观,又怎么说都同朝鲜人有渊源,麦查逊自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叶昭为求助对象。   叶昭品着咖啡,琢磨着,其实朝鲜虽说一直是大清的朝贡国,但所谓朝贡只是一种贸易关系,册封人家国王也不过面子上好看,反而朝鲜使节每次朝贡,带来朝鲜土特产,中国要付出几倍价值的银子回赠,实际利益拿了个盆满钵圆。   朝鲜同大清一样,对白银外流极为恐慌,是以一直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甚至本来赴大清使团成员可以采买货物的白银也给取缔变成了以货易货。   而现今粤赣工业品越来越多,叶昭早就盯向了朝鲜日本这种近邦,怎么也得从这两个国家换些金子银子回来嘛。   现在叶昭倒是理解欧洲列强的心态了,就好像现在的自己,就迫切的希望打开朝鲜和日本的大门,倾销工业品,掠夺金银和原材料。   这些本来就排在了叶昭的议事日程上了,日本倒好说,对于所谓的南蛮物并不抵制,国门也被美国人打开,只是南朝的势力尚无暇顾及,而朝鲜,却是麻烦多了。   借此机会将影响力渗透到朝鲜?也划定租界令商人们去划拉银子?更可以威慑北朝,若海军能在朝鲜海港有立足点,对于北朝的压力可是空前的了。   只是兹事体大,同越南那次可截然不同,分分秒就可能同朝鲜兵戎相见,却是要好好思量利弊。国内战事未平,又去外国起衅,未必是一个好时机。   琢磨着,叶昭慢慢饮了口咖啡。   第二十九章 氏族和科学   汉城,树木萧索,寒风凛冽。   安国洞古墨堂,红木书架墨韵流香,房中坐了四五名官员大儒,均是丰壤赵氏骨干。   坐在首座的中年人三缕长髯,面相威仪,正是丰壤赵氏的当家赵秉夔,现任礼曹判书,正二品官员,只是此刻他脸色严峻,眉头深锁。   朝鲜政局近二十年来可以说都是安东金氏同丰壤赵氏两个大氏族之争,二十年前先王的神贞王妃之父赵万永发动了已亥邪狱,大肆捕杀天主教徒,并趁机打压安东金氏,从此确立了丰壤赵氏势道政治的地位。   但安东金氏传承百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现今族长金左根更是一位不世出的强权人物,在先王去世后一连串政治搏杀中,将丰壤赵氏的势力一步步剪除,逼死了议政领赵寅永,也就是现今族长赵秉夔的义父,随即更兼任吏、工、兵三曹判书,夺了议政领,大权在握,真正做到了独秉朝政。   丰壤赵氏几乎被安东金氏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处境之艰难可说如履薄冰。   幸而现今安东金氏内部争权,金左根的堂弟金汶根将女儿嫁给大王后以国丈自居与堂兄争权,而纯元王妃去世,出身丰壤赵氏的神贞王妃成为新的大王大妃,金左根失去宫中强援,却是给了丰壤赵氏一个卷土重来的绝佳良机。   一名白须老头见赵秉夔不言不语,干咳两声,端着架子仰首道:“院君,不要多想了,大王大妃提拔族里才俊担任宫廷侍卫,沧平洞的井水有金龟出世,这都是上天预兆,赵氏当兴,我们就该替王上分忧,将安东金氏这个毒瘤拔去,管他是金左根还是金汶根,抗拒王上者,死有余辜!”   赵秉夔思索着,默默不语。   白须老头又捻须道:“院君,中国皇帝的钦使也答应,愿意全力协助院君除逆。”   在座几人立时精神一振,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中国数年前的发匪之乱,此也是朝鲜开始敌视西洋上帝教,并大肆捕杀传教士的导火索,而近年又闻中国南北朝并立,虽不知道原委,但中国皇帝对于朝贡国却是与以前截然不同,派驻使节常驻汉城,由此,这清国使臣却也渐渐成了各氏族争相拉拢的对象,成为了汉城政坛不可忽视的一枝力量。   坐在最末席一直没作声的年青官员这时插嘴道:“院君,我有位行商的朋友去过广州,他说中国南朝有火炮铁船,同北朝皇帝开战,胜多败少,院君太依赖北朝使者的话,以后若南朝强盛,统一了中国,怕对我赵氏宗族不是什么好事。”   白须老头嗤之以鼻,一脸鄙夷道:“道听途说尔,奇淫巧计,何足道哉。”   他辈分极高,那青年官员虽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但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赵秉夔做了个手势,道:“此事容我面见大王大妃,再做定夺。”   白须老头附和道:“院君所见极是,只是莫误了此千载良机。”   此时的昌德宫花苑,枝头水塘,落雪皑皑,冰雕玉塑的奇丽美景。   走在冰池旁一行人,宫女太监,捧着香烛锦帕,最前面的华服美貌女子正是哲仁王妃,身侧满是威仪的花甲老人是她的父亲金汶根。   哲仁王妃二十许人,貌美如花,穿着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盛装,发髻插着灿灿金步摇,更显得纤细秀丽,弱腰袅袅。   “父亲,退一步海阔天空。”金妃叹着气,规劝父亲,如今宫里大王大妃掌权,宫外丰壤赵氏、潘南朴氏蠢蠢欲动,大王身体又不好,到现今都没有子嗣,一旦发生变故,只怕已引起众怒四面楚歌的安东金氏转瞬就是灭顶之灾,可父亲和大伯却为了议政领的位子斗的不可开交,叫她如何不愁上眉梢?   金汶根哼了一声,“是他金左根不知自爱,强要揽权。”眼见女儿紧锁螓眉,金汶根心下一软,道:“好了好了,你别为了这点小事犯愁,好生服侍大王,若能为大王诞下血脉,他金左根可就不敢反抗我了。”   金妃轻轻叹口气,默默不语。   ……   蔚蓝大海上,四艘挂着金色麒麟旗的舰船乘风破浪,划出道道白线。   镇海号与两艘驱逐舰行驶在前,一艘商船尾随在后,当然,驱逐舰乃是叶昭给其小炮舰的名称,实则这驱逐舰既没有鱼雷又没有导弹,即不能反潜又不能防空,但同样是中型船舰,何况叫之小炮艇叶昭实在觉得不够威风,说是小炮艇,只是同镇海等几艘战列舰比较,实则却是装备火炮三四十门,吨位千吨以上的炮舰,在这东亚几国中,就这一艘小炮舰怕都能横扫一切海港了。   叶昭此刻在泰和号商船的客舱翻阅朝鲜资料,对于朝鲜现今历史他所知不多,倒是知道三十多年后有个明成王妃被日本人杀害,而这位明成王妃也就成了韩国人的骄傲。   现今看着李小村、张有存、黄文秀等突击写的材料,才略略知道了朝鲜的情况,虽然这些材料大多出自商人之口道听途说,但什么丰壤赵氏、安东金氏云云倒是和叶昭对朝鲜势道政治的印象差不多。   此刻的叶昭戴着小圆墨镜、粘了络腮胡,若不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怕没人能认得出来。   此次赴朝鲜的使团由东洋通商大臣张有存率领,此外为了预防可能同朝鲜爆发的冲突,又载有五百水师陆战兵、五百飞虎步枪手,由飞虎特种兵团统领丁七妹领军。   此外尚有若干货物,十几名商人、《粤报》等几家报纸的记者同行。   叶昭就变身为商人混迹在商船上,朝鲜他是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的,越南当时土著叛乱加之本就是蛮夷之邦,机缘巧合忽悠来的立足点殊不足道。而朝鲜完全不同,一直深受汉家文化熏陶,甚至有儒生自认是中国之主,比之越南的土族政治不可同日而语,想打开朝鲜的国门,一个处理不好怕就要同其全面开战,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来取得最切实的利益,这种并不是以征服为目的的炮舰外交通商大臣们可没有经验。   何况关键时刻如果由他现身,自不是通商大臣的份量可比。   至于现在隐瞒身份,一来防止北朝知道自己离开广州出什么妖蛾子,二来以商人的角度看问题,却是更知道将来这条约怎么签,租界怎么搞,才能令中国商人获益。   对于粤赣事务叶昭倒不担心,如果说他离开个把月粤赣就天下大乱,那他这几年逐步建立的衙门制度、流程以及整个官僚体系都成了笑话,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当然,为了预防万一,叶昭急电红娘回广州,又交代各房主事遇到难决之事可与苏爵爷商议。   翻了会儿朝鲜资料,听得舱房门响,叶昭应了一声,随即黄文秀走了进来,躬身道:“爷,小人给您请安。”   虽然叶昭一直没跟他捅破身份的窗户纸,但现在黄文秀已经百分百的确定了叶昭的身份,自是越发恭敬。   叶昭笑道:“东阁,来,坐吧,我正想找你呢。”   这次能随炮舰去朝鲜的商人自都是广州头面人物亦或其代理人,黄文秀身为泰和行的掌舵,自然在受邀行列,更莫说这艘商船本就是泰和行所有了。   “怎样?那会说话的机器鼓捣的如何了?”叶昭嘴里说的会说话的机器自然是留声机,乃是泰和行资助的项目之一。   黄文秀道:“还是没什么进展。”说起来就心中一凛,有时候都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星宿下凡,好像什么都懂,以前黄文秀是不信这套的,现在可真有些相信天命所归神龙降世之类的传说了。   叶昭微微点头,又道:“光学实验室还好吧?”实验室是两个月建成的,聚集了一批光学物理学家和玻璃制作工匠,专门研究显微镜头和照相镜头。实则这种实验室十几年前普鲁士人就开始搞,倒也并不新鲜。   光学镜头,叶昭可就给不了什么意见,只能招募科学家资助他们工作,幸好现今西关俱乐部早已在欧洲美洲打响招牌,甚至几位比较著名的皇家院士也来到广州,只为了寻求科研技术的突破,这也得益于叶昭资助的几个科学怪人,写给他们相识故旧的信时很是将西关俱乐部夸赞了一番,要知道这些科学家性子古怪的很,各个愤世嫉俗谁也瞧不起,能从他们嘴里得到夸奖就不由得不令那些故旧大跌眼镜,何况一些物理化学的理论公式,立时就吸引了他们,有些多年钻研遇到的瓶颈好似迎刃而解,他们又哪里不欣喜若狂,自然觉得这个东方俱乐部实在是科学圣地,更要来广州一探究竟。   若不是叶昭一再低调,西关俱乐部早已名动全球,尽管如此,怕现在已经引起欧洲各国政府的注意,尤其是几国有皇家院士陆续登上前往中国的轮船,就更是惹眼了。只是现在不是铁幕时代,欧洲各国间技术人员流通极为平常,是以各国对于此事最多加以关注,短期内也难有什么异常反应。   正与黄文秀说话,听到外面哒哒的高跟鞋声,叶昭就是一笑,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   第三十章 魑魅魍魉   二层护栏旁,叶昭默默的吸烟,眺望远方海天一色。   北风吹来,寒气微微有些刺面,叶昭体格好自无所谓,但看了眼身畔穿着火红皮裘雍容娇艳的锦二奶奶,叶昭笑道:“你进屋吧,陪我吹风有什么好的?”   锦二奶奶凤目流波,笑孜孜道:“奴婢愿意一辈子陪着老爷。”   叶昭笑笑,掐灭烟蒂,道:“那好,咱一起回去。”   锦二奶奶小红皮鞋踩着猫步快走几步,拉开了船舱的铁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叶昭摇摇头,旋即进了船房,又对护栏旁两名女侍卫道:“你们也进来吧。”海风冰冷刺骨,若留在外面守护,实在是个遭罪的差事。   两侍卫急忙躬身应是,等锦二奶奶进了屋,她俩才跟了进来。   两名女侍卫一叫小红一叫小绿,都是丫鬟打扮,分别扮作王爷和福晋的贴身丫鬟,实则都是暗藏手枪的功夫好手。   叶昭捧着锦二奶奶的娇嫩小手呵气,说:“这大冷的天,摸那铁疙瘩作甚,还好咱的门把加了护套,若不然,冰天雪地粘上,一扯就掉层皮。”看着锦二奶奶娇艳如花的雪白蔻丹小手,呵着气,叶昭就轻轻亲了一口,锦二奶奶咯咯一笑,缩回了手。   小红小绿站在门侧,目不斜视,只是仔细看去,清秀小脸都微微发红。   房内尚算暖和,锦二奶奶随即褪去皮裘,叶昭就是一呆,却见她穿了红色皮衣皮裤,紧紧裹着她玲珑性感躯体,那纤细的柔软腰肢,小巧诱惑的翘臀,柔弱美腿,曲线诱惑无比,配上一双红色高跟鞋,性感靓丽的无以复加,端的好一个摩登小尤物。   “这就做出来了?”叶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前阵子同金凤说起过喜欢的皮衣款式,几个月过去,却不想她偷偷摸摸就鼓捣出来了,想来仅仅找制皮衣的裁缝还不行,却是要好生想法子进行皮革加工、上色打蜡。   锦二奶奶见相公神色,就知道他喜欢,心里美滋滋的,不枉了这番辛苦。   “当当当”,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听得有男子声音:“叶先生,二缺一,您来不来?”听声音叶昭就知道是粤报记者蔡先生,住他东隔壁,黄文秀则住他西隔壁。   现今这记者可不同后世,能做上几家报社记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文人,报酬也极好,算是广州收入较高的人群。至于他所说的二缺一,却是这几日叶昭与黄文秀还有他玩的扑克游戏,实则就是后世斗地主,不消说,是叶昭教他们俩的。   “不去了!”叶昭回了一声,眼见前方已经是朝鲜海域,而登陆点自然是仁川、江华岛这一带,距离汉城不过几十里,乃是钳制朝鲜的绝佳港口,是以日本也好,美国也好,都曾经将目光投注在这里。   此次征朝,按照事先谋划,自有人先照会京畿道江华地方政府传书汉城,且看李氏王朝的大王氏族如何反应。   “王爷,快到朝鲜了吧?奴婢第一次出国,还真不知道,朝鲜是什么样子。”锦二奶奶俏脸兴致勃勃。   叶昭笑笑,道:“等到了就知道了。”   ……   当江华湾突然出现几艘鸣着汽笛的钢铁庞然大物,岛上居民立时一片恐慌,江华府使在接见了乘小舟上岛的使者及陪行朝鲜商人后,急忙星夜报上京师。   而站在泰和号甲板上,用千里镜观望着岛上居民从最初的恐慌到慢慢聚集到海滩附近好奇的眺望几艘铁甲蒸汽船,观望着那破烂不堪的炮台与所谓的海防炮,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大清国。   中国人的战舰突然出现在江华湾、汉江口,消息几个时辰后就传到了京师,而在东洋通商大臣的照会上,要求朝鲜驱逐北朝伪皇使者,从此向南朝称臣朝贡,南朝将在汉城设立使馆,至于朝鲜与南朝通商以及搜寻失踪西洋船员事宜,则需面见朝鲜国王商谈。   汉城立时震动,大王李昪连夜召集群臣议事,大臣们激愤要与中国南朝开战的有之,有人言南朝强盛终能统一中国,劝大王向南朝称臣的有之,没有主见七嘴八舌说些没营养意见的更有之,商议了几个时辰,未有定案,而等李昪下朝后,整个汉城立时暗流涌动,各氏族集团不约而同的召集骨干成员密商,意图在这场可能到来的巨变中为家族的未来博得一个光明的前景。汉城各洞,一个个小政治集团星罗棋布,各打算盘。   当李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景德宫寝宫准备再美美补上一觉时,却发现最宠爱的金妃已经候着他呢,李昪心里不禁有些叫苦,他虽然还不满三十岁,可这两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越发力不从心,到现今都没有子嗣,实在感觉对不起自己的正宫爱妃,偏生这位爱妃现在又极喜欢与他谈国事,多番进言请王上爱惜身体、勤政爱民,令他喜爱正宫美色之余,又实在头疼,不想听她说教。   可说起来,这王妃以及外戚干政,已经渐渐成了李氏王朝司空见惯之事,李昪却也没有办法。   见到大王打着哈欠进了寝宫,金妃就有些无奈,王上喜荒游嬉戏、好色之名人臣尽知,在朝臣氏族中实难说有什么威望,可遇到这可能亡国亡族的巨变,王上仍然半分忧愁也无,宽心如此,也委实令人不知是喜是悲。可话说回来,王上没有机心,乐天好命,虽荒诞了一些,可却又令人喜之爱之,比之英明之主却又可亲了许多。   “爱妃,还没睡啊?”李昪叹着气,道:“国事艰难,国事艰难啊,我要好好睡一觉,再思量思量。”   金妃更是无奈,却也只能轻笑道:“王上,您劳累半日,是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好戡乱定邦。”   李昇就笑起来:“你也这么说,是吧?本王疲倦的很,爱妃啊,陪本王安寝。”   金妃温顺点头,却又问道:“王上,不知道今日朝堂上议定了何所方略来应对南国?”   李昪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秉夔说的对,这是大清国自己的事儿,这事儿已经通知大清北国使节,叫他去想法子,他们打也好,和也好,是他们自己的章程,干咱们什么事?”   金妃微蹙秀眉:“礼曹的话虽有道理,可汉城到北京相隔千里万里,难道咱们就等着大清北国拿章程出来,咱们等得,可南国的炮舰怕等不得啊。”   李昪道:“拖着呗,拖一天是一天。”   金妃问:“那王上与各位大臣又准备怎么拖?”   李昪眨巴了眨巴小眼睛,道:“我说病了,暂时不能与南国使者相见。”   金妃无言,欲待再说,却见李昪伸个懒腰,道:“倦了倦了,爱妃啊,我先歇了。”也不等金妃再说话,就摇摇晃晃走向内室,金妃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的无奈。   安国洞古墨堂。   坐得还是那几位丰壤赵氏骨干。   那白须老者正捻须微笑:“大清国使者言道,清国皇帝定然会遣派军马前来平叛,到时我等不但要赶跑南国人,更可借助大清皇帝的手把安东金家一举剪除。院君啊,你这一步高啊!”   赵秉夔笑了笑,道:“二叔,我却不这么想,难道二叔没听探马传信,南国铁舰火炮上百门,其炮曾试射礁石,火弹开花,有惊天动地之威,二叔莫非还以为只是传言?”   白须老者哼了一声,“也不过外强中干,吓唬人而已,那些小卒见过什么世面?被吓一吓就尿了裤子。”   赵秉夔道:“二叔,就算他是吓唬人吧,你也不想想,等清国六王派来军马,那要等多少时辰,一个月?两个月?这南国的军舰难道会一直在海上候着,等着?”   白须老者疑惑的道:“这不是你谏言王上拖着南国嘛?”   赵秉夔就笑了:“那是王上和安东金家拖,咱们却拖不得,我这就去江华,可不能被金家抢了先。”   赵家众人愕然,随即就恍然大悟,立时纷纷称善,另一位老者笑道:“院君,金家两个老糊涂这次可上了大当了。”   赵秉夔微笑不语。   ……   镇海号舯楼休息室,叶昭正与美国领事麦查逊商议搜寻海员一事,桌侧,清秀女军官丁七妹一言不发的默默喝着咖啡。   叶昭用调羹搅着咖啡,道:“亲爱的约翰,恕我直言,时间太长了,贵国两名船员生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此我只能深表遗憾并尽量为两位船员争取到合理的赔偿。”   麦查逊耸耸肩,有些悲哀的道:“这我也知道,但无论如何,要把骸骨接回鄙国,叶落归根。”   叶昭微微点头,端起咖啡慢慢饮了一口,这时休息室门被轻轻叩响,随即东洋通商大臣张有存走了进来,叶昭见了就笑道:“赵秉夔走了?”   “是。”张有存给王爷请了安,才恭恭敬敬站起回答。   叶昭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却见一行朝鲜官员正登上小舟,而甲板上,两排穿着草绿军装,头戴钢盔的步兵正齐刷刷敬礼相送。   “敬——礼!”当这异常响亮拉着长音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实在把赵秉夔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刺刀如林,那雄赳赳士兵的雪白手套甩出整齐弧线,气势如虹,虽然只有十几二十人,却仿佛是千人万人,一往无前。   赵秉夔心里抖了一下,这是中国官兵?令人脖颈子都冒凉风。   舯楼休息室内,叶昭回转了头,笑问张有存:“他怎么说?”这赵秉夔是汉城最有权势的两大氏族其一丰壤赵氏的族长,现今朝鲜大王大妃即是出自丰壤赵氏,这人份量不轻。   张有存笑道:“他说会与中国皇帝通力合作,再不承认伪王的合法性,此番回去将会说服他们朝鲜大王,向南国称臣,只是安东金氏一向与北京伪王暗通曲款,他的阻力很大,也希望得到咱们的支持。   赵秉夔几乎是与李昪称病的文书一起到的,自然令人思量。   “王爷,我按照您的吩咐,答应会支持他。”张有存说着,又有些犹豫的道:“只是,据卑职所知,前些年赵秉夔的义父、伯伯都是被金家逼死,两家可以说仇深似海,卑职是担心,他想借刀杀人。丰壤赵氏一向守旧,屠杀传教士一事就是赵家所为,卑职不相信其会同我们在通商等事上达成共识。”   叶昭微微一笑,摆摆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赵家难道就不会变成开明派?开明派又一定符合咱们的利益吗?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答应支持他,但这支持的限度不是在咱手里嘛?”   张有存躬身道:“王爷说的是。”心说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说起外事,谁又济得上王爷?   叶昭慢慢端起了咖啡杯,琢磨着朝鲜的这点事儿,现今国王李昪,好像和历史上同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好色荒淫,都是年少夭折,现在想想,好像李昪也就有两三年的寿数,也不会有子嗣,不然也不会有电视剧里几年后明成王妃入宫。   不知道自己早早来打开国门,会不会令李昪忧郁早逝,想想咸丰帝也好、同治帝也好,都是因为自己扇动蝴蝶翅膀早早离世,而现今广州的同治帝早就不是历史上的同治了。   但听说李昪此人倒是心宽的很,又会不会因为中国炮舰的到来令他发愤图强延了寿数呢?   琢磨着种种可能,叶昭渐渐陷入了深思。   ……   三日后,中国船队还是停泊在海湾中,既无朝鲜官员前来觐见,又无兵船前来驱逐。   站在甲板上眺望江华岛,叶昭淡淡的问:“可曾与赵秉夔说过三日期限?”   张有存忙躬身道:“下官一再言明,慎而又慎,与赵秉夔说的明明白白。”   平远水师副将、镇海号管带裴天庆也站在叶昭身侧,此时就恨声道:“朝鲜人妄自尊大,就该教训教训他们。”   张有存道:“只怕是赵秉夔捣鬼,故意隐瞒此事。”   叶昭微微点头,转头对裴天庆道:“发信号,令静波号靠近江华岛补充淡水。”   裴天庆立时喜上眉梢,兴冲冲的喳一声,领令而去。   叶昭伸手,身侧小绿送上了望远镜。   叶昭不想以侵略者的姿态登陆朝鲜,但同样,现今看,因为惯性思维,朝鲜人怕还是认同北朝多一些,不管是不是赵秉夔捣鬼,给朝鲜人些压力是必要的。   千里镜中,静波号渐渐靠近草芝炮台,不多时,就见火光闪动,朝鲜人的炮台首先发火,接着,一团团火光在炮台周围炸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静波号尚未进入朝鲜人炮台的射程,就已经将其炮台炸了个稀巴烂。   接着,数艘小艇从静波号上放下,百多名水师陆战步兵冲上了江华岛,嘭嘭的枪声响起不到一刻钟就逐渐平息。   现今南国步兵对朝鲜岸防兵,几乎同现代武器对原始人没什么区别,十几分钟战事结束,水师步兵轻伤都无一个,击毙朝鲜士卒三人,击伤十几名,俘虏七十余人,若不是恪守少杀不杀的严令,早早就将其屠杀一光。   千里镜看着海滩上被俘获跪成一排的朝鲜士卒,叶昭侧头吩咐:“转一圈吧。”   叶昭轻轻一句话,随即三艘炮舰起行,半日时光,江华岛警备京畿道的数处炮台全部被摧毁,岸防兵被击毙几十人,俘虏了数百,土炮若干,水师陆战步兵更砍瓜切菜般攻入了江华府,生擒江华府使李达,将这面积南北东西各二十多公里的小岛占领。   实则江华府虽称为府,却只是个小寨子,怕中国豪绅对抗匪兵修建的宅院都比其更有防御力,平远军自成军,还没打过这般轻松的战斗。   张有存接见李达,只说要他传信给朝鲜国王,两国本是宗主关系,不欲与其兵戈相见,现今朝鲜国主将上邦使者冷落在海域置之不理,乃是侮辱中国摄政王,侮辱中国皇帝和两宫太后。后又有朝鲜军兵起衅,上邦天军才略施小惩,请朝鲜国主速速遣使臣迎接上邦天使,若不然,十日期限过后,定叫汉城化为齑粉。   李达千恩万谢而去,而江华岛这场对于平远军来说不值一提的冲突,却很快令汉城乱成了一锅粥。氏族朝臣,反应各异,誓死要与平远军一战的有之,惶惶不可终日的有之,而偷偷遣人觐见南国使者的就更是大有人在。   ……   交泰殿暖阁,金妃正与父亲金汶根饮茶。   金汶根一脸愤然,额头有青筋暴起,很少见他如此愤怒。   金妃心里如同压了块大石,刚刚从王上那得知,大王大妃宣他议政,讲到赵秉夔原来与南国使团中一名商人相熟,现今已经请商人从中斡旋,南国强盛,船坚炮利,渐为中国正统,此时向南国称臣,免了朝鲜刀兵之灾,而且南国答应,定保护朝鲜不受外敌侵扰。   李昪正六神无主之际,闻言立时大喜,下诏晋赵秉夔为左议领,赴江华乞和。   江华岛这场令朝臣氏族极尽震惊的冲突,同样给金妃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这几日,她详细探听中国南朝情况,这才知道南朝摄政王雄才大略,同罗刹、英法诸国交锋,很是令泰西几国吃了苦头,现今盘踞东南,隐隐有问鼎中原之势,其麾下平远军号称常胜军,发匪、清军,几乎闻风丧胆。   而现在很明显,这位摄政王的目光投向了朝鲜,而最可怕的是,丰壤赵氏获得了其支持。安东金氏,只怕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金汶根重重摔下茶杯,恨声道:“赵秉夔这个卑劣小人,卖主求荣,只有王上才被其蒙蔽,满朝文武,谁不知其狼子之心?”   金妃轻轻叹口气:“事已至此,父亲总需想法子善后。”   金汶根思索着,目光渐渐凌厉起来,“我自有计较,等中国使者进城,就将其斩杀干净,再向中国皇帝求援,以防南国报复。”   金妃一呆,道:“父亲,只怕中国的士兵不好对付。”   金汶根冷冷道:“还不是一个鼻孔一张嘴?在江华岛,中国人不过是偷袭,又有铁舰火炮助阵,这才大胜,再说了,江华岛的守兵多是民氓,如何能比京畿精锐?我就不信了,等他们上了岸,京畿禁卫三千铁甲,近战骤然发难,还杀不死几百中国人?”   金妃也觉得父亲言之有理,现今族中大祸临头,若要自救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但这却不一定是唯一的办法。   蹙着秀眉琢磨了一会儿,金妃道:“父亲,还是等与中国人会晤之后再谈,千万不可冲动。”   金汶根点点头:“我自有主张。”   安国洞古墨堂。   此时只有赵秉夔与一名青年官员,赵秉夔目光闪烁,在低声与那青年官员说着什么,若不靠近两人,实难听清他的话语,更莫说在书斋外了。   青年官员脸色越来越是古怪,原来赵秉夔竟是要他联络军中子弟,等中国人进城,寻机会在城中发难,杀死几名中国人。   “院君,这……,您不是已经争得中国人的支持了吗?”青年官员疑惑难解。   赵秉夔脸沉如水,道:“中国人可未必支持咱们对付安东金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有此良机,若不将安东金氏连根拔起,我赵秉夔枉自为人!”   说着话,赵秉夔又凑到青年官员耳边低语起来,青年官员马上脸色大变,道:“这,王上和金妃……”   “金妃不死,金家就……,乱兵一起,谁顾得了……,可扶助兴宣君公子……”断断续续的,赵秉夔声音越来越低,细不可闻。   青年官员却是额头沁出汗珠,一脸的震惊,但家族存亡之计,却也只能连连点头,只是从未想过,院君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或许是因为此前,从未有过这般天赐良机吧。   第三十一章 结亲   汉城安国洞一座屋脊层层的大宅现今成为了南国临时使馆,院中滴水成冰,从高丽纸糊的交窗,可以见到荷枪实弹的士兵分散在前院各处,高墙上拉起了荆棘铁丝网,戒备极为森严。   前院堂屋东侧,叶昭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虽下有火龙,屋内温暖如春,但这盘腿坐的姿势久了,腿可就微微有些发麻。   几日前张有存与赵秉夔会晤后,很快达成了一些共识,首先自是在汉城内临时寻了大宅作为中国使馆,在双方争论中,最后敲定可入汉城护卫使馆的武装人员定额为一百人,而接下来就是双方对两国关系的谈判,宗主国、朝贡国、受保护国亦或一种新关系。   叶昭对张有存有几点指示,首先自要保留原宗主国的权力,例如册封朝鲜国王,得不到中国册封的朝鲜国王即不合法,此外,更要张有存以条约的形式将中国作为朝鲜的保护国确定下来,作为保护国,自然又有一系列权利和义务,实际上,就是要正式确立朝鲜藩属国的地位,而不仅仅是一直以来的虚名形式。   如果说现在平远军在全球事务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嫩芽,甚至在南洋东南亚一地也是欧罗巴人作主,但至少在东亚,叶昭希望早早确立未来的中华文明体系主导的政治秩序。   琢磨着,腿微微有些麻,叶昭起身出屋,小绿一直在堂屋跪坐,此时急忙跟上。   院中树木枯枝冰雪晶莹,天寒地冻中别有一番风景。   听得使馆院外孩童喧闹,叶昭就知道使团的人又给朝鲜孩子们发糖块呢,摇了摇头,怎么跟鬼子进村似的?   踱了几步,却见使馆侧门洞开,几乘绿呢小轿在仆役宫女簇拥下鱼贯而入,轿子停下,当先下轿的火红皮裘的艳丽美妇正是锦二奶奶,随之第二乘轿子走下一位貌美如花的贵妇,体态婀娜,宫廷盛装,娇弱无力风情万种。   叶昭讶然,这应该就是金妃了吧?金凤倒真不容小觑,这才几天啊,就同朝鲜王妃做了朋友。   使团虽允许入城,但为安全计只选了三名商人同东洋通商大臣入城,这三名商人中就有锦二奶奶,此外黄文秀也在其中,概因泰和行此次办理的货物中有二十辆脚踏车,其中一辆献于朝鲜大王,其余十九辆则希望售予朝鲜贵族,如办得好,就这十九辆脚踏车就可获利数千两白银,没办法,独家买卖,又是新奇玩意,只要朝鲜宫廷不抗拒,必然会成为贵族的心头好,而献宝的黄文秀自然要随张有存觐见朝鲜国王。   至于锦二奶奶,一来她代表着广府银行财雄势大,二来叶昭也有些私心,要她多些游历。谁知道那朝鲜国王李昪一见到锦二奶奶就丢了魂儿,色迷心窍丑态百出,设宴款待使团时竟然跟李有存说,希望容夫人能留下与他共进晚宴。来朝鲜途中,李有存早被人告之了锦二奶奶之身份,听了李昪的话大吃一惊,随即就隐晦的跟李昪讲了锦二奶奶的身份,乃是中国摄政王王妃,更要朝鲜大王保密,李昪好大的无趣,虽仍幻想翩翩,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拿着色眼打量锦二奶奶了。   金妃本就对这艳美女商人极有兴趣,再等套出李昪的话,听闻是中国摄政王福晋,就更是频频示好了,是以没两日,凤妃和金妃倒是成了好友。   此时两位美娇娘携手进院,边走边说笑,亲密无比,令叶昭见了一阵挠头。   金妃无疑对这位摄政王妃极为好奇,更有些羡慕,同样是王妃,摄政王妃却可以四处游历,自由自在。论比尊贵,自己虽一国之主母,但大王比起中国摄政王那自是天上地下,这几日仔细观察南国话语,大臣也好,商人也好,言必称摄政王,好似根本不记得南国幼皇,看得出,实际统治中国南朝的,却是这位摄政王,只怕将来亦是如此。   摄政王妃见多识广,说话新奇,什么火车轮船汽灯自动水,真真是样样透着新鲜,这不今日,她又说带了一种自动画画的机器,比之国手素描还要逼真万倍,留下的影像就好似照镜子一般,要金妃随她回使馆,两人照个合影留念。   金妃自然大为好奇,欣然而来。   “咦,我看这风景就挺不错的,就在这儿照吧,妹妹,你稍等,我着人去取相机。”凤妃笑孜孜的对金妃说,然后就同小红匆匆走向内堂,经过叶昭身边时,停下,轻笑道:“老爷,这就是哲仁王妃。”   叶昭微微点头,目送凤妃离去,正想转身回屋,忽见金妃对自己招手:“先生请留步。”氏族豪门,却是会说生硬的汉语。   叶昭愕然,却见金妃袅袅走上两步,客气的问道:“先生,不知摄政王妃喜好些什么?先生可肯指点迷津?”   金妃身后一名清秀宫女随即捧出了两盏金锭,送到了叶昭面前。显然,见叶昭同摄政王妃相识,又很明显不是摄政王妃的近侍,却是打探情报的最佳人选。   叶昭笑了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相交,贵在坦诚,以诚相待,以真心相待,如此才是交友之道,王妃娘娘以为然否?”   金妃愣了下,心说中华人物果然不同凡响,这胡子拉碴毫不起眼的男子竟然也能说出一番道理,颔首道:“先生说的是,倒是我失礼冒犯,先生勿怪。”正要叫宫女收回金锭,却见这胡子拉碴的男人已经将金锭抓了过去,更笑道:“指点了你两句,这些学费我也就拿的坦然了,等价交换,天公地道。”   金妃无语,眨着妩媚大眼睛看着这男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咦,你们聊什么呢?”是凤妃柔软动听的声音,金妃急忙以目示意叶昭,意思叫他收回金锭,叶昭笑了笑,就将金锭放入怀中,金妃这才稍稍放心,举步迎了上去,“姐姐,你们中华上邦果然人杰地灵呢。”   凤妃笑吟吟看了两人一眼,身后小红则拿着相机木架,随即在院中寻角度摆上三角木架,安上相机。   凤妃对叶昭和金妃道:“见面即是有缘,咱一起合张照吧?”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中国摄政王与朝鲜王妃合影,倒是可以留下一段历史的记忆。   金妃自也不会反对,但等见凤妃笑吟吟请这邋遢男人站了中间,而要自己站男人左侧,凤妃自己站在男人右侧,金妃可就大大吃了一惊。   虽然王爷没表露身份,锦二奶奶也不敢照相时自己站中间,要王爷站自己身侧啊。   现在相机曝光时间很长,几十分钟甚至几小时的都有,凤妃这相机乃是最新的双镜头相机,却也要数分钟的曝光时间。   三人就这样傻傻站在院中,更有人在后面架上木架支撑三人脖颈,免得三人稍微晃动而照片拍虚,叶昭心里苦笑,这样照出的相片不说成像技术,就说人物僵硬的等待过程,其效果可想而知。   金妃自入宫后,第一次和大王外的男子靠的这般近,别说,这胡子邋遢戴戴着奇怪琉璃眼镜的男人气息倒也好闻,可站在陌生男子身侧,不免脸红心跳,玉腿微微有些发软,猜测着这男子与摄政王妃的关系,阵阵思绪涌上心头。   小红紧张的一直说:“不要动,不要动。”可看都不敢看王爷和福晋,要她指挥两位主子,哪有这胆子?   终于,小红结结巴巴道:“好,好了。”心里委实大大松了口气,给王爷和福晋拍照,看着王爷和福晋直勾勾站着,简直就是在遭罪。   锦二奶奶红色高跟鞋刚动了一下,就惊呼一声,却是纤细美腿站得发木,高跟鞋又被身后木架绊了一下,踉跄后退,眼见便要摔倒,叶昭手急眼快,伸手拉住她玉臂,笑道:“这小面条身子。”   锦二奶奶媚眼如丝,咬着红唇白了他一眼。   金妃却是大愕,俏脸一下通红,这男人,莫非是摄政王妃的情人,可,可也太大胆了吧?   锦二奶奶却已经对金妃道:“妹妹,咱们和叶先生去玩纸牌,可好?”   金妃笑道:“好啊。”不管这男人与摄政王妃是什么关系,可眼见摄政王妃不把自己当外人,多为难之事也不能拒绝。   锦二奶奶向叶昭看去,见叶昭微微点头,心下暗喜,知道自己又做了件相公满意的事,想来相公定也想从金妃口里探知朝鲜政事。   叶昭与凤妃金妃脱鞋进了东室,凤妃金缕小袜裹着她柔美小巧无比的玉足,金妃则是朝鲜宫装好似鞋套一般的雪白罗袜,各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情。   叶昭转过目光,心说饱暖思淫欲,自己倒是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   三人围坐在木桌前,小红小绿送上咖啡热茶和扑克牌,自然就是玩斗地主,锦二奶奶给金妃说着规则,金妃倒也聪颖,不一会儿就知道如何出牌,虽稍显生涩,但却也知道同锦二奶奶合作,围歼叶昭这个地主。   “王妃娘娘对于泰西诸国怎么看?”玩着牌,叶昭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金妃汉城的人物,丰壤赵氏、安东金氏等等氏族当家人物的才略。听着叶昭的问题,金妃越来越是心惊,也越发印证了原本心内的猜想。   “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不懂西洋番邦情形。”   听金妃自称妾身,叶昭就微微一笑,朝鲜王室好像正宫王妃历来就没有愚笨的。想来也是,朝鲜有外戚当家的传统,而王妃们不可避免的要涉及进权力斗争,就算本来懵懂少女,可在血雨腥风的斗争中,又怎会不开窍?   叶昭就看向了金妃,正容道:“那王妃娘娘对平远军,对中国摄政王又如何看?对中国南北朝怎么看?”   金妃呆了呆,随即就轻轻叹口气,“妾身只希望摄政王他老人家慈悲,能饶过金氏一族,妾身就算来世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王爷的高恩大义。”   叶昭就笑了,道:“也没那么严重吧?南朝现今为中国正统,此来是与朝鲜邦交友好,可不是侵略者,也不会干预朝鲜政事。”   金妃默然,自以为面前男人是托词。   叶昭见状,笑道:“日久见人心,娘娘日后便知。”   接下来又聊起朝鲜风土人情,而铺着木桌的黄幔下,叶昭就觉得脚心发痒,酥酥麻麻,却是锦二奶奶偷偷将柔滑小脚顶在他脚心上,脚趾轻搔,暧昧难言。   再见锦二奶奶凤目流波的笑孜孜媚态,叶昭心中一荡,正要说话,忽听外面嘭嘭枪响。   叶昭一怔,而凤妃也极快的缩回了她的娇嫩小脚。   不一会儿,小绿拉门,在门前跪倒禀道:“主子,朝鲜暴徒攻打使馆。”   “是吗?”叶昭笑了笑,起身,道:“出去看看。”   金妃却是大骇,莫非,莫非父亲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而他,是断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在中国人使馆的。   “先生,姐姐,我,我去看看,喝住他们。”   叶昭就笑:“只怕你喝不住的。”   叶昭所说没错,当叶昭和凤妃金妃站在一座平房屋顶时,就见使馆前几条巷子,都是黑压压的朝鲜士兵,一个个面目狰狞,挥刀弄棒,野兽般大喊着向使馆正门冲来,几名平民模样的闪避不及,立时被士兵淹没,倒在血泊中,甚至一人胳膊被砍掉,惨叫着跑了几步,才被人乱棒打死。   从千里镜见到这一幕,金妃惊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她哪见过这等场面,这些乱军又哪是她能喝止的?只怕杀进来后,哪管你是什么身份?怕当头就是一刀下来,那还是好的,遇到美色,可不知道要怎么被凌辱。   叶昭回头道:“金凤,你同王妃下去吧,血淋淋的,没什么好看。”   锦二奶奶摇摇头,站在叶昭身边,虽然不看向那边,但却不愿意下房,心中倒也不怕,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   叶昭笑着捏捏她鼻子,道:“那蒙上眼睛捂上耳朵,免得做噩梦。”锦二奶奶听话的点点头,站在叶昭身后闭上凤目,雪白小手掩住耳朵,漂亮螓首抵在叶昭背上。   金妃骇怕的玉腿发软,但毕竟关切,又举起千里镜看去,就在这时,就听一声清脆的喊声:“射!”   “嘭嘭嘭”,墙头上枪声大作,立时那几条巷子汇聚到使馆前的暴徒就倒了一排,金妃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使馆院墙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砌了矮墙,那草绿军装的中国士兵站在矮墙上,从镂空花墙伸出步枪射击,嘭嘭声不绝。   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朝鲜人,叶昭摇了摇头,想当初老佛爷突然发疯向万国宣战,随即义和拳与清军围攻京城洋人使馆,义和拳和清军比你现在这些暴徒英勇疯狂万倍,可又怎么着?各国公使躲进使馆区,靠着那点护卫使馆的力量,硬是等到援军到来,也就是八国联军进北京,在西方,称为远东解救行动。实则其后这些所谓的文明人就进行了最野蛮的报复,倒还不如义和拳,就算被俘获的有些西洋妇女后来自己写回忆录,也提到并没有受性侵犯,只是被强迫游街示众而已。当然,义和拳良莠不齐,有些过火的怕也是极为残暴,至于屠杀西洋学堂的中国学生,就更是令人扼腕,只能叹息一声愚昧,所谓爱国就能救国吗?   话说回来,在当今世界,一百枝训练有素的步枪手护卫宅子对抗冷兵器部队,其防御力又岂是挑起事端的朝鲜氏族所知?   使馆外,朝鲜暴徒纷纷中枪仆倒,而汉城各处,隐隐有浓烟飘起,显然,全世界各地都一样,城内起战事,必然有连锁反应,那些流氓暴徒趁机滋事,兵痞就更不要提了。   金妃心渐渐安定了,随之却是极大的震惊,不再去看那血腥的杀戮,问叶昭:“王爷,他们,他们攻不进来,是吧?”惊惶之下,却也忘了掩饰。   叶昭笑了笑道:“理论上是,而且援军很快就会到,放心吧,没事。”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金妃俏脸一红,轻轻点头,说:“原来,原来您来了汉城,居中策应,贱妾眼拙,刚刚有眼不识金镶玉。”   叶昭就笑:“你赏了我两块金锭,我还得谢谢你呢。”   金妃见摄政王和蔼可亲,还与自己说笑,心下稍安,或许,金家真能逃过这一劫。   就在这时,又听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拉着长音高亢喊道:“上——刺刀!”金妃这时已经知道,却是那院门前一名穿着马靴绿呢军大衣的清秀女军官在指挥,心下更是诧异。   唰!门前黑压压的数排中国士兵立时寒光闪动,刺刀如林。   金妃一呆,结结巴巴问道:“王爷,这,这是干什么?”听说过步枪刺刀可以近战,但眼见固守使馆无恙,中国人难道还要舍长取短,冲出去与人冷刃相拼?   叶昭笑道:“我不知道啊,七妹是指挥官,咱就是看热闹的。”   就在这时,就见使馆铁门缓缓被拉开,本来渐渐气馁缓缓退后的朝鲜暴徒立时疯了般野兽般嘶叫,纷纷冲过来,金妃玉腿发抖,却又忍不住拿起千里镜观望,突见镜内出现一狰狞面孔,滴血牙齿排排森寒,好似要择人而噬,而那双野兽般的眼睛也正向她看来,金妃惊叫一声,千里镜落地,而身下一热,一股一股的热潮喷出,却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杀!”震天般喊杀声,寒光闪闪的刺刀阵猛地卷出,与蜂拥而来的朝鲜暴徒剧烈碰撞。   “好!要的就是这精气神!”叶昭心神激荡,羸弱数百年的中国,终于出现了堂堂之师。   枪声如雨,距离使馆大门较远的朝鲜暴徒纷纷栽倒,而冲到近前的极快的被刺刀阵淹没,惨叫着血淋淋倒地,这对朝鲜人精神上的打击是致命的,如果只是被步枪射击冲不过来,尚可退到射程外合计,可现在,亲眼见到闪亮刺刀在同伴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血窟窿,中国人残酷的屠杀令人颤栗。   终于,东侧民巷的暴徒哄一声,四散奔逃,随即正面的朝鲜甲胄士兵也随之崩溃,甚至刚刚推过来的土炮都没来得及用,就被飞虎步枪队给俘获。   在平房上,看着各个巷子里潮水般撒丫子逃跑乱做一团的朝鲜人,叶昭摇摇头,道:“金凤好了,咱下去。”   见金妃脸如红霞,心下微微奇怪,多看了几眼,却不明就里,只觉得突然这小妇人媚态可掬,自不知道但凡漂亮女人吓得尿了裤子,自有难掩的风骚。   1859年2月,汉城骚乱,也就是后世史书记载的己未之乱。   就算后世也一直搞不清楚这场骚乱到底是丰壤赵氏还是安东金氏挑起,亦或两家一起挑起,从中国皇室解密的文件分析,也难有结果。   总之这场暴乱结束时,最终的胜利者是赵秉夔,金左根和金汶根两位安东金氏的强力人物都在骚乱中被乱兵所杀,赵秉夔更率兵进入景德宫,保得大王李昪和中国使者张有存平安,看起来,好似无论是王室亦或中国人,都会感谢他在这场骚乱中的贡献,他也隐隐成了己未戡乱之臣。   中国使馆。   叶昭坐在木桌旁,默默的喝着咖啡,毫无疑问,张有存进宫觐见李昪之时朝鲜人进攻使馆,那是准备将使馆内的中国人杀光的,最后的胜利者就可以卫护中国使者的功臣面目出现,中国使者感激,朝鲜国王也会感激,尔后所谓诛杀乱军,自是排除异己的好机会,只是事与愿违,作乱者不会想到百名中国士兵的战力强横如此,不管这场动乱幕后黑手是谁,现在,好像赵秉夔都掌握了汉城军政大权。   这个人,是个厉害人物啊,实则本来军权在金氏手里,但阴差阳错,金氏中人怕同样是策划暴动的黑手,可京畿禁军却偏偏被中国人击溃,给了赵秉夔乱中取胜之机,不知道怎么就趁机鼓动乱军杀了金家两位顶梁柱,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与事实相差不会太远。   正琢磨着,糊着高丽纸的门被拉开,锦二奶奶和金妃两双穿着锦缎罗袜的柔美小脚踩着地板走了进来,金妃满脸惊惶掩饰不住,进了屋本来是按照朝鲜礼节跪坐,插着灿灿金步摇的乌黑美髻却突然伏地,磕头颤声道:“王爷,请救贱妾一命!“   父亲伯父被杀,赵秉夔更掌控了汉城,金妃知道,怕她也命不久矣,赵秉夔定然不会放过她,就算不举着清君侧的口号马上将其诛杀,但早晚也会要了她的命。   叶昭品着咖啡,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干预汉城政事。”   金妃垂泪,哀求道:“王爷,贱妾只求王爷能和大王讲,罢黜贱妾王妃之位,贱妾愿意跟凤王妃一起去广州,再不回汉城。”   锦二奶奶看着她,一脸怜惜,自从那天金妃红着脸偷偷告诉她自己尿了裤子,求凤妃给其干净裙裤更换后,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只是锦二奶奶自然不会开口为她求情,朝鲜人后宫干政是常例,在中国可是大忌。   叶昭笑了笑,道:“去广州,对于你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锦二奶奶凤目一亮,就猜到了相公的心思。   金妃惊惧之下,又哪听得出叶昭话里的意思,连连磕头道:“王爷垂怜,贱妾愿意做牛做马报答王爷!”   叶昭就对锦二奶奶使了个眼色。   锦二奶奶就笑道:“妹妹,你别急,王爷对你还不好啊?怕你害怕每日都要我陪着你,你不知道,他对你就像对妹妹一般,我看啊,干脆你和王爷结为兄妹,就由王爷代我家公公收你为义女,那在这汉城,谁还敢得罪你?”   叶昭倒是一呆,虽还未想好留不留赵秉夔,但就算留下他,此人野心勃勃,却也要有人能抗衡他,何况现在扶持他那是锦上添花,却远不如雪中送炭,而安东金氏存亡之际,自己拉扯一把,可就成了金氏的恩人,与扶持赵秉夔的效果截然不同,何况金氏数百年门阀,只要躲过这一劫,自会慢慢恢复其影响力。   而现今金妃,自然就成了金氏的关键人物,若想扶持金氏,就必须保住她的王妃之位。   可没想到的是,金凤出了这么个主意,其实仔细想想,倒真是妙绝,一石数鸟。   金妃听了锦二奶奶之言,呆了一下,偷偷抬眼看去,见摄政王微笑不语,心念一动,就连连磕头道:“贱妾不敢,贱妾蒲柳之身,如何敢称王爷兄长?王爷,贱妾求王爷收贱妾为义女,从此愿尽孝于王爷座前,终生侍奉王爷,再不做他想。”   叶昭怔住,却不想这小美妇做的更绝,委实,这义女的名份比干妹亲近,姿态也更低,几乎可以连带她家夫君都成了儿王上,朝鲜不用称臣都称臣了。   只是,自己虽然胡子拉碴的,可难道看起来很老吗?嗯,又一直戴着小圆墨镜,确实显老,大概在她想来,在中国如此强横霸道,自己也该四五十岁了吧?只是看起来“显得年轻”而已。   如果她知道自己只比她年长一岁,亦或自己去了伪装,想来她这女儿一说怎么也说不出口。   锦二奶奶却是笑道:“呀,那妹妹,我可不比你高了一辈?”   叶昭笑道:“各论各的!”一瞬间已经有了决断,认个王妃女儿也好,如此在朝鲜行事,可就有了大义,只是暂时自己的胡子却去不得了,嗯,年岁高看起来比较压场。   金妃闻言大喜,立时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女儿给父王磕头了!”   锦二奶奶笑道:“明日典礼,昭告天下,王爷,这就交给奴婢吧。”   叶昭微微点头,可看着拜倒在自己脚下比自己只小了一岁的美貌女儿,心里未免感觉怪怪的。   第三十二章 父女   古墨堂。   赵秉夔脸沉似水,房外落雪飘飘,云如铅块,天空一片混沌,就好似他现今的心情。   今日上午,中国使馆张灯结彩,竟然是摄政王收了金妃做干女儿,邀请汉城各氏族观礼,赵秉夔也在受邀行列,晚间,摄政王更要大摆宴席宴请各路豪族。   肃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来了汉城,真是大大出乎人的意外。   赵秉夔端着空茶杯,兀自不觉。   那青年官员心里轻轻叹气,就算族长父兄被金家逼死之际,却也没见族长这般失魂落魄过,可也是,本以为大事将成,谁知道千算万算没算到中国摄政王会来汉城,以前种种部署可谓前功尽弃,现今摄政王更摆开车马为金氏作势,中国人步枪兵已经陆续进城,见识过使馆守兵强横的战力,再想想几百甚至上千中国军队的可怖,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汉城,对于中国人来说,就如探囊取物;京畿禁军?在人家面前不过是个笑话,就算集结各道数万精锐勤王,怕也不堪一击。更别说,这勤王之师也实在师出无名了。   北国使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看来这位大清官员却是早知道南朝的厉害,初始那强硬的态度不过虚张声势。   “院君,中国人已经派军人进宫接王上和东洋通商使臣去使馆……”青年官员小心翼翼的说。   赵秉夔深深叹了口气,“传令,放行。”   ……   使馆摄政王休息室。   中午多饮了几杯,叶昭正惬意的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软榻前清秀的朝鲜小侍女跪着用木槌轻轻帮摄政王敲脚。   叶昭半睡半醒之间,就觉得双足被一双柔嫩小手轻捏,麻麻酥酥好不舒服,不由得笑道:“恩,想不到你还有这门手艺。”但等感觉这双小手渐趋而上,揉捏到了大腿腿根,虽那种暧昧的挑逗乃是按摩的不二法则,也极为惬意,叶昭却不由微微蹙眉,睁眼道:“好了,下去吧。”虽常常自嘲自己是个昏君,但总不能真的成为昏君,朝鲜的小婢女何时这般胆大,竟敢挑逗自己。   可这一睁眼不由得一呆,却见软榻前跪坐帮自己揉腿的却是风姿绰约的金妃,粉黛宫装,秀丽明媚,精致难言。   “女儿的手艺可还入父王法眼?”金妃笑靥如花,媚意万千。   叶昭不由得干咳一声,这是怎么话说的?   虽然早前倒是听闻过袁世凯与明成王妃有染,但也不过野史传说,怕多半就是假的,可这金妃又是个什么念想?   “恩,纤指弹香,皓腕轻纱,得你侍奉,倒是神仙境界。”叶昭说着话翻身坐起,见金妃眼神有异,微微一怔,随即省起,将枕旁的墨镜拿起戴上。   金妃听得出,摄政王虽然语气赞叹,但殊无轻浮之意,心下倒是一松。李昪虽然荒诞好色,但金妃与他却夫妻情重,现今献媚与摄政王前实属无奈,汉城暗流涌动,赵秉夔虎视眈眈,若无摄政王撑腰,王上或许无忧,但她却是多半难逃悲惨的命运。   虽然成了摄政王螟蛉,但心下总有些惶惶,摄政王说过,喜欢等价交换,可她又有什么依仗的?唯有身子而已。或许服侍摄政王几晚,伺候的他舒爽,才能为金家挣来最大的利益,不管怎么说,这露水之情也能增进与摄政王的亲密。   可见摄政王神色,显然并不被自己美色所迷,虽有些失望,金妃却也松了口气,只是,摄政王眼神清澈无比,和这满脸胡须显得极不搭调,若不戴眼镜,却端的是一个粗犷的美男子。   眼见叶昭起身,金妃忙扶他坐起,又拿过棉袜帮叶昭轻轻套上。   叶昭心下苦笑不已,靠着这柔软香躯,被这小美妇细心伺候着穿袜子,尤其是丽人又是异国王妃身份,一副任君采撷的温顺媚态,男人的心理,若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做人总不能真的率性而为,那跟禽兽何异?何况这金妃,对自己半丝真情也无,迫于自己的权势而已,乱世弱女子,虽贵为一国主母,却又几多无奈?自己若霸占了她却和那些旧小说里的奸臣、奸王亦或昏君有何两样?   下了床,见金妃扔扶着自己,胳膊若有若无的碰触到她酥胸,叶昭不由得苦笑道:“莫非你真想我乱伦不成?”   呀一声惊呼,金妃俏脸通红,也急忙放开了叶昭,怎么也没想到摄政王会冒出这么句话,可随即就心念一动,一咬银牙,又走上两步,柔美胸脯一起一伏,俏目瞥着叶昭,小声道:“父王,父王若想,女儿都听您的……”   叶昭哑然失笑,见她含羞带俏的柔顺媚态,心下却也快速跳动几下,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那小心思,怕我不帮你,不过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干女儿,就跟你说几句体己话,我这个人呢,还算是个好人吧,不会干些荒诞无耻之事,你大可放心,不必委屈自己忍受这种屈辱。而且虽说你我认识不过短短几日,结亲也好似是互相利用,但我希望,你我能坦诚相对,你们金家我会帮,只要你朝鲜能恪守藩属国本分,你金家也必定万世永昌。而且说实话,你朝鲜国小力弱,总要寻大国做靠山,而你我两国,都有中国之说,你朝鲜纳入我中国体系才是最佳选择,无论从文化背景亦或地理位置,中国都会成为朝鲜的坚实盟友,而且我也相信,朝鲜士民,也定会从中受益,金妃啊,现今对于中国也好,对于朝鲜也好,都是个绝好的发展契机,错过今日,怕要追悔莫及,别的不说,落后于那虎视眈眈的倭寇,怕你朝鲜就要遭受无比的苦难。”   金妃静静的聆听,点头,却也没想到,摄政王能和自己说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叶昭又笑道:“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既然结亲,父女也好,兄妹也好,关系总是近了一层,你喊我几声父王,我也不能令你白喊了,以后总会照顾你,照顾你金家,也希望你拿出真心,真正的尊重我,而不是来轻贱自己,也轻贱了我。”   金妃默默点头,眼中渐渐有水雾升起,可不是,本是一国主母,却要自轻自贱的来勾引取悦旁人,心中那屈辱谁又知道?   叶昭顿了顿道:“金妃,你可有小名?”结亲时的正名实在发音怪异,叶昭到现今才想起问她名字。   “父王喊女儿玉儿吧。”金妃垂首说。   “名字倒也好听。”叶昭笑了笑,又道:“走吧,咱去看看我中国货品。”   金妃温顺点头。   一批货物已经运进了使馆,落雪纷飞,货物都置于后院仓库平房中。   丽人撑着五彩油伞,伴叶昭踏飞琼碎玉走向仓房,倒是一副绝美图画。   行走途中,金妃突然轻笑问道:“父王,女儿有一事不解,父王莫非这心真是铁做的?女儿虽不如父王凤妃可令六宫粉黛失色,但自认也算花容月貌,父王就真的看不上女儿么?”   一番长谈,却是令金妃和叶昭心情亲近了许多,想起刚才之事金妃固然害羞,可作为比较自负的女人,又隐隐有些不服气,只觉伤了颜面。不过幸好,在这摄政王身边如沐春风,何况他地位何等尊崇,倒真的不用怕没有面子,去掉伪装,什么都敢跟他说,倒真是平生仅有的舒畅。   叶昭好笑的道:“那倒也不是,可我知道,你与李昪感情甚好,难道我还真要淫人妻女不成?我可做不出来。”   金妃咯咯一笑,眼见进了仓房,侍卫未曾跟入,就挎起叶昭胳膊,轻笑道:“现在女儿只与父王感情好。”   叶昭干咳一声,揉了揉鼻子,这关系亲近了,可就有些若有若无略带禁忌的微妙暧昧,摇摇头,走向了一排排的货品。   现今被运来使馆的只是一些比较吸引眼球的小玩意,大宗物品如布匹等尚在货船上,凤妃也回了商船,与商人们合计在哪里租地为好。   而看着那花瓣琉璃珠、万花筒、千里镜、怀表自鸣钟、玻璃镜,金妃越来越是惊奇,从那木架上一件件拿起把玩,问道:“父王,这都是广州商品?”   叶昭笑道:“是啊,原汁原味的中国制造。”看着这木架上摆的货物,也不禁有些怡然自得,南部沿海的工业链,却是比自己想象的发展还要快。中国工商界向来不缺开明进取之人,所缺的只是大环境,只是制度。可惜的只是,到了后世,国内制度宽松了,可国际大环境却诸多限制,何况科技发展,基础工业发展,人家早了一百多年,就是落后于现今这一刻,又岂是那么好追赶的?   金妃却是悠然神往,想象着凤福晋讲的那些新奇事物,轻轻叹气道:“女儿真是井底之蛙。”   叶昭笑了笑,略一琢磨,从怀中摸出一块金怀表,纯金打造,精美无比,递给金妃道:“送与你,你赏了我两块金锭,我总得有回报不是?”、   “父王!”金妃俏脸一红,跺脚娇嗔,明艳动人。   叶昭呵呵一笑,说:“接着吧。”   金妃接过,说:“谢父王,女儿定好好珍惜。”遂小心收入贴身锦缎荷包中。   琢磨着,叶昭又道:“晚间宴请你国豪绅,但你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明后日你与李昪商议,领养王室孩童入宫,李昪虽年岁不大,但事事难料,总要有个准备,日后你诞下血脉自不必提,若终如前代大王一般,李昪也有香灯继承,如此可保国政平稳。”   朝鲜国主无后情况司空见惯,前代大王就是无子嗣而崩,最后王室大妃与各路豪族选了李昪来继承王位。   而现今叶昭教金妃的,自是经验之谈,金妃心下一凛,默默点头,摄政王用心良苦,朝鲜国王需中国册封才合法,如此领养了宗室子弟,如万一王上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却也能为后宫之主。   现今王宫内,已有两代王大妃,有出身丰壤赵氏的上代大王李奂的生母神贞王妃,还有李奂之妻南阳洪氏王大妃,而自以神贞王妃地位最为尊崇,金氏现今为王上正妃尚在后廷有一席之地,可若李昪无子嗣而终,到时候谁又认得她来,怕也只能在后宫发霉发臭了。   “父王对女儿的恩义,女儿一辈子不会忘记。”眼见叶昭为她劳心劳力的安排,金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叶昭笑道:“咱不说这个,生分了不是?”   金妃嫣然一笑,“是,女儿都听爹爹的。”   叶昭又有些挠头,这称呼是越来越亲昵了。   “王爷,朝鲜国主到了!”库门转进一名侍卫,单膝跪倒禀报。   叶昭微微点头,对金妃道:“走吧,几天没见,你也该想他了。”   金妃俏脸一红,想想在中国摄政王面前撒娇撒痴,卖弄风情,实在对不住王上,可是,王上,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用中国人的话说,又何其窝囊?若不是摄政王庇护,自己可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屈辱了。   想着,那点歉疚很快也就被抛到了爪哇国。   ……   使馆宴客厅,如朝鲜习俗,巨大的壁挂山水扇前坐着李昪和金妃,左列第一个小桌,叶昭盘膝而坐,第二个小桌,张有存,第三个小桌丁七妹,右列小桌后盘膝而坐的依次是朝鲜权贵,以赵秉夔为首的七八人,几位一品大员,几位朝鲜最强盛世家之族长。   桌上美味佳肴、琼浆玉液,金银器皿闪闪发亮。   实则这主位李昪很是推让了一番,自乱事起,他就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再等见到中国摄政王,更是惶恐的无以复加,亲眼见到中国士兵来王宫接自己与东洋通商大臣时与禁军发生冲突,数百禁军一触即溃,简直没有半分还手能力,而现今王宫更完全被中国士兵接管,他本以为中国人会罢黜他的王位另立贤能,谁知道到了中国使馆才知道爱妃被摄政王收为干女儿,立时欢喜的无以复加,对叶昭更是理所当然的一口一句“岳丈”。   现今宴请各道豪族,李昪又哪敢坐主位?但摄政王坚持,他也只得听从。   见到王上在摄政王面前的表现,金妃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羞耻、难过、鄙夷、怜惜,五味杂陈,摄政王却是极为随和,更无丝毫架子,与李昪讲话时也是闲话家常,一口一声王爷,给予了足够的尊重,现今在群臣面前就更是给足王上和她这个王妃面子,请两人坐主位,他坐了侧席,实则以他身份,今日又是收螟蛉的主角,加之又在中国使馆,本就应坐主位。   爱屋及乌,金妃思及这四个字,更是感激不已。   几位氏族族长,轮番给叶昭敬酒,姿态谦卑,赵秉夔更连声告罪,言道自己有三罪,第一罪,查事不明,致有攻击中国使馆之乱;二不知道摄政王来了汉城,惊扰王驾,罪不可恕;三遣军马卫护皇宫保护王上和使臣大人本是好意,但却因军令不通以致禁军同摄政王亲军冲突,此为三罪。   叶昭喝了他敬的酒,笑道:“院君也不要事事揽上身,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心里微微一晒,赵秉夔看似告罪,实则话里话外,俨然他就是汉城的真正管事,这话是给自己听么?   叶昭看了金妃一眼,做了个眼色。   金妃就等着呢,急忙偷偷捅了一下李昪。   李昪倒还记得这爱妃千叮万嘱的正事儿,放下酒杯,心里琢磨,这中国果酒滋味真是鲜美,回头却是要跟摄政王多要一些。   见爱妃频频以目示意,李昪就呵呵的笑着,对赵秉夔道:“议堂,这左议政一职,本王已经有了计议,金炳学年少时以聪慧闻名,今学术有成,在户曹甚得人望,可领左议政之职,你看可好?”   听着李昪商量的语气,金妃就心下叹息,不过也难怪,王上本是没落王族一枝,先王去世,他便被丰壤赵氏的神贞王妃领为养子继位,从登位第一天起,实则也没真正体味过君临天下的权力滋味,说到底,心底深处,还是那没落公子的卑微。   “不行!”赵秉夔听了李昪的话一怔,随即斩钉截铁的拒绝,金炳学乃是金妃的哥哥,年近四十,乃是安东金氏新一代的佼佼者,可惜的是,兵乱起时,不知躲到了何方,未能将他一举剪除。   变乱初平,神贞王妃就与李昪讲,给了赵秉夔领议政的名位,当时李昪被困在王宫,自没半点主意,王大妃怎说怎是。   李昪一呆,他这辈子在国政上都要与朝臣商议,最开始是赵家兄弟,这两年又变成了金家兄弟,现今眼看又要看赵秉夔眼色,被兜头兜面的拒绝,李昪也只能讪讪道:“那,再议,再议。”对金妃的眼色视而不见。   金妃气极,却见父王对她微笑点头,心下一定,开声道:“议堂,此事王上已有决断,议堂就不必多言了。此外埵溪君之子可爱聪颖,本宫将会领他为养子,议堂可与群臣合议,选吉日典礼。”   赵秉夔更是一怔,不假思索的道:“此事不妥,王上正值盛年,他日定会诞下灵儿,王妃娘娘太过多虑了。”   金妃有父王撑腰,胆气极壮,就算金家当政时都未曾这般心里坦然过,面对害死父亲伯父的元凶,金妃实恨不得生啖其肉,但知道现今不是时候,只是冷冷道:“王上和本宫主意已定,议堂就不必再说了。”   赵秉夔不悦道:“王妃此言差矣,左议政一职,关系重大,领养血脉,更是涉及王室安危之事,可曾得王大妃首肯?”又看向李昪,道:“王上!您来说!”   李昪却以袖掩面,喝酒。   这时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听闻朝鲜乃是礼仪之邦,中国东陲之地,可怎么君不君,臣不臣的,可真令人费解。”   说话的正是丁七妹,带着绿色贝雷帽,跪坐黑色马靴上,清秀女军官别样风情,此刻看着赵秉夔,话语平静,不带一丝感情波动,讥诮之意却谁都听得出来。   赵秉夔知道她乃是现今汉城内中国军队之最高长官,但毕竟摄政王没说话,这武官想事情和文官不同,不会太多考虑利益纠葛,是以赵秉夔虽心中一惊,想起了中国人就在左侧,而金妃更是摄政王干女儿,但还是笑道:“统领大人,这是我们朝鲜人的内事,不需统领大人操心。”心说摄政王也不过平衡之意,他早晚会知道,在朝鲜,离不开我赵秉夔。   丁七妹冷冷道:“朝鲜国王乃我朝册封之王,自有我朝庇护,对其不敬者即是对我朝不敬!”   赵秉夔心下一凛,却见东洋通商大臣张有存笑着对丁七妹拱手:“统领大人,消消气,想来议堂大人没旁的意思,王上乃朝鲜之主,谁又会对其不敬?若王上政令不通,被人从中掣肘,那也要王上以正式公文或是口谕传给统领,统领大人方可助王上平逆。而议堂大人身为首相,与王上意见相左也是有的,可这是人家自己的政事,咱只是看客,无谓诸多意见。何况若王上坚持,首相还真能逆了王上上谕?”   丁七妹也不吱声,只是削了烤肉一片片放入嘴里,虽是与丁七妹唱戏,张有存也不由得心下苦笑,这小妮子傲得很,除了王爷、几位福晋以及她一直崇慕之苏爵爷,怕也没人被她看在眼里。   赵秉夔脸色阵青阵白,慢慢的坐回了席间,很显然,虽然摄政王没说话,但这就是他的意思。   看着只是静静品酒的摄政王,赵秉夔突然意识到,摄政王不开声,可不是顾及自己颜面,而是他不用开声,也不会跟自己说什么,在他眼里,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谈判的对象,可以说,要自己生则生,要自己死则死,。   此时几名豪族家长已经纷纷附和金妃的意思,眼见摄政王和金妃假戏真做,好似真成了父女,安东金氏找到有史以来最强横靠山,他们又岂会不纷纷示好?   见此情形,赵秉夔闷头喝酒,再不言语。   第三十三章 小福晋和美爵爷   1859年2月底,中朝签订《汉城条约》,以文字形式正式确定了中国南朝和朝鲜的关系以及朝鲜的藩属国地位。   条约中规定,朝鲜大王须得到中国皇室批准册封,才具有统治朝鲜的合法性,两国自由通商,互设使馆,取消朝贡贸易,金门(即后世仁川,今被摄政王名为金门)为朝鲜与中国之通商口岸,而朝鲜受中国庇护,一旦遭受侵略,侵略国即等同向中国宣战。   中国驻扎金门之军队,可在朝鲜大王之请求下帮助朝鲜王室除逆、平叛。   朝鲜之对外交往自主,但应同中国保持一致同进同退等等等等。   在附粘条款里,又有金门土地租给中国商人作为行商之地等等,租界的年限定为九十九年,到期后若双方没异议,则会自动续约。   而在留下一艘炮舰,五百水师陆战兵之后,叶昭登上定海号返航,同样,商船和商人也留在了汉城,进行后续租界划分以及第一次通商贸易谈判,留在汉城的还有美国领事麦查逊,在朝鲜地方政府协助下搜寻失踪的美国船员。   对于叶昭来说,朝鲜氏族自是不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最妙,而赵秉夔的存在也是一件好事,说起来,叶昭同样不希望开明派占上风,金家和赵家本都是保守派,但一时政治人物因为大环境之变化自会有不同的想法,总之不管谁做了开明派,叶昭也不希望其一枝独秀,朝鲜晚点迈入近现代社会才好。   当然,实则朝鲜因地理位置,资源贫乏,不管到了何时何地都不会对中国构成威胁,反而对中国有着天然的依赖性,只是不要被其它外部势力渗入就好。   走前一晚金妃依依送别,与父王、凤妃玩了一个多时辰的纸牌,其间之暧昧殊所难言,甚至令叶昭站在定海号甲板,还不由得思及黄幔桌布下,金妃那双如绵柔滑小脚俏皮可爱,有意无意夹着自己脚掌磨蹭的美妙滋味。   而金妃送给自己的一副流彩水墨画,佳人娇慵无力斜躺在软榻上,雪足轻挑绣鞋,风情万种,正是金妃自己所绘的自画像。   叶昭苦笑不已,只怕后世学者,定会考究出自己与她的不伦之恋亦或浪漫异国爱情了,这要看自己在后世是什么评价,是乱伦荒诞还是浪漫情愫,却也不过是学者们的文字游戏,若自己被后世批判,自是荒诞好色,若自己得后世敬仰,只怕这故事会搬上电视电影,凄美委婉。   历史,还真是一团乱麻。   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叶昭用力吸了几口烟,摇头叹气。   ……   回到广州,却是件件意外之喜,平远军第四镇将淮军逼入浙江,几乎占领福建全境;湖南湘军反扑被击溃;湘军组织破坏铁路的游击队被湘南湘中民团多次围剿杀伤;而这些,却都不是最值得惊喜的。   令叶昭惊喜的是孟德尔来了广州。   孟德尔是什么人?现代遗传学之父,几年后他的《植物杂交试验》论文,虽在今时未被重视,但却是杂交、种子学等现代农业的启蒙性文章。   叶昭一番DNA、染色体等一知半解的粗糙见识,以及物种进化的理论,由粤报每月一版的科学版起,又被欧美报纸转载,却是把这位奥地利学者、传教士给吸引了来。   其实叶昭现在已经在进行种子引入工作,如美洲棉就是眼前最迫切之需,概因南国纺织业兴起,中小型纺织机器也已国产化,而本来中国种植的大多棉花种类可就成了短板,产量不佳也不适合纺织,引入美国陆地棉势在必行。   而叶昭也早就设了试验田由中外农业学者进行种子改良,以便美洲棉能在全国推广,同时试验田也在研究粮食种子嫁接杂交改良工作等等,而现今棉花试验田搬去了贵州,概因那里的地理环境更适合美洲棉生长。   其实所谓中外农业学者,只是一些国内颇有想法的富裕农民以及国外两名植物学家拼凑的队伍,对于叶昭所说的杂交提高产量一说虽然极感兴趣,但也不过眼前漆黑一团胡乱试验,倒是改良美洲棉种已经收到成效,美洲棉在中国落地生根眼看就可以早了数十年。   而现在孟德尔来了,对于种子杂交研究自然大有裨益,这现代农业种子学却是比美国起步尚早,中国农民学者有了理论启蒙,怕很快就可以形成健康的梯队,叶昭又如何不欣喜万分?   不过叶昭也知道,孟德尔对于杂交研究不过是科学实验,粮食增产不增产他反而不怎么关心,这却要慢慢来引导了。   回到广州,叶昭马不停蹄就去西关见了孟德尔。   孟德尔不到四十岁,戴着眼镜,典型的日耳曼面庞,褐色眼珠眼窝深陷,刚毅精神。   等孟德尔见到自己引为知己欣喜不已的文章作者竟然是这么清秀漂亮的年轻人,心下更是惊奇,品着咖啡,他笑道:“叶先生,请问您提出的物竞天择之说可有什么根据?”   叶昭点点头,道:“不瞒孟德尔先生,我考察过大量化石动植物资料,生命在一直进化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好比我们人类,远祖乃是古猿,渐渐学会直立行走使用工具,而动植物同样随着地球地壳变化气温变化在进化。”   说着话,叶昭心里汗颜,好似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今年面世,自己这是赤裸裸的剽窃,可是,如果在西方看来,怕还会觉得达尔文多少受了自己的启发。   叶昭又道:“从遗传学来说,生物遗传并不融合,而是以基因为单位分离地传递,随机地组合。因此,只要群体足够大,在没有外来因素的影响时,一个遗传性状就不会消失。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一个优良的基因能够增加其在群体中的频率,并逐渐扩散到整个群体。”   这却是达尔文困扰多年,物种起源却没解决的生物基因分配、分离定律了,本来是孟德尔几年后所发现,叶昭现今就是班门弄斧,却令孟德尔大吃了一惊,他已经进行了几年的豌豆基因杂交试验,隐隐有这么个想法,却不想面前年轻人几句话,就如拨云见日。   叶昭又叹息道:“可惜我俗务缠身,没办法对这些臆想的理论进行验证,但我这两年写了一些物种起源和生物遗传的粗浅见识,还请孟德尔先生雅正。”说着话,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孟德尔翻了几眼,目光可就离不开了。   叶昭看他神态,品着茶,心中殊无自得之意,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自己这窃各类科学者几乎是全人类的大盗,总不能以现代科学理论宗师地位自居,该惭愧的时候还是要惭愧的。   不过惭愧是惭愧,这些人才既然来了,可就一个都不能放过。   ……   从西关回来,马上就去观音山拜见两宫太后,讲了讲朝鲜之行,而自然,告辞时也把在观音山暂住的蓉儿接回了府。   春风送暖,王府花圃鲜花盛开,蝴蝶飞舞,远处铁栏中,大象、梅花鹿悠闲的踏步,又有猛虎、金钱豹懒洋洋躺在山石下晒日头,几只仙鹤单腿立于碧水之畔,荷叶飘香,花园珍禽园美景如画。   坐于凉亭中,叶昭不时捏捏蓉儿小脸,蓉儿就笑,可想相公的紧了。   至于摊在石桌上的功课和书包,蓉儿可就不管了。   几个月功夫,小家伙的身子倒也略见发育,柔美胸脯微微鼓起,红格子制服裙精致高贵,又不失学生稚嫩之美,在叶昭看来就宛如英伦女子学院小学生所穿的复古制服裙,高贵典雅,朝气蓬勃。   蓉儿清纯绝伦,眉目如画,穿着红格制服裙,过膝的纤细红色薄棉筒袜,崭新闪亮的红色小皮鞋,好似漫画里才能幻想出来的高贵脱俗的皇族小学生,那种萌到极致的清新感觉,简直令坐在她身侧的叶昭脑子都晕晕的,自己这幼齿老婆,可越来越叫自己顶不住劲儿,今晚再邪恶一次?   蓉儿自不知道相公的龌龊念头,只是看着相公笑,小模样开心极了。   “老婆,你可越来越漂亮了,我现在跟做梦似的,常常想,这小美人真是我老婆么?”   相公甜言蜜语,蓉儿更是开心,点着小脑袋道:“我当然是你老婆,可蓉儿没金凤、莎娃、花姬她们美。”   叶昭就笑,知道蓉儿的意思,想是觉得和她们三个比,蓉儿觉得自己好像小孩一样,就不免有些发愁。   “你比她们都漂亮,金凤天天没个正形就知道扭屁股,莎娃是大洋马,花姬跟兔子似的话都不敢说,谁也不及我的小蓉儿漂亮可爱。”叶昭埋汰着三个小妾,心里念阿弥陀佛,死后不要下拔舌地狱。   蓉儿知道相公又信口开河呢,可终究开心,说道:“她们才不是呢,相公就爱开玩笑。”   叶昭就笑着问:“你见过莎娃和花姬了?”两人蓉儿早见过,但又与现今不同。   蓉儿点头道:“是呀,莎娃和花姬来给蓉儿磕头,蓉儿也不知道跟她俩说什么,就聊了几句,人都挺好的。”   叶昭笑道:“你说好就行,你要说不好,相公就休了她们。”   “才不呢,那她们会很惨的。”蓉儿摇了摇小脑袋,微微有些发愁,上新式学堂,接触外界,知道生活无奈,蓉儿却是更加悲天悯人。   “相公,听说发匪造反,是因为好些人吃不上饭,是不是?”   叶昭微微点头,道:“现今闽粤赣桂一带尚好,可去年山东河南大旱,好似北边闹得不像话了。”   蓉儿就轻轻叹口气。   叶昭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要发愁,晚点相公带你去个地界,研究粮食生产的地界。”本想自己去的,可见蓉儿模样,带她去散散心,也见见自己的方略,莫以为她这相公就知道胡闹。   蓉儿不知道相公说什么,只是听话的点头。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苏爵爷求见,叶昭笑道:“快请。”   “相公,是苏将军么?要不要蓉儿回避。”蓉儿好奇的问。   叶昭笑道:“是她,她也算是你妹妹了,就算军国事,你在也无妨,咱一家子唠嗑。”   蓉儿一呆,随即啊了一声,就急忙从小书包里拿出了梳妆盒,对着小镜子左照右照,显是要以最美的姿态来见这位名声威震南国的妹妹。   叶昭笑道:“美的紧了,红娘是粗鲁武夫,也不及我家小蓉儿可爱。”   蓉儿这可就不信了,她上学时就听同学谈论苏爵爷,说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单枪匹马杀死过几百敌人,狠辣决绝,实在不是男人所能驾驭。   而对于红娘进府,蓉儿倒也不能说全无防备,曾经姐姐和她谈过口风,说起如果摄政王纳苏红娘为侧福晋,问其妹妹意下如何。   当时蓉儿心说也很好啊,巾帼奇女子,旁人驾驭不了,相公定能管教她,也省得她再反,就是不知道她心肠怎样,会不会偷偷害相公和自己。   却不想一语成谶,原来相公果然有纳她之意,不知是福是祸,小家伙可就有些担心了,而这样的奇女子,想来别有一番风情,蓉儿真怕被她比了下去。   脚步声响,蓉儿早就看了过去,汉白玉长廊,远远侍卫在前,走来一红裙丽人,尚看不清面目,可别样的挺拔风姿已经动人心弦。   到了近前,却见大美人粉黛轻描,眉目如画,纤云美髻朱钗流苏,明珠闪耀,高贵娇艳不可方物,袅袅婀娜红裙,诱人小巧红色绣花鞋随着小碎步若隐若现,端的是倾国倾城之尤物。   眼见大美人全身不见戾气,蓉儿小心思才稍稍松口气,又见红娘盈盈万福,声音娇嫩:“红娘请王爷福晋安。”   蓉儿奇道:“相公,她真是苏子爵?”随即觉得未免说话唐突,忙紧紧闭上了小嘴。   叶昭就笑,红娘起身笑道:“难道姐姐以为我是三头六臂的恶女人么?”第一次见到他的正室,却不想是这么一个超级可爱的小美人,让人忍不住就想抱住亲两口,可观其高贵气质,又怕亵渎了她。嘿,这色狼倒真是好大的福气,本以为皇室指婚,定然给指个白白胖胖的老婆,可谁知道这色狼就艳福齐天呢。   想着,红娘就白了叶昭一眼。   叶昭似乎能知道她想什么,嘿嘿的笑,说:“坐吧,你和蓉儿要好好亲近亲近。”   红娘似笑非笑道:“那是,总不能任你欺负,以后你想欺负蓉儿,我就不答应。”   叶昭心说你怎知道我今晚想欺负她?真是奇哉怪也。   蓉儿却是摇了摇小脑袋,说:“不,不,相公不会欺负我,也不会欺负你,你,你也不能这么和相公说话。”   叶昭不禁“咭”的一笑,但东西宫第一次交流,叶昭自不会插嘴,免得惹火上身。   红娘看着这小美女着急的为他说话,不觉好笑,心说可不是,这整天跟他腻在一起,可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迷汤,那还有得好了?自己也是啊,被他几次迷汤一灌,这心就不知不觉给了他,甚至投降满清这等事都干出来了,咱姐俩五十步笑百步,倒是谁也不用说谁。   色狼相公灌迷汤功夫之深,红娘早就领教过了。   “姐姐说的是,妹妹说错话了。”红娘笑着对蓉儿又道:“以后妹妹再不跟他说话,省了说话就想顶撞他,以后我只跟姐姐说话。”   蓉儿惊讶的张大小嘴,说:“那,那可不行,相公会不喜欢的。”   看着这受色狼相公荼毒最深的小家伙,红娘又疼又爱,笑道:“那我就跟他说话好了,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   蓉儿倒是有些兴趣,说:“我喜欢骑脚踏车,比马车跑的还快呢。”说到这儿住了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偷偷看了相公一眼,相公不许她骑快车,免得磕着碰着。但相公不在看不到的时候,她却几次在花圃里偷偷摸摸超速行驶,快活的不得了。尤其是前几天,她骑车骑疯了,险些把一只丹顶鹤给撞了,吓得她小心肝怦怦跳,这可是她最怕相公知道的小秘密。   红娘笑道:“是吗?那我要学学,这铁马好像挺有意思的。”   叶昭咳嗽了一声,怎么东西宫突然就把自己冷落了。   红娘偷笑,这才看向他,道:“我今日走还是明日走?回广西还是去长沙?要不要把岳州打下来?”   叶昭摆摆手:“不急,你今晚住下,明早咱三个坐火车去福建延平,那有片试验的庄子,引进的美洲红薯,还有那准备推行的雇农条例,我想去看看,你们陪我一起去,也当游玩了。”   “红薯?”红娘有些迷惑的问。   叶昭笑道:“是,高产种子,在花旗国的地候条件和延平那儿挺像的,所以在延平搞的试验田,产量不错,推广呢。”   红薯,对解决中国人的温饱问题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后世无人不知,中国人口明清激增正是在引入红薯之后。而叶昭现今自也不指望大跃进,全体国民都能吃上大米白面,现今还好,若遇到天灾之年,人人能有口红薯饭充饥那就求之不得了。   而红薯产量大,对地理环境要求不高,福建一带,茶叶杂粮之外,在那沟沟角角山地丘壑之地多种些番薯也不错,至于贵州广西等贫瘠之地,番薯芋头就更缺之不得了。   不当家不知油米贵,现今之世,这农作物引进种植其实比工业更迫切,乃是长治久安之保障。   蓉儿歪着小脑袋问:“啊,相公,您刚刚跟蓉儿说要去看种粮食的地界儿,就是延平么?”   叶昭微微点头。   红娘倒也好奇,色狼相公行事一向与众不同,南北之战,若旁人坐在相公位子,怕整日都在琢磨怎么去打仗怎么装备士兵,可相公就是不,最关注的反而是引进什么种子,去见什么洋人植物学家,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可每次事实都证明,相公永远是对的,再怎么心里嘀咕他是色狼,可相公目光之深远,却也不能不令屈服在他淫威下的小女子佩服。   叶昭这时又看向红娘,问道:“谈判之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红娘就轻轻叹口气:“还僵持在公公身上,奕欣那边儿,怎么都不肯放公公回广州,还说,本来准备将公公处死,现今只是软禁,只要南国不起兵戈,就绝不伤害公公,说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   叶昭微微蹙眉,这一谈判,又给了奕欣将军的机会,自然是宣示天下,如果自己起兵北伐,就是逼他处死亲王,而自己呢,就要落下这不孝的骂名。   “打的好如意算盘、”叶昭冷冷说了一句。   红娘道:“相公倒也不必烦恼,只要不逼得他狗急跳墙,奕欣就不敢伤害公公半根毫毛,只需等内务局在京城扎下根,再好生谋划。”   叶昭点点头,这时红娘就将一个黄纸文件袋递了过来,说道:“这是需要相公亲自过目的文牍,有各处战事,各房运作,两款新晋准备实行的商业律、税律,还有些杂事。”   叶昭挠了挠头,“你不都看过了么?帮我批了就是。”   红娘笑,摇了摇头。   叶昭就将纸袋推给蓉儿,道:“那好老婆,你来。”   蓉儿知道相公胡闹,说道:“妹妹,我们去看大象和老虎。”   红娘就笑吟吟起身,东宫西宫,走向了珍禽园那边。   叶昭喊道:“你们不帮我,明早的火车可赶不上了!”眼见两人不理不睬而去,不禁微笑,说起来,刚刚听着红娘和蓉儿一个娇嫩莺啼,一个稚嫩童音,都亲昵的喊自己相公,可真是腾云驾雾般舒爽。而在红娘面前喊了蓉儿声好老婆,那心就更是颤呀颤的,早就瞥红娘脸色了,见红娘似笑非笑,微微放心。   翻了一会儿文件,突然隐隐听到嬉笑声,转头看去,夕阳之下,却见蓉儿正骑在大象上开心的笑,红娘摸着大象耳朵好似说着什么。   叶昭愕然,早知道红娘和云南苗族等少数族裔交好,不然也不会在对抗僧王时挑的苗族起事策应她牵制云贵之兵,只是这驯象她几时学会的?   大象身上显然刚刚绑上的软座,蓉儿坐在上面,好似开心的很,定是红娘抱她上去的,东宫西宫,玩的那叫一个闹腾开心。   叶昭一阵无语,怎么和自己想的截然不同,本来还想看东西宫斗法,定然好玩的紧呢。   难道红娘,也学会了自己灌迷汤之术?哄小孩子之法?   第三十三章 政治任务   “咣当咣当”,机车喷着黑烟,拉着二十几节车厢爬走在山林间,这是广州到延平的货车,满载着货物,有车床、钢铁、布匹等等,现今火车能达到的最大速度每小时大概八十多公里,但因为满载货物以及线路关系,就算在最平坦的路段上,此趟火车也只能保持每小时五六十公里的速度。   从广东韶州到延平铁路将近一千公里,加之沿途停车加煤加水,各站分流货物乘客,从韶州到延平,大概要走一日时光,尽管在叶昭看来慢如牛车,但在这个年代,其效率不能不说高的吓人。   韶州到延平铁路蓉儿是最大股东,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时家百分之三十,其余百分之三十为其他小股东瓜分。   就算时家在最犹豫的时候,这条铁路也从没停下过修建进程,到今年年后终于通车。   看着车窗外飞快退后的树木庄稼,叶昭心里却殊无欢快之意,要说现今中国之发展,最好的参照物莫过于美利坚,而对美利坚经济发展的贡献自然首推四通八达的铁路网,如果说美利坚是个巨人,那铁路线就是这个巨人的血管,对其崛起提供了最大马力的支持。   而美利坚铁路发展是怎么个状况呢?从火车出现到明年也就是一八六零年,美利坚的铁路线达到了五万多公里,实则大多修建在铁路技术越发成熟的五十年代,也就是现今几年间,就修建了数万公里铁路,而粤赣呢,从最开始修建铁路到现今三年多了,又加之现在铁路修建技术越发成熟,机械更加有效率,三年多时光,才修建了不到两千公里铁路。   虽说同旧中国比那简直是无比辉煌的成就,但自己总不能以旧中国作为参照物,要比自然就同美利坚比,却委实差之远矣。   再说钢铁,美利坚从六十年代钢铁年产量两千吨贝塞麦钢也就是钢铁厂炼就的高质量钢,三十年后,到本世纪九十年代,产量则达到七百多万吨,超过英国和德国产量的总和。   其发展速度简直令人惊叹,要知道这三十年,美利坚可没有参与一战二战,仅仅将其发展归结于发战争财显然大错特错。   到下世纪初,仅卡内基一家钢铁公司的钢铁产量就超过了英国的产量,而卡内基的名言“能够生产最低廉钢铁的国家将把其他国家踩在脚下”,沉甸甸压在叶昭心头,叶昭只希望,广府钢铁垄断也好,怎么都好,最好也能发展为卡耐基钢铁那样的怪物集团。   而未来几年,美利坚南北内战,却是广府银号资本进入美利坚的绝佳契机,当然不会去投资帮其兴建铁路铁厂,只是去投机而已,不然就算如同卡耐基一般抓住几年后美利坚经济大恐慌将其钢铁企业全部收购,但说到底,最后还是帮美国振兴钢铁业,不起战事便罢,一旦真同美国有了纠纷,那这些钢铁企业人家不会予以征用么?是以,趁着其南北内战以及其后的经济危机投机搜刮些财富才是正途,要投资,还是要投资在自己本土。因为自己不是商人,不能只考虑经济利益。   琢磨着,叶昭端起了咖啡,轻轻品了一口。   这节车厢乃是摄政王包用,随同摄政王一起赴福建巡视的大小官员以及亲兵侍卫有近百人,而小福晋与苏爵爷,则坐在过道左侧,叶昭转头,就能看到她俩正低声说着什么,叶昭就有些无奈,怎么蓉儿跟红娘话还挺多的?   坐在叶昭身侧的,则是广东巡抚柏贵,陪同摄政王巡查福建,这对他来说可是一针强心剂,最近几个月,粤赣官场,都在传言柏贵已经失去摄政王信任,广东巡抚位置多半不保,而现今摄政王点名要他陪行,拨乱反正,等几日后这篇摄政王巡查福建的报道登上《中国时报》,这些沸沸扬扬的传言想也会烟消云散。   《中国时报》乃是礼房静默堂所办,算是南朝官方报纸,以政治性为主,更是各衙门一直到村公所必须订阅之报纸,而粤赣名流、商人士绅也都趋之若鹜,因为他们也渐渐发现,《中国时报》代表了粤赣政坛的风向标,最新政策的出炉也多半会通过《中国时报》先行吹风,考察各阶层反应,同时《中国时报》的八面来风,也是商人士绅们阐述自己观念上达天听的极好途径。   《中国时报》的随行记者都在车厢最末一席,车厢门处,绿军装刺刀军人站得笔直,几名记者都是兴奋无比,能随同摄政王出巡,可是极为光荣的政治任务。   柏贵呢,现在只希望摄政王巡视福建的照片登报时,自己能站在王爷身边露一小脸,那那些针对自己的小动作可以停矣。   这是叶昭第一次出巡带了记者,因为叶昭发现,在这个时代,通过报纸来表达自己的意向还是很重要的,比如现在自己巡视福建农村,在后世可能领导上报纸会被民众认为作秀,但在这个年代,却无疑会令农民们欢欣鼓舞,只怕各村公所阅读这篇报道时农家们激动的热泪盈眶也是有的,开玩笑呢,几千年来,哪有皇帝摄政王级别的真龙天子来关心农民的农作物种植?更大张旗鼓宣示天下,今日摄政王算是开了先河。   叶昭也希望这篇文章见报后,各衙门、乡公所、村公所都能更加关心农家的利益。   而摄政王府吏房开始设立乡公所村公所,是中国历史上政府第一次将触角渗入到了村落,一直以来,中国各代王朝,实则最基层统治为县,要说从来没真正统治这个国家都不为过,因为在民间真正有话语权的,均是地方士绅,而现在乡、村基层吏员治安官的设立,使得南朝政府将会强有力的统治这个国家。   至于携带柏贵出行,叶昭是希望某些后党停止倒柏贵运动,柏贵确实才具略显不足,现今却是南朝七省政府中最重要之广东巡抚,自不免被人惦记上他的位子。   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是袁甲三,原闽浙总督,德高望重,率领大小官员来投,而南朝不设总督一职,袁甲三被任命为贵州巡抚,显然后党中人很多不满意这样之安排,现今南朝渐渐强势,长沙会战可说一举奠定了南朝稳如磐石之地位,更有北朝主动乞和,南朝官员民众算是定了心,真正将南朝视为了自己的国家。   随之而来的自也是暗潮涌动,权力之争,几乎是必然的副产品,发匪天京之变就是前车之鉴,不过现今太平军一直被压得喘不上气,矛盾反而没有激化。南朝政权稳定,权力之争怕也要开始了。   想着,叶昭就摇了摇头,柏贵或许才具不如袁甲三,但却是公认的摄政王的人,广东巡抚如此重要的位置,又岂能交给袁甲三?   回头看了眼小心翼翼坐在自己身边的柏贵,叶昭笑道:“坐了几个小时了,累不累?要不要走走?”   柏贵激灵一下,急忙微微躬身:“回王爷话,卑职不累。”   摄政王着便装之时,一向不喜欢各级官员跪拜,更喜欢与各级官员座谈,但越是如此,官员对其愈是敬畏。   现今南朝有七省巡抚,乃是广东巡抚柏贵、江西巡抚李鸿章、福建巡抚刘登焕、广西巡抚岑天化、湖南巡抚郭敬之、贵州巡抚袁甲三、云南巡抚劳崇光。   七大巡抚中,袁甲三和劳崇光自是不折不扣之后党,岑天化算是红娘嫡系,刘登焕和赵三宝交好,与原广州知府郭敬之一般,都是摄政王一手提拔,柏贵和李鸿章不必说了,各有各的机缘。   柏贵现今也知道,随着南朝朝政军情稳定,摄政王与两宫太后蜜月期已过,怕要渐渐爆发权力之争了。   而他的脑门上,自然刻上了摄政王党的印记,坐得又是七省中为首第一省之宝座,加之当年与洋人打交道很是犯了些错,前些日子摄政王赴朝鲜时两宫太后召见,圣母皇太后话里有话的言语,他没怎么接茬,是以首当其冲被抛上了风口浪尖。   摄政王,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柏贵平日也常琢磨这个问题,但不管摄政王如何想,紧紧跟着他老人家的脚步就准没错,数年时光,柏贵一直身在广州,摄政王之雄才大略那是看得真真的。   袁甲三之流,见识不明,怕又常在两宫太后面前嚼舌根子,这才使得两宫太后渐渐有了别样心思,现今摄政王回了广州,看你们还如何蹦跶。《小说下载|WRsHu。CoM》   叶昭品着咖啡,淡淡问道:“柏贵啊,劳崇光这人你怎么看?”   柏贵心念一动,琢磨了一下,道:“利欲熏心,在南疆极为不得人心,苗民数反,皆因其暴政。”   叶昭微微蹙眉:“他这人面相尚算忠直,真的这般糟糕?”   柏贵叹了口气道:“卑职这评价还算客气的,有些话都不敢说与王爷听,怕气坏了王爷。”   叶昭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南归之臣,我们不能薄了他,免得令北朝思归之臣心寒,我准备将其与岑天化对调,你觉得如何?”   柏贵听王爷“我们”二字,精神立时一振,躬身道:“王爷宽宏,只盼他幡然悔悟,不辜负王爷的厚待。”   第三十五章 乡村   火车进入福建境内后,福建巡抚刘登焕又带了大小官员前来迎接,《中国时报》的记者不失时机抓拍了几张照片,当然,是断然不能令摄政王以及巡抚大人们摆姿势僵坐等曝光时间的,照片模糊点也没办法,就这么个意思了。   摄政王在延平住了一日,巡视了几处庄子,随即就令刘登焕等人回了福州官署,他则同柏贵等人轻车简从,下了将乐县。   将乐县乃是山地县,境内小煤矿铁矿极多,农作物盛产南瓜、山豆、红薯,而今年开春,又种上了美洲薯。   摄政王突然来到将乐,将乐县县令刘正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暗暗叫苦,摄政王来延平前一日才有电报通知,整个延平府都乱腾成了一团,但安排摄政王参观的村子,却并无一处村落在将乐境内,谁知道摄政王会临时起意,来了将乐,这,他可就安排不及了。   延平府本欲随行,却被摄政王勉励几句,令他回本署办差,是以这地方官员,只剩了刘正仁一人陪同。   摄政王第一站选的光安镇,一行人到达光安镇时天色已晚,遂在乡公所入住,而刘正仁得摄政王严令,不敢泄露摄政王身份,只说是省城特派员来视察,现时毕竟消息闭塞,摄政王又是突然到了福建,乡公所的吏员们倒是绝没有想到这年轻俊秀的贵人会是摄政王,但对他们来说,省城特派员,那已经是顶天的官员了,没见知县大人在这年青贵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吗?   乡公所位于光安镇东,一座院子几间平房而已,吏员不过三人,乡长一名,队长一名,文书一名。南朝乡公所都是这个建制,乡长负责催粮、催款、征税、处理民间纠纷;乡队长管民间武装,负责抽壮丁、维持地方治安等;文书负责宣传、审查、集会读报等等,有乡村小学的,还要打理小学堂杂物。   虽然设了乡公所,但叶昭可不希望这一级地方政府膨胀到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尾大不掉,反而要想尽办法来精简机构。   乡长由县里正衙委任,地方回避,严禁本乡人在本土任职,同时县按察分司、监察分局有权弹颏处置。   光安乡乡长黄阿珍,名字好似女人,却实实在在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黑黝黝的小瘦个子,人也精明强干,见省城专员态度和蔼,黄阿珍心说不亏是大地方来的,哪似我们的县太爷,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好似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正堂大老爷。   乡公所签押房,叶昭坐在一张四条腿不怎么齐整的木椅上,至于柏贵、刘正仁等随行官员有的坐着长凳,有的坐着残缺木椅,也有的坐在马扎上,而黄阿珍则坐着草墩,乡队长和文书却是半蹲半坐在门槛上。   想想前世八十年代前的办公条件,叶昭也就释然,倒是窗前报架是崭新的红木所做,上面发下来的,夹着两摞报纸,一份是《中国时报》,一份是《粤报》,此外还有一份月刊杂志。   看着报架叶昭就笑,问文书:“你时常给人读报么?”   文书陪笑道:“上面要求读的,小的是肯定下村去读的,我们光安镇没有小学堂,这些教授先生的差事小的也不敢马虎。”   叶昭微微点头,道:“那也难为你了。”   在乡公所作陪的尚有本镇大地主张善人,这时笑着插话道:“大人,草民前阵子前往广东省城联系,申报礼房,希望能从师范学校调配一名教授,可是好似现今师源紧张,草民只能退而求其次,觅得一位秀才公,这小学堂不日就要建起来了。”   叶昭颔首,道:“乡乡有学堂,这是长远规划。倒也不必急于求成,你们将乐县算是做的不错。”   刘正仁立时面露喜色。   叶昭又问了几句镇上雇农情况,煤矿和铁矿的开采情况,张善人回答倒也得体,刘正仁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说着话,张善人就赔笑对叶昭道:“大人,听闻大人携了家眷,穷乡僻壤,必定是住不惯的,草民家里有几床绸被,崭新崭新的,当初我家那口子陪嫁的嫁妆,一直未曾用过,草民这就命人送来?”   张善人本来是请专员与夫人入住他家的,但叶昭婉拒,而是租住了挨着乡公所的一家民宅,给了两块银洋,要这一家三口暂时去亲友处凑合两晚,那还不欢天喜地?立时腾出了房屋。   十三和随行的两名小婢,又叫了那女主人留下,帮着烧热水冲刷房中各处,糊纸窗撒粉点檀香,又换了从广州带来的软被锦褥,现今却早已折腾的差不多了。   叶昭笑着对张善人道:“不必了,你有心。”   张善人自没见到两位福晋的摆场,心里化魂儿,心说专员夫人未免有些不讲究,山野人家,脏兮兮的,能住得下来?   又聊了一会儿,叶昭打了个哈欠,众人急忙纷纷起身告辞,柏贵同刘正仁住乡公所,刘正仁自是欣喜若狂,满门心思都在琢磨怎么巴结这位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   亲兵提着灯笼在前,叶昭在后,出门左拐,就见篱笆门前,站了两名刺刀闪亮的卫兵,叶昭心中一晒,心说有红娘在,倒也省心的很。   整个光安镇,第一次在张善人家外旁的宅子里燃起了煤油灯,黄豆般的灯火,稍有些昏暗。   正房堂屋,红娘、蓉儿正与这家女主人母女叙话,女主人姓刘,三十多岁,但操劳命,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皱眉,苍老的很,穿着勉强蔽体的粗布衣衫,靠在她怀里的小女孩倒是清秀,七八岁大,眼珠咕噜噜乱转,有些灵气。   见到叶昭进来,红娘和蓉儿急忙都起身,叶昭笑着做手势示意她们坐下,十三搬来一只草墩,铺上软垫,叶昭坐下,笑道:“一天一夜的火车,可累坏了你们吧,唉,是我想的不周到,早知这样,就不带你们来了。”   “没啊,挺好的。”蓉儿急忙摇小脑袋,第一次陪相公出远门,又坐火车又换马车的,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可心下却觉新鲜好玩的紧。   红娘自不必说,除了怕被叶昭折腾,几时又怕累了?   叶昭看向刘氏,见她怀里小丫头正剥糖果吃,就笑道:“这是你家闺女?”   刘氏道:“是,前面两个哥哥都没赶上起名字呢,就死了。”   叶昭叹口气,这个年代,莫说平民人家,就算是皇族贵胄,幼儿夭折率也极高,这人口虽要控制,但却不是这般控制办法,幼儿容易夭折,只能说医疗水平、营养健康水平不达标。   想了想叶昭道:“你也不必难过,要我说呀,生丫头才有福,省心省力,不用勒紧裤腰带给他攒老婆本,而且女儿贴心,也知道疼人。赡养不赡养的,上面已经下文了,这女孩儿啊,嫁出去可不再是泼出去的水了,和其丈夫一样有赡养你们的义务,就算做人家小妾、姨太太,这做丈夫的也要养你们。”   刘氏将信将疑,还有这好事儿?   叶昭笑道:“你将来便知,若女婿不管你们,只管告上按察分司,保管一告一个准儿,还有啊,法例你们这乡公所应该有备案,你问黄乡长,一问便知。”   刘氏知道这位先生是省城来的大人物,定不会蒙骗她,只是这穷人家,又打什么官司了?那上了公堂的事儿,还有的准了?   叶昭仿佛知道她心思,道:“你也不必疑惑,这民事纠纷大多不用上公堂,乡长可依法调解,可上公堂,也没什么麻烦的,不用去县老爷那里告状,去按察分司即可,将来你们这乡里,同样会设按察分司法庭,打官司不麻烦,也不丢人,要敢于打官司维护自己的权利。”   刘氏连连点头,心下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叶昭知道,这观念转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说起来,就算在后世,人们转变打官司的观念也不过从改革开放开始。   红娘这时笑孜孜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和刘家嫂子合计她这两块银元投资干些什么呢,你鬼主意多,帮着想想。”   叶昭无奈,什么叫鬼主意啊?   蓉儿也有些不愿意了,可这一路和红娘相处甚欢,在火车上还美美在红娘怀里眯了一小觉,令她想起了幼时额娘温暖的怀抱,和红娘就越发觉得亲近,是以眨了眨大眼睛,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两块银洋,若是在广州福州等大城,叶昭就会劝其分期付款买一台缝纫机,帮人缝缝补补效率极高,进而可以裁剪成衣来卖,不失为一个好的手工行当。   这乡下地方嘛,可也实在没什么好路数,想了想笑道:“买铁路债券吧,利息不错,也算支援国家建设,你们将乐县县城就有的买。”   刘氏茫然的点头,实则叶昭也知道对牛弹琴,对于村民来说,又怎肯将白花花的银子换几张不知道写些什么的废纸来珍藏?就算张善人这等算是见过世面的乡绅,那也宁可将金银埋在自己家后院,也不会拿出来换什么债券。   这却是要好好宣传了,美利坚之高速发展,不得不提到其完善或者说取巧的金融制度、债券借贷制度等等,吸引了天文数字的外国资本,现今中国,在引进外国资本上要再迈进一步,而内部融资就更要加把劲儿,要知道现今中国的家底,比之美利坚何止丰厚了百倍?能真正利用起来的话,未必就比美利坚发展慢了。   叶昭喝了口茶,就对十三夹了夹手指头,笑道:“来根烟,我出去吸。”   红娘和蓉儿都道:“不用,外面风寒,开窗子就好了。”蓉儿示意,小婢忙开了窗。   刘氏见到十三手里那盒金灿灿包装精美的卷烟,不禁有些眼馋,小心翼翼问叶昭:“先生,能给我一颗么?”   叶昭笑道:“你也吸烟啊?”做了个手势,十三将烟送过去,刘氏欢天喜地接过,说:“是,我抽烟丝,没抽过这种洋烟,听说吸起来香的很,神仙似的。”   十三帮叶昭和刘氏点了烟,刘氏贪婪吸了一口,一脸陶醉。   抽着烟,怎么也有点烟民唠嗑的意思,刘氏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叶昭问话,自是知无不言,说到这两年莫名其妙的生活就好转,去县城做工的人多了,地里种的东西也好卖了,早前不明白,这几个月有时去听乡文书读报,才知道是因为广东交通便利,什么机器业发展的快,也带动了周边物资流通,而听文书说,这通了铁路后,生活水平更是一年一换样,以后家家都能吃上大米白面。   刘氏还感叹道:“听文书说,这都是摄政王九千岁英明,打跑了洋鬼子,又打发匪,打北京的伪王,要帮咱穷人打出一个花花世界。”   叶昭揉了揉鼻子,心说自己怎么就成九千岁了。   刘氏又好奇的问道:“先生,您是大地方来的人,听说九千岁也是皇子皇孙,这么能干,为什么不当皇上呢?”   叶昭干咳一声,道:“这可不能乱议论,天命之事,谁说的准?”   红娘笑着品茶,蓉儿大眼睛眨呀眨的,心说这话不能传到姐姐耳里。   “黄乡长这人怎么样?”叶昭吸了口烟,问。   刘氏不假思索的道:“人挺随和,也热心,没有官架子。”看来这黄阿珍差事确实办的不错。   刘氏又咧嘴笑,道:“可就一点,不喜欢按规矩办事,就说上个月,张小三的媳妇偷汉子,本来要浸猪笼的,可他愣给拦下来,还跟张老爷吵了起来,非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又请了县上的巡捕来,盘问了好些人,没捉奸在床,就给放了,这就不合道理了,您说是不是?”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宗族家法、新派官员,这些冲突一时间很难说谁对谁错,作为男人,对于某些乡村偷汉子浸猪笼的传统叶昭反而并不太敌视,但自也要逐步废除,但废除的只是残酷刑罚,却不能连带着将道德观念也一起废除,这些乡规和新派官员的冲突还会一直延续下去,希望能求同存异,逐渐融合。   第三十六章 各有职司   延平府八山一水一分田,除了山地茶果作物,从今年开始推行“一稻两薯”,当然,仅仅是这么个说法,实际上辣椒油类作物自然也必不可少。   而将乐县光安镇,虽也是丘陵地带,但有小河水潭,同邻县想比,田地面积算是多的。   白水村旁有一汪水潭,水潭旁便是水稻秧田,现今秧田已规制齐整,就等播种了。   现今水稻育苗采用盐水选种,骨肥蘸根,秧田施肥也极为考究,所谓“秧好一半谷”,又说“用粪如用药”,育秧阶段对水稻种植影响极大。   虽然一时半会化肥实现不了量产,但现今民间肥类是许多的,有人粪、 畜粪、草粪、火粪、泥粪、蛤灰粪、苗粪、油粕粪、黑豆粪、皮毛粪等等不胜枚举,叶昭在工房内设农学堂,那些棉花、谷粮等试验田皆归农学堂管理,此外自也在研究肥料种种、农产规律,宏观上规划南朝农业,微观上负责指导农村技术,培养农业技术人才,数名经验丰富的农民进了工部农学堂更是惊人之举。当然,现今尚处于摸索阶段,植物学理论和实践融合的阶段。   工房农学堂,自也是叶昭眼里未来的农业部之雏形。   日头下暖洋洋的,叶昭抱着蓉儿走在秧田旁小路上,两旁垂柳轻舞,东侧不远处碧水一潭,秧田里有几名赤脚农民劳作,男女皆有,以前讲男耕女织,现今却不同,南省之地,男人进城做工,妇女下地劳作早成寻常之事,北国人见而评之“南地秧田耘草,妇女日多,竟有纤纤弱质、不惮勤劳者”,颇有些拍案惊奇。   蓉儿趴在叶昭怀里,又害羞又开心,被人看着,这可成什么样子?实则十三等侍卫都知道王爷宠爱小福晋的紧,女侍卫多有见过王爷抱着小福晋瞎转悠的,早习以为常,男侍卫偶有听闻,此刻亲见,倒也并不惊奇,但自然尽量移开目光,不向王爷那边看。   至于乡长黄阿珍、白水村王保长等人,更不敢靠近专员家眷,远远跟在后面,还以为这是专员大人的女儿呢。   柏贵得叶昭吩咐,在县令刘正仁陪同下去了另一个镇子。   随行的记者跟在最后,不时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抱着红格制服裙比洋娃娃还精致的小神仙妃子,闻着她稚嫩的清香,叶昭就笑着在她小耳朵旁道:“好久没抱,可想死我了。”   蓉儿小身子立时就化了,满心皆是小幸福,羞意尽去,在叶昭怀里猫了一会儿,小脑袋就抬了起来,好奇的左顾右盼,看着那边田里,问道:“相公,他们是种田么?”   叶昭微微点头,说:“是吧。”   身侧丽人红裙飘飘,绣花鞋迈着小碎步,聘婷而行。红娘瞥着叶昭就笑,说:“累了就吱声。”可不是,从下马车就抱着,这都走了几百步了,想来红娘怕叶昭的小身子板吃不消,不过每次红娘嘀咕叶昭的小身子板时都会脸红,想来是会想起自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时候。   叶昭自然不会累,抱着蓉儿走个一天一夜怕都不会喘粗气,笑道:“怎么,吃醋了,你都抱了两天了,也该轮到我了。”   红娘咯咯轻笑,可不是,她也极喜欢抱着蓉儿这个小可爱小瓷人的感觉,昨晚也是抱蓉儿睡的。   说起来昨晚叶昭可有些遭罪,或许是因为体验了与莎娃、花姬两个小尤物共赴云雨极乐世界的癫狂绝妙滋味,是以当见到红娘和蓉儿准备同榻而眠时这心跳的都快出嗓子眼了,媚骨天成的女豪杰,晶莹剔透的小幼齿,两对柔美小脚儿脱了绣花鞋、红皮鞋上了木板床,一个国色天香,一个粉雕玉琢,可真不知道这两个风情迥异的粉团揉捏起来是何等欲仙欲死,尤其大美人巾帼傲骨,骨子里可骄傲着呢,小美人又稚嫩的无以复加,大被同眠时更不知道都会何等反应,想来也是妙极。   不过叶昭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随即就觉得未免亵渎了两位老婆,何况不说自己不可能这般对待小小的蓉儿,也不会真的去欺辱红娘,就说自己真这般荒唐了,可红娘呢,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看她整日笑吟吟的,可有主意着呢,不然也不会顶着万千骂名毅然决然的投降满清,这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现在看似极听自己的话,其实多是因为出嫁从夫的思想作祟吧?说她有多喜欢自己?那自己真的说不清。可如果自己提出这些荒唐的念头,难道她真不能打自己这个小鞑子么?叶昭想想也只有苦笑。   而躺在西屋,辗转反侧,思及两位爱妻此时同榻而眠,又不觉心里甜蜜温馨的紧,公鸡打鸣,才沉沉睡去。   今日,自然要把蓉儿的所有权夺回来,是以一路都抱着,免得蓉儿以后跟红娘亲过了自己。这也是比较幸福的烦恼吧。   “相公,水稻是跟荷花的莲蓬子一般长出来吗?”蓉儿又好奇的问。   叶昭笑道:“差不多吧,过些日子叫他们拍了照片,把这成长过程一系列都拍下来给你看,也可以上课本嘛。”   蓉儿就开心的点头。   这时节,却见小路上走来一行人,有侍卫急忙走上几步,抢在了王爷福晋身前。   走来的一行人最前面的正是光安镇乡队长关胖子,身后十几名民团成员,五花大绑推搡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民团成员舞刀弄棒,只有关胖子一人斜挂皮带枪套,枪套里是一柄左轮枪。   黄乡长急忙快步迎了上去,同关胖子嘀咕了几句,两人又颠颠的跑过来,都躬身行礼,黄乡长道:“关队长在执行公务,惊扰了大人,请大人海涵。”   叶昭就是一笑:“什么公务啊?”慢慢放下了蓉儿,蓉儿小红皮鞋踩在土路上,立时沾了泥污,蓉儿心疼的看了几眼,又见红娘绣花鞋漂漂亮亮极为干净,心下不免有些奇怪。   “是,是绑了两个匪人。”关队长躬身回答。   上官视察,还有心思去绑匪类,倒也算尽职尽责,叶昭笑道:“你倒也勤勉。”   关队长胖脸就有些放光,“卑职不敢,这两个匪类,男的是本地白水村人,姓高,人人都叫他高长子,天地会匪,前些年长毛起事,他跑去附逆,早先听闻去了南京,谁知道跑回来了,这不合该作死么?也是九千岁圣明,福气万万丈,大人福气千丈,卑职今早就得了信,也不及禀告大人就点了人去,这才擒住此逆。”   白水村王保长一听就苦了脸,村里出了这等事他竟然不知道,专员大人可不知道要如何申饬,怕撤职查办都是有的,看了关队长一眼,心里这个骂呀,本乡本土的,你他妈这不坑我吗?   叶昭笑了笑道:“敢情摄政王他老人家的福气用来抓这么个小毛贼?”   关队长笑容一僵,惶恐的道:“卑职说错了,说错了,但卑职们行事,事无巨细大小,总有他老人家神力庇佑,所以说,沾了他老人家的福气也没有错。”   叶昭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可在这个年代,有时候为了凝聚人心,将领导人神化似乎不可避免,而且是下面人自己给神化,乡下人也信这个,就算百多年后,开国巨人刚刚去世时,农村不还流传着主席去阴间带兵打仗,这才召了几员大将一起走吗?而且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其实不仅仅是东方,西方亦然,现时战争年代,对名将的崇拜情结同样是凝聚军心的最佳动力,不然拿破仑又如何称帝?要知道他同统治欧洲的王族们可沾不上任何关系,到了他横空出世,波拿巴家族才成为欧洲具有高贵血统的王族之一。就算到了二战时,将领的神化也不可避免,只是更加含蓄而已。   “好了好了,怎么还绑了两个?”叶昭微微蹙眉。   关队长躬身道:“是,还有个娘们,说是他老婆,好像是南京人,铁了心跟着这小子,爹娘都不要了,跟着跑来了延平。”   叶昭就一笑:“敢情还是自由恋爱。”转头对红娘笑道:“跟咱俩一样。”   官场规矩,上官问话旁人自不会插嘴,而红娘就更不会吱声,突然听叶昭来了这么一句,又好气又好笑,这都摄政王了,权势滔天,可还是一张嘴就没个把门的。但被叶昭一句话勾起两人认识时的情形,又不免心里一阵甜蜜,谁能想到这个被自己误打误撞抓了的小坏蛋会是自己的克星冤家?刚刚认识他时可真没把这小白脸看在眼里,还戏耍过他呢,谁知道现在被他肆意欺负,也算现眼报吧。   “带过来吧。”叶昭做了个手势。   关队长急忙对那边民团兵勇招手:“把人带过来!”   几名练勇随即推推搡搡将那对儿小夫妻推了过来,又将两人按着跪在泥水中。   男的二十多岁模样,个子极高,瘦竹竿一般,不亏叫高长子,女的倒也娟秀,只是衣裙脏兮兮的,更一脸惊惶,就好像受惊的小鹿,可不是,这年头长毛落在民团手里,那下场有多悲惨可想而知。   高长子在泥水中用力磕头,很快头发和辫稍就沾满了泥污,他大声道:“大人,附逆的是我,跟她没关系,她是南京寻常人家女子,是良民。”   关胖子一瞪眼睛:“狗屁良民,就南京那地界儿也有良民?妈的良民早被你们长毛匪杀光烤肉吃了吧?”   叶昭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关胖子忙闭了嘴。   叶昭问道:“你回延平作甚么?不怕砍头么?”   高长子惨然一笑:“我什么没见过?可是现今成了亲,她,她又有了我的种儿,我就起了糊涂心思,想过安生日子,听人说,老家这边儿没了兵患,又能吃口饱饭,所以就猪油蒙了心,琢磨着带她回来过日子,本来是想在邻县落脚,可最后还是想回家看一眼,就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我死不足惜,这些年手上也沾了人命,早就该死的,本来也没想有个善终,能和小翠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是死也值了,只是……”高长子垂泪看向他妻子,眼里全是悲痛:“小翠儿,我对不起你,你,你要好好活着……”   小翠儿一个劲儿摇头,眼泪刷刷的落,她想自尽,免得遭受屈辱,可偏偏肚子里又有了孩子,丈夫跟她说要她好好活着也是为此。   关胖子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你是乔装打扮,来刺探消息的吧?”   黄乡长抻了抻关胖子衣袖,看得出,专员大人有些不悦了。   叶昭看着两人,眼见不是作伪,微微点头,心说倒是自己忘了这茬儿了,现今南朝强盛,有祖籍于此思归的太平军、天地会亦或伪王各路勇兵怕不在少,而且有一就有二,这样的例子怕越来越多。   琢磨着叶昭就道:“起来吧,关队长,给他们解绑。”   关队长一呆,但不敢说什么,挥了挥手,那边民团练勇不情不愿的给两人松绑,其中一名练勇还趁机在小翠儿身上摸了两把,小翠儿脸通红,却不敢说话。   “你这狗爪子不想要了么?”叶昭声色俱厉,第一次对小兵发了火,虽然知道自己部下良莠不齐,尤其是整编时间不长的民团,又是这种小地方,就更不可能水清了,但在自己面前,又哪里见过这种胆大包天不规矩的兵勇?   十三和众侍卫都吓了一跳,第一次见王爷发这么大火,立时就有侍卫过去将那练勇按翻,一柄军刺搁在了那练勇手腕上,凉嗖嗖寒气彻骨,练勇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哭爹喊娘的求饶。   其余练勇不知所措,却被几枝步枪对着,忙不迭都扔下了手里的刀棍。   “大人,大人不可啊!”黄乡长回过神,急忙连连拱手。   叶昭哼了一声:“送县按察分司,猥亵调戏良家妇女论罪,民团成员,罪加一等。”   “是,是。”黄乡长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叶昭又哼了一声:“刘登焕办的好差事!”黄乡长听到,就是一呆,刘登焕乃是福建巡抚,这位专员大人说是省城下来的,难道还大过巡抚了?话里竟然隐隐有申饬的意思。   现今除了闽、赣、湘等靠近发匪清军前线之地需要乡绅组织民团自卫,保护铁路电报线路等等,其余各处民团大多被取缔,整编为巡防营,余者解散归农,但各乡公所有十几名额制,维持地方治安,协助乡里公务等等,有饷银,但非吏员正式编制,有那么点联防员的意思。   叶昭又看向了正发呆的高长子和小翠儿,道:“你们这就回村吧,想过安稳日子,这念想好啊,咱粤闽一地,不敢说百姓能多么富足,但至少,能过上安稳日子。”   高长子和小翠儿都发怔,看着关胖子等民勇,又哪里敢走?虽说这年轻贵人看起来是大官儿,可毕竟关胖子他们在这片地儿才说了算。   关胖子也忍不住了,躬身道:“大人,没这个规矩,哪能抓到长毛就这么放了?大人三思!”   黄乡长对其连使眼色,他只当不见。   叶昭微微一笑,道:“不但是发匪,就算天地会众与伪王麾下各路旗兵、绿营、民兵都是如此,如放下刀枪回本土从良者,一概既往不咎!当然,有那罪大恶极有苦主告发者,自当别论。”   关胖子更不服气了,一梗脖子道:“大人,卑职不服,您就砍了卑职的脑袋卑职也不服!不知大人在省城哪个衙门当差!就算巡抚大人,他也不能这么狮子大张嘴大赦天下!”   “大胆!”十三清喝一声,就要上前收拾关胖子,叶昭笑着摆摆手止住她,对关胖子道:“我是景祥,在你眼里可有大赦天下的权力?”   “景祥?是谁?”关胖子念叨着,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黄乡长早就屈膝跪倒,颤声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关胖子也猛地回过味来了,腿一软,可也不用跪,就瘫那儿了,磕头如捣蒜,结结巴巴道:“王,王爷,卑职,小的……”舌头打结,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后脖颈子冒冷风,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现今才知道什么叫怕了,完了完了,当面顶撞他老人家,自己掉脑袋不要紧,就怕老娘老爹七大姑八大姨也被一股脑砍了头,这,这自己不倒霉催的吗?犯哪门子邪劲顶撞上官,这可好,一下就犯到他老人家手里了,可要说死倒也不怕,可不是死在战场上,上不了忠烈碑不说,反而是触怒了他老人家而死,自己这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了,死得太不光棍了。   心里更是骂自己瞎了眼,可不是,看这作派,皇气昭昭的,让人站在他老人家面前心就有些慌,可不就是王爷?偏生自己越心慌,就越混账,杂七杂八的都不知道闯了什么祸!   在闽境,县太爷陪着下来的,谁敢冒充摄政王?   叶昭却是笑道:“都起来吧,无妨。”   关胖子和黄乡长又哪敢起身?头都不敢抬。那边民团兵勇就更早跪了一地。   叶昭走过去,笑着掺起关胖子和黄乡长,道:“我已下文,出巡期间,着便装时,各级官员不需跪拜,这规矩啊,你们以后可得记着。”   关胖子和黄乡长唯唯诺诺,脑子都浆糊一团。   叶昭又拍了拍关胖子肩膀:“你呀,差事办得好,尽职尽责,这人抓得好,尽到了本分,据理力争更好,对上官就要敢于直谏,只要你说的在理,我向你保证,不管顶撞了哪一级官员,他若打击报复你,你尽可来广州找我,也不仅仅是你,这天下的大小官员都一般,谁若因为说话耿直顶撞上官被打压甚至丢了官,都可来找我讨个公道。当然,敢直言是好事,但要分场合地点,要懂基本的人情世故礼貌礼仪。”   听着叶昭的话,关胖子和黄乡长渐渐回过神,听王爷话头,好似他真的没生气。   叶昭又道:“不过关队长,你有你的职责,捕盗缉凶,你办得好,可我呢,也有我的职责,就是令天下升平,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就需要包括你关队长在内的所有同仁一起努力,作好我的臂膀。”   关胖子和黄乡长怔怔听着,被王爷话语打动,竟然没有在这时候按照惯例惶恐的说不敢。   叶昭接着道:“赦免迷途知返的匪兵、伪兵之罪,就是希望天下早日平定,天下子民,实则谁又不想过安稳日子?一时情势所迫走错了路,总要给悔过的机会,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是!”关胖子和黄乡长齐齐的躬身受教。   叶昭又指了指那几乎被吓昏过去的小兵,对关胖子道:“我也知道,战乱未平,你们行事未免率性,但从今日起,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我景祥维护地方平安之臂助,地方子民,皆系你们兄妹,就算有嫌疑之盗匪,也需按例而行,依法而为,莫以为手上占些便宜无伤大雅,以恶小而为之,必成大恶。你身为一队之长,不依法约束下属,却也要领责,本王也恕你不得。”   “是,小人知罪!”关胖子跪倒,磕头。黄乡长更跟着跪下,连声道:“王爷圣明,苍生之福!”可真是有感而发。   那记者唰唰的写着,自是在记录摄政王所说言语,以便登报昭示天下。   高长子和小翠儿眼含热泪的跪下,高长子嘭嘭的,头都磕出了血,泥土本软,可见他磕头的力道。   “王爷!罪民下辈子,还愿做王爷的子民!”高长子呜咽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心内的感激。   叶昭笑了笑,道:“好了,速速回家吧,但若被乡邻歧视,本王也没办法,只能送你一句话,百忍成金,日久见人心。只要好好做人,终究还是无碍的。”   “是!”高长子拉着小翠儿,又用力磕头,随即起身大步而去,小翠儿不时回头,这辈子,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好的王爷,更不要说,在天京时,广州摄政王,那是令红包头们提起来都吓得要尿裤子的魔神。   叶昭回头看向红娘,见红娘含笑,眼里颇多嘉许,心里松口气,就知道,这件事她定极为上心,就看自己如何处置呢。   看来,红娘要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叶昭美美的想着,也就在红娘面前,总觉得自己这王爷是假的,或许懒散了十几年,结果被这小丫头给抓了俘虏,生死存亡,心里实在落下了阴影。   第三十七章 云南武将   叶昭和红娘、蓉儿回到广州时是上午时分,恰逢广州百货公司开业,稍事休息,叶昭自领着两位爱妻去逛了商场,这是中国大地上第一家百货公司,对于商品流通的意义不言而喻,从此就算竞争力弱的商行工厂,也可以通过价廉物美取得其一席之地,而质量好口碑好的商品更不消说,在百货公司琳琅满目的柜台里,人们可以货比三家,购买到更适合自己消费水准的货物。   广州百货公司隶属泰和行,实则是凤妃和黄文秀一手操持起来的,但现今凤妃尚在朝鲜,开业之际黄文秀请了省巡捕厅副厅长高溱出席剪彩仪式,广东各界名流到场的极多。   百货公司位于西关繁华地段,说起来现今广州绝对当得上国际性都市一说,西关一带泰西常住人口就有数千人,至于行商走卒水手船员等流动人口,那就更数不胜数。   百货公司楼高五层,乃是广州最高之大厦,安装了电梯,当然,此电梯非彼电梯,乃是商场设锅炉房,用蒸汽机做动力的升降机,国人称之为流笼,引入国内经国内工匠改装,底端安全齿轮多加了几个旋转槽,安全性更高,这却是叶昭最满意的地方,这种安全升降机美国人发明出来不过几年,真正在大型楼宇或是商场得到应用也不过两三年时间,但再接着发展下去,这最新式电梯可就未必出在你美国了。   百货公司货品包罗万象,日用百货、烟酒茶糖、玩具工具、服装鞋帽、胭脂水粉等等应有尽有,大件的如缝纫机、冰箱制冰机、脚踏车、照相机等等,尤以冰箱价格昂贵,现今冰箱只是以乙醚为制冷剂制作冰的机器,商业价值只在于冰厂售卖冰块,虽也有大酒楼准备引入冷藏食品,但进入家庭自遥遥无期,也只有最富有阶层才消费的起,叶昭却是早就置办了几台。   现今冰箱广州尚不能生产,但自有华商已经盯上其市场,觉得未来家用大有可为,谋划在泰西招来工匠技师改进,至于照相机,有泰和行的光学实验室,生产自毫无问题,话说回来,冰箱也好,照相机也好,现今东方西方皆不能流水线生产,而是靠手工机械一件件制造,最雏形阶段,有技师科研学者指导,中国匠人开始学习制造或许操作上比流水线难,但却能掌握其本质制造技术。   而最令叶昭大开眼界的却是百货公司出售的洗衣机,这可不是泰和行资助,而是一家手工作坊出品,当然,所谓洗衣机,只是木制手摇,构造极为简单,在木筒里装上六块叶片,用手柄和齿轮传动,使衣服在筒内翻转,从而达到净衣的目的。   第一台洗衣机出现在广州,而且丝毫没有叶昭的提点,是中国工匠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可令叶昭大为惊奇,更欣慰无比,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些喜欢鼓捣新花样的中国工匠有了用武之地,果然大放异彩,虽然这个小发明殊不足道,更没有什么高技术含量,但至少是个开始。   今天或许真的是叶昭的幸运日,惊喜一波波来袭,等同红娘、蓉儿从商场疯狂大购物回来,黄文秀的信经内务局转到了王府,却是那位法拉第先生的高足桑切斯先生制成了一台小交流发电机,虽然很快起火烧毁,但桑切斯在信里却以兴奋的语气称他找到了窍门,罗列了一堆电势能公式,又言道这次失败主要是转子磁极断路的问题,说再有一个月时间,他定能制造出具有使用价值的发电机。   其实对于学习过现代高等物理,理论水平和动手能力在欧式教育下都受过极大锻炼的叶昭来说,在现今广州,以他的财力物力以及众多科研技工帮忙,要造出交流发电机并不是难事,他甚至草图都写给了桑切斯,更手工制造了一个交流发电原理的小电机,想来对桑切斯大有启发,也就难道桑切斯信里口口声声称呼叶昭为导师了。   叶昭自然去了西关,同桑切斯见面勉励了几句,又谈了一些构想,等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叶昭无疑是很兴奋的,一旦发电机面世并得到广泛应用,广州乃至南国的发展又会飞跃上一个新台阶,在他心底深处与美国的这场竞争中,国人思想自然没美国人开放活跃,科学普及更差距不小,但却可靠新技术一点点弥补这些差距,这场赛跑,最后鹿死谁手,殊所难料。   当然,今世再无第二人知道他心中所想。谁会想到,摄政王心中最强大之对手亦或说竞争伙伴竟然是立国不到百年,正因为黑奴制度南北闹得不可开交的那小小美洲花旗国?   ……   蓉儿带着大包小包去了观音山,有给姐姐和母后皇太后买的礼物,也有拿去炫给姐姐夸耀的好玩物事,她有两本书落在了姐姐行宫,顺便去取,明日就去上学,这几日旷课加作业没完成,蓉儿可是发愁的紧,叶昭哄了半晌,又说帮她写了病假条请假糊弄教授,明日一早就送去学校。蓉儿被逗得一笑,心说哪有这样的相公,整天教人说谎,可也烦恼尽去,美滋滋的坐上小马车走了。   叶昭洗过澡,就转悠到了紫薇阁,谁知道红娘不在,听小婢讲,却是去和老夫人聊天了。   叶昭只好回了房,虽然不在朝鲜的日子,蓉儿小家伙已经帮相公把莎娃和花姬的事情办妥,两人算是正式成为王府王爷的美姬、格格,但王爷不在广州,花姬和莎娃就不大敢进王府住,五位妻妾,今天却又是连个说话的都没。   躺在软榻上,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小婢在外面禀告,红主子回来了。   叶昭腾一下就坐了起来,兴冲冲的出屋,随即就觉得好笑,怎么感觉跟莎娃听闻自己去看她一般的反应,不过有时候,好像确实觉得红娘是自己的依赖,或许不管在外面多么强势的男人,都希望有一处心灵的港湾可以栖息吧。   对红娘,不仅仅是爱慕、敬重,更有种难言的依恋。   紫薇阁流光溢彩,家俬华丽,鎏金梳妆台前,红娘正在阅报,她显然已经洗过澡后才令小婢去知会的叶昭。红娘粉黛轻描,桃腮樱口,风情万种,沐浴之后,乌云发髻解开披散下来,美的触目惊心,披肩发的红娘,可是令叶昭口干舌燥。再往下看,红绸丝滑的睡衣睡裤显得香躯轻软无比,粉颌下,雪腻一抹,诱惑难言,跻拉着小彩珠绣花拖鞋,红缎子裤管下一对儿娇嫩小脚若隐若现,把叶昭的心跳仿佛也控制了,随着那红缎子的晃动而时快时疏。   “干什么呀?”红娘无奈的看着叶昭,这个在她面前永远一副小色狼模样的相公。   叶昭干咳一声,忙收敛心神,却见红娘读的正是粤报关于他巡视福建的文章,现今报业的效率不可谓不高,记者们早回来了一日,却不想今天的粤报头版整个版面就是摄政王巡视农村的报道。   文章自是将摄政王称颂的好似古往今来第一大圣人,好似三皇五帝以来,就没摄政王这么贤明的君王,当然,一些评论引述摄政王圣论,分析的倒也在理,比如关于吏员的职责,关于法理,关于农村发展,都比较正确的体现了叶昭的意图。   说实话,在现今皇权高高在上的时代,允许报纸公开评论君王评论王谕已经是极大的进步,写文章的笔杆子那是定然一个字一个字琢磨的,就怕夸的不是那么恰到好处,何况叶昭此举本就令新闻纸一行为之一振,对整个行业都是极大的鼓舞和刺激,就算私底下,又哪有人会说摄政王坏话?更不要说跟着摄政王巡视福建的记者回来后本就将摄政王夸的天上地下独步无双了。   配发的照片都是远景照,比较模糊,经过修饰,虽也隐隐看得出摄政王丰神如玉,但若认识叶昭的人拿这些照片同叶昭对比,定然不会认为是同一人。   《粤报》之旁,摆着几本书,却是南朝儒学大家的著作,讨论自由民生等等,这是南朝学术发展的方向。   叶昭心里嘿的一声,红娘就是红娘,这买了那许多首饰珠宝胭脂水粉,旁的女子早就迫不及待的去欣赏她的战利品了,可红娘却显然兴趣不大。   “我明日去长沙。”红娘沉吟着说。   叶昭微微点头,哈里奇第二镇进入贵州,同时肃清西川长江南岸清军的几个据点,而红娘的第五镇第六镇扼守湖南,寻机会给湘军痛击,虽长沙大败,但曾国藩此人韧劲是很足的,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不过平远军可不是太平军可比,断然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叶昭想了想道:“我准备在浙江发动一次战役,把淮军打残打痛,如此逼迫六王答应咱的议和条件。”   暂时与北国议和,全力剿灭太平军,东南半壁到手,如此南朝控制的经济圈子就可以飞速发展,与北国的鼎足之势成矣,而发展下去,时间愈长,对北朝的胜算愈大,当然,这也要看各种外力因素,比如沙俄对北国的支持力度,欧罗巴诸国的态度等等。   欧洲人一向喜欢发战争财,美利坚南北战争,英国军火商就不遗余力售卖南方武器,更莫说远东南北朝之争了。   不管怎么说,平定江南是自己的首要之务,定了东南半壁,才有资格说后话。   而六王及其智囊自也会看出自己的用意,只是现今他也急需时间来给军队换装,购买武器,还有建设兵工厂船厂等等。   更莫说现今石达开在河南与清军鏖战,剑锋直指京师,而江南各地,与平远军交手的各路清军损失惨重,在朝鲜,平远军驻军,六王自没兵力去朝鲜平叛,但却也要在关外设防,防止平远军自鸭绿江入境。   如此种种,北国更是急需要时间喘息。   如果在浙江再给其致命一击,那和谈之事必成,而南朝和谈使者邹凯之,很是学习了一番战场上得不到的利益如何从谈判桌上拿回来,定然要狠狠宰北国一刀。   叶昭唯一的担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借和谈接亲王来广州,只能看邹凯之的本事了。   “三宝,没问题的。”红娘笑吟吟点了点头,叶昭手下五大总兵官,红娘最喜欢的就是赵三宝。   叶昭一笑:“你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了。”说着话,就侧身过去,往软墩上坐,红娘无奈,只好欠身让了让。   叶昭老实不客气的挨着红娘娇软身躯坐了,伸臂揽住红娘纤腰,红娘呵气如兰,桃腮樱口就在眼前,叶昭心下大乐,更将拖鞋踢掉,一双脚一边一个,不由分说的就向红娘的绣花拖鞋里塞,红娘吓一跳,不知叶昭意图,玉足忙闪避,等回神已经晚了,已经被叶昭脚趾塞了进来,她的柔嫩小脚不得不踩在叶昭脚上,而叶昭大脚踩着红娘香喷喷的小绣花鞋,又被红娘娇嫩柔滑无比的小脚踩着脚趾,右臂更揽紧了红娘,这暧昧荒诞的姿势令红娘俏脸腾一下火红,叶昭却是呵呵的傻笑。   “你,你就整天没个正形。”红娘嗔了声。   叶昭笑道:“谁叫我老婆国色天香呢,”说着话,瞥着红娘娇艳欲滴红唇,心里一片火热,嘴凑了过去,说:“老婆,我要吃你的胭脂。”   红娘一呆,红着脸结结巴巴小声道:“去,去床上吧。”声音细不可闻,床上红幔垂下,光线昏暗,要说在这亮如白昼的室内被叶昭轻薄,未免太不成话。   狠辣决绝的万人敌被欺负得结结巴巴的求恳,叶昭血液沸腾,却笑道:“你说甚么?我听不到,大声点。”   红娘气得不行,咬着红唇,但无奈,只好贴在叶昭耳边小声求道:“去床上,好不好?”   “好……”丽人仙吟求告,叶昭的声音都发颤了,伸手抱起雪腻酥香的神仙妃子,嘴里迷乱的道:“你,你喊我好相公,不然就,就不去……”   红娘紧紧抿着红唇,心说你这小色狼会忍得住?果然,叶昭也不等她回答,就已经快步走向床帏。   红娘心中一晒,心里嘀咕了句色狼,随即脸一红,埋在了叶昭怀里。   红幔低垂,大床咯吱咯吱的响,带着哭音断断续续的娇吟声令人血脉贲张,如果见到红娘战场英姿,可谁也想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此刻酥软入骨的妩媚,须臾,红幔中伸出一只娇嫩柔美无比的雪足,涂着淡淡的玫瑰红,娇艳欲滴,脚趾用力翘起,无比诱人的曲线,随着咯吱声一震一震的摇晃,媚意无边……   ……   第二日下午在银安殿接见云南巡抚劳崇光的时候叶昭还有些神思不属,征服不了你的心,就先征服你的身体,或许对红娘爱意的不确定,令叶昭多少有这么一种邪恶的心理,而红娘那媚骨天生的娇嫩身子,也委实令人欲仙欲死,真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刚刚送走红颜,心中却是一片怅然,什么时候才能与红娘真正水乳交融呢?或许,真的要等到改天换地裁了这清国的国号时?若不然,她心中怕终是有些事放不下,有些东西想不通。   摇摇头,叶昭将目光投注在沙发侧座规规矩矩坐着的两人身上,一个是原云南巡抚劳崇光,而跟着劳崇光一起来拜见叶昭的则是云南镇边厅同知李光和。   劳崇光已经与原广西巡抚岑天化交接好,而在去广西上任前来拜会太后、皇上和摄政王,云南普洱府镇边厅同知李光和则由他举荐为广西巡捕厅副厅长一职。   现今巡抚基本上已经成为单纯的文职官员,再不兼任提督一职,而理所当然,这巡捕厅就成了巡抚希望掌握的武装力量,劳崇光去广西赴任,举荐自己旧部为巡捕厅副厅长,对此叶昭倒也并没有反感。   西方社会选举出的州长还要任命自己的人选担任各机构主脑呢,就是为了政令通达。而现今南朝各省,各省属衙门同巡抚自然步调一致效率才能高,只要监察有道,倒也无碍,至于官员的任命监督防止腐败就是另一个问题,只能慢慢来,至少现在的制度,很难出现一省巡抚只手遮天,从上到下抱团成小山头的情况。   对于劳崇光,叶昭勉励了几句,而那三角眼、面目不怎么和善的李光和,虽然观之令人不喜,但叶昭自不会以貌取人,看吏房李光和的档案,倒是颇为不凡,他一直是戍边武将,很是镇压了几次南疆少数族裔起事。   当然,吏房实行详尽的官员档案制没有多久,官员们以前的经历多由上官填写,水分太大,做不得准,而从今以后,这经历可就要由吏房多方考察填写了,各省民间恩平尉的意见也是重要一环。   “广西民悍,抚台切记宽仁之意,安众民之心。”叶昭一脸凝重的叮嘱。   劳崇光心说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将我放火上烤,广西历来出刁民,这一个不好,出了民变,怕你就得赖在我头上。   不过自然一脸恭和,连声称是。   第三十八章 两小无猜   送走劳崇光和李光和,叶昭踱步回殿台上,殿阶两侧,黄幔垂下,座后三扇锦绣屏风,绘金云龙,乃是银安殿宝座标准规制。   叶昭坐回书案后,接着翻看摊开的书籍,乃是西方金融学著作,以百多年后的目光看今时的金融理论探讨,又是别有一番体会。   毫无疑问,平定江南后,推行纸币就应该提上议事日程,而纸币的推行极为复杂,稍一不慎,就会对金融制度构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的事,就算有诸多金融学者帮助,有百多年见过无数经济跌宕起伏的目光,但其复杂也不是叶昭敢轻易说窥其门径的。   说起来,叶昭一向认为,在后世占统治地位的西方金融制度结算体系客观上推动了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的爆发。   在贵重金属作为流通货币时期,一直以来物价都是极为平稳的,但当国家可以发行纸币,尤其是发行不再与贵重金属挂钩的纸币时,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就完全成了国家金融政策的玩物,有时候看似生活水平提高了,其实除了因为科技进步带来的生活质量提高,民众的收入和过去比到底有没有增加,真是谁也说不清楚。   天天喊抑制通货膨胀,可世界各国印刷钞票的速度可以说触目惊心,美元就不说了,最无赖的印钞机之一,就算新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M0钞票供应量从两百多亿元到四五万亿元,30年增加了两百倍,物价能不飞快上涨么?   但话是这么说,纸币对于现代社会的发展意义还是极为重大的,只靠贵重金属流通货币,永远不可能建立起现代意义的金融制度。   现今以英国为首的欧罗巴诸国渐渐抛弃了金银复本位制,改为金本位制。而对于金银本位制支持力度最大最长久的西方强国乃是美利坚,一直到本世纪末下世纪初《金本位法》的出台,才正式放弃了白银的货币地位。   金银复本位制,简单说就是政府硬性规定金银兑换比例,而纸币价值同金银挂钩,可以用纸币同金融机构直接兑换金银。   美利坚一直对白银货币情有独钟,现今纸币到底跟不跟银子走也是反反复复,如十几年后,美国通过的《铸币法案》中根本没有提及铸造银币,这意味着白银已经从美国的货币宝座上跌落。但随后的几十年里,由于美国西部各州发现了大量的白银,于是始终有人力挺白银作为货币,鉴于西部产银州的巨大压力,美国财政部先后购入大量的白银作为国家储备,并将规定银币与金币同样具有法律效力,可以用于支付所有公共和私人债务,这等于又恢复到了复本位制。   1900年《金本位法》通过后,美国好似完全放弃了白银的货币地位,但二十年代大萧条,又有人认为是因为货币流通不足,议员们又要求白银货币化,所以罗斯福上台之后,再次签署了一个《购银法案》,并且宣布美国要按照金三银一的比例增加国家的黄金白银储备,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又恢复了金银复本位制。   《购银法案》对美国的影响且不说,但对当时中国的影响却是空前的,其时中国国民政府一直使用银元作为货币,因为美国大量购买白银,国际上银价暴涨,导致中国国内银元所含白银的价值要远远超过其在国内所代表的购买力,中国的白银被疯狂走私出口,其中日本人更是幕后推手,借此打击中国经济。   白银短缺,国内出现严重的通货紧缩,国民政府狗急跳墙,干脆规定所有国民必须上缴所拥有的银元和白银,实施法币政策,这为国民政府此后连续十多年不受制约的通货膨胀打开了罪恶之门。   正是一次次没有尽头的恶性通货膨胀,让国民政府彻底失去了国人的信任,最终导致了其在大陆的溃败。   所以说,一个现代国家的金融制度,若不能高瞻远瞩,那带来的打击是绝对致命的。   对于推动纸币流通,叶昭自然要慎而又慎。   如何建立一个完善能忽悠世界人民的金融体系,这是叶昭现在考虑的头等大事,美联储制度、欧洲各国、以及中国历史上货币制度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如果推出纸币,就必须保证接下来的这种中国货币不说取代英镑和美元,至少要在将来成为可以同英镑美元并驾齐驱的硬通货币。而不能急功近利,靠着南朝渐渐积累起来的人气仓促发行,只是作为一种信用货币,来忽悠侵占民间的资本。   这些东西,就更要与现时的金融学者们细细讨论了。   不过幸好,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纸币的发行,怎么也要等平定江南,安了江南人心之后,而且完善其制度,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停二看三通过,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琢磨着,叶昭回过头,突然笑道:“花姬,什么事这么怕?”   乳黄的针织休闲毛衣几乎及膝,橘黄色咔叽布小裤子,小绣花布鞋,花姬清纯娇美。   对于花姬来说,自然是叶昭要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听话乖巧的无以复加。   今日叶昭办公会客,就着人接了她来,端茶递水,总得有个人,何况有段时间也没见到她和莎娃,也委实有些挂念。   花姬从见到那两个云南官员后就小脸苍白,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好像遇到了极恐怖的事一般,又岂能逃过叶昭的眼睛。   “没……”花姬小脸一白,急忙摇头。   叶昭道:“告诉我,不许说谎。”   花姬眼圈突然就红了,但叶大哥不喜欢人哭哭啼啼,她自不敢哭出声,拼命忍着眼泪,小声道:“那个,那个李大人,我,我认得他,来我们寨子抓人、杀人,我那时候小,可,可我记得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后来,后来奶奶就带我搬了家,我,叶大哥,我怕……”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叶昭一呆,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回事,其实在边疆地区,少数族裔历来受到压迫,而李光和为了平叛也好,找借口抢掠也好,想来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可这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自己说过对投诚官员既往不咎,不可能翻什么旧账,不然何以立信?何况从这个时代的角度,从李光和的身份立场来说,他也未必错了。   “好了,不哭了,别怕,叶大哥不是在吗?没人敢欺负你。”叶昭拉过花姬,轻轻帮她抹去眼泪,又道:“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知道了么?”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你的族人,日子也会越来越好,不会再有人去抓人杀人了。”   民族政策,其实有容乃大,国家强大,制度开明,让所有民族都以自己是中国人为自豪,如此才是正途。越是区分对待给优惠,反而让人觉得自己是外人。强调国家概念,淡化民族,统一语言逐步影响少数族裔的生活方式,互相融合学习,才是根除民族问题的关键。   只要国家强大富足有足够的凝聚力,少数族裔从中得益,自也会慢慢少了离心,学苏联制度搞民族自治却是从根上就错了,到后世虽人人都知其中弊端,但大环境形成,积重难返,而自己自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当然,中国是真正的多民族国家,和美利坚这种移民国家不同,中国的少数族裔有自己的栖息聚居地,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文化传统,尤其是信奉自己民族宗教的,就更有些麻烦,这却要慢慢来,总要叫天下子民都以自己是中国人自豪。   “不哭了,不哭了。”叶昭一边想,一边安慰着花姬。   花姬用力的点头,只觉叶大哥的大手暖暖的,好似把自己的心也融化了,却又有些担心的说:“那,那叶大哥小心,他,他坏得很……”   叶昭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你叶大哥就不怕坏人,等以后有机会,叶大哥踢他屁股,敢吓着我的小花姬,可不找不自在么?”   花姬忙摇头,怯怯的说:“不,没事,没事的。”却怕自己给叶大哥添了麻烦。   叶昭掏出怀表看了眼,随即笑道:“好了,散衙,咱去接你莎娃姐姐,逛街吃饭,完了你们跟我回府。”说到这儿心下就一动,眼见花姬乖巧点头,心里就更是火热,感觉自己又成了大灰狼,笑着在花姬娇美嫩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走吧!”快步走向殿门,花姬急忙小跑跟上。   ……   四海酒楼二楼一号房,今日来了贵客,看气派就知道了,仆人跟了七八个,提着大包小包,纸袋上都有隔街广府百货行的印记,显然刚刚从百货公司购物回来。   而戴着金丝圆墨镜的年青男子器宇不凡,跟在他身边的是两个绝美少女,其中更有一位雪肤碧眼的金丝猫,这能是一般人家吗?   虽然贵客只要了三碗竹升面,掌柜的还是忙前忙后亲自张罗,更要大师傅加倍小心做面,竹升面乃是四海酒楼新近开发的招牌面,用竹杠压面,蛋清和面,真正是细如丝、韧如筋,鲜美无比。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四海酒楼,就专门为了吃竹升面。   不消说,来的自是叶昭,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来尝尝民间小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而此刻看着一边一个坐在自己身畔静静吃面的花姬和莎娃,叶昭心里却是温馨的很,捏捏花姬小脸,揉揉莎娃金发,却全无欲念,多是疼爱,花姬怯怯的不吱声,眼里闪烁着欢喜的光芒,莎娃则报以傻笑。   出门前花姬穿上了乳黄色的小风衣,更显娇美可爱;莎娃穿着性感逼人的白纱裙,露出晶莹光润的半截小腿,银色高跟鞋十字带处镶着小小蓝水晶宝石,与涂着淡淡青色泛光的趾甲辉映,美得离奇,令人看了垂涎三尺,恨不能去亲一亲,如果背后加上两朵洁白翅膀,绝对是性感无敌的天使。   叶昭心里暗笑,不亏极北之地出身,可就知道爱美了,都不怕冷的。   这般漂亮的两个小美女老婆安安静静陪着自己吃面,两个一样的听话乖巧,叶昭又如何不疼爱她们?   “好吃吗?”   “好吃。”一个娇嫩似融,一个异国莺啼,齐声答应,还都点着小脑袋。   叶昭不禁大乐,笑道:“那以后常带你们来吃。”   点了颗烟,叶昭踱步走到了房门前,侍卫忙拉开了门,叶昭踱出,在外面走廊上吸烟,吸了两口,突然就是一怔,隔壁雅间门一开,走出一个黝黑黝黑的大姑娘,浓眉大眼,男子气十足,这,可不就是刚刚还想到的高大姐么?   最早来广州认识的朋友,自从出关跟老毛子掰腕子回来,就再没跟她见过面,那时节自己去四海茶楼喝茶,高大姐以为自己是无所事事的闲汉,多方照顾,总是要请自己喝高沫,可真把自己当亲弟弟一般。   四海酒楼就是四海茶楼的东家所开,是以叶昭来到这四海酒楼吃面,偶尔就会想起这位粗线条的豪爽大姐。   可真没想到,今天还真撞到了。   “高大姐!”叶昭有些惊喜的喊了声,心下感慨,几年不见,斗转星移,想想当初自己被咸丰所用,刚刚来广州组练新军之时,真是恍如隔世。   高大姐诧异的看向叶昭,问道:“你是谁啊?摘眼镜我看看!”   叶昭就笑,高大姐还是高大姐,可真没变,只是这衣服可不是过去的烂布衫子了,脚上更不是草鞋,而是一身蓝色咔叽布衣裤、蓝布鞋,也没打补丁,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叶昭随即摘下墨镜,笑道:“还认得我不?”   “叶昭!”高大姐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满脸惊喜,走上几步,说:“你小子这几年死哪去了?!我还真想你,有时候去四海喝茶,就念叨你,我这以为洋毛子来广州,你出事了呢,还真哭过一回,你小子,没死,可,可真好。”说到后面,不禁话音有些哽咽。   叶昭笑道:“一言难尽啊,大姐,跟我进去聊聊?”说着话指了指一号房。   高大姐连声道:“好,好……”可旋即想起了什么,道:“你等会儿,等会儿,我这有客人,我进去说一声。”   叶昭笑道:“不急,别耽误您正事儿,我候着大姐,今儿就不走了。”   高大姐爽朗一笑,拍了拍叶昭肩膀,回头叫伙计给自己那屋上茶,随即回身进了屋,她推门的时候叶昭见到房内坐了几人,其中一位藏青色制服,好似是广府银号的伙计。   叶昭回了屋坐下,见花姬和莎娃的小碗里面的面汤都被喝光了,就笑:“还要不要?”见二女摇头,随即对侍卫做个手势,侍卫自出去要伙计上甜点。   “我呀,遇到个朋友,一会儿你们叫高大姐就行了……”叶昭话音没落呢,门就被推开,高大姐大步走进来,边走边嚷嚷:“叶昭,今天咱得好好喝两盅!”门外侍卫听到王爷和她谈话,知道这是王爷故旧,自没阻拦。   随即高大姐就见到了叶昭身边的花姬和莎娃,微微一怔,叶昭已经笑着站起来,莎娃和花姬自也忙跟着起身。   “高大姐,来,这边坐。”叶昭说着,又对一名侍卫道:“去要酒水小菜。”侍卫忙领令而去。   看着叶昭这气派,高大姐呵呵笑道:“成啊你小子,发财了?”   叶昭笑道:“算是吧。”花姬和莎娃这时就都清清脆脆的齐声叫了声:“高大姐”。   高大姐啧啧道:“哪来的两个小美人,可真漂亮,叶昭,这是你妹妹?还是你朋友?”心说金丝猫定然不会是叶兄弟的妹妹了,多半这小丫头是叶兄弟妹妹,金丝猫是小丫头的朋友。   叶昭干咳了一声,说道:“都,都算是贱内吧。”   高大姐一呆,指着花姬,又指了指莎娃,叶昭苦笑点头,说:“两个都是。”   高大姐吃惊的半晌没合拢嘴巴,这小丫头漂亮的跟画里天仙似的,叶兄弟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小嫩妹子当老婆,可,可怎么还娶了个金丝猫?看这绿眼睛邪性的,可说起来,还真好看,勾人着呢,男人都好这口,倒是听行里苦哈哈们偷偷念叨,说是洋婆子睡起来不知道啥滋味,亲亲那小眼睛就能美上天了,可他们谈论的是隔壁店铺洋人的老婆,胖的猪似的,叶兄弟这位洋鬼婆子,才真叫个邪性,那洋鬼子的妖魅劲儿,小妖精样,十足十的。   呆了好半晌,高大姐才回过神,随即就大笑道:“好啊,我算知道了,你小子这两年发财了,娶了老婆过小日子了,早忘了你高大姐,是不是?”   叶昭笑道:“怎么会。”拉着高大姐请她坐下,又道:“大姐,你要有事儿就先忙,我这一定候着你。”   “没事没事。”高大姐就笑,又对花姬和莎娃道:“快,你俩快坐下,我这可不习惯。”   花姬和莎娃看向叶昭,见叶昭笑着点头,两人才乖乖的坐下,高大姐心里赞叹声,厉害,把老婆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其实叶昭有时候想起高大姐,心里就有些酸,二十好几的人,却一直嫁不出去,自己做苦力养活自己,就算再乐天又怎么了?到老了,孤零零的时候,那滋味可不好挨。尤其高大姐又是卖力气的,再过几年没了那把子力气,可又如何是好?   但现今看高大姐衣着,叶昭微微放心,看来倒是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本想问问她嫁人没,但旋即住了嘴,虽然高大姐看似乐呵呵的,但谁又不想找个伴儿?这定然也是高大姐的一块心病。   “大姐,我可看到了,你客人里好像是有银号的人,您这有正事儿吧?”叶昭一边给她斟茶,一边问。   高大姐笑道:“你小子眼睛倒贼,甭管他。”见叶昭还是一脸疑问,就挥了挥手,像赶苍蝇,说:“唉,我也不瞒你,最近号里周转困难,我就准备把店铺押了借点钱周转,托朋友转弯抹角,谁知道最后那小王八蛋给姐姐闹了这么一出,说是有广府银号的关系,可谁知道,就是个小伙计,哪能帮上忙?再说了,我这点事哪至于跟广府号借钱?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也不知道是想拿圈套我还是差我这几顿饭,不过咱礼数要到,怎么人家也出了力,跑了腿,摆桌酒还是要的。不过这见到你,我也懒得应付他们了,刚好,叫他们吃他们的,我这就脱了身,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我这可正不耐烦呢。”   说起生意,高大姐眼里闪过一抹忧虑,但一闪而逝,旋即就爽朗的对叶昭道:“今儿不醉无归啊!”   叶昭就是一笑,道:“大姐还做起生意来了,不知道做的什么行当?”心说这变革,果然是旧观念下的异类最先受益,高大姐都成了老板了。   高大姐叹口气,道:“小买卖,我这带了一帮苦哈哈买的骡子,给人拉煤拉货,也没几辆车,赚个辛苦钱,可前阵子不知道犯了哪门子太岁,病死了好几头牲口,结果误了个大单,赔钱不说,招牌也砸了,我这不正准备借钱买几匹好骡马吗?”   叶昭就微微点头,心说原来是运输公司,说起来前阵子战事紧,平远军征用骡马运输极为频繁,也不知道高大姐的骡马行有没有被征用,听话头,应该不是平远军征用时害的,不然以高大姐的直爽,断然不会隐瞒。   叶昭想了想,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高大姐,一点心意,算是借你的,不要利息,什么时候你周转开了,再还我。”   高大姐连连摆手,说道:“不要不要,哪有这样的,好像成了我跟你哭穷了,你放心,我有办法。”   叶昭却是不由分说将银票塞进了她手里,高大姐瞟了眼,随即怔住,是一张一千银元的银票,广府银行的戳记,足金足银。   “高大姐,我这可是发了大财了,手头是真宽裕,你别给我省着,要不然,就当我投资也行。”叶昭说着话,心下也琢磨,说起来,自己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资产了,改天确实要细算算账。   眼见叶昭情形就知道已经今非昔比,高大姐犹豫着接了,想了想道:“那我给你写张借据。”   叶昭笑着摆手,道:“不必了,生分了不是?”   高大姐有些无语,这哪是生分不生分的?一千个银元,怎么叶兄弟好似在说几文钱一般?   这时店伙计酒水送到,叶昭就笑道:“高大姐,来,我们不醉无归。”虽然明儿有极重要的事,广府造船厂第一艘国产炮舰下水,自要亲自登舰一试,可遇到故人实在开心,多喝几杯却也顾不得了。   第三十九章 三千里云和月   “1859年,大海那边的欧洲人还在忙着摆弄他们的船旁列炮和船腰炮房时,新世界的中国人为着各自的信念而开始战争。和这个重获新生的国家一样,中国人的军舰设计充满朝气和创造力,天才的设计师哈威罗?李为南方政府设计出了一种外形独特的铁甲舰,广州号。它彻底抛弃了桅杆,摆脱了风帆索具的束缚,最为独特的是,这艘军舰采用了可以转动的圆形炮台。这意味着,至少从理论上讲,装备在这种炮台内的火炮可以向水平任何方向开火,这不就是埋头在设计室里,一心想着如何再在船腰炮房上多切出几个角的欧洲设计师梦寐以求的吗?”   若干年后,当人们回忆这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时,有过上面这么一段描述。   叶昭自然不知道,这段本来可以用在1861年美国北方政府制造的“Monitor”号上的描述成为了新生中国铁甲舰的赞歌。   广州舰沿舰体中线布置了两个双联装旋转炮台,在炮台之下是用装甲围成的类似船腰炮房的“甲房”,用以保护炮台旋转机构和弹药提升系统,在装甲甲房之下,铺设装甲甲板。炮台设计为犄角布局,两个旋台错开一定角度,并列在军舰中部。采用这种布局,可以使两座旋转炮台能同时向舰首舰尾方向开火,而且在两舷中间可以布置舱房,而不用担心会遮挡住火炮的射界。   广州舰吨位不高,却如一股清新的春风搅动了这个世界的齿轮,当数月后广州号的资料渐渐西传,欧洲诸国海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中国南方政府,欧洲人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越发活跃的政权,这片越发活跃的土地。或许因为同样的南北纷争,同样的体制对抗,当一年后美利坚共和党最杰出领袖林肯获得总统候选人资格后,在一次公开演讲中,他对中国南部的变化给予了极佳的评价,称其为远东之光。   百年后的世界历史,认为1859年是中国工业革命大浪潮之开端,从此,中国步入了追赶欧洲列强的时代。西方史学界,对随后而来几十年东西方恩怨情仇的大时代情有独钟、爱恨交织,这是个梦幻的时代、热血沸腾的时代,东西方文明合作、竞争、团结、碰撞最激烈的时代,一个最不可思议充满传奇故事传奇人物的时代。   叶昭此刻,自然不知道凡此种种,他伫立于甲板,头上海鸥翱翔,不时发出清鸣,凝视这艘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战舰,叶昭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己。   自己梦寐以求的时刻,中国人终于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战舰,一个时代的终结,同时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准备——列——枪!”拉着长音,高亢激昂的喊声。   “咵!咵!”皮靴震地声,甲板上,穿着雪白蓝条军装的海军方阵犹如整齐浪潮,刺刀闪亮如林。   叶昭身后,黑压压的文官武将立时肃立。   “嘭!嘭!嘭!”排枪齐射,火炮轰鸣,战舰上闪过一团团白雾。   深蓝的大海,轻轻颤抖战栗,仿佛它也知道,从此以后,又一枝征服者力量踏上了血火征程。   ……   马陶方是台州府的一名普通商人,祖辈经营茶楼,辛辛苦苦置办了宅院,在乡下买了田地,算是台州府的殷实之家。   可这段日子可苦了马陶方,南朝与北朝的兵勇在浙江鏖战,沿海州府城头变换大王旗,马陶方整日担惊受怕,兵连祸结,最遭殃的还是老实商人不是?穷苦人家,片瓦遮身,又怕什么来?   可他娇妻美妾,田地宅院,遇到兵灾,多少年积攒的祖业怕就会毁于一旦,更不要说妻女美貌,更可能遭受极大的屈辱了。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前几日淮军称为南朝“灰头军”、“洋佬军”的平远军终于攻破了台州府,果然,征用了他乡下的骡马,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就是他台州大宅的前院被征用来救治伤兵,按照灰头军的说法好像叫什么“临时战地医院”。   马陶方一夜都没睡好,几次被噩梦惊醒,就怕睁开眼睛面前是闪亮的刺刀和凶神恶煞的兵痞。   小妾王氏娇媚动人,平日在床上极尽撩拨之能事,今晚却也花容失色,吓得话都不敢高声说。   第二天一大早,马陶方又召集后宅家人奴仆,再次严令都待在房内,不许随意走动。   可他不去前院,灰头军又哪里肯放过他,这不主动来拜访了?   幸好,来的是两个女兵,据说前院战地医院的大夫们在灰头军里叫卫生队,多是女兵,称为卫生员,而来的两位女卫生员,就有这个“卫生队”的队长。   说实话,这位姓张的女队长委实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儿,淡淡蓝灰色咔叽布军装,绑腿蓝布鞋,皮带束腰,带着顶蓝灰布军帽,帽檐还缝了几个纽扣,女孩儿细眉杏眼,眉间淡淡美人痣,极为秀气,气质更是文静娟美,军帽后露出两条漂亮的麻花辫,走路时,随着她纤细腰肢一甩一甩的,说不上的动人。   就算马陶方,也不禁眼前一亮,又哪里见过这种明快、英武、健美而文秀的风情?他自不知道,北国卫生队军装乃是叶昭脑门一拍给鼓捣出来的,类似于后世影视作品上的八路军装,其实叶昭也知道影视作品虚构,一些根据地的八路军服乃是因为条件所限才不得不采用最简单的土染布办法,也从来没统一过。   但叶昭却挺喜欢这种军装制式,感觉比较亲切,和国军之英挺各有千秋,是以除了飞虎营、羽林军、水兵陆战队等部外,最早换装的第一镇第四镇就选用了此类款式。   马陶方很快就把盯着女军官柔美胸脯的目光移开,心里苦笑,自己这不作死吗?自己一家性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你还有心思看女人?真该狠狠抽几个大耳瓜子,随即就心里念叨,呸呸呸,奇装异服!奇装异服!   其实倒也不怪马陶方不成话,老不正经,实在是观念使然,平日除了青楼,见到美丽女孩的机会都少,就更莫说这女军人了,戎装秀美女兵,带给他的震撼那可是空前的。   马陶方心胆乱颤的将两位卫生员小心翼翼迎进了花厅,一个劲儿拱手:“两位天兵使者有何吩咐,老朽莫敢不从!”   女队长身后的小女兵见他卑躬屈膝咬文嚼字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说:“哎,大叔,我们不兴这个,我是小王,这是我们张队长。”   秀气女队长也客客气气的道:“大叔,您喊我小张儿就好,要不就喊我张燕儿。”   “是,是,”马陶方连声答应着,随即回神,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小婢送茶的时候手一抖,送给女队长的茶水洒了一桌,吓得脸都白了,女队长笑着说:“没事。”转头问马陶方:“夫人呢?”   她本是随口一问,马陶方却吓了一跳,无奈,只好对小婢道:“请三夫人出来,快。”三夫人乃是他最宠爱的小妾王氏,刚刚进门没多久,可宠爱是宠爱,要说有什么灾祸,自然要她来顶缸。正室夫人持家有道,马老板极为敬重,要说心目中份量,可比王氏高出太多。   “军老爷,长官……”想了半天马陶方想出了个新词汇,又道:“长官,我家夫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长官多多海涵。”马陶方说着话,又是一躬。   秀气女队长嘴唇动了动,但想了想,大概觉得有女人在场说话也方便,是以就没再说什么。   不大一会儿,脸色苍白的王氏摇摆着进来,紧裹的小脚都吓软了,一副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模样。   马陶方小心翼翼对女队长道:“长官,您看,她怕是做不来什么,服侍不了贵军伤员。”心里哀鸣,如果这女长官真的要自己三夫人去帮忙照顾伤兵,那如何是好?不用说,想也知道过去后会有什么下场?   女队长微微一笑,秀秀气气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折,她声音也极好听,道:“马老板放心吧,我们不是来骚扰您家眷,是来给您送房租的。”   马陶方一怔,问道:“什么房租?”   女队长道:“占用了马老板外宅,给马老板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实在抱歉的很,可现今这台州府,实在没有太合适的地段,战乱期间,也没有办法,马老板对我们平远军的支持,我们会铭记。”   说着话,将一封红纸包着的银洋递过去,说道:“这是五十个银元,请马老板点收,本来想送您银票,但又怕您不放心。这是定钱,多退少补,等我们撤离时结算,我们也知道住伤兵不吉利,是以上峰交代,多做补偿。”   马陶方就是一呆,小心翼翼摸了摸这封银币,沉甸甸的断不至作伪,可当着两名女兵,终究不敢揭开看。   女队长这时就站起来,说道:“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马陶方又是一呆,就是来送银子的?哪有这好事儿?   三夫人王氏见两个女孩秀美可亲,胆子却渐渐大了,她小声道:“那,那你们打的白条儿也不是假的,也会给钱么?”   马陶方以目示意,连连使眼色,他可比王氏谨慎多了,这些年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表面和蔼转眼就凶神恶煞的人还少了?兵痞就更不消说,她们怎么说左耳进右耳冒就是,何苦做真,节外生枝更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王氏怯怯道:“是,是你们平远军打的白条儿……”见老爷瞪起眼睛,吓得不敢再说。   女队长就看向了马陶方:“马老板,什么白条儿?给我看看。”   马陶方无奈,只好道:“是贵军征用骡马打的借条,大前日晚上庄头送来的。”说着,从衣袖里摸出那张借条,他根本没当回事,顺手放入袖袋,早忘了收起来。   借条上写明了所借骡马数量牙口,车辆情况,一头瘸腿的黄牛也特意标明,加了红漆公章。   女队长笑道:“马老板马夫人放心,不会白白征用的,现时未给您银钱,那是怕牲口车辆有什么破损,毕竟是上前线不是?等战事定了,定然会把牲口给您二位还回来,租金一文不会少,而且车马有什么损失,也十足十的赔您。”   “您,您不会骗我们吧?”王氏怔怔的问。   女队长嫣然一笑:“我没那么大胆子,敢拿摄政王他老人家的严令开玩笑。”   马陶方和王氏对望一眼,都是又惊又喜,其实以前也听闻灰头军军纪极好,一直也没怎么当真,但现在看,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可比传说中还和气公允。   马陶方急忙拱手道:“这支援天军战事,正义之师,老朽义不容辞,骡马租金什么的断不敢收。”   王氏心下一安,一听老爷敢满嘴仁义道德忽悠人了,就知道老爷也不怎么怕了,看来灰头军果然和长毛、清兵都不一样。   这时马陶方又急忙吩咐小婢,道:“快上点心,给两位长官上最好的点心。”   女队长笑着摇摇手:“马老板的心意我领了,等战事结束,我作为朋友倒可以来尝尝马老板家的糕点,可战事期间,有王爷严令,平远军不许拿民众一针一线。”   王氏傻傻的问:“什么是民众?”   女队长轻轻一笑:“民众就是大家,就是你,我,马老板,我们都是民众,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他也是民众之一员呢。”说着这话,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全是神采。   马陶方和王氏都呆住,好半晌王氏道:“那,您也没拿我们针线啊。”   女队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如百合盛开,娇美难言,“这就是个比喻,你想啊,针头线脑都不许我们拿,何况糕点?姐姐您说是不是?”   马陶方连连点头,捻须,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王氏更是傻傻的,说:“是啊,是这么个理儿,可你们,你们还是兵吗?”   那卫生员小王娇笑道:“要说我们张队长,还真不能算是兵,你们不知道,她本事可大了,是广州医院玛德教士最喜欢的学生、护士长,本来能当医生的,一个月能赚十多块银洋呢,而且等几年升了医师博士,几十块都不止,社会地位也高,可她偏要来参军,可有志向呢。”   女队长无奈的道:“哪有几年就医师博士了?就乱说,也不怕人笑话。”   马陶方和王氏也听不大明白,却都连连点头,看来这位张队长极有本事就是了。   就在这时,匆匆脚步响,就见一名女兵从月洞门钻过来,边跑边道:“队长,快,城外来了伪军大队,郑管带他们在八里坡堵着呢,咱们快去接伤员。”   秀丽女队长脸色一变,也不及跟马陶方和王氏告别,就带着女兵匆匆而去。   马陶方和王氏对望一眼,脸色也都变了,台州府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城里好像也没多少灰头军,遇到大队清军,可想而知局势之险恶。现今这两口子,可都有些不想清军获胜,卷土重来了。   ……   八里坡是台州城外一处高高土丘,此时枪声稀疏,土丘上趴了长长一排蓝灰军装兵勇,嘭嘭的射击,几百步外,密密麻麻的红缨子借着丘壑、树木、小溪掩护,一点点逼近土丘。   土丘上,一名魁梧的络腮胡大汉正踱步大喊,他就是平远军第四镇第二营管带郑大胡子。   嘭嘭开了两枪,郑大胡子嘶声喊道:“兄弟们!咱们的伤员!还有卫生队的小妹妹就在咱们身后!就在台州城里!咱们他妈的谁要腿软,小妹妹们笑话你们不?”   众兵勇哄然大笑。   有个小伙子用力勒了勒钢盔,尖声道:“妈的拼了,咱死了!小妹子们还能掉两滴泪,这要被这帮畜生碰着咱们小妹子一根汗毛,妈的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也都做他妈尿不出尿的公公吧!”   又是一阵哄笑和叫好声。   参谋长刘福贵清秀文雅,看着这些粗犷的汉子哄笑说闹,嘭嘭的开枪,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谁都知道眼前局面之险恶,淮军大队就是探知了台州乃是伤员营地,看情形,怕是集结了现今淮军在浙江的所有力量,势要将台州的平远军歼灭,十倍之敌,对方的步枪队就有数千人,更不要提刀兵矛阵源源而至。   今日之战,实在九死一生,刚刚管带已经令人去通知卫生队、长夫队带着伤兵转移,而自己等人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使得她们安全脱险。   人人都知道必死,可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呢?   刚刚从讲武堂毕业负责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维持军民纪律的刘福贵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腿一直在抖,可渐渐的,听着这些汉子的荤素笑话,什么要能活下去一定追求卫生员小王当老婆啊,什么高小妹的屁股比喜子的屁股大啊。   哄笑声中,刘福贵却发现,自己的腿渐渐不抖了,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看着那蜂拥而至的红缨子,就好像,空洞的图画,死亡,不过是两腿一伸,和睡觉一般的滋味吧?   刘福贵想着,举起千里镜,随即就看到了那迎风飘扬的清军帅旗,竟然是罗泽南!淮军统帅罗泽南!   清国伪政权的兵部尚书、闽浙总督,更是三宝爷做梦都想啃了他皮肉的家伙,狡猾的不能再狡猾,一直避开三宝爷的主力决战,而是采用运动战,也不守城,和三宝爷捉起了迷藏,虽渐渐被三宝爷逼得退入了浙江,但时不时回马一枪,也颇令三宝爷吃了苦头,平远军第四镇,更遭遇过前所未有的大败,曾经一营步枪兵冒进,被其包了饺子,几乎伤亡殆尽。   “妈的!是罗泽南!”也不知道刘福贵嘴里这句妈的是怎么冒出来的,他可是斯文的很,从来不吐脏字的。   众士兵沉寂了一会儿,随即哄然大笑,这位秀才长官也好像马上变得亲切起来,一名哨官大笑道:“参谋长,怕了?”   “我怕他姥姥!奶奶的!”刘福贵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话了,只觉得被一种奇妙的情绪支配着,如鲠在喉,不骂两句心里不舒服。   郑胡子大笑起来,豪声喊:“好,今儿就打他姥姥的!踢罗泽南姥姥的老屁股!”   “哈”众士兵又大笑。   “开火!”郑胡子突然大吼一声,红缨子们已经离得近了,几乎能看清他们的眉毛眼睛。   稀疏的枪声立时密集如炒豆,榴弹接二连三甩出,剧烈的爆炸声,一团团黑烟冒起,八里坡上,杀声震天!   血火交织,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拉开了帷幕。   咔嚓一声炸雷,阴云密布,闪电一道道撕裂天空,而土坡上,残肢断骸,血流成河,坡上坡下,一个个士兵倒下,天地之威,仿佛都在这一刻失了颜色。   “哄”,红缨子们再一次退下了土丘。   远远的高地上,罗泽南手持千里镜,一脸冰霜,这是第四次进攻被平远军打退了,小小的弹丸之地,区区几百人,甚至都不是满编的步枪营,这些情报他打探的清清楚楚,可就这么三四百号人,就好像牛皮糖,有着无穷的韧劲和狠劲儿,拖不垮打不烂。   “叫李茂三上!”罗泽南冷冷的说着,传令兵立时挥动了军旗打出旗语,几个虎将轮番攻击,再坚韧的肉筋总也有绷断的时候。   看了眼传令兵,罗泽南心里一叹,这旗语传令,千里镜接令,也是跟平远军学的,想想广州那位,实在是平生仅见的人物,神秘不可测,不知道还藏着多少惊人的本事。每次想到他,心里就好像压了块大石头,透不过气的感觉。   而每次跟平远军交手,这种感觉更甚,硬的令人总会升起几丝无力,就算看似打了胜仗,实则己方却也伤亡惨重,甚至胜仗打完,看着以多打少的惨淡战果,更令人从心里嗖嗖的冒寒气。   至于每次闻听赵三宝大队动向,随即就好像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的日子,就更令人身心疲惫,郁结的几乎想疯掉。   想着,罗泽南叹口气,晃了晃头,将心里那丝烦躁甩到了爪哇国,又慢慢举起了千里镜。   第四十章 八里坡   靠在土坡上大口喘着气,郑胡子手摸向腰间,一具斜趴在土坡另一侧的红缨子尸体突然随着土疙瘩滚了下,血污的脸,死鱼般的苍白眼球,正对着郑胡子的脸,郑胡子被吓了一跳,随即呸呸呸啐了几口,用力将尸体掀出去,骂咧咧的:“他姥姥!死了也是个窝囊废!”   刘福贵忍不住大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肋的伤口,剧痛之下,脸一下煞白。   两人都是血淋淋的,郑胡子脸上被弹丸划过一道寸许的口子,肉翻翻着,狰狞可怕。   郑胡子摸出两颗皱巴巴的烟卷,扔给了刘福贵一颗,摸了摸火柴,却不见了,随即撕碎卷烟,放在嘴里嚼,拍着刘福贵肩膀,笑道:“秀才啊秀才,没想到哥哥要跟你死一堆儿,这黄泉路上,你可莫再跟哥哥唠叨了。”   刘福贵学着郑大胡子的模样嚼烟丝,苦涩无比,但好像,伤口真的没那么痛了,转头看去,土坡后越发稀疏的士兵三三两两的抱着枪,检查弹药,准备迎击清军下一次的猛攻,就在左近有一名士兵右腿血淋淋稀烂,却兀自爬来爬去搜检弹丸、榴弹,好似那条腿不是他的一般。   刘福贵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咬着牙道:“胡子,老子下辈子还天天在你耳边唠叨!”   郑胡子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看了几眼烟雾中蒙蒙的台州方向,又靠在土地上,仰望天空,渐渐沉默。   刘福贵侧过头,隔着孤零零一尾枯草,奇怪的看着他,“喂,怎么突然变深沉了?”说着就笑:“是不是在想喜子?”   郑胡子脸一下就紫了,随即骂道:“滚球,老子跟她没什么,就是那天她个小豆芽菜送给老子一个荷包,老子没明白啥意思,还骂了她几句,现在想想,怪对不起她的。”说着,就叹了口气。   刘福贵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明白,我明白。”   突然,枪声又起,郑胡子猛地翻过身,啐了口混杂着烟草的血水,“妈的,来吧,老子就变成这八里坡上的臭狗屎,熏也熏死你们这帮杂种!”   刘福贵大笑,翻身开枪射击。   天空闷雷轰隆隆滚过,却掩不住八里坡上震天的喊杀声。   ……   罗泽南的脸色越来越是阴沉,这已经不知道是被打退的第几波攻势了,这个小小的八里坡,只怕坡上泥土都被土炮枪弹筛子般筛了一遍,可平远军那飞舞的麒麟旗虽然旗帜残破不堪,却高高的飘扬,此刻是显得那么的刺目,就好像在讽刺嘲笑自己的无能,而每看一眼那血火交织的旗帜,手下兵勇们的志气也就低落一分。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不痛快,就好像,本来浓香诱人的丰盛大餐突然就变成了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咽也咽不下去,还被刺得发疼刺得咳嗽,简直败兴到了极点。   罗泽南轻轻的叹口气,大清官兵与平远军的差距,不仅仅在于武器装备,这精气神,这常胜军渐渐形成的悍勇、荣誉感,对抗过俄、英、法异国劲旅的光荣传统、底气,都是大清兵勇难以企及的。   用千里镜默默眺望着这块土坡,看着那时隐时现稀稀疏疏的钢盔,罗泽南知道,这枝军队终于渐渐成了强弩之末,接下来的攻击只要持续猛烈,定然一蹴而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隐隐觉得有些惋惜,都是大好男儿,奈何上了贼船。   罗泽南轻轻对旗兵招了招手,“给坤字营传令!准备攻击。”坤字营乃是他的亲军,装备的清一色法兰西快枪,一直未投放战场,狼崽子们想必憋得嗷嗷叫呢,定能给这枝灰头军残部最致命一击。   可心里多少有些失败感,轮番攻击,最后竟然还要出动自己的亲军精锐,这场仗,难道能说是胜仗么?   ……   台州城内一条巷子里,秀气的张队长正连声感谢马陶方马老板,伤员、卫生队、长夫队等都撤的七七八八了,而在马老板帮助下,又将那些伤重不好移动的伤员隐蔽在了几家不起眼的穷苦人家中。   张队长连声的感谢自然令马老板怡然自得,可旋即张队长一句话令他苦了脸,“马老板,您和您的家眷最好暂时躲避几日,免得伪军找您的麻烦。”   马老板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那也是极为危险啊,如果按照伪清官员的一贯做法,他这可是满门抄家的死罪,支援灰头军骡马车辆,私通匪类救治灰头军伤员,这哪一条都够砍脑袋的了。   苦笑着,马老板冰火两重天,这灰头军和伪清军鲜明的对比,此刻再清楚不过。   “还有。”张队长想了想,就将一个小布袋郑重的交给马老板,小布袋里是一金属铝盒,里面有十来枝生命素注射液,这种生命素乃是广州医院与泰和行资助的一个项目合作,联合研究出来的霉菌素,张队长曾全程参与,听闻实则这项目得到了学贯东西的摄政王之指导,并命名为青霉素亦或生命素,而细菌感染等理论听闻也是在摄政王启发下渐渐进入研究阶段的。   这是一种能有效抑制伤口感染的新药,其问世多么振奋人心对于医学理论已经极为扎实的张燕儿来说极为清楚,她清楚记得试验小白鼠成功时实验室里中外医学者、生物学家拥抱流泪的场景,而因为战争期间是以大将军府与所有参与试验的人员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许药物资料外泄,若不然,只怕同玻璃注射器的革新一样,又是一次轰动世界医学界的壮举,而且,这次会更加轰动,因为这是一个几乎可以改变人类生命进程的伟大发现。   生命素虽然有严重的过敏情况,甚至可能致命,但因为现今手工培育提炼,产量极低,是以只能用在最容易感染的重伤员身上以为其保命,是以这点瑕疵可以忽略不计,而如果以生命价值计算,这一枝枝注射液几乎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张队长一向随身保管,这也是仅剩的几支了。   马老板接过布袋,愕然问:“这是什么?”   而负责保卫卫生队安全的警备队队长马大山和卫生员小王也疑惑的看向张队长。   马大山人如其名,壮实的就好像一座小山,得三宝爷严令,他这枝警备队十几名战士负责保卫卫生队安全。   张队长笑道:“您甭管了,去忙吧,总之这些药剂请您帮我保管好。”   马老板连连点头,此刻心系家人安危,听着那隐隐约约的枪声又停了,就更是心下打鼓,赶紧回去带着家人遁藏为好,至于这东西,却也顾不得问是什么了,反正灰头军新鲜事太多,问了怕也不明白。   张队长这时才转向马大山,道:“马大哥,我想去八里坡看看。”   马大山一呆,立时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咱们这就赶紧走,快点。”也不等张队长分辩,坚决的道:“张医生,您不要说了,如果您一定坚持那我只能绑了您走。”可不是,马大山那是宁可自己掉了脑袋也决不能令卫生队受到一丝损失的,若不然,卫生队的女娃子落在伪军手里,别说他马大山,这简直就是第四镇全体官兵的耻辱,以后第四镇的人,在兄弟部队面前还抬得起头么?   马老板却也停下脚步,好心劝道:“长官,您就快点走吧,那些淮安棒子,可都坏着呢。”   小王却是跃跃欲试,显然,也想去前线看看。   城外,枪声虽歇,暴风雨前的静寂却更为可怕。   马大山心头也好像压了块大石,他比谁都知道,八里坡上的兄弟们,怕已经支撑不住了,一咬牙,大喊道:“来人!拿绳子!”   ……   罗泽南正准备挥手令坤字营展开攻击,突然就见一匹快马飞快驰来,看装束,乃是哨兵,未到近前,早有人拦住,那哨兵滚落马下,连滚带爬的向这边跑,边跑边喊:“大人,大人,小南河有大批灰头贼,是,是第四镇,第四镇……”   罗泽南一呆,问道:“什么?”   “好多灰头贼,数不清!”哨兵哭丧着脸,看样子只怕吓的尿了裤子。   罗泽南蹙眉道:“是巡防营吧?”   “不是,是赵三宝的灰头兵……”小校眼见主帅脸色不豫,这才想起自己惊慌失措成何体统?垂头,不敢看罗泽南。   “怎么可能?你看清了?”明明赵三宝的灰军装正规军在几百里外,怎么可能转眼就到了台州?   小校斩钉截铁道:“小的看得真真的!”   罗泽南脸色渐渐凝重,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乃是哨兵发现,北方周庄附近发现灰头兵踪迹。   一匹匹快马报来,都是发现灰头军的军情,罗泽南心一下沉进了谷底,四面八方都发现敌踪,而最近的周庄一带的灰头军距离这里不过三两里路程,罗泽南回头看了看北方山丘,只怕站在那山丘上,以千里镜观望,已经可以看见灰头军急行军的长龙。   中计了!罗泽南猛地醒悟,那所谓百里外的灰头军,想来不过是平远巡防营亦或民团假扮,穿着第四镇的军服来迷惑自己,就是要引君入瓮,他隐藏起来的主力部队才好寻自己决战。   罗泽南心思电转,趁着现在其合拢包围圈未成,寻一处突破口突围是最后的脱身机会,只是,向何方突围?   赵三宝的第四镇是没有这许多兵马合围的,定然是令入浙江增援的粤、闽巡防营甚至民团都穿了灰头军军装,要选其包围圈一处最薄弱之点攻击,绝不能撞到赵三宝主力的枪口上。   看着地图,罗泽南知道越是犹豫,对方包围圈愈是收缩,略一琢磨,指着地图上一点道:“传令李茂三,迎击周庄之敌!”一瞬间他就想到,若不设饵引诱赵三宝主力,今日只怕就要全军覆没。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罗泽南深深凝视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令自己未能登上半步的小土丘,土丘上,破烂的麒麟旗被风吹得猎猎而动。   好一个八里坡,好一个灰头军,好一个赵三宝。   罗泽南翻身上马,随即打马而去,再不回头。   ……   台州城内,当四面八方的号角响声隐隐传来时,马大山立时一脸惊喜,“是咱们的人,是三宝爷!”   虽然张队长和小王没有被捆缚,但也被他同一名卫兵逼迫着东行,马老板也在队伍里,正来到东街准备同灰头军的长官们辞行呢。   “贵军援军到了么?”马老板也是精神一振,他还真不情愿带着家人出门避祸,家里没个人,又乱军进城,那贵重物件怕一件也剩不下。   马大山欢欣鼓舞,点头笑道:“是啊,马老板,我看你也不必躲了,三宝爷这么一来啊,伪军都得吓得尿裤子,哪还敢进城?”   张队长却是急急道:“那,我现在去八里坡,马大哥不反对了吧?”   马大山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我陪您去。”   马老板暗暗咋舌,心说这些军爷可真不怕死的,就算援军来了,就一定打胜仗么?自己还是早些回去,收拾好细软,若真有个风吹草动,就赶紧去那小宅子避祸。   八里坡土丘上,听着远方隐隐的号角声,郑胡子慢慢站起身,红缨子们正缓缓退去,郑胡子却殊无欢欣之意,转头看,血泊中一具具尸体,而跟着自己站起的,几十号人,几乎各个身上挂彩,互相搀扶着站起,灰色军装上泥土血污几乎凝固在一起,一个个血泥人一般。   “秀才!秀才!”郑胡子喊了两声,却不见回答,立时心下大急,俯身去翻开一具具尸体,一波波攻击下,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最后一次更是用刺刀逼退了红缨子的进攻,随即就累得几乎昏厥过去,却不知道秀才去了哪里。   “秀才!”郑胡子终于无力的坐倒,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时突然泥土掩盖的一具尸体慢慢蠕动。终于费力的翻过了身,正是刘福贵,只是他清秀脸庞,已经多了几道血淋淋伤口,却是被彻彻底底破了相。   郑胡子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看着秀才血淋淋的一道道伤口,点了点头:“娘的,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刘福贵吐了口血水,仰倒在土丘上大口喘息,理都不理他。   第四十一章 东西内政   月光黯淡,草木萧瑟。   十几骑奔驰在黄土路上,众骑马蹄上包了软布,是以蹄声不显,突然一匹战马嘶鸣一声,前腿一软,仆倒在地,马上骑客滚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而那匹战马口吐白沫,眼见是不活了。   “吁,吁……”众骑客拉动缰绳,他们都是北朝兵勇官员打扮,只是衣衫褴褛,沾有血迹,显得极为狼狈。   “大帅请先行!”那摔落马下的淮军亲军一骨碌爬起身,用力磕头,抬头时,额头满是鲜血,他眼里决绝,拔出匕首就准备自刎,身后灰头军侦察马队及铁马车队正四处搜寻,他宁死也不肯被敌人俘获。   为首那浓眉大眼极为刚毅的红顶子中年官员喝道:“住手!本帅先行,行去哪里?”说着话,黯然长叹,意气消沉。   他正是罗泽南,与灰头、巡防、民团等各路贼军激战一日一夜,被层层围堵,坤字营舍命相护,杀出一条血路,身边却仅余十几名亲军,两万余淮军及各路勤王人马,今日尽丧与此,罗泽南一时真有些万念俱灰。   “也罢,今日咱就一起抹脖子吧!”罗泽南说着话,噌一声也亮出了佩刀。   “大帅不可!”“明公不可!”众亲军吓得纷纷滚落下马,磕头的有之,奋力上前抱住大帅的有之。   抱住罗泽南的乃是坤字营副统领张金恒,统领是他宗族的兄长,为助罗泽南脱险,率部吸引贼寇,生死不知,张金恒心如滴血,此刻,更是悲愤无比:“大帅!兵无常势,大帅请从长计议,退回宁波收拢残部,定可东山再起,剿灭贼寇!”   罗泽南惨然一笑:“宁波?真的去得么?”   众亲军默然,本就是,实则在平远军攻克定海后,浙江之境就成了孤军,西、南、北各境不是发匪地盘就被南朝占据,弹药补给,皆靠东部沿海海路,而从上海来的补给船只还经常被平远军炮舰击沉,补给十分艰难,沿海各州府成为战场就更是平远军绝户之计,只要水路补给被彻底截断,浙江境内各路清军就成了无水之鱼,不战自败。   现今淮军大败,虽说突围而出的可能不在少数,但人心却早散了,谁又还肯再去宁波作困兽之斗?   张金恒猛地跪倒:“大帅,我们回江北吧!卧薪尝胆,再报此仇!大帅之韬略,赵三宝山野村夫、鸡鸣狗盗之辈何足道哉?所依仗不过火器,大帅回江北重整旗鼓,招募新军,购置十足火器,定能雪今日之恨!”   罗泽南苦笑,心说赵三宝、平远军又何止于此?但今日也不必再说丧气话,静静凝视着他,微微点头:“你说的对,你们都起来吧!”   说着话将头上红顶子官帽扯落,丢在地上,说道:“前面寻处村落,换了衣袍,我们回江北。今日之耻,今日之仇,我罗泽南对天发誓!定叫贼寇十倍奉还!”   “喳!”亲军齐声答应,一个个突然精神振奋,大帅行事向来决绝,今日甘受丢冠去帽的奇耻大辱,他日定可杀回东南,报仇雪恨!   罗泽南默默看了南方几眼,随即打马,向不远处一座黑黝黝小村庄奔去……   ……   讲武学院白虎堂,台上,郑胡子、刘福贵等十几名平远军将士钉子般立的笔直,人人难掩脸上的激动和兴奋。   台下,是黑压压的军官和讲武堂学员,虽然战事紧各大总兵都不能回广东,但六镇军马及水师皆有优秀将领观礼,皆是一时之俊杰,白虎堂内将星闪烁,人才济济。   这是平远军授勋仪式,大将军亲自给平远军第四镇第二营授以“忠勇营”称号,给郑胡子、刘福贵等人授以卫国勋章,以表彰其在台州战役中浴血奋战的忠勇。   平远军卫国勋章分三级,其中一等卫国勋章乃是平远军最高之荣誉,以纯金铸造,正面图案为龙盘虎踞之麒麟,背有箴言“以彰勇毅”,从式样到箴言皆由大将军王钦定。   当穿着锦绣云袍丰神俊朗的叶昭举步登台时,台下众将领立时齐刷刷站起,这些在外威名赫赫的各部将领,任他胆大包天,此刻却都大气也不敢喘,脸上全是狂热和崇敬。   郑胡子和刘福贵眼见美如冠玉的摄政王含笑走来身前,只觉呼吸起来都极为困难,一颗心嘭嘭的跳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阵阵眩晕,几欲昏厥。   大会堂内,只能听到摄政王清朗激昂的声音。   “平远军第四镇第二营,以区区百人之数,抗拒万余彪悍贼匪,洒碧血于八里坡,血战旬日,贼匪不得前进一步,忠勇播于天地,正气洒于山河,忠肝义胆,堪为我军之表率!景祥之荣耀!”   郑胡子、刘福贵腰杆站得直直的,听到摄政王以他们之表现引以为荣,心里突然酸楚难当,眼睛红红的,泉下的弟兄们,你们可都听到了?!听到王爷他老人家的话了么?!   “愿牺牲之将士忠义常存!诸君当与我奋勇努力,荡清寰宇!平远军之荣耀永存!”   “喳!”台上台下,众武官心神激荡,齐齐跪倒。   1859年3月,平远军第四镇与清伪军罗泽南部大战于台州,第四镇第二营血战八里坡,牵制万余贼兵,终使罗泽南部陷入第四镇、巡防及各路民团的合围。   激战一日一夜,清伪军溃散,罗泽南手下大将李茂三、张定邦死于乱军之中,陈九如投降,罗泽南不知所踪。   至此,南朝控制了浙江大部地区,而杭州太平军也趁机南侵,绍兴、严州、宁波一带,落入贼手。   自此闽浙境内,再无清军立锥之地,绿营团勇,纷纷归附南朝。   ……   王府花厅,叶昭翻看着手里的电报,赴上海和谈的使团发来,乃是北朝开出的最新条件:以现时双方控制疆域为界,长江河域由英法美三国托管,监督双方执行和约,北朝赔偿军费一千万两白银。   从长沙会战到闽浙大战、加之赣北韩进春与北国新军的鏖战,川境长江南岸哈里奇对各清军据点的攻击,各路清军败多胜少,损失惨重,王公贵族对六王怨声载道,文武朝臣离心。   而几日前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率北伐军打破开封府,剑锋直指京师,震动天下。   现今北朝急需通过和谈获得喘息之机,双方使者在上海耗了几个月时间,现今才算真正开始了实质性的谈判。   叶昭呢,自不消说,暂时同北朝停战全力剿灭太平军平定东南半壁是首要之务,南朝财政收入自然是呈几何倍数增长,今年必然会冲破五千万两白银大关,达到了第一次中英战争前全国岁入水平,但同时支出也是极为巨大,委实令叶昭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   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教育投资,就如无底洞一般,委实令人感觉不管有多少银子,投进去都听不到什么声响。   教育上,虽比较借助民间力量,毕竟乡绅办学是自古以来的中华传统之一,到了叶昭朝不过通过种种手段强化宣传,使得乡绅们办学更为积极,但县一级设立公立小学是必须的,而师范学校一期期短期培训班也在极快的培养着教师师源,实际上,大多数教师虽在授课,实则自己也是学生,靠函授以及各种教材学习着最新的数理化自然科学等各类知识。   而虽然一直精兵简政未令庞大的军队成为财政支出上最大的黑洞,但战事一起,那银子也流水般的使。南朝控制区域越来越广,叶昭准备扩编六镇兵马,将冷兵器营彻底摒除,建立起一枝真正近代化的部队,每镇五千人左右,步枪营、火炮营、侦察营、警备营、后勤如炊事班、卫生队等等各司其职,而这又需要一大笔银子。   基础建设,到处都在修路架桥,而铁路更不消说,一直是重中之重,一刻也未曾停过,现今在同时修建的铁路就有四段,衡州——长沙段,衡州——桂林段,赣州北段,延平——金华段。   赣州北实则最终就是赣州通往南昌之铁路,而延平到金华,其目标自然是延平至杭州、上海、南京的干线,虽然现今南昌、杭州等地均在发匪之手,铁路网络之建设却大可不必等其光复。   现今铁路债券不但在国内,甚至已经发行到了伦敦,对于借助外部资金上,叶昭自不会跟前世的清国学,借来银子实行官办,结果陷入恶性循环,欠下无数洋债,更时时上人家圈套,精明如左宗棠,也曾中了人家借银还金的诡计,跟外国人借的是银子,却要还给黄金,而不但付出高额利息,更被洋人借着金融市场上银价跌落敲了狠狠一笔。   借用外国资金,现成的榜样就是美利坚,要令外国人真正参与到你的基础建设中,就说铁路吧,实则现今真的不必因为铁路所有权暂时在私人手里而怕这个怕那个,要知道铁路干线建成后,对于整个社会的促进作用是难以估量的,对于中国来说,意义就更为重大,不仅仅体现在经济发展上,包括思想、社会架构都会随之产生巨大的良性变化,憋着劲儿非要等自己有银子了自力更生,错失的又岂会仅仅是时间那么简单?   当然,对于洋人参股的铁路叶昭自也有种种条约限制,征收特别税、可免费征用运载军队军用物资、正当的政治用途、免费帮国家邮政局运输邮件等等十九世纪美利坚式铁路条款就不必说了,随之还有一些颇具南朝特色的约束条款,虽然繁琐,但从总体上保障国家和投资者双方的利益,中国人如此认真,条约如此繁琐明细,外国投资者反而更为放心。   要说起来,如果有个稳定发展的环境,投资在这财富多多正是工业化变革之初朝气蓬勃的东方王国,委实比美洲那荒芜之地更有吸引力。   而叶昭,也需要和谈平定东南半壁给国内国外投资者以信心。   其实叶昭最早同和谈使者邹凯之所说底线,比如赔偿军费五千万两云云,多是虚声恐吓,使得南朝起点高一些,比如现今就立竿见影,北国还真同意赔银子了。   要说真叫其赔五千万两,只怕六王宁可决一死战也不会往外掏,也实在有点掏不出来。   北京户部那点家底叶昭还是比较清楚的,康乾之后历年倒是积累了两三千万两银子的储备,但发匪起事后,支出激增,到咸丰三年,咸丰帝曾哀叹“部库仅存正项待支银二十二万七千余两”,加之现今各省拖欠解部款项几为常事,各省都在哭穷,贪墨成风,给中央政府交银子?慢慢等吧。曾国藩之军费都靠抢的,可想而知北国财政管理之混乱。   实际上晚清后期,财政收入极为依赖上海之关税,一年上海海关关税收入就达两三千万两,占其财政岁入三分之一,可想而知上海之重要,可现今东南崛起,却也不用怎么指望上海了。   现今这一千万两军费赔偿,那自然也是要转嫁到北国商人、百姓头上,在其所征苛捐杂税里加上赔款名目,这是晚清政府的好戏码,每次战败,都是百姓遭殃,反而官员吏员趁着名目繁多的税目截流大捞一笔,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也就难怪晚清每同国外开战一次,皇权威信就削弱几分了。打了败仗就要百姓买单,而且是大张旗鼓的要百姓买单,百姓要一直尿你才怪。   叶昭点了颗烟,琢磨着军费赔偿的事,一千万两只是开始,那自然是能抠出多少就抠出多少的,对北朝伪政权的合法性也是一种打击,而自己,这银子是多少都不够用的。   以现时双方控制区域为界停火,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长江由英法美三个调停国托管,可真是个什么玩意儿,混账条款。   不过这却也怨不得六王,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对于海权本就不怎么重视,江河有外国军舰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可耻的,就说俄罗斯,几年前舰队在黑龙江里行驶,沿岸清国官兵只是好奇的看热闹,谁也没觉得人家是挑衅。   现今六王将长江托管给洋人,可以最大限度防备自己突然毁约,从他的角度看,却也是极高明的一招。   但从自己角度来看,可真有些气得想骂娘,鬼子六,什么东西!   ……   王府小宴客厅,华灯闪烁,刺绣红地毯足足有半寸厚,踩在上面软绵绵就好似云团一般。   隔着华丽烛台和鲜花盛开的长桌,叶昭正向麦查逊阐述自己的观点。   “长江托管给调停国绝对是对中国主权的极大羞辱,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我的想法是,剿灭发匪后,南北自由贸易,长江南北沿岸设立几个自由贸易区,当然,具体贸易区所在要等同发匪的战事结束再定,现在要考虑的,是上海,我认为,上海应该由南北共同管理,成为南北方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区。”   向北方倾销工业品是必不可免的,一来赚银子,放着现成的大好市场难道不要么?二来也逐渐影响江北民众思想。而将上海变成自由贸易区,更可以最大程度上遏制英法美等国浑水摸鱼,控制南北贸易之咽喉。   其实军费赔偿多少都不会有什么底线,但这上海由南北共同管理却是不可逾越之条件。   现今长江南岸江苏境内局势,有点以京杭运河为界的意思,运河以东如苏州、上海等乃是北朝控制,以西南京、镇江、太湖流域等在发匪手中。   现今和谈,实在有些与虎谋皮,真有围攻南京之日还不知道北朝的苏州大营会如何反应,但不管怎么说,借这次和谈如能将手伸进上海这个各方势力角逐之地,就等于赢了个盆满钵圆。   这些条件叶昭自然已经在电文里同邹凯之讲了,但毕竟邹凯之份量不够,是以叶昭亲自出面,设宴款待刚刚从朝鲜归来的麦查逊,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麦查逊认真的聆听着,又微笑道:“亲王阁下,我本以为您征服农民反抗军之后,就会对北方发起大规模攻击。”与叶昭共事几次,多少有点了解叶昭的性格,绝不会屈居人下,更不会令南北割据的局面一直延续下去。   叶昭就笑,举起长长的高脚杯品了口红酒,想了想道:“我希望南北统一是真诚的,而现在与北方和谈我也是真诚的,我认为,北方的统治者,会是挑起战事的罪魁祸首。”倒也不怎么瞒他,同发匪之战何等艰巨?战事结束,是定然要休整一段时日的。   说起来,如果南北能维持住和平的局面,一点点影响北国各阶层的思想也不坏,能和平演变,将长江这个柏林墙填平,却也是天下苍生之福,只是,真如伟人所说,如果自己对和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定然是一场悲剧。   而且兵锋所至,才能最快最有效的打破北国旧的社会架构,重新建立起生机勃勃的新政权。   麦查逊笑道:“谢谢亲王阁下的坦诚。”与这位中国亲王相处越久,越喜欢这个人,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能压迫的人透不过气,也能令人如沐春风,对社会架构对文明发展的见解观点独特,甚至隐隐觉得,联邦制定三权分立的伟大开国者,都没有他这样的思想高度。   叶昭微笑举杯,道:“约翰,我对贵国的真诚和善意,希望你能传递给贵国领袖,也希望你传达给贵国在调停使团中的代表,贵国完全可以在这次调停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麦查逊笑着和他碰杯,道:“一定,美利坚愿意成为亲王阁下的亲密朋友。”   喝了口酒,叶昭又笑道:“听闻贵国废奴运动蓬勃发展,我很乐意见到自由之光普照美利坚大地,也欣赏贵党在废奴事业中的立场,明年贵国大选之年,我将会无条件支持贵党候选人,我们的粤报、时报都会发表文章对贵党表示支持。”   麦查逊是共和党人,激进废奴派的代表之一,实则共和党诞生没有几年,乃是北部资本阶级的代表,但其对于废奴的公开主张一向极为含糊,免得失去鼓吹奴隶制度的辉格党人的支持,可是核心人物,几乎都认为废奴势在必行。   麦查逊听了叶昭的话一怔,随即就喜上眉梢,笑道:“谢谢亲王阁下,我会告诉我的朋友们,亲王阁下对我们的支持和理解,我们深感荣幸。”   中国南方政府的律法、监察制度以及司法部门属员财产申报制度等等都引起了西方社会的关注,甚至美利坚联邦刚刚制定的一部公司法就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中国南方律法中对于股份、法人的表述,现今中国南部,可再不是以往西方社会眼中古老腐朽的没落王国,而是充满勃勃生机的新生之国。   能得到中国南方政府公开的支持,对于共和党人来说,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消息,更可以借机造势,获得在中国有着切身利益的大资本家的支持。   叶昭又笑着和麦查逊碰杯,心说现在没有不干涉内政的说法不是?不过说起来,后世美国每一次大选都闹腾的全世界人民不得安宁,都希望对自己国家善意的总统上台,公开发表声明支持某个总统候选人的国家元首也不在少数,但今世,除了英国这个与其一直有着密切联系的原宗主国,自己是第一个对其总统选举这般关心并且表态的外国领袖吧?   其实现今历史可说充满了无数变数,前世美利坚南北战争北方政府胜利,而且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好似北方的胜利也是必然的,但今世可就未必,自己的蝴蝶翅膀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大洋彼岸,不说其它,就自己的合作伙伴威尔逊,不就早在美利坚建兵工厂了么,这也是自己的主意,准备趁美利坚南北战争发一笔战争财,如果大肆售卖南方先进武器,这不就是一个变数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希望北方获胜的,悲惨之黑奴得到解放,无论如何都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第四十二章 皇嫂吉祥   观音山养心殿西暖阁,兰贵人如同老僧入定,细细的美眸眯着眼睛听着叶昭说事儿,那别样精美华贵的长长烫金指套捻着茶杯,如兰花绽放,和她本人一般,高贵,有着一种无上权力的妖魅之美。   这阵子好些好些事,平远军各镇的战事,南北和谈的底线,各衙门革新,叶昭都要跟她念叨念叨,好久没有跟她聊天了,上的折子越来越多,见她面的时候越来越少,而且感觉,两人越来越是生分。   “皇嫂,臣弟昨天已经照会花旗国领事麦查逊,讲了讲军费赔偿那档子事儿,这得要老六大出血,一千万可不行。”叶昭同麦查逊重点谈的是上海设立自由贸易区,但同兰贵人可不能这么讲,毕竟女人眼皮子薄,任她怎么能琢磨权术,这些军国大事上她还是差个劲儿的。   兰贵人俏丽的瓜子脸终于有了丝笑容,“你估摸着,老六肯出多少?”   叶昭笑道:“皇嫂您说,您想敲他多少咱就敲他多少。现在他就没半点辄,皇嫂想怎么捏巴他都成!”   兰贵人噗一笑,看着叶昭,美眸终于闪过一丝柔和,或许,想起了在京城的彷徨无助,想起了叶昭千辛万苦进了北京城伴她南来的情谊,想起了六王气势汹汹的诸多加害和叶昭的回护,千难万险,到今天,终于掉了个个儿,却是能捏巴六王了。   “看你说的,我捏巴他干嘛?”兰贵人轻轻放下了茶杯。   叶昭笑了笑,道:“依臣弟见,没个两三千万是不行的,到时拨个几百万给皇嫂扩建行宫。”   “算了吧,我知道你到处都用钱。”兰贵人摆了摆手,脸色却没刚才明和了。   或许,因为自己这个摄政王四处收买人心,以为自己置她于不义?叶昭心里琢磨着,这位皇嫂最喜欢讲排场是没错,可此一时彼一时,想法做法自然就不同。   琢磨着,叶昭道:“皇嫂,还有啊,今天是洋人的复活节,麦查逊在广州饭店举办大型舞会,各国领事都受到了邀请,臣弟斗胆请皇嫂和臣弟一起去参加舞会,以示我大清对诸番邦之恩宠。”   兰贵人微微一怔,大概是因为好久没听叶昭邀请她外出了,乍然听到,倒也没有一口回绝,问道:“复活节?”   叶昭笑道:“是,是西方宗教里的神灵重生的日子,是他们极重要的一个节日,跟咱们的龙抬头差不多吧。”   兰贵人笑了声,摆摆手道:“舞会?我听说过,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成何体统?”   叶昭笑道:“这不过西夷之风气,皇嫂大可不必理会,您是我大清国太后,您这么一去啊,那些洋鬼子还敢闹腾?还不一个个乖乖听您训话?皇嫂,现今新政新风气,咱们的军队老打胜仗,国库收入一日千里,为什么?全是因为新政上体天心下和民意,皇嫂,我说句实话吧,这个世界之变化,一日千里,若想万世永昌,不变是不行的,西方自由平等之说早晚会东传为民众所熟知,不若我等先行变革,可得民心拥戴。北国固步自封,就是前车之鉴。”   要说服兰贵人同意自己越来越露骨的变革,只能用保大清万世永昌之类的言语来忽悠她,不然两宫太后又岂能一路支持自己?要知道前不久,南朝已经正式取消了对满洲八旗子弟的供养,八旗子弟若想拿银子,人人需自力更生,当然,专门为八旗子弟设立了技能学校是必不可免的。   南朝八旗子弟不多,又大多是军人,甚至女旗人也多在做工,如最早的女巡捕、工厂女工等就以女旗人为主,是以吃闲饭的倒没多少,这条举措倒也没惹起太大的风波,如果在京城去实行,那怕就是捅破天的巨变了。   虽然此举可能使北朝满洲权贵敌视,但叶昭却也顾不得了,南朝渐渐展现之吸引力却是比这些所谓特权闪亮万倍,真正那明白人,自然能渐渐看得出轻重。   兰贵人美眸又看向了叶昭,问道:“你说,咱们真能打回北京城?”   叶昭斩钉截铁:“早晚而已!”   兰贵人沉吟了一会儿,兰花指轻轻摇了摇,“算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终究不好。”   叶昭笑道:“皇嫂此言差异,男女本就平等,泰西诸国,几千年来,女王登九五之位的不在少数,就说现今泰西最强盛之英国,就由维多利亚女王当国,而且女王聪明坚毅,甚得臣民爱戴。欧罗巴诸国女王参加舞会也是极寻常的事儿,皇嫂身份比这些番邦女王尊崇百倍,出席西方使节之舞会可展我国朝之威,慑服四夷,也令其知晓我南朝越来越开明之仁政!”   叶昭琢磨着,若说前世兰贵人,揽权数十年,高高在上,说服其出席舞会怕还没说完就被砍脑袋了,但今之兰贵人不同,年纪轻轻,又未品尝过站在权力之巅的滋味儿,深宫寂寞,心里定也有年轻女子的那团火,那团渴望见识外面世界的希望之火,只是恪于种种规矩将这念头深深埋在心底最深处而已。   一再当说客来说服她同外界接触,就是希望其不要整日闷在深宫里,丈夫已逝,那除了琢磨权力争斗之外又有何乐趣?   如果真能活得多姿多彩,想来也不会太过贪恋权力,最起码不会整日琢磨着与自己争权夺利。   其实叶昭都不介意她同西方一些靡乱的王室贵妇一般养几个情人,只要她活得有滋有味少来跟自己较劲儿就好,当然,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   兰贵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摆手:“还是不去了。”   她这丝犹豫自然逃不过叶昭的眼睛,叶昭就叹口气,道:“皇嫂,您现在是越看我越生分了,是不是?”   兰贵人笑道:“此话怎讲?”   叶昭道:“难道皇嫂不知道外间已经帮弟弟跟您划了圈子,比如袁甲三吧,他就是您的人,而柏贵,就是我的人。”   兰贵人吃惊的看着叶昭,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叶昭会这么直白的将这微妙的关系摆到台面上来说。   行事从不走寻常路的叶昭在这个世界自然是个异类,看着兰贵人吃惊模样,心里也好笑,老佛爷的少女时代,逗弄逗弄还是挺好玩的。   “皇嫂与我一起出席美利坚酒宴,流言自会平息,臣弟也是为了朝政之平稳,只是怕委屈了皇嫂,泰西诸国的新闻纸定然会疯了般报道皇嫂,被这些洋人念叨,没得低了皇嫂的身份。”   叶昭刀子剪子糖果炮弹一件件抛出来,把兰贵人弄的哭笑不得,又岂不知他真正心思就是要撺掇自己参加这劳什子舞会?   第四十三章 孔雀厅   广州饭店楼高三层,棕红色楼体,东方建筑风格,丹柱碧瓦,画栋飞檐,斗拱层叠,门窗剔透,屋脊上青色垂兽如羊如虎,凝重庄严,彰显东方古典韵味,广州饭店也是广州西城地标式建筑之一。   饭店乃摄政王私有产业,时时用来接待外宾举办国宴,少有对外经营,乃是各省公务人员、外国使节来广州的官家驿站。   对于这个“大将军府接待办”的产业,叶昭也有些无可奈何,后世认为弊病多多的制度,放在现今,反而会提高官僚集团组织运作效率,解放思想,也只能先这么放着,慢慢再将其经营的政治意味淡化。   广州饭店经理瓜尔佳氏,乃是原福州将军穆特恩的儿媳,挺漂亮开明的少妇,喜欢新式服装,活跃于上流社会。   穆特恩在广州将军任上时是叶昭的老上司,更同叶昭闹得很有些不愉快,但现今同袁甲三等一起归降南朝,却不折不扣成了叶昭的属下,在兵房谋了个闲差,很有些养老的意味。   叶昭不是不肯用他,有容乃大,虽是降将,虽有嫌隙,但只要是人才,就要物尽其用,可穆特恩第一个差事就办砸了,本叫他在兵房任副主事,暂时学习巡捕组织运作,或许令他管理整个巡捕系统也说不定,谁知道他不但转错了几份电文,还倚老卖老同主事苏纳吵了起来,更骂苏纳是狗奴才,或许心里就抑郁吧,自己下属的一个小侍卫,现在竟然成了他的上官,他呢,去兵房任职却什么都不让碰,叫他“观摩学习”,他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叶昭的一番栽培美意付之流水,如此不合时宜,加之年岁又大了,想一时也转不过弯来,难道还真要循循善诱的去开解他啊?看他架势,只怕委以重任更生事端,与北国藕断丝连怕都有可能。是以干脆就令他挂着副主事的名头办些闲差,穆特恩现今兵房都不怎么去了,叶昭自不管他,就当是副部级老干部退休,您爱干嘛干嘛去吧。   袁甲三等人见这老头心比天高,私下一口一个竖子称呼摄政王,又在兵房连出纰漏,自也不好再在摄政王面前替他美言。   瓜尔佳氏却同他公公不同,她极喜欢广州社会的氛围,是其公公眼里的异类,几乎一见面就要训斥她几句。   瓜尔佳的丈夫窝窝囊囊,手无缚鸡之力,身虚体弱,文不能写字,武不能扛枪,乃是不折不扣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可广州不再供养八旗闲人,其丈夫却仍是整日吸大烟斗蟋蟀,从没踏入过为八旗子弟设立的技能学校半步。   瓜尔佳氏眼见丈夫就成了新闻纸上所写的那种“被社会淘汰的人”而不自觉,根本不知道大势所趋,难道还真能一辈子吃老子不成?丈夫不争气,也只能自己争气,遂一咬牙,自己进了学校,选了经营类的科目学习。   谁知道她倒也颇有些天份,几个月下来,对于现代商行运作很有了几分感悟,恰逢广州饭店经理一职向社会招募,又多少照顾旗人,率先从旗人学校挑选,瓜尔佳氏按照规则写了经营构想递了上去,却是脱颖而出,又经过面试,最后被任命为广州饭店之襄理。   月薪十块银洋,瓜尔佳氏倒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地位也越来越高,没办法,男尊女卑是怎么形成的?还不是因为过去的女子没收入,只能依附男人?现今瓜尔佳氏开始赚银子了,那自然不同,尤其是前几日瓜尔佳氏拿到了第一笔薪酬,其男人赔着十分小心溜须拍马来跟她讨银子去买烟泡时,瓜尔佳氏心里的痛快劲儿就别提了,扔给男人两个银洋吩咐他省点花,那份虚荣满足简直前所未有。   今日西洋复活节,美利坚领事麦查逊在孔雀厅举办宴客舞会,宴请万国领事,瓜尔佳氏自然要加倍上心。   现今广州设立领事馆的国家极多,英、法、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奥斯玛加(奥地利)等等,而参加此次盛宴的西洋男男女女数十人,皆是广州泰西各国头面人物,不是领事夫人,就是巨贾名流。   宴会后,这些人就涌进了孔雀厅跳舞,孔雀厅美轮美奂,集纳了巴洛克、维多利亚等多种欧洲建筑风格,汉白玉的罗马立柱与楼上包厢的扶栏上,满是精致的浮雕,若在白日,阳光透过花玻璃制成的屋顶洒在厅内,五彩斑斓,如同孔雀开屏。晚上,巨大的水晶灯亮起,外交使节、寡头巨商、南朝政要都以在这八百多平米的弹簧地板上起舞为荣。   孔雀厅刚刚建成不足旬月,已经获得了远东第一舞厅的美誉。   瓜尔佳氏穿着淡绿绸子的袄裤,湖绿镶红丝的小巧绣花鞋,瓜子脸粉黛轻描,秀气婉约,身段风流,端得是极有东方韵味的美少妇。进进出出的忙活,自然惹来许多洋人火辣辣的目光,她却也应付得体,遇到打招呼的谈笑两句,对于想吻手为礼的洋人轻巧避过,至于热情邀请她留下跳舞的建议自是礼貌含蓄的婉拒,同鬼佬搂搂抱抱,就算思想开放如瓜尔佳氏,也绝不会接受。   现今甚至广州最低等专门做苦力生意的野妓,也少有接待洋人的,那是令老祖宗都蒙羞的勾当,被人知道的话就算野妓姐妹都瞧不起你,都会骂你不要脸的臭婊子,耻于与你为伍,甚至说不得就时常扯头发挠脸打你一顿,旁人若听了原委,只会大声叫好,甚至跟着一起臭骂殴打,风气使然,与后世氛围截然不同。   退出了孔雀厅,瓜尔佳氏摸出香帕,轻轻点了点额头的细汗,应付热情洋溢的鬼佬,骂又骂不得,又从心里讨厌他们,还真有些累。   就在这时,却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前呼后拥走来一行人,最前面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小伙子,那精气神简直就是武圣庙里的关平周仓,前后左右,均是这种黑制服小伙子,一个个豹突豨勇,勇悍难当。   瓜尔佳氏心就跳了一下,虽看不清被前呼后拥的正主,但也知道来了了不得的人物,随即她就见到了队伍最末那躬着腰好似矮了半截的礼房副主事刘大人,也就是她的正管。   广州饭店虽是摄政王私有,但托管给了王府六房,收入也上缴国库,合同上,摄政王只每年收取少量的象征意义的租金,这惊人举动很是令粤报惊诧了一番,评为合同律实施之典范,就算王爷本人与六房,经济上的来往也采用有章有据的合同方式,圣明至斯,官民何等之幸?而又听说这本就是摄政王为推动合同律采用的一种策略宣传,只是不知是真是伪。   广州饭店之人事调配由礼房管理,账目核查款项上缴却是户房操办,听闻这是摄政王的意思,说是任何官家衙门都不许有自己的产业、小金库,并说这是贪墨之源,会从根儿上令衙门上下养成捞钱之风。   平日瓜尔佳氏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礼房副主事刘墨石刘大人。   瓜尔佳氏急忙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几名虎狼般的小伙子好似听到后面正主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即左右列开,瓜尔佳氏这才见到队伍正中的主家,华服闪耀,只看到主家一男一女,贵气不可逼视,威压扑面而来,瓜尔佳氏心下一跳,就不敢再看下去,条件反射般垂了头,而此时刘副主事已经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是王爷和太后。”   瓜尔佳氏如雷灌顶,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就拜了下去,磕头道:“奴才镶白旗苏完瓜尔佳敏玳给主子请安,王爷吉祥,太后吉祥!”   叶昭微微蹙眉,刘副主事也好,这瓜尔佳氏也好,都将自己置于太后之前,在这个极讲究尊卑的年代,他们可不是疏忽和无意为之,而是这些年下来形成的惯性思维,却早忘了摄政王岂可排在太后之前?   但这时也不便说什么,训斥他们?岂不更为明显?敏感无比的兰贵人,想也早注意到了两人的称呼。   叶昭摇了摇扇子,道:“起来吧,太后与本王着了便装,不需大礼参拜,自自然然就好,里面颇多外国使臣,你也要学会何为不卑不亢!”   “是,奴才遵命。”瓜尔佳氏盈盈起身,又听摄政王温和的声音:“前面带路。”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令洋夷出来迎接主子圣驾。”瓜尔佳氏说着,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小碎步一路小跑进了孔雀厅,那柔软小腰肢轻扭的姿势倒极为诱人。   叶昭转头对兰贵人一笑,道:“皇嫂,今天您可真像月宫嫦娥一般,这洋人的新闻纸定然说您是天下第一美貌女王,唉,洋人就这样,不懂规矩,回头新闻纸上唐突,您别在意。”倒不是嘴没把门的,而是故意为之,免得这小佛爷琢磨称呼的事儿。   虽然叶昭一再跟她说最好衣饰简便一些,但兰贵人却是盛装耀目,旗袍红缎绣凤,高贵华丽异常,簪花明珠大拉翅头板上,彩色大绢花怒放,玉簪、金步摇、明珠翡翠,亮灿灿流苏衬得她更加美艳,高高彩色旗鞋,走起路极为端庄淑婉,容貌之美艳,气态之从容,权力之妖娆,小佛爷委实有种妖孽之美。   兰贵人听了叶昭的话一呆,无奈的看向前方,只装作听不见。   这位妹夫的作派虽然妹妹极力维护,但从片言只语中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在私宅里,简直就是个胡闹的祖宗,什么混账事都能干出来,什么混帐话也都能说出来,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隐隐觉得,妹妹真是嫁对了人,小夫妻的生活有意思的紧,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看妹妹提起妹夫时美滋滋得意的小模样就知道了。   有时候也想,看跟蓉儿胡闹若斯,这性子,难道真有偌大的野心?好似旁人说的一般早晚逼迫小阿哥退位自己称帝?怎么看也不像,但这人心?又是多么的难测?景祥这个人的心思,就更是谁也猜不透看不透了,有时细想他的可怕,就不由不寒而栗,可有时想起他与蓉儿的琴瑟相和,带着蓉儿顽皮时的胡闹,又不禁令人心中一晒,莫名有些亲切。   到底怎么看景祥,兰贵人怕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   瓜尔佳氏进去不久,孔雀厅的门洞开,麦查逊等各国使节领着夫人鱼贯而出迎接中国摄政王和太后陛下。   洋人们也都穿着隆重的晚礼服,莺莺燕燕中颇有金发碧眼的美貌女子,麦查逊、杰克逊、雷诺等美英法领事走在最前,麦查逊是主人,一脸的惊喜,他可真没想到摄政王会出席,更绝没想到一直隐居后宫神秘无比的中国皇太后竟然在今晚出现,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新闻,中国神秘的皇族,真的越来越开明了。   虽然摄政王一向讲求交往中的平等,但今日中国皇太后纡尊降贵的贲临,麦查逊当下就和各国使节按照参见女王的礼节行单膝跪礼,贵夫人们也都捧着硕大的裙裾盈盈行礼,只是这整齐程度可就差强人意了,嘴里话语也是说什么的都有,各国腔调的生硬中文、洋文,以各自的礼节向太后陛下和亲王陛下问好。   叶昭正色道:“各位请起,今日圣母皇太后参加万国宴会,乃是昭示亲善、与万国修好之意,我国圣母皇太后,母仪天下,各国使臣万里迢迢远来中国,圣母皇太后念大家劳苦,特赏赐各国使臣每人美酒一坛,你们谢恩吧!”   麦查逊等人眼睛眨呀眨的,可也没办法,知道这位摄政王什么场合就会说什么话,私下虽极好相处,但在公开场合,在正式场合,在银安殿上,那中华天邦的神气拿捏着呢,只好一个个谢了。   叶昭这才侧身,道:“皇嫂,我们进去吧。”   兰贵人微微点头,正眼都不看这些洋人一眼,缓步而行,正是顾盼自雄,就如万凰之王,接受天下群鸟朝拜。   第四十四章 风波   乐声起,舞池里一对对西洋男女翩翩起舞。   中国摄政王与太后坐在面南背北的茶座中,瓜尔佳氏还特意找来了一扇锦绣山河屏风置于茶座之后,加之两排勇悍无比的黑制服小伙子,立时这一方小天地变得肃穆威严,与舞池环境可就变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兰贵人华丽长长烫金指套优雅的捻起茶杯喝茶,叶昭就忍不住一笑,兰贵人只做不知。   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妇拖着硕大裙裾翩翩而来,略有些拘束对叶昭道:“亲王阁下,我有荣幸邀请您共舞吗?”   叶昭笑着起身,说道:“对不起弗兰小姐,我今天只陪皇嫂喝茶,改天吧,有机会的。”   西洋美妇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转身离去,这已经是第六位来邀请叶昭跳舞的贵妇了,而够资格又敢于来邀请叶昭共舞的,自然都是领事夫人小姐之流。   兰贵人瞥了他一眼,道:“你去跳吧。”   叶昭微微一笑,捧起茶杯,说道:“今天我就喝茶。”又笑道:“这是男人应有之仪,今天我是皇嫂的男伴,绝不和别人跳舞,不然皇嫂哪有面子?”   听着他满嘴胡说八道,兰贵人怔了会儿,就转头看向了西洋乐队,第一次见到西洋琵琶琴具,倒觉得挺好玩的。   这时英国领事杰克逊踱过来,见过礼,坐在叶昭身侧,微笑道:“亲王阁下,我觉得对于鄙国此次的调停,我有必要向您解释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叶昭笑着摆摆手:“今日不谈公事,倒是听闻佛兰西小姐水土不服,我府内医师有一方子,用草药调理,效果极佳。”   杰克逊呆了下,却不想自己家里的事摄政王都这么清楚,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嘴上笑道:“谢谢亲王阁下对小女的关心,我感激不尽。”   聊了几句闲话,杰克逊起身离去。   “太后,您尝尝这杯茶,是武夷山金顶峰一棵孤老树采的茶叶,全天下就这一份儿。”说着话,瓜尔佳氏双手奉上了一杯翠玉质地的盖碗,她一直半跪半坐在茶几旁伺候茶水。   兰贵人身侧宫女接过,准备以银针试毒,兰贵人看了叶昭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景祥的人,我还信不过么?”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   瓜尔佳氏心里却一阵窃喜,虽然管理的是摄政王的酒店,实则她这襄理从选拔到任命和摄政王沾不上半点干系,但她心里,自然觉得自己是在给王爷办差,说不出的荣耀。   现今听太后娘娘称自己是摄政王的人,不觉俏脸泛光,颇有些沾沾自喜。   此时又一位领事夫人来邀请叶昭跳舞被叶昭婉拒,叶昭还是那一套,今天只“喝茶”。   兰贵人又岂不知道他故意的?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这位妹夫的胆大包天,带着戏谑意味的和自己开玩笑,可心里,又不怎么反感,倒觉得有些亲切,这辈子从成人后,又哪有年轻男人跟她开过玩笑?就算咸丰爷在的时候,最多赞她几句美貌就了不得了,更不曾跟她聊过什么心事。   可脸上自然露出几分不豫,免得这小猴借杆爬上来,可不知道还敢跟自己开什么玩笑呢。   “敏玳,你去陪王爷跳支舞,王爷今天不喜欢跟洋婆子跳舞,你来伺候他。”兰贵人淡淡的说。   瓜尔佳氏一呆,随即就是一喜,急忙应道:“是,奴才遵命。”绿绸子包裹的柔软小身段起身时曲线优美,犹豫了下,将涂着红玫瑰油的雪白小手伸过去,却不敢看叶昭,垂着秀丽螓首,小声道:“奴才请王爷舞。”   刚刚叶昭与她闲聊了几句,问起酒店情况,问答之间,她的心也渐渐安定,听摄政王话语温和,神态亲切,倒是可亲可敬,瓜尔佳氏胆子多少也大了起来。   叶昭笑道:“还是那句话,下次吧,今天本王只喝茶。”   “是。”瓜尔佳虽被王爷拒绝,心里却一阵欢喜,下次?那就真有和王爷共舞的机会?   叶昭看向兰贵人,正色道:“皇嫂,我请您共舞一曲如何?今日总不能在这儿干坐半晌就回宫,可未免体现不了皇嫂亲和开明之意。”   瓜尔佳氏轻轻退到一旁,心说王爷和太后娘娘跳舞,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奇闻,看来这天真是要变了,可跟过去太不一样了。   瓜尔佳氏见惯了男女共舞,听摄政王建议只觉稀奇,但叶昭这话听在兰贵人耳里可就如炸雷一般了。   兰贵人俏脸勃然变色,一腔怒气直上心头,好大胆的东西!这种话都敢说出口?美眸眯起,但看着叶昭清澈眼神和毫无戏谑之意的脸庞,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要训斥他,心思电转,又猛的想起今时朝局,若当众训斥,与他翻脸,可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   其实叶昭自不是真的要与她跳舞,和蓉儿的姐姐缓和关系倒是应该的,如果有可能,不变成仇人最好,不然蓉儿夹在中间,定会难受。而现今叶昭与兰贵人的关系极为微妙,就好像隔着一层纱,谁也摸不准谁的脉,要真想与其缓和关系,就要尽量使她能感受到诚意。可这诚意要怎么来表现?兰贵人这等人,可不是说几句看似掏心窝子的话就能糊弄得了的。   这就要一点点来了,有些话看似会惹她不高兴,实则却也未必。   叶昭正要再说话,一位穿着黑制服的小伙子突然一声清喝,随即七八条黑影扑出,就将脚步虚浮正走过来的一名洋人按在地上,七八柄左轮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又有人掀起他燕尾服,从他肋下枪套把他的枪给下了。   接着“嘭嘭”枪响,十几步外一名正掏枪的洋人立时大腿中枪,惨叫仆倒在地。   那被按在地上的洋人吓得哇哇大叫,中枪的洋人更是杀猪般嘶嚎,舞厅内立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喝斥声,跌跌撞撞向外跑的,鸡飞狗跳。   下那洋人枪时早有侍卫挡在叶昭和兰贵人身前,而须臾之间,厅外已经涌进大批持刺刀步枪的军警,一些洋人使馆武官掏出枪的,都被刺刀逼住,场面混乱的无以复加。   叶昭心下奇怪,洋人行刺?不大可能吧?拨开面前侍卫,走上两步,却见被按倒在地的洋人乃是奥斯玛加驻广州领事赫伯特,脸色通红,显然喝得有点高,正吓得呜哩哇啦的大叫。   “亲王阁下,你们做什么?做什么?”见到叶昭行来,赫伯特连声的问,整个脑袋全是冷冰冰的枪口顶着,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怎么回事?”叶昭问侍卫。   “王爷,他私藏枪械靠近,奴才怀疑他意图不轨!”领头的大内一等侍卫赵永年单膝跪倒禀报。   观音山的内侍卫两百人左右,领侍卫内大臣宝恩也是兰贵人挑选的,乃是宗室子弟,精明强干。   但很显然,这些侍卫没有跟随主家出巡的经验,今天这根弦儿更绷得太紧。   叶昭无奈的道:“你们太紧张了。”把那中枪的洋人也拉过来问了几句,这件事端也渐渐清晰起来,奥斯玛加领事赫伯特乃是军人出身,平时就有佩枪的习惯,今天多喝了几杯,燕尾服的扣子开了他兀自不觉,准备来跟摄政王聊几句呢,却被侍卫们见到了他的佩枪,而那中枪的洋人乃是奥斯玛加使馆武官,突然见到公使被抓,心急下掏枪,立时就成了靶子。   现今不同后世,就算商船上的水手都佩枪来对付海盗的,风气使然,在这异国土地上的舞会,一些使馆护卫带枪进场也是寻常,却不想惹来这么一场风波。   看着一脸焦急震惊匆匆而来的麦查逊等人,叶昭无奈的对兰贵人摊摊手,道:“皇嫂,这高兴事给咱办成了外交纠纷。”   赵永年吓得脸都白了,见太后细细美眸闪过寒光,冷冽洌的扫了他一眼,赵永年立时出了一声冷汗,噗的跪倒,也不敢说话,只是磕头。   “误会,误会。”叶昭迎过去,同麦查逊等人表示了一番遗憾,说道:“所以说啊,我提议过的,这社交场合,就该有个平和的样子,都带了枪械进来算怎么回事?这规矩呀,要改改,我们广州是法治之区,难道各位对我没有信心么?”总之他就是常有理,麦查逊等人只有苦笑,不过说心里话,倒也觉得亲王却是早有先见之明,很早就提出过同各国交往中的礼仪礼节,希望各国一起遵守。   叶昭又着实宽慰了赫伯特几句,对一直颠颠跟在他身边的礼房刘副主事一使眼色:“快帮武官先生请大夫。“压低声音:“好生安慰安慰他,赏些汤水钱。”   刘副主事忙不迭领令而去,自然这个小洋人官员要由自己打发宽慰,以王爷身份,牵涉国体,也不可能对他说出道歉的话。   叶昭这时候又转头对麦查逊等人笑道:“一场小风波,还请各位不必在意,继续跳舞吧。”   此时持枪军警都已经撤了出去,又有人抬了中枪之洋人去治伤,服务员则泼水抹地,舞厅内渐渐恢复了平静。   叶昭和麦查逊等人寒暄了几句,这才坐回原位,正要说话,兰贵人开声问道:““这帮奴才搅的,洋鬼子们可被吓坏了吧?”   叶昭微微一笑:“吓吓他们也好,早跟他们说了,这法治之区,整天揣着枪算干嘛的?更别说外交场所了,今天好,出事了,权当给他们一个教训,算是学费吧。”又道:“刚刚各国领事跟我讲,想请皇嫂说几句话。”   兰贵人淡淡道:“你去说就好了,这给洋鬼子训话,我可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四十五章 无赖   叶昭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说道:“皇嫂可参详参详。”话说的客气,实则是早就打好的底稿。   兰贵人接过,瞄了几眼,微微颔首。   叶昭就笑着对那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麦查逊点了点头,麦查逊立时满脸兴奋,三两步就蹿到了东侧台上,现今虽没有麦克风,但舞厅里还是有一处略高的演讲台,以作祝酒演讲等用途。   麦查逊连连挥手,舞曲就渐渐停了,正翩翩起舞的人群都转头看向了他。   “女士们,先生们,鄙人很荣幸的宣布,大中国圣母皇太后将为我们的盛宴致辞,有请大中国圣母皇太后!”   对于南朝政权的称呼,在叶昭力争下,现在在各国正式文函的中译本中都以中国称呼之。   中国这个词对于东亚东南亚文明圈意义非同凡响,深受中华文明影响的各朝贡国都以学习中国为荣,都承认中国为至高无上的大一统。   而满清入关后,自然要漂白脱去蛮夷的名头,是以也开始以中国的正统自居,从康熙朝开始尤甚。   在康熙朝同俄罗斯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中译本中,就称康熙为“大中国皇帝”,边界划分上,均是将“中国”作为己方,“俄”作为对方,更称呼中国子民为华民。   莫说统治中土的国家了,就算小小朝鲜,也有儒生自认其是中国正统,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后世百多年后,可见中国这个词影响之深远。   而南北和谈,称呼起来自然要有区别,在调停国文件中,本来称双方为南方政府或者北方政府,但在叶昭要求下,虽称呼南方为中国南方政府,但小阿哥为大中国皇帝,称呼六王的政权为中国北方政府,六王却成了“中国北方政府国王”,无形中,双方虽未在战场上分出胜败,但在双方和谈的基础称谓上,南方已经成了大中国之正统,六王则低了一格。   叶昭坚持,而北方政府负责外交事务之人又后知后觉,开始根本没想过这种称呼上的问题,洋夷们又不大懂中国人的正统观念,是以调停国使者团自然就按照叶昭的说法改了称呼,而等调停国中译文照会到了北京,北京的外务大臣们才傻了眼,据理力争,可木已成舟,又哪里那么好改的?北京方面又仰仗调停国之处甚多,也只好忍气吞声装糊涂。   “大中国”,叶昭微微一笑,心说听着也蛮顺耳的,有时候政治上来点面子工程也不错,不过这面子啊,还是要以实力为后盾,不然这“大中国”,早晚要从神坛上摔下来,摔得粉碎。   起身,微笑陪着兰贵人走向讲演台。   台下,立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各国使节及夫人、各路商贾自动让出一条通路,好奇的看着这位美貌的、异常神秘的中国皇太后。   虽没有黄土铺路、净水洒街,但几名侍卫飞快的在前面跑过,手里异常麻溜儿的忙活,一条长长的红地毯通路顷刻完成。   众洋人又都向后退了几步,深觉中国皇族委实如同传说中一般神秘高傲,从这小细节就看得出来,并不是说排场,因为摄政王和中国皇太后此来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放低姿态了,这是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和矜持,比欧洲各王室可尊贵太多。   因为叶昭的出现,大中国的华丽外衣尚未被完全戳破让人看个底儿掉,现今南方正是欣欣向荣,各种律法、社会职业结构、政府各部门职能分工等等代表着社会文明程度的层面甚至在很多地方都令欧洲人大开眼界进而借鉴,洋夷们对远东这神秘古老的王国之观感谁又敢轻视?   兰贵人站在了演讲台上,叶昭带头,众洋人再次鼓掌,良久方歇。   “中国土广民众,威望著于四远,泰西诸国,皆中国之朋善,今中西商业广通,水乳交融,共进共荣,始见寰宇之奇,沧海之阔,穷天地之想。东起扶桑,西穷罗马,海外商民,各国君相,其所以期望吾国者,至厚至远。如此吾国与泰西诸国,经略相投,取长补短,普天民众,必享盛世荣光。”   兰贵人每说一句,叶昭就用英文翻译一句,翻译给那些不懂中文亦或听不懂这种半白话文的洋人听。   兰贵人这段话的意思如果是在现代,用主旋律的话来讲主要就是总结了中西通商之后,中国和西方社会才算真正趟亮了对方的地图,才知道了地球村之广阔奇妙,又言道只要双方和平友善共处,互相学习,必然能促进全球文明发展。   当然,话不是这个意思,但叶昭自然就这么理解。   有那听得懂中文的,摇头晃脑的听着,听不懂的就凝神听叶昭讲,心里都是称奇不已。   叶昭这草稿放后世绝对假大空,可是却是从全球文明全人类角度忽悠了两句,可就未免令这些洋人大大吃惊了。   兰贵人的声音清脆,略带权力的威压,等她讲完,台下立刻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   叶昭伸出手,兰贵人微微一愕,但自然将那套着长长五彩烫金指套的妖魅之手虚放在叶昭手腕上,就好像由叶昭扶着走下演讲台,心下奇怪:“这猴子,怎么突然做起了下人的勾当?不怕别人说他这个摄政王怕自己么?”   此时乐声又起,一对对男女开始共舞,麦查逊等人凑过来和叶昭说了几句话,就跟在了后面。   走到红地毯中段,叶昭转身面向兰贵人,说道:“皇嫂,我们开始吧。”   兰贵人道:“什么?”   叶昭就笑着指了指她虚扶自己的兰花手,说道:“皇嫂不是接受我邀请您共舞了吗?”   兰贵人微蹙娥眉,说道:“别说笑了,再说下去我可生气了。”   叶昭正色道:“皇嫂,我并无不敬之心,蓉儿定也跟您说过,我跟她还时常跳两步呢,实则这交际舞乃是一种运动,可强身健体,舒展经络,您深居后宫,走路都少,年年月月,这身子骨可就朽了,为何宫中嫔妃早夭者甚多,概因为没有运动也,我是真的希望皇嫂长命百岁,蓉儿有您照顾,我也放心的很。皇嫂可学学交际舞,在宫中时无聊,可与宫女要不就跟蓉儿跳上几步,舒筋活血,长褒青春。”   兰贵人见叶昭说的真诚,略一琢磨,道:“改天吧,改天你来教我。”   叶昭知道小佛爷多半就是敷衍自己,免得自己在这舞池中不走令她难堪,这不已经有不少目光看过来了?   不过叶昭也知道,当着这许多人,尤其又是洋人,兰贵人是怎么都不会跳这个交际舞的,毕竟舞蹈一说,在她眼里乃是跳来取悦别人的,就算现今广州变化巨大,又有蓉儿垫底早说过这交际舞之类的事情,她观念略有转变,可不说她,就说蓉儿和红娘自己的这两个老婆,也断然不能接受跟自己在大庭广众中跳舞,更莫说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兰贵人了。   实则就算兰贵人真同意叶昭也不会同她跳,洋人这套玩意,叶昭本也没当回事,跳跳舞就开明了?笑话。同旁的女子跳跳还无所谓,但自己的福晋、现今被冠上“大中国皇太后”的兰贵人等等,她们若真想和自己下舞池也无所谓,一切自由,但本就不想跳,又岂会鼓捣她们来跳?   “那臣弟记下了。”叶昭笑着举步前行,看到兰贵人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自己在她眼里成了痞子王爷吧?不过也好,痞子王爷总比深沉可怕的王爷好亲近。   当侍卫喊“太后起驾”的时候,麦查逊等人又急忙都来送,这一趟来来回回的,可真把他们折腾了个够呛。   ……   得兰贵人相召,叶昭与她坐了一辆马车,车厢内极为豪华宽敞,兰贵人坐于黄垫锦座之上,叶昭则坐了个软墩,可车内要再站个七八人也毫不拥挤。   车马走得也极稳,当然,也赖广州城内道路已经修得平整无比,公厕也极多,说起来,现今京城上厕所都是个大问题,习惯使然,甚至官员都随地便溺,明代时有人将京城比喻成一个巨大的茅厕,虽然夸张,却也可见其卫生情况。当然,豪门贵族如厕,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绝对奢华繁复到普通人难以想象。   车厢里一片沉寂。   等了好久,不见兰贵人开声,想来是觉得“妹夫”今日反常,是以想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皇嫂,人生一世,匆匆百年,实则求的是什么?幸福快活而已,普通人只需不违背道德伦常,怎么活得舒服怎么活就好,而你我呢,背负着老祖宗期望、背负着国家,可说到底,上天给了咱们无上权力,咱们就要让天下苍生过上好日子,皇嫂您说是不是?”   兰贵人微微颔首。   叶昭又道:“皇嫂,现在我不是摄政王,您也不是皇太后,就当我是你妹夫,我跟您说句实话,不管时局如何变幻,我必然保得你的平安,保你一世荣华;我景祥但凡能有一个窝头吃,就肯定分你半个,你和蓉儿是至亲,我也就是你的至亲,你说是不是?”   兰贵人瞥了眼叶昭,慢慢转头去看窗外灯火。   叶昭说要保兰贵人一世平安不是第一次说,但却是第一次没用尊称,而是称为“你”,亲昵而平等的称呼,“我必然保得你的平安”,听在兰贵人耳里,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第四十五章 广州造   过了会儿,兰贵人转头问道:“你和麦查逊说的,甚么米制委员会是怎么回事?”   叶昭却不想她也听到了,笑道:“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是这样……”   有人说,科学从测量开始,而叶昭对于精密测量的研究支持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推动十位制米制是从几年前钢铁厂办起来时就开始的,最早从工厂开始推行,现今全社会也渐渐接受了这一新的度量衡制度。   有些东西并不是说你特立独行就是好传统,尤其是在测量上,同全球将会最广泛应用的度量衡制度接轨,对于工业进步带来的积极影响是显著的,而十进制的测量单位其先进性也不容质疑。   实际上,自从米制被法国人提出后,各主要工业国纷纷强制实施,但不同国家向米制转换有不同的方式,转换的难度和花费基本取决于该国科技发展水平,科技发展水平越高,转换愈困难,花费也越大,而中国,却显然这种阵痛基本没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现今中国南方政府用铂依合金制成了米原器。叶昭准备用来取代法国档案局保管的“档案米”。   米的概念是法国人提出的,档案米则是法国人在1799年根据测量结果制成一根3.5毫米×25毫米短形截面的铂杆,以此杆两端之间的距离定为1米,并交法国档案局保管,所以也称为“档案米”。这就是最早的米定义。   但铂杆变形情况严重,肉眼不觉,对于精密测量来说却是极大的误差了。   叶昭准备在广州召开采用米制国家代表参加的“国际米制委员会”会议,签署“米制公约”,成立国际计量委员会(CIPM)和国际计量局(BIPM),当然,现今可称为“万国权度委员会”和“万国权度局”。   在这次会议上,自然要确立南方政府的铂依合金的米原器为国际米原器,并作为世界上最有权威的长度基准器保存在中国广州,其余的铂依合金尺子作为副尺分发给与会各国。   现时阶段欧洲人早就认为全世界文明中心在欧洲,加之米制国家又几乎都是欧洲国家,在远东召开国际会议,自然阻力极大,叶昭也迫切希望得到各国公使的支持,而依仗的自然是“档案米”的误差以及广州产米原器的权威。   如果真能成行,那么不但是对于现今中国地位的提升,甚至从整个世界发展史的角度来看,对于中国来说,这都是具有非凡意义的一次会议。   当然,叶昭也没抱太大希望,话说回来,就算最终会议仍然在伦敦亦或巴黎召开,中国能够参与,甚至成为发起国的一员,这同样是一种重大的进步。   叶昭尽量用兰贵人能听懂的言语跟她解释,又笑道:“皇嫂,现今也是时候在泰西主要几个国家派驻公使了。”经过这些年对外交往的锻炼,叶昭自信礼房派出几名通晓外事的官员还是不成问题的。   什么米制,米原器,十进制,兰贵人听得似懂非懂,就算想不同意都不知道如何谈起,只能颔粉腮:“你拿主意好了。”   看了眼“妹夫”,这个惫懒起来就好像个无赖,可正经起来又仿佛经天纬地的男人,兰贵人心神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叶昭又笑着道:“还告诉皇嫂一个好消息,咱的兵工厂规模又扩大了,新出的枪械臣弟命名为皇家1835式步枪,这可有些不合常例,但一来迷惑外人,二来也是为今年皇嫂贺寿的第一道寿礼。”   “1835?”兰贵人略有些不解,毕竟她虽然知道公历纪年,但从来没怎么放在心上过。   叶昭笑道:“1835年即是道光爷十五年。”也正是兰贵人的生年。   兰贵人一呆,过了会儿问道:“你说,把最新的火枪定名为皇家1835?”   叶昭微笑点头。   兰贵人就不再吱声,转头默默看向了窗外。   广州枪械工厂,现今车床已经有近千台,随着广州新式精密测量仪器的出现,如可精确到0.000001 米的丝杆台用千分尺,车床的精密程度也越来越高,实际上,有些测量装置已经能将器件标准精确到百万分之一毫米,当然,这不是说能测量到百万分之一毫米,而是机床加工出来的某些部位零件之误差,理论上可以达到的最小程度。   而广州枪械工厂生产子弹壳的一台往复式曲轴冲床,可以连带着子弹头一同拉拔出来,十分快捷方便,皇家1835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广州造,其标准子弹,广州枪械厂已经有每周数万发的生产能力,如果在战时,工业机器全力开动,增加车床,到时自又是另一番景象。   广州枪械工厂,从普通铣床、万能铣床到多轴钻床、螺杆铣床以及转塔车床应有尽有,而且叶昭相信,等电力应用成熟引入兵工厂系统,齿轮切制通常机、切削机、研磨机都可以再次得到较大程度的进步。   实际上,叶昭得意的并不是这些,叶昭最看重的,反而是技能学校的设立,快速培养机械人才,只学习需要的数理化知识,而不是按部就班学习,实际上,着重培养动手能力反而比机械学习十几年的学生可能更为敢想敢做,虽然多少有些畸形,却是现阶段必然结果,这些先驱者可能冲劲有余,但后劲不足,毕竟没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但等他们后劲不足时,新生的技术人才已经完全可以顶上来了,而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的先驱,有时候却可以作出大文章,这都是历史实践经过证明的。   琢磨着,叶昭也看向了窗外,掀开窗帘,琉璃窗外,繁星点点,倒真是一个好天气。   ……   此刻饶州信江南岸,乌云蔽月,黑黝黝的泥石塘旁树林中,靠着树木,三三两两的坐着黑影,细数起来,树林中怕也有一二百人。   没有人说话,甚至咳嗽喘气声都细不可闻,偶尔有拉枪栓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丁七妹靠在一棵枯树下,手里摆弄着崭新的步枪,滑溜的黄木枪柄,大麦粒瞄准器,表尺从200米到1500米,实则最佳射击距离自然是五百米之内,一枚枚将子弹从顶端抛壳口压下去,又摸出一个装满五发子弹的弹夹,金属冰凉,摸起来却舒服无比,她很有些爱不释手,就好像贪玩的小姑娘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这种最新式步枪试验阶段丁七妹就全程参与并从使用者的角度提供意见,到现今成枪,最早一批也装备在了飞虎营。   实际上,仅仅二百多枝,因为技术人员接下来就要解决部分零件车床标准化生产问题,这两百多枝皇家1835可以称为试验品,乃是半机械半手工打磨。   “广州造”,这是图省事的战士们给它的新名称。   丁七妹比谁都清楚这种步枪与大规模配备在平远军的安琪拉1856的不同,射速、射程的极大提高不消说,上子弹之便捷也不消说,安全简便故障率极低,卡壳情况大为减少,而激烈的战斗中,自动抛出空桥夹的技术更是一绝,在丁七妹眼里,这种步枪几乎可以说是完美了。   而今天,是“广州造”诞生后迎来的第一次战斗,丁七妹爱怜的抚摸着它,就好似抚摸情人,今晚,它定然会绽放出无尽光芒,想到这儿,丁七妹心里就一阵狂热。   这是发匪境内,从上海的渠道得知,从饶州水路有一批火药物资运送至南昌,给伪王李秀成壮势。   接王爷严令,这批火药断不能令其进入南昌,而丁七妹率领近两百人的飞虎队,已经伪装潜进匪境数日了,一直远离村落,靠罐头度日,根本未惊扰地方。   侦察兵的消息,今日发匪运输队就会过信江,不远处,能听到来接应的骡马嘶鸣,听闻足有千余人组成的洋枪队护送,发匪境内尚用重兵押运,可见这批物资之重要。   “来了。”远方传来鸟鸣,此起彼伏,一名身材彪悍的女卫兵匆匆而来,脸上全是兴奋。   丁七妹慢慢起身,做了个手势。   信江之畔,木帆船一艘艘靠岸,布衫子赤脚的苦力们将一个个木箱抬上岸,装载马车之上。   张旅帅乃是天王座下前殿指挥使,骁勇善战,娶了天王的干女儿,有金刀驸马之称,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就是打破江南大营时留下的。   现今南北议和,听闻已经暂时达成了临时停火协议,只是和约细节尚在谈判,而天京自然要加紧备战,防备南北妖人的夹攻。   这批运送至南昌的物资包括铜丸、开花炮弹以及两千杆步枪,均是在上海黑市高价获得。   最近上海英法租界内渐渐形成了一个地下军火市场,而青帮头子九纹龙则隐隐成了各国军火商的华人总代办,洋人将枪械运过来,他从中转手赚差价,对于中国内部情况没有路数的各国军火商来说,也需要这么一个代理人。   不但太平军、捻军从九纹龙那里购买武器弹药,甚至北国政府有时也会从他那里拿货,地方武装就更不要说了,在北境林立的民团,一大半都走他的渠道。   虽然九纹龙贪婪敛财,但至少,太平军有了一处比较稳定的军火来源,也算一大幸事。   “轻些轻些!”眼见两名苦力将一箱铜丸好似扔麻袋似的扔上马车,张旅帅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将一名苦力踹了个四脚朝天,骂道:“狗东西!作死呢!”   立时两名兵勇就上去追打那苦力,打得苦力嘴角冒血,连声求饶。   张旅帅哼了一声,摆手道:“算了,无心之失,老子是怕炸起来,咱都小命不保。”   “嘭嘭嘭”,突然炒豆般的枪声响起,马车附近警戒的红头巾纷纷惨叫摔倒。   不远处的泥石塘里,爬出无数泥人,都是刚刚从树林中趟过来的,空气中激荡着被子弹穿破气流的刺耳鸣叫,成千上万流星以不可阻挡之势闪电般射来,夜空中那弹雨磅礴的威压几乎令人喘不上气。   红头巾惨叫着一个个栽倒,张旅帅愣神间,左臂一麻,已然中枪,随即巨大的疼痛感传来,踉跄几步,坐倒在地。   “妈的,是灰头军,灰头军。”红头巾们心胆俱裂,这般密集的弹雨,可想而知定是中了灰头军大队的埋伏,有那悍勇的伏下对射,有的却撒丫子就跑,尤其是见主帅中枪,红包头们更是乱作一团。苦力们一哄而散,有那中了流弹仆倒惨呼的,凄厉的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寒冷的夜空,信江之畔,血腥立时弥漫。   张旅帅心猛的沉到了谷底,饶州境内出现大队南朝妖人,莫非南昌已经失陷?   疼得身子一阵阵冒虚汗,他却强忍剧痛起身,大声喊道:“护住王娘,护住王娘,上船,上船!”   此次随同运输队来南昌的,还有忠王最宠爱刚刚成婚不久之王娘,美貌天京第一,本在徽州忠王封地,但忠王要人接来南昌,以振奋军心,表自己死守南昌也定可守住南昌之意。   “嘭”,张旅帅头颅爆出血雾,翻身栽倒。   正在各队将官吆喝下渐渐形成防线的红包头立时再无斗志,轰一声溃败,四野奔逃,有靠船近的,纷纷涌上船,又划又撑,可没有纤夫,靠岸的船又哪里能动,于是又都纷纷跳下船逃跑,噗通噗通如同鸭子般被挤落江中的红包头大声呼叫救命,沉浮哀嚎,惨不忍睹。   “王娘?”丁七妹可就兴奋起来,摧枯拉朽般击溃了发匪运输队,也不追赶四野奔逃之敌,飞虎军士兵纷纷喝拢车马,又将那些物资搬下来,准备焚火烧之。   也有兵勇站在江畔一枪枪瞄准那江中沉浮的红头巾射击,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战争,往往就会令人变得残酷、冷血,甚至精神都不怎么正常,百多年后,亦是如此。   “在这里啦!”一名草绿迷彩服的士兵欢呼了一声,撩起马车车厢的布帘大声喊。   丁七妹快步走过去,却见车厢之内,坐在一位丽色耀目的华裙美人儿,正拼命向后缩,用石榴裙摆遮住那小巧的绣花鞋,乌钗散乱,青丝蓬松,正是花骨欹斜终带软,娇娇怯怯要人怜。   丁七妹跳上车,捏起她下巴,只觉肤如凝脂,触手滑腻似融,妙不可言,抬起她粉面,就见青黛娥眉,美眸流盼,朱唇皓齿,明艳动人心魄。   旁边女兵嘿嘿笑道:“好个骚狐狸。”   丁七妹脸上冷冰冰的,道:“带上她,献给王爷,”说着跳下了车。   那魁梧女兵见此丽色,也忍不住在她粉脸上捏了一把,嘿嘿笑道:“真他妈过瘾,你呀,回头使出十八般本事伺候我家王爷,把那骚浪劲儿都使出来,可得把我们王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命说不定能保住。”   丽人又惊又怒,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只不说话。   第四十六章 雪花膏   广州百货公司。   络腮胡美男子叶昭戴着小圆片墨镜,体验了一下那咯吱吱作响摇摇晃晃令人心惊胆颤的“流笼”,随即就逛起了各楼商柜。   二楼西侧是“化妆品”专区,主要卖胭脂水粉,有王记、和记、盛隆和等这种老字号出品的高档胭脂水粉,也有十几文钱一盒的便宜货。   但卖的最好的却是“雪花膏”,和记出品,不知道怎么调制出来的,自然同本世纪末下世纪初西洋用化学手段调制出来的雪花膏不同,但却也油腻清爽,香喷喷的雪白流体煞是好看,也命名为雪花膏。   有铁盒装也有玻璃瓶装,尤其是玻璃瓶的卖得好,玻璃瓶玲珑剔透,配以雪白水粉,看起来就洋气,自然深受新女性喜欢。   这也因为老字号胭脂价格昂贵,而特供给皇宫、王府的胭脂水粉就更别说了,寸粉寸金,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现在渐渐有了收入的新女性也好,给妻子买胭脂的新工薪阶层也好,大多尚买不起老字号胭脂,至于价格低廉的,又勾不起购买欲望。   而这雪花膏的推出,正好满足了广州新兴阶层的猎奇心理,也消费得起,玻璃瓶的雪花膏可用两三个月,半角银,就算叶昭都不禁佩服这价位定的好,大赚特赚又叫人消费的起,刚刚有些肉痛的那种感觉,既满足消费者这是高档货的满足心理,又令人不会太敬而远之。   跟在叶昭身边提着纸袋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小圆脸面相挺甜,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枪打的极好,又有一身功夫,乃是王府三等侍卫,唤作十七。   昨晚跟莎娃花姬又疯狂了一夜,把两个小妮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换着花样的折腾,看着两个小尤物如花脸蛋脸对脸,娇嫩哭音和鸣、哀求、亲昵,那征服感,只令人满足的骨头好似寸寸酥掉。   左拥右抱,搂着柔美娇嫩东方娇娃和性感火辣到爆的西洋尤物入眠,两朵小花花骨各有滋味,简直妙绝。   早上醒来满足之余又有些汗颜,也幸好蓉儿去了观音山,不然两个小尤物大呼小叫可成何体统?话说回来,也就趁着蓉儿去观音山,才又荒诞了一次,又享受了一回昏君的滋味,食髓知味,两个小妮子也实在太馋人,王府又剩他一个人时,心里这个痒啊。   等起床梳洗后收到七妹的电报,说是抓住了伪王李秀成最宠爱的王娘唤作月姬,献给王爷,已经上了火车,明日准到。   叶昭当时汗珠子都下来了,尴尬的无以复加,也不知道脑门上有没有几道大大的竖线,可真是瀑布汗了。其实七妹的意思未必是说献给王爷做玩物,应该是指忠王爱妃,王爷定可用的上,但叶昭自觉自己的作派越来越昏庸好色,昨晚刚刚胡闹一晚,现今就未免觉得七妹有献宝之意,心虚之下,更是汗颜。   不过尴尬是尴尬,生活还得继续,莎娃和花姬被折腾的够呛,两个小妮子亲亲昵昵搂在一起睡得挺香,看样子要睡到晚上。上午在银安殿处理了几桩公事,批复了兵房准备发起南昌战役的计划,调动哈里奇第二镇入江西等等,用过午膳,叶昭就乔装上街,来百货公司给莎娃和花姬买点礼物,王府虽然什么都有,但总不及自己亲手买的用心,两个小妮子也定然被哄得开开心心的。   走在商场里,叶昭也琢磨这个忠王娘,不知道与李秀成情谊如何,若能趁机劝李秀成归降,倒也是一桩美事。   当然,太平军里固然许多英雄,但大多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秀成就是其中之一,就算他归降,也只是少了一场杀戮,这个人,用着可不放心,发配到穷山僻壤当休闲小官就是。   不过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再得宠,却也没多大分量,若说靠着他宠爱的美姬就能劝降他,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有这么个棋子,总要令其发挥作用。   琢磨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卖雪花膏的柜台前,随即不再想军国之事,看起了柜台中的货品。   那绿衫子售货员见叶昭气度不凡,听说话,这个跟在身边扎着双丫髻穿着红绸缎子荷叶裙的小丫头竟然是他婢女?丫鬟都穿绸挂缎的,主人身份可想而知,售货员自然加了一百倍的小心来招呼。   叶昭拿着一瓶雪花膏,晃了晃,说:“这是纯天然的吧?”   售货员圆脸赔笑,忙道:“不是,绝对不是,这加工可复杂了,添了许多香料什么的,听说还有化学品呢。”   问得妙,回答也妙,叶昭莞尔,这要在后世她的东西也别想卖了,可在现今,纯天然好像是个贬义词,内含化学品都成了招牌,想这售货员也不知道何为“化学”,道听途说的名词就乱用。   “来两瓶吧。”拿去给两朵小花用着玩儿,可比府里按规矩每月配给她们的特供胭脂还令她们开心吧。   售货员急忙开票儿,这百货公司的运作和后世一般,柜台开票,然后去收银台交款。   叶昭左顾右盼,接着就是一怔,巧不巧的,从首饰柜台那边转来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位正是朱丝丝,穿着蓝色碎花布小袄小裤子,花布鞋,体态轻盈,身段婀娜,酥胸翘臀,曲线柔美,与往日英姿飒爽不同,有种朴朴素素的乡村之美。   叶昭还是第一次看她穿齐整的便装,上次见她便装,吊裆的棉裤,可真是滑稽的要命,看来其生活也是越变越好了,衣服上也没有补丁。   见到叶昭,朱丝丝也是一呆,随即就见他盯着自己身子猛打量,花布裤子有些瘦小,裤脚处白袜子也露出来了,好似这色狼还盯着多瞧了一会儿,再见叶昭身边又换了人,又是个甜甜的小幼齿,一笑露出一对小豁子牙,可爱的很,朱丝丝就恶狠狠瞪了叶昭一眼。   “朱丝丝,要不说广州小呢,又见面了。”叶昭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办事公正,倔强有主见,一个人挑起整个家的重担,面对任何逆境却也泰然处之,是以虽然每次见面朱丝丝都没个好脸儿,可叶昭只觉得她率真可爱。   叶昭笑着摇扇子走过去,朱丝丝碍于礼貌,叫了声“叶大哥。”总不能装看不见,毕竟这是自己家的恩人、媒人,父亲多次交代要好好谢谢人家的。   看她翻着白眼喊自己大哥,叶昭莞尔。   “呦,这是你哪个叶大哥啊?”朱丝丝身边,是一位青布旗袍的女孩,细眉小眼,面相清秀,此时一脸戏谑的看看叶昭,又看看朱丝丝。   朱丝丝蹙眉道:“别瞎说,这是我哥的朋友。”言下之意,自己是不认识这个色狼的。   叶昭对朱丝丝道:“这是你同事?”心说没见过啊。   朱丝丝本不想介绍两人认识,可那青布旗袍的女孩儿已经大大方方伸出了手,微笑道:“我叫张亚男,广州医院的护士。”   叶昭轻轻跟她握手,说:“你好,我是叶昭,朱丝丝的好朋友。”朱丝丝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女售货员赔笑插嘴:“先生,您的票儿开好了。”   十七急忙接过,跑向了收银台,须臾,就又跑了回来,张亚男目瞪口呆,说道:“这小丫头简直是光速嘛!”   光速,挺时髦的词,因为知道了光速最快,蓉儿有时候也喜欢说,比如说蓉儿长个子要像光速一样,一天下来,就叫相公抱不动了。   每当这时候,叶昭就笑着亲她,只觉小家伙可爱到极点。   十七接过售货员递来的纸袋,听张自强夸她,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豁子牙,任谁见她可爱模样也不会想到她有多危险,简直就是丁七妹的嫡传弟子,嗜血如命的暴力狂。   “这是?”张亚男指着十七,有些搞不清十七和叶昭的关系,叶昭笑道:“我一个小妹子儿。”   朱丝丝冷笑道:“谁做你的小妹子儿也算倒霉,花姬呢?祸害够了就卖了么?”   叶昭笑道:“怎么会,还在我府里呢,疼她的很。”   朱丝丝气得够呛,哼了声,不再理他。   叶昭笑着问朱丝丝:“你也准备来买雪花膏么?”   朱丝丝自不理他,张亚男道:“我和丝丝商量半天要不要买呢,要说我们赚钱也算不少,但家里负担都重,总觉得为了臭美花钱败家不值当。”   大大方方不为手头拮据觉得难为情,倒是和朱丝丝一个性格,不怪成了朋友。   叶昭笑道:“女人为了打扮啊,花多少钱都不算败家,再说你们自己赚的钱,青春年少,这时候不打扮什么时候打扮?”   张亚男笑道:“叶先生说的有道理。”转头跟朱丝丝商量:“丝丝,我们一人买一瓶吧。”   朱丝丝嗯了一声,两人就去柜台前挑选。   叶昭想了想笑道:“张小姐,干脆我这两瓶送你们吧,想了想,还是给我家那两位买点别的。你们先试用,用的好就接着买,用的不好就算了,这和记和我也有些关系,算是送你们当试品吧。”   “好啊!”张亚男欣喜的道,“你说的啊,快拿来。”   朱丝丝一呆,拉了拉她的手,说:“别要他的东西。”   可叶昭示意下,十七已经将纸袋递过去,张亚男接过,笑孜孜道:“谢了啊!”又对朱丝丝道:“你不要,我就两瓶都拿着。”却对叶昭使了个眼色,好似告诉叶昭放心,定然将雪花膏给朱丝丝用,不辜负你一片心意。   叶昭又有些汗颜了,这张护士,未免想得太多了吧?自己像是到处追女孩子的人么?   无奈的和十七走向流笼,叶昭就问十七:“丫头,你说我像个花花公子么?”   十七忙用力摇头,说:“王爷英明神武,天下之主!”   叶昭这才心理有些平衡,摇着折扇进了流笼,又用折扇敲了敲十七的小脑袋,心说你灌迷汤的本事也是跟丁七妹学的么?   十七傻笑,露出小豁子牙,却不吱声,显然王爷敲她脑壳她是很受用的,但若是旁人,早被她一枪将其脑袋崩个稀巴烂了。   第四十八章 王娘   1859年4月,太平军燕王秦日纲率数万军马进入浙江境内,开始了南征之路。   显然,天京诸王已经意识到了即将面对的残酷局面,是以先发制人,遣精锐南征广州,以撼动平远军根基。   江西境内,虽李秀成兵精粮足,但平远军防范甚严,是以天京诸王将南征路线定为闽浙一线,闽浙一带只有赵三宝一镇嫡系,又刚刚与淮军鏖战,正休整之中,加之闽浙初平,人心不稳,巡防民团体系远不如江西多年经营,防守力量比起赣境自然薄弱许多。   浙江境内,立时又变成了惨烈的战场,赵三宝部与巡防、民团各路兵勇层层设防,在金华、处州一线布下重兵,以防南征军进入福建。   银安殿,叶昭翻阅着一封封电文,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以往尽量不激怒太平军就是怕其狗急跳墙,变为流寇,而现今,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秦日纲部看似被围堵在金华处州一线,但其西可以进袭广信进入江西,稍一不慎,东又可以破温州陷福宁,不说流寇对生产力之破坏,这一不留神,被其在福建打破几个大的州府,民众对南朝之信心怕也会随之动摇。   回了几封电文,其中一封是发给丁七妹的,令其率飞虎营进入浙江,又令人招巴克什,羽林军也投放浙江战场,务必要各路军马将秦日纲部绞杀于浙江境内。   琢磨着,又给神保、韩进春发了电报,严密戒备,以防李秀成部发难。   中午的时候,去跟莎娃和花姬吃了个饭,随后就带上花姬,来到了广州饭店。   三层一间套房外,红地毯走廊上有方桌木椅,两名穿着藏青制服的女侍卫来回踱步,见到叶昭急忙行礼。   叶昭转头对花姬笑道:“一会儿啊,这姐姐可能对叶大哥态度不好,你劝劝她,好不好?”   花姬穿着白纱裙,露出洁白的半截小腿,蕾丝边的小袜子在足踝上挽的花一样漂亮,白色小皮鞋,瓷娃娃一般,柔美娇嫩不可方物。   “哦。”花姬虽然奇怪,还有人会对叶大哥态度不好么?但自然乖巧答应。   套房里住的是忠王妃月姬,叶昭自不会将其放入自己府中,那传到李秀成耳中,自然就会觉得她被玷污了。   月姬已经被关了几日,叶昭还是第一次来见她,给李秀成写过一封信,却石沉大海,叶昭却不气馁,奇货可居,总能起点作用,因为打听过,月姬虽嫁给李秀成不久,却是伉俪情深,实际上,还是李秀成主动去人家家里提婚,对于在发匪领地深受女性喜爱的忠王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几乎没有女子不想嫁这个大英雄大豪杰,而以往李秀成见到喜欢女子,那也是马上令人给领进府了,又哪里有什么提亲不提亲的?   这些小细节可以见得出,李秀成对其还是极为喜爱的。   套房客厅皆是东方风格,红木家俬,宫廷红毯,扶手雕着凤头的软沙发,四壁挂着古雅的山水画,颇有些西方人想象中的东方宫廷风格,也就难怪西人使节趋之若鹜,都喜欢在此落脚了。   客厅内又有两名藏青制服的女侍卫,见王爷走进急忙躬身见礼,早得王爷吩咐,只称呼王爷为“先生”。   “把她唤出来。”听闻月姬在卧室,叶昭就做了个手势,自顾自的坐到了沙发上,又拉花姬坐于自己身边,旁边侍卫献上香茗。   叶昭回头对花姬道:“一会儿啊,你就喊姐姐。”   花姬听话的点点头,这段日子她开心的很,叶大哥可疼她了,日理万机的大英雄,还去商场给她买了许多礼物,她现在粉颈上戴的明珠项链就是叶大哥给她买的,她喜欢的不得了。   女侍卫敲门,客客气气道:“月姬小姐,我家先生来看您了,请出来吧。”   门吱扭一声被人拉开,卧房内走出一丽光四射的大美人儿,粉脸如脂,明眸善睐,只是,叶昭当时就怔住,丽人剪了披肩娃娃头,齐眉青丝,修剪的极为精致,后世甜美女星常见的发型,可爱甜美中又不失成熟冷漠之美,配上红制服、红皮鞋,这,这是忠王娘啊,怎么成了后世靓丽女郎了?   旋即就知道又是金凤的杰作,叶昭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打她屁股,跟金凤说过,偶尔带这位忠王妃出去逛逛散心,令她感受广州之变化,给她买些广州流行款式新装等等,而以往同金凤聊天,说起女性服装发型,叶昭也曾将自己喜欢的几款后世发型给金凤详细解说过,这层次感分明披肩长发娃娃头发型,金凤做过一假发,当时把叶昭逗的哈哈笑,还叫金凤戴上假发欣赏了好久,却不想,这忠王妃又成了她的实验品。   本是叫金凤带这月姬散心,令她心情愉快点,可这么搞,定然适得其反,在人家眼里,这自然是被逼着剪了个极丑陋的发型,又逼着穿奇装异服,那可不更恨南朝了?真是适得其反。   叶昭简直快抓狂了,想也知道,这个金凤这般干,那是以为自己想霸占这忠王妃,是以才照着自己的喜好来打扮她。   而现今不消说,月姬脸色自然颇不友善,脸若寒霜,看着叶昭。   任谁被毁了头发,又被逼着穿上难看之极的衣服,心情也不会好,更莫说月姬与南朝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人,现今未自尽,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回到忠王身边,可她早打定了主意,若那淫王真的要来强占自己,就算不能与其同归于尽,也必然自杀殉节,断不能被其污了身子。   要知道成婚当夜,南昌战事紧,忠王就回了前线,两人还未有夫妻之实,又岂肯被清妖戾王玷污清白?   干咳了一声,叶昭做手势示意:“月姬小姐,请坐。”见月姬一动不动,又对花姬使个眼色:“去叫姐姐坐下。”   花姬就怯怯的走上前,想拉月姬的手,又不敢,怯怯道:“姐姐,您来坐吧,叶大哥是好人。”她胆子小,人可聪慧,自然看得出这位月姬姐姐对叶大哥的不友善。   任谁见到这般清纯娇怯的瓷娃娃,心里也会一柔,月姬就点点头,走过去坐到了茶几对面,盯着叶昭:“你是什么人?”   太平天国也讲究男女平等,只是歪嘴和尚念不好经,最后这男女平等表现的方式就是令万千女子进行沉重的劳动,实则就是服太平军的劳役,为其做工,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为此染病去世的可不在少数。   不过不管怎么说,月姬对于同陌生青年男子接触倒也并不慌张。   叶昭笑道:“我是王府的人,并没有恶意。”   一听果然是王府的人,月姬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淫王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姓叶,是王府幕僚?”月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昭,只觉得倒是挺漂亮斯文的人,极罕见的风流人物,唱青衣去倒正好。为虎作伥,人品想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说道:“月姬小姐可想再见到忠王?”   月姬一脸冷淡,道:“叶先生能作主放过我这弱女子么?”语气里未免有些讥诮。   叶昭笑道:“我这可做不得主,但可以给月姬姑娘指点一条明路。”   月姬说:“是吗?”她是极斯文秀气的脾气,就算心里如何决绝,脸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叶昭干咳一声,说道:“说正事吧,月姬姑娘,我这次来是为了月姬姑娘好,为了太平军将士好,不瞒月姬姑娘,我们平远军马上就会进攻南昌,第二镇进入江西后,南昌城下,我平远军就会有三镇精兵,全部新式火枪火炮的精兵一万五千人,加上各路巡防、民团,总也有三五万人,月姬姑娘觉得这战力如何?”   月姬淡淡道:“军国大事,我是不懂的,可我想,李大哥定视你万千甲兵为无物。”   叶昭就笑:“你这叫盲目崇拜!你那李大哥,也不敢这么说。”   月姬其实也知道平远军骁勇善战,实在为天京诸王深所畏惧,那淫王,就更是压在天京诸王心头的大石,虽和李大哥没说过几句话,但也知道,李大哥对那淫王忌惮的很。   见月姬不吱声了,叶昭自不知道人家心里喊了自己几百次淫王,又道:“我再给你分析分析南昌的兵力,就算天王驰援,可再怎么算,南昌能汇聚十万人就顶天了,这十万人里,又有多少是没上过战阵被强征成军的农民?这仗打下去,终究不是平远军的对手,你说是不是?”   叶昭品口茶,又说道:“平远军势大,与其兵祸连结令百姓遭受无穷苦难,不若忠王弃暗投明,请月姬小姐修书一封,劝说忠王,月姬小姐在广州城里走过看过,也知道南朝新政风气……”   说到这儿,不由一滞,都被金凤这糊涂虫给搅合了,逼着人家剪头换衣服,这新政可好得很啊。   果然,月姬粉脸冰冷,美眸闪过一丝愠色。   第四十九章 缝隙   叶昭见月姬对香茗碰也不碰,琢磨了一下道:“咱们玩纸牌吧。”令月姬放松下来,话就好说了,而不报自己身份,也是免得她十二分的抗拒戒备。   写字台抽屉里就有纸牌,花姬倒是轻车熟路,跑去拿了来,叶昭就笑:“总算记得了。”花姬小脸一红,也不敢吱声。前两天王爷带她和莎娃来这家客栈住了一晚,对她俩自然又是百般怜爱,又同两人斗地主,打赌叫花姬找纸牌,因为找不到纸牌花姬很是被叶大哥欺负了一番,现在想想还脸红心跳。   月姬愕然,实在觉得这叶先生莫名其妙,但给淫王做事,定然也是狡猾无比,索性只看他玩什么花样。   叶昭叫花姬教她出牌规则等等,月姬倒是一会儿就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花姬熟练的洗着牌,那小手里纸牌唰唰的跟雪片似的,叶昭就笑:“做荷官的材料,我看啊,改天就把你送赌场去,赌场也加点纸牌勾当,你就做小荷官。”   要刚认识叶大哥的时候,花姬肯定被吓哭了,可现在花姬知道叶大哥爱开玩笑,甜甜一笑,也不吱声。   叶昭又对月姬道:“你叫月姬,她叫花姬,我看干脆你们结拜为姐妹好了。”   “不,不,我不配。”花姬慌乱的摇着头,丝毫没有王府格格、王爷爱姬的觉悟,叶昭就笑,摇着折扇道:“有什么配不配的,众生平等。”   月姬心里苦笑,这小丫头也太单纯了,自己阶下之囚,南国人眼里的大叛逆伪王之妻,若不是尚有利用之处,可不知道下场多么悲惨,落在淫王手里还是好的,若淫王不喜,那肯定被赏给兵勇糟蹋轮暴,事后残杀,想起天京被几位暴戾之王点天灯以各种酷刑杀死的宫女王娘,月姬就有些不寒而栗,怕清妖手段更为残忍,如此境地,怎么还谈配不配的?   花姬分好了牌,叶昭要了牌,现今这纸牌游戏自不能叫斗地主,而是叫“二打一”,出了几张牌,见花姬明明有牌也不管自己,叶昭好笑的在下面踢了踢她的小皮鞋,说:“你两只鬼拿着给我看家啊,这叫叛徒知道么?”   花姬红着小脸,怯怯的不敢吱声,怎么都不敢拿牌去管叶大哥。   叶昭又道:“不过这事情啊有正反两方面,比如说你做了叛徒是为了别人好,是怕别人被砍了脑袋,那也没什么。从军国之事说,这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若为了百姓富足安康做了叛徒,那才是真英雄,忍受一时屈辱,功过后人评说。”又笑着对花姬道:“你不做叶大哥的叛徒,那很好。不过纸牌游戏,也不要太认真。”   月姬一直不说话,心里琢磨着叶昭的身份,琢磨着脱困之计。   “月姬小姐,听说令尊乃是秀才出身,却不为贼办事,很有骨气。”叶昭随意的说着。   月姬一怔,却实在想不到南朝消息这般灵通,自己家的事儿都探听的清清楚楚了。   确实,太平军少有读书人,也最缺读书人,实际上有时候其对读书人是很好的,希望读书人为其办事,可偏偏读书人大多认为太平军为贼,耻于与之为伍,被抓了随军办差的,总要想尽办法逃走,月姬之父亲就是其中一员,本是跟着忠王部,可半路开了小差,更准备举家逃离徽州,结果被红包头们抓住,若不是忠王看中了月姬,怕这一家早被砍了脑袋。   成了忠王家属,月姬老父亲更是整日唉声叹气,认为辱没了祖宗,对女儿也没个好脸,有时候把一块白布蒙在脸上,在床上挺尸挺一天,意思没脸活于天地之间。   月姬被老父亲折腾的身心疲惫,她本是孝顺女儿,在老父亲面前是不敢替忠王说一句好话的。   叶昭又接着道:“若忠王弃暗投明,想来令尊会为之宽怀。”叶昭虽不知道老头在府里作派,但也能猜到这个年代某些酸儒的臭脾气。   “我不会写这封信的。”月姬语气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昭微微一笑,道:“实则也不是非要劝忠王投诚,或许这是你最后能与他说话的机会,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勉励他几句也好。”   月姬明若秋水的眼眸闪过一丝坚毅,青丝飘飘,淡淡道:“我不会写的。”   叶昭点了点头,倒是个聪慧的女子,实在这封信写出去,不管内容是什么,想来都会影响到忠王,如果泣血请忠王死守南昌就最好不过,更能动摇李秀成之心神,统帅,最忌的就是外事缠绕,决策不免就会出现偏差。   其实想想,叶昭也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也算无所不用其极吧。又哪里真的是指望李秀成投降了?乱他心神倒是真的。   李秀成在历史上,大败之后被俘投降,历史名家对此说法不一,有说他贪生怕死的,也有说他准备学姜维李自成诈降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此事未免令他白璧蒙垢。   不知道其真实的心路历程,但至少在现下,他重兵在握,是怎么也不会投降的。   眼见这月姬颇有些软硬不吃的架势,叶昭未免心下无趣,不过倒也算见识了这个年代的巾帼,手无缚鸡之力,却别有番骄傲的风姿。   玩了两圈,叶昭当即领着花姬告辞,出门的时候对花姬道:“以后你可以常来看看她,但不要说我的身份,不然你这朋友可交不成。”   花姬乖巧的嗯了一声。   ……   回到王府,就听人报信,柏贵到了。   叶昭换了衣袍,来到花厅,柏贵正站在红木古玩陈设架子前鉴赏一件小铜兽,听到脚步声,急忙回头,躬身行礼。   带有老树节瘤的花几花架旁,叶昭请柏贵坐了,笑道:“你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看柏贵神情怪异,应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王爷,昨日的《新报》您可阅过?”柏贵小心翼翼问。   叶昭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定是为那篇文章而来,昨日《新报》之上,有广州评论名家赵金一的一篇文章,乃是阐述满汉通婚必要,说什么满汉通婚民间早已盛行,乃是大势所趋。   《新报》乃是英国人在西关办的报纸,言论比较自由,可说到底,赵金一还是广州人,这篇文章,叶昭就知道会惹起风波。   满汉通婚,确实在没了旗城后基本就没了约束,尤其是穷苦人家的旗人和民人,哪又管对方的身份了?官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叶昭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提出来,也就水到渠成,但这篇文章一出可就捅娄子了,将默认的事拿到明面上拿到新闻纸上来说,可就未免令维护老祖宗法制的权贵们坐不住了。   对于种种变革,叶昭讲究的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一切的一切都自自然然,无缝衔接,这天,就是叫它不知不觉就变了颜色。   可偏生有人就要吵吵出来,这个赵金一,也实在有些二把车子。   平时文章也是,自以为有了点自由,写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叶昭也不大喜欢他。   不过叶昭却知道,自己不能从独裁者思维来考虑问题,更不能用个人好恶看问题,广州能出赵金一这么个人物,就说明变革的成功,赵金一或许在自己看来见识浅薄、看问题也比较片面,但一个成熟的政治体系就是要能容忍不同的声音,甚至能容忍持不同政见者。没有骂声的政权,永远不会是一个好政权。   何况赵金一这人,还远远谈不上批评家那种身份。   所以这个人保是一定要保的,琢磨着叶昭点了颗烟,扔给柏贵一枝,柏贵忙燃了火柴,给王爷点上,又点了自己那颗,只是不大吸,或许叶昭吸了四五口,他才小心翼翼吸一口。   但叶昭却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变化,一年之前,柏贵在摄政王面前又哪里敢吸烟,现今显然在王爷面前惧怕少了一些,亲和多了一些。   这也是叶昭希望的,各级官员,尤其是这一省之大吏,尊上是应该的,但怕的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这权力架构未免太过畸形。   “是赵金一的文儿吧?”叶昭笑着说。   柏贵马上赔笑道:“王爷果然洞若观火,刚刚两宫太后差安公公传下口谕,要卑职查办赵金一。”   叶昭微微点头,听蓉儿说,兰贵人每日都要听人读报,也算与时俱进了,可那些喜欢写评论文章的活跃分子未免就有些危险喽。   “王爷,您看,卑职……”柏贵小心翼翼看着叶昭脸色。   “那就按两宫太后所讲,先关起来。”叶昭不假思索的说,无论如何,这个面子要给两宫留的,柏贵也不用为难。   果然柏贵松了口气,一脸轻松的道:“是,那卑职这就给巡捕厅下文。”   叶昭琢磨着又道:“不过这人啊,要好好对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要难为他。”   “是,卑职明白。”柏贵连声答应,摄政王的意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叶昭微微点头,捧起了茶杯。   第五十章 小佛爷,德国人   观音山养心殿东暖阁,黄澄澄一片,甚至八角宫灯都垂着黄幔。   那总令人升起无限权力之感的明黄宝座上,兰贵人轻盈盈坐着,凤头吐花穗精美华丽无比的粉色旗鞋踏在木榻上,明秀端庄。   叶昭坐在软墩上,正与她分说即将发起的南昌之战。   哈里奇部已经进入江西,三两日就可到南昌城下,战役发起的时间叶昭定在了今月月底,南昌这座太平军经营多年的重镇,必然会成为平远军成军后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后世之北伐军,横扫两湖,但却前后打了四次南昌,一再败在南昌城下,尤其是第三次战役,若不是小诸葛白崇禧早早留了后路架起浮桥,校长亲领之整个北伐军右翼兵团,只怕都要被孙传芳全歼。   现今之局面与历史上北伐军的南昌战役不同,因为实际上平远军火炮之重武器配备,却比那时北伐南昌的北伐军尚要齐整,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但同样,太平军也不是孙传芳,其在南昌经营多年,整日弹精竭虑就是在防范平远军,其部层层设防,惠民、广润、章江、德胜四门之外,壕沟工事无数,很是构筑起了坚不可摧的近代化防御工事,甚至还有火炮阵地,虽火炮不多,但若不加防范,强攻之下,也必然会给平远军造成大量伤亡。   叶昭也在琢磨,这中国各路军队的战术思想,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着,自己这颗石子投下来,激起浪花无数。   当年孙传芳为了抵御北伐军,将四城之外民居尽数焚烧,以使攻城部队失去屏障和依靠,滕王阁就毁在这场大火中。太平军策略不同,实则比孙传芳战术思想还要高明,但双方激战炮火之下,只怕这天下名楼也难逃厄运。   说起南昌战事,叶昭心情未免有些沉重,颇觉准备未免不够充分,但以闪电之势展开南昌战役,可给浙江境内的太平南征军心理上以毁灭性的打击,更可给上海议和的北朝一方带来巨大的压力。   所以,就算准备有些仓促也好,南昌之战势在必行。   “赵金一的事儿你知道了吧?”兰贵人那弥漫着权力妖魅之美七彩鎏金绽放的玉脂小手捧起了茶杯。   叶昭笑道:“知道了,小小庶民,皇嫂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也是他的造化。”   兰贵人轻哼了一声:“不知进退,景祥啊,你可别回护他。”   叶昭眨了眨眼睛,笑道:“皇嫂怎么说就怎么是,臣弟都听皇嫂的。”这话可就有些哄女孩子的味道了。   兰贵人呆了下,说:“你言语由衷才是。”   叶昭道:“由衷的不能再由衷了。”   兰贵人无奈,拿起茶杯抿茶。   叶昭又笑道:“皇嫂,听蓉儿说,您还要她教您跳舞来着?”   兰贵人娇艳粉脸微有尴尬之色,嗯了一声。   叶昭就笑:“其实啊,那是因为蓉儿太小,力气也小,带不动你,倒不是皇嫂身子板硬。”蓉儿教兰贵人跳舞之时,只觉得姐姐笨死了,不免嘟囔几句姐姐腰肢太硬之类的孩子话,更被姐姐训斥了几句,回家就跟相公委委屈屈的说了,把叶昭逗得哈哈笑。   可兰贵人又怎知道蓉儿和相公这般亲昵,竟然什么话都说,听叶昭的话,立时粉脸微红,又羞又嗔,更有丝恼怒,生蓉儿的气,小佛爷妖魅风情万种。   叶昭这时就对小安子挥挥手道:“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小安子看了眼小佛爷,随即响亮的“喳”一声,对左右宫女太监做手势,带着她们鱼贯而出。   叶昭笑着起身,道:“皇嫂,来,我教你,你就知道跳舞多轻松了。”   兰贵人一呆,却见叶昭已经走过来,伸出了手。   看着叶昭俊美脸庞,兰贵人鬼使神差的,就将那妖魅小手递了过去,随即叶昭啊一声,却是尖尖指套将他的手给扎了。   “没事吧?”兰贵人粉脸不由带了关切。   叶昭甩了甩手,笑道:“没事。”   兰贵人微微回神,这才觉得不妥,说道:“算了。”可叶昭已经抓住了她的粉嫩小手,兰贵人立时娇躯一震,第一次与咸丰外的青年男子肌肤接触,突如其来,令她如遭雷击,脑子都有些混沌。   “皇嫂请起驾。”叶昭脸上挂笑,实则手中握着那娇嫩滑腻如脂如玉的小手,碰触着那冷冰冰的金属指套,再想起这只娇嫩小手的主人,其代表的份量,后世的骂名,统治中国数十年的那种威严神秘,叶昭心里五味杂陈,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滋味。   将她当亲人看?又哪有那么轻松?   兰贵人懵懂懂起身,下了宝座,略略回神,正要说话,却听叶昭正容道:“皇嫂,你左手放我肩上,舞会上你见过,是吧?”   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再推开叶昭未免着相,兰贵人只好将左手轻轻搁与叶昭肩头,随即就觉腰上一动,小腰肢已经被叶昭轻轻揽住。   兰贵人惊讶的看着叶昭,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景祥,好大的胆子,可真将我当太后当皇嫂看么?本以为,他做个样子,虚扶也就是了。   兰贵人美眸扑闪扑闪的,离得远了只觉满是威严,可这近了看,却觉水汪汪天生含媚,好似会说话一般,长长黑睫毛精致无比,眨呀眨的搔得人心痒痒的,粉脸朱唇,秀丽端庄中更有几丝说不上的媚态,或许越是高贵神秘的女人,男人愈想征服,愈想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吧。   抱着这位妖魅十足的小佛爷,闻着她身上暗香,叶昭也有些口干舌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就热血上涌。   本来与兰贵人跳舞,就是要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从心理学角度讲,这几厘米之内的关系,不知不觉就会亲昵起来,而与兰贵人狼狈为奸篡夺这大清江山将会事半功倍,朝堂之上,那些不同政见者被一一击倒易如反掌。   叶昭怎么也没想到,平平常常的交谊舞,自己又早被几房国色天香风姿各异的妻妾炼就的万花丛中不动心,可这艳若桃李的兰贵人,高贵端庄骨子里却妩媚无比,实在有种异样撩人,想想她威仪去尽后的媚态,可真令人血脉贲张,或许还有深藏心底的那男人劣根性,对这后世万千骂名的美艳丽人多少有种报复欲望,男人最低劣的兽性,叶昭却也不能免俗。   脑子晕晕的,叶昭心里苦笑,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收敛心神,叶昭开始带着兰贵人共舞,叶昭舞步何其娴熟,兰贵人香躯又轻又软,带起来毫不费劲。   “这鞋子有些高,不方便。”兰贵人粉脸一直看着脚下,或许不想与叶昭对视,免得尴尬。   “是,下次跳我给你买双高跟鞋,那种细细的跟最适合跳舞。”叶昭说完就有些挠头,怎么越说越好像跟自己女朋友说话?   兰贵人就不吱声了。   东暖阁内静默无比,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啊”,兰贵人突然轻呼一声,却是旗鞋笨重,脚步乱了下,撞到了叶昭身上,丰满酥胸与叶昭身子一触即分,兰贵人粉脸已经飞起两朵红云。   叶昭身子微微一麻,却是:“一,二,三;二,二,三……”的指挥起来……   等兰贵人提议休息时她已经出了一身香汗,坐回宝座上,拍手令小安子送来两碗酸梅汤。   而小安子随即又退了出去,他自不敢多想,但若说做梦时可能会起的念头,如果主子和摄政王修好,那真是再好不过,对于摄政王,他怕的很,就怕主子横下心和王爷作对,到时候苦了他这做奴才的,主子和摄政王关系恶化后,他自然少不了要跑腿送个密信什么的,被摄政王立威砍了脑袋怕是他逃不掉的厄运。   是以主子和王爷越亲密,他是越开心,但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他知道自己小命几斤几两,这念头最好就是想都不要想。   “亏你的主意,春天介儿汤水也用冰镇上,倒也好喝,你是不是挺爱喝的?”兰贵人一边用香帕抹汗,一边问,显然一支舞下来,这关系可就真有了截然的不同。   叶昭捧着碧玉小碗,笑着说:“好是好,就是有些冰手,在我府里,可不用我干捧着。”他坐软墩上,旁边也没有桌案。   兰贵人呆了下,说:“那你就放下吧。”   叶昭随即起身,走上两步,就将汤碗放在了宝座旁的几上,还将那象征皇权威严的紫檀木嵌玉如意推到一边,好能放下汤碗。   又笑道:“搁一会儿,不凉了我再喝。”踱了两步,打量着东暖阁,第一次这么放肆大胆。   兰贵人无奈的看着他,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端华的亲儿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叶昭笑道:“皇嫂,其实我倒觉得你应该心情放轻松,多出去走走看看,享尽尊荣岂不是好?”   兰贵人不答,问道:“明日你去抚州么?”   叶昭微微点头,说:“吉安已经通火车了,快的很,从广州到抚州,也不过两日路程。”   兰贵人道:“从广东驰援浙江的巡防、民兵,也是三四日就能上战场?”   叶昭笑道:“是啊,估计秦日纲脑门上会有个大大的问号,怎么这清妖越来越多了呢?”   兰贵人听叶昭说什么“清妖”,即无奈又好笑,也幸亏这是功高勋荣的肃王,威震天下的满洲第一扛鼎,换第二个人,这官职还保得住?不过和这个妹夫聊天,确实挺有趣的,什么脑门上有个大大的问号啊,可真令人忍俊不禁,可又生动,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发匪窘状描述的淋漓。   南国早已引入标点符号,兰贵人自知道问号的意思。   “去了江西,你要小心。”兰贵人淡淡的说。   叶昭微笑点头,踱步到了宝座前,把那汤碗端起,说:“不冰手了,刚刚好。”顺手把那如意搁在了一旁。   兰贵人笑孜孜看着他,只觉心内从未有过的轻松。   ……   第二天叶昭没能如愿去江西,而是留在广州隆重接待一位西方来的客人。   叶昭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在广州见到俾斯麦,这位德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铁血首相。   俾斯麦是作为普鲁士驻华公使来到广州的,他本是普鲁士王国驻德意志联邦代表会的代表,去年年底卸任,在选择是赴俄罗斯任公使还是来中国任公使的问题上,他衡量了好久,终于还是选择了中国。   现今后世眼里传统意义上的德国尚未形成,而是以德意志联邦的形式组成的松散联合体,普鲁士王国与奥地利帝国一直在争夺德意志联邦的主导权。   而俾斯麦这位铁血首相,开启了普鲁士乃至德意志在欧洲大陆的争霸之序幕,他在两年多后上台担任首相,在十年之内,就令普鲁士成为欧洲大陆最强大国家之一,十年称霸之路第一步是联合奥地利发起了对丹麦的战争,逼使丹麦放弃了在德意志联邦内的利益诉求;第二步则挑战奥地利,击败奥地利迫使其不得不退出德意志联邦;第三步发动对法国的战争,普法之战普鲁士王国彻底击败法国,终结了法国在欧洲大陆的霸主地位,而德意志帝国随即诞生。   虽说这位首相结局不怎么好,数十年后的1890年被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勒令辞职,但可以说,没有俾斯麦,就没有德意志帝国的诞生,其影响足可延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俾斯麦创造出的德意志荣光,又哪里会有希特勒宣传其民族思想的土壤?   俾斯麦这位牛人是多么的牛,叶昭自然深知,这位老先生来了广州,叶昭岂会不亲自接见?   而叶昭对于接待俾斯麦规格之高也是前所未有的,亲自陪同俾斯麦检阅了羽林军仪仗队,坐同一架马车奔赴广州饭店,设宴款待,广州诸多高级官员参加了宴会,席上叶昭更热情洋溢的称俾斯麦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   俾斯麦四十多岁,有着日耳曼人特有的冷峻面庞,他少年时就好斗成性,求学时多次与人决斗,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就是与人决斗时留下的印记。   毫无疑问,俾斯麦绝没有想到中国摄政王会对自己这般热情,有些迷惑,有些不解,酒宴后在广州饭店那金碧辉煌的休息室,俾斯麦品着中国醒酒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亲王阁下,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刚刚来到中国,但在报纸上看到过很多亲王阁下的事迹,对于您,我深表钦佩,但我听闻,这是您第一次陪同外国使节检阅仪仗,我很荣幸,谢谢亲王阁下的厚爱。”   大宴会厅旁的休息室,富丽堂皇,华灯璀璨,那巨大的泼墨山水画磅礴之势扑面而来。   叶昭品了口茶,笑道:“俾斯麦先生致力于德意志统一,鄙人心有戚戚焉,用中国话说,同病相怜吧。”   俾斯麦现今已然是普鲁士政坛最强力人物之一,强硬的作风尽人皆知,但他却一直没能站在最高政治舞台展现自己的抱负,听叶昭话语,俾斯麦笑道:“亲王阁下的军队统一整个远东大陆是迟早的问题,我不认为在远东有什么人能阻止亲王阁下的统一之路,而我,要走的路还很长。”他作风粗野,说话也率直。   平远军羽林仪仗队给其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白蓝条军装代表海军的刺刀方阵,深绿军装的陆军方阵,英姿飒爽的女兵方阵,虽然只是仪仗队,但却多多少少反映一国军队的精神面貌。   各个方阵那踏步时的狠辣劲儿,目光的冷酷,令俾斯麦梀然而惊,听闻东方民族温良,但显然,中国人的军队却表现的好斗、侵略性极强,不过却令他倍感亲切。   俾斯麦来中国多少有些避祸的意思,担任了足足八年法兰克福邦联会议普鲁士大使,前两年,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精神失常,俾斯麦支持其弟弟威廉亲王摄政,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宫廷斗争,去年威廉亲王摄政在即,俾斯麦为减轻其阻力,主动退避,本准备去俄罗斯任公使,却又深知此次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环游列国,是以踏上了前来中国的火轮船。   对于中国,他多由英国和法国的报纸上了解,十年前,在欧洲大陆,这个国家还经常被嘲讽,被称为野蛮而又软弱的东方人,但这几年,风向渐渐变了,不但经济类报纸时常出现远东投资指南亦或代卖债券的广告,甚至一些贵族阶层阅读的政治性报纸也出现了点评中国人的工商政治制度的文章。   对于时刻都在思考普鲁士变革之路的俾斯麦来说,中国,这个古老而又新生的国家,无疑就有了种特殊的吸引力,是以俾斯麦考虑了半个月,最终还是觉得暂时远离欧洲政治,来中国走一走,看一看。   没想到的只是,刚刚踏上中国大陆,就受到了中国摄政王的隆重接待。   叶昭这时笑着道:“不知道俾斯麦先生知不知道鄙国技工团前往贵国克虏伯公司学习技术一事?”人是去年年初派出去的,现今早就步上正轨了。   俾斯麦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事儿,中国人,一批批的留学生、技工队伍前往欧洲,而一些留学生之勤奋好学也给欧洲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俾斯麦不解的道:“亲王阁下,我不明白的是,贵国广州皇家大学已经是全世界知名的一等一学府,为什么您要舍近求远,每年都派出大量留学生呢?”   实际上,刚刚成立的广州皇家大学,其新闻是俾斯麦在新嘉坡时从报纸上看到的,几个月后,想来就会传到欧洲,也必然成为全世界来说一等一的最高学府。   那新闻纸上列名的教授院士,就算俾斯麦对科学界不是很熟悉,但却也吃惊不已,很是有几个在欧洲就算贩夫走卒都知道的知名科学家。   叶昭笑道:“怎么说呢,算是一种游历一种见识吧,国内学习有国内学习的好,出去走走看看也有出去看看的好,何况我国各学科的系统化刚刚起步,仅仅一个广州大学又怎么可能涵盖各科各行?”   其实广州大学,叶昭还是客座教授之一员,教授化学,当然,几乎整个大学除了最高层都不会知道这位叶老师乃是摄政王。   没办法,人才不够用,只能自己甩膀子上,一礼拜抽出半天时间去上课,何况要说全世界化学界,现今叶昭自然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不利用一下自己好像有点浪费。   不过现在叶昭也远远用不到真功夫,广州大学的第一批学生主要还是参加西关发明家俱乐部各个项目的中方助手,给他们一个系统学习的机会,另外就是见识高明头脑灵活的读书人,采用的恶补式学习方法。   当然,现今广州大学,是一个女学员也无的。   俾斯麦理解的点点头,又略带好奇的问道:“听说广州大学的西方教授们许多加入了贵国国籍?”   叶昭微微一笑:“是的,东西民众来中国追寻梦想的,我一概欢迎。”   对待高科技人才,自然要学习美国,对这一点俾斯麦显然不太理解,他还是比较注重民族血统的纯正,但却也没有表示什么。   现今中国之政治经济制度,自然远不及美国在后世的吸引力,这些加入中国国籍的学者各有各的理由,大部分自然是因为叶昭的妖孽般知识见识,加之亲和无比,又是中国摄政王的身份,有几位是叶昭邀请的,但既然开了头,那主动要求加入中国国籍的也就络绎不绝。   当然,也有其它理由,比如一位白胡子物理学家,加入中国国籍是因为爱上了一位中国妇女,又因为中国可以娶几个老婆,是以才提出申请,这件事很是闹了个沸沸扬扬,其原配险些把老头胡子揪光,要说原配夫人不介意老头有情人,可娶过来当老婆左拥右抱,她又哪里能接受?   最后还是叶昭出面替老学究把这件事摆平,很是抚慰了那原配夫人一番,更在几次舞会中点名同那位夫人跳舞,令西洋夫人觉得大有面子,也就不得不给摄政王这个面子了。   而最令叶昭头疼的还是那位老头的中国爱人,其实本就是老头家的女佣,是个寡妇,长得也一般,可老头的说法就是温柔的水一般,贤淑的令人想为她奉献一切。但这位妇女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洋鬼子,老头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叶昭无奈下亲自出面劝说,说老先生既然已经加入了中国国籍,就不是洋鬼子了,都是我景祥治下的子民,不能歧视人家。   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摄政王何等威信,那妇女也只好答应了,听说还大哭了一场,当然,叶昭也看得出,实则在老头热情洋溢的攻势下,这妇女也不是真的不心动,只是觉得嫁给洋鬼子抬不起头罢了,亲戚朋友更会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若这妇女确实不情愿,就算是寡妇怎么了,叶昭自也不会逼她牺牲自己的意愿来和亲,这是原则性问题,绝不能只讲求利益。   不过有时候想想,世界知名的科学家,在后世,那些所谓名流女人们都争着巴结呢,可现今却被“歧视”,实在令人升起沧桑之感。   话说回来,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后世中国之女子,又哪有现今女子温柔似水的独特魅力?   品着茶,叶昭心神有些恍惚,俾斯麦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听清,随即回神,微笑和俾斯麦倾谈起来。   第五十一章 火车,南昌   火车喷着黑烟,咣当咣当的爬行在青山绿水中。   “茶蛋、水果糖、炸豆腐干、梅花牌……”穿着碎花布袄裤的小姑娘拎着竹篮叫卖,车厢内人不少,空气有些浑浊。   这是广州至吉安的列车,现今坐火车的旅人也越来越多了,这趟货运挂了四节载客车厢。   叶昭就在这趟火车上,因为随行没有多少人,是以也没有包下某节车厢,实则从安全性考虑,现今火车上就算不带侍卫都没什么,特殊时期,为防贼人上车破坏,乘车旅客的物品那都是被仔细检查的,管你什么巨贾名流,包袱行李箱都要被打开来看。   不过叶昭一行有摄政王府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自然又是例外。   坐在靠窗的座位,叶昭嘴里化着一颗薄荷糖,是刚刚锦二奶奶亲手剥了送到他嘴里的。   穿着精致摩登的红格呢子风衣,小红裤子,露出肉丝袜玉足足背的红色高跟鞋,锦二奶奶风骚小媚劲儿十足,真令人恨不得将其就地正法,尤其是叶昭想起她软成泥儿时令人欲仙欲死的滋味,心里就一团火热。   锦二奶奶去吉安收购一处矿产,恰好与叶昭同行。   木桌对面长椅空着,票自然是被叶昭买了,前后以及隔着通道的另一边靠窗坐,坐的全是王府侍卫,其中两名藏青制服的女侍卫,是跟着锦二奶奶的。   锦二奶奶从小姑娘那里买了袋水果糖,撕开纸袋包装,又递给小姑娘,说:“请你吃的。”原样给她的话,怕小姑娘舍不得吃,还会拿出来卖。   叶昭就笑,心说又装模作样。要严格说起来,实则锦二奶奶就是过去艺术作品里的地主婆,表面对长工雇农们好的很,有时逢年过节,还会赏下猪肉,实则是吸血鬼,能多盘剥就多盘剥,当然,也符合经济规律,把雇农们劲头搞得足足的,看起来生活也有奔头,做起农活自然也就卖力。   这地主豪绅,说起来周扒皮半夜鸡叫之流那是凤毛麟角,大多乡绅爱惜羽毛,爱惜名声,至少面子活大多做得足足的。   锦二奶奶也不是怜惜这小姑娘,但知道自家老爷心善,自是装装样子给叶昭看的。   虽然知道她假装良善,叶昭却被逗的直想笑,只觉得这个小地主婆委实别样讨人喜欢。   见老爷一直盯着自己脚,锦二奶奶就向长椅下缩了缩,扭头看着别处,好像不知情,不知道老爷喜欢看自己小脚一般。   叶昭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叹口气,这丫头,总能勾得人骨头痒痒的。   现今丝袜自然不同后世,但特供品却也薄如蚕丝,别有一番风情,想维多利亚穿过的一双黑丝袜,在后世可是拍卖出了天价。   “给我过来!”叶昭一脸威严。   锦二奶奶吃吃轻笑,就靠在了叶昭身上,又见没人注意,一双小红皮鞋也盘在了叶昭足踝上。   一路旖旎,旅途,倒也颇不寂寞。   火车到了赣州,停车加水加煤,分流货物,有人下车,又有人上车,叶昭所在车厢也涌上来一帮旅客。   两个穿着巡捕黑制服的小伙子眼见叶昭这桌有位子,快步挤过来,前排侍卫起身准备挡下,叶昭使了个眼色,侍卫才缓缓坐了下去,可却满眼警惕的打量着这两个小伙子。   后世有计算机联网,中途火车票都不好调度呢,更莫说现在,中途买票自然是没有座位号的,叶昭见这批上车的人挺多,要一个个拦下反而更是惹眼,不如低调一些。   赣州交通便利,乃是现今南国铁路网之枢纽,是以在赣州设有一处巡捕培训学堂,培训各省巡捕法律法规、巡捕章程等等。   看样子这两个小伙子就是来赣州受训的,刚刚急着找座两个人没大留心旁的事情,可这坐下来就有些傻眼,都是劳苦大众,哪里见过锦二奶奶这等摩登风流人物?那皮肤就好像牛奶似的,白嫩白嫩的能滴出水来,樱桃小口,红唇亮油油颤嘟嘟的,令人想狠狠吸上几口,那高傲而又媚意无边的阔太太味道,对这些苦孩子简直是种致命的诱惑。   这厢座位好像空气凝固了一般,只有两个小伙子粗重的喘息声,尤其是那年纪比较小的,身子魁梧,看起来就愣头愣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脸上点点青春痘都涨成了紫色,却仍忍不住目光偷偷的在锦二奶奶身上打转。   锦二奶奶俏脸立时沉了下来,叶昭笑着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来躺会吧,眯一觉。”两个孩子也不是故意失礼,明显没见过世面,金凤要闹起来这俩人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那肯定吃大亏,最起码,随便一个口谕到了江西,这俩孩子的差事也就坏了,这些小事,如果自己过问压着妻妾,那也无趣的很不是。   所以还是快点把姨太太的怒火转移为妙,叶昭这么一说话,果然锦二奶奶就温顺嗯了一声,靠进了叶昭怀里,枕在叶昭胳膊上,叶昭轻轻抱住用一方精致丝毯覆于她的身上,只微微露出美髻。   两个小伙子好似这才看到了叶昭,眼见丽人娇颜美躯都被雪白丝毯遮住,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再看叶昭,自然难免羡慕嫉妒恨。   “先生去吉安吗?”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巡捕问叶昭,锦二奶奶丽色被掩住,他们俩也自然起来。   叶昭笑着点点头。   “啊,我叫郑阿吉,吉安三水街巡长。”年长巡捕伸出了手。   叶昭也就伸手和他握了握,现今除了文人雅士官员乡绅,报字号的越来越少了。   “我叫刘义。”那长着青春痘的小伙子也伸出了手。   叶昭报了名,和两人寒暄几句,那郑阿吉倒是个自来熟,聊没几句,就笑呵呵道:“旅途百无聊赖,叶先生,我们玩梅花纸牌如何?三个人,玩二打一,这是广州流行的牌术,叶先生想来会玩儿吧?”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怎么二打一在广州流行了么?这绝对是自己原创啊,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点点头:“好啊。”   郑阿吉却带的有牌,只是有些脏,几张牌残破缺角,叶昭本想说买副新的,想了想也就作罢,虽然摸着牌微觉难受,但总不能享了几年福,就真把自己看的高人一等了,可话这么说,平日生活是何等讲究?就算私服出巡却也总有人伺候,摸着这带汗渍的牌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儿。   “叶先生,咱们来点小输赢吧,要不也没意思。”郑阿吉笑着说。   叶昭奇道:“火车上可不许赌博。”   郑阿吉笑道:“这样,咱们用火柴棍当筹码,那巡警见了也不会管,最后咱再结账,其实就是个小乐子,一个火柴棍一文钱,咱也不管炮弹子弹,每一局就是一文钱输赢,怎样?”   叶昭本有些不悦,一来这是巡捕,知法犯法;二来琢磨这郑阿吉是不是起了什么坏心。听到这儿眉头才舒展开,点点头:“行。”来点小输赢也确实有意思,为什么网络上棋牌比自家哥几个玩着有意思?就是因为有分数累积。   洗牌自然没叶昭的事儿,三人玩着牌聊天,叶昭打听着巡捕的事儿,聊得倒也投机,不一会儿锦二奶奶就坐起来看热闹,郑阿吉和刘义明显就拘束起来,笑都不敢大声了,免得黑牙被这位美艳的姨太太看到。   刚刚在锦二奶奶面前失态,两人想来很不好意思,除了土匪及少个别人,只要是正常男人,那自然都想给美女留个好印象,他两位也不例外,说话都变得斯文起来,可那刘义,还是忍不住偷偷瞥锦二奶奶。   眼见老爷算无遗策,好似什么牌出了谁出的全能记住,是以到得后面牌少了甚至能知道两人手里都各有什么牌,锦二奶奶美滋滋的,虽然说是两个小角色,而且是小乐子,但怎么说呢,老爷简直就是神仙、妖怪,干什么都厉害的让人难以想象。   想想当初还想把老爷治住,还写信去告发老爷欺压自己,可不知道老爷那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可爱的很呢?幼稚的很呢?想到这儿心里有些甜,又有些不服气,咬着红唇琢磨,那怎么了,还不是上了本太太的床?   俏脸微微有些热,忙不再想,至于偷偷瞥自己的小伙子,锦二奶奶早放到了一旁。   叶昭面前的火柴棍越堆越高,郑阿吉和刘义可就都有些冒汗,本是玩玩的,可这一把把下来,眼见快输了上角银了,尤其是两人配合不好,被叶先生看出来了,只要能轮到他要就肯定要牌,两人越是都想快点把牌出去越是到后面剩牌不多时被叶先生一把把的甩牌走掉,两人越输越不敢要牌,有时候有双鬼见到牌不齐整都不敢要,越不要越是两家输。   和妻妾们玩叶昭总要让着,也不怎么记牌,今天可是玩得挺过瘾,一边玩一边聊天,开始没大在意,可说着说着,突然就眉头一皱,问刘义:“你说你祖籍博白,当过水手?原来叫刘二?外号刘无赖?”   小伙子输的青春痘又紫了,郁闷的摘了帽子挠头,听叶昭问到花名,有些不好意思,说:“是。”   叶昭无语,突然知道他是谁了,刘义刘永福啊,黑旗军的刘永福,在越南屡次大败法军,被称为“为数千年中华吐气”的义勇奇男子,黑旗军威震天下。   可现在再看看,明显就是个没长大的小豆芽菜,而且人生轨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成了巡捕了,看这架势,够呛能成为历史上多出名的人物,顶天干到一省巡捕厅长那还得机缘运气缺一不可。   不过没有惊涛骇浪的平平安安一辈子又何尝不是福气?成就一位英雄又要多少森森白骨?   琢磨着叶昭又看了刘永福一眼,正好见他好似低头时不小心瞥到了金凤那散发着无尽诱惑的小红皮鞋丝袜脚背,如遭雷击,脸涨得通红,一副口干舌燥模样。   叶昭心里又怪异又好笑,人之际遇,可真是难讲的很。   眼见两人面前火柴棍寥寥无几,叶昭就将面前的“筹码”一推,笑道:“算了,咱分了再重新来过。”   郑阿吉一脸苦色,说道:“叶先生,我委实有些倦了,结了帐,不玩了吧。”这要玩到吉安去,怕非输几块银洋不可。   叶昭笑道:“不必结了,本就是随便玩玩,我手气太好,跟作弊似的,也实在没意思。”   “那是您牌技好,我哥俩愿赌服输。”郑阿吉说着,和刘义每人数了几十个铜钱,偷偷递给叶昭,免得被巡警看到。   叶昭轻轻推开,指了指他俩的巡捕制服,说:“虽说是小赌,可你们穿着这些衣服,就代表着整个巡捕系统的形象,火车上禁赌,你们带头违反,可令旁人怎么看?人家不知道你是铁路巡警还是地方巡捕,总以为你们是一路衙门,只会认为咱南国各衙门说一套做一套,各衙门条律,也只是作样子的。”   郑阿吉和刘义都一呆,郑阿吉忙道:“是,是我哥俩儿错了。”对刘义使个眼色,忙都收起了铜钱。   这时锦二奶奶对旁边作着手势,一名藏青制服的女侍卫捧着一方叠好的白毛巾去了值班室,回来的时候白毛巾已经用热水烫过,锦二奶奶接了毛巾,就帮叶昭擦手。   叶昭笑道:“给这两位也烫烫手。”   女侍卫赶忙又去值班室放热水处烫了两块白毛巾,扔给郑阿吉和刘义一人一条。   眼见郑阿吉倒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擦手,刘义脸上就有些不豫。   叶昭笑道:“刘捕头,没旁的意思,讲卫生是个好习惯,咱的生活总要越来越好,这么说吧,赣州巡捕学堂宿舍条件方便,你们是不是每天都洗澡,是不是洗过澡后觉得神清气爽?若现在要你们一个月洗一次澡你们难受不?再想想以前,半年洗次澡也没什么吧?这就是生活条件提高了,咱们的必然诉求,将来什么时候全国老百姓都有条件天天洗澡了,那广州的大衙门们就干得不错。”   听叶昭口气极大,郑阿吉和刘义都有些咋舌,刘义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叶先生说的是,是在下迂腐了。”   叶昭一笑,对锦二奶奶道:“走,陪我去吸烟室抽颗烟,这可憋半天了。”锦二奶奶自笑孜孜起身,跟侍卫拿了香烟和火柴,自是什么都不要老爷操心的。   郑阿吉和刘义对望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眼里的艳羡。   ……   南昌多水,赣江、抚河、玉带河、锦江、潦河纵横境内,湖泊众多,而太平军依托河流,挖壕沟,拉铁丝,堆垒沙袋,层层工事犬牙交错,最前方的壕沟距离平远军阵地不足千米,留有少量士兵,遇到炮火轰击,就会退到百米后的第二层战壕,各战壕时时点了火堆,实在令人摸不清到底其士兵囤积在何处。   虽然太平军在壕沟前扯起的铁丝网并不是后世专供军用的网状钢丝、刺蛇腹形钢带网,却也可以最大限度限制平远军步兵的攻击推进速度。   趟过溪水,来到一处山坡上,叶昭在神保陪同下策马眺望太平军工事,到处一派大战前的忙碌景象,平远军的壕沟一直在向前挖,就好像蜘蛛网,向前延伸过去,锯齿形壕沟,有的地界距离太平军阵地不过几百米,不时有枪声响起,那密麻麻的人头随即就潮水般伏在沟内,一会儿就又活动起来,这是平远军征用的民夫队伍。   当然,最前沿的壕沟,现在都是由平远军士兵向前拓展。   真正的堑壕战,注定提前在中华大地上演。   叶昭知道,在炮火不算十分犀利的现今,堑壕战的防守方拥有着巨大的优势,双方阵地之间几百米的空地,无人区,会给进攻一方造成巨大的杀伤,一战时堑壕战几乎大部分演化为长久的对峙,当然,和后世不同,现今没有机枪,壕沟更不靠混凝土加固。但同样,进攻方通讯不灵,没有精确炮火打击,同样有着无法克服的困难。   锯齿形壕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士兵,就算炮弹落在壕沟内,弹片飞不了多久也会被挡住,不过太平军没有配备钢盔,火炮对其杀伤还是极为巨大的,只是层层壕沟之中隐蔽潜行,以现今平远军火炮规模,又能杀伤几人?   太平军,这是有能人相助啊,叶昭知道李秀成英雄,但却不信单凭他自己能想出这挖壕沟来对抗自己的手段,就算挖也不会使用的这般坚决。   “走吧,去壕沟里看看。”叶昭纵马下坡,神保唯一犹豫,跟了下去,道:“王爷,发匪冷枪放的厉害。”他知道王爷性格,若下了战壕,必定会前去距离发匪阵地最近的地段看一看。   发匪的阵地被平远军指挥部划成了一段段标示,距离平远军最近的阵地东侧有一条小溪蜿蜒黄土岗,称为零零九号阵地。   平远军壕沟里,一队戴钢盔的兵勇正熟练的向前挖土,黄土顶端垒了木板,从下面挖过去,挖完之后才撤去木板,是以不容易被对方发现,现今平远军民夫队挖壕沟的技术越来越是纯熟,五百人可以在三个时辰内挖出一段几百米的深深壕沟。   现今民夫队实则已经多少类似于工兵,叶昭已经准备正式将其编制成军,鼓舞其士气,也是现今历史条件下军队正规化之必然途径。   几名兵勇正抱着钢枪靠在壕沟背墙上吸烟头,见到管带高老虎陪着几名上官在卫兵簇拥下走来,急忙扔掉烟头敬礼。   “贾有志!”高老虎上去就给了还趴在胸墙上用千里镜观察对方阵地的那高个子一脚,高个子是高老虎所在第三步兵营第一哨哨官,叫贾有志,作战勇敢,甚得高老虎喜爱。   贾有志骂道:“妈的,作死啊!“回头见到一脸怒容的高老虎,就嘿嘿一笑:”大人,是您啊,我说妈的哪个兔崽子敢踢我,还以为姓候的尿炕孙子呢。”   他说的是另一哨哨官,两人时常争功,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高老虎气得一皱眉头,低声骂道:“别胡说八道,王爷来看你们这帮猴崽子,都规规矩矩的。”   贾有志笑嘿嘿说:“王爷来就来呗……”随即后脖颈就一冒冷风,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王爷?!”   此时叶昭已经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肩头,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向南方太平军阵地看去。   实则现今壕沟狭窄,只能容两个人错身通过,泛着土腥味,本来只是起掩体作用,但随着太平军这壕沟越挖越深,越挖越长,纵横交错之后,才被其发现了这实则是抵御平远军的妙法。   远方烟雾寥寥,实在看不到太平军兵勇动向。   “参见王爷!”贾有志和几名士兵呆了半晌,才纷纷跪倒,叶昭拉起他,和他握了握手,笑道:“都起来吧,辛苦了!”拍了拍贾有志的手,带着大队军官士兵向西而去。   贾有志呆了半天,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对旁边一小个兵卒道:“小王八,我不是做梦吧?你掐我一下!”   “哎呦!”随即贾有志一脚将那小个子踢到一边,骂道:“妈的你还真掐啊!”捧着自己的手,嘿嘿的傻笑。   南昌城南,方圆数里,到处都是壕沟、铁丝网,好似阴森的墓地,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不管是太平军还是平远军的阵地,一队队士兵猫着腰在壕沟里穿行,从天空看去,无数人头在纵横交错的沟壑中涌动,场面无比壮观。   几丝云彩掠过。   上百门冷冰冰钢铁火炮,无比雄壮的昂首在赣江之畔,寂静无声,等待着森森炮管吐出火舌时吞噬一切阻挡力量的荣耀。   或许是心理作用,忙碌着给其装弹检修的人类在这些庞然大物前显得是那般渺小,就好像这些钢铁巨兽利爪下微不足道的生物。   南昌之战,这场注定记载入世界战争史册的堑壕战,被后世称为19世纪50年代世界第一流步兵军团与最凶悍反抗军的惨烈碰撞,又将如何拉开大幕?   第五十二章 攻击!攻击!攻击!   月黑风高,太平军冷冰冰的战壕中,狗娃正擦拭手中的步枪,摆弄着手里几颗纸壳的枪子儿。   枪柄上雕刻着花纹,好像是洋文字母,龙头一般的击锤,微微有些锈迹,金属感十足,现今太平军装备这类步枪的不在少数,狗娃很爱惜自己的枪,抱着它总想起乡下扎小辫的三丫头。   什么时候能回家娶老婆呢?狗娃知道自己异想天开,可他总压不下这个念头。   有人说,白脸妖王的妖兵是不杀俘虏的,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回乡下娶老婆生儿子,还说南方现在很少有人会饿死了;也有人说,白脸妖王的妖兵“天灯”“开膛破肚”都是偷偷给下了降头,等你回了家,没准一觉醒来,肠子肚子就没了,接着你就会疼死。   狗娃还是相信后面的说法,若不然,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好好的就能有饭吃了?狗娃从出生,还没吃过几顿饱饭,前些年闹荒,抓着观音土都吃的,险些被胀死,后来就信了上帝,因为天父说,只要听天王的话,杀尽清妖,那就人人有饭吃。   可几个月前,听说林旅帅带着一大帮子人投降了清妖,难道就不怕被下降头吗?   狗娃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那个白脸妖王,就是上帝的对头,是天父说的恶龙,能做上帝的对头,是不是三头六臂呢?狗娃真想见见他,可他手下的妖兵妖法都这么厉害,看他一眼睛,会不会眼睛就瞎了?   狗娃胡思乱想,旁边响起轻微的鼾声,转头看去,是结拜的大哥二哥,半蹲半靠在土沟里打盹呢。   狗娃觉得身子有些冷,拉了拉布衣,靠在冰凉的土疙瘩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突然,“嘭”一声,远方传来巨响,狗娃激灵一下,飞快的仆倒壕沟上,步枪端起,探头去看,黑漆夜幕中,东方最靠近妖兵的黄土坡旁,隐隐就见万千流星如雨,杀声大作,看着那一闪闪几乎稍纵即逝的火星,狗娃汗毛都立起来了,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点看似微弱的火星后,就是那坚不可摧的弹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那种死亡势不可挡的冲击只有在战场上面对过才知道是多么的震撼。   哗啦,刚刚还静寂无比的战壕里突然就动了起来,一排排长枪架上了壕沟,闪亮的大刀长矛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跳动着寒光。   “准备杀妖兵!”红头巾统官声嘶力竭的喊。   狗娃麻木的瞄准着前方,等待着妖兵来袭……   1859年4月底,平远军采用击敌薄弱战术,偷偷将壕沟挖到了太平军零零九号阵地前,选精锐哨突袭,却被发匪发觉,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拉开了南昌战役的序幕。   平远军集结三镇兵马火炮,开始日夜轰击太平军阵地,而第三镇韩进春部,则在渔阳镇一带设伏,阻击九江、饶州一带的太平军援军。   南昌城下,四面八方涌来的南朝武装一拨接着一拨,平远军指挥部在泉岭设了调拨处,一队队步枪刀矛混编的民团在泉岭被分拨,大部分派遣去渔阳,由第三镇调度。   一辆辆满载着物资的马车在泉岭这个小镇好似长龙般络绎不绝。   “杀长毛!杀长毛!”每当小镇上有兵勇通过,都会引得街路两旁看热闹的妇女小孩一阵鼓掌叫好,而那些民团士兵,这时候也就高昂起头,好似真的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一般。   南昌城下的平远军步兵团、巡访团、民团四万余人,在这赣江之畔,旌旗密布,营盘连成海洋。   主攻太平军阵地的自然是平远军步兵团,在犬牙交错的壕沟中,到处都有激烈的战斗,一处处阵地的争夺,一个个壕沟的厮杀,白刃战,几乎成了战争的主题。   堑壕战不但使得平远军推进速度大大延缓,更使得平远军的火力优势被大大削弱,突破壕沟时往往就会突然发现无数雪亮刀片的红头巾窜起,随之就是近身的惨烈厮杀。   烽火滚滚,方圆数里之内,喊杀声直冲云霄。   到5月初,平远军扫荡周边,接连占领老树口、武阳镇、富山,将战线逐渐推到了南昌城郊。   平远军指挥所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砖房,里面陈设也极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椅子。   叶昭背着手,看着墙上悬挂的军事地图,上面一道沟壑、一弯小溪都标注的极为清晰。   指挥所内,除了哈里奇、神保,尚有冯子材等兵房的几名参谋。   看着地图上每一个打着红叉叉的战场,叶昭几乎都能想象到两军在这一寸寸土地上绞杀的惨烈。   堑壕战,很多时候都要靠夜战,遣派精锐部队潜行强攻对方防守薄弱的壕沟阵地,以点带面突破对方的防线。   而现今太平军虽然被压制到了泾口一带,但火枪更为密集,炮台也已经能支援到其作战。   点了点一处红叉叉,那是一处村落,距离南昌城城门已经不到里许,叶昭淡淡道:“明天一定要拿下。”   神保和哈里奇精神都一振,这几乎是表示着总攻的开始。   “喳!”两人齐声答应,神保更大声道:“奴才的步兵队定不辱命!”   哈里奇笑道:“保帅,等你建功了。”他的第二镇主攻东门,实则就是佯攻。虽心里不服气,却仍是一脸笑意,丝毫不露痕迹。   叶昭微微一笑:“老哈,你也别闲着,火炮都给你运过去,把东门的炮台打掉。”   哈里奇一呆,随即大喜,单膝跪倒:“奴才要攻不破东门,这人头任由主子处置。”   叶昭点点头:“都去吧。”   招招手叫过冯子材等几个参谋,又研究起地图来。   马庄一带,到处都是红头巾大汉进进出出,村里的住户早就都被赶走,村中心大柳树旁,更架起了几门火炮。   村子西靠玉带河,东又有几处山坳,村子前构筑了沙袋铁丝网堑壕工事,易守难攻,平远军工兵几次试图偷偷将壕沟挖过来,不是被村中炮火击溃,就是被雪刀队杀散。   驻守马庄的统帅乃是忠王堂弟李世贤,更是忠王部一等一的悍将,虽然仅仅二十多岁,却是“少勇刚强”,部下雪刀队更是太平军西路军精锐,曾经大破吉字营,李世贤年纪轻轻,武名早扬。   此次率手下数千精锐儿郎扼守马庄防线,李世贤用脑袋下了军令状,人在马庄必在。   除了百战百胜的刀队,其旅更早装备了两千洋枪,器利卒悍,策马走在村中,年少英武的李世贤未免生出小觑天下英雄之意,几次打退平远军进攻,李世贤摩拳擦掌,听闻那白脸妖王亲自来了南昌,真想与其交手,看这众妖之王有什么可怕!   村外壕沟中,一排排洋枪架在铁丝网沙袋构筑的工事后,这是最早配备洋枪的一旅精兵,枪技娴熟,很是令平远军一次次冲锋吃了亏。   “旅帅!”壕沟前,前锋统领张智成躬身见礼,他背着一杆战场上拣来的英国造,这是平远军步兵团标准配枪,铜弹后装,射速快,射程略远,太平军也有少量配备,都当宝贝一般,听闻上海黑市,三十两银子一枝都不大好买到,还要全靠九纹龙卖交情。   李世贤下了马,接过千里镜眺望几百步外的平远军阵地,晨曦下,平远军阵地安静异常,被其工兵偷偷摸摸挖到最近的一道壕沟也全无动静,这道壕沟距离己方阵地只有两百多步。   张智成顺着旅帅目光看去,就知道旅帅心意,笑道:“旅帅,末将有个主意,干脆就叫妖人将壕沟挖过来,咱们设伏兵堵着他,哼哼,在这土沟里,可就由不得他们逞强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保管杀得清妖哭爹叫娘。”   李世贤微微颔首,嘱咐道:“切不可大意。”虽然心里好像燃烧着熊熊一团火,但若轻视妖王手下众妖兵,必然会吃大亏。   “末将知道。”张智成一笑,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极为诡异。   李世贤看着他,目光渐渐温和,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心些。”张智成脸上刀疤就是在袭湘军吉字营时为了救他留下的。   突然,东方山坳响起了炮火声、枪声,李世贤一笑:“清妖又去摸老九的屁股,可讨不了好吧。”   委实,那几处小山头易守难攻,陈九乃是李世贤手下素以稳健闻名的将领,领洋枪队,更有几门火炮,平远军怕难占到便宜。   正说话,突然晨曦朝阳下,平远军壕沟中跃出无数灰军装的身影,号角声响,杀声大作,好像猛虎般向太平军阵地扑来。   红头巾们立时排枪发射,虽然想不到平远军会在白天发起冲锋,有那守了一夜的都在打盹,但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很快枪声就密集起来。   李世贤笑道:“又在搞什么?”   本以为只不过是平远军又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但一个个灰军装中弹摔倒,却无人止步,呐喊声中,前仆后继。   “嘭嘭”巨响,有冲在最前面的灰军装抱着集束手榴弹跳进了红头巾聚集的战壕。   李世贤脸色终于变了,两百多步,看似极近,但密集的排枪下,平远军战士好像高粱般倒下一片,灰军装尸体立时躺满了黄土地,但终于,那脆弱的铁丝网被冲开,最前面的几名灰军装战士拧响手榴弹跳入战壕,“轰轰轰”,到处浓烟升腾,有那被打断脚的平远军战士躺在黄土上,也接二连三的掷出手榴弹,自己手里没有的,就从尸体上摸。   李世贤讶然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一个个全身被打出血洞的灰军装士兵,看着他们呐喊着不要命的冲锋,胸中不知道怎么升腾起难言的情绪。   平远军战壕内,哨官贾有志哭了,冲在最前面的是他的第一哨,人几乎死光了,他的腿在昨天受了伤,虽然坚持不下火线,今天冲锋却没他的事儿。   他含着泪,大喊:“操你妈孙尿炕!你要给老子报仇,给老子的兵报仇!”   两个哨官素来不睦,整天叫骂,孙老三第一次没还嘴,红着眼睛,端起了刺刀,大声喊:“给老子冲!”   无数灰军装又从战壕里跃起。   号角声、冲锋喇叭声,终于,灰军装挺着亮森森的刺刀冲入了红头巾的阵地,短兵相接。   张智成面色冷厉,一刀刀砍翻冲上来的平远军士兵,大喊道:“杀尽清妖!”   雪亮的刀片飞舞,数百名红头巾猛虎般涌上。   一排排飞奔的刺刀与红头巾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即,叮当脆响和闷哼声中,数不清的刺刀和雪亮刀片在高速运动中撞击,第一波冲击不可避免,红头巾雪刀手齐刷刷倒下一排,但随后陷入近身混战,钢刀可就不再吃亏,反而短小腾挪,更有发挥余地。   肉搏战,比拼的就是意志,或许枪林弹雨中的冲锋你不会害怕,但冷兵器下,寒刃捅破你同伴的胸膛肚皮,一下下朝你招呼,四处的惨叫声,那种令人从心里战栗的感觉是对一个人意志最大的考验。   实际上白刃战很多时候胜利者伤亡率不高,因为很快一方就会意志崩溃,四散奔逃,转而被胜利一方大肆追杀。   但马庄战壕旁,却是一场惨烈无比的较量,没有一方后退,双方尸体越堆越高,喊杀声越来越响。   一波波好像永无止境的撞击。   几百步外,正在组织洋枪队凭借房屋、树木掩护布下第二道防线的李世贤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想象过手下凶悍无比的雪刀队在平远军炮火下会有覆灭的一天,但却从来没想过雪刀队会被平远军的刺刀海淹没,会被平远军战士一命换一命的给拼掉。   这一刻,“妖兵”这个词不由自主的就被他抛之脑后,只觉得这是对面前军队的一种亵渎。   攻击!攻击!攻击!   平远军战士永不会停歇的发起着一次次死亡冲锋!不管多少士兵倒下,寒气森森的刺刀很快又汇聚成海,不知疲倦!悍不畏死!   看看左右,洋枪手尽皆面如土色,李世贤心里长叹一声,知道,完了!   此时南线各处,杀声四起,从天空鸟瞰,密密麻麻的灰军装士兵漫山遍野的涌上,小溪中,战壕中,到处都是惨烈的拼杀。   这场震撼后世的白刃会战,其惨烈程度又岂是后世银幕中所能展现?   “平远军的刺刀海洋,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毁了反抗军的意志,中国南部军队以及其残酷的形式向全世界宣布,他们是远东大陆一枝最具决定性的力量。”   几个月后,《泰晤士报》报道这次战役时,采用了上述说法。   ……   忠王府书房,李秀成一脸阴霾。   南线一处处兵团被击溃的消息飞一般报进王府,虽然城内尚有数万军马,但李秀成知道,这些临时召集的民丁上战场与平远军厮杀,那只会引来更大的溃败。   守城?东门外那好像永不停歇的炮火震的城内大地好似都一阵阵摇晃,令人心烦意乱。   “殿前军呢?怎么还没到?”李秀成踱着步,心中烦躁,   书案前,坐着一名长须清雅老者,平静无比。   “先生现在何以教我?”李秀成看向了老者。   老者淡淡道:“弃城西走。”   李秀成苦笑:“去九江么?只怕……”喟然长叹,颇有些心灰意冷。   老者淡淡道:“非也,为今之计,王爷若想东山再起,只有西遁,去青海。”   李秀成一呆,愕然看向老者,这位公平党魁首,号称有十万党众跟随的公平党大当家陆月亭。   陆月亭一年前来投,李秀成开始不以为意,但因其与那威震八方但变节降清的苏红娘关系匪浅,是以李秀成接见了他,一谈之下,立时引为上宾,开始对这老头不肯剪辫子还不以为然,但老先生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去留随心,剪不剪的乃是自由,倒也不必太过拘泥,将来之社会,要的就是这自由。何况他多在清境活动,这辫子不剪也罢。   挖战壕也是陆月亭的主意,果然最大限度限制了平远军的战力,虽然现今败势已成,但平远军却也必然遭受了自抗英法之后最严重的减员。   据说这战法是看的苏红娘的兵书。   李秀成心中佩服之余不由得对那苏红娘更是悠然神往,陆先生不过是苏红娘的幕僚,就历练的这般人才,那苏红娘又是何等人物?只是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而陆先生也早说过,南昌不可持久,早晚陷落,任翻江倒海,也难以回天。   只是现今,何去何从?青海,又是个什么地方?   陆月亭捻着胡须,淡淡道:“老夫前些年去青海游历过,那里地广人稀,地形奇异,大漠草原深山密林皆险,清人势力极为薄弱,又有二十五族,不归教化,对清人阳奉阴违,自有其一方天地。”   “天国地处繁华,今陷入南北夹攻之境,败局已成,虽惋惜,却也无力回天,忠王切不可计较一时之成败,西入青海,结缘二十五族,而那二十五族又与西南藏人多所仇怨,王爷可利用之,得二十五族之心,徐图发展。”   “天国一旦沦陷,则清人南北集团早晚必有一战,就算知道王爷潜入西疆,南北必都无暇顾及,王爷可趁机养精蓄锐,只待天下变起,再兵进中原。”   “我观南朝强盛,只怕与西方诸国早晚必起争端,王爷只需忍一时之气,必有卷土重来之时。”   说着陆月亭笑道:“殿前军两万将士,均等忠王号令,忠王有这两万精锐,必可一路长征,打破清人层层阻挠,只要到得青海,大事成矣。我与二十五族诸多头人相识,王爷也不必为客入异乡有所顾虑。”   李秀成微微蹙眉,原来殿前军迟迟没进入南昌战场,却是他假传自己之令准备西征呢。   陆月亭看得出他不悦,叹息道:“王爷,就算殿前军进南昌,也不过多添几缕忠魂而已。”   李秀成默默不语。   陆月亭又道:“青海虽贫瘠,但也非无可取之处,民风彪悍,只要得二十五族之心,王爷兵源自不成问题,何况老夫很有些志同道合的西方朋友,自会资助王爷。南朝重商,讲究货物流通,若自香港置办军需,走私过境,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或许咱们能在青海造些枪炮也说不定。”   说着品了口茶,又道:“天国危如累丸,忠王西征,天京诸王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待忠王在青海站住了脚,再绸缪如何解天京危难。”他知道李秀成顾虑,一句句劝言皆是忠王心结。   李秀成听着,慢慢拿起了茶杯,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就听你的。”   1859年5月16日,被太平军盘踞数年的南昌城光复,发匪忠王不知所踪,数日后北朝在湖北境内发现大队太平军踪迹,本以为其欲与翼王北伐军汇合,立时层层围堵,谁知道发匪虚晃一枪,随即不见了踪影,半个月后,被其打破了几个州府抢粮,不久,才确切得出其沿着四川陕西交界西进的意图,但此时北朝,自也无暇再顾及这枝逃往西北贫瘠之地的发匪残部,想也早晚困死在茫茫大漠中。   平远军进入南昌,派米安民,俘虏的发匪总有三四万人,一部分没上过战阵,就地遣散,其余发为劳役修建铁路,三年之期,这期间自然要给其宣传教育洗脑,当然,沾满鲜血的兵卒将领被砍头的也不在少数。   狗娃被派了劳役,可他终于亲眼见到了白脸妖王,在广场上,那雍容华贵不可逼视的青年王爷很是给他们讲了一番话,劝他们安心劳作,三年之后,愿意当工兵的,欢迎留下,想回家娶妻的,也悉听尊便,更说他景祥说到做到,绝无虚言。   狗娃不知不觉就信了,他远远见过天王,可这一比较,怎么都觉得天王成了乡巴佬,摄政王金口玉言,那是没错的。   何况当天就提前人人派了饷银,原来这劳役,也有银子拿的,更吃到了白菜炖肉,虽然看不到几丝肉星,但比起附逆时惶惶不可终日的麻木生活,这简直就是天父说的天堂嘛!呸呸呸,什么天父,狗娃随即就吐了好几口唾液,不过是洋鬼子邪神,我呸!   叶昭呢,这段日子自然忙的很,南昌是发匪盘踞最久的重镇之一,快速赢得南昌民心乃是当务之急,更可以向发匪影响极深的各境传递出最友善的信息,就算发匪荼毒最烈之地,叶昭也不希望如同曾国藩一般,来个南京大屠杀。   派米送粮、走街串户、会见乡绅,叶昭亲力亲为,甚至学美国人总统竞选那样,召集民众在广场之上演讲,亲自讲解南朝政策,可真是开了中华之先例。   而叶昭抱着小男孩笑语殷殷的照片也上了《粤报》,甚至整个第一版就两个大字和一个标点,“万岁!”   各家报纸纷纷发电祝贺平远军南昌大捷,恭贺摄政王再造不世奇功。   旋即,苏红娘部进入江西,5月20日,摄政王令各部休整扩编,各镇扩编为万人左右。同时,摄政王向平远军各镇发出了“破南京,平发逆”的全军总动员令,号召全军英勇作战,向发匪盘踞的各据点发起最后的攻击,会师南京,剿灭发逆!   第五十三章 叶教授   叶昭就知道《粤报》的“万岁”会出问题,果不其然,兰贵人转来袁甲三的一道折子,袁甲三在折子里称《粤报》“妄言”、“置肃王与不义”,请查抄《粤报》云云。   叶昭自不好为《粤报》辩解,遂交给柏贵处理。   不两日,柏贵就用一套说辞搪塞上来,言道“万岁”一词不过庶民发自肺腑欢庆之意,乃是欢呼皇上万岁、皇太后万岁,英雄之平远军万岁。虽不妥,却也情有可原。   当然,柏贵也言道将会严厉申饬《粤报》,查办其责任人。   而广州这场小风波很快就被平远军各路在闽、皖、浙秋风扫落叶之势的胜利给冲淡,就算袁甲三等人,目光也都投在了三境战场上,眼见千秋功业、万民同庆之时,非要鼓捣出点事来好像也不合时宜,上谕中,圣母皇太后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下午阅了战报,叶昭又去其牵头的几个实验室转了一圈,叶昭主导的几个项目,涉及合成材料、化肥、制药等等。   其中主要进行的乃是化学合成染料、合成水杨酸、阿司匹林的研究、合成纤维的研究等。   傍晚和蓉儿用过莲子粥,叶昭又来到了广州大学,为夜校班授课。   广州大学位于扩建后的北城,实则本就是北城城郊,现今广州老城区早已渐渐扩张,广州人有了内外城之说,内城自是指城墙之内的老城区,外城则是指蓬勃发展之繁华新城区,北城墙已经有几段被拆掉,怕用不了多久,大部分城墙都会被拆毁。   广州大学占地百多亩,绿柳荫荫,湖光山色,石子路蜿蜒其中,一座座青墙黛瓦的古典小楼散落各处,环境极为雅致清幽。   天尚未黑,校园内的路灯却是一盏盏点亮,好似欢迎刚刚步入校园的叶昭。   叶昭所在的授课教室同样装有煤气灯,明亮宽阔,一排排木桌木椅,黑板粉笔,条件可称一流。   广州大学除了正常授课,还开展有多种形式的夜校班,主要进行中等程度的文化教育,报名参加培训的学员多为薪水不错而又有志向的技工、各衙门办事人员、见识过西方教育的富家子弟等等。   叶昭本来是不给夜校班授课的,但广州教育初起,广州大学这个最高等学府的师资力量被叶昭挤海绵似的恨不得挤出最后一滴水,各种夜校班那叫一个多,结果却是把自己给绕里面了,半个月前一位讲师得了病,至今未愈,学校教务处怎么都安排不开人手,最后给叶昭在西关的地址发了信,请他代几堂夜校班的课程,叶昭自也不好拒绝,何况这教育,说实话在叶昭眼里比战争更重要,虽然个人力量渺小,但能用上力的时候怎么也不好偷懒。   叶昭代的乃是“自然学”,实则包括了物理化学自然学等等各种学问。   南朝之教育制度,学科上的系统性,比欧洲尚领先几步,现今欧洲教育,正在向现代教育转变,就以剑桥大学为例,一直以古典学科作为主要教学内容,科学教育一直采用教授讲座的形式进行,各学科并未成为正式教学内容,数学一直占据着最主导的地位。   直到十年前,剑桥才设立了自然科学和道德科学两个荣誉学位考试,其自然科学,就是包括矿物学、生理学、化学、植物学、地质学等等,可这十年间,通过自然科学学位考试的学生也不过四十多人,自然科学教学内容的完善就更是任重道远。   反观广州,自小学就设立了自然学科,乃是和语文、数学并驾齐驱的三大学科之一,小学自然科学课本、中等教育自然科学课本直到大学教育自然科学课本都经过叶昭的审定,一百多年教育学摸索尝试下慢慢系统化的内容被他信手拈来,又以现阶段的条件结合,其循序渐进的教材却比西方规范许多,当然,现阶段下,西方教育的自然学科,也很难说有什么比较规范的教材。   虽然中国民众受教育程度比之欧洲社会不可同日而语,但现今欧洲受教育最好的主要还是贵族、上流阶层,下层阶级的受教育程度实则同中国半斤八两,这还是强国,要说葡萄牙等渐渐衰败的小国家,下层阶级文盲程度更是惨不忍睹。凭借着渐渐完善的教育制度,叶昭相信,中国与西方最强大文明国家之教育乃至科学发展,会逐渐拉近到一个水平线上,再不会出现后世的那种代差现象。   教务处的李老师领着叶昭进教室,热情洋溢的介绍:“叶教授乃是今天的代课老师,是我们学校自然学科的权威!”   李老师小脸泛光,说起叶教授的成就自是满脸自豪,西方教授都佩服的不行的科学家,给中国人大大争脸,也使得中方教师不至于在学校抬不起头来,当然,严格说起来,学校内教师大多数都应该算中国人,毕竟入了中国国籍的,可在李老师眼里,自然还是亲疏有别。   现今广州大学教师队伍分教授、高级讲师、讲师三个梯队,这种规范化又比剑桥大学早了二十年。   叶昭是唯一一名华人教授,其余两位华人教师均是讲师,在国外留过学的。   而且叶昭虽是客座教授,却拿了教授的全职薪金,任谁也没有话好讲。广州大学教授年薪3500银元以上,高级讲师1500—2500银元,讲师200—500银元,与二十年后剑桥大学的教师待遇基本相当,可谓是南国收入最高的阶层之一。   鉴于叶昭身兼几个实验室项目组的导师,年薪定为5000银元,叶昭倒也慨然受之,劳动所得不是?   李老师唾液横飞:“叶教授本来是不给夜校中级班授课的,今天我们很荣幸的请到了他,同学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叶教授。”   台下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学员们大多疑惑的看着叶昭,这个络腮胡美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虽然李老师吹嘘的邪乎,可怎么也感觉不如洋教授权威。   李老师走后,叶昭就笑着要大家翻开课本,讲起了今天的课程,乃是物理力学和原子的一些知识。   现今教材,叶昭自不能将后世知识尽皆披露,比如初中化学课本都知道的原子正负电子理论,就提也没提,现今尚没有技术手段证实的东西,自不能煞有其事的写入教材,倒是教授间可以讨论讨论,作为学术性文章讲一讲。   是以虽然说是中等教育,甚至高等教育,比之后世,却不能同日而语。   “所以说,脚踏车轮胎花纹,增加了摩擦力,这就是力学日常应用的一个典型例子。”   半堂课下来,学员们就信服的很了,洋教授有的中文生硬,有的更要配上翻译,往往辞不达意,而叶昭就不同了,深入浅出,洋教授一节课都不见得能令这些学员明白的道理,他几句话就能说清。   虽然不知道叶教授叶先生是不是真是广州大学自然学科的权威,但至少在授课上,那是比洋教授强了许多的。   “好了,大家都照书复习吧。”   讲了半堂课,给学员们留下消化的时间,叶昭就快步出了教室,外面长椅上,穿着月白小褂子嫩绿小裤子的蓉儿正百无聊赖的伸着小红绣花鞋在地上划圈圈,十七笔直站在她身侧。   见到叶昭出来,蓉儿马上跳下了长椅,跑到叶昭身前,声音还是那般稚嫩:“相公,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叶昭一笑,半个月多没见到自己,蓉儿这小家伙好像想自己的很呢,来代课还要跟着,刚刚也是,一定跟自己一样,就喝了一小碗莲子粥,说是留着肚子跟自己吃夜宵。   “啪”的摇开扇子,一边沿着长廊向外走,叶昭一边道:“干脆,去叨扰你姐姐一顿,观音山的厨子,有几个煮的菜挺有点意思。”   蓉儿从兜兜里摸出精致的小金表,看了眼,吐吐舌头,没吱声。   叶昭与妻妾的作息时间已经同兰贵人不属于一个世界,兰贵人是旧式作派,讲究早睡早起,现在赶过去,怕都睡了,早上三四点钟就会起床,蓉儿以前也是一般,早早睡下,三四点四五点的起来,可跟着叶昭,却渐渐学会睡懒觉了,有时候不用上学,相公又不在的时候,还偷偷睡懒觉睡到过九点十点的呢,不过蓉儿自然不敢跟相公说自己这般懒惰、不像话。   “怎样?去不去?”叶昭笑着问蓉儿。   蓉儿嘻嘻一笑,说:“去。”想想有相公撑腰,把姐姐闹起来也挺好玩的,不知道姐姐会不会骂相公,总之是没自己的事儿。   叶昭自不是想去闹兰贵人,有些事情需要同她交代,有蓉儿在,关系更显融洽,说起来,还真没怎么和蓉儿一起正正经经和她吃过几次饭。   看蓉儿,好像也挺期待的,蓉儿的小心思可什么都明白,她定也听过自己和两宫太后不和的传言,自然不希望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和她姐姐翻脸。   只是小家伙从来不会跟自己说这些就是了。   第五十四章 势力范围   观音山行宫已经颇具规模,虽未通煤气灯,但红纱灯笼密密麻麻,好似万千星光点点,映的红霞一片,蔚为壮观。高高的红墙,在起伏的丘陵间蜿蜒,曲曲折折地环绕在宫廷的周围。宫墙和宫殿的顶部,覆盖着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在明亮的阳光下宛如一幅绚烂的图画,各种宝塔似的建筑点缀其间,弥漫着庄严神秘的皇家气派。   一座雕梁画柱、精美绝伦的牌楼前,停着一架轿子,几名宦官领着十几名太监正将一匹黄丝帘挂在轿子上,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宫中官员忙碌成一团。   赏黄丝帘?围轿作幕,好大的荣耀。叶昭微觉诧异,不想看来两宫太后不但没入眠,反而在接见臣下,不知道是哪家臣工呢?   叶昭早已去了须,还没下马车,那边眼尖的太监立时就都颠颠跑过来,帮着掀帘子的掀帘子,趴在地上当垫脚的当垫脚,实则摄政王根本就没这些规矩,若不是恪于王爷严令,十七早就把这帮阴气怪异的阉人踢到一旁了。   众宦官太监忙着大献殷勤,可就把那边一溜轿子下来的男男女女给冷落了,蓉儿每人赏了这些太监几个银元,自然谀辞如潮,“谢福晋赏”“福晋娘娘吉祥”的谢赏声此起彼伏。   不用叶昭问,已经有太监颠颠的在旁边回禀,原来这溜轿子乃是刚刚南归的豫亲王家郡主和额驸来叩见太后。   豫亲王义道人在京城,不知道怎么小女儿端宁郡主和额驸却跑来了南朝,其时叶昭人在江西,正准备哪天见见她们呢。   要说这两位来做间谍什么的叶昭却是不信,这不是拍电影电视,哪来的那么邪乎?琢磨着多半豫亲王是在给自己找后路,现今京城的王公贵族强硬的极多,听闻甚至在同沙俄谈判,借款给沙俄修建西伯利亚铁路,以取得沙俄最大力度的支持,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呢,听得叶昭只是冷笑。   而豫亲王这般比较温和的宗室倒也有一些,这南北之争在他们眼里远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人又稀里糊涂的,能保住一世荣华就好。   叶昭和蓉儿下了马车后,端宁郡主同额驸过来见礼,端宁人长得秀气,斯斯文文的,目如点漆,灵动有神;额驸永寿,二十多岁,精壮魁梧,有着京城八旗宗室那种与生俱来的狂气,那眼珠子都能看天上去,就算在叶昭面前,也傲气的很。   这永寿弓马娴熟,同叶昭同一批考封的宗室子弟,当时那弓马上的本事能将叶昭甩到八里地外,而且很有志向,极想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来。在他眼里,叶昭和德斌差不多,就是那混吃等死的败家子,谁知道数年过去,昔日弓马皆劣的败家子成了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更举旗反抗朝廷,他又哪里服气?只想一刀一枪把这大言不惭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打回原形,可突然郡主南归,他不得不跟随来广州,心下老大的不乐意,奈何额驸地位远不及亲王郡主,只能乖乖听话,胸里可就憋着一股劲儿拧不过来。   现今见到叶昭,还是那小白脸模样,涂脂擦粉去做兔儿公倒是极品,永寿更是不服气。   也不知道叶昭看没看出永寿的七不服八不忿,只是微笑,也不多言。   看着这两口子,叶昭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倒是都没受自己什么牵连,妹夫崇绮在户部任员外郎,虽官卑职小,却也干的有声有色,而且说起来,妹夫在历史上可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整个清代唯一一位旗人状元,概因科举取士有“旗不点元”的潜规则,可崇绮实在文笔出色见识独到,加之阅卷时又不知其旗人身份,由两宫亲自点了状元,木已成舟,最后众大臣以“但凭文字,何论满汉”的结论,成就了这清代历史唯一一位旗人状元的美名。   其官运亨通,后来女儿还做了皇后。   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崇绮随荣禄逃亡保定,自觉对不起祖宗,其妻子儿子全家男女老幼点火自焚,崇绮闻得噩耗,遂自缢而死。   说起来人很多时候都很复杂,比如被鲁迅先生口诛笔伐的女师大校长,帮助北洋政府镇压学生运动,但日本侵华,她拒绝出任伪职,更多次与日军为难维护当地民众,后来被日军枪杀于河中,铮铮铁骨,也算为其并不完美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妹妹能嫁给崇绮,叶昭自然喜欢,这桩姻缘倒没有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而被破坏,历史上,崇绮也是与亲王家结亲的,只是是不是自己这个妹妹,就殊所难言了。   妹妹写过一封信来,只说一切都好,要自己万事小心,虽只寥寥数语,关切之情溢于其中。   大姐远嫁蒙古,安全却是无虑,僧格林沁回北京之时姐夫庆格尔泰也率部族精锐回了漠北,南北战事起,更写来信询问要不要他率部驰援,叶昭急忙谢绝,那可真是给他全族招祸呢。   对于自己姻亲车臣汗部,六王又岂能不加以防范?茫茫漠北,蒙古众部落更不知道多少恶狼盯着他领地呢,现今鞭长莫及,一旦他起事反抗北朝,必然招致各部落围攻,怕就是灭族之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与姐姐妹妹相会。   坐在宴席长桌上,想起自己亲人,叶昭仍有些怔忪。   华灯如火,殿内宫灯高悬,黄幔轻纱,黄澄澄一片。   钮钴禄氏和兰贵人并肩坐于正首宝座,设宴款待摄政王、摄政王福晋、端宁郡主以及额驸。   美味佳肴、琼浆玉液,仅仅猪肉就有十多种作法,什么樱桃肉、笋头肉丝、凉拌肉片等等,说起来简单,实则用各种鲜汁煨烧,极为繁复考究,味道各有鲜美,绝无一丝相似。   端宁郡主和额驸本来是要站着陪吃的,两宫特恩,准其落座,但两人半立半坐的姿势,怕也颇为难受。   “景祥,你刚刚去给大学堂授课来着?”钮钴禄氏好似清瘦了些,越发端庄秀丽,好奇的问叶昭。   兰贵人反而话不多了,更少跟叶昭说话。   叶昭笑道:“是。”   钮钴禄氏抿嘴笑道:“你可不胡闹呢,好好的去做教书先生,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叶昭就笑,端起酒杯道:“臣弟自罚一杯。”   钮钴禄氏就看向了端宁郡主和额驸,轻笑道:“咱广州有座大学堂,教人造枪造炮的学问,你们这位王叔,在这大学堂里做教书先生呢,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端宁郡主与钮钴禄氏乃是远亲,以前就见过钮钴禄氏几次,是以不是特别拘束,听了钮钴禄氏的话,好奇的看了叶昭几眼。   永寿则心里更是鄙夷,小白脸,倒也就是教书先生的那点本事。   钮钴禄氏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景祥,你在那大学领的俸禄一年就几千两银子吧?可快赶上你的官家钱粮了。”   叶昭就笑:“两位皇嫂别以为我是去敛财捞银子就好。”   永寿一呆,他年俸才几百两银子,这什么学堂?教书先生就赶上贝勒郡王的俸禄了?   钮钴禄氏一笑,道:“不长眼的人才会这么说呢。”又道:“蓉儿,你跟我说说,这天狗吞月是怎么来着?月亮反射的日头光,被咱这个大地球挡住,是不是?上次也没说明白你就走了。”   蓉儿在观音山住,怕更喜欢跟钮钴禄氏待在一起,钮钴禄氏不但喜欢她,还喜欢听她说这些科学故事,而她姐姐往往就板起脸来教训她,当然,兰贵人不是不好奇,但自然要有个姐姐的样子,不能显得妹妹比自己懂得多不是?   蓉儿点点小脑袋,说:“是呀,等相公的大学堂建成了观星台,就有几架能看得好远的千里镜,能看到月亮上的山呢,到时蓉儿陪太后去看好了。”   钮钴禄氏一脸疑惑道:“月亮上也有山么?”   蓉儿道:“是呀,一个大圆圈一个大圆圈的,跟咱们中国的山不一样。”等了下补了句:“和外国的山也不一样。”   叶昭只是微笑,也不插言,偶尔向兰贵人看去,和其目光相碰,兰贵人随即看向别处。   永寿却是听得目瞪口呆的,听不懂在说什么呢,这南国人,是不是都中邪了?太后她老人家说什么呢?   端宁郡主目中异彩连连,看着蓉儿,目光颇多羡慕。   ……   第二天叶昭却没想到收到了莎娃老妈的一封信,说是介绍一位朋友给叶昭认识,叶昭当时还琢磨,现在可不是插手沙俄内政的时机,更没有那个实力,但听听却也无妨,谁知道到了莎娃旅馆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   莎娃老妈介绍的是一个华人,在婆罗洲北部讨生活,唤作吴广义,三十多岁,常年跑海帮晒下的黑黝黝皮肤,看起来人倒也精明强干。   叶昭知道莎娃老妈不会平白无故介绍个不相干的人给自己认识,是以倒也不怠慢,在莎娃旅馆三楼的套间,约了吴广义喝茶。   莎娃老妈可比莎娃更懂入乡随俗,中文说的比莎娃可差不到哪去,几个月功夫而已,看来很是下了苦功。   客厅宽敞明亮,刺绣软垫的罗汉床沙发,古朴雅致,坐起来更是舒服的紧,墨色大理石茶几就更是东方风格,几腿上雕龙飞凤,那种厚重的东方古韵令人不自禁升起敬仰之意。   莎娃穿着白纱裙,高高盘起的金黄头发,高贵雅致,性感火辣无可言表,坐在叶昭身边,品着咖啡,矜持高傲的公主作派,单看现在的她,可谁也想不到在叶昭的床上,是多么听话乖巧把人骨头都给吸得酥掉的小尤物。   吴广义见这俄国母女都异常尊重叶昭,自不敢怠慢,心说看来玛琳娜这个朋友没有交错,或许这能打通关系。   叶昭知道,婆罗洲,实则就是后世印尼和马来西亚占据的加里曼丹岛,岛上颇多华人,更组成了一个个社团组织。   比如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的兰芳共和国,就是其中之一,实则兰芳共和国只是华侨组成的贸易公司,首领称为大统、太哥,随着荷兰人势力强盛,太哥的任命还需得到荷兰人的批准,称为“甲太”。   在婆罗洲,类似兰芳公司的这类华人社团尚有许多,互相间也时常争斗,而兰芳公司是婆罗洲上最后一个被荷兰人取缔的华人自治社团。   说起来,已经渐渐沦为欧洲二流国家的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势力还是极为庞大的,概因其势力被英国人赶出美洲大陆,非洲更是列强环绕插不上手去,其自然将重心放在了亚洲,放在了东印度群岛,现今其能拿的出手能创造价值的殖民地也仅剩东印度群岛了,南美的一处飞地和加勒比海上的一处小岛,可以忽略不计。   虽说在欧洲影响力直线下降,但在东方,这个昔日欧洲霸主,海上马车夫,却仍然是强大无比的存在,就算英国人,在东印度群岛一带,也不得不承认荷兰人的利益。   叶昭最近正同荷兰公使谈判,希望能同英国一样,取得在东印度群岛一带的平等贸易权,但荷兰公使极为强硬,一口回绝,叶昭可也体会到了,这西方列强再怎么忽悠你,现时条件下,就算欧洲二流国家,还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的,也没太把蓬勃发展的中国南部真正当盘菜。   有时候,或许赢得别人尊重的最佳途径就是发动一场战争并且打赢他。   当然,虽说中国历代一直没有庇护华侨的传统,反而歧视移民,但毕竟在远东一带影响深远,荷兰人多少还是有些顾忌,不然也不会等二十多年后中法战争爆发才趁机吞并婆罗洲上各华人社团,更要在清朝灭亡的1912年,才正式宣布对兰芳地区的占领。   叶昭现在自然不可能会去挑战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霸主地位,但如果有机会,打打擦边球还是可以的,怎么都要令荷兰人重视中国在东印度群岛一带的贸易利益,更要延缓其吞并、占领东印度群岛上林立的小王国的步伐。   是以当吴广义说起他是戴燕王国子民时叶昭不由得就关注起来,笑着问道:“戴燕王国?”好似有点印象,但记不大清了。   吴广义道:“是,我们本是大清属民,我国开国君主吴元盛是兰芳公司第一代大哥罗方伯的结义兄弟,因戴燕国王残暴,先君杀之,戴燕国民遂拥戴先君为国王,传到现今,已经是第四代了,不瞒叶先生,现今戴燕国主乃是在下宗亲。”   他倒是开宗明义,不过却也尽量说的委婉了,实则在南洋,自认是前朝子民而拒绝承认满清对中国合法统治的华侨可不在少数,就拿戴燕王国来说,其开国君主也好,兰芳公司创始人也好,均是当年反清起事不成而流亡之人。   当然,数百年过去,加之现在南国强盛,势力渐渐扩张到东南亚,在东印度群岛一地,时常可见南国商人足迹,也偶能看到南国之报纸,口口相传更不必说了。   南国对于华人移民,报纸和口口宣传中,其态度明显和明、清都不同,明确承认移民为华人,受中国南方政府保护,而其渐渐淡化满清统治感的努力也令这些华人多少有了些认同,至于大部分华人,乃是清代开海禁而去南洋求生者,就更不必说了,一派欢欣鼓舞。   当然,南朝话虽说的漂亮,最后效果如何,也只能观望,而且感觉,荷兰人对华人的态度并无什么转变,反而有些步步紧逼之势。   就好似戴燕王国,荷兰人已经制造了几次冲突,看情形,怕是很快就会派兵吞没这个小小的国家,这也是吴广义来广州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南国经济贸易欣欣向荣,商人船队在东南亚出现的越发频繁,如果真如其所说,戴燕王国能得到南朝的庇护,或许就能逃过这场弥天大祸。   吴广义盘算着,字斟字酌的道:“西夷荷兰人在婆罗洲声势日张,今屡次起衅,意图侵略我戴燕王国,听玛琳娜女士讲,叶先生在广州是有大能量之人,不知道先生肯不肯帮我国国主脱困?”说着话,将一张千两银票送到几上,又道:“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他靠着结识的一名广州商人来南朝活动,却不得要领,又不敢贸贸然进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可巧他住在莎娃旅馆,有一天同老板娘玛琳娜女士饮酒之时将苦闷之事和盘托出,却不想玛琳娜女士说她有办法。   吴广义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也算病急乱投医,当下送了玛琳娜女士千两银子作为报酬,戴燕王国国小财弱,他现今已经是吐血硬撑呢。   不过见到叶昭仪表非凡,气度隐隐有龙虎在位之相,那火辣无比的西洋公主般的女郎陪侍左右,吴广义就隐隐觉得有了希望。   看着银票,叶昭就笑,说道:“吴先生请收起来吧,实则此事吴先生不必东奔西走,只需去总理衙门申诉,定也能得到回复,成不成的,却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吴广义一呆,以为叶昭嫌银子少,咬了咬牙,道:“叶先生,只要您肯帮忙,需要多少银子疏通打点,只要开下数来,在下定竭尽全力筹募。”   叶昭摆摆手道:“这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当然,你直接找我也可以,衙门间文函往来少了许多繁复环节,但以后再有这种事,只需去相关衙门即可,如此大事,你以为他们还敢坐地起价,收你的银子么?”   吴广义笑着说是是,心下自不以为然,见叶昭迟迟不拿那张银票,不禁有些着急,说道:“叶先生,您也说了,直接找了您,省下了许多奔波往来,这点茶钱虽不多,但是在下一点心意,权当一场辛苦,车马之资。”   叶昭笑了起来,这人的观念委实不好转变,只能慢慢来,中国官场上,好像没有银子就办不成事,古今亦然。   摇着折扇,叶昭道:“吴先生,这事儿啊,我倒可以和荷兰人说说,当然,也要看他们怎么说,总之以和为贵,总有解决的办法。”   吴广义一呆,说道:“您,您和荷兰人说?”   叶昭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当然不是。”吴广义犹豫着,又道:“还有一事不知道叶先生能不能帮忙,不过此事实在为难之际,在下,在下实在有些不好说……”   “你说说吧,能不能办的,说来听听。”叶昭接过了莎娃送上的紫葡萄。   吴广义语气越来越恭敬,道:“是,是这样,鄙国虽在海外,但无时不刻不心存妄想,承沐天朝之恩,若我国国主能得天朝册封,实乃举国之幸,只是萤火之光,自不量力,说出来徒惹先生笑,先生听过便罢,只当我妄语吧。”越说到后面越是没有底气,说起来也是,就戴燕王国那么芝麻绿豆大的地界儿,有那么几万蛮子属民,就自称王国,本就惹人笑,更莫说狮子大张嘴,妄图得到国朝的承认和册封了。   叶昭摇着折扇,琢磨着道:“此事再议吧。”这属国,你也得有资格才行,虽然不知道戴燕王国为何物,但想来能有国内一乡一县之境?何况虽然看似自己简简单单就能决定,但如果在后世史书上,那将是影响极为深远的一个事件,自己总要考虑清楚。   不知不觉的,叶昭才知道原来自己一言一行,很简单的一个决定,就可能会改写一个地区的历史,是以很多事,真的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了。   叶昭琢磨着,又道:“不过吴先生请放心,对于东南亚各境华人,国朝皇上、两宫太后、摄政王,必然会多方庇护,保得周全,争得权益,绝不会听任大伙被西夷欺凌。”   吴广义躬身道:“是,一切仰赖先生了。”   等吴广义告辞后,莎娃老妈笑着问:“亲王殿下,您准备教训荷兰佬了么?”她碧蓝眼眸闪着炽热之火,显然如果能因为她挑动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那可就太刺激了。尤其是面前这男人,一句话,就是万千勇敢无畏的士兵在烈火中拼杀、死亡,这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叶昭摇着折扇一笑,说:“再说吧。”   第五十五章 儿媳   广州饭店西域阁,叶昭接见了荷兰驻广州领事施耐德。   西域阁装潢偏向西方风格,却也挂了一排牛角纱灯,红色的穗子垂挂下来,穗子下面吊着美玉,平添几分肃穆和皇家气派。   施耐德四十多岁,身材极为高大肥壮,站在那里跟一座小肉山一般,极有压迫感。   品着茶,施耐德青碴胡子都在泛光,“亲王阁下,我不能理解贵国对于华侨的定义,您能认真详细的进行解释吗?”   昨天大将军府礼房正式照会各国,承认各国对南洋各殖民地华侨的统治地位,但希望各国将华侨同其公民平等对待,如果华侨受到不公正待遇,中国政府将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来维护各处华侨的权益。   这是南国政府正式的公文照会,可不是在自己的报纸上嚷嚷几嗓子那么简单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各国公使的反应叶昭不知道,但想来都在认真研究南国政府的这份照会,研究其对本国在南洋一带的殖民政策可能造成的影响。   实际上,现今在南洋有殖民地的也就是英国和荷兰两个国家,不过占据澳门的葡萄牙怕也要大大的惊诧一番了,毕竟澳门居住的大多数皆是华人。   给荷兰的照会中,南朝政府更明确指出,希望荷兰殖民当局慎重处理同婆罗洲各华侨社团的纠纷,南朝政府也时刻做好了充当调停人的角色。   听施耐德问,叶昭笑道:“领事先生,今日发给各国的补充副本文件中,对于华侨,有着清晰的定义。”   施耐德咬着烟斗,褐色眼珠盯着叶昭看了几眼,说道:“亲王阁下,贵国对移民的声明,我深表遗憾,也很难理解。婆罗洲的事务,贵国没有任何可以进行干涉的正当理由。”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领事先生放心,我们不会干涉贵国在南洋一带的任何行动,也请贵国尊重我国在南洋一带的通商权,尊重南洋华侨的正当权利。”   施耐德敲了敲烟斗,可第一次,在中国人面前敲烟斗感觉有些无力,盯着叶昭看了一会儿,说道:“亲王阁下,希望您能慎重考虑贵国在南洋的立场,您要知道,您的声明会令您很多朋友感到不愉快。”   叶昭微微点头,道:“领事先生,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这场谈话很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叶昭并不想塑造出一个咄咄逼人的新政权形象,但有些事必须要做,何况保护侨民,在西方世界看来很正当的要求,就算刺痛某些人,那也顾不得了。   品着茶,却听脚步声响,香风袭人,女子娇嫩温软的声音:“主子,我帮您泡杯咖啡?”转头,却是饭店经理,一身嫩绿绸缎袄裤的瓜尔佳氏,会说话的水汪汪媚眼,白皙粉嫩的瓜子脸,身段苗条,小腰肢一扭一扭的颇为撩人,加上那贴身的嫩绿绸缎小袄褂小裤子,更显水灵灵的妩媚轻柔。   “不要了。”叶昭笑着摆摆手,又道:“坐吧。”指了指隔着茶几身侧的宽大沙发。   瓜尔佳氏笑道:“奴才不敢。”她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别样的风情。   “叫你坐就坐,洋鬼子坐得,怎么你就坐不得。”叶昭笑着做了个有力的手势,说:“坐下。”   “那,奴才谢主子。”瓜尔佳氏轻盈盈坐在了那乳白色宽大沙发里,绣花鞋踩在红地毯上,好似有些不习惯,拘谨的向后缩了缩。   叶昭笑道:“你呀,怎么说也是新式管理人才,咱广州酒店的经理,就不要整天奴才主子的挂在嘴边了,早跟你说过,不卑不亢,对洋鬼子这样,对达官贵人也要这样。”   瓜尔佳氏抿嘴一笑:“主子,奴才跟别人都能不卑不亢,可主子太英雄,奴才不敢。奴才跟主子说话,心都跳得厉害呢。”   叶昭笑了笑,道:“我看你胆子倒大的很呢。”   瓜尔佳氏美眸如波,伸出白嫩嫩小手捏着食指和拇指比划道:“奴才的胆子就这么大点儿,全在主子威风里呢。”   叶昭就笑,这瓜尔佳氏或许性格如此,或许多少有点讨好献媚,但和她说话倒是蛮轻松的。   “你公公还好吧?”叶昭端起茶杯抿了口,问道。   提起穆特恩,瓜尔佳氏忙一整脸色,说道:“是,身子骨还好,每日种花浇地,心情也大好了。”   “心情好就好,笑一笑十年少,有你这会讨人喜欢的人在旁边说话,你公公也算有福了。”叶昭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不伦不类,哪有这么说儿媳和公公关系的?放现今,怎么都感觉别扭。这要是跟别人说,怕都能抽自己嘴巴。   瓜尔佳氏却不以为意,又是抿嘴一笑:“主子,奴才可不敢这么跟公公说话,不然公公非得骂死奴才不可,主子宽宏,也喜欢和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破落户说说话,可我家公公严肃着呢,奴才可不敢跟他说笑。”   叶昭就笑,微微点头。   瓜尔佳氏妩媚眼珠转了转,问道:“主子,奴才听说主子给各国下了命令,要保护咱大清海外的子民?”   叶昭道:“那不是命令,是照会。”   瓜尔佳氏道:“奴才觉得差不多吧?都是这意思。”   叶昭心说差多了,倒也不好跟她解释,转头问道:“你说好不好啊?”   “当然好。”瓜尔佳氏一脸赞叹:“也就主子这么能耐,收拾的洋人服服帖帖的,要依着奴才,这些洋人就都送到宁古塔去,男的做苦力,女的给主子为奴。”   叶昭笑道:“怎么对洋鬼子这么苦大仇深?”其实知道瓜尔佳氏也算有些见识,说这些话不过逗自己开心罢了。   说着话倒是想起了关外的庄子,其中一个庄子可是有许多沙俄女奴呢,这些田产六王尚未充公,自己也无暇顾及,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不是奴才看不上他们,主子您说说,他们那眼珠子,啥色儿的都有,可多吓人?叫人心里都发毛,跟鬼似的。”   “好了,该走了!”叶昭笑着起身,瓜尔佳氏忙也轻盈站起,说:“奴才恭送主子。”   走廊里同样挂着一溜红纱灯笼,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走没两步,叶昭微微一怔,却见前方大踏步走来一个穿着青色夹纱绸袍小老头,正是穆特恩,只是满脸怒容,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本来还在笑吟吟跟叶昭搭话的瓜尔佳氏忙收敛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穆特恩尚未走到近前,就被两名深蓝制服的侍卫拦下,侍卫们却是根本不认得他是谁,穆特恩怒气冲冲想推开侍卫,却反而被推得倒退几步,险些踉跄摔倒。   穆特恩身后两名家奴看样子还想动手,被穆特恩铁青着脸拦下。   瓜尔佳氏已经快步走过去,给公公请安,又诧异问道:“阿玛,您怎么来了?”穆特恩经常训斥她,要她不许抛头露脸,瓜尔佳氏虽不顶嘴,却也绝不听他的,两人在家里势成水火,但毕竟老头有头有脸,想也不会跑到这里来闹。   叶昭这时也走了过来,皱眉对刚刚那推开老头的侍卫道:“穆特恩将军你不认识么?快些赔罪。”   侍卫忙上前赔礼,穆特恩冷着脸摆摆手,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躬身道:“王爷!”、   叶昭摆摆手,说道:“你们聊。”自不会参与他们的家事,可走没两步,就听穆特恩的声音:“你干的好事儿,多伦被洋鬼子抓起来了你知道么?”   叶昭一怔,停下了脚步。   穆特恩是冲瓜尔佳氏说的这话,瓜尔佳氏也是一脸错愕,问道:“阿玛,他去和洋鬼子赌钱么?”   穆特恩压着怒火,沉声道:“法国使馆有个洋鬼子叫亨利,和你关系怎样?”   瓜尔佳氏奇道:“阿玛,您这话什么意思?天地良心,儿媳可不认识什么亨利哈利的!”   穆特恩逼问道:“他在酒馆说跟你跳过舞,还说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言语,多伦听了,就跟他干起来了,酒馆离洋鬼子的使馆极近,wrshu.com这一闹,洋鬼子就来了人,把多伦抓使馆去了。这洋鬼子,你还说不认识?”   瓜尔佳氏气道:“阿玛,别人在外面嚼舌根,旁人说说也还罢了,怎么您也这么说?”   穆特恩脸色稍和,说道:“不管怎样,你先把人救出来。”   洋人使馆,穆特恩跟广州城几名故旧都问了,却是没什么门路,要说和洋人打交道,那得是总理衙门,可穆特恩自不认识总理衙门的人,何况他又好面子,南朝官员在他眼里可都跟仇人差不多,又怎肯上门求助?   思来想去,儿媳主理广州饭店,认识洋人应该不在少数,只能看看她有什么办法了。   瓜尔佳氏听了穆特恩的话一呆,她会说话,也会做人,洋人们大多很喜欢她,但她可从来没有交过什么洋鬼子朋友,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都无。   “穆帅,这事儿啊,我去办吧。”叶昭插了嘴,不等穆特恩说话,他就笑道:“这可不是因为您的面子,只要是大清子民,这被洋人抓去使馆,我都得管不是?”   穆特恩脸色这才缓和,想了想,躬身道:“谢王爷。”看着叶昭,眼神不免有些复杂,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叶昭摆摆手,说:“这些洋鬼子,可越来越不成话了,您等我信儿吧。”转身,带着侍卫们浩浩荡荡而去。   第五十六章 朱家有女   在讲台上讲解元素基本知识,叶昭还在琢磨着多伦的事儿,帖子送过去,人自然很快被放出来了,听手下人回来讲,好似很是吃了些苦头。   这件事自然交给了总理衙门去处理,事事都摄政王出面,也太给这些个洋人作脸了。   叶昭严令,要总理衙门一定给法国人个教训,将亨利驱逐出境是最低的底线。   想想这些洋人,擅自在广州地面上抓人,可真是骄横惯了,据说这个亨利来广州不久,但也可见列强高高在上的心态。   或许西方科学界、部分上流阶层、大部分商人、有见识的政客对于中国南部之变化有着清醒的认识,但同样,也有很多抱有偏见的欧洲人不是那么好转变的。   卧薪尝胆吧,现今也实在不是同列强交恶的时机,何况一点点发出中国人自己的声音,也算达到了目的。   有郁闷之事,自然也有令人振奋之事,桑切斯老头鼓捣出了一台功率大约一百千瓦的发动机,好几吨重,但转子转动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出问题,现在正在完善中。   一百千瓦的发电机,在后世别说工业生产,就算家庭供电,怕也就勉强能供应百户家庭的用电,但在现今,却委实是巨无霸的存在,理论上能带动多少电灯?整个广州又才多少灯泡?   比煤气灯便宜许多的电能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就不说了,在工业上,更会引起一次新技术的革命,自己领导的项目几乎都可以从中受益,比如电解氢技术对化肥生产的促进作用,比如部分机床的改良,当然,这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各种因为电能广泛应用出现的新技术互相促进互相发展,一次全新的工业革命。   戴维斯在汽油轮机上好像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作为实验品的四冲程煤气内燃机已经诞生,随即而来的就是按照煤气内燃机原理研究用汽油甚或柴油代替煤气的可行性。   现今采用蒸馏法,能从原油中提炼百分之十几的汽油,效率极低,而且泰西国家因为汽油没有用武之地,也不大重视,但南国科学界,却将其视为一种比煤气更易携带而且容易提炼的燃料,给了戴维斯绝佳的动力。   战场上,平远军各路捷报频传,现今平远军五镇兵马正对太平军盘踞的据点展开猛烈攻击,只有神保的第一镇减员极其严重退到长沙休整,同时监视岳州湘军大营动向。   苏红娘兵团,在皖南连战连捷,兵锋直指南京,秦日纲的南征军退守绍兴一带,赵三宝已经收复浙江钱塘江北大部分区域,正集结各路人马准备给秦日纲最后的一击。   同北朝谈判中,现在争论的焦点乃是长江南岸苏松一地归属,南朝要求北国撤去苏州大营,苏松一地清军退回长江北岸,以使平远军各路可对南京形成夹攻之势。   北国使者自然拒绝,南朝态度更是强硬,言道北国若不裁撤苏州大营,平远军将不得不撕毁临时停战协议,以武力解除苏松一带北国武装。   调停国自然大和稀泥,现今谈判处于胶着状态,但从地理环境、调停国希望快点平定发匪的意愿等等多方面因素分析,只怕北国在苏松一地归属上非得退让不可。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叶昭心情却好不起来,荷兰人、法国人实在有些添堵,让人心里就不痛快。   今日是叶昭给夜校班讲的最后一堂课,下课的时候学员们自发的以热烈掌声欢送叶昭,算是给叶昭的夜校代课生涯暂时划上了一个分号,叶昭也知道,怕短时间内,自己很难摆脱再次帮人代课的处境。   来到红墙黛瓦的化学楼,叶昭直上三楼,同一楼大教室涌出的另一个夜校班的学员们擦肩而过。   青色水磨石地面,走廊上挂着璀璨吊灯,两旁教室的门窗檀木镂花,古香古韵,叶昭对于广州大学的条件还是相当满意的。   “嘭”,化学实验室里蹿出一个人影,撞得叶昭下巴一阵生疼,也亏叶昭体质特异,下盘极稳,不然非被撞个仰八叉不可。   “对不起对不起”,娇嫩的声音,随即两人对望,立时大眼瞪小眼。   叶昭面前,站着一名淡青制服的精致女孩儿,朱丝丝,烫得微微弯曲的长发,棕黄皮鞋,制服笔挺,酥胸翘臀的优美曲线恰到好处的呈现,那叫一个精致啊,可真令叶昭升起了惊艳的感觉。   “你的脑壳也太硬了吧?”叶昭揉着下巴,皱眉看着她,又问道:“干嘛?妖里妖气的,去相亲么?”其实被叶昭评为妖里妖气,那肯定就美得紧了。   本来的歉意早就烟消云散,再听叶昭狗嘴吐不出象牙,朱丝丝扳着精致的俏脸道:“你管!”却马上满带警惕的目光看着叶昭,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是不是想搞破坏?!”还真是不失警察本色。   叶昭问道:“你来干甚么?”实验室的门没上锁,本就是给叶昭留的,他来取一份研究材料。   “你管不着!”朱丝丝怕是比南朝谈判使者态度还强硬。   叶昭耸耸肩,随即进了实验室,朱丝丝一呆,就追了进来,说:“喂,你可别乱来,这里面东西金贵着呢,碰坏了,你赔不起!”   叶昭说道:“我一把火点了它也赔得起。”反正在朱丝丝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纨绔习气又上来了。   说着话,叶昭拿出钥匙,开了靠墙的铁箱,从里面拿出一叠材料,又锁了箱子,转头,却见一张实验桌上的气体制造器也就是启普发生器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叶昭微微蹙眉,说道:“谁干的?”   朱丝丝俏脸微带尴尬,嘴唇动了动,蚊鸣般说:“我,我不小心弄坏的……”刚才心慌意乱下想走,可现在想想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溜掉,那不成贼了?看起来叶昭好像又认识化学实验室的人,问了,就不能不答,朱丝丝一向是个极认真的人。可在叶昭面前直承闯了祸,心里尴尬就别提了,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她教训叶昭的份儿。   叶昭讶然看着她,说:“你弄坏的?”   “是,你,你知道多少钱吗?我分期赔。”朱丝丝尴尬的说。   叶昭笑道:“几个玻璃罐,也不值几个钱,而且呀,你也没弄坏它。”说着就走过去,将那橡胶管、橡胶活塞瓶口一个个接起来,嘴里道:“笨死了,敢情就是管杀不管埋。”   启普发生器,是本世纪初荷兰人发明的,乃是实验室提取氢气、二氧化碳、硫化氢等气体的仪器,可构造虽简单,却一直用到后世百多年后,基本就没发生过什么变化。   朱丝丝也报了夜校班,不过是偏向法律社会学科的授课班,主要讲的就是法学、社会结构等等知识,自然学科一个星期才一堂,不过是给学员开阔视野用。   现今偏科也说不得了,毕竟基础教育条件在这儿摆着呢。   给朱丝丝他们授自然科学课的洋人讲师喜欢卖弄,今天就把启普发生器带去了课堂,制造氢气给点着个大火团,看着学生们满脸惊讶以为他变魔法一般的表情他就老大的满足。   下课了要朱丝丝等人帮忙把仪器送还实验室,他有事先走了,告诉朱丝丝说不用锁门,有人来拿东西,朱丝丝是巡长,洋人讲师对她放心的很。   可朱丝丝见这瓶瓶罐罐串一起的东西这般神奇,不免好奇,研究了一会儿,却不小心就把一个橡胶导管给拿了下来,结果就越弄越乱,最后瓶瓶罐罐拆下来一堆,却不知道怎么安上了。   见叶昭三下五除二就把瓶瓶罐罐还原,朱丝丝惊讶的睁着大眼睛,随即就听叶昭讥讽自己,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就你能!”不过不管怎么说,本以为闯了天大的祸,现今轻轻松松解决,可真是长吁了一口气。   叶昭和朱丝丝并肩出了实验室,叶昭锁了门,说道:“别以为里面仪器多金贵,没上锁的这些盆盆罐罐,你就全砸光了,一个月的薪水也赔得起,当然,知识就是力量,有些东西说它无价也就无价,就说这造气的仪器,如果全世界就一个人懂行,那它就是无价之宝。”   出门就看到了十七,朱丝丝这个无奈啊,怎么求学还要带个小丫头,身边没女人活不了么?荒淫的近乎无耻了。   “你帮人拿的东西急不急?要送过去么?”朱丝丝想了想,问叶昭。   叶昭摆了摆手。   朱丝丝道:“那我请你吃饭吧。”   叶昭惊讶的看着她,说:“你请我吃饭?”   朱丝丝道:“是,刚刚你帮了我的忙,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叶昭就笑:“算了,举手之劳而已。”虽说朱丝丝恩怨分明,可跟她吃饭怕也吃不出什么好来,三句话估计能呛自己两句。   “那我给你钱,你自己买了吃。”朱丝丝就掏荷包,她也绝不会因为比叶昭穷就不好意思同叶昭谈钱,就不好意思赔叶昭钱,光明磊落,可是从骨子里的骄傲。   叶昭揉揉鼻子,道:“算了,那你请我吃饭吧。”唤过十七,将材料给她,叫她先行送回府。   广州大学内不许马车行驶,叶昭的马车也停在了校园外,现今拥有厢式马车者大概同后世八十年代的私家车一样金贵,比起步行学子,马车一族自然就显得高人一等。   不过朱丝丝上叶昭的马车时想来没有后世女学生傍大款的谨小慎微,没嫌弃叶昭车里脂粉气太重就不错了。   见叶昭不时看自己刚烫的头发,朱丝丝就瞪了他一眼,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是郭自强非拉她烫的。   广州出现了第一家女子美发店,刚刚问世的烫发药水成了其最大卖点,泰和行资助的法国人研制,比之叶昭前世烫发药水又早诞生了十年,实际上,这个烫发药水的发明者也不懂其理论,只知道这种他调配的药水能在热烫时最大程度保持头发的弯曲,但叶昭可是懂,用化学原理解释,就是药剂使得头发的二硫键断裂,氧化重新排列,实际上是很伤头发的,叶昭觉得,还不如就单纯用器具加热来烫头发呢。   不过所谓烫发药水确实是个好卖点,价格又平民,尤其是几位名流阔太太烫发之后,很快就风行起来。   对于烫发,叶昭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过烫发风潮从东方流传到西方,倒也挺好玩的。   “去哪吃?广州饭店?”坐在马车里,朱丝丝问,请这个败家子,自然要去比较高档的地方。   叶昭就笑,心说确实,这不是电影电视,穷孩子请富家子吃路边摊,愣把富家子吃的服服帖帖的,好似天上地下,都没这般美味。实则如果习惯自己这个摄政王日常的膳食,那菜肉都能做出花儿,一个肉丸子就能吃出三四种鲜美滋味来,又哪里会吃得出路边摊小吃有多么美味?自己有时候喜欢吃路边小吃,更多的是一种怀念罢了。   “去神仙居吧。”叶昭说。   朱丝丝一怔,瞪着叶昭:“你说什么?”不怪她反应大,神仙居顾名思义,那真是神仙地界,富家子弟的销金窟,饭菜美味不说,富家子弟们流连忘返实则是因为这是一个高档吸鸦片的场所,没有烟馆的三教九流、烟雾缭绕和喧杂,有的是酒足饭饱后躺在罗汉床沙发亦或火炕上美美的吃上几个烟泡,若愿意,更可以吃烟泡时叫几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来服侍,捶腿捏胸,软语温存,有的美人儿甚至还可以陪着你一起吃,那快活滋味赛过神仙,神仙居之名实至名归。   叶昭笑道:“你误会了,我是喜欢吃它的一道香菜蒸鱼,稍微有那么点意思,和我家厨子的手法各有千秋。”他说的自然是真话。   朱丝丝眨巴着清澈动人的大眼睛看了叶昭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叶昭一笑,喊了声:“去神仙居。”马车缓缓启动。   ……   神仙居在莎娃旅馆斜对面,古朴的阁楼建筑,同莎娃旅馆明快的时代特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神仙居没有大堂,隔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阁子,阁间的墙壁乃是真材实料的砖石垒砌,隔音效果极好,走在长廊红地毯上,天花板垂下一串串红红八角灯笼,丝毫没有大烟馆的那种萎靡感觉。   不过朱丝丝这个西关巡长,对其底细那还不一清二楚?   两人要了一个小阁间,布局雅致,红色的小炕桌,炕上铺着柔软红毡,摆着几个紫缎子靠垫,坐上去极为舒服。   朱丝丝没脱鞋,套上鞋套半跪半坐在炕桌旁,叶昭就笑:“野天足有那么金贵吗?人家那鞋套是给大家闺秀、三寸金莲准备的。”   朱丝丝瞪着叶昭,说:“就这一顿,以后再跟你吃饭我朱丝丝自己把眼珠子抠出来。”   旁边伙计上了茶,又问了两位要的菜式,随即就出去忙活,轻轻带上了门。   “西关越来越繁华了,这几个区就你西关最好吧?怎么,你这一没权二没势的巡长就没人排挤你,没人想来占你的位儿?把你发边境当巡长去?这西关可是花花世界啊。”叶昭品着茶,笑呵呵的问。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你天天混吃等死知道什么呀?我们巡捕厅纪律严着呢,你以为还你家长辈那时代啊,就知道捞钱。”看叶昭作派,他家长辈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叶昭一笑:“混吃等死也比你能耐啊,最少啊,我管杀也管埋。”   朱丝丝未免有些糗,说心里话,她有时候倒也挺佩服叶昭的,干巡捕的时候就是,说话很有些见地,而很多事,这个色狼看似没个章法,却总能把事情干好,比如哥哥的婚事,又比如今天这个造气机,这个人,总令人会产生意外的感觉。   “喂,你现在报的哪个班?以后好好学,可别就知道花家里的钱,自己不会赚钱,你又大手大脚的,等没了钱,你就知道什么是遭罪了,就你现在的跟班,你的那些小姨太太们,谁也不会跟着你了。”   难得的,朱丝丝有了些耐心,来劝劝这个不着四六的家伙,说着话又道:“可也难说,别的太太我没和她们聊过天,花姬会跟着你的吧?你呀,对她好点。”随即也奇怪,这家伙,自己凭什么就觉得花姬会跟着他呢?   叶昭听她说的真诚,就点点头,说:“嗯,我心里有数。”   一盘盘菜肴上来,朱丝丝尝了一筷子鱼肉,确实鲜美异常,不怪这败家子想吃。   “丝丝啊,干脆你拜我作大哥吧,我跟你说,跟了我这个大哥,那以后可没人敢欺负你,你的抱负啊、志向啊,都能实现。”嘬了口酒,叶昭笑呵呵的说,确实挺喜欢朱丝丝的性格,有这么一个妹妹疼着宠着时常跟自己逗两句嘴可不挺有趣的吗?   “你想得美!”朱丝丝翻了个白眼,“你呀,做我弟弟还嫌小呢,一点都不成熟。你要是我弟弟,我一天打你八遍,非把你好吃懒做的劲儿给打过来不可。”   叶昭揉揉鼻子,说:“过了啊,怎么我也长你七八岁呢。”   毕竟现时礼仪观念不同后世,朱丝丝就不吭声了,却小声嘀咕句:“七老八十怎么了,为老不尊一样得挨骂。”   叶昭就笑,说:“没一点规矩,七老八十爱胡闹的,不叫为老不尊,那叫有童心。”   朱丝丝道:“叶大哥定是有童心的紧了,姨太太都是年纪极小的。”   叶昭禁不住笑,嘬了口酒,说道:“有进步,现在损人都会拐弯了。”   朱丝丝眨了眨眼睛,正色道:“叶昭,其实你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可能从小太被宠溺吧,所以胸无大志、好色成性,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变化很快,你再这样下去,怕以后就要吃苦了,好好学门手艺,别辜负老天给你的好皮囊。这话你爱听不爱听的,都记住,好不好?”   “恩,记住了。”叶昭笑着又道:“小时候吗?倒真是挺快活的。”自己怀念的,又是哪个小时候呢?   几口酒下肚,又聊起幼时,遇到这么个苦口婆心的女孩给自己讲道理,这些道理,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听人讲,隐隐就好像回到了前世,不过前世,这些道理好像都是亲人来讲,可没小女孩这般啰嗦的。叶昭只觉满腔的话想说,想了想笑道:“我唱首歌吧。”   朱丝丝讶然,说:“你喝多了?”   叶昭笑笑,用筷子轻敲碗面,敲了两下,摇摇头,转头喊道:“小二,小二哥!”   很快,伙计跑了过来,叶昭就递了张银票过去,说:“你去莎娃咖啡厅,把那儿的吉他给我借来,这是押金。”   伙计怔怔接过,问道:“什么东西?鸡什么?爷,小店里养有火鸡,您瞧瞧去?活蹦乱跳的,要哪个零碎您吱声,何必去和人借?”   “吉他!你去了说人家就知道,赶紧去!这是给你的!”说着话,叶昭扔给伙计一个银洋,立时,伙计激动的脸都抽搐了,这爷,也太大方了,连声道谢,快步而去。   朱丝丝撇撇嘴,自是对叶昭作派不以为然。   不大工夫,伙计就把吉他拿了来,心说原来是西洋琵琶,这名字可真怪,“鸡踏”?这不谁弹它骂谁么?   现今吉他和后世已经没甚分别,叶昭挑了挑弦,就唱了起来,《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琴音和叶昭的嗓音都是清澈无比,干净没有一丝杂音,穿透感极强,叶昭虽将一些歌词含糊过去,却半点没降低歌曲的美感。   一曲歌罢,叶昭就笑,说:“心里舒服多了!”没有KTV宣泄,在这儿唱唱歌也不错,尤其是又有朱丝丝这个很像现代性格的女孩儿在旁,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朱丝丝呆了会儿,就笑道:“你呀,就魏晋的狂士,干什么都不着边际,好好的唱什么?可歌唱得倒也好听,我说错了,你呀,看来饿不死,家业败光了,你就捧着这琵琶去西关大戏院卖唱,总能赚一口饭吃。”   叶昭就笑:“承您吉言,到时您得多捧场。”   朱丝丝道:“一定一定。”倒是觉得这色狼可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五十七章 竞折腰   长沙府湖南饭店大宴会厅,湖南军政官员、商贾名流齐聚,为刚刚到达长沙的摄政王洗尘,华灯之下,金银器皿灿灿生辉,一桌桌官员士绅坐得笔直,听摄政王祝酒训话。   湖南饭店实则就是原来长沙城内第一酒楼“德胜楼”,被锦二奶奶买下加以扩建,加了客房迎宾楼、西餐部、大宴客厅等等,刚刚恢复营业,乃是东方风韵十足的新式酒店,今晚之后,想也会成为湖南名流巨贾的新宠。   正在完善税收制度同时完善国家财政支出审核制度的南朝,将行政管理费亦或说公务支出限制在国家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十左右,属于后世西方国家中比重较高者,大约相当于共和国公务支出比重的三分之一。   中国历来是个人情社会,吃吃喝喝的官员接待之风从明清就养成了传统,要说一刀切不可能,但一定要限制,要形成完善的接待体制,不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官员们随之水涨船高,四菜一汤就变成了满汉全席。   何况叶昭也知道,现今条件下,如果真把官员限制为“公仆”,那只怕自己会很快垮台,很多事只能慢慢来。   不是公仆令其在完善的制度下慢慢行公仆之事,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仅仅喊口号只会是空中楼阁。   叶昭穿着便衣,黄缎子袄褂,却更显行云流水龙虎之气。   “让我们为长沙、为湖南的重获新生干杯。”叶昭高高举起酒杯,文武官员、商贾绅士,立时齐刷刷站起,都高举酒杯,喊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直和叶昭慷慨激昂的祝酒词风牛马不相及,叶昭虽觉滑稽,可也没办法,就是这么个社会不是?这没满屋子人战战兢兢磕头听自己训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衡州到长沙段铁路通车,也就是南部铁路网长沙到广州已经贯通,而衡州到长沙段更是全部使用的广州产钢轨,通车之际,叶昭自然要来走一走,看一看。   何况,此来长沙,更是进一步安抚湘民,尤其是湘西苗民和土家,民风彪悍,乃是湘军主力,现今许多人背井离乡跟着曾国藩去了岳州,这苗人和土家人聚集之地,就更要好生安抚一番,免得再生事端。   各路兵团在同太平军鏖战之时,南朝的剿匪运动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匪患主要集中在云贵一带,而与贵州四川交界的湘西之地,也是乱的可以。   没办法,很多时候义军、会党变为土匪只是一念之间,云贵一地本就不太平,地方武装林立,加之现今又多了许多股不服南朝统辖而落地为王的绿营残勇,那山大王土匪头子就更加多了,反而是广西一地,被红娘经营数年,尚算平稳,但有与云贵交界处以及深山密林中却也不乏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   平定各省匪患自是叶昭给各省总兵官的严令,也是当下云贵湘桂等地巡防军的首要之务。   南朝淡化武官在地方政府中的作用,各省巡防营由总兵官辖制,诸总兵官则直接听命与大将军府,与各省巡抚并无统属关系。   今日到场的文官有湖南巡抚郭敬之、布政使田一农、按察使顾精忠、提学使杜文全、盐运使梁崇明、监察局局总孔名世、巡捕厅厅长关云文等等。   现今省一级架构已经基本有了现代社会雏形,比如布政使,大概就相当于副省长加人事厅厅长,按察使省高院院长,盐运使省税务总局局长等等。   到场的武官则有平远军第一镇镇守总兵官神保、平远军第一镇副将刘曲祥、平远军第一镇参谋部总长郑奎、湖南全省陆路巡防总兵官赵璞玉等。   席上叶昭讲了讲两宫太后和他对湖南官员乡绅之期望,温言勉励了众人一番。   众文官武将莫不凛然而坐,这餐桌上酒肉虽丰盛,可谁又能坦然享用?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又说勇而无礼则乱,藩台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叶昭看向了同桌的湖南布政使田一农。   与摄政王同桌的官员地位最高,怕也是宴会厅中最不自在的团体,田一农本就躬着身,不敢看摄政王,此时听摄政王问话,袍袖一抖,险些将面前的酒杯带倒,他忽然就站了起来,脸色惨白,跪倒磕头:“卑职知罪,知罪!”   田一农下湘西安抚苗民,却激发民变,巡防营已经调去三千人马弹压,平远军第一镇也已经做好了驰援的准备。   叶昭看了他几眼,道:“起来吧,这事儿啊,也不能全怪你,这洪水不疏导,总有宣泄之日,你不过是个因头,也不必担这么大干系。”   “是,是,王爷圣明……”田一农连连磕头,随即就觉得这话混账,好像给自己辩解呢,忙道:“卑职万死!卑职万死!”   “起来吧。”叶昭摆了摆手,目光转向满厅官员,清声道:“爱民如子,这话千古传下来,也对也不对,要真把自己当父母官,当成百姓的衣食父母,那就不免飘飘然,要我说,为官者,该当战战兢兢,民才是我们之衣食父母。”   “是!”满座官员齐齐的答应。   ……   叶昭住在了湖南饭店后院三楼的豪华套房,整栋楼都被包了下来,几名商人被赶了出去,令叶昭也莫可奈何,自己这摄政王,比后世官员气焰可嚣张多了。   不过现今战时,加之湖南初定,又是湘军多年经营之地,曾国藩及整个湘军集团在湖南影响极深,小心些也是没办法的事。   广州产的沙发,好似软榻一般,一端可以支起来靠座,有些类似法兰西躺椅沙发,但做工繁复,支脚镂花雕兽,匠心独具,不及法兰西沙发之简洁明快,却古朴中多了几分厚重。   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茶几对面软墩上,湖南提学使老夫子杜文全正述说长沙各地办小学堂之进展。   老夫子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竟会成为一省之要员,也只能说人之际遇殊所难测了,从孩童之时就觉得摄政王迥异常人,可不是?这才几年功夫,就打下了偌大的河山。   此时的摄政王,比起几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似变了许多,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只是,你更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夫子,这可有阵子没见了,我那杜大哥还好吧?不赌了吧?”叶昭笑着问。   老夫子笑道:“王爷可别这么说,折杀老朽了,他呀,赌瘾戒了,现在在钢厂谋了个差,亏王爷还惦记着他,这小子哪来的福气?”   叶昭就笑,正想再说话,忽听外面一阵嘈杂,红檀木门后的两名蓝甲侍卫就从猫眼看出去,随即外面有人高声而又恭谨的道:“主子,抓到两名刺客,奴才们送去巡捕房?”   叶昭一怔,刺客?就做了个手势,蓝甲卫随即拉开门,对外面低声吩咐了几句。   工夫不大,几名侍卫推推搡搡推进来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男的铁塔一般的大汉,那脸跟黑锅底似的,身子明显比侍卫高出半头,穿着蓝布袍子,魁梧硬气;女的娇小,酒店服务员的红制服,吓得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那大汉进来不等侍卫推他,就扑通跪倒,声音洪钟般响亮:“王爷,草民不是刺客,草民乃是乾州人士,名叫白老亨。”   叶昭微微点头,这名字好似汉名,但既然是乾州人,那应该就是苗裔了,清代采取改土归流,苗人编户入籍等等政策,是以许多土家人苗人都改用和移植汉姓,随着时间推移,很多苗人其实和汉人已经无异。满清因为是蛮子入侵,占据了汉统文明世界,是以极力漂白自己的不合法性,对各少数族裔采用的政策也同汉统王朝截然不同,从客观角度,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的融合,促进了少数民族对中原王朝的认同感,因为汉统王朝,对于异族的轻蔑那是显而易见的。   白老亨嘭嘭的磕头,大声道:“王爷,请王爷收回成命,我们七丈沟十八寨苗人绝不敢抗拒天师,请王爷收回成命,饶了小的族人!”   叶昭“哦?”了一声,原来是七丈沟的苗人,七丈沟十几个寨子的苗人叛乱,巡防营已经调派三千人马前去弹压,现今巡防营配备步枪日多,三千军马,大概能有一千火器,加之湘境巡防,大多上战阵历练过,就算没有第一镇兵马驰援,想来灭掉几个苗寨不在话下。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叶昭打量着这大汉,看起来倒不似什么奸猾之人。   白老亨又磕了个头,“是!草民是十八寨第一寨的头人,事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乾州司卫下来的老爷,说草民寨子里出了许多北国贼逆,要抢寨子里的猪羊,寨子里有几个小伙子不懂规矩,和老爷们动了手,打伤了人。司卫老爷们走的时候撂下了狠话,说要杀光寨里的男女,草民回来听说这事,知道闯了大祸,急忙去乾州打听,就听说草民等十几个寨子被定了叛逆之罪,草民在乾州险些被拿住,没办法,只好来长沙鸣冤。”   “也刚好,就知道王爷来了长沙,白灵妹子又是咱山寨出来的,我就央她偷偷带我来见王爷,可,可就被侍卫老爷们抓住了,草民该死,该死,可草民的族人,真的没想谋叛,王爷明鉴,明鉴啊!”   叶昭淡淡道:“你的胆子可也算挺大了!”   白老亨旋即用力磕头,道:“草民冲撞王爷,被砍了脑袋是应该的,只求王爷大发慈悲,饶了十八寨苗人,王爷是佛是圣,苗人也是王爷子民,请王爷开恩!”说着,嘭嘭嘭磕头不已。   第五十八章 百转千回   叶昭静静的吸着烟,没有过滤嘴,有些呛,却怎么都感觉又有一种别样的清香,难道现今的烟丝都比后世好?   精美无比的雕木屏风旁,湖南巡抚郭敬之、巡防总兵官赵璞玉肃然而立,赵璞玉的额头微微有些冒汗,在红纱灯笼的淡淡光芒中泛出几分怪异,一身传统武官服饰,瘦脸僵硬,在叶昭眼里有些像鬼怪片里的前清僵尸。   赵璞玉乃是降将,本就谨小慎微,却不想眼见就捅了天大的篓子,苗人谋反之事虽然并不是他捏造,但未曾深查就遣兵去平叛,更闹到了摄政王面前,出了人命的话,这罪过可就大了,南朝政治气象,摄政王最忌讳用平民鲜血染红顶子的作派。   白老亨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南朝并没能建立起四通八达的电报网路,通电报者不过重要城镇,以湖南为例,电报通到省城长沙,其余受益者则为干线所经之沿途州府。   已经遣人快马六百里加急,令前去平叛之巡防步兵团原地待命,时间上或许来得及,可赵璞玉就怕中间环节出了差错,十八寨杀戮起,他的顶子甚或人头就会落地。   “一省武兵之首,却稀里糊涂的,你说说,怎么敢放心用你?”叶昭语气冷淡的很。   赵璞玉冷汗唰就下来了,腿一软,扑通跪倒,额头抵在红地毯上,只不敢说话。   叶昭又看向了郭敬之,叹气道:“公碇,如何收复湘人之心,你也要多思量思量了。”   郭敬之有些惭愧,躬身说:“是,学生惶恐。”他是真正叶昭一手提拔起来的,从中英法战争时的花城知县,到广州知府,再到这湖南巡抚,几年间连升数级,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在南朝,乃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叶昭掐灭烟蒂,道:“此事我已经发电回广州,令将军府吏房、兵房、内务局抽调人手,组成调查委员会,前来调查此次事件之详尽始末,涉及哪一路官员,依法惩处。”   郭敬之有些迷茫的点头。   叶昭又道:“以后这也会成为惯例,地方出了事,朝廷上不会再遣出什么钦差大臣,这事情都要从根儿上查明白,每一个证供、每一个经手人都会详细记录存档,若出了纰漏,不管十年八年,都要究其责任、办其枉法。”   郭敬之默默点头,体会着叶昭的话。   叶昭又看向了白老亨:“你起来吧,在长沙住几日,等调查组到了,你再陪着他们去乾州。”   “王爷圣明!”白老亨用力磕头,他虽然似懂非懂,但听得出,摄政王跟旁的官员可真的太不一样了,不怨名气这般的大。   ……   叶昭去长沙郊县视察的时候,荷兰领事施耐德颠颠的追来了长沙,叶昭却自顾自己的行程,令施耐德在湖南饭店干等了两日。   第三日上,叶昭才回了长沙,早就等得跳脚的施耐德立时求见,但在长沙,就远不似在广州觐见摄政王的情形了。   摄政王在套房客厅接待的他,但进进出出汇报各种事项的官员很多,摄政王更一直看手里的电文。   叶昭倒不是故意轻慢他,皖浙战场,如火如荼,赵三宝刚刚发动了绍兴战役,将秦日纲部击溃,韩进春、哈里奇部对杭州太平军大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赵三宝则请电取道嘉兴进袭苏松,解除苏松清军武装。   现今平远军各镇扩编比较混乱,几镇总兵自然都想手底下兵越多越好,又是战时,一边作战一边补充,虽粮饷定额在那儿摆着呢,但各镇兵马怕就没有低于一万几千人的,这也没办法,只能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行定夺。   去了县郊几日,积累下的战报极多,叶昭一条条看,委实发现平远军推进速度比自己想的可快了许多,太平军整编旅队投诚已屡见不鲜,看来其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现今考虑的,只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那六朝古都,更要趁机在此期间清除北朝在江南的据点。   翻着电文,看着桌案下施耐德铁青的脸色,叶昭摇摇头,略带歉意的道:“施耐德先生,时局纷扰,对不住了!”   施耐德在茶几上敲了敲烟斗,说:“亲王殿下,现在您有时间和我谈话了么?”摄政王愈是客气,施耐德愈是冒火,这看起来和善无比的中国亲王,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呢。   南朝虽未册封戴燕王国国王,但其总理衙门却与戴燕王国签订了一份贸易协议,向戴燕王国采购一批香料,而戴燕王国则完全对中国敞开国门,中国商品可以及其低廉的关税售入戴燕王国,中国商人更可以自由进出,戴燕王国全境对中国人开放,随之还签订了广府银号购买其境内一处金矿的条款。   施耐德都快气疯了,若中国人一个个同尚未被荷兰征服的小王国签订类似协议,在东印度群岛,那还有荷兰人的立足之地么?   不说其它,就同戴燕王国的这份协议,中国商品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婆罗洲,荷兰商人距此千里万里,一船货物运载而来要数月,若风向不顺,这一年时间也是要的,又怎么同中国商品竞争?   这时叶昭笑着放下了电文,说:“施耐德先生,您说,我听着呢。”   叶昭经常摩挲欧洲列强的顺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中国南部工业经济规模越大,欧洲列强在东南亚的利益就不可避免的受到挑战,而且,从长远来看,欧洲人基本上没什么胜算。   苏伊士运河未开,东西商路极不畅通,在东南亚,中国工业品比之西方的竞争力那不是强了一点半点,只要能逐步取得在南洋的贸易权,很快南洋就会成为中国的原料基地和工业品倾销圈的组成部分,这都是毋庸置疑的结果。   欧洲人也必然会意识到这点,那些跑单帮亦或在远东投资的商人自然乐见其成,可欧洲本土的实业家们怕就不会那么痛快了。   所以这个过程不能太激烈,要令欧洲人一点点适应,这样初期的阻力就会小一些。   这不,眼下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令“红毛番鬼”跳脚了。   “亲王殿下,戴燕只是小小的土著部落,不服教化,打伤我们的传教士,我们的巴达维亚总督正策划对其的野蛮行径展开报复,亲王殿下,您在这个时间同土著部落贸易,我认为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是对我们荷兰人的侮辱。”   叶昭就笑,其实这个施耐德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人物,在整个东印度群岛,荷兰人大约有两万士兵,至于婆罗洲,荷兰人尚未真正站稳脚跟,或许有一两千的武装人员吧,土著雇佣军不少,但如果真同中国人展开较量,雇佣军的战力可以忽略不计。   是以也就不难知道施耐德为什么气急败坏了,同戴燕王国通商后,中国商人自由进出戴燕王国甚至婆罗洲,而中国造武器甚至中国武装人员同样可以进入婆罗洲,平远军是什么样的战斗力?荷兰人想也心里发毛,比战舰或许南朝胜算不大,但一旦中国人想在婆罗洲给荷兰人制造麻烦,荷兰人将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   “施耐德先生,我再次重申,我国尊重贵国在东印度群岛的利益,对于贵国同戴燕王国的纠纷,我很乐意作调停人,我中国总理衙门也做好了一切调停的准备。”   施耐德敲着烟斗,不吱声,每次同这个中国王爷交手,都好似打到了棉花糖,口口声声说尊重你的利益,尊重你的利益,可实际上呢,变着法儿的在制造麻烦。在中国作外交官,十几年前被认为最清闲最没有挑战的职务,往往由在中国行商的商人出任,现今,却已经是远东政治人物最看重的职务同时也是压力最大的职务。   “施耐德先生,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您的请求和要求我知道了,也会慎重的考虑。”叶昭说着话,端起了茶杯。   施耐德无奈,只好起身告辞。   ……   傍晚朱丝丝下差的时候,却见西关巡捕局衙门口的樟树下停了一辆马车,见她走出来,车门帘挑起,露出叶昭的笑脸,对她招手:“上车,我请你吃饭。”   叶昭今日刚刚从长沙回来,蓉儿去了观音山,金凤又带着莎娃、花姬去了朝鲜,说是给西关戏院选几名朝鲜族舞姬,本来是准备跟昨日起行的商队去南洋婆罗洲选黑蛮子舞女的,但叶昭给挡了,毕竟那是荷兰人的地盘,万一有什么事可鞭长莫及,至于去朝鲜,也由得她们,散散心开开眼界也是好事儿。   大将军府散衙,叶昭无聊下就想起了朱丝丝,上次在神仙居可是很令朱丝丝破了财,回请一次也好。   “不饿呀。”朱丝丝看到败家子冒头,倒莫名有些亲切感,这神出鬼没的家伙,来请她吃饭,更令她觉得好笑。   “那去吃甜点,莎娃咖啡的甜点就不错,带上你弟弟妹妹。”叶昭说着就招手:“上来吧,你也顺便换身衣服,这身黑皮可别把人吓着,上次你那身淡青色就挺漂亮的。”   眼见进进出出巡捕挺多的,叶昭又大大咧咧的咋呼,朱丝丝没办法,只好上了马车,说:“一人一半吧。”最近手头稍有宽裕,两个弟弟学习刻苦,犒劳他们一下也好,这个败家子别的学问不见得多高明,但在吃食上可讲究着呢,弟弟妹妹看到邻居家用鸡蛋换了两块蛋糕,馋得要死,这几天可正好整天磨着自己要吃槽子糕呢。   败家子选的食肆,甜点肯定好吃的紧吧?   马车到了莎娃咖啡时,车上已经多了三个吵吵闹闹的小孩,两个小男童,一个小丫头,可把叶昭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三人还好奇,从来没坐过马车,兴奋的不行,一个劲儿问叶昭马车上的东西都是甚么,甚至那小丫头还摸着车窗窗帘怯怯的问叶昭这是做什么的,叶昭理也不理他们,可三个小家伙偏偏就爱跟他说话,他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干净的哥哥,小孩子心思,自然都想这哥哥喜欢他们。   下马车的时候,朱丝丝抱小弟弟下车,要叶昭帮忙抱妹妹,叶昭就拎着那小丫头的脖领子像拎麻袋似的把小丫头拎下车,朱丝丝鼻子差点气歪,可她的小妹妹却开心的不行,咯咯的笑,还凑到叶昭面前,背对着叶昭,躬着小身子,要哥哥再拎一次,把叶昭也终于逗笑了。   在莎娃咖啡包厢里,要了酥皮蛋挞、香芋饼干等几味莎娃咖啡比较出名的甜点,三个小家伙就狼吞虎咽起来,叶昭品着咖啡,看着他们,就笑。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说:“你少瞧不起人,我两个弟弟长大了,肯定比你有出息。”   朱丝丝弟弟妹妹分别叫三小子、五小子、五丫头,想来和寻常人家一样,子女夭折过。   三小子大概十三四岁,一口就吞下了那看着就流口水的黄酥皮蛋挞,含糊不清的说:“姐,比小狗子他们拿蛋换的槽子糕好吃吧?”   朱丝丝道:“你觉得好吃就好吃啊,有什么可比的?”   叶昭笑道:“没有比较就没有进步,人类就是因为贪婪社会才会飞速发展,不过你这话我爱听。”   五丫头却还纠结在叶昭的马车上,显然觉得坐马车舒服极了,偷偷跟叶昭说:“哥哥,你下次还来接我们好不好?”   叶昭笑道:“下次跟你收银子。”   五丫头就苦了小脸,耷拉小脑袋,好一会儿说:“我,我长大了,赚了钱再给你。”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道:“小五儿,别理他。”   几个小家伙也没个老实气儿,风卷残云般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甜点,一个个摸着小肚子,又都好奇的跑到包厢门旁看外面,还指着几个洋人偷偷的做出夸张的鬼脸,叶昭无奈,就令一名侍卫领着他们出去玩,免得影响别的客人。   华丽璀璨的烛光中,淡青制服精致无比的朱丝丝慢条斯理小口吃着蛋挞,人精致,吃东西的姿势也精致可爱的很。   叶昭笑道:“是不是第一次吃,好吃吧?”   朱丝丝“嗯”了一声,说:“给爹爹大哥他们也带回去几块儿。”   叶昭道:“那,算我的吧。”   朱丝丝摇摇头,说:“不用,说好了各给各的。”   叶昭自不勉强,点了点头,说:“你家人的你来给,你那份儿我给吧,跟女孩子出去吃饭,就算我多讨厌这人吧,也没叫她们付过钱。”   朱丝丝被逗得一笑,娇美无比,说:“你还有讨厌的女人啊?”   叶昭揉了揉鼻子,听得出,最起码在男女这事儿上,这小丫头有点看不起自己。   “喂,叶昭,说真格的,你到底娶了多少个老婆?”朱丝丝略有些好奇的问。   叶昭扳着手指头就算起来,朱丝丝翻个白眼,说:“女人在你眼里有那么大吸引力?看见美女就想娶回家吧你?”这纨绔子弟的生活,虽然荒诞,但从来没接触过这个人群,朱丝丝多少有些好奇。   叶昭道:“那也不是,就说你吧,我就没什么娶回家的欲望。”   朱丝丝俏脸一红,瞪了叶昭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倒想娶,谁嫁你啊?”   叶昭笑道:“你也说了,我最喜欢青苞米儿,你呢,就是那熟透的黄花菜,不合我口味。”叶昭不知道朱丝丝多大年纪,十七八岁?十八九岁?总之是没有二十岁的,而且是虚岁,周岁的话肯定不满十九。   不满十九岁,在后世那刚刚成人,嫩的不能再嫩,可现今,却早已过了婚嫁年龄,如果相貌不佳,那可就有点剩女的意思了。   就算广州有女权运动吧,可也没提倡女人晚婚不是?   朱丝丝倒也不恼,但毕竟是女人,听叶昭嫌弃她年纪大,多少有些不服气,说道:“我就不信你的老婆都像花姬那么漂亮。”   叶昭笑道:“那可真不瞒你,花姬是我老婆里最丑的一个。”   朱丝丝撇撇嘴:“吹法螺,吹上天,下不了地。”   叶昭点了颗烟,笑道:“以后你有机会见到,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了。”   朱丝丝有些不屑的嗤了一声,但却被叶昭的话勾起了满心的烦恼,家里来给她说亲事的人越来越多,门槛都被踏破了,这两个月尤甚,几乎三两天准有人来上门提亲,而且都是新式作派,要男女会面相亲的。朱丝丝倒也不是不想成家,也去相过几次亲,但却没一个看上眼的,这些男人大多都有体面的职业,甚至还有一位早早声明不会纳妾,但朱丝丝就是觉得和他们多坐一会儿都煎熬的很。   看着叶昭,朱丝丝突然问道:“喂,你说,一个女人不想应付没完没了的媒婆,有没有什么法子?”   叶昭就知道说她自己呢,想来觉得自己“鬼点子”多,是以虚心求教,叶昭笑道:“这可真问住我了。”若在后世那简单的很,找人扮男朋友就好了,但现今可用不上,毕竟社会风气在这儿呢,男女自由恋爱倒是不鲜见了,但那都是以成亲为目的,如果最后分了手,这女孩子也就毁了,在人们心里,跟被休的弃妇也没什么分别。   “等我帮你想想吧,想出来就告诉你。”叶昭呷了口酒,笑着说。   问道于盲,朱丝丝心里嘀咕了句,说道:“算了,你也没个正经主意。”   第五十九章 谁持彩练当空舞   银安殿大殿,黄幔低垂,金碧辉煌。   殿上聚集了十几名官员,得王爷开恩每人坐了一个软墩,叶昭也没办法,人稍稍有些多,看来倒是应该扩建一座宽大的会议室了,不然这银安殿何等肃穆之地,坐了一圈官员,也委实不伦不类。   广东巡捕柏贵,江西巡抚李鸿章,吏房主事唐树义、周京山,刑房主事李蹇臣,户房主事李小村、伊哈奇、龚秉常,工房主事袁士诚,礼房主事邹凯之、郭良俊、郑珍,兵房主事苏纳,粤海关监督孙博正、平远军第一镇镇守总兵官神保等等近二十名官员统帅在座。   实则叶昭今日要议的话题与他们许多人都无关系,但实在干系重大,是以才召集众官员,可以说,这些官员就是现今南朝的核心领导层。   叶昭在宝座前踱着步,众官员都面色凝重,除非年关,王爷已经很少召集这许多官员议事了,可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叶昭看向了龚秉常,户房主事之一,说起来龚秉常这人志向远大,开明士绅,博学多才,叶昭亲自拜访请他出山入户房之日,他竟然尽遣家财捐献给国库后才孑然一身出仕,十多万两的身家眼睛都不眨的,他更言道拜读摄政王文章,对官商勾结深恶痛绝,是以才甘愿将田产、实业尽数捐出,如此妻小就烦不到他了。   叶昭哭笑不得,这人实在太过偏激,但现今这些文人想法也实在不能用后世人的思想来衡量,后世看来可能会觉得他幼稚,但现今看却是风骨无双,更不见得就做不好自己交代的事。   龚秉常在财政税收方面颇有自己的见解,对现今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叶昭在《粤报》上关于税收方面的吹风文章他都看过,当然,自然不知道这是大将军王所书,而他同样写了一篇南朝应该改革税制的文章,很有累进税的精神,叶昭一见立时引为知己,这也是叶昭亲自请他出山的原因之一。   累进税是什么?是现代社会税收的最重要原则,即税收按照纳税人的财产增多而累进增加,可以将大部分税负落到富裕者身上,比如遗产税,可能一万银元只收百分之一,但一百万银元可能就是百分之十,三十多年后英国开始实行,乃是缓解社会贫富差距调节社会财富分配的重要手段。   南朝现在工业税赋不说,农业税主要还是沿用清制的摊丁入亩,如果不加以改革,马上就会成为限制南朝资本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   同时,对于土地兼并,摊丁入亩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却不会改变穷者愈穷、富者愈富的情况,因为不管你采取什么税率,地主阶层仍然可以将其转嫁到雇工身上,说到底,还是间接税的一种,而要想税收制度能真正调节社会财富分配,就一定要实行直接税,直接按照个人财富收入来收税。   看着龚秉常,叶昭又踱了两步,淡淡道:“今日之事,乃是税赋之事,要与各位合议一番。”   众臣工听了都是一怔,齐声道:“不敢”“请王爷训示”云云,王爷每次都说的客气,可谁又敢当了?神保、苏纳等神态轻松,本以为什么大事呢,收税,又有什么大不了了?王爷说怎么收那还不怎么收吗?但李蹇臣、李小村、李鸿章等文官却面色凝重,他们可是知道一朝之税赋变革可能造成的影响,稍有不慎,就是天大的风波,往严重里说,搞得朝政崩塌,亡国亡朝也不是没可能。   叶昭笑道:“一会儿啊,你们畅所欲言,我可不是客气话啊,这税赋变革,非同儿戏,我一定要听听你们的心内想法。”   “是”众臣工纷纷点头。   叶昭就又踱起了步,银安殿里鸦雀无声。   “在一个社会里,如果一个能力正常的老实人无法靠有用的劳动来养活自己,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这个社会的制度出现了问题,经济机器出现了故障。”   叶昭的开场白令众臣工纷纷点头,现今他们也渐渐习惯了“社会”等等新词汇,自都听得懂叶昭的意思。   “可惜的是,在我们治下,这种现象可不少见,甚至可以说,相当一部分人不能通过正常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当然,这是个长期形成的问题,但既然有问题,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不然,咱们的本分是什么?既然现今我们有了调配社会资源的能力,就要使得这个社会越来越公平。”   李鸿章捻须笑道:“王爷,每次听王爷圣论,卑职都想浮一大白。”倒是真心话,摄政王的见识,对社会敏锐的洞察力,看透其本质的能力,一针见血的评述,往往令人拨云见日一般畅快,很多模模糊糊想到的问题立时豁然开朗。   叶昭笑了笑,接着就拍了拍手,很快就有穿着藏青制服的文员将一份份文牍发到了众人手上,叶昭接着道:“你们都看看吧,这是英国现今实行的个人所得税征收制度,但其很不完善,我写了专门的分析评述。简单说吧,我准备按照人头收税,当然,是按照其个人收入来收税,实际上,可以说就是向富人征税吧,征收所得税的起点我认为应该在年收入两百或者三百银元以上,具体起征点定为多少咱们再议,税率也再议,而年收入低于起征点者可免税。”   起征点要大大高于全民平均收入,亦或通过其他手段高收入者多缴纳,低收入者少缴纳或者不缴纳,这才是所得税征收的原则精髓,才会起到作为杠杆调节社会财富分配的作用,不然,就是向全民敛财了。   众人面面相觑,神保、苏纳等人怕就是看完手里的文函也是一窍不通,其余人也急忙去翻手头的材料。   叶昭又道:“从此以后,个人收入必须公开透明,隐瞒收入也将触犯律法。”说着看向龚秉常,“这些东西,怎么审查,怎么统计,又如何处罚违法者,你好生想出个章程来,当然,这个违法,主要还是从财产上对其进行惩罚,倒也不必动不动就蹲大狱。”   踱了两步,接着道:“如此税赋公开透明,而这部分征收来的银子我们可以称其为被调配资源,主要还是用在基础建设、义务教育、公众卫生上等等,说得直白点吧,就是花在穷人身上,提高穷人素质生存能力和在这个社会中的竞争力,缓解贫富差距的拉大。”   英国现今虽然征收个人所得税,但真正规范化现代化还要二三十年后,叶昭现今声望正隆,天下又是个大乱局,此时不趁机提出来又什么时候来搞?等社会真正稳定了,实则很多变革可就很难推动了。   叶昭回到宝座上,端起茶盅抿了口,说:“好了,你们也议议吧。”   只听殿里唰唰的翻动纸笺的声音,众臣工并无一个发言,不了解一件事物就轻易发言是大忌,更莫说在摄政王面前了,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绝不能妄语。   叶昭又道:“还有土地的问题,这不动产税也要征收,只不过怎么个征法咱们要再议,不能令其又转嫁到雇农工身上。还有就是,雇农工和土地主的关系,一定要契约清晰写明,契约要在所属地乡公所备案,对于明显不平等的契约,要对土地主进行处罚。”   琢磨着,叶昭继续道:“在税赋变革之前,在核查全民财产以及收入情况之前,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告诉全体子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一点,要作为我们各种立法的最高原则和最基本原则。”   怎么在改革税赋的情况下安定富有阶层之心?自然就是明确私有财产制,中国数千年来王朝社会的弊病,实际上,私人财产是得不到任何保障的。   改革税赋的同时进行律法改革,可谓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在英国,贵族阶层一直占据着社会发言权,所得税征收却也没遇到太大阻力。不过中国社会传统,财不露白,财产上的东西讲究多着呢,这场改革可谓触及了许多最核心的东西,是以很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这也是叶昭郑重其事召集南国政权最有份量的巨头们来商议的原因。   叶昭品着茶,又笑道:“还有遗产税,当然啊,这只是我一个构想,税率按照财产数额征收,比如,一万银元以下可以免征,十万银元以下百分之一,百万银元以下百分之五,百万银元以上百分之十等等。”   这次龚秉常都诧异起来,疑惑的问道:“遗产税?”   叶昭一笑:“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就算推行,初始也肯定只是象征性收税,真正实行我说的税率怕要很久很久之后了。”琢磨着又道:“如果收遗产税,皇室可以免征,但从此之后,皇室的开支费用自理,再不能从国库里拿银子。”   龚秉常更是一呆,皇室还要考虑交税?不交税就开支自理?这,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了。   要知道清代,国库的银子跟皇室自己的几乎没什么分别,尤其是到了晚清就更是如此。   众臣工更是作声不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昭知道自己说的他们一时也难以理解,笑了笑道:“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成了,你们先看手里的东西吧,议议、都议议。”   第六十章 天王盖地虎   银安殿里,叶昭翻看着桌案上的文牍,是臣工们以及各界被通风的士绅名流的反馈意见,每个人自然都是赞成的,而一些中肯的意见,就在歌功颂德的主旋律下隐藏着,叶昭想看的,就是这部分意见。   任何事物从提出到规范完善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英国从本世纪初开始征收个人税,现今还在探索中,其征税起点为年收入150英镑,英国人的平均工资年收入30英镑左右,已经渐渐形成了完整的体系。而国内,虽有自己把脉,但一直以来的社会架构、社会传统,使得个人税的推行将会比西方国家艰难百倍,更要时时刻刻防范税赋改革被歪嘴和尚念歪了经。   但总要起个因头,一个健康的国家体系,没有公开透明进行财富再分配的税务杠杆来调剂,那是不可想象的。   仅仅是搞科技、搞工业,对于维系资本社会发展约束两极分化促进中产阶级壮大的最根本东西不加以重视,其实最后就会搞出个四不像社会。如果自己也犯这个错误,只能说自己这个穿越者不成功、见识狭隘。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走,税赋改革,虽说要符合资本发展的需要,是必然的改革,但中国传统社会传统观念势力强大,所以就不能指望一蹴而就,要慢慢令民众体会出新税务制度的优越,先进行试点不可避免,再慢慢推广。   这个试点,一省就太大,一县又太小见不到真章,以府为宜,选哪里倒是要好好琢磨一番,其实琢磨琢磨,难度也未必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国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上海租界的华人可不就要这么缴税么?而看起来租界税收比华境更重,可商人们偏偏就喜欢跑去租界,概因租界税收规范而已。   琢磨着,叶昭慢慢写着字,这时“当当当”,自鸣钟清脆的报时,转头看去,不知不觉下午六点了。   叶昭轻轻叹口气,散衙了,也实在无聊,金凤三个尤物去了朝鲜,蓉儿又要去陪两宫太后,给姐姐和母后皇太后姐姐讲故事,多少有自己授意的成分,现今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红娘威震安徽,昨日攻破太平府,南京最后一道屏障失去,现今左路兵团在太平府休整,剑锋直指南京。   镇守太平府的太平军右路统帅韦十二也就是韦俊投降,被解来广州,几日后可到,这个韦十二也不知道封了个什么王,属于太平天国自造字,好似是读“昌”,太平军中,被封这种自造字的王爷不胜枚举,但韦十二可是现今太平天国五大统帅之一,分量不轻,历史上好像这人就是投降命,现今又投降了。   怎么处置他?叶昭倒一时拿不定主意,等这人到了再说吧。   还真想红娘了,这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可是有了用武之地,而她剿抚得当,也是平远军左路兵团推进速度极快的原因。   “主子?德斌德七爷到了!”蓝甲侍卫在殿门口跪倒禀告。   哦?叶昭倒是一喜,可正无聊呢,“叫他稍候片刻。”   德斌吃烟泡的习惯还没变,但脸色可比以前明朗许多,焦黄的烟气也淡了,在花厅等着叶昭,一身民国版白色中山装,倒也挺俊的。   进花厅,叶昭看着他就笑:“好,老七啊,你这身衣服可真精神!”   德斌脸上就有些得意:“哥、哥哥,好看吧?水仙请的裁缝,她,她说这衣服好看。”   叶昭笑道:“好看!有人疼你啊,更好。”这个自己当亲弟弟怜惜的人,也终于有女人贴心关怀了,那郭络罗氏,定然感到压力了吧?   “晚上正无聊呢,怎么样?咱嘬两盅?今儿不带家属啊,你别欺负我现在孤家寡人。”叶昭拍了拍德斌的肩膀,感觉这小子骨头也硬实了,不像以前迎风倒的单薄,就笑:“你小子,俩老婆是不是天天给你进补?跟你说,补药可不能乱吃。”   德斌讪讪的,说“哥,我,我才不吃那东西呢,那两个婆、婆娘,我,我治得住。”   叶昭更是哈哈大笑:“行啊你,小子,说话都这么牛气了!”   “哥哥,我,我带您去,去个好地方,您,您换衣服。”   叶昭就笑,“去哪儿啊?”   “您,您到了就知道了。”   难得德斌拿回主意,叶昭笑道:“好,就听你的,我就看看你有什么好介绍。”   在马车上,叶昭才知道是去“清华小筑”,这“小筑”是广州最新流行起来的高档娱乐场所,说白了就是最高等的妓院,通常只有走单帮的烟尘女子和妈妈两个人,而能单独置办宅院招待客人,可想而知这烟尘女子的本事和姿色,均是风月花魁人物。   “小筑”呢,玩得就是个风雅,人家陪着说说话喝壶茶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万金掷下,没准儿人家的手都碰不到,可越这般矜贵,名流越是喜欢,越是魔怔般去撒钱,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珍贵不是?   当然,这“小筑”里的花魁,本身条件自然也要过硬,均是千里挑一的风流人物,怕也各有降服男人的绝活本事,才能让人乖乖的流水般送进去银子。   叶昭听过几个小筑姑娘的事儿,感觉比较红火的属于善解人意型,或许,相当于后世的心理医生吧,只是姿色美貌,更有撩人本事,而男人,很多时候花钱买的只是寂寞,这却不是瞎话,找个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也不见得非干什么不可。   只是想不到,这德斌也往小筑跑了,叶昭颇有些跌碎眼镜的感觉,坐在马车上,看着德斌就笑:“老七,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不老实了?”   德斌脸微微涨红,说:“不,不是,我,我没干什么,水仙,水仙带我去的,我,我就喜欢和她说说话,她,她那儿规矩大着呢,妈妈说过,她,她从不接客的。”   叶昭就笑,说:“是吗?”这风尘女子啊,实际上再怎么矜贵,要说没接过客那不可能,只是这名气大的花魁,有自己挑选客人的余地罢了。   德斌这时却悠悠长叹一声:“达春,达春在就好了。”   叶昭怅然,是啊,可真是好久没见他了,这些年生活总觉得有些枯燥,多少也是因为达春不在的缘故,从小玩到大,在京城时,早习惯了他在身侧的咋咋呼呼。   ……   清华小筑在西关,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洋楼,深红色楼体,彩色玻璃,气派而洋气,能置办这么一处小洋楼作为待客之所,也可见小筑主人的硬气。   德斌敲门,开门的嬷嬷倒认识他,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厅不大,但布局雅致,沙发茶几,根雕油画,整个小厅子乳白色的基调,显得清幽淡雅。   叶昭和德斌坐下,嬷嬷听德斌要了“珍珠花”茶,就更是满脸堆笑,在外面几十文的茶资,小筑里却要一个银元。   而听德斌结结巴巴介绍“这是我哥哥,小心招待”云云,那姓杨的老妈子就更是殷勤的不行了。   脚步声响,叶昭回头,却是一怔,从二层楼梯下来一名穿蓝旗袍的美貌女子,笑靥妩媚,身段风流,旗袍下,胴体美妙曲线尽情展现,露出一双雪白诱人小腿,乳白色高跟皮鞋,性感精致,将其S型身材更加完美的承托。   叶昭怔住倒不是惊艳,而是觉得她面熟,等丽人走到面前德斌站起来称呼她,叶昭才猛的省起,袁月仙啊,当初群乐坊的花魁,自己和红娘一起“嫖”过她的,《粤报》称其“奇花初胎,生气远出”。   啊,对了,是叫清华小筑。叶昭脑袋飞快转着念头,笑着起身跟袁月仙打招呼,也不知道她还记得不记得自己,但自己现在沾了络腮胡,怕她多半就认不出了。   见袁月仙伸出白嫩嫩小手,叶昭微微一怔,就跟她握了握,笑道:“这个,不计费吧?袁姑娘的大名我可听过,要没个千八百银元,可是难买月仙姑娘一笑。”   袁月仙抿嘴笑道:“那都是外面乱传的,叶先生,您来这里就是交朋友,老提钱可就俗了不是?”   叶昭笑道:“好,不提钱,不提钱,晚点结账时月仙姑娘也不能提钱哦。”   袁月仙被逗的花枝乱颤,咯咯笑道:“叶先生要舍得月仙没饭吃、没衣服穿,今天算妾身奉送先生的就是。”   叶昭本就是陪德斌来乐呵乐呵,却实在没想到小筑的主人是袁月仙,这个袁月仙,叶昭可是久闻大名,不是从别处,乃是从内务局呈上的机密文件中。   袁月仙和清华小筑,现今可是内务局重点布控目标。   内务局一直在南朝境内排查公平党人,这是叶昭交与的最重要任务之一,概因叶昭见过陆月亭的文章,很有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觉悟。叶昭也知道陆月亭同红娘搭档期间,只怕自己的“农民战争”之类的白皮本他都看过,是以陆月亭及公平党余党的威胁性可不小,自要严加防范,免得破坏自己革鼎大计,既然自己有能力带领这个国家慢慢步上正途,就不容人又将这个社会从下到上再折腾一遍,中国,可经不起几次这么折腾。   何况虽说陆月亭见识犀利,但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使得他的政治主张有教党的性质,若真被他成了气候,建立的政权比之太平天国能进步多少呢?或许理论上比王朝社会先进,但其独裁性怕是空前的,靠神鬼学说立党,虽能蛊惑人心,但从根儿上就错了。   而最近根据内务局得到的准确情报,李秀成部西遁就有公平党人参与其中,就更不能不令叶昭重视公平党的问题。   内务局在南朝破获过几起公平党巢穴,而清华小筑很快就挂上了号,被内务局推测为其在广州的重要情报据点。   确实,进进出出清华小筑的达官贵人很多,实在是打探情报的最佳途径,而这个袁月仙,叶昭第一次就是同红娘一起去见她,那时节红娘怕就有发展她为广州耳目的心思吧?后来怎样了不知道,但难说负责公平党情报的部门没与她接上头,没吸纳她进公平党。   这些事,也就不好问红娘了,甚至说,红娘与潜逃的公平党余部还有没有联系呢?红娘会不会也留后路防范自己这个小鞑子说话不算呢?   说到底,只怕在红娘心里,匡扶汉统还是排第一位的,若对自己最终失望,又会不会为了大义而灭亲?以她之刚烈性格,也未必不可能,杀了自己再自尽追随自己与地下,或许会是她最后的选择。   想想,叶昭还真有些头疼,这个乱糟糟的时代啊,又叫自己这个现代人情何以堪?   袁月仙笑孜孜陪叶昭二人说话,看起来她对叶昭倒是更感兴趣一些,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叶昭眨呀眨的。   说实话,袁月仙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宝,但在叶昭眼里和草芥没甚区别,她虽洋气,也称得上风情万种,但有金凤那个媚意无边的小尤物珠玉在前,她可逊色不少,金凤那七分高贵三分风骚从骨子里散发的诱惑,更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嗑儿,叶昭也不大说话,只是品着茶,观察着袁月仙。   “两位爷,我给你们弹琴吧?爷是喜欢听洋琴,还是古琴?琵琶?吉他?”袁月仙笑孜孜的,瞟着叶昭,话里有话的道:“这算我奉送爷的。”   叶昭一听就笑了:“月仙姑娘倒是与时具进,吉他?拿出来我瞅瞅。”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老妈子去开门,却是德斌的长随,跑进来在德斌耳边低语了几句,德斌手一抖,茶水洒了满腿,他却是火烧火燎的站起来,对叶昭道:“哥,我,我得回去,水仙、水仙和,和小玉都,都找我呢。”小玉即是郭络罗氏的乳名。   叶昭无语,本来这弟弟只是怕一个老婆,现在好,却又多了一个。   德斌见阿哥点头,急匆匆便走,叶昭看着他背影,心里却欣慰的很,这个弟弟的生活,现在也应该挺有意思吧。   袁月仙拿出来一把吉他,更洗了盘樱桃,坐在叶昭身侧,娇笑道:“爷,我喂您?”   叶昭拨弄着吉他,心知这袁月仙是定然认不出自己的,可为什么对自己这般殷勤?是了,德斌虽然说她不知道其身份,但这小女人消息何等灵通?又哪里打听不出来德斌乃是广省巡捕厅副厅长,德斌又对自己尊敬的很,那自己就更是可以结交的大人物了。   若不是德斌的宗室身份越来越淡化,只怕她都能猜出自己是谁来。   “爷,我可是第一次喂人吃东西呢。”袁月仙嗲声嗲气的,白嫩嫩小手送了颗红樱桃到叶昭嘴边。   叶昭知道,虽说这达官贵人来袁月仙处不少,但那看要怎么比,省厅厅长这类的高官,自然是凤毛麟角。   叶昭笑道:“不用了。”可香风一动,袁月仙就坐进了他怀里,媚笑道:“爷,妾身不知道怎么的,一见您就喜欢您了。”   丰满浑圆的屁股在叶昭要害部位若即若离的蹭着,叶昭自不免起了生理反应,引得袁月仙吃吃娇笑。   叶昭却是无奈,更想念金凤了,这又哪济得上金凤那小狐狸会撩人?小高跟鞋轻轻碰碰自己呀,要么就是偷偷搭在自己足踝上啊,那小媚劲儿,简直疼死个人,更莫说一沾身,就变成软的令人骨头发酥的花泥了。   袁月仙在叶昭耳边轻轻呵气,说:“爷,妾身第一次坐人怀里,您信不信?”   叶昭本想套她几句话,可这等情景,心说算了,这事儿啊还是内务局办吧,咱就别瞎掺乎了。   正想告辞,却听门又被敲响,老妈子跑到门边问:“谁啊?”   “开门!巡捕局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威严。   “睡下了,你们什么事啊?”老妈子看来早就明白什么事,在那打马虎眼。   袁月仙眉头蹙起来,说:“真讨厌,阴魂不散,”说着双手搭在叶昭脖子上,对叶昭一笑:“爷,咱别管他。”   其实叶昭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清华小筑”没有办正式的执照,可能是因为“小筑”也都按妓院一体办理,税赋是挺高的,是以“小筑”躲税的不在少数。   而现时税赋征收自然不怎么规范,盐运司征不上的,委托巡捕房征收也是有的。   “快开门,我们有按察司的令票!不开门,我们可砸了!”外面男音越发严厉。   老妈子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过来,袁月仙冷着脸道:“开门,我看看他们能怎么着?咱这又不是妓院,凭什么缴那么多银子?你开门,我就叫他们看看,我这就有男人,还就不缴钱。”   叶昭笑道:“何必赌气呢?”正想推开她,老妈子已经将门打开,随即走进来三四名穿着黑制服的巡捕,随即就听清脆冰冷的声音:“这是按察司的令票,这是我的证件,你们拒不缴纳税款,经广州盐运分司委托,按察分司批准,由西关巡捕房代为征收,仍然拒不缴纳者,我们将以物抵款,而且,限你们三天内去盐运司登记办理执照,否则我们将会采取进一步的处罚!”   听到这声音叶昭头马上就有两个大,回头,可不是吗,深黑色警装制服,黑皮鞋,系着黑皮带,带枪套的,真是英姿飒爽,清秀柔美无双,不是朱丝丝又是哪个?   朱丝丝自然也就看到了原来嫖客是老熟人,要说叶昭现在的姿势,也很难说不是嫖客,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怀里亲昵的坐着,叶昭伸手本想推开她,但落在旁人眼里,可就是摸摸索索上下其手的过瘾呢。   朱丝丝又看了眼茶几上的吉他,脸色更冷,叶昭苦笑,心知她以为自己又靠吉他骗女孩子呢。   袁月仙却是啧啧道:“呦,好大的官威,我这正经人家,怎么就是妓院了?”   朱丝丝也不理她,指了指那吉他,说:“带走!”显然她从叶昭那是知道这个价值不菲的,可抵得上几个月的税赋。   “你们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认识谁吗?”袁月仙跳了起来,嚣张极了。   叶昭心下苦笑,如果不是她装出这付样子,那公平党这情报点也实在没什么安全感,这点小钱都不知道缴纳,可不自找麻烦么?   一名男警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说着就去拿几上吉他。   叶昭站起,笑道:“这个……”   “叶昭,这里没你事儿,你少说情!”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瞪着叶昭,凶巴巴的,却别样动人。   叶昭心说冤吧我,我什么时候要说情了?   “呦,爷,您们认识啊?”袁月仙看看朱丝丝,看看叶昭,就抿嘴笑,又对朱丝丝道:“妹妹,那对不住了,刚刚是做姐姐的不对。”说着轻轻福了福。   叶昭心说你这也是白扯,这小丫头片子软硬不吃的,笑着对朱丝丝道:“欠多少税款,我给了。”掏出张一百银洋的银票,说:“够了吧?”   袁月仙一怔,忙拉叶昭胳膊,心疼的不行,小声道:“别啊,爷,拖拖就没事儿了,我认识他们巡捕厅的呢。”大概心里也嘀咕,您不认识副厅长么?   叶昭对袁月仙一笑,说:“就当我的茶资吧,我也该告辞了。”   袁月仙脸色变了数变,终于还是嫣然一笑,“行,爷,那您下次可还得来。”   叶昭微微点头。   那边朱丝丝收下银票,面无表情的对叶昭说:“跟我走,去兑开找你余款。”   和朱丝丝出了小洋楼,街上路灯明亮,天可是渐渐黑了。   “朱丝丝,我饿了呢,一会儿一块去吃饭吧,今儿你晚班?也没吃好吧?”叶昭边走边笑着说。   朱丝丝无语的看着他,怎么没事人儿似的?说起来这家伙吃喝嫖赌,只要不是好事看来都少不了他,那女人有那么美吗?又抱又摸的。自己怎么会跟这么个人交朋友,可真是鬼迷心窍了。   “想吃烤鸭了呢。”叶昭啪的甩开了折扇。   朱丝丝一阵无力,遇到这么个人,你能有甚么办法?麻木的点点头,“随你便。”   叶昭问道:“你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朱丝丝瞪了他一眼:“谁有你讲究多了?我想吃碴子粥,你吃得下么?”   叶昭干笑两声,说:“还是去吃烤鸭好了。”   朱丝丝板着脸,再不理他,可脚步却是走向了烤鸭店。   第六十一章 卿本英雄,何故折腰?   火车上,叶昭默默的吸着烟,前面马上就到吉安站了,叶昭的心里也渐渐有了决断。   试点府选在哪里?叶昭早就想到了杭州和南京,当然,要等光复之后。   杭州和南京乃是富庶之地,符合试点的第一个条件,而平定之初,莫说只是推行新的税赋了,就算把两地民人的财产全部没收那都不会遇到丝毫阻力。   想想也是讽刺,南朝不过刚刚稳定了几年,就好像做起事来阻力已经越来越大,虽说凭借自己威望和兵权完全可以强力推行,但毕竟要令人信服不是?   至于统计数据方面,不但要依赖越来越完善的乡公所和保长制度,更要专门动员大量的人力物力,其实如果单纯从统计来说,英国能实现的东西,中国就没什么问题,一个国土面积人口多的国家,未必就比国土面积小人口少的国家难治理,海量的数据,就有海量的人来完成,比如具体分下去,同样是每个县统计每个县的东西,当然,汇总上核查上就要麻烦一些。   这些问题当然是后面考虑的了,现时杭州或者南京,就远没有这么麻烦,而且说起来,需要缴纳个人税的人实在是少数,比如朱丝丝这个阶层的收入,都是不需要缴纳的,广大雇农自耕农那都想也不用想了,主要还是土地主阶层和商人阶层,当然,为了规范化,平民的收入统计还是要作的。   而且,一个国家真正有了各种详尽统计数据,才能说这个国家开始迈入了现代文明社会,中央政府决策也有据可依,前提是这些数据是真实可靠的。   英国这时期民众收入资料在后世都可查询,比如年收入10英镑到30英镑有多少人,30到50英镑有多少人等等。   又比如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所谓统治世界的家族,传说这时期其已经有了数千万英镑资产,操纵了数场战争,实际上只要在英国政府相关服务部门查询,就可以知道这个家族今时缴纳的遗产税,可以推断出其资产不过一百多万英镑。   很多人以为没有电脑没有四通八达的通讯人类就什么都干不了,殊不知中国真正睁眼看世界才三十年,可世界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在走中国改革开放所走的路,因为一些制度上,比如税务,这是资本经济必然会走的路,再夸张的说,没有完善的税务制度,资本经济没多久就会马上崩溃,因为国库没有收入,富者占有社会资源越来越多,穷者愈穷,这个社会根本就不可能发展下去。   何况现今农村实行的摊丁入亩税赋,同样要海量的统计,要说起来,比新税赋统计怕还要繁复,近代税制的原则是更简洁明了而不是更加繁复。   当然,现今统计有时候可能只是大概数字,不可能太精确,而且实行时偷税漏税数据虚假的情况出现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搞不好就会有地区出现比较混乱的局面,但总要有个开始。   发展资本经济,还采用小农经济的税收制度,那财政系统绝对一片混乱,自己可以引咎下台了。   当然,个人税只是直接税的一种,其它税种还有许多,包括一些间接税,互相补充互相完善,慢慢形成一个健康的财政制度。   杭州还是南京?叶昭渐渐有了决断,南京,对,就是南京,这个六朝古都,就算战火洗礼,但恢复元气并不难,将南京作为新税赋试点,因为是占领区,必定初始动静小,自己怎么折腾也没人有话说,而很快的,随着南京经济复苏,就能造成最大的影响力。   掐灭烟蒂,叶昭随即不由得苦笑,好像南京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一般。   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另一边靠窗座,贴着椅子边坐着一位灰绸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但见叶昭目光看过去,就急忙站起身,弓腰缩背的,很有些诚惶诚恐。   这就是韦十二,北王韦昌辉之弟,天京虽一直在南北朝压力下未爆发大规模内乱,但北王还是因为与东王的矛盾被砍了脑袋,南京城内,东王和天王的权力斗争一刻都未曾平息。   韦十二被东王所忌,本就有了离心,眼见太平军大势已去,遂向苏红娘投降。   因为有苏红娘这个榜样在前,是以太平军投降的王爷可不少,当然,天京封王无数,大多杂七杂八不可理喻,这韦十二却是五军统帅之一,战功卓著,还曾经被天王赏过黄袍,从军事角度,那也是难得的人才了。   现今苏红娘军团已经向南京城下进发,新的江南大营指日就可建成,只等右路军团扫清苏杭后,围攻南京。   现今叶昭就是去前线巡视督师,振奋士气,顺便带上了韦十二。   叶昭自无用他之意,但如何最小代价攻陷南京,叶昭尚没有个计较,韦十二熟悉发匪军情,或许能给些启发。   “坐吧。”叶昭摆了摆手。   韦十二却不敢坐,连声“是,是”,兀自弓腰缩胸的站着。   在见到南朝摄政王前,韦十二实在没想到这位令天京诸王忌惮无比的人物竟然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漂漂亮亮斯斯文文的,但那眼睛向你这么一看,清澈如水,令人如沐春风,整个人不带一星儿火气,平和的就好像大海,深不可测。   天京诸王,实在没有一位人物能给人这般浩瀚难言的感觉,就算英雄如翼王、忠王,威严的令人心里打颤,但在这份平和面前,只怕就会好像寒冰遇到暖日,毫无反抗之力,融化的无影无踪。   这人,实在异样的可怕。   而坐着这铁皮车,韦十二更是思潮起伏,摄政王、平远军、铁皮车,好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三样事物,可却都带给了他最大的震撼,三位一体,不分你我。   火车慢慢减速,喷出的黑烟从车窗前掠过,汽笛的嘶鸣令叶昭微微蹙眉,还是跟后世有着质的区别啊。   “走吧,下车。”叶昭起身,哗啦,几十名侍卫齐齐站起,韦十二急忙颠颠跟在后面。   吉安火车站东门通道戒严,东门外,五百名蓝甲火枪骑兵盔明甲亮,排的一行行整齐无比,战马偶尔打着响鼻,甲兵各个笔直,横看竖看斜看皆成直线,火枪如林,马刀似雪,肃杀之气充溢天地。   羽林军火枪骑兵,乃是由蓝甲卫发展而来,以软甲头盔护体,各个是百中挑一的勇士,精悍无可匹敌。   羽林卫早早就启程,比之叶昭早到了一日,养精蓄锐,护送摄政王去前线。   叶昭的行踪并未通知地方官员,不然接来送往,太过麻烦,更不要说可能招来刺客环伺了,现在北朝最想做的只怕就是把自己暗杀掉,一了百了。   叶昭登上马车,却又回头对韦十二招招手,说:“来,跟我坐一辆车。”   韦十二微微一怔,急忙快步小跑过去,颠颠的上了车。   一路无话,进了安徽境内,立时就能感觉到不同,有些道路被掘的不成模样,道路两旁,更时常可见冒着黑烟四处残垣断壁的村庄,虽然南朝遣派了大量有经验的乡长、保长来做地方工作,但大战后的残局并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尤其是安徽长江南境,发匪盘踞多年,局面可谓极为复杂,派来的乡长保长皆有民团小队跟随,乡长、保长皆配枪支,尽管如此,听闻还是有工作小队被全部残杀的情况出现。   一路上,叶昭心情沉重,只是吸烟不语。   夜幕渐渐降临,在一条小河沙丘旁,羽林卫扎了营寨,实则就是简易的帆布军用帐篷,却也令韦十二大开眼界。   叶昭靠在一棵小树上,面前燃起了篝火,一名彪悍小伙子用匕首切开罐头铁皮,又用铁丝将里面的牛肉串出来,架在篝火上给摄政王烤了吃,而其它羽林卫则大多就这般吃了,除了肉类,罐头种类尚有炒豆、八宝饭等等。   给叶昭烤肉吃的乃是羽林军马军统领雷冲,同时挂着肃智郡王府二等侍卫的头衔。   小溪流水声细不可闻,东侧杂草丛生,几只萤火虫飞舞着,更显荒原空旷。   叶昭又点了颗烟,看着雷冲,笑道:“本来就是熟肉,又再烤一次,能好吃么?”   雷冲脸就一红,忸怩道:“那,带着铁盒烤来热?”别看他现在又拘束又秀气斯文,战场上,可是杀气冲天的拼命三郎。   叶昭笑道:“如果不尝尝,又怎么知道好吃不好吃?”   “是,小的以前就这般吃过,味道,还是,还是挺鲜的。”雷冲小心的说。   “那就更要尝尝了!”叶昭说着话,扔给了雷冲一颗烟,雷冲就急忙双手捧着,单膝跪倒:“谢主子赏!”   叶昭揉了揉鼻子,又将火柴扔给了他。   转头,叶昭就见到了捧着一把炒豆抓着吃的韦十二,叶昭笑道:“炒豆啊,有些咸,要不要水?”做了个手势,自有侍卫将军用水壶扔给了他。   韦十二倒是一怔,小心问道:“王爷也吃过?”   叶昭笑道:“都吃过,这炒豆配方,一百年不变,好似是故意多放了盐,一来便于保存,二来听说比较容易补充体力。”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韦十二一脸的恍然。   叶昭看了他一眼,问道:“韦观察是广西人?”韦十二被派了个候补观察使的闲职。   “是。”韦十二躬身。   叶昭点点头,道:“广西人杰地灵,苏子爵是广西梧州人是吧?”   “是。”韦十二恭恭敬敬的回答,想说什么,又有些为难,发匪广西叛逆极多,这人杰地灵可说不上,但要说不是吧,苏子爵又是广西人,听闻苏子爵已经被太后指婚给摄政王,只等黄道吉日完婚,或许可以说,在等战事平复吧?有苏子爵与摄政王这般关系,自然也不好说广西民匪山恶。   叶昭正要再问,突然远方天空,几颗绿色信号弹划破天际,在夜空中显得极为璀璨。   “主子,是咱们的求救连串炮!”雷冲飞快起身,看着远方,他本就是平远步兵团骑兵队成员,自识得信号。   远方,很快又恢复了黑漆漆的一片,隐隐,好像有几声枪声响起。   第六十二章 都是中国人   村口,一所院落被点燃,火光熊熊,杜队长和几名战士嘭嘭的向外开枪,借着火光,胡乱的射击那攒动的人影,黑影杂乱,不知道村口聚集了多少凶顽,火光下的人影被拉的很长,显得诡异可怕。   村中心的古树下,坐着四五个人,两个洋人,三名中国人,带队的洋人是一名很英俊的中年美男子,弯弯的金发,两撇小胡子,贵族气质十足,他唤作肖特,和妻女来中国三年了,也入了中国国籍,现今乃是广府钢铁厂的技术总监,实际上,他不但在钢铁机械、炼钢法则领域成就极高,在地质学地质勘探方面也是研究颇深。   而中国广府钢铁厂率先在世界启用的碱性平炉炼钢法就是他牵头设计的,虽然受了叶昭启发,但如果没有真才实学,肖特也不会成功,本来应该几年后诞生的马丁炉提前诞生,而且在世界钢铁史上,再没有了马丁炉的叫法,取而代之的是肖特炉或者说中国炉。   肖特是作为勘察队队长,来太平府一带勘探铁矿煤矿资源的,本来这些事不需要他做,只需要派人来取得矿石样本拿回广州由他检验含杂质的情况,但他却不放心,摄政王说这一带铁矿资源极为丰富,但他不亲眼看看仅仅在摄政王的推测下就进行新高炉和炼钢炉等建设新厂的准备,这种不负责任的作法他是绝不会接受的,是以他才组织了一支勘察队伍来太平府,也得到了摄政王的批准。   可是来到太平府后,他极为不满意军人们太过谨慎的保护,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只能在所谓的安全区域活动,令他大为不满。   是以今天一大早,他带着几名队员就偷偷不辞而别,来到了军人不许他们进入的禁区,以便拿到最详尽的第一手资料。   现在的他却是后悔不迭,若不是一支军人小队找到了他们,只怕他们几个早就被外面那些凶残的反抗军残余煮来吃了,好似太平城中驻军派出了许多支这样的小队来找寻他们,肖特又惭愧又感激。   这些军人,虽然同样被困在了村子里,却毫无怨言,那位姓杜的队长更安慰他,叫他放心,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他的安全,语气平淡,肖特却知道这个铁打般的汉子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现在肖特也只能祈祷,希望有奇迹发生,大家都能安然无恙。   杜队长突然出现在大树下,低声对肖特道:“肖特先生,我们子弹不多了,您别喊,尽量放自然些,不要引起他们的恐慌,这样办,您和勘察队的先生们跟小王先留下,我带我的人冲出去吸引土匪的注意力,请肖特先生这次一定要听小王的,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领你们从西边草垛溜走。”   肖特羞愧的无地自容,这些军人是要牺牲他们的性命来保护自己,却毫无怨言,反而担心自己又犯牛脾气,说要自己一定听小王的话云云,同样是生命,自己的命难道就比他们的更高贵吗?   肖特一个劲儿摇头,低声说:“杜队长,我不会走的,要走我们一起走,要么就一起被反抗军杀掉,我不怕死。”   杜老七拍拍脑门,这鬼佬原来也挺讲义气的,可现在不是磨叽的时候,要不绑了他们?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村外嘭嘭枪响,马嘶,鬼哭狼嚎的惨叫,杜老七精神一振,哈哈大笑道:“肖特先生,我们都不用死了。”发匪残余不会有大股马军,更不会有这般猛烈犀利的火器。   杜老七正想跑去屋顶上看,却见十几骑已经飞驰而入,可真是来得好快,杜老七大喊道:“是巡防马队的兄弟吗?……”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火光下他已经看到,那淡蓝甲胄,微微颤动的金穗重盔,烈火中铁血彪悍的气焰,羽林卫火枪骑兵,天下再无分号。   杜老七忙跑过去,“啪”的打了个立正敬礼,胸脯挺得笔直,大声道:“皖南巡防太平府警备团第三营第二哨第三队队长杜七!”平远军中,已经取缔了动不动就打千的陋习,除非各镇总兵官到,否则下级士官中,只需行军礼,而且是只许行军礼。这对于下级军官士兵的士气、荣誉感的形成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摄政王也早说过,最喜欢腰杆子硬、胸脯能挺起来的军人。   领头火枪骑兵是个彪悍的年轻人,下马,也回了军礼,说道:“羽林军马军统领雷冲!”   “长官好!”杜老七啪的立正,心里却激动的无以复加,这可是摄政王他老人家的亲卫,能经常见到摄政王他老人家的,只是,怎么来了这土匪窝儿?   不怨杜老七有偏见,对于被太平军长期占据的区域,在外省人眼中,普通百姓那也沾了匪气,这也是叶昭严令不许赣境民团大批进入安徽的原因,民团品流复杂,更不好约束,一旦进入皖南,趁机奸淫掳掠的怕大有人在,而就算屠了良民,报上去杀的是发匪,一时也无法查证。   是以宁可剿除发匪残党慢一些,也绝不动用军纪散漫的民团。民团,保护自己的家乡还行,到了异地,变身为土匪也很容易,中国太大,这地域观念地域区别可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当然,叶昭也抓紧动员巡防军进入皖南平乱,甚至从广东也抽调了三千巡防兵入皖南。   杜老七胡思乱想间,却见火光中,一行人慢慢走过来,村中汇聚的几十名火枪骑兵纷纷下马,肃穆而立。   杜老七正傻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雷冲好心,对他使了个眼色,“王爷到了。”   杜老七就觉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扑通跪倒,大声道:“小的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实则他既没有看到叶昭,更不知道自己嘴里喊了什么,甚至有人搀他起身,他兀自不觉。   “比尔,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叶昭微微蹙眉,进村子前他可没想到能遇到肖特。   肖特惭愧的无地自容,说道:“王爷,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险些害死了杜七队长和他勇敢的士兵,我早该听您的话,不该这么鲁莽冲动。”说着深深鞠躬。   叶昭同肖特并肩坐在村子中心古树虬结的树根上,听着肖特一脸惭愧的道歉、说起原委,叶昭听着,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都是自己人,作为中国公民、科学家,中国军人保护你是他们的神圣职责,不用太在意。”   说着话叶昭转向了雷冲,说道:“你去跟杜七说,他做得好,战士们也都是好样的。”   雷冲忙领命而去,那边杜老七听了雷冲的话,搓着手,激动的脸放光,结结巴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边厢叶昭递给肖特根烟,有时候,反而与这些欧罗巴族裔的中国人聊天更舒服,因为他们没那么多束缚礼节,虽也尊敬你,却不会动不动就磕头鞠躬。   吸着烟,叶昭问起了铁矿的事,实则这太平府一带就是包括了后世马鞍山等地的大片区域,这里铁矿煤矿及其丰富,广府钢铁厂在这里建设分厂是必然的事,而通常来说,中国铁矿石磷、硫含量比西方矿石为多,是以采用碱性平炉炼钢是最适当的,前朝张之洞的汉阳铁厂就是吃了这方面的大亏,用酸性炉炼钢,结果不能除去大量的杂质,炼出的钢脆而易断,西方钢运过来三十两银子一吨,汉阳铁厂的钢二十两银子却无人问津,而中国官僚企业,本身成本就降不下来,是以本土钢输给万里迢迢运来的舶来钢,也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讽刺。   广府钢铁厂已经在为新工厂建造炼铁高炉炼钢炉,有了这些年生产小高炉炼钢炉的经验积累,技术上全无压力,本就是,现今是大工业时代刚刚开始的年代,有相应技术人才和初始设备,就可说万事俱备,这和后世不同,举个例子,现今各种机床刚刚出现,而机床怎么来的?开始同样是手工一点点打磨,这是个机器时代最原始的时期,不似百年后新中国建国,世界已经进入了电气时代,而中国却刚刚进行大机器工业革命。   可以说,那时代的中国仅仅是在走叶昭现在走的路,但那时节你引进了技术,慢慢吸收,等你消化的差不多了才会发现,别人的技术又迈入了新阶段,很多领域,总是跟人家存在着时代差,尤其是和苏联闹翻后,引进技术都没有了途径,靠自力更生,又如何追赶人家?   说实话,叶昭有时候在想,如果新中国建立在这年代,就算西方经济技术封锁,就靠着拆拆对方机器,靠着手工劳动者来进行第一代机床、机器的打造,靠自力更生,怕也能跟上西方世界的步伐,毕竟现今大机器的构造原理比较简单,比之新中国建国时不可同日而语,当然,这只是理想化,毕竟各种制度方面的差异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不管怎么说,叶昭觉得自己有着这般优厚的条件,如果还没新中国干的出色,干脆抹脖子自杀算了,后世往往觉得技术方面的吸收很难很难,是因为中国实际上,在被技术封锁的同时用几十年时间追赶人家近二百年的步伐。   而现今却不同,很多机器车床,构造比较简单,中国匠人虽不懂理论,却完全可以给鼓捣出来,就更莫说还有大量西方技术人员助阵了。   当然,不懂理论,有时候小小的改进可以,但做到技术换代那是不用想了,不过幸好,叶昭还有时间,一波波的人才会快速成长起来,因为现今不是后世,自然学科方面西方还未登峰造极,甚至可以说还是比较粗浅的。其对于自然学科刚刚开始重视,但却远比不上中国南朝的重视,是以双方拉近到同一个起跑线比后世容易百倍。   这也是最好的时机吧,因为随着西方文明在自然科学领域的探索,二三十年间,科技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四十年前,也就是叶昭时代,还在为进化论而激烈争论,因为其颠覆了上帝造人的教义,还在为太阳是不是银河系中心论战,还在为刚刚发现的恐龙化石而迷惑,自行车橡胶轮胎还未出现;而四十年后,飞机却上天了。   聊了几句,见肖特为不能真正对太平府境内铁矿区进行全面勘探而唉声叹气,叶昭笑道:“比尔,你不用急,我想你的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   现今一批批进入皖南的巡防步兵团大概也有两万余人了,肃清各地发匪余孽不在话下。   说着话,雷冲来报,说是左近一枝五百人的巡防营见到求救信号弹后赶到。   叶昭微微点头,“叫他们继续肃清本地匪贼,就不用请安了。”   “喳!”雷冲退了下去。   “王爷,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肖特掐灭烟蒂,说。   叶昭就笑:“你现在可真是中国人了,说话都文绉绉的,说吧,什么事?”   肖特道:“还不是我的两个女儿,得王爷教诲,学业一日千里,现在,又没有课本看了。”说起他的女儿,肖特脸上全是疼爱和自豪。   叶昭笑道:“这简单啊,回头我再写点东西给她们俩看。”肖特有一对儿双胞胎女儿,七八岁八九岁的样子,冰雪可爱就不用说了,叶昭虽没见过,却听人说起过,吹得神乎其神的,肖特妻子是法国人,那些人都说,这对小双胞胎既有英国人的冷峻妩媚,又有法国人的浪漫高贵,小小年纪,就美得冒泡美得惊人。   而这两个小丫头最奇异之处还是天才般的头脑,才小不点呢,把父亲的地质学、机器学资料看了个遍,而且两人竞争心极强,都想压倒自己的姐姐(妹妹),互相诘难,互相考问,整天都在斗嘴,可爱的不行。   肖特后来就把叶昭主编的一些中等教育课本给两个小丫头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肖特也央求过王爷几次,写了些她们能看懂的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看,两个小丫头极有兴趣,在家里还建了个“实验室”,盆盆罐罐的瞎鼓捣,肖特既担心又新奇,心说东方算是来对了,若不是这般浓郁的学术氛围,只怕她俩还在为谁吃比萨快竞争呢吧?   若不是知道王爷日理万机,肖特真想恳求王爷收她俩为学生,教导她俩,当然,这个念头也就自己胡思乱想,那根本不可能不是。   此时求王爷再写点东西给两个小魔怪,已经是有些过分了。   叶昭笑道:“这次啊,写点化学方面的吧。”现今物理学科实际上同化学一体,尚未分离。   其实叶昭给肖特的东西都是蓉儿看过的,不然哪有时间专门给他两个女儿函授?不过蓉儿好像和她俩兴趣不同,肖特家两个小丫头更喜欢传统上的物理机械方面,蓉儿则喜欢新奇的东西,比如化学元素,比如自己对电流传声方面的构想。   “但凭王爷方便,王爷,在下的感激不知道要怎么来跟您说。”肖特一脸的感激。   叶昭笑道:“我也是在培养咱们的接班人嘛,她俩是一个叫潘蜜拉,一个叫潘朵拉吧?”   肖特听王爷还记得她们名字,更是开心,说道:“是。”   叶昭心说,潘朵拉,敢明儿你可别给我鼓捣出个原子弹来,那你可就真潘朵拉了。   又点了颗烟,叶昭道:“咱上路吧,你想去哪儿看,要多带人,不要再不声不响的溜走了。”   有了这次教训哪还敢啊?肖特连声称是。   ……   太平府刚刚光复不久,尚没有巡抚,现今实行军管,最高长官为皖南陆路巡防第三团都司郑泽武,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当年叶昭破陈玉成,郑泽武是管队,大骂过那些不肯回家的女馆妇女,被叶昭看到,还挨了他上司哨官一脚。   现在虽也请先生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抛弃了郑狗子这个陪伴他多年的花名,可人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粗豪的大汉。   从平远军步兵团拨到巡访团,官职也从副管带升为都司,现今已经是正四品武官,但他可老大不愿意,巡防步兵团虽也上战场,但只是辅助,哪及各镇精兵那般可以在战场上拼杀个痛快?   但补充一部分将领进各地巡防步兵团是大将军府兵房的谕令,自也是为了整编之巡防各步兵团能尽快成军,尽快具有战斗力,也好布置保境安民剿匪等等作战任务。   郑狗子再不愿意,却也只能服从军令,而现今剿灭太平府境内残匪成了头等要务,郑狗子忙的焦头烂额,却也大呼没劲,同这些早吓破了胆东躲西藏的匪兵交手,可真是怎么来怎么不痛快。   今日却突闻天大喜讯,摄政王到了太平府,郑狗子又激动又惶恐,等摄政王要他安排傍晚的酒宴同他共进晚餐,郑狗子乐得差点晕过去,可不是,本来摄政王能召去他问话已经是天大的荣耀,要他摆宴接风?这,这从何谈起啊?想也没想过会有这等殊荣。   可欢喜之余,随即就有了个天大的难题,吃什么?又怎么能令王爷他老人家解除一路疲乏?   郑泽武这些年银两都汇回家,手头没几两银子,太平府府库的银子可不能乱动,而给王爷洗尘?那得准备什么菜式?   如果说银子的问题还能想办法解决,大不了就勒索富户去,虽王爷严令,但借点银子花应急,日后再还他就是。可就算解决了银子问题,如何给王爷他老人家解乏开心却是难上加难。   最简单的,酒宴上请文工团的姑娘们来唱歌跳舞再好不过,但给郑狗子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摄政王严令了文工团的职责,在前线为战士表演、在民众中宣传南朝、平远军纪律等等,而且特别下喻,文工团员也是平远军人之一枝,若有将领胆敢用其节目为酒宴助兴、亦或私宅表演等,一经发现,不管多少年之后,涉及之将领立即革职开除军籍,影响恶劣者坐牢杀头。   这可不是虚言恐吓,平远军中一名战功显赫的副将因为喝醉了酒,叫了几名文工团员来唱歌跳舞,不几日,就被摘了乌纱遣返故乡务农,听说保长都不给干,要等五年后才可重新叙用,还得从最底层干起,更有了污点,提拔是很难的,其境遇那叫一个凄惨。   有了前车之鉴,旁人又哪里还敢犯糊涂?喝再多酒这禁令也不敢碰啊。   郑狗子绞尽脑汁,最后想了个“妙计”,叫自己妹妹来弹琵琶助兴,可把叶昭这个无奈啊。   桌上菜肴在叶昭看来自然称不上丰盛,但比较用心,那螃蟹更是郑狗子亲自下河摸来的,各个黄足膏满,令人食指大动。   郑家妹子没弹两下,叶昭就令她也上了桌,郑狗子是个粗人,虽然脑筋糊涂,但总是一片忠心孝心,叶昭也不好训斥他。   郑家妹子十七八的大姑娘,打扮起来绿衫子绿裤子倒也水灵,也是文工团员,拘束的很,叶昭叫她吃螃蟹,让了两次,她还是不敢吱声,郑狗子就火了,低声训斥道:“还不赶紧拿一只谢王爷恩?”   这是太平府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可以见到一排排乌瓦民居和狭窄的巷子,太平府并没有怎么遭受战火摧残,苏红娘兵团围城不久,韦十二就开城门投降。   “狗子啊,别骂你妹妹,你们都别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我眼瞅着你从副队长干到这个都司,你呀,跟我弟弟没分别。”叶昭笑着拍了拍郑狗子的肩膀,又道:“现在你也算在地方工作了,就更不能拿着老黄历过日子,对你妹妹态度都这么粗,那老百姓,你更没耐心了。”   郑狗子不敢吱声。   叶昭笑道:“要让你干这个府台你就更胜任不了了,本来可是有人推荐你呢。”   知府?郑狗子心说打死我也不干,穿着戏袍天天坐大堂,闷也闷死了。不过这话他自然不敢跟叶昭说。   叶昭捏捏他肩膀,微微一笑:“算了,你赶紧操持着,把这匪患都给我平了!这太平府啊,我准备建一个大钢厂。”   郑狗子这才一挺胸,说:“是!王爷放心!狗子我非把这群土鳖都灭了不可!”   第六十三章 东线无战事   靠在一棵老树上,罗阿妹咀嚼着嘴里的草根,有些苦涩,可她喜欢这种感觉,周围是半人高的杂草,她和这些草融为一体,这里很静,但她知道,在这处茫茫的杂草地中,还有四百三十七名和她一样的活物,或者说,叫战争机器,对,四百三十七台战争机器。   还有,带着他(她)们摧毁一切反抗力量的至高神。   这是江苏境内,不远处那尚算宽阔的黄土路就是去往上海的官路。   罗阿妹,和其他四百三十七台战争机器一样,是平远军西路军团统帅苏红娘的亲兵,苏红娘,就是他们心中的神祗。   摸着冷冰冰的广州造,罗阿妹的血也冷冰冰的,这些年的杀戮,她已经很难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知道,将子弹射进阻挡她前进的一切生物。   这是北国境内。   可是,又有什么呢?   圣母娘娘无坚不摧的军团,已经至少攻克了北国十七座城池,当那一排排犀利无比的火枪步兵在平原上踏步前进时,几乎没有人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有一枝清军经过,听说,他们护送的是北朝国丈、军机大臣桂良,而这次的目标就是他,抓捕他。   罗阿妹只希望,当那些北国士兵被屠杀时不要发出鬼哭狼嚎的难听叫声。   罗阿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冷酷了,已经没有亲人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会伤害,一个自然是圣母娘娘,在她心里,圣母娘娘就是她的姐姐、母亲,睡梦中偶尔闪现的温暖,都是圣母娘娘的笑靥;另一个人是摄政王,她们这些战争机器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是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的,摄政王在襄樊时,故意救她脱险。   除了这两个人,她不会在乎任何别人的生命,人,和蚂蚁有区别吗?   所以,当草丛中响起蟋蟀的叫声时,她握紧了枪,因为这声音表示着,目标越来越近了。   黄土路上,一行长长的队伍,冲锋旗、帅字旗、官衔牌、头锣、腰锣、伞扇、令旗、令箭、刽子手、清道旗、飞虎旗、十八般兵器、马道马伞、金瓜钺斧、朝天凳、顶马、提炉、亲兵、一对一对的过,后面一顶八人抬的绿大呢轿子,缓缓而来,在后面,又是长长的马兵。步兵,看样子,足有两三千人。   罗阿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北国的官员,还真是一万年不变呢。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那一对对仪仗立时乱了套,就好像鸭子般,仆倒的仆倒,扛着大大的旗牌到处跑的到处跑。   很快,对方的火枪兵开始还击,嘭嘭的响声中,一股股白色烟雾在红缨海中散开。   罗阿妹一次次扣扳机、拉枪栓,按下一颗颗子弹,对着那仓皇伏在道路两旁的清兵射击。   杂草丛中,四百多枝步枪喷射的子弹好似暴雨般倾泻,这个伏击点是精心挑选的,没有任何掩体可躲藏的清军一个个栽倒,而只有绿呢轿附近几丈内少有密集的子弹喷洒。   终于,如同罗阿妹经常见到的那样,红缨子们哄的溃散,随即,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罗阿妹熟练的上刺刀,随即草丛中寒光闪闪的刺刀一柄柄蹿出,“杀!”震天的喊声直冲云霄。   红缨子溃败的更加快了,不远处是一处芦花荡,成群结队的红缨子都涌了进去,或许,看不到敌人,心理上就会感到安全。   罗阿妹也看到了那熟悉的红影,雪亮的钢刀一闪闪的,凡是在她周遭的红缨子就如同稻草般一个个栽倒。   绿呢大轿前,红缨子逃得一个不见,黄土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血泊中。   红娘走上两步,用钢刀挑起了轿帘,轿子中,是一位面相威仪的老人,此时正襟危坐,没有表情的看着红娘。   “老爷子,下来吧。”红娘轻轻一笑,国色天香。   “你是苏红娘吧?”桂良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诧异,或许,虽然听说过这天下第一女反贼的名头,却想不到是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是!您是桂良大人?”红娘话里倒是挺客气。   桂良淡淡道:“你们不讲信用,和谈期间,擅自越境,劫掠和谈大臣,就算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难道调停三国就会任你们妄为么?”   红娘就笑了,笑容很甜,“桂良大人,我们只是临时停火,而因为你们拒绝撤出苏松一带的兵卒,我们可已经宣布早前的和议无效了,这,怕您还不知道吧,此外,您的身份并不在议和使团名单里,所以,我们请您去广州做客,也同和谈无关,调停国,也会理解我们的立场。”   说着就又一笑,“调停国,老爷子还真把他们当宝么?”   从苏老大那里得到准确情报桂良会来上海,苏红娘又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跟婆婆答应的,定接公公来广州,这转眼都多长时间了,可真要没脸见婆婆了。   恰好有炮舰进入长江以配合平远军围攻南京,苏红娘当下带了亲军上炮舰越境来伏击桂良,却也真没想到桂良会这般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对于火器时代的到来,北国权贵显然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没有想到现今,小股突击部队可以具有的能量。   当然,其也太依赖调停三国,没想到南朝会动手劫持议和大臣,可偏偏,桂良未到上海,议和使团名单上确实没他的名字。   红娘自然不在乎调停三国,但也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而现今世界的游戏规则,就更不能随便扣留议和使者,而既然桂良并不是议和使团成员,绑架他倒也不在话下。   听叶昭说过,好像这是什么恐怖主义,可管他呢?能换回公公再说。   “老爷子,下轿吧。”红娘退后了两步。   桂良知道,自己再不动的话,景祥的恶狼们就会动手揪自己了,咳嗽了一声,端着架势,慢慢下了轿子。   红娘挥了挥手,随即,绿装军人们拥着俘虏,很快消失在荒野中。   第六十四章 军管无小事   紫金山山势险峻、蜿蜒如龙,因山坡露出紫色岩石,在阳光照射下闪耀金色光芒,故此得名。   紫金山南麓孝陵卫,营寨层层叠叠,木栅栏、铁丝网、壕沟,一道道工事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或许还在天京诸王争论要不要趁平远军立足未稳发动攻势之时,江南大营已经突然如同战争巨人,耸立在了南京城下。   实际上,不仅仅是紫金山亦或说蒋山,在聚宝山雨花台、青龙山、兴国寺处处有平远军旗帜飘扬,江面上,远远可见炮舰游弋,整个南京城,已经被平远军铁桶般包围。   策马南京城下,眺望那沧桑古老而又宏伟雄壮的城墙,听着遮天蔽日的平远步兵方阵接受他检阅时震撼山河的“誓死为大将军效命!”的呐喊,叶昭心里波澜起伏,他自然知道,从今以后,历史长河中,他将会打上越来越多的印记,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历史终将会有他浓重的一笔。   第二天,叶昭就回了太平府,以战争为依托,临时电报线路架的极快,现今已经铺到了太平府,没几日,定可到南京城下的江南大营,当然,这只是临时线路,想转为以后军民两用的常设电报网路,却还是要费一番力气。   或许,南朝发展的最快的就是电报网路了,经济方面,当初始的解放迸发出巨大的活力之后,现今已经渐渐呈平稳发展,市场的约束、基础建设的匮乏、思想观念的落伍,注定使得这场革新不会如同美利坚那般一直呈现几何数字般的爆炸性增长,如果不是战争掩盖了许多巨大的矛盾,只怕各种各样的问题早就浮现。   尽快平定发匪,将南朝不多的财政收入用在基础建设上是当务之急,现今,就算省级官道,许多路段路况也不敢恭维,很多江河之上,更没有可供真正运载车辆通行的桥梁,到处可见渡头,就好似人体,自身都奇经八脉气血不畅,又如何与旁人争雄?   在太平府收到一份电报,却是关于日本的,日本国内爆发了战争,算算时日,明治尚未上台,但想来,受到中国南部地区变化的刺激,维新派势力大张,同幕府派的内战提前爆发,不过现今没有英法支持的维新派,只怕不是幕府派的对手,会很快被镇压下去,但,任何事物都会有个开始,现在之日本,就是维新运动的开始吧?   日本维新,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就将拥有着北洋舰队的大清帝国掀翻,虽然其中原委众多,甚至后世有英国人评论,日本人用无知打败了大清帝国,因为如果当时日本人清醒认识到北洋舰队应该具有的战斗力,他根本就不敢挑战中国人,可惜的是,或许日本人真的无知,但大清帝国显然更加无知,应该具有的战斗力不等于真正的战斗力,这场战争以中国惨败而告终,随之日本人又挑起了同俄国人的战争,在远东战胜了俄国人,真正走入了列强俱乐部。   不管怎么说,日本以小小弹丸之地二十多年间取得这般成就,可见工商业获得解放能够迸发的巨大生命力,要知道从明治天皇上台,日本就内战不断,到1877年西南战争结束维新派才算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现今,日本维新运动也要提早到来,就不能不令叶昭好好思量了。   赵三宝已经与苏松一带清军接火,平远军水师也趁机遣出两艘炮艇在台湾各码头游弋,逼迫台湾知府陈懋烈投降,同时袁甲三也写了信,交由陈懋烈挚友前去游说。   现今台湾人口二百多万,大多为闽粤移民,开垦荒地,乃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农业区,为大陆提供稻米和蔗糖,输入日常消费品和建筑材料。   台湾,叶昭自然知道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时机差不多了,能兵不血刃的解决就尽量不诉诸武力。   太平城内,已经有部分店铺开板营业,稀稀疏疏的行人虽不多,但总算有了一丝生机。   叶昭一袭蓝袍子,骑着脚踏车,惬意的行驶在石板窄街上,周遭,黑压压几十名穿着黑制服利落无比的侍卫跟着跑步而行。   或许为了配合叶昭的打扮,红娘今天穿着比较简单,红绸缎袄裤,红色小绣花鞋,小家碧玉,别样妩媚动人,可若仔细看去,粉黛轻描、肤如凝脂,那古典十足的端庄高贵令人不敢逼视。   红娘也跟叶昭回了太平府,相公叫人带来了辆脚踏车,说就是为了载着她玩的,红娘虽无奈,可也只能坐在后座上,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哪有自家相公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当马夫的?可看着叶昭背影,又觉得异样温馨。   大庭广众,她自然不会去搂抱叶昭,可她何等功夫,侧坐在后车座软垫上,一双小小红布绣花鞋秀气的并成一对儿,轻轻踩在支架上,娇躯就如同焊在了上面,纹丝不动。她比较犯愁的就是脚下,虽然红绸缎裤脚遮去了脚面,那些侍卫更不可能来看上一眼,可毕竟坐得有些高,未免有些不雅。   叶昭却是得意的很,过了把骑着自行车带自己这位古典大美人儿女朋友走街串巷的瘾,那满足感比攻下几座城池还畅快。   可惜的就是,现在的脚踏车没有车闸,叶昭用脚踩着前车轮橡胶皮来减速时这个无奈啊,感觉自己现在的造型实在有点傻。   “老婆,想吃什么就吁,我就会停车,知道吗?”   红娘无奈的看着他背影,只不吱声。   “刀削面,吃不吃?”叶昭打量着两旁的店铺,现今很多城镇街道窄的不可想象,就好像在走一线天,一边一排跑着的侍卫,加上脚踏车,已经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三三两两的行人又哪敢多看,早早就闪到了一边。   有好奇的小孩儿问:“爹爹,这是什么怪物……”随即嘴就被捂住,等叶昭转头看去,人也早不知道被其吓破胆的老爹拽进了哪个胡同去了。   其实莫说刚刚光复的占领区,就算粤赣境内,渐渐发生显著变化的也不过是几座大的城府,到了别处,从衣饰上马上就能感觉到不同。   影响广州一地思想风气容易,但想将这种影响辐射到粤赣,已经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整个东南半壁甚或说全中国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有广州这个龙头,各地工商业或快或慢都在发展着,就算云贵,也有商人来采办各类机器办厂,毕竟提高生产效率后,其中的利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就吃刀削面吧!”叶昭踩着胶皮将脚踏车慢慢停下,不知道红娘怎么就下了车的,脚踏车晃也未晃一下,那种轻如羽毛的奇妙感觉令叶昭心里又是一动,未免有些不想好事儿。   店面很小,摆着三四张桌子,缺角少腿的椅子,本来有一桌客人,见到黑压压进来这么一帮奇装异服的南朝人,急忙结账跑了。   侍卫选了张最干净的桌子放在店正中,选了两只尚能坐稳的椅子摆好,又将其余桌椅板凳全推到了墙角,他们则店里店外肃然而立,还有人去了厨房。   椅子上铺上锦垫,叶昭和红娘坐了,有侍卫又准备去寻家店铺买新碗新筷,叶昭给挡了。   老板虽然吓得厉害,可也不敢不出来招呼,他高高的个子,跟竹竿似的,灰土布的袍子,洗得泛白,倒是挺整洁的。   “小的参见官爷!”老板虽然不知道客人身份,但这排场,定然是南朝大官了,急忙跪倒磕头,实则根本就没敢怎么看过去。   “起来吧,马老板是吧,听闻你这儿刀削面细腻可口,给上两碗,打荷包蛋,有肉丝的话也撒一些。”说着叶昭就看了他一眼,“可打扰您了,等我们走了,自会帮您归落好店铺,这是饭资。”叶昭努了努嘴,就有侍卫递给马老板一枚银元。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给您去张罗。”马老板又磕头,回到后厨本想颠颠那银洋,但身边那彪悍小伙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也只好作罢。   外面店中,叶昭正笑呵呵道:“老婆,想我了啊?”   红娘轻轻一笑,道:“您是摄政王,红娘是您手下的兵,您回太平府,卑职怎么也得送您回来保您平安,不然您怪罪下来,红娘哪儿吃罪得起?”   叶昭笑道:“你有这么听话就好了。”又问道:“脚踏车好不好?”   红娘不答,却问道:“你不去看看桂良?”   桂良现今被关在太平府,而叶昭也早接到电报,英法美三个调停国都通过驻广州公使对总理衙门提出了严正抗议,对中国南方政府破坏和议的行为表示遗憾,要求中国南方政府立即无条件释放被野蛮劫掠的和谈大臣。   这些外交辞令叶昭听多了,自不会放在心上,释放可以,那就要北国也拿出诚意,送亲王南归。   听红娘问,叶昭一笑:“见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啊,吃过这碗面吧,咱一起去。”   琢磨着叶昭道:“破南京你多跟韦十二聊聊,少流血,这南京城啊……”说到这儿叹口气,南京百姓,几乎每次朝代更迭甚至叛乱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从一千多年前的侯景之乱,贼兵数日不封刀,到后世令人发指的南京大屠杀,六朝古都的荣耀,兵家必争之地,带给民众的同样也是无穷的苦难。   围困南京城,发匪士气会越来越低,想办法最小代价破城,算是自己现今能给南京百姓做的唯一一件事。   而且,要在城内粮草耗尽前攻城,甚至要尽快攻城,毕竟城内粮食太平军必定要保障其军需,如果见平远军有困城之意,那平民百姓的食粮,怕也会被其掠夺囤积。   苏红娘颔首:“我想办法吧,刘丽川他们你还记得吧?”   叶昭当然记得,上海小刀会起事的首领,自己出京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助他们脱险,听说小刀会大部分党众都去了广西跟随红娘,也有一部分留在了天京天王旗下。   苏红娘道:“刘丽川他们后来都知道是你救的他们,感激的很呢,前些日我给他们写了信,叫他们赶来皖南。”   刘丽川现今是贵州陆路巡访总兵官,这与北国接壤之地,匪患又重,平远军各镇都在东南,自然要留下一部分精兵强将在贵州剿匪同时防范北国军马,刘丽川作为红娘部下四大爱将之一,虽闹情绪,不愿意留在“后方”,但却也只能乖乖遵命。   听红娘说起他们,叶昭眼睛就是一亮,“你是说……”声音压得极低,吐出了三个字“周立春?”   周立春和刘丽川同为小刀会首领,但当年脱困后,周立春未去广西,而是留在了天京,叶昭的情报网也提及,现今他乃是太平军殿前第五旅旅帅,官职不高,却也是统兵万人的虎将。   其实叶昭早就想问红娘,能不能策动周立春反水,可不知道怎么的,涉及到天地会内部事务,总觉得跟红娘有些隔阂,不知道红娘的真实心思,更不知道红娘是不是有什么安排,胡乱插手总觉得没意思,几次想给红娘发电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现今红娘主动提起,叶昭就有些欢喜,说:“周立春还同你有联系么?”   红娘笑道:“那倒不是,不过刘丽川刘大哥和周大哥情同手足,而且周大哥的女儿在我军中。”   叶昭笑道:“谁啊,我认识不?”   红娘道:“你应该听过,周秀英,第六镇女兵营管带。”   叶昭拍了拍脑门,心说原来是她,早听过这个名字,红娘麾下最虎的女将,善使大刀,号大刀秀姑娘,传说当年在塘湾桥曾一人杀死上百名清兵,是以威名远播,有民歌云:“女中英雄周秀英,大红裤子小紧身,手拿大刀百廿斤,塘湾桥上开四门。”   红娘看着叶昭就抿嘴一笑,说:“改天带她见见你,秀英可崇拜你的紧,说你这个救命恩人三头六臂呢。”   叶昭连连摆手,早听说过这虎头,不但人粗鲁,更是火爆霹雳脾气,看到自己这小白脸造型大失所望下可不知道会说什么不入耳的话,到时罚她也不是,打她也不是。   看红娘笑的得意,也知道那虎头肯定以为自己身高八丈青面獠牙呢。   叶昭琢磨着问:“刘丽川和周秀英都会赶过来?”   红娘颔首,“是,到时我再想法子,现在这南京城可不好进了,再说,也未必能说动周大哥,见招拆招吧。”   叶昭却是精神振奋,笑道:“甭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消息。”   红娘却是轻笑道:“现下知道好消息了,可你呢,拿没拿我当过自己人?”   叶昭干咳一声,摸出了烟包。   红娘瞥着他道:“要说你这人也奇怪了,口口声声老婆老婆叫得那叫一个亲热,枪炮啊可劲儿的给,可我的事儿你一点也不问,天地会也好,公平党也好,就真没你想知道的事儿?说你瞎猜疑吧,又什么都可着我的意,云贵广西一带,用了多少原来天地会的人?你这么不管不问的,就不怕有一天我真的反了啊?”   叶昭笑道:“那也随你。”   红娘嗤了一声:“你呀,我还不知道你?故意的!你越对人好,难道别人还好意思反骨么?滑头!”说是这么说,明亮星眸看着叶昭,却渐渐温柔,“小滑头。”后面三个字更是柔情似水,满是缠绵。   叶昭心中一荡,嘿嘿的笑,低声道:“不是小滑头,怎么骗了你当老婆?”侍卫们虽站得远,这种情话可也不能被他们听到。   红娘白了叶昭一眼,说:“也不知道又多骗了几个姑娘,本事越来越大了。”   叶昭心说晚上你就知道我本事大不大了,毕竟怕被人听到,没有作声,只是笑。   说着话侍卫送来面条,后面跟着颤悠悠的马老板。   “马老板,你坐。”叶昭招呼他。   马老板一呆,见有那穿着奇怪黑衣服的小伙子搬了把椅子放在八角桌旁几尺处,只好弓着腰走过去,挨着屁股边儿坐下,目光只在叶昭和苏红娘身上一扫,随即触电般缩回,吓了一大跳,哪里来的这两位神仙人物?那种华丽丽的清雅高贵,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就算听评书时说到天宫四海真君、神仙妃子,那脑袋里想象出来的仙君仙女也跟这两位差之远矣。   不怪马老板自惭形秽,他见过的人物最富贵者也不过城中大户,平日能见到脸洗得干干净净的人就不错了,随便一个寻常女子穿上干净漂亮衣服耳朵戴上两枚小金珠,怕就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更莫说叶昭和红娘这等人物了。   “马老板,不要怕,问你个事儿,这城中官兵有没有扰民的,就算是传闻也可,跟我说说。”叶昭一边说,一边摇着折扇给红娘的刀削面吹去热气,红娘无语,这越来越会哄人了,可明明知道他是哄人吧,还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马老板一个劲儿摇头,连声说:“没有,小的真没听说过,天兵进城后,秋毫无犯。”说着话,头自然不敢抬。   叶昭就笑:“其实我今天也算扰民呢,你可知道去哪儿告我?”   “前门那儿有个衙门,叫什么来着?军纪处?”马老板下意识的说,随即就忙摇头:“不,不,小的不敢,不敢。”说着不禁伸手摸了摸腰上荷包里的银洋。   叶昭听他知道这个军纪处,就点了点头,道:“银洋我不会收回来的,不然你真去告发我,我可是会挨板子的。”   马老板赔着笑,虽好奇,难道这什么军纪衙门还真管事儿?但毕竟不敢多问。   ……   叶昭也没怎么吃面,同红娘又去了几家铺子闲逛,更遇到了一队巡防兵,这队官兵乃是传令兵,命令粮米店等影响城中居民生活的店铺必须开门营业,军管期间,不收赋税,又说明日府仓开仓放粮。他们敲着锣,扯着嗓子大声的喊,还有什么平远军秋毫无犯啦,不拿民众一针一线,有违反军纪者可去前门衙门告发等等。   叶昭看得一笑,这郑狗子团结士绅差一些,毕竟本身是穷苦人,又受过士绅压榨,对士绅没什么好感。但他在安定人心上,倒也很有一套办法。   叶昭等人虽然一看就是南朝广州服饰,但一大帮子人招摇过市,不免被负责纠察的兵差拦下来问话,自有侍卫掏出腰牌打发他们。   回去的时候叶昭自然又是骑着脚踏车载着红娘走,招摇过市,心里这个美啊。   叶昭住知府衙门后宅,而桂良就被软禁在东跨院,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微风拂来,绿竹沙沙,倒也清幽。   “看来军管可以结束了,过两日调巡捕过来,这知府,你也帮我想个人选。”叶昭说着话,已经到了一间厢房前,黑制服侍卫轻轻推开门,叶昭和红娘缓步而入。   厢房内干净清雅,隔开里外间的硬屏风有六、七尺宽,镶嵌着宋朝的宫殿图,阁楼飞脊,耸入云汉,山峦远列,秋雁横空。   桂良就一动不动端坐在屏风前的椅子上,好似审堂的大老爷一般,见叶昭进来也不起身,看来这椅子也是他自己搬过来的。   叶昭看他大马金刀的架势就微微一笑,道:“桂中堂,听说你吃不惯南方菜,厨子帮你换了,旁的可有什么不惯?”   桂良一直就在等这天呢,见到这奸佞,是痛斥他还是不理不睬,桂良盘算了好久,现今端坐着,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本就不是本官草庐,有什么惯不惯的?”   叶昭就哈哈一笑:“中堂懂得入乡随俗就好,那你早点歇着。”随即和红娘就走了出去,本就同他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抓一百个这种阶下囚,也没什么喜悦,更没什么好炫耀的,若不是为了换回亲王,抓个他又有何用?   桂良却是一呆,怎么对付这奸佞他可是想了千百遍,有了无数计较,比如要他给皇上写信的话他如何行文痛骂这乱国奸佞,又比如叶昭劝他归降时他又如何讥讽叶昭,可没想到,人家转个圈,说了没两句话就走了。   桂良怔了好久,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第六十五章 小发明家   广州的天闷热闷热的,叶昭已经从太平府回来几日了,前线的事,有红娘在,不需劳心,倒是海外债券经过短暂的购买高峰期后,现今逐渐滞销,一些在在伦敦金融市场募集资金的建设项目也遭到了冷遇,当然,这应该都是几个月前的事,现今伦敦金融市场是什么状况却不知晓。   毫无疑问,南朝需要给海外投资者信心,没有海量的债券,仅仅靠南朝现今财政收入,加之水一般洒出的军费,很难维持庞大的基础建设支出。   平定太平军是一方面,金融制度方面的完善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需要令投资者看到中国经济发展的光明未来。   是以这几天,叶昭对于桑切斯的发电机项目极为关注,但显然,想真正获得稳定的电压电流应用到工业甚或民用,还需要很多难题来解决,一两年间,如果火电厂项目能上马,已经是难以想像的奇迹了。   虽然不甘心,但南朝的发展速度毫无疑问只能暂时放缓,控制的疆域大了,实则财政收入并没有增加多少,占领区大多百废待兴,很是需要养养元气。而且宏观上经济调控显然包括叶昭也是在摸索中,如何将有限的银子用在刀刃上,如何调整经济布局,叶昭一个头两个大,治理一个国家,又岂是那么简单?   大政策、大发明叶昭绞尽脑汁,小发明却也不能不顾及。   什么小发明?蓉儿的。   荷花楼一楼吸烟室,蓝色玻璃外,奇石仙木,碧波绿荷,景色奇美。   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墙壁四角都摆着铜盆冰块,和伦敦巴黎一般,现今在广州卖冰块是一种生意,而摄政王府有数台制冰机,专门成立了制冰房,也只有摄政王府,才能奢侈到用冰块给室内降温,当然,也仅仅是几间福晋的卧房和一楼的吸烟室。   叶昭又穿上了大裤衩和T恤,两名小婢在旁边轻轻扇着扇子,俏脸都有些红,很想多看看王爷,可又不敢。   蓉儿同样,穿得很清爽,也就在荷花楼她才能这般穿着,白绸罗衫短裤,绸缎质地极佳,丝滑轻软,穿上也清凉无比。   看着蓉儿裸露在外的晶莹纤细的小胳膊小腿,跻拉着红绣花拖鞋的可爱小雪足,叶昭就有些咽口水。   蓉儿旁边同样有两名小婢扇扇子,实际上,这是荷花楼小婢最向往的美差了,清清凉凉的房屋,给王爷和福晋拂扇。   吸烟室变成了蓉儿的实验室,叶昭哭笑不得,但也好,实际上自己少有用它吸烟,那排气系统设计的都有些多余,给蓉儿当实验室也好。   蓉儿正在研究榨汁机,当然,她研究的榨汁机就不是后世那般暴力了,又是刀片又是飞轮的。   她研究的榨汁机挺漂亮,也挺简单,她画的草图,要广府钢铁厂附属小机器厂制造的,大大的蘑菇型金属杯子,上面则是花朵造型的金属柱,金属柱上有柄,想榨汁的时候,将橘子或者苹果等水果放在金属杯子上,转动手柄,金属柱就会慢慢压下搅拌,水果被压碎,杯子口有滤网,果汁落入,残渣却落不下去。   看着这个漂亮的榨汁机,叶昭就笑,这可比自己鼓捣的榨汁机科学多了,发明从吃喝开始,不错。   实则从头到尾蓉儿就没干什么,但草图构思都是她想的,又可以确确实实说是她的发明。   其实叶昭颇有些跌破眼镜,这小不点,心思也太活泛了,而且叶昭也发现,蓉儿聪明无比,初始接受新知识或许有个适应过程,现在?谈论起化学元素物理知识头头是道,尤其对自己电流传声的原理感兴趣,整天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还常常能问到点子上。   将来蓉儿不会成科学家吧?叶昭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做梦也没想过会有个小科学家老婆。   “相公,给你喝。”蓉儿捧着小白玉瓷杯盛的橙黄果汁送了过来,甜甜的笑着。   看着蓉儿纯真干净的笑容,叶昭未免觉得自己总起歪心思实在有些罪过,笑着接过杯子,说:“好喝。”   “骗人!你都没喝呢!”蓉儿娇憨的嘟了嘟嘴,颠颠的跑去拿了自己那杯,又回到沙发上,坐在了叶昭身边,并着一双雪白晶莹小腿,小身子也坐得笔直,从小养成的坐姿,端庄的很。   斜着眼,叶昭不免就看到了蓉儿那微微鼓起的柔美胸脯,雪白脖颈上红肚兜细带,心里嘭嘭跳了两下,急忙转过头,喝果汁。   “相公,声音是不是也是一种波?是一种实质存在的东西,不然怎么能把薄膜震动呢?说话的气流可喷不到它呢。”蓉儿捧着小杯子好奇的问。   叶昭笑道:“是的,声波,咱们耳朵里也是有一种薄膜,震动的话通过神经传到大脑,就能感受到声音了。”   “哦!”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说:“那人心里想的东西能变成波吗?”   叶昭就笑:“那你得修炼内功,学会传音入密。”   蓉儿就偷偷抿嘴一笑,不说话。   叶昭奇道:“怎么了?”   蓉儿小声说:“相公,你讲的故事,内功传音入密,也是靠嘴巴发出声波的,就是可以用内功将声波送到他想送的人耳朵里,所以旁人听不到,是一种用内功控制声波的法门。”   叶昭目瞪口呆,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看着蓉儿好像做错事似的偷偷看自己,叶昭好笑的捏了捏她鼻子,说:“我老婆越来越聪明了。”   蓉儿就甜甜的笑了。   俩人回房去睡午觉前蓉儿又榨了好几大杯果汁,宝贝似的自己非要抱着一个大杯子,跟相公回了金盏阁。   别看蓉儿小不点似的,叶昭却是与她的话题越来越多,每日睡觉前小俩口都要天南地北的聊好久,实则大多数时候自然是叶昭逗弄她。   “相公,我不睡了,给你织手套吧。”   小宫殿似的红色架子床,帷幕用金钩高高挑起,叶昭靠床头软垫坐着,对蓉儿招手,蓉儿就听话的坐在床边,优雅的褪掉小绣花拖鞋,转身上了床,华丽的大红锦帐中,小不点就也坐在了叶昭身边,和叶昭肩并肩。   小婢送上大杯果汁和蓉儿织到一半的乳黄色手套,蓉儿将带吸管的大果汁放在身侧床头伸出的檀木龙凤盘上,这样她可以一边织手套一边转头去咬着吸管吸吮果汁。   叶昭看着小不点竟然给自己织手套,心里暖暖的,笑道:“今天别织了,陪我坐会儿。”   “哦。”蓉儿就将手套放在一旁。   小俩口肩并肩坐在床头,蓉儿捧着果汁小口小口的吸吮。   蓉儿虽然和叶昭肩并肩坐着,却明显比叶昭小了一圈,柔嫩晶莹小巧无比的雪足刚刚能伸到叶昭的小腿旁。   “相公你喝。”蓉儿将大杯子递给叶昭,叶昭笑着摇摇头,伸手就搂住了蓉儿的小肩膀,用眼睛示意蓉儿把果汁放一旁,说:“躺下,相公抱你睡午觉。”声音微微颤抖,天气闷热,心也跟着燥热起来,这个稚嫩可爱的小幼齿老婆在面前晃来晃去,现在又上了床,搅得叶昭心一阵阵乱,就好像这小不点是冰块,能降温一般,很想将她搂在怀里。   蓉儿不疑有它,随即放下果汁,跟着叶昭躺在软枕上,就被相公紧紧抱住,只觉得相公身子火热,蓉儿小声道:“相公,你要吃冰吗?”   叶昭摇头,抱着蓉儿小小的身子,双腿夹着蓉儿一条纤细的小腿,只觉怀里小身子冰凉晶莹,看着蓉儿大大的无辜清澈眼睛,那丝邪恶负罪感觉好似猫爪一般在他心脏上挠呀挠的,下意识的,伸嘴过去轻轻吻在了蓉儿长长睫毛上,嘴唇痒痒的,异样的舒服。   蓉儿咯咯一笑,说:“相公,我的眼睫毛是冰块啊?”   稚嫩清音,又令叶昭心里一阵大跳,小声在蓉儿耳边道:“来,跟相公亲亲。”   蓉儿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不是,相公火热的身子和,和那一晚,是一样的。   虽然那晚的经历很可怕,可蓉儿也知道,相公总憋着,会伤身体,自己是相公的老婆,就算多疼都不能让相公扫兴。   紧紧闭着眼睛,可感觉到膝盖处相公的那团火热越来越硬,越来越大,就好像个巨大的火烙铁,令蓉儿又想起了那晚,吓得小脸都白了,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就好像准备上刑场。   “别怕。”耳边突然传来相公温柔的声音,“蓉儿,别怕,放心吧,这次不一样了。”接着,就感觉到相公的火热的嘴唇从脖子慢慢移了下去,隔着红红的肚兜埋在自己胸前。   叶昭怜惜的亲吻着晶莹小身子的每寸肌肤,感觉的到,小身子越来越软,蓉儿的那双雪白小手,紧紧的抓住红色锦被,小脚也开始在锦被上蹬来蹬去……   隔着屏风,两名小婢红着脸,咬着嘴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纱幔屏风,隐隐能看到内室架子床上,王爷正在褪去自己的衣衫,而小福晋细微的喘气,也越来越不均匀。   两个小婢脸越来越红,身子越来越热,眼角不敢看向屏风,但却好似总能瞥到屏风后内室的动静,好像能看见王爷矫健的身躯慢慢伏了下去,接着,小福晋那清嫩荡人心魄的一声似有似无的“嗯”,就算两个小婢是女人,却也忍不住小腹一热,而王爷的呼吸也异常粗重起来,显然,身临其境的王爷更加受不了这般仙音诱惑。   架子床慢慢的咯吱吱响着,小福晋那双纤细无比的小美腿跟王爷健硕的臀部大腿比起来是那么弱小,极鲜明的对比,轻轻分开搁在王爷臀上,显得是那么无力、无助,令人不自觉担心这双纤细的小腿是不是能禁住王爷狂风暴雨般的肆孽。   终于,王爷好似察觉了什么,探出身子将架子床帷幕拉下,两个小婢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的画面都是她们想象的,但想来八九不离十,至少,她们不用担心忍不住去偷看,被管事姐姐挖了眼睛。   架子床的咯吱声一阵紧似一阵,小福晋断断续续的稚嫩清音、喘息,可真令人担心这个对她们下人好的不能再好的小娘娘受不了王爷的重压。   想象着架子床上的绮旎,两个小婢的喘息也粗重起来,身子越来越热,脑子越来越是昏昏沉沉,等那咯吱声慢慢停下,两个小婢都是香汗淋漓,腿软的没了一丝力气,就好像大病了一场,而身下却早成了花泥。   “拿些酸梅汤来!”   听到王爷吩咐,一名小婢急忙快步走出,另一个走过去,执银挑头将架子床帷幕挑起,勾在金钩上。   架子床上,叶昭和蓉儿盖了软毯,叶昭已经穿上了T恤,半坐起来,蓉儿蜷曲在毛毯中,稚嫩的小脸蛋微微有些红,小身子紧紧贴着叶昭光溜溜的大腿,闭着眼睛,也不吭声。   叶昭点了颗烟,看了眼小婢,心里也叹口气,王爷当久了,潜移默化的,眼里却也全然没了这些小婢的存在,就好像她们没有生命,是机器人一般,刚才和蓉儿欢好到半途,才想起外屋还有俩小丫头呢,可就算想起了又怎样,现在自己只是穿了T恤,下身还光溜溜的,不一样吩咐她们做这个做那个?全无不适之感,如果是来到这个世界前的自己,简直难以想象。   看着绿衫子小婢又飞快帮自己拿来烟缸,虽然俏脸育些红,但显然也觉得再正常不过,一时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等另一名小婢飞快端了两碗冰镇酸梅汤送来,叶昭接过,又垂下了床帏,笑着对蓉儿道:“来,喝口汤水,可得慢点。”   叶昭也时时后悔和蓉儿第一次太过粗暴,今天自然要弥补,总不能令蓉儿觉得夫妻之事就是遭罪不是?是以他浅尝即止,根本未发泄出欲火,虽然异样难受,但今天也就到此为止了,心里也哀叹,金凤她们在就好了,总有接力的。   不过看着蓉儿懒洋洋躺在床上,满足的一小口一小口嘬着自己递过去的酸梅汤,叶昭心里就一柔,笑道:“怎样?还怕不怕?”   蓉儿只觉得自己的小骨头都酥了,一动也不想动,就这样抱着相公的大腿美美睡一觉就最好了,刚刚,可真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感觉?比小时候做梦睡觉尿床还舒服,而且是尿了好几次床。   听相公问,却是小脸通红,羞的厉害,自己都多大了,刚刚相公不会发现自己尿床了吧?那,那可羞死了。   当下也不嘬酸梅汤了,好似困极了睡过去一般,免得相公问,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昭看她模样,又是一笑,“小鬼头!”躺下去,轻轻抱好她,轻声道:“睡吧。”   蓉儿靠进相公温暖怀里,轻轻打了个小哈欠,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六十七章 老婆要上学第二弹   这几日叶昭自然与蓉儿如胶似漆,今日去学校接蓉儿的时候叶昭心情还不错,上海谈判终于取得了进展,北朝再次做出实质性让步,愿意撤出苏松一带清军,但却提出在此一带成立经济共管区,由南北朝、调停国三国共同管理,五方均不得在此驻军,可共同成立管理委员会管理此贸易自由区。   其实叶昭知道,这个什么贸易自由区必然是调停三国鼓捣出来的东西,南朝官员脑袋可转不出这许多弯弯。   不过北朝谈判底线一步步后退,可见南朝巨大的军事压力令其忌惮无比,却不知道南朝欣欣向荣的华丽外衣下,国库同样捉襟见肘,同样需要时间获得喘息的机会。   成立经济共管区,说实话,叶昭只是感情上接受不了,不然借用三国的资本来建设苏松一带也不错,当然,叶昭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在闹革命,不能日后直接赖账,何况这条约还是你签订的,要想与西方平等来往,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废除条约将这一带地区的财产全部收归国有。   是以这一条叶昭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但谈判进展是显而易见的,北朝同意了撤军,那苏松一带归属的谈判基础南北朝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叶昭心情不错的原因还有昨日,收到了威尔斯万里迢迢运载来价值十三万英镑的黄金和两万英镑本票,这可并不是叶昭在胜和行的利润分成,而是叶昭与威尔斯在刚刚结束的这一轮经济危机中谋取利益的分赃,这次的经济危机是第一次由美国开始而不是从英国开始的经济危机,银行大量破产,有价证券严重缩水,胜和行趁机购入了大量铁路股票和银行资产,现今经济回暖,两人自然到了分赃的时候。   十五万英镑,叶昭当时心里就嘿了一声,看来给威尔斯写的一封封信并没有白写,威尔斯也下了血本,不然不可能会赚得盆满钵圆。   而且叶昭也能感觉到,威尔斯对他已经极为信服,不然分赃上也不会这么大方,只怕还给了他大份,商人,自然知道有来有往,有这么一个对全世界经济本质洞若观火的人物,那赚钱的机会还不大把?   泰和行,也做好了继续在美国炒卖的准备,同时准备等南北战争开始趁着英国人插手劫掠北方商船时也分一杯羹,反正最后英国政府买单对美国进行赔偿,只要运作得当,私人商行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当然,从威尔斯来说,他是不知道英国政府因为插手南北战争最后付出了数百万英镑的赔款的,就算知道,能捞钱,他也不会放过。   叶昭现在可真觉得现今世界处处黄金,当然,前提你要对世界经济发展史金融史有着深刻的认识,同时有着庞大的资金来源,更要有类似威尔斯这般在最强大资本国家有着庞大人脉的合作者,再加上些运气,此四点缺一不可。   当然,处处黄金只是对私人来说,现在赚的这点钱对一个国家来说那可真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珠,投下去激不起一丝浪花。   现今叶昭又与威尔斯合作在澳洲购买土地寻找金矿,叶昭未免遗憾自己前世对地质方面没什么研究,不然澳洲金矿热刚刚开始,肯定还有大金矿未被发现,如果自己稍微有些了解,澳洲可就成了自己另一处巨大的利润来源。   不过不管怎么说,威尔斯对自己那是没话说了,要知道英镑虽然看似可以直接兑换黄金,但直接换十三万英镑的黄金,那可不是件小事儿,威尔斯定然费了许多力气,才能帮自己搞出来这许多黄金。   叶昭将这一吨左右的黄金交与了国库,本来他是要无偿缴纳给国库的,但户房几名主事说什么都不同意,掌国库的副主事赖尚南更是拒绝就这般入账,赖尚南掌管的户房分支机构实际上已经具有几分中央银行的职能。   赖尚南说的好,从古到今就没有见过这等事,王爷这般做,那南朝官员可就无所适从了,因为王爷本就已经不领俸禄,甚至郡王府一切开支自理,那些按照规制的护军、领催、甲兵的上百份钱粮、投充人、新丁、炭军、灰军、煤军等上千丁的钱粮均不再领取,这已经令人匪夷所思了,现今又倒贴银子给国库,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是以赖尚南说什么也要将叶昭捐献的黄金计为有息国债,并且时时按照金价计算,每年支付给王爷利息,或者将利息滚入总数中,总不能真就白白纳入国库,摄政王为国为民弹精竭虑,不但没银子拿,还要给国库倒贴银子,这道理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其实叶昭也知道,南朝官员都唯自己马首是瞻,自己不拿俸禄已经令人难以接受,多多少少这些官员都会有压力了,再倒贴银子,可不叫他们也都要捐银子或者自动减俸吗?他们又不像自己可以到处去捞银子,难道叫他们打白工?还是叫他们无奈下去搜刮百姓?   是以叶昭也就从谏如流,将黄金算作国债,说起来,利息还不错,倒是足够支付自己王府开支,当然,说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下人的银钱支出,至于奢侈品等自己日常开销,那自然是不好计算了。   接了蓉儿下学,刚刚又天上掉馅饼发笔小财,叶昭心情自然不错,马车里,蓉儿穿着红格子制服裙,薄薄的及膝红色长筒袜,红色小皮鞋,小不点精致的耀眼,令叶昭心悸不已。   蓉儿上了马车,就被叶昭抱在了怀里亲她的小脸,蓉儿又无奈又甜蜜又害羞,耷拉着小脑袋,任相公毛手毛脚,自从那晚之后,相公好像就魔怔了一般,天天缠着自己。   蓉儿其实最怕的就是被相公发现她尿床的秘密,可每次好似又都迷迷糊糊的憋不住,相公倒也没笑话过她,蓉儿小心思自然还满是担心,奇怪的是,床褥倒也没有画过圈圈。   叶昭知道自己有点禽兽,抱着小学生一般的蓉儿,又是穿得好似后世学生制服一般的清纯稚嫩,身子就一阵一阵冒热气,抱着蓉儿亲她嫩嫩的小脸蛋,手轻轻抚摸着那薄薄红棉袜紧裹的晶莹小膝盖,呼吸就有些急促。   “相公,我想请香玉和满月吃饭。”蓉儿小脸神色微微黯淡。   叶昭就轻轻抱住她,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今天,给蓉儿办了退学手续,从明天起,蓉儿就会去读女校了。   广州中等教育学堂男女分校,国立第一男子中学和国立第一女子中学,招收的学员为小学堂中接受知识比较快年纪也比较大的学员,当然,也有没受过新式教育直接入读的,而且这类人士是大多数,这些人主要就是以前的读书人,秀才童生等等,年纪偏大,不屑于去读“小学堂”,而是从中学直接开始。   实际上现今中等教育同样兼顾了小学堂打基础的启蒙教育,只是教育方法不同,启蒙内容进度上会更快,因为学员本就是具有一定知识的读书人,年纪又都偏大,学习知识理解知识的能力自然要高一些。   而因为是面向南朝各省招生,国立男子中学第一批学员就招收了五百多人,女子中学就比较惨淡,仅仅二十多人,还不够一个班的。   以蓉儿知识水平和接受新知识的能力,自然进入女中为好,叶昭虽不指望她真的成为科学家,但枯燥的学习她已经懂的知识显然也很无趣,是以才帮她办了退学转学手续。而蓉儿在小学堂的两个好朋友,香玉和满月,自然是没资格升入中学的。   抱着蓉儿,叶昭满腔欲火早无,贴着她的小脸蛋,疼爱的道:“不用不开心,你还可以经常去看她们呀,而且你们永远是朋友,这朋友啊,不见得天天在一起,天南地北,友情常在。”   蓉儿点了点小脑瓜。   叶昭又道:“那就明天请她们来咱府里,咱好好准备一下,这可是等于你的毕业宴,不能马虎,相公帮你好好想想菜式,保管她们吃了一次想下次。”   “好!”蓉儿开心的点头,亲昵的将小脸在叶昭脸上蹭,相公宠溺的幸福感将她的小心思填的满满的。   “相公,我榨果汁给她们喝行不行?”蓉儿自然觉得果汁是自己和相公的专属品,给别人榨果汁,就要问过相公。   叶昭笑道:“可以啊,你想送她们什么都行,咱府里不是有好多珠宝吗?送她们一人一对耳环吧。”   蓉儿却是摇了摇小脑袋,说:“那不好,会打乱她们的生活。”   叶昭诧异的看着蓉儿,却不想这道理蓉儿都明白,可真是长大了,可不是嘛,朱满月家还好说,如果送给香玉耳环,以她家的条件,父母的见识,只怕少起不了事端,还不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贫苦人家家入异宝,多半会成为祸事。捏捏蓉儿小脸,叶昭说:“那这样,多买些纸笔送给她们俩,这上小学堂的文具啊,就由你这个朋友包了。”   相公总是有好主意,蓉儿开心的“嗯”了一声。   第六十八章 满室皆荣华   王府庆春苑宴客厅,华灯洒下柔和的光芒,金银器皿熠熠生辉,长方形的巨型餐桌上铺着黄澄澄绸缎桌布,镂金花瓶里的兰花清丽绽放,富贵清雅。   宴客厅宽敞无比,建有戏台,现今丝竹飘扬,戏台上走马灯似的武生、青衣、花旦粉墨登场,唱得是《蟠桃会》,很热闹的一出武戏。   庆春苑本就是王府有重要客人亦或王爷王妃来了兴致时看戏之所,好像小戏院似的大厅仅有一桌,整个戏班就高速运转起来,唱的极为卖力,可比台下有千万观众更有劲头。   其实叶昭也对王府戏班这些艺人的能耐赞叹不已,没有任何机械设备辅助,但他们的戏台道具的水准高到不可想象,布景的移动变幻妙到巅峰,武生在棉花团做成的云朵上腾空虚浮,一朵用粉红丝绸做成的大荷花,带着两片绿色的大荷叶从戏台上升起,荷叶与花瓣渐次张开,仪态端庄的观音大士,身着全白的绸衣,戴着白色的头巾,站在莲花中央,当叶瓣张开时,童子龙女分别站在叶瓣中间,花瓣完全展开后,观音菩萨就逐渐上升,花瓣随之慢慢闭拢。   叶昭不由得轻轻鼓掌,中国传统艺术之博大精深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到了电子时代,终于还是被电流制造的虚假东西打败,慢慢趋于消亡。   巨型方桌左右,坐着朱满月、马香玉和她俩的家人,年纪小,自不能单独赴宴,朱满月有母亲朱九棠陪着,而马香玉则与父亲同来,也就是那小面铺马记云吞面的马老板。   朱九棠虽然知道叶昭身份,甚至客串过几天文书,但却第一次见识王府之奢华,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表,来摄政王府做客,她自然特意打扮了一番,水蓝缎子的百花裙,美髻上银钗朱钗亮闪闪的,略显妩媚,娥眉黛目,体态风流,倒也明媚动人。   马老板却是做梦也没想过香玉的这位好朋友就是摄政王福晋,而且是嫡福晋,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眼里闪现的画面好像都断断续续的,充满了不真实感,至于人家都在说什么,也仅仅下意识回答,早就陷入了梦游状态。   身后几步外,一排清秀小婢轻轻摇扇,更有一溜溜小婢穿花蝴蝶般送上各色点心糖果。   两个小婢端着银托盘给福晋奉上香茗,纯白美玉的茶杯,碗盖是金的,另一只银托盘,里面有两只白玉杯子,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一只盛金银花,一只盛玫瑰花,另外还有一副金筷子。   蓉儿可全无在叶昭面前的幼齿可爱模样,她捻了几朵金银花放入茶杯,又对她的朋友满月、香玉还有朱九棠、马老板道:“你们也尝尝,喜欢不喜欢。”亲自帮她们的四盏茶杯里也放了金银花。   等小婢将香茗送到朱九棠等人面前,朱九棠急忙起身福了福,谢过福晋,而马老板已经闹了不少笑话,这时又急忙趴下磕头谢恩。   这情形闹得满月和香玉也都怯怯的,跟着从椅子上跳下来,眼巴巴看着蓉儿。   叶昭笑道:“都不要太拘束,今天请你们来可不是给你们罪受,这不福晋想她的两个小姐妹吗?这么闹,以后咱们可没法儿走动了。”   “是,是……”马老板起身,心内喜悦的无以复加,走动?自己竟然沾女儿光,能时时来给王爷磕头?   这个从生下来就被他认为是赔钱货,送去上学也不过是想卖个好价钱的女儿蓦然间成了金疙瘩,马老板心说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有喜鹊在院子里叫,莫非上天早有预兆?唉?早怎么没想到,没好好疼惜她呢?   叶昭笑着对马老板道:“香玉的亲事不急,将来啊,福晋给她物色一门牢靠的。”   马老板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咧着嘴,一个劲儿的傻笑,又想跪下磕头,被女侍卫拦住。   叶昭又看向了朱九棠,说道:“镖局怎样了?”   朱九棠微微躬身:“托王爷福,一切还好。”   对于青帮,叶昭自也不会掉以轻心,不过朱老爷子倒也算奉公守法,镖局生意最近尚好,而且申请配备了三十枝火器,这也没办法,他走的货大多是来往云贵,镖师们没有火器傍身,在那穷山恶水盗贼如毛之地,分分秒就被人剁碎了喂狗。   不仅仅是朱家镖局,广州的几家镖局均配备了少量火器,当然,火枪上有编号,也有严格的佩带使用条例。   实际上南朝对火器的控制极为严格,而且也在逐步解散民团,广东一地,已经开始了取缔民团的行动,严令三个月内解散一切民间武装组织,火器甚或大刀长矛都要折价上缴,团勇回乡安心生产,愿意当兵的只等下一年募兵时报名就是。   广东已经基本形成了警备团、巡访团到巡捕房、地方乡公所治安队的军民治安结构,取缔民团乃是进一步将文职政府的影响力扩大到乡村的必然结果,同样,对于维持社会稳定也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其余几省,就要慢慢来了,就算江西,北部地区也刚刚平息战乱,解散民间武装就要有一个过程。   朱九棠琢磨着又道:“王爷,上月赵五之事实在跟我爹爹没有干系,而且,我们也遵巡捕厅公文,以前的香棍、刑棍、堂礼统统取消,凡是镖局镖师,不许再开坛收徒,就算我们镖局内,也没人以同门自称。”   南朝借鉴的是香港岛经验,现今在香港岛,自称三合会成员一律获罪,而且法令一直延续到后世,一百多年后的香港,自称帮会成员同样会受到恐吓罪的指控。   叶昭就笑:“倒也没这么不近人情,你们这些师兄师妹称呼惯了,难道非逼着你们改口么?取缔帮派,是为了稳定,收徒不收徒的,只要不是过去那种,徒子徒孙满天下,遇到事端一拥而上的暴力团伙,倒也不是说收个徒弟都不行了,而且收徒就要有仪式,欺师灭祖,本就该遭天谴。”   朱九棠连连点头,只觉得摄政王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   叶昭又道:“赵五的事儿,我也知道和镖局无干,你们倒也不必忧心。”   赵五引发的一场骚乱发生在十几天前,这个赵五是青帮弟子,后来进了广州卫生局做清洁工,却惹出了一场事端。   卫生局在南朝尚不是常设机构,只有广州、赣州、福州等几个大城市刚刚设立,而广州卫生局是最大的,清洁工就有五六百人。   这些清洁工大多是外乡人,住在东城新城区卫生局给建造的简易木房宿舍中,在后世看来自然是猪窝狗棚一般,但现今?管吃管住,衣服也是统一的,每个月还有一个银洋拿,想想几年前的乱世,这样的差事去哪儿找?   不过赵五显然不知足,他好吃懒做,又滥赌,常常在宿舍聚众开赌,不服管教,最后管事要开革他,他就借着青帮的名头,聚齐了上百人冲进清洁工宿舍区大院,将那管事暴打一顿,还打伤了十几名工人,人一多,气势一壮,可就脑袋发热,又冲出去开始洗劫商铺,很快就有了数百人参与,几名先行赶到的巡捕都遭到殴打,其中一名伤势严重,送进医院不治而亡,接着大批步枪巡捕赶到,二话不说武力弹压,打死了数十名暴徒,赵五也在其中,而其余人或抓或逃,一场骚乱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这场暴乱令叶昭叹息不已,现今为了维护稳定铁血的手腕真是不可避免,不然只怕那些心里不安分的猫猫狗狗必然群起效尤,毕竟这些年乱世,杀伐太重,到处都是手上沾过人命的凶顽,和平年代的治国方略并不能对症下药。   不过说起来,现今南朝人权算是好的了,若不是现在国力弱小,叶昭真想谴责谴责欧罗巴诸国在人权上的记录,在殖民地、甚至在本国,欧罗巴诸国距离文明社会的准则还差的很远,只怕还得慢慢向南朝学习。   现今听朱九棠说起赵五一事,叶昭不欲多谈,毕竟不是什么舒心事儿,摇了摇折扇,指着戏台道:“王母出场了。”   众人目光自都看向了台上,王爷对这段戏有兴趣,大伙儿自都要屏声静气乖乖的看。   用过茶点,大戏落幕,叶昭传膳,小婢们送进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而看着蓉儿将两个小姐妹召到身边,三个小脑瓜凑一起小声蛐蛐咕咕,叶昭就笑,脸上全是疼爱。   叶昭夹过一筷樱桃肉丸,刚刚放入嘴中,小婢来报,说是瑞四爷到了。   王爷用膳,本来就是天大的事也该先压下来,等王爷用过饭再说,但叶昭早就有令,不管自己在做什么,有官员来拜访,都要马上通报,而选在饭口来拜访摄政王的官员,那也必定是急事。   听说是瑞四,叶昭就招招手,小婢送上热水毛巾,漱口洗手,又对蓉儿道:“你招呼客人吧。”   蓉儿自听话点头。叶昭这才跟朱九棠、马老板告声罪,出了庆春苑,直奔荷花楼东的小院花厅。   瑞四早就候在花厅里,见叶昭进来,忙打千请安,穿着青绸布袍子,瑞四看起来越来越沉稳,倒不亏说是居移气养移体,管着大大小小数千名甚至上万名特务,瑞四这个大特务头子也有了那么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主子,奴才抓到了公平党一名首要人物,叫薛明九!”瑞四满脸堆笑的报喜。   叶昭一怔:“薛明九?”可不就是红娘的挂名亲戚吧?薛三刀的弟弟?   等瑞四说:“这小子挺横的,一定要见苏爵爷,奴才不敢定夺。”叶昭就知道,定是那小白脸无疑。   “怎么抓的?”叶昭端起茶杯,吹了口浮在茶面的青尖儿,淡淡的问。   “这小子去了清华小筑,出来我们又盯了好久,找了个借口查他,然后就抓了他,不过主子放心,清华小筑的人可不知道奴才们盯上了那儿,薛明九自己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口音露了馅呢。”   叶昭微微点头,瑞四又道:“这小子穷横,被收拾了几下狠的,就乖乖报了自己名字,可嚣张劲儿不小,一定要见苏爵爷,说是苏爵爷的弟弟,奴才不敢擅专,还请主子定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叶昭不由得有些叹息,薛三刀未必是什么英雄豪杰,但在这个时代,称得上壮士一条,可这弟弟也太不给作脸了,没两下报了名号不说,还赶紧把红娘扯进来,也真令人哭笑不得。   琢磨着,叶昭道:“红娘他就别想见了,你们该怎么问就怎么问。”   “喳!奴才知道了!”瑞四规规矩矩打千领命。   叶昭又道:“这个人,也不用全来硬的,给点甜头,他在党贼中应该有点分量,如果能放出去给咱们做事,对于剿灭党贼大有裨益!”   “是,奴才谨尊主子圣喻。”瑞四恭恭敬敬的,看起来没什么,说话可是越来越露骨。   叶昭摆摆手:“你也要看着办,这人怎么处置最后还是你说了算,但有一条,就算咱们用不上,也给留条命。”若不明不白这人就叫瑞四给弄死了,红娘那倒不好交代。   “是。”   叶昭看了瑞四一眼,道:“你还有事吧。”   瑞四道:“是,奴才收到密报,奕欣派人正与英吉利一家公司秘密谈判,好像准备同意英国人修建威海到青州的铁路。”   叶昭眉头就一皱,北国确实也在兴修铁路,但一贯的作派,慢悠悠的如同牛车,北京到天津的一段铁路好像一年多了,还未修建完成,现在要修建威海到青州的铁路?   这和南朝募集国外资本修建铁路不同,想也知道,定然是与英国人达成了秘密协议,就好似当初德国人在山东修建铁路,实际上沿途矿产也拱手相送,白白送给人家开采。   现今北国强硬派势力庞大,虽不至于这般明显,但迫于南朝巨大的压力,恐怕也定许给了英国人许多好处。   鹬蚌相争,渔翁要不趁机掺和进来那就怪了,在南朝得不到什么大便宜,就盯在了北国身上。   叶昭品着茶,看不出在琢磨什么。   好一会儿后,叶昭对瑞四道:“没旁的事儿你就去吧,修铁路这档子事儿,上点心。”   “喳!奴才告退!”瑞四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倒退而出。   叶昭坐在花厅里,品着茶,默默的思索着。   等他回庆春苑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蓉儿的两个小朋友也走了,蓉儿小不点正踱步等他呢,看得叶昭一阵好笑。   有个小幼齿老婆等候、关心,倒也别有一番温暖情趣。   宴请学堂的好友,蓉儿自没有穿起福晋华丽的行头,免得吓坏了人,也失了亲近之意。但也不会太随便,蓉儿一袭红绸子满洲旗袍,倒是端庄明秀,幼幼的小风情。   “相公,咱们烤点肉吃吧?”见相公回来,蓉儿兴致勃勃的提议,其实她陪客人,就算想留肚子也不能太明显,免得客人吃不下,现在又要吃烤肉自是担心刚刚相公没吃饱。   叶昭笑道:“不吃了,我刚刚也不饿,香玉、满月她们吃的还好吧?”   “嗯。”其实蓉儿交了两个“小孩子”朋友,多少有些担心相公笑话自己,可现在听相公关心两个“小孩子”,那自然是因为是她的朋友了,蓉儿小心思就甜甜的,走过来,拉住了相公的手。   叶昭却一把将她抱起,笑道:“走,跟相公去书房。”蓉儿就点小脑袋瓜。   书房古香古色,书案上,那方白玉定窑兽面笔洗甚为引人注目,小婢注了清水,汪汪碧意呈现,甚为奇妙。   又有小婢帮着磨墨暖笔,清花竹笔筒、纹理绮丽的静坡端砚、黄石龙虎兽镇纸,文房之宝,各个俱非凡品,搭配起来更是古雅中渗着富贵威严,清净中流露王家气派,这些古物选择起来很有一番讲究,都是蓉儿操办的。   说起来这书房给叶昭用叶昭自己都觉得浪费,自己也就是一根粗劣贮水笔在手,乱写乱画的野蛮人,哪有老祖宗的半分风雅了?   倒是给蓉儿用,定然相得益彰。   “蓉儿啊,你帮我写字。”叶昭坐在书案旁,将蓉儿抱起放在他腿上,老实不客气的,谁叫老婆写字漂亮的不行呢。   “哦。”蓉儿自然百依百顺,优雅的捻起毛笔。   叶昭琢磨着,说:“我就说说大概意思吧,这文字雕琢,遣词排句,你看着办,写给外国人的,还是老规矩,要有浩然之气。”   蓉儿又点了点小脑袋,其实叶昭这两年没少让她干这事儿,蓉儿也算驾轻就熟。   没办法,虽说大白话文欧罗巴诸国可能理解起来更轻松,但这些照会文件原稿洋人肯定是要存档的,千百年后后人看了,总要令其感受到中华风流,不能这一时期的文件来往全是白话,那未免不成体统。   琢磨着,叶昭道:“这是照会欧罗巴诸国的,告诉他们,北京政府并不是中国合法政府,现今北京政府私下同各国签订的条约,我们一概不予承认,日后若起纷争,不要怪我话没说在头里。”   自然要给西方各国打打预防针,不要以为中国的事情这么容易插手,将来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可是有言在先的。   蓉儿歪着小脑袋,咬着小嘴唇想了会儿,随即就落笔,清雅无比的小楷令叶昭一阵阵汗颜,这个小幼齿,咋就这么招人疼呢?   第六十八章 桌球游戏   锦二奶奶、花姬和莎娃从朝鲜回来了,王府更加热闹起来。   当然,叶昭也知道,自己这优哉游哉的日子怕到尽头了,就在金凤等人回广州的前一天,韩进春、哈里奇部攻破太平军最后一个重镇杭州,燕王秦日纲战死,平远军第二镇第三镇随即进军南京。   想来不用多久,平远军遮天蔽日的旗号就将汇聚于南京城下,平远军四镇、各路巡防、后勤,加之从各地征用的民夫,南朝用于总攻南京的兵力怕不下十万众。   翻看着前线电文,叶昭却也不免热血沸腾,剿灭这近代史上令亿万民众遭受沉重灾难的变乱,就要毕其功于一役,而自己手下,不知不觉已经十几万数十万人马听由调遣,自己一声令下,无数的将士斩将搴旗,奋勇直前,滚滚铁流所至,天下英雄谁是抗手?   不过在蓉儿、金凤、花姬、莎娃四房妻妾面前,叶昭自然就变成了懒洋洋的好相公。   荷花楼音乐室旁乃是练舞室,四面都镶嵌着质地极好的玻璃镜,叶昭项目组出产,镜背涂银,比之后世镜子的清晰度已经差不了多少。   在练舞室一角,有一方台球桌,广州城内的夜总会已经有了桌球室,当然,在塑料塑胶未问世的现今,桌球大多用木头做材料,至于摄政王桌球室的桌球,自然是用象牙精心雕刻打磨。   叶昭和妻妾五人玩十五球积分,十五个桌球,从1分到15分,五人轮流击球,最后以分数计算输赢。   而四房风情各异的娇艳妻妾一起玩桌球,莺声燕语、满室皆春,叶昭自己都未免被老婆们的艳丽光彩耀花了眼。   金凤穿着性感的红旗袍,肉丝袜,红色高跟鞋,身段婀娜,体态风流,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诱人的成熟妩媚。   莎娃雪白纱裙,低胸白纱下高耸的山峰,深邃的乳沟,男人眼睛看进去再也拔不出来,压迫感十足的雪白长腿暴露在空气中,银色高跟鞋,银色趾甲油,火辣辣的身材令人垂涎三尺。   花姬彝族民族服饰,刺绣红布裙,粉颈上戴着银光闪闪的项圈,白嫩嫩的粉腿,柔美足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白金脚链,脚趾涂着紫色的趾甲油,雪白赤足踩在红地毯上,那种怯怯的娇艳,最能勾起男人的欲火。   蓉儿呢,则是红格子制服裙,在家里就没穿薄棉袜,纤细晶莹的小美腿,细的美的令人心颤,精致的小红皮鞋,令叶昭看得一阵阵口干舌燥,强压下那种禽兽般按在台球桌上撩起小裙摆就地正法的念头。   可跟这么四位要人命的娇娃玩桌球,叶昭又哪里能静下心?只能看不能吃,不由暗地唉声叹气,简直就是谋杀,谋杀啊。   妻妾们用的趾甲油都是叶昭出品,实则是用各种花汁调配,缺点很明显,不能持久,两三个小时褪色褪的就不成样子,不过幸好,妻妾们都不是正八经的做事的人,就算金凤,在外面奔波那也是爱美得紧,而且也时时刻刻有足够的私密空间令她补妆打扮。   在蓉儿和金凤面前,莎娃和花姬很拘束,话也不敢多说,虽然都想叶昭的紧,但热情奔放如莎娃,也没有跑上去抱住叶昭亲昵,花姬就更别说了,怯怯的,看都不敢看叶昭。   莎娃虽然是俄国人,但却也知道中国规矩,更被老妈恐吓,知道厉害男人的正妻是可以随便卖掉她的,在蓉儿和金凤面前可就跟小绵羊一般。   而花姬眼里,蓉儿和金凤就是主母,生人她都怕的厉害呢,主母还用说吗?   五个人击球排顺序,叶昭第一、蓉儿第二、金凤第三、花姬第四、莎娃第五,在莎娃后面叶昭总算玩的还有点意思,若是花姬,只怕就顾着给自己做球了,莎娃虽然偷偷讨好自己,可总算不敢做的太明显,怕被蓉儿或者金凤卖掉吧?叶昭想起来就在肚里偷笑。   叶昭的桌球技术实在稀松平常,四房妻妾中,倒是金凤打的最好,但她却从不将分数超过蓉儿,有没有让球,叶昭又岂会看不出来?   蓉儿和花姬技术都是麻麻地,莎娃在彼得堡就玩过桌球,比蓉儿和花姬技术要好一些,但她一来不敢得分太多,二来白球留的位置不能令叶昭太不舒服,是以反而她得分最低。   玩了几盘,叶昭未免就觉得没意思,这哪是玩桌球啊?简直就是在斗心眼呢,分数排列跟击球顺序一样,也是自己第一,蓉儿第二,金凤第三,花姬第四,莎娃老末儿。   “不来了不来了,咱们来点赌注!”等小婢摆好球,叶昭有了主意。   金凤笑孜孜瞥了叶昭一眼,自然懂相公的心思,这样玩着没意思呗。   “这样,蓉儿和莎娃一组,金凤和花姬一组,配合着玩黑八球,哪一组输了,就罚晚上跟我去听额娘唠叨。”   众女面面相觑,但自然都没有异议。   叶昭盘算了她们四个的实力,金凤球技最好,但莎娃跟她差距不是很明显,蓉儿比花姬要厉害不少,这般分组倒也实力均衡,两个一组这样,要互相做球,互相间个人的输赢就不大看出来,何况赌注又是陪自己去看老妈,对于她们来说,这反而是挺好的奖赏,所以怕都会全力争胜,金凤不敢争单独陪自己去看老妈的机会,蓉儿更不会故意输掉,这才有意思。   果然,开球后众妻妾击球水准都明显高了许多,就算花姬,也是极为认真的算计击球线路,再不似刚刚无可无不可的随便捅一杆。   叶昭拿着冰镇苏打水,在旁边边喝边看热闹。   而击桌球,遇到角度,不可避免,粉腿玉臂,曲线诱惑,叶昭可就大饱眼福。   当看到金凤柔软的小腰肢平伏在桌台上,翘臀翻浪,丝袜美腿,叶昭凑过去,假装也看角度,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她细细腰肢上摸了一把,金凤白了他一眼,媚眼如丝,“老爷,我输了可算你的。”   叶昭就笑,蓉儿够不到白球,叶昭就抱着她让她击球,不免趁机亲了亲她晶莹粉嫩的小粉颈,蓉儿脸红红的,也不吱声,只专心打球。   这盘球最后却是金凤和花姬输了,叶昭大乐,正要在想什么新花样,小婢来传话,却是老夫人听说今天蓉儿没去上学,想蓉儿了。   蓉儿极得老夫人喜爱,本身就可爱的很,加之老夫人的思想,定然是偏心正妻为正妻撑腰,是以偏爱蓉儿无可厚非。   蓉儿自去陪老夫人,叶昭就笑着叫金凤和莎娃来一盘,又拿了花球一个球,指明莎娃就击色球,金凤让莎娃一球。   这样谁输谁赢就没那么些说道了,两人玩起来就有了竞争,自然就玩着有意思。   带她们玩桌球,本就是给她们多一个好玩的游戏,如果这也不能放松下来,那就太没乐趣了。   坐回到沙发上,吸着苏打水,就对花姬招手,笑道:“来,过来。”花姬这才怯怯走过来,坐到了叶昭身边。   而金凤和莎娃果然玩得兴趣盈然,叶昭笑道:“好玩吧,改天咱们去外面俱乐部,组队跟他们打比赛,那才有意思呢。”   金凤都动了心,咬着红唇,说:“老爷,您可不能说了不算。”高贵妩媚的阔太太,旗袍丝袜,拄着球杆,别样诱惑。   叶昭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莎娃接连击落两个球进袋,金凤可就顾不得和叶昭说话了,转身去研究桌球局势,叶昭心下一晒,侧头看着花姬,就在她粉嫩小脸上亲了一口,花姬脸一红,也不敢吱声。   叶昭笑着说:“来,光着脚呢?给叶大哥看看脚踩脏没?”看着花姬涂着紫色趾甲油异样妖艳的雪白小脚,叶昭色心大动。   花姬脸更红,看也不敢看叶昭。   叶昭扫了那边玩桌球的二女一眼,心说现下欺负花姬好像不是时候,就笑着问:“朝鲜好玩不?”   花姬嗯了一声。   叶昭笑道:“不过听说她们民间女子不知羞耻,衣服不成体统,是不是?选没选到好苗子?”   花姬终于开声了,声音娇嫩似融:“有几个,都是花钱买来的。”说着脸色一黯,想来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的悲惨命运。   叶昭微微点头,干女儿还叫金凤给自己带了一封信来,很是说了丰壤赵氏的坏话,看得叶昭暗暗好笑。   而这次金凤带花姬莎娃去朝鲜,还有个意外发现,金凤说,莎娃原来对于南朝法律颇有见识,这却是叶昭不知道的,想想也有些汗颜,好像自己并没有真正关心过她都在做什么,充电学习法律知识自己都不知道。   花姬和莎娃,叶昭却是也考虑了好久,总不能真就唱歌跳舞一辈子,后世是艺术家,可在现今,地位却极为低下,自己又不想将她们闷在府里,那这两个小丫头的一辈子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虽然现今绝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过一辈子,但既然成了自己的女人,就要令她们享受生活,享受自由,享受后世女孩能享受的一切,这样,自己才算对的起她俩,也不枉她俩跟自己一场。   莎娃既然对法律方面有兴趣,那却好安排了,南朝也正在准备成立类似西方的裁判委员会之类的机构,这是现今法律不够完善的情况下比较好的一种补充方式,属于半官方半民间机构,处理一些比较小的商业民事纠纷,具有一定的法律约束力,但若被裁决双方有一方认为不公平,可以向按察院上诉,正式走法律程序。   这种机构,对于受中国传统思想影响对衙门文化讳莫如深的民众来说,会是比较愿意接受的一种调停方式,会令民众觉得透明公开,不似衙门那般可怕,而且进一步向民众灌输司法社会的观念。   莎娃有了安排,花姬呢?叶昭琢磨着,就笑着问花姬:“花姬,除了跳舞唱歌,你还有什么喜欢做的?”   花姬茫然的摇头,她对什么事都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一辈子都随波逐流任人安排,现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叶大哥天天开心,到自己死的那一天,还能陪在叶大哥身边,不要被人赶出去。   叶昭看着她,心里轻轻叹口气,也罢,再看看吧,反正现今花姬正在学读书写字,倒也不急。   “你输了!”金凤笑孜孜的拧了拧莎娃雪白脸蛋,这般赢球那才真是从心里舒畅,瞥了叶昭一眼,心说老爷就是老爷,干什么都叫人觉得新鲜有趣。   摸着手里的球杆,金凤有些恍惚,这辈子,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男人,好像高山大海,在他的羽翼下,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外面广阔的天地,任你翱翔,倦了累了,飞回他的身边靠一靠,简直,跟做梦一般,和他在一起,更有无数新奇的好玩的东西,层出不穷,是那么的有趣,那么的奇妙。   这种日子,就算能过上一天死了都值,现在却日日生活在幸福中,自己有这么大福气么?   蓦然间,金凤眼圈有些红,放下球杆,走过去,坐到了叶昭身边,那熟悉的清新味道,就是她的依靠。   金凤柔软的身躯轻轻靠在叶昭肩头,叶昭就笑:“怎么了?”金凤却不吱声。   莎娃见金凤和花姬一边一个坐在甜心身边,她自然也跑过来凑热闹,坐在叶昭面前红地毯上,看着叶昭傻笑,那双雪白晶莹长腿盘在一侧,身下是深红地毯,更显诱惑。   叶昭看着娇靥如花的爱妻美妾,都安安静静陪在自己身旁,早就没了欲火,心里轻轻叹口气,良宵苦短,自己能多过几天这样的日子,真是比神仙还快活。   不过叶昭的神仙逍遥日子自然有时而穷。   1859年6月底,韩进春、哈里奇部攻破太平军最后一个重镇杭州,燕王秦日纲战死,平远军第二镇第三镇随即与苏红娘部会师于皖南,各路巡防、后勤部队、征用之民夫络绎不绝的汇聚与南京城下,十万虎豹,提剑跨骑,欲射天狼!   第六十九章 风云际会   南京,六朝古都,祥瑞之地,秦淮河畔,曾经金粉楼台,鳞次栉比,而现今,城内孔庙尽数被毁,商铺萧索,街巷中,到处可见包着红头巾的大汉大呼“天父天兄”,街头跳大神表演刀枪不入,与这古都的肃穆、荣华,是那般的不协调。   红日下天王宫巍峨壮丽,光芒耀目,宫殿呈南北向纵横,周围十余里,四面数丈高的宫墙蜿蜒环绕,分内外两重,外曰太阳城,内曰金龙城,宫墙之外,开凿一道宽深近数丈的“御沟”,即护城壕。   时人评价,与北京紫禁城相比,天王宫“似乎不在彼之下耳”。   天王宫前,有一座占地约一方里的巨大广场。广场最南端,屹立着一列黄色大照壁,宽逾九十丈,上边彩绘着龙虎狮象图案,张挂着天王的若干诏旨。照壁以北,品字式的三座牌坊拔地而耸:正面一座,全金立匾,上横书四大字曰“天堂路通”,是谓“天朝牌坊”;左右两座,一书“天子万年”,一书“太平一统”,朱漆栋柱,遥相呼应。牌坊之侧,又竖着“文武下马牌”。   过了下马牌,外城的头道大门“真神荣光门”,二道门是“真神圣天门”,门的两侧有亭翼然,各以黄绿琉璃瓦覆顶,取名“吹鼓亭”。踏进圣天门,再穿过修长的雨道和“忠义”牌坊 ,就到了天王宫正殿所在—“金龙殿”。“金龙殿”又称“荣光大殿”,按照东王杨秀清的说法,这座“高广几等太和殿(紫禁城)”的构筑,“乃我天王正殿”。天王宝座 高高在上,殿前张悬着四盏硕大的红纱圆灯,系“元时宝物也”;重重门户,“间有帘幕,皆黄缎蟠龙,杂缀零珠碎玉”;殿心,赫然一把沉香椅,“大逾合抱,雕镂极细”。屋里陈设种种珍玩,“俱价值连城物”。   金龙殿后依次是“基督殿”、“真神殿”等九进殿宇,第九进殿宇为三层大楼,“顶层绕以阑,阑内置长窗,屋上覆黄瓦,四角悬檐铃,登眺可及数十里”。   实际上,这座巍峨的宫殿群尚未完全竣工,从攻克天京就开始在两江总督署及享誉盛名的煦园旧址上修建,但工程极为浩大,历时六年,虽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更拆了明故宫石料砖瓦,东南能工巧匠尽聚南京,却仍不能尽善,可见此宫殿群之宏大浩瀚。   整个天王宫不见男子,当初天王也曾试过阉制太监,却不得其法,被阉之人非死即残,寻的八十个男童,死掉七十七个,残废三个,是以只得作罢,整个天王宫遂女官制管理,大概历朝历代真正的后宫佳丽三千也唯天王一人了。   天王宫王娘八九十位,正妻乃是天王梦中相会的天上神妻正月宫,地上正妻则是“又正月宫”赖氏,再往下是“宫中最贵”的“两十宫”,“两十宫”之下是“副月宫”和“又副月宫”,在“月宫”之下有“统教”、“提教”、“通御”、“正看”、“副看”等等。   因为娘娘、嫔妃、宫女众多,为了天王记忆方便,遂以编号称之,整个天王宫,总有两三千佳丽,天王寝宫有一巨床,纵横过丈半,温柔乡日日笙歌,这位令天下震动,令曾文正自言永远猜不透的对手,整日所作的,也委实所有敌人都看不透,都想不明白。   此时真神殿中,天王与东王相对而坐,两人均着黄澄澄王袍,气度不凡,尤其是天王,“相貌堂堂”,“多异相”,“有王者风”,生辰八字更是九五之贵,这是当年冯云山批的命格。   也确实,天王刚刚四十多岁,英俊刚武,一名外国传教士曾说他“相貌端庄,有点帅,中年,举止温文尔雅,颇有绅士风度。”   东王眼睛不大,永远半睁半翕令人看不分明,或许因为天父经常借其凡身传天国福音,他周身上下好似也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一种不可测的味道。   最近两个月,天父没有任何“福音”传下来,整个天朝也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天父,是真的遗弃了他们么?   “北方这条恶龙,终于成了气候。”东王悠悠的说着,“南方多水,越地生云,这条恶龙是在南越妖穴得了道行啊!”   北京、广州,早已被天父贬为妖穴,在《贬妖穴为罪隶论》卷首录《天王诏旨》中说:“贬北燕地为妖穴,是因妖现秽其地,妖有罪,地亦因之有罪。天下万国朕无二,京亦无二,天京而外,皆不得僭称京。故特诏清胞速行告谕守城出军所有兵将共知,朕现贬北燕为妖穴。俟灭妖后,方复其名为北燕”。   同样,广州也被贬为妖穴,灭妖之后,则恢复其南越之名。   天王默然不语。   东王又问:“苗兄弟可有消息传来?”   东王所说的苗兄弟乃是苗沛霖,盘踞在安徽长江以北,其手下苗家军号称十几万,乃是皖北最强大的武装,这些年购进洋枪洋炮,就算清军都忌惮几分,许以高官厚禄。   而苗沛霖则是有名的两面三刀,时而与捻军、太平军合作攻州掠府,时而又配合北国清军剿灭叛逆。他在历史上也赫赫有名,三次反清,两次变节,首鼠两端,反复无常,被历史学者称为“最无原则的军阀”。   天王数月前就写给苗沛霖密信,封其为奏王,更将自己心爱的四位王娘赏赐与他,可信送出去,如石投大海,全无回应。   见天王微微摇头,东王长叹一声,长身而起,唱着歌谣大步而去,歌声沧桑,却听不清唱的什么,隐隐闻得有“恶龙起南越,天父来诛邪”的字眼。   天王呆坐着,天渐渐黑了,他兀自不觉……   ……   一座精致府衙的后堂,隔着镂花窗棂,隐隐可见外间院中柳树绿意。   周立春轻轻擦拭着手中钢刀,虽然现今火器称雄,但对于这柄陪伴他经过血海滔天岁月的老朋友,他却有着难以割舍的偏爱。   只是,举步维艰啊!   天京城下,此时平远军各路妖兵铺天盖地,天京虽城高墙固,但妖兵气焰何等嚣张,摄政王又是何等人物?天京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就算攻不破城,但围城之下,城内粮草,又能支持到几时?   妖兵?周立春苦笑摇了摇头,他的女儿、兄弟,俱在平远军中,妖兵一说又从何谈起?   而那救了小刀会数千人命的摄政王,周立春更无法视其为妖王。   苏师妹,怎么就降了清军呢?摄政王,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周立春这些日子,翻来覆去的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通。   身后脚步轻响,周立春立时知道是谁来了,急忙站起回身,扶住走过来的一位大腹便便的姣好少妇,埋怨道:“说了叫你好生歇着,出来作甚么?”   穿着青布衣裙的美丽少妇乃是他的续弦,本是天京城内富户之妻,姓马,富户被杀,就在马氏要被红头巾凌辱之际,周立春救下了她,纳为续弦,这两年夫妻伉俪情深,现今更有了他的骨肉。   马氏一脸忧色,郁郁不语,见丈夫又贴在自己腹部听声,不由得轻轻叹口气,长毛匪杀了自己第一个丈夫,官军现在又会杀死自己的第二个丈夫,而身为匪逆头目之妻,又怀了身孕,悲惨的下场可想而知。   周立春搀着爱妻到檀木椅上坐下,说道:“你不必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这些年行善积德,上天定会垂怜。”   马氏两行清泪终于落下,抹着眼角,不说话。   周立春空有满腔豪情,此刻却也不由得泄了气,深深长叹一声,坐到了一旁。   马氏拭着眼泪,悲戚戚道:“周大哥,我只求您一件事,我死不足惜,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能不能让他,让他有条生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心中满是愁苦,上天,是何等不公,又哪里有什么天道昭昭了?   周立春看着她悲戚模样,犹豫着,终于,叹口气,说道:“月儿,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保你平安,你不会有事的,你肚里的孩子,有个姐姐,就在平远军中,而且,是平远军中赫赫有名的女将,我会写封信,一旦你被官军捕到,出示信笺,她定然会护你周全。”   马氏惊讶的看向周立春,吃惊之下,眼泪也慢慢止了。   周立春苦笑道:“也不瞒你,我这条性命,当初也是摄政王救的,此事干系重大,就算城破之日,你也切不可同旁人讲。”   周立春也是后来与女儿、刘丽川的书信中才知道原来当初救他们小刀会数千性命的,乃是南朝摄政王,不过自从平远军兵临城下,与外界的联系全然被截断,自然也不知道外面情形。   女儿的最后一封信,乃是叫他反出天京,可人之一生,忠义立命,虽然天王、东王等诸多作法荒诞无比,但反水投降,未免令人齿冷。   “哪个摄政王?”马氏呆呆的问。   周立春苦笑道:“摄政王爷,又有几个?”   马氏惊讶的再说不出话,丈夫英雄豪迈,义字当头,这也是她渐渐喜欢上这个大老粗的原因,虽然少了情趣,更没先夫风雅,却也别有一番令人动心之处。唯一的遗憾就是丈夫不喜干净,每次上床洗脚都要自己哀求撒娇半晌,但有时却也觉得有趣。   现今战无不胜令长毛们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亲领十万天军围攻南京,马氏心里矛盾无比,她夫家娘家皆被长毛屠戮,此仇不共戴天,现今摄政王官军至,杀长毛为她报仇,实在出尽平生恨意。   但自己的豪杰丈夫一样要死,自己和肚里的孩子,更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悲惨遭遇,马氏每每思及,都暗自垂泪,只觉人之一生,命运之凄苦,又有谁能和自己相较?   可现今突然听到丈夫与摄政王颇有渊源,自己外面还有个“挂名”女儿,更是官军中之骁将,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做梦想不到的事情。而丈夫英雄气概,断不会说谎,更莫说这等大事了。   “摄政王,怎么会是咱家的救命恩人?”马氏好奇的问,她虽嫁给周立春两年多,但自还有江南小家碧玉的虚荣,转眼摄政王就成了她家的救命恩人,若说长毛伪王,那马氏是怎么也不屑去攀亲的。   周立春摇摇头道:“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不过你放心,我听闻平远军军纪严明,从不屠戮百姓,何况你又有我的骨肉,秀英,秀英自会看照你。”   马氏心中一喜,转眼又是一悲,黯然道:“周大哥,天京非比别处,官军破城之日,周大哥真以为他们会规规矩矩的么?只怕,只怕我还没见到秀英,就,就……”说到这儿,又自垂泪。   周立春默然,知道爱妻所说非虚。   马氏又怔怔看着周立春道:“再说,如果我自个儿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周大哥死了,妾身绝不独活,等生下肚里的孩子,为周大哥延续香灯,我,我就追随大哥与地下……”   周立春呆呆的,任他英雄一世,此时此刻,却也不由得气短。   厅外,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小校跪在厅外禀道:“旅帅!殿前谭帅升帐!请旅帅速去!”   周立春随即起身,钢刀入鞘,大步走出暖厅。   马氏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愁肠百结,浑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前路如何。若说她,自然希望丈夫能弃暗投明,降了官军,但她知道丈夫脾气,这话,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听人说,南京城下已经架起了无数妖炮,扬子江中,铁甲巨舰就好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山峰,而且刺猬一般,密密麻麻的船身上全是炮口,远远看着,都令人心里发寒。   有红头巾妇女说天父会降下神剑将妖船拦腰斩断,马氏当时心里只是冷笑,就算你们真有天父庇佑,也早就被摄政王的道行压了下去,神剑?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话是这么说,现今,却如何是个了局?   第七十章 恶龙袭金陵   “杀!”   钟山天堡城在天京城东,紫金山西峰山顶,筑于绝壁之寂,可以俯瞰全城,与西峰山下地堡城炮台上下呼应,两座军事要塞,作为太平军的战略要地控制着东北方向尧化门,岔路口等以及东南方向麒麟门,上坊门等入侵之敌。   而此时紫金山西峰,杀声震天,平远军对天堡地堡展开了猛攻。   摄政王亲自签发的“攻击令”,漫山遍野的平远军步兵小队匍匐而上,火炮轰鸣,到处浓烟滚滚。   负偶顽抗的红头巾们好似疯了般,石头堑壕后,伸出无数排枪,枪声震耳欲聋,或许人到了绝境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拼一条人命够本,拼两条赚一条,小小的两处城堡,漫山遍野的平远军几乎是一寸寸推进,固然因为两处堡垒有天堑之险;固然因为平远军各级军官已经渐渐学会了在优势火力下不再靠人海战术推进,学会了珍惜士兵生命;但太平军的顽强抵抗是显而易见的。   东门更有一队红头巾杀出,意图支援地堡友军,却遭到平远军炮火打击,前仆后继之下,统帅眼见不是势头,好似平远军火炮早就调整好角度候着他们呢,遂急令退兵,红头巾们丢下几百具尸体退回城内。   而此时,叶昭则和苏红娘在四方城的小红山上,用千里镜眺望西峰战况。   小红山一带,山河苍茫,林海浩瀚,环境清幽,叶昭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套连环画,讲述的就是新中国建国前蒋中正隐居在钟山的故事,而这小红山,就是他的隐居之处。   当年中正第一夫人看中这小红山清幽,遂在此建造了一座华丽的三层重檐山式宫殿,正式名称“国民政府主席官邸”,民间则称为“美龄宫”。   看了看身侧穿精致深红军官制服,闪亮马靴,英挺美艳难以述说的红娘,叶昭心说若不然也在这小红山给红娘起一座行宫?不过千百年后,这行宫可不能成为什么文物古迹,什么人都可以钻进来看看,那太也无趣。   红娘自不知道叶昭的古怪念头,慢慢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说:“城寨破了。”   枪声渐渐稀疏,不大一会儿,山下匆匆走上来一行人,最前面的正是平远军第二镇镇守总兵官哈里奇。   山道两侧,数百名侍卫排出去里许,分列山道两排,由远及近,一排排步枪刺刀闪亮,而距离王爷和福晋观望台最近的十几名侍卫则挎腰刀,对于南朝摄政王府的侍卫来说,配腰刀反而成了一种荣耀,也仅仅几十名一等侍卫才有此殊荣。   “主子,奴才丢了主子的脸!”哈里奇单膝跪倒,他身后将官各个脸有惭色,跟着跪倒,这次可真现眼了,以绝对优势兵力加之炮火掩护,攻击两个小寨子,却用了大半天时间,这仗打得可真郁闷,却不知道总兵官怎么想的,摄政王观战,却慢悠悠的命令步兵组成小队一点点渗透,若换了自己,早就摧枯拉朽般命令强攻,一个时辰不到,定将这小山头拿下。   叶昭看着哈里奇却是一笑,从那跪着奉上战报的军官手中接过纸笺,扫了两眼,笑道:“老哈,你这仗是越打越精了。”   那些参谋武官更是脸涨红,只觉得被人抽大嘴巴呢,心里这个难受啊,有什么比被王爷讥讽还更令人抬不起头?甚至可说是终生的耻辱了。   谁知道听着王爷笑声甚是舒畅,并无讥讽之意,“伤亡甚轻而肃清敌寇,甚得我意。”叶昭笑着,又拍了拍哈里奇肩膀。   哈里奇恭恭敬敬道:“奴才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山头,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拿下来对王爷之总攻并无影响,是以尽量不伤人命,但若王爷下令,一个时辰内陷落它,奴才也定不辱命。”   叶昭微微点头,说实话,就算养成后世西方世界的老爷兵,那也要靠着领先对方不止一筹的科技优势和极佳的战术素养,这是一种荣耀,而并不意味着就贪生怕死,就不勇敢。   见王爷对总兵恩宠有加,更携手与总兵官一起上了观望台,参谋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王爷的脉,还真就哈帅摸得准。   回身眺望南京城,叶昭又摸出了烟包,这一世吸烟却是没有女朋友在旁边唠叨了,就算气势如虹的红娘,对自己这个相公,那也是关怀备至温顺有加,想想倒也快哉。   “主子,奴才这就调集火炮上天堡城?”哈里奇在一旁恭恭敬敬的问。   天堡城所在,南京全城尽收眼底,调集火炮上山,可对城内施以毁灭性的打击。   叶昭摆了摆手,哈里奇就躬身道:“是,主子仁慈!”   从广州起开始跟随叶昭,哈里奇现今越来越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王爷天纵神武,目光远阔,远不是常人所能揣测,什么六王、小阿哥,萤火之光而已,在这西夷东进、悍匪蜂起的乱世,亏得王爷这定海神针,才镇住这四海滔天巨变,免了一场天地移位的浩劫。   而王爷常怀仁恕之心,亲身所见,那些古往今来的圣君们,大多也不过纸墨留香,后世的美化,似王爷这般的,那绝没有一人。   王爷是真的心怀天下万民,而不是整日价儿弹精竭虑部署如何夺权,作为王爷最亲信的将领之一,哈里奇对这点比任何人感触都深,甚至他自己,都常常反思,人之生命,真的这般宝贵么?乞丐和官员对于国家来说,是完全平等的两个个体么?   而国家、个体这类词汇也是常常听王爷不经意冒出来,渐渐的学会了,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理解。   最开始追随王爷自是为了功名富贵,而现今,哈里奇却觉得自己运气赛过了古往今来所有的臣子,遇到这等不可思议的旷世明主,他哈里奇何德何能?竟有幸为这等圣主执鞭勒马。   听王爷不欲令火炮兵上紫金山,哈里奇自明白王爷之意,心下更是一阵感慨,只觉得自己也开始悲天悯人,有些圣人的境界了,随即暗地啐了自己一口,你算什么东西,破了南京城,可别一时把持不住,听闻伪王王娘佳丽倾国,别到头来糊涂一把,偷偷抢了王娘快活。到时惹得王爷震怒,这脑袋上的二品顶戴可就不大牢靠了。   叶昭自不知道哈里奇一时觉得自己摆脱了低级趣味,一时又琢磨如何破城后捞些油水。他吸着烟,眺望落日下好似镀了一层金色光晕的南京城,轻轻叹口气道:“红娘,周立春还没有消息吧?”   “嗯。”红娘点了点头。   “城内也没旁人有消息传出吧?”   红娘又点了点头。   南京城内有内务局的人,也有飞虎营的人,但都没什么分量,人数又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现今叶昭只希望城内的“张继庚”们能传些消息出来。   要说这张继庚,应该是清代最有名的间谍了,他父亲乃是县令,本人则是湖南布政使幕僚,后来落入太平军手中,遂化名从军,后来混入北典舆衙,潜入水营拜盟结义,挑动太平军谋反,事机败露,却未查到他身上,随即他就潜伏进南京城,化名叶芝发,成为殿前旅帅幕僚,尽得太平军虚实,更联络了众多志同道合之人,和江南大营暗通曲款,奈何当时江南大营向荣昏庸,与他约定七次攻城时间,七次爽约,城中间谍们人心惶惶,张继庚连夜潜出南京,前往江南大营痛哭请师,诸将震动,江南大营帮办张国梁留他随军,他却不肯,又回了南京城。   谁知道这第八次,江南大营又爽了约,“大军复以雨雪不果至”,至此张继庚终于失败,被太平军捕杀凌迟。但他却不枉是十九世纪中国最有名的间谍了。   叶昭觉得,张继庚不该是独立现象,现今南朝军马何等强盛,城内那些或为了富贵或被迫投靠太平军的读书人,此时想调转枪口的怕不在少数吧,但城防甚严,消息却不好放出来。   其实以平远军之火炮威力,攻破南京不在话下。莫说平远军,当初李鸿章靠上海巨款装备而成的西洋炮队,摧城毁墙威力巨大,攻克苏州后,因天京久攻不下,清廷命其会攻金陵,可把曾文正和曾国荃愁得上火,怕被人抢功。幸好李鸿章想成人之美,上奏言盛暑不利火器,以拖延时间。而清廷为速克金陵,不断促李鸿章进兵,言辞激切。曾国荃亦以此不断激励诸将,众将发誓,宁可一锹一锹的挖地道,也耻借力于他人的西洋大炮,是以南京之战才惨烈无比,城破后更是人间地狱。   现今叶昭也是选在了盛暑之际破城,只是火炮之犀利,当年之湘军、淮军实难望其项背。   但破城容易,如何使这六朝古都避免一场浩劫才是难上加难,何况城内发匪十数万众,都红了眼睛拼命,可不知道多少平远军将士的鲜血要洒落这座古城之中。   破了南京,那已经渐渐能生产火器,羽翼不断丰满的北国,又该如何应对?   眺望南京城,叶昭吸着烟,琢磨着。   第七十一章 黑鲤鱼先锋   紫金山炮台失守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天京城,各个官邸,人心惶惶。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这座六朝古都,凄凉、沧桑,南京城外,那成排成排的新式火枪遮天蔽日,好似也预示着,曾经震动天下的天国与南朝迅速窜起的摄政王新生势力的这场较量,渐渐走到了尽头。   干王府清雅别致,本是书香祖宅,洪仁玕来天京后,辟为府邸,在天京诸上王中,算是比较简朴的,府内绿树荫荫,闹蝉嘶鸣,搅动了一池清净。   紫金山炮台失守的消息传来时洪仁轩正在翻阅《汪氏妄言》,乃是军中一位举人三年前所书,对于时政看法颇为独到。   汪举人将天下乱局归结为人口太多所致,说:“天下人丁三十年加一倍。” “人浮于地者数倍”,“驱人归农,无田可耕;驱人归业,无技须人”,“天地之力穷矣”,“人事之权殚矣”。   洪仁玕看着轻轻叹口气,自己原本又何尝不是这般悲观,天下大乱之势,终不知如何是个尽头,可现今南朝呢,铁机器轰鸣,到处都在铺洋铁之道,商业流通更是用去无数人力,这“无田可耕”、“无技须人”的弊端,在他手里反而成了利器,又以工技玩物四海交易粮米,听闻南朝饿死人的情形是越来越少了,若不遇上大灾之年,怕南朝人心越发归附,渐成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世场景。   洪仁玕又想起了自己的种种主张,在天国迭受冷遇,尤其是南昌失守之后,自己早已大权旁落,族兄对自己,也再无昔日之信任。   而南朝之开明却出乎自己的想象,虽《粤报》在天京被称为“妖孽之言”,若有传看者挖眼剖心,但洪仁玕总是利用种种渠道弄上一两份翻阅,实令他大开眼界,而新闻纸,更是洪仁玕心中之痛。   早在来天京后,他就提出设立新闻官,准卖新闻纸,因为新闻纸可以“禁朋党之弊”,以消除种种弱本强末的离心力量,可强朝廷弱地方,使得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势力强大的局面得到缓解;新闻纸更可以教化民众、移风易俗;监督官家利弊,呈现清平盛世。   可他的这些主张几乎就被族兄当成了笑话听,看看南朝现今局面,洪仁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外面亲兵来报,“紫金山炮台失守。”   洪仁玕苦笑一声,南昌失守,几乎就注定了天军的失败,忠王临行前写来信,要自己劝说族兄让城别走,可族兄又哪里肯听了?   现今翼王被困在河南苦战,忠王远走西域,曾经席卷半壁的天国只有天京孤悬,城破只是迟早的事,天意如此,人力又岂可回天?   叹着气,洪仁玕端起了茶杯。   ……   花厅流香。   马氏和隔着檀木桌案而坐的绿衫美少妇眼睛都是红红的,刚刚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绿衫美少妇乃是马氏的堂妹,被天王强纳入宫中作副看,姐妹俩已经两年余没有见面了。   此次小马氏是偷偷溜出来的,她与天王长女洪天娇交好,而大驸马金王钟万信殁于杭州之役,洪天娇心情抑郁,她骄纵无比,现今更是乖张,竟然杀了侍女出气,小马氏多加宽慰,又趁机向洪天娇多方求恳,这才被恩准出宫来看看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两年多没见,两人都悲恸无比,一时哭的泣不成声。   “姐姐,没想到,您有了周大哥骨肉。”小马氏说着话,眼圈又红了,想想城破之后,官军铁蹄之下她姐妹的悲惨命运,那种恐惧感慑的她透不过气来。   马氏抹着泪,说:“你在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小马氏摇摇头,她不欲多说宫里的事,在天王淫威下,又岂止是欺负那么简单?整日都战战兢兢,宫里王娘,稍不顺天王之意,轻则拳打脚踢,重则酷刑加身,那华丽无比的宫殿,对她们来说,无异于修罗地狱。   马氏轻轻叹口气,说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反正,反正也没多久了,解脱了……”   姐妹俩都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马氏轻声说:“听说,紫金山的炮台被官兵占了,是不是真的?”   小马氏叹道:“何止是四山炮台,姐姐还不知道吧,亥王带三万水军,想从下关冲出去,过江下皖南,围困天京的官兵定然不得不去驰援。”   马氏一听神情就关注起来:“后来怎样了?”   小马氏摇摇头,说:“还能怎样?刚刚出了下关就被官军的铁船跟上了,几炮就把亥王的大船轰沉,下关炮台的炮又够不着人家,三万水兵,听说死了一大半,沉了上百条船,其余都跑了回来。”   马氏咋舌,再说不出话,好久后,才喃喃道:“厉害,好厉害。”   小马氏幽幽叹了口气:“姐姐你说,五年前,摄政王怎么没有来呢?”   马氏默然,是啊,现在物是人非,姐妹两人皆是匪妇,官兵到了,又能如何?   外面隐隐有嘈杂声,两人开始未曾留意,相顾无言,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可噪杂声越来越大,大街上千百人奔跑杂乱的脚步声都能听到,更隐隐响起了枪声,“嘭”,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小马氏的侍女秋香一脸惊恐冲入,大喊:“妖龙!妖龙!”而满城的沸腾好似也跟着秋香一拥而进。   整个南京城,好似都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什么妖龙?”小马氏训斥着,却忍不住跟着秋香出了屋,顺着秋香手指方向看去,立时目瞪口呆。   却见半空中漂浮着一黑色鲤鱼,鲤鱼下叼着巨大篮筐,正慢慢移动,掠过天京城头,秋香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下,拼命磕头。   “呀。”小马氏身后一声惊呼,却是马氏也跟了出来,此时一脸苍白的看着天空。   “姐姐,您快回屋,别动了胎气,让我去看看。”小马氏急忙搀马氏回内室,安慰道:“姐姐放心,朗朗乾坤,哪来的妖物?”   等小马氏和秋香走上街头的时候,却见长街上人山人海,有伏地拼命磕头的,有举着火枪放枪的,更有泼了自己一身黑狗血,在那跳呀跳的请二郎真君上身斩妖除魔的……   整个南京城,都乱成了一团,红头巾们,好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跑,从高空鸟瞰,各个街巷,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就算最彪悍的战士,也不禁仰首望天,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呆了。   天王宫也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鸡飞狗跳,天王设灵坛不果,又急召东王、干王入宫议事。   就在满城男女老少焚香祷告之时,突然那黑鲤鱼叼着的篮筐猛地坠下,无数白花花的纸片飞舞而下,随着风势,飘洒进这座古城的各个大街小巷。   小马氏抓住了飞到眼前的一张纸片,看了一眼,随即就又俯身拣了几张纸片,对秋香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开。   花厅里,等看到小马氏拣来的纸片,马氏也是目瞪口呆,两人都是书香门第,识得上面的字,而这些字,极为简单,就算粗通文墨,也完全能看得懂。   纸片上说,城中万民切勿惊惶,摄政王领平远官军秋毫不犯,只惩首恶,金陵城中太平军将士,旅帅之下,放下武器者皆免死罪,各队旅帅,弃暗投明者各有封赏,诸王归顺者,以戴罪立功大赦,纸片上又列了数名不得大赦之王,天王、东王、干王,皆在其中。   纸上又说,太平军眷属,无恶迹者皆为摄政王子民,受摄政王庇护,本是良民被强迫随军者,官家还有体恤银发放,就算迫为王娘者,亦为良民。   最后更有摄政王亲笔,言道不能早日拯万民于水火,他之过,良善惨遭屠戮,女子受迫淫威,他之过,每每思及,彻骨悲痛,且愤且愧,涕零如雨。祈告上天,三日之后,东南妇孺,再不遭这无穷苦难。   马氏读了一遍又一遍,一时痴了。   “姐姐,这好像是真的,听南昌来的人说,官兵真的不乱杀人呢。”小马氏幽幽的说着,实则她心里也没底,或许,她更希望这是真的吧,是在强迫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如此,才有希望不是?   马氏突然急急的道:“妹妹,你这几天别回去了,就留在这儿,我,我认识官军的女将军,定然不叫他们难为你。“   小马氏一呆:“留在这儿?”   马氏道:“摄政王不是说了吗?三日后攻城,现在城里又这么乱,你不回天王宫,谁还顾得上?”   小马氏道:“摄政王是在疑兵吧?哪有告诉人攻城时辰的?”   马氏道:“不管怎样?就这么几天,你听我的,准没错。”   小马氏怔了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周立春回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深夜,脸色颇不好看,而等他看到红烛下爱妻正捧着纸笺来读,凑过去一看,立时满脸苦笑。   从昨天傍晚起,一天一夜,各路旅帅都率领士卒满城收缴这纸片,可又哪里来得及,现在城中流言四起,摄政王乃是真龙降世,有黑鲤鱼前锋助阵,三日破天京易如反掌,各个说得煞有其事神乎其神。   而平远军在南昌、在杭州等地如何秋毫不犯,如何善待百姓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然抓了许多传流言之人,更砍了几名据称来自南昌来自杭州的现身说法者,但显然,军心民心浮动,已非人力所能回天。   回到家,不想爱妻都在看这类传单,又叫人怎心中不生苍凉?   周立春叹着气,什么也没说,慢慢坐到了床上。   “周大哥,你怎么了?”马氏轻轻坐到了他身旁。   周立春摇摇头,没吱声。   马氏道:“啊,跟您说个事儿,我妹妹来了,这两日住在咱家。”   “你妹妹?”周立春讶然的看着她,从来没听说爱妻有什么妹妹。   马氏道:“是呀,我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她是天王宫副看娘娘。”   周立春一呆,急声道:“这怎么可以?快快送她回宫。”   马氏却是嫣然一笑,说:“周大哥,她昨天就住在了咱家,现在送回宫,可也晚了。”   周立春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马氏又笑道:“我现在叫她来见见您?”   周立春急忙摇头,说:“还是,还是……唉”深深叹口气,看着娇妻,无奈的道:“莫非你也是劝我归降不成?”   “妾身不敢。”马氏垂了下头,听丈夫用了个“又”字,就知道军中人心惶惶,不知道是什么人早就下了说辞呢。   耷拉着脑袋,马氏道:“只是,妾身看官兵传单,实是王者之师……”说到这儿,就不再说。   周立春默然,怔怔的出神。   ……   “轰轰轰”万炮轰鸣,南京古城的城墙在这好似无穷无尽的炮火洗礼下颤抖着,东门外,无数穿着灰军装的平远军士兵趴在壕沟里,泥泞满身,等待着总攻的号角声响。   平远军安民告示说三日后攻城,真的就在第三天对金陵东城门发起了攻击。   狂风暴雨,道道闪电撕裂天际,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天地之威,骇人耳目。   叶昭在小红山旁临时搭建的指挥所中,用千里镜眺望南京方向。   所谓的黑鲤鱼前锋,不消说自然是飞艇,从上世纪末诞生以来,飞艇出现在战场上并不是第一次,而叶昭麾下的学者技工,热衷于研制飞艇的不在少数,更请求摄政王调拨资金大力研发飞艇。   不过叶昭对于飞艇,实在没什么偏爱,就算在几十年后飞艇的黄金时期,实际上其安全性也低得吓人,载客长途飞艇,能安全飞行二十次三十次就算不错了,几乎所有的飞艇就没有安全退休的,皆是因为失事而坠毁,虽说飞艇满足了人类升空的幻想,为了飞上天不惜拿生命作赌注的勇士也大有人在,但很快就会被飞机取代的代替品,现今花大力气研究殊为不智。因为飞艇造价高昂,坠毁却很容易,尤其是现今氢气阶段,尚不能大量制取氦气,飞艇坠毁的危险系数就更高,现阶段下它能带来的军事利益远远不能补偿它坠毁带来的损失。   当然,造一些轻便的,功能并不复杂的热气球偶尔用来做侦察或者其它军事用途,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艘撒传单的飞艇功能极为简单,南朝就能生产,一次性用途,靠风向和简单的脚踏动力行进,气艇上之勇士乃是待罪死囚,人是个孝子,为了父母拿一笔抚恤金自愿赴死,他割断绳索洒下传单之后,飞艇随风而去,飘到哪里,如何坠落,他是生是死,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轰”一声巨响,东城城门慢慢仆倒,随即悠长雄壮的号角声响起,立时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灰军装士兵从战壕中跃起,潮水般向南京城涌去,最前面的,数名战士一组,扛着木板浮桥,迎着枪林弹雨奋勇而行。   “杀!”一队赤膀刺青的凶悍汉子极为惹人注目,他们大概几百人众,跟着灰军装战士涌到城下,却并不循城门而入,选了一处本就有缝隙之墙段,飞快的甩上一道道绳索,咬着闪亮苗刀抓绳索缒城而上。   这是白老亨和他的苗刀队。在摄政王免其灭族之祸后,白老亨联络四乡族人,共七百悍卒投军,他们各个善用刀械,深山密林,如履平地,今日下天京,白老亨立了军令状,必斩将夺旗攻破金陵城墙。   “嘭嘭嘭”,城下一排排灰军装士兵就这样站直身子与城头红头巾对射,掩护苗刀队夺城。   一个个倒下,又一排排迎上,红头巾们终于被密集的弹雨压制下去,各个躲在墙垛后不敢探头,只用步枪伸出来乱射一气。也有拔出腰刀去剁那铁爪绳索的,更有许多弯着腰,飞快跑下城墙。   当数百名苗刀手涌上城头砍瓜切菜之时,也预示着太平门的失守,早无士气的红头巾立时溃败。   东门附近,杀声震天,数百上千名灰军装士兵潮水般涌进,又被占据险要各个角楼火力点射出的弹雨击倒一片,血雾漫天,呐喊声震耳欲聋。   暴雨倾洒,红头巾们的火力渐渐稀疏,那些纸壳子弹最怕受潮,又有用着几十年前泰西滑膛枪的,就更怕风雨天气。   很快,东城附近,就展开了白刃战的对决,东王杨秀清亲自督阵,其麾下亲兵精锐尽出,更有千名赤脚女兵,手持大刀长矛,猛虎般扑向涌进城中的灰军装。   与女兵拼刺刀,多多少少总有些心理障碍,毕竟叶昭没有变态到要手下士兵用活人来练刺刀,没有将手下的士兵变成禽兽,所以,冲在最前面的步枪队哗啦啦就倒下了一片,但很快,这些女兵就在寒气森森的刺刀下一个个栽倒在血泊中,女人,说到底体力不如男子,真格的上了白刃,僵持没一刻,立显劣势。   雨水血水汇聚成河,东门一带,变成了惨烈的修罗场。   第七十二章 子民   “轰轰”,金陵南面那巨大的城墙烟雾弥漫,猛地坍塌下去,却是被平远军工兵队偷偷挖掘的隧道炸药炸塌了一角。   立时,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密密麻麻的灰军装士兵涌上,刺刀如林,气势如虹,平远军第五镇对南城展开了异常凶猛的攻击。   红头人和灰军装汇聚成的海洋泾渭分明,到处是激烈的战斗,从高空看去,那无数红头人组成的蛊惑令人莫名生出恐惧感的赤红之海,渐渐被一波波灰色冲击波冲击的慢慢退缩,恐怖的赤潮向城内龟缩,灰色水银一点点渗入城区,渐渐的,红头攒动的城墙、角楼、民居屋顶一点点变成灰色,赤潮,向城内渐渐退去。   在太平军中任职的英国投机者啉达回国后的回忆录中,还对这场战斗记忆犹新。   “一场瓢泼大雨中,中国政府军和反抗军展开了火器时代最残酷的厮杀,我吓呆了,是的,吓呆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哦,上帝,可怕的中国人。”   “我毫不怀疑,中国人的军队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军队,充满了野兽的力量,就算由老人和孩童组成的反抗军,也会毫不迟疑的将手里的武器捅进敌人的身体。”   “中国政府军更加文明,更加训练有素,他们会大喊着缴械不杀,这是一种中国式的口号,代表着宽恕。当敌对一方解除武装,政府军也往往不再射杀他们,这和我以前见过的中国军队有着本质的不同。”   而下面的记录显然是述说他被俘虏之后的观感。   “我现在更加确定,中国政府军和我以前看到过的任何军队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勇敢善战,神气,充满活力,有着一种强烈的自信和荣誉感,这种自豪感我只在大英帝国海军身上见到过。”   “他们通常对战俘很和气,对外国人没有那种本能的敌视,但却喜欢夸夸其谈的说在几年前他们是怎么使得英法侵略者在中国南部遭到了挫败。”   “我终于知道,他们发怒时比狮子还勇猛残酷,我亲眼见到一名强悍的战俘因为对摄政王破口大骂而被几名政府军士兵毫不犹豫的用刺刀捅进了胸膛。摄政王,是这支政府军的精神领袖和统帅,根据我的观察,摄政王对于这支军队的意义和存在感,远远大于南方的中国皇帝。这是一种盲目的崇拜情绪,而且弥漫在这支军队的军官和士兵中,或许,这也是这支军队前进的动力。”   叶昭自然不知道啉达回国后马上撰写的这篇文章,甚至,他根本就没见到啉达这个人,战俘太多了,参加太平军的西方战俘也很有一些,叶昭又怎会去见他们?一视同仁,是南朝对待战俘的一贯政策。   此时的叶昭,策马南京城中,到处枪炮声轰鸣,第二镇三个步兵营已经逼近天王宫,一条条战报飞快的报来。   长街两旁的店铺,平远军士兵挨户进入肃清敌寇,初始百姓吓得要死,但渐渐的,发现这些军人果然并不伤害他们,态度虽说不上客气,甚至遇到漂亮女子还调戏几句,但绝对不会动手打骂,更不抢掠财物,于是一些胆子大的百姓就偷偷探出了头,好奇的看热闹。   马蹄轻响,走在这六朝古都街头,叶昭心中莫名的涌出了朝圣的感觉,南京,见证了多少汉族政权的兴衰?很多时候,叶昭觉得,南京才算是真正的汉都,虽然南京少龙虎之气,难立大一统王朝,但那种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汉人的文明,实际上,有懒散的小市民生活,才说明这是个文明社会,只是很多时候,汉人生不逢时,冷兵器时代,灿烂的文明永远抵抗不住蛮族的铁蹄。   一队马兵从远方匆匆而来,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见王爷麾盖仪仗,身遭数不清的侍卫,骑兵纷纷下马,最前面一位是名女军官,灰色军装,绑腿布鞋,脸庞黑黝黝的,倒也英气勃勃。   “标下第六镇女兵营管带周秀英参见王爷!”女军官单膝跪下请安。   大刀秀姑娘?叶昭一怔,倒真是久仰大名了,只是一直未曾得见,笑道:“起来吧,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啊?”   周秀英恭恭敬敬道:“回王爷话,听人传信,找到了我后母,标下得爵爷恩令,这就过去看看。”   “哦?可有你父亲的消息?”叶昭微有关切,周立春、刘丽川等给叶昭的观感,可比洪秀全之流强了太多。   周秀英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说:“谢王爷关心,标下还没寻到家父。”   叶昭微微点头,说:“不需担心,周将军定然平安无恙。”   周秀英一呆,忙道:“不敢,王爷折杀标下和家父了!王爷吉言,定能庇佑家父!”   正说话,旁边石狮子台阶上,木门敞开,几名平远军战士见到王爷仪仗就在外面,一个个立时昂首挺胸站得钉子般笔直,走过去给王爷请安他们自不够格,是以抖索精神,能被王爷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周秀英指了指小院,禀道:“王爷,外面雨大!这就是标下罪父之家,请王爷避雨。”   其实现在小雨稀稀拉拉,天色渐明,不似刚才大块大块的黑云翻滚,压的人好似气都透不上来。   叶昭摇了摇马鞭,说道:“不必了,你快去吧。”   “喳!”周秀英倒退几步,转身进了小院。   叶昭打量着这条长街,古韵十足,石板路,不远处拱形如虹的人间鹊桥,绿柳如茵,正是楼榭清雅,堤岸垂柳,水中海棠,江南风月。   “报!报王爷!伪王杨秀清被擒!”一名小校策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滚落下马。   叶昭精神就是一振,东王,却真的想不到能与这历史上评价争论最为激烈的人物见上一面,雄才大略,神棍?为他辩论的阵营可说泾渭分明。   “王爷!家母一定要来给您磕头!”周秀英从那小院出来,略有些为难。   叶昭却是心中一晒,这么快就确定了后母的身份,而且坦然的接受,后世可不敢想象。   见王爷轻轻点头,周秀英才放了心,这时候侧门里,小马氏已经搀着马氏走了出来,平远军刚刚进宅时,可真把姐妹俩吓了一跳,马氏奓着胆子说了周秀英的名头,很快那些士兵就退到了院中。就在小马氏和马氏小声嘀咕,又担心这些兵卒不会去禀告,又周大哥的女儿会不会认她这个后母之际,周秀英就到了。   而且这黑黝黝的姑娘异常爽快,一年多前在书信中已经知道父亲续弦,问得名字,问了其父几个私密特征,又见到父亲笔迹,马上确认了马氏的身份,问起父亲所在,马氏却是不知。而闻得摄政王就在宅门外,马氏更说什么都要来给王爷磕头。   叶昭见到出来个大肚婆,就对身侧一名女侍卫使了个眼色,自己翻身下马,那女侍卫走上两步,扶住了马氏,免得她拜下来。   “罪妇参见王爷!”大小马氏齐齐跪下,马氏被侍卫扶住,小马氏却跪下磕头。   周秀英在旁边小声禀了两人身份,叶昭微微点头,笑笑道:“你们啊,也称不上什么罪妇,以后好生过日子就是,而且啊,周将军我神交已久,在我军中多有故人,以后我还要多多借重呢。”   至此马氏终于放下了心事,南朝官军,果然如传闻一般,不杀百姓,不骚扰妇孺,摄政王,竟然这般和气,虽不敢向他看去,但声音入耳,令人如沐春风,听着心里就舒服极了。   小马氏不知道怎么眼圈就红了,跪下,用力在石板上磕了几个头,一字字道:“罪妇代蒙难亲族三十余口谢王爷,王爷还天道昭昭,消了他们恨意,从此九泉之下,亦得安宁!罪妇全族来世衔草结环,也必报王爷大恩!”额头渗出鲜血,兀自不觉。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柔声道:“好了,还是那句话,以后好生过日子,总不会再遭受如此苦难。”   “有王爷庇护,罪妇等永沐王恩!”小马氏又用力磕头,马氏也难受起来,抹着泪,非要跪下去。   而这时那些探头探脑的百姓也都慢慢走了出来,远远的跪下,也不说话,只是磕头。   “王爷圣明!”远远的一名文士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的喊着。   “王爷圣明!”   “王爷圣明!”   王爷圣明声立时此起彼伏,百姓们磕着头,大声的抒发自己此刻的情绪,有的,本就与长毛仇深似海,有的,感念王爷天军入城竟然秋毫无犯,正如王爷在雪片传单上所说,南京百姓,皆摄政王之子民,皆有摄政王庇佑。   摄政王庇佑?这些百姓此刻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情绪中,这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战神,从此就是庇佑他们之君王,庇佑他们远离战争远离灾祸。统领数十万甲兵,强悍到近乎天下无敌的传说,此刻真真切切站在他们身边,令他们第一次升起有人保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难以言说,难以言表,只想用力的磕头来宣泄,来感恩。   第七十三章 谁家兴废谁成败   当东王被士兵推搡从长街那边行来的时候,满街跪伏的百姓立时鸦雀无声。   就在数天前,东王,毫无疑问是这座城市的主宰,是高高在上就算他们梦中都吓得噤声的神祗,而他们,则是最卑微的蝼蚁。   虎落平阳,余威犹存。   看到东王走过,跪着的男男女女大多吓得垂下了头。   东王锦袍破裂,沾满泥水,却昂首挺胸,慨然不惧,对于士兵的推搡更是满脸的冷笑。   突然,“啪”一声,一颗石子砸在了东王的脸上,东王愕然看去,一名衣衫褴褛的文人已经跳起来,大喊道:“长毛贼!你还我爹爹的命!”眼睛赤红,就向东王扑来,却被步枪兵挡住。   有人带了头,几名痛恨发匪的民众见到东王脸上乌青,一脸狼狈,头发披散,猛然间意识到,这再不是以前那高高在上的上帝同袍,而是跌落九重云霄,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立时,石子烂白菜泥土就向东王身上扔去,几乎是带感染的,人们群情激愤,一边丢东王石头,一边大骂着,向东王身边涌去,有叫他还自己亲人性命的,有骂长毛贼不得好死的,几百上千人突然间就好像成了狰狞的野兽,要把东王撕得粉碎的野兽。   叶昭愕然下,随即心中轻轻叹息,唉,国人有时候就是这般,这些人,未见得本来多么恨长毛贼,但一被挑动,立时就失去了理智,就好似当年北京城内的袁崇焕,京城百姓,可不就真的生啖其肉?   “嘭!”羽林卫骑队统领雷冲向天鸣枪,数百上千名侍卫、亲军、步枪手拉动枪栓,杀气扑面而来,疯狂的民众好似被泼了瓢冷水,吓得纷纷后退。   雷冲沉声喝道:“王爷口谕!国有国法,发逆贼首,自有国家法度惩处,私自加刑者,同罪论处!”   百姓们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宣泄对王爷的拥护对长毛的恨意还错了吗?   叶昭看着他们,轻轻一笑,心说这是第一课,以后你们还有的慢慢学的呢,自己的同胞,终究会慢慢跟自己一起,走进文明盛世的殿堂。   想想,倒真是一件快事。对于同胞鲁莽的行为,叶昭心中却满是亲切,就好像看着没长大的小孩儿,时代局限不是?   上了马,对四下拱拱手,四下百姓立时就急忙纷纷跪倒,叶昭朗声道:“父老乡亲们,伪王罪大恶极,论罪当诛,但由谁来诛?所谓各司其职,农者耕其田,匠者行其业,乱臣贼子,自有国家法度裁决,若各位觉得裁决不公,到时自可陈情达意,这是你们的权利,是我,是朝廷赋予你们的权利,现在大家可能听不懂,但慢慢你们就会明白。在广州,民众是有很多渠道向我、向朝廷陈情的。”   众百姓面面相觑,确实听不大懂,但人人都知道,好似,将来的生活会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好像很令人振奋。   大小马氏隐隐有些明白,带头又拜了下去。   “王爷圣明!”,再次此起彼伏。   对于天国诸贼逆,叶昭已经授权成立了特别调查委员会,虽然西方战事法庭已经成为惯例,例如美国南北战争,又比如美国和英国在南北战争中的纠纷也是由国际法庭裁决,但对中国来说,就算这种形式主义的战事法庭,也显然太过超前。   可对于天京诸王的审判,又毫无疑问是将南朝一些立国精神普及给国民的最好途径,是传递一些信息的最佳渠道。   是以叶昭在一个月前,就令李蹇臣牵头成立了特别调查委员会,搜集诸王罪证,依法论处,虽然只是个形式,诸王怎么处置肯定是叶昭一言堂,而且根本不会进行什么审判,更不会旷日持久的调查,怕三五七天,这些匪逆就会一个个被定罪,但对于中国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南国,更会使得民众接受一次印象极为深刻的“普法”教育。   东王被推到了叶昭面前,抬头,仰视这条几年前就被他以“恶龙”呼之的强仇大敌。   叶昭打量着面前这个狼狈的中年人,面相普通,身材中等,若是换身衣袍,和乡下老农无异,可就是这个人,搅动了天下风云,以天父之名,洪秀全都对之极为忌惮。   “你杀了我吧!”东王淡淡的说,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凌迟的准备。这条恶龙,终于还是进了天京,在他那锦绣面庞,好似祥瑞团团的和气之下,东王莫名升起几丝自惭形秽之感。   或许从内心最深处,他也没想过会得到这花花江山,面对着这南国真正的统治者,兵强马壮,坐拥数十万精锐甲兵的统帅,除了痛恨,更隐隐有丝自卑。   叶昭微微点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之罪孽,自有国法论处,这几日好生休息,若得闲,可以写几笔自诉状,不用这么看我,不是叫你写降书,你就算写了降书,也保不住性命。自诉状里你大可畅所欲言,道理越辩越明,千百年后,那些史官文士,对今时之历史,也好有个参考借鉴,而本朝也会留下详尽的史料,盼你说真话,莫成为后世的笑柄。”   东王一时呆住,这恶龙进了天京,毫无沾沾自喜狂妄之态,刚刚令人拦住那些愚民卫护自己已经令人惊奇,这番言论,更是前所未闻,千百年,历史?这些,好像自己从未曾想过,更不知何言以对。   这时就见那恶龙挥了挥手,士卒随即推搡他下去,东王心内却兀自翻江倒海,混乱不已。   ……   水西门灯笼巷,是天国圣库所在,更是平远军入城后第一攻击目标。   第三镇第二营负责主攻灯笼巷,第二营管带宋庆宋祝三乃是韩进春手下第一猛将,宋庆是山东蓬莱人,三十岁时发匪乱起,遂从军南下,驻扎江西绿营,后他所属武装被发匪击溃,逃亡之际加入了平远军,因作战勇敢战术独到很快就独当一面,讲武堂毕业之后更被任命为第三镇第二营管带,立下大小功勋无数,乃是韩进春的爱将。   巷子里,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发匪早已军心涣散,窄巷红头人跪倒无数,乱哄哄奔逃的红头巾们无不被数百灰军装刺刀手刺死在当地,三百名灰军装组成的刺刀阵就好像巨大的碾子,碎粉着一切反抗力量。   以十几人小队为单位组成的七八个步兵队攀墙上房,占据火力点,将仍然负偶顽抗的红头人据点火力彻底压制。   终于,府库宅院青石高墙上,几名红头巾突然被抛了下来,里面有人大喊:“不要开枪,我们杀贼投明!投明!”   不止止是府库,南京城内,到处成群成群的红头巾们哗变、投降,莫愁湖畔,更有上千名红巾人叛乱,将斩杀劝降者的旅帅抛入湖中,任其在水中挣扎淹毙。   本来见到南朝宣传已经人心惶惶,再见到官军入城后果然不杀降,加之各线溃败,听闻东王都被活捉了,红头人们又哪里还有斗志?   叶昭赶到灯笼巷的时候这一带枪声早已经平息,石狮子台阶下,宋庆跪着奉上圣库账目以及他们清点的银两数目,心里却是忐忑不已。   传闻中发匪宝库财宝无数、富可敌国,谁知道清查之下,才区区百多万两银子,宋庆当时脑袋就嗡的一声,虽然韩帅与诸帅少有芥蒂,但这等大事,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拿出来在王爷面前进谗,而他手下这一营就更要吞下死猫,“私吞?”,这罪名谁当得起?满营士兵怕都会被治罪。   怪不得,哈帅要把圣库让给本镇人马,或许,他早就想到了,而和保帅水火不容的哈帅,就更不愿意沾这个烫手山芋。   笔直的跪着,宋庆小心翼翼道:“王爷要不要入府库一观?小的手下七百三十八人,皆在此,小的严令下,不曾有任何人离开半步。”   叶昭笑了笑,其实他早就知道,传说中的宝藏不过是镜花水月,确实,太平军搜刮了无数民财,尤其是在天京,全城实行财产公有、配给,所有百姓的财产被没收,有私藏超过五两银子者,杀无赦。是以圣库初期,加之一路搜刮来的民财,这天京府库确实有两千万两左右的白银。但诸王挥霍无度,加之养军购置军火,这些年下来,银子要还能剩下那才怪了。   看了宋庆一眼,叶昭道:“不去看了,你呀,也不用这般谨小慎微,府库交给你营,自然是信得过你们,你这心眼儿可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卑职……”宋庆说不出话,心里却暖暖的,嗓子有些哽咽,用力磕头。   叶昭笑道:“继续盘点,莫有遗漏。”   “喳!”宋庆响亮的回答,直等马蹄声渐渐远去,才慢慢起身,心潮澎拜,难以自己。   ……   天王宫一带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华丽无比的宫殿,壕沟极深,墙头到处是攒动的红头人,这些勇敢的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踏入华丽的天宫,面对的,却是天宫外,遮天蔽日的平远军军旗。   第五镇已经将天王宫围的水泄不通,更在宫门外架起了火炮,当然,很大程度上只是起个恐吓作用,榴弹都被禁用,又怎么会用火炮攻城?这座华丽的宫殿,还真令人舍不得摧毁,完取天王宫,活捉洪秀全,围城的将官士兵心里,大概都是这么个念头。   天王宫前的广场上,十几门钢铁火炮排成一排,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森森炮口令人胆颤心寒。   当摄政王巨大的麾盖出现在黄色照壁前,四下立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广场上、民居屋顶、壕沟旁、柳树下,灰军装汇聚的海洋高举枪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每个战士脸上都激动无比,为这最后的胜利、无上的荣耀尽情宣泄。   “活捉洪秀全!天宫王爷坐!”有低级军官嘶哑着嗓子大喊,几名战士立时跟着附和,渐渐的,喊声越来越响,“活捉洪秀全!天宫王爷坐!”声震云霄,刚刚从乌云中露出一线的红日似乎也在这惊天骇地的喊声中抖了抖,渐渐黯淡下去。   口号粗鄙,却是数不清的军官战士此刻情绪的宣泄,数万将士都沉浸在这奇妙的情绪中,奋力呐喊。   巨大的黄色照壁旁,王爷仪仗下,有人打出旗语,渐渐的,喊声才慢慢平息。   哈里奇一脸凝重,正同叶昭禀告:“是,前几日开始,伪王宫就接连送进去几十车木炭、劈柴。”   叶昭沉默不语,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洪秀全分明是要在最后关头点起熊熊大火,与这天王宫一同化为灰烬。   另一侧枣红马上,红娘道:“尚没寻到伪王洪仁玕踪迹,听降兵说,他没有进伪王宫。”   叶昭默默点头。   看了看天,雨怎么就停了?若天王宫里洪秀全真的点起了火,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准备强攻吧。”叶昭摆了摆手,到了此刻,已经犹豫不得,就算炮火下天王宫被炸得狼藉,总比被一把火烧光来的好。   在广州,尚有消防马车和消防队,这南京城,又哪里寻水龙去救火?   哈里奇无奈的点点头,说:“是,奴才这就去传令。”   此时就见天宫内突然飘起了黑烟,叶昭摇摇头,功亏一篑,这天王宫,前生只能从幻想图片上领略其雄伟,看来今世也难以保全了。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天王宫内枪声大作,却又不是墙头红巾攻击围城部队,本正准备传令炮兵开炮的哈里奇一怔,就缩回了手。   枪声越来越响,好似有人大喊,喧哗声不断,却听不清在喊什么,天王宫内黑烟好似也渐渐淡了。   终于,枪声好像响彻宫门之前,城墙上红头巾们或跌下去,或好像在举械投降。   “有人反水。”叶昭等人心里都泛起了同样的念头。   终于,那深深壕沟之前,巨大的铜钉红木门“吱扭”,发出苍劲绵长的声音,慢慢的被拉开。   门前,伫立着几十名汉子,看衣服自是太平军装束,只是头上的红巾皆被扯去。   无数步枪对准了宫门,这些汉子自不敢前进,就那样站着。   “好像是周大哥!”苏红娘眼力极尖。   果然,那为首大汉喊道:“苏师妹在么?苏红娘苏爵爷!你们去传话,我是周立春!天王已经自尽,宫内皆是降兵,盼你们遵守承诺,莫枉杀!”   红娘急忙策马奔去,数不清的灰军装官兵海潮般向两边一分,露出这位红色戎装,英挺美艳无比的女将军。   当红娘引周立春来叶昭马前叙话时,一队队步兵队已经开始进入天王宫,大概有数百队之多,肃清顽敌,接受战俘。   “王爷!”来到叶昭马前,周立春拱手,脸上微有愧色,不管怎么说,投降都不是大丈夫所为,可天王已然服毒自尽,死前逼他命令兵卒点火焚宫,宫内早已遍布木炭火药,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要跟着殉葬,他死不足惜,可眼看着兄弟们全部要葬身火海,他实在不忍心。   哈里奇眼珠子就瞪了起来,小小匪逆,竟然这般无礼。   叶昭却是一笑,说道:“周将军辛苦了,快些回家去吧,你夫人想来等得急了。”周立春未必能被自己所用,以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即可,倒也不用强求,免了天王宫火焚之灾,已经是奇功一件。   “王爷果然宽宏。”周立春笑着拱拱手,转身离去,身边自有四五名平远军战士陪同,似他这等人,现今自然要严密监控,这也不用掩饰。   苏红娘看着他背影,笑道:“他转不过这个弯儿。”   叶昭一笑:“是啊,谁能及娘子大智大勇?”   哈里奇讪讪的,也不敢赞同,毕竟这是王爷和福晋的体己话。   宫门处,起事的红头人和战俘络绎不绝的被押解而出,两三个时辰后,负责肃清伪王宫的小队也一条条消息传出来,伪王尸体在金龙殿上,宫中女子数百名服毒,其余大概千人左右,被看管在伪王御花园,伪王幼主洪天贵福和姐姐天二金躲在地窖中被寻到。   实际上,天二金云云,是天王要他的臣民们对二公主的尊称,以此类推,大公主是天长金,三公主是天三金等等。不过平远军士兵谁耐烦分清这个,听着这名字滑稽,自也跟着叫了起来。   “恭请主子入伪王府邸,为其正本清源,还此府朗朗乾坤!”哈里奇翻身下马,跪在一旁。   叶昭微微点头,望着这座巍峨的宫殿,心里突然有些乱,纵横天下席卷半壁江山的太平军竟然最后是被自己平定,虽其余部尚存,但实际上,天京的陷落,天王宫的陷落,已经代表着太平天国走到了尽头,李秀成和石达开就算日后尚能翻江倒海,太平军却已经失败了。   不知道后世历史,会如何评说自己?   而看着王爷金黄麾盖在仪仗簇拥下慢慢向天王宫移动,天王宫四周这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灰军装军官兵卒,心内都是激动无比,用力握着枪械,攥着拳头,却不知道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绪。   邪神降世,令天地失色伦常尽失的巨变,被王爷一鼓而平,诸路邪王,在平远军铁蹄下一个个倒下,神州大地,谁是平远军抗手?谁能抵挡王爷轻轻一击?   马蹄轻响,眼见前方就是那肃穆凝重的黄铜钉红木宫门,策马跟在叶昭身后的哈里奇突然催马快行几步,也不知道从哪抖出了一件黄袍,披在了叶昭肩头,叶昭一怔之际,哈里奇已经翻身下马,磕头大声道:“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立时几十名将军跟着下马跪倒,齐声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显然,是排练好的。   数不清的灰军装军官士卒海洋,立时波浪般矮了下去,场面之壮观无以伦比。   “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人人脸上激动难言,每个人都发觉,原来这就是自己要宣泄的东西,喊出来,心里是那么的舒服。   “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喊声如惊涛骇浪,冲击着这座古老的都城。   天上飞鸟盘旋,金羽耀目。   叶昭微微蹙眉,这可真不是他授意的,将黄袍扯落,扔给哈里奇,策马走向宫门,现今天京刚刚平定,东南百废待兴,各路豺狼虎视眈眈,又哪有精力再在南朝展开一场分裂之战?但此时满城士兵确实需要渠道发泄激动的情绪,哈里奇倒是寻的好时机。   看来,尽快扯起各部衙门已经是当务之急,也算给这些军人、官员们一个交代吧,奋勇尽忠,不能总是这种小格局,连番胜利之余,功臣猛将,更需要加官进爵,从古至今,莫不如是,不然必然人心涣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第七十四章 虎父犬子   “真神殿”中,叶昭踱着步,打量着金碧辉煌的殿宇,转了一圈,这天王宫委实比自己在广州的王府奢华万倍,也是,在时人眼中都可与紫禁城分庭抗礼的宫殿群,自己的王府又哪里和其在一个档次上?   半个时辰前,坐镇西城肃清敌寇的韩进春也赶了来,大殿中,红娘、哈里奇、韩进春三大统帅俱是一脸凝色。   八角宫灯洒落柔和的光芒,殿中黄澄澄一片。   “不用想了,也没什么。”叶昭笑着说,他知道,三人都在琢磨刚才黄袍加身之事,毫无疑问,这三人都会坚定的站在自己一方,而这般大的动静,是不可能不传出去的。   看了眼哈里奇,叶昭就笑:“老哈啊,过去就过去了。”   见王爷笑容亲切,哈里奇才松了口气,委实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今日劝进不成,说不得就是砍头抄家的大祸,可看王爷神态轻松,哈里奇就知道主子心里有底,更能保住自己,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肚。   “禀主子,李大人到!”门外侍卫探身单膝跪倒。   “有请。”叶昭就是一笑,李蹇臣和特别调查委员会成员三日前到的前线,自是城破后马上就可以展开“调查”。   李蹇臣越发清健,更满脸红光,显然陷落天京,他兴奋无比,对于毁孔庙乱伦常的太平军,他一向深恶痛绝,实认为千百年来中国之大劫难。   “王爷成就不世功业,震古烁今!臣恭贺王爷!”李蹇臣趴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叶昭苦笑,定然也听说黄袍加身之事了,这“臣”之一说勉强可以解释为他的自称,这也是他聪明之处,不露痕迹表明心志。   叶昭摆摆手叫他起身,道:“先从东王开始吧,也不要罗列虚假罪名,发匪之乱,他乃首恶之一,此一罪已是死罪。”   “是。”李蹇臣起身,恭恭敬敬垂手肃立。   而外面七八名侍卫很快将穿着锦袍的一男一女推了进来,按两人跪在殿内,男的十来岁左右,女的不到二十岁的少妇,都清清秀秀的,正是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和女儿天二金,此刻都吓得瑟瑟发抖,好像待宰的羔羊。   突然,一股怪味传来,洪天贵福身旁的侍卫微微蹙眉,但自然不能去捂鼻子,更不能喝骂他,却是洪天贵福吓得屎尿失禁,拉了一裤子。   看着这个十来岁,吓得脸色惨白,裤管处滴滴答答淌尿的小男孩,叶昭心里不禁轻轻叹口气。   前世叶昭看过洪天贵福的供词,实则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从小就住进深宫,不曾出宫门一步,更被天王以男女有别为由,禁止他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在供词中,他提到几次偷偷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而外间官员进献的一只会说话鹦鹉,显然对他意义非同寻常,不长的供词中,他三次提到这个鹦鹉,会说什么话他都背了下来。   看这供词时叶昭就有些心酸,仿佛就看到了那个从小深居内宫想念母亲姐姐的孤单孩童儿,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残部逃亡,颠簸流离,最后却被清军抓住,凌迟处死。   此刻,这小小孩童就跪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叶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李蹇臣凑上了两步,低声道:“王爷,竖子难以成事,又非首恶,王爷慈悲,下官认为,可处以绞刑。”   叶昭没吱声,看着洪天福贵,良久后,缓声道:“你今年多大?九岁?十岁?”   “十一……”洪天福贵牙齿都在打颤。   “十一……”叶昭沉吟着踱步,踱了几步,回头看向他:“从此之后,不用颠簸流离,对你倒也是一件好事,有你姐姐相伴,也不孤单,或许几十年后,你们还能有重见天日之一天。”   洪天福贵吓得厉害,根本没听清叶昭说什么,天二金却愕然抬头,惨白的脸上全是震惊,甚至忘了恐惧。   “王爷,这……”李蹇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劝起。   哈里奇和韩进春对望一眼,都不吱声。红娘却是心下一笑,小小孩童,相公要放在眼里倒也怪了,也就你们这些老夫子,还真以为天王是个人物?这幼天王会成为惑乱之源么?   叶昭看着李蹇臣,道:“仪轩,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斩草不除根,留有后患而已,但要我说,”指了指洪天福贵,“他不过是个普通孩子,甚至他父亲也不过寻常读书人而已,闹出这么大动静,是因为什么?这根儿可不在他们呢。”   踱了两步,叶昭又道:“仪轩,南朝以法立国,株连之罪已经废除,洪天福贵虽然是逆贼之子,但却也罪不至死,与他姐姐终生圈禁,如此才是本朝法治典范,如果有人要反,有没有他,终究还是有人反的。仪轩啊,我相信,几十年之后,这寰宇早已变了样子,他们在或者不在,何足道哉?”   说着话琢磨着,道:“你现今就在南京城中寻个所在,建造监牢,以圈禁匪首家眷之用。”   李蹇臣恭恭敬敬道:“是。”却看了哈里奇一眼。   叶昭知道他心中所思,侧首对哈里奇和韩进春道:“这孩子,我说了不用死,你们可听清了?”   “喳!”哈里奇和韩进春齐声答应,这两人刚才可都寻思,转头怎么想办法把这孩子弄死,变成一场意外即可。   至此李蹇臣再无怀疑,知道王爷是真要留这伪王孽种一命,愕然之余,心神渐渐清明,回思王爷一路作派,所言所行,渐渐的痴了,显然许多话,到了今日印证起来,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才真正明白王爷所说法治之精髓。   大智慧,大气魄,李蹇臣有些惭愧,慢慢垂下头,自己号称当世大儒,可同王爷相较,却是浅薄的可怜了。   天二金傻傻看着叶昭,突然就转头,按着弟弟脑袋,说:“快,快给王爷磕头谢恩!快!”   洪天福贵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极听姐姐的话,忙用力磕头,天二金边磕头边道:“王爷宽宏,我姐弟定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叶昭微微点头,挥了挥手,侍卫随即将他二人推搡而出。   “洪仁玕要加紧搜查,寻到此人,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叶昭淡淡的说,对于真正的对手,他可没这么仁慈,何况依法例,洪仁玕就算私节不亏,战争罪却是逃不掉的,千百万人的性命都要负责,死罪自然难赦。   红娘道:“我已经布置下去了!”叶昭就点了点头。   踱了两步,笑道:“说点轻松的吧,我准备设立政务院统辖各部衙门,六部是不够用了,怕怎么也要十几个衙门,你们说怎样?”   李蹇臣苦笑,心说这还是轻松的呢?   “这事儿啊,得好好合计合计。”叶昭陷入了深思。   ……   “啪”,兰贵人将一道奏折摔在了桌上,眼里全是怒气。   小安子吓得不敢说话,垂着头,更不敢看主子脸色。   折子是摄政王自南京传来的,乃是请两宫及皇上恩准设立院部衙门之事,立政务院总领各部衙门,好似要成立十几个部,什么外务部、工务部、商务部、农务部、财务部等等等等。   各部长官称相亦或大臣,如外务相、农务大臣等等,甚至各部长官摄政王都有了人选。   小安子听说来着,传得沸沸扬扬的,摄政王是要自领政务院总理,又可称作总理王大臣。   而政务院设在南京,各部衙门自然都要搬去南京,如此那这朝政可不就成了摄政王一言而决?就算两宫和皇上想跟去南京,怕摄政王也会找出种种理由搪塞。   更听说,在南京摄政王曾经黄袍加身,不过这话儿小安子倒不怎么信,肯定是以讹传讹,不然哪有黄袍披上了又偃旗息鼓的?简直闻所未闻,更不合常理,披上黄袍之时,那就是图穷匕见啊,绝不会又打了退堂鼓。   不过摄政王行事一向匪夷所思,这黄袍加身又打退堂鼓的事儿要真出了,也就能出在他老人家身上。   兰贵人又翻了几道折子,俏脸怒色更盛。   小安子知道,这都是各房各省官员请两宫和皇上晋摄政王爵的,一些官员干脆提出,旧例规制已经不合乎现时之变,是以摄政王晋和硕亲王之际,尊号可不循旧制,更有大臣折子里专门分说这封号,什么“周”“秦”的尊号都出来了,又怎令皇太后看了不生气?   “主子,王爷给您的信……”小安子小心翼翼指了指炕桌角的一封黄瓤信,那是摄政王写给皇太后的亲笔信,皇太后一直碰也没碰,小安子本不敢多嘴,但见皇太后气得厉害,想摄政王这封信能释太后之怒。   兰贵人锐利目光扫过来,小安子心里一颤,忙垂手退了两步,再不敢说话。   兰贵人盯着那火漆封口的黄信封好久,终于,还是转过了头,说道:“烧了它。”   小安子一呆,犹豫着。兰贵人冷声道:“怎么你都不听我的话了么?”小安子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去外面端了火盆进来,小心翼翼放在炕桌上,又垂手退下,叫他碰那封信,他可不敢。   兰贵人慢慢的伸手,长长的鎏金彩甲捻起了信。   第七十五章 天堂和地狱   1859年8月,两宫太后及皇上下喻,晋景祥和硕乾亲王,世袭罔替,总理政务院,监国摄政。   政务院十多个部衙随即迁去了南京,总理王大臣下委任状,各部衙主管为外务大臣邹凯之;商务大臣李小村;财政大臣龚秉常;工务大臣袁士诚;教务大臣郭良俊;农务大臣李鸿章;交通大臣伊哈奇;法务大臣李蹇臣;卫生大臣毛昶熙;监察大臣周京山;巡捕总部总管苏纳等。   李小村、周京山、李蹇臣三人加少保,同时各房官员俱有升赏。   大将军王同时改平远军制,平远军步兵、水兵团由大将军统领,步兵团设五镇一卫,实则还是六镇,每镇一万五千人,提督第一镇步兵统领神保,加子爵;提督第二镇步兵统领哈里奇,加子爵;提督第三镇步兵统领韩进春,加子爵;提督第四镇步兵统领赵三宝,加子爵;提督第五镇步兵统领苏红娘,加伯爵;第六镇为卫戍部队,大将军王亲领,拱卫南京。平远水军提督马大勇,加子爵。   每镇下设三个步兵团,由总兵官统领,再往下,则是步兵、炮兵等各营,如此平远军各级军官各有升赏,自是一片欢欣鼓舞。   实际上,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封赏,比如内务局编为内务府,总管瑞四被赏穿黄马褂、加子爵等等。   一小驴肉馆后的客栈院落,院中叫驴呱呱的嘶叫,很快就被人鞭打,声音低了下去。   简陋的书房内,叶昭热的满头大汗,一边扇扇子,一边翻看一本小册子,实则心里还在琢磨广州的动静。   各部衙主脑自不消说,如伊哈奇、毛昶熙等那都是铁杆的后党,比之当日王府六房,这政务院反而更不能一门水儿清。   当然,若不如此,院部制度也不会这么顺顺当当扯起来,而且从此各部升迁官员调动,自己就更要与两宫相商,浑不似王府六房时那般得心应手,不过嘛,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各部衙门迁来南京就是胜利。   和硕乾亲王,想想叶昭就苦笑,这封号不可谓不隆重,乾者天也,自三皇五帝以来就没听说过分封的王号这般吓人的,可说恩宠备至,震古烁今了,但问题是,自己刚刚剿灭一个天王,随即自己就被封作天王,更要住进那天王宫,怎么都琢磨着不是滋味,虽说那位天王是伪王,是贼逆,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更别说这乾又可以读干,那可不是干王洪仁玕么?   也不知道兰贵人看没看到自己写给她的信,这封号到底是讽刺自己,用乾字来败自己的气运?亦或是另有所想?唉,反正就是叫自己别扭就是了。   不过气数一说,叶昭倒也并不尽信,就算有气数,老天爷叫自己重生,那是多大的气数?又岂是那么容易败的?   索性也不在想,这些日子可忙得紧,平远军各镇都在加紧肃清江南一带发逆残部,也不可避免的与北国发生了冲突,第四镇在苏松、第一镇在武昌均与北国军队交火,而韩进春的第三镇取了九江,苏红娘率第五镇兵临岳州,只有第二镇哈里奇部回广州休整,其用意不言自明,现今南朝中枢渐渐迁来南京,可广州何等重要,万万不能出了乱子。   现今趁着石达开部与捻军联盟尚未在河南溃败,对北国施以压力,可以在谈判桌上获得最大的利益,如长江南武昌、岳州等重镇,若不趁机拿下,那就好像个楔子钉在江南,北国重兵随时可以从其据点侵入南朝,威胁极大,还有亲王老爸,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接回来,不然等石达开兵败,北国缓过这口气,谈判桌上可就不好漫天要价了。   叶昭同时还给皖北军阀苗沛霖写去了一封信,不出所料,苗沛霖果然反应热烈,对于摄政王封他的一等子爵、皖北将军一职慨然受之,千恩万谢,更写信来要粮要钱要军火。   叶昭看了只是笑,这个随风倒的军阀,谁又真想收编他了?不过当个棋子向北国施压而已,官职爵位又不要钱,给他无妨,但真格要起了银子,那自然半毛钱也无。   而对于南朝和苗沛霖暗通曲款,北国庙堂必然震动,这多管齐下,就不信北国不就范。   坐在叶昭对面小木凳上是讲武堂讲师彼得,最早的新军顾问,现在却是踏踏实实在讲武堂授业,同时整理资料写一些军事理论。   “亲王殿下,我知道我的浅薄,请您一定要指点。”彼得态度无比虔诚。   叶昭手里拿的小册子是彼得的新作《论单兵作战》,在这篇十万字的论述中,他将南朝平远军的战例进行了总结,认为现代战争,越来越注重单兵作战能力,小队作战能力,实行有效的分散战术,靠大部队排枪的线式战术将会彻底消失在现代战争中。   叶昭笑着点头,道:“写的不错啊。”实际上泰西诸国的战术思想也极为僵硬,一直到美国南北战争初期,线式战术仍然是交战双方的常规战术,即双方排枪对射,直到一方发起冲锋,以白刃战决定胜负。   不过随着战争的进行,双方军官才发现,因为火器威力的提升,这类冲锋代价高昂,渐渐的,分散防御、小队渗透战术、堑壕等等才出现在战场上。   而平远军,以班(队)为基本作战单位以营为战术基本作战单位的作法却日趋成型,彼得欣喜的注意到了其中的变化,自然要进行理论总结。   也就难怪后世世界战争史书中,将中国南方政府军和反抗军的战争称为最后一个老式战争和第一个现代战争,对于其在世界军事理论革新方面的影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当然,这些却是叶昭所不知道的了。   送走了彼得,闷热的不行的叶昭摇着扇子,踱步来到了院子里。   简陋的小院,四五间平房,院中柳树下有石磨,石磨旁拴着一头叫驴,只是驴子现在未免可怜,嘴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叶昭。   墙上挂着几串红辣椒黄苞米,平房都很破旧,纸糊的窗棂被风一吹啪啪作响,是那种老式的用长木棍支撑的竖开窗,真怕风稍微大一些,整个窗子就飞了。   院子东侧门进去就是驴肉馆,西侧门常年封闭。   叶昭长这么大,第一次活的这般辛苦,同广州王府比起来,这临时驿馆几乎就是地狱。   可没办法,天王宫修缮中,本就未完工,加之那些什么真神殿耶稣殿所有大殿的匾额都要更换,后宫中各宫更要重新题字雕字,加之许多建筑屋檐滴水房柱等等细节上的修改,更有数名风水大师来提点,又请了高僧作法事。摄政王虽祥瑞万丈,住进来必定荡涤邪气,正本清源。但首先这宫殿怎么也得改改气运风水。   又加之天王宫下水渠道的修建、预留自来水、电路等维缮,是以虽然南朝来了大批能工巧匠,怕没两三个月,叶昭也住不进去,若遇到什么阻滞,怕小半年都要用的。   实际上不仅仅是这未来的乾王宫,整个南京都在大兴土木,包括整个城市的下水道改造,包括各部衙门官署的修建。   而南京城也就一下子活了起来,数万十数万工人、吏员、商人、移民进城,对于商业的促进不言而喻。   就好比叶昭这个驴肉馆所在的灯笼巷,几乎所有的商铺后院都开辟为旅馆,供南国人暂时租住。   其实各部衙门官署倒也好说,天京诸王府邸众多,用之改造即可,而东王府最大,其中一部分分隔为四个部衙官邸,另一部分租赁给商人,冲资国库,叶昭白日上衙也暂时在东王府办公,但若说寝室,叶昭自不愿意随便找个伪王府邸居住,最后在这灯笼巷找了这么家驴肉馆,要说居住条件,实则在叶昭眼里,诸王府和驴肉馆后院也没什么区别,同样没下水,没洗浴、没灯火,最多房子豪华些,又抵得什么?住这些伪王府邸,实在有些晦气,还不如驴肉馆舒心。   何况城中现今说不上安定,平日隐居在这小巷子里倒不引人注目,住在哪个小伪王的府邸?被人盯上搞几次刺杀,虽然安全无虑,可不够闹心的。灯笼巷聚集了大批南朝人,住在这儿也可以趁机接触接触百姓,听听他们对时政的看法,现今南朝变化巨大,和前世任一个时代都不同,民众的脉搏不能只靠揣摩,只靠官方转来的一些反馈,总要亲眼见一见,亲耳听一听。   叶昭所在的驴肉馆,后院中还有几家住客,男女老少皆有,实际上,却均是飞虎营特别组组员改扮,甚至每日熙熙攘攘的吃客中,大部分均是王府侍卫,驴肉馆,也早就被叶昭买了下来,从厨子到伙计的身份,那也不消说了。   是以这个看着特别不起眼的驴肉馆,只怕是南京城内防范最严的一处所在,而粘着络腮胡进进出出的叶昭,难得的自由了一把,心说,大隐隐于市,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过这相对自由带来的代价就是极大的遭罪,洗澡又恢复到了木桶时代,如厕就更别说了,那露天茅厕何等难以忍受?大夏天的,都能看到粪堆里蛆虫蠕动,好不容易将广州王府打造成现代与古代结合的超豪华天堂,现今却一下子跌进了地狱,叫习惯了奢华甚至都有些洁癖的叶昭情何以堪?   可又能怎么办?忍呗,总有云开见日之时。   怕南京城内,沉浸在剿灭发匪升官发财的巨大喜悦中的各部衙总管,谁也不知道王爷的心路历程,将在南京的日子看作了爬雪山过草地,艰难的生活着。   摇着折扇,叶昭出了驴肉馆,身边跟着两名长随打扮的侍卫,倒是极不起眼,三人都是规规矩矩的长袍打扮,比起灯笼巷里偶尔冒出的穿着拉翁基茄克、中山装、长襟燕尾、旗袍的摩登男女们,也确实不怎么引人注目。   灯笼巷聚集了大批南朝人,为防发匪余孽作乱,防范也极严,巷口均有巡捕设岗,巷子里两人一组的挎左轮黑制服巡捕随处可见。   烈日当头,叶昭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可有年头没有带两名侍卫就敢出门溜达了,难得逍遥,倒也是一件乐事。   “咦?”叶昭抬眼见到街旁粥铺门框上,贴着红纸,龙凤凤舞的草书“内有桌球”。   叶昭就不禁笑了,唉,商人的脑袋瓜,可真是灵通透了。   现今南京城比起广州来,娱乐生活贫乏的厉害,小小的桌球,怕就令习惯广州生活的南国人趋之若鹜了。   信步走进去,这粥铺和王爷驴肉馆一般,都是从柜台旁侧门进后院,小院子同样简陋无比,四五间平房,那所谓桌球室就在一间比较大的厢房中,两个桌台,里面人可还真不少。   桌球室“老板”姓马,一笑咧出满嘴黄牙,从广州跑来的投机者,比后世皮包公司强一些,有几个小钱,来南京转了一圈,随即就从广州租了两个旧桌球台,实际上是被广州一家俱乐部刚刚淘汰的,桌腿摇摇晃晃的,钉了厚厚木板加固,但还是晃的厉害。   两桌球台都有人占着,还有三四个人在旁边等,都是挺精神的小伙子,听他们说话,还是一伙儿的,好似是广州船政学堂的学员,跟着导师来南京勘测造船厂落脚点和草图的,当然,南京造船厂,实际上就是暂时建个小船坞,供平远水军船舰停泊,也可以进行简单的维护。   侍卫铁腿刘三问价,马老板咧着黄牙满脸堆笑,比划着一根手指,说:“一个时辰起价,半角银。”   若不是王爷在,刘三都想大耳瓜子抽他,可真是独门生意,捞钱都捞的没谱了。   船政学堂的小伙子学员们赶时间,玩了一会儿就结账,他们中间一个姓杜的富家子弟请客,虽然不到半个时辰,还是痛痛快快丢给马老板一串铜板,和伙伴们扬长而去。   “刘三,来,陪我玩会儿。”叶昭想起和府里妻妾玩桌球的绮旎,再看现今之凄凉,形影相吊,心里眼泪都哗哗的。   刘三吓一跳,但王爷谕令,哪敢不从,也只有战兢兢的拿起了桌杆,打了两杆,不是滑竿就是白球直接落洞,见王爷蹙眉,心里更颤悠,就更打不好了。   “没羞没羞,臭球篓子!”旁边清脆的声音,却是八九岁大的一个小丫头勾着鼻子羞刘三。   马老板气道:“去去去,别捣乱!”   小丫头却是不服气的道:“爹爹,我比他打得好。”   马老板更怕得罪客人,伸手就想打她,叶昭笑着用球杆拦下,对小丫头道:“那你来。”跟刘三打,也实在没意思。   马老板陪笑道:“先生,这,这可不合规矩,她是我女儿,不是球童,咱这儿也没球童陪打球。”   旁边侍卫递过去一串铜钱,马老板笑眯眯接过,对那小丫头道:“陪这位先生好好玩。”   小丫头球技果然不是盖的,比叶昭打的还好呢,只是有时够不到球,叶昭就抱了她来击球,一大一小倒也玩的开心,叶昭更叫侍卫出去给买了糖果,小丫头更是欢喜,叶昭抱她打球的时候,她就抱着叶昭脖子啵了一口。   “哎呦,不就是登记吗?怎么敢劳烦局座?小的该死,该死!”马老板突然满脸堆笑从柜台后跑出来,原来木板门被推开,走进来几名黑制服巡捕。   叶昭回头看去,就是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朱丝丝,笔挺黑制服,银灿灿肩章,挂枪套的黑皮带系在腰间,酥胸翘臀纤细腰肢,曲线诱人,英姿勃勃娇美不可方物。   朱丝丝也是一呆,好久没见到这色狼了,谁想会在南京遇到?进门就见到那小丫头亲他,再看他又亲昵的抱着那粉嫩嫩幼童,朱丝丝已经麻木的不能再麻木了,无奈的对叶昭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而马老板一口一个局座大拍马屁,旁边一名巡捕引他到了柜台前,登记名册,虽然马老板没铺面,但现在也算行商,自然要缴税,巡捕房现今最繁重的工作之一就是帮盐运分司给南京城内形形色色的商户造册。   叶昭放下女童,诧异的问朱丝丝:“升官了?”   朱丝丝颔粉腮:“嗯,我现在是南京府巡捕局副局长兼西城巡捕房巡长。”   叶昭啊了一声,笑道:“恭喜恭喜,这可怎么都得请我吃大餐吧?”巡捕调动,叶昭最多就是扫一眼省厅厅长和市局一把,这南京局的副职自不会关心,却不想朱丝丝也被调来了,想也是,此次调动巡捕进南京,选的都是精干,朱丝丝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不过小小年纪就副局了,倒也厉害,这可真是一步步自己干出来的。   朱丝丝对那小丫头努努嘴,说:“你放过她,我就请你。”   叶昭满心的无奈啊,这朱丝丝到底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自己再怎么禽兽也不会对这幼幼下手啊?   摇了摇折扇,叶昭道:“那你可得请我吃好吃的。”   朱丝丝明亮大眼睛微露诧异,想是没料到这色狼就真这么轻易放手,说道:“你说话算话,请你吃什么都行。”   叶昭折扇一收,笑道:“成交!”   第七十六章 新四大金刚   “你住哪儿?”出了粥铺,朱丝丝问叶昭,叶昭就指了指不远处的驴肉馆,朱丝丝呆了下,随即颔粉腮,说:“晚上我来找你。”   想也知道,那般讲究生活情调的色狼住进了粗鄙不堪的驴肉馆,天天听叫驴嘶叫,可不遭罪么?   按照惯例,摄政王半日上衙,每七天休息两日,当然,下午和晚上有时也会客,不过来到南京后,需要他拍板决断的事情太多,忙的实在有些透不过气,而每日下午,叶昭也会到东王府自己的临时衙门转一圈。   叶昭实际上在“惜阴书院”办公,惜阴书院是一座江南民居式两进二层楼堂院落,红红的窗棂门柱,飞檐翘阁,古香古色清幽无比。惜阴书院本来藏书颇丰,但太平军占领南京后,藏书均被烧毁,东王更将其划为东王府所属的别院。   现今叶昭已经开始令人为其重新购买藏书,包括历代的珍本,二楼放置藏书,一楼则作为总理王大臣的临时官署。   摄政王府设秘书官房、政务房、报道官房、政策房等等,共有一百多名吏员。   秘书房秘书官马登,政务房政务官陈宝箴,报道官房报道官黎庶昌,政策房主事谭钟麟则是摄政王身边的新四大金刚,四个人年纪都不大,从一定程度上,和生机勃勃的南朝制度相得益彰。   马登自不消说,乃是一路跟随摄政王的文士,秘书官房负责帮摄政王起草文函、处理日常文件来往,传送需摄政王亲览的奏章等等。   政务官房则在一定意义上等于后世各国政府部门的办公室,处理王府日常杂务,向各部衙门传达摄政王王命,在摄政王委命下,协调、组织催办、联络各部衙事宜等等。   政务官陈宝箴不到三十岁,江西义宁人,思想活跃,很有冲劲的一个小伙子,叶昭自不知道这又是被自己改变人生轨迹的一员,若没有平远军在江西大战发匪,陈宝箴本应参加湘军,其后更得曾国藩赏识,官至湖南巡抚,以“变法开新”为己任,乃是维新箭头人物,地方督抚中唯一倾向维新派的地方实权人物,但却反对维新派民权平等一说,更反对君主立宪,两面不讨好,最后被革职,永不叙用。   报道官房只有区区几人,乃是王府对外发布新闻之途径,与《中国时报》、《粤报》等官方、民间新闻纸业保持密切联系。   人虽少,在叶昭眼中,报道官房职责却极为重大。   报道官黎庶昌乃是西南巨儒、教务部副相郑珍门生,二十出头,同样冲劲十足,被叶昭看中,点入王府。也因叶昭知道他的名字,算是晚清有名的外交家和散文家。   政策房不用说,乃是研究国策之处,吏员最多,更有客座学者云集,各行各业翘楚几乎都在客座顾问之名单上,怕有上千人之众。   政策房主事谭钟麟三十七八岁,进士出身、翰林编修,江南道监察御史,平远军光复江西半境,他任江西袁州知府,在《中国时报》发表文章多篇,叶昭见他颇有见地,而作为知府却热衷于在报纸上议政更是独此一份。   在后世这是耍笔杆子争政绩,放在现今可就是不得了的开明了,叶昭自然点他入府,放在身边栽培。却不知道这谭钟麟在晚清历史也是赫赫有名,最后官至两广总督,因九龙被迫租给英国人,以为奇耻,又无力回天,遂以年迈为由告老还乡。   叶昭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但却是同样的闷热。   果然,刚刚回来不久,屁股还没坐热,教务大臣郭良俊就来求见摄政王,摇着扇子,叶昭接见了他,喝了几口热茶,心里的燥热好像才消散了些。   “王爷,学生孟浪了!”郭良俊自然知道王爷坚持半日坐衙的习惯,要说起来,除了雍正爷,怕没有哪个君王有摄政王这般勤政,更不要说无所事事的宗室亲王了。   他来书院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果王爷在最好,不在的话只能明日再来求见,但王爷真的在,正在翻看桌头文牍,他又未免觉得打扰王爷清修。   叶昭笑道:“不用说客气话了,说说吧,怎么了?”看郭良俊表情,就知道他遇到了为难之事。   郭良俊道:“学生是为这南京城中建校经费而来,龚大人屡次推脱,银钱迟迟不能下拨,学生实在无米下锅。”对财务大臣龚秉常,他显然有些怨气。   南京建校自然也是刚刚铺摊子的重头戏,准备设国立小学三所,国立中学男校和女校各一所,其实银子倒用不了多少,但南京城建设千头万绪,想来财政部有通盘计划。   叶昭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回头发文催催这个铁公鸡。”直呼龚秉常花名,也可见对他的偏爱,这南朝大管家确实甚得叶昭心意。   叶昭又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富生啊,这南国十省之教化可都在你身上,南京之事,自有皖南省、南京府操心,你可不能只盯着这一隅之地啊!”说着心中也一晒,这种教育部长去哪儿找去?为了几所学校亲力亲为,说起来,还是因为现今学堂普及度不够,就更不要说中学学堂了,仅仅在广州、吉安,现今再加上南京,也不过三地有中学学堂。   “是,学生知道。”郭良俊恭恭敬敬的说。   叶昭摇了几下扇子,道:“你就是不来我还正想找你呢,明年咱南国开科取士,你看如何?”   郭良俊一呆,愕然看向叶昭,纵有千般疑问,也不好直接质疑摄政王。   叶昭笑道:“咱不是取状元取探花,部衙新设,正需遍地开花收录人才,科目自然包括经论、政论、新学以及各部衙需要的专科,也算趟趟底,看看咱南国都有什么人才。我估摸着,在学的学员参加此次科考的怕是不会少,遇到出色的,可收录之,半工半读,也可选一批好苗子送进中学、大学深造。”   郭良俊这才恍然,笑道:“那敢情好,如此一来,新学推广可就少了许多阻滞。”学问卖与帝王家,这读书,有了做官的奔头,送孩子们进新学堂的就会越发多了。   叶昭微微点头:“这事儿啊,你们部里议议,各个部都要议议,回头待我看看都什么主意,第一次科考,马虎不得,总要准备周详。”又挥挥手,“你就回去吧,好好拿个章程出来让我参详。”   郭良俊告退不久,又有交通大臣伊哈奇求见,准备考察抚州、广信、宁国、太平、南京一线进行铁路线测绘的勘测队伍已经准备动身,可摄政王却一直没有批复。   其实这却是叶昭现今最头疼的事,这一线地况极为复杂,水深涛急的江河不知凡几,怕更需要穿山过林,就算技术上没问题,可造价必然高的令人咂舌,没有个上千万银子下不来,最近铁路股票在伦敦遭到冷遇,包括这条构想中的铁路,几乎无人问津,这也因为新一轮的经济危机渐渐落下帷幕,泰西诸国铁路公司银行渐渐恢复元气,逃来东方的资金自然就少了。   铁路债券卖不动,叶昭本想天京圣库若真能抄出巨资就全部投在这条铁路上,可圣库仅仅百多万银子,现今可真是无米下锅了,借鸡生蛋不成,自己又没了家底,这银子委实拿不出。   但这条铁路是必须要修的,有了这条铁路,如此南朝的铁路线才算真正南北贯通,数省资源货品流通顺畅,整个南朝经济都可从中得益。   “你叫测量队出发吧。”叶昭略一沉吟,就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早作准备,银子,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搞出来。   伊哈奇告辞不久,卫生大臣毛昶熙又来了,其实这些大臣不管后党也好,王党也罢,也不管奏报的什么事,实则大多心里畅快的很,喜气洋洋不露痕迹而已。可不是吗?各个一跃成为中枢大臣,而且南朝国势强盛,已经足以同北朝分庭抗礼,再不是昔日小朝廷格局,各部衙门长官名正言顺成了位高权重的庙堂重臣,那自然各个振奋。   是以就算毛昶熙这位一路追随两宫南逃对先帝、两宫和小阿哥忠心耿耿的官员,心里也难说摄政王半个不字,因为他也清楚的很,没有摄政王,就没有两宫没有皇上,更不会有他今日之荣华,当然,如果摄政王真如传说般准备黄袍加身,那又再另说,至少现今,对于摄政王谕令,他言听计从。   毛昶熙走后,瑞四又来了,这位新晋内务府总管可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连连磕头谢恩,谢主子提携栽培。   瑞四确实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穿上黄马褂,会成为正二品大员,内务府总管。   “查到甚么线索么?”叶昭品着茶问,喝了好几杯热茶,心里那丝燥热才渐渐泄了。   瑞四垂首道:“奴才还在加紧追查。”   内务局在南京城首要之务自是追查洪仁玕的下落,昨日东王伏诛,内务局就更在法场洒下无数眼线,寻找形迹可疑之人,就算洪仁玕不出现,但他总会叫人来看看吧?   听瑞四还没有信儿,叶昭微微蹙眉,莫不是逃出南京城了?   “奴才就算把南京翻个个儿,也要找他出来!“瑞四也发了狠。   叶昭摆摆手,“那也不必!别闹那么大动静。”若真筛筛子般挨家挨户搜,也不必等到现在,不过叶昭念及平远军刚刚进城时就挨门挨户搜查了一遍,如果为了洪仁玕一个人再将这南京城筛一遍,实在扰民,也没必要。   “你去吧!上点心就行。”叶昭摆了摆手。   瑞四急忙跪安,倒退而出。   第七十七章 叫驴馆和布行   在接待了前来抗议的英国官员后,摄政王一整天的坐衙生活才算结束。   在太平军洋人雇佣军中,有三名英国人因为参与屠杀战俘、虐待奸淫妇女被处以绞刑,对于英国官员的抗议,叶昭自然当作耳边风。   据说英国外交官还带着武官去了绞刑现场,意图阻挠行刑,可被那一排十五人的平远军步枪兵刺刀一亮,那杀气腾腾的气焰,立时几名英国人就蔫了。   要说叶昭最佩服新中国的地方,就是建国之初的锐气,炮轰长江里的英国军舰,前来支援的排水量近万吨的郡级重巡洋舰也不得不狼狈而逃。   现今南朝隐隐有后世雄风,叶昭心中自然安慰,当然,无论国策、现今东西政治格局,还是未来的国力也好,后世比之现今不可同日而语,叶昭也相信,今之国人能做的更好。   坐在马车上,叶昭翻阅了上海来的电文,上海之谈判节奏明显加快,上午的电文说的是一回事,下午的又是另一回事。   南北双方和谈使团可说分秒必争了,北方有北方的迫不得已,南方有南方的如意算盘,都想尽快达成和议。   下午邹凯之发来的电文中,称南朝同意桂良和郑亲王各自返乡的提议,但却和武昌、岳州的战局挂钩,称南朝必须保证不对武昌、岳州发起攻击,郑亲王才能返乡,当然,北国使者嘴里,自然说这是郑亲王的心愿,而没有将郑亲王当作人质来谈判,倒是口口声声抨击南朝劫掠桂良的卑劣行为。   苏松一带北国终于松了口,请南朝撤去苏州之围,北国武装将会撤离苏松,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赵三宝兵团已经摆明要强攻苏州大营,再不撤军,只怕竹篮打水,淮军残余的那点家底也会赔光。   虽然北国军队加快了装备步枪的进程,但在这长江以南,援军却是力有不及,就算想开战,一时也飞不过来,更不要说石达开血战河南,虽其部损失惨重,但却冲破郑州军防,若不加紧围剿,被其进了直隶,必然震动京师。   叶昭看着电文,批了几个字,很简单,武昌岳州不是谈判条件,而亲王必须南返。   叶昭回驴肉馆的路线极为隐蔽,从书院后门乘马车离去,又在南城一处府邸换马车,却是从被打通的临家府院极为偏僻的后巷离开,加之一路侍卫都警惕异常,除非遇到红娘这般强悍的逆天级人物,不然任谁也不可能寻到摄政王踪迹。   回到驴肉馆时已经是不起眼的绿蓬马车,叶昭也变成了络腮胡大哥。   却不想朱丝丝来的早,正坐在驴肉馆里品茶,换了一身清雅淡素的湖水绿绸缎袄裤,绣花布鞋,丝绸柔滑,酥胸翘臀曲线优美,那双崭新的小绣花鞋,脚尖轻轻点在地砖上,可令人心就是一跳,镂花纸窗斑驳青砖的古铺,娇美不可方物的小家碧玉,只有电影电视武侠作品里才能想象的图画,现今活生生出现在叶昭面前,却不由得不令叶昭生出赞叹之感。   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才六点多一点,叶昭笑道:“怎么,想用驴肉打发我呀?”实则叶昭见不得活物被屠,尤其是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活物,驴肉馆后院中的叫驴,可一直就那么一只,驴肉都是从外面买来的。   朱丝丝起身,问道:“甲鱼你吃不吃?”   叶昭笑道:“随便。”   朱丝丝道:“那跟我走吧,这南京城,好吃的东西听说以前挺多,现在可不好找,刚巧,我住的地儿厨子是以前的名厨,生炒甲鱼在南京是一绝,我买了几条甲鱼叫他来做,合不合意的你就凑合吧,总比你这儿叫驴肉好吃。”说着忍不住抿嘴一笑:“叫驴馆,亏你想得出,怎么住这儿了呀?”   声音难得不再那么清脆冰冷,而是娇柔似融,她更是第一次在叶昭面前笑,不是冷笑不是轻蔑的笑,而是娇笑,一丝笑意从她的樱唇飞起,带动着整个精致柔美的粉脸荡漾起甜美的涟漪,娇美无限,叶昭一下就看呆了。   朱丝丝见到叶昭神不守舍盯着自己,笑容一下就淡了,狠狠瞪了叶昭一眼,说:“走吧。”   叶昭讪讪,跟着朱丝丝走出,可看着她绿绸衣衫下,那柔软腰肢和翘臀扭动时诱惑的曲线,这心也好像被轻轻的挠呀挠的,浑没个着落,真想把这小身段搂在怀里,肆意疼爱。   朱丝丝所居不远,却是一间清幽的小宅院,本是富户人家,因暗助清妖全家被屠戮,财产也被太平军充公,现今暂时征用作为西城巡捕宿舍,两进宅院,住的全是巡捕,后院住女巡捕,前院住男巡捕。   来南京的女巡捕不多,一时却不好找地方安置,是以干脆全部跟着副局住进了这间宅院的后宅,一共才十几人,后院厢房正房七八间,倒是住的宽裕。   绿柳荫荫,进后院前,朱丝丝就正色叮嘱叶昭,不许乱看乱动,想是怕引狼入室,色狼本色,若盯上自己的同僚,未免害了人家。   叶昭摇着折扇,只不说话,朱丝丝气得不行,可也没办法,总不能这时候再打退堂鼓。   不过进了院,朱丝丝就召集女警,莺莺燕燕排了一排,倒煞是好看,朱丝丝却是吩咐她们去外间大屋学习四个小时的巡捕例,明日休息天的晚课取消,女警们娇声应“是”,清脆脆整齐无比,听着也极为舒服。   这和叶昭府里小婢完全不同,说实话,叶昭都觉得府里小婢没有活力,一个个机械人一般,这些女警就不同了,都是活生生的人。   女警纪律森严,看来朱丝丝也颇有威信,她们最多偷偷看上叶昭一眼,就排着队列,踏着步,在值班班长带领下甩着胳膊列队走出月洞门。   “还看,眼珠子拔不出来了吧?”朱丝丝无奈看着叶昭。   确实,这女警不但和小婢不同,和羽林卫的女兵方阵也不同,女兵方阵肃杀威严,气焰冲天,女警们呢,整齐的队列,却别有一番莺燕风情,却令叶昭想起了后世的女兵风采,那些没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女兵,实则和现在的女警气质相仿,和自己麾下女兵方阵的腾腾杀气那是怎么都比不了的。   叶昭心里感慨,自不会和朱丝丝解释什么,摇着折扇,笑道:“院里倒香。”本是真实感受,说完就知道,又印证了自己是色狼不是?   朱丝丝瞪了他一眼,说:“跟我来吧。”   这后宅倒也并不严禁男人进出,厨房的几名厨子就男女皆有,厨房旁的厢房是餐厅,朱丝丝领了叶昭进来,几张红檀木桌,十几把木椅,又有根雕盆花,倒也整洁清雅。   看得出,那窗台上的一盆盆鲜花定然都是女警们自己归置的,女孩爱美之心,古今皆然。   落座后,叶昭道:“多买几条甲鱼,大家一起打打牙祭多好?要不,我叫人去买?”两名侍卫长随跑去厨房帮忙,实则自有监视意味,虽说这是巡捕宿舍,安全不必太过多虑,可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朱丝丝又瞪了叶昭一眼:“你不用操心,我买了,晚上她们都有份儿。”   叶昭翻个白眼,又摇起了折扇,也就在朱丝丝面前,从无仪态。   生炒甲鱼,乃是将甲鱼去骨,用麻油炮炒之,再加秋油一杯、熬了一下午的鲜浓鸡汁煨之,委实美味无比。   叶昭吃的赞不绝口,说道:“等城内恢复了秩序,我要遍尝南京美味,到时带着你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吃喝,也实在没有意思。”   朱丝丝却不领情,道:“你还是干好你的事吧,来南京找到什么门路了没?别把带来的银子挥霍光了,又跑回去做大少爷。”显然是以为叶昭拿了家的银子来南京做生意的。   叶昭笑道:“就是没什么路子呢,要不你帮我想想,在南京干什么赚钱?”   朱丝丝道:“我不懂这个,可我知道,现在南京是买卖就赚钱,来了这么些工匠,缺什么的都有,你不会自己想啊?”   叶昭道:“你管这么多买卖,给个方便呗?”   朱丝丝嗤了一声:“少来,你知道我不会的,你呀,也没那踏实做生意的心思,少逗弄人。”   叶昭就笑,夹了筷甲鱼肉送入嘴里。   朱丝丝却是问道:“你喝不喝酒?我去前院帮你沽几两?前院有个叫郑老刀的,他家做酒的,刀子酒,喝过的都说好喝。”   叶昭连连摆手,苦着脸道:“算了吧,还刀子酒呢?这天上日头都下刀子呢,再来点刀子酒,还要不要人活?心肝脾肾从内到外被火烤,好玩么?”   朱丝丝又忍不住笑,色狼来到南京城,想来生活极为狼狈,看他住叫驴馆就知道了,自己坐了那么一会儿,就被小院内叫驴呱噪的耳鸣,他又哪里受得了?   叶昭叹息道:“这天热的够呛,洗澡又不方便,用个破木盆,难受死了。”   朱丝丝眨了眨大眼睛,说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洗澡间。”   叶昭奇道:“有什么好看的?”   朱丝丝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用过莲子汤,叶昭这一餐倒是舒心无比,随后跟朱丝丝来到女警浴室,叶昭就猛的一拍脑门,心说你可蠢不蠢啊?   虽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也可见到这间厢房改造的浴室屋顶那个黑黝黝的铁桶,进了浴室,清香阵阵,果不其然,胶管从屋顶引下来,上有喷头。   想当初叶昭在北京城时,叫铁匠们给鼓捣出来的“太阳能淋浴”,不过那时候用的是金属管引水,喷头更无现今之精巧。   可叶昭在荷花楼住惯了,锅炉热水自来水,却早忘了这简易的淋浴,可不是吗?不能保温,又只能在傍晚用,不然水能烫死人,这土淋浴叶昭早就抛到了脑后,却不知这种铁桶淋浴渐渐在广州流行。   “热水桶又不贵,你怎么没买了带来?”朱丝丝问。   叶昭苦笑,心说这是我发明的,可就是忘了这茬了。   现今叶昭对府邸改造,早不是在京城时期,现今南朝有了机械工业,他又哪会将这种土法再放在心上?   可真没好好冲过澡了,木桶泡澡没有王府的那种环境氛围,没有那种时刻知道怎么添水的小婢服侍,实在不怎么舒心。   不等叶昭说话,朱丝丝就知道他想什么,笑道:“想洗澡在这儿可不行,我带你去个地儿吧。”   叶昭愕然,感觉到了这南京城,好似乾坤颠倒了,自己诸事不顺,这小丫头反而鬼灵精的成了地头蛇。   ……   朱丝丝领着叶昭钻了条小巷,在一座生了茅草的低矮砖墙院门前站住,敲门,很快院里有脚步声,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相和善,见到朱丝丝笑着说:“呦,朱姑娘,好久不见了。”   朱丝丝喊他魏大哥,同叶昭进院,同样,简陋的小院,六七间平房,听朱丝丝和“魏大哥”说话,这是间布行的后院,也开发成了旅栈,住着四五户人家,都是南国来的,要么是工匠,要么是小本商人。   朱丝丝领着叶昭来到东侧平房,那钥匙开了门,点了煤油灯,房子却大,里外两间的格局,外间窗口,有胶管引下的喷头,又用木板扎出个独立的洗澡间。   叶昭笑道:“环境不错啊。”   朱丝丝道:“恩,这是我哥哥和嫂嫂租的,我本来也住这里,就在隔壁,现在我哥哥跟工队去了南城,嫂嫂也跟去了,这房子还有三天到期。”   叶昭就笑:“那还有热水么?”   “他们昨天才搬走,想来是有的。”说着话,朱丝丝就想吹灭油灯,叶昭无奈的道:“掌着吧,我给你出煤油还不行?你呀,甲鱼都吃了,穿上绸缎子了,还省这点小钱。”说完微觉后悔。   朱丝丝却不在意,说道:“平时省着点,才能有新衣服穿啊,你没在广州啊?平定了长毛,家家户户都放鞭炮过新年呢,商行又都搞什么促销,人人都做新衣服庆祝,我就给弟弟妹妹还有我一人做了身绸衣裳,可心疼死了,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都用了,不过弟弟妹妹开心,倒也没什么,这衣裳,我还第一次穿呢。”   叶昭却不知道原来剿灭了太平军却引得广州这般热闹,话说回来,朱丝丝这辈子是第一次穿绸衣,自己这话说的未免难听,幸好朱丝丝豁达自信,坦坦荡荡,省钱是这般,有了些钱做新衣服也是这般,并不在意可能刺痛穷人自尊心的话语,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自尊。至于什么海鲜,其实在现今,因为运输手段所限,因为没有冷藏,所以在产地,时令季节,甲鱼螃蟹等水鲜海鲜的价格便宜的很,说不上什么奢饰品。   “这灯就燃着吧,回头我给你出油钱。”叶昭笑着说。   朱丝丝道:“那也不用。”就放下了煤油灯,又道:“不仅仅是浴房,外面厕所也改了,通到地沟里,水泥洋灰磨的斜坡,用水冲,干净着呢。”叶昭也跟她抱怨厕所来着。   叶昭一呆,心说南国人,可都讲究起来了,倒是自己,忘了因地取材这种小打小闹改善生活环境的办法。   盘算着,叶昭就问道:“你说这房子还有三天到期?你哥哥嫂嫂不回来住了吗?”   朱丝丝说道:“恩,他们去了南城,不回来了,我本来还想租这间房的。   叶昭奇道:“你租来干什么?”   朱丝丝道:“后天广州过来十几位女教授,要安置在我们那儿,地方怕不大够,我没跟你说嘛,刚来南京我就住这儿,就隔壁,所以我又租了下来,等女教授们来了,我就搬出来。”   叶昭啊了一声,原来警察宿舍又要安置人,想来这些女孩子们要睡通铺了,而朱丝丝是副局座,怎么也不会安排人和她一屋的,想是她自己高风亮节让出寝室,免得这些女孩子们不够住,太过拥挤。   朱丝丝道:“本来我是想租这间房的,我哥哥租的时候半个银元一个月,可老板非收我一角银。”   叶昭笑道:“那挺好啊。”   朱丝丝摇摇头:“我听别人说来着,别人问他价,他要月租一个银元,而且半年起租呢。”   叶昭啊了一声,那一角银的月租可不是白送给朱丝丝住,也不知道是因为老板知道朱丝丝身份还是因为朱丝丝漂亮起了什么心思。现在南京流动人口越来越多,短时间这房租还真是只有涨的份儿。可不管半个银元也好,一个银元也罢,对朱丝丝都是不小的负担。   倒是朱丝丝哥哥嫂嫂,还真是会享受啊,说也是,赚的钱小两口一分银子也不给家里,朱丝丝哥哥应该是个憨厚人,喜欢享受的想是她嫂嫂了。   朱丝丝又道:“所以我就租了隔壁,洗澡的话就在宿舍洗好了。不说了,你洗澡吧。”说着将一串钥匙递给叶昭,说:“你慢慢洗,明天把钥匙还我。”   叶昭微微点头,才发现,原来朱丝丝还挺信任自己的。   目送朱丝丝窈窕身影离去,叶昭打量着这院子,却是渐渐有了主意。   第七十八章 樱花落之启幕   南京街头,大片大片的漆黑,亦或星星点点火光,灯笼闪耀之处,自然是在大兴土木的工地。   习惯了广州灯火通明,走在南京街头,莫名的有些孤寂。   上千名羽林卫早将这一带街区戒严,跟在叶昭身边的侍卫,不下上百号人,黑压压一片,随着摄政王脚步移动。   “亲王殿下,我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南京城就会变的和广州一样美丽。”和叶昭并肩而行的是美国公使麦查逊,已经和叶昭建立起相当亲密关系的老朋友。   美利坚是第一个在南京设公使馆的国家,麦查逊也从广州来了南京,现今美国公使馆地址已经选好,南城的一片废墟上,正在建造洋楼。   听了麦查逊的话,叶昭心里就一晒,这却很难了,不过这南京,本也没准备令其变成南朝经济中心不是?   现今苏松等于握在了手心,上海自然成了下一个目标。   上海,倒可以变成北国所说的南北自由贸易区,拿下苏松后,驱逐上海的北国官员自然易如反掌,但若将上海控制在手中,南北有长江天堑,南方商品要进入北国,就要另觅口岸,到时苛捐杂税,不知凡几。上海保留北国官员,则南国商品进入上海后,就等于入了关口,至于税率什么的,完全可以在谈判桌上谈,由不得北国自作主张。当然,上海的万国关税权却要拿在手中,最多滴点雨露给北国,算是利益均沾。   叶昭想着也笑,这条件若六王能答应,那才怪了,怕宁可不要上海了也不会被自己便宜占尽,慢慢谈吧,现在主动权在南朝手里不是?   “咦,还亮着火呢。”叶昭指着旁边铺子木板渗出的灯光,现今南京大部分街区实行宵禁,不然叶昭也不会这么大排场出来扰民,而且和麦查逊在南京城里走走,自不能乔装打扮。   借着侍卫手里的红纱灯笼看铺子招牌,却是一家“烤肉铺”,看来定是南国商人的买卖了。   听着里面有人说话,接着铺子的木板被人从里面搬下来一条,小伙计刚往外一探头,就见到了火光中十几柄寒气森森的刺刀,小伙计吓得一哆嗦,目瞪口呆木在那里。   “小王八蛋做甚么呢?外面到底有没有巡捕?”好似是老板的声音。   几名侍卫已经走过去,啪啪啪利落无比的将一条条木板掀开,铺子里,几名酒足饭饱的食客都吓得举起了手,胖乎乎的老板噗通跪倒,磕头道:“军爷,军爷,这都是我邻居,不是客人,不是客人啊!”   见这情形叶昭就知道了,定是他违反宵禁令偷偷做生意,以为犯了官非呢。   叶昭看了就笑,摆摆手道:“算了,让他们走。”又对麦查逊道:“刚好,烤几串肉来吃。”   几名食客抱头鼠窜,叶昭和麦查逊进了店铺,找了桌台坐下,王府侍卫副总管乌尔登吩咐老板速去烤肉,老板目瞪口呆,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叶昭点了颗烟,扔给麦查逊一枝,笑道:“看来这宵禁令也该解除了。”   麦查逊笑笑,自不好在南京政务上发表意见。   吸着烟,叶昭看着麦查逊,又笑道:“过几日,我准备遣张有存去日本走一趟。”张有存本是东洋通商大臣,现今的外务部副相。   麦查逊一怔,看向了叶昭。   六年前美国打开日本门户,订日美亲善条约,规定美国船舶可以驶进日本下田和函馆两港,可以在那里装添煤炭,粮食和淡水,日本政府不得限制来日的美国人的自由,并予以优待。   而在今年年初两国签订《日美友好通商条约》,条约规定,日本开放函馆、神奈川、长崎、兵库等五港通商,输入日本的货物及输出日本的产品实行协定税率,美国在江户派驻外交代表,美国在日本建立类似租界的居留地和领事裁判权等特权。   至此,日本门户正式被打开,叶昭忙于南北战争和剿灭太平军,一时无暇顾及,而这时节消停下来,自然要来“利益均沾”。虽说日本银矿渐渐衰竭,但还是有几座银山的,何况现今日本国内黄金兑换率远远低于国际市场,各国投机者尚未发现又鞭长莫及,自己当然要去好好搜刮些黄金回来。   现今日本只与美国一国有通商条约,实际上,摆几艘炮舰过去,援引美国与日本签订之条约,自可以用巨舰大炮外交政策签订类似的条约,不过礼貌上,要知会美国人一声。   麦查逊苦笑道:“我很早就知道,亲王殿下早晚有一天会同我说这句话。”   日本国距离中国如此之近,中国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和资本者们又怎会不将其视为后花园掠夺原料、倾销工业品?   叶昭笑着举起茶杯,说道:“总之,美利坚在远东的利益,我会全力保障,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剿灭了太平军,占据了江南十省,叶昭心境自也不同,而远东,这个各国势力错综复杂之地,就渐渐摆在了叶昭面前。   麦查逊和叶昭碰杯,真诚的道:“亲王殿下,我不能承诺什么,但从我个人来说,一定会尽力促进我国与摄政王领导之中国的关系。”   品了口茶,麦查逊微笑道:“亲王殿下,如果对于万国博览会有任何疑问,我愿意为您解答。”   叶昭一笑:“你消息倒也灵通。”   昨日收到英国公使杰克逊的信笺,讲到收到国内伦敦来的电报,1861年将会在大英帝国伦敦举办万国博览会,很荣幸的邀请摄政王之中国能参加。又说正式公函和邀请信随后就到。   现今中国与泰西虽电报未通,但海线已经架设到了印度加尔各答,是以东西信息传递时间已经大大缩短,当信笺从伦敦到了印度,很快消息也就传到广州。   万国博览会后年举办,但若中国参展,两年的时间怕也急了些,毕竟展品要有半年漂泊在大洋之上,更要打好提前量,免得因为天气问题航船不能如期到达,因为现今船舶,在大洋上很多时候还要依赖风帆,蒸汽动力燃煤效率不高,纯烧煤未免成本高昂,尤其对于商船来说更是如此。   伦敦万国博览会,专门发函请远隔重洋万里之外的“摄政王中国”参加,不可谓不看重南部中国了。   叶昭倒也精神一振,这正是中国人展示东方风采的最佳舞台,万国博览会到现在才是第三次,第一次伦敦,第二次巴黎,第三次又是伦敦,除了欧洲诸强国和美国外,是没有任何其它国家参加的,现今邀请东方大国参加,才真正具有了全球之意义。   而参加这个博览会,展品是一定要好好准备的,不能如同旧中国一般,仅仅靠酒类拿奖,要真正展示南部中国工业之成果。不过因为起步实在薄弱,南朝工业基础,比之欧洲三流国家怕也不如,但却胜在生机勃勃,一些领域更走在了世界前列。   当然,中国人惯于隐藏实力,叶昭也不例外,自不会将一些东西拿出去展示,所以这展品选择倒是门大学问。   万国测量大会虽然还没有眉目,但能参加这万国博览会也不错,两年后,若能走得开,叶昭倒真想去欧洲走一走看一看,现时之欧洲,也仅仅看过一些史料而已,亲眼见一见这个还有黑奴存在的近代西方社会,对于自己想来会多许多启发。   听麦查逊问,叶昭笑道:“万国博览会我倒也略知一二,以后有不懂的再向你请教。”   麦查逊本以为摄政王虽然高瞻远瞩见识惊人,但这万国博览会毕竟是欧洲小范围的展览会,而且只在伦敦和巴黎举办过两次,东方人想来也没听说过,却不想,看来摄政王也成竹在胸。   侍卫将烤肉送上,用瓷碟盛着一片片的,麦查逊用筷子已经很熟练,夹了一片送入嘴里,立时赞不绝口,又说道:“可惜,油水多了些。”   叶昭笑道:“听说日本的料理清清淡淡,约翰,你肯定未尝过了?”   麦查逊道:“江户、京都我都未去过。”   叶昭道:“你们在江户的领事是琼斯先生?”   麦查逊点了点头。   叶昭就笑道:“等以后,有时间,我跟你去江户和琼斯先生吃生鱼片。”   麦查逊笑着说好。   叶昭心里一晒,想当年日本明治维新,几年时间,三菱船运公司就相继打败了美国、英国等数家来往于上海日本的船行,垄断了上海到日本的航运,现今自己已经给金凤和黄文秀发电报,令她们着手策划成立船务商行。   三菱公司崛起是因为日本政府支持,比如三菱成立之初,明治政府就委托其经营十三艘轮船和海上军事运输业务,一年后,政府干脆将这13艘轮船送给了三菱,每年还拨给经营补偿费;此后,政府又购买了美国邮政轮船公司的18条轮船,无偿交给三菱经营。   日本政府就是这样,把这些事业交给民间企业去发展,就是说最初由政府实施,然后卖给逐渐培育成熟的民营企业来继续发展。日本一直是采取这种方式发展,在这一过程中,不仅仅是三菱,三井、住友等公司都是相继从政府买下官营企业来发展。   中国自然不能采取这种模式,因为走在最前面的大企业几乎都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这般做,那不等于拿国库的钱给自己谋私利?虽说现今制度下,国库的钱实则跟自己的没分别,但自己要改变的,可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不过自己现今资本发展已经走上正轨,甚至都不需要向国库借贷,已经完全可以做大企业,说起来,国库还欠自己大笔金银呢。   叶昭琢磨着,却是帮麦查逊夹了一筷肉,当然,那筷子是干净自己没用过的。   麦查逊连声说谢谢。   叶昭自不会知道,几年后,今日他与麦查逊的闲聊被称为南京密约,日本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们认为就是在今日,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南京秘密进行了谈判,对于如何瓜分日本如何分赃进行了罪恶的讨论,从此,中国人开始露出他们丑恶的嘴脸,对日本国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经济甚至武力侵略。   叶昭也不知道,今天之后,东临这个岛国再不会平静,他也无可奈何的介入到日本社会的大变革之中。   中国摄政王,注定要在日本国唱一出千古樱花落的大戏。   第七十九章 仲裁官和警官   第二天叶昭令政务房给外务部和水师发文,令外务部选定使团人选,赴日本江户,同日本政府谈通商事宜,又令水师调拨炮舰随同使团前去日本。   明日是摄政王“双休日”的第一天,是以叶昭今天坐衙一天,将需要处理的政务一条条批复,以便明日能踏踏实实休息一天。   却不想下午时分,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上海江海关监督吴健彰,叶昭的老朋友,两人偶有书信往来,但叶昭可没邀请过他来南京。   上海距离南京极近,有许多船行已经开通了上海到南京的航线,包括每周一次的客运,是真正的客运,排水量两三千吨载客几百人的蒸汽火轮船,再不是以前那种载货商船辟几个简陋船舱当客舱的轮渡。   实则这条航线是邮轮公司开辟的上海广州线的延续,客轮从广州到上海,再到南京。而且这条参与这条航线的邮轮公司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有来往与广州和南京间的客运,陆路火车未通,甚至官道都不通畅,水路自然成为极重要的交通线。   吴健彰就是偷偷坐火轮船来的南京,苏松一带清兵正在撤兵,他这个苏松太道道员眼看就成了有名无实的光杆司令。不过他能在上海将海关监督的位子上巍然不动,加之北国许多人都知道他和叶昭素有私交,偏偏就奈何他不得,他也算极会做官了,当然,也是因为时局混乱,加之他颇得上海各国洋人欢心,税银也收的足足的,六王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他。   吴健彰到了南京,偷偷对稽查的南京海关官员亮出身份,自然很快就被送到了惜阴书院。   一别数年,吴健彰再见摄政王,却不由得感慨不已,当年亲王殿下钦使上海之时,自己何曾想到会有今天。   现今摄政王坐拥雄兵,盘踞江南,四海朝拜,万夷慑服,就算泰西诸国使者,提起摄政王也不敢轻忽,吴健彰和洋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当然深知,中国官员,就从来没有一人能如摄政王这般赢得他们的尊敬甚至敬畏。   恭恭敬敬在书案旁跪下,屁股撅得老高,用力磕头:“臣吴健彰得见殿下,幸何如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昭无奈的道:“起来吧。”就知道他会出妖蛾子,果不其然,若依本朝的规矩,他现今称呼也好,礼数也好,自然乱七八糟,僭越妄语。可若说以前一些朝代,亲王称为殿下很正常,而亲王属官,自居为臣也合乎礼制,南国隐隐有开辟新朝之相,吴健彰那还不借坡下驴?话说回来,外国使臣,会说中文的,多称呼叶昭为亲王殿下,叶昭却也见怪不怪了。   叶昭又笑着说:“本王能有今日,道台可说是西出祁山第一功,没有昔年道台慷慨相助,也就没有本王今日,道台劳苦功高,本王都记在心里呢。”这却不全是客气话,当年若不是吴健彰唰唰的拨银子,叶昭可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做生意第一桶金重要,拉起大旗,这最初的财源就更是最为难之事。   吴健彰感激涕零,甚至有些哽咽:“臣不敢,王爷奉天承运,有百神庇护,自能逢凶化吉,小人就算有微末寸功,也不过王爷座前扛叉的小小鬼差,沾了王爷福气办成了那么一点点小事,又怎敢居功?”   叶昭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惺惺作态更是令人无奈,摆手道:“起来吧,你今日来南京,可有什么事端?”   吴健彰颤悠悠起身,垂手躬身而立,说道:“是,臣在上海如履薄冰,日日夜夜祈盼王师,今殿下平发逆,成就千古奇功,不知殿下王师几时东渡?臣已连略同僚,以为内应。”   叶昭点了点头,想也知道吴健彰在上海的日子难熬,琢磨了下道:“你先住下,此事再议。”   吴健彰犹豫了一下,道:“臣,臣不想回上海了,臣愿为殿下牵马坠蹬,再不回上海为贼王效命。”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更收到风声,淮军退守上海后,好似有京城密令,要将他就地革职查办,说不定就要被砍头。   叶昭想了想,笑道:“那就不回去了,你就先住下,回头我帮你寻个差事。”上海突然没了江海关监督,倒也有趣,可要好生想想怎么利用。   吴健彰大喜,急忙磕头谢恩:“谢王爷!”   快散衙的时候,叶昭却又见到了一个比吴道台更令他大出意外之人,莎娃,性感靓丽无比的出现在他面前。   乳白纱裙,火辣的身材令人窒息,压迫感十足的长长美腿,银色高跟鞋,高高的鞋跟使脚背优美地弓起,白嫩的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白金脚链,脚趾涂着紫色的趾甲油。   莎娃一脸开心,等被叶昭拥入怀中,办公室中又无人,就更主动送上红唇,和叶昭激吻,几房妻妾中,也就莎娃敢和王爷嘴对嘴的对亲,咬王爷的嘴唇和舌头,却令叶昭别样的刺激,   此刻叶昭哪还有二话?可一个多月没有过夫妻生活了,莎娃性感胴体入怀,那还能忍得住?立时就带莎娃回府。   在路上马车里叶昭问起,才知道,莎娃是被蓉儿派来的,名义上是南京新成立的仲裁委员会的仲裁官,实际上自然蓉儿觉得相公孤单,是以遣她来陪相公。   而蓉儿小心思也知道,相公在南京生活艰苦,可若自己和花姬去,别说照顾相公,怕还要相公来分心照顾她俩,何况她和金凤身份许多人都知道,也不好大张旗鼓来南京找相公,是以莎娃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位金发碧眼的格格,用中国礼数来说,有时候人鲁莽些,却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战俘都做过,还有什么环境能难倒她?自然是去南京陪伴相公的不二人选。   听莎娃分说前事,思及蓉儿这小不点细腻的心思,叶昭也不禁感慨,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南京正式推行所得税制,也设立了广州外第一个仲裁委员会,处理民间甚至官民间的纠纷,这个仲裁委员会并不是正式衙门,民众来咨询压力也小,自是推行法度令法度深入人心的最佳途径。   南京仲裁委员会共有二十三名仲裁官,一名大仲裁官,莎娃就是仲裁官其中之一,仲裁官之间互相关系平等,本来按照制度一个案件要至少五名仲裁官讨论裁决,但现今成立之初,根本就没有案件,偶有一两个案件,那自然要二十三人齐上阵,遇到裁决结果不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则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投票。   仲裁委员会的仲裁结果具有一定法律效力,但任何一方不服裁决均可入禀按察司,属于半民间半官方的组织,更有严格的监督制度和举报制度,以防有人徇私舞弊。   尽管如此,因为中国人情大于法的传统,对于莎娃进入仲裁委员会,叶昭还是很赞成的,可以通过莎娃深入了解这个仲裁制度,因为虽然原则上说仲裁委员会的仲裁决议并不具备完全法律效力,但对于民众来说,如果真有官民纠纷,比如这个所得税征收,盐运分司和纳税人有了矛盾,仲裁委员会判决盐运分司得直,那怕没有民众会再去入禀按察司的。   而且说起来,今时的所谓官民纠纷,多半就是民众和衙门下属吏员的纠纷,而吏员们一贯拉虎皮扯大旗,就算他自己的错事,定也借官家借衙门撑腰,矛盾就会变成官民矛盾,而这个仲裁委员会,就会成为化解这种矛盾进行法度宣传的箭头军,自不能也变成一些衙门的老爷做派,有理无钱莫进来。   是以在马车里叶昭就笑着说:“你们啊,得快点弄几个案子来办,不能成了摆设。”   莎娃眨着如水碧眸,听话的点头。   马车按照叶昭神出鬼没的路线换了两次马车,变成绿蓬马车后寻了一(.文?)处饭馆用餐,然后直(.人?)奔布行,叶昭心中也(.书?)是一晒,幸亏换(.屋?)了地方,不然叫莎娃跟着自己憋憋屈屈住在叫驴馆,可不令人郁闷?   叶昭已经将朱丝丝哥哥嫂嫂所住的那里外两间租下,小院里租客也换了两家,又租一间住进了几名“亲随”,布店老板伙计也换了,当然,掌柜的对外只自称老板的表弟,帮表哥东家照看生意来了。   而昨日这些事情他们才办妥,叶昭却是第一次去布店。   新居粉饰一新,里外两间都好好冲洗了几遍,刷了墙,窗纸都换了新的,床俬家具,俱是红檀木,而床自然是南朝盛行的弹簧海绵床垫,叶昭在叫驴馆旁的不讲究,这床却马虎不得,这种弹簧床垫,在广州称之为“贵妃床”。   外间木板隔出的洗漱间也装饰一新,墙壁上镶了镜子、梳妆架,梳妆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牙粉、香皂等物,木桶旁又有满满一缸清水,自是侍卫随从从供水点接来的,虽然自来水厂还在筹备中,但在灯笼巷的南国人已经用抽水泵自己搞了几架水井供水。   不管怎么说,叶昭对于新居还是极为满意的,最起码比叫驴馆舒适了百倍。   和莎娃回了房那还用说?洗漱冲澡之后,自然抱着莎娃上床嘿呦起来,憋了一个多月的激情尽情宣泄,说起来,也就莎娃勉强架得住他这般折腾,而在床上,莎娃乖巧听话又有着难言的野性,刺激无比,唯一不好的就是莎娃叫床声音太大,毕竟这里不是王府,不但纸糊的窗户,外面更有租客。但莎娃听话极了,听叶昭叫她小声些,就拼命忍着,只是闷哼,到后来,干脆把性感无比的绣花小亵裤塞进了嘴里,那小媚态,可把叶昭刺激的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莎娃昏厥过去后,叶昭仍是不依不饶的折腾,直到外面天色泛白,叶昭才捏着莎娃那压迫感十足的长长美腿一泄如注,转头见到肩上莎娃那涂着紫趾甲的雪白小脚,脚趾用力勾着,宛如妖娆的花瓣绽放,好像睡梦中还忍受不了自己的冲击,拼命的勾起诱人的弧度,叶昭心又跳了几跳,勉强忍下了再次蹂躏这异国小妾的念头。   纸窗上日头渐渐偏西,莎娃才悠悠醒转,碧眸眨呀眨的,看到叶昭光着胸膛就躺在她身边,随即嘻嘻一笑,就将俏脸贴在叶昭胸膛上,满脸的幸福。   叶昭亲了亲她瀑布般的金发,闻着发香,怡然自得。   “甜心,你爱我吗?”莎娃满脸迷醉的问。   叶昭就笑,也就这个傻丫头,情情爱爱的喜欢挂在嘴上,来到这个世界后,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了,几房妻妾,自己到底喜欢哪个多一些呢?和谁之间是爱情呢?叶昭自己也不大清楚,但叶昭知道,她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也是自己想照顾千百个轮回的人。   莎娃红唇又凑上来,咬叶昭的嘴唇,可突然,就吓得缩了回去,本是柔情蜜意,却不小心碰到了甜心的火涨,自然吓了一跳,全身酥软无力,只想睡个十天八天,可不敢再招惹甜心的雄威了。   叶昭忍不住笑,侧头轻轻在她碧眸上亲了亲,说:“傻子,怕什么?”   莎娃嘻嘻傻笑,又靠在了叶昭胸膛上,想了想,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颗烟,点了,塞进叶昭嘴里,她好似也知道甜心事后一根烟,快乐赛神仙的说法,只是甜心很少会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吸烟。   叶昭琢磨着,笑道:“以后你就和我住这儿,嫌不嫌这儿又脏又破?”   莎娃开心的碧眸弯成月牙,拼命摇头,重重在叶昭胸膛上咬了一口,宣泄自己的快乐。   叶昭又道:“有外人在,别叫人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啊,就喊我叶昭。”其实,叶昭真希望蓉儿她们都能大大方方喊自己的名字,那可不知道多美。   莎娃听话的点头,说:“我喊你亲爱的叶。”她虽然入乡随俗,但对于中原礼节自然不似蓉儿她们看重,只是听叶昭的话,叶昭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叶昭就笑:“那也随你。”说着掀开毛毯,说:“来,咱起床洗漱。”看到莎娃那性感耀目的火辣辣妖娆胴体赤裸裸躺在身侧,立时又有流鼻血的冲动。   第八十章 七十二家房客   叶昭出了房,伸了个懒腰,院中柳树上叫蝉嘶鸣,闷热依旧,可心里,却顺畅多了,由此才知道,大概这些日子胸闷烦躁,多半也有生理失调的关系。   “呦,这位爷是新搬来的吧?”柳树下,正架着鸟笼溜达着四方步的租客满脸堆笑跟叶昭打招呼,而且是曲着身子伸出手正宗满洲执手礼,叶昭莫名其妙,自己跟德斌见面都从不用这礼节了,就笑着对他点点头,没理他这茬。   租客是个中年人,穿着青布长袍,瘦长脸上有颗黑痣,一看就是那种奸猾的性格。   院里未搬走的两户租客,这身份自然都调查的清清楚楚,除了和朱丝丝相熟的“魏大哥”,就是这位整天提着破鸟笼溜达的破落户了。   破落户姓李,外号李拔毛,从福州来的,学八旗闲散学的那叫一个十足,自己也整日价儿说母亲是皇族宗室出身,他是汉军旗人,可侍卫们查的真真儿的,福州破落户,不知道从哪骗了笔银子跑来南京厮混,想来觉得南京有机会,跑这儿来浑水摸鱼了。   虽然他是个骗子,但底儿被洗清,基本属于无害生物,是以留了下来,只是他整日装旗人的架势令叶昭无奈,这世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呦,您不在旗啊?”李拔毛脸上就露出些高傲,可见到叶昭鲜亮的绸缎衣服,加之又租用的每月一个银元的大房,就咧嘴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只我家主子一句话,保管给您抬旗。”   叶昭无奈的道:“算了吧。”啪的抖开了折扇,李拔毛的目光不由得就盯在了叶昭修长好看的手指上戴的翠绿玉扳指,眼睛就是一亮,贴近两步,沾着眼屎的小眼睛眯缝着,猛打量,“爷,您这是真货,是真货是吧?”   叶昭笑道:“地摊上淘的。”   李拔毛马上就有些不屑,说:“我说嘛,这东西,要真货,就是正宗蓝田古玉,那得几百个银洋吧?”   “亲爱的,咱们去哪儿吃饭?”东厢房,穿着乳白纱裙性感靓丽不可逼视的莎娃出现在门口。   李拔毛立时目瞪口呆,小眼睛盯着莎娃纱裙下雪白无比的晶莹长腿,那银色高跟鞋,涂着紫色的妖娆脚趾,目光再移不开,就差流哈喇子了。   叶昭笑道:“有人去买了,咱回房,歇一会儿。”回身和莎娃回房。   李拔毛心怦怦跳,想再看这碧眼勾魂摄魄的洋尤物一眼,可又觉得透不过气来,却急忙对着叶昭背影笑道:“这位爷,您慢走。”脸色一会儿功夫,就数变,比四川大戏的变脸还厉害。   回到房中,莎娃从皮箱中拿出衣裙,兴高采烈的一件件放入衣柜中,显然和叶昭过小俩口一般的同居生活,她开心的不行。   皮箱里还有一摞书籍,叶昭拿起一本翻了几眼,都是南朝各法律法规,包括大清律也在里面,虽然基本上南朝律法已经基本置大清律于无物了。   叶昭就笑:“这些字你能认识?”   莎娃美滋滋坐到叶昭身边,说:“我不大会写,好多字也认不出,可上下文连在一起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叶昭微微点头:“慢慢来。”   正说话呢,就听外面人声:“有人在吗?是新搬来的先生太太么?”   叶昭开门出去看,却是那位魏大哥,看着叶昭他一怔,说:“先生,我看您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叶昭笑道:“是,我是朱姑娘的朋友。”   魏大哥随即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记性,老糊涂了,前几天您才来过,您,您贵姓?”   “免贵姓叶。”叶昭说着拱拱手:“魏先生,您好,以后左邻右舍,请多多关照。”   魏大哥亲热的笑着,说:“叶先生,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就吱声,要我说百年修得一船渡,千年结缘才能同住一个府,咱都住一个院里,就算是一家人,对了,您乔迁新居,咱院里有个规矩,大伙儿都聚一聚,庆贺一番,这几天搬来的人可不少,我们都聚过了,您是最后一位,我们怎么也得好好帮您喜庆喜庆,让您喜吉临门。”   叶昭笑道:“不用客气了。”   “要的要的!”魏大哥不容叶昭争辩,道:“叶先生要见外,可不把我不当朋友么?”他倒是个极好客的人。   叶昭只好道:“那麻烦先生了。”   “没事儿,您歇着!我这睡个午觉,也要去看看买卖了。”魏大哥乐颠颠的回了房,他和李拔毛挨着,都是极小的房间,跟后世大学宿舍面积差不多,木板床,简单的家具,在屋里几乎就迈不开步子。   叶昭两名随从也住一间,此外还有两户飞虎营成员假扮的租客,再有就是挨着叶昭所住大房子的厢房,好似朱丝丝已经租了,这就是整个小院租客的情形。   长随送来食盒保暖的小炒和米饭,外加两碗香菇汤,莎娃是叶昭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见叶昭先喝汤她就跟着小口喝汤。   清汤顺了胃,掀开食盒,却是荤素俱有,蒜泥白肉、辣子鸡丁、炸虾、地三鲜、苦瓜银耳,叶昭笑道:“今天吃油腻点,补充体力。”说着夹了一瓣儿白肉送入莎娃碗里,莎娃开心的点头:“嗯,我都饿坏了,叶,晚上不做爱了好不好?我搭轮船来的,走了好几天,累死了。”   听着这金发碧眸的靓女用生硬的中文很直白的跟自己讨论晚上要不要做爱,叶昭就笑,做爱这个词也是莎娃跟他学的。   “恩,晚上你好好休息,这几天都放你假。”叶昭笑着抿了一小口米饭。   莎娃看来是真饿了,狼吞虎咽的吃着小炒米饭,又问:“每天都要买饭吗?甜心,我泡咖啡你喝不喝?还有啊,我也会煮饭呢。”   叶昭哑然失笑:“你几时会煮饭了?不过这儿可没法做饭,你在广州那家伙式儿倒是可以带来,你泡的咖啡我什么时候不中意了?”院里就一间厨房,加之天井柳树旁也有个灶台,整个院子的租客共用。   莎娃开心的点头,说:“好。”又说:“我会煎肉煎蛋,还会做奶酪。”   叶昭道:“改天吧,改天我想想法子。”   说说笑笑的用过饭,随从进来收拾了碗碟,莎娃伸个小懒腰,自是累坏了,叶昭笑着叫她去床上睡觉,自己则拿了她带来的书翻看,琢磨着一些法例条文,不知不觉,一缕夕阳斜照,落在书案之上,摸出怀表看了眼,六点多了。   “叶先生在吗?”房外又传来魏大哥的声音,叶昭应了一声,去开了门,魏大哥站在门前,豪爽的笑道:“我跟几家都说了,大家凑了份子,我这就去买菜,再叫我婆娘卖卖手艺,咱晚上好好喝几盅,庆贺您乔迁之喜。”   叶昭笑道:“那谢谢魏先生和大伙儿了。”魏先生摇摇手,出院而去。   叶昭正想回房,那李拔毛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赔笑道:“爷,问您个事儿?”   叶昭点点头。   李拔毛就指了指侍卫住的那小屋,问道:“爷,那老几位是您的下人?”   叶昭笑了笑,看来这半天他都盯着自己这房呢,又点了点头。   李拔毛就笑道:“爷,按理说我不该多嘴,但我这人就是嘴欠,憋不住,要说爷就一个人,那也没什么,可带着夫人,怎么也得用个嬷嬷不是?大男人出出进进进您的房,总是不方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叶昭也确实琢磨这事儿呢,准备调名女卫过来,但总觉得不是那么个事儿,好像也安排不开住宿。看了李拔毛一眼,叶昭笑道:“李先生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是,是,我看爷也是个痛快人,这么着吧,我那当家的,手脚勤快,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要么,帮爷拾掇拾掇干点杂活儿?您别看她那样,可是正黄旗的,正黄旗您懂吧?专门伺候皇上的,爷,您看您多尊贵,是不是?”   李拔毛最近手头拮据,银子快花的差不多了,又没有找到冤大头,眼见院里来了位财神爷,自然上心,要说骗这位主儿不知道为甚就有些心虚,平时那些鬼点子怎么都不敢往这位主儿身上套,好像直觉一般,套上准出大事儿,但雁过拔毛,怎么都要揩点油不是?   那黄脸婆天天白吃米粮,若不是这设局儿有时候需要夫人在旁,早就给一脚踢出去了,现在拿来赚点米钱也好。   叶昭自也知道,李拔毛的夫人陈氏,又哪是什么正黄旗了,不过陈嫂倒是个老实人,嫁了这么个丈夫也是命苦。   琢磨了一下,叶昭道:“好吧,我也委实缺这么个人,不过话说头里,手脚勤快些,杂活都要包,每月一块银元,你看行不行?”   李拔毛喜出望外,一个银元,去了房租,还够半个月的粗米呢,连连作揖,又去将陈嫂唤过来见过叶先生。   陈嫂三十多岁,看起来就是一老实巴交的妇女,也不会说什么话,一直说“谢谢先生谢谢太太。”她这一辈子也没赚过银子,听说有银子拿,呆滞的双眼第一次有了活力,听着叶昭吩咐一个劲儿点头。   第八十一章 专业人士   魏大哥喊叶昭去吃饭的时候叶昭本来不饿,但盛情难却,人家满院子人为你庆贺乔迁之喜,你正主儿拿着捏着,这不是作人的道理,更和身份无关。   小院里摆了几张席地矮桌,板凳不够干脆就有人坐了木墩,这个小院子的租客几乎都到了,包括飞虎营乔装的那两家住客。   几家凑钱倒也下力,几大盘梅干菜炖肉是主菜,又炒了几碟小炒,拌了些冷拼。   其实叶昭听侍卫说来着,这些钱是魏大哥出的大头,李拔毛一个子儿都没掏,现在却人模人样的咋咋呼呼敬叶昭酒。   魏老大乃是北方人,三年来全家迁来广州经商,看豪气就知道置办了不错的家业,现今独个儿来南京,却租住在这种小院,账目上精打细算,交朋友却四海的很,这种人如果再加些眼光,成功倒也不难。   品着酒,叶昭就问魏老大:“魏先生做胜行的啊?”   魏老大也不隐瞒,笑道:“办了个作坊,做土,洋灰。”   叶昭啊了一声,原来是水泥厂,广州最大的水泥厂有泰和行参股,却不是这位魏大哥的,不过现今南京对于建筑材料需求量很大,魏老大自是来售卖其产品的,就笑道:“魏先生发财喽。”   魏老大连声谦逊。   李拔毛显然不懂,诧异的问道:“土也能卖钱么?”心说这魏老大挺实诚之人,敢情比我还能蒙人。   魏老大就耐心跟李拔毛去解释,他却是不嫌李拔毛烦人,端得是好脾气,李拔毛老大瞧不起他的样子,语多讥刺,魏老大也不在乎。   莎娃挨着叶昭坐,不大吱声,也没怎么吃东西,心里却快活的很,能每天都跟叶昭一起吃饭,小日子可有多幸福?   “卖土就是卖土,你土里加了水,加了石灰粉,它不还是土吗?”李拔毛听了半天解释,还是振振有词的反驳。   魏老大豪爽一笑:“你说卖土就是卖土吧,这土能卖个好价钱,那也是本事不是?”   李拔毛嗤了一声,也不理他,谁叫魏老大蓝布袍子上总是沾满土灰呢,看起来就像乡下人。   瞥了眼莎娃,魏老大笑道:“叶太太怎么不吃东西?是食物简陋,不合胃口吧?”   莎娃用那娇嫩好听无比的异国腔调道:“不是,我中午吃的好饱好饱的。”   魏老大就笑了,在广州虽也见过不少金丝猫,这般漂亮的却是绝无仅有,声音更是好听,还会说中国话,略显生硬,却别有一番动人,叫人听了还想再听她说话。   “叶先生,您来广州是?”魏老大略带审视的看着叶昭。   叶昭摇着折扇一笑,说:“做点小买卖而已。”   听叶昭不想多谈,魏老大就不多问,知情识趣。   天色渐渐发黑,叶昭和魏老大、李拔毛以及另两家租客的男主人干了一杯,笑道:“小弟不胜酒力,就散了吧!”   大伙儿齐声称是,几家住客的妇女们来收拾碗碟,叶昭带着莎娃也起了身,正与魏老大、李拔毛话别准备回房,小院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朱丝丝走了进来,英姿勃勃的警装打扮,戴着大檐帽。   “朱局座,您这可回来晚了!”李拔毛赔着笑凑上去,看来倒是极为清楚朱丝丝的身份。   “李大哥、魏大哥!”朱丝丝礼貌的打着招呼,等见到叶昭就是一怔,再见到亲昵跟在叶昭身边金发碧眸的莎娃,朱丝丝秀眉不经意纵了纵,显是见色狼口味越来越刁,竟然开始将魔爪伸向金丝猫了,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叶昭微微一笑,说:“才回来啊?吃了没?”   朱丝丝点了点头。   叶昭就笑道:“去我那屋坐会儿吧,亏你好介绍,不然,我还在驴肉馆遭罪呢。”   朱丝丝道:“我一猜就是你租的,别人没这么大谱儿。”   叶昭就笑,和朱丝丝进屋。   外间有沙发和茶几,叶昭和朱丝丝坐了,莎娃去里屋泡茶。   “花姬呢?”朱丝丝淡淡的问。   叶昭自然能听出她的不满,就笑,对里屋喊道:“莎娃,花姬呢?是上学呢吧?”   莎娃端着茶盘出来,给朱丝丝和叶昭上茶,说:“请了老师每天教她认字呢,小夫人说,她胆子小,上学别被欺负,就在家里识字就好了。”   叶昭点点头,指着莎娃给朱丝丝介绍,说:“这是莎娃,花姬最好的朋友。”又笑着对莎娃招招手:“也不知道你跟朱姑娘谁大,不过啊,朱姑娘是南京府巡捕局的副局总,你喊姐姐吧,要不就喊丝丝姐姐。”   莎娃就甜甜喊了声姐姐,问道:“亲爱的叶,丝丝姐姐也是你的情人吗?”   朱丝丝俏脸一红,瞪了莎娃一眼,心说怎么跟你男人一个德行?花姬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叶昭已经连连摆手,道:“别乱说,朱姑娘会生气的。”   莎娃吐吐舌头,温顺的小兔子般坐到了叶昭身边,又对朱丝丝道歉:“姐姐,对不起,您别生气。”   朱丝丝点点头,心说原来真和花姬一样,都是这般乖巧,只是性子直爽,不会说话而已,这个叶昭,可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姑娘,也不知道这莎娃先认识他呢,还是花姬先认识他,总是自己女人的朋友都不放过。   看着叶昭,朱丝丝问:“花姬真的在学识字?”   叶昭笑道:“那还有假的。”   朱丝丝道:“你总算办了件好事儿。”心说花姬学了文化,自然就有了生存的本领,将来总有一天会脱离你的魔爪。不过这话却不能和色狼说,免得他明白过味儿来就不给花姬读书识字了。   天色渐黑,莎娃起身去点了煤油灯,突然苦着脸对叶昭道:“我明天不去工作行不行?累死了,我想睡觉。”   叶昭笑道:“第一天要做个好榜样,你们那儿就你一个女人吧,还是外国人,别叫人家说闲话,一会儿好好看看资料,温习温习,不要明天去了闹笑话。”   莎娃苦着脸点头,去里屋拿了几本书出来,坐在叶昭身边看,都是律法类书籍,有玛德教士帮她翻译好俄文的,也有中文本。   叶昭揉了揉她波浪般的金发,说:“中国人讲究这个,第一天怎么都要做个好样子,过些天我带你去秦淮河上划船。”   莎娃就开心的点头。   朱丝丝见到莎娃放在茶几上的书都是律法书,甚至还有本巡捕律,眼里越来越诧异,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今日收到通知,说是仲裁委员会从广州来了一位女仲裁官,要巡捕房抽调一名女警随身保护,听说这位女仲裁官是外国人入了南国国籍,本身也漂亮,又是南朝唯一一位女仲裁官,加之南京颇不平静,暂时抽调女警保护她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仲裁委员会若接了案子,是需要去下面调查的,外国女仲裁官,怕容易遇到麻烦。   看着莎娃,朱丝丝终于忍不住问叶昭:“她不会是仲裁官吧?”心说定然不是,听说外国人讲究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女仲裁官,那就是专业人士,女强人,怎么会成为这色狼的女人?   谁知道叶昭偏偏点了点头,笑道:“你怎么知道的?看来南京城,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瞒不过你。”   朱丝丝木然,这色狼,还真是什么女人都敢撩拨,而且什么女人都能得手,他这辈子,是不是就在怎么哄女人上下功夫?可真是无往不利了。   叶昭却是摇着折扇笑道:“以后你晚上看书,就来这儿,和莎娃一起看,你也督促她点,这小丫头,有点懒。”   朱丝丝摘了大盖帽,露出娇美精致的脸蛋,说道:“好啊!”看着一边看书还一边没老实气偷偷摸摸亲昵的搂叶昭肩膀的莎娃,朱丝丝很想知道,本来应该独立自强的女律师怎么就会甘心给这色狼做小妾,还有花姬,也对他死心塌地的,而且看起来,可不仅仅是因为色狼的银钱。   叶昭又对莎娃道:“再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丝丝姐姐,她是专家。”朱丝丝一直在深造,加之没有文化认知方面的障碍,自然比莎娃强上一筹。   莎娃碧眸一亮,捧着手里那本书就给朱丝丝看,说:“姐姐,你看这一条,从事服务业人员每月必须要洗一次澡,双手不许有泥垢,头发不许有油腻。姐姐,油腻要怎么界定?比如说有的人,可能头发每天洗一遍还是油腻腻的,那如果他被处罚,来仲裁委员会申诉,我们要不要接这类案子?”   听到服务人员必须洗澡,手上不能有泥垢什么的叶昭就扑哧一笑,这条文在后世,想来也能笑翻一堆人,但在现今,却是很有意义的一条条文。现今美利坚有一个州,还规定所有民众每年必须至少洗一次澡呢。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自觉得这色狼不学无术,对莎娃道:“这就不能纸上谈兵了,只能具体案例具体分析,等有了这类案子,被处罚的人冤不冤,可能没有量化的标准,要靠咱们自己来判断。”   哦,莎娃点点头,碧眸如水,陷入了深思。   第八十二章 天天天晴   惜阴书院一楼的摄政王办公房,叶昭翻看着手上的文牍,想起昨日纸牌输的挺惨,就有些郁闷。   这几天朱丝丝和莎娃越发熟络,除了和莎娃一起温书,偶尔也同叶昭三人玩会儿纸牌,莎娃比较率直,不似蓉儿金凤那么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是以叶昭叫她好好玩好好出牌她就不怎么会让着叶昭,纸牌玩的倒是挺有意思,不过叶昭喜欢做庄家,不管有牌没牌都要,在广州时人人让他,现在却是经常被炮弹子弹乱炸,有时候整齐的牌型被憋在家里,委实郁闷。   但这样玩纸牌,才令人觉得津津有味。   现在叶昭翻看的文牍是对太平军诸王伪娘及太平军被俘、投诚女官的处置方策,在桌案下垂手而立四十多岁的官员叫沈丙莹,道光乙巳进士,平远军攻略贵州之时他是贵州安顺府知府,率阖府官员反正,后叶昭爱惜他的才气,调去广州,现今则是亲王府政务房副政务官。   如何处置太平军诸王嫔妃以及宫女、女官、女兵委实是个棘手的问题,现今沈丙莹就是在办这个差事,由他挑头,会同教务部、法务部等精干官员按照摄政王谕令分派这近万名女子。   沈丙莹是来向摄政王汇报对这个特殊团体的处理进程的。   这些女子经过一个月的教育洗脑,已经到了发付阶段。   按照叶昭的谕令,愿意还乡的女子一律发回原籍,难题就是那些已经没有亲人的,亦或亲人不愿意接纳她们的所谓“匪妇匪女”,还有一部分女子因为受歧视不愿意回乡。这些需要官家安排的女子总有三四千人。   这部分女子被平远军女兵系统和文工系统吸纳了一批,或是勇武过人,或是有唱歌跳舞的天赋,是以吸纳进平远军教育培养,实际上,自然是再接受一次强化洗脑,大概有一千多人的样子。   而其余女子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文化程度不高的进行技能培训,准备给她们在纺织厂、呢绒厂等工厂觅份差事,其中泰和行准备投资兴建的一家棉纺厂就在太平府,这些女子如果实在被歧视不好进工厂做事,泰和行自能安排,廉价劳力,双赢局面,何乐而不为?   部分文化程度较高的女子则进行文员培训,反而她们应该比较好找工作,因为雇佣女文员的商行大多为船运公司、贸易公司这类比较开明的企业,自不在意她们的身份。   如此安排她们可谓一举数得,对于促进南朝女子真正踏入社会又是一剂强心剂,别看南朝宣扬解放女性这么些年了,广州大街敢于出门的莺莺燕燕也越来越多,但实际上,真正踏入社会做事的女子还是极少的一部分。工厂女工还好说,尤其是工薪比较高的文员阶层,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有的就算找到份差事,等结了婚,多半就会辞工。传统思想,男子养家,自然无可厚非,不过叶昭还是希望越来越多的女子能跨入文员这种高收入阶层的门槛儿,男子养家的传统自不能丢,也不会丢,但女人有了自强的能力,才不会成为男人附庸,不会任由丈夫欺凌,夫妻间生活质量也会提高,对男人又何尝不是种幸福?   看着文牍里这些女子的培训情况,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办的不错。”想了想道:“伪王宫的副月宫和通御来了吧?”   听王爷说“办的不错”,沈丙莹脸露喜色,又忙道:“是,两位伪王娘就在殿外等王爷传召。”   得天王洪秀全宠爱的王娘中,或被迫或自愿大多陪天王一起服毒自尽,唯有副月宫贾氏和通御乔氏逃过一劫,而她俩因为身份特殊,是以单独囚禁。   现在南京局势渐渐稳定,在搜查逮捕了上千名潜伏在城中仍不愿放下武器的太平军残部后,可以说,南京城已经真正被平远军控制在了手中,现今就算有凤毛麟角的反抗者,依靠巡捕力量已经足以将其镇压,而这贾氏和乔氏,也是时候有个说法了。   “她俩都识字是吧?就编入文员班吧,平常心对待,将其看作寻常女子就是。”   “是。”沈丙莹恭恭敬敬应着。   叶昭本想说我就不见她们了,但想了想,道:“传她俩进来吧。”被平远军集中管理的这些女子,实则都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中,流言飞飞,都不知明日会如何,而她们中盛传的就是会被充作军妓,是以自杀事件时有发生。甚至月姬都被叶昭遣人从广州送来现身说法,月姬乃是李秀成爱妃,叶昭知道她对自己定然无比痛恨,但总不会空口说瞎话,她在广州被软禁的这段日子,就是最好的明证。   现今月姬就在文员班,安抚众女,效果倒是不错,从她来了之后,仅仅发生过一起自杀事件。当然,因为加强了防范,除了最开始有两名女子不治身亡,其余的女子就没自杀成功过。   而这贾氏和乔氏,自然是天国诸女中最惶惶的两人,叶昭一来好奇,想见见洪秀全的女人怎样,二来也宽慰她们两句,以她俩的身份,怕也只有听到摄政王金口玉言,才能放下心里的恐惧。   两女都是极美貌的少妇,却都吓得厉害,被侍卫领进来后看也不敢看叶昭,跪倒在桌案下,一起颤声道:“罪妇参见王爷。”声音倒也清脆动听,云髻娇容,仓皇伏地,不敢稍动。   给这一路剿灭天军逼死天王的强仇大敌磕头,两人心里自然滋味难言,尤其是贾氏,极得天王宠爱,到后来太平军连战连败,天王抑郁之下,荒废朝政,每日只躲在天王宫里嬉戏,用荒诞的生活忘掉苦闷和心底深处的恐惧,在天京城破前一个多月,天王几乎只宠贾氏一人。   贾氏亲眼见到天王一日日消瘦下去的情形,甚至深夜都时时被天王噩梦呓语惊醒,“恶龙”,贾氏从那时起,才知道神武无敌的天王原来也会这么怕一个人,而这个人,终于逼死了天王,就在那桌案后,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自己这亡国罪妇,要自己生就生,要自己死就死。   “你们不用怕,从此以后,就当自己普通女子,安心生活,我向你们保证,不会有人骚扰你们,也不会有人翻旧账,你们回去后,就入文员班,将来好好寻个差事,也不枉做了回王妃,见识总要高明些不是?咱中国最早的一批女文员里,会有你们的名字。”叶昭说到最后就笑了起来,很轻松的拿她们的“王妃”身份说笑,自是叫她们也释怀。   贾氏和乔氏呆呆听着,也听不太懂,但恶龙声音温和,倒真是好听,听他说话,不知道怎么心里就舒服。   “好了,你们下去吧。”叶昭摆了摆手。   贾氏和乔氏忙磕头,起身聘婷倒退而出,临出门口的时候贾氏实在忍不住奓着胆子偷偷抬眼看去,就见龙书案后,坐着一位清秀俊美的少年,目光柔和无比,正含笑对她点头,贾氏吓得急忙垂首,心怦怦的跳,怎么,怎么恶龙是这番情形?   沈丙莹告退后,叶昭又翻阅起桌上文函,最上面一份,是南北议和的草案,在神保攻克武昌之后,北国显然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江南各镇还是要一个个被平远军打破,而谈判桌上,北方却拿不到一点好处。   这份草案南北双方已经基本议定,而上海的地位归属将会另行用附粘条款的方式展开谈判。   《草案》中,北国将会撤出在鄂、皖、湘、苏等省长江以南的武装,包括湘军盘踞的重镇岳州,从此双方均不得再对对方采取军事行动,否则将视作对英、法、美三调停国的挑衅,从此南北两朝永为兄弟之邦。而为了平定太平北伐军,南国对北国提供武装支援,步枪一万枝、火炮弹药若干,又因东南民众饱受发匪荼毒,北朝从国库中拿出一千万两抚民,以示两朝同宗同族之意。   至于桂良和郑亲王,自不会写在和约内,已经口头达成协议,郑亲王及一干姬妾下人,将会在下月初被送到上海。交换人质,将会是双方和议后进行的第一桩交易。   当然,真正草案里措词义正辞严,双方面子都足足的,根本就不像一份北国几乎割地赔款的条约。   北朝拿出一千万两所谓抚民银子,自然就是战争赔款,本来北朝赔款从五百万两升到七百万两,怎么也不肯再多付,后来见南方使团坚守一千万两的底线,遂提出了要北国支援火器的提案。   看起来倒也吓人,步枪一万枝,铜丸更是几十万,加之火炮若干,好似数目庞大,实则这些火器再怎么算也不过二三十万两银子,至多不会超过四十万两,几十万两银子的火器换来三百万赔偿,叶昭自然答应,何况就算南朝不卖给它,别人也会卖它,既然如此,北朝要这个面子,那给它就是了,捞点实惠最重要。   北国明确要求步枪要安琪拉1856型,倒是明白的很,免得南国将淘汰品打包送过去,叶昭也令使团一力答应,因为六王再怎么精明,也不会知道南朝现今重点研发的广州造,若能解决几个关键性问题实现量产,安琪拉步枪必然被淘汰,虽说不见得形成武器的代差,但保持技术上的优势没有丝毫压力。   何况武器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南朝征兵,和北国征兵,几乎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作派,虽然不能说南朝人思想多么解放,但至少,这军人更像个活人,保家卫国深入人心,军人的荣耀感,更是叶昭时时刻刻都注意培养的,用了各种途径,甚至系统化的教育下,英烈纪念碑都退到了次要的地位。比之死气沉沉依旧靠军饷来激励士卒的北国来说,南朝几乎领先了它一个世纪。   一千万两,对叶昭无异于雪中送炭,正为抚州到南京的铁路线发愁呢,可巧南朝的银子就送上了门,虽然肯定还远远不够,但至少先期启动资金有了着落。   而接下来的银子?叶昭就慢慢拿起了另一份折子,是外务部副相张有存的折子,他已经与平远军两艘炮舰启程,这银子,自然要着落在日本人身上。   实际上,叶昭虽然一直无暇东顾,但内务府的间谍已经随着美国人的脚步进了日本,多扮作美国人的随从搜集日本四岛的边防、财政、地理、风俗等方面的情报,就算那些美国商人,也不知道这些中国仆人苦力的真实背景。   这却是日本人惯用的伎俩,甲午战争发生在九十年代,但从六十年代末,可以说明治登基之后,日本人的间谍就陆陆续续进入东北,多是以商人、旅行家等合法身份的掩护下进行,说起来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日本人还是一贯的伎俩,间谍扮作游客,被中国安全部门抓捕后还大叫撞天屈,令人莫可奈何。   叶昭虽然对日本这段历史尚算了解,但毕竟具体的防务、政治框架、民生等情况只是个笼统的概念,自然需要间谍先行刺探,以便真正对现今之日本有个清晰的了解。   因为日本不同于朝鲜,朝鲜对中国,本就是朝贡国心态,日本却不同,从明代起,就开始意图挑战中国在东亚的霸主地位,更曾经在朝鲜与明军开战。   对这个不屈甚至有些偏执可怕的民族,若不重视,以为只靠船坚炮利就可以压制的它服服帖帖,那怕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就说其二战时为了保护大多数妇女不被美军凌辱,竟然官方组织慰安妇来安抚美军,而一些慰安妇,更以为是要靠这个办法杀死美军,准备好了接受自杀式病毒注射,凡此种种,就可以知道这个民族变态的可怕了。   所以对日本的政策,要等各方面情报详细传过来,再定行止。   回布行的马车上叶昭还在琢磨日本的事儿,甚至换马车时都兀自出神。   现在叶昭都是整日坐衙,上下衙的时候顺便接送莎娃。   仲裁官委员会在北城,古香古色的一个宅院,莎娃一袭粉红纱裙,镶紫水晶妖娆性感的高跟鞋,叶昭咽口口水,只觉得小尤物越来越是惹火。她早就在石狮子旁等着呢,现在莎娃都能掐准叶昭几点来接她了。   回到布行的时候六点多钟,日头在西方还在吐火,天上乌云翻滚,可就是遮不住烈日,叶昭猛劲儿摇折扇进了小院,这都八月底了,怎么越来越热呢?看天色,好像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莎娃喜滋滋的跟在叶昭身后进院,和甜心同居,每日都和甜心在床上亲昵接吻聊情话,搂着甜心睡觉,可不知道小日子多幸福。   小院柳荫下,朱丝丝正坐着洗衣服,她穿着一身白色缀蓝花的碎花布衣,浅蓝系带小花布鞋,脚背上露出小白袜,和莎娃的性感火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却身段柔美,那种朴朴素素的娇嫩,更是动人心魄。   “亲爱的丝丝。”莎娃跑上去,亲昵的要抱朱丝丝,这几天她和朱丝丝已经成了好姐妹,报了年月,两人同年,都是周岁十八岁,她比朱丝丝大两个月,所以就不再喊朱丝丝姐姐,而是亲昵的喊她丝丝妹妹云云。   朱丝丝也挺喜欢她的,觉得她单纯可爱,只是对于她热情洋溢的表达友情的方式有些吃不消,见她又跑来想抱自己,忙伸出沾着肥皂水的手挡在身前,说:“我洗衣服呢。”   莎娃哦了一声,走过去,挨着朱丝丝坐下,朱丝丝无奈,只好给她让出了半个马扎的位子,莎娃亲昵的挨着她,在朱丝丝雪白脖颈上嗅了嗅,诧异的问道:“亲爱的妹妹,你用什么牌子的香皂香液?味道真好闻。”   朱丝丝这个窘迫啊,抬眼见到叶昭就在不远处,好像也听到了,那似笑非笑的死样子,朱丝丝就一阵火大,更有些郁闷。   “妹妹,告诉我,我叫甜心也帮我买。”莎娃羡慕的又在朱丝丝脖颈处嗅了嗅。   朱丝丝正窘迫不知如何回答,叶昭笑着走过来,说道:“傻丫头,这是体香,你也有的,就是你自己闻不到而已,你的香味也很好闻呢。”   “啊。”莎娃开心的道:“原来是这样啊,相公,我和丝丝妹妹谁的味道好闻?谁更香一点?”   朱丝丝说道:“别胡说!”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莎娃虽然单纯,却不傻,看得出朱丝丝俏脸含怒,愣了下,小心翼翼的说:“丝丝妹妹,你的味道好闻,别生气了。”   遇到这么个人,朱丝丝又有什么办法,再看叶昭,心说这俩人,可真是天生一对,活宝一双。   叶昭却已经走向了厨房,这个点儿陈嫂就会帮叶昭和莎娃准备晚饭。   厨房里叶昭的随从弄来了铁制的火炉子,又买了煤,锅碗瓢铲置办了一套,自然是免得和其他租客一起用大锅。   陈嫂正在淘米,身边一名三十多岁的妇女正跟她聊天,也是小院一家租客的女主人,陈嫂自己都没留意过,每次她为叶先生和叶太太准备晚饭,厨房总会有别人在。   “陈嫂啊,今晚煮清粥,菜用咸菜炒豆,再拌个黄瓜,中午吃的太油腻了。”其实是莎娃,在马车上说起午饭都是大肥肉,说是一个月一次的改善生活,可苦了她,吃了几块肥肉,差点吐了。   叶昭这才来吩咐陈嫂,若不然,早上交代下来,晚饭皮蛋瘦肉粥、云南鲜火腿。   很多时候,叶昭对红颜们的疼爱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整日口花花就知道调笑,其实相处日子久了,就算最懵懂的莎娃,也知道甜心别样的细心,对她好的不得了。   权势盛如天日,偏偏又别样细腻温柔,遇到这么个相公,谁又能不化成水儿?   莎娃后知后觉,来厨房准备叫陈嫂单独给煮一小碗清粥的时候才知道甜心都给安排好了,莎娃立时开心的跑出去,吊着叶昭脖子不放手,啵啵的亲叶昭,直把朱丝丝尴尬的端着水盆回房。而隔着纸窗,看着莎娃的翘臀美腿,大秀红唇亲男人的媚态,李拔毛的小眼睛直冒光,口水流了一地。   晚饭莎娃说什么都要请朱丝丝来一起吃,平日朱丝丝都是在宿舍吃份饭,回来的也晚,今日休班,确实没吃晚饭,加之莎娃热情难却,也只得依了她。   茶几上,一小盆清米粥,咸菜炒豆,酱拌黄瓜,莎娃吃的津津有味,又对朱丝丝道:“妹妹,相公可疼我了,知道我中午吃的是肥肉,晚上他就叫陈大嫂做的清粥。”   朱丝丝轻颔粉腮,瞥了叶昭一眼,心说哄女孩子的手段,果然出神入化。   外面突然闷雷滚滚,天也渐渐黑了,却是乌云蔽日,眼见一场暴雨来袭。   用过饭,莎娃就张罗着二打一,更跑去拿了黄绸子出来,铺在大床上,又搬了精致的小牌桌放在床上,脱鞋上床,又兴奋的喊叶昭和朱丝丝快点上来。   朱丝丝愕然,说道:“怎么不在几上了?”以前几次,三人都是围着茶几玩。   莎娃道:“牌桌做好了,当然是牌桌上玩啊,茶几上好多油呢,铺桌布每次用过就丢,丝丝妹妹,快上来。”   房子实在不够大,用小牌桌也是无奈之举,而说实话,里外两间,那宽大无比的贵妃床就占去了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朱丝丝以前隐隐约约知道里间有张大床,可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床。   华丽丽的红缎子床富丽堂皇,令人不自禁升起躺在上面是一种亵渎的感觉,而莎娃踢了鞋子上床,斜坐在牌桌旁,曲着长长美腿,涂着紫色脚趾甲的雪白小脚仿佛陷在红云里,妖娆无比,朱丝丝见了都升起一丝异样感觉,就更莫说男人了。   “丝丝妹妹,快上来。”莎娃亲昵的很。   朱丝丝外柔内刚,不经意见到叶昭对莎娃使眼色,说:“下来玩吧。”莎娃则一脸不解,朱丝丝就不说话,褪布鞋上床,总不能被这色狼小觑,广州妇女会宣传男女平等,女子就是要落落大方。   好软,这是朱丝丝坐上大床的第一个感觉,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床也可以这么舒服的,真的好似坐在云团上一般。   见朱丝丝看了自己一眼,就极快的将洁白小袜裹着的柔美小脚躲到了桌下,叶昭就一阵好笑,这小丫头,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第八十三章 我真不是色狼!   叶昭正准备上床,房外随从刘三的声音:“先生,有急事。”   叶昭一怔,出了屋子,刘三就站在门槛旁,凑过来低声禀道:“爷,说是上海来的苏大哥。”说着将一条便签递过来。   叶昭接过一看,是大舅哥的笔迹,说是他落脚在广来客栈,有急事欲见自己一面。想来他刚刚到南京,去惜阴书院自己不在,所以留了便签,而惜阴书院的侍卫连夜送来。   琢磨了一下,叶昭对屋里喊道:“莎娃,我去办点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把门闩好。”   随即就听莎娃啊了一声,跳下床的脚步,莎娃匆匆跑出来。见她满脸担心,叶昭笑着捏捏她小脸,说:“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困了就早点睡。”   莎娃眷恋不舍的点头。   小院满是侍卫,叶昭自然不担心莎娃,上马车匆匆赶赴城北广来客栈,走到半路,咔嚓一声炸雷,黄豆般的雨点落下,打得车厢啪啪作响。   闪电撕裂夜空,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别看叶昭马车不起眼,瘦瘦的黄骠马却非凡品,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它却宛如未闻未见,依旧步态轻松的飞奔。   广来客栈二层古楼,侍卫们叫开后门,老大不情愿的伙计被赏了一串铜钱后立时满脸堆笑。   苏老大住在二楼地字房,燃着煤油灯,房内有些昏暗,见到叶昭他显然有些意外,将叶昭让进房,说道:“王爷,外面好大的雨,唉,我是不知道您住哪儿,早知道这大雨,我就不留那张便签了。”   叶昭笑着抓着他粗壮的大手摇了摇,道:“大哥,我可有些想你了。”   “这,可不敢这么称呼。”苏老大微微有些拘束。   当初作主撺掇把妹妹嫁给叶昭,苏老大可没想到这个妹夫能有今日,权势威凛天下,可就差登基做皇帝了,这谁能想得到啊?那时候,虽也觉得他非池中物,但往顶天儿里想,苏老大也不过希望他能给妹妹安定的生活。   可现在,妹妹手握重兵,一等伯爵,提督五路平远步兵,那手下全是洋枪洋炮,昔年挺着长枪率兄弟艰难求存的女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大元帅,这都是拜自己这位妹夫所赐,而且与妹妹通密信知道,妹夫是必然结束清之国统的,好似隐隐跟妹妹透露过改朝换代之际,他将用满汉双名,汉名叶昭在前,满名在后,更要妹妹不用担心,诞下子女就随他母族姓叶。   说实话,后几年苏老大已经颇为后悔带着妹妹杀官造反,毕竟这是个不归路,必然不得善终,自己也就罢了,可妹妹如果也一生颠簸,更要死于官军酷刑之下,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最疼妹妹的娘亲?   可不曾想,跟做梦一般,这位妹夫文韬武略,数年之间,竟然席卷东南半壁,就连妹妹,都成了手握洋枪重兵的扛鼎人物,谁能想得到呢?   听闻妹夫还准备在与北朝和谈之后,亲王南归之日,再与妹妹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正式迎娶妹妹为亲王福晋。   妹妹,这辈子,终于苦尽甘来。苏老大鼻子酸酸的,被叶昭抓着手,一起坐到了檀木圆桌旁。   “王爷,我,我真不知道该说甚么。”苏老大叹息着。   叶昭就是一笑:“一家人,我明白的,什么都不用说。”   苏老大点点头,拿起茶壶给叶昭倒了杯茶,说道:“我刚刚在上海截获一封密信,兹事体大,不能不亲自跑这一趟。”说着就从怀里贴身处摸出一封信递给叶昭。   见他郑重其事,叶昭就知道事关重大,接过信,抖开信瓤,扫了几眼,微微蹙眉,这封信看来是写给北国官员的,竟然是在“叶昭”两字上下的文章,信里说,可靠消息来源,南朝奸王景祥,数度化名叶昭在广州行事,加之他与逆贼苏红娘的密切关系,可以推断,当初广西之中华天国,伪王叶昭,怕就是景祥的化名。   “这封信你是怎么截获的?”叶昭第一次有些吃惊,自己在广州化名叶昭一事,实则没几人知道,要说泄密,那多半是因为在大学任教也用的叶昭之名,这事儿兰贵人知道了,她身边的小安子之流也会知道,宫里这些太监宫女整日价无聊,又最爱传话,多半就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   叶昭,就算兰贵人都从没往那中华天国的叶文武身上想,因为叶文武人们只闻其名,到后来这名字更渐渐淡化,提起中华天国,只知苏红娘,只知陆月亭。   写这信之人,脑袋瓜倒挺灵的,是什么人写的呢?又是写给谁的?   苏老大道:“这信是送到北国和谈使团的,可也巧了,这阵子平远军连战连捷,上海不正闹腾吗?那小子遇到洋人巡捕,说什么不让搜身,又打听北国使团龚大人的住址,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他是从广州来的火轮下的船,我这一琢磨,就把他拦了,搜了身,就搜出了这封信,不过这小子是个硬角色,看我搜身,就咬碎嘴里的毒药包自尽,我没来得及救他。”   叶昭微微点头,看来六王在广州有眼线,而且这眼线要么就地位尊崇,要么就在观音山中。   不过说实话,这封信如果是几年前见到,叶昭会惊出一身冷汗,但现今,却也无所谓了。   剿灭太平天国,平定东南半壁,叶昭也就开始考虑自己恢复本名之事。   当然,这个恢复本名肯定不可能是说我从此叫叶昭,不再姓爱新觉罗,不再叫景祥,那不成疯子了?   这自然要寻个好的时机,母亲姓叶更是个挺好的铺垫,可以想办法先搞个满汉双名,就好像前世满清下台时,许多满人都改了汉名,而现今,可以跟亲王等用笼络天下人心、满汉一家、天下大同等等名义做借口给自己取个随母亲姓的汉名,昭示天下自己是满人,也是汉人。当然,这要寻个恰当的时节,估计要很久之后了。而且现今爱新觉罗这个姓氏颇有号召力,也舍弃不得,何况亲王养育自己多年,和自己父子情深,自己也不可能令他寒心。   但自己的下一代,是必须恢复叶姓的,同样可以取两个名字,叶姓名字为主,爱新觉罗名字为辅,渐渐的,淡化爱新觉罗的色彩,而等亲王百年后,下一代两代间,自己这一家族就会逐步成为叶氏家族,爱新觉罗家族的色彩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虽说现在不能开始策划改名字,但见到这封信叶昭却也不怕,现今他何等声望?何况与北朝之争,早已脱离了正统非正统之争,而是逐步演变为制度之争、天下之争,当初和反清叛逆勾结又如何?胜者为王,谁还会追究这个了?何况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没有实质的证据,谁又会当真了?   倒是六王在广州的眼线,要好好查一查。   “大哥放心吧,没事儿。”叶昭将信置于煤油灯上,慢慢燃着。苏老大忙接过去,帮着一点点将信燃尽,他可真怕叶昭被烫了手,这个妹夫,可金贵着呢。   “大哥早点休息吧。”叶昭看了眼怀表,随即起身。   苏老大自不敢留。他现今在上海结交权要,又有工厂作掩护,手下也有几百号兄弟,就算军火大亨九纹龙,也不敢轻易撩拨他。   叶昭出门前突然一笑,说道:“大哥,上海那个九纹龙,回头咱把他拿下。”   苏老大憨厚一笑:“都听你的。”   外面仍是狂风暴雨,一路疾驰回布行,院里早都熄了灯,回到自己房前,里面果然闩了门,叶昭当即唤过刘三,这位铁腿先生手上功夫也俊得很,伸出匕首在里面轻轻磕了几下,将闩棍拨开,轻轻一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门。   叶昭怕吵醒莎娃,蹑手蹑脚的进了房,关门落闩,又去洗澡间冲澡,水开的特别小,惬意的冲了小半个钟头,这才擦拭干净,一时也懒得找内裤,索性光着身子进了内室。内室挂了窗帘,室内漆黑一团,但叶昭闭着眼睛也可以摸到床边,撩开线毯,就钻了进去,美滋滋伸手抱住莎娃,洗澡时突然动了情欲,想起这小尤物从成为自己的俘虏到一路追随,心中更满是柔情。   莎娃背对叶昭,叶昭自然习惯性的将下体贴在她的翘臀上享受那柔软而弹力惊人的裹夹滋味,双手就熟练地撩起莎娃睡衣衣襟伸了进去,咦,莎娃今天穿了肚兜?   这念头一闪而过,手却不停,伸进肚兜,魔爪一边一个抓住莎娃巨乳,这是叶昭最爱的节目,每每抓得莎娃惊叫,思及莎娃被自己压在身下碧眸如丝乖巧无比的媚态,心下更是火热。   咦?叶昭突然一呆,怎么变小了?只觉入手椒乳饱满而滑嫩酥软,竟令人生出一种入手即化的绝妙滋味,那感觉,就好像你的手随着它一寸寸酥掉化掉,这对儿柔美椒乳,委实是天下妙绝之物儿。   突然回神,叶昭想到了什么,唰的就冒了冷汗,正想放开,随即耳边就听高八度的女孩子娇嫩惊叫,接着肋骨剧痛,猛地摔落床下。   第八十四章 挨打初体验   叶昭摔的七荤八素,床上也是动静不小,听得莎娃也惊呼,而且是用的俄国话,她激动或者着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往外蹦俄文字节。   嘭,叶昭脸上又中了一脚,眼睛一阵剧痛,随即就觉得喉咙被锁住,又被扭着胳膊按在地上,朱丝丝的声音,又惊又怒又羞:“莎娃,掌灯!”   叶昭想说话,喉咙却被锁的死死的,含糊不清的吐出声音,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先生,您没事吧?”外面传来刘三的声音,房内,煤油灯突然亮起,本来漆黑一团,这黄豆般的灯火仿佛明亮无比。   “是你!”朱丝丝清澈的大眼睛羞怒无比,嘭,又照叶昭脸上来了一拳,力道十足,叶昭就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双耳鸣叫,长这么大,绑票那次不算,还没挨过打呢。   莎娃惊叫着,抱住朱丝丝向后拖,朱丝丝不依不饶的又飞起一脚,漂亮的雪足踢到了叶昭下巴,那米粒似小巧纤细的脚趾如脂如玉,可惜叶昭看不到如此美景,只觉下颚一阵剧痛,险些闷哼出声。   “先生?先生?”刘三声音有些惶急,就想破门而入。   “没事。”叶昭喊了声,喉咙火辣辣的疼。   刘三心下稍安,但自不敢走远,小声听着房内的动静。   莎娃和朱丝丝都穿的睡衣,莎娃隐隐透明的乳白纱衣,雪白性感胴体若隐若现,此刻却死命抱着朱丝丝的纤腰向后拉,朱丝丝薄薄的花布衣裤,光着脚,淡雅娇美,奋力挣脱,却不想莎娃见到叶昭被袭击,情急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力,朱丝丝怎么也挣不脱。被莎娃抱着一点点退到床边,朱丝丝领口撑开,露出雪腻一片,终于,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两个小美女都急促的喘息,巨乳酥胸起伏,美腿纠缠,春色无限。   叶昭自没心情感受这绮旎,急急挣扎起身,跑去洗澡间,那个狼狈啊,眼角余光瞥到朱丝丝恶狠狠瞪着自己裸体的清澈大眼睛突然羞极,猛地转向一旁。   长这么大,叶昭就没这么窘迫丢人过,心里哀鸣一声,完了,定是她什么都看到了。   在洗澡间寻了内衣内裤,急忙套上,靠着木板喘了会儿气,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里间,莎娃已经满脸心疼的跑过来,看着叶昭略带乌青的眼睛叽里呱啦说着,更跑去了外间,听水声响,定是去弄湿毛巾了。   朱丝丝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刚刚好似发怒的小狮子,现在咬着嘴唇坐在床上,脸若寒霜,郁闷无比的模样,甚至也忘了去穿袜子,娇嫩雪足就那样踩在地砖上。   叶昭干咳了一声,说:“刚刚,我不知道是你。”   朱丝丝不吱声,但她想来静下心,也知道是一场误会。   电闪雷鸣,莎娃怕的厉害,哀求她留下作伴,朱丝丝心疼她,就留了下来,谁知道会被这色狼趁机占了天大的便宜。若放以前,这女人也不用活了,虽然朱丝丝接受新式教育,又是广州妇女会成员,但今天之事也委实难以接受,奇耻大辱,真恨不得杀了这色狼再自己自杀。   被朱丝丝恶狠狠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因为这小辣椒现在的目光和以前瞪他可不同,以前瞪他,最多就是那种气哼哼看不上他的鄙视,现今,目光可真如刀子一般,羞愤无比,好似要杀了他才解恨。   莎娃从外面跑进来,拿着湿毛巾给叶昭敷眼睛,又回头叽里呱啦冲朱丝丝大喊,显然发了火,要和这妹妹绝交。   朱丝丝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莎娃一向色厉内荏,其实胆子也不见得比花姬大多少,被吓得退了两步,朱丝丝快步出屋,鞋子都没穿,就赤着脚跑了出去。   莎娃对着她背影又喊了几声,看起来气愤极了,叶昭又好笑又好气,可思及朱丝丝,更觉羞愧。   “去看看她。”叶昭对莎娃努了努嘴。   莎娃激动的情绪终于也慢慢平复下来,会说中文了,嘟嘴道:“我不去,她太坏了!”   叶昭笑着揉揉她瀑布般的金发,说道:“听话,去看看她,对于中国女人来说,刚才我的行为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你知道吗?”   “为什么?”莎娃一脸的不可思议,一场误会而已,再说又是自己的甜心,女人会不喜欢吗?   “听话,你去就是了。”叶昭拍了拍她翘臀。   莎娃自然听话,换了衣服,拿了油伞走了出去。   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挨了一顿打,这要传出去怕能把手下骄兵悍将们吓个半死,但怎么想怎么自己理亏,虽然确实不能怪自己,但这件事上,又是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自己带给朱丝丝的是极严重的耻辱。   等了好久,不见莎娃回来,叶昭想上床才发现自己满身泥污,苦笑一声,去洗澡间冲了澡,回身躺到了床上。   淡淡清香,和莎娃身上香味不同,想来是朱丝丝刚刚躺过的地方,侧头,却见枕边有一双洁白的小袜,小巧可爱,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外面又是一声炸雷,敲打纸窗的雨点好像更加急了,想到朱丝丝刚刚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叶昭又叹口气,颇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那么坚强自信的一个女孩儿,在这个时代突然摊上这么个事儿,那是极沉重的打击了,莫出什么事儿才好。   再想想这个小辣椒的暴力倾向,以前还真不觉得,不过想想可不是,第一次遇到她就想收拾自己的情形,那才是真正的她吧,不过做了巡捕后,她在尽力约束自己辣椒般的性子而已。   小辣椒温柔斯文的时候很可爱,辣起来更是动人。   叶昭随即摇头,都不知道自己乱寻思什么呢,可这件事固然对朱丝丝冲击很大,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脑子里翻江倒海,渐渐迷糊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床猛的一沉,睁开眼睛,莎娃正褪去衣裙,抬眼看了眼枕边的怀表,已经四点多了。   莎娃赤裸裸的火辣雪白胴体钻进了叶昭怀里,见到莎娃眼角有泪痕,叶昭奇道:“怎么了?”   莎娃脸色悒悒,俏脸伏在叶昭胸口,说:“她,她一直哭一直哭,我也哭了。”又道:“我,我跟她道歉了,说她还是我妹妹,后来,后来她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才回来的。”   叶昭揉了揉她柔滑的金发,没说话。   “甜心,我们做爱吧。”莎娃小声的说。   叶昭一怔,说:“什么?”   莎娃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开心,就想做爱,那我就能忘了不开心的事。”   叶昭道:“你今天不要下乡么?”   现在仲裁委员会根本没有案子,只能每天去民众中宣传仲裁制度,今日莎娃等几名仲裁官要下乡,除了宣传之外,也要调查民生,为政务院提供第一手的调查报告。   莎娃这才省起,哦了一声,说:“那,那我这就睡。”   叶昭却不肯放过她了,也确实,不想再琢磨刚才的事,和莎娃缠绵自然是最好的逃避办法,何况这个金发碧眼的小尤物躺在怀里,那弹力十足光滑无比的胴体,那双贴着自己大腿的长长美腿,可真令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蹂躏她,享受她美腿动起来令人欲仙欲死的神奇滋味。   “还有点时间,我晚点叫人送你去。”叶昭声音就有些发颤,又在莎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莎娃自然听话无比,嘻嘻傻笑一声,身子就滑了下去,瀑布般的金发华丽丽的洒在叶昭小腹上,那种刺激感就别提了,致命的温热轻轻包裹,金发在叶昭小腹上波浪般抖动,华丽璀璨无比,更令人升起巨大的征服满足感,加之那要命的香舌挑弄,叶昭不禁倒吸口冷气,险些呻吟出声……   ……   叶昭在惜阴书院坐了一天衙,墨镜也戴了一天,毕竟眼上淤青明显,能看出来是被人打的。   一个多月,各部渐渐走上正轨,再不似政务院初立时千头万绪,要叶昭事必躬亲,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没什么要紧的政务,倒是柏贵弹颏袁甲三的折子令叶昭费了番思量,柏贵的折子上说,袁甲三在贵州“妄拿良民,诬指为盗”,说是袁甲三在贵州抄了一家作坊,称其为公平党余孽,实则作坊的东家是极老实本分的商人,只因不肯出资修路得罪了袁甲三,是以才被袁甲三拿了,杀鸡儆猴。   从正理来说,叶昭本应派出调查组赴贵州调查,如果事情为真,自要治袁甲三之罪,事情作伪的话,那柏贵更不消说要好好惩治,免得地方督抚竟然凭着道听途说就敢互相弹颏。   可这种官场习气固然不好,却总比后世官场一滩死寂来得强,就算地方大员再怎么不对付,那也是一团和气,更不要说明刀明枪的互相抨击了,文革之前还不这样,文革后,官场就真的讳莫如深了。   叶昭没有将柏贵的折子转给监察部,只是令监察部知会贵州监察局,复核这个公平余党案,也顺便看一看地方监察系统到底敢不敢真正调查督抚大员。   傍晚时分回的布行小院,昨日暴雨倾盆,今日却已经是晴空万里,只有院里低凹处几汪积水留下了狂风暴雨的痕迹。   “主子,朱姑娘没去上差,一整天都没出来。”   叶昭刚刚进院,柳树下一名妇女就凑过来,小声说了句,随即笑笑,走开。   叶昭一怔,琢磨了下,就走向朱丝丝的房间,门没有闩,轻轻一推就开了,极小的厢房,虽墙壁斑斑,极为破败,却是清香怡人。   木板床紧贴着纸窗,却见朱丝丝蜷曲在棉被中,娇美脸蛋略显苍白,病恹恹的。   虽说昨天一场大雨去了丝暑气,少了些闷热,但盛夏未过,哪里是抱着棉被睡觉的时候?   叶昭走上两步,唤道:“朱姑娘,朱姑娘。”   朱丝丝好似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又好似根本没听到。   叶昭将手探在她额头,一片滚烫。   是了,昨日光着脚跑出去,肯定被暴雨浇了个通透,加之一口气窝在心里,怎么都出不来,连番刺激下,竟然烧得卧床不起。   叶昭轻轻叹口气,更觉得歉疚,看了看朱丝丝盖的棉被,微微蹙眉,一看也知道有年头了,朱丝丝又爱干净,多番清洗,棉花怕都走样了。   叶昭当即回房,从衣柜里取了一床崭新的红绸被,天鹅绒的,舒适暖和无比,抱着到了朱丝丝房中,见被中朱丝丝扣着梅花扣的领口,应该是那身花布衣裳,也就放心的去揭开她被子,但碰到那木板床时,又是一呆,仅仅铺了一条毛毡,硬邦邦的都硌手,这也能睡人?   想了想,就到了门口喊道:“陈嫂,陈嫂。”   喊没两声,陈嫂就从她房里走出,颠颠的跑过来,赔笑道:“先生,您没吃饭吧?”早上出门的时候叶昭就告诉陈嫂不用做饭,莎娃去乡下,他刚刚就在外面吃了口。   摆摆手,叶昭指了指屋里木板床上的朱丝丝,道:“你把她抱我房里去。”   陈嫂一呆,不禁有些犹豫。   叶昭道:“她病了,我房里暖和。”本来自不用跟陈嫂解释这类事,但朱丝丝是黄花大闺女,又是在这个年代,叫人误会总不好。   “啊?”陈嫂急忙进屋,随即大惊小怪的喊起来,朱丝丝人好,又是有身份的人,陈嫂佩服尊敬她的不行呢。   是以虽然叶昭是她东主,刚刚她也不愿意帮东家干“缺德”的事,还以为朱姑娘被下了药呢。   前两天叶昭的随从赏了陈嫂两块银元,给她买了香皂洋碱,叫她每天都要洗澡洗头,更帮她置办了几身新衣服,是以现在陈嫂倒也干干净净,再不是以前那邋遢的妇人。   陈嫂抱起朱丝丝,跟在叶昭身后回了叶昭房间,放在床上,叶昭给朱丝丝盖了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发汗,叫陈嫂去煮精米粥,又令随从去抓药,回来后叶昭热了毛巾,帮朱丝丝敷在额头上。   朱丝丝迷迷糊糊的,陈嫂抱她的时候她倒是睁了睁眼睛,随即又昏睡过去。   坐在床边,帮朱丝丝换敷热毛巾,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孤身在外,再刚强的女孩子,这有了病,却实在孤独无助。   这一晚上把叶昭折腾的够呛,不但半个来小时就换次毛巾,更将陈嫂熬的草药喂朱丝丝喝了几口,朱丝丝迷迷糊糊的,还说了声“苦。”把叶昭逗得展颜一笑。   再想喂朱丝丝喝粥的时候朱丝丝嘴巴却怎么也不张开了,叶昭也只得作罢,帮她把棉被盖严,又换了一条热毛巾敷在她雪白额头,看看怀表,已经十点多,伸手摸了摸,朱丝丝额头已经不似刚才火烫,叶昭这才松了口气。   拿了本书来到外屋沙发上翻看,实则里屋贵妃床躺三五人都无问题,怎么也不会碰到朱丝丝,但瓜田李下,而且这个年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已经不妥,更莫说躺一张床了。   翻了几页,叶昭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突然,叶昭就睁开了眼睛,随即吓得差点跳起来,沙发前,朱丝丝亮如寒星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俏脸冷若寒霜。   “我叫陈嫂抱你进来的,我可没碰你啊!”叶昭连连摆手解释,可真怕她又不分青红皂白来打自己,没有莎娃拉着,就算朱丝丝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没几分力气,可自己怕也不是她对手,说不定就要吃亏。   朱丝丝紧紧抿着嘴,不说话,过了会儿,转身进了里屋,拎起昨晚落下的鞋子,就想向外走。   叶昭忙站起拦住她,说道:“别拿自己身子赌气,今晚在这睡一晚,什么病都好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出气,都由得你。”   朱丝丝冷着脸,说:“走开!”伸手来推叶昭,不想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眼见就要跌倒,叶昭急忙小心翼翼扶住她一只胳膊,扶着她走向内屋,说:“躺会吧,睡一觉就好了。”   朱丝丝身不由已,只好随着叶昭来到床边,坐下,随即就觉浑身冒虚汗,不由自主躺倒在床上,叶昭帮她褪去鞋子,拉被子盖好,朱丝丝全身无力,也只能由得他,可感觉到叶昭温暖大手在帮她脱小花布鞋,俏脸就一片火红。   “你等会啊!”叶昭浸湿了条毛巾帮朱丝丝敷在雪白额头上,说着话,就走了出去。   朱丝丝刚刚这一动,天旋地转,此刻无力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叶昭出去做什么,微微闭上眼睛,才好受了些。   被子柔软舒适,床软的似云朵一般,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朱丝丝以前却不知道睡觉也可以这么舒服的,那晚和莎娃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也睡得香极,谁知道就……   朱丝丝咬着嘴唇,她也知道不能怨叶昭,他人是色了些,可这次确是无心之失,自己把他打成那样,已经不该,可,可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般被玷污,愤懑之情,又去向谁宣泄?   第八十五章 犹带彤霞晓露痕   朱丝丝迷迷糊糊之际,却见叶昭端着一个小盘走进来,木盘上摆着蓝花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米粥。   “喝点粥,有了力气就好了。”叶昭用调羹舀了一小勺,又轻轻吹气,送到了朱丝丝面前。   朱丝丝本不想喝,但调羹送到了嘴边,只好轻启贝齿,慢慢将粥吮入嘴里。   喂了七八调羹的样子,朱丝丝轻轻摇头,叶昭就将粥碗放在旁边,又帮她盖了被子,自去外屋沙发上睡。   朱丝丝看着桌上一凉一热两碗米粥,一时思潮起伏,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叶昭已经不在,桌头有一张纸笺,写道:“朱姑娘:好好休息,巡捕房我会代朱姑娘报假。”   朱丝丝轻轻叹口气,倒有些内疚,可转眼,就见到了纸笺旁一双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白袜,朱丝丝立时俏脸通红,咬着嘴唇,恨恨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   莎娃从乡下回来,自然要跑去看朱丝丝,那晚这个妹妹哭了一晚上,可实在不放心。谁知道,朱丝丝根本就不在布行,莎娃不免有些怏怏,等甜心回来,她才又开心起来,问起朱丝丝,甜心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接连几天,朱丝丝都没回布行,莎娃问甜心,甜心只说没事,莎娃本想去丝丝妹妹的巡捕房找她,可仲裁委员会又组织所有仲裁官去太平府考察民生,莎娃没办法,只好和甜心告别,搭乘马车去了太平府,当然,不管去乡下也好,去太平府也好,自有侍卫陪同。   这几天叶昭也是忙的很,过两日张有存应该就能到长崎,日本人会如何反应?通商条约张有存能谈出个什么结果?叶昭交代他的底线是援引日美条约,令日本开放五六个港口给中国,并在长崎几个港口划定中国商人居地,在其周围开设游览区,承认中国人为进行商业活动而在江户、大阪、长崎等地停留,当然,领事裁判权肯定是要的,而中国商品的关税就更要日本与中国协商。   不知道这些条件日本人会不会答应,南朝舰船与日本水军、边防军又会不会爆发武装冲突,这些,都是叶昭要考虑的。   而听说亲王已经在来上海的路上,叶昭就更是一阵激动,亲王老爸只要到了南国,从此自己再无牵绊,对北方战略进可攻退可守,海阔天空。   傍晚回灯笼巷的路上,叶昭摇着折扇,就琢磨给亲王老爸踅摸点好玩意儿,一来压惊,二来自己一片孝心。   想想这位糊涂老爸最喜欢养鸟,可南京鸟市早就在太平军进城后破坏殆尽,现今尚没有恢复,这鸟市想兴盛,是要懒散的市民阶层中产阶层支撑的。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刘三的声音:“爷,到了。”   叶昭当即撩车帘下车,前面火巷是人流熙熙嚷嚷的闹市,南京渐渐兴盛起来的商贸区,刚刚创刊的商业小报《宁报》称其“商贾聚处,货骈集,百珍瑰罗列,于无物不有”。   实则在叶昭看来,这处商贸区不过是地摊大杂烩,当然,对于现世来说,能有一处繁华的商品集散地、大市场,好似每日都有庙会般热闹,已经颇不容易。   摇着折扇,叶昭东瞅瞅西看看,看能有什么能讨亲王喜欢的新鲜玩意儿。   “爷?我有好东西,您瞧瞧?”叶昭正在冰糖葫芦摊前踅摸呢,一位面相猥琐的瘦子凑过来,赔笑跟叶昭搭话。   叶昭笑道:“什么好东西?”   那瘦子神秘无比的凑到叶昭耳边,葱蒜味令叶昭微微蹙眉,“秘戏图,而且保管您没看过。”   “哦?”叶昭就笑,说:“那我倒要见识一下。”亲王老爸对女色并不看重,但却极喜春宫图,若有那珍稀的,倒不妨买两幅。   瘦子立时两眼泛光:“爷,您跟我来。”拔腿走向一个偏僻的小巷。   有侍卫跟在身边,叶昭自然百无禁忌,跟着他就进了巷子,走了几步,瘦子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又皱眉看着跟过来的两名侍卫。   叶昭笑道:“不妨的。”   瘦子这才从袖子里珍而又珍的摸出几卷图画,展开一角给叶昭看,隐隐可见男女裸露双腿,叶昭倒是一怔,这却是西洋油画春宫,却不是国内传统工笔彩绘,说实话,意境和传统春宫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胜在绘画露骨,更有直观的刺激。   “怎样?”那瘦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叶昭笑道:“看不大清楚。”   瘦子狡诈的一笑:“爷想多看的话,可就得讲讲价钱了。”   确实,春宫图买卖很多时候就靠这种神秘,若全展开给你看了,就仿佛后世卖A片,给顾客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然吸引力大减。   叶昭努努嘴,自有侍卫扔给瘦子一角银元,瘦子眼睛一下就亮了,慢慢向上展开画卷,就在这时候,巷子里旁边宅院中突然哄一声闹,接着黑木门猛地被拉开,男女几人狼狈跑出,后面追出七八名黑制服巡捕,吹着警笛,飞快的扑过来,可能一时也分不清谁是从宅子内跑出来的,有几名巡捕就向叶昭和瘦子冲来,侍卫飞快挡住扑向叶昭的巡捕,可瘦子却被一个扫裆腿撂倒,按倒在那儿,巡捕一边打他耳光一边大骂:“妈的没人心的狗东西,拐卖九岁以下幼女被人糟蹋,王八蛋!”   那瘦子可吓死了,他是从广州过来的,自知道拐卖九岁以下幼女卖淫那是要被绞刑的,吓得哭喊大叫:“爷,爷,你弄错了,小的这怂样有那么大胆子吗?小的就是卖春宫图的,不信,您问那位爷,我刚刚和那位爷进巷子,是他跟我买春宫啊,爷!”指着叶昭,就差嚎啕大哭了。   “算了,放开他。”清脆娇嫩的声音,却极有威严,按倒瘦子的巡捕拎着他起来,嘭又踹了他一脚,现在又哪有文明执法了?   叶昭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说话的还能是旁人吗,正是朱丝丝,从那宅院里刚刚走出来,女警官娇美靓丽,英姿飒爽。   怎么好像每次跟她见面自己都是不干好事?这买春宫图,说起来今世同后世买A片一样,在比较古板的女孩儿眼里,自然是不但色,而且猥琐了,而朱丝丝在现今或许可说是开明女性,但到后世,自然是古板的不能再古板的绝种恐龙。   卖春宫图的瘦子拔腿就想溜,朱丝丝却喊住他:“你站住。”   猥琐瘦子吓一跳,立时动也不敢动。   朱丝丝就指了指叶昭,问瘦子:“货给他了吗?”   瘦子垮着脸,也不敢吱声,就塞给了叶昭一卷春宫,叶昭揉了揉鼻子,对身旁侍卫点点头,侍卫就扔给那瘦子一个银元,瘦子随即拔腿开溜。   朱丝丝瞥了叶昭一眼,好似自言自语:“眼睛还疼吗?”   叶昭笑笑,说道:“没事了,你呢,又加班啊?”   朱丝丝微微点头,说道:“抓这几人回去就没事了。”   叶昭道:“莎娃想你的紧呢。”   朱丝丝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对叶昭道:“我去忙了。”   叶昭点头,看她俏影离去。   第八十六章 明星们   叶昭跑去驴肉馆吃了几个肉末火烧,这才回了布行,委实没想到,朱丝丝也在。   “莎娃呢?”朱丝丝正在院里和陈嫂说话呢,见叶昭进来就问。她换了那身淡青制服,烫得微微弯曲的长发,棕黄短高跟皮鞋,身段柔美,精致绝伦。   叶昭道:“去太平府了。”又笑道:“这身衣服可真好看。”说完就后悔,怎么自己跟没事人似的?委实没心没肺。   朱丝丝对他已经再没有丝毫办法,在外面躲《,文,》了几天,想想又哭《,人,》了几场,可能《,书,》怎样?杀了他《,屋,》还是自杀?朱丝丝也隐隐想到,若是旁人,自己断不会这么罢休,就算不杀了他,那也宁可坐大狱也要剁了他的手,可这个色狼,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可偏偏令人生出一种只能自认倒霉的泄气感觉,好像出在他身上这事儿就比较正常了,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而且说起来,打成他那样,朱丝丝甚至觉得有些内疚,这就更令朱丝丝自己生自己的气。   不过还好,一见面他这狗嘴又吐不出象牙,朱丝丝的歉疚感随即就淡了,心境更是突然轻松,色狼虽然混账,可混账的能把这天大的事儿消于无形,也算绝无仅有了。   “本来想约她看戏的。”朱丝丝手里有三张全福楼的绿色门票,全福楼邀请了广州西关大戏院曲艺团来南京,门票可不便宜,绿色门票是二楼的位置,一张要一个银元呢。   叶昭当然知道这事儿,看着朱丝丝手里的票就笑道:“也有我的份儿啊,好嘛,二楼的贵宾票,下血本了。”   朱丝丝本来就是有些歉意,想稍作弥补,却不想莎娃不在,这两天心境乱,做事也没个头脑,却是没来得及去问在仲裁衙门当差的女巡捕,也不知道莎娃原来去了外地。   门票其实却是嫂子栽给他的,嫂子被人撺掇,学人家做起了黄牛党,东借西借凑了十块银洋买了些门票,准备转手高价卖出去,谁知道几个妇人委派的力笨办事不力,在全福楼附近兜售被人发现,现今不是后世,茶楼老板发现有人炒卖自己门票觉得是坏自己招牌,立时勃然大怒,力笨被暴打一顿,票都险些被人家扣下,自然吓得马上辞差不干。   朱丝丝的嫂子没办法,她跟朱丝丝借了四块银洋,就厚着脸皮把三张贵宾票送来,充作还款,加之又哭又求,朱丝丝毕竟心软,只能稀里糊涂的拿了票。   所以说这三张票,不但下了血本,而且比茶楼本来的票价还贵。   叶昭摸出怀表,看了眼,说道:“这就快到点了,咱就走吧。”又对刘三道:“刚好,把茶几上那红食盒拿着。”却是蓉儿令人从广州送来的,刚刚送到,她和金凤、花姬一起动手打的细点,东西美味皆有。   朱丝丝又道:“还多出了一张票。”就递给陈嫂,陈嫂连连摆手,说:“小姐,我听不懂的,可别糟蹋了。”   院里魏大哥和李拔毛都不在,新搬来的两家“住客”朱丝丝又不大熟,可这门票自不能浪费,朱丝丝就转头对叶昭道:“先去接我一个朋友吧。”   叶昭自然答允。   叶昭和朱丝丝上了马车,去“警察宿舍”接了朱丝丝的朋友,同样是一名女巡捕,挺清秀的小姑娘,唤作罗招娣,初等习练巡捕,按照后世说,还在实习阶段,为人率真,朱丝丝这几天就跟她同住一房。   万福楼位于秦淮河畔,周遭全部是华丽精美的建筑群,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人文荟萃、市井繁华。   虽然太平军进城后,十里秦淮已经不复昔日烟华,但那数百上千年积淀的六朝金粉之风流气象何等深厚?平远军光复南京之后,这十代繁华之地渐渐恢复了活力,南朝商人,更是将此一带视作投资的不二选择。秦淮河畔的宅院楼舫大多已经寻不到旧主,政务院遂加以拍卖,从者如云,几块地皮都拍出了天价,这笔收入却是叶昭始料未及,盘算一下,这南京城的旧宅子、伪王伪官府邸,许多都名正言顺成了“国有资产”,或租或卖,怕也能落上百万两银子。   完取南京城,城内建筑最大限度得到了保存,对于推动财产私有趁机套现的叶昭来说,自然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而秦淮河畔,那些被战火殃及的楼宇正叮叮当当维缮,金粉楼台倒映的碧水中,华贵精美的画舫日多,珠帘倒卷,丝竹飘渺,浓酒笙歌,隐隐已经可见昔年风采。   万福楼二层中空结构,一楼有戏台,当年苏杭名角流连蹁跹,可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二层雕刻精美的红檀木栏杆后,摆着一个个华贵小方桌、雕花梨木椅,再后面几步处靠窗,此时镂花窗棂撑开,可见楼下碧水荡溢,画舫帆影。   按照茶楼规矩,二楼贵宾票每一张可带一名下人仆役进场伺候,当然,座位是没了,站在茶桌后靠窗的位子,而现在,二楼各个茶桌旁,也委实仆役如云,忙着服侍各个主家。   叶昭和朱丝丝、罗招娣坐了,要了茶点,刘三又将食盒打开,将里面小碟一样样端出来摆好,这才和另一名随从退后几步,站在了窗前。   “呀,真好吃!”罗招娣大惊小怪的,刚刚咬了一小口千层酥,只觉入嘴即化,甜香无比,好吃的能把舌头吞下去。   朱丝丝虽也觉得好吃,但就含蓄多了,听叶昭笑着说:“花姬也有份做,味道不错吧?”朱丝丝没有吱声。   西关大戏院曲艺团的节目很杂,有名角唱京剧、广东大戏的经典片段,字字珠玑,荡气回肠,茶馆内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台上青衣聘婷袅行,唱得是一出《霸王别姬》,声音如珠落玉盘、宛如天音。青衣艺名“白玉霜”,在广州大大有名,而身为女子,在正旦中闯出一片天,就更殊为难得了。   堂内掌声叫好声不断,叶昭也轻轻叹息,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当如是,可我若是霸王,必保得虞姬平安,天下英雄,何足道哉!”   这话从色狼嘴里冒出来,更大言不惭跟霸王比较,未免荒唐,朱丝丝瞪了他一眼,可隐隐又觉得,色狼说出这几句话时大为不同,好似真的有凛然之威,有制霸天下豪杰之态。随即见叶昭对自己咧嘴一笑,又是那死德性,朱丝丝这个气啊,错觉,一定是错觉。   “去,唱得好,赏她二十块银元。”叶昭啪的一收折扇,指了指戏台,大咧咧吩咐随从,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朱丝丝就更是翻白眼,这纨绔,和英雄豪杰扯得上半分关系吗?说不定,又看上人家唱戏的白玉霜了。   二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那“虞姬”谢幕之时,清声道:“奴家谢乾字三号桌大爷赏二十块银元,奴家恭祝爷升官发财,公侯万代!”说着向叶昭所坐方向轻轻福了福。   台上台下,立时目光都唰的看过来,叶昭摇着折扇,怡然自得,罗招娣自也满脸兴奋,小丫头从未被万众瞩目过,觉得和叶大哥坐一起实在光彩。   朱丝丝却觉得脸上滚烫,颇有些耻于跟这纨绔为伍的感觉。一身淡青制服的她坐姿端庄秀丽,配上那双精致高雅的短高跟皮鞋,古典中透着靓丽,靓丽中又有古代女孩特有的气息,气质绝佳。   接下来又是女星弹琵琶演唱歌曲,有点现代流行歌曲的意思,不过曲调古朴,煞是好听,情情爱爱的虽上不了大场面,却也挠的人心痒痒的,说起来,歌词比后世含蓄有文采多了,但在现今,可难登大雅之堂,不过甚得广州新生活之人喜爱,现今唱歌之女星也是广州大戏院台柱之一。   不消说,叶昭又赏了二十块大洋,其实,不过是为金凤旗下的“明星”造势,谁叫听金凤念叨过,怎么令她喜欢的这几个女孩子更红,在全国脍炙人口呢。对于炒作,经历过网络时代的叶昭,深恶痛绝之余却很知道几下散手。   以后传出去,都知道这些女星唱几个段子,就有大富豪一掷千金的打赏,那当然身价倍增,而至于大富豪是谁,对于中国人来说,却不会有人记得,怕越传越玄乎,张冠李戴那是常事儿。   “飞雪谢先生赏,先生升官发财,公侯万代!”漂亮女星遥遥给叶昭鞠躬。   接下来,叶昭又连赏了两位,偏偏都是挺漂亮的女星,叶昭这一桌立时就成了满楼焦点,看来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茶楼内有钱人不少,但拿上百块银洋当水儿似的扔,可就没几个人能这般泰然自若了。   朱丝丝翻着白眼,低声道:“行了,知道你有钱,把人都震了,好好看节目不行么?”   叶昭就是一笑:“还不够呢,差一个弹西洋琴的,我可牟着劲儿等着打赏呢。”   朱丝丝无语,拂了拂微卷的漂亮长发,扭过头,也不来理他。   第八十七章 谁比的过谁?   马车上,看着叶昭摇着折扇得意洋洋的模样,朱丝丝实在忍不住,说道:“花银子显摆就那么得意啊?”   刚刚送了罗招娣回宿舍,朱丝丝心情看来坦然多了,说是回布行睡,而宿舍距离布行极近,坐马车也不过三五分钟路程。   叶昭笑道:“有点吧。”其实是今天这中西合璧曲艺歌舞的节目看得比较舒心。   朱丝丝道:“你要银子多的没处儿用,我带你去个地儿。”   叶昭笑道:“去哪儿?”   朱丝丝就撩起车帘,对车辕两边一边一个的随从道:“去普济堂。”   刘三看向叶昭,见叶昭点头,随即甩鞭子调转马头,现在他可是一等一的车把式了,娴熟无比。   普济堂是清代各地收养贫病的慈善机构,而南朝将其规范化,将各地民间分散的普济堂交地方衙门管理,纳入监察局监督系统,更鼓励各界向普济堂捐款。   南京的普济堂位于东城区,挺大的宅院,深幽幽的,门前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九点多了,门房还亮着灯火。   在门房值班的两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听到叶昭说是来捐款的就懒洋洋拿出了单册,倒是其中一个不时打量朱丝丝,谁叫一身淡青制服、穿着小皮鞋的卷发朱丝丝气质靓丽呢。   看他们懒散样子叶昭就微微蹙眉,但也知道,莫说这本就是民间机构,就算官家衙门,滥竽充数的人也多了去了,这精气神,办事效率,独裁如自己者,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捐多少啊?”带着瓜皮帽的微胖中年人翻开单册,拿起毛笔,看也不看叶昭,拉着长音问,好似他是官家大老爷,在审案似的。   朱丝丝道:“一千块银元。”   文员手一抖,毛笔差点掉桌上,抬头惊问道:“多少?”   朱丝丝却不说话了,背着手在屋里转悠,叶昭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她故意难为自己,咳嗽了一声,道:“我捐一千元。”   瓜皮帽文员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一千元是什么概念?可以供一个吃大米白面猪肉的小康之家三十年舒舒服服的生活,这文员做牛做马一辈子,大概也就赚这么一个数。   “这,这数额太大了,要明天、明天孝廉公才能亲自给您办。”文员结结巴巴的,也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堆笑,看这位爷和少奶奶的气度,也不是来找乐子的。   现时票据虽然连号,捐款之善长仁翁更可以持票据在盐运司登记按比例抵税,但这种巨额数目,普济堂各机构下面的办事员还是没有权力接纳的,一来担心出错;二来大额数目自然要普济堂首要人物出马,显得隆重其事。   当然,所谓善款抵税,也不过是为了便于监督普济堂善款的运作流向,可抵税比率极低。   叶昭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我要明日再来?”   瓜皮帽文员陪笑道:“是,麻烦先生了。”   叶昭心里叹息,一个慈善机构,却比衙门官味儿还足,这办事员若不是见自己一掷千金,更绝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不过这些根儿上的东西只能慢慢来,跟些小人物计较全无裨益,笑道:“你去喊孝廉公过来吧。”也实在不想明日再跑一趟。   瓜皮帽文员面有难色,说:“这……”   叶昭笑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大额善款,按照你们普济堂的规定就算三更半夜,也要及时受理吧?”   文员所说的孝廉公即是南京普济堂的负责人,姓李,这位李孝廉不是南京本地人,就住在普济堂内。   瓜皮帽文员却不想这位爷极为门清儿,陪笑道:“好,那先生您稍候,我这就请孝廉公来给先生办。”转头和那消瘦文员低声商议几句,他就开了通往院内的侧门,快步而去。   “你真捐啊?”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看着叶昭,本来想看色狼出丑,怎么解释不能捐一千元,叫他整日价儿炫耀自己钱多,就叫你碰一回钉子,想想色狼就算好面子肯大出血,也不至于身上带上千元吧?   可没想到,叶昭还真的就捐一千元,又见叶昭随从摸出几张银票递给叶昭,朱丝丝呆了下,就小声对叶昭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留着钱好好做生意,别生意做不成,把钱都花光了。”   叶昭笑道:“我是叶大善人你不知道么?在广州我就经常捐钱,不然他们的规矩我怎么知道?”   朱丝丝最恨他这副死德性,翻个白眼,不再理他。   不多时,脚步响,李孝廉匆匆从后院进屋,对叶昭那自是百般恭维,帮叶昭办了手续,开了票据,更一定要请叶昭后院品茶,叶昭婉拒,拱手告辞。   李孝廉几人一直送叶昭和朱丝丝下了台阶,看着两人背影远去,这才回转,而自不免又议论了好一会儿这位少爷和少奶奶何方人物,猜测许久,也不得要领。   朱丝丝说坐马车气闷,是以和叶昭走在石板路上,后面马车哒哒的慢慢跟着,实则朱丝丝自然是看不得叶昭又嚣张了一回,懒得和他坐一辆车。   清风徐徐,明月当空,皎洁月光洒在青石路板上,古朴青墙、漫漫长街,远方一座座牌楼依稀可见,周遭一片静谧。   “不要那么得意,我说有个人你肯定比不上。”朱丝丝看着地上自己影子和叶昭影子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叠,俏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或许,又想起了那晚吧?   叶昭笑道:“谁啊?我比不上的人多了,倒也没什么。”感觉朱丝丝怎么突然喜欢跟自己斗气了?   其实叶昭说话也好,做事也好,还是比较谦和的,可朱丝丝总有个感觉,这色狼挺傲气的,这两天更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挫挫他的锐气。   “乾王殿下,你比得上吗?”朱丝丝说完就有些后悔,毕竟太不是一个重量级了,这整个天下,又有谁能和乾王殿下比?色狼骨子里傲着呢,可不知道会不会被刺痛。   谁知道色狼一摇折扇,笑道:“他怎么了?不过生了个好人家有个好运气罢了。”   见他大咧咧模样,朱丝丝哭笑不得,忙小声道:“你,你别乱说。”左右看看,这要被人听到,可不闯祸了么?长街静寂,又哪里有人?   叶昭笑了笑,说:“怎么,乾王是你偶像?梦中情人?”   朱丝丝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了,再胡说抓你进巡捕房!”乾王殿下这色狼都不知道尊重,口花花的拿来开玩笑,可真令人莫可奈何。   叶昭笑道:“你要想做王妃,我倒可以帮你想想法子,我认识乾王府的人,送你进去当婢女,总能见到乾王的,你这么漂亮,那乾王见了还不流口水,马上纳你做妃子?”本是话赶话的随口胡扯,可说到这儿,再看朱丝丝精致靓丽走在身侧,淡青色制服下柔美的身段,漂亮的卷曲长发略带几分小妩媚,短高跟皮鞋哒哒迈着小步子,气质绝佳,散发着特有的诱惑气息。   王妃?叶昭不由得心里一荡,虽然朱丝丝貌美如花,自己以前倒没怎么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单纯的觉得和她在一起挺舒服,就仿佛是后世同女性朋友在一起,自己也挺喜欢她的朴素,她的傲骨,但做自己的王妃?好像有种霸占后世女孩的罪恶感。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只是尊重乾王殿下,再说他肯定王妃挺多的,他不会看上我,我也不会嫁他,用你的话说,两个世界的人。”   叶昭就笑,果然,自己所想没错。   “小心!”马车上两名侍卫都失声大叫,叶昭随即就觉脚下一空,猛地向前跌去,接着就觉背上被人一抓,一股大力传来,扑通,仰天栽倒,摔在了石板路上,刘三两人已经冲到近前,急忙搀起叶昭。   晃了晃头,叶昭才看到前面一道土沟,却是正在修下水道呢,刚刚只顾看着朱丝丝乱琢磨,就没注意拐弯处的这道深沟,此时沟里,却见朱丝丝正爬起身,拉着铁管借力,一跃而上,可双足甫一接触地面,俏脸就微微一白,随即蹲下身,微蹙秀眉,摸着右足足踝,一时站不起来,显然脚扭到了。   叶昭随即明白,刚刚是朱丝丝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拉住,她自己却摔了下去,现今这工地,没照明灯没警示牌,可也真令人莫可奈何。   “怎样?”叶昭急忙走上去问,短短几秒钟,可以说朱丝丝就是下意识的反应,这,可令叶昭颇为吃惊,原来自己这个色狼遇到危险,她第一时间竟然是救自己,都不顾她自己安危的。   “没事!”朱丝丝终于慢慢站起来,可身上却星星点点沾了泥污。   “上车吧。”叶昭搀住她胳膊,朱丝丝挣了挣,却拗不过叶昭,只得放弃,跟着叶昭一瘸一拐走向马车。   扶着朱丝丝胳膊,仿佛能感觉到隔着薄薄衣料的娇嫩柔软,看着朱丝丝精致脸蛋,想着刚才一幕,叶昭就笑:“摔死我你可不合心意了么?”   第八十八章 丝丝攻略   “摔死你便宜了你。”坐在马车上,朱丝丝又白了叶昭一眼。   叶昭呵呵傻笑,突然就觉得有点小幸福。   “笑什么。”朱丝丝没好气的瞪了叶昭一眼。   看她翻着小白眼的娇憨可爱模样,叶昭突然情思涌动,就好像,回到了后世,恋人正在向自己撒娇,一种莫名的孤寂感,一种不可抑止的悸动。   伸出手,就揽住了朱丝丝的纤腰,柔软而又充满青春的活力。朱丝丝一呆,吃惊的看着他,却已经被叶昭拥入怀中,朱丝丝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当叶昭凑过来,轻轻吻住她嘴唇吮吸她青春气息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你干甚么……唔……”朱丝丝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嘴里伸进来一团火热,包裹住她柔软香甜充满青春健康活力的小舌头,朱丝丝只觉得天旋地转,想推开叶昭,却全身无力,只觉那温暖的怀抱,爱怜的亲吻,熔化了她所有的力气。   “呜呜”了两声,朱丝丝已经软瘫在叶昭怀里。   叶昭亲昵的轻轻亲着她,看着活力无限的青春靓丽女孩俏脸如火、紧闭的长长睫毛紧张颤抖的可爱模样,更是怜意大盛,轻轻的吻她,怎么也吻不够。   “啊!”朱丝丝终于惊叫一声,拼尽全身的力气,一下推开了叶昭,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混账!”又羞又气,虽然是骂叶昭,却第一次显得那么无力。   叶昭呵呵傻笑,见他这可恶嘴脸朱丝丝终于清醒过来,握紧拳头,就想再打他个五眼青,可,可终于还是没把拳头挥出去。   扭头看向车窗外,虽然车窗有厚厚的布帘,什么都看不到。朱丝丝生气,可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这个色狼,自己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不是?怎么可能乖乖和自己交朋友?自己,又怎么会把他当朋友?   突然,握紧拳头的左手一暖,却是被叶昭抓住了,朱丝丝挣了几下,随即扭着头,不理他。   叶昭握着朱丝丝小手,也不再说话。   马车渐渐停了,叶昭撩起车帘,想牵着朱丝丝的小手下车,却被朱丝丝一下挣开。   朱丝丝一瘸一拐进了院子,回房,嘭一声关上门,惊得院中柳树上闹蝉又嘶鸣起来。叶昭揉了揉鼻子,什么时候知了有耳朵了?   ……   第二天在警署办公,朱丝丝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中午罗招娣来约她一起去食堂用餐,谁知道两人还没动身,就有巡警送来食盒,说是姓叶的公子遣人送到了门岗。   罗招娣兴致勃勃掀开食盒,立时惊呼起来,热炒四份,冷拼四小盘,珍珠汤一小碗,冷热荤素八道菜,份量都小,却极尽奢华,甚至有一小份佛跳墙,显然又能令人尝尽美味,又不会浪费,这份心思可实在难得。   罗招娣口水哗哗的流,朱丝丝想把食盒扔进垃圾桶,却架不住罗招娣软磨硬求,最后只好两人一起用了,罗招娣吃得小肚子滚圆,满足的拍着小肚子说:“局长姐姐,要有人这么疼我就好了。”朱丝丝自不睬她。   晚上散衙后朱丝丝洗澡吃饭,又磨蹭了好久才回布行,却不想进院就被莎娃亲热的抱住,她却是刚刚从太平府赶回来。朱丝丝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   莎娃亲亲热热拉着朱丝丝进屋,朱丝丝也只得由她,却见那可恶的家伙正坐在沙发上写东西,见她进来,急忙收了起来,朱丝丝就一阵没好气,他还能有正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写买哪个小丫头的收条。   叶昭自然大冤特冤,今日他可是忙得不可开交,收到电报,云南边民骚动,好似是有退入越南的公平党人参与。对边民自然要抚剿并用,既不能太血腥镇压,又要威慑云南各苗,最好能利用好头人之间的矛盾,将离心倾向遏制,叶昭亲自点了参谋房冯子材任宣慰使,前去云南监督平叛,这宣慰使官不大,也没什么实权,实则叶昭委他这个差事,就是想叫他当个考察员,将云南边民情况详细了解再系统写个章程,民族政策,边疆各地自有不同应对方法,云南边民实则比之新疆西藏好处理许多,自己总要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除了云南一事,还有皖北军阀苗沛霖,接受北朝册封作了什么提督,听闻还在征集船只,难道渡江攻打南京?叶昭颇有些哭笑不得,但蚊子再小,不小心被咬一口也挺难受,这个糊涂军阀,怕什么古怪事都做得出,自然要严加防范,急令水军戒备。   而现在摊子铺开,可就发现水军力量薄弱,防御广州、南京尚没有问题,但现在又分出炮舰远征日本,马上就感觉到舰只不够用,莫说保卫现今越南、朝鲜等地的海外利益,怕遇到什么事情,防卫沿海城市都捉襟见肘。台湾到现在都未举白旗,说到底还是海军力量不足。   福州正准备开建第二座造船厂,硬挤出来的海军经费,叶昭现在更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些银子从英伦等国购买舰只、将造船厂缓建呢?   总之疆域越大,银子越是转不开,叶昭甚至也生起了如同前世晚清政府一般,向国外借高利贷的想法,不过叶昭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逞一时之快,到时候利息就变成怎么都还不清了。   回到布行,叶昭就准备亲自给台湾知府陈懋烈写封信,晓以利害,加以恩宠,劝其早日投降,这自己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   信快写完的时候,朱丝丝到了。   “甜心,我们玩纸牌吧。”莎娃满脸兴奋的提议。   叶昭微微点头,却见朱丝丝看也不看自己,好似自己是透明人一般,叶昭就笑,烦乱的心情也莫名畅快起来。   “啊,丝丝妹妹,这是甜心给你买的衣服,说你昨天为了救他把衣服弄脏了。”莎娃从里屋拿出几个纸袋,给朱丝丝看。   “哦,谢谢。”若是叶昭给她,怕朱丝丝怎么都不会拿,可现在,若是推拒只会搞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朱丝丝隐隐就觉得对不起莎娃,这个热情率真实际上自己当妹妹看的可爱女孩儿。   “我去洗手。”朱丝丝进了洗澡间,靠在木板墙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布帘一掀,叶昭走了进来,说道:“我帮你找新毛巾。”外面莎娃的笑声:“好。”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看他这死样子越来越生气,或许,也是生自己的气。   谁知道叶昭大步走过来,手一伸,就揽着她纤细腰肢搂进了怀里,低笑道:“瞪我做什么。”   “你走开。”朱丝丝低声叱他,扭着身子想挣脱色狼的怀抱,却被叶昭搂得紧紧的,她又不敢太用力,免得被外面莎娃听到,压低声音道:“快放开我。”脸却红了。   叶昭就笑,也极小声的说:“你让我亲亲就放过你,不然,我就喊莎娃进来,说你勾引我。”肚里好笑的厉害,怎么谈个恋爱也要威逼利诱的?昨晚叶昭辗转反侧,回思和朱丝丝一路相识相知,越发觉得小姑娘可爱,可真有些不想放开了,想想也有些汗颜,到了这个世界,好似自己男人劣根性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可看到美好事物,就是想霸占,还越来越没有负罪感,又有什么办法?在这个世界,朱丝丝就好似一朵清新的小花,带来的是绝对不一样的感受,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许,只有后世来的自己能理解她,所以,才能擦出火花吧?   “无耻!”朱丝丝气得低声骂叶昭,在叶昭眼里,却可爱的不行。   俯下头,就亲在了朱丝丝嘴唇上,朱丝丝脸越来越红,瞪着叶昭的凶巴巴清澈大眼睛也慢慢的、慢慢的闭上。   好半天,突然听到莎娃的脚步声,朱丝丝一惊,猛地推开叶昭,靠在木墙上急促的喘息,酥胸起伏,柔美难言,叶昭又轻轻吻了她漂亮时尚的卷曲长发一下,低笑道:“真香。”   朱丝丝初尝情爱滋味,本来情思涌动,可这色狼的作派却令她宛如被兜头浇了一头冷水,突然,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莎娃没有走进来,却在外面美滋滋哼着歌,好似在欣赏叶昭同样给她买的新衣裳。   见这倔强的小辣子突然哭了,叶昭可就慌了手脚,凑过去轻轻拥住她,亲吻她脸上泪痕,压低声音柔声道:“哭什么,我跟你开玩笑的,说你香不好么?难道要说臭臭的丝丝?”   “扑哧”,朱丝丝忍不住笑出声,笑靥挂着泪珠,清美难言,随即忙推开叶昭,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三人围坐在床上牌桌玩牌,朱丝丝神思不属,接连出错牌,而等叶昭伸脚过去,轻轻夹住她白袜紧裹的柔美滑嫩小脚,朱丝丝立时俏脸通红,向旁边让,又被叶昭凑过来踩住,她又不敢动作太大被莎娃发觉,咬着嘴唇,恶狠狠瞪叶昭,叶昭只装作看不到。   隔着薄薄棉袜,能感觉到朱丝丝雪足柔嫩小巧,被她俏皮的趾甲碰到,脚上痒痒酥酥,煞是舒服,又瞥到朱丝丝又羞又气的神情,更是心情舒畅,狠狠修理了自己一顿,这仇可得慢慢报。   “莎娃,大后天咱家老爷子就到南京了,你这儿媳妇可得好好表现,老爷子受了不少委屈,咱得帮他顺顺这口气。”叶昭一边出牌,一边笑着说。   “嗯,我知道了,相公,我送爹爹回广州好不好?这是你们中国人的礼数,你又不能去送。”莎娃满脸的开心,自觉能帮甜心的忙,更以儿媳妇的身份见到公公,听说,在中国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叶昭笑道:“随你。”瞥了朱丝丝一眼,见她神气,好似根本就没听到自己和莎娃在说什么。   玩了会牌儿,莎娃连日舟车劳顿,实在有些倦了,连打小哈欠,叶昭笑道:“你倦了就睡会儿,我讲故事给你听。”   莎娃开心的点头,就趴到叶昭腿上躺好,朱丝丝趁机向后缩了缩,脱离了叶昭的魔爪,说:“我回去了。”   莎娃却是美滋滋道:“你也听甜心讲完故事走吧,甜心说的故事可好听了,好妹妹,听完再走,好不好?”一只手,却拉住了朱丝丝的裤管,朱丝丝无奈点头,却不敢看叶昭。   叶昭给莎娃讲的是类似《阿凡达》的故事,地球人去外星球开拓,与外星人作战,莎娃开始好奇的问东问西,可渐渐的,就睡着了。   “真有外星人吗?”朱丝丝可也被勾住了,莎娃没了声响,她却忍不住问起来。   叶昭笑道:“你应该学了自然科学了吧?全宇宙如同太阳这样的恒星数都数不过来,这些恒星有许多都有地球这样的行星,所以说,咱们人类不见得是孤独的,当然,生命起源很复杂,也有偶然性,而且生命存在形式也未必就咱们这一种,到底有没有外星人,怕要千百年后才能知晓了,要等咱们的飞艇具备了去外星球的能力。”   朱丝丝就叹口气说:“可惜,咱们看不到这一天了。”   叶昭就笑:“别的不知道,但飞艇,就是能在天上飞的机器,你肯定能见到。”   朱丝丝撇撇嘴:“就知道吹牛。”现在越发知道这色狼为什么会哄得女孩子都服服帖帖了,就说讲故事吧,可真新奇的很,就算自己,都想一直听下去。   旋即朱丝丝就起身,说:“我走了。”   叶昭轻轻将莎娃的头放在枕头上,也跟着下床,朱丝丝见了就一阵慌张,小皮鞋哒哒,紧走几步,可还是在外间被叶昭揽腰抱住。   朱丝丝这回可不干了,用力向外挣脱,更用小皮鞋去踢叶昭,可谁知道这才发现叶昭力气大的惊人,被他牢牢抱住,竟然没有挣扎的余地。   很快,嘴唇再次失守,那令人心跳加速暖洋洋如漂浮云朵中的火热又涌入她的小嘴,本来下决心狠狠咬他一口,可事到临头,贝齿好似也没有一丝力气,就算咬上去,也是那般的轻柔。   叶昭爱怜的吻着朱丝丝青春甜美的香津,感觉着怀中的刚强渐渐变成了绕指柔,良久,才慢慢放开她。   “丝丝,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叶昭柔声在她耳边说。   朱丝丝渐渐回神,在这温暖怀抱中,好似动也不想动,更下意识就想点头,却猛的惊醒,奋力分开叶昭,狠狠在叶昭手腕上咬了一口,叶昭一痛放手,她趁机从叶昭怀里挣脱,红着脸,慌慌张张的一溜烟跑了。   第八十九章 亲王南归   南京下关码头,天刚蒙蒙亮,就黑压压站满了步枪手,排排刺刀闪亮,泛着嗜血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早晨的风有些冷,叶昭心里却一片火热,笔直的站在石阶上,眺望滚滚江水中那渐渐驶来的小黑点。   摄政王轻车简从,令各部官员各守其职,只在中午宴会为亲王洗尘就是,陪着叶昭来迎接郑亲王南归的官员仅有苏皖巡抚孙博正和南京知府吴健彰,所谓苏皖,就是叶昭将长江南的江苏和安徽暂时划为一省,而这一地百废待兴,却偏偏地理位置山水资源使然,一旦恢复元气,便是鱼米首富之地,叶昭自然要寻一个可靠而又能力出众的官员来坐镇,何况叶昭许多革新措施都希望由此地而起,其实很多事,事在人为,整日宣传我们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不适合国情之类,多半就是既得利益者在愚民呢。   从上层推动到下层的变革如果有一个异常强力的人物,基本没什么办不到的,如突然打倒一切的文革之转变,又突然结束文革到改革开放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民众的意愿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当然,如果脱离现实的革新,就算领导者多么强力,也会搞得天下大乱,虽然有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一说,可叶昭自然是小心谨慎,避免自己的步子太过激进。   苏皖和南京,乃是一些革新的重中之重,百废待兴,一些变革反而容易开始。   苏皖巡抚孙博正,本来的粤海关监督,精明强干,作风开明,在南朝新政下淬炼多年,乃是叶昭眼里的一块好钢,正是苏皖巡抚的最佳人选。   吴健彰不消说了,上海海关监督、苏松太道道台,这些年一直跟洋人打交道,甚至用后世话说是典型的崇洋媚外者,可量才而用,在叶昭看来,他做这第一任南京府实在再合适不过。   而且吴健彰极会做官,这南京作为叶昭心目中的“改革特区”,说不定有些革新措施就会不合时宜,会惹得百姓怨恨,吴健彰就是最好的挡箭牌,黑锅,那定然大背特背了。   叶昭点了颗烟,又递给孙博正、吴健彰,两人都会吸,双手捧着接过,一人分了一颗,却都捏在手中,又恭恭敬敬将烟包呈给叶昭。   吴健彰在北国是道台,而南朝并未正式建都,是以南京府知府的品级反而小过他在北国的官阶,但吴健彰得叶昭召见,闻得委他南京府的差事时可是喜出望外,他刚刚归附南朝不久,却马上被委以重任,他可知知道现今这南京府之重要,更知道这个位子乾王殿下必然会委派一名极为信任的大臣,却不想委了他,又如何不令吴健彰欣喜若狂?   汽笛声响,江面上黑点越来越大,是一艘火轮船,乃是南国派去上海之船舰,专门接亲王及阖府妻妾仆役。   叶昭精神就是一振,又走上两步,可几年没见到亲王老爸了,真的挺挂念他。   火轮船缓缓靠岸,“哗……”大锚抛下江去,溅起浪花。   甲板上,除了白制服水兵水手,却又涌上了一批人,男男女女都有。   叶昭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焦急,急切的寻找着亲王的身影,脚步也不由自主沿着石阶移动,想跳下趸船相连的浮桥,侍卫副总管乌尔登低声叫了句:“主子。”叶昭就叹口气,终于没有跳下去。   现今下关码头,是以木船作为趸船,并用锁链将其与岸上相连的浮桥,这样就解决了铁壳火轮船不能在浅水停泊的难题。   浮桥上,一行人匆匆走来,最前面穿着五爪团龙补服、戴双层金龙红宝石冠顶的正是郑亲王,只是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在他身后,一群莺莺燕燕,下人仆役。   “阿玛!”叶昭扑通跪倒,嘭嘭磕头,刚刚被搀上台阶的亲王紧走两步,扶叶昭起身,拍了拍叶昭肩膀,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阿玛,您没受苦吧?鬼子六有没有把你怎样?”叶昭急急的问。   亲王呵呵的笑,说:“我有这么个好儿子,他鬼子六还敢翻天么?”   叶昭就笑,又同福晋、格格们见过礼,莺莺燕燕的,还有的哭了起来,想来在京城,担惊受怕的。   叶昭本就是亲王府独苗、一块宝,现在更别说了,南朝摄政王,一府出了两个铁帽子王,简直旷古未闻,更隐隐听闻,实则在南朝,小王爷一手遮天,听说官员们许多都劝进呢,简直就是南朝的太上皇。   郑亲王尚有侧福晋一位,格格八九人,现今可都动起了念头,尤其是侧福晋富察氏,看来再为亲王诞下血脉已经极难,却可以再领养一位阿哥,将来承继亲王之位,而这一切,如果能得到小王爷也就是现今之乾亲王首肯,王爷必然会答应。   莺莺燕燕对叶昭本就极好,现今,叶昭更是郑亲王府的顶梁柱,满府荣华皆系一身,就更是她们的心肝宝贝了,只是现今叶昭位高爵重,福晋格格表现亲热的方式也已不同,甚至都有些巴结了。   坐在豪华的马车内,叶昭从袖里摸出了那卷春宫图,却不禁又想起了朱丝丝,这两日她日日早出晚归,人影都不见,想是故意避开自己呢。   亲王和儿子胡闹惯了,但几年不见,却不想儿子席卷江南,不但平了发逆,更逼得鬼子六节节败退,声望之隆,如日中天,现今中国大地,谁不知道南朝摄政王?   恍惚间,亲王觉得儿子变了,变得自己都看不透了,直到看到儿子送过来的春宫图,亲王不禁笑了起来,景祥还是那个景祥,不过可比以前好玩了,搁以前,好似对女人都不动心的,现在,也开始收集秘戏图了?   叶昭道:“阿玛,中午各部官员为您接风,您就坐下午的火轮船走,额娘还在广州日日盼着您呢,南京尚不平稳,日后孩儿再回广州陪您和额娘游玩。”   亲王微微颔首,在北京被软禁之时,日日提心吊胆,可想福晋的紧了。   叶昭又笑道:“还有告诉阿玛一个好消息,孩儿娶了好多老婆,一会儿您见到的叫莎娃,也是您的儿媳,虽然是小妾,可是阿玛您知道的。”   亲王拍了拍叶昭肩膀,“傻孩子,你还是那糊涂心思?什么要么不纳,要么纳了妾也当老婆看,我又怎会不记得?现在可随你心意了?”   叶昭呵呵傻笑,挠了挠头,说:“孩儿这番话可没跟她们说过。”说是当老婆看,自是因为现今妾侍地位太低,实则心目中,众妻妾多多少少地位还是不同的。   亲王又道:“莎娃?这名字倒是古怪。”   叶昭讪讪的笑,不吱声。   可等亲王在来福客栈见到莎娃,可一下就垮了脸,原来是金发碧眸的夷女,亲王又哪里能看得上?只是他一向疼爱叶昭,叶昭再怎么胡闹,亲王也随他的性子来。   莎娃率真可爱,又会说中国话,和叶昭卿卿我我也不太避忌亲王,亲王虽然觉得不成体统,但看得出,儿子极喜欢这小洋马,也就勉强压下心里的厌恶,倒也极和气的问了莎娃几句话,算是承认了这个儿媳妇。   中午时分秦淮河畔的望江楼大摆宴席,南朝在南京二品以上文武官员悉数到齐,为老亲王接风。   席间亲王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儿子的威势,一个个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将,肃然而坐,没有一丝杂音,叶昭一句话,百官就齐刷刷为老亲王敬酒,又一声咳嗽,本来正推杯换盏的大宴客厅就立时鸦雀无声。   亲王颇觉志得意满,生子如此,夫复何求?可真没想到,老了老了,儿子这般争气,想当年为了一个小小爵位自己和鬼子六斗气,可现今鬼子六,想着神法儿篡了皇位,却被儿子逼得透不过气来,哼哼,就是咸丰爷在世,儿子怕也不惧分毫。   酒宴散,叶昭却又与亲王、莎娃以及侧福晋富察氏小聚,这才和老爸好好喝了几杯,又嘱咐莎娃路上好好照顾福晋娘娘。   富察氏可就对莎娃亲热的不得了,简直就好似疼亲闺女呢,莎娃毕竟不懂中华人情世故,立时觉得富察氏是大大的好人,自也喜欢她的不行。   叶昭看了只是笑,不过活得简简单单,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阿玛,这个你还是收起来吧。”叶昭将一个红锦小方木匣又推到了亲王面前。   这小木匣里全是胜和行银票,整整一万两,胜和行在上海、广州皆有分号,是以南北通用。   这是吴健彰偷偷送给亲王的“压惊茶钱”,亲王虽然糊涂,但刚刚来到南朝,还两眼一抹黑呢,这等事自不能瞒着叶昭。   叶昭看了只是笑,也不知道吴健彰跑来南京时偷偷从上海江海关贪墨了多少公款,既然是跑路,只怕他能调动的钱全给划拉出来了,作风也是一成不变,亲王南返,他自然要大撒金银。   这事儿怎么办再琢磨琢磨,今之局势混乱,吴健彰拿的这批银子算怎么回事?送自己的又算怎么回事?只能慢慢想个章程。   “阿玛,祝您一路顺风。”叶昭举起杯子,轻轻和亲王碰杯。   第九十章 刺玫   送走亲王,叶昭喝的晕乎乎的,本想回衙门坐一会儿就走,却不想一道折子递进来,令叶昭醉意全消。   宁国府发生截米案,乡民上千人设水卡,将一家粮商从广东运来的数百担精米粗米截停,实际上,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现今却是越闹越大,宁国府知府高之厚支持乡民,将过境之米勒起封贮,不给价,不放行。   米商不忿,上告到苏皖巡抚衙门,而支持乡民的宁国府乡耆士绅粮户牙行铺户也纠集数百人联名上告,说是民食不济、万户啼饥。言道过往粮商“诈扰奸商、视为利薮”,就是说其坐地起价,不肯救民汤火,为了蝇头利囤货积奇,视千千万万人命于不顾云云。   这些乡耆士绅更不是逐级上告,甚至禀帖通过贡生送到了农务部,这场官司也越闹越大。   实际上双方这场官司再怎么闹也闹不到摄政王面前,递到叶昭案头的折子是内务府送来的,若不然,叶昭可真蒙在鼓里呢。   看着折子里极为详尽的调查,这案子可拖了半个月了,仍未有个了局。   看着折子,叶昭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实际上,从后世理论,这就是一桩典型的王朝社会阻碍商品流通的案例。   现今社会,家族、宗族、乡族实则是最基层的社会组织,其代表的士绅,对地方事务干预的力度极强,比如这皖北、苏北一地,聚族而居极为普通,一乡数千百户大都一姓,其它极少极少的异姓完全是外人一般,县一级政权对地方的控制力就完全依赖乡间宗族体系。   有人说,夫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这个巨室指的就是宗族乡族的乡耆士绅。   虽然太平军将苏皖一带的这种宗族关系冲击的七零八落,但显然,只是极短的时间,有些地区已经渐渐恢复元气,宁国一带的士绅,能组织上千人截停粮船,宁国府知府更为之力撑,可见宗族势力之强大。   现今南朝正在完善的乡公所制度,就是希望将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真正渗入到乡村,现今看,委实任重道远。   不过叶昭并不想怎么干预这个案子,如果孙博正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只能说自己识人不明,用人都不会,还妄想变革?   下午时节,叶昭又发电报给第三镇韩进春部,令其进入贵州境内,对四川这个粮仓,叶昭可是觊觎已久,就算与北朝和约议定,却也看能不能想法子将其侵吞,比如四川总督曾望颜,叶昭就很是写了几封信过去。   现今南朝虽大力气鼓励工商,但农业为立国之本,叶昭又岂会不重视?人口的激增,使得农业生产效率成为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一环。   现今来说,两湖、安徽、江西、四川是全国粮食命脉,商品粮大多出自这几省。   而现今南国,更花大力气兴修水利,在广东,以堤围为主,就是筑堤防水以作耕垦的一种形式,在江西、湖南,则推动圩田建设,即围水为田、同时又有一套良好灌溉系统的旱涝保收田。   除此之外,农业部各个粮食经济作物等试点试验田、种子培育基地等等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可叶昭,最关心的自然是化肥生产,若不能提高粮食亩产,遇到大灾之年,怕饿殍遍地、盗贼蜂起的局面又要在南国上演。   其实现在在欧洲,磷肥、钾肥、氮肥都已经出现,只是如何实现大规模量产一直没人能解决。   但叶昭是谁?再往后推五十年,那也是化学界的泰斗人物,化肥生产更是他当年曾经参与的研究项目之一,只是现今条件实在受限,一时也没有办法,现在桑切斯鼓捣出了半吊子发电机,叶昭可不由得又心动了。   他早已经将量化生产氮肥的原理、化学反应公式以及详细的生产过程写给了那几名牵头进行化肥研究的学者。   实际上,氮肥是就透过氮气及氢气产生氨气,使得大气中的氮等以氨的形式固定下来,N2(g) + 3H2(g) → 2NH3(g),原料用天然气、石油脑碳氢化合物制造氢气等等,至于合成氨的合成塔、催化接触室、冷凝塔等等原理过程叶昭都极为详尽的写了出来。   可以说,可能要摸索几十年经历无数失败来验证的东西被叶昭早早的展现在他们面前,至于现在条件下怎么解决反应炉、合成塔等等设备制造以及动力问题,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如果化肥真的能大批量出现在中华大地,不但对农业,对工商业发展同样会是巨大的促进。农业工具的改进、生产资料的丰富,将会使得一家之中男丁的数目不再那么重要,对于人口结构健康化,对于脱去大量佃农的束缚,都会产生重大的意义。   又将广西赈灾一事批复,今年六七月份广西雨水较多,数县遭灾,叶昭批:“闻水长一丈有余至二丈余不等,田亩淹浸,房屋倾圮者甚多。览奏实堪悯恻。现经该督抚饬司委员携带钱米,驰赴被水各处,先行抚恤。并着查明有无淹毙人口,其被淹田亩,勘明是否成灾,应如何分别蠲缓之处,据实具奏,以副孤轸念民依至意。”   现今叶昭批折,“孤”之一词成为摄政王自称,实则乃是秘书房代批时首用,渐渐成了惯例,叶昭也只得随俗。   见案头没了文牍,叶昭这才下衙,上了马车,突然起意,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即道:“去西城巡捕局。”   到西城巡捕局正是散衙时间,朱丝丝怎么也没想到色狼现在竟然敢大摇大摆来巡捕房接自己,又气又窘,可也没办法,总不能在局里闹起来被下属看笑话,只能上了马车,随即就被色狼强拥入怀,朱丝丝也不吭声。   朱丝丝头发湿漉漉的,想来刚刚洗了澡,天气热,又有便利条件,这些女警们怕散衙就会去洗澡了。   搂着一身黑色警察制服、英姿飒爽的靓丽女警官,闻着她身上淡淡清香,叶昭心下大乐,不过随即就想到,怎么自己跟恶霸一般,好像终于被这个世界影响,堕落为强占民女的二世祖了,而且心里半丝愧疚也无。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二世祖们,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多半就是强抢回家亦或花银子买下来,而自己比他们稍强一些,并没将这些女孩儿当成货品,更不是发泄品,实在是比较喜欢朱丝丝,理直气壮的要泡回来做王妃。   想想以朱丝丝的性格和世界观,怕嫁给这个世上任一个男子,最终都会是一场悲剧。   叶昭尽力的找理由来说服自己,实则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不能真的做到漠视自己心底深处现代人的某些道德观。   可越这么说服自己,好似越有种在霸占后世女孩的负罪感,索性不去想,侧头又去吻朱丝丝,朱丝丝转头避开,给了叶昭一个大帽檐,叶昭就笑,就没再强吻她。   在全记吃的八珍小烩,又去望江楼听折子戏,回到布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朱丝丝几乎就没说过几句话,叶昭叫她吃就吃,叫她跟着听戏就听戏,一脸漠然,叶昭可就有些担心了,毕竟她不是现代女孩,从小受的教育,被自己轻薄来轻薄去的,可真不知道想什么呢。   叶昭叫朱丝丝跟着自己回房吃夜宵,朱丝丝就跟着他进房,吃了几块甜点,朱丝丝就起身想走,叶昭笑道:“别走了,就在这儿睡吧,我家的床舒服。”   朱丝丝俏脸一红,淡漠尽去,清澈大眼睛瞪着叶昭:“你说甚么?”   叶昭忙道:“放心,我不碰你,这床的尺寸你也见了,就算我睡觉翻跟头也碰不到你。”不是叶昭混账,实在朱丝丝淡漠的样子令叶昭担心,只能表现的混账混账再混账,如此她郁结之气才可能发泄出来。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回身便走,却不妨猛地又被叶昭抱住了纤腰,眼见叶昭将自己向床上拖,朱丝丝可真疯了,又踢又抓又挠,可还是被叶昭给拖到了床上,双手被叶昭压住,腿也被叶昭盘住,朱丝丝拼命挣扎,柔软身段泥鳅般腾起,落下,却哪里挣得开?   叶昭被这小辣椒的娇嫩胴体在怀里拱呀拱的,一时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忙尽力缩着身子,免得被朱丝丝察觉自己的猥琐。叶昭现在可有些后悔,心血来潮的提议,可别把这小妮子彻底伤了?   朱丝丝挣扎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娇喘着软瘫在那里,力气用尽,累得眼前直冒金星,接着,身子猛地一松,却是被色狼放开了,接着一条丝毯盖在自己身上。色狼更将她向里面推了推,隔着好远躺下,说:“说了不碰你。”   朱丝丝没吱声,俏脸苍白,清澈眼睛略显无神,只是呆呆看着天花板。   叶昭大悔特悔,自己欺负得她好像太狠了,讪讪起身,拿了线毯,跑去了沙发上睡,这时候总不能跟人说,你回去吧,那不更混账?   第二天叶昭醒来的时候朱丝丝已经不在,早上用过点心,叶昭就轻车简从去了各个工地视察,直忙到下午五点多回了布行,也不敢去撩拨朱丝丝了,心说要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开解这小姑娘。用了晚膳冲了澡,换上睡衣,叶昭就躺在床上看书,正朦朦胧胧要睡着之际,门咯吱一响,哒哒的小皮鞋脚步声,却是朱丝丝走到了床头,一身淡青制服,精致无比,烫得微微弯曲的长发,棕黄皮鞋,制服笔挺,酥胸翘臀的优美曲线恰到好处的呈现。   叶昭知道,刘三等侍卫根本不清楚自己跟她的关系,特别是昨晚之后,睡都在自己这里睡了,定以为她已经是王爷宠妃,自没人敢阻拦她。   朱丝丝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略有些呆滞,呆呆盯着叶昭,把叶昭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说:“怎么了?”摸了把下颚,却是没粘胡子,实则那晚朱丝丝暴打他之时他也未戴胡子,但想来当时朱丝丝心神激荡,也没大留意,他又光溜溜的,怕朱丝丝也没怎么看他,日日相处的人,他粘不粘胡子也是能认出他的。   但今天,好似朱丝丝又没留意他的胡子。   “怎么了?说话啊。”看到一向青春活力无限的朱丝丝神情呆滞的模样,叶昭可真担心了,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谁知道,朱丝丝突然就摸出一把左轮枪,冷冰冰的枪口顶在了叶昭额头,呆滞的双眼猛地一清,渐渐变成无比的愤懑,眼圈渐渐红了,“你,你这贼子屡次羞辱我,我是不想活了,先杀了你,我再自杀!”她声音娇嫩,可却透着一股杀机,叶昭本能的知道,她可不是吓唬自己,分分秒会开枪。   唰,就出了一身冷汗,眼见朱丝丝握着手枪的小手一直在抖,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叶昭不退反进,向前走了一步,朱丝丝一呆,叶昭已经拨开她握着手枪的手,轻轻拥她入怀,柔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该欺负你,是我错了,你要杀要打都由你。”   朱丝丝想推开他,却觉得满腔委屈无处倾诉,只想在这暖暖的怀抱里哭个痛快,“你,你混账!”眼泪淆淆滚落。   叶昭亲着她泪水,柔声道:“是,我是混账,好了,不哭了。”   伏在叶昭怀里,朱丝丝哭的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等她渐渐回神,才发现自己抱着色狼大哭,而色狼一脸温柔的亲吻自己泪痕,嘴里喃喃的:“乖,不哭了,以后我都对你好。”   朱丝丝大窘,伸手就想推开叶昭,却被叶昭一伸手,抱着她腿弯将她轻盈柔软的娇躯抱起,就走向大床。   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瞪着叶昭,叶昭只装作不见。   将朱丝丝娇躯放于床上,又轻轻帮她褪去小棕黄皮鞋,眼见朱丝丝一瞬不瞬的瞪着自己,叶昭只不说话。   “叶昭,我问你,我对你怎样?”   “很好啊。”叶昭说着话,手上却不停,褪去了第二只小棕黄皮鞋。   “我知道你性子是淫了些,可还是个好人,若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交朋友,你想想花姬,想想莎娃,听说你还有好几房妻妾,难道,你整日寻花问柳,想到她们就不内疚么?”   叶昭就笑,没想到这小辣椒又开始苦口婆心跟自己讲起了道理,是想令自己接受她的一夫一妻论么?唤醒自己“好人”的良知?   笑着,叶昭坐上了床头,和她肩并肩,轻轻去吻她的娇嫩精致脸蛋,朱丝丝也不躲闪,说道:“我明明知道你这样,还跟你做朋友,是因为我知道,你心地不坏,你家里有钱养得起妻妾没错,可是我,只想找一个疼爱我自己的相公,我最讨厌的就是三妻四妾的男人,你是例外,可是你呢,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还是也把我当成了猎艳的目标?因为你,我已经清白受损。你现在再这么做,不觉得自己卑鄙,是无耻小人么?……唔……”却是被叶昭噙住了柔软嘴唇。   朱丝丝苦口婆心,想唤醒叶昭的良知,可惜叶昭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要快刀斩乱麻,这些日子朱丝丝接连遭逢巨变,心神混乱,看今天她掏枪出来真要杀自己就知道这小姑娘都快被自己欺负崩溃了,哪还是以前的她?就算今天含糊过去,可保不准明天她又胡思乱想,毕竟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她被自己连续轻薄,怕嫁人都称不上是清白身了,自尊自爱如她,又如何能接受?可别明日又胡思乱想干出什么傻事,今天就帮她解开心结,将事情定了,她也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狠狠盯着叶昭,好似在说,我就看你真能怎样?   叶昭一俯身,将朱丝丝扳倒在弹力十足的大床上,一边亲吻她嘴唇,手就伸了过去,从朱丝丝制服下襟探进去,沿着娇嫩滑腻无比的肌肤向上攀去。朱丝丝身子猛的一僵,想是没想到这色狼胆子真这般大。她瞪着叶昭的大眼睛,渐渐有怒火渗出,却不动,只是狠狠瞪着叶昭。   在她清澈大眼睛瞪视下,叶昭的手终于没好意思再往上伸,摸着她腹部柔滑平坦肌肤,又慢慢把手缩了回来。   朱丝丝目光也渐渐柔和,叶昭躺在她身边,轻轻揽着她肩头,说:“你赢了。”   赢了吗?朱丝丝仰头看着天花板,看着那好似变幻不定的金纹图案,眼眶又渐渐湿了。   叶昭抬起头,凑过去轻轻亲吻她湿湿凉凉的脸颊,柔声道:“丝丝,是我不好,不哭了,听话……”   朱丝丝摇着头,泪水却淌的更快了。   叶昭侧身将她柔软娇躯搂进怀中,心中怜意大盛,自己,可真把她折磨苦了,那般自信骄傲的姑娘,却被自己害的除了哭还是哭,或许,她心中也混乱之极,根本不知道她自己要什么,以后怎么办吧?   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烫的微微弯曲的精致长发,叶昭轻声道:“丝丝,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珍惜你,会加倍疼你。”   也不知道思绪混乱的朱丝丝听没听到他的话,叶昭慢慢亲吻她的柔软嘴唇,朱丝丝身子一僵,又慢慢的、慢慢的松弛。   叶昭轻柔似融的吻慢慢落在朱丝丝雪白脖颈上,清香滑腻,叶昭的身子渐渐热了,心跳越来越快。   手,轻轻解开朱丝丝领口的衣扣,宝石蓝小肚兜慢慢露出,丝丝滑滑,绣着牡丹,性感无比,与那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勾勒出诱惑无比的绮旎画面。   叶昭脸慢慢伏了上去,隔着丝滑肚兜吸吮朱丝丝青春甜美的胴体气息。   朱丝丝眼泪落得越发快了,她伸手,想推开叶昭,却显得那么柔弱无力。   终于,叶昭的手伸到了男人魂牵梦萦之地,轻轻解朱丝丝淡青小裤子上的皮腰带,朱丝丝好似被蝎子蛰了一下,立时用力来推叶昭,娇躯剧烈扭动挣扎,叶昭紧紧的压住她,一边亲她的粉颈,一只手慢慢的继续解腰带的动作。   “放开我……”朱丝丝挣扎扭打着,娇躯好像虾子般弹起,却不妨,叶昭隔着肚兜噙住了她的花蕾,“啊……”惊呼一声,身子落下,那混蛋滚烫的气息也跟着落下,紧裹着她的花蕾,朱丝丝的身子渐渐软了。   淡青色衣裤制服被扔在一旁,朱丝丝柔媚性感的雪白胴体一点点呈现在华丽丽的红床上,叶昭倒吸口冷气,可没想到,这小辣子的身段这般完美,酥胸翘臀,粉腿玉臂,肤如凝脂的胴体呈S形在红床上扭动,媚媚的蓝牡丹小肚兜、小巧无比的蓝绸小亵裤,灯光下泛出一种妖媚的光芒,叶昭鼻子一热,好似要喷出血来。   一边用力制伏这匹小烈马,一边帮小胭脂马褪去束缚,感受着小野马娇嫩无比的胴体在身下扭动,叶昭小腹热气一阵紧似一阵的向上冒。   叶昭滚烫的气息落在粉腿玉臂、肚兜亵裤上,几乎没放过朱丝丝每一寸肌肤,奋力挣扎的朱丝丝力气一点点消磨,最后,慢慢软瘫成花泥。   终于,身下一凉,蓝色小亵裤落在枕边,也感受到了那火热的逼近,这最新的刺激令朱丝丝猛的睁开眼睛,看着压在自己娇嫩胴体上,一脸享受的叶昭,朱丝丝骂道:“你混蛋……啊……”,剧烈的疼痛,令她痛呼一声,秀眉猛地蹙起来,一脸的痛楚,眼泪,如雨般落下,不仅仅是因为疼痛,还因为,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在这一刻被人夺走了,而对方,不但妻妾成群,更是个好色如命的猥琐人物,这和她少女清梦中偶尔显现的幻想,差距是多么的巨大?   叶昭轻轻亲着朱丝丝的美貌脸颊,看着她泪花如雨,那种霸占了现代女孩儿的负罪感和刺激感接踵而至,一时也不知道是歉疚还是满足。那双曾经狠狠踢过自己健康有力青春感十足的美腿,此刻显得是那么柔弱无助,虽然绕在自己身后一下下用柔美足跟踢自己的小腿,更不时盘紧自己的小腿想阻止自己的动作,滑如凝脂,力道无双,却不知道带给自己的是无比的享受,无尽的快感,这双健康青春的绵软美腿、娇嫩雪足,真是令人欲仙欲死。   “混蛋……”朱丝丝哭着,双手狠狠掐着叶昭肩膀,用力咬紧叶昭的胸脯,叶昭猛地打了个激灵,全身都酥了。   这小辣子、小烈马,实在不知道这野性带给男人的是怎样腾云驾雾般的舒爽。   “你就嫁给我这个混蛋好了。”叶昭柔声在朱丝丝耳边说着,亲吻她娇美脸颊,轻柔的动。   终于,朱丝丝性感的雪白胴体慢慢的发烫、酥软,她却兀自不屈服的瞪着叶昭,可清澈的大眼睛,渐渐迷离……   “哦……”仙音一般的轻吟不知不觉从朱丝丝喉咙中发出,叶昭脑子就嗡的一声,丝丝,丝丝竟然也会叫床,这小野马,傲气的女警,终于成了自己的女人,叶昭简直要疯狂了,喘息着,很想刺破身下那令自己有几分疼痛的包裹,但终于还是忍下,只是轻轻、轻轻的动……   ……   朱丝丝慢慢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赤裸裸的被叶昭搂在怀里,而叶昭,正看着她微笑。   朱丝丝俏脸一下通红,看窗帘,外面天色泛白,还未亮通透,油灯发出幽幽的光,想起昨晚,朱丝丝又羞又气,可又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是啊,什么都不用想了,就这么、这么让这混账给欺负了。   可旋即就忆起昨晚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好像整个人都飞起来了,都酥了化了,好像,后来自己还忍不住叫出了声,想到这儿,朱丝丝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看色狼,可不正得意的笑吗?朱丝丝气得又瞪了他一眼。   随即,朱丝丝就感觉到了翘臀上那火热的巨大压力,脸更红,赶忙向前挪身子躲闪。   抱着朱丝丝柔美娇躯,赤裸裸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朱丝丝的娇嫩青春气息,看着她烫出小卷的长发披散在枕边,叶昭很有些小幸福,拥有这朵清新的小花,是那么惬意安详,甚至,就想这么抱着她美美的不动,直到天荒地老。   如何同女孩儿第一次叶昭已经有了深厚的经验,是以,昨晚极尽温柔手段,并未令朱丝丝感受到多么疼痛,反而这第一次,叶昭相信带给她的是很美好的回忆。   本来正在享受朱丝丝翘臀的弹力和柔滑,她突然一动,却令叶昭心下更是火热,贴过去,从后面搂住朱丝丝纤细柔软腰肢,低声在朱丝丝耳边道:“我还没要完呢,再来一次,不然相公不射出来,很伤身的。”   朱丝丝脸通红,不吭声,却用胳膊肘顶了顶叶昭,显然是不愿意。   见她可爱模样,叶昭更是大乐,嘿嘿笑着,就贴了上去,伸手捞住朱丝丝娇嫩小脚,慢慢赏玩,朱丝丝没有涂脚趾甲的雪足,如脂如玉,更有一番轻轻净净柔嫩无比的娇美,令人很想亲个痛快,朱丝丝不满的想挣脱,扭动中,叶昭的火热已经从后面贴了上去,又在朱丝丝洁白如玉的耳廓边道:“从后面,你不会累。”看着朱丝丝小巧可爱的耳朵仿佛都羞红了,叶昭更是美的上了天。   “啊,我,我要上衙。”朱丝丝突然惊呼一声。   叶昭差点笑出声,在她耳边道:“我叫人帮你请假。”朱丝丝就不吭声了。   床,慢慢的颤动起来。   ……   第二日直到傍晚,朱丝丝和叶昭才起床洗漱,而看着朱丝丝坐在床上慢慢穿上青色制服、雪白小袜、小皮鞋,又变成那靓丽精致的女警官,叶昭幸福而又满足。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可看得出,小姑娘很有些心虚了,毕竟,现在是这个色狼的女人了,而且,昨晚被折腾的够呛。   “天天粘个胡子干嘛?”朱丝丝奇怪的看着叶昭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胡须。   叶昭笑道:“是不是不戴胡子好看?”   朱丝丝翻个白眼,不理他。   叶昭叹息道:“没办法,你相公我不粘胡子,街上小姑娘会打破头的。”   朱丝丝无语,可也不得不承认,这色狼不戴胡子可真俊。   敲门声,陈嫂送进来食盒,里面有稀粥、金银小馒头和荤素菜肴,是侍卫从外面买来的。   陈嫂看着朱丝丝就呵呵的笑,朱丝丝俏脸一红,别过了头,叶昭微微蹙眉,陈嫂就知道笑的不对,忙退了出去,更不敢再跟朱姑娘说什么了。   叶昭看了朱丝丝一眼,说道:“丝丝,你放心,过几日等我事情稍一安定,就明媒正娶你过门。”   朱丝丝不吭声。   叶昭又道:“也不瞒你,我现在五房妻妾。”   朱丝丝微有些诧异,想来是本以为这色狼妻妾远远不止此数的,果然,不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把小妾送给过人?”   叶昭苦笑:“你呀,还真把我当什么了?我跟你说,我和你很多事都是误会,就好像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小丫头,我根本就没怎么着她,看她可怜帮她赎身而已,我不但就这五房妻妾,我也仅仅跟她们五个有男女之事,从没沾花惹草过,信不信由你。”   朱丝丝不吱声。   叶昭就招手道:“来,先吃饭吧,先喝粥,顺顺气。”   朱丝丝就坐了过来,但对叶昭拍他身侧沙发空位的动作视而不见,而是坐在了几对面的软墩上。   叶昭就笑:“你呀,就不听话吧你。”   朱丝丝不理他,拿起小勺帮叶昭盛了一碗粥,放在叶昭面前,又选了个调羹,放在叶昭粥碗里。叶昭心下大乐,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再怎么叛逆,可也别样温柔啊。   “呀,今天没请假,明天我去了还得给自己记个旷工。”朱丝丝不满的瞪了叶昭一眼。   叶昭笑道:“怎么没请?肯定请了啊。”   朱丝丝道:“又瞎说,我怎么没听到你叫人帮我去请假。”   叶昭笑道:“这还用我开声吗?你在我房里,既然没出去,没去上衙,他们是定然会去帮你请假的,这点事都办不明白,那能做我的随从么?”   朱丝丝翻个白眼,自不理他。但心下却也知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看来色狼家里很不简单呢,可惜白瞎了他这个人,整天不是买春宫就是逛妓院,就没见办过什么正经事。   第九十一章 西来的阴影   茶室,外面远远丝竹飘扬,从茶室门看出去,仿佛可以看到碧海青天下弘道馆的宏伟石城。   茶室依然小巧玲瑰,茶室壁上挂着古朴的书画,室内插有鲜花,显得高雅幽静。   一位气度威严的老者跪在榻榻米上,正用圆竹刷轻轻的刷着拌沫茶,他的手白皙无比,给人的感觉平稳、谦和而有力。   老者乃是水户藩藩主德川齐昭,是日本国内一桥派的强力人物,一桥派奉行尊王攘夷的锁国政策,德川齐昭在美国人舰船来到日本国时进入幕府参与幕政,因觉得日美条约丧权辱国而辞职。   现今日本天皇孝明天皇是不折不扣的强硬派,几乎同满清强硬派如出一辙,坚持闭关锁国,对于幕府同美国签订通商条约极为不满,可惜,现今大权尽在幕府手中,天皇不过是空架子而已。   幕府从上代将军德川家定签订日美条约后,已经引起极大非议,声望直线下跌,去年年底德川家定病死,他又没有子嗣,而将军继承人之争更是尊王攘夷派和幕府开国派之争。   尊王攘夷派推崇由德川一系一桥家的一桥庆喜接任,是以又称为一桥派。   开国派则支持德川家的德川庆福继承将军之位,幕府内家臣武士也都支持德川庆福。而在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的全力支持下,最后德川庆福在去年底登上将军之位,改名德川家茂。   而现在,井伊直弼更对尊王攘夷派展开全面打压,史称“安政大狱”,双方的斗争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而就在此时,谁也料想不到,中国人的使团出现在长崎港,随之而来的,还有三艘满是火炮的铁甲舰,比之数年前的美国人,中国人的炮舰更为庞大,更有一种不可挑衅的威压。   现今日本国,仅仅有两艘木制蒸汽船,一艘咸临丸,从荷兰人手上买来没有多久,最初级的军舰,在长崎海军练习所作为练习舰使用,六门火炮,排水量六百吨,同中国军舰相比,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另一艘威临丸号,同样是练习用最初级军舰,大概最大的用途乃是运输。   至于其余炮艇,大多还是上世纪的风格,木帆船绑上几座火炮,也就算炮舰了,和中国人的炮舰比起来,怕人家船舰破开的浪花都能将那己方的木船炮舰掀翻。   消息传到江户、京都,整个日本国立时一片哗然。   就在二十年前,中国人惨败给西夷,也使得闻听消息的幕府深悉西夷之强大,是以美利坚国船舰一到,幕府很快便与之签订了通商条约,而英法联军对中国作战时从其国内购买马匹幕府也大为支持。但这两年,闻听中国南北内战,南朝改革军制,军力日上,好像听闻在琉球一带还曾经杀伤过本国武士,但也仅仅是传闻,可怎么突然之间炮舰就到了长崎?   要知道就在月前,幕府正准备派遣“御勘定”根立助七郎率使团乘坐商船千岁丸号前往广州考察贸易,探查中国虚实。现今日本国内,对中国策论正是最高潮之时,有倡“尊攘英断论”、“满清经略论”、“征清、满韩经略论”等等,而不管是与中国保持友好抗御西夷还是将渐渐衰败的满清及其保护国朝鲜作为开疆拓土的目标,前往中国号一号这病瘦骆驼的脉搏都是必须的。   可现今,中国人反而先到了长崎,船坚炮利,在那大隅海峡,静静的停泊,就好像三块巨大难测的乌云,沉甸甸压在日本国内大老、大名的心头。   德川齐昭看起来心情却不错,他捧着茶杯,将泡完的茶缓缓放在对面松平庆永之前,笑道:“用在下这双被鲜血玷污了的手泡出来的茶,您真的愿意喝吗?”   松平庆永是越前藩主,同样是支持一桥派也就是信奉闭关锁国尊王攘夷的大名。   松平庆永微微一笑,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您的茶是最好喝的,我又怎么能忍住不喝?”   两人旋即都笑起来。   中国人的到来,无异于给开国派幕府大老井伊直弼下了一道魔咒,罢了几名幕府参政作为替罪羊,刚刚从日美和约的漩涡中勉强脱身,现今,却马上又要应付中国人的巨舰,听闻中国东洋通商大臣张有存态度极为强硬,要求日本循日美通商条约例,与中国贸易通商。   井伊直弼答应的话,在国内必然会掀起声势更为浩大的攘夷运动,若不答应,中国人的武力威胁,又如何解开这个棋局?   “您对这位张有存大人观感如何?” 德川齐昭问。   松平庆永的密探刚刚从长崎赶回来,详细描述了他所见到的一切,他品了口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若中国官员各个如他一般见识开明,非我国之福。”   德川齐昭轻轻叹口气,转头眺望弘道馆后碧天极西之地,说道:“看来,要早作准备了。”   ……   德川齐昭眺望的极西之地一座古香古色的飞檐木楼,隔着镂花窗棂可以见到窗外桂花飘香。   叶昭坐在镶金嵌玉的宽大桌案后,桌案前,肃立四名大臣,法务大臣李蹇臣、巡捕总管苏纳、卫生大臣毛昶熙、乾亲王府参谋房参谋总长加领羽林卫大臣巴克什。   叶昭今早收到广州两宫太后的电报,两宫太后在电文里说,接湖南地方官员奏报,平远军第五镇官兵常有偷偷去辫者,所犯不在少数,着总理王大臣彻查此事。   两宫还特意嘱咐叶昭,兹事体大,需严查严办,不可姑息。   第五镇,皆是红娘广西旧部,在广西谋反之时大多已割了辫子,而现在换了新军装,后面梳条辫子,确实不方便,倒也不是故意妄为。   叶昭也知道,清代历史上最早割辫子就是从新军开始,同样是因为戴着军帽有辫子太不方便。   实则此事同李蹇臣、毛昶熙,甚至苏纳,都没什么关系,但叶昭却召了他们来,三人都不知道何意,其实此事要说简单也简单,发文给第五镇苏爵爷,令苏爵爷彻查就是,至于割辫之人该如何处置,是严办还是宽恕,自是王爷一言而决。   四人传阅了电文,都暗自观察叶昭脸色,却实在看不出王爷喜怒。   “你们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叶昭轻轻拍了拍桌上的电文,对巴克什道:“巴克什,你先说。”   依巴克什的意思,这帮胆大妄为之徒自然砍头一了百了,可第五镇乃是苏爵爷所统,又几乎都是苏爵爷旧部,这话可就不好说了,近前一步,躬身,琢磨着慢慢道:“依奴才愚见,或许道听途说而已,着苏爵爷查明就是。”   叶昭微微点头,又看向其余三人,苏纳见王爷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一圈,心里一突,急忙出列,躬身道:“奴才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湖南官员,为何不经政务院、不经总理王大臣、摄政王,而直接上书两宫,以奴才看,多半就是陷害苏爵爷,此风断不可长,该当将其拿下办僭越之罪。”   李蹇臣默不作声。   毛昶熙微微蹙眉,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   叶昭摆摆手道:“你这话可不对,给两宫上折子是份所当为,我在南京,可不就是为皇上、为两宫办差?”   “是,是。”苏纳忙答应两声,退了回去。   毛昶熙眼中光芒闪了闪,却垂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苏纳、巴克什,你们都试穿过新军服,说老实话,你们觉得怎样?”   巴克什和苏纳都是一呆,对望一眼,巴克什躬身道:“奴才戴军帽时委实觉得有些别扭,辫子盘在头上也不是,撒下来也不得劲儿,怎么戴怎么不舒服。”   叶昭微微点头,道:“发匪北军,战力不强,是以我平远军百战百胜,但若遇到英法劲旅,极小的不方便对于整个军团来说就可能累积成大祸,唉。”说着深深叹了口气,但自然不再深说下去,很多事都不用自己来说,自己话风透出去,自然会有人来帮自己说。   不过就算只是割新军之辫子,那也是惊天巨变,自然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透风,慢慢造势。   四人一时都不明白王爷意思,但看得出,在第五镇兵卒割辫之事上,王爷是不打算深究的。   叶昭又转向了毛昶熙,问道:“各地疫情如何?”战争,必然会带来传染病,卫生部组织了三个防治小组,在南国各地调查,实则现今西药颇不发达,就算青霉素都是叶昭鼓捣出来的,尚不能大规模量产,其它成药更是贫乏,是以对很多疾病其实束手无策,很多时候反而中医更好一些,但中医医学一向固步自封,有些医者师傅徒弟代代相传,各自将自己的方子当宝贝,结果就一代不如一代,更不要说碰到的医生你根本不知道是神医还是神棍了。   不管怎么说,卫生部医师雇员中,中西医比例差不多,叶昭也希望中西医都能良性发展。   “明日下官将据表呈给王爷。” 毛昶熙恭恭敬敬的说。   叶昭微微点头,现在这卫生部实则极为重要,在南朝各省正推开清洁水源、注射疫苗、新式助产等宣传,这些成本低廉的手段,却是会带来死亡率的显著下降,卫生习惯,何尝又不是一种科普?   第九十二章 卖了你   巴克什等四人告辞后,外务大臣邹凯之、教务大臣郭良俊又来了惜阴书院,与北国和约签订,邹凯之也回了南京,至于上海归属等附粘条款,则由外务部其他官员跟进。   南朝正给北国筹集军火,而这批军火到上海之日,自然也是接收北国所谓抚恤银子之时。   “银票汇票可以,但必须是渣打、丽如、胜和三行其中之一家。”叶昭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碗,看起来很轻松。   “臣下明白。”站在书案下首,邹凯之微微颔首,他自然知道王爷意思,不能让北国在军费赔偿上玩出新花样。   在上海,这三家银号是绝对的龙头,垄断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额金融业务。   邹凯之今年刚刚四十多岁,却成为南朝一部之首,委实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华,他人也能干,通晓外务,要说唯一令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昔年在香港教会多年任职的经历,虽然这个经历令他早早将目光投向了国门之外,但现今官场上盛传,他当年加入了耶稣教,是耶稣教成员,据说在摄政王耳边吹风的也不在少数。   邹凯之知道,南朝有位颇具分量的大佬很想将他打下去。   邹凯之不知道摄政王信不信这些传言,但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压力。最近,听说又有传言,说洪仁玕能逃离南京是他暗中施以援手,因为在香港时,他与洪仁轩是密友,洪仁轩初到天京参政,就给他写过四五封密信。   看着慢条斯理品茶的叶昭,邹凯之深知,这位年青俊秀的摄政亲王心思难测,看似对你很器重,实则他心里怎么想谁也不得而知,就好似江西巡抚卢汉朝,乃是摄政王面前大红人李鸿章卸任时推荐,可几天前摄政王说撤就把他的差事给撤了,而且是一撸到底,发回老家养老,李鸿章这几日脸色也颇难看,南朝政局,委实难以琢磨。   而被软禁数年的沈葆桢,前几日放了出来,委了南京府上元县知县,这却又不知道是个什么信号。   “出使英、法、普鲁士、美利坚四国的公使敲定了吧?”叶昭淡淡的问。   “是,名单明日呈给王爷看。”邹凯之稍稍躬身,当初在广州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已经派人去泰西诸国打前站,到现在,才真正遣出可代表南朝的常驻公使。   叶昭道:“要快过北国的使团。”   “是。”邹凯之躬身答应,北国过几日将会派出使团赴欧游历,实则最重要的一项差事乃是购买军舰,听闻此次北国准备采买火轮军舰三到五艘,或许从欧罗巴造船厂订购,或许直接买欧罗巴海军服役之舰,总之是势在必得。   叶昭又道:“届时我会加几个人进去,这几人明日先去你外务部报备,历练历练。”   “是。”邹凯之又应了一声,这几个人去欧罗巴做什么,邹凯之自不会问,隐隐觉得,可能同北国购买军舰有关,但也拿不大准。   叶昭看向了郭良俊,说道:“选派出洋的学徒,明日也同往外交部报备。”   郭良俊躬身应命。   ……   坐在回布行的马车上,叶昭默默摇着折扇,马车上,瑞四正低低的汇报几名地方大员的动向。   瑞四比谁都清楚,现在南朝官场风起云涌,尤其是在主子准备设两名副总理大臣辅佐朝政的消息传出去后,南朝政坛,可就热闹起来了,这些年,南朝已经渐渐形成了几个政治集团,如法务大臣李蹇臣、监察大臣周京山、教务副大臣郑珍、俞曲园等为代表人物的经治派,都是比较守旧的老臣子,对李小村、李鸿章等人的作为由看不过眼到针锋相对,相互间的攻讦渐渐多了起来。比如原江西巡抚卢汉朝,贪墨数万两农修银子,被周京山查出,虽然卢汉朝极快的填补了这笔数,还是不得不黯然下野,其中,自然少不了旧派与新派的刀光剑影。   新派之中,又分几个山头,如李小村、李鸿章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而李小村和李鸿章也不知道为什么结怨,是真正的死对头。   又有贵州巡抚袁甲三、卫生大臣毛昶熙、交通大臣伊哈奇等后党,实际上,后党也不过只是瑞四的揣测,在南朝政治集团中,袁甲三与李蹇臣等走的比较近,浙江巡抚冯登凡同样是北国投诚官员,却是一路紧跟李小村,步步高升,乃是李小村阵营中的一员悍将。   总之昔年不管李小村、李鸿章、李蹇臣这些人多么落魄,数年过去,已经今非昔比,都渐渐成为南朝举足轻重的政治巨头。   或许这些人在摄政王面前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各个好似奴才般恭敬,但在南国,哪一个不是枝繁叶茂的巨擘?   甚至听闻平远军中,他们也各自有支持者,如李蹇臣同哈里奇就是密友,而李小村则同韩进春结了儿女亲家。   南朝这艘大船,可也真是只有主子才镇得住,才能圆环如意的操舵。   现今政务院将设立两名副总理大臣的风声透出去,这些人自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奋力争先以图更进一步,还听说有人在观音山游说,以取得两宫的支持。   主子呢,又属意谁?瑞四不知道,主子也从没在他面前透出过话风,但南朝朝局,早已非昔日广州情形,瑞四有时候也不由得叹气,主子怕是越来越操劳了,这些奴才们,怎么就没一个能叫主子省心呢?   半路瑞四下了马车,叶昭就令马车转向西城巡捕局,委实,摊子越大,自己也早不复昔日逍遥,或许只有散衙后,才能真正轻松下来。   这两天丝丝都没回布行,看来等她主动回心转意是不行了,只能自己继续做恶霸。   想到朱丝丝,叶昭心情就明快起来,阴霾仿佛也一扫而空。南朝政坛大佬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抛于脑后。   一身黑色警服,英姿飒爽的朱丝丝上了马车,奇怪的发现叶昭没有强拥她入怀,而是略显疲惫的靠在车厢上,看着她笑。   “你怎么了?”第一次见这个色狼露出疲态,朱丝丝以前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铁打的。   叶昭道:“能怎么?跟一帮老家伙勾心斗角的,累死个人。”想想也笑,手下这帮官员,实则没几个年纪太大的,更有甚者,如李鸿章,不到四十岁就成为炙手可热的权臣,但跟叶昭比起来,自然都是老家伙了。   这两天政事烦扰,台湾拒不归降,南洋一带也不省心,荷兰人盘查华商船只极紧,甚至发生了一起殴打华商的事件;英法呢,又开始撺掇北国买炮舰;南朝国库干涸,准备制定的五年计划颇有些挥舞不开的感觉;而渐渐的,却又要揣摩这些官员的心思。一国之主,可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懒散了二十年,现今这根弦越绷越紧,但也乐在其中,看来自己还真不是昏君的料子。   “你今天和人谈生意了?”朱丝丝问。   “算是吧。”叶昭笑了笑。   朱丝丝说道:“那怎么办?早点回布行歇息吧。”看得出,色狼并不是作伪,是真的累坏了,而且好像是很劳心的那种,朱丝丝不禁有些心疼,随即就想,我怎么会心疼他?明明就是一个混蛋。   叶昭却是一笑,说道:“那也不用,你让我抱抱,我就不累了。”   朱丝丝就不吭声了,被叶昭抓住胳膊拽了拽,柔软的娇躯就被叶昭拥入怀中。   拥着这位靓丽女警官,闻着她身上清新的气息,叶昭轻轻亲了亲她洁白额头,随即拥着她,慢慢闭上了双目。   回布行朱丝丝去换了衣服,上马车就问叶昭:“你不是银子被人骗光了吧?”她自然感觉得到叶昭郁郁寡欢,加之又说和一帮老家伙勾心斗角,他又哪里斗得过人家了?说不定就是中套被人把银子骗光了。   叶昭实则一直思索台湾之事,难道真要武力攻台?那可就最少成千上万条人命,若是不得已也就罢了,可仅仅因为台湾几个主事官员就掀起血雨腥风,最苦的还是平头百姓。   朱丝丝这一问,又勾起另一桩心事,是啊,银子,五年计划且不说了,这铁路,勘测队仅仅粗略估算,南京到抚州一线至少也要两三千万两,现今已经令勘测队勘探南京上海一线,北国赔的一千万两银子,只能先修沪宁铁路了,那么还很有些盈余,至于构想中的南北大动脉,只能再想办法去筹银子。   “银子?”叶昭摇摇头,叹了口气。   马车缓缓起行,朱丝丝道:“去玩桌球吧。”   叶昭一怔,抬头问道:“你也会?”朱丝丝轻颔粉腮。   南京据说秦淮河畔已经在筹划夜总会俱乐部,也难怪,四十多万人口的城市,加之南朝各地移民,诸路中央衙门又搬迁于此,想也知道这将是南国另一个大都会,商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不过现今南京休闲娱乐场所实在没几个,摄政王在南京禁烟,大烟馆没能进南京城,是以现在兴盛起来的是弹子房,整个南京城大大小小豪华简陋的各种弹子房总有十几个。   实际上,一些简陋的弹子房根本说不上玩的是桌球了,台球桌粗制滥造,桌面坑洼不平,甚至回力橡胶都没,木球轻飘飘的全无感觉,可没办法,富人有富人的玩法,穷人有穷人的玩意,一个时辰几文铜板,简鄙些也没办法。   叶昭和朱丝丝自然去了一间不错的弹子房,环境优雅,还附送茶水、点心。   朱丝丝淡青制服小皮鞋,靓丽逼人,时髦的很,进场几乎吸引了全场男人热辣辣的目光,豪华弹子房不缺女人,但那几名穿旗袍的漂亮交际花在朱丝丝独特气质下立时黯然失色。   朱丝丝的球技和叶昭半斤八两,两人倒是打的难解难分,玩的不亦乐乎。   “这位小姐贵姓啊?”旁边凑过来一名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风度翩翩气质潇洒,而且剪了辫子,显得倍儿精神。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热情,看来也是跟西方人物在一起太久了,早忘了东方的含蓄。   朱丝丝却不理他,在西关这种人见多了,甚至有位年青才俊每天一束鲜花送了一年之久,却每次约朱丝丝都碰钉子,最后只好作罢。   风度翩翩却未必就有气度,看来这西装男子很少碰壁,脸红了一下,回头看看不远处吧台正对他挤眉弄眼的同伴,更是下不来台,咳嗽一声,追着朱丝丝,说道:“小姐,鄙人是法国领事馆的一等文书,小姓叶,这是鄙人的名片。”   朱丝丝没接他名片,弯腰击球,球杆差点捅到叶公子,叶公子跳了下,才躲开,吧台那边立时一阵哄笑。   叶公子脸色渐渐铁青,就转向了叶昭,看着叶昭穿着绸袍就一脸鄙夷,说道:“喂,就你这球技还配跟这位姑娘玩,咱赌一把,十块银洋,你赢了,银洋拿走,输了,借这位姑娘一个时辰给我,由我好好教这位姑娘球技,便宜你了!”   叶昭揉了揉鼻子,心说我祖上怎么出了这么个人物,听口音是我家乡一带的,可莫是我的亲戚,否则忒也无趣。嘴上道:“你要说十两金子,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朱丝丝气得翻白眼,狠狠瞪了叶昭一眼。   现今伦敦市场金银比价1:15.12,一两金子可兑换十五两多银子,十两金子,就是二百多银元了。   叶公子听到叶昭的话反而笑了,说道:“二十块怎样?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   叶昭心中一晒,心说这小子不是好人,这样讨价还价最生气的是谁?那定是朱丝丝了。   果然朱丝丝已经花容含怒,却是对那叶公子道:“你弹子玩的很好哪?咱俩赌一局。”   叶公子马上来了兴致,满脸微笑道:“可以,不知道姑娘赌注若何?”   朱丝丝道:“就赌十两金子!”   叶公子微微一怔,笑道:“好啊!就两百银元吧。”   叶昭咳嗽一声,见朱丝丝又瞪自己,就只好站在一旁,等着一会儿输了掏银子。却是盘算,这姓叶的在法国使馆做事,为人这般浮躁,设套拿下易如反掌,回头知会瑞四一声,办了这事儿,当个眼线也不错。   叶公子自不知道在人家眼里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密探,兴致勃勃的垒球,心说一会儿最好那大胡子拿不出银子,自己就可以要他留下这位姑娘,不过,要慢慢来,不急,晚点请她吃个饭,再送她回家,还不马上感动了她?   谁知道等开了球,叶公子立时被浇了一头冷水,朱丝丝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啪啪啪啪几乎就不给叶公子机会,两杆,就清了台。   叶昭也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小姑娘刚刚一直让着自己呢,亏自己都没看出来,啊,是了,她换了手,原来玩桌球的时候她是左撇子,怨不得自己都看不出呢。   想到人家换手玩都跟自己难解难分,叶昭立时汗颜。   “拿银子吧。”朱丝丝伸出了雪白小手。   叶公子脸色铁青,还是去和同伴凑了钱,看来是熟客,更跟桌球室老板借钱,这才凑足了两百银洋,交到了朱丝丝手上。   朱丝丝刚刚接过,谁知道叶公子同伴中就走过来一名男人,亮出证件,竟然是便衣巡捕,大咧咧对朱丝丝和叶昭道:“有人举报,你们两个设局骗人,是仙人跳党,跟我回巡捕房走一趟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俩呢。   朱丝丝微微蹙眉,亮出证件给那便衣巡捕看了眼,便衣巡捕一呆,脸色就白了,忙打个敬礼,又赔笑想说什么,朱丝丝和叶昭已经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叶公子跑过来不满的问。   便衣巡捕哭丧着脸,说:“完了,叶二哥,我这巡捕差事怕干不成了,你,你不知道,她,她是咱南京府巡捕局的副局座。”   “啊?”叶公子一呆,看向已经到了红木大门旁朱丝丝的娇美身影,目光却更是炙热。   上了马车,朱丝丝就将那一包银元银票摔给了叶昭,说:“给你,我知道你生意大,这点钱不算什么,可够你花几天了吧?你到底做什么买卖,看我能帮忙不?你要愿意被人监督,我找个懂行的看着你,完了我帮你贷款。”   叶昭揉了揉鼻子,说:“你能贷多少?我差好几千万两银子呢。”   “没一句正经话。”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瞪了他一眼,气呼呼扭过头,不再理他。   叶昭就笑:“又生哪门子气?”   朱丝丝也不吭声,只听马蹄哒哒,车轮的吱扭声。   “你没钱了,就想把我卖了是吧?”朱丝丝突然扭过头,瞪着叶昭。   叶昭就笑:“你信啊?别说卖了你,就算那小子出十万两金子,我也不会让你陪他打球啊!”   “信你才怪,要有人出一千两金子,估计你就得把我卖了。”朱丝丝盘算着,估计在这色狼心里一千块大洋是不会卖自己的,一万块,可就真说不准了。   叶昭无奈的也只有揉鼻子的份,怎么在朱丝丝眼里,自己这么不堪么?唉,想也是,就没撞见过自己办好事,更半强迫的占有了她,自己还想有什么好形象?   “说真格的,你就算多缺银子,也不许把花姬和莎娃卖给人,知道吗,不然我饶不了你,我说得出,做得到。”朱丝丝极认真的对叶昭说。   叶昭险些吐血,气道:“我有那么下贱么?”   朱丝丝盯着叶昭看了几眼,说:“希望你不是。”心下可真挺奇怪的,这么个人,怎么看到他皱眉头的样子自己就也跟着不开心呢?当初他数度轻薄自己,自己却逆来顺受,难道是因为?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喜欢上他?   叶昭咳嗽一声,说:“把她们都卖了,我就娶你一个,不好么?”   朱丝丝瞪了他一眼,扭头自不理他。   第九十三章 上意下意   幽静的小院。   餐厅内,一位气度沉稳的中年人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包,对西洋的东西,他一向喜欢尝一尝。   “大人,还是没打听到。”门口一名穿着长袍的管事有些惶恐的说,等了一会儿,见主家不说话,就慢慢退了下去。   心里,实在捏着把冷汗,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多么危险,要打听、打听出摄政王的居所,想想腿就发软,乾亲王,这三个字在南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别说他,就算是他家主人,摄政王一样要其生就生,要其死就死。   而打听摄政王的居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万一被泄露出去,只怕他就是被砍头的死罪,现在南朝律法渐渐废除株连,若不然,只怕他满门老小都要人头落地。   可是,他家主人又嘱咐他务必打听出摄政王居所,因为他和一名在惜阴书院执勤的王府侍卫是同乡好友,所以,这趟极为难的差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他也知道主家为什么这么急,政务院出了两名副总理大臣的缺儿,南朝这些一向平起平坐的大佬们,终于要分出上下高低了,一次南朝权力的重新洗牌,政务院,设两名副总理大臣,四到五名议政大臣,协助摄政王垂直管理各部衙门以及地方督抚,南朝权力架构接近完成,这是最后的冲刺。   而谁能登上副总理大臣一位,毫无疑问代表着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而落伍者,只怕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他家主人,是摄政王驾前最红的大臣之一,被摄政王金口称为“三李独秀”的李鸿章李大人,也是最有希望登上副总理大臣宝座的权臣中的一位,在此时节,又怎么会不发力?   主人打听摄政王居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也在为猜测摄政王心思烦忧吧,就好像,自己猜不透自己主家的心思一样,他,又何尝能看透摄政王?   深深看了满树璀璨桂花遮掩的餐厅一眼,刘管事深深叹口气,自己有自己的苦恼,主家有主家的苦恼,摄政王呢?他老人家应该是烦恼最少的吧,至少,他不用费尽力气去猜别人心思,向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份儿。   叶昭,又有什么烦扰呢?   在李鸿章慢条斯理吃面包的时候,叶昭和朱丝丝刚刚从那弹子房走出来,在马车上,叶昭才知道自己在朱丝丝心目中的形象是多么不堪,摇着扇子,颇有些无奈。   可是,又很喜欢同朱丝丝这种相处的感觉,被自己的老婆从头鄙视到脚,也挺有趣的,不知道娶她过门那一天知道自己身份会不会把她鼻子气歪。   本想这两天找个机会告诉她也不错,但现在倒不急了,气气她也好。   而且,看到她好似凶巴巴实则极为关心自己的可爱模样,有一种别样的幸福感觉。   在面馆吃海鲜面,叶昭自极为疼爱朱丝丝,细心的帮朱丝丝剥去虾壳,却是令朱丝丝想起她生病那晚,叶昭亲手煮粥一调羹一调羹温柔至极的喂她喝粥的情形,心里甜滋滋的。   回到布行,朱丝丝也知道自己跑不了,自动自觉的跟叶昭回房,不然,这个色狼肯定硬拽自己进他房,倒叫院里的租客看热闹。   叶昭从里屋梳妆台抽屉拿出一打画卷,说道:“给你看点好东西。”   朱丝丝脸一下就红了,瞪了叶昭一眼:“我不看。”自是以为这色狼想给自己看春宫图。   叶昭莫名其妙,说:“你不喜欢吗?都是油画来的,还有一些照片,都是世界各地的名胜风景,很好看的。”正准备收起来,却被朱丝丝拿了过去。   这都是叶昭这些年收集的藏品,尤其是照片,许多都是托威尔斯在伦敦从探险家们手里买来的,甚至有非洲风光。   现今彩色照片刚刚在广州光学实验室诞生,比前世早了一两年,实际上,就是一种底片上色技术,并不能原汁原味的呈现风景原貌,但看起来,比黑白的自然漂亮许多。   朱丝丝翻看,叶昭就在一旁解说,笑着说到非洲狮子乃是母系社会,狮群中众多的母狮子占据主导地位。   朱丝丝翻个白眼,说:“我知道你指桑骂槐,说我是母狮子、母老虎。”   叶昭笑道:“我冤不冤哪我?”拥朱丝丝入怀,说道:“丝丝,你就算是狮子,也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小狮子。”轻轻在朱丝丝俏丽脸颊上亲了一口。   朱丝丝不吭声,继续翻看图画。叶昭脸贴着她娇嫩小脸,闻着清新气息,和她一起看,温馨无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陈嫂的声音:“先生,在家吗?”   叶昭忙放开朱丝丝,说道:“在,进来吧。”   陈嫂在门口跺了几下脚,这才拉开门,拘谨的走进来,两只手抓着围裙,脸涨得通红,眼里有泪花,欲语还休。   叶昭道:“陈嫂,怎么了?有事儿就说。”   陈嫂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磕头,哭着道:“先生,您开恩,救救我家那口子吧,先生,求求您,求求您。”   叶昭微微蹙眉道:“怎么了?”   朱丝丝不习惯被人跪拜,忙走过去,想拉起陈嫂,陈嫂却不起身,抹着泪道:“我家那个混账,在外面骗人被人家抓了,人家刚叫人送信来,要十块银元才放人,要不然,说,说就把他扔扬子江里去,先生,您当可怜可怜我,先支给我几个月工钱,行不行?先生,我也知道没这个理儿,可我不向您张嘴,实在找不到人,先生,求求您了……”说着,泪如雨下。   叶昭就从朱丝丝赢来的那小包包里摸出十块银洋,走过去递给陈嫂,说:“我叫人陪你去,不过这钱算你先生借的,回头叫他写张欠条。”其实李拔毛也算个人才了,忽悠人有一套,给内务府做些最外围的情报打探工作也不错。   “是,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陈嫂千恩万谢的,叶昭出去叫了长随进来,扶她去了。回头看着朱丝丝,叶昭就笑:“倒想起来了,等有一天我家业败光了,被人当肉票,你肯定也会像陈嫂一样这么救我,而不管这个人值不值得救,对她又好不好。”   朱丝丝翻白眼道:“鬼才救你!”   叶昭就呵呵傻笑,朱丝丝又白了他一眼,却见叶昭笑着走过来,说:“老婆,咱俩洗澡睡觉。”   朱丝丝脸一红,瞪了叶昭一眼,走向了洗澡间。   朱丝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叶昭给准备的睡衣,可淡青制服美女,雪白小脚跻拉着粉色绣花拖鞋的绚丽画面令叶昭又变成了大灰狼,直勾勾上下打量朱丝丝,朱丝丝红着脸,一溜烟进了屋。   叶昭洗过澡,围着浴巾进了内室,朱丝丝脸红的茄子似的,远远坐在大床的最里面,根本不敢看他。   叶昭嘿嘿一笑就上了床,伸手抓住朱丝丝柔嫩小脚,说道:“老婆,你哪儿都这么好看。”   朱丝丝忙用力缩回脚,又用线毯盖了。   叶昭就笑,也跟着过去,挨着朱丝丝坐了,揽着朱丝丝娇软腰肢,笑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朱丝丝侧过脸,不吱声。   叶昭就笑:“那就我来了。”伸手作势,朱丝丝又向后缩,可又避无可避,又知道自己力气没叶昭大,伸手抓住叶昭的魔爪,红着脸低声说:“你,你转过去。”   叶昭一笑,转过身,听着朱丝丝褪去罗衫窸窸窣窣的声音,叶昭笑道:“老婆,今天可是你自己脱的衣服,不能怨我。”   朱丝丝又羞又气,正解小皮带呢,也正后悔早知道还不如穿了他给准备的睡衣,搞得自己脱衣服,不知羞耻似的,再听叶昭调侃,忍不住就伸手过去在叶昭后背狠狠掐了一把。   叶昭痛得叫了声,回身,见到朱丝丝羞红着脸,娇嫩小手放在腰带上正解扣的可爱模样,再忍不住,就拥了过去……   大床,又轻轻颤动起来。朱丝丝一双雪白小脚踩在红红的锦被上,可爱脚趾用力勾住床单,忍受着那一下下的冲击……   ……   第二天上衙,叶昭自然是神清气爽,看来要与丝丝过上神仙般的同居生活了,虽然多少有点强迫的意思,而且朱丝丝很被动,不吭声,但也不再用力反抗,抱着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入眠,很有种幸福的感觉,就算以为自己是色狼,是一个很猥琐的人,却也对自己这般好,这样的女孩子,又能有几个?   沈葆桢写来了一封信,叶昭没看,直接在信封上写了一行字,批回给他,“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简简单单一句话,但以后他渐渐就会明白了吧。   沈葆桢被软禁期间,报纸杂志都有看,南朝一点一滴的变化通过报纸他应该能了解的很清楚,而前些日子,派人去看他透露摄政王想重新启用他之意,沈葆桢没有激烈反对,这才有他被委上元县知县一事。   这封信,想来他有很多迷惑也有很多疑问,这些疑问却要他自己慢慢找到答案吧。虽然他说不定仍有策应北国之心,不过叶昭倒也不在意,他现时官卑职微,又在南京眼皮底下,掀不起风浪,而习惯南朝政治经济氛围后,以他之接受新思想的能力,怕回到北国,就很难忍受那种保守而落后的制度了。   如果他在南朝干过一段时间知县后,逃回北国又受到重用,说不定是一桩好事。   琢磨着,翻着桌上的折子,叶昭心里又是一乐。   昨天才说的事儿,一大早就有人递折子了,却是第六镇护军统领,也就是拱卫南京武装力量的实际指挥官赵启山上折子,言道新式军装,辫子颇有些累赘,影响作战,请谕特殊兵种剪辫。   没二话,叶昭自然要批复苛责他一番,但这个声音渐渐有了,自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最迟到明年,叶昭希望能解决新军辫子问题,最起码,特殊兵种可以部分的剪掉辫子,如飞虎营步枪队。   品着茶,又翻看其它折子,这时侍卫在门前禀报,李小村李大人到。   看着李小村,叶昭也有些恍惚,一转眼,李小村鬓角已经发白,这位昔日的将军府第一师爷,已然成为跺跺脚四方土地乱颤的南朝实权人物,跟随自己最早,是以文职官员中,以他关系网最为复杂最为庞大,甚至平远军诸路统帅,都与他交情非浅,韩进春,更与他结成了儿女亲家,就算自己想动他,怕都要好好思量个借口。   目光看到了桌案上,正是南京巡捕局张局座的折子,乃是密报南京城内,有人费尽心思探查摄政王居所,幕后之人乃是丰盛行襄理杜伯宣府上的管事。   叶昭自然知道这位杜伯宣是什么人,农务大臣李鸿章李大人的妻弟,两人关系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一查便知。   张局座本来是不能直接给摄政王递折子的,但若事关重大,倒也无碍,叶昭可不想与基层衙门失去联络的通道,府一级的各个衙门,遇到重大情况,还是可以直接将折子送进乾亲王府的。   张金峰张局长,叶昭脑海里却没什么印象,虽然张金峰保的是南京一城平安,但有王府侍卫、有羽林卫,南京左近更驻扎平远军精锐一镇,是以这个等同于后世京城公安局长的位子,却远不如后世来的重要。   不过叶昭虽没见过这个人,瑞四早将他的底细洗的清清楚楚,在广州的时候,乃是警备第一营帮操,后进入巡捕系统,在广州时,同李小村府内的某个幕僚拜过把子,这却很少有人知道。   慢慢合上这份奏折,叶昭品口茶,淡淡道:“张金峰,你知道这个人么?”   李小村微微一怔,躬身道:“是,南京城巡捕局局长,臣下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叶昭点点头,就不再说这事儿,问起了李小村商务律在各省的执行情况。   李小村不时偷偷瞥叶昭脸色,额头却是渐渐冒汗,到他告辞时怕已经汗流浃背。   第九十四章 入侵   “轰轰轰”,海面上,万炮轰鸣,在靖海号和广州号的猛烈炮火轰击下,威临丸号缓缓倾斜、沉没。   浓雾中,只见残破的火光慢慢沉入深邃的黑墨般的海面,到处都是惨叫救命声,海面上,上百个攒动的人头挣扎着,有的奋力游向海港,有的挣扎着,好似旱鸭子般咕咚咕咚灌水,渐渐消失。   靖海号船长室,张有存脸色严峻的看着这一幕,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人,靖海号舰长、副将曹广才,马大勇手下的一员虎将。   张有存伸手,旁边一名年轻的水兵忙将千里镜递了过去,水兵唤作丁汝昌,本是长毛贼,被俘后投降,后进入水军,在广州海军习练局时表现尚可,现今是把总、二等水手,也就是最初级的海军军官。   浓雾中,火光阵阵,长崎港的炮台在开炮,不过射程不足,炮弹只能在前方不远处溅起浪花,甚至几名正奋力游回港口的日本军人被己方的炮火击中,浪花涌起,几人消失不见。   这几日,长崎港都不许中国水军入港,中国人保持了最大的克制态度,靠一名美国朋友的商船补充淡水和食物,谁知道深夜间,日本人突然组织了一次对中国海军的偷袭,十几艘木船和威临丸号,妄图借着夜幕掩护靠近靖海号,登船夺船。   小规模的交火,这支日本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两艘木船狼狈逃离。   “好大的胆子!”张有存沉着脸,他在外务部,是有名的强硬派,比外务相邹凯之偏激十倍,甚至今年年中就上策论“南洋剿夷十策”,主张陆军登陆婆罗洲,将荷兰人的势力从婆罗洲驱逐出去。   “大人,这儿就是日本人的长崎海军教练所,这儿,是炮台……”舰长曹广才拿过一张地图,上面红叉绿圈,山川海路,很详尽的长崎及近海海图,是内务府的密探早就绘好送来的。   曹广才一边解说一边道:“以陆战队夺了它的海军教练所,击破长崎守军,我们的船只可以停泊在这儿。”他指着一处红圈圈,正是长崎海军教练所所在。   张有存笑道:“兵道本官愚钝,依将军之见就是。”   实则几日前因日本人不许军舰靠港,曹广才就发狠要攻陷长崎港,奈何张有存不同意,而曹广才又知道,海军要服从外交利益,此次东渡东瀛一切要以这位外务副相的意见为准,是以才按捺下这团火。   现在见副相同意攻打长崎港,曹广才立时满脸兴奋,大喊道:“传各帮带、枪械、船械、水兵二副!”   靖海号上,立时翻腾起来,到处是小跑的军官军兵。   而大约半个时辰后,休息室内,丁汝昌就满脸自豪的看着己方炮舰缓缓进入敌人港口海域,火炮嗡鸣,浓雾中那对方炮台一闪一灭的火光突然消失,想来炮台被炸得散了架。   丁汝昌甚至惬意的点了颗烟,他现在负责保护服侍外务副相,没有作战任务,整个人少了作战前的紧张,却可以很放松的以旁观者的角度来俯瞰与日本人的冲突。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两艘运输舰渐渐驶进了港口码头,那是日本人海军传习所的码头,反而成了中国人登陆的绝佳地点。   另一侧,张有存正同几名商人说话,除了随舰队来日本的南国人,还有一名美利坚商人,唤作布莱恩,在长崎经营船运业务。   或许是因为在中国南部的折翼,英国人和法国人现今表现的对日本兴趣不大,而在日本活跃的西洋商人大多是美国人和荷兰人,布莱恩就是其中之一位。也是他,对此次中国人东渡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更主动免费为停泊在长崎港附近的中国船队提供淡水。当然,商人逐利,他也不过是希望结识中国权贵,使得他在中国的商贸生意路路畅通。   此时他却是满脸紧张,向张有存寻求保护,中国人突然对长崎发起攻击,定然会激怒长崎的日本人,这个民族,和当年中国人一样,排外时愚蠢的可怕,也野蛮的可怕,美国人在长崎的租界以前就被日本民众围攻过。现今遭到中国人攻击,长崎民众定然排外情绪高涨,怒火不可避免的会波及美利坚租界,在长崎的美国人不多,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卫。   张有存笑着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布莱恩先生请放心,我向您承诺,我们的军队会最大限度的保证贵国租界的安全,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派遣武装力量进入贵国租界保护贵国侨民。”   布莱恩松了口气,“谢谢副相大人。”   几位中国商人互相对望一眼,都看得出,同伴脸上放光,是啊,西洋人都要我们来保护了。国家强大的自豪感,是那么的令人激动,好像,比多赚了几千几万银洋还令人兴奋,天朝上邦,万夷朝华,几乎是中国人深埋心底根深蒂固的情结。   ……   长崎海军传习所内,战斗在激烈的进行,一千多名中国海军陆战步枪兵组成的战争机器慢慢推进,占领着房屋、树木、楼宇等一个个战略地点。   水军步兵管带张树声是此次登陆的总指挥,此刻站在一栋二层小木楼内,看着窗外火光阵阵的各处战况,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根据情报,传习所内不过几百名日本海军学员,本以为对方一触即溃,谁知道,这支学生军却拼死抵抗,战况极为激烈,除了火铳步枪组织起来的防线,黑影中,更不知道从哪儿就突然扑出几名手持武士刀的武士,喊着叽里咕噜的倭语,面目狰狞悍不畏死的扑上来,虽然,结果往往是被互相策应的步兵小队打成血筛子,却各个义无反顾。   日本人,张树声对这个民族,有了第一次直观的感受,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张树声心里想着。   此时在靠近传习所铁门的一栋木屋内,长崎海军传习胜海舟目光炯炯,看着黑暗中的火光,仿佛,能看到中国人闪亮的屠刀在逼近。   “混蛋!到底是谁的主意?愚蠢的要对中国人发起攻击!”胜海舟回头,噼啪抽打对面武士的耳光,武士挺胸仰头,一动不动,脸,很快红肿一片。   胜海舟心痛啊,这些年轻人都是未来帝国海军之希望,却莫名其妙的要与中国人展开火拼,一个个阵亡在炮火下,这些未来灿烂的海军将星,还来不及绽放光芒就永远的湮没于黑暗中。   胜海舟又如何不心痛?   胜海舟今年三十七岁,十六岁随岛田虎之助学习剑术;在江户的弘福寺学习禅学。后来,江户幕府的西洋炮术专家高岛秋帆在武州德丸原进行西洋式的火炮发射和枪阵军事演习。年仅十九岁的胜海舟观后颇受启发,他认识到剑术已不适应当今集团作战的需要,从而舍弃剑术而改学西洋武器和军舰等军事知识。   后来他开设兰学塾,讲授兰学和西方军事学,并雇锻工,根据兰书设计制造步枪,诸藩纷纷前来订货。   四年前,他上了一篇《海军意见书》,得幕府中老首座阿部正弘赏识,遂不计门第,破格录入幕府,又任命其为长崎海军教习。   他是日本海军奠基的最主要先驱者,野心勃勃的训练海军军官队伍,意图打造出一支称霸东亚甚至世界的强大海军。   今日遭此巨变,他一颗心凉透。   旁边,几名荷兰教官脸色都微微惨白,枪声越来越近了,靠着学员组织的反抗,又哪里能抵挡住中国人的军队?   “安芳大人!我们撤退吧,用中国人的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名荷兰教官劝说胜海舟。   从四年前海军传习所初建,幕府就一直聘请荷兰人军官作为教习,这已经是第二批教习了。   胜海舟脸色惨白的摇摇头,说道:“我造此罪孽,还有何面目见中老大人?见将军大人?”   几名荷兰教官茫然无措,胜海舟的近侍武士却脸色苍白,猛地跪倒,俯身,额头低地:“大人!不可!”   胜海舟看着他,目光渐趋柔和,缓声说道:“森兰丸,你转告阿部正弘大人,戒急用忍,对中国人,我们要忍耐,才有战而胜之的希望。”   森兰丸眼含热泪,拼命握着拳头,指甲划破掌心,几乎渗出血来。   “你们去吧!”胜海舟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1859年9月,中日海军在长崎交火,中国水军遂占领长崎海军传习所,开始对长崎日本守军发起攻击。   如果叶昭对日本海军发展史够熟悉,那看到长崎海军传习所日本人阵亡名单定然会大吃一惊。   未来的第一任海军卿胜海舟、第二任海军卿川村纯义、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海军兵学寮的首任兵学头、两度海军卿中牟田仓之助等等等等,皆在阵亡名单中。   不过叶昭就算知道,也就是感叹一番罢了,这毕竟代表不了什么,时势造英雄,一批可能的强力人物倒下,必然会有另一批人站起来,中国人的入侵,说不定会使得日本国冒出更强力的恐怖人物,前路漫漫,谁又能尽窥风云?   第九十五章 日奸和冤家   长崎港属于九州肥前国,而九州之地一向是鸟津家族的天下,从日本战国起,鸟津家便威震西南,萨摩武士勇冠三军,当年在朝鲜与明朝决胜,岛津义弘的九州军团便是侵朝主力。   不过肥前藩却一直是锅岛家把持,现今第十代藩主锅岛直正,号贤叟,乃是开国论者,在与美国签订通商条约前他便私下开禁,通过走私贸易获取大量的利润弥补藩财政亏空。   锅岛直正推崇兰学,就是荷兰学、西学,因为对医学和洋学都很热衷也被称为“兰癖大名”;七年前在日本第一次制造西式铁制大炮,致力于军备的强化,他虽然主张开国,但对于攘夷和开国派的斗争,对于各大名和幕府的斗争却一直持中立态度,被称为“肥前的妖怪”。   长崎乃幕府直辖,由肥前藩和筑前藩轮流警卫,现今在长崎的驻军便是锅岛部下,配备一定数目的洋枪,但终究不过百十号人,很快就在土城内被中国步兵全歼,还缴获了西洋铁炮一门,土炮若干。   中国人又洒出人手,前往附近各个唐人町(市集),要华商全部退到长崎,免得遭到日本人的报复。   等张有存登上长崎港土地时,中国步枪队已经牢牢控制了局势,城镇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的日本人被勒令闭门,否则格杀勿论。   张有存也是苦笑连连,没想到最终演化成这般情形,摄政王的嘱托可是尽量不起衅,现今却是要好好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长崎现今大约四五万人口,这里的山村农舍一直排列到山顶,加之周边数百个小岛,形成一道独特的靓丽风景。   在荷枪实弹军人保护下,走在石板路上,看着两旁充满异国情调的日式建筑,各种庭院、木屋、那些带着汉字的布酒幡、木招牌,桂花花瓣雪似的洒下,张有存心中轻轻叹口气,想不到,自己会作为侵略者踏上日本国土。   但是,张有存现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通过武力取得在东亚东南亚的霸主地位,扩展中国人的生存空间,是可行的,而且会是最为见效的提升国力的办法。   “啊……”从旁边一栋木篱笆院子,跑出一名扎着小辫的女童,随即被几柄明晃晃刺刀对住,她惊叫一声,栽倒在地,随即吓得大哭起来,一位穿着粉色和服的少妇花容失色,但还是鼓足勇气从木篱门里追出来,跪在石子路上,用力磕头,嘴里叽里咕噜的,想来是求中国军人放过她的女儿。   已经有军人抓起小女孩的脖领准备用刺刀刺死她,更有人将刺刀对准了那少妇,都在中国经历过血海滔天的战事,哪里会有怜悯之心,甚至,心理怕多少都有些与常人不同了。若不是平远军第一条就戒奸淫,而且是砍头死罪,只怕现在就要拉走那美少妇去胡天胡地了。   “算了!”张有存摆了摆手,他毕竟是文官,见不得这场面,虽然两人违反了禁令,毕竟是妇孺,又是无心之失。   军人们显然不大买他的帐,而是看向了走在张有存身边的哨官。   那哨官使了个眼色,随即军人们才放开了小女孩儿,一名士兵却踢了那少妇屁股一脚,柔柔软软的很有质感,总算过了过干瘾。   少妇脸色惨白,抱着小女孩一路小跑回了木篱门里,接着,才传来悲痛的哭声。   张有存心里叹口气,他知道,他虽然强硬,但平远军尤其是海军一些将领比他更强硬,对于外交部的“软弱”一向比较反感,尤其是昨晚被日本人偷袭,张有存就当面被一名海军将领质疑,为什么要在海上兜圈子被动挨打,结果那名将领被曹广才狠狠训斥了一顿。   武将和文官,一向是冰火不相容,张有存倒也并不介意。   张有存的官署设在原长崎海关衙门院内,全是日式风格的小木楼和平房民居,院里石子路将错落有致的建筑连接在一起,还有几株樱花树,绿意盈盈。   原来长崎海关的日本官员已经全部被俘,关在一栋木屋内,他们倒是安静得很,就静静的坐了一圈,互相话都不多说。   布莱恩请来了七八位日本人,都是长崎颇有名望的人,有几名商人,有一名曾经在藩府做事的官员,属于武士阶层,还有长崎兰学馆的馆主等等。   这些日本人都是被强迫来的,脸色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淡漠,也有的微露喜色。   张有存和他们一样,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请诸位来,是有事相托,拜托大家协助我们维护好长崎的治安,恢复长崎正常的经济秩序,至于长崎的归属地位,我们会和贵国幕府展开真诚的谈判。还请各位为了长崎民众,帮助我们维系地方安宁。”   张有存一路上已经有了主意,攻陷长崎,自不能做无用功,却是要与幕府好好讨价还价一番了,最好能与幕府达成协议,共同管理长崎,就算归还它,也要好好通几处口岸,签订下比美国人更得利的通商条约。   现今,自然是令长崎尽快恢复正常生活经济秩序,自然要寻些有名望的日本人帮手,组成个管理委员会之类的傀儡政权,这样长崎的日本人也容易接受。   当然,要寻帮中国人做事的日本人也容易,比如现在房中的通译,就是日本人,但毕竟是闲散浪人,没什么号召力,在日本,名望和地位都很重要。   张有存说完,这些日本人都默不作声。   张有存就看向了那兰学馆馆主,鸟津小六,据说也是鸟津家族旁支,但在鸟津豪族中却倍受白眼,得不到尊重。   “鸟津先生,我希望你出任管理委员会之首席委员。”   鸟津小六微微一怔,嘴唇动了动,却终于还是摇头,说:“在下才疏学浅,怕难当此任。”   张有存笑道:“鸟津先生过谦了,实则鸟津先生出任这首席委员,也是为天皇陛下效忠,可以保护长崎民众平安,早日消除贵我两国之误会,乃是千秋之功德,鸟津先生为了一个虚名而推却,太也迂腐,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国人甘愿舍身饲虎,又何惧小小声名?鸟津先生是九州大名之后,自然有大智慧,希望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鸟津小六脸色变幻不定,显见已经颇为意动,默默点头,说:“有存大人,请给我一点点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张有存笑道:“好吧,希望鸟津先生能尽快答复我。”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隐隐传来枪声,众人一呆,有日本人脸上就隐隐露出喜色。   张有存叹息道:“定然是贵国肥前藩的大名锅岛直正大人派出援军来袭,这场误会可真不知道怎么解除了。锅岛大人虽然训有火铳队,但一来技术落后,二来不过区区几百之数,整个肥前藩,也不过三千士卒,挑战我百战精兵,蚂蚁憾象而已。”   通译却是将这番话也翻译了,那些日本人立时都脸色大变,却不想,中国人对长崎、肥前国甚至九州这般熟悉,一时都惊惧不已。   张有存不再说话,默默的品茶。   一盏茶未喝完,外面枪声渐渐稀疏起来,接着门被拉开,哨官不习惯的脱掉军靴,走上几步,俯身在张有存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有存抬头叹息,说道:“一场小误会,却连伤人命,希望贵国能早日交出挑衅之祸首,消弭这场战事。刚刚贵国肥前藩步卒又损伤数十人命,其余溃败,被俘一百余人,已经命他们带上伤员,全部开释,可见我礼仪之邦仁义为怀。”   这么一会儿工夫,锅岛大人的援军就被击溃?这些日本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各自眼里的惊惧和绝望。   ……   接到张有存信笺的时候叶昭正与海军提督马大勇议事,展开信笺一看,叶昭就笑了,又将信给了马大勇看。   水军刚刚攻陷长崎,正筹备什么管理委员会,也做好了同日本幕府谈判的准备。   张有存在信里又提到,日本人虽然军械落后,但战力却不容小窥,小小一个肥前国的大名,就能组织起具有威胁的进攻,但因为长崎特殊的地形,从陆路易守难攻,海路日本人又没有战舰,是以长崎倒也稳如磐石,而且其人口粮收也足以保障海军的后勤供应。   不过日本国共有二百多藩,如同肥前藩一般实力的大名怕也有二三十数,有些藩比之肥前藩强盛许多,如果倾国来犯,只怕千余名水军步兵队难以招架。   现今只是因为大名间地域之见,是以许多藩主对驰援肥前表现的并不热心,但若日本天皇、幕府下诏,怕局面就会大为不同,是以请殿下再遣水军以壮声势,打消日本人决战的念头,不战而屈人之兵。   叶昭品了口茶,笑道:“叫他们稳着点,还是把动静闹大了。”   马大勇讪讪笑了声,也不好发表意见。   叶昭又道:“定海号从越南回来了是吧?”见马大勇点头,琢磨了一下道:“派去长崎,还有在南京的镇海号也同去,总之能调动的全调去,多输运些弹药补给。”   马大勇一呆,说:“镇海号也去?”毕竟是拱卫南京的,听闻皖北苗沛霖蠢蠢欲动,可莫被他钻了空子。   “都去。”   马大勇就不再说,躬身道:“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叶昭微微点头,现今南朝大小炮舰共有十余艘,其中主力舰四艘,却也足以吓唬住日本人了。这筹码如此丰足,张有存定然会好好利用之。   叶昭召马大勇来,是想听听他对《皇家平远军报》一篇文章的意见。   现今与北国谈判接近尾声,北国在江南的武装已经尽数撤离,赵三宝第四镇收复苏松一地,一枝步兵团则屯于上海郊外,北国谈判上海归属自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因为南朝要驱赶其在上海的官员简直易如反掌。   江南局势渐渐平稳,叶昭自然开始考虑军队的正规化问题,当然,现今来说,兵种之间并不需要进行什么协调,指挥权全在自己,军费、讲武堂、海军习练局等等费用,也全由自己一言而决,全不受财务部掣肘。   不过渐渐完善军队管理中枢机关也势在必行,是以叶昭在王府革新参谋房,设皇家陆海军部,皇家陆海军大元帅为国家军队最高指挥官,自然是叶昭担任,副帅是实际执行者,则由第五镇提督苏红娘兼任,皇家军部下,又设陆军研习所、海军研习所、军报所、科学实验室、军事院校管理所、军情所等等多个部门。   实际上,袁甲三上过折子,请摄政王担任副帅,皇家陆海军大元帅由皇上之名义出任为好,可他的折子在无数歌功颂德的折子里马上被淹没,激不起一丝浪花。   陆军研习所总参谋长由第一镇提督神保兼任,海军研习所总参谋长自然是水军提督马大勇兼任,军情所总管则由内务府总管瑞吉兼任等等。   军报所出版的《皇家平远军报》面向全军,每周一版,报纸下发到队,而各个步兵队每周都会抽出一个晚上,是学习读报时间,自然要哨上的文书来读,平远军中不识字的人还是占绝大多数。这是叶昭谋划中的重头戏,对于统一全军思想很有必要,各级军官均可撰文投稿,更可以清楚知道军中思想动态。   叶昭拿给马大勇看的是第一期《皇家军报》,四个版面,有三个版面的文章全是号召全军英勇作战,誓死效忠亲王殿下云云,均是各级军官投稿,这还是叶昭强令军报所改了底稿,不然第一期军报,怕都是宣誓效忠的文章,这些文章说实话多发自肺腑,有的写了自己和亲王殿下的某个偶然交集,那种激动和雀跃,叶昭看了眼睛都微微有些湿,没办法,第一期军报,他们喜欢发泄也就由得他们了。   只是这要保存归档的,后人见了莫笑话就成,但想来,他们应该理解这个特殊岁月的特殊情绪吧?   第四版几篇文章,是叶昭令海军研习所的军官连夜赶出来的,却不想令叶昭吃了一惊,乃是攻略东亚的策论,认为与北国停火休养生息之际,该当趁机扩张海疆,更言道倭人、越南人,应该尽数杀光或贬为苦力,移民国人到日本、越南,缓解人口压力,同时占据更多的资源。   叶昭当时就挠头了,平远军内原来也有奉行民族灭绝思想的纳粹,而且他能写出来,就代表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种思想,而是代表了一批军官的思想,所以他才会认为没什么不妥。   不过也难怪,随着国力的强大,军国主义、帝国扩张主义等等各种思潮肯定会涌现,军人荣誉感太强了,就容易变成战争狂人、战争贩子。   叶昭令人将这篇文章修改了一番刊登,刚刚又将原稿给马大勇看了,笑着问他的意见。   马大勇当时道:“也不无道理。”   看着马大勇的背影,叶昭就端起了茶杯,慢慢的饮茶。   散衙坐着马车回布行,叶昭还在琢磨这事儿,自己的海军最高指挥官是纳粹,可真令人哭笑不得,怨不得海军要求发动战争的声音越来越强硬,因为根儿上就是个战争狂人。   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最终要贯彻自己的意志,而绝不敢偷偷摸摸的去搞什么屠杀,只要时常敲打敲打就好。   摇着扇子,秋天到了,天气还是闷热无比,叶昭就叹口气,张金峰这个混账,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那天点了李小村一句后回布行,才知道朱丝丝去了乡下,视察各县乡巡捕房、治安队的建设情况,乃是南京巡捕局局长张金峰委托她的差事,这一去就十几天,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同朱丝丝满打满算在一起不过两个晚上,而且朱丝丝都是很不情愿的陪自己,自己正准备好好同她相处,早日水乳交融如胶似漆呢,可谁知道就被张金峰差出去做事。   叶昭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公办私仇呢?   就凭他乱插手李小村、李鸿章之间的争斗,拿下他就没有问题。   不过叶昭也就是自己恶作剧的想想,自不会因为这点事真的撤了张金峰的差,毕竟见瑞四情报,张金峰说得上是一个很能干的官员。   至于李小村和李鸿章的争斗,旧派和新派的矛盾,叶昭自然冷眼旁观,权臣们有山头有争斗才容易平衡,只要不因私废公,也就由得他们,斗的太厉害的时候敲打敲打,平素由着他们去。   琢磨着这些事,马车慢慢驶回了布行,一边喊陈嫂随便炒两样小菜,一边回了屋,知了还在柳树上嘶叫,令人心里闹腾的慌。   啊,进了屋,叶昭就惊讶的睁大眼睛。   金凤,柔软身段裹了红彤彤的旗袍,前凸后翘,丝袜美腿,小红高跟皮鞋,高贵妩媚风情万种,性感的无以复加。   锦二奶奶笑孜孜看着叶昭,哒哒哒扭着柔软腰肢走上来,轻轻抱住叶昭,油亮亮红唇在叶昭脸上吧嗒亲了一口,以往她可是最喜欢勾得叶昭心痒痒,偷偷摸摸讲的就是那么个味道,现今作派,可见是真想叶昭了。   叶昭笑着拥著她,轻轻亲吻,小尤物在怀里扭呀扭的,把叶昭扭得气喘吁吁,澡都不洗了,拦腰抱起她,就走向了大床……   华丽丽红床翻波,金凤被收拾的媚叫不已,又怕被人听到,咬着自己雪白蔻丹小手,红玫瑰般的指甲被红唇轻轻噙住,“啊……”喉咙吐出令人血脉贲张的轻叫,把叶昭的那团火勾得完全点爆,痛快淋漓的征伐怀里的极品尤物,真是应了那句床上荡妇床下贵妇,那如绵如丝的胴体,轻轻压上去就令人骨软筋酥,红唇、美腿、绵足、长指甲、细的不能再细令人恨不得咬下去的柔软纤腰,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令男人疯狂的法宝,轻轻的触碰、呻吟,伺候的叶昭真如神仙一般享受。   大床也疯狂的咯吱咯吱动着,频率越来越快,如同暴风骤雨,令人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散了架子……   ……   水汪汪凤眼慢慢睁开,金凤媚眼如丝,咬了叶昭胸脯一口,令叶昭一激灵。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日头隔着垂柳,在纸窗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每次就知道欺负人家。”金凤娇艳欲滴的雪白蔻丹小手轻轻抚着叶昭胸膛,俏脸贴在上面,媚眼水汪汪的,声音柔极了、媚极了。或许,一些不知道她身份跟她打交道的商人,就时常幻想这看起来高傲高贵冷冰冰做事毒辣的小尤物在床上被人求欢的媚态,想想真能和她共度春宵,那真是死也值了,但若说她伺候男人,真是想都想不出的。   叶昭笑道:“想你了呀。”轻轻吻了吻她如云美髻,说道:“家里都好吧?看到咱家老爷子没?”   金凤就轻笑点点头,说:“阿玛听说我在外面跑生意,就吹胡子瞪眼睛的,可倒没训斥我,后来我问蓉儿,蓉儿说没说我什么,我看多半就是蓉儿给我吃宽心丸呢。”   叶昭不由得哈哈笑,说:“等咱家老爷子清楚你们底细了,那也就麻木了,蓉儿,背着小书包滋溜溜的到处跑;红娘带兵打仗,双手沾了上百条人命;莎娃不用说,俄国人,还在衙门口当差;花姬,胆子小的跟针尖似的,又学些乱七八糟的科学;我这老爸知道你们底细啊,非吐血不可。”   金凤说话时因为公公不喜欢她,颇有些难受,听叶昭这么一说,就不由得扑哧一笑,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又问道:“老爸?”   叶昭笑,说:“我喜欢这么称呼他,亲切,不过你们也甭发愁,老爷子人很简单,慢慢就没事了。”   金凤点点头,快活的将俏脸贴在叶昭胸膛,说:“王爷,跟了您一天,金凤就是死都值了,现在啊,金凤只希望王爷长命百岁,金凤的寿数都给王爷。”   听她真情流露,叶昭没吱声,默默的拥紧了她。   过了会儿,道:“咱都长命百岁,我自己,忒也无聊。”   金凤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叶昭又道:“你再睡会儿,晚点咱去吃饭补充能量。”   金凤知道能量是怎么回事,嫣然一笑,俏脸深埋入叶昭怀里。   自鸣钟滴答滴答的,也不知道嘀嗒了多少下。   金凤突然一笑,说:“听莎娃说,她认了个妹妹?肯定被王爷迷死了吧?我还想见见呢,蓉儿说,要是人好的话,就帮她买份礼物送给这小姑娘,人不好,就算了。”   金凤当面自然是称呼蓉儿姐姐,就算在背后跟别人提起蓉儿,自然也是称呼为大福晋、福晋亦或姐姐,就在叶昭面前,称呼蓉儿,显得一家亲近,这也是叶昭多次纠正她才慢慢改了称呼,但每次说到“蓉儿”两个字,声音都低下来。   “王爷,她人在哪儿呢?”金凤兴致勃勃的问。   叶昭不禁有些惭愧,不管怎么说,现代人的某些道德观还是深埋心底,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就算蓉儿、金凤她们习以为常,也不太当回事,可自己总还是有些觉得对不起她们。   以后要收敛收敛了,叶昭琢磨着。   “没在家,公干,好像去了乡下。”   金凤娇笑道:“她难道不想您啊?”   叶昭揉了揉鼻子,道:“她恨不得我死了,以为谁都像你们那么对我好啊?”   金凤咯咯一笑,虽然知道王爷哄她,可就是开心。   “我眯一觉,王爷,我知道您身子铁打的,您起吧,金凤伺候您穿衣。”   叶昭笑道:“我舍不得起床。”   金凤吃吃一笑,绵软的胴体贴着叶昭,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昭也闭目养神,琢磨着日本的事儿,琢磨着两位副相的人选,这时节,门突然被推开,哒哒的脚步声,叶昭一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忙紧紧闭着眼睛装睡着了。   “呀——!”惊叫声,叶昭偷偷从眼睛缝隙看出去,可不就是朱丝丝,一身端庄秀丽的黑色警装制服,靓丽逼人青春气息十足的女警官,显然刚刚回来,此刻她俏脸通红,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凤水汪汪眼睛慢慢睁开,这时朱丝丝就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叶昭无奈叹气,自己可就真别想在她面前做好人了。   “是她呀?”金凤笑孜孜问。   叶昭苦笑道:“嗯,我在她眼里是大色狼,土匪恶霸。”   金凤偷偷抿嘴一笑,叶昭就瞪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定是想起了和自己初始的情形,自己可不就是恶人么?   金凤轻轻拉过那长长的红纱,慢慢缠着束胸,旗袍尽显曲线之美,束胸更好些。   “你干甚么?”叶昭奇道。   金凤笑孜孜道:“我去会会这个妹子,可别伤了人家。”   叶昭干咳一声,说:“算了,一会儿我找她。”   金凤咯咯笑道:“妾身什么时候办过糊涂事儿,爷您就放心吧。”水汪汪大眼睛转了转,随即轻笑,说:“妾身明白了,还是爷找她的好,那等过些日子,妾身再跟她好生聚聚。”   叶昭揉了揉鼻子,一个头两个大,这朱丝丝是不是自己前世的冤家啊?   第九十六章 火炮时代   广州泰和行在上海、南京皆有分行,在南京的分行位于秦淮河岸的一栋古香古色的宅院内,本是富户豪宅,后被太平军伪王霸为府邸,南京开始拍卖租赁土地时,这栋宅院被泰和行租下,一年的租金就要一千银元。   秦淮河岸土地之昂贵,已经创下了全国之最,香港上海开埠时就不说了,数十亩土地也不过几十英镑,而且是买断,在北京,买一座四合院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就算如泰和行租赁的这般豪华宅院,千两银子总能买下,而在这秦淮河畔,一年租金就要七八百两。   没办法,人人都知道秦淮河岸将来会是最繁华的红灯区,有那目光深远的,更会知道沪宁铁路开通后,只怕上海大亨们也会醉心于秦淮河岸的灯红酒绿而流连忘返,商人都想在此有立足之地,而秦淮河岸土地大多已成无主之地,被收归国有,全部以租赁的形式转租给商人,并不对外拍卖,租价也就可想而知。   秦淮河岸的大批无主土地宅院,本来工务部、财务部等几部衙商议,是要拨给乾亲王府的,一来补这些年国库亏空亲王府的银子,二来毕竟不是真正的法治社会,官员们头脑里自觉得天下之地,乾亲王尽数取得,现在光复南京,乾亲王功业震古烁今,自该进献土地珍玩顺殿下吉庆之喜。   叶昭自然一口回绝,又令工务部、财务部、交通部、监察部等部衙抽调精干官员,联合成立“国家财产管理委员会”管理国有地产、在各工商行的国有股权等等,管理委员会置于摄政王府下,各部衙实行交叉管理,也算是逐渐规范国有资产管理的开始。   苏皖一带,又有许多无主农田,按照过去惯例这些田地怕都会被地方宗族吸纳重新分配,现今却也被南朝政府拍卖。   实则对于田地,叶昭终极的梦想是希望能打造这么一个社会,让土地的大批兼并对社会发展不再构成威胁,反而使得大量的雇农最终能脱离土地束缚,成为工业大军之一员,乡间少量的地主和雇农收入自然大大增加,农民,会成为富裕的代名词。   当然,前提是农业工具、肥料等生产资料大发展,可以使得少数人就可耕种大量土地,而工业更要发达到一定程度,足以吸纳数不尽的劳动力来创造财富。   如果真正实现这个目标,以中国的人口,毫无疑问将会是一个恐怖的令世界颤抖的工业怪物王国、一个世界性的工业生产基地。   当然,叶昭也知道自己过于理想化,而且有生之年怕也见不到这个目标的实现,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改善工具、肥料、种子、种植技术等农业生产资料,这样来一点一点的打基础。至于人口,现在来说,人口多是一件好事,是强有力的竞争资源,毕竟因为从全世界来说,生产效率尚处于极低的阶段,一个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实则和工人数目是分不开的,只要能保障粮食生产,人口控制方面稍稍注意就是。   坐在泰和行院内一栋二层木楼上,窗口外,兽首飞檐古朴雅致,不远处,秦淮河碧水环绕,彩舫如画,朱雀飞桥,如梦如幻。   品着茶,叶昭翻看手上纸笺,内务府搜刮来的日本情报,对于一些实力强劲的大名、开国派和攘夷派的斗争,都介绍的极为详尽。   叶昭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现在幕府反而执行开国政策,倒幕派拥立的天皇是要闭关锁国的,看来倒幕派接受“改革开放”还要有一个过程,等明治天皇登基,倒幕派才会渐渐意识到攘夷不是靠闭关锁国能办到的,反而会使得夷人之欺凌变本加厉。   檀木圆桌旁,风姿绰约的锦二奶奶轻轻帮叶昭扇着扇子,对面,瑞四和丁七妹微微低头,垂手肃立。   叶昭追出去的时候朱丝丝已经没了影儿,想是回了警署,又恰好瑞四送来信,叶昭就同锦二奶奶来了泰和行。   “金凤,你也去,和七妹一起去日本。”叶昭放下纸笺,思索着,又对瑞四道:“叫你的人都听金凤的。”   派三姨太去,自然是去搜刮黄金,现今日本黄金白银比率为一比五,国际市场以及中国,却是一比十五左右,趁着尚未引起日本人的注意,自然要狠狠赚一笔。   前世,在日本人发现这个漏洞前,黄金流失已经超过十万两,那今世自己也不必客气,能划拉多少就划拉多少,虽然长崎一战肯定令日本人敌视中国,但瑞四在江户等地早有人手,又买通了日本商人眼线,为自己的计划早做好了准备。   瑞四和丁七妹躬身应是。   看着丁七妹,叶昭又不由得想起了军中的强硬声音,甚至出现了扩张主义的苗头,说起来,也怨自己,在平远军中灌输民族思想灌输的狠了些,当然,自己灌输的是国家概念,中国概念,刻意淡化了民族,也免得军中思想混乱,毕竟平远军中,要按照后世标准划分,有相当数目的少数族裔,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被融合而已。   自己的灌输,加之国人未经历第二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进北京等等惨败,从心态上说,是极为自信的,甚至很多时候,自己这个后世人都未必见得有他们自信,毕竟这些耻辱深埋自己心底,而他们,却从没经历过,又被自己数年洗脑,是以出现马大勇这等异数倒也不难理解。   “唉,只是辛苦你了。”叶昭看向了金凤,今晚舰船就从南京启程,令金凤都没一个安稳觉好睡。   金凤抿嘴一笑,没有吱声。有叶昭下属下,她就很少说话,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殿下宽怀,奴婢一定护好娘娘平安。”丁七妹躬身,声音清脆,却透着狠毅。   叶昭笑道:“你,我当然是放心的了。”   ……   灯笼巷警察宿舍宅院内,红纱灯笼轻挑,朱丝丝正背着小手在院子里踱步,南京巡捕系统中,这位靓丽能干公私分明的女警官渐渐赢得了那些不怎么了解她的巡捕的尊重,局座张金峰也极为欣赏她,不然不会令她代替自己去乡下各县、乡视察,这可是难得的出风头的机会,也是在各县巡捕房巡长面前展示权力巩固权力的机会,而以副局座出巡的朱丝丝,如后世一般,那肯定是会被下属们认为是她在局里地位提升的信号。   朱丝丝却是在想,张局座,突然对自己热络无比,更约自己过几天中午吃饭,说是介绍“犬子”给自己认识,他的儿子二十多岁,好似在苏皖省盐运司当差,张金峰又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跟别人说的似的,要撮合自己跟他儿子吧?   怎么推呢,不然可对不起色狼。朱丝丝突然就一肚子气,怎么就真把自己当这个色狼的人了?他到底哪儿好,不过强占了自己身子而已,自己也真不争气,和郭自强她们在一起怎么说的?要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只喜欢自己一个人的丈夫,稀里糊涂失身给这个色狼,自己难道就认命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朱丝丝咬了咬嘴唇,虽然郭自强她们说,嫁几次人都无所谓,最主要找到自己喜欢的,可自己,还是接受不来的。   而且,好像,自己以前做梦就老梦到色狼,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这,就是喜欢他了吧,想想也是,来南京前,好长日子不见他,自己还偷偷跑去打听过他的消息。   只是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还不得意死?   前几晚,在乡下做了个噩梦,梦到他把自己和花姬一起卖给了别人,醒来时,发现哭的枕巾都湿了,这么个梦里都被他欺负的人,可有多可恶?   十几天没见,本来挺想他的,兴冲冲的去他房里看他,谁知道,几天不见,他就憋不住了,房里,房里就藏了个女人,惊鸿一瞥,可是那缠在他身上的妩媚玉臂,那若隐若现的妖娆风情,那线毯下隐隐露出的涂着红玫瑰汁娇艳欲滴令她这个女人看了都想亲一亲的妖气玉足,这个女人,可真妖艳的不行,男人眼里的尤物就是这般吧?   是秦淮河画舫里的花魁吧?   朱丝丝知道,那色狼喜欢女人的脚,碰到那么好看的,还不魂儿都没了?不知道亲了多少遍。   想着朱丝丝就一阵气闷,顺手撸下几片飘到身边的垂柳枝叶,用力的揪着,好似柳叶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姐姐,外面有人找!”罗招娣火烧火燎的跑过来,手上还有肥皂沫,刚刚她正洗衣服去外面倒水呢,就遇到了局座的朋友。   “谁啊?”朱丝丝问。   “就那次,一起吃饭的叶先生。”   朱丝丝哦了一声,说:“你就说我睡了。”   罗招娣用袖子蹭了蹭脸,虽然奇怪,还是答应一声,跑出去传话。   朱丝丝正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绝情的时候,甚至,想出去见见这个色狼,听他怎么说。谁知道罗招娣极快的折了回来,说是出去已经没人了。   朱丝丝半晌无语,委实麻木的不行了,想叫色狼办一件令她舒心的事实在千难万难,难道又被哪位美人儿勾走了魂么?   ……   叶昭一脸严肃的看着手上的电报,惜阴书院,此刻灯火通明,参谋房十几个房间都亮着灯。   虽然叶昭名义要改组参谋房为皇家海陆军部,甚至官职框架都有了,军报也已经出版,但实则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军报尚好说,参谋房中一直就专门有小组在策划此事,又与时报出版社合作,是以效率极快,海军所和陆军所因为参谋房中同样原本就有相关职能的分工,是以划分也算简单。但其他部门的整合就比较麻烦,比如科学实验室,自然涉及皇家广州大学原本研究的项目,要将哪些项目划为军管,人力资源又如何分配,这都是需要慢慢解决的问题。   是以参谋房虽然看似换了牌子,但换汤不换药,距离叶昭构想中的陆海军部尚差了一大截。   现今,整个参谋房也就是陆海军部的军官都回了书院,电报室内更是人影进进出出忙碌无比。   俄国人一支舰队出现在上海近海,据称,是北国政府邀请其访问上海,这支舰队十几艘船舰,毫无疑问,是俄国人新近整合的远东舰队。   随着一封封电文传到,这支舰队的武装情况也渐渐有了轮廓,包括三艘装甲战列舰,应该是其主力舰,排水量在四千吨左右,每舰舰载火炮八十门以上,此外尚有两艘快速灵活的铁甲炮舰,吨位二千吨左右,火炮三十门左右,其余则是未启用蒸汽动力的木帆船战舰,又有补给船运煤船等等。   叶昭在心里比较了一下,俄国远东海军力量虽然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大大增强,但显然,并不是平远海军的对手,当然,前提是平远海军全部集结。   来上海,为北国壮声威,在正准备交接军火和银子的当口,正谈判上海地位的当口,俄国人突然冒了出来,六王又在玩什么妖蛾子?   俄国人从南北朝战争爆发的一刻,就宣布支持北国,在远东有利益诉求的世界各国中,只有俄国未在广州亦或南京设领事馆。   叶昭也知道,大批俄国人军官进入北朝新军中做教官,俄国,不管是出于私怨也好出于地缘政治考虑不希望见到一个崛起的中国出现在南疆也好,现今扶北抗南的战略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直接将军舰开到上海来,对于北国的支持力度可谓越来越大了。   品着茶,叶昭沉吟着,镇海号等几艘舰船正准备起航,自己去见朱丝丝的时候刚刚把金凤送到船上,现今,俄国人的舰队却来了。   叶昭看了眼桌案旁坐在软墩上的海军提督马大勇,说道:“公颍,你看俄国人来意若何?”   马大勇忙起身,说道:“罗刹人狼子野心,但其在中国海域,并无必胜把握,又有英法掣肘,断不敢无端起衅,不过为北人张目而已。”   叶昭就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知不觉,马大勇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将领,对于远东局势,早不似以前懵懂无知。   “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应付。”叶昭饶有兴趣的放下了茶杯。   “属下认为,镇海等各船依旧起行,出吴淞口时小心在意就是,海军齐聚长崎,一来威慑东瀛,尽快稳住东洋局面,二来一旦上海有变,又可回师与俄国人决战,乃是一举两得。”   叶昭微微点头,马大勇倒与他不谋而合。   “只是属下有一疑问,万一俄国人穷凶极恶,炮击南京,实不知这扬子江中,第六镇炮兵能不能压制其船炮火力。”   叶昭又点点头,莫说马大勇,现今这个世界怕没人能说得清,因为铁甲蒸汽船刚刚出现,更没有与野战炮兵交手的战例,但叶昭相信,如果俄国人真的准备帮北国强行渡江攻打南京城,在这扬子江中,它却也讨不了好去。在平远军中,第六镇炮兵是最多的,不算小土炮,仅仅计算能对江中炮舰构成威胁的各种榴弹炮、加农炮、臼炮等足有上百门,口径不一,射程不一,但打击江中的舰队绰绰有余,而且实际上,第六镇炮兵团,又正是以岸防出色的重加农炮为主组建。   “这点不用担心,第六镇炮兵团定拱卫南京城稳如磐石。”叶昭说着又道:“我已经令第六镇全军戒备。”   马大勇微微颔首,说道:“属下这就传令镇海号启程。”王爷说南京城稳如磐石,那就定然稳如磐石,从出关就追随王爷,不管是大战略亦或小战役,王爷算无遗策,从没有错过一次。   叶昭挥了挥手,马大勇随即躬身,倒退而出。   而此时的上海近海,夜色如墨,玉盘映在海面,波光粼粼。   俄国远东舰队旗舰圣彼得堡号会议室内,弗拉基米尔正在踱步,他四十多岁,灰白的卷发,冷酷而阴森的褐色眼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鹰鹫的气息,当他的眼神看向你,就会令你想起荒漠中择人而噬的响尾蛇,那种啪啪的充满死亡意味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弗拉基米尔是新组建的俄国远东舰队司令官,也是俄国海军一颗袅袅升起的将星,在克里木战争中,俄国遭到惨败,黑海舰队同样遇到重挫,但他所率领的编队却很是令英法奥三国海军吃了苦头。   不过因为克里木战争的失败,按照和约,俄国黑海舰队的数量不许超过奥斯曼帝国海军数量,更有数个海峡不许俄国舰队通过,西进之路完全被封死。   弗拉基米尔很想重振黑海舰队,与英法再决胜负,谁知道一纸调令,他被任命为新组建的远东舰队司令官,看来沙皇陛下,已经完全将目光投向了东方。   弗拉基米尔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他来远东前,曾经消沉了好一段日子。   但来到远东后他才知道,备受他尊重的穆拉维约夫总督原来在远东遭遇了极为难堪的失败,只是当时正值克里木战争的尾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目光都投注在土耳其,投注在黑海,是以远东扩张的挫折在国内并没有激起太多涟漪。   但到了罗夫斯克才发现,穆拉维约夫先生每日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在与中国人打交道时又要压抑着强烈的痛苦感和失败感,忍辱负重的同北方中国人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来对抗咄咄逼人的南中国。   而正是南中国的领导人,令穆拉维约夫先生在远东的扩张计划变成了一张废纸,杀死了数百上千名俄国移民,是一个双手染满了俄罗斯人鲜血的刽子手。   现在,弗拉基米尔才觉得自己来远东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将这个中国刽子手送上绞刑架,将会是他在远东一系列长远目标中最期待的一幕。   第九十七章 上海和谈   上海理查饭店是一栋东印度风格的两层砖木结构楼房,淡红色楼体,好似佛塔般的半圆楼顶,满是异国情调。   在上海参与南北谈判的南国使团就落脚于此,现今使团首席代表乃是外务部副相加鸿胪寺卿程祎,四川井盐人氏,坚毅,聪慧,喜新学,善言辞,乃是外务部干将之一。   鸿胪寺又挂牌为礼仪司,从三品机构,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以及外务接待事宜,程祎甚得外务相邹凯之赏识,在邹凯之离开上海后,程祎就成为使团的实际话事人。   南北双方正谈判上海之归属,程祎按照摄政王谕令、外务部议定的数个草案,同北国展开了拉锯战。   现今程祎给出的草案乃是南朝作了小小让步后的条件,即上海由南北共管,上海江海关之税收按照货物之南上北下的目的地分别交归南北税务机构,南朝过上海进入北国的商品免关税,同样,北朝过上海进入南国的商品亦免关税。   程祎在这个草案上已经与北朝官员磨了半个月嘴皮子,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今天同样也是这般,在理查饭店一层专门开辟的会议室同北国官员争论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程祎又早早来到了会议室。   北国谈判钦使乃是军机行走、文渊阁大学士杜翰,六王的左膀右臂,不过因为南朝遣出的谈判使者乃是外务副相,不过区区一名从二品官员,是以杜翰也就不再参加会谈,而是由礼部侍郎鲍正平与程祎交手,算是对等谈判。   程祎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谈判室墙壁上的西洋油画,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教堂,看着它,心情渐渐平静,就好像耳边也响起了那隐隐约约的钟声。   敞开的大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程祎回头,微微一怔,多时不见露面的杜翰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的走进来,走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灰发褐眼散发着阴冷气质的俄国戎装军官,鹰鹫般的眼神在程祎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了几丝诧异,因为他马上就体会到了南北两国官员之间的差异,这位南国官员,平静安详,少了北国官员的那种难以言说的腐朽气息。   “程大人,来,本官给你介绍,这位是鄂罗斯远东舰队指挥官弗拉基米尔将军。”   程祎伸出手,和弗拉基米尔轻轻握手,颔首示意。   杜翰又笑着道:“程大人,弗拉基米尔将军是来旁听我们的谈判,并且希望能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   程祎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俄国并不在调停国行列,弗拉基米尔先生也不是调停国代表,无权参加我们的谈判。”   杜翰微微一笑,道:“程大人,那现今就将鄂罗斯加入调停国行列,这下你没意见了吧,坐,坐吧。”难得对程祎这般和蔼,往常他可端足了架子,是不屑跟程祎说什么的,当然,并不是自高自大,而是一种姿态,王朝官员特有的姿态。   说着话,杜翰就做个请的手势,请弗拉基米尔坐于长桌一侧。   程祎斩钉截铁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杜大人太荒唐了吧,调停国是说加就能加的么?简直可笑!既然如此,我们只能退出今天的谈判。”   鲍正平皱眉道:“程大人,俄国远东海军的炮舰就在左近,您不会不知道吧?”   程祎不说话,掉头就走,坐在长桌后的七八名南国官员齐刷刷站起,跟在程祎身后鱼贯而出。   杜翰微微蹙眉,站在门前有四五名神情傲慢的俄国士兵,其中一人伸手拦住程祎,而另一侧穿着草绿军装的三四名南国士兵立时过来推开他。   俄国人是从本土刚刚到远东没多久,仅仅在罗夫斯克停留了几天,又在中国辽东半岛最南端的一个小村镇勘探了一番,准备在此建一座修船厂,因为在远东,俄国人根本就没有一座像样的维护海军舰船的基地,罗夫斯克船厂的技术力量虽勉强能维护铁甲战列舰,但却不是适合驻扎海军的港口。是以俄国人准备在北中国寻一处优良的不冻港修建船厂,供舰队停泊,这是头等大事,自不能怠慢,这个小渔村俄国人命名为“达尔尼(大连)”,当然,最后能不能在北中国建港,还要看与北中国谈判的结果。   这些俄国士兵并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但国内对东方民族的种种渲染,自然不大将中国人看在眼里,见几名肌肉健硕的中国士兵推得他们连连后退,立时就来了脾气,其中一名俄国兵就伸手去拔匕首,手刚刚摸到匕首手柄,中国士兵已经齐刷刷摸出了左轮枪,一排七人,黑洞洞枪口冰冷,对准了这几名俄国士兵。   “你们这是干什么?!”站在门前,杜翰脸色微微发青,南朝这些官员各个狂妄,刚刚可是落了他的面子,他脸色又怎能好看?   “各位,各位!”饭店老板理查赔着笑跑过来,他是一名四十多岁的胖子白种人,腆着大肚子,气喘吁吁的。   而旁边,也很快涌上来十几名英人巡捕,将双方分隔开,对于礼查饭店的安全,租界工部局自然列为头等大事,抽调巡捕日夜巡逻,不管双方哪个官员出了事,租界工部局都担当不起。   弗拉基米尔看着程祎一行官员扬长上楼,眼里闪过一抹深思,挥了挥手,说了几句俄文,那些俄国士兵慢慢的退开。   “弗拉基米尔将军,实在抱歉。”礼部侍郎鲍正平赔着笑,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杜翰,心里却有些快意,这些日子他屡次被杜翰申饬,委实厌烦这老头到极点。   弗拉基米尔却是一笑,转向杜翰道:“杜大人,看来你们南方的对手很难对付啊!”   听通译翻了弗拉基米尔的话,杜翰蹙着眉,没吱声,知道,这位俄国将军是位厉害人物,南朝官员表现的越强硬,南国军队越难对付,这些俄国佬在与皇上合作时越发的漫天要价。   “杜翰先生,趁着您今天有时间,我们谈一谈怎么来打败你们在南方的敌人,好不好?” 弗拉基米尔一脸微笑。   杜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第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   惜阴书院,叶昭一边品茶,一边听着苏皖巡抚孙博正禀明宁国截粮案的始末和处理结果。   粮船已经放行,宁国府知府高之厚被撤职拿办,蛊惑乡民闹事的乡绅有十几人被下狱,超过百人被打了板子。   孙博正,端的是雷霆手段。   叶昭品着茶,一直没怎么说话。   “王爷,臣下又募集五十担粮米进入宁国接济乡民,现时宁国府已经宁定。臣下此次接连苛责拿办士绅,甚感惶恐,可若不如此,苏皖一带刁民横行,日后定生出许多事端。”   看着孙博正的吊眉三角眼,叶昭微微点头,这孙博正,以后在民间的声望怕是好不了了,想来在民间他已经是酷吏之类的形象了。   又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农务大臣李鸿章都上折子弹颏孙博正严苛太过,设大狱致使苏皖人心惶惶,又说苏皖一地刚刚平定,该当安抚为主。   虽然孙博正担任粤海关监督就是李小村推荐,又与李小村交好,但李鸿章这道折子未必是党争之言,李鸿章办事力求稳妥,讲究四平八稳,这性子可是一直没变过。   “你去吧。”叶昭挥了挥手。   孙博正躬身告退,慢慢退了出去。   叶昭又拿起了桌上的电文,是上海发来的,俄国人突然想介入谈判,南国官员退场以示抗议。   唉,北朝,叶昭实在有些挠头,北国官员的外交可真是一塌糊涂,杜翰在官场上或许是个强人,但外交谈判,实则是蹒跚学步的婴儿,难道不知道在没有向任何一方通风的情况下,突然把罗刹人扯进来,还要其成为调停国一员,不但得罪了南国,甚至英法美三个调停国也一并开罪了吗?不过英法等国想来习以为常,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琢磨着,叶昭慢慢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是给外务部的,自是要外务部利用这个得分的机会,同英法美三国沟通,使得三国更理解南朝的立场,向北国施压,在符合南朝最大利益的情况下解决上海的地位问题。   欧洲列强,叶昭还不想现在露出狰狞的獠牙,英法的重心虽不在远东,但也不会对俄国人在远东坐大坐视不理,尤其是克里木战争结束没多久的情况下,英法俄实则还处于敌对状态,英法等国,对俄国人的扩张倾向一向警觉,也一直将其视为威胁。   写了信,又从头到尾斟酌了一番,旁边一直伺立的年青文员忙接手中,飞步奔了出去。   “主子,马车准备好了!”一位铁塔般的汉子出现在厅门口,乾亲王府侍卫副总管乌尔登。   美国驻南京总领事馆已经初具规模,本来这处残壁断桓的荒地渐渐圈起了围墙,种上了绿草,颇具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小洋楼也拔地而起,彩色玻璃窗,好似教堂一般清幽。   叶昭的车队进入领事馆铁门的时候,却见小洋楼铁窗洞开,窗口许多中西人物倚着眺望,楼下门旁,清漆铁栅栏外,复靠着几辆脚踏车。   杰克逊早迎了出来,蓝眼珠透着喜气洋洋,今日是他生日,在使馆举办的这次生日会,虽然摄政王早就说过会来参加,却不想真的来了,他自然脸上大大的有光。   要知道,摄政王现今可是越来越难见到了,在南京的各国领事,自有外务部接待。虽然知道摄政王在惜阴书院办公,但如果没有外务部事先安排,那是巷子口都进不去的,想也是,外国使节在伦敦难道是说想觐见女王就能觐见的吗?现今南中国摄政王,与皇帝无异,统治着半个中国,日理万机,遇到危急事项尚能接见他们用中国话说已经是“天恩浩荡”,平素大事小情,自然是同外务部沟通,不过现今南国衙门办事效率比之欧罗巴诸国也无甚区别,各国领事也渐渐习惯了同外务部打交道。   “汤姆,生日快乐。”叶昭一袭黄袍,俊雅威严贵气逼人,他笑着和杰克逊轻轻拥抱,其余各国领事脸上神情各异,但中国神秘的皇族代表人物,也有这般平易近人的时刻,毫无疑问是个不错的善意信息。   “这是我的礼物。”叶昭做个手势,自有蓝甲武士奉上锦盘,掀开红绸布,乃是一斗大明珠,璀璨生辉,乃是暹罗国贡物。   杰克逊一呆,连声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叶昭笑着摆摆手,又同各国领事一一颔首问好,这才在他们簇拥下走进大厅。   厅内铺着中国刺绣地毯,足有半寸厚,踩在上面轻软舒适无比,到处悬着八角宫灯,华耀大厅,一派东方风韵。   其实从这些小细节就可以知道南朝之腾飞,就说这地毯吧,莫说中国权贵,就算外国官员、商人,也不再千里迢迢从欧洲购买享誉盛名的法兰西地毯,而是渐渐以中国纺织品代之。经营中国同南洋各国贸易的西洋商人渐多,从泰西而来掠夺南洋资源以及交易中国丝绸茶叶的商船渐渐发现,运输鸦片南国制度限制越来越多,税也极重,加之受南国一些文章影响,伦敦主流媒体也开始探讨鸦片这种商品到底应该归纳为什么范畴,在自由贸易的旗帜下交易这种对人的身心造成极大破坏的药物到底符合不符合文明社会的道德标准。在这种氛围下,鸦片商人要求政府同南国讨论鸦片贸易关税的呼声被漠视,甚至受到了冷遇。   现今东来之商人,更多的是运载工业产品而来,虽然因为南国本地货的竞争,利润低了些,但总比运载鸦片时不时就遇到麻烦好上百倍。   而南国,渐渐恢复了鸦片战争前中国吸纳白银的能力,曾经靠着掠夺美洲贵重金属才能进入东亚东南亚贸易体系的欧洲人发现,时光仿佛又倒流回若干年前,中国与欧洲的贸易又逐步出现了顺差,若不是近些年南中国出现采购西洋机器的狂潮,只怕这种趋势会极为明显。   已经有警觉的欧洲人哀叹,如果东西方贸易海路交通再得不到根本的改善,在不远的将来,欧洲人将会彻底失去远东市场,前往远东贸易的商人将会发现以往的贸易链条碎裂,当把大批茶叶和丝运回欧洲时,却发现我们没有商品可以与之对等交换,只能用大量的白银和黄金来支付差额。   随着欧洲人的哀叹声,本来已经渐渐在伦敦受到冷遇的中国债券又渐渐活跃起来,对于商人、投资者个人来说,自没人理会这种高瞻远瞩的呐喊,中国前景光明,投资下去自然有利可图。   当然,危机危机,有机遇,自然也有危险,已经有英国人开始研究在印度培育茶树,以打破中国对世界茶叶市场的垄断,同时去年成立的苏伊士运河公司加快了开凿运河的速度,越来越多的埃及人被强迫的投入到运河修建中。   对于这些情况,叶昭略有了解,也知道本世纪末,正是因为印度茶和锡兰茶在英国市场打败了中国茶叶,使得中国经济和对外贸易遭遇了一次灭顶之灾。   现今欧洲人早早的就开始了在印度培育茶树的实验,对于中国自然是及其危险的,就算中国可以摆脱对茶叶贸易的依赖,但其巨大利润,叶昭可不想早早放弃,是以叶昭已经交代内务府,派出人手乔装成英国商人的仆从,前去印度了解情况。   中国情报间谍和秘密警察,从活动范围到应用之广泛,现今可说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   没办法,国人谁不知道国共争雄时间谍的重要作用?对于叶昭来说,情报部门情报网络的建设一直都放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   至于苏伊士运河,实则叶昭都想参股进去,奈何英国人法国人必定不想中国人染指,不过这条运河,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也难以完成,暂时可以不用顾虑。   胡乱琢磨着,叶昭被让到了首座,杰克逊、英国领事希尔顿、法国领事艾棠等坐在叶昭身边,同摄政王叙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几国领事都想从摄政王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南中国政策外交的意图。   尤其是英国领事希尔顿,前几日,英国领事馆收到南国外务部公文,言道暹罗国正式与南中国确立起朝贡关系,是以不列颠王国同暹罗国的通商谈判,可在广州进行,中国愿意竭力相助,为双方签订的条约提供保障,同时帮助两国签订公平公正的贸易条约。   这是一个很清晰的信号,中国希望越来越多的参与到南洋各国事务中,作为南洋数国原本的宗主国,中国历来对南洋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甚至国内战争失败的残兵败将亦或华人海盗都时常在南洋立国。越来越对南中国变化感到惊异的希尔顿,对南中国政府的照会自然不能不审慎对待,他已经连夜给新嘉坡发电报,了解与暹罗订约的情形。   不过新嘉坡方面很快回电,言道不必理会中国人的想法,南中国不过继承了中国政府一贯好面子的作派,其与南洋的朝贡国联系极为脆弱,对朝贡国的支持相信也是在最低限度范围内。又请希尔顿领事安抚中国人,但也要令中国人知道,英国人有权与南洋任何一个国家贸易,而不需要第三国的批准和指手画脚。   希尔顿也只能心下叹息,南中国可不是一个闭关锁国的国家,而是越发表现出对海洋贸易之兴趣,若不好生安抚,只怕早晚生出事端。   此刻坐在叶昭身边,希尔顿犹豫着,插话道:“亲王殿下,关于鄙国与暹罗国的贸易交易……”   叶昭摆摆手,说道:“今日不谈公事。”本就知道外务部会讨个没趣,虽然外交部一些官员义愤填膺,但叶昭却不会一笔笔账记着,在心里谋划什么复仇大计。国力如此,无可奈何,总有云开见月之时罢了。   希尔顿只好笑了两声,将叹息咽进了肚子,帝国的傲慢,只怕早晚会自酿苦果。   ……   在上海的谈判,英法美三国果然很快又积极的参与进来,听闻私下给北朝官员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俄国人舰队不得不驶离上海,北上罗斯托克,甚至在辽东半岛建造修船厂以及停泊码头的计划也因为英法的强烈反对而不得不搁浅。   而南国步兵团在上海近郊架好了火炮,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可把英法工部局的董事们逼得跳脚,轮番去拜访杜翰,就差绑架他来签字了。   1859年9月底,南北双方终于在上海达成协议草案,只等六王与摄政王御览朱批,在草案中议定,上海归北国所有,但严禁南北双方武装入境,上海江海关由南北双方共管,关税分配以万国货物南下北上为准,又南北货物自由流通,双方皆不征收入境关税。   叶昭对于条约是极为满意的,不但拿到了上海的关税权,最重要的就是双方商品自由流通这一项,使得整个中国的经济并没有被割裂,对于南方意义非同寻常。   果然,给北国了一个上海的所有权,面子令他足足的,立时就收到了丰厚的回报。   南北之争,看似划上了句话,但叶昭知道,实际上,不过是新的开始。   而随着上海谈判的尘埃落定,南朝政务院副总理大臣的人选也浮出水面。   惜阴书院,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忙碌的文员,他们正忙着收拾房间,为即将同样在惜阴书院办公的副总理大臣以及议政大臣们准备官署。   实际上,副总理大臣和议政大臣制度同军机处差不多,只是更为规范,职责也更为明确。   坐在宽大气派的镶金桌案后,叶昭作个手势,文员忙将案头厚厚的文牍一摞摞分给端坐两旁的官员。   李鸿章、李小村、李蹇臣、袁甲三四人在场,都恭恭敬敬坐在软墩上,各个不动声色,但实则,心里怕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叶昭品了口茶,淡淡道:“我不瞒你们,实则你们四人都在我思量中,也都是可用之人,但用谁不用谁,我可伤脑筋了,咱们政务院立衙没多久,要说谁更能干些我也说不上来,而且,你们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足。”   四人都不说话,静静听着。   叶昭又道:“都翻开看看吧,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王府秘书房在各部衙、在名流士绅中考量了考量你们的口碑,这些东西,虽做不得准,但也有可取之处,最起码啊,我对你们的了解可多了些。”说着就笑,“也不用怕,真话假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四人都躬身称是,也慢慢掀开了手里的文牍看,一条条意见,均是匿名,怕除了摄政王根本就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些对四人的观感是谁写的。   叶昭又笑道:“过去呢,咱们讲究不评论上官,但要我说啊,你差事办得怎样,昏庸还是贤能,在你手底下办事的人是最清楚的,这些东西,以后可以多搞搞。就算你们想提拔官员时,也不能仅凭自己好恶,多听听下面人的想法,没坏处。”   “是。”四人都恭恭敬敬答应着,慢慢翻阅。   叶昭就拿起了茶杯,慢慢品茶,四个人中,李鸿章翻看文牍最慢,李小村最快,也难怪两人成了对头,性子就南辕北辙。   等看着四人都看的差不多了,叶昭就笑道:“现在你们心里也都该有个谱了,仪轩和午桥,德厚流光,也颇合我意,又与两宫太后通了十几份电文议定,两宫太后也甚是宽慰。”   仪轩是李蹇臣的字,午桥则是袁甲三的字,两位旧派官员,却是清誉最好,实则也是,一来二人德高望重,均是年逾花甲的老臣子,自不是李鸿章和李小村所能比,而且两人都是旧派官员,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较稳,中国官场,这稳字可了不得啊。李小村和李鸿章是革新派先锋,一桩桩一件件的虽都是自己授意,但时时标新立异,总会令人感觉担任首辅差了什么。   李蹇臣和袁甲三为首辅,也是叶昭本意,甚至对于袁甲三的风评,多少造了假。这官员提拔上,多少也要讲究论资排辈,以两人年纪,也干不了多少年,但若给李小村和李鸿章干,从长远说,可未必是好事,尤其是李鸿章,还不到四十岁,多少欠了历练,更别说如果现在就任命他为首辅,官居一品,将来又摆在什么位置上?只怕早晚尾大不掉,被自己当权臣给拿下,那可就失了一番宾主之谊。现在压一压,磨练磨练,对他只有好处。   李蹇臣和袁甲三都起身,跪下谢恩。   叶昭微微一笑,道:“起来吧,咱们议议这议政大臣的人选,渐甫和明宣肯定是要进的,其余人选呢,周京山、郑珍,你们议议,看成不成。”   四人自然都连声称好。   叶昭又道:“你们在各部的差事可就都要卸了,回去都好好准备准备,等着接旨吧。”   “是!”四人起身,跪拜告退。   第九十九章 东瀛和鲜花   狭长的遍布岛屿的蓝色海峡中,一艘艘钢铁巨舰静静停泊,森冷的炮口好似血火獠牙,准备撕碎一切敢于挑衅的力量。   当中国人庞大的舰队出现在长崎港时,正号召各藩与中国人决战的孝明天皇、幕府家臣们都吃惊的将满腔怒火压了下来。   现时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刚刚继位,而且年幼,刚刚十三岁,幕府由其家老们把持,代表人物就是大老井伊直弼、中老阿部正弘等巨擘。   阿部正弘更是长崎海军传习所的实际操办者,胜海舟等海军军官阵亡的讯息传来后,阿部正弘三日三夜未曾合眼,在寺庙中静坐。   “忍”,胜海舟用生命代价换来的讯息传到了阿部正弘的耳中,阿部正弘悲痛的知道,胜海舟是对的。   是以当中国人的舰队将即将引爆的日本人的怒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后,幕府随即派出了求和使团,星夜赶来长崎求和。   就算孝明天皇及支持他的强硬大名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各藩亲近天皇的大名中,实力最强横的莫过于长州藩的毛利氏族,也就是日本战国时代赫赫有名的毛利元就之家族。毛利元就号称日本第一智者,在日本策略游戏中,他与中国的诸葛亮智力都被设定为满分,由此可见日本人对其的推崇。   后来毛利元就的孙子参与西军反对幕府,西军战败后毛利家被幕府减封,从此历代毛利藩主都与德川幕府不和,据说每次新年,家老们都要向藩主询问:“今年倒幕之机如何?”,藩主总是回答:“时机尚早”。其倒幕之心一刻也未曾停息。   去年德川幕府老将军去世,长州藩现任大名毛利敬亲受天皇密令,力主尊王攘夷,但毛利敬亲其人却极为开明,引进西洋军制演练新军,历史上的长州奇兵队乃是明治维新时倒幕派的主力军,战功赫赫威震日本。   闻得中国人入侵长崎,毛利敬亲虽与“肥前的妖怪”锅岛直正不睦,却仍然极快的组织起火枪队,准备应锅岛直正之邀征伐长崎。   同样,当中国水军在长崎港外展示自己强大的肌肉后,长州火枪队在中途被密令按兵不动,等待天皇的征伐指示。   而长崎港,在接连击溃了肥前藩以及邻近筑前、筑后等藩的援军后,局面暂时稳定了下来。   长崎军事禁令已经取消,成立了管理委员会,由鸟津小六任首席委员,同时组织了有三四十人的治安队,当然这些人不是没什么操守的流浪武士就是闲散无赖,趁机敲诈商户祸害以前瞧不起自己的正经商人,屡禁不绝,在平远军枪决了一名奸淫妇女的治安队浪人后,才令治安队恶霸般的行为收敛了一些。   当然,张有存的策略就是,只要不闹的太过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这些人为中国人做事,不就是为了闹些好处么?只要不影响长崎的正常商业秩序,小打小闹的敲诈勒索倒也不必管他。   在长崎主要的街道路口,均有荷枪实弹的中国步枪兵把守,令这座桂花飘飘的美丽港口城镇平添了几分肃杀。而在各个街口,以及每天向各户居民散发的日文传单中,宣传的是皇权下的“人人平等”,很是把日本大名家臣武士制度狠狠批判了一番,又言道长崎将会实行自治,由居民们自己选举委员会首席委员,更阐述了一番自治律法,特别是将前不久枪毙治安队日本浪人之事大肆宣传了一番,言道若遇到管理委员会和治安队违法行为,可直接向中国军部报告。   张有存拜读过摄政王下发外务部高级官员的内参资料《殖民地管理》,对于一些精髓把握的极为到位,归根结底就是倭人治倭,胡萝卜加大棒,淡化占领军色彩,歪曲主权论以民生论占领道义制高点等等,当然,不管是批判日本武士制度亦或阐述自由选举之思想,都请了鸟津小六以及日本人通译等参与,以日本人能接受的方式进行,而且,也从没想过会起到什么大的效用,更大意义上,是为殖民地政府披上合法化外衣而已。   就在中国人开始对长崎进行殖民教育的同时,幕府使团到了长崎,使团由三代中老内藤信亲率领,内藤信亲乃是幕府三朝重臣,地位仅次于井伊直弼和阿部正弘,阿部正弘体弱多病,而井伊直弼在去年与美国签约时就擅自妄为,不等效许擅自签字,从此激起了日本国内的尊王攘夷运动。   在此情况下,内藤信亲无疑是来同中国人和谈的最佳人选,就算京都,天皇对内藤信亲也印象颇佳,这位幕府老中、越后村上藩第七代藩主,在各地大名中同样享有清誉。   跪坐在榻榻米上,阵阵花香传来,内藤信亲谨慎的观察着桌对面的中国外交使者,这位面相威严的中国官员四十岁左右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手里,是中国人拟定的草约,援引日美通商条约,要求日本国开放箱馆、兵库、新潟三港,辟江户(东京)、大阪为商埠,港口商埠,中国人可自由出入,享有居住权、房屋租赁权等等,中国在江户设领事馆,遵行自由贸易原则,双方国家间的民间贸易不受任何限制,日本官员不得干涉,对输入日本只商品实行协定关税率,日本对中国输出品关税率均从价5%,中国对日本输出品关税率为免费、5%不等,日本无权自主确定关税,当地金银可免税输出入。   中国驻日本领事拥有领事裁判权,日本若与泰西国家发生争端,中国可应日本请求作为委托人,居中凯旋调停,条约有效期二十年,届时可改订新约等。   除了援引日美通商条约的这些条款外,中国人又提出日本国交出挑起两国争端之战犯,长崎港援引上海条约,设定为自由贸易港,由中国托管,同时中国驻军保障长崎作为自由贸易港之地位。   狮子大开口,内藤信亲脸色颇不好看。交出战犯云云,更是荒唐,实则幕府已经就中日海军交火事件进行过调查,发现很可能只是海军传习所的海军军官私自行事,现在中国人,却将矛头指向了将军和天皇。   “内藤大人,如果贵国不能答应我们的请求,那么我们只能去江户、京都觐见天皇陛下,请天皇陛下示下条程。”   张有存语气平淡,却令内藤信亲眉头拧了起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自然是在说,如果不答应中国人的条件,他们的舰队就会去攻打江户,军队入侵京都。   “请内藤大人认真对待我们的建议,我们也会给内藤大人充足的时间考虑。”张有存语气平和,却有些斩钉截铁的决绝。   内藤信亲心里轻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京都御所,外围石垣,内铺白砂,宽阔绵延的杉木屋顶,屹立在幽静的石园前面,这里,便是天皇居所,日本天皇宣称是神的化身,是以皇族没有姓氏,以讳号称呼天皇。   清泉竹动声,远远隐隐有歌声传来,悦耳古朴。   孝明天皇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信,来自长州藩毛利敬亲的密信,信里,毛利敬亲请天皇陛下静观其变,如若幕府再次与中国人签订有损国体之约,则可号召天下大名征讨肥前,问罪锅岛直正,由此激励倒幕义士之士气,幕府理亏下,必不会声援肥前国,由此拉开倒幕之开始。   又说对中国人,天皇可安抚拉拢,攘外先安内,趁此良机,将软弱之幕府打倒,天皇神光普照日本,革新利弊,再与中国人一较长短。   “敬亲,也是位智者呢。”孝明天皇感慨的轻轻放下信笺。   跪在对面的文臣恭声道:“有毛利大人辅佐,陛下亲政的日子不远了。”文臣知道,自从幕府中有人倡议“公武合体”,逼迫天皇将御妹“亲子内亲王”和宫公主下嫁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天皇对幕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天皇以和宫年纪尚小又有婚约而推诿,但幕府逼宫甚急,十二岁的和宫怕早晚会降嫁幕府,天皇陛下心中郁郁可想而知。   孝明天皇白皙双手慢慢捧起了茶杯,品茶。   与此同时二条城内一间茶室,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慢慢将他草拟的一封诏令递给跪坐下首的家臣长野主膳。   将军德川家茂年幼,可以说,现今井伊直弼才是幕府真正的统治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日本的统治者,同时也是尊王攘夷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孝明天皇和拥戴他的各地大名最想除去之人。   长野主膳接过诏令,微微一怔,这是以幕府名义令各藩大名征讨入侵长崎之中国人的诏令。   刚刚在长崎与中国人和谈的内藤信亲写来密信,呈报中国人提出的和约草案,那一瞬,长野主膳就看到,井伊大人的脸色变了。   井伊大人一向主张开国,在与美国人和谈时,井伊大人认为本国海防军备不足,若与美国交战必然引起兵祸,国体受损,是以决心一身甘受重罪而保全大局,不等效许擅自签字以全国体,在未得到天皇御准下,就与美国签订条约,甘被万民唾骂而并不自辩,实在是千古名臣典范。   但今日,怎么又冲动的要与中国人决战?要知道横列在长崎港外的中国舰队,比之几年前之美国舰队更为强盛。   长野主膳随即就想到,距离长崎最近的几藩如长州藩、萨摩藩等,均与幕府不睦,听说时常与天皇互通密信,与中国人开战,这几藩首当其冲,正是鹬蚌相争之局。   长野主膳就笑道:“大人果然高明。   井伊直弼知道长野主膳心中所思,极为严肃的道:“长野你错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不敢旁骛,时人骂我国贼,我甘受之,他们却不知道攘夷开国,实为一体,若不开国,如何攘夷?”   “然则中国人野心勃勃,观他条约,意图染指我疆土尔,此风一开,日本危亦,何况事有轻重,泰西远在万里之外,颇不足虑,中国却在我卧榻之旁,又岂容我国安睡?若不奋力图之,从此之后,我等早晚沦为亡国之奴。”   长野主膳脸通红,满脸惭愧,伏地道:“大人,我错了!”   井伊直弼深深叹口气:“只希望,他们都能有这个觉悟,放下各自的算盘,齐心对外,我国才有一线生机啊!”   长野主膳起身,握着拳头道:“我这就去御所见天皇陛下。”他作为幕府与天皇之间的联络人,乃是京都御所的常客,但却几乎每次都遭冷遇。   井伊直弼微微颔首。   ……   坐在马车里,叶昭还在回味蓉儿写来的信,不时微笑,蓉儿在信里说,她又长个子了,小家伙看来开心的不行,这个年代女孩子个头大多不高,叶昭还真以为她就不长个了呢,这也是小家伙的心病,突然发现自己个头开始蹿,自然开心。   想想,蓉儿也十六了,豆蔻年华,可爱的无以复加,是不是要给她搞个成人礼来庆祝?笑了笑,好似又有猥琐的想法,唉,可不能再欺负她了。   好久没见蓉儿,却真的想她了,等日本事定,回广州走一走。   日本,叶昭就摇起了折扇。   看到张有存拟定的和约草案,叶昭就知道,中日必有一战,不仅仅是现在,今后若干年,日本问题都会成为摆在外务部面前的最复杂之双边关系。   虽然以现今局势,日本人很难阻挡中国称霸东亚的脚步,但这个民族,又从来不会甘心俯首称臣,就算短时间遭遇挫折,它也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崛起,中日之间的纠葛,不过刚刚开始。   外面黄骠马突然嘶鸣一声,好似向旁边紧跑了几步,慢慢停下,叶昭身子一倾,险些摔在座位上,微微蹙眉,拉开车窗布帘向外看去,这里是挺热闹的一处长街,两旁店肆林立,各种木牌布幡高悬。刚刚却是一辆黄包车从斜刺里突然冲出来,若不是黄骠马神骏,只怕就惊了。   有穿着黑制服的巡捕跑过来,抓着那人力车夫喊:“跑什么跑?知道规矩不?”人力车夫连连赔笑道歉。   现今对于马车和人力车出了管制条例,但除非严重违规,否则人力车鲜有被罚款的,毕竟拉黄包车的都是苦哈哈,现时国情,若太过苛责只怕这些苦哈哈就会成为巡捕们的敲诈对象,只能一点点来。   倒是对于马车管理极严格,就比如在南京,几条主街道上,如果马匹随地便溺,会被课以重罚,是以马车车夫就成了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   “车马当街拉尿,罚款五角!”那教育完人力车夫的巡捕突然就向叶昭乘坐的马车走过来,叶昭一怔,掀开前门布帘,果然,黄骠马拉了尿,这匹马乃是神驹,一向不会随地便溺,看来,刚刚它是真被吓到了。   随从掏钱认罚,从巡捕手里接了票,这些罚款,会拨入南京府卫生局,作为清洁队的开销。   五角钱,罚银可谓很重了,但也正是为此,南国的广州、福州、南京、苏州等大城镇才渐渐干净清洁起来。马车渐渐被淘汰,人力车和双人竹轿盛行,官员不用说,本就喜欢坐轿子,不过在南国,八抬大轿极少,就算李蹇臣等一品大员,也不过乘坐四人抬轿。   不多时,就见两名清洁工拎着水桶跑过来。   南京城清洁工规模虽然比不上广州,但几条主街分段承包,每日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咦?”旁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叶昭就有些挠头,车马当街拉尿被罚款,又被她看到了。   穿着英挺黑色巡警制服的靓丽女警官走过来,身后跟着三四名部下,男女警皆有,叶昭就对她一笑:“能不能给个面子,别罚了。”   那刚刚将票据递到侍卫刘三手上的巡捕见叶昭同副局座认识,怔了下,忙看局座脸色。   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说:“再说多罚你点儿!”   叶昭就笑,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对朱丝丝道:“六点多了,上车吧。”   这段时间叶昭忙的昏天黑地,朱丝丝好似也一直没回布行,两人可十多天没见面了。   昨日起,两位副总理大臣和四名议政大臣进了惜阴书院,南朝议政制度拉开序幕,叶昭这才轻松了些,今天倒是下午难得有时间,出来溜达溜达。   朱丝丝本不想上车,随即就见叶昭跃跃欲动,好似要跳下马车,这要大街上和他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这个家伙,可不管这套,什么事都办的出。   无奈只好回头和部下警员交代了几句,就上了叶昭的马车。   见威胁奏效,叶昭心中偷笑,却也没对她毛手毛脚,当色狼欺负她固然好玩,但也是时候好好对这个小丫头了,欺负的太狠回头知道自己身份可别再暴打自己一顿。   “去哪儿吃饭?”叶昭笑着问。   朱丝丝微微诧异,半个多月没见,他倒长进了,说:“随便。”   叶昭就拍拍手,提高嗓音对外面道:“锦云园!”马车随即慢慢驶出。   “怎么你都不回布行了?”叶昭问。   朱丝丝捋了捋精致漂亮烫得微卷的长发。说道:“我回了呀,回了几次,你都没回来呢。”   叶昭哦了一声,说:“最近忙。”   朱丝丝就关切的问道:“生意怎么样?”   叶昭笑道:“去锦云园,你说怎样?”   朱丝丝就翻个白眼,说道:“有时候真希望你赔得精光。”   叶昭笑道:“赔得精光,你养我啊。”   “我养就我养,那也比你现在不着调好。”朱丝丝说完,俏脸一红,这些天,她实在有些想这个色狼,甚至挺怀念他在自己身边口花花的日子,有几次回到布行想见见他,可他却很晚都没回来。   今天在大街上乍然遇到他,看着他那可恶的笑脸,朱丝丝却觉得亲切无比,甚至差点落泪,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可不知不觉,早已情根深种。   突然把心里话说出来,朱丝丝呆了呆,忙扭过头,俏脸火热,更生自己的气,这色狼,可得意死了吧?   叶昭呵呵傻笑,伸手去拽朱丝丝如绵玉臂,朱丝丝挣了下,柔软青春的娇躯还是被叶昭拥入怀中。   “着调,以后我都着调。”叶昭傻笑着,在朱丝丝雪白额头印了一吻,闻着朱丝丝清新气息,心里满是温柔。   “啊”,手背却被朱丝丝狠狠咬了一口,“哼,也不知道这几天你又找了多少女人。”朱丝丝恨恨白了叶昭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见不到这色狼还真想他,可见到他,就一肚子气。   叶昭笑着亲她柔嫩小脸,说:“不找了,以后都不找了。”却也不解释那是自己的三姨太,此情此景,解释反而不美。   朱丝丝无言以对,也就他能这般厚脸皮吧,可偏偏令人奈何不得。   在锦云园二楼雅间,叶昭要了鲍鱼鱼翅大餐,心情极佳,饭量也就出奇的好。   朱丝丝第一次吃双头鲍,咬了一小口,鲜美难言,却是想起了弟弟妹妹,说:“三小子他们在就好了。”   叶昭笑道:“我明日就给广州发电报,叫人买双头鲍送过去,爹爹娘亲,三小子五小子五丫头共五口人是吧?每人一斤两只。”   朱丝丝知道这色狼细心,但没想到弟弟妹妹的乳名一个也没叫错,毕竟家里那次不算的话,才同他吃过一次饭,又是好久之前的事,若不用心,丫头小子的哪会记得这般清楚?看他当时对自己弟弟妹妹的嘴脸,可真没想到会记弟弟妹妹的名字。   “随你。”朱丝丝多少知道叶昭的脾性,既然说了就肯定会办到,推拒也是白费唇舌,显得矫情,他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银子,愿意买就买,他若真贫困潦倒,自己自也养得他。   叶昭笑着点点头,他很喜欢朱丝丝这点,很大气的女孩儿。   朱丝丝却是突然蹙着秀眉问:“你生意怎么就周转开了,又从家里要的银子么?”   叶昭笑道:“这么不相信我啊?我要想踏实做生意,谁能搞得过我?”   朱丝丝撇撇嘴,不过心里也知道,一起共事的时候就看得出,色狼见识高明,只是办事荒唐懒散好色而已,要能静下心做事,也不见得输给旁人。   用过晚膳,回到布行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朱丝丝落落大方的洗了澡,换上湖水绿绸子睡衣睡裤,烫了小卷的长发,可真是古典中透着洋气,精致靓丽而又粉黛味儿十足,青春诱人雪腻娇美,异样的撩人。   软软的大床,叶昭和朱丝丝肩并肩躺在床上,枕着叶昭胳膊,被叶昭拥在怀中,朱丝丝觉得身子暖暖的,大床更是松软而弹力十足,躺在上面极为舒服。   惬意的用双脚夹着朱丝丝柔嫩小脚,看着朱丝丝清澈大眼睛紧紧闭上,俏脸也渐渐红了,紧张的青春活力十足的娇躯都微微颤抖,叶昭就笑,说:“丝丝,说说话吧。”   朱丝丝还是不敢看叶昭。   叶昭琢磨着,说道:“我本来是准备等新府邸落成再迎娶你过门,可现在看,新府邸怕要明年中旬才能住进去,还有八九个月呢,总不能让你没名没分的跟到那时候儿,这么着吧,我买个院子,娶你过门,咱俩先凑合着住,你看行不行?”   朱丝丝不吭声。   叶昭继续道:“我跟你说说家里的情况吧,大太太其实很小的,才十六岁,跟我成亲五年了,是家里指的婚;二太太用你的话说就是自由恋爱,也很能帮我;三太太你见过,就那天你跑了的那次。”   朱丝丝诧异的睁开清澈大眼睛,说:“那是你的三姨太。”   叶昭笑道:“是啊,是你三姐姐。”   朱丝丝就不吭声了。   叶昭又道:“还有花姬和莎娃,你都见过了,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肯定会喜欢她们,她们也会喜欢你。”   叶昭继续道:“丝丝,我知道你是广州妇女会的人,反对纳妾,喜欢一夫一妻,而且觉得我人品卑劣,其实怎么说呢,好多事咱俩都是误会,就说这半个月,你肯定以为我胡天胡地去了,可我冤不冤啊,不信你摸摸看,这还没怎么着呢挨着你我就受不了了,要是我天天花天酒地,能这样?啊,不过也难说,谁叫你这么漂亮呢?”   朱丝丝俏脸通红,气道:“说没两句又没正经话了!”   叶昭就笑,说:“所以啊,可委屈我们丝丝了,相公得罪你的地儿,先欠着,以后慢慢补偿。而且相公我,其实是个大人物。”   朱丝丝扁了扁嘴,不理他。   叶昭揽紧她,在她洁白额头轻轻亲了口,说:“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下个月嫁给我,成不成?”手一翻,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大束鲜花,送到朱丝丝面前,说:“看看漂亮不?”   朱丝丝呀了一声,接过,闻着花香,看着五彩缤纷,说:“漂亮。”   “嫁给我,好不好?”隔着鲜花,叶昭柔声问。   此情此景,朱丝丝晕晕的,就不禁点了点头,随即惊觉,想说不知道我爹娘会怎么说,但旋即知道,看叶昭这气派,能嫁入他府里,只怕阿爹阿娘会敲锣打鼓放鞭炮了,别说现在南国法律下,实则妾侍地位早已不同以前,只是在家里的地位低了一等,子嗣嫡庶有别;就算以前那毫无人身自由只是作为男人财产的小妾,以色狼显露的财力,只怕爹娘也巴不得将自己送他府里,毕竟爹娘最疼的还是哥哥。   叶昭却早已笑着拥紧她,轻轻亲了过去……   第一百章 最后的武士   “轰轰轰”,炮火轰鸣,横贯战场的溪水中,渐渐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色。   史称“肥前合战”的中日第一次大规模武装冲突在肥前国岛原城所在的岛原半岛爆发,日本人方面集结了西南诸藩两万余人的兵力,当收到中国人袭击岛原城的情报后,联军名义上的指挥官萨摩藩藩主岛津忠义当下作出了奇袭中国人的决定,因为长崎港的中国人不但有舰队炮火支援,还运来了十几门钢铁火炮,更渐渐构筑起完善的防御工事,先前联军几次试探性的攻击都损失惨重,听闻中国人出据点,鸟津忠义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长州藩的毛利敬亲和萨摩藩的岛津忠义乃是尊王派中最有实力的大名,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军力更是各藩翘楚。   此次毛利敬亲并未亲来,只是派出了火枪队支援,鸟津忠义自然成为了联军的统帅。   鸟津家历来是九州霸主,萨摩勇士更是勇冠日本,鹿儿岛群雄人才鼎盛,鸟津忠义承祖辈之勇,虽未及二十岁,却已经被称为“九州的烈马”,其骑术剑术精湛,悍勇无匹。   但可惜,中国人的枪械威力实在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而各藩联军,就算长州火枪队,其装备的也大多是国内作坊生产的火铳、滑膛枪,与中国人用金属子弹的后装线膛枪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更糟糕的是,长州火枪队所在的右翼这支实力最强劲被鸟津忠义视作屏障的精锐,却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被中国人一支不到千人的步兵组击溃,据说,这支中国人的步兵组号为“飞虎”。   右翼的突然崩溃,使得联军完全暴露在中国人攻击范围内,从枫树林到小雀山,到处都是中国人的号角声和枪声,中国水军步兵队那特有的草绿海洋以百人哨为单位,穿梭在密林土丘中,竟然以四五千人的兵力完成了对联军两万人的合围。   中国人独特的号角声,绵长悠远,又带着肃杀的气息,可在这战场上,是那么的刺耳,简直就是对人精神的一种折磨,因为每次号角声响起,都代表着一阵枪林弹雨和中国人刺刀海的血淋淋攻击,代表着数十上百名武士被残杀。   土丘上,水军步兵团总兵官裴天庆手持千里镜,默默观察着烽火连天的战场情况,土丘左近,十几名警卫兵肃立。   裴天庆是平远军中有幸能与摄政王相处多日的高级将领之一,昔年和摄政王一起去越南的经历,可不知道军中多少人羡慕。   现今这位永波号水兵总头目,已经成为平远水军步兵团的最高指挥官,正二品武官,是水军中地位仅次于提督马大勇的几名悍将之一。   “军门,长崎的消息,不能把日本人打的太狠。”旁边参谋官善意的提醒。   裴天庆不吱声,但从他嘴角紧紧抿出的弧度可以看出,他对这条命令不满意,对遥控指挥的张有存不满意。   “传令,把小雀山给我守住!”裴天庆石刻般的坚毅脸庞不带一丝表情,将在外,好不容易将日本人诱入瓮中,他决心把这支日本联军连皮带骨头吞下去。   参谋官呆了下,只好无奈的跟旁边传令兵低语。   ……   小雀山是个土丘,山下树林中,伏着几百名武士,各个头扎白布条,与土丘上的中国步枪兵对射。   这是鸟津忠义的武士精忠组,信奉萨摩藩八代藩主岛津重豪的《近思录》,推崇兰学,尊王攘夷。   一棵小树旁,站着名面色冷峻的中年武士,他唤作龙右卫门(伊地知正治),幼名龙驹,三岁时就被乡里称为“千石神童”,不过后来得了一场重病,致使他的一只眼和一只脚残废,后他向叶丸兼义学习药丸自显流的剑术,师从法亢宇左卫门学习合传流兵法,深得奥义。不久成为萨摩藩学校造士馆的教授,乃是萨摩藩兵法大家,此次联军的军奉行。   按照历史轨迹,这位日本国内推崇备至的军略家,在萨英战争和戊辰战争期间都战功赫赫,更是在白河口一战中以七百人马击破白河城的二千五百装备西洋火枪的精锐幕府军,震动天下。   此刻的他,脸上却满是阴云,两万多联军,虽然许多士兵乃是临时征召,但中国人的恐怖战斗力还是令他吃惊,更令他有些恐惧,一水之隔的邻国,变得如此强盛,对于日本国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龙右卫门更清醒的认识到,这种各藩组成联军的模式在真正的战争中已经完全不合时宜,指挥不力,将令不通,各自为战,简直就是一盘散沙。遇到中国人这种纪律森严的步兵团,莫说两万人,以这种战法,就算组成十万二十万的大军,怕也会被几千中国步兵轻易击溃。   前方小雀山上,大概有一百多名中国步兵,听说按照中国军制,此乃一哨,可就这一哨人马,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这战场咽喉之地,截断了联军后退之路,土丘下,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淋淋尸体,成百上千名武士在中国人猛烈的射击下被残杀。   看着土丘上排排黑洞洞枪口,龙右卫门慢慢拔出了武士刀,指着前方大声问道:“岛原岛是日本人的地方还是中国人的地方?”   “是日本人的地方!龙右大人!”几名精忠组武士也一跃而起,握着拳头看着不远处土丘,大声的回答。   “那我们就把中国人赶到中国人的地方去!你们有这个勇气吗?!”龙右卫门向前跨了一步!   更多的武士跃起,扎紧头上的白布带,大声喊:“我们追随您!龙右大人!”   于是,在后世日本激进民族组织称为“龙右大人的呐喊”中,数百名萨摩精忠组武士挥舞着长刀,在血火中高呼着“托哫结气”以疯狂无畏的气势向土丘上冲去,随之,更多的日本步兵悍不畏死的涌上。   驻守小雀山的,乃是平远水军步兵团第三营第二哨,哨官聂士成,本是袁甲三绿营旧部,绿营整编,聂士成被编入水军,作战勇敢,裴天庆也多闻其名。   “给我狠狠的打!”看到日本人疯了般冲上来,前仆后继,聂士成就好像被踩了猫尾巴,他微胖的魁梧身材窜起来多高。聂士成颇通文墨,人也比平远军许多低级军官斯文,从不张嘴老子闭嘴爷爷,但狠劲儿上来,也是位不要命的主儿。   日本人的冲锋很成功,虽然大片大片的尸体稻草般倒下,但缠着白布带的武士还是嘶嚎着接近了土丘,甚至他们血红的眼睛都清晰可见。   聂士成“啪啪啪啪”用手枪击毙两名冲到近前的武士,大声喊道:“上——刺刀!”   清亮亢越的吼声中,一排排闪亮的刺刀从树木土坡后冲出,与日本武士高速的撞击,演练过上万次的刺刀方阵,如同巨大的刺猬阵,闪耀着寒光,将本就散乱的日本武士冲击的七零八落。   他狠,我就比他更狠!这是平远军军魂所在,是千千万万平远军烈士用忠魂塑造的不可战胜之戾气。   聂士成挥舞着大砍刀,目光却猛的盯在了一名瘸腿日本武士的身上,凭直觉,他就知道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噗噗”那名瘸腿武士砍倒两名步枪兵后,被刺刀接连刺中,缓缓倒地。   实际上,在土丘第三营第二哨以及旁侧密林中第三哨、第四营第一哨形成的交叉火力下,冲上土丘的精忠组武士不过百余人,几轮刺刀拼杀,胜负立现,头缠白带的武士各个变成了血窟窿,而再见军奉行龙右大人倒地,其余杂兵,立时溃败,一窝蜂似的退了下去。   聂士成环顾四周,猛地吃了一惊,也就一刻钟功夫,被日本武士刀所伤的属下或死或伤,总有三四十人,甚至从阻击战开始到现在几个时辰,本哨伤亡也不过是个位数,仅仅有一人死亡。   聂士成脸沉似水,他自然不知道面对的是萨摩藩精忠组,乃是鸟津武士中精锐中的精锐。   刺刀手开始一个个捅死尚在呻吟的日本人,聂士成慢慢踱步到了龙右面前,龙右卫门尚未咽气,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聂士成盯着龙右卫门,他很想知道这个濒死的敌人是什么人。   “我……死了,你们也不会长久……”龙右卫门费力的说完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聂士成冷冷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把中国人赶到中国人的地方去!”   “龙右大人的呐喊”,从此以后,成为激励鸣城队、御盾队、彰义队、白虎队、诚忠组、乌鸦组、新撰组等等日本民粹武装团体的最高戒守、无上的信条。   1859年10月,中国四千五百名士兵对日本各藩联军两万六千人的肥前合战以日本人惨败告终,中国士兵的伤亡不过百多人,甚至若不是小雀山的白刃战,很可能中国人的死亡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人,日本联军被击毙数千,俘虏近万,两名藩主切腹自杀,鸟津忠义在亲卫队拼死护卫下,从密林中逃脱,全身衣服尽被荆棘割烂,狼狈的无以复加。   震动日本的惨败实则在后世史学界看来很正常,平远军的战力且不提,日本联军军械装备有着代差的落后,战略战术更是停留在战国时代,以各藩大名组织联军的形式向中国人挑战,在后世军史学界,只能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不过由此引发的日本军制改革,却也不知道对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了。   肥前合战的战果传到长崎的时候,张有存正与荷兰驻江户领事鲍肯内德饮茶。   见到平远军战报,张有存有些无奈,虽然此举会很快促成与日本人的和谈,但从此以后,也在日本人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中国人是来日本做生意的,是来赚钱划拉资源的,而不是来侵略它占领它的。   不过凡事肯定有利有弊,这场大胜自有大胜的好处,只是从此以后,怎么安抚日本人却是要外务部好好拿出章程,而这更将是以后外务部驻日本领事工作的重心,不能令反华成为日本民众的主流思想。   张有存将战报递给了鲍肯内德,鲍肯内德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鲍肯内德是受日本实际的统治者、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所托来调停的,中国武力入侵长崎,在江户驻有领事的两国,美国人默不出声,荷兰人却希望在这次冲突中能得到利益,自然巴巴的跑来调解。   但看着战报,鲍肯内德就知道,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估计,也不是他能影响的了。   张有存笑着说:“鲍肯内德先生,请您转告井伊直弼大人,我期待与他的会面。”   鲍肯内德了解的耸了耸肩,点头。   ……   就在张有存和鲍肯内德会面的同时,惜阴书院中叶昭也是喜气洋洋,他自然不会这般快收到“肥前合战”的消息,但有两桩喜事。   第一桩,琉球国派出使者来到南京,表示向南朝朝贡,而且接受了外务部提出的条件,从此断绝与北朝、日本两国的朝贡关系,只向南朝一国称臣。   副总理大臣李蹇臣接见了琉球使者,自然令琉球朝贡使感激不已,更写诗一首赞美天朝上邦对琉球的重视。   琉球人大多两个名字,一为唐名,一为和名,朝贡使来中国,自然是用唐名,唤作上官德,乃是琉球国的物奉行,从二品官员。   叶昭也琢磨要不要设宴款待他,以显天恩浩荡。   第二桩喜事,台湾知府陈懋烈率台湾军民写了降书归降,这却是威吓台湾港口的两艘炮舰驶去日本后发生的事,想来南朝水军占领日本长崎的消息也传到了台湾。南朝对台湾,百般容忍,不起兵戈,水军扬威异域,台湾军民定然感佩,怕陈懋烈就算不情愿,却已经控制不了局面,这才有归降一说。   也可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叶昭正琢磨要不要现在就设台湾省以巡抚治之的时候,袁甲三求见,有事奏报。   现今叶昭轻松了许多,小事都有议政处理会,而需要自己决断的事体他们也会事先拿出章程,很多时候,却是比叶昭想的周全。   叶昭也知道,自己的思想有些超前,有他们把把关,那也很好,以前都是自己一言而决,现在呢,却是先看他们的章程,是以很多他们以前不敢说的话现今却是能说了,对自己也是种启迪。   袁甲三递上折子的时候脸色凝重,接着就退到一旁。   叶昭翻开看了几眼,就笑了笑,这是以袁甲三自己的名义上的折子,议政大臣们没一人附议署名的。   折子里,却是请摄政王接两宫和皇上来南京,两宫太后毕竟还有听政之责,久在广州未免失了监国之道。   实则,叶昭也知道,自己篡位的野心在亲信大臣中不说是司马昭之心,但大多已经隐隐透了亮,这种折子,也就袁甲三敢上了。   折子里,更言道虽然南京没有行宫,但今乾王宫正修敝中,可将乾王宫东宫和南宫后端改造为两宫太后和皇上居住之行宫。又说乾王宫之规模,实在违制太甚,听闻亲王更欲将新府定名为乾王宫,此举也极为不妥,现今将府邸分割行宫,再改名乾王府,如此才令天下臣民敬仰,不致认为亲王以功高而骄狂。   袁甲三的折子,不但解决了两宫居所,使得这个借口不成为借口,更将乾王最近骄狂之意隐晦批评了一番,可谓大胆至极了。   自从摄政之后,叶昭还没见过敢这么批评自己的折子,更莫说现今剿平发匪、底定东南之巨大威望了。   其实叶昭又是什么骄狂了?若他无心篡位,倒是要感念袁甲三忠言逆耳,可问题是叶昭这谋国之心可是越来越坚定。   看着袁甲三,袁甲三虽然目光低垂,但脸色平静,丝毫不惧。   “你下去吧,容我思量思量。”叶昭淡淡的说。   袁甲三磕头,告退。   看着这个老人的身影,叶昭也轻轻叹口气,他倒是一片苦心,可惜遇到了自己这个“奸佞”,自己终究不会成为他希望的国之股肱。   也想过不谋国,可若不谋,自己在世尚好,若自己不在呢?中国又何去何从?毕竟真正之君主立宪,在现今条件下很难实现,就算搞出个雏形,君王还是会有很大的权力,等小阿哥长大了,亲政了,自己能压住,自己不在之后呢?又会不会复辟为原来之国家,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付之流水?   谋朝篡位,不但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也是为自己家族免灾,不然就只能自己百年前,带着子嗣漂洋过海去国外隐居了,留在中国,必然遭祸。   可是谋国,又不知成算几何,如果又引发一场内战,颇为不值。想想,文官不说,就算各镇提督,自己还有个拿捏不准的,那就是神保,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实在是未知之数。   却是要好好谋划谋划了,在中国一统前,就要一步步的落下棋子,此事可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了。   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广州,那观音山中,又都在作何思量?   下午去接朱丝丝的时候叶昭才抛开了满脑子杂绪,逼着朱丝丝上车,说是去看房子,朱丝丝无奈,也幸好她休息日也少有休息,是以回巡捕房说了一声,也就上了叶昭的马车。   这些日子叶昭和朱丝丝过起了幸福的同居生活,可实在是如胶似漆的,虽然朱丝丝明显处于被动的一方,总是不吭声的任叶昭胡闹,不情不愿的被欺负,又没有法子,更常眨着清澈大眼睛白叶昭,却令叶昭疼爱的不行。   坐在马车里,握着朱丝丝雪白小手,看着朱丝丝黑色警裤因为坐姿绷紧而显现的优美曲线,就不禁想起她青春活力十足的双腿,那黑皮鞋和裤管处若隐若现小白袜轻裹的柔美足踝,又令叶昭想死她那双凝脂般的小脚,就不由得嘿嘿笑。   朱丝丝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没想好事,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色狼。   “房子搞得差不多了,你看看,哪需要改,家俬什么的,也看看合意不。”叶昭笑着说,其实现今就算多新式的婚姻,也没有说带着未过门的新娘子去看房的,也就叶昭特立独行。   “都由你。”朱丝丝倒是无可无不可,要说喜欢,就是喜欢睡色狼的大床,舒服的不行,但这话自不能说,实在有点小丢人。   叶昭新买的院子也是在灯笼巷,东巷口,院子不大,四间正房两侧厢房的格局,院中天井有一棵千百柳絮轻舞的垂柳,地上铺青砖,环境颇佳。   下水热水器都弄得七七八八,除了正房隔出来的洗澡间安了热水器,甚至厢房也砌出了洗澡间,自是给婢女老妈子用的,同时又转圈通了土暖气,以备过冬用,婢女所居的东厢也不例外。   叶昭本以为将就两三个月就可以住进乾王宫,可现今看遥遥无期,是以就算朱丝丝不在,也肯定要另寻居所,再不去那嘈杂的旅馆跟人厮混了。   五名女婢,其中三名是王府女侍卫改扮,都穿着绿绸小褂流云裤,清脆脆齐声喊朱丝丝“六太太”,很是把朱丝丝错愕了一番,毕竟还从没被人服侍过。   按照色狼吩咐好的,每人赏了她们一个银元,算是见面开喜,婢女们自然眉笑颜开,福下来谢太太赏。   在马车上,叶昭给了朱丝丝一封银子,是十个银元和四十块银元的银票,说是家里规矩,太太们每月的开销,伙食、胭脂水粉、衣物、添置首饰等大件物品不算,零碎开销每人五十银元。   朱丝丝可真是吓了一跳,每月的零花钱就快顶自己半年饷银了?   实则叶昭去了一个零,几位夫人每月零花钱均是五百银元。本来除了红娘常年征战,可以说是处于王府体系外,其余几位太太,这零花钱是按照名份而定,如蓉儿本是定额一千银元,但她又花不完,就自己给自己减了例钱,和花姬莎娃一样,也额定五百,府内开销收入,账目本就要她过目,也是她来定各种规矩。金凤本来定额八百,见状就求恳蓉儿把自己的例钱降为三百亦或四百,莎娃和花姬自也要降,蓉儿不允,所以渐渐的,这例钱就好像一视同仁了。   所以阖府几位太太,就没有不喜欢不尊重蓉儿的。   其实她们又哪有地方用钱了?除了给叶昭买些东西外,几乎都存了起来,各个小金库富足,经常做些善事之类的。   朱丝丝虽然接了这五十银元,但看得出,这事儿对她的冲击比较大,真正体会到色狼府里的奢靡,就算她再怎么对这些东西不在乎,可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震动,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是穷丫头的感觉。   叶昭又领着朱丝丝去看了卧室,三间卧室都极为华丽,流光溢彩的,那奢华的小宫殿般的架子床更是令人咋舌。   “寝室好不好?”叶昭笑着问。   朱丝丝就白了他一眼。   叶昭呵呵傻笑,轻轻亲她嫩滑脸蛋,颇有些志得意满。   看着朱丝丝捏着荷包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显然是不知不觉的在用力,叶昭就笑道:“怎么?几个银钱儿就拎不动啊?”   朱丝丝没吱声。   叶昭笑道:“相公我财大气粗,咋了?我们家六姨太帮着败败家,不行啊?”   朱丝丝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六姨太?败家什么的,难听死了。”   叶昭就苦了脸,说:“你都答应了的,可不能说话不算。”   朱丝丝知道他装模作样,又瞪了他一眼:“不是还没成亲么?”   叶昭就笑,轻轻拥住她,两人都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后,朱丝丝突然道:“叶昭,我有点怕。”   叶昭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说:“我知道,不过没什么好怕的,她们都好的很,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说着就笑,“再说了,伍崇曜的面子你都不给,愣头青一个,你还能怕谁?”   伍崇曜伍家本是广州首富,传闻千万两身家,叶昭刚刚起步时他助力颇多,花钱免灾很是捐了些银子,这两年却又走上正轨,财产有五百多万银元,但比起叶昭却颇有不如了。   可不管怎么说,伍崇曜这位广府银号的大股东之一,摄政王面前的红人,自然在南国地位崇高。   现今伍崇曜在投资建设南京城的煤气管道,却因为没按照规定在工地上隔离木栅栏和置办警示牌被朱丝丝罚款,当时伍崇曜正去工地视察,也亮了片子,朱丝丝却根本不理他那茬儿,伍崇曜只得乖乖认罚。   朱丝丝自也想不到,上面出文规范工地是因为摄政王差点被摔个半死,最后伤了她这个准王妃。   “你怎么知道?”朱丝丝清澈大眼睛诧异的看着叶昭。   叶昭笑道:“都传开了,不过他们不知道是你,可我朋友一说,这南京府的副局座,又是年纪不大的姑娘,除了你还有谁?”   朱丝丝撇撇嘴:“鬼消息倒多。”   叶昭道:“生意人嘛,总要信息畅通才是。”又道:“愣头愣脑的,可你上司……”想说你上司对你评价还真不错,又急忙咽回了肚子,再说下去可要露馅了。   “总比你不着调强!”朱丝丝翻个白眼,在色狼暖和的怀抱里,说了几句话,心情就开朗起来。   叶昭道:“不着调你还看上我了,这要着调得多迷人?”   朱丝丝气道:“鬼才看上你!”伸手想推开叶昭。   叶昭就笑,拥紧她,朱丝丝挣扎了几下,随即不动,俏脸慢慢贴在了叶昭胸口。   室内温馨无限。   第一百零一章 猎狗   1859年10月底,南朝外务部副相张有存和日本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在长崎签订《中日友好通商条约》,除了援引日美条约中国取得美国在日本获得的一切利益如四口通商、关税权、领事裁判权等等外,又取得了在长崎的军港使用权和驻军权力。长崎海关中日共管,成立五人委员会,中方三人,日方两人。同时长崎居民在天皇统治下自治,自治委员会由民众选举,每届任期五年,首席委员需得到幕府和天皇批准,而自治委员会第一任首席委员鸟津小六已经被获准。   此举固然使得天皇和幕府面子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全,却不知道张有存狡猾大大的,实在是令委员会披上了一层极为合法的外衣。   此时的叶昭刚刚收到肥前大捷的战报,议政处六大臣就此事听取了外务大臣邹凯之的陈述,合议了一份大概类似于后世评估报告之类的章程递了上来,此战对中日关系的影响,对东海海疆局势的影响等等。   李小村则上折子称,现时水军薄弱,已经不堪时局之用,陈请摄政王准拨银两购置军舰,又称北国之赔款,可以半数修筑沪宁铁路,其余拨给水军购买舰只,加快福州造船厂之建设,又称广府造船行新舰建造效率极高,三千吨位船舰已经可以达到一年一艘左右,水师除前去欧罗巴购买舰只外,又需船行停接民船订单,全力打造军舰,待福州造船厂落成,再协调军民船舰订单份额。   广府造船行本想与英法同步,建造第一等吨位的重战列舰,排水量六千吨以上,甚至可能高达八九千吨,但现实的海防压力却令叶昭的构想搁浅,需要动用水军的海域越来越多,却没时间慢悠悠搞这些技术攻关,是以还是开始建造如同广州舰一样的新型装甲舰。   现在建造的新舰比之广州号吨位高了许多,大概三千吨左右,对于中国船务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来说,在技术吸收上虽然可能不轻松,但却是极好的锻炼学习机会。   叶昭批复其可行,又批阅了几个折子,如铁路特别税率调整,计算方式改为纯利润百分比计,更为透明,这也是因为叶昭这个大铁路主的切身体会,原来比较繁复的方式太模糊,造价、车次、利润等等都考虑进去,几乎一段铁路,税额可以有十倍以上的偏差,而且都解释的通。现今一刀切虽然武断,对于一些偏僻路段的铁路主不公平,但国情所限,不能税务制度刚刚起步完善,就养成税务官靠条款模糊任意中饱私囊的恶习,不然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形成潜规则,再治理就千难万难。何况现今南国铁路,也实在还没有太偏僻的路线,南北主干线还远远未完工呢,谈何支线?   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正要起身,秘书房内务处却送来了天津的加急电报,是密文电,内务府天津组发来的。   电文里说,发匪北伐军石达开主力崩溃于河南,石达开兵败被俘,听闻不但北国新军聘用了上百名罗刹教官,此次破石达开,甚至罗刹人直接出动了一千步兵协战。又说从北京的情报分析,很可能罗刹人对在辽东半岛取得兵港修筑权念念不忘,甚至可能与北朝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看着电文,叶昭出了好一会儿神,一则叹息翼王的命运,二则南北之战,却给了罗刹人可乘之机,北国与罗刹,联系却是越来越紧密了。   一边琢磨着一边上了马车,今天中午约了朱丝丝吃饭,实则是见家长,见一见朱丝丝的哥哥嫂嫂。   下午,就要去太平府,视察正在筹备中的广州钢铁行分厂,实则主要还是要让记者们拍个照,把沪宁铁路勘测工程、太平港港口扩建、以及将太平府纳入南国驿道工程的消息散播出去,令南国实业家们坚定在太平府投资重工业的信心,太平府也是叶昭南国蓝图中重工业基地之一。   太平府即是马鞍山一带,距离南京百余里,虽然南北铁路干线未通,但港口的扩建,以及南国驿道工程的推动,都会使得其与南国内地联系越来越紧密,运输条件也会越来越好。   “南国驿道工程”实则就是修路架桥,改善各个重要城镇之间的交通,除了国库调拨,还接纳地方乡绅的善款,也鼓励地方乡绅自行筹资修路,虽说现今交通状况要想得到根本的改善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在铁路干线开工遥遥无期的情况下,完善“省市级公路”是最好的办法,只是现今之公路。大部分路段仍是黄土路,最多不过夯的更实更为稳固。   秦淮河畔的锦云园,翠竹飞阁,环境极雅,是现今南京一等一的酒楼。   叶昭赶到早订好的二楼翠云轩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朱丝丝早等急了,见叶昭进来就气道:“等你一个时辰了!”   朱大哥和朱丝丝嫂子李氏翠香却都笑着起身,连声说不妨事,李翠香更道:“叶先生,看您就是富贵人、大忙人,我们家丝丝脾气急,可难为您了。”   朱丝丝无奈的看着哥哥嫂嫂作派,可有什么办法?   朱丝丝跟哥哥嫂嫂说起自己有了成婚对象后李翠香第一个反对,她虽然是和朱老大自由恋爱,可却见不得小姑自己找婆家。她对朱丝丝的亲事也最上心,介绍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谁叫自己这个小姑人漂亮的天仙似的,又是巡捕局局座,要不找个好婆家,那可不亏大了?可要依照小姑自己的性子,她那么清高的人,铁定找个跟她一般脾气的犟牛,那十有八九就是穷小子,铁定的。   是以朱丝丝刚说了自己在和人谈恋爱,李翠香马上跳脚反对,但朱丝丝虽然对嫂子好,更帮她办了不少擦屁股的事儿,自己的终身又哪里会听她插手?   朱老大虽然也不情愿,倒也问了问妹妹这家是什么人家,朱丝丝一说是泰和行的少东,朱老大和李翠香马上眼睛都直了。朱丝丝不大清楚商界的事儿,朱老大却是在去年转工,为一家建筑行做事,这家建筑行就有泰和行参股,是以朱老大也就慢慢知道了泰和行的名头,听闻许多厂矿商行其都有股份,财产过百万两,甚至有传说其家底高达五六百万两,就算原来十三行第一人伍崇曜都比不了。   至于泰和行的主家,却是极为神秘,只听说好像姓叶。   李翠香喜欢听丈夫说这些,尤其是丈夫进了这家广州数一数二的建筑行后,对于上流社会的针头线脑也渐渐听闻的多了,她的见识也水涨船高,更牢牢记下了丈夫所在建筑行身后的大股东泰和行。   朱老大再细一打听,朱丝丝性子坦率,也没什么可瞒的,将色狼家底应该挺丰厚的事说了,又说了她每月零花钱就有五十块银元等等,李翠香眼珠子都瞪直了,这是什么人家啊?本以为丈夫转工后又渐渐升为工头,工钱已经挺高了,可人家一房妾侍随随便便一个月的的零花钱就顶丈夫累死累活一年的工钱。   正妻妾侍共六房,就算例钱都一样吧,那零花钱一年就要三四千银洋,平素开销又要多少?阖府开销还不得上万?天啊,这家底,没有百万银子撑着,谁有这个底气?   第一次,李翠香觉得这小姑办了件自己能看上眼的事儿,方才更好一阵跟朱丝丝低语,跟她讲做六太太要怎么在知进退的情况下争宠,把朱丝丝搞得哭笑不得。   现今见了叶昭,朱老大和李翠香自然满脸堆笑,越看这妹夫越是顺眼,朱老大见朱丝丝对叶昭的态度,更瞪起眼睛,摆着兄长的架子:“没规矩!还不跟叶先生道歉?”   朱丝丝还是很尊重大哥的,尤其是在外面,有旁人在,更不会拨大哥的面子,只好跟叶昭说对不起。叶昭被逗得偷笑,朱丝丝却也好笑,这色狼,怎么总是不知不觉就能欺负住自己,可心里,却甜滋滋的。   叶昭拱手致歉:“哥哥,嫂子,实在抱歉,突然接了封电报,耽误了时间。”   朱老大和李翠香连道不妨,朱丝丝在那边就吩咐上菜,都是叶昭昨天订好的,山珍海味,极为丰盛。   李翠香一边麻利的帮叶昭和朱老大斟上酒香扑鼻的珍年杏花村汾酒,一边笑孜孜道:“叶先生,听丝丝说,您家经营的是泰和行,不知道是哪家泰和行?”又说:“思忠在永定行做事。”   叶昭啊了一声,现在广州很是有几个专门搞建筑的商行,其中永定行是最大的,集结南国能工巧匠、风水师、命理师,又配备了蒸汽起重机等新式建筑器械,从风格委婉的江南园林到东方古韵十足的小洋楼甚至四五层高楼都能建造,乾王宫整建,也很是从永定行抽调了一批人手。   “永定行,好像是我家也投了钱。”叶昭笑着说。   李翠香再无疑问,娇笑道:“那说起来,思忠还是您的伙计了,叶先生,您可得多关照他。”   叶昭忙道:“一定一定。”又对朱老大笑道:“大哥,咱俩一起喝过酒,我还是你媒人呢。”   朱老大恍然,这才想起,怪不得觉得面熟呢,虽然好久没见了,可这叶先生是他接触过的人里派头最足的,是以记得清楚。   朱丝丝却是把媒人这茬儿忘了,见嫂子挤眉弄眼的,自是怪她早不说,也只能装看不到。   有了媒人这层关系,朱老大和李翠香对叶昭就更加亲热起来,又有了层亲热的因头不是?   “大哥和嫂子不是在印刷厂做事吗?”叶昭略觉奇怪。   李翠香抢着道:“我辞工了。印刷厂工钱刻薄,思忠就转了行。”   叶昭微微点头,两人本都是印刷厂工人,又是自由恋爱,可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女人成亲就不再做事,由男人养家,那也很好,夫妻俩觉得没问题,自也不用干涉。后世韩国日本,直到二十世纪末,其实很多家庭也这样,东亚文明,由中国起,却是在中国被破坏的最严重。   席上推杯换盏,气氛颇佳,朱丝丝虽然无奈,但见到哥哥嫂嫂“喜欢”色狼,也挺开心的,虽然看起来一直巴结色狼,哥哥嫂嫂脾性如此,倒也没什么,就算嫂嫂,除了虚荣些,其实人是很不错的。   至于色狼,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他人虽不着调,却异常温暖,待人接物,就算有时候嘴里嚣张开玩笑,实则半分也无贫富观念,更不会因为哥哥嫂嫂巴结他就会看轻哥哥嫂嫂,很大气的人。或许,如果色狼不是这样的人,自己也不会被他欺负住。   朱老大说明日要随建筑队去太平府。叶昭一直陪朱老大喝得尽兴,送他和李翠香离去,才跟朱丝丝说了下午要出门的事。趁着左近无人,朱丝丝轻轻在叶昭脸上吻了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叶昭,羞涩的很,叶昭就哈哈大笑:“终于俘得美人心儿!”朱丝丝这个气啊,狠狠咬了他一口,看着他得意洋洋离去,又忍不住抿嘴轻笑。   ……   叶昭轻车简从前往太平府,作为南国实际的统治者,说是轻车简从,实则也跟了一百多名侍卫、一千多名营兵,又有苏皖巡防总兵官郑泽武陪同。   郑泽武乃是叶昭的老熟人,他原名郑狗子,当年叶昭破陈玉成,郑泽武是管队,大骂过那些不肯回家的女馆妇女,被叶昭看到,还挨了他上司哨长一脚。后来虽也请先生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抛弃了郑狗子这个陪伴他多年的花名,可人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粗豪的大汉。   红娘刚刚破太平府时,郑泽武为皖南陆路巡防太平府都司,太平府军管时的最高长官。   南京定,叶昭开始裁撤整编巡防、乡勇,每省巡防裁撤至八千人,同时换装火器,基本上,八千巡防兵中,火枪兵能占到半数以上,战略省份,广东、苏皖每省巡防两万,云南、贵州,额定为一万五千,同样火器兵占据半数以上。   苏皖、云贵,也留有少数实力精良的民团,武器暂不上缴,出则为兵,归则为民,保家卫境又便于管理,那种十几人几十人的火头军实则最容易滋扰乡里,自然一概裁撤。   如此不算水军,南国步兵团、巡防总兵力二十万人左右,即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又不致使得财政背上巨大的包袱,实则清末解体前总兵力大概四十万左右,到后来军阀混战,四处抓壮丁,扛上枪就成了兵,整军整军的今天投靠这个山头,明天又投靠那个山头,很多部队根本称不上是正规军,人数是有了,战力却实在堪忧。   苏皖巡防总兵官,叶昭自然会选用极为信任的人,最后挑中了郑泽武这位平远军悍将。而从此以后,郑泽武不负所托,一直追随叶昭担任卫戍区指挥官,以铁血手腕镇压公平革命党、反对派的阴谋,在那些痛恨叶昭的人眼里,郑狗子是一只名副其实忠心耿耿的鹰犬、猎狗。   此刻,叶昭正坐在篝火旁,看着侍卫副总管乌尔登给他烤红薯。   千多人的队伍,虽然步兵队也跟着马车跑,急行军,但叶昭体恤下情,自不能令车马走的太快,是以半日功夫,也不过行出五六十里,夜幕降临,在野外扎营。   前方隐隐有村落,黄土路旁,又有小溪流淌,早有马军侦察兵四下布线,因距离长江不远,还遇到了巡防江防哨。   “狗子,你来!”叶昭对郑泽武招了招手,郑泽武就咧嘴嘿嘿一笑,忙跑了过来。   叶昭指了指旁侧散落的七八个大红薯,说:“你也拿块烤,坐吧,聊聊。”   “喳!”郑泽武单膝跪倒打千,这才盘腿坐下,腰杆笔直,拿起红薯串了铁丝,小心翼翼放在篝火铁架上。   “听说你新添了个儿子?”叶昭笑着问。   郑泽武一怔,却不想王爷这都晓得,挠了挠头,嘿嘿傻笑,拘束的说:“是,挺像我的,大脑袋。”   叶昭就笑,说:“等回了南京,我跟他合个影留念。”   郑泽武吓一跳,说:“王爷,这,这可不行,那小子臭气熏天的,可,可怎么能跟您照相?”   叶昭瞪眼睛道:“什么话?咱平远军的孩子,在你嘴里就变味儿了?我可巴不得他们快点长大,多学点文化,比咱们强。”   郑泽武吓得挠头,不敢说话。   叶昭接过乌尔登递来的红薯,掰成三块,扔给乌尔登和郑泽武每人一块,说:“有福同享。”   乌尔登和郑泽武就捧着红薯想跪倒谢恩,叶昭一蹙眉,说:“都给我好好蹲着、坐着,我的话都当耳边风是吧?动不动就磕头,又有几个真心实意的?”   郑泽武和乌尔登大眼瞪小眼,都哭丧着脸道:“主子(王爷),奴才(小的)可是真心的。”   叶昭忍不住笑,说:“都坐下吧!”   见王爷心情颇佳,两人才放了心,慢慢在篝火旁坐下,和王爷一起吃起了红薯。   第一百零二章 他老人家   广府钢铁行太平府分厂刚刚处于典籍阶段,在南城城郊十几里处圈定土地,现今正在平整地面、修建厂房。   实则太平府分厂比之广府总厂规模尚要庞大,占地过两千亩,全厂包括生铁厂、肖特炉炼钢厂、贝塞麦钢厂、钢轨厂、铁货厂、熟铁厂等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钩钉厂等数个小厂。   机械设备,除广州制造,也有部分从欧洲进口,现今机械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广州。   分厂建设除总厂拨款,又从广府银号贷款、加之国库特别借款,投资共两百万银元。   预计正式投产后生铁产量可达十万吨、钢产量五万吨、铁轨两万吨左右。   叶昭看过工务部对明年南国经济各个指标的估计,预计明年,随着江西、湖南、云贵等地新煤矿的开采,南国煤产量能超过百万吨,与英国自然不能比,大概相当于法国六分之一的水平,不过南国用煤,大多用在民生,工业用煤率与欧洲国家比起来很低,是以煤炭开采方面,虽然发展迅猛,但仍然处于一个比较低的水平线上。   炼钢方面,南国明年钢产量有可能突破两万吨,当然,这里指的是符合工业国家标准的工业用钢,南国工业用钢,几乎全部是广府钢铁行与它的几座分厂生产,大体上相当于法国的二十分之一。   不过这个数据,随着太平府分厂以及其它筹备中分厂的落成,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棉纺厂发展最为迅猛,到今年八月份,使用新式机器的南国棉纺厂已经达到一百多家,纺纱机过万台,蒸汽动力短短几年间,南国已经拥有上千台,从矿山抽水、建筑、高炉到小马力蒸汽纺织机,应用极为广泛,总马力一万左右,与法国作比较的话,大概相当于它的十几分之一水平。   不过现今法国在欧洲地位远不如前,不说英国,甚至很快就会被崛起的普鲁士抛得远远的,以它为参照物,也不过聊以自慰,工业基础从一穷二白到看起来还有了点样子。   何况现今之欧洲,正处于工业大时代的飞跃,以钢铁生产为例,英国现今年产量也不过几十万吨,但随着新式高炉新式技术的出现,其产量马上就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又以卢森堡为例,现今其生铁产量百吨左右,但到了十年后的七十年代初,年产量高达二十五万吨,其中半数炼钢,这增长幅度几乎都不能用几何数字来形容了。   叶昭希望,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工业大跃进中,中国人能占有一席之地,就好似美国,现今工业用钢全部进口,可四十年后,其钢铁产量已经超越了欧洲的总和。   只是,前路漫漫啊。   坐上马车,叶昭轻轻叹口气,点了颗烟。   在广府钢铁行太平府分厂被记者影像,随即坐马车下乡,太平府知府吴先贵等官员陪同。   其实叶昭也知道,这样劳师动众实则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在乡民眼里,王爷、皇帝那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神,除了磕头膜拜,是话都不敢说的,更别说指摘地方的不是阐述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形式还是要走的,摄政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下乡关怀民间疾苦,视察农垦、水利、治安等等县乡衙门工作,对于南国官员,总会是个清晰的信号。   摄政王下乡,沿途村镇一律派米,此次自也不例外,随行王府报道官房属官从太平城内米行买了米,一路发放。   叶昭本来对此事极力反对,一来太门面主义;二来所用银子更是财务部拨出的公款,用国库的钱买自己的名声,怎么都感觉不对路子。   提高民众生活水平,又岂是小小范围内派米能解决的,舍本逐末,甚至荒唐。   可各部属官在此事上却坚持已见,到现今议政处成立,更在原礼房基础上搞出了一个章程,详细阐述了王家出巡时的礼仪礼节,事无巨细,从护卫到派米等恩赏,都做了严格的规定。   叶昭也知道,自己看来不像话的事,但在现今,对于维护自己王权威严却很有必要,可彰显王室爱民如子、恩加四海。现今维护王权维护国体,实则是凝聚人心的极好办法。   摄政王与议政处第一次意见相左,最后却是摄政王妥协。   在太平府逗留了数日,叶昭这才启程回南京。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从太平城出发,天擦黑的时候扎营,按照地图,前方里许,就是东石镇,是一座挺大的城镇,在太平府极有名气。镇上人口八成以上姓石,太平军统治期间四散逃亡,镇上大户石老爷更携带巨资逃到了江西,平远军光复苏皖,石老爷颇有种胡汉三又杀回来的感觉,征募民团会聚宗族回太平府杀长毛。   东石镇民团有数百之众,各种火铳、火枪有一百多枝,乃是南京政务院巡捕总部登记造册的正规民团,地处苏皖沿江,尚未被收缴武器遣散。   虽然距离东石镇极近,但叶昭却也下令就地扎营,不然若去镇上,立时就会鸡飞狗跳,何苦叨扰地方?   侍卫、营兵扎营的地方看来本来是一处村落,现在已然荒芜,残壁断桓,荒草丛生,发匪之乱,令苏皖一地十室九空,虽然现今流民返乡,南朝更按乡造册人数,调配移民,但看来恢复元气还颇费些时日。   叶昭的帐篷扎在村口土地庙旁,这座土地庙看来以前香火极盛,竟然有院子有神像,只是现今院墙倒塌,院内半人高的荒草,神像更被砸去了半边脑袋,有火烧过的痕迹,想也是推倒一切邪神的拜上帝教人干的。   土地神格低微,叶昭自不必拜它,令人献上了几瓶罐头,燃了香,算是感谢它给自己一处栖身之地。   点颗烟,在庙院里走了走,说道:“回头要修葺一番。”   随行属官鸿胪寺少卿俞曲园躬身道:“此处土地公蒙王爷天恩,乃是万年香火的福气。”   叶昭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只是沿途宿营,叶昭更是睡自己的绿帆布小帐篷,就是那种简易的军用帐篷,如果冬日用防风防冻效果颇佳。尽管如此,小帐篷之旁,还是搭起了一座金顶中军大帐,旗帜猎猎而响。   叶昭出游时,这议事大帐基本就是摆设,可侍卫、营兵却乐此不彼的每次都要搭建,这座帐篷就专门需要几辆马车运载。   不过今日,却难得用上了它,马兵哨探回报,东石镇有两支武装对峙的迹象,立时,营兵们可就沸腾起来,吆喝声、号令声不绝,篝火尽熄,一排排步枪兵洒了出去,很快这小村子,就被警戒的铁桶一般。   叶昭坐在大帐中,颇有些无奈,帐内燃了煤油灯,外面数十名侍卫捧着黑布围起,享受着这高高无上的权势,叶昭有时候真怕自己会迷失,会忘了身为一个现代人的道德观、价值观。   不多时,郑狗子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倒禀告,第二路马兵返回,已经打探清楚,却是广州永定行与东石镇乡绅石耀仁发生了矛盾,永定行请了鼎祥贸易行的商团助阵,双方武装在东石镇口对峙,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本地县令焦恩泽正在调停。   叶昭微微蹙眉,道:“喊焦恩泽来。”郑狗子忙领令而去。   说起来一来现今消息极为闭塞,二来摄政王来去太平府均为绝密,免得泄露行踪,等摄政王返回南京,数日后《宁报》等新闻纸才会报道此事。   若不是这般,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摄政王来往可能经过的路途上搞武装摩擦?那是真正寿星公上吊了。   半个时辰后,县官被带到,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吓得身子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皱起了眉头。   焦县令结结巴巴的,额头嗖嗖冒汗,可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叶昭无奈的转头对俞曲园努努嘴,说道:“带下去,你问问他。”   俞曲园领命,领着焦县令出去没多久,回来奏报,原来是东石镇民团绑了永定行的工人,原委却不清楚,只知道双方昨日发生了冲突,有几人受了伤,现今焦恩泽来调解,却全不管用。   叶昭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再寻几个当事人问问。”   俞曲园道:“听闻永定行被绑的工人里,有一位工人的妹妹乃是南京府的女巡捕官,现今也赶来了,见识话理,她定能分说清楚,王爷可召来一问。”   叶昭微微一怔,女巡捕官?莫不是朱丝丝?是了,前些日子去太平府前,朱思忠说要来太平府开工,他又是永定行的工头,莫不是被绑了?   问道:“女巡捕官?可是姓朱?”   俞曲园道:“好像是。”心下微觉诧异。   叶昭点点头,说:“我知道她。”心里可就翻江倒海了,这事儿自己可不能不管,但若管了,不见朱丝丝之面,以前也就罢了,今日又这般,偷偷摸摸管了这事,继续瞒着她,这可委实不成话。   可本来自己身份还准备寻一个好时机跟她讲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沉吟了一会儿,叶昭对帐下肃立的郑狗子道:“狗子,你去把那女巡捕官,就是丝丝姑娘带到我帐篷里去,再把永定行管事给我召来。”   其实有朱丝丝在,本都不用再问旁人,朱丝丝定然会一碗水端平来讲这事儿。   听了叶昭的话郑泽武忙躬身应是,刚刚去提焦县令的时候就见到了那女捕头,漂亮的天仙似的人。   郑泽武走出帐篷,没两步,俞曲园追了出来,喊他。   郑泽武停下脚步,俞曲园追上来,笑道:“军门,对丝丝姑娘可要加倍客气些,说不定今晚之后,丝丝姑娘可就留在王爷身边了。”   郑泽武人粗豪,可不笨,早就想到了这层,不然王爷干嘛叫自己带她去寝室?   俞曲园又道:“不过军门,你要耐心开解丝丝姑娘,不要败了王爷的兴致,巡捕女官,肯定有些小脾气,说不定又有自由恋爱那一套,要在王爷面前使起性子来,那可不妥。”   说着俞曲园就笑:“王爷天纵雄主,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想是以前见过她档案的照片,人嘛,倒真是英气勃勃,不怨王爷念念不忘。今日机缘巧合,英雄救美,也算成就一段佳话。”说着捋髯微笑不止。   在郑泽武和俞曲园眼里,那自然是不会有霸占一说的,既然是未成婚的姑娘,王爷看中了临幸,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是这女子的福分。   不过俞曲园刚刚也见到了朱丝丝,凭直觉知道这姑娘或许不会乖乖就范,这才追出来叮嘱郑泽武这个粗人。   郑泽武连连点头,大步而去。   ……   朱丝丝心急如焚,哥哥被绑票,生死未知,她虽然是南京府巡捕局副局座,却使不上半分力。   她早上才得到信,刚刚赶来没多久。永定行雇佣的商团和民团昨日已经交了火,现在商团借住在距离东石镇极近的村庄里,焦县令两头奔波调解,民团却根本没有和解的意思,更不派人来谈数。   就在百愁莫展之际,村里又来了几名官员和巡防兵,官员都穿的便服,和她也照了面,最后把焦县令带走了,也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眼见明月当空,怕已经两更时分,商团团勇,警戒的警戒,去安睡的安睡,听闻已经在商议明日强攻东石镇了,朱丝丝更急,民团被逼急了,可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哥哥。   可这事儿,在太平府境内,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无。   正在村口急得踱步的时候,夜色中,几人拎着灯笼靠近,警戒的团勇见是平远军服,自然撤了枪。   一名络腮胡大汉见到朱丝丝,就快步走过来,笑着拱拱手,说道:“是朱姑娘吗?”   朱丝丝微怔,点点头,那大汉就掏出证件,朱丝丝一呆,却是苏皖巡防总兵官郑泽武,虽然和她不是一个系统,那也算上官了,朱丝丝急忙敬了个礼。   大汉嘘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王爷召见,你跟我来。”   朱丝丝一呆,说:“王爷?”   大汉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便走,朱丝丝疑虑万千,跟着他向村外走,问道:“是摄政王他老人家吗?”   大汉微微点头。   朱丝丝更奇:“他老人家为什么见我?是我哥哥的事儿?”   大汉就神秘一笑,狰狞的脸,温和的笑,说不出的滑稽,说道:“这事儿您就别急了,王爷在,自能妥善处理。”   朱丝丝还待再问,已经到了村口,前方有一辆马车,又有人牵了马等候,大汉翻身上马,说道:“朱姑娘请上车,到了再跟您说。”又派人,去传永定行管事。   朱丝丝心说是了,王爷定是想询问纠纷原委,心下立时轻松,有他老人家,自是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马蹄声哒哒,不大工夫,就到了地儿,朱丝丝下车,才见到这是座残破的土地庙,月光下荒凉无比,土地庙旁有一座绿色小帐篷,再十几步外,就是一座巍峨金顶大帐,想来是王爷议事之用。   一排排的步枪兵隐藏在黑暗中,偶尔可见到刺刀的闪亮。   朱丝丝就准备跟大汉去金顶帐,心里,多少有些激动,摄政王,乃是南国人的希望,代表着光明、未来,有他老人家的旗帜,平远军战无不胜,草民安居乐业,南国欣欣向荣,在朱丝丝眼里,王爷就如慈父一般,带领南国子民迈向光明的未来。   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谁知道那大汉却引她到了绿色小帐篷旁,伸手道:“朱姑娘,您带了枪吧。”   朱丝丝恍然,忙从枪套里掏出左轮枪递上去,这时两名女侍卫就来搜身,大汉则转过了头。   女侍卫仔细搜查过,就退到了一旁,站在帐篷左右。   大汉这才踱步过来,指了指帐篷,笑道:“朱姑娘,请进去等吧。”有女侍卫挑起了帐帘,隐隐可见里面空间狭小,好像除了一张桌子就是挺大的矮床。   朱丝丝一呆,问道:“进这里等?”   大汉笑道:“是啊,朱姑娘,恭喜您了。”对旁边女侍卫官使了个眼色,他就向大帐走去,很多话,他这个大男人自不好说。   女侍卫官微笑对朱丝丝道:“朱姑娘,您真是好福分,王爷见过您的照片后,对您念念不忘,今日却是缘分到了,想是月老安排姑娘和王爷相会,成就这段奇缘,姑娘,您一会儿见到王爷,知道怎么称呼怎么行礼么?”   女侍卫官的话就如晴天霹雳,直炸得朱丝丝脑袋一片空白,那女侍卫官接下来说什么她全没听到。   女侍卫官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就抿嘴一笑,引她进了帐篷,退出去,慢慢挑下了帐帘。   好一会儿朱丝丝才回过神,王爷他老人家,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人,看过照片就要霸占自己?简直,简直荒淫无道。   心目中崇拜的慈父形象咔嚓一声碎裂,朱丝丝有些心疼,有些难受,更有些迷茫,就好似,突然没了信仰,心里空落落的,全不知在想些什么。   帐篷内点着煤油灯,一张精巧华美的小木桌,旁边那矮床实则是厚厚的床垫,铺了锦缎,黄灿灿耀人眼目。   是贵妃床垫?朱丝丝怔了下,倒是和色狼一般,都喜欢睡贵妃床。想到色狼,朱丝丝突然眼眶就红了,心里难受的厉害,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可知道,只怕以后,再见不到朱丝丝了?   抹着眼泪,朱丝丝渐渐的,又冷静下来,在官场上见了很多事,很多时候,那些属下做得事未必是上司授意,只是他们胡乱揣测而已。或许,或许今日也是如此吧?摄政王那般英明,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因为见了自己照片就要强占自己?   是了,一定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   朱丝丝心渐渐安定,不管摄政王本意若何,一会儿只需自己据实禀奏,只说自己有了心上人,想来以摄政王之气度,也不会硬来,再实在不行,就禀明自己已非处子身,已经许了人。   朱丝丝刚刚打定主意,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有女侍卫轻咳,低声道:“王爷到了。”   脚步声渐近,接着门帘一动,朱丝丝急忙单膝跪倒,说道:“南京府巡捕局朱丝丝参见王爷!”眼角,瞥到一抹黄色软靴,盘龙绣凤。   叶昭见到朱丝丝跪下,吓了一跳,忙走上来拉她,说:“你看看……”本想说你看看我是谁,谁知道手刚刚接触朱丝丝小手,就觉剧痛传来,接着脚下一痛,踉跄几步,额头就撞在桌上,他力气虽大,却哪里抵得住擒拿格斗的招式?   朱丝丝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眼见摄政王进了帐篷却不是召自己去大帐议事,心里就是一沉,难道那些侍官说的没错?他真想霸占我?   跪下见礼正想马上请罪禀明自己有了意中人,谁知道这人,就伸手来拉自己的手,被陌生男子甫一碰到,她身子就是一震,下意识就一翻腕扭住来者胳膊,借势扔了出去。   眼见王爷跄踉,脸好像撞到了桌子。   朱丝丝大惊,知道这祸闯大了,拔腿欲跑,心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只怕这一走,自己一家,甚至色狼一家,都要掉脑袋,南朝虽无株连之罪,可伤了摄政王非比旁人。   犹豫之间,却听身后有人气道:“第二次了啊,你个丫头片子打我打上瘾了是吧?”声音极低,想来是不欲被外面听到。   熟悉无比的声音,朱丝丝一呆,转头,却见“王爷”扶着桌子慢慢站定,满脸郁结,可那张俊雅清秀的脸庞,是,是色狼?!   “你怎么在这里?”朱丝丝诧异的脑袋都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叶昭瞪了她一眼:“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看着叶昭锦绣黄袍,团团贵气中那俊雅清逸,真个是散发着无尽的耀眼光芒,好像,他本就该是这身装扮,与生俱来。   朱丝丝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只是,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不着调的家伙一转身就成了摄政王,成了自己心目中慈父般的精神领袖。   叶昭其实现在是蛮开心的,为了自己她摄政王都敢打,这份情义真是不必说了。不过瞒了她好久,现在开了盅,自然要先发制人,自己先站住理儿。   一瘸一拐的走到床垫旁坐下,蹙眉揉足踝,说:“过来帮我揉揉,疼死了。”   朱丝丝下意识走上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慢慢的,慢慢的退后,头脑一阵阵眩晕,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叶昭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呆了下,忙起身,走上来轻轻拥住她,柔声道:“对不起,瞒了你好久,可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咱俩开始的时候不熟,我自然不能跟你说我的身份,后来熟了,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色狼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朱丝丝不知道怎么,心里难受的厉害,鼻子一酸,眼泪淌下。   “不哭不哭。”叶昭柔声哄着她,亲吻她柔嫩的脸颊。   朱丝丝抹着泪,突然就用力推叶昭,叶昭紧紧抱住,她又哪里挣得开?   “放开我!”朱丝丝奋力扭着身子。   叶昭就呵呵傻笑,说:“你是孙悟空,我就是如来佛,就算你现在跑了,没两天,我就派人把你抓回来,王妃都跑了,我这王爷还干个什么劲儿?”   听着还是这么熟悉不着调的腔调,只是现在口气更大了,因为自己知道他身份了,不必遮着瞒着了。   “你,你气死我了!”朱丝丝气得直跺脚,怎么心中的慈父是这个德行?可,转瞬,又扑哧一笑,可,可真是开心死了,原来,原来他,他是摄政王,是千千万万人崇拜的英雄,是南国亿万子民的守护神。   “不生气不生气。”叶昭轻轻亲吻她的秀发。   享受着被呵护的感觉,朱丝丝突然鼻子又一酸,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叶昭轻轻点头,只是拥紧她。   “你,你真的是摄政王?”朱丝丝看着叶昭,犹如做梦一般。   叶昭笑道:“虽然不像,却是货真价实。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大像王妃吧?哪有这么愣头愣脑的王妃?所以说,咱俩天生一对儿!”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突然又一惊,说:“我哥哥……”   叶昭笑道:“放心吧,我叫人去办了。”   事情已经打听明白了,是永定行接了邻县李姓乡绅的生意,准备帮其起一座小洋楼,谁知道却激怒了东石镇石老爷,原来李姓乡绅与他有钱债瓜葛,一直欠钱不还,现今却有钱起洋楼,他又怎能不恼?   而李家有邻县民团庇佑,加之邻县更驻有巡防营,石老爷一直奈何不得他,现今就有了主意。   永定行的工人还未进邻县,就被石老爷遣乡团给绑了,更要那准备盖洋楼的李姓乡绅拿银子来赎人,李乡绅滑头,撒手不管,很快这件事就成了永定行和石老爷的纠纷,永定行在广州有名气,可石老爷是地头蛇,更有上百条枪,又哪里将其放在眼里?拒不放人,放话出去,不管谁拿银子,这银子都要摆在他跟前才作数。   永定行请来刚刚护送货物来南京的鼎祥行商团帮忙,昨日双方冲突了一次,伤了几个人,石老爷就更不肯放人了,一定要永定行出汤药钱,就算焦县令跑来调解,他都半分面子不给。   刚刚叶昭已经吩咐俞曲园亲自去处理此事,要石耀仁先放了工人,其它纠纷可请南京府仲裁委员会调解,若不服,由按察司判决,总之走正常程序,而石耀仁非法禁锢工人,自也有律法惩戒。   “哦……”朱丝丝放了心,说道:“他会放人吧?”问完心中一晒,可真是多此一问。   “你,你怎么又去当巡捕又上学的?”朱丝丝心里千百个疑问。   叶昭道:“这说来话就长了,以后有时间,我好好跟你说说。”   朱丝丝轻颔粉腮,又问道:“那花姬和莎娃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叶昭笑道:“当然知道了,怎么这么问?”随即省起,笑道:“放心吧,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算成亲了,也继续做你的巡捕,你的事儿我叫他们保密,刚刚已经跟他们说了。”   朱丝丝这才松口气,心下更是甜蜜,他果然什么都想到了,也让着自己。   叶昭又道:“说起来,莎娃过些日子该回来了,和咱们住一起,你看……”   朱丝丝俏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叶昭见她娇羞模样,心下大动,眼见在南京又要美滋滋过起有妻有妾的小日子,自然畅快,苦日子总算熬过了头。这也挺好,暂时只有莎娃一人,先令丝丝适应适应,不然突然进了王府大家庭,怕她会无所适从。   帐篷外,响起郑泽武的声音,“王爷,朱大哥他们救出来了,都平安,没被虐待,人在白水村。”   “走,去看看你大哥。”叶昭牵起了朱丝丝的手。   朱丝丝犹豫了一下,说:“我自己去,好不好?”她暂时不打算告诉父母和哥嫂叶昭的身份,免得他们传扬出去,那她可就没办法在巡捕房当差了。   叶昭笑道:“行,我送你出去。”   叶昭和朱丝丝出了帐篷,灯笼火光下,一排排甲胄森严的侍卫肃立,郑泽武和俞曲园讪讪来给朱丝丝赔罪,朱丝丝忙连声说不妨事。   坐上马车,一队刺刀闪亮的步枪兵跟着马车小跑,朱丝丝兀自觉得脑子转不开来,轻轻挑开窗帘看去,火光中,那个高高在上好似站在九霄云巅中的男人。   两旁,树木、房屋后,到处都是一排排的士卒,寂静无声的隐藏在黑暗中,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他们,都是可以为这个男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   自己毫无办法之局,只要他轻轻一句话,莫说放人,石家民团数百人都会顷刻被打成血筛子,任何敌对的人,在他眼里跟蚂蚁有区别么?   这样的一个男人,自己竟然以为他是色狼,以为他不着调,是无所事事的败家子,朱丝丝啊朱丝丝,你这眼睛可真是瞎了。   可是,想想他那些不着四六的事儿,朱丝丝又忍不住抿嘴轻笑,买春宫,嫖妓院,看来都是误会了,可他在自己面前这般丢人,可不知道多郁闷呢。   想着一串串的事,朱丝丝渐渐的入神。   第一百零三章 无间道   桌上奏折,有《中日友好通商条约》正本,请摄政王朱批后才正式生效,又有金凤写来的信,言道已经遣日人开始了白银兑换黄金之举。   叶昭现在看的,却是来自广州的密信,黄文秀写来的,这位大掌柜准备调动资本建一座化工品厂,主要生产氯气及其衍生的盐酸等化学品。   厚厚的密信,有十几页,几乎就是一份可行性报告。   原来,黄文秀盯上了电解食盐水生产氯气生产盐酸的技术,准备用桑切斯鼓捣出来的发电机进行工业氯气、盐酸制造。   实则电解氯气盐酸法三十年前已经出现在欧洲,但因为没有足够电流的发电机,是以一直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大概要十年后才能进入大规模工业应用。   广州各个技术组项目,许多都采取政府与泰和行集资赞助的形式,毕竟西关发明家俱乐部最早就是泰和行挑头搞起来的。   黄文秀对这些项目也极为上心,听桑切斯说其发电机虽然还不够完善,但产生的电流进行化学品的电解生产却没有问题,尤其是电解生产氯气盐酸,技术环节简单,很有可行性。   黄文秀找了许多相关资料,自然会发现盐酸在工业生产上的作用,这才有了投资建化工品厂的念头。   叶昭自然批示同意,黄文秀只不过看到了盐酸的一点点前景,叶昭却是知道,氯气、盐酸,在农药、医用、有机物合成等等方面的广泛应用,很多技术、原料,都是相辅相成的,科技越发达,各种技术间的联系越是紧密。   又拿起张有存的折子,叶昭却是微微点头,果然没选错人,张有存在日本倒是搞得风生水起,现今他正与日本各大名的御用商人接触,为他们与中国商人牵线拉桥,而一些比较看重利益的日本商人果然开始与南国商人签订贸易契约、代理商品买卖等等,大概和上海的中方买办们差不多。   当然,也不仅仅说他们只是看重利益,比较理智的,自然知道若想富国强民、民族自救,就要发展工商业,暂时同中国人合作不可避免,更要学习吸纳中国人的思想和新技术。   虽然欧洲人现今技术交流上基本不设壁垒,叶昭却见识了百年技术封锁的历史,在与日方商业化技术交流上,自然要进行一定的限制,只是,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讲。   又翻看内务府和张有存对日本国内局势的考量,幕府与皇室的矛盾,各大名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的性格、政治主张,在幕府和皇室矛盾中的立场。   而现今其民族情绪高涨,显然对中日贸易很不利。   正琢磨着日本的事儿,侍卫禀告,李蹇臣和袁甲三求见。   两位首辅一起来见摄政王,自然是极要紧的事,原来是日升昌运来南朝的银两被北国官府扣押,大掌柜雷鸿翙被官府下狱,日升昌大股东李家使了无数银钱,才打听到这事儿牵涉至军机大臣桂良,无奈之下,李家只有遣人来南朝求救。   日升昌银号乃是晋商翘楚,现今在全国各地有十几处分号,在广州、南京、抚州的三处票号业务更是红红火火,南北战事起,日升昌几乎成为了唯一一家全国通兑的银号,现今北方商人来南方安居的甚多,加之贸易又不对等,商人们从南国置办工业品、丝茶运至北国,赚了钱都存入日升昌,然后回南朝提现。北国与南国交易的货品均是粮米、煤炭等等资源原料,物廉价低,这就自然使得南国与北国的贸易中取得了巨大的顺差,北国银子源源不断流入南朝。   其中日昌升在银钱流通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几乎每个月都要有一批银车起解,运到广州、南京等分号,不然南国商人拿了汇票回南方兑银子,你若无银可兑,这声誉就砸了。   想来北国官员也觉得白银外流的形势不妙,就将因头放在了日昌升身上,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吧。   李家少东来南京求助,经生意伙伴引见见到了一位南朝商务部佥事,这位佥事倒是精明,马上觉得这事情可不单单是李家的事,更会影响到南北贸易,于是层层上报,最后就惊动了议政处。   听着李蹇臣分说事情详末,叶昭微微蹙起眉头,显然北国是意图用暴力手段逆转在这场经济战中的不利局面。   李蹇臣继续禀道:“王爷,臣下以为可援引上海条约贸易自由之条例,请调停三国向北国施压,若北国一意孤行,我军可攻击苏皖北部,摆出决战之态,逼其就范。”实则李蹇臣也知道现今并不是南朝与北国决战的最佳时机,不过外交嘛,自然要令对方摸不清底细产生错觉,才能拿到更好的筹码。   叶昭不动声色的品茶,过了会儿,问道:“那李家少东呢?可在南京?召他来,我见上一见。”   李蹇臣大为惊奇,李家不过是北国商人,就算生意再大,又哪用得着王爷亲自接见,但还是躬身道:“是。”   下午的时候,李家少东被引来了惜阴书院,三十左右岁年纪,相貌端正,眼睛很有神采,是位精明人物。   李公子进了屋就跪倒磕头,嘭嘭嘭,摄政王体恤文武,铺了软垫,是以磕出偌大声响,可见其用了多大的力气。   “草民李箴听给王爷请安!” 李箴听乃是其家族现任东主的亲弟弟,家族眼见就是灭顶之灾,哥哥四处使银子活动,他则来南国求助。   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不过是他李家自己的事儿,李家又是北国子民,南朝官员哪里会理?   谁知道昨个儿听说这事儿已经惊动了议政处,今儿就更玄乎了,有官员来客栈寻他,说是摄政王召见,他开始还以为谁开他玩笑呢,差点破脸骂人,后来才知道是真的,现下真是又惶恐又惊喜,或许,李家真的有救儿了?   “起来吧,坐。”温和的声音,旁边,好似也有人搬来了软墩。   李箴听自不敢起身,忙又磕头道:“谢王爷,草民不敢,草民跪着回话。”   叶昭也不勉强他,说道:“你家的事儿呢,本王已知道个大概,你跟我说说,你家到底有没有账目不清讬赖票银之事?”账目不清讬赖票银乃是北朝给日昌升大掌柜雷鸿翙定的罪。   “没有,草民敢以脑袋担保。” 李箴听又用力磕头。   叶昭道:“南北贸易,物资流通,实则你家出力甚多,唯利之一字,莫要看得太重,南朝善事,未闻你李家之名。”   确实,李家虽是北国人,但票号生意在南方蒸蒸日上,偏生各种募捐,一毛不拔,在南国也是出了名的吝啬。   李箴听冷汗簌簌而落,一咬牙一横心,磕头道:“王爷,若我李家能逃过此劫,草民愿说服大哥,捐出半副身家为南方父老效命。”   叶昭没吱声。   李箴听就知道自己话说错了,立时身子如坠冰窟,心说完了,怎么自己就没个轻重呢?   叶昭品了口茶,笑了笑,说:“李箴听,你多虑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怨不得你。至于你家之事,自会有人办,可不是为了你李家,而是为了维护南北贸易之通途,是以若侥幸办成了,你等也不必感恩戴德,只需常怀慈善之心,也就不辜负这场磨练。下去吧。”   “是,是。” 李箴听连连磕头,告退。   第二日,叶昭没有上衙,选定的黄道吉日就是今天,与朱丝丝成亲。   纳妾进门,仪式婚礼,实则全看主家,明媒聘娶的有,拜天地的有,大宴亲朋的有,不明不白买回家的亦有。不过南国这两年修订律法,承认妾侍的偏房地位,承认其人身自由,严禁买卖妾侍和典妻。虽然典妻典妾的现象私下仍大量存在,但自然没有了以往那般猖獗。娶妾之时,正正经经举办婚礼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了。   叶昭和朱丝丝成亲,自然是低调中的华丽,同样是一万块银洋加各色彩礼,令广州那边派人送去了朱家,朱丝丝也给家里写了信,言道路途遥远,不及请示父母,现今由哥哥作主,嫁与泰和行少东叶昭为六姨太。   而朱丝丝的哥哥嫂嫂,由叶昭打本钱开了家酒楼,又帮其置办了宅子,就在叶昭和朱丝丝新居的巷子里,与叶府隔两户人家。   这都是叶昭必须做的,妹妹都成王妃了,若不鸡犬升天,也显得太对不起人。   当晚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叶昭和朱丝丝自然是颠龙倒凤、百般恩爱。   红色锦床,诉不尽的绮旎,碧纱宫灯,道不完的春意。   叶昭更难得享受到朱丝丝含羞带嗔的回吻,享受那踢死人不偿命的有力美腿紧紧盘着他的绝妙滋味。而叶昭,自是百般温柔的来征服身下那令自己又怜又爱又头疼的新思想女性,敞开心扉的水乳交融,令他舒爽的几近升天。   ……   马车奔驰,叶昭看着手里的文牍,是南朝议政处对李家一事的对策,几天功夫,效率极高,一则已经知会调停三国公使,阐述南朝此举已经破坏了上海和约;二则在天津《大沽报》上以南朝政务院的名义刊文,斥责北国迫害国民、破坏和约的行径,更言道若不妥善解决此案,南朝将会视上海和约无效,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由北国奕欣亲王承担。   虽然南北和谈后,南国新闻纸不再称呼奕欣为伪皇帝亦或伪王,但也一概以亲王称之。   在南北没有正式沟通渠道的情况下,登报阐述南国立场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不然等调停国沟通,双方派出使者,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怕这段时间李家都被抄家几次了。   现在北京、直沽(天津)、上海电报早通,实则若不是南北纷争,北京的电报已经可以直接发到广州。   南朝的政务院公告已经电传到了天津,怕明后日就能见报,且看北国是什么反应吧。   正琢磨着,突然听到远方隐隐好似传来枪声,叶昭微微蹙眉,他这是去栖霞寺的路上,栖霞寺距离南京城几十里,几年前毁于战火,和南京城内孔庙等遗迹一样,现今正在重新修葺,叶昭准备去视察工程进展。   枪声响起的时候,马车就渐渐停下。   “主子,情况不明,回城吧?”外面,是侍卫副总管乌尔登的声音。   叶昭嗯了一声,很快,马车调头,众侍卫骑马跟随,上千名羽林卫则分散小队,一队队警戒断后。   回到惜阴书院不久,瑞四就匆匆的跑来,是叶昭令人将他唤来的,他却是满头雾水,叶昭在出巡路上遇到枪声一事他全不知晓。   也难怪,距离南京城二十多里,城内闻不到枪声,内务府的人更不可能出现在那荒郊野外。   不多久,倒是巡捕总部呈给议政处紧急公文,言道接县局急报,在栖霞寺附近有枪声,而且很稠密,已经派人去查探,巡捕总部长官苏纳虽然不知道叶昭出巡一事,但南京府境内竟然发生枪击事件,人数还很多,自然是头等大事,上报了议政处。   李蹇臣和袁甲三匆匆赶来,他俩可是知道叶昭今早出巡栖霞寺,本还奇怪呢,王爷怎么这般快就转了回来。   叶昭没与他们多说,只是说没事,等他们退下去,叶昭脸色也渐渐淡了,捧着茶杯,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瑞四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旁,额头渐渐沁出汗水。   郑泽武匆匆赶来,他几乎是与巡捕总部的紧急公文一起进来,巡捕总部的公文称,县局前去调查之人手被半路拦了回来,那一带已经被平远军士兵控制。   “狗子,怎么回事儿?”叶昭放下了巡捕房公文。   郑泽武脸上更显狰狞,恶狠狠道:“娘的,猪油蒙了心,他第六镇公平党贼能追随王爷,王爷没追究他们的罪过,那是多大的恩典,他们倒好,干起倒打一耙的事儿来。刚才,是一百多匪兵反水,好像要伏击王爷,被值营官发现他们擅自离开军营,报上赵启山,赵启山派人追下来,好像两边交了火。”说完才想起在王爷面前骂骂咧咧的乃是大不敬,慌忙单膝跪倒,说:“狗子一时失言。”伸手就想打自己耳光,叶昭摆摆手,瑞四忙上去拉住他。   “赵启山正查这事儿呢,小的怕王爷着急,先回来禀告。要我说,干脆以前加入过公平党的全毙了,省心。”郑泽武咬牙切齿的,显是极为气愤。   公平党,叶昭慢慢的点上了颗烟,现今第五镇骨干军官尚可说大多是红娘广西旧部,其中不乏曾经的公平党人,但第六镇,却早已经在整编、扩军、裁军的过程中面目全非,管带以上军官,没几个是广西籍。   而且这些年,就算第五镇,东征西讨的,那广西匪兵、公平党众的烙印早就渐渐淡了,只是因为各军团之间的竞争关系,自然还有其它军团的军官以自己是亲王殿下嫡系,而第五镇乃是匪兵出身为口实,老大瞧不起人,但这也不过是各个军团间的内部矛盾,何况高级军官,可没人敢看轻第五镇。至于四镇提督,那就更不用说了,一来钦佩红娘英雄,二来因为红娘和王爷的关系,几位将领就更要对其加倍尊重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军中有人骂公平党降兵,尤其这人还是郑狗子,平远军中最高级军官之一。   “等等赵启山的信儿吧。”叶昭摆了摆手。   “是。”郑泽武和瑞四规规矩矩站到了一旁。   赵启山乃是第六镇护军统领,实际上的第六镇指挥官,他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进来就满脸羞惭的跪倒请罪:“王爷,卑职该死!”   军中哗变,他这统帅自然难辞其咎。   “怎么回事?”叶昭现在都能猜出个大概,定又是公平党人的活动了,利用其旧日情谊,串动平远军中旧日公平党人反水。   “是,卑职该死,第三步兵团第二营管带赵恒北这个狗贼,联络旧部百余人,准备伏击王爷!卑职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当场击毙五十多人,其余半数被擒,现在卑职已经令全镇展开清查,缴了所有公平党人枪械,逐一审查!”   “胡闹!”叶昭啪的一拍桌子,可真有些火了。   瑞四和郑泽武吓得也都跪下,赵启山更是,跪伏在地,汗流浃背。   叶昭斥道:“咱们平远军中,哪还有公平党?狗子你也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的舌头!”   三人连连磕头。   叶昭看着他们,过了会儿,说道:“都起来,赵启山,你接着说。”   “是,查得第六镇公平党,啊,不是,……”赵启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曾经加入过公平党的平远军士兵,只能含糊着,说道:“人数共有一千三百九十六人,除当场擒拿之叛逆,尚有管带两名,哨官二十二名,管队四十三人,其余皆为士卒,这些人里,有三十五人为炮队,其余为步枪营所属,卑职特别留意到,两名管带之中,有一人乃是第二步兵团炮兵营管带……”   叶昭静静的听着,微微点头:“你办事办的明白,只是脑子糊涂。”   赵启山伏地不敢说话。   “速速传令,将人都放了,审查之事作罢!”   赵启山却不起身,伏地道:“王爷,既然卑职已经开了头,现在放人也于事无补,卑职万死,恳请王爷准许卑职逐一查下去,办完这趟差,卑职死也无憾,任凭王爷革职砍脑袋!”   叶昭看着他,赵启山不敢抬头,却就是不松口。   房内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瑞四小声道:“敬亭,快照王爷吩咐去做。”   赵启山却动也不动。   叶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微微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就查吧。”   “喳!”赵启山大声答应。   叶昭淡淡道:“想来,那哗变之叛逆,成家的极少了。”   “是!王爷明鉴!”   叶昭端起了茶杯,想也知道,肯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就算与公平党来游说之人如何关系亲密,但若在南国成了家,有了牵绊,看着小日子越来越红火,又怎会被他们蛊惑?   “主子,奴才该死!”瑞四猛地跪下,连连磕头。   虽然军队哗变不干他的事,军中自也不会有内务府密探,但公平党人活动他未曾知晓,自然失职。   叶昭摆摆手,说道:“这也不怨你,倒是给咱们提了醒儿,不失一件好事,以后你多注意些,还有,那薛明九还没消息么?”   薛明九可是内务府在公平党内最重要的密探,陆月亭之义子,若真为内务府所用的话,那公平党在南国之活动只怕就无所遁形。   “是,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翘了辫子。这小子要敢一去不回头,奴才就把他在大牢里的供词都给他翻出来登报,叫他不得好死。”瑞四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薛明九说是去西域,这都几个月了,也没消息传回来。   叶昭摆摆手:“山高路远的,传递消息不易,再等等。”又道:“你再查查,我出巡之事怎么泄出去的。”   “是。”瑞四躬身答应。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对赵启山道:“这事儿等你查过了,上表请辞。”   “是,谢王爷恩典!”赵启山没二话,只是磕头。   叶昭又对郑泽武道:“你和参谋房的人一起,拟出个章程,安抚第六镇被隔查之士卒,第六镇护军统领,由你兼任。”   郑泽武躬身领命。   叶昭看了眼赵启山,心里轻轻叹口气,挺可惜的,这人才具是有的,作战更是英勇无匹,可惜军中发生哗变这等大事,更被哗变士兵脱离军营险些伏击自己,他实在难辞其咎。加之审查公平党旧部,使得军心不稳,摘了他的乌纱,也能平息被审查士卒的怨气。   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起用,但这话倒也不必跟他说。   “你们下去吧。”叶昭摆了摆手,看着桌上地图西域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刀剑如梦   落日黄昏,院中柳树落叶被风一吹,打着卷飘落,金陵,也渐渐露出秋日的萧索。   灯笼巷三十五号院内,朱丝丝正扶着脚踏车,教一名青衣小婢骑车,那小婢实则是侍卫改扮,脸红红的,拘束的手脚根本放不开。   虽然成亲已经数日,可朱丝丝还是不适应王妃的身份,更不习惯被人伺候,反而和小婢们打成一片,当然,也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虽然她对小婢们极好,实则谁又真敢把她当姐妹了?   就说现在,朱丝丝刚刚回到家里,见侍卫小红正学骑脚踏车,就自告奋勇来教她,小红即感激又惶恐,只是那手脚越发不听使唤,脚踏车左右摇晃,摇摇欲坠。   “你这样不行的,等我换身衣服再来。”   朱丝丝进房,换上银色绸旗衫,秀气典雅的黑裙子,黑鞋白袜,靓丽精致而又多了几分少妇的温婉高贵,这是叶昭给她买的,南国时髦女青年和时尚贵族少妇常见的服饰,在叶昭的世界,民国时期也极为常见,只是这个世界服饰多少受了叶昭的影响,更符合叶昭的审美观。   回到院中,小红已经不见,小绿结结巴巴来禀告,说是小红去忙着烧水了,朱丝丝翻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叫她出来,不许烧水,我非教她骑车不行。”   小绿苦着脸,就想去锅炉房喊人,朱丝丝随即跺跺脚:“算了!”   叶昭进院的时候刚巧见到朱丝丝娇憨可爱神态,就笑,说:“谁又惹我的爱妃生气啦?”实则心里明镜似的,也极喜欢朱丝丝这点,从不将小婢下人们当作机器,而是真正看成有血有肉的人,喜欢和她们聊天和她们交流。   听王爷的话,小绿俏脸微微发白,朱丝丝忙道:“没,没有,王爷,我说笑呢。”关门在寝室,怎么和叶昭胡闹都好,被叶昭故意一般把小脾气逗弄上来,又咬又踢也是有的,可在外面,在旁人面前,王爷就是王爷,言语上不能有半丝轻慢。   叶昭牵着朱丝丝的手进了正房。   正房两间卧室,两间堂屋,一间堂屋为餐厅,另一间算是花厅。花厅内,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着《福禄寿三公图》,下是黑檀木的桌案,案子两侧是椅背上雕了龙凤的宽椅,算是主座,两侧又各有八把黑檀木椅的客座,实则这王爷私宅又哪有客人来?仅仅是规矩罢了。   不过今日显然是个例外,叶昭正与朱丝丝说:“丝丝,一会儿我去码头接个客人,也不算客人,咱的家人,红娘,苏红娘。”   朱丝丝一呆,苏将军,她当然知道,问道:“来咱家?”   叶昭点头,朱丝丝就有些雀跃起来,说:“啊,那我下厨去炒几个菜。”心说听闻苏将军拳脚天下无双,我要说跟她学,不知道她肯不肯教。   突然朱丝丝又有些明白,说:“家人,苏将军不会是?”   叶昭揉了揉鼻子,说:“是,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挺能帮我忙的二太太。”   朱丝丝哭笑不得,白了叶昭一眼,说道:“你,你怎么……”想说你怎么这样,堂堂王爷,手下将军都不放过,可想想他已经是这样了,自己又不是第一天和他认识。   叶昭咳嗽了一声道:“我结识红娘的时候还没成亲呢,可不是假公济私。”   朱丝丝撇撇嘴:“我去烧菜。”起身走了出去,想着情郎王爷的女人,花姬百般惹人怜爱,莎娃异国风情,单纯热情,三姨太自己仅仅惊鸿一瞥,那绝世妖艳已令人难忘,苏将军豪勇无敌,天下闻名,大太太自己虽未见过,那也不用说了。   好像,就自己拿不出手,朱丝丝敲了敲自己脑壳,难道是因为自己喜欢气他?想着就不禁好笑。   当然,朱丝丝也不过就是这么想想,以她的性子,不管“对手”是谁,她也断不会自卑自怜。   ……   叶昭将红娘从码头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要说叶昭心里,实在有些忐忑,红娘和丝丝,都是极有个性的人,也都是未融入王府,尚未习惯看着自己左拥右抱的人,却不想事有凑巧,偏偏要让这两个侠女先见面,可真不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在码头见到红娘的时候,叶昭大为惊艳,虽然平远军换了新式军装,显然红娘不怎么喜欢,她穿着一袭尽显明媚的淡紫皮衣皮裤,苗条无比的纤细皮裤,裤脚下撒着软穗,有点喇叭裤的意思,古典韵味十足,那洒落的千百道软穗遮住了小巧可爱无比的红色绣花鞋。   叶昭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红娘有些消瘦,又好久不见,偏生一会儿又要和红娘见自己的第六房,马车上,叶昭有些讪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碧纱灯笼下,桌上饭菜均是朱丝丝一手操办,鸡鸭鱼肉皆有,却都是小碟,既不浪费又很是丰盛,这也是朱丝丝的一贯作风。   只是餐厅内气氛略显尴尬,红娘一路好像都有心事,话极少,朱丝丝呢,没见面是一回事,可真正以妾侍的身份和情郎别的女人坐在一起,想着实则情郎并不是仅仅宠爱喜欢自己一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黯然,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该说些什么。   “相公。”听到红娘娇柔的声音称呼叶昭“相公”,朱丝丝身子就是一震,脸微微有些白,低下头,免得被叶昭看出异色。   红娘那边继续说道:“相公,查清怎么回事了吗?”   红娘回南京,自然是同第六镇哗变之事有关,她屯兵岳州,长江对面,就是曾国藩湘军大营。   叶昭点点头,说:“嗯,差不多了。”这几日他也都在忙活此事,出巡泄密之事内务府也查出了眉目,应该是与鸿胪寺一名女文书有关,那女文书本来是天王宫之女官,识文断字,经过三个月的培训,被选进了鸿胪寺做一些书案工作,同时那些被培训之王娘、女官各衙门招募做文书的也很有几个,算是南国衙门正式选用文职女官的开始。   “第六镇,我就不去了吧?”红娘皱眉思索着。   叶昭知道她的顾虑,这事要红娘参与,有益处,自然也有弊端,红娘不想去第六镇,自是为了淡化广西旧部山头色彩。   “还是去看看吧,这事儿闹得有些乱,你去安抚安抚,再合适不过。”叶昭知道,此事怕传到第五镇,红娘属下的军官都会义愤填膺,明显还将他们当外人看么,现在要红娘安抚第六镇旧部,才能尽快平息这场可大可小的风波。   “红娘,看来咱们的婚事也要抓紧了,你和丝丝,都要再嫁我一次。”叶昭本来是准备等新宫落成,再迎娶红娘过门,不但是补了自己的遗憾,也是个政治信号,从此,广西军官,才会真正的定下心。   朱丝丝俏脸一红,低头,不说话。   红娘轻笑道:“那也不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陆先生是个高人,可也不过学你的东西,受你的启发,你还用怕他么?再说我第五镇的将领,在广西时就大多和他不睦,你尽可放心。”   叶昭却是正色道:“那些书本我也不过拾人牙慧而已,如何应用存乎一心,可不能大意。”   难得见叶昭谦虚起来,红娘忍不住抿嘴一笑,说:“知道了,荡魔大老爷!”   叶昭干咳一声,伸筷子帮丝丝夹了块鸡肉。   红娘看向了朱丝丝,笑孜孜道:“丝丝,他可疼你的紧呢。”   朱丝丝在这位名震天下的女英雄面前有些拘束,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叶昭笑道:“两个都疼,等补了婚礼,相公带你们去欧洲玩,跟欧洲的王妃们比比拳脚,比比美貌,那她们得各个甘拜下风。”   红娘无奈的道:“又胡说八道。”   叶昭就笑,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丝丝你会拳脚?”红娘打量着丝丝,点头道:“嗯,骨骼清奇,是个练拳的苗子。”   叶昭就苦了脸,不等朱丝丝说话,就笑道:“咱们干一杯吧。”两个暴力狂聚在一起,若以后经常议论些拿刀弄棒的暴戾之法,苦的可是自己。   用了饭,叶昭自去洗澡,泡在木桶里,热气腾腾毛孔尽张,舒爽无比,可心里却暗暗叫苦,今晚自然应该和红娘好好叙叙话,可两间卧房,是门串门的结构,甚至没有门,只是一道厚厚软帘相隔,软门帘再怎么厚,又如何隔声?本来准备在莎娃来之前打一道木门安上,谁知道还没开始办这事儿呢红娘就来了。   莫说卧室相连,就算在荷花楼,各套间独立,红娘也只是在蓉儿等不在的时候才留宿。而丝丝呢,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可真,可真是要愁死了。   若不然,一会儿只能让她俩睡一屋,自己睡一屋了。   有些泄气的挠挠头,但这些事,也强求不得,只是好久和红娘不见,别的倒无妨,也不是非要翻云覆雨,倒真想抱着她好好说说话,这些年红娘都在外面奔波,也实在辛苦了她。   洗过澡穿上睡衣睡裤,从洗漱间出来就是外卧室,和里屋摆设差不多,华丽的架子床,红彤彤的帐子,精美鎏金梳妆台,红檀木衣柜,地上铺着刺绣地毯,墙角古韵十足的自鸣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   听到内卧室有动静,叶昭就掀帘走了进去,却是一呆。   红娘看样子正教丝丝练拳,扶着朱丝丝柔软腰肢,正说话呢:“对,要这样用力,腰上的力气一定要用上。”   叶昭张嘴就想定规矩,以后卧室不许弄拳脚,这还得了了?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石化住,这场面,太有爱了吧?看着红娘搂着朱丝丝纤腰的娇嫩小手,看着红娘那紫皮裤紧裹的美腿伸进丝丝黑裙子两腿之间教她用力,叶昭心里就跳了跳,随即站在一旁,笑孜孜的看。   红娘早就看到他来了,眼角瞥到他那满脸坏笑的模样,扭头轻笑道:“看得眼热么?要不要我教你两手。”   叶昭连连摆手,自己的那点龌龊小心思,红娘是看得最明白的。   朱丝丝本来是进来和小婢一起帮红娘铺床,见红娘进来,就请教了几句拳脚功夫,跟着红娘学势发力,正入神呢,全没注意叶昭进屋。   “今儿你们都睡这屋吧,我睡外面。”叶昭笑着说。   “啊,不,我睡外面。”朱丝丝俏脸一红,又说:“我睡宿舍去好了。”   叶昭摆摆手,说道:“那成什么话?”想想也是,如果今晚自己不陪红娘,怎么都说不过去,就道:“你们先洗澡吧,都劳累了一天,晚点我和红娘在里屋睡。”   红娘笑孜孜瞥着他,叶昭头皮发麻,心虚的问她:“行吗?”又赶忙道:“就说说话,不干别的。”   红娘再洒脱,再霸气,终究是个女人,被叶昭这么露骨的话说出来,脸一下就红了,扭头就去外间进了洗漱间。   朱丝丝更是俏脸火红,正想走,却被叶昭拦腰抱住,朱丝丝低声道:“放开我。”   叶昭笑着亲她柔嫩脸颊一下,这才放开她,朱丝丝瞪了叶昭一眼,也忙跑了出去。   两女洗过澡都换了睡衣,却无奈的发现叶昭就在外间卧房等她们呢,自是要欣赏两位娇妻的美人出浴图。   红娘穿着玫瑰红丝滑睡衣睡裤,朱丝丝则是一身淡青,红娘艳丽四射,丝丝青春娇美,两人又都跻拉着小绣花拖鞋,端的是人比花娇,旖旎无限。   “时候还早,我给你们唱首歌吧。”叶昭家伙式儿都准备好了,从旁边拎起了吉他,红娘笑孜孜,朱丝丝无语,也只能并排坐在床头,看情郎表演。   一曲《刀剑如梦》,叶昭唱得荡气回肠,歌词曰:“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我刀割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谁与我生死与共……”来到这乱世二十多年,初始浑浑噩噩,到现今如履薄冰,看似平日嬉笑怒骂,谁又知道叶昭心里承受的巨大压力?   一个国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或许一个念头使错,就会给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的灾难,会令亿万人家破人亡,会成为中华历史上最大的罪人,这些,又有谁明白?   谁又能与他生死与共?叶昭轻轻的弹唱,就算后世作歌者,也断然想不到一百多年前,某位权倾朝野的王爷会因此歌而触景生情。   曲声渐渐低了下去,叶昭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头看去,终于露出笑容,说:“好听么?”   红娘和朱丝丝都点头,却没吱声,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难道他还有办不成的事么?何以歌声透着一种淡淡的哀愁?   若不是有对方在场,两人只怕早就偎到情郎怀里,小声问他有什么心结了。   叶昭就笑:“你们俩要一起跳舞,歌舞歌舞,怎么能分家呢?”   立时白眼横飞,真是三分钟不到,郎君又露出了本性,叶昭承受着那令他麻酥酥的白眼,只是笑。   “玩牌吧。”叶昭提议,红娘和丝丝都没有意见,感觉相公似乎有些消沉,就算胡闹些,自也由得他了。   三人围坐在炕桌旁玩纸牌,叶昭自然心下大乐,摸摸丝丝的柔嫩小脚,捏捏红娘的纤细美腿,朱丝丝不时偷偷白他,红娘却不吭声,听之由之。   和她俩坐在一起,最个性的两位娇妻陪着玩牌,叶昭心中满是温馨和满足,到最后,叶昭顽皮之心突然大起,伸手在桌下,一手抓起朱丝丝涂淡青趾甲油的小脚,一手抓起红娘的娇艳蔻丹小脚,各有各的柔嫩,叶昭心怦怦跳,就将其脚心贴脚心合在一起,笑道:“比比谁的脚小。”脑海里更泛出一副绮旎无比的画面。   两女俏脸立时通红,红娘放下纸牌,跳下床,就掀帘进了内室。   朱丝丝无语的看着叶昭,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挺温馨的场面,自己都觉得挺好的,甚至觉得一大家子还挺有意思的,又被这不着调的情郎搅和的不成样子。   叶昭干笑两声,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她,说:“我去睡了。”   朱丝丝轻轻点头。   “放心,只是说说话,不会有甚么动静。”   朱丝丝翻着白眼,越发麻木。   ……   碧纱灯笼幽幽。   锦被软卧,大床上,叶昭轻轻拥着红娘,低声诉说相思之苦。   “这次多住几天。”叶昭说。   红娘点点头,说道:“丝丝没事吧?听说她是妇女会的?”   叶昭笑道:“就算天女会的,还能吃你的醋啊?谁在你面前也吃醋不起来。”   红娘白了叶昭一眼,说:“你就嘴儿甜。”   六位娇妻中,也就红娘和朱丝丝给叶昭白眼看,其中又以朱丝丝为最。   叶昭嘿嘿笑道:“嘴儿甜吗?不见得吧?要不你尝尝?”轻轻在红娘脸上亲了下。   红娘红着脸,没吱声。   过了会儿,她才说道:“不是说吃醋,刚刚跟你成亲,就冷落了她,心里总会有疙瘩。”   叶昭就笑道:“那你明天劝劝她,也来里屋,咱三人一起聊天。我的话她不听,不过我看她挺信服你的。”   红娘半晌无语,这个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   叶昭自然是开玩笑,轻轻拥紧她,说:“红娘,这两年,可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手下骄兵悍卒不好带,我真舍不得再放你出去。”   红娘说:“其实,你是不是有的时候会害怕?”   叶昭一呆,没吱声。   红娘又道:“你年纪不大,却身居帝王之位,北有六王虎视眈眈,南有小阿哥及一众支持他的大臣,你又志向远大,想改朝换代,偏生从你出生起,身边的人就阿谀奉承,没几个跟你说真心话的,更没有朋友。现在你的处境,就更是不上不下,身边近侍大臣,你都不敢轻信,一众臣工,羽翼渐丰,平远军中,品流复杂。手下文官武将,再不是你广州初起事之时,而是渐渐各自有了算盘,这种局面,你从没经历过,所以就算你不将天下人看在眼里,却也时常心内惴惴,是不是?”   叶昭不说话。   红娘又道:“你我相识,虽然荒诞,但这些年,我一点点认识你,我也知道,你天纵奇才,甚至可以说,我想象不出还能有你这般见识的人,但或许就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你会觉得没人真正了解你,也没人能真正帮你,不管做什么,其实你都是在自己奋斗,就算当初与南朝决裂,我举国投降,也不过是你算计中的棋子,是不是?”   叶昭张了张嘴巴,终于还是没说话。   红娘双手轻轻捧起叶昭的脸,柔声道:“我只想告诉你,或许我不及你聪明,也帮不上你的忙,更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你,但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以前我没资格说这话,但现今,就算它五镇兵马都反你,只要我苏红娘一口气在,定护得你平安,也定将他们都给打垮。”   叶昭怔怔,红娘是第一次这般和他说话,脉脉柔情中霸气内敛。叶昭突然嗓子有些干,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笑道:“怎么突然这么说?”红娘极聪明,却是能感觉到自己和她们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纱,怎么都捅不破。可这层纱,就是自己的身世之谜,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又怎么可能和她讲?   红娘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听你唱那首歌,我就想跟你说这些话。”   叶昭轻轻点头,拥紧了她,柔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又道:“我是荡魔大帝,你是圣母娘娘,我们永远不分开。”   红娘俏脸靠在他胸前,过了会儿,说道:“薛明九,还没消息么?”   叶昭立时就瀑布汗了,这事儿可是瞒的她紧紧的,怎么就知道了?   红娘突然就扑哧一笑,说:“心跳的这么快干甚么?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薛明九的事儿,你不让我知道,也是免得我为难,可我是想告诉你,他和我没有半分关系,你不用顾虑我什么。”   叶昭讪讪,贴在红娘耳边小声道:“我心跳得快,是想看你的肚兜,给我看看好不好?”   红娘一呆,急忙摇头,可叶昭的魔爪已经伸过来上下其手,红娘一边抵挡,一边低声道:“别,丝丝就在隔壁呢。”   红娘温柔似水,剖诉衷肠,早就引得叶昭情动,此情此景,好似只有水乳交融才能散尽一腔柔情。   “没事,咱俩小声些,一会,我堵上你的嘴。”叶昭贴在红娘耳边低声说着,红娘红着脸,终于轻轻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后世性爱乃是灵肉交融的理论,可也觉得,很想和叶昭用最亲密的方式在一起,永不分开。   ……   第二天,红娘却是磨蹭了好久才出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忸怩,叶昭这个好笑啊。   也难怪,昨日那床轻颤下偶尔的咯吱声,红娘虽然咬着小红肚兜,可销魂蚀骨的轻吟又哪里能尽掩?加之那旖旎的喘息,丝丝又如何听不到?   果不其然,朱丝丝虽然尽量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可在早餐桌上,俏脸一直涨红,目光更闪躲着叶昭和红娘。   叶昭喝着粥,笑道:“一会儿我去惜阴书院,红娘去兵营,丝丝上衙,下午就都休息,我把胭脂店、布行、裁缝店的伙计都唤来,挑些东西买,快过年了,置办些新衣服,每人十身儿。”   朱丝丝简朴,听了忙摇头,说:“我不用的。”   叶昭摆摆手:“都有份,你不要也行,把你嫂子喊来,给她做几件补数。”   朱丝丝只好不说话了,嫂子是开心了,她可不愿意,毕竟这是色狼妻妾的福利。   红娘笑孜孜看着朱丝丝,说道:“丝丝,跟着他就得习惯,要会花钱。”   叶昭道:“这也是为刺激消费做贡献,你们想啊,咱的银子都放手里不流通,人人都如此,那商业怎么繁荣?纺织厂、机器厂造出了货品卖给谁去?货品卖不出去,那工厂倒闭,本来攒银子的工人就失业,那叫恶性循环,所以咱创造出的财富啊,总得给它消耗了才行。”   听着叶昭的歪理,红娘只是轻笑,朱丝丝眨着清澈大眼睛,无言以对。   叶昭又道:“不过有件丧气事,南京中等专业学校不是建起来了吗?我还得抽空去代课,每周一次。”   红娘笑道:“你是能者多劳,广州大学的自然学科权威,不用你用谁去?不过倒是杀鸡用牛刀了。”   朱丝丝呀了一声,惊讶的看向叶昭,说:“你真是在广州大学当教授啊?”   叶昭就笑,说:“以后有时间,我好好教教你,人文、生理、自然学,都可以教你。”   朱丝丝自听不出这色狼又占她便宜呢,嗯了一声,心说那倒好,正愁来南京后,没夜校补习。   红娘摇摇头,给朱丝丝夹了个茶蛋,心说这傻丫头,要不栽他手,那真是奇了怪了。   叶昭只是笑,看着红娘和丝丝越发融洽,心中满是柔情。   第一百零五章 南洋   1860年6月。   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南京的经济秩序渐渐恢复了正常,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六朝古都尽显昔日繁华,秦淮河畔,更是酒家林立,浓酒笙歌,画舫如织,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   数家西洋小筑均是西洋、罗刹女子,概因上海洋人也时常乘火轮船来南京这片红灯区流连,中国妓女却大多不愿接待洋鬼子,洋妓兴起也就不可避免,多由澳洲而来,素质低劣的女犯居多。   秦淮河畔,新园大戏院、新园俱乐部均已经开业,日日笙歌,灯红酒绿。   沪宁铁路在经过近半年时间测绘后,终于选定路线,在三个月前五段同时开工。测绘队又开始测量抚州南京一线的铁路路线,随着伦敦市场南国铁路债券的利好消息传来,这条南北大动脉,也有希望在年底开工。   排水量三千吨的“金陵号”在一个月前下水,福州造船厂加速建设中,而英国东印度舰队下属的中国海舰队在香港水域出现的频率渐渐频繁。似乎更加关切起中国海军的发展。   乾王宫大概一个月后就可以竣工,现在早已经处于“软装修”状态,硬件方面,随着南京庞大的下水工程完工和自来水厂对部分区域的供水,乾王宫同广州摄政王府一般,上下水、自动热水、浴缸抽水马桶,都置备的极为完善。   电力方面,乾王府购买的交流发电机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桩发电机商业交易,府内灯泡,用的都是炭化竹丝作为灯芯的新式电灯泡。   《粤报》、《宁报》、《中国时报》等南国主流新闻纸都用大篇幅报道了此次交易,这自然是叶昭授意,准备在南国全面推动电力的应用发展。   广州军工厂和金陵兵工厂强棉技术进一步取得突破,平远军六镇,正在逐步换装广州造,巡防步兵团,随之开始淘汰冷兵器,换装各色快慢步枪。   北国直沽军械局开始自制火枪,仿亨利M1858式连珠枪,就是托马斯在广州造之前提出的设想,十五枪连发,只是因为用黑火药,是以火药残渣和弹头的铅粉容易塞满膛线,但在不清理膛线射击一千次的实验下,除了需要清理膛线的渣滓,所有部件均完好,不用更换。   此外此枪造价高昂,一杆步枪大概造价三十两白银,一千发子弹同样要十两银子。   直沽军械局也开始铁甲舰的建造,第一艘铁甲舰听说排水量五百吨,预期两年内下水。   惜阴书院,叶昭默默看着手上的文牍,南京府从月初开始正式实行所得税制,各方面的反馈消息叶昭都极为关注。   这半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比如红娘走不久朱丝丝就被调任太平府巡捕局总巡官,也就是仅次于局座的第二把手,此事报上来,叶昭没有阻拦,朱丝丝的工作,他也不想干涉,而昨日巡捕总房呈上的巡捕系统官员调动中,又有朱丝丝的名字,调任南京巡捕局总巡官,也就是南京府巡捕系统的副官。   叶昭知道,朱丝丝升迁迅速是因为苏皖巡捕厅副厅长、南京巡捕局局长张金峰极为喜欢她,当初张金峰准备撮合朱丝丝和他的儿子,几次邀请朱丝丝去家里吃饭,朱丝丝都加以婉拒,张金峰却不以为忤,反而一再提拔她,想来觉得朱丝丝是个人才,就算不能成为一家人,也要拉进自己的小圈子,南国少数几名女吏员官途都很畅,张金峰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自己提拔朱丝丝没坏处、没阻力。   薛明九还是没有消息,不过瑞四并没有真的在报纸上登他的变节供词,而是按照叶昭吩咐派出密探前往西域。   日升昌一案,北国迫于调停国和南朝的压力,终于偃旗息鼓,但还是对李家课以了五十万两银子的重罚,而且山西巡抚想来也接到了密令,对李家严加监视,防止其举家南逃。   这事未必是六王所愿意见到的,但北国官僚体系注定了其对商人的轻视,听闻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军机对如此轻恕李家极为不满,上了折子请辞。   其实又何止六王,叶昭看着手上奏折,现今自己又何尝不是觉得做事情越来越难?所以说王朝更替,未出现新的利益集团尚好说,而随着新的利益集团渐渐形成,变革的阻力也就会越来越大。   阶外,侍卫轻轻推开门,李鸿章垂手而入,到了近前打马蹄袖跪倒参拜:“臣下李鸿章参见王爷。”   叶昭嗯了一声,李鸿章站起,垂手立在一旁。   是叶昭召他来见的,看着手上奏折,叶昭道:“田一农的折子你怎么看?”随着议政处设立,南国高级官员也很是调整了一番,比如原广东巡抚柏贵调任政务院农务大臣,原江西巡抚高溱调任广东巡抚,浙江巡抚冯登凡调任江西巡抚等等。   田一农原任湖南布政使,叶昭也见过,去年年末迁升浙江省巡抚。   却不想田一农上任不久,就搞出了妖蛾子,在浙江金华府,有一家官办橡胶厂,田一农遂在全省发出禁令,禁止民间办同类型企业,也就是禁民办橡胶厂。   田一农给议政处上折子,称此举可令金华橡胶厂一枝独秀,利润丰厚,更陈情议政处,可将此举在全国推广,原有民企自不必管它,但以后官办企业所经办之产业,该行业民间不得参与不得竞争,如此官办企业蒸蒸日上,国库定会越来越充裕。   叶昭看了折子颇有些无奈,这不要将南国政策倒退到洋务运动么?南朝虽有官办企业,但在叶昭心目中,自是为了促进民间工业的发展,对一些冷门但对南国经济布局有着重要作用的行业投资办厂,起一个疏导引领的作用,令民间企业受其启发鼓舞,可万万不是为了国家垄断某一行业。   最令叶昭心情沉重的是议政处却认为此议甚佳,提倡实行。   议政处六位议政,只有李小村一人反对,李蹇臣、袁甲三、周京山、郑珍甚至李鸿章都表示赞成。   想也是,如李蹇臣,思想守旧,虽受叶昭熏陶多年对于发展工商极为认同,但想来觉得官办企业垄断几个行业无可厚非,更是国库充裕之道,袁甲三和郑珍就不说了,比李蹇臣还要守旧,甚至袁甲三对于民间办厂都有些排斥。   周京山强于法务、识人,对经济不怎么精通,同样是守旧派,自会附议。   甚至李鸿章,虽是新派官员,但限于目光的局限性,显然也觉得这个折子颇有些见地。   只有李小村,商人出身,作过买办,又跟了自己近七年,和自己思想最是接近。   叶昭拿着折子问李鸿章“怎么看?”李鸿章心思何等慎密?这折子议政们不但都阅了,更大多赞同,若王爷也认同,又何须多问?   躬身道:“不过一家之言,还请王爷圣裁。”又道:“臣下等虽觉其言之有物,但也不过隔靴搔痒,纸上谈兵。臣下等妄言夸许,不过是鼓励之意,各省百花争鸣,不阻谏道,正是王爷之圣论。”几句话,又将议政处几位议政的责任给轻轻摘了。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官办垄断,弊患实多,此事你们再议议。”   “喳!”李鸿章急忙应是。   看着李鸿章的背影,叶昭轻轻叹口气,虽然现今自己能靠着威信强行令他们跟着自己的轨道走,可这种态势,又能延续到几时?   南国之发展,若这般下去,矛盾积累越来越深,只怕早晚会呈强弩之末,当自己政令不通之时,就会闹出大乱子。比较幸运的就是,南国新技术不断发展,如电力的出现,很是能好好消化一阵子,从一定程度上,算是为这枝渐渐无力的强弩又添上了助推剂,掩盖着旧的矛盾。   现在南国就是在大跃进,以飞速发展令民间思想碰撞总是跟不上形势,就好像现今,民办官办的矛盾还没激化呢,突然电力就出来了,自然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只是这种踩钢丝的发展方式,委实步步惊心。   回灯笼巷三十五号院的路上,叶昭还在琢磨南国的政事,想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实在不是朝夕之功,而且思想冲突是必然的,就好像欧洲各国,工业大发展引发的资产阶级革命。   而东方文明,又将走去何方?   小院内,莎娃正给两个青衣小婢照相留念,这几年照相技术飞速发展,莎娃现在用的最新式照相机,曝光速度已经小于一秒钟。听闻欧洲更有人用几十架照相机拍摄奔马图,又以幻灯片的方式播放,也就是电影之最原始雏形。   莎娃穿着性感的白纱裙,两条修长压迫感十足的雪白美腿裸露着,脚上踩着一双银色细高跟性感凉鞋,高高的鞋跟使脚背优美地弓起,脚趾涂着黑玫瑰趾甲油,妖娆诱惑。   见到叶昭进院莎娃就高兴的跑过来,挽着叶昭胳膊进屋,早忘了两个小婢还等她拍照呢。   小婢们都知道她的作派,红着脸将柳树下照相机和长长木架收起来,只能下次寻洋格格开心的时间求她给再照一次。   外间卧室,花姬正跪坐在炕桌旁趴着写字,小巧精致的黄格子制服裙,蕾丝花边的小白袜,好像在想问题,穿着蕾丝袜的小脚正蹭呀蹭的,可真是越来越可人儿了。   听到脚步声,才看到叶昭进来,忙怯怯下床,被叶昭抱住在嫩滑小脸上亲了一口,也不敢说话,只是眼里闪过欢喜的光芒。   花姬是一个月前来的南京,是叶昭去广州的时候带来的,没有莎娃作伴,金凤常年不在府里,蓉儿又常住观音山,花姬显然孤单的很,只是她不敢说,何况就算金凤和蓉儿在,她也拘束的很,又哪敢跟大太太和三太太唠嗑了?还是蓉儿心细,虽然花姬学业未成,府里雇佣的女教授又是广州国立中学的教师,客串性质,类似于家庭教师,不可能跟她来南京,但蓉儿还是作主让她伴叶昭上路,至于课业,也只能叶昭亲力亲为了。   不消说,和花姬、莎娃住在这三十五号院,叶昭自然性福无比,大被同眠,百般疼爱。   “花姬呀,想没想好干点什么?”叶昭坐上了软椅,一边接过小婢送来的热毛巾擦手擦脸,一边问。   花姬怯怯的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更没有什么想法。   叶昭心疼的揽她进怀,这样子,可真不放心放她出去做事,只能看看将来王府里她有什么力所能及能干的差事,交代给她,不然每日闷在府里,可不无聊死了?   “莎娃,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叶昭揉了揉莎娃瀑布般的金发,莎娃连连点头,说:“明天,我带她去划船。”   叶昭嗯了一声,正想说和她俩出去吃饭,小婢来报,朱思忠朱先生到了。   叶昭倒是微微一怔,朱老大夫妻是很有眼力见儿的,虽然住的极近,但就算丝丝在南京的时候,也很少登门叨扰,更莫说现今丝丝还在太平府呢。   叶昭来到花厅的时候,朱思忠正踱步呢,可走了两步,看到自己在红地毯上踩出的脚印,就吓了一跳,正想乖乖去坐好,叶昭就到了。   “大哥,坐吧。”叶昭笑着和朱思忠互相拱手见礼,虽然朱思忠不知道妹夫真正身份,但百万身家的大老板,能这般谦和,却是令他深信妹妹没嫁错人。   小婢奉上冰镇酸梅汁,小院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同样置办了制冰机。   “嗬,真过瘾。”朱思忠喝了口饮品,就觉得一丝凉线下腹,清爽无比,忍不住赞叹出声,又说:“公子,您府里是制冰的吧?”   叶昭笑着点点头,朱思忠又不免赞叹几声,现在妹夫出本钱给开了酒楼,生意还好,加之妻子又喜欢享受,倒也买过几次冰来镇饮品,可要说制冰机,那可就不是一般富户能买得起了,更莫说他这中人之家了。   “大哥有事吧?”叶昭笑着问。   朱思忠就不免忸怩起来,不过妹夫确实善解人意,他若不问,这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咳嗽了两声,朱思忠脸微微涨红,说:“是,是有点事,不知道公子手头方便不?”   叶昭一怔,说:“大哥的酒楼周转有问题么?要多少?”就准备要侍卫改扮的小婢去拿银票。   朱思忠道:“那,那倒不是,五十个银元,可,可不能从酒楼账目里支。”   叶昭奇道:“那是为何?”五十个银元,想来朱大哥和朱大嫂现在还是拿得出的。   朱思忠眼见也瞒不住,红着脸忸怩道:“这事儿公子可不能跟我那口子说,是这么着,有乡下一姓李的,不知道怎么急需用钱,所以向外典妻,那女人我见了,长得挺周正挺水灵,两年契,五十个银元。”   看了叶昭一眼,又急急道:“您放心,是我那酒楼帮厨给牵的线,绝不是仙人党,我琢磨着,这也是帮人不是?再说那,那妹子,也实在可怜,要落入什么坏人家,可不就毁了吗?”   叶昭一时无语,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看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感觉朱大哥以前挺憨厚的人,怎么也干起典妻的勾当了?   要说这典妻,也算源远流长,实际上等同租妻,就是典夫和原夫签订契约,一两年的有,三五年的亦有,典夫支付给原夫一定数目的银钱,在契约时效内,女子归典夫所有,但与原夫的夫妻关系不变,只是不许再发生性关系,等过了契约年限,女子就回原夫家继续生活。   实际上,一般来说,进行典妻买卖的双方家境都不会怎么好,例外的就是大户人家典妻生子。不过典妻行为因为与礼教不合,各代都严禁。但江浙一地,一直极为流行。   叶昭揉了揉鼻子,道:“大哥,这可不行,我不是不想帮你,典妻触犯刑律,再则说了,要被嫂子知道,我成什么人了?丝丝也不会放过我啊?”   朱思忠讪讪道:“这,那,那算了吧。”起身说:“麻烦公子了,我,我就不该开这个口。”有些羞惭。   见他模样,叶昭就叹口气,要说丝丝这大哥确实是个老实人,只是这个年代,纳妾都属平常,以现在朱思忠酒楼东家的身份,思春也不可避免,想了想,就对身侧女侍卫使了个眼色:“去给朱大哥拿一百块的银票。”其实朱思忠说的也没错,那可怜女子跟了朱思忠,总比不知道落入什么人手里甚至流落风尘强。   朱思忠一呆,说道:“这,用不到,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我,我真不该来。”   叶昭摆摆手,说道:“大哥,这么着,你就干脆买了她做妾,一百块不够的话,您再来拿,不过,买卖人口、典妻都犯法,你自己看着办,帮他夫家把难处办了,再叫夫家休了她,再娶她过门想来她也愿意。”   朱思忠吓一跳,说:“这,纳妾,不行不行。”连连摇头,就算外室吧,那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被妻子知道。   叶昭道:“总之你看着办,现在就先胡乱过着吧,慢慢来。”   侍卫送来银票,朱思忠千恩万谢告辞,叶昭看着他背影,就不由得叹口气,只有贫困人口越来越少,才能最大限度遏制典妻人口买卖现象。   要令南国大多数民众从这场工业革命中获益,实在任重道远。   又想,不知道朱丝丝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打自己。跟着自己,她这憨厚的大哥都学坏了,还不算在自己头上?   叶昭苦笑,揉了揉鼻子   ……   第二日一大早,外务大臣邹凯之就来求见,他正在安排摄政王访日一事,当然,现今仅仅是个意向,外务部正与日本皇室及幕府就摄政王访日的规格接待礼仪等等方面进行磋商,南朝坚持摄政王比日本天皇尊贵,提出摄政王访日时,日本天皇要降阶出迎,前往江户港口欢迎摄政王的到访。   虽然日本人知道这位摄政王乃是中国南国实际统治者,但也只肯承认双方的平等地位,就好似日本天皇和中国皇帝是平等地位一般,是以拒不同意天皇到江户迎接南国摄政王,双方就这个问题已经探讨月余了。   中国商人和英国商人已经合资成立电报公司,开始架设上海到长崎的电报线,但距离正式运营尚早,是以南国驻日本公使同南京消息往来往往是不对称的,等南国外务部获得日本来的消息时,实际上中日谈判却早又有了新进展。   对于日本国,叶昭也一直在琢磨怎么安抚其越发激烈的民族情绪,现今中国人虽然在附粘条款里取得了在日本国内的通行权,可几乎就没有中国商人前往其内地,而活动范围仅仅局限在长崎、江户等港口城市,当然,也都是日本最繁华商业最发达的城市。   日本国内,激进武士组织的武装团体越来越多,曾经在内地发生了数起袭击日方买办的事件,甚至有数个武装团体联合出动了近千人袭击中国长崎驻军,结果自然铩羽而归,死伤无数。   剿灭这些武装组织也是中日现今谈判的焦点,可幕府和皇室显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幕府尚似模似样的颁布了几份催促地方大名讨伐新撰组、乌鸦组、白虎队等等武装的诏令,皇室,听闻却是在秘密支持这些组织。   如何安抚日本国民,令其愈演愈烈的反抗中国人侵略的运动不再高涨,甚至慢慢熄灭这团火,无疑是现在叶昭最费脑子的难题之一。   现今听着邹凯之讲解日本国内形势,叶昭微微闭目思索。   “张有存的折子你看了吧,什么意见?”叶昭端起了茶杯,张有存倡议,动用步兵对日本国内几个激进武装的据点进行打击,抓捕默许激进武装在其境内活动的几藩大名,杀一儆百。   邹凯之看了看叶昭脸色,说:“臣下以为此事急不得,急则生变,还是要安抚为主,除非王爷准备推翻其皇室,不然动作不宜太过激烈。”   张有存在长崎主持了《中日友好通商条约》的签订,声名鹊起,乃是外务部不折不扣的新贵,在南国政坛,也博得了许多好评分,对于他的折子,邹凯之不认同,但用词自极为委婉。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现今还是稳定贸易为上,不过这条贸易线怎么保障,也是个问题啊,要抚,也要剿,两手都要硬,只用其一,定然行不通。”   “是。”邹凯之微微躬身。   叶昭又道:“那吴广淮夫妇还在吵着见我么?”   “是,昨日他又向同文馆官员请求觐见王爷。”   吴广淮乃是戴燕王国第四任国主,那戴燕王国位于婆罗洲,仅有万余人口,叶昭见过其宗室宗亲吴广义,但未同意其成为朝贡国册封其国王的请求,不过南朝与其签订了一份贸易协议。   谁知道今年三月份,荷兰人及其雇佣兵突然对戴燕王国发动了进攻,国主吴广淮夫妻以及吴广义等外戚,在数十名亲兵护卫下,得中国商船协助,逃来了广州,又从广州乘火轮船到了南京,现在住在外务部同文馆驿栈。   同文馆乃是外务部下属机构,主要职责便是安排朝贡国使者入住馆舍,负责驿馆管理日常生活用品供应,转呈朝贡表文,查验贡物,引导贡使履行朝贡礼仪,负责朝贡事物翻译工作培养翻译人才等等。   能住进同文馆的驿馆,是朝贡国使者才有的待遇,与欧罗巴诸国公使明显亲疏有别。   吴广淮却是听南国官员讲了同文驿馆职能,自是精神一振,如果中国将其戴燕王国看作朝贡国,自然能寻得庇护。   其实吴广淮没想过复国,毕竟那本就是土著国家,又是和南国一个城镇人口差不多的小国,现在人只怕都被荷兰人杀光了,还怎么复国?他只担心中国迫于荷兰人的压力,将他交出去,那就万事皆休。   吴广淮向同文馆官员提出认祖归宗之事,也就是想再入中国国籍,可同文馆官员告诉他,此事只能摄政王圣裁。   所以他才急着要见南国摄政王,毕竟这事情拖得越久,怕他的处境越危险。   叶昭慢慢品着茶,这半年来,内政外交,无一不是微妙无比,若决断得当,则是破茧成蝶之势,判断失误,中国这艘巨舰只怕就会因为他的决断而折戟沉沙。   最难决断的,莫过于南洋之局。   荷兰人在婆罗洲的排华力度越来越强,华人商船被无故扣押的事件也越来越频繁,仅仅上个月,就发生了五起。   看过荷兰人在南洋的海军力量报告,因为其在海外殖民地仅仅剩下南洋这黄金一线,是以其南洋舰队几乎比本土舰队还要庞大,船只比平远军水师更多,但多为装甲战舰,没有一艘真正的铁甲舰,动力系统自也不及平远军水师,甚至多有纯风帆战舰,若单纯比较船舰战斗力,平远军水师只怕还略胜一筹,甚至不止一筹。   但平远军,毕竟没有真正打过海战,荷兰虽然沦为了欧洲三流国家,昔日却是海洋霸主,在东亚,心理优势明显,海军军官水兵更都是老油子,比起他们,中国水军只是蹒跚学步的新手,在东亚用火炮轰几座港口,又哪里称得上海战了?   挑战荷兰人,若失败了,南朝蓬勃之经济只怕立时遭到致命打击,失去了海军,在东亚、南洋的贸易路线再得不到保障,北方的六王,趁火打劫挑起战火那是必然的,七年的努力,就此毁于一旦,更不要说荷兰人以及趁火打劫的欧洲列强蜂拥而来的条约和赔款了。   这也是叶昭一忍再忍的原因,但是。   叶昭慢慢的从砚台下抽出一张照片,是荷兰兵残杀婆罗洲华侨的照片,中国商人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就发生在一个月前。   十几条尸体躺在泥水中,全部赤裸裸光着身子,男女老幼都有,有的头被砍掉,有的还有半截脖子相连,更有被刨开肚子,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肠子,极为血腥极为凄惨。   照片叶昭一直压在砚台下,却并不去看,因为他怕怒火蒙蔽自己的双眼,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可是今日,他却慢慢抽了出来,静静的看着这个惨绝人寰的画面。   “召马大勇来参谋房议事。”叶昭淡淡的说。   门前桌案后,坐着一名文书,急忙跑出去给参谋房送信。   叶昭又对邹凯之道:“告诉同文馆,今晚我设宴款待吴广淮。”   “是!”邹凯之躬身,告退而出。   叶昭又转回头,默默的看着这张照片。   ……   参谋房,众武官传阅着照片,屋内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压抑无比。   袁甲三和李蹇臣两位首辅也在座,这场战事,很可能是向欧罗巴国家宣战,两名首辅自然有知情权。   按照道理,红娘这位全军副统帅以及陆军各镇提督也应该来议事,但各线将领有近有远,若想聚齐怕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更影响各路兵马战备。   是以叶昭就在最小范围内召集了这次军事会议,也更为保密。实则现今权力框架下,叶昭完全可以一言堂,给水军发号施令就是,但兹事体大,不能不考虑周详。甚至叶昭,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一旦战败,自己就成了中华民族不能复兴的罪人,忍一时或许就开阔天空。   “水师三日后就可在南平聚集。”马大勇脸如石雕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可这硬邦邦的话,态度再明确不过。   马大勇这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前摄政王要水师下南平,原来摄政王早就想打这一仗了。   叶昭微微点头,南平实则就是越南藩切,越南最南端的港口,中国商船前往婆罗洲贸易,均会在南平逗留,南平这个名字,也是中国人起的。   李蹇臣和袁甲三对望一眼,袁甲三眼里全是担心,向荷兰人宣战,这,这可有些狂妄了,此战若败,南国如何自处?虽然必然使得摄政王根基动摇,说不定能促成两宫重新掌政,但毕竟所失者大。   只是袁甲三也知道,能被恩准参加平远军议事已经不易,出声反对?那可就孟浪了。   李蹇臣翻看着手上的资料,却是暗暗点头,道光、咸丰在世的时候,同欧罗巴人交手,那可真是两眼一抹黑,莫说人家的兵力不清楚,甚至还以为人家是邪魔外道会用魔法呢。现今不管怎么说,战前准备工作可是一流,看荷兰人船舰情况、兵员情况,都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了。   第一次参加平远军战备会议,李蹇臣才心里长出口气,看来平远军百战百胜可真不是浪得虚名,更不是侥幸。   冯子材站起大声道:“王爷,荷兰人觊觎我海疆已久,从前朝就不断侵扰我国,现今更欲独霸南洋贸易,杀害我南洋侨民。外务部早已知会各国,南洋侨民虽非我国子民,但与我国同根同种,与诸国之纠纷,皆需知会我国。更莫说,婆罗洲本就不是荷兰国土,其杀害我同胞,手段残忍,人神共愤,若不与之一战,我平远军谈何保境安民?”他满脸义愤,手上青筋直冒。   其实平远军将领大多血海滔天的走出来,照片之惨状未必能令他们震撼,更不会似叶昭一般感同身受。叶昭也深知此点,拿出照片只是在释放一个信息而已。   叶昭点头,做个往下压的手势,冯子材坐下。   袁甲三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王爷,那英国人和法国人……”   叶昭道:“无需多虑。”   看着皱眉看向自己的几个军官,袁甲三心里叹口气,不再说话。   有名参谋官小声和旁边将官嘀咕:“海军决胜,我们未必能赢,是不是先遣水军送步兵队上婆罗洲、上吕宋等地,那保准把荷兰鬼子打得叫妈,到时候要谈要和,咱都是主动。”   他话语虽轻,却不想被叶昭听到了,看向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参谋官吓了一跳,他坐在最末,距离王爷好远呢,扑通跪倒,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叫丁日昌。”   叶昭点点头,和声道:“起来吧,你说的也没错,此是最稳妥的作法,但荷兰人醒过味来,这海仗就不好打了,若能趁其不备将其舰队分而歼之,则南洋局势一劳永逸,你说是不是?”   “是,是。”丁日昌连连磕头,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落座,好一会儿后才认真琢磨王爷的话,不由得暗暗点头。   只是同洋鬼子大海战,就这份魄力,谁又济得上王爷?   叶昭放下茶杯,道:“就这么定了,向荷兰人宣战!打得好,咱们一步登天,打得不好,大不了我下台!”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倒。   马大勇磕头,大声道:“平远军水师誓死追随王爷!此战若败!马大勇提头来见!”   叶昭嗯了一声,摆摆手,“都起来吧,给各镇提督发密电。”   接下来自是要议论如何作战,袁甲三和李蹇臣忙告退,叶昭点点头,说:“保密。”两人躬身应是。   叶昭慢慢端起茶杯,决心既下,反而越发冷静,只是默默翻看荷兰人水军资料,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金陵,剑拔弩张,南海,中国舰队战云密布。   这场突如其来的碰撞,远东新生力量和昔日欧陆最强海军的狭路相逢,将会鹿死谁手?   第一百零六章 遭遇战   同文馆古朴幽静,流水潺潺。   花厅内,吴广淮拘束的捧着茶,不时偷偷瞥坐在上首的那位南国摄政王的脸色。   虽然名为戴燕国主,可吴广淮心知,实则不管从哪方面讲,他的地位也未见得能比上南国的一名七品知县,摄政王会设宴接待他,更在酒宴后召他来花厅议事,这对于他自然是极隆重的殊荣,他即惶恐又紧张。   品着茶,叶昭淡淡问道:“听闻你吴家和坤甸的华人公司渊源颇深?”   坤甸是婆罗洲西部港口城镇,华人极多,也是兰芳公司的大本营。   吴广淮恭恭敬敬道:“是,鄙家祖与兰芳的开行大哥是生死之交,但这些年,小的与兰芳公司已经少有往来。”   叶昭微微点头,实则叶昭对兰芳公司的印象不佳。荷兰人在婆罗洲实行以华制华的政策,对华人公司抑或说华人武装团体分而击之,如曾经实力最强横的大港公司,曾经数次击败进入婆罗洲南部的荷兰人,而荷兰人除了从其在南洋的殖民地政府所在地巴达维亚(雅加达)派兵增援,更笼络兰芳公司对大港公司进行夹击,而兰芳公司果然充当了荷兰人的马前卒,大港公司被荷兰洋枪队击溃后,又被兰芳公司堵截,残部流落穷山恶水中,渐渐销声匿迹。   不过叶昭也知道,自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这些海外华人团体,他们漂泊海外,乃是中土弃民,即没有国家归属感,又没有纲领没有目标,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屈服在荷兰人的淫威下也是有其不得已。   “客家话你会说吧?”叶昭又问。   吴广淮忙道:“是,小的会说。”婆罗洲的华人盛行客家话,甚至当地土著许多都会说。   叶昭嗯了一声,说:“早些休息吧。”   “是。”吴广淮忙起身,跪倒磕头,恭送摄政王离去。   ……   第二日,叶昭正在翻阅手上文牍,侍卫来报,荷兰公使施耐德来求见王爷,在巷子外被拦住,大吵大闹的很不成体统。   叶昭略一沉吟,道:“带他来吧。”   又看向了手上的资料,乃是平远水师和南洋一带荷兰兵力的详尽对比。   现今平远水师,不算运煤船、运输舰、通报快舰等等后勤保障船只以及改装的浅海炮艇和绑火炮的小型木帆船,具有远洋作战能力的战舰十三艘,其中排水量两千五百吨以上的四艘,金陵、定海、镇海、静海。   其余广州号、灵波号等九艘巡航护卫舰。   荷兰陆军,在婆罗洲并不多,大概不到两万人,主要集中在大海相隔的瓜哇岛,具体来说就是巴达维亚(雅加达),其荷印总督所在地,在雅加达,荷兰人大概有一万人的兵力,其余分散在各地,也是其统治东印度群岛的基础。   海军,根据南洋的线报观察,其在南洋活动的武装船舰大概超过四十艘,不过叶昭知道,这个数字水分很大,不说轻型初级舰,只怕许多武装商船都计算了进去。   脚步声响,叶昭随即将文件合起放在一旁,花白头发的施耐德走了进来,脱帽,躬身道:“亲王殿下,您好。”   叶昭微微颔首,手动了动,旁边立时就有侍卫搬来软墩,施耐德坐了,那颗浮躁的心却也慢慢静下来,东方人的权势,总有种令人震撼敬畏的感觉,这位南国摄政王,那手细微的动作,根本不必说话,他身边的人就如同得到圣喻一般忙碌。   “施耐德先生有要事?”叶昭淡淡的问。   施耐德心里那团火马上又腾的烧了起来,沉着脸道:“亲王殿下,我对贵国外务部的工作效率深感不满,对贵国将吴广淮这种海盗列为上宾的作法很不理解,也很遗憾,希望亲王殿下能了解我国的主张,将吴广淮引渡回巴达维亚。”   叶昭微微蹙眉,南洋主要的三个殖民国家中,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已经没有几艘战舰,近日更跟美利坚矛盾重重,前不久同中国签订了贸易协议,给予了中国商人在马尼拉的自由贸易地位。英国人因为控制疆域实在庞大,从荷兰人手中夺得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后,更乐于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占据主导地位。在东印度群岛,英国人仅仅在婆罗洲北部有几块殖民地,而且很大程度上是英国商人的个人行为,乃是一个名叫詹姆斯?布鲁克商人和他的团队,帮助文莱苏丹镇压反叛者,文莱苏丹遂任命他为沙捞越总督。   这位詹姆斯?布鲁克先生在英国不过是无所事事的败家子,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冒险精神,靠着三万英镑的遗产招募了一帮流浪汉,来到南洋就俨然成了一枝军事力量,而布鲁克家族也就一直管理沙捞越一地,直到二战结束英国政府才取代其家族对沙捞越进行统治,不过一般意义上,还是将沙捞越一带视为了英国人的殖民地。   所以说,对整个东印度群岛最具野心的就是荷兰人,力量最大的也是荷兰人,如布鲁克家族的武装,几十上百杆枪,再加上雇佣军,在土著部落聚集的婆罗洲确实是一枝强大的力量,但对于荷兰、中国这种国家力量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而现今荷兰人在血腥镇压了爪哇岛此起彼伏的反抗运动后,目光开始盯上了婆罗洲,加紧了对婆罗洲的渗透,更开始打击活跃在婆罗洲的各个华人社团,侵吞婆罗洲林立的土著部落亦或说是国家。   依仗着和英国人三十年前签订的瓜分东印度群岛的协议,荷兰人显然觉得中国人不敢真正挑战其在东印度群岛的霸主地位,在感觉到中国人有将势力范围拓展至婆罗洲的意图后,荷兰人自要先下手为强,加快侵吞婆罗洲的脚步,抢在中国人头里将婆罗洲抓在自己手心。   引渡吴广淮一事,施耐德已经向南朝外务部发出了数次严正声明,可中国人一直拖延,态度暧昧。而且在昨晚,施耐德闻听摄政王设宴款待吴广淮,他可就有些坐不住了,思虑之下,索性来见摄政王,要中国人明确表态。   施耐德是个很傲气的人,在广州就与叶昭颇多争执。当时南朝照会各国,在重申尊重各国在南洋的利益的同时,也要求各国妥善处理与南洋华侨的纠纷,尊重南洋华侨的生存权,否则南国政府保留采取进一步举动的权利。见到这个照会,施耐德还专门追去长沙与叶昭理论。   有与英国的协议,加之荷兰在南洋的军力支撑,施耐德对中国人也不大看在眼里。   只要能逼迫中国人引渡吴广淮,中国人在婆罗洲的图谋就会遭到重大挫败,这比驱逐中国商人更为实际,也更为管用。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叶昭说道:“施耐德先生,我国与戴燕王国有正式的贸易协定,反而是贵国不宣而战,突然进攻戴燕王国,驱逐我国商人,将戴燕王国卖与我国商人的金矿重新拍卖,我倒认为,贵国是在向我国挑衅呢。”   施耐德早就料到叶昭会这么说,仰着脸分辩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戴燕王国,不过是海盗压迫土人为之效命的非法政权,我国打击海盗,解放土著,是为了东印度群岛的贸易畅通,在对贵国外务部的公文中我国已经阐述的很清楚。”   叶昭微微点头,也不跟他分辩,说道:“施耐德先生,实则贵国重贸易,轻工业,本就是商人社会,现今我国工业发展迅速,若贵我两国能达成共识,这中国海之贸易圈必定极为繁荣,实则你我两国合则两利,又何苦为了眼前利益争执,横生枝节?”   确实,荷兰一直以来贸易立国,欧洲工业革命,但荷兰却死水一潭,加之转口贸易衰败,这也是其渐渐沦为欧洲三流国家的原因。   叶昭苦口婆心,施耐德却觉得被捅到了痛处,作为曾经的欧洲霸主,施耐德有时候还陶醉在昔日的荣光中,他敲了敲烟斗,淡淡道:“是贵国一直在东印度群岛制造麻烦。”   他自不知道自己关上了与中国人和解的最后一道门,自不知道磨刀霍霍的中国人已经决心将昔日的欧洲霸主狠狠击倒,更不知道南洋一地,由他这句话起,将会吹响血与火的号角,成为全世界聚焦之所。   叶昭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   深邃的大海,浓雾。   坤甸港附近,幽灵般的漂浮着十几艘战舰,是中国水师的舰队,其补给后勤船则隐藏在几十海里外一处星罗棋布的群岛之间。   旗舰金陵号甲板上,马大勇用千里镜,默默观察着这处海域,根据在南洋各处的密探线报,坤甸到巴达维亚的贸易线有越来越多的荷兰商船活动,而由三艘荷兰军舰组成的小舰队时常出现在坤甸海域,威慑海盗以及坤甸的华人社团。   同泰西强国打海战,马大勇虽然在摄政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心里,却又如何不忐忑?这些年,平远水师除了围剿海盗和演习,几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同势均力敌的对手交过手,更不要说是西洋强国了。   虽然听摄政王说荷兰国国力已经不如南朝,更远隔重洋,但这些红毛鬼,可是与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只怕闻闻海风的腥味就知道风向会如何转,而平远水师,在这千万里之外的海疆活动,也不过三两年时间。   这场仗,只能水陆并用,将海军步战队运上坤甸,取得华人社团的支持,如此在坤甸有了落足点,就算海军失利,却也可靠步兵驱逐婆罗洲的荷兰人,总能维系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在运输舰上,装载了二十多门重加农岸防火炮,只要能在坤甸立足,将火炮布下,海军失利,也可暂时退避进港口。   未胜先思败,是马大勇一贯的用兵之道。   海战方面,集中全舰队火力,先行消灭对方两到三艘战舰是比较现实的目标,练兵加练胆,如果妄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只怕会败得很惨。   “叫吴广淮下船。”马大勇回头吩咐站在身侧的亲兵。   休息室内,吴广淮正脸色苍白的念佛,上了船,他才知道原来是来婆罗洲打荷兰人,他当时就吓傻了,红毛鬼子,在南洋就是霸主般的存在,几百人的步兵队就轻轻松松灭掉一个土著国家,一艘战舰出现在海面上,就可以令抵挡力量鸟兽散。   摄政王,又哪里知道红毛鬼子的厉害?挑战荷兰人,这,这从何说起?   可这些话他又哪里敢说?从上了船,就躲在休息室祈祷,更不敢上甲板,若刚好看到迎面而来的红毛鬼战舰,那种煎熬,可真比死了还难受,眼不见为净,躲在休息室,就算沉船,作个糊涂鬼也好。   “吴先生,请出来吧,送你上岸!”休息室的铁门拉开,冒出一张年轻青涩的水兵脸庞。   吴广淮心里深深叹口气,他的任务就是去坤甸等婆罗洲华人聚集地联络华人社团,说服他们为南朝效力,一致对付荷兰人,最不济,也要给予登陆的南国水师步兵团后勤等方面的支援。   吴广淮不敢说什么,跟在水兵身后,踩着铁梯上了甲板,浓雾弥漫,不远处,好像黑浓浓的礁石,又好似是船舰,一时也看不清楚。   甲板护栏前,马大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怕。”   吴广淮苦笑一声,没说话。   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突然吹起了警笛,三长一短,是发现敌踪的意思。   马大勇微微蹙眉,是那几艘荷兰人的舰船?可真不巧了。   “吴先生,等你观完这场战事再登岸如何?”马大勇笑着跟吴广淮说,看得出,吴广淮胆战心惊的,要给他些鼓励才好。   吴广淮就觉得腿有些软,马大勇已经转身大声喊:“升火、实弹,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一道道命令传下去,整个金陵号都开始沸腾起来,机器轰鸣,黑烟喷起,炮台前,一枚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炮弹被送进了线膛炮。   四下船舰上,随即也响起各种各样的船舰备战发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早晨,显得是那么刺耳和杀气腾腾。   晨曦下,浓雾渐渐淡了些,瞭望台上,打出旗语:“西南方向发现五艘以上的敌舰队。”   马大勇微微一怔,举起千里镜,向西南方向看去,那渐渐靠近的黑点,一艘、两艘、三艘……,竟然,有十几艘之多。   马大勇双手立时沁出冷汗,可现在如果传令退兵,对于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更莫说,荷兰人马上就会猜测出中国舰队的意图,等他们回过味,聚集船舰来寻找中国舰队,这仗就更不好打了。   “哼哼,十五艘荷兰舰。”马大勇低低骂声娘,嘴上吼道:“准备战斗,响笛打信号,令荷兰船舰离开这片海域,否则视为战争挑衅!”   十五艘?吴广淮噗通一声,软瘫在地,昏厥过去。   此时甲板上乱作一团,又哪有人注意他了?   ……   慢慢驶近的荷兰人舰队旗舰唤作“马塔兰号”,是一艘排水量两千五百吨的三桅三层甲板战舰。   这支舰队护送着数十艘荷兰商船前往文莱,本欲在坤甸落脚补给,突然见到前方海面黑烟冒起,显然有不明舰只活动,遂缓缓减速。   雾气渐渐转淡,对方船舰上高高飘扬隐约可见的麒麟旗不是第一次见,这两年,中国海军在南洋海域出现已经不是新鲜事。   但等见到中国人给的信号,马塔兰号船长室里,立时几名荷兰军官就笑了起来,好像从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笑话。   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眉头却皱了起来,他棕色头发,脸色高傲,眼神阴骘,正是这枝舰队的司令官卡利曼斯。   最近东印度群岛,中国人商船好像突然少了许多,他直觉上就觉得不对劲儿,但在巴达维亚,那些高官们却在庆祝,高压政策下,中国人终于退出了东印度群岛的角逐,从此东印度群岛重新归于荷兰共和国的荣光。   卡利曼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他更不相信中国人敢挑战荷兰人在南洋的利益,更不要说其水军不过刚刚成军了,虽然听说中国水军有了铁甲舰,但从未打过海战的中国人会开炮么?   “传令,上弹,列阵!” 卡利曼斯吼了一声。   船长室内海军参谋官们的哄笑声嘎然而止,一名参谋官犹疑的道:“将军,中国人不会真的开火的,他们一贯的伎俩就是恐吓。”   卡利曼斯眼神阴沉,道:“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次的猎杀游戏会很好玩么?”   船长室内立时口哨声欢呼声一片,猎杀中国人的船舰,果然是很刺激的游戏,想令中国人再不敢踏进东印度群岛海域,就要狠狠的教训他一次。   中国人来恐吓,那就叫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海战。   十几艘船舰组成的舰队,就算打到广州去,那也不会遇到什么阻滞吧?   薄薄的海雾中,荷兰人的几艘三桅战列舰慢慢排成首尾相接的一线,战列舰,本就因此得名。其船舷旁的炮口对准了前面中国舰队的黑点,更随着风向,巧妙的飘向了中国人舰队右翼,很老道的海战战术,以船旁炮对敌人的舰艏舰尾轰击,更躲开敌人船旁炮的攻击范围。   小型船舰,则灵活的穿插在四周,寻找打击敌舰的机会。   老牌海军的花招,还未开打,已经处于最有利的位置。   中国人的舰队,显然并未因此调整阵型,还处于懵懂无知中,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荷兰人会先开火。   马大勇确实没有料到,第一炮竟然是从荷兰人的战列舰上发出,就见一个巨大的黑点由远及近,以雷霆万钧之势砸来,甚至金陵号的舵手、水手都目瞪口呆,根本没来得及闪避,那巨大的黑点就嘭一声砸在了金陵号炮台下的船舷处,金陵号猛地摇了一下,炮台旁的几名水手甚至吓得软瘫在地。   接着,就见烟雾中,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从荷兰人的船舰上飞起,雨点般倾泻而来,海面上,一股股水柱冒起。   广州号、灵波号等小船舰躲避着荷兰人的炮火,更脱离了舰队的V字阵型,镇海号,船尾中弹,冒起了火光。   而荷兰人的重点打击目标显然是金陵号这艘中国人的旗舰,嘭嘭嘭,金陵号几处中弹,船舷东侧,几名水手被炸飞。   马大勇自刎的心都有,第一次与洋鬼子驳火,上来就吃了大亏,这他妈活见鬼了!可他知道这时懊恼无用,更没有时间懊恼,大声喊着开火,在亲兵护卫下,踉踉跄跄进了指挥室。   吴广淮刚刚醒转,就见头顶一个巨大的黑球嗖的飞过,到处炮声轰鸣,他不禁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雾气腾腾的海面上,炮火纷飞,回过味来的中国水军急忙还击,靖海号上,丁汝昌虽然手软脚软,但还是奋力将一枚枚炮弹推入炮膛,炮手只管开火,胡乱瞄着远方的黑点,浑不知炮弹飞向何方。   薄雾中,根本就看不清荷兰人舰队的情况,只隐隐看到好似有火光升腾,马大勇转眼,却见到了“和顺”号正慢慢倾斜,向海中沉去。   “和顺号”乃是华商和顺行东家出资捐助购买,一艘排水量九百吨的木质蒸汽炮船。   看着在水中挣扎、一起一伏的士兵,马大勇眼睛都红了,更见到镇海号上火光渐浓,这场海战,竟然要全军覆没?   “传令!全速前进!目标!对方旗舰!”马大勇红着眼大吼。   操舵手愣了下,随即一咬牙,奋力转舵,金陵号,突然喷出巨大的黑烟,向着荷兰人的舰队冲去。   广州号、灵波号等巡航护卫舰显然发现了提督的意图,随即飞快的追上,一边开火,一边与金陵号并驾齐驱。   金陵号,与镇海、靖海、定海三艘各装载着八九十门火炮的半风帆战列舰比起来,反而火炮最少,仅仅三十六门,舷侧装甲采用了十三毫米铁板,用两层交错放置的两百毫米麻栗树木材加上一层锻铁装甲并用螺母螺栓铆接,前有撞角,乃是当今南国最先进的铁甲舰理念。   三十六门火炮,全部是线膛炮,爆破弹,炮台的设计选用了广州号的旋转炮台,更加以改进,火炮安装在固定的炮台里面,这样转向时只要转动火炮就行了,不用管那厚厚的装甲围壁,大大减轻了旋转机构的负担。瞄准、观察的视野都比较开阔,火炮的俯仰角度可以调得比较大,也不会出现火炮发射后硝烟无法散去的问题,因为炮台本身是和舱面相连的固定装甲围壁,更避免了船面旋台“弹著旋缝”的弊病。   而舰艏重炮,就算法国人建造的刚刚下水的排水量将近六千吨的最新式铁甲蒸汽船光荣号,也未曾有金陵号这般重视。   而当金陵号舰艏重炮的炮火狠狠喷洒在马塔兰号船舷,令马塔兰号起火慢慢倾斜之时,金陵号上的侦察兵,这才发现,荷兰人已经有三四艘船舰沉没,其余舰只正在准备退却。   19世纪,舰船的矛与盾之争一刻也未曾平息过,如果说,几年前俄国人和奥斯曼帝国的海战展示了爆破弹下木壳船是如何的不堪一击,蒸汽动力又是如何远胜风帆动力,那么发生在1860年的中荷坤甸海战则宣告了铁甲时代的到来,荷兰人的实心炮弹多达二十多次击中金陵号,却几乎未能损害到金陵号的战斗力。   中荷海战,对于近代海军理念带来的冲击是空前的,“乱战”,进入火炮时代后,世界海军战术领域重新出现的一个新名词。这种战术的大致样式是,采用整体编队阵型接近敌舰队后,再化解为分散的战术分队,多点突破敌方舰船编队,进行混战,依靠撞角等近战武器,在乱中取胜的战术,“数群攻敌,或一群分应,求乱敌阵”。   舰首炮、撞角、横阵开始受到重视,旋转炮台更完全替代船旁列炮,渐渐成为各国海军主力舰只的标准配置。   “列阵,追击敌军!定边、抚远二舰救助落水伤兵!”马大勇大声下着命令。   金陵、广州、灵波等船舰很快集结阵型,向狼狈逃窜的荷兰船舰追去,此时海雾渐渐消散,几艘风帆动力的荷兰战舰很快就被金陵、广州等舰追上,碧蓝的海面上,炮火轰鸣,没有蒸汽动力的荷兰船舰根本避不开平远水师的炮火。   而轻灵无比的广州舰,更是追上对方一艘正在逃窜的蒸汽木壳战列舰,闪躲着对方的炮火,同时尽情将自己的炮弹向敌舰倾洒,广州号同金陵号一样装备有膛线炮和爆破弹,甲板上股股白雾升腾,荷兰人战舰很快船舷水线处被打了个大窟窿,海水涌入,船身也一点点倾斜。   马大勇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各处战场,心里暗道一声好险,或许?摄政王早就知道此行有惊无险吧?   实际上,在上世纪末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荷兰七个海军省,有六个省没有一分钱拨给海军,而就在三十多年前,因为荷兰被法国吞并成为法国属国,遂也卷入了英法战争,其南洋舰队在马六甲海峡遭到英国海军毁灭性的打击。   现今荷兰在南洋的海军力量,早已经非百年前可比,虽然说不上是纸老虎,但对于中国人新式舰只的挑战,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其灿烂的海军传统,在现今木制帆船向铁甲蒸汽船过渡的时代,已经渐渐不能弥补与新技术之间的差距。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并不是荷兰南洋海军虚弱,而是中国水师已经渐渐成为地区海域中一枝不容轻视的力量。   海面上,荷兰商船四下逃窜,包括刚刚参加了海战的几艘武装商船。   金陵号上打出信号,不许追击商船,跃跃欲试的广州号等巡航护卫舰这才慢慢驶转。   马大勇一条条命令传下去,令通讯舰速去知会后勤运输舰队赶来,运输舰抵达后,海军步兵团马上登陆坤甸港部署炮防,若遇阻碍,不管是华人还是土著,鸣枪警告无效下,可以开枪伤人。   金陵号,也缓缓驶近镇海号,准备拖拽它进港。   虽然马大勇发现荷兰人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强大,其船舰似乎也有些落后,但这样一个西方海洋强国,自不能轻视,何况就算这样一场从船舰总吨位、火炮数到技术的完全不对等战斗中,己方尚被击沉一艘护卫舰,四艘主力舰之一的镇海号船身破损严重,可见己方同对手之间战术素质的差距。   就算自己,刚刚又何尝不是有些手忙脚乱,甚至有一刻,有了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念头,这才令金陵号全速向敌舰逼近。却不知道在己方舰队的炮火下,荷兰人的战舰损失更是严重。   若不是薄雾弥漫,荷兰人想来也不会率先开火,荷兰人不先开炮的话,或许己方的损失又会小一些,遭遇战中的得失利弊,一时又哪能说清楚?   不管怎么说,这场海战对于提升平远水师的自信和士气极为重要,马大勇更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有些摸到了海战战术的门槛,而不是那些英伦海军军官灌输的教条海战知识。   但现在,不是反思总结之时,尽快占领坤甸港,防范荷兰人的大举报复,乃是当务之急。   从荷兰人据点巴达维亚到坤甸,加之荷兰人调集舰队进行决策等等,想来自己最少能有五天以上的备战时间,来准备应付荷兰人的反扑。   这一次,才会是真正的考验,是真正检验平远军水师战斗力的考验。   “军门,找到吴先生了!”两名亲兵把吴广淮架了过来,刚刚他也不知道滚去甲板哪个角落了,惊心动魄的海战,马大勇自然觉得只是一瞬之间,实则已经数个时辰过去,现今已是艳阳高照。   一盆海水浇下,吴广淮“嗯——”了一声,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随即就吓得双手抱头,大喊道:“别杀我,我投降,投降——!”   马大勇微微蹙眉,旁侧亲兵早大耳瓜子抽了过去,噼啪几下,吴广淮才慢慢回神,怔怔看着马大勇,吓一跳,说:“这,这……”四下看去,嘴巴越张越大。   “打,打完了?”他显然脑子有些转不开。   “是。”马大勇笑了笑,说道:“一会儿还请吴先生和步兵队一起登岸,同本地华侨宣示南国通好之意。”   “荷兰人呢?”吴广淮呆呆的问。   旁侧亲兵笑道:“都被打残了!十五艘红毛船,打沉加俘虏有八艘,投降两艘,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吴广淮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可看着四下海面,就在金陵号船舷左侧,一艘挂着白旗的船舰被缓缓拖拽而过,舰船甲板上,都是红毛兵,举着手齐刷刷站着。   吴广淮咽了一口唾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报军门,落水红毛鬼里,抓到红毛兵最大的官儿,司令官!”一名亲兵兴高采烈的跑来禀告。   不大一会儿,卡利曼斯就被推搡过来,他虽然满身湿透,很是狼狈,但还是高高仰着头。   在下令开火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当中国人的炮弹轻松的撕碎其舰队主力舰萨佩号护甲时,卡利曼斯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中国人竟然在使用爆破弹,卡利曼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萨佩号第一个沉没之时,整个指挥室都静寂一片,那些刚刚还在准备猎杀中国船舰轻松开着玩笑的军官们,一个个脸比黄连还苦。   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当薄雾渐去,看着破开海面飞速冲来的那钢铁船舰,看着它船首喷射出来的怒火,卡利曼斯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卡利曼斯将军,我接受你的投降请求。”马大勇一脸肃穆的看着这名荷兰海军高级将领,突然,心里不可抑止的涌上一种情感,自豪、振奋、激动、庄严,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情难自己。   “我没有投降!”卡利曼斯仰着头,落在中国人手里,他满心的耻辱,刚刚他所在的旗舰马塔兰号中弹,慢慢沉没时,确实有军官开始挂起白旗,但这可不是他想见到的,他宁可沉入大海,也不愿意接受投降的屈辱。   来到东印度群岛,自然带了精通荷兰语的通译,听通译翻了卡利曼斯的话,马大勇微微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作为战俘,我们会按照南国战争法案给予你人道的待遇。”   卡利曼斯一呆,这句话,或许比中国人犀利的炮火更令他吃惊,因为在他旧有印象里,中国是一个野蛮落后的国度,以残杀战俘为乐,虽然荷兰人也虐杀土著,但那是因为土著是低等民族,是动物,和自己的同胞完全不同。   马大勇又道:“至于贵国舰队刚刚对我国舰队的野蛮偷袭,将会视作贵国对我国宣战,我将呈报摄政王,同时在东印度群岛,我国海军将不再保证荷兰商船的安全,也有权力对贵国武装进行任何形式的打击。”   卡利曼斯哼了一声,说道:“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到底是多么严重,中国人,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中国人,完全有可能对自己的国家正式宣战,如果真的爆发战争,这一战的结果殊所难料,至少他感觉,在东印度群岛的荷兰军团,并没有战胜中国人的把握。   马大勇笑了笑,说道:“卡利曼斯将军,你自己觉得你这个说法行得通吗?”   卡利曼斯默然。马大勇随即挥挥手,亲兵将他推了下去。   中荷的第一次遭遇战,就在这种极为混乱的情况下开始、结束,中国海军迈向深海的第一步尝试,显得是那么稚嫩,可是,又是那么的坚定。   马大勇伫立在甲板上,望着远方深邃的大海,不知道怎么,眼眶微微有些湿。   但他知道,与荷兰人的较量,刚刚拉开序幕。曾经征服世界的红毛鬼,不会那么轻易屈服,而接下来,自己就要使尽一切力气,给予它一次又一次的重击,直到打得它疼,打得它伤筋动骨,打得它知道,中国人,在南洋的影响存在了上千年,现在,又回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坤甸和南京   东万律(坤甸)一带有华人两三万人,土着几十万,更有着南北几十公里的产金带,同时沿海港口也是婆罗洲西部最大的港口。   随着港口衍生的城镇加之苦力劳工有几万人口之众,参差不齐的坐落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木屋砖房,南洋特有的绿油油长叶树木点缀其间,颇显异国风情。   在城镇中心处,有一座简陋的议事堂,矮墙门楣,檐下有忠义堂三字。只是今日的忠义堂四周,站满了刺刀闪亮蓝白格子军装的南国水兵,而镇子上华人尚有好奇的出来看热闹的,黑黝黝的土人,早就都龟缩在简陋的木板房里不敢出来了,因为几乎每一次在婆罗洲各方势力的角逐,土人都不可避免的受到杀戮,他们也有着下等人的觉悟,知道什么时候不反抗,等着被新一方获胜的势力奴役。   忠义堂内,坐着七八人,主座上马大勇嚼着雨林中特有的大山槟榔,是华人奉上的特产,两旁雁翅排开的竹椅客座,则坐着以兰芳公司大哥刘阿生为首的几名兰芳公司首领,此外还有刚刚闻讯从北部和南部赶来的满和公司首领张金香及三条沟公司首领江伯才。   随着荷兰人对婆罗洲南部的侵吞,在西婆罗洲一带,曾经林立的十几家华人公司也只剩下了这三家,这还是因为南朝势力渐渐波及南洋,也或多或少使得荷兰人的步伐受到了影响,有些迟缓。而在北部沙捞越一带,尚有华人团体,只是据此极为遥远,非几日时光就能将讯息传到的。   实际上,兰芳公司的总部在据此数里外的山心金湖,据说府邸还很华丽。   而大港公司的武装雇员马大勇第一次看,可真透着新鲜,竟然是和北国兵勇款式相差无几的号衣。   显然不管怎么说,这些华人公司在同荷兰人抗争时,多多少少心里还存在希翼,希望母国的威慑能令荷兰人收敛一些。   兰芳公司创立之初,很是和天地会势力发生过冲撞,而满和、三条沟等公司更是组成过十四家公司联盟对抗天地会,终于使得天地会势力溃败,当然,飘落至此的天地会成员也早不是举着反清复明口号的组织,这些华人社团的矛盾冲突只是为了利益,为了生存。   兰芳公司与这十几家公司联盟也极为不睦,如其不久前帮助荷兰人剿灭的大港公司,就是十四家公司联盟之一,实际上呢,大港与满和、三条沟等公司同样不和。   总之这些华人社团的关系错综复杂,马大勇多少有些了解。   刘阿生面容清秀,只是皮肤黑黝黝的,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他拱手道:“将军大人,天兵到此,实乃我等游子之幸,从此我兰芳会必定鞍前马后,为将军效力,为国朝分忧!”在说为国朝分忧时,起身,向北拱手。   国朝舰队把荷兰舰队给顶翻了?还俘虏了两三百名红毛鬼子?听到这消息刘阿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匆匆赶到港口,见到那海面上巍峨雄壮的飘扬着麒麟旗的舰队,再见到垂头丧气被圈在一起的红毛鬼,那些趾高气扬的白人,此刻斗败的公鸡一般或蹲或坐,拣着中国步枪兵扔过去的烟卷,刘阿生眼睛都看直了。   兰芳公司与荷兰人走的极近,这时节自然要赶紧与其划清界限,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好,这时节自不能跟南朝敌对,南朝步兵火枪队已经陆续进城,看那快枪可真不是唬人的,更莫说海战都能从荷兰人手里讨来便宜了。   张金香和江伯才脸上都放光,可找到主心骨了,这些日子,荷兰人对满和、三条沟两家公司压迫甚紧,已经有风声荷兰人准备取缔这两家公司,两人都正没奈何,可巧南国就与荷兰开战了。   “将军大人,我等必定誓死为将军效力!”张金香和江伯才都满脸信誓旦旦。   马大勇微微一笑,随即起身,向北拱手,说道:“摄政王谕令,着本官授权组建南洋公司。”   厅上华商忙都跟着站了起来。   马大勇又做手势要大伙坐,随即自己坐下,说道:“本官不是生意人,但摄政王他老人家明见万里,早有谕旨,要本官扶助你们,支持你们,要你们精诚合作,成立南洋公司,管理婆罗洲一带通商贸易,为我南国商人行商提供便利,具体这银钱上,怎么缴税你们怎么收钱自己拟个章程,我是个大老粗,不大懂,所以你们的章程要电报金陵,由摄政王他老人家决断。”   又道:“当然,这是后话,现今还望众位鼎力支持,令我水师能在婆罗洲立足。”   刘阿生、张金香、江伯才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都不敢相信,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国朝武力解散各公司,天朝之下,哪有私人武装自封官爵存在的道理?   可现今看,南朝竟然准备支持他们在南洋的固有地位和利益,自然令他们欣喜若狂。   马大勇看着他们,心里微微一晒,说道:“总之我向各位保证,除非我水师全军覆灭在这茫茫大海,否则但有一艘舰船在,断不会再令你等受红毛鬼之欺压,摄政王金口,婆罗洲西南,必为我中华贸易属地。”   刘阿生几人惊讶无比,他们确实都在担心,这场战争有始无终,最后南朝水师还是要离开婆罗洲,荷兰人卷土重来,那他们的处境可就悲惨了,谁知道摄政王好似早就料到他们的担心一般,早早就许下了金口玉言。   “王爷英明!”刘阿生几人一起躬身,这颗定心丸,终于算是吃下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帮助南朝水师打败红毛鬼,听闻南朝铁甲舰悍勇无敌,远胜红毛三桅三层甲板的巨舰,虽不知道真伪,但几人却也突然有些激动,很想一睹南朝水师在海上的风采。   ……   惜阴书院的一间休息室,叶昭正微笑品着咖啡。   大理石茶几对面,坐的是英国驻南京总领事希尔顿,一位很古板严谨的英国佬,贵族出身,那根镶嵌着宝石有前代英王刻字的拐杖,也彰显着他的身份。   坤甸距离新嘉坡极近,坤甸海战结束后第五天,希尔顿就接到了电报,同时也接到了中国人关于其水师在南洋与荷兰舰队发生冲突的外交公文,他又与印度总督查尔斯?坎宁伯爵电文往来磋商了两天,到了第七天头上,希尔顿才来拜访叶昭,而叶昭,也正等着他呢。   南洋、新嘉坡一带,被英国人称为海峡殖民地,这两年划归英属印度,由印度总督管理。   印度总督查尔斯?坎宁伯爵不太清楚中国人的情况和意向,与希尔顿来往的电文超过了百封,进行询问,同时已经令东印度舰队下属的中国海舰队进入东印度群岛海域,在新嘉坡和文莱之间巡航。   希尔顿在电文里,为了中国南部英国商人利益考虑,倒也客观的阐述了一番南中国政府与荷兰巴达维亚政府之间的矛盾冲突,认为是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关税垄断政策引发了这场冲突,根据种种迹象,更认为很大可能是荷兰舰队率先开火。   不过中国人对婆罗洲的野心显而易见,只是一个渐渐有了工业商业基础的中国,再不是几艘炮舰能轻易对付的,激怒中国人,其在伦敦市场上获得的大笔贷款怕就会打了水漂,必然损害英伦投资者的利益。何况中国地大物博,如果想与其交战,就算摧毁了其水师和贸易圈,国内经济也不会马上破产,反而会在远东树立一个极为不稳定的敌人,如果想真正推翻南中国政府,希尔顿估计,没有十万精锐步兵登陆,只怕很难达到目的。   十万步兵,几乎是英伦本岛全部的常驻军,这也就意味着,与中国人开战,将会是一场真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而不是征服殖民地模式所能奏效的。   坎宁伯爵则询问了支持北中国来推翻南部政权需要付出的代价,希尔顿则回复说,北中国的官员更为野蛮和不可预期,用大把英镑和士兵的生命来参与一场不知道会将远东引向何方的战争,显然是不明智的。   当然,两人电文里讨论与中国交战的代价,只是一种秘密的私下交流,一种最坏局面的设想,并不代表两人有什么同中国人开战的打算。   只是中荷在东印度群岛的冲突,使得这片海域充满了不明朗性,中国人意图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羽翼渐渐丰满后开始了咄咄逼人的海洋政策,如果其要求收回香港岛怎么办?   这些都是两人探讨的问题。   实则现在英法已经开始同非洲的传统殖民国家葡萄牙等国争夺在非洲的利益,也实在无暇顾及远东,更不要说在远东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   希尔顿根据他的观察,保证了中国人对英国充满敬畏不会挑战英国人的利益外,也指出,现在应该适当给予北中国政府一定程度上的支持,但也不应该支持其全面夺取中国政权,一个分裂的中国,显然更符合英国在远东的利益。   第一百零八章 宣战   “亲王殿下,贵国和荷兰之间的纠纷将会严重影响远东贸易安全,我殷切希望贵国和荷兰停止敌对行为,我国政府愿意从中斡旋,消除贵国同荷兰王国之间的误会。”   希尔顿很严肃也很认真的看着叶昭,实则,也希望能搞清楚中国人真正的意图。荷兰公使施耐德已经向南国外务部提出了严正抗议,但却未能见到摄政王。希尔顿就更希望从叶昭嘴里得到中国人明确的信息。   叶昭品了口咖啡,叹息道:“麦克,开诚布公的说,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我国与荷兰国的冲突,乃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国商人在南洋贸易历史已久,荷兰人却想把我们从这片海域驱逐出去,对这一点,我很遗憾,也绝对不会容忍。所以,就算没有荷兰海军首先挑衅,这次的冲突也不可避免。”   希尔顿赞许的点点头,说道:“谢谢亲王殿下的坦诚。”同所有西方外交官一样,希尔顿很不适应东方文化中的含蓄,更担心琢磨不透中国人含糊的字眼中蕴含的深意,如果误解了中国人的意思,对于大英帝国在远东的立场将会是一次考验。不过这种担心在中国摄政王面前显然没必要,他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坦率的开诚布公。   希尔顿又道:“我希望能作为调停人,调停贵国和荷兰人之间的纷争,对贵国进入东印度群岛的努力,我国政府持赞许的开放态度,我们认为贵国进入东印度群岛,对远东贸易是有益的,但是,也希望贵国不要太过急进,成为一支破坏性的力量,那对贵国,对东印度群岛,对我国,都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希尔顿字斟字酌的,一方面以开明的姿态安抚中国人,另一方面,隐隐有着警告的意味,免得中国人认为得到了大英帝国的默许,在东印度群岛闹的不像话。   叶昭点点头:“麦克,谢谢您的热心肠,不过在十分钟前,我刚刚批准了军部对荷兰国宣战的请示,而我国外务部现在应该已经代表我国政府正式向荷兰宣战。”   “什么?”希尔顿吃惊的睁大眼睛。   叶昭做个手势,立时有文员从案头将一份黄色公文拿来,呈给了希尔顿。   叶昭道:“这是我国政府对荷兰宣战书副本,旁侧有英译本和拉丁文译本,请阁下过目。”   希尔顿接过,看着,久久说不出话。   “经年以来,荷兰人在南洋杀我中华同胞,害我手足,我国政府多次抗议,均被野蛮之荷兰人视若无睹,然我国以和平计,一忍再忍,唯荷兰人变本加厉,逼迫更甚,其陆军杀害我同胞在先,其海军偷袭我水师在后,是可忍孰不可忍,万恶之荷兰人已成南洋蟊贼,人类文明之公敌。兹正式宣布,自同治三年七月一日午夜十二时起,大中国对荷兰国立于战争地位,所有一切条约、协定、合同,有涉及中、荷之关系者,一律废止,特此布告。”   大清对荷兰宣战布告,在七月一日的《中国时报》、《粤报》、《宁报》等多家报纸上公示天下,而这些报纸无一例外的,随着宣战书,也刊登了荷兰人残杀华人的照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南国甚至整个中国都沸腾了,在广州街头,竟然出现了第一次游行,“三十六家商行职员大游行”这一中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的事件,被后世国人夸张的认为中华文明开始迈入东方民权社会的标志性事件,实则在现今来说,不过是摄政王授意下,各商号很配合的行为。   而参加游行的队伍也绝不仅仅是三十六家商行,参加游行的商行职员大概超过了四十家,上千人的队伍,举着标语喊着口号出现在广州街头,高呼着“打倒荷兰鬼子!”“将荷兰鬼子赶出南洋去!”   不可否认,不管南国律法、思想引导如何,实则国人在叶昭眼里,仍然是活的死气沉沉,可这场游行,却令死水般的国民猛地精神一振,如同被针刺到了一般,生命里,好像莫名多了色彩。   上海、天津多家新闻纸转载了南国向荷兰宣战书,北国,也立时震动,虽然北京城的权贵们想尽办法隐瞒这条消息,但其还是不胫而走,尤其是在天津租界,出现了多家商行自愿为南国募捐共赴国难的行为,与京城距离是如此之近,京城的权贵们反应可想而知。   是啊,大清国向红毛鬼子宣战了,这让自中英战争以来倍感压抑的国人好像情感上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甚至京城那些知道消息的八旗子弟,遛鸟玩鹰斗蟋蟀的同时,也在兴高采烈谈论这场战争,各个脸上放光,好似这场战争给他们脸上也贴了金一般。就算认为南方大逆不道,认为叶昭是乱臣贼子,可这时候,也往往不得不挑起大拇指,赞一声“老郑亲王的阿哥,爷们!”有那胆子大的,会直接来一句乾王爷如何如何,镶蓝旗的子弟,更偷偷摸摸咱主子咱主子的,突然间一个个腰板就挺起来了。   灯笼巷三十五号院,亢奋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一般,叶昭的身边人也受到了影响。   朱丝丝刚刚回到南京,就在叶昭还在为她该住哪里头疼的时候,朱丝丝却是兴奋的问东问西,当晚更留了下来,好似对莎娃、花姬的存在毫不介意。   要知道,虽然两间卧室之间有了木门相隔,但距离是如此之近,尤其是很明显这段日子莎娃和花姬都住在内卧室同叶昭大被同眠,如此荒诞的场景,也被朱丝丝视若无睹,叶昭只能苦笑,第一次发现,原来朱丝丝还是个小愤青。   四人用了晚餐,在外卧室大床上玩纸牌,四个人,却是玩起了三打一。   在紧张关注着各方动态的叶昭,也难得真正放松了心情,和三位大小美女又口花花起来。   朱丝丝微卷长发,淡青制服,气质绝佳,靓丽照人;莎娃金发碧眼,性感白纱裙,端端是天使面庞魔鬼身材,勾得人口水哗哗的流;花姬黄裙蕾丝小白袜,娇娇怯怯我见犹怜,好似随时等着叶昭这个大灰狼来宠幸的小白兔,个中滋味只有叶昭才知其妙。   坐在牌桌前,叶昭自不免飘飘然,甚至出牌都迭出昏招。   “已经打沉好几艘荷兰船了吗?”朱丝丝关切的问。   叶昭点了点头。   朱丝丝又道:“是不是,肯定能打赢荷兰人?”   虽然战场上变幻莫测,尤其又是与这么一个老牌欧洲国家开战,又哪里说能必胜?但自家人,自不必什么都讲一通大道理,叶昭笑道:“有九成把握吧。”   朱丝丝吃了定心丸,此时的色狼,那自然是一言九鼎,这位郎君,以摄政王的身份的话,从没叫她失望过。   荷兰鬼子又怎么了?还不是说打就打?好像摄政王就没有怕过任何人,他麾下铁血之师更是百战百胜、无所畏惧,他,实在是万千人仰慕的英雄。   可就是,怎么这么色呢?   想到这儿,朱丝丝不禁想起了内室卧房那并排放着的黄缎绣花软枕,大大小小的三个,可,可真荒唐死了。   看了眼莎娃,又看了眼花姬,脑海里不自禁浮现出那荒诞至极的场面,朱丝丝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此时叶昭却是爱怜的对花姬道:“跟红毛鬼子打仗,你怕不怕?”   花姬摇摇头,娇娇嫩嫩的声音很小声:“不怕。”是啊,在叶大哥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叶昭就笑着说:“叶大哥真要好好疼疼你。”   花姬小脸通红,不敢看叶昭,她知道叶大哥说的疼是什么意思,羞涩无比,耷拉着小脑袋,但听话的很,温顺的嗯了一声。   叶昭更是大乐,随即就看到了朱丝丝的白眼,干咳一声,这段日子跟花姬莎娃三人行,随便惯了,什么露骨的调笑话都说,可成习惯了,忘了朱丝丝在场。   朱丝丝自然能听懂叶昭的话,脸也发红,瞪了叶昭一眼,说:“就知道欺负花姬小。”   叶昭笑道:“花姬喜欢被我欺负,她还不爱理你呢。”   朱丝丝想起这事儿就有些不服气,看着低着头不吭声的花姬,更是母爱之心大起,伸手就将花姬抱到了腿上,说道:“花姬,姐姐好不好?”   叶昭一时无语,但也没办法,回广州才发现,蓉儿个头都超过花姬了,花姬发育的早,小身子那可真是美妙无比,就是个子,恐怕是不会怎么长了,也难怪,这个年头,身高普遍比较低,尤其是女孩子,好像花姬,也就一米四多,至于朱丝丝,个头在后世女孩子中也算高的,抱起花姬,轻松的很。   花姬不敢吱声,点了点头。   朱丝丝就开心起来,在花姬脸上亲了一口。   叶昭眼睛不禁有些直,揉了揉鼻子道:“咱们睡吧,咱四个,都在外屋睡?床大,也睡得下,今天只聊天。”   “聊你的头!”朱丝丝脸红红的,抱着花姬下床,说:“我和花姬去里面睡,就不让你欺负花姬,莎娃,你也来,叫他自己睡。”   看着她们,叶昭就笑,只觉烦恼尽去,随即,慢慢看向了南方,窗外的南方天空,繁星点点。   第一百零九章 亲王侍卫营   浑浊的溪水,热带雨林中闷热无比,各种边缘尖锐的能划破肌肤的长长绿叶子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令人防不胜防。   树叶哗啦啦的响,粗藤被人用腰刀劈开,从树丛中,蹦出几个黑黝黝的土人,接着,又走出一名穿着绿军装的士兵,一个,两个,三个……,上百名数百名士兵从树丛中依次走出来,很多士兵脸上都有伤痕,都是拜这片雨林所赐。   甚至,竟然有一种生活在树上的巨虾,足有一米长,突然挥动着大螯出现,刚刚见到这场景时,可真把这些士兵骇了一跳。   一名穿着胶鞋的中年军官从树林中走出,他做个手势,很快士兵们就分散开来,他就是平远水师步兵团第四营管带张树声。   在越南、在南北之战的定海厅、在日本,水师步兵团第四营都战功赫赫,被授予“和硕乾亲王侍卫营”的荣耀,张树声也极为珍惜这份荣耀,同荷兰人交战,他又自告奋勇接下了奇袭三湾城的任务。   三湾城,是华人的叫法,这座城镇是荷兰人在婆罗洲西岸的一处武装据点,在荷兰人攻破了土著穆斯林国家苏卡达纳王国后,在靠近坤甸附近一处有天然港口的内河流域建城,驻兵两百多人,威慑华人各公司,剿灭大港公司时,该城一度增兵到千人以上。   水师步兵团第四营任务,便是将距离坤甸颇近的这一据点拔掉,同时,也给华人各公司打气。   跟在张树声身边的,就有兰芳等几家公司的武装总头目,其中兰芳公司的武装头子唤作赵安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粗壮汉子。   拿着腰刀披荆斩棘的几名土人兼向导都会说简单的客家话,对于婆罗洲土著来说,中国人对他们意义非凡,从砖瓦技术、采矿技术、金属器皿的制造直到水牛耕田、橡胶树种植、采胶以及改良胡椒等等等等,婆罗洲土著文明的发展几乎离不开华人的影响。   婆罗洲土著人喜欢中华瓷器,甚至一些土著部落发展到崇拜的程度,如北婆罗洲的杜生人,就专门有圣瓶节,每逢圣瓶节,即举行庆祝会,全部落的人口参加祭祀圣瓶之神,祛除不祥。   所以说,婆罗洲的土著人对于华人,一直都极为友好,只是近些年荷兰人为了遏制华人影响,采取挑拨分化的政策,使得一些土著部落渐渐与华人疏远,甚至开始敌视华人。   而在坤甸一带的土人,显然还是习惯为中国人卖命,几名黑黝黝的土著跑过来,指着前方呜哩哇啦说了一通什么。   兰芳公司的武装头子赵安年就对张树声道:“大人,前面过了河,就到了。”又道:“大人,我带了蛇毒粉,叫阿玛扮作奴隶混进去,下井水里?”阿玛就是开路的土著之一。   张树声道:“那也不必。”   拿起千里镜,眺望前方隐隐约约的城镇轮廓,张树声脸色冷峻无比,第一次与洋鬼子在异域陆地交手,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啊!   荷兰人建造的木板砖瓦的城镇,或许其从来没想过会受到大规模的主动攻击,是以城镇稀稀疏疏的分布着各种木板房,只是以木栅栏圈起,主要用来防范野兽,城镇内的土人自然都是劳力,在东南边靠河水处播种农田,同时也是为巡游至此的荷兰商船、战舰补充给养,说到底,这座小定居点不过是用来威慑华人公司以及船队少量补给的用途,荷兰人并没有真正将其看作武装据点,更没有真正筑城。   尽管如此,这些荷枪实弹的红毛鬼的存在还是令兰芳等华人公司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在婆罗洲,几十名红毛鬼组成的火枪队往往就可以征服一个土著部落,就好似为文莱苏丹效力的英国人团队,同样不过区区几十号人,甚至不过是英伦街头的流浪汉和无赖,没受过什么正规军事训练,却帮文莱苏丹平定了国内土著叛乱。   而在这荷兰人的三湾镇,却有数百名训练有素的红毛兵驻扎,众华人公司又如何不忌惮它?   三湾镇的荷军指挥官珀特雷三十多岁,在南洋已经混迹了十几年,是不折不扣的老兵油子。   一大早,他跟往常一样从低矮的木屋里走出来,踩着那种热带特有的泥泞,那种烂湿湿的泥泞感,令人骨头都好似被蚂蚁爬过,异样的难受。每当这时候,他不禁就怀念起故乡北国的海风,那种尖锐的寒冷,比现在的湿腻闷热舒畅了一百倍。   “啪!”旁侧一棵奇形怪状的热带树木下,身材高大的荷兰军官正用皮鞭抽打几名土著,应该是刚刚又偷懒了。   土著几乎全裸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鞭挞痕迹,又在他们哀叫翻滚中被泥水涂满全身,也一并掩盖了伤口。   珀特雷微微蹙眉,这些黑猴子,实在懒惰的不行,如果有一天收起皮鞭和棍棒,他们就不好好干活。   珀特雷来到了小镇边缘,利用一棵古树加工而成的瞭望台上,有侦察兵正用千里镜眺望着远方的雨林。   与中国人爆发冲突的讯息传来后,珀特雷命令他的战士加强了警戒,虽然他不认为还未站稳脚跟的中国人会来袭击有着几百精锐王国士兵把守的三湾,但海战的失利令他震惊无比,也令他意识到,中国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在毫不畏惧的挑战荷兰王国的权威。   中国人有着技术极为优良的铁甲舰,这条新发现更是令人震撼,但珀特雷,并不认为中国人能最后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海战的失利是因为大意,在看透了中国人的底牌后,王国身经百战的海军和步兵定然会毫不留情的将中国人碾成齑粉。   就在珀特雷浮想联翩的时候,瞭望台上,侦察兵突然用力拉动铜制警钟下的绳索,“当当当”,钟声回荡,这种中世纪前就诞生的报警方法,在这热带雨林中却方便而高效。   “大人,中国人的步兵,中国人的步兵!”瞭望台上的荷兰士兵惊呼着,同时举起了步枪瞄准。   而很快的,一排排荷兰军人在木栅栏后列队,排枪,上弹药,显得极为训练有素。   浅浅小溪蜿蜒的丛林中,慢慢出现了中国人的影子,一队队的,很快分散,利用树木、石丘作为掩体,向木栅栏一点点靠近。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开的枪,中国步兵队和荷兰陆军顷刻间开始将自己的弹药倾泻向对方阵地。   而珀特雷也很快发现,中国人的火力超乎寻常的猛烈,几百步的距离,其子弹却能轻易撕碎木栅栏的厚厚木板射入手下士兵的身躯,而且其几个小队之配合,互相掩护前进,火力压制的巧妙,简直令人感觉匪夷所思。   珀特雷大声的下着命令,其实不用他吼叫,这些荷兰老兵们也很快就找到了对付中国人渗透战术的办法,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火力防线很快就构筑起来。   异常惨烈的战斗,几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荷兰人已经减员过半数,虽然几乎靠近木栅栏的每一步都有中国士兵的尸体,但荷兰人终于还是抵挡不住中国人猛烈的火力,节节败退,退入镇子里,分散在民居中顽抗。   珀特雷更悲哀的发现,中国人付出的伤亡代价远远小于己方,等他们占据了木栅栏后,付出的伤亡代价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而王国的士兵,常年跟土著作战,很轻松的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安逸的环境下,战斗力根本得不到任何提高。   只是,中国人的军队,什么时候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饿狼?   赵安年等华人公司的武装头目们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中国步兵队人数占优,但如此干净漂亮的击溃红毛鬼的防线,这,这简直难以置信。   张树声却是面沉似水,显然对今天的战斗不怎么满意,第四营是换装广州造的第一批部队之一,今天张树声更是下令,令所有官兵无需考虑子弹,只管狠狠的打。   采取硬碰硬的与荷兰人硬撼,张树声就是希望打破军中一些士卒恐西的心结,虽然平远军在数年前就与更为强大的英国人法国人交过手,但那毕竟是本土作战,更是采取了人海战术,各路兵勇与英法联军的伤亡比率几乎超过了十比一,可谓极为惨烈,尽管如此,却终于未能攻进广州城,不得不说,实际上中英法之战,中国人并不是胜利的一方。   而现今,在血与火中淬炼多年的平远军终于再次和红毛鬼交手,张树声希望这第一战,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真正打破泰西诸国不可战胜的神话。   这也是他令士兵们尽情射击的原因,要知道广州造射速快、上弹快,同样带来的问题就是消耗极快,如果放任士兵不管,那么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每小时持广州造的士兵消耗的银钱是原来的数倍,战争,毫无疑问随着枪械技术的发展,一场战争的成本也会越来越巨大。   当然,战场上是不能考虑这些的,如何最小代价最大程度击溃敌人作战部队才是指挥官应该考虑的问题。   张树声希望手下士兵节省子弹主要还是因为补给,广州距此千里万里,虽说茫茫大海,补给线很难被荷兰人发现和截断,尤其是补给船只都是荷兰战舰很难追上的蒸汽轮船,但凡事都要向最坏的方向考虑,子弹,自然还是能省则省。   第一百一十章 越发白热化之远东   三湾城之战,三百五十多名荷兰士兵被平远水师步兵团击毙击伤过半,其余被俘,几乎没有一人漏网。   几日后,苏比岛一带海域,荷兰舰队截获了两艘中国商船,将之拖曳至沙捞越,而英国人控制的沙捞越港口,则对荷兰海军开放,为之补给。   显然因为坤甸一带中国炮台的部署,使得荷兰人不敢轻易撩其虎须,而是开始满世界转悠着寻找中国人的商船。   甚至在越南藩切,也出现了荷兰人武装帆船的影子,但因为藩切乃是南国势力渗透东印度群岛的最前沿港口,是以早修筑了炮台,虽然只有百余名兵勇,却也令摸不清虚实的荷兰人退走。   东印度群岛的战局,陷入了僵持阶段,婆罗洲上,几个武装据点的荷兰人暂时撤离,其在婆罗洲本就不过千余名驻军,自然担心被中国陆战队各个击破。   在巴达维亚(雅加达)的荷兰陆军,正在进行总动员,巴达维亚总督博尔斯布姆发誓要将中国人从婆罗洲驱逐出去。   当马大勇欲与荷兰人舰队决战的请战报告经内务府新嘉坡情报组发密电到了南京之时,乾王宫刚好修葺完毕,工匠们早已撤出,甚至王府秘书房的庆宅文也已经作好,只等摄政王选黄道吉日主持谢土等等仪式。   不过现在的叶昭,自然没时间理会乾王宫的事,每日关切着战局的同时,更要同在远东有利益关系的列强沟通,甚至,要加倍注意俄罗斯人的动静,虽然俄罗斯人同荷兰人联合起来的几率为零,因为很多时候,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宗教信仰到历史渊源再到两国主流阶层的心态和文明发展程度,决定了荷兰人和俄罗斯人不可能走得太近。但事情怕的就是万一,俄国人最喜欢趁火打劫,自然要加倍注意。   实际上,现在忙碌的又岂止仅仅是叶昭,中荷之间爆发的战争,牵动了全世界的视线,在南国的各国公使,日日都在紧张的分析着中国人的一举一动,观察着这个国家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一切,优点、缺点、动员能力、战争中国民的心态等等等等。   惜阴书院,叶昭翻看着外务部的文函,其中有一封俄国驻上海领事谢尔盖写给外务部大臣邹凯之的信,在信里,谢尔盖讲到,俄国人舰队已经开赴日本,为了免除不必要的误会,谢尔盖特意致函邹凯之阐述了俄国人的意图,即同日本通商,援引各国条约,取得四口通商权利及裁判权、关税权等等。   叶昭看着信就笑了,俄国人做事倒真没叫自己失望过,就知道其会趁机兴风作浪,果不其然,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势力范围向日本拓展。   俄国人西进被阻,远东成为其扩张的唯一途径,在全力支持北国的同时自也在寻机会见缝插针,首选目标除了海参崴一地,就是朝鲜和日本,朝鲜乃是受到南国保护的属国,若贸贸然踩进去不知道中国人会作何反应,是以选定日本更为现实一些,这一点也不出乎叶昭的意料。   日本国,叶昭端起茶杯,默默的思索着。   脚步声响,秘书官马登走了进来,跪倒磕头,说道:“王爷,小的筛选的三名秘书房女文员就在外面,等王爷召见。”   叶昭一怔,这才想起,是有这么码子事,太平天国的王娘女官们,最后一批死硬分子终于从培训班毕业,不管她们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是都写文章抨击了太平天国。   而王府秘书房从诸王娘、女官中也选定了三名表现优异的女子进入秘书房,乃是革新王府风气,在叶昭曾经的女文员改革失败两年后,王府秘书房终于有了女官。   当然,选定的女官只是负责最初级的抄录工作,绝对不会接触到机密,有鸿胪寺泄密的前车之鉴,对这些太平天国女官的使用,自然是慎重慎重再慎重。   不过从心底深处,叶昭却从未将她们视为威胁,都是一帮可怜的女子罢了,时日稍长,总有慢慢转过弯的时候,毕竟南国不是过去礼教社会,在尊重女性上比太平天国的挂羊头卖狗肉要先进百倍。   “我就不见了。”说着话,叶昭也翻出了昨日秘书房呈上的折子,夹带了三名女官的档案,翻到第二个人时叶昭微觉面熟,虽然彩色照片效果不好,但南国新女性特有装束,银色圆襟梅花扣旗袄,粉红色的绸裙,系带黑布鞋白袜子,身段苗条柔软,挺艳丽妩媚的女孩子,看着怎么都觉得面熟。   一看名字,叶昭不由得哑然失笑,月姬。   可都快把这个人忘了,听闻她来南京后,倒是对于安抚众伪王娘、女官的情绪起了极大的作用,她人也好学,参加了几个培训班,听说成绩还不错,后来就没了她的消息。   “怎么选了她?”叶昭微觉奇怪。   马登恭恭敬敬道:“小人知道她乃是被特殊监管之目标,只是她成绩极好,文笔俱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小人才斗胆一用,王爷若认为不妥,小的这就将其除名。”   叶昭略一琢磨,摆摆手道:“那也不必,你觉得可用,那就用吧。”   马登躬身道:“是,小的遵命,小的也只会分派她抄录公开之文本,假以时日,再行发用。”   叶昭微微点头,问道:“英国人那边有消息了么?”   马登道:“是,听闻英国人已经拒绝了荷兰人使用新嘉坡军港的请求,并且将会向我国外务部通报这一决定。”   叶昭微微颔首,对于荷兰军舰可以借助英国港口,南国已经抗议了数次,现在终于初见成效,最起码,英国人还是有底线的,没有将新嘉坡港口对战争期间的荷兰舰队开放,若不然,南国与水军的联系甚至补给,都要大受影响。   “看来,是时候主动会会红毛鬼了。”叶昭又拿起马大勇的那份折子,慢慢看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唱我帝国歌   英国驻广州领事杰克逊的任务之一,就是判断中国人的军事生产能力,现在南中国的军事机器已经全面开动,虽然从广州码头很难判断出有多少商船是伪装后去南洋的补给船,但从广州兵工厂那源源不断的马车长龙,却不由得不令杰克逊怵然而惊,中国,已经成为能生产出全世界第一流步枪、子弹的国家,生产线全力开动下已经完全可以支撑其进行一场局域大规模战争。   荷兰人在南洋的补给,和中国人比起来,显然有着一种先天的差距,杰克逊知道,荷兰人在秘密接触英印总督坎宁伯爵,也知道坎宁伯爵拒绝了荷兰人希望英属印度成为其军事补给基地的建议,但从商业角度出发,也签订了数份贸易合同,为在东印度群岛的荷兰军人提供弹药和军械部件,同时,双方正在洽谈孟买造船厂一艘刚刚下水的木制风帆蒸汽快速炮艇的交易,这种蒸汽小炮艇速度很快,显然很适合追击中国人的补给船只。   杰克逊不能预测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果,根据印度发来的电文,坎宁伯爵希望借助这次战争,取得东印度群岛北部的一些落足点,进一步保障远东贸易线的畅通。   而据说,垄断着印度造船业的巨贾们,却都兴高采烈的希望荷兰人输掉这场战争,中国商人购买蒸汽船、大帆船的欲望越来越是膨胀,中国商船的总吨位也在急剧扩大,而整个南中国,排水量过百吨的商船生产实际都处于停滞状态,只有一些小造船厂生产近海沙船,这就使得中国商船大多由印度购买,如果中国取得了这次战争的胜利,毫无疑问其商船总吨位会有个飞跃式发展,在孟买等几处的英国造船厂生产的大型舰只,就会找到一家大买主,财源自会滚滚而至。   实际上,虽然中国工业渐渐有了基础,其茶、丝更是利润丰厚,鸦片在南中国更一再遭到重创,但中英贸易一直呈现出爆炸式增长,英国对南中国的出口也并没有出现不可接受的逆差,原因就在于此,中国商人对于购买大型工业器械兴趣浓厚,甚至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印度殖民地的工业发展。   在发给坎宁伯爵的电文里,杰克逊也表示了一些担心,显然中国人彻底输掉这场战争的话,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各个殖民点,也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杰克逊更希望荷兰人能够遏制中国人南下的企图,作为屏障控制东印度群岛,也令中国的军事冒险行为更加收敛一些,但又不能令中国人输的太惨,那会过分打击中国人进行革新的积极性,一个商业比较发达思想比较开明但并不是咄咄逼人的南国政府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只是,杰克逊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战争的发展越来越不按他预想的轨迹运行。   ……   槟港位于荷兰人控制的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一水之隔,也是东印度群岛中荷兰人最早控制的两个群岛,同时也是荷兰人统治东印度群岛的基础。   槟港很早就有了华人活动的身影,百年前,荷兰人更是开始使用华工在此地开矿,檳港的关帝庙就是猪仔们的宿舍,里面供奉猪仔们飘扬过海时,为保海上平安随身带来的关帝爷、大伯公的金身。   在十几年前,此处翻建,供奉关公、大伯公,实际上,归本地华人望族温家所有,现今之关帝庙也说不上是庙宇,不过是华人议事之所,但供奉关帝神龛,华人聚会时要一起为关二爷上香。   温庚南就是现今温家的当家,四十多岁,外表看起来很斯文,人精明强干。   今天在议事厅聚会的华人们,各个脸色阴霾,中荷战争爆发后,在檳港的荷兰人开始肆意抓捕枪杀华人,至于华人劳工,命运更是悲惨,荷兰雇主们甚至挑动土著劳工围攻华人,不少华人劳工被虐打至死。   昨天,更有几名醉醺醺的荷兰兵冲进了温家,恰好遇到温庚南一名貌美小妾,立时就围上摸手摸脚,还将小妾的鞋子扯下,非要看她的三寸金莲,险些将其奸污,虽然最后这些荷兰兵被拉开,温家又赔偿了许多银钱才将这些瘟神送走,温庚南的小妾却不堪受辱,悬梁自尽。   华侨商人,立时人人自危,温家是檳港最富有的华人,温庚南同本地荷兰官员交情非浅,温家尚且受此待遇,朝不保夕,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众人聚在一起,就是想想个法子能保全各家平安。   “干脆,我们捐个几万两,杀人不过头点地,荷兰人总不能逼死咱们,南朝跟他们开战,可不关咱们的事,就算说起来,那咱也是北边大清的子民不是?”坐在左首第二位的一名胖胖的商人说。   “荷兰人会管你这个吗?我看啊,这次就算咱把身家都拿出来,荷兰人也不会放过咱。”一名瘦子马上表示反对。   先前说话的胖商人唉声叹气,道:“你们说说,你们说说,这不没事找事吗?你造反也就算了,何苦要跟荷兰人打仗,你又打不过人家,可倒好,把咱们都连累了!”   有几人也赞同,诅咒着南国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   温庚南脸就沉了下来,“都什么混帐话?!给红毛鬼子当奴才你们都挺过瘾是吧?要我说,这仗打得好!我家里死了人,我还是要说,打得好!就算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也愿意!”   没人说话了,刚刚骂南朝的几位华侨脸上都有些尴尬,有人心里想,你死了最宠爱的小妾,可不失心疯了么?   温庚南又沉着脸道:“捐钱什么的你们别想了,我一分钱也不会捐!荷兰人要抓要杀!随他!你们谁爱捐谁捐去,可话说回来,别在这商议,别侮了关二爷的耳朵!”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旁人又能说什么,有些人就尴尬起身,准备离开,自己去商量捐钱来平息荷兰人的怒火。   那胖胖的商人姓张,脸色最难看,一拱手道:“告辞!”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阵吵闹,更有惨叫声传来,嘭一声,议事堂的木门被踹开,冲进来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红毛鬼子,带头的荷兰军官脸色狠戾,指着温庚南叽里呱啦几句,立时就有两名荷兰兵跑上来拿绳子捆温庚南,温庚南想反抗,肚子上立时挨了重重一枪托,脸色惨白的蹲下干呕。   张胖子惊惧之余,却也不免幸灾乐祸,但脸色随即就变了,那荷兰军官大伙都认识,前阵子还跟温庚南称兄道弟呢,可翻脸就如此绝情,不由得不令张胖子如坠冰窟,这次怕大伙都在劫难逃。   荷兰兵推推搡搡推温庚南出了议事堂,外面院中,到处都是刺刀闪亮的军人,还有几名血淋淋的尸体,是温家下人,阻拦荷兰兵的时候被这些暴徒当场用刺刀捅死。   这时节又有谁敢反抗了,都惊惧的看着荷兰人,甚至有商人身下一热,被吓得尿了裤子。   荷兰人推搡温庚南扬长而去,留下满院的惊恐,甚至过了好久,也没人敢动,好像荷兰人寒气森森的刺刀就在温家大宅外候着呢。   “老爷,老爷!”女子焦急的喊声,从内院,在一名丫鬟搀扶下匆匆走出一名华服女子,容貌端丽,正是温庚南的正室夫人。   温夫人看到院中情形,吓得惊呼一声,险些昏厥在丫鬟的怀中。   张胖子反而最早回过神,赶忙凑上去道:“嫂夫人,快点吧,收拾收拾细软出去躲避,我估摸着啊,这荷兰人一会儿就来抄家了!”   温夫人惊惶不定,她虽然持家有道,可哪儿经历过这些,“可是,老爷,老爷怎么办?”   张胖子摇摇头,说道:“告辞了,我也得赶紧回家,这荷兰人怕是要下手了。”   院中众人也都醒悟过来,正要鸟兽散,却见院外噌的窜进一名敞怀汗襟下人,边跑边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见到院中情形,血泊尸体,他惊叫一声,吓得大喊:“这怎么了?这怎么了这是?”   “喊屁啊!”张胖子训斥了他一句,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温家伙房买菜的,外号大嘴,最是多事八卦,跟老娘们一般。   “不是,真打起来了!海上,海上打起来了!”张胖子指着东边,大声的喊,说:“听说,听说是南边大清的舰队打过来了!”   啊?院中人立时炸开了锅,忙围拢过来,问长问短。   1860年七月中旬,平远水师在槟港、勿里洞岛海域对荷兰舰队展开了攻击。   平远水师十二艘,排水量总吨位21000吨,火炮364门;荷兰船舰共二十三艘,排水量19000吨,火炮373门。   当然,实际海战中这种数据比对完全没有意义,比如金陵号仅仅三十六门火炮,却显然比装备七八十门各种火炮的三层甲板木壳战列舰战斗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数年前俄国和奥斯曼帝国的海战中,就因为爆破弹的使用,出现了木制帆船躲在军港不敢出战的情况,也印证了蒸汽动力的炮艇躲避火炮是如何的有效。   排成三个V字型的平远水师编队与荷兰舰队在烈日下展开激战。   当荷兰舰队见到中国舰队靠近的时候,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欣喜。   荷兰人虽然在坤甸海战损失惨重,但南洋舰队司令官布勒克固执的认为,那不过是因为卡利曼斯好大喜功和轻率导致的恶果,从严格意义上讲,中国拥有海军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在东印度群岛展开的攻击行动中英国教官更是全部撤离战舰,布勒克不认为仅仅靠着几门能发射爆破弹的火炮,中国海军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不知道中国人虚实的情况下,卡利曼斯的舰队尚且令中国人一艘主力战舰失去了战斗力,现在还龟缩在坤甸军港中,不敢拖拽回国进行真正的检修。   现在对中国舰队的情况有了清醒的认识,布勒克认为将其歼灭在东印度群岛的茫茫大海中并不是很困难。   只是布勒克却没有想到,在坤甸港龟缩了半个多月后,中国舰队突然出现在勿里洞岛海域,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对荷印南洋舰队发起了攻击。   火炮轰鸣,海面上团团烟雾升腾,中国海军第一次正规海战,却是有模有样。   木壳船、铁甲舰混编,按照火力搭配阵型,在蔚蓝的大海上,划出一道道白线,而对面,就是千锤百炼成名已久的荷兰海军。   即不是偷袭,也不是混战,甲板、炮房、指挥室,忙碌的军官、炮手、舵手们虽然教条机械,没有老油条那种海战时独有的小伎俩,但却也循规蹈矩,坤甸之战后,平远水师对红毛鬼子的畏惧渐渐淡了。   望着海面上不远处荷兰舰船的桅杆,人人心里都兴奋无比。   “奶奶的,炸死你!老子炸死你!”丁汝昌已经升为二等炮手,每次拉绳子开炮,就嘟囔着大骂几句。   当叶昭看到战报,肯定会有这样的感觉,如果说坤甸海战同1866年利萨海战意大利海军和奥地利海军的混战情况更为相似的话,那么勿里洞岛海战的中国海军显然更具自信,也更具有侵略性。   如果说利萨海战体现的更多的是铁甲蒸汽舰之间的对抗,坤甸海战则展示了铁甲蒸汽战舰面对木壳战舰时巨大的优势。   至于勿里洞岛海战,则是老牌海军强国与新生海洋力量的一次惨烈碰撞,无与伦比的海战经验和暮气沉沉的舰只,青涩但朝气勃勃的新兴海军,在勿里洞岛海域,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对抗。   或许,以后也再见不到这种对抗,因为勿里洞海战之后,各国海军,无一例外的开始淘汰木壳战列舰,加速了生产蒸汽铁甲舰的脚步,英国人舰队的更迭更是支出了天文数字的海军军费。   蔚蓝海面上,当荷兰人几艘轻型船舰数次企图靠近金陵号进行最原始的夺船搏杀失败后,这场海战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实际上,比起坤甸海战,荷兰人的损失反而没有那般惨重,但却更令人震撼,当两艘主力二等舰在中国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下沉没之后,布勒克就作出了撤退的指令。   随后中国人的追击中,荷印南洋舰队唯一的一等战列舰、旗舰巴达维亚号被金陵号紧追不舍,虽然加装了蒸汽动力,但巴达维亚号显然完全不能与金陵号的机动相比,接连的重炮攻击下,巴达维亚号多处船体受损,虽然在护卫舰保护下勉强脱离战场,却从此失踪,按照推断,应该沉没于茫茫大海中,荷印南洋舰队司令官布勒克将军殉职。   一百多年后,传说巴达维亚号又突然出现,孤零零漂浮在大海上,这也是层出不穷的幽灵船传说之一。   荷兰战舰躲入了巴达维亚港,依靠巴达维亚港十四处岸防永备工事,上百门火炮的威慑,躲避中国水师可能接踵而来的打击。   中国人则有两艘炮舰失去了战斗能力,金陵号的炮台虽有厚厚铁甲包裹,却因为被对方实心弹命中使得两座炮台哑火,随之衍生的,就是中国人重新设计露天炮台,为露天炮台加上了前部敞开式的钢铁炮罩。   这场海战中国水师的战果看似不如坤甸海战,但两场海战,几乎摧毁了荷兰人南洋舰队的主力舰只,就算荷兰海军欲从国内增援,但消息往来,决断,万里海疆,等荷兰人新的舰队赶来的话怕也要一年之后了,这就是中国人在南洋最大的优势,除了英国人,在现今通讯以及海路交通情况下,没有任何国家的海军能在南洋获得类似于中国舰队这般的有力后援支持。   总之,勿里洞岛海战使得中国海军短暂的取得了南洋水域的制海权,一次里程碑似的事件,不管荷兰现今如何衰落,但在异域海疆,平远水师取得了第一个重大的胜利,中国海军、中国人真正登上世界舞台,开始了从蹒跚到华丽的舞步变幻。   马大勇,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站在甲板上,眺望一望无垠的蓝色海洋,喉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久久难以自己。   “嘭嘭嘭”,一些中国船舰的甲板上,水手们排枪齐鸣,宣泄着心中的喜悦。   广州号上,一边搭救落船荷兰水手,一边响起了嘹亮的歌声:“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山岳纵横独立帜,江河漫延文明波;千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产博。扬我黄龙帝国徽,唱我帝国歌!”   这是平远军今年年初暂定的军歌,歌声浑厚雄壮,而第一次,水师也能唱得这般自豪这般有感情,默默的听着,马大勇眼眶渐渐湿润。   ……   几日后,未等平远水师步兵团登陆,槟港的千余名荷兰兵就举白旗投降,这个越发懒惰的国家,不但国民失去了进取精神,显然士兵也渐渐耽于安逸,意识到失去海军的支援,要孤军作战来抵挡中国人一拨又一拨的猛烈攻击,从军官到士兵,显然都没有杀身成仁的勇气。当见到平远水师派出的数名战俘劝降,听到中国人对于战俘的人道待遇,荷兰人随即摇起了白旗。   温家前宅成了平远水师临时指挥所,马大勇也见到了温庚南,这位极富感染力的华侨富商。   在荷兰人的牢狱中,温庚南还没来得及吃苦头荷兰人就投降了,也可以说,这几天,根本就没人理会他。   议事堂,张胖子等人感觉就跟做梦一般,几日前,还惶惶不可终日以为肯定要被荷兰人抄家杀人,几日后,却是悲喜两重天,凶神恶煞般的红毛鬼子都成了阶下囚,他们翻身当家成了主人。   此时马大勇,正翻看手里的名册,眉头蹙的很紧,名册上都是华侨揭发的迫害过华人的荷兰官员士兵名录,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大概要见到人才能认出来。   “军门大人!红毛鬼子这些年可把我们欺负苦了,动不动就抓人杀人,大人,您可不能就这么饶了他们!”张胖子一脸苦大仇深,华侨里,反而他的态度最激烈。   温庚南微微蹙眉,说道:“恒生兄,军门大人自有决断,为两国关系计,为将来计,有时候我们也该不念旧恶。”   张胖子嘎巴了嘎巴嘴,不说话了。   马大勇微微点头,说道:“不念旧恶,但也不能姑息养奸,首恶还是要办的,第一批民愤极大的十四名荷兰官员和军官,已经被关入了死囚牢,准备明日枪决。”   张胖子一呆,他不过是为了和荷兰人划清界限瞎嚷嚷几句,没想到这位军门大人还真敢杀荷兰人,说杀就杀。   随即心下琢磨,海上大战、婆罗洲大战,都不定杀了多少荷兰鬼子了,哪还有敢不敢一说?自己这脑袋,怎么到现今还没能转过来。   马大勇又看向温庚南道:“这些人里,有一个就是逼死您亡妻的元凶。”   温庚南面色一黯,躬身道:“但凭大人做主,谢大人!”   说着话,外面吵吵嚷嚷一名荷兰绅士被推了进来,他打扮的极为得体,灰色燕尾服,咬着烟斗,正叽里呱啦跟推搡他的士兵说着什么。   见到马大勇荷兰绅士满脸激愤,对着马大勇大声喊,旁边通译急忙翻译。   “大人,你们中国人太卑劣了,言而无信,为什么要杀害已经放下武器的战俘,我抗议,严重抗议!”   他说话必然不会这么客气,通译翻出来自然要委婉一些。   这位荷兰绅士乃是槟港文职官员,与一些华人富商颇有交情,而且不管是伪君子也好,什么都好,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比较高尚正直的绅士形象。   马大勇淡淡道:“赫伦先生,战犯同样有着不同的待遇,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也分三六九等,对于残杀我国同胞的凶手,我们绝不会姑息!至于你,赫伦先生,我们会释放你回巴达维亚,也请你给博尔斯布姆总督带去我的口信,如果巴达维亚亦或爪哇岛再出现任何迫害华人侨胞的行为,我们将会认定他为一等战争罪犯,要为千千万万的人死亡负责,他面对的,将会是绞刑。”   赫伦吃惊的看着马大勇,没想到中国人会释放他,更没想到,中国人竟然威胁要绞死博尔斯布姆总督,而且信誓旦旦,绝不是危言恐吓。   温庚南本来还想为赫伦说情,听了马大勇的话才放心,更是暗暗点头,第一次与南朝官员打交道,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令人佩服。   马大勇又道:“此外再次严重警告你国海军,立即释放我被扣押之商船,十日期限,如果超过十天,我们也将不得不对荷兰商船进行报复性的武力打击。”   按照摄政王授意,这场战争还是控制在比较小的限度内,最起码,没有攻击荷兰的商船。   赫伦默默点头,实在无力出声反驳,从双方的表现来说,中国人,好像站在了战争的正义一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所谓文明   中国水师在槟港击溃了荷兰人的舰队,消息传来,就算认为中国人能最终获胜的美国公使麦查逊都吃了一惊。   麦查逊和叶昭相识已久,更认真研读中国人的新思想,《中国时报》《粤报》都是他必读的报纸,是以他比谁都清楚南中国可能具有的巨大潜力,他甚至深信,只要南中国被摄政王统治下去不闹乱子的话,其必然会成为任何人都不敢低估的新生力量。   而这一天,却比他预想的还要来的早。   《粤报》、《宁报》等等主流新闻纸都以慷慨激昂的文字描述了平远水师的大捷,实际上,平远水军此次根本没有携带随军记者,几张荷兰人战船的照片,还是坤甸海战的战利品,刚刚送来南国,却被几家报纸以讹传讹写成了槟港海战中俘获的荷兰舰只。   南国再一次掀起了募捐热潮,伍崇曜等南国巨贾合力捐资一百万两白银,请为海军添置舰只,日升昌李家,单独捐资二十万两,以助南国军备,想也是摄政王那句话,一直成为李家心头的大石。   南国各界捐款超过千万两之巨,就算上海这个贸易自由港,华商们同样慷慨解囊,捐资过百万两,很多华商纷纷加入南朝户籍。这个时代不同后世,华商们在同洋人打交道时,能很明显感觉到国弱民贫时受到的歧视,甚至现在在上海,英法租界的工部局,对于南国商人和北国商人也开始区别对待,更准备吸收一到两名南国商人成为工部局董事,以便更好的与南朝政府合作,治理好上海租界。   一千多万两白银,对于叶昭来说就是及时雨,这场战争,不但凝聚了人心,更加速刺激了南朝军工业发展。   在福州造船厂进行第一艘排水量五百吨的蒸汽铁甲轮船试生产之时,南国境内第三家大型造船厂武昌造船厂也开始了其考察筹备阶段,武昌造船厂跟广州造船厂、福州造船厂都不同,其还没开始筹备,就已经被定义为军工企业。   在内河,保有一家大型军用船舶生产企业,不管是现在,还是对于将来,都有着非常现实的重要意义。   实际上,在上海,英商尼柯逊开始经营祥生造船厂,香港的几家造船厂同样在进行扩建,虽然比之广州、福州两处轮船局差之远矣,但同样可以作为南国船舶业的有益补充,甚至香港的一家船厂已经在同广州造船厂合作,为广州造船厂提供一些其力所能及能生产的部件。   华商在朝鲜汉城、越南沱淡以及日本长崎都建有或者正在建造造船厂,或者说,称为修船厂更为合适,仅仅能为远洋船只提供必要的保养和维修,造船也不过是近海的沙船或者渔船,但其对于平远水师的意义不言而喻。   有时候看着地图,叶昭也感慨,不知不觉间,在东亚,平远水师已经渐渐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希尔顿的到访,叶昭一点也不出乎意外,这时候,就要听听英国人的价码了。   在惜阴书院的花苑,凉亭中,希尔顿欣赏着姹紫嫣红,品着中国香茗,惬意的道:“在伦敦,我是喝不到这么美味的茶水的。”   中国茶,对于英国人来说就好似鸦片,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其从美洲搜刮而来的贵重金属都被运来东方,交换这种令他们欲罢不能的饮品。   贵重金属总会有时而穷,茶叶却季季翻新,最后,英国商人终于找到了中国的软肋,那就是鸦片,其实英国人在很多国家推销鸦片,却仅仅毁了一个中国,不能不说,一个民族,若是安于现状,禁锢了思想,就更容易被这类精神药物所控制。   叶昭笑道:“回头我帮几包给您送府上去。”   希尔顿连连摆手:“不用!谢谢亲王殿下的美意。”他知道,他现在品尝的这种茶叶,就算在东方也极为珍贵,好似只有武夷山顶的一棵茶树才能结出如此美妙的嫩叶,其价值甚至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而面前这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几乎可以说拥有着整个国家资源的使用权力,这一点,就算分封制度下的欧洲君王,也从来不曾享有,在西方,或许只有向上推演到奴隶制国家,君王才有这般庞大不受钳制的资源调配权力。   不过令他敬佩的,就是这位南国统治者,实际上,一直在约束这种权力,制定的种种法典,无一例外的在调整社会资源的分配,承认个体对社会资源的拥有权,尽力使得调节社会财富资源分配的杠杆更有效。   实际上,很多理论上的东西还是他看了这位亲王殿下的著作后才恍然大悟的。   微风习习,垂柳荫荫,石亭里倒也凉快。   叶昭已经回头吩咐了下人,显然是送茶叶那事儿。希尔顿苦笑,这位南国统治者,热心、豪气,当然,人家也有豪气的本钱,东方皇族,也实在不是欧洲王室能比拟的。   对这位亲王殿下的私人观感是极好的,但为难的事儿呢还是要说,希尔顿可不会忘了自己在这金陵城的身份,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能令远东成为中国人一家独大,更不要说其控制了东印度群岛海域后,将会直面马六甲海峡了,以希尔顿对这位亲王大人的了解,早晚会按捺不住又打起那黄金海道的主意。总得给荷兰人喘口气,就叫他和荷兰人在南洋折腾去吧,这两家谁也不能真的压过了谁。   如意算盘是这么打,可希尔顿知道,这位亲王不好对付,再者说了,这荷兰国小力衰,被中国人在南洋捅破了牛皮灯笼,法国人说不好又会趁火打劫,在欧洲大陆限制法国人的力量,是伦敦一直以来最紧要的国策。   “亲王殿下,南洋的战事是时候收手了。”希尔顿和叶昭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也就不再抛出冷冰冰的外交辞令,什么东印度群岛战争破坏贸易繁荣等等,那都是谈判桌上的词儿,私底下用显得生疏。   叶昭就笑,说:“我倒想收手,就怕荷兰人不答应啊,再说了,您应该有耳闻,荷兰人在苏门答腊和爪哇可是开始杀人了,杀的是我大清子民。”说到后面,脸色严肃起来,又道:“就这么算了?您说,我这个摄政王是不是该下台?”   希尔顿对于荷兰人的行径也委实不满,杀人泄愤容易,可收场就难了。   或许希尔顿等西方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从现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将中国人看作了文明社会之一员,中国人的人命也就成了人命,杀害中国人与杀害土著就有了显著的区别。   希尔顿琢磨着,道:“对荷兰人的行为我也很愤慨,只要您同意停战,我国愿意调停,使得这类事件不再发生,同时督促荷兰人改善华人劳工之生活条件。”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如果荷兰人同意我国在南洋自由贸易,停战我无异议。”   听叶昭这么一说,希尔顿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其实以叶昭的性子,那是钻窟窿盗洞也要占便宜,更莫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了。但有时候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这是中国第一次挑战欧洲国家的海权,不管怎么说,从文化传统上,东西方总会有隔阂,如果依仗现在战场上的优势穷追不舍,必然会引起英国人的警觉,一个东方帝国突然崛起,肯定会令欧洲列强不习惯,如果再加上咄咄逼人,就更令人寝食难安了。   不说马六甲等黄金海道,甚至这个帝国会不会威胁到印度?只怕英国人都要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现今中国羽翼未丰,刚刚登上世界舞台,小心谨慎些总没有错。适当的展示自己的武力才更容易获得尊重,好像刺猬一般只会令人反感。   而且谈判桌上,或许可以拿到的东西更多,而且,叶昭自也不会就此轻轻松松停战,品口茶,继续说道:“不过在停战之前,我希望和贵国组成考察团,派出官员前往苏门答腊和爪哇,考察华侨之生存状况,要确保荷兰人尊重我国侨胞的各种人身权利。”   “考察团?”希尔顿颇有些新鲜。   “对,可以选用民间人士,亦可使用官员,以客观之身份对两岛进行调查。”   希尔顿点了点头,心说这位亲王倒真是新点子不断,听起来是蛮不错的。   叶昭又道:“麦克,我重申一次,停战谈判,要在双方现有控制区域的基础上才能谈。”   希尔顿懂叶昭的意思,那自然是中国人要求拥有婆罗洲大部区域,同时包括槟港等苏门答腊岛之港口。   现今消息传递困难,新嘉坡和巴达维亚电报未通,令荷兰人明确知道他的底线,省却了调停人奔波之苦。   希尔顿微微有些犯难,荷兰人只怕同意和谈都难,更莫说要在同意中国人占有婆罗洲以及槟港等地的基础上谈判了。   叶昭这时节就笑道:“麦克,等我乔迁新府,会举办一次盛大的舞会招待各国使节,到时还请您一定赏光贲临。”   希尔顿心下一凛,就想到了广州和南京正在建设中的发电厂,听闻安装在乾王宫的电力已经经过了五天五夜的满负荷试验,一切都很正常。   现今南国泰和电气行的交流、直流发电机订单雪片一般,如果按照现在的发电机组装速度,只怕订单都排到了十年后,其电气行正在改进发电机组件,以便能高效组装生产。   本来准备订购一台送回国内,可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到货品,看来,要请摄政王帮忙了。虽然希尔顿并不是科学家,但他也敏锐的意识到,电力的普及应用,必然会使得工业生产模式进入崭新的阶段。   南中国,朝气蓬勃的南中国,越来越令人不敢轻视。   希尔顿微微点头,笑道:“一定一定,谢谢亲王殿下的邀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乾王宫   枪声如雨,东方天幕渐渐变成了鱼肚白,槟港镇东面和南面的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深夜,荷兰人及其雇佣军突然对槟港发起了攻击,一场南国水师步兵团熟悉无比的防御战突然打响。   在中国南北战争中,平远水师步兵团曾经奇袭定海厅,截断了部署在浙江的淮军的补给和退路,并且坚守定海达一年之久。   而今日之水师步兵团更不是一年前可比。   想来,荷兰指挥官霍斯特准将对此深有体会,霍斯特准将乃是荷兰人苏门答腊岛武装据点占碑的指挥官,槟港被中国人占据,心高气傲的他立即调集苏门答腊岛4000名荷兰步兵与近万名干巴鲁雇佣兵,征募商船从都保里登陆,隐蔽行军,晚上零点,在霍斯特准将“为了王国荣耀”的吼声中,将近一万四千名士兵,开始从槟港东部和南部的平坦地带展开了对中国人的攻击。   此时的霍斯特准将,伫立在一处丛林山丘之上,眺望着近在咫尺的槟港。   他出生在军人世家,祖父在拿破仑战争中牺牲,父亲则在好望角被凶猛的海盗残忍杀害,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活跃在地中海以及非洲西海岸的海盗们,贪婪的气息开始紧随荷兰人的商船,曾几何时,神圣不可侵犯的海上马车夫甚至在欧洲的航道,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霍斯特准将身上同样流淌着家族不屈的血液,当闻听中国人向荷兰宣战,他第一个感受就是屈辱,深深的屈辱。   虽然在远东,很多事务,都免不了同那个庞大的帝国打交道,但从内心深处,霍斯特准将和大多数欧洲人一样,对这个衰落的帝国只是维持表面的尊重,从来也没有将其看作一个平等的对象。   可是,现在就算东方这种原始人的王国,也开始挑战荷兰人的地位,他心中悲哀、愤怒,更发誓要好好教训中国人。   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千里镜里,那层层叠叠带刺的圆筒状铁丝网,就地取材的巨石碉堡,喷射着猛烈的弹雨,将近六个小时的轮番攻击,自己的部队,被死死按在了两百米外的河沟里,甚至一毫米都再不能突进,两百米之内,就好像是死亡地带,血泊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拿着棍棒和少量火器的雇佣兵根本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他们大量减员和惨叫、逃跑,动摇了士气。   霍斯特准将已经无奈的撤下了雇佣兵,当自己的士兵直面中国人的猛烈攻击,看着一个个士兵栽倒在血泊中,他心如刀绞。   只是中国人,刚刚占领槟港才几天,就算全城的土著帮忙,也不可能构筑起这般坚固的工事。   “将军,我问过了,中国人有一种小型的吊机,还有专门的工兵队,他们的工事,好像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就建起来了。”旁边气喘吁吁跑来一名荷兰军官,刚刚,抓了当地土著询问。   二十四小时?霍斯特倒吸口冷气,半晌没有说话,吊机?想来是中国人改装的小马力蒸汽起重机,而且,用在了军事上。   这个国家好像一夜之间获得了新生,进取、不可思议,弥漫着一种挑战旧秩序的强大气息。   “撤退。”僵硬的站了一会儿,霍斯特无力的从牙缝迸出这两个字,脸上更是落寞。   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苦涩无比,曾经血与火铸造的荣耀,在南洋,要被中国人的狂热焚烧一空么?   这个强有力的挑战者,到底要怎样才能将其战胜?   ……   槟港防御战的胜利讯息传到金陵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轰动,不过,算是为摄政王迁府添了喜庆彩头。   农历七月初三,是迁府的黄道吉日,叶昭和一众王妃正式进了乾王宫,拜四方神,生火进水,赏阖府侍卫、下人喜钱,一整日,叶昭忙的四脚朝天。   修葺后的乾王宫巍峨壮丽,光芒耀目,宫殿呈南北向纵横,周围十余里,四面数丈高的宫墙蜿蜒环绕,分内外两重,宫墙之外,开凿一道宽深近数丈的护城壕。   乾王宫前那座占地一方里的巨大广场重新用花岗石砖铺就,更显气势恢宏,那座宽俞九十丈的巨大黄色照壁,彩绘龙虎狮象,精美巍峨。   乾王宫外城,朝天门外东西侧殿,乃是议政处各副总理大臣、议政大臣的办公地点,东西外朝房,则是议政大臣属员办公地点。   朝天门和静思门之间,则是东西吹鼓亭以及王府侍卫营区,议政处官员、王府属官留宿处等等宅院,秘书房秘书官马登,并没有在外面置办宅院,一家老小就住在这里。   过了巍峨之静思门,便是一座金碧辉煌之殿宇,议政殿,也就是叶昭处理政事之所,东西两侧的朝房,则是王府属官办公处。   整个外城,有千名左右侍卫,加之部分高级侍卫将家眷接来住,又有戏班、歌舞班、下人杂役、电房锅炉房等等工人,怕有两千余人生活其中。   内城自不消说,城楼日夜有女侍卫巡逻的平安门内,便是乾王宫内宫,叶昭及一众王妃居所,三百名带刀女侍卫轮值,数百上千名小婢、嬷嬷生活其中。   说起来叶昭也有些惭愧,生活越来越像帝王,奢靡无度,但一来王府有王府用人的规矩,二来这么大的宫殿,若冷清清的只住自己一家几口,没小婢生活打扫,怎么都感觉是鬼屋。   也算解决就业问题吧,其实府里大多数小婢是雇佣制,到了年岁就解除合同,一部分是从民间征募,一部分从人贩子手里买也好解救也好,救出的孤儿,在王府做婢女期间,还专门有女红等课业,甚至有文化知识课,只是自动去学文化的很少,大多喜欢学女红,等到了年岁就可以嫁人了。要说起来实在是在做善事,只是叶昭自己偶尔会觉得别扭而已。   迁入乾王府,实则叶昭在多半年前,就开始写折子请两宫和皇上来金陵,将乾王宫建为皇宫别院。   不过两宫回信婉拒,更将乾王宫许给了叶昭,又说了一通什么金陵兵家重地,摄政王孤身守国门,坐镇旧日天王宫正可以涤荡妖气兴我大清云云,还说今时不同往日,不必遵循旧制等等。确实,现今南朝不依大清旧例的法典太多了,宗室中更只有寥寥数人,王爵规制,根本无从谈起。   两宫都这般说了,就算袁甲三等人心里嘀咕,可也不好再说什么。   叶昭却是心里化魂儿,难道兰贵人担心来了金陵后会被自己加害?想想,就算她现在有这种担心也属正常。   买通了小安子,当然,也不能说买通吧,给了其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不管他怎么想,但也不敢不收,看他有用的信息根本传不来几条,自不是真心为自己卖命,在两宫拒绝来金陵这事儿上,小安子更是嘴巴严严的,全说不知道。   不过广州之事叶昭也无暇顾及,现今南国百事待决,政事、军事都处于一次至关重要的拐点,走错一步,怕就万劫不复。   迁入乾王宫,叶昭也难得放松了一日,经过繁复的仪式,傍晚时分,才领着众王妃巡游后宫,别说一众王妃均是第一次踏足新府邸,就是叶昭自己,也没来过几次。   红日西沉,东花园中,蝶舞花香,绿草荫荫,碧波闪耀,湖中石船雕刻精美,更有长廊可至湖心凉亭。   叶昭看着身侧或艳丽、或娇媚、或清纯之风情迥异的几位红颜,心中颇多感慨,站得越高,有时候越是担心,重重跌落时她们将会陪着自己遭受的悲惨命运,自己早已经是在为整个家族而奋斗。   蓉儿、金凤都在,甚至红娘也赶了过来,加之本就在金陵的花姬和莎娃,今日倒是难得五房妻妾斗艳,只是朱丝丝显然不习惯,说过些日子再搬来王府,更没有到场,叶昭也不强求。   “咦,相公,这是什么?”蓉儿好奇的指着湖畔林荫处一处平整的绿茸茸草地,草极短极薄,草地中央挂起了一道绳网,草地上还划了白线。   叶昭就笑,说:“网球场,没事咱玩玩,挺有意思的。”看了金凤一眼,摇摇头道:“你那小身板就算了,跑两步就得累晕过去,再跑两步,小细腰可就折了。”金凤那是正宗的古典美人身子,娇贵无比,绵软如丝,在床上让男人销魂蚀骨,可运动场上,自然转不开。   金凤乖乖嗯了一声,红娘在,她可老实了。   叶昭又看了看红娘,心说她也不行,把自己累死也打不过她啊?这爱妻是个妖人,能令人欲仙欲死,也能折磨的人发疯。   再看蓉儿,蓉儿体格应该比金凤好,但那一把子小力气,怎么都感觉欺负她。   又看花姬,小不点,娇娇怯怯的柔美无比,但个子没长起来前跟蓉儿一样,疼还来不及,在网球场上折腾她,可不忍心。   心下苦笑,看来还就能跟莎娃玩两局了,若不然,就两两配对混战,亦或自己一个对她们几个。   网球现今在英国和法国都属于宫廷游戏,甚至法国曾经在民间严禁,当然,叶昭搞出来的网球更接近现代网球,只是从球拍到场地、橡胶球都有些差异而已。   “看,快到了,前面就是咱的寝室。”叶昭指着绿木奇石后隐隐露出的宫殿楼阁说。   乾王宫占地极广,但叶昭可不想和红颜们见个面还要走半个时辰,是以王妃寝宫建筑群都集中在这东花园附近,饶是如此,二百多间房屋阁楼,可以说是极为庞大的建筑群了。   两百多间房子,叶昭也实在有些无奈,但天王宫本来的布局如此,总不能全部推倒重建,只是在原基础上重新修葺,围墙或打通或新筑,将其分割为三十多个大小寝苑,比较大的两进寝苑有二,蓉儿和红娘各居其一,金凤居湖畔庆新苑,莎娃和花姬同住东侧万安苑,那就仅仅是小套院结构了。   四座寝苑虽然极近,叶昭却也不得不感慨,一道道围墙,心理上就令人隔阂,本来的大家庭气氛荡然无存,也不怨古代妃子们斗来斗去了。   只是若在这后宫中起一座混凝土高楼未免不伦不类,古香古色的配楼,又实在不是正经住人的地方,看来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寝苑名称,风水师也好监造官员也好,都考究出许多名堂,但叶昭最后还是选定了最普通最中规中矩的名字,这乾王新府已经很扎眼,更容易被有心人挑毛病的细微处,还是低调的好。   若不是以花为名显得轻佻,叶昭还真想沿用广州的“海棠”“雏菊”等等叫法呢。   端宁苑乃是蓉儿居所,两进的院落,前院有殿宇,同样模糊处理之,叶昭并未为之命名。   东配殿今天则成了临时餐厅,叶昭一声吩咐,小婢们穿花蝴蝶般忙碌,不一刻,餐桌木椅加之鲜花装饰布置齐整,甚至一位细心的二等管事丫头挂上了美食图,她乃是广州王府跟过来的老人,知道王爷餐厅也讲究意境,美食图增进食欲,按照王爷的话,也会烘托进食气氛,给人心理以暗示。   王府一等管事丫鬟只有五名,吉祥如意招财进宝加之金凤的贴身丫头杜鹃,只是如意身子骨不好,没随红娘前来,留在了岳州;二等管事丫头十余人,协助小福晋管理府内外房小婢,当然,她们陈情奏事,都有吉祥传话,大多数时候,吉祥更像是外房丫鬟总管。   精美菜肴一道道送上,天色渐暗,餐厅内燃起八角宫灯,明亮如昼。   王府虽通了电,内城外城处处都是造型古朴的灯柱,各处房间,都有手工打磨的精巧吊灯,但很多时候叶昭还是喜欢红蜡纱灯的柔和光线。现今南国引入西洋技术,提炼石蜡和造蜡技术纯熟,更早用了三根棉线,蜡烛再不似过去那般黑烟腾腾不止,还要时常剪掉炭化的棉线。现今烛光之下,倒也是一种享受。   叶昭举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干一杯。”   话音未落呢,一名带刀女侍卫出现在餐厅门口,正是十七,她与另一名带刀侍卫明珠乃是平安门正副门尉,两人轮流在平安门执勤,遇到议政处急折,可直接来奏报王爷。   “主子,李鸿章李大人求见。”十七一笑就露出俩虎牙,狠辣无比的她,真正是披着羊皮的狼,娇憨模样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叶昭叹口气,放下酒杯,说道:“你们吃,不用等我了,我在外面和李鸿章用些点心。”其实他也未必会用点心,只是不想她们等自己而已。   心说出去走走也好,这东西宫碰面,看来话还挺多。   可不是,蓉儿可是记得红娘温暖的怀抱,一直在偷偷和红娘说话。   出餐厅,叶昭上了绿呢轿子,一路直奔平安门,旁侧一队英姿勃勃的蓝甲女侍卫跟随,却是令叶昭微觉惭愧,大男人,使唤这许多巾帼,总感觉异样。   议政殿东配殿实则很有些休息室会面室的意味,吊灯璀璨,李鸿章见叶昭进殿,急忙走上两步磕头。   叶昭坐上宝座,说道:“荷兰人又出妖蛾子么?”   李鸿章躬身道:“那倒不是,王爷,有日本使臣刚刚抵金陵,他带来了日本国皇帝写给您的亲笔信。那日本人使节唤作二条庆新,乃是五摄家之子弟。”   叶昭接过李鸿章呈上的信笺,竟然是汉书,孝明天皇在书信里语气极为亲切,大体意思是期盼摄政王早日访日。   叶昭就笑:“好端端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李鸿章笑道:“想来我国南洋大捷,数次击败荷兰海路两军,日本人就慌了神。”   叶昭微微点头,确实,日本人学习西方,实则就是从荷兰开始,所以其西学又称为“兰学”,其海军更是请的荷兰教习,谁知道老师被打得满地找牙,对日本人的震动可想而知。   看来,日本国内,开始冷静下来观察南中国的有识之士会越来越多了,毕竟靠着一腔激愤是不可能把中国人赶走的,想击败对手,就要真正了解他。   李鸿章又道:“臣下还听说,幕府跟俄国人签订协议,将库页岛大半划给了俄国人,这日本天皇啊,保不准又想利用我国制衡俄国,制衡幕府。”   叶昭就哼了一声:“库页岛,他们两家可都想得挺美。”   实际上,远东最北区域这两年地图才渐渐明朗,而对库页岛提出领土要求的有中、俄、日三家,俄国人的要求纯属无稽之谈,就在几十年前,他们还不知道库页岛的存在呢,至于日本人,确实曾有北部居民移居库页岛,但库页岛的土著部落,却一直向黑龙江下游的清国乡城都司进贡貂皮。   说起来,库页岛确实有那么点无主之地的意思,但若说谁最有资格对其提出领土要求,那自然是中国人。   李鸿章躬身道:“臣下愚见,实则荷兰远隔重洋,这罗刹人才是我中国之心腹大患。其族群贪婪残暴,侵略成性,实难与我朝在亚东共荣。”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你有这等见识,也算不错啦。”   李鸿章却是又躬身道:“殿下,臣还有个愚钝计较,说出来,殿下姑妄听之。”   叶昭道:“你说。”   李鸿章道:“臣等一直在合计日本国之事,现今日人排我中华之心愈来愈烈,罗刹人趁机兴风作浪,如何平息日人排华之心?臣等曾经计议过,有这么个点子,看似荒诞,却或许能收到奇效。”   叶昭等了半晌,却不见李鸿章接着说,奇道:“到底是什么点子?”   “请王爷恕罪。”李鸿章突然撩袍子跪倒。   叶昭微微蹙眉,道:“但说无妨。”虽然这几位议政大臣断然不会想出比自己还荒唐的点子,但看李鸿章的为难劲儿,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莫不要又借着日本的事儿在勾心斗角吧。   想着,叶昭脸色就有些沉。   李鸿章已经磕头道:“是,是,王爷,臣下等听闻孝明天皇有一妹妹,年方十三,唤作和宫,品格高洁,美貌无双。殿下乃天下共主,番邦御妹本来自无此福缘服侍殿下,但事急从权,若能与日本皇室结秦晋之好,或许可起安抚日人之奇效。”偷偷瞥了一眼叶昭,眼见叶昭脸色难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日本征夷大将军德川正在逼迫皇室将和宫下嫁与他,是为公武合体,此时臣等之倡议,孝明天皇定然求之不得,只是,只是为令日人暖心,殿下可以福晋之名迎娶,我等只管跟日人说是平妻,实则回到中土,自按我中原礼仪……”   “这是谁的主意?”叶昭打断了他的话。   李鸿章又磕了几个头,惶恐的道:“是,臣下大胆妄言,有罪,有罪。这荒唐主张,是臣下最先开的口。”   叶昭哭笑不得,斥道:“你自己都知道荒唐是吧?什么秦晋之好,安抚日人?什么平妻,中原礼仪?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李鸿章不敢开声,可听摄政王语气,并不是雷霆震怒,这才微微放心。   磕头劝说道:“殿下,听闻欧洲王室,这般联姻的极多,殿下欲建亚东新秩序,何不仿效泰西诸国?”   叶昭蹙眉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编排我家事了?”   李鸿章吓得身子一颤,冷汗从额头沁出,可真不敢再说了。   叶昭道:“此事再也休提。”   “是。”李鸿章伏地。   叶昭看着他,过了会儿,道:“我知道你一片赤诚,只是联姻一事,牵涉甚广,利弊难言,何况日人偏激,此事处理的不好怕会适得其反,令其以为我国强横霸道,霸占其皇族公主,弄巧成拙更为不美。”   李鸿章道:“是,这倒是臣下欠考虑了。”   叶昭沉吟片刻,道:“出访日本之事,你可有什么计较?”   李鸿章道:“现今日人暴民猖獗,其国国民又喜奇诡之计,惯于暗杀行刺,殿下若出访日本,须准备万全。”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你跪安吧。”   李鸿章随即磕头,告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高深的学问   马车里,叶昭抱着蓉儿的小身子,心里全是温馨,和这小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老夫老妻了,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何尝不是种幸福?   蓉儿刚刚下学,她个头窜的挺快,柔美胸脯高高鼓起,红格子复古制服裙精致高责,又不失学生稚嫩之美,高贵典雅,青春逼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怎么能像以前一般那样抱小孩子似的抱她了,可不是,想想,蓉儿也十七了。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清纯脱俗,眉目如画,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纤细的晶莹小腿,裹着过膝的黑色薄棉筒袜,崭新闪亮的黑色小皮鞋,高高盘起的可爱精美发髻,那种高贵的萌态,可不是漫画皇族美少女能比拟的。   “相公,丝丝姐姐厉害不厉害?”蓉儿清新身子暖洋洋的,好似说话也没有一丝力气。   叶昭笑道:“你肯定喜欢她。”   这是去灯笼巷三十五号接朱丝丝的路上。   荷兰人已经同意和谈,外务部副相张有存已经率领使团前往香港和荷兰人会面,而中英联合调查团也进入了爪哇岛,开始调查当地华人的民权状况。   水师有半数舰船加之俘获的几艘荷兰船只退到广州维修,实际上,只要金陵号、广州号等几艘铁甲舰在南洋,就足以威慑主力舰几乎全部被毁的荷兰人。   现在,也是时候处理下家事了。   “咦,我的礼物呢?”蓉儿从叶昭怀里坐起,翻自己的小书包,早就知道今天下学要去接朱小姐,昨天就准备了一只玉镯子做礼物,记得放书包里了。   叶昭就笑,说道:“没礼物也不要紧。”   “那怎么行?啊,在这儿呢。”蓉儿在铅笔盒旁找到了那只檀木小盒,这才小小吁口气。   叶昭笑,拉过蓉儿书包看了眼,微微蹙眉,说:“这课本也太多了吧?”南朝教育更注重培养动手能力,可不仅仅是学理论,但看来东方传统,教师们还是热衷于题海灌输。   蓉儿说:“我买了许多参考书,课堂上教授说的我都懂,就偷偷看书,有一次,被教授看到,骂我两句,十三就和她吵起来,后来教授就不管我了。”   叶昭笑着拧拧她小鼻子,说:“那你可不成了学校的小霸王?”想也是,十三随便编造个身份,自也无人再敢责骂蓉儿。   蓉儿嘻嘻一笑,说:“是啊,我就是小霸王。”   叶昭哈哈的笑,蓉儿顽皮起来可可爱的紧呢,其实根本不必叮嘱她注意影响之类的话,蓉儿的家教涵养可比自己强了百倍,就算觉得教授学识已经不如她渊博,对于教授,她还是会尊重的很,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尊师重道,这种传统美德在蓉儿眼里天经地义,又哪里会真的成什么小霸王?   马蹄哒哒,叶昭又揽着蓉儿清新的小身子入怀,轻轻亲了亲她脸蛋,说:“睡一觉吧,天天上学怪辛苦的。”   蓉儿现在就读金陵女子中学,学校里教授也全部是女子,可以说,南朝的教育模式已经基本确立,男女分校,倒也不仅仅是因为现今社会之传统风气,实际上,男女同校弊端很多,尤其是青春发育阶段,少男少女懵懵懂懂,很容易做错事,如果上纲上线的话,甚至可以说,会影响社会风气。初中等教育分校,高等教育男女同校,在叶昭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灯笼巷三十五号,青墙外已经架起了煤气路灯,电力的出现,不可避免会导致西方煤气公司股价大跌,而叶昭也早给威尔斯写了信,准备从中小捞一笔。   当见到朱丝丝的靓影,叶昭就笑,微卷长发烫得更漂亮了,笔挺的精致米色制服,打着梅花领结,黑色高跟鞋更衬的她苗条靓丽,独有的民国摩登风情。   看叶昭和蓉儿进院朱丝丝一呆,叶昭已经笑着道:“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蓉儿,咱家大姐大。”   朱丝丝无奈的看了叶昭一眼,措手不及下,结结巴巴喊了声:“姐姐……”打量着这高贵脱俗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自己要小。   蓉儿已经亲切的拉起朱丝丝的手,说:“您喊我蓉儿就好了。”   朱丝丝让二人进了花厅,犹豫了下,接过小婢奉上的香茗,送到蓉儿面前,更作势欲跪,自是要给大妇敬茶。   蓉儿忙拉住她,说道:“咱家不讲这个,有心就好。”顺势将那玉镯子套上朱丝丝皓腕,算是正式承认了朱丝丝进门。   叶昭总算放下了心事,丝丝心高气傲,可有时候作样子也要作作的,蓉儿眼里,规矩大过天,就算她现在也时常跟自己顽皮,但大关节可马虎不得,丝丝样子都不做的话,两人的关系以后可就不好相处了。   蓉儿在那有模有样的询问朱丝丝家事,叶昭心下偷笑,小家伙认真起来别有一番可爱,可心里却暗暗发愁,妻妾齐聚府内,晚上在哪安寝可就成个问题了,迁居那一晚,陪的红娘,后来这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陪蓉儿,金凤偶尔回来就陪金凤,十天里有一天去陪陪莎娃、花姬,现在朱丝丝进府,可就更不好安排了。   偏生这寝苑间高墙筑起,门户严的很,浑不似在广州,其乐融融的。   其实倒也不是说风月之事,不然这几位红颜自己每日轮番疼爱都没什么关系,就好像和蓉儿,实则很多晚上都是和她聊天,老老实实抱着她安寝而已,不然蓉儿可承受不了。   但问题就是,寝苑分开,留宿就成了门学问。   那边厢蓉儿和朱丝丝谈话结束,随即朱丝丝就和小婢们进去收拾行李,叶昭无奈的摇起了折扇,偏生自己不是帝王,也没有帝王的心态,总觉得冷落谁心里都过意不去。   蓉儿站起来迈着小步子踱了两圈,就来到叶昭身边,凑在叶昭耳旁小声说:“相公,以后三个院子您轮流宿寝好不好?红娘姐姐和金凤姐姐回来的时候,您就陪她们,旁的时候,每个院子一日,好不好?”   叶昭惊讶的看着蓉儿,这小家伙,是不是自己肚里的蛔虫呢?她可未必知道自己现在想什么,但这段时日她应该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吧。   “好不好啊?”蓉儿小心翼翼问,毕竟干涉相公在哪个院子就寝不合规矩。   叶昭叹口气,揽蓉儿进怀,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可真难为你了。”   蓉儿嘻嘻傻笑,她小心思里,挺喜欢莎娃花姬,也想相公哄得她们开心,那每天见到她们说话聊天才有意思,而且姐姐兰贵人的话也令她上了心,“大妇要有气量,你家那位越是疼爱,越不能霸着他,只要时常得他宠爱,再诞下子嗣,你这辈子的地位就安稳了,你大度,你家景祥也开心,他感激你,就会更宠着你。”   蓉儿不觉得相公会有一天不喜欢自己,可也不想相公为难,虽然喜欢相公天天抱着自己,但那自己不成话本评书里的妒妇了?   靠在相公暖暖的怀里,蓉儿又说:“来广州前,姐姐还教我呢,可我觉得她的话挺多都不对。”   叶昭吓一跳,下意识道:“对,她的话还是少听为妙。”见蓉儿睁大无辜的清澈大眼睛诧异的看着自己,叶昭就笑,说:“左耳听右耳冒,被她唠叨不烦么?”   蓉儿点点小脑袋,深以为然。   叶昭琢磨了下,又道:“以后啊,你姐姐从广州送来的吃的喝的,特别是说送给我的,我爱吃的,你先知会我一声。”   蓉儿不解其意,只是听话的点头。   “丝丝姐姐出来了。”蓉儿听到脚步声,忙从叶昭怀里挣起,她当面自然是直呼红娘、金凤、丝丝等人之名,但私下和叶昭单独相处时,却是喊她们姐姐的。   叶昭有时候也想,如果没有自己,蓉儿可不知道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可跟了自己六年,几乎就是在自己的胡闹和影响下长大的,可真喜欢现在的她,大气、懂事,而私下偷偷的,又时常和自己瞎顽皮,可爱的不得了。   “去吃饭。”叶昭笑着起身,对拎着皮箱走进来的朱丝丝道:“快叫她们拿着送去府里,咱三个先去吃饭,你和蓉儿都爱吃甜点,就去莎娃咖啡吃蛋挞。”   莎娃咖啡现在在南国市民阶层颇有名声,小资的最爱,在南京也开了分店,当然,现在都是莎娃老妈在打理。   而任谁也不会将其与那位俄国美女仲裁官扯上关系,加入中国国籍的西方人物都会起个中文名字,莎娃的中文名字就叫叶莎莎。   朱丝丝却是知道的呀,就问道:“莎娃呢?”   叶昭一笑,说:“这两天她不是休息吗?和花姬陪着她老妈去上海玩了。”又笑道:“可别带她去了,每次她从莎娃咖啡出来总会跟她老妈吵架,说她老妈雇人煮的咖啡做的甜点不好吃,叫她老妈改招牌。”   朱丝丝也不禁扑哧一笑,那率直的小丫头可也真有意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蛮北狼,福和苑   1860年8月,叶昭签发平远军军部第三十五号令,平远军特别陆勤团重步兵突击队(原飞虎步兵团)剪辫以利军务。   在今年年初,原飞虎营正式建制为特别陆勤团,第一任总兵官丁七妹。特别陆勤团的建立,标志着南国特种作战部队正规化的开始,特别陆勤团下属的重步兵突击队,即为原飞虎营步枪队,现今编制两千人左右,皆是军中精锐,甚至比羽林卫战斗力更强,也永远配备着最新式的武装。   重步兵突击队剪辫,可谓风波重重,在第三十五号军令下达全军之前,两宫数次写来信,要叶昭切勿动摇满洲祖制。   现今,老郑亲王更是来了金陵,第一次,痛骂爱子,更落了泪,可叶昭终于还是签发了三十五号令,有些事,阻滞是免不了的,委实,开化思想比剪辫重要万倍,可不管从军事角度还是思想启蒙来说,都要有一个开端,利用军队的变化告诉外界一个信号,辫子是可以剪的,这就够了。   代价最小,更不会引起社会舆论大讨论,叶昭也在尽力避免这种比较激烈的思想碰撞,免得引起社会动荡,在比较稳定的环境中潜移默化的改变人的思想,很多事,自然水到渠成。   乾王府东湖,碧水楼榭,美轮美奂。   湖畔网球场上,叶昭穿着黄绸休闲运动衫,正挥拍与亲王玩网球,亲王同样穿着和叶昭一模一样的奇装异服,一脸无奈,他当时说什么也不想换这身衣着,可架不住儿子亲情攻势,撒娇耍赖的,说这是“父子装”“亲情装”,亲王一个头两个大,只寻思这孩子还是那惫懒样子,怎么就能压住手下虎狼将帅了?   莎娃穿着雪白网球服,白袜白球鞋,短裤下一双令人窒息的雪白长腿暴露在空气中,波浪金色长发,深邃碧眸,那种东欧美女特有的冷酷面庞,性感无比的身段,比那后世号称欧洲第一的嫩模雪发美女还要漂亮几分。   她正笑嘻嘻教亲王打球,老郑亲王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目光偶尔碰到莎娃性感长腿,被蛰了般闪开,窘迫的很,他自然无法接受儿媳妇露胳膊露腿的。   这是下午时分,天气略显闷热,球场旁柳树下,几个粉红嫩绿衣裙的小丫鬟正用长木杆丝网网走闹蝉。   要说收拾老爸,那非得找莎娃,几个中国媳妇是说什么也不会和其他男人同场打球的,更不要说这个男人是公公了。   莎娃就不同,率真的很,也没这么些讲究,何况其他人也不在府里,只有莎娃,叶昭一句话,说旷工就旷工。   “不打了,不打了。”亲王满头汗水下场,实则在叶昭慢悠悠的球速下,他倒是接到了一次球,心里立时觉得这网上飞球挺有意思,但自然不会说出来。   父子俩坐在柳荫下的藤椅上,小婢送上冰镇饮品,接过一瓶荷兰水,亲王就叹口气:“要说你呀,确也长我大清威风,荷兰人都被你打老实了,可你说说,到底怎么想的,我大清自入关,为了这辫子闹出多少事儿?那能说剪就剪吗?”   叶昭还未说话,莎娃笑嘻嘻挨着他坐下,抱着叶昭胳膊对亲王道:“阿玛,我也喜欢男人留辫子。”   亲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语,这个儿媳妇,有时候隐晦的指责她服饰她还当夸她呢,天天美滋滋的也不知道美个什么劲儿,可话说回来,这性子,倒真是挺好的。   叶昭用吸管吸了两口红酸茶,笑道:“阿玛,你说的我懂,可我也看得很明白,这世道啊,不跟以前了,咱们为什么能打败红毛鬼子?还不是求变的结果?何况那重步兵,乃是军中精锐,不说军帽穿戴不便,他们常年奔波在外,个把月也不见得能寻个安逸地方休息,结果人人头上生虱子,那个难受劲儿……”叶昭摇摇头,“这样的一枝军队,谈何战斗力?我可不想一次挺重要的伏击,被个别士兵抓痒给搅合黄喽。”   又道:“过几日他们要去青海,我希望他们一路上都舒舒服服的。”   亲王一怔:“去青海?”   叶昭点头,“是,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陆月亭这个匪首抓来。”   “陆月亭?”亲王显然没怎么听过这个人,要说西遁贼兵,南北两朝官员自然都知道李秀成这个贼王,但在叶昭看来,陆月亭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叶昭道:“对,这个人,了不得啊。”其实特勤团遣出行动组去青海确有其事,但却不会是重步兵突击队,剪了辫子,又要从四川潜入青海,未免太过扎眼。   亲王却不疑有它,觉得儿子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叶昭又道:“此事机密,阿玛切勿外传,两宫面前,还要靠阿玛维持了。”心里叹口气,说谎,更有点利用老爸的意味,可真,有点对不起人。   亲王点点头,说:“也只能如此了。”又深深看了叶昭一眼,亲王知道,这个儿子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可两宫,自己是要帮他安抚的,听两宫隐隐约约的有忌惮儿子之意,可自己看来,却不觉得儿子变得多么可怕,有工夫,却是要好好跟儿子谈谈心。   “阿玛,走,咱俩去听听那三黄雀会哨了没有。”叶昭笑着起身。   亲王一听这个可来劲头了,笑呵呵道:“金陵倒也有几只好家雀儿,好啊,好!”   父子俩说说笑笑,走向了湖心走廊。   ……   第二天傍晚送走亲王,叶昭又去接朱丝丝。   《宁报》介绍金陵人文说:“金陵城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满的时侯,画船箫鼓,昼夜不绝。城里城外,琳宫梵宇,碧瓦朱甍,在六朝时,是四百八十寺;到如今,何止四千八百寺!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不论你走到一个僻巷里面,总有一个地方悬着灯笼买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到晚来,两边酒楼上明角灯,每条街足有数千盏,照耀如同白日,走路的人,并不带灯笼。”   而现今南京之风华,比之昔日更盛,数条长街通了路灯,到了夜晚,群灯璀璨,若只是耍夜市消遣,走遍南京城大街,怕也用不到灯笼透亮。   当然,一地传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现今南京移民虽多,但既无广州、福州那种商业氛围,又无佛山、金华、太平城那般黑雾烟囱高耸。供人消遣的酒楼茶座遍地开花,整个城市透着一种懒洋洋的气息,赚点小钱,过过小日子,就是南京市民的最大乐趣。   朱丝丝虽然搬进了王府,但显然颇不习惯,七八天了,都没怎么回府,而是在宿舍留宿,无奈下叶昭只好再来接她。   不过刚刚出府的时候,接到内务府急报,这条电文叶昭一直翻来覆去看,朱丝丝上了马车,见叶昭模样,不由得关切问道:“甚么电报?”   叶昭就将电文递给她,朱丝丝接过,随即就呀一声,忙将电文塞回叶昭手里。   叶昭奇道:“怎么了?”   朱丝丝很认真的道:“这是内务局秘密电文,我的权限不该看,再一个,再一个……”就有些忸怩了,“后宫,后宫不能干政……”声音似蚊鸣,脸也红了。   看着黑色警装英姿飒爽的女警官,此刻柔美娇羞模样,叶昭不禁被逗得笑起来,说:“恕爱妃无罪。”将电文重新递给她。   朱丝丝委实有些好奇,也就接过来,看了几眼,不觉担心的道:“罗刹鬼子是要跟咱们打仗么?”   电文来自京城密报,乃是说俄国人正式开始修西伯利亚铁路,已经破土动工,北国正在征募劳力,准备协助其数段同时开工。   叶昭知道,俄国人西进遇阻,已经完全将战略重心转移到远东。而中国的局势令其意识到,如果没有一条可以极快增援远东驻军的铁路线,只怕很难在与南国的争斗中占据主动,这条铁路非修不可。   加之又有北国协助,劳力就不说了,甚至北国还提供了部分无息借款,俄国人自然乐享其成。   现今信息不畅,怕俄国人已经动工一段时间了,只是开始从北国征募劳力,情报才被内务府密探打听到,传回了金陵。   “不说这个了,去哪吃饭?”战事国事,叶昭自不欲跟她们多讲,免得她们担心。   “回家吃吧。”朱丝丝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融入这个大家庭,色狼才不会为难。   叶昭一笑:“好啊,那就回家吃。”   朱丝丝住在福和苑,套院阁楼,四周以黄绿琉璃砖围砌透风灯笼矮墙,歇山式檐顶,檐廊柱均是要几人合抱的红木,檐下云龙雀替,皆饰浑金,堂皇富丽。   福和苑与莎娃、花姬所住的万安苑较近,隔着一座山石小花园,不过今晚万安苑安静的很,问起丫鬟,却是陪小福晋在西苑看大戏呢。   王府妻妾们渐渐形成了规矩,叶昭在哪苑安寝,就陪哪苑王妃用膳,其她几房王妃有时就一起看看大戏歌舞,玩玩桌球网球,倒也其乐融融。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王府各处,高悬的八角灯笼星星点点,照耀的整个府邸极为华丽。   福和苑同样富丽堂皇,金璧耀目。   “来,陪你走走。”进了宽敞无比的宅院,叶昭笑着说。这是朱丝丝第一次进福和苑,那晚接她进府,福和苑宫灯未置办妥当,临时安排在了东侧行苑。   院内一排八名丫鬟都恭恭敬敬万福请安,其中七名小婢穿着红绸袄绿绸裤,为首穿黑白侍女裙装、黑棉袜、小黑皮鞋、扎了梅花领结的管事丫头,十七八岁年纪,鹅蛋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生得清秀可爱,唤作夏荷,是被蓉儿选中贴身服侍朱丝丝的。   管事丫头以上,有类似于后世漫画中女仆装的制服裙,本来是叶昭画出来随口说说的,就被金凤当了真,而且雷厉风行的实行。   虽然叶昭被吓了一跳,但至少,感觉很有近代气息,也莫名就觉得这些丫鬟充满了活力,不再怎么像机器人了。   “主子,奴婢夏荷,给主子请安。”夏荷一边福下来,一边偷偷打量新主子,能被选中服侍王妃娘娘,夏荷兴奋而又惶恐,进了内苑,和外房丫头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如果能伺候好主子,一直留在主子身边,那这一辈子的命运都改变了。   叶昭就笑道:“去传膳吧,我陪王妃到处走走。”   “是。”夏荷答应着,她可是跟服侍过格格的女侍官大人打听的极为清楚,知道格格的口味。   叶昭却是道:“四菜一汤,再加盘酥皮虾子,今天想吃了。”对这些丫鬟,他已经彻底服气,也发现了她们的神奇,好像自己等人的喜好都清楚着呢,饭菜完全可以叫她们作主安排,再加上单点的菜肴就是。   “是。”夏荷就领着一名小婢匆匆出了院子,去膳房传膳。   叶昭领着朱丝丝到处走,进了正屋寝室叶昭就笑道:“比咱三十五号院的家可漂亮多了。”   寝室宽敞无比,足有七八十平米,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红色宫灯,寝室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刺绣龙凤。寝室西北角设龙凤喜床,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铺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上面各绣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称作“百子帐”和“百子被”,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朱丝丝俏脸微红,没吱声。   叶昭又道:“夏荷以后是你的体己人,以你的性子,估计又想和她交朋友,但要知道,尊卑有别,别太抬举了她,反而惹事端。”说着话肚里也无奈,感觉自己怎么反而成了封建家长?但没办法,府里有府里的秩序,丫鬟们更没什么思想觉悟,太被抬举定然恃宠而骄,闹出一出出风波,更为不美。   “还有,以后就回府住吧,自己一个小院子,多好?谁也碍不着你,你也碍不着人。”   朱丝丝嗯了一声,又突然道:“夏荷我认识,她原来姓赵。”   叶昭一呆,说:“怎么认识的?不是抓过她吧?按道理不应该,她们身家可都清白的很,挺多都是家道中落的小姐出身呢。”   朱丝丝道:“是,听说闹三合会的时候她家一大笔货被劫,后来家世就一落千丈,我小时候,娘亲在她府里作过厨娘,她还打过我呢。”   叶昭就笑,揉了揉鼻子,说:“听她口音倒是广东来的,风水轮流转,你现在可随便欺负她了,针锥子、梅花剪,只管向她身上招呼。”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说:“就知道胡说,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我认识她没一年,她家就不行了,后来我娘亲被辞,就再也没见过她。”说着朱丝丝轻轻叹口气,若不是经常被她欺负被她打,也不会跟着舅老爷去学武架子,也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用膳的时候,夏荷站在餐桌旁殷勤的伺候着盛饭,叶昭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脸上全无异色,显然认不出朱丝丝,想也是,多年不见,朱丝丝比之当年那可怜巴巴的小穷丫头,变化可不止一点半点。   “夏荷,你也坐下吃吧。”朱丝丝柔声跟她说,想想当年那心高气傲公主般的小姐,再看看眼前的夏荷,可真不像一个人。   夏荷一呆,忙说道:“谢格格,奴婢不敢,奴婢晚点自己用餐。”   朱丝丝微微颔粉腮,没再说什么,这事儿说破了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会伤害夏荷,不说也好。   叶昭用了碗米饭,正美滋滋准备先去洗澡,太平门副门尉明珠匆匆送来了文书。   云南府来的急电,南掌有部落叛乱,南掌国王“召整塔提腊”遣使入云南,泣血吁请,恳求云南天邦“俯怜百年效顺属藩”的份上驰援。   南掌国即老挝之一部分,走云南车里宣慰司、镇边厅、普洱府陆路朝贡,同时也朝贡安南(越南)、暹罗(泰国)二国。   南朝即立,随即遣使进入南掌,令其国王自今以后只向南国称臣,而南掌君主直到今年年初,才同意了南国的要求,显然,也是通过安南、暹罗等反馈的信息知道了南朝的强大,其国小民贫,一直夹缝中求生存,自不敢贸贸然断绝与安南、暹罗这两个中南半岛强大国家之间的朝贡关系。   实际上,若不是南朝极快的对南疆各小国行使渐渐名存实亡的宗主权,只怕南掌国已经被暹罗吞并。   最近南朝外务部正研究与南掌国陆路通商一事,当然,路途艰险,实则这个贸易并不会被真正的南国贸易商人青睐,但那些具有冒险精神的小商贩,却必然乐于去探险,交易些土特产品亦或玉石等物回来,运气好的话,自能白手起家。   同样,中国人进入这些南疆小国活动,自然而然的就将影响渗透进去,这也是为了对抗英法等势力对缅甸、暹罗等国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南朝对缅甸暂时无暇顾及,英国人已经对其发动过一次战争,将其并入印度的决心已下,现今采取的是蚕食政策。但暹罗,南国外务部希望其能成为缓冲区,想将中国人的影响进一步渗入暹罗,打通和暹罗的陆路联系很有必要,这也是外务部准备同南掌签订陆路贸易条约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现今南掌有部落叛乱?叶昭看着电文略一沉吟,对明珠道:“传我口谕,令秘书官房给云南巡防军部发电,令其遣军马入南掌协助平叛。”这种南疆小国的叛乱,云南边防军已经足够应付。   “是!”明珠领令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儿   冯子材对于处理民族纠纷颇有见解,也时常以军部特使的身份前去云南,写过几篇解决分化苗民部落的策论,颇得叶昭嘉许。   而南掌国平叛,同样是冯子材率三千巡防兵进入南掌,三千兵马,有两千名步枪手,在南掌真正是摧枯拉朽,半月时光,连战连捷。   战报传来的时候,叶昭正准备去日本访问事宜,当然,将会是秘密造访,叶昭准备到了日本之后再寻机会公布,毕竟只有为数不多的炮舰护航,若提前被俄国人知道,归途上半路制造意外谋害自己并不是没可能,而若等到了日本再对外宣布,等消息传到俄国人耳朵里,其在罗夫斯克的舰队就算想赶来拦截,那也是鞭长莫及。   在香港与荷兰人的谈判陷入僵持阶段,荷兰人虽然放弃了婆罗洲的利益,但坚持要中国人从槟港撤军,毕竟槟港的中国军队和舰队,就好像一颗钉子,钉在了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之旁,对于巴达维亚和巨港这两座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最重要的港口城市都具有极大的威胁。   而南朝使团,则要求荷兰人放弃在苏门答腊岛的数个港口,可以说,双方谈判的价码有着巨大的差距,又加上希望取得北婆罗几处产金区的英国,这场谈判注定是一次马拉松。   叶昭没想到的是,在出访日本前夕,从朝鲜来了两位他意想不到的客人,朝鲜王妃金氏和她族中兄长金炳冀。   当晚叶昭自然大摆宴席款待二人,酒宴后安排两人住进了同文馆。   第二日,叶昭又亲自陪金妃游金陵,叶昭穿了便装,秀丽明媚的金妃也换了身南国装束,紫色梅花扣圆襟旗袄,飘逸的黑色千褶纱裙,白袜绣花布鞋,身姿窈窕,俏丽难言。   在金陵五层楼的百货公司前下了马车,金妃雪白小手遮阳,眯着美眸打量这座远东最豪华的两大商厦之一,眼前全是赞叹和羡慕。   复古风格小宫殿般美轮美奂的商场,刚刚开业没多久,以叶昭目光,算是古香古色了。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汉城才能有这样的高楼。”   她这“父亲”叫的顺嘴,叶昭可怎么都有些不习惯,昨晚金妃对蓉儿一声“母亲大人”,险些把叶昭雷的外焦里嫩,可金妃那叫一个严肃认真,蓉儿也颇有风度的应了,叶昭想笑都不好意思笑。   “总会有的。”叶昭笑了笑,走上石阶。   柜台里商品琳琅满目,金妃也看得眼花缭乱,叶昭笑道:“买双鞋吧,你这身衣服啊,穿皮鞋好看。”   金妃兴高采烈的,问:“怎么买呢?”她从来都是要人做鞋子,自然不懂。   叶昭道:“有尺寸的,试一试,觉得合适就直接花银子。”其实在南国,大户的鞋子,就算是皮鞋,自也都是定做,尤其是女鞋,直接买的还是少部分人。   女鞋专柜专门有试鞋间,金妃在叶昭面前却是根本就不害羞,好像叶昭真的是她父亲一样,一再撒娇求叶昭进试鞋间帮她看哪双鞋子漂亮,叶昭无奈,只好跟进去帮她选鞋子。   女售货员眼睛都直了,叶昭未粘胡须,怎么看,也不像比金妃年长十几岁啊?   从女鞋专柜出来的时候,金妃已经换上了一双秀气的黑色小皮鞋,人更显俏丽风流,这位朝鲜王妃,来到南国,好像飞出牢笼的金丝雀,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空气,她又哪里逛过商场?对于女人来说,这花钱消费可真是毒药,无比的过瘾。   “刚穿上皮鞋,可能会有些不舒服,比布靴紧,鞋帮也硬一些。”边走叶昭边看她的秀美小皮鞋,委实怕这王妃的柔嫩小脚受不了皮鞋蹭磨。   “那父亲大人背女儿一会儿?”金妃俏目水汪汪的。   叶昭无语,摇起了折扇。   “啊,父亲,您送了一双鞋子给女儿,我也送您些礼物。”金妃看到了前方金器柜台。   金妃自然有大把银子,但百货公司定位不包括最上流阶层,要说玉石珠宝,还是要去专营的店铺,百货公司并没有奇珍异宝,是以金妃一件也看不上,更莫说买下来送她那南国甚至远东最有权势的义父了。   走在二层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金妃遗憾的道:“等会儿去金石铺,为义父选几件好东西。”她也是刚刚打听,哪儿有千两万两的首饰可卖。   叶昭笑道:“不必了。”   几名侍卫跟随在四周,反而金炳冀走在最后面,金炳翼乃是金妃族兄,现今朝鲜的参议政,掌管禁军。   朝鲜氏族政治就是这般,不管才具如何,真正叫任人唯亲,得势的外戚那是拼命向中枢里塞人。   走了两步,金妃俏脸一黯,说:“父亲,大王他卧病不起,太医说,只能勉强吊命,怕挺不过明年了。”   叶昭知道金妃此来中国定然身负重要使命,果不其然,看来是安东金氏需要自己这个靠山支持了,现今安东金氏的权势全由金妃而来,李昪病逝的话,手握外藩实权的丰壤赵氏怕就会发难。   尤其那赵秉夔,实在是位厉害人物。   李昪,对这个朝鲜国王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好像寿数就是这三两年间,不过可能是因为己未之乱受了惊吓,显然身子骨比自己料想的还糟。   叶昭沉吟着,问:“你领养的那位李家子弟和你感情怎样?”虽然汉城有内务府情报网络,但这些事就不是那么好探究了,毕竟那皇族子弟才四岁。   “不怎么好。”说起来金妃就有点无精打采,那小院君更亲近大王大妃,也就是后宫之主,先王的爱妃,丈夫李昪的养母,丰壤赵氏的主心骨。   “父亲,若不然,我来金陵吧?”金妃希翼的看着叶昭。   叶昭就笑,说:“总不能你的族人都来金陵避难。”金妃的性子委实有些软弱,可不是什么纵横辟阖的角色,不过这样也好,比较容易抓在手心。   略一琢磨,叶昭道:“放心吧,不管怎样,我会支持你垂帘听政。”   “垂帘?”金妃一呆,随即喜出望外,她萌生退意就是因为按照朝鲜王族传统,李昪去世后,新王年幼,又不是自己亲生,那必定要大王大妃垂帘,想轮到她,除非大王大妃去世,更莫说大王大妃在李昪刚刚继位时就曾经垂帘了。   “父王,女儿以后全听您的,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金妃笑孜孜的,貌美如花。   叶昭揉了揉鼻子,这后世史书上,不会记载金妃是奸妃,跟自己狼狈为奸出卖朝鲜利益吧?   不过朝鲜李氏王朝,历来对中国都是藩属国心态,如果不出现大的变故,应该不会再出现分裂成两个国家,又都因为各自的原因推动去中国化的情况。   想想今之中国文明在东亚东南亚获得的巨大认同感和优越感,再比对后世那些东亚东南亚小国对中国的敌视和蔑视,不由得不令人唏嘘。   摇着折扇,叶昭道:“过两日,我去日本国,你就在金陵游玩两天,议政们会安排护送你归国。”   “日本?”金妃俏目一亮,说:“父王,我跟您去好不好?”   叶昭摆摆手道:“国主卧病,你久在国外终究不好,还是快些回国吧。”   金妃明艳之色一黯,说:“是,女儿都听您的。只是大王他现今脾气暴躁,一直责骂女儿,说是女儿淘空了他的身子。”   叶昭没吱声,下楼梯的时候说道:“那就去日本散散心,再从长崎转去汉城,倒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金妃说:“但凭父王作主。”   于是在第三天叶昭登上去长崎的火轮之时,金妃也跟着上了船,扮作他的侍女。   前往日本有四艘轮船,一艘炮舰三艘商船,倒也并不起眼,虽然东亚海域少有海盗,但平远水师为商船船队护航极为寻常,自不会令人起疑。   三艘商船,其中两艘是正当商人的贸易船只,也全不知道第三艘商船坐上了摄政王,就算第三艘船上的五百名陆勤团重步兵突击队员,除了管带刘铭传,任谁也不知道那时常能远远见到的,穿着黑色风衣在甲板上吹海风的男人就是摄政王。   除了陆勤团重步兵,叶昭随身也带了五十名侍卫,均是苗刀手,王府侍卫副总管白老亨伺行。   日本人喜欢玩刀、喜欢剑道,叶昭一拍脑门,就从王府侍卫的苗族勇士中选了五十名精锐快刀手,这些苗人,就算成了王府内侍,可也不碰火器,整日就是练刀法,叶昭自也由得他们,只是用上好精钢为他们打造了一批吹毛断发的苗刀,说起来肉搏中,讲的是刀伤枪亡,就是说刀砍的威力不如刺的威力,兵器就更是一寸长一寸强了,但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总要放在具体环境中分析,就比如现今之海战,和前二十年、后二十年的海战模式都截然不同,不能纸上谈兵一概而论。   日本的土地,叶昭在甲板上眺望东方海天一线,心里滋味复杂难明,作为一个侵略者登上日本的国土,将要面对的,会是甚么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侵略者   长崎,已经渐渐打上了中国人的烙印,中国商人在长崎办起了日本第一家自来水公司,筹备中的煤气公司虽然因为南国发电机的出现而搁浅,但因为泰和电气公司生产的发电机实在供不应求,是以,被搁置的煤气灯项目又有几名中国商人有了参与的兴趣。   南京——上海——长崎——江户客轮开通,经营此航线的乃是盛兴船务,英国人和中国人合资兴办,客轮本来每周一次,但随着前往日本淘金的中国人越来越多,现今航班增为每三天一班。   简直同西方国家一个模式,真正的中国贸易商人自会雇佣商船前往日本,而坐客轮前往日本的中国人大多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无赖、破落户或者是小资本者,怀着白手起家的梦想前往海外殖民地。到了日本靠着中国人身份骗吃骗喝的也大有人在,而且,大多数混的还不错,毕竟许多殷实的日本商人,想在长崎做生意,都要寻些中国人做靠山,一来需要中国人牵线搭桥与南国贸易;二来与长崎殖民政府打交道就更方便,长崎管理委员会的日本官员,面对中国人时通常都会更客气,也更谨慎。   虽然才一年的时间,长崎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甚至如果不计人口,仅仅以区域论,繁华程度隐隐超过了江户,人口也进一步激增,短短半年多时间,人口增长了一倍以上,现今长崎人口已经超过十万人。这也得益于长崎的管理制度更接近近现代,各种税收透明,资产也有保障,比起江户的封闭和排外,英国、法国、荷兰等国甚至日本商人也更乐于在长崎投资、购买地皮、做贸易等等。   表面上看,长崎欣欣向荣,好像是外国投资者在为日本人建设城市,其实又哪里这般简单?   日本的黄金在疯狂外流,幕府和皇室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得不开始减少钱币中的含金量,日本国内,随着黄金大量外流,外国工业品(主要是中国产品)的倾销,经济更陷入崩溃的边缘,通货膨胀,物价飞快上涨,手中有米的武士发现能在市场上换的东西越来越少,在贫困的东北诸藩,攘夷的口号越来越是激烈。   叶昭,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来到了日本。   南朝驻长崎领事唤作马博文,同文馆出身,四十多岁,斯斯文文的,穿唐装(中山装),戴金丝眼镜,据说是个笑面虎,在日本人看来阴险无比,策划了多起血腥镇压长崎日本反抗组织的暴乱,现今在长崎,基本已经没有新撰组、乌鸦组、白虎队等反抗组织的生存土壤,他委实功不可没。   长崎也专门划定了军用港口区,南朝常驻陆军一千人,乃是由南京卫戍区部队负责,每半年轮换。   此外负责长崎市区治安的则是南朝武装巡捕部队,二百人的步枪队,加之数百名日人组成的治安队,有时候南国商团武装适逢其会,也会参与对长崎周边一些反抗组织的武装清剿,这也使得长崎附近城镇盯市,日本激进武装组织的活动渐渐销声匿迹。   长崎的日人治安队,称为治安局,总办由中国人出任,几位副总办皆是日人。   说起来长崎治安局总办还是叶昭的老熟人,曾经广州巡捕局的同事,黑子,现今官样名字唤作李精忠。   在长崎的中国官员,只有马博文知道摄政王来到了日本,不过叶昭并没有住进领事馆,而是在临海的别墅宅院区住下,这里住的几乎都是中、英、荷等外国人与日本买办,是长崎上流社会聚集地,叶昭索性将租改为了买,正式拥有了一座古典日式风格的豪宅。   在长崎转悠了两日,金妃随即和族兄搭乘马博文安排的中国商船回国。   当晚,马博文就来拜见摄政王。   日式庭院占地极广,院中流水潺潺,垂柳松、红叶木颇有日本风情,更有一棵古老的樱花树,虽然早过了开花季节,但绿荫如冠,景色颇美。   马博文来的时候叶昭正坐在那古朴幽静的寝室木屋前,欣赏院中假山水池中竹筒滴水的奇妙。   推拉门开着,可以见到寝室中的精美木桌和手工精良的蔺草榻榻米。   庭院极深,占地一里方圆,鹅卵石路蜿蜒其间,在叶昭看来,和自己在后世影片里见到的日本山口组等黑帮豪门的宅院差不多。   “臣马博文叩见王爷!”马博文在鹅卵石路上就跪了下来,磕头。   “起来吧。”叶昭微微颔首,端起了茶杯品茶,又道:“外务部例条,写的不挺明白吗?动辄磕头,这也不像你的作派。”   动不动就跪拜,是禁锢思想的另一个枷锁,南国已经逐步废除了文职官员以及军中将领的跪拜陋习,实则就是按大清律,也没这么多需要跪拜的礼仪,只是有些官员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又有些官员喜欢用跪拜讨上司欢心,这才使得官本位的官场文化愈演愈烈。   南朝规定,王室礼仪,除了正式场所,各级官员不许行双膝跪拜礼,可以单膝礼代替之,这个王室礼仪,其实对象无非就是摄政王。   “是,是,臣下一时忘记了。”马博文恭恭敬敬的回答,至于摄政王所说“他的作派”,他心里清楚的很,两年前,就因为他不肯跪拜袁甲三险些被免职,若不是李小村和邹凯之保他,只怕早就被一撸到底了。   叶昭放下茶杯,说道:“听闻日本东北动荡,你可有对策?”   马博文躬身道:“臣下准备与日人天皇、幕府谈判,以我南国人进入日人中枢担任顾问,协助其革新经济,稳定局势。”   哦?叶昭深深看了他一眼,倒委实是个人才,南国许多官员可都在幸灾乐祸,却不知道日本动荡太过,实则对中国并没有什么好处。   “好,你着手去办。”叶昭点了点头。   马博文自知道摄政王嘴里赞出一个“好”字代表着什么,但他脸上表情平静,躬身道:“是,臣下知道了!”   叶昭又道:“五日后我去江户。”确实,还有许多事需要思考,更要真正了解日本人现在的思想状态,才好对症下药,安抚大多数日人情绪,瓦解其反抗武装的思想基础,至少不能令其越来越壮大。   “是,臣下会提前一日给江户写信。”   叶昭点头,摆了摆手。   马博文躬身,犹豫了一下,道:“王爷,臣下举荐一名侍女服侍王爷,王爷身边没有侍女,生活颇多不便,何况她又粗通我朝文字语言,可为向导,为王爷引路游览长崎。”   叶昭微微一怔,确实,金妃假扮侍女,是以忘了这茬,身边没细心小婢照顾,也委实有些不习惯,问道:“她懂我朝文字?”   马博文道:“是,半年前臣下选定的人,颇用了些力气,本就是为王爷访倭而备,本想王爷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花些银钱送她回家。这人是极好的,家境贫寒,自幼受艺伎栽培,初舞那伎馆老板就要五百个银元,只是尚未与人议定,就被臣下买了来,令人教她南朝文字语言,现今已有小成。臣下也很是调查了她的家世,乡下贫民,背景极为简单,断不会与反抗军有任何牵连。”   叶昭微微蹙眉:“你花银子买的?”   马博文忙道:“实则是伍老板花的银子,他听闻是为王爷物色侍女,慷慨解囊。”   叶昭心下苦笑,又是伍崇曜。   马博文又道:“臣下没与她见过面,为王爷物色侍女之事都是臣下的小妾去办的,她说此女聪慧,王爷多半中意。此女也不知道臣下小妾身份,更不知道王爷身份,只以为是我朝大户人家买下了她。”   从头到尾,马博文倒是丝毫不隐瞒,从半年多前就开始准备,可谓用心良苦了。而且能猜到摄政王肯定会来日本走一走,心思何等厉害?   马博文继续道:“她本名渡边麻奈子,臣下小妾为之更名苇月伊织,是王爷中意的名字。”   叶昭倒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场合说过,或许是舞会上和人闲聊?倒也不奇怪,自己的一言一行,可不知道是多少人研磨的对象。   “就送来吧,你也算用心。”叶昭深深看了他一眼,在自己面前也能表现的不卑不亢,明明有谄媚的嫌疑,却令人颇多好感,是个厉害角色,而且前途无量。   “是!”马博文躬身告退。   《宁报》乃是日报,在日本虽然有延迟,但却靠客轮送来,每隔三日可买三份。叶昭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翻看《宁报》之时,就听屋外鹅卵石路上,响起了木屐的声音,轻轻的,敲打着乐曲一般。   随即门沿外木地板“嚓嚓”的微响,是那种日式布袜与榻榻米摩擦的声音,日本女人特有的典雅淑女步姿才能发出的声响。   “先生,我可以进来吗?”清脆娇柔似融的声音,有些异国味道,煞是动听。   叶昭嗯了一声,随即拉门被拉开,丽色好似潮水般涌入,油灯都为之一黯,那一刻,叶昭竟然升起惊艳之感。   明亮粉白点缀红花的和服,华丽的耀目,更显得她身材修长、苗条淑静,那好像小背包的带扬和丸绗带选用嫣红色,明红宽大锦带,束着她的柔软腰肢,端庄中的性感无以复加,锦带结法据说有三百多种,她腰缠由中国工匠织的青红两种颜色的筒状锦带,艳美逼人。   雪白的布袜,称为足袋,据说传自中国,又叫“丫头袜”,南人因为当地气候潮湿多雨,多穿木屐,丫头袜就是专用来配搭人字带木屐的袜子,所谓“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讲的就是越女风情。   她微微低着头,美髻如花,盘着五彩发卡,雪白脖颈更显诱人。   “你叫苇月伊织?”叶昭问。   “是的,先生。”她轻声回答。   叶昭就指了指木桌对面,自己继续看报纸。   苇月伊织就跪坐下来,叶昭眼角余光瞥到,粉脸黛眉,朱唇皓齿,姿色艳丽,明媚夺目,加之那淑女至极的气质,倒端得是极出色的女子。   过了会儿,她突然轻盈起身,窈窕小碎步,拉门行了出去。   叶昭愕然,竟然会自己行动?可也透着新鲜,比之动辄磕头事事请示的王府婢女,这就透着一股子仙灵活气儿。   过不多时,谜底揭晓,她却是端着一盘紫砂茶具回来,重新跪坐在桌对面,静静的刷茶粉,泡茶。   “先生,我打搅您么?” 苇月伊织小声问。   叶昭摆摆手,屋里有个活人,实则舒服的多,自己不怕的就是被人打扰,想想,就算鸟类鸣蝉,好似都在自己身边渐渐绝迹,除了蓉儿和红娘,都没几个人敢主动和自己搭话,更不要说府里机器人般的小婢了。   苇月伊织轻轻将茶杯送到叶昭面前,就不再说话,只是看叶昭抿干杯中茶,又默默帮他斟上。   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叶昭翻报纸,偶尔会拿起小剪刀,剪去油灯烧焦的灯芯。   淡淡的清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你觉得,长崎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叶昭突然仰头问。   叶昭语速太快,显然苇月伊织没大听明白,说:“先生,您说什么?”   叶昭哑然失笑,想想问她这些颇为无趣,掏出怀表看了眼,说道:“晚了,睡吧,我叫人给你安排住处。”这次知道了,几乎是一字字的慢慢说出。   苇月伊织道:“先生,我知道被褥在哪里,我先帮先生铺被。”   叶昭点头,自去洗澡,拉开东侧门就是洗漱间,冲了热水澡,换上丝绵睡袍,出来的时候却见这日本和服丽人已经从衣柜里抱出被褥,给自己铺在了榻榻米上。   铺好被褥,丽人轻盈起身,道:“先生,我洗个澡。”   叶昭颔首。   接着,就见她开始解背上锦带华丽的花扣,姿势优雅无比,缠了好几圈的宽大锦带一圈圈放开,叶昭忙转过身,盘腿坐下,翻看报纸。   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门轻轻拉上,水声。   叶昭回头,就见那华丽无比的和服和叫不上名的各种饰物吊坠整整齐齐置于屋角,清香气息更浓。   叶昭翻着报纸,未免有些心猿意马,异国他乡,温婉舒雅的和服丽人,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随即摇摇头,自己可真要成荒诞无耻的昏王了。   丽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只穿了雪白长襦袢,就是一种类似简易和服的长衫,雪白细带挽在腰间,少了几分艳美,多了几分淑女的秀丽清绝,雪足罗袜已去,欺霜赛雪,脚趾甲点着淡淡粉色玫瑰油,说不出的秀美诱惑。   苇月伊织轻盈走来,温婉的坐在叶昭身后,伸双手到叶昭胸前,帮叶昭解睡袍系带,突见胸前雪白小手,身后淡淡清香,叶昭心里突了一下,摆摆手,说道:“不用你服侍,我想想啊,你住哪儿。”   苇月伊织听了叶昭的话,就起身,去衣柜旁又抱出薄薄丝绒被和薄毯软枕,将薄毯铺在叶昭身后,娇躯侧身躺好,盖上了薄被。   叶昭揉了揉鼻子,想想,满院子住的大男人,也实在没什么好住处安排她,就不说话,也躺了下去。   苇月伊织坐起身,问道:“先生,您喜欢燃灯睡还是熄灯呢?”   叶昭道:“熄了吧。”   苇月伊织随即起身,拿了油灯去了外间,听声音,用铜帽盖熄了油灯,她又去洗了手,这才回来,重新躺好。   两人被褥只隔着一个身位,就是叶昭刚刚坐的那空隙,月光透过白色纸窗纸门射入,很快适应了光线后,室内纤毫毕现。   叶昭侧头,就见到丽人正静静看着他,黑漆般的眸子亮晶晶的,极有神采。   叶昭不由得有些窘迫,要说小婢们也在自己房里睡过,但一来没这般近;二来小婢们好似都是没有思想的机器人,今日之感觉却截然不同,这苇月伊织一见就知道是极聪慧的女子,更是性感端丽,与之同屋而眠,听着她轻微的呼吸,身上清香在自己鼻端环绕,说不出的绮旎,心中也荡溢无比。   干咳一声,叶昭问道:“你多大了?”   “十七。”丽人轻轻吐出的兰花气息好似喷到了叶昭脸上,叶昭心下不觉一荡。   十七?那就是十六了。   叶昭又问:“没有心上人么?”   丽人脸色一黯,这反应可就出乎叶昭意料了,本以为肯定没有呢,不是从小就进了艺伎馆么?   “你有心上人?”叶昭奇怪的看着她。   “先生放心,我的手从来没被男子碰过。”丽人轻声的说。   叶昭道:“他是做甚么的?”   “春江馆厨房的小力笨,有时候会帮我们练舞的伎人送茶。”丽人眼神有些悲伤,春江馆是长崎最好的艺伎院,也是她的出身地。   叶昭却是不想小力笨这种俚语她都会说,就笑道:“那好啊,明天咱就去春江馆。”   丽人一呆,说道:“先生,我真的没说谎,我的手指尖都没被男人碰过,您,您不要去难为他好吗?”极为淑雅的女人,第一次语调有些急。   叶昭就笑:“那怎么成你的心上人了?啊,我知道了,就是眼神交流,你知道他喜欢你,他也知道你喜欢他。”   丽人急忙点头,说:“是,就是这样子。”   叶昭笑道:“那就更要去看看了,放心,我不难为他。来到日本,这艺馆怎么都要去见识见识。”   丽人就沉默下去,轻轻点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艺馆风波   三原区是长崎的红灯区,坐落着上百家大大小小的茶屋、餐馆、妓院、艺馆。   在日本,一流的艺伎地位是很高的,日本家庭,妻子闻听丈夫和知名艺伎交上朋友,反而会感觉脸上有光,概因艺伎有其职业操守,从业期间不许与任何男人发生关系,以保证整个行业的纯洁,当然,这里指的是一流艺伎,实际上,许多艺伎同样从事着出卖皮肉的生活。   长崎商人们谈事情,也喜欢来三原区,寻个茶屋,请艺伎来陪茶助兴,亦或直接去艺馆谈。   春江馆是三原区最有名的艺馆,庭院深深,院中木屋阁楼间,点缀着花园水池,花圃绿木,环境极为清幽。   整个春江馆生活着数十名艺伎,因为春江馆一直遵循着古老的卖艺不卖身的信条,反而使得其名声最佳,商人们也最喜欢请春江馆艺伎前去打茶围,虽然其价格极为不菲,每次打茶围以两个时辰计价,最顶尖的三大台柱每人要二十个银元左右。   坐在马车里,苇月伊织细心的帮叶昭梳理着辫子,用一种玉石小饰物扎了个小花,叶昭一时无语,说道:“辫子是不是挺难看的?”   苇月伊织微露诧异,说:“怎么会?好多人想留还留不起呢,只好去买假辫子戴,先生的辫子乌黑油亮,漂亮的很呢。”   叶昭一呆,说:“假辫子?”   苇月伊织点点头:“嗯,治安队的巡捕大人们最喜欢戴假辫子。”   叶昭渐渐有些明白,定是日本人的二鬼子圈子兴起的风气,比较靠拢中国人的,自然以扮作中国鬼子为荣,而就算开始留发,长辫也不是说几个月就能结起来的,假辫子行业兴起也就在情理之中。   这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在春江馆前,类似于中国妓院的大茶壶迎宾,见到来了一群辫子,立时点头哈腰,纯正的中国人,还是一帮中国人,谁敢惹?   春江馆庭门前高挂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纯正汉字,实际上,整个长崎的店铺,几乎都是这种风气,用汉字代替了平假字和片假字,反正日本文字由汉字而来,倒也不难理解其意思,用汉字,自然显得比用日本字正规,更有学问。   日本男仆很快就认出了穿着高贵和服美艳逼人的苇月伊织,但见走在她身侧的中国大人俊逸脱俗、气度非凡,他自然不敢去跟苇月伊织搭话。   想也是,苇月伊织初舞议价高达五百银元,等成为正式艺伎,那必然是春江馆的顶梁柱,整个长崎、江户艺伎圈子,也没有比她容貌更美、气质更佳的,而听闻她更是被以两万银元的高价卖给了一位中国富商,就这,还是老板慑于中国人的威势,不敢不卖。说起来,虽然苇月伊织被家里卖给艺馆并没有用多少银子,但艺馆老板培养她可很是下了血本,概因老板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骨骼清奇,绝对会是艺伎中的佼佼者,从她六岁进艺馆起,老板就倾注了无数心血,更不曾叫她在学徒期间服侍师傅,为了培养她的气质,所穿所用,无不奢华无比,一件精心裁剪的精美和服,往往就要几十甚至上百银元,这十年下来,在她身上花费怕也用了几千之巨,眼见到了收成之时,却被中国人强行买走,虽然未曾赔本还赚了一笔,但老板还是痛心疾首了好久。   进了艺馆宅院,苇月伊织就问叶昭:“先生,您喜欢甚么舞蹈?我的老师花田松子舞姿柔美,景田老师精于插花、琴扇,北岛老师……”   叶昭摆摆手,说道:“就叫你的老师吧。”   “是。”   花厅颠颠跑出一名肥胖的日本妇人,对着叶昭等人点头哈腰,用中文说:“各位大爷好!”   语调怪异无比,听得叶昭头皮发麻。   随即,苇月伊织和妇人用日语沟通起来,自是要妇人领自己等人去花田老师的舞室。虽然那边是她的老师,但这时候,她却一心帮叶昭砍价,免得那妇人漫天要银子。   两人说了会儿,议价结束,那妇人谄笑对叶昭说了几句日语,苇月伊织道:“先生,她问您是不是用了两万银元买的我。”   叶昭无语,老鸨问的好,苇月伊织翻的更好,摇着折扇道:“走吧。”   那妇人见叶昭高傲,脸上谄笑更浓,连连点头哈腰,作出请的手势。   走石子路穿过几道花墙,前方就是一排木屋,木屋门楣旁都挂了朱漆牌子,现今中日双文,左首第一间,就是“花田松子”。   上木屋木阶时,苇月伊织轻轻蹲下帮叶昭褪鞋,就算服侍人,姿势也是那般优雅,叶昭心里却是微觉汗颜,被她这般自自然然的服侍,实在舒畅的很,全无欺压人的感觉,就好似她的温柔淑静融化了平等亦或不平等之间的那道墙。   随后苇月伊织雪白布袜轻巧无比的从木屐中走出,跟着叶昭进了舞室。   白老亨和几名便装侍卫则侯在了外面。   苇月伊织的老师大概三十来岁,脸上涂着一层白色的厚厚脂粉,根本就看不透她的喜怒哀乐,这大概也是艺伎的吸引力之一吧,在客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一种委婉而坚决的矜持,浓妆艳抹的脸上,探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而且在顾盼、进退之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看她跳了一曲,叶昭就笑着指了指木桌对面,说:“请坐吧。”   苇月伊织自然充当翻译,她一直就跪坐在木桌之侧为叶昭斟茶倒水。   花田松子坐在对面,微笑说了几句日文。   苇月伊织先对着花田松子说了声“三思,阿利亚多”,转向叶昭道:“先生,花田老师说,我泡的茶比她泡的好,她就不献丑了,我的舞跳的也比她好,本也不该在您面前献丑的。”   叶昭就笑,对苇月伊织道:“那有机会你跳给我看,不过啊,这白粉就别抹了,看着渗人。”   花田松子又说了几句。   苇月伊织道:“花田老师说,您长的很英俊,看起来就有一颗善良的心,我能跟着您,她就放心了。”其实花田还说了苇月伊织心地良善之类的话,但她没有翻。   叶昭笑道:“谢谢,您太客气了。”   毫无疑问,花田松子对叶昭的印象是极好的,年少多金,又这般俊逸,可真没想到麻奈子会有这般好的归宿,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少年挥金如土,就怕是二世祖的性子,能花两万银元买侍女,只怕早晚把家业败光。   叶昭这时候就转向苇月伊织,笑道:“那小力笨呢?”   苇月伊织美眸凝视叶昭,叶昭道:“把他喊来。”虽然眼神里有些不安,显是担心叶昭伤害她的帕拉图情人,但她还是转头和伺候的雏妓说了几句日文,雏妓匆匆而去。日本女人的温顺服从,此刻在苇月伊织身上显露无疑。   屋外,突然传来吵闹声,叶昭微微蹙眉,木门拉开,白老亨铁塔般站在门前,那艺馆的日本胖妇人进不来,焦急的用日语叽里咕噜喊着什么。   花田松子脸色一变,对叶昭抱歉的道:“先生,外面有人找我。”   听苇月伊织翻译,叶昭就笑,说:“去吧,没关系。”   花田松子忙道谢,匆匆走了出去。   外面吵闹声更响,是日本人自己吵架,叶昭本不想理会,却听“啪”一声,女子痛哭,显是挨了耳光。   叶昭蹙眉道:“怎么回事?”   苇月伊织俏脸满是关切,但叶昭不动,她就这样静静陪叶昭坐着,听叶昭问,才道:“好像是有人欺负花田老师,一定要花田老师陪他去吃酒。”   叶昭皱着眉头道:“咱还没到点吧?走去哪里?走,咱去看看。”   木屋几步外的花圃旁,一名戴假辫子但却满嘴熟练日语的青年正抓着花田松子胳膊向外拖,花田松子发髻有些散乱,显然刚刚就是她挨了一耳光。   那日本胖老鸨凑上去劝没两句,就被脸色阴骘的青年一脚踹倒。   白老亨等几名侍卫事不关己,自不理会。   叶昭看了苇月伊织一眼,苇月伊织就翻译道:“山本先生说,今晚一定要松田老师陪他,陪他……”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厌恶和不安。   被踹倒的胖妇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见到叶昭站在推拉门旁,就哭着连滚带爬想凑上来,却被白老亨拦住,她叽里咕噜的大叫。   苇月伊织道:“她请先生帮忙,说花田老师现在的时间应该陪先生,请先生跟山本说情。”   那叫做山本的阴骘青年听老鸨喊叫,目光也就看过来,随即就直勾勾盯在了苇月伊织身上,喉咙咕咚咽了口唾液,随即指着叶昭几个人大声说着甚么。   苇月伊织道:“山本先生说,他父亲是治安局的副总办大人,不怕你们这些中国人,叫先生不要多管闲事。”   叶昭摇摇头,哪国的二鬼子都一个德行,都这么可恶,折扇一收,对白老亨道:“猴戏看完了,把他给我叉出去。”   “喳!”白老亨响亮应声,回身一做手势,几名侍卫立时扑上去,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山本和他的两个跟班就被撂倒。   山本摔得鼻青脸肿,更被人按着,可却不服气的指着叶昭大叫,自然看得出打自己的这帮人是那小白脸的下人。   苇月伊织道:“他说,您惹麻烦了,就算是中国人,打了他也会有麻烦。”   叶昭无语,想了想,从袖里摸出张商人叶昭的名片给苇月伊织,说道:“把我的片子给他,你跟他说,长崎领事马博文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治安局总办李精忠是我的弟弟,你叫他拿着这片子跟他父亲一起去见李精忠,叫山本自己进大牢关半年,不然这事儿我就叫马博文马大人来办。”   苇月伊织轻轻颔首,随即优雅下了木板台阶,雪足踏入木屐中,仪态万千的小碎步摇过去,弯腰将片子递给山本,说了几句日文,自是按照叶昭吩咐说了。   正大喊大叫的阴骘青年突然就没了声息,变成满脸的惊惶,又对着叶昭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却小多了。   叶昭却已经转身进了舞室,不用翻译也知道,在求饶呢。   花田松子再进舞室的时候已经洗去了脸上的厚厚白脂粉,发髻也重新梳理过,倒是一位挺周正的美人儿,只是微微有些胖,显然不如卸妆前给人的感觉。   好似苇月伊织这般卸妆后仍如此美艳的艺伎,毕竟是凤毛麟角。   “谢谢,谢谢您,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花田松子千恩万谢。   叶昭摇了摇折扇,说道:“这事儿啊,以后就寻治安队,日本人管不了,就找中国人,没有逼良为娼的道理。再说我片子递过去了,以后李总办会关照你们的,不仅仅是你们,整个伎人行业也是,中国人,总要把这长崎管的比以前好。”   花田松子连连点头。   叶昭又对苇月伊织笑道:“你就更不用怕,待我看看你的小情人,若情投意合,就放了你去,至于银子嘛,这你可得还我,大不了自由身进艺馆,赚了银子慢慢还,等还清了银子,你再跟他成亲。”   苇月伊织美眸闪了闪,没说话。   木栅拉门被拉开,侍女雏妓身后,跟着进来一位身材矮小的青年,长得也普通,手上全是硬茧,更是满脸畏缩。   叶昭见苇月伊织眼中神采,就知道是她的意中人了,虽然觉得跌破眼镜,但也知道,想来艺馆生活枯燥,更见不到男人,这帕拉图式的恋爱对象,也不过驱散苦闷,实则又哪里是什么爱情了?   叶昭对苇月伊织道:“你把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苇月伊织就叽里咕噜对那小力笨说起来,花田松子脸上惊异之色愈来愈浓,自是想不到,这位中国商人这般大气。   谁知道那小力笨越听越是骇怕,突然就跪下,嘭嘭给叶昭磕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扭身,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叶昭愕然,苇月伊织却是很平静的对叶昭道:“他说,不敢和您抢女人,求您饶了他。”   叶昭摇着折扇苦笑,想来刚才治那二鬼子的场面被他看到了,小小帮厨苦力,还不被吓破胆?   叶昭自也不会再勉强什么,人之一生,给其一次机会已经足够,抓不住抓得住都是自己选择,怨不得人。对苇月伊织道:“这事儿可就不怨我了,不过我刚说的话还有效,你想恢复自由身一样可以先去艺馆挂单,把银子慢慢还给我。”   苇月伊织轻轻摇头,说:“为先生一人而舞,是麻奈子的福气。”   叶昭就笑,“那好啊,以后就计价,舞一场五百银元,做侍女有月薪,什么时候钱还够了,你就什么时候自由。”   苇月伊织娇艳容颜古井不波,道:“都由得先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皇   叶昭渐渐习惯了和苇月伊织同屋而眠,丽人轻柔的呼吸声似乎有催眠的功效,总是令他睡得很香,很沉。   去江户的轮船上,苇月伊织同样抱了被褥,就铺在船舱里叶昭睡床的金属地板上,可把叶昭吓了一跳,无奈下给她寻来了弹簧床,免得一路下去,将身体冰坏。   苇月伊织不习惯睡床,有一天半夜还摔了下来,把叶昭逗得偷笑,可也装作睡着没看到。   南国摄政王访日是何等大事,江户码头聚集了欢迎的日本人群,整个码头彩带飘飘、鲜花锦簇。不过南国步兵与幕府武士戒备极严,欢迎人群都被阻挡在几百步外,基本脱离了步枪的有效射击距离,至于适合行刺的小巧手用火枪,就更派不上用场。   孝明天皇从京都来到了江户,与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等一起,在码头迎接中国摄政王。   苇月伊织自没有见到这等盛况,她被叶昭留在了轮船上等,只是帮叶昭换上那黄色锦袍时美眸里闪过几分错愕。   德川家茂年幼,叶昭并不放在心上,需要仔细观察的自然是孝明天皇以及几位幕府重臣。   当晚孝明天皇、德川家茂等在江户城本丸御殿设宴款待中国摄政王,所谓本丸,即是幕府将军御所城邸,本丸御殿又分表向、中奥、大奥三区,大奥即是德川幕府将军后宫所在,同所有君王后宫一般,禁止男子进出,完全的封闭管理,除了将军妻妾,又有称为“女中”的女官宫女,全盛时期,大奥里的女中超过了千人。   叶昭被安排住进了江户天守阁右侧的中奥,所谓天守阁是从日本战国时期兴起的军事城堡建筑,同时又是该城城主的居所,也是藩主权力的象征。   叶昭与陪同自己造访的长崎领事马博文一起住进中奥,同时白老亨及五十名王府带刀侍卫随侍左右。   从皇室和幕府来说,中国摄政王的安危自然是头等大事,若中国摄政王在江户被刺杀,只怕整个日本国都会有灭族之虞,这也是叶昭被安排住进了将军府的原因,距离天守阁几步距离,可以很清楚观察天守阁的虚实,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外人进来的?   虽安全无虑,不过饮食茶点上,却也要颇多注意,难说德川本丸中就没有侍女侍从是头脑发热的民族分子。   整个将军府邸层层叠叠的宽阔绵延的杉木屋顶,丝竹悦耳,日式宫殿风格,实在别有一番赏心悦目。   井伊直弼前来拜访并没有出乎叶昭的意料,德川家茂年幼,天皇更没有实权,日本国真正的统治者实际上就是幕府大老井伊直弼。   这位大老今年三次遇到攘夷派的行刺,最危险的一次脸上被火铳弹丸擦伤,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坐在木桌旁,叶昭一边品茶,一边打量井伊直弼。   四十多岁的年纪,典型的日本江户时代的官员打扮,宽大的衣袖,象征着身份的黑纱小官帽、飘带,他人也是有着鲜明的日本色彩,方圆脸,精明强干和冷酷仿佛刻在了脸上。   “殿下,您席间所言,遣贵国精通经济之道的学者协助鄙国幕府,称为顾问,不知这顾问权利几许?”   井伊直弼毕恭毕敬的问,日本人特有的礼节风格,不管是从心内鄙视你警惕你亦或惧怕你,都会客客气气的礼貌无比。   井伊直弼虽然会写汉文,但却不怎么会说汉话,自然有通译在旁翻译。   叶昭道:“所谓顾问,自然是学者身份,贵国采纳他们的建议也好,不采纳也好,都悉听尊便,本王只是希望日本繁荣稳定,对亚东一地,有些建树,承担些责任。”   井伊直弼默默点头,见面之前,实在想不到中国南朝摄政王这般年轻俊秀,这位可怕的敌人,果然不曾令人失望,他在想什么,你根本就猜不到,难道他会真心帮助日本国摆脱目前的困境?   幕府和皇室之争,他又会支持哪一方?   毫无疑问,不管是幕府亦或皇室,只要能获得中国人的全力支持,在这场较量中必然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井伊先生,本王这趟来日本,感触颇多,两国一衣带水,还望井伊先生努力消除贵国民众对我国的误解。”   叶昭语气温和,不动声色。   井伊直弼脸色同样平静,躬身道:“一定!只要鄙国能度过此次艰难,井伊直弼定动员各藩清剿乱民!”   侧坐的马博文看了井伊直弼一眼,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井伊直弼又突然问道:“殿下,鄙国最近出现了废藩置县的呼声,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支持这种呼吁?”   废藩置县,就是真正废除大名制度,废除封建制度,幕府的统治根基也就不会存在。   叶昭道:“这是你们国内部政务,我会支持你们的多数派。”   井伊直弼微微颔首,又道:“殿下明日造访京都御所,井伊直弼先此恭祝陛下路途愉快。”   叶昭笑了笑:“承你吉言。”   井伊直弼告退后,叶昭就看了马博文一眼。   马博文随即拿出一封信笺,双手呈于叶昭,说道:“这是小笠原中干写给臣下的密信,请王爷过目。”   小笠原中干乃是丰前国小仓藩藩主,同样是九州岛霸主之一,距离长崎也近,在马博文接触的大名中,小笠原中干最是野心勃勃,对皇室和幕府都态度暧昧,而打击各反抗组织他也最不含糊,在丰前国,基本没有反抗武装团体的存在。   叶昭扯出信纸看了几眼,是请马博文帮其置办火器的密信。   乱世,定然会英杰辈出,日本明治维新,皇室和幕府两大阵营各藩联军开战之时,甚至有武士叛乱成立共和国自任总统的情况出现。   小仓藩是明治维新时抗拒皇室倒幕派的主力之一,实则真正对抗的是废藩置县的制度,这些封建大名,谁又甘心乖乖交出手里的权力?   “小笠原中干,此人怎样?”叶昭淡淡的问。   马博文不假思索:“野心勃勃,两面三刀,又有着振兴日本国的宏图大志。”   叶昭就笑,马博文想利用这位藩主不是没有道理,谁说就中国能出汪精卫?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理想是一回事,但被人控制着牵线走,往往却回不了头。   废藩置县?那是定然不会令其顺顺当当的,日本国封建大名制度存在的越久,对于中国越是有利。   “嗯,先应付着他吧,将来或许有用。”叶昭放下书信,马博文忙拿起,用油灯燃了,又道:“王爷,明日去京都御所,臣下着人将苇月姑娘接来?日本人的侍从侍女,怕都是他们耳目。”   叶昭微微点头。   第二天,中国摄政王车队和孝明天皇的车队一起,浩浩荡荡驶往京都。   京都御所的建礼门洞开,欢迎中国摄政王到访,此门在皇宫紫宸殿正南,乃是天皇圣驾通过之门,这是它第一次对外国人开放。   京都御所是一个庞大的宫殿建筑群,虽然不比南京乾王宫,却也不遑多让。只是日本人独有的寝殿风格,殿宇矮小,木楼结构众多,各个房屋由带顶的走道或游廊连结在一起,远不及中国皇宫王府堂皇威严。   叶昭居处被安排在二条城,也就是幕府将军在京都的行辕,现今整个二条城被中国军人接管,成了摄政王的寓所。   傍晚孝明天皇在御所设茶会款待叶昭之时,苇月伊织也到了京都,叶昭遂带上了她赴宴。   马车是日本马车,只是马夫换成了中国人,前往天皇御所的路上,苇月伊织神态自然,在马车里细心帮叶昭整理着服饰,看着叶昭头上戴的红宝石镂金龙冠,金光灿灿明珠耀目,加上黄色团龙锦袍,端得是丰神如玉,俊逸风流。苇月伊织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静静的帮叶昭放下衣袖,又去摸叶昭官靴穿得舒服不舒服。   叶昭笑道:“好了,这冷不丁没了你,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又道:“好叫你知道,我是南国的摄政王。”想来艺伎培训,是少不了时政教育的,尤其在长崎,客人们谈论中国风土人情的很多,自己这摄政王想来也是话题之一,培训时政自要提到,苇月伊织也定然听说过自己。   苇月伊织轻轻嗯了一声,还是在帮叶昭束紧腰间锦带,想来在她眼里,主家是普通商人也好,是中国摄政王也好,都无甚分别。   叶昭微微一笑,说:“你知道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苇月伊织一边给叶昭束紧腰带,一边说:“殿下文韬武略,威震亚东,罗刹人、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都在您手下吃过败仗,传闻您有四房福晋娘娘,有一位美若天仙的福晋娘娘行商。您是天生英主,南朝中国人,家家供奉长→文·冇·人·冇·书·冇·屋←生祠为您祈福。”背书一般娓娓道来,却是如数家珍。想来都是在艺馆时学的了。   叶昭就笑,说:“没那么夸张,还有,你还是喊我先生吧。”   “是。”和服丽人轻声答应。   孝明天皇在御池庭的御学问所设茶会款待叶昭,御池庭八千平方圆,池中三岛,中岛名蓬莱,犹如龟状,背上植松树,喻松龟祝寿。   御学问所位于水池之西,品茶欣赏秀丽山水,委实是一桩乐事。   室内空旷,墙壁上挂中国山水画,从敞开的推拉门可直面水池美景,加之水池前白沙蹴鞠,此也是天皇最得意之所。   与日本天皇面对面坐着品茶,叶昭心中不起一丝涟漪,在这个世界久了,权贵在他如浮云,因为他,本就是这个世界最有力量的人其中之一位。   孝明天皇初见到苇月伊织之时,明显错愕了一下,美艳无比的日本女子,是中国摄政王身边之人?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异色,而叶昭介绍苇月伊织之时,只说她是自己的通译。   孝明天皇英俊儒雅,只是举止做派贵气中不免有些拖拉,或许也是因为,有幕府的存在,日本皇室一直是全天下最没有权力的皇室,数百年,养成了一种独特的懒散气质。   叶昭微笑与孝明天皇叙话之时也扫了苇月伊织几眼,毕竟日本天皇在日本国民心中是神祗般的存在,是具有象征意义的精神符号。   苇月伊织却只是静静跪坐在他身畔,和服丽人,艳美如花,偏生又仿佛与生俱来的淑婉气质。   为叶昭和孝明天皇泡茶的是“千家流”名家,一位矮胖子,手上却纯熟无比,一举一动都充满着艺术感,只是,叶昭觉得比起苇月伊织,这名家多了几分卖弄,少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自然之美,虽然叶昭不怎么懂日本茶道,但从小的熏陶,加之到了他的地位,鉴赏水平自然而然就不同,一些事物,茶艺也好,插花也好,万变不离其宗,水平高低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叶昭所用的黑色茶碗乃是名器,唤作“打云大海”,汉作唐物茶器,柿红底色上浮起黑色的阴云纹理,历经足利、丰臣秀吉等天下人物之手,最后被德川家所有,昨日却由德川家茂转赠给叶昭。   外间丝竹悦耳,流水潺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幽之音。   看着孝明天皇,叶昭微笑道:“陛下,等贵国局势安稳,我很希望见到贵国在陛下领导下,能够在亚东事务中有所建树,承担和贵国地位相当的责任。”   孝明天皇眼睛一亮,脸色微有急切,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叶昭道:“亚细亚是我东方人之疆土,今西夷东进,东方诸国式微,亚东一地,首恶乃是罗刹,你我两国北疆,都受其侵扰,贵国若能远罗刹而近中国,我会乐意承认贵国是亚东一枝稳定性的力量。”   含糊其辞的外交辞令,用在现今却很是令孝明天皇浮想联翩,获得中国人承认的平等地位,是日本国自强的先决条件。   现今看似日本国仍是自主国家,实则内政外交,均受东方邻国之束缚,就说国内兴起的买军舰的呼声吧,一来国库干涸,二来更怕引起中国人反感而采取激烈行动,是以一直议而未决。但如果得到中国人的支持那自然不同。   而且,中国摄政王更隐隐流露出支持皇室之意。   不过孝明也知道,若想中国人支持,就要清剿国内针对中国人的武装组织,平息对抗中国人的怒火。   他沉吟着,默不作声。   叶昭微笑品茶,其实对日策略很明确,就是不能令其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现今引的他们各派倾轧,偶尔打打内战也不错,搅合的越乱越好。但却不能搞得民不聊生,那就很容易引起巨变,民众会从下而上推翻旧制度,建立起一统的新秩序。   第一百二十章 二条   二条城便是日本战国之时最强大大名、天下布武之织田信长始筑之城,本能寺兵变信长死于叛臣之手,信长家臣木下藤吉郎也就是丰臣秀吉举起为信长复仇之旗帜,率领信长各路势力,踏上了统一天下之路,各藩臣服,丰臣秀吉遂率联军侵入朝鲜,乃是日本人对海外用兵之始。   二条城作为幕府将军之行宫,其规模几乎不逊于京都御所,二之丸庭园碧水绿木,清雅无比。   叶昭就住在了二之丸庭园之寝殿,木栅门外间就是嶙峋山石、碧水一汪。   晨光明媚,叶昭在寝殿外木阶上踱着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木栅门被拉开,一位美艳无比的和服丽人窈窕行出,仪态优雅的跪坐,将捧着的小茶盘置在木地板上,乌木茶盘,上面摆着几色甜香浓郁的小点心。   紫色点缀粉色小花,和服妩媚艳丽,冰肌雪肤,美髻如花,加之雪白布袜,丽人淑静艳美的气质难以尽述。   实则深紫色和深红色和服乃是日本皇室专用,不过苇月伊织的崭新和服却是宫中典侍女官送来的,显然,她们已经不再视苇月伊织为日本女人。   叶昭盘腿坐下,就笑,说:“这来日本了几天,我胳膊腿都伸不直了。”可不是,每天不是坐就是跪,更没沙发座椅,都是直接对着地板榻榻米较劲,时间长了,颇有些不习惯。   苇月伊织听了叶昭话,随即起身下木台踏入彩色木屐中,轻盈蹲在木台前,伸手轻轻捉住叶昭足踝,力气恰到好处,自然无比的将叶昭双脚放在她膝盖上,轻轻帮叶昭按摩足底和双腿。   叶昭心下赞叹,可真是有些神奇,怎么练出来的功夫?不但半蹲的姿势淑静优雅,仪态万千,更蹲的极稳,就好似坐在木凳上一般,大概也就只有常年与榻榻米为伍的日本女人能有这般娇态。   “伊织啊,今晚统仁天皇来二条城拜访,你说说,我该注意什么礼仪?”叶昭噙着口甜点,问。   统仁是孝明天皇的讳名,孝明则是年号,实则两个字眼都不能随便喊出口,而应该称呼孝明天皇为今上天皇,直呼统仁天皇,就好似在中国,直接称呼皇帝的名字后加上皇帝二字一般,那是何等避忌的事?不过叶昭自不会避忌这些。   苇月伊织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统仁天皇是谁,呆了下,说道:“天皇来拜访您吗?”   叶昭嗯了一声。   苇月伊织轻柔的捏着叶昭足底,说:“他是客人,应该他遵循您的礼仪。”   叶昭笑道:“在日本国,怎么说我也是客人,不过你说的也对。”   幕府最强势之时曾经要求天皇去江户与将军会面,虽然未能成行,但皇室却有了几次出巡二条城的举动,名为“出巡”,但却是来幕府行宫与将军会面,从面子到里子都被幕府扒得精光,直到近年支持天皇与幕府对抗的大名渐多,幕府才不敢再那般轻佻的对待天皇。   今天皇主动来二条城拜访叶昭,自是感念叶昭没有在江户见过他之后就乘船离开日本,否则将会写下日本皇室历史最屈辱的一页,外国亲王,来到日本,天皇不得不跑去江户觐见,等召见完毕,天皇又屁颠屁颠回了京都,尤其是,这位亲王权势再重,那也不是皇帝,只是中国的亲王而已,这份耻辱可是怎么也洗刷不掉了。   虽然是天皇亲自迎接叶昭来京都,但不管怎么说,叶昭也算给足了他面子,第一次拜访,也是叶昭前去御所拜会他,在极重视礼节的东方来说,孝明自然心知,这位中国摄政王保全了他皇室颜面,他又怎会不主动示好?这才有了孝明天皇的二条城之行。   “伊织啊,你怎么看统仁天皇?”在用过甜点,苇月伊织也去洗了手,拿白毛巾帮叶昭擦手的时候,叶昭问。   苇月伊织没吱声,只是静静的帮叶昭拭手。   叶昭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就算现今之世从世界范围来说,民族思想尚未兴起,民族认同也远不如后世教育培养出的青年,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在日本国民心目中地位应该很高,当然,不是具体到孝明天皇这个个人,而是指日本民众普遍心理上接受的最高统治者的符号。   现今自己摆明气势上压过了孝明天皇,更多多少少有些欺负他,不知道苇月伊织心里怎么想,但如果同自己指摘天皇之非,那她的可爱马上就会减了几分,她的性格也不是这种人。   叶昭笑了笑,就转了话题,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很久没见了吧?”   “父亲、母亲,还有个弟弟,十年没见他们,只有弟弟去年来找过我。”苇月伊织平静的说着,好似在诉说别人家里的事。   叶昭啊了一声,说:“他们都是长崎人?”   苇月伊织道:“是江户人。”   叶昭暗道惭愧,还以为她是长崎人呢,说也是,这艺馆做的挺大,应该是到处物色有潜质的小女孩儿。不过看苇月伊织,自也不在乎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端起茶杯,说道:“等回江户的时候,带你去看看家人。”   苇月伊织道:“他们都迁来京都了,去年弟弟去长崎见我,给了我地址。”   叶昭奇道:“那可真巧了,你还记得地址么?写出来,我叫人接他们过来。”   不管苇月伊织想不想见亲人,听了叶昭的话,就去室内寻了纸笔,写了父母的地址。   叶昭就笑道:“给那奏者番送去,叫他遣人接你家人来二条城。”   在二条城中,还有部分侍女侍从以及幕府属官,为中国摄政王服务。奏者番即是幕府属官官职,掌管礼仪。   苇月伊织窈窕身影回转的时候,叶昭站在池塘边观水中金鱼,刚刚点了颗烟卷,好几日未吸烟,乍然喷云吐雾,倒是说不出的舒畅。   苇月伊织显然没见过南国香烟,毕竟她初舞都没跳,更别说陪客人了,若不然南国商人中,吸烟的也大有人在。   木屐嗒嗒,煞是清脆好听,穿着典雅和服的艳美丽人走来,俏生生站在池塘叶昭身畔,略有些好奇的看着叶昭嘴里噙着的纸卷,一明一暗的火光。   “是雅片么?”苇月伊织问。   叶昭笑道:“不是,水烟你见过吧,这个,就叫旱烟吧。”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   在二条城里吐烟圈,叶昭略有些恍惚,过了会儿,看向苇月伊织,说:“过几日,从江户就直接回金陵了,你跟我走的,是吧?”   丽人温婉点头。   话语间未免有些暧昧,再见她点头,叶昭心下不禁一荡,转过头,吸口烟,说道:“这一去啊,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日本国了,所以你这亲人啊,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要见上一见,免得日后后悔。”   苇月伊织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叶昭没想到的是,苇月伊织的弟弟竟然是名武士,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高高挽起,宽大袖子的深棕色武士服,脸上略带稚气,棱角却也硬朗的很。   跪坐在空荡宽敞无比的敕使之间,少年略有些拘谨。   叶昭则坐在上首一种类似小板凳的低矮木方台上,接受少年的朝见,实则敕使之间本就是将军接见朝廷使者之所,屏风上画着猛虎和豹,象征着将军家的威武。   木方台旁侧有小茶桌,苇月伊织泡了茶,就跪坐在下首旁侧。   另一侧,则跪坐几名侍卫。   “你叫渡边一郎?”叶昭问。   “是!”少年微微垂首,挺胸,响亮的回答,眼角余光却偷偷看着姐姐。   当年,若不是姐姐的卖身契,家里也不会有钱做生意,更不会赚了些银钱给他买了武士的身份,父母一直觉得愧对姐姐,他更是想念姐姐,去年,他拿到了成人礼后的田地俸米,再忍不住去了长崎,想帮姐姐赎身,谁知道,到了长崎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天真,艺馆的老板张嘴就要三千两黄金。   那天看到姐姐的时候,他忍不住哭了,自己长大了,却是这么的无用,和小时候一样,只能抹着眼泪,看着姐姐被人带走。   今天怎么也没想到,二条城的奏者番大人会亲自驱车去他家,说中国的摄政王殿下要见他,更带来了姐姐的印记,他激动无比,却又彷徨无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母吓得躲了出去,就算在,想来也不会来见姐姐,那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他们不想拔,也不知道要怎么拔。   在这充满威压的御所中,渡边一郎惶恐无助,他只是最低级的武士,京都所司代的足轻步兵,就是做梦,也没想过能进二条城,更不要说在二条城的敕使间接受召见了。   姐姐,怎么会和中国的摄政王殿下在一起?   “你们说说话吧。”叶昭起身,走了出去。   外间绿水环绕,这是游式水庭院,水面曲回、泉流清澈,水池沿岸布置有湖石,形态各异。   叶昭又点了颗烟,大概十几分钟,木栅门被轻轻拉开,渡边一郎眼圈红红的走出,朝叶昭跪倒,躬身俯首:“姐姐就拜托殿下了!”虽然对方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渡边一郎还是鼓足勇气,作出了男人的请求,虽然,声音不免微微发颤。   叶昭就笑,虽然听不大明白他的话,但也懂他的意思,走上两步,渡边一郎头垂的更低,叶昭对静静站在一旁的苇月伊织道:“跟他说,我答应他了。”   苇月伊织轻声对渡边一郎说了几句日语,渡边一郎俯首,大声应了几句,叶昭就能听明白“阿利亚多”,拍拍他肩膀,走进内室。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尔虞我诈   在京都这几日,叶昭算是跟孝明天皇混了个倍儿熟,两人互相拜访,话题也越来越是广泛。   在叶昭准备离开京都的前一晚,孝明天皇更在常大内设酒宴款待叶昭,而叶昭也就没带苇月伊织赴宴。   席上喝了几杯神户清酒,孝明天皇颇有感触的诉说自己的苦闷,自小就没人跟他说真心话云云,好似真将叶昭当作了知心朋友。   殿外竹林沙沙轻响,要说日式皇宫,旁的叶昭没什么感觉,但清幽二字其可谓深得其中三味。   叶昭并没有多和孝明多说什么,只是微笑品酒,倒是陪他多喝了几杯。   中途叶昭起身如厕,在一名清秀侍从通译引领下,沿白砾小路穿过一排青翠柏木,前方又是将殿屋连接在一起的走廊,叶昭微微摇头,上个厕所也这般不方便。   身边,白老亨一直紧紧跟着叶昭,寸步不离,颇有些关公赴会的意味。   走在木廊里,转了几个弯,突然就嘭一下,叶昭与人撞在了一起,是个极为瘦小的人,向后跄踉,险些摔倒。   叶昭定睛看去,却见是一穿着黑色和服的小女孩儿,也就十来岁大小,眉目清美脱俗,气质高贵,头上缤纷花髻,腰间红色锦带极为华丽,个头还没花姬高呢,却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那跟在叶昭身侧的侍从,已经躬身,用日文对答。   小女孩儿一脸威严的看着叶昭,却是莫名令叶昭想起了蓉儿,她和蓉儿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蓉儿的威严是做给外人看的,更不会这般霸气外露。   清酒喝得有点高,被风吹过有些上头,叶昭就笑着对那侍从说:“这小女孩挺可爱的,是你皇室公主吧?那得喊我叔叔啦。”   “大胆!”小女孩儿瞪起了眼睛,好像小刺猬一般,恶狠狠瞪着叶昭,说的却是汉语。   叶昭距离她极近,被她训斥,不禁哑然失笑,伸手就照她小脑门来了个脑崩儿,说道:“没大没小!”   “啵”一声极为清脆,那小女孩儿捂着头,愤怒而惊讶的看着叶昭,嘴里叽里呱啦,很快就从阴影中蹿出四五名持刀侍从。   那通译吓了一大跳,连连大声喊着什么,小女孩儿蹙眉盯着叶昭,本来跃跃欲试的几名侍从听了通译的话,更是无所适从,手握刀柄,也不知道拔好还是不拔好。想是通译说了叶昭的身份。   白老亨早挡在了叶昭身前,铁塔般的汉子,比那几名侍从明显高出半截。   小女孩儿突然转身而去,小小身子踩着小碎步,好似在走廊里飘过一般,看得叶昭差点笑出声,这要半夜见到,非以为是女鬼不行。   又想到动漫里那神出鬼没的和服小女主们,突然在身后出现,脑门上划着几根代表尴尬的竖线,用不带一丝感情变化的腔调与男主对白,可爱中带着诡异,她绝对能带给人这种感受。   侍从们很快隐入黑暗中,通译侍从抹了把额头冷汗,对叶昭道:“是,是和宫公主,今上天皇御妹。”刚才他可真吓得不轻,若是摄政王少根头发,他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啊,和宫。叶昭揉了揉鼻子,大名鼎鼎啊,却不想是个小鬼怪。   回到常大内餐室,侍从自不敢将刚刚的事告之天皇,叶昭更不会提,怎么都感觉有失礼仪。   “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由我选派一批军人去中国,接受你麾下军校优良的军事训练。”明孝天皇突然盯着叶昭问。   这厮,比自己还清醒呢,而且,在探自己的底儿,叶昭脸上不动声色,心中一晒,历史上记载这位明孝天皇是比较糊涂的,死硬攘夷,一时支持倒幕派,一时又支持幕府,性格变化无常,可要将他当简单人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要一口回绝,中国人对日本的狼子野心那就呼之欲出了,答应他,帮他培训日本军官,可不养虎为患么?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儿。   荷兰老师被打垮了,日本人马上盯上了更厉害的老师,进取、拼搏,能清醒认识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正是这个民族前进的动力。   叶昭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微笑道:“我很乐意提供给陛下任何帮助,贵国军官团的名额等等,只管与我驻日领事详谈,我会吩咐他鼎力相助。”   孝明天皇优雅的举起酒杯:“殿下,我们干杯。”   酒宴尾声的时节,幕府武官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匆匆来报,伪装成摄政王的马车在西本愿寺遇袭,刺客三十七名,要么被杀,要么被擒。   现今之天皇只是一种象征,那是一丝一毫的职权也无,更像是一种没有人间身份的神祗,京都的足轻、火铳,均是幕府所属,京都所司代便是幕府维系京都治安的官员。   现今天皇势微,叶昭这才在京都多住了几日,井伊直弼这位强权人物没有被刺杀身亡,倒幕派想与幕府形成掎角之势可不是那么简单,叶昭自要给倒幕派和皇室加些柴火,免得他们气馁,这股火被浇熄。   叶昭住在二条城,这消息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想来京都中最活跃的新撰组早就盯上了南国摄政王,更策划了这次伏击。   不过可惜的是每次叶昭从御所返回二条城,酒井忠义总会挑选最精忠的武士伪装中国摄政王车驾,提前从御所出发,就好似猎人的诱饵,令反抗组织迷失方向。   酒井忠义倒是忠心耿耿的执行着幕府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南朝摄政王安危。   实际新撰组是极为忠于幕府的武士组织,除了反抗中国人的侵略,他们同时也对付倒幕派志士,策划过数起暗杀倒幕派大名的事件。   与新撰组刺客血战,酒井忠义心下难受的很,但他还是不折不扣冷酷的执行着幕府传达的严令。   “殿下请放心,我国一定会加紧清剿各地乱党。”明孝天皇眉头蹙的极紧,虽然是一次流产的刺杀行动,但在京都,有人欲行刺中国摄政王,这事,可大可小。   叶昭微微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德国人,野望   在马博文与井伊直弼签订了《江户条约》亦或说《中日友好协议》后,叶昭对日本的访问落下帷幕。   《江户条约》中,中国人承诺向日本幕府政府派出经济顾问,接收日本学童来中国留学,同时中国人获得在肥前国的筑路、采矿、定居等等一系列特权。   叶昭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航线回南京,而是从江户南下,对琉球国进行了正式访问,其带来的沸腾可想而知。   从人口上说,琉球国虽小的微不足道,但南朝一样在琉球派驻了常驻领事,而摄政王到访,琉球国王尚泰以下臣之礼迎接,实则按照礼节,他与叶昭同爵。   琉球遵循南朝礼仪,与朝鲜、安南、暹罗、南掌等诸国一般,以同治纪年,其国王尚泰更是亲近中原的死硬分子,当初被迫向日本臣服,就深以为耻。   中国摄政王访问小小的琉球,对其国民带来的震动是空前的,尚泰更是感激涕零,与叶昭会面时几次申明对中原的效忠之心。   出琉球群岛,叶昭继续走西南,过台湾、香港前往广州。   实际上,这几乎就是平远水师近期的海域势力扩展图,叶昭认为,短期内,构筑起从朝鲜釜山、日本长崎、琉球群岛到台湾、东沙群岛的海军势力范围是可行的,毫无疑问,在这份势力扩展图中,东海、黄海,皆成了中国内海一般的存在。   外务部门,也准备开始与英国人谈判,敦促其武装舰队减少在黄海、东海的活动。   实际上,在这个第一层近海防御链上,吕宋岛也就是菲律宾最北端岛屿不可避免进入叶昭目光中,在吕宋岛上能有一处军港对构筑起这条防御链意义重大,问题是与荷兰人纷争尚未平息,总不能又向西班牙起衅。   实际上,小吕宋也就是传统意义的吕宋岛上,华人人口曾经不弱于当地土著,只是随着西班牙人的到来,华人遭到几次屠杀,现今吕宋岛上的华人,大多是近几十年来漂洋过海而去,至于几百年前就到吕宋岛生活的华人原住民,基本被屠杀干净,明清这两代中原王朝,均视海外子民为弃民,如果海外华人建国,更会认为是对中原王朝的威胁,对于华侨被杀,除非是贸易商人,如果是迁入当地的住民,从来都是漠视的态度。   想起这些,叶昭心情不免有些沉重,殖民历史,就是血淋淋的屠杀史,只是进入十九世纪,欧洲人才渐渐“文明”起来。   炮舰在台湾岛逗留一日,随即驶往香港。   在香港,叶昭并未下舰,即将卸任的香港总督包令登船拜访叶昭,现今他正在积极努力争取获得印度总督的职位。   印度总督,实际应该称为印度副王,代表英女王也就是印度女皇统治印度,同香港总督比起来,其重要性一个天一个地,甚至可以说,没有印度这颗女王王冠上的璀璨宝石,英国人很难维系整个十九世纪的霸主地位。   包令在国内获得印度总督的提名与他在中国的活动分不开,更与南中国崛起分不开,随着中国人在远东越来越活跃,任命一位能熟练同中国人打交道的印度总督显然是不错的选择,这对于遏制中国人的野心,保持英国人在远东的话语权和主导权极有必要。   同包令会面,不过闲聊了几句家常,请他品尝了苇月伊织泡的日本花茶,包令自然赞不绝口。   虽然英国人刚刚向南国抗议几名中国茶农在新嘉坡溺水毙命,怀疑是中国秘密警察所为,破坏英国在印度引入茶树种植的计划。但包令没有提这件事,卸任在即,至少表面上要维系好与中国摄政王的良好关系。何况,几名茶农溺水而亡,也很难说就是中国人所为,在金陵的英国总领事向南国外务部抗议,不过是推卸责任的伎俩。   包令也很难相信中国人的触觉这般灵敏,又会这般重视印度引入茶树一事,毕竟包令自己都没把商人移植茶树的空想太当回事。   炮舰经过简单的补给,随即离开香港驶往广州,在广州,叶昭还有一次重要的会晤,卸任的普鲁士领事俾斯麦即将离开广州,滞留在广州同样也是等待中国摄政王的召见。   广州摄政王府实则成了老郑亲王的府邸,只是荷花楼一带保持原貌的封闭,除了小婢按时打扫,不许任何人进入。   在广州码头,广东巡抚高溱率领文武官员恭迎摄政王,柏贵调任农务大臣后,高溱接任了广州巡抚一职,不消说,广东巡抚,那定然是叶昭最信得过的官员之一,高溱巡捕系统出身,曾任广东省巡捕局总办,设厅后改任巡捕厅厅长,后迁升广东布政使,在外地任了一任巡抚,到去年南京设议政处,高级官员进行了大调整,高溱遂得以扶正。   高溱五十出头年纪,身体很好,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思想也开明,是叶昭爱将之一,同李小村关系紧密。   先去观音山给两宫请安,讲了讲去日本的事,说了几个笑话,逗得钮钴禄氏格格娇笑,一直说“这孩子,这孩子……”好似真的回到了几年前叶昭靖难之时。   西宫太后却不多言,问了几句,也透着十分的客气。   谁叫叶昭在观音山,茶水都没怎么喝呢,伺候在旁的太监宫女没察觉,兰贵人又岂会注意不到?   甚至这次进宫,叶昭破天荒带了十多名侍卫,观音山外,更有上百名侍卫等候,不知不觉,观音山对于摄政王的家臣来说,成了龙潭虎穴,或许是最危险之地。   回到摄政王府,叶昭给阿玛和额娘请了安,这才前去梳洗,又叫人去请俾斯麦过府。   泡了个热水澡,疲乏尽去,在荷花楼西侧花厅,叶昭接见了俾斯麦,这位冷峻的日耳曼人,实际上因为其思想偏激,在广州诸西方国家的外交使者圈子里,并不被人待见,因为他太格格不入,就好像好斗的公鸡,每次与人争辩都要取得胜利,令各国领事见到他大为头疼。   或许,他的才能本就不该浪费在这种虚伪的舞会交际中吧?   “想不到,俾斯麦先生这就要回国了,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向先生请教。”   “殿下,您太客气了。”俾斯麦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东方最有权力的统治者会对自己这般亲和,不是那种外交辞令的虚伪亲热,而是能感觉出,一种发自真心的友善。   而对于叶昭来说,不管站在哪一条战线,德国的崛起对中国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德国人在欧洲打破旧列强格局,中国是必然可以在其中取得利益的。   这位德意志崛起的关键人物,毫无疑问,曾经是叶昭极为钦佩的对象。   “关于金陵兵工厂与贵国克虏伯公司达成的合作协议,谢谢俾斯麦先生的帮助。”叶昭微笑端起茶杯,说:“我们中国人习惯用米酒表达感谢,私底下,又有以茶代酒的说法,俾斯麦先生,我们用茶水干一杯,你可以感受到我们东方人习俗的奇妙。”   俾斯麦微笑,就端起茶杯,和叶昭轻轻碰了一杯,说道:“殿下您太客气了,我要感谢殿下的帮助才是。”   将近一年的时间,中国外务部与德国人签订了一系列合作的协议,其中比较秘密的条款就有双方陆军的合作,比如金陵机器局引入克虏伯生产技术,中国则提供其火药等方面的技术改进,广州大学冶金实验室与德国科学家合作进行钢铁材料试验,进一步提升制作火炮、舰船护甲等钢质的研究,普鲁士派出陆军军官团来南中国交流等等。   普鲁士步兵一直很强大,虽然对于南国来说,因为南北战争的锻炼,枪械的进步,新式军事理论也渐渐成型,在某些方面,普鲁士陆军指导理论已经显得落伍,但高素质的陆军军官团,以系统化的作战理论与南朝军官交流,对于南朝军队正规化会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而同样,普鲁士军官也会受益匪浅。   当然,因为海路遥远,这些条约大部分都是近期内完成的,有望一两年内得到实施,其中俾斯麦功不可没,这位一心向往铁血生涯的日耳曼人,在南国最大的乐趣就是促进双方的军事交流。   “在中国,我学习了很多,今天,我又学会了你们奇妙的习俗,希望将来有一天,能与殿下在欧洲相会,我会用东方的茶叶款待殿下。”俾斯麦冷峻的脸庞,难得露出柔和的笑容。   叶昭微微一笑,说:“我也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   下午召见了广东恩平尉代表,现今之恩平尉已经再不是巨贾名绅的天下,各省名额也越来越多,以广东为例,按照人口户籍,府县各有名额,整个广东省恩平尉已经超过了百名。   以巡抚衙门为首的各衙门长官每年两次召集恩平尉大会,倾听民间呼声。   叶昭召见恩平尉,也是希望各省督抚不要以为这个机构是摆设,要正视其存在。   实际上,恩平尉制度的发展,叶昭是希望其能成为民意机构,类似西方议院而又不尽相同,但在限制、监督执政政府权力方面,道理是相通的。只是叶昭希望这个机构成为真正反应普罗大众民意的机构,而不是大财阀意志的代表。   不过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只能尽量创造出相对公平的环境。   现今恩平尉自然是由省府任命,五年轮换,叶昭希望将来能实现选举制,当然,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而且,叶昭为什么向往九五之位,因为他越来越感觉,如果不登上九五之位,很多变革就不可能名正言顺展开,阻力太大太大,若能登上九五之位,不管反对的声音多么强烈,他所作的很多事却能得到开明派的理解和支持。   而现今某些变革,不管旧派也好新派也好,可能更多的认为是王室和皇室的权力较量,是自己想方设法限制皇室的权力,如果触动到一些根本的东西,只怕两派都会反对自己。   而当自己这个王室名正言顺成为皇室,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是,随着南朝政治的稳定,毫无疑问,皇室的势力触角也渐渐伸展至各个层面,现今还好说,如果十来年后到了小阿哥亲政之时,只怕自己疲于应付权力斗争都精疲力竭,还谈什么其它宏图大志?   废掉小阿哥,这个念头已经越来越强烈,只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后世,又会如何评说自己?   奸佞?国贼?开国明君?   叶昭不在乎后人怎么看自己,做事情但求问心无愧,要说唯一愧疚的,或许是对蓉儿,对两宫,最初起家,没有两宫的支持,自己怕就没有今天,不过,保她们一世太后荣耀就是。   瑞四也在广州,叶昭晚上陪亲王福晋用饭之时,他就在旁边伺候着,好像,还是在北京城的那个包衣奴才。   “主子,小安子不听话,不是个东西!”   用过饭,叶昭召瑞四进书房议事,瑞四提起安德海颇有些咬牙切齿。   叶昭笑道:“怎了?”   瑞四道:“这小兔崽子每月向我的密报,不是说小阿哥聪慧,就是说其德行好,没一句真话。我就不行,那小毛孩子就不做错事?”   叶昭就笑,品茶。   瑞四眼珠转了转,道:“主子,要不然我想想办法?”他现在越来越不耐烦,倒真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那小祸害做个了结。   叶昭摆摆手,说道:“德行有亏又怎么了?你呀,不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要乱拿主意,我心里有数。”   “是。”瑞四恭恭敬敬答应,但眼珠子乱转,显是猜测主子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你要敢乱来,你这狗脑袋我保管给你摘了!”叶昭半开玩笑的说。   瑞四心中一凛,就知道了,这事儿自己可真不能插手,不过主子对自己亲近那是一定的了。   “去吧。”叶昭挥挥手。   瑞四忙磕头告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货币与战争   金凤在广州,同其小聚两日后,叶昭启程回金陵、走的是陆路,顺便视察各省民情。   广州到南京的陆路,从广州到抚州可以走铁路,到了抚州,就只能乘马车了,不过因为南朝推动驿道运动,修路架桥,交通的改善一日千里,南国交通五年发展计划中,不但批准了五年内修建一万千米铁路的计划,其中包括干线铁路和地区性铁路,同时驿道计划中,预计五年内,省府级城市与重要州府连通完整的公路网络。   据财务部预测,这可能会使得明年南国预算赤字高达三千万元,将会以发行国债的方式填平赤字。   随着美国南北冲突的加剧,欧洲投资者对南国国债更加有兴趣,五年交通计划的出台、发电机以及层出不断的发明,使得中国南部成为欧洲投资者眼里越来越有活力的金融市场,虽然南国债务利率逐年下调,欧洲投资者却反而更有兴趣,当初债务利率高达7%时鲜有人问津,到今年,已经下调至4.15%,欧洲投资者反而给南国国债以及整个金融市场以最高信用评级,上个月,南国证券的风险溢价曾经一度低于英国证券,个人和企业以国债抵押融资,银行以国债为储备扩张信用,外国投资者将南国国债视为安全有益的投资产品,欧洲资金源源不断流入南国。   虽然交通信息不变,这个苗头在南国甫现,但叶昭对欧洲投资者的目光很有信心,同时叶昭也在准备筹备正式的中央银行发行纸币。   实际上,今年南国财政收入预计将会突破万万两大关,高达一亿五千万银元左右,以银两计,超过了亿两。   虽然支出是更为庞大的天文数字,但一年年健康稳步上升的财政基础也是叶昭准备发行纸币以及欧洲投资者对南国越来越有信心的保障。   坐在火车上,叶昭翻看着中央银行筹备委员会名单以及各部门主管候选人名单简历,在部门主管候选人中,一个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刚刚归国的留洋派,年纪不大,叫做沈成龙。   倒真的被他们看中了,沈成龙,即是叶昭在上海最早送出国的幼童之一,刚刚学成回国,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但现今南国不拘一格用人才,尤其又是金融人才,更是奇缺,被选中倒也在意料之中。   放下手上文函,叶昭轻轻叹口气,海外的拓展,实则并没带给他多少欢欣鼓舞,反而是国内政事、军事、庙堂事,件件如同大石,压在他的心间。   品了口茶,侧头看到了正凝望车厢外飞驰而过树木田野的和服丽人。   叶昭所乘这趟火车除了运载钢轨、水泥、布匹等货物,并未加挂其它载客车厢,只有为摄政王服务的五节特别车厢,除了叶昭所在车厢,其它四节车厢里,则是数百名侍卫、羽林卫亲军。   叶昭所在车厢很是清净,前端和后端座位坐了二三十名侍卫,中间数排座位都空荡荡的,只有苇月伊织坐在叶昭身侧。   “是不是想家了?”叶昭问,想想与金凤团聚这两日,苇月伊织自己孤零零待在荷花楼里,异国他乡,定然难熬的紧。   苇月伊织摇了摇头,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她手上,正在做布偶娃娃,黄缎子红缎子各色彩线加之海绵、小铃铛等物,巧妙的折叠,针线缝制,现今已经初具形状,是一只可爱的日本招财猫。   叶昭看着就笑:“你还真是心灵手巧。”   第一次听叶昭夸,苇月伊织微觉不好意思,说:“我做的很难看了,想送给先生,谢谢先生带我见识中国风土。”   叶昭笑道:“你太谦虚了,不过要我说啊,这眼睛,用彩笔绘画总少些神韵,回头我找两颗黑宝石给嵌上,那就完美了。”   苇月伊织轻轻点头。   叶昭又道:“你的朋友现在估计已经到了金陵了,你还不知道吧,那春江馆的老板,与人议定了,和中国商人一起在金陵办艺馆,昨天我接的电报,艺馆已经破土,伎人们也到了,应该有你的朋友。”看来那春江馆的老板早就与中国商人策划此事,多半与伍家接触之后就有来中国赚钱的念头了。   苇月伊织美艳脸蛋露出几分惊讶,说:“花田老师也来了吗?”   叶昭道:“不清楚,到了金陵就知道了。”   苇月伊织说:“真希望她也能来中国。”   显然,虽然她不表露,但千里迢迢来到异国,又怎么会不思念家乡?   在抚州换乘马车,当地官员拜见一律不予接见,穿州过府向金陵进发。   沿途州府,立时草木皆兵,不知道摄政王会走哪条路线,更不知道他过境时会见什么人,会听到什么声音,更不知道事先从何准备,却也只能听天由命,祈祷摄政王莫在自己管辖境内见到什么事端了。   半个多月后,摄政王一行进入金陵,随即南朝政务院下发《乡镇政事令》,实则就是进一步加强规范乡一级衙门机构,显然摄政王一路所见所闻,对于南朝乡一级政权的权力架构并不满意,宗族势力依旧强大,许多乡公所形同虚设,百姓遇到纠纷,第一个想到的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   叶昭对宗族传统说不上反感,或许,引导得法,还会是社会文明的一种补充,但首先,就是要遵循南国法律。   《乡镇政事令》中,乡公所主官采取地域回避制度,而且是回避本县人出任,更严令,任何人不许私设公堂,违者必严惩,如有恩平尉参与其间,则罢去爵号,从重论罪。   实际上,叶昭再回金陵之时,栖霞山上,已经枫叶红似火,眼见十二月已近。   回到王府,自有一番悲喜,蓉儿红着眼圈,腻在叶昭怀里不肯出来,这和其住在广州时不同,叶昭出远门,外间强敌环伺,她可真担心死了。   红娘也回了金陵,各镇换防,第四镇和第五镇齐聚苏南,神保屯兵武昌,哈里奇第二镇则龙精虎猛,与韩进春部一起接管岳州防线,   这也使得红娘往来金陵倒是方便了许多,若等沪宁铁路通车,就更是攸忽则到了。   实际上,南朝兵力的重新部署曾令北国大为震动,现今北国逐步推行新军军制,湘军、淮军、骁勇团勇被逐渐融入体系中,一枝总数十万人左右的新军初见规模,而新军最强力量自是配备俄国军官团的武毅军,统帅左宗棠,马步队三十二营,约两万精锐驻扎在淮安一带,南朝重兵汇聚苏南,很是令北国紧张了一阵,毕竟南朝动员船舰的能力极为恐怖,三两万步兵渡过长江天险轻而易举。   北国甚至通过英国领事向南朝提前施压,要求南朝遵守停战协定。   南朝大搞建设,北国则开始全力投入军备,新军刚刚成型,自不想这时节与南朝重起战火。   俄国人开始修建西伯利亚铁路,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北国全力支持下,三四年、五六年还是要用的,效率稍低的话,怕十来年也未必能通车。   俄国人甚至向南朝订购钢轨,不过随着五年计划的推动,南朝钢轨需求将会出现爆炸性增长,就算等明年太平府钢铁厂投产、佛山钢铁厂进一步扩建,怕也仅仅能维系个自产自足的情况,自没有铁轨订与它。   不管怎么说,在俄国人通车前,甚至部分路线通车前统一全国才能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利益,若俄国人兵员能源源不断运至远东,局势将会变得极为严峻。   北国全力军备,也很令人头疼,歇战一年,看来不仅仅是南国获得了发展良机,南国从政事到工商业制度被慢慢梳理的有序,北国则是趁机武装它的獠牙,南朝的军事优势实则在被削弱,当然,随着绝对实力的膨胀,北国已经不可能与南国在一条水平线上,这场战争,没有外部势力直接参与的情况下,叶昭深信南朝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是战争,却会变得极为激烈。   若想再次重演千八百名步兵队击溃北国上万兵勇的戏码怕已经不可能,甚至战略决策失误的话,被武装到牙齿的北国反攻倒算,打到江南来也不是没可能。   这一年,叶昭可以说做了很多事,对于南朝持续发展起了奠基的作用,但到头来却更发觉举步维艰。   南朝政局渐渐出现了无可避免的派系争斗权力倾轧,自己与皇室势成水火,新的利益集团逐渐形成并壮大,对外虽迈出了如履薄冰的一步,但势必引起英法等国的警觉,当他们小心翼翼与你打交道时,实际上,想在外交中博得更多的利益,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实在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如何破局?叶昭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得不发现,战争是转移一切矛盾的最佳利器,果然是一条金科玉律。   只是现今向北国宣战,莫说英、法等国家的反应,就算南国内部,持异议的必然也是极为庞大的力量,就说政务院中,怕就会有议政大臣反对,南朝一些地方官员,也必然乐于这种安稳悠闲的生活,商人们,就更不愿意辛辛苦苦建立的贸易路线被摧毁,因为这种不对等贸易,显然为他们赚取了大量的利润。   酒席上,看着红娘,叶昭若有所思。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酒宴后,在澄心苑中,红娘笑孜孜的问叶昭。   澄心苑乃是叶昭寝宫,金碧辉煌奢华无比,只是叶昭极少在这里安歇。   现今,叶昭抱着蓉儿,虽然已经不能再像抱小孩子那般抱她,而是拦膝抱在怀里,蓉儿轻巧无比,红着脸,不敢看叶昭,更不敢看红娘,那双漂亮的小旗鞋露出花袜的一抹鹅黄,极为可爱。   对叶昭这作派,红娘也没办法,实则红娘倒真喜欢蓉儿,最初以为叶昭定亲的满洲女子定然可恶无比,谁知道竟是这般娟秀可爱的小丫头,十二分的惹人怜爱,她都想亲昵的抱着蓉儿到处走走看看呢。   外间,莎娃和花姬则领着和服丽人在澄心苑各处转悠,作为叶昭的“答应”,苇月伊织以后就要生活在澄心苑。   蓉儿注意到自己被抱进了寝室,小脸更红了,相公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去花姬莎娃房里,那是经常一龙戏双凤的,好像相公也喜欢,再从眼角偷偷瞄到红娘姐姐跟在后面,蓉儿小心思可就慌乱无比,若是相公,相公……   叶昭已经笑着将她小身子放在龙凤大床上,捏捏她小脸,说:“发烧了么?”   蓉儿出了一身小香汗,只觉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叶昭已经抓过来枕头,说:“睡会吧儿,刚刚哭了半天,累坏了吧?”帮蓉儿解开鞋带,褪去小旗鞋,揽着她膝盖将她小身子平放在床上,拉过软毯轻轻给她盖好。   蓉儿小脸上全是满足,慢慢合上了眼睛。   看着蓉儿,叶昭微微一笑,回身对红娘招招手,红娘没吱声,倒也走过来跟叶昭并肩坐在床头,深红呢子军服风衣,纤腰束着皮带,红色小皮靴,英美无比。   “是不是准备同北国开战?”红娘问。   叶昭拍拍红娘柔嫩小手,轻轻叹口气。   红娘道:“你越来越不快活了。”   叶昭苦笑,确实,权威越重,实则真正开心时越少,亿万民众福祉压于一肩,几时又能真的轻松下来?   “我有时候想啊,还真怀念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斗鸡遛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叶昭说着,轻轻抓着红娘娇嫩小手,突然道:“咦,怎么就不生茧子呢?”   红娘真想给他个爆栗,但毕竟是相公,男人大过天,更莫说他还是南朝摄政王了。   “要跟北国开战也不难,着落在苗沛霖身上。”红娘笑孜孜的。   苗沛霖,坐拥十几万苗家军占据皖北,这两年大肆搜刮民财添置军备,可说兵强马壮,曾接受南朝册封,但要钱要枪都没能如意,随即倒向北国,被任命为安徽巡抚,但其武装却是真正的私人武装。   苗沛霖统治的独立王国,则是一个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地方,有人写了一段“鼓儿词”,说是:“合肥县北宿、灵西,寿、凤、定、怀不必题,六安、霍丘交界处,蒙、亳、阜各路,强徒都是有的。太平时白昼杀人称好汉,到如今焚惊营生的大跷蹊掳人勒赎小买卖,花桥抢来那问谁人的妻?……说不尽荒凉焦土延三省,那掘土挖坟不算奇。打听着官军得胜佯投顺,领一面遵谕通行团练旗。”   六王现今整编新军,自无暇顾及他,免得激起苗家军兵变,给南朝可乘之机。   “你有法子叫苗沛霖起衅?”叶昭不是没想过,借皖北这缺口进入江北。   红娘道:“慢慢来,总能想到办法。”   叶昭微微点头,知道红娘定然成竹在胸了,道:“倒也不急,总要再看看。”又道:“议政处,我还是要他们议议。”   又叹口气道:“忠勇碑上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忠魂……”   红娘捏捏叶昭的手,没说话。   ……   朱丝丝被推荐担任上海巡捕局局长加工部局华人总探长,已经前往上海赴任。   上海巡捕力量由南国官员领导,同时租界华人巡捕也皆受上海巡捕局节制,在一个月前,巡捕局正式挂牌,而朱丝丝被推荐为第一任巡捕局局长。   当然,因为上海地位的模糊,巡捕局又兼任处理租界纠纷之职责,是以巡捕局局长人选也需得到北国官员及英法租界工部局的认可。   南朝巡捕总部推荐朱丝丝,自是因为其不但得到上司力荐,一贯表现良好,更是南朝巡捕系统中极为优秀的女官员,任命其担任上海巡捕局局长,能更好的彰显南朝新风气新风采,加之又是女性,更容易得到认同。   结果也不出意外,租界工部局极快的同意了华人总探长的人选,而北国官员虽然认为女巡捕太不像话,但见工部局认可,自也没提出异议。   只是政务院巡捕总部固然公事公办,更不知道朱丝丝的另一层身份,可就未免令叶昭无可奈何了。   议政殿东配殿,叶昭坐在明黄宝座上,议政处六大臣软墩坐了一圈。   现在议的是《乡镇政事令》,听着几位大臣各抒己见,叶昭并没怎么说话,每一次法案的讨论和实行,叶昭都会觉得束手束脚,不能彻底将大清律视为无物,不能确立一部宪法作为根本大法,各种制度法规推动显得极为混乱,但就算是推动一部改良的宪法诞生,现今自己却实在无能为力,因为王室和皇室,各种权力角逐,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不解决,就没办法确定立国之法。   第二项议题则是《货币法令》以及成立中央银行的草案,南国拟在明年寻找合适的时机,发行价值一千万银元的纸币,纸币采取银本位制,与白银挂钩,分元、角、分,一元银等于十元纸币,同样,一角银等于十角纸币,一分银洋等于十分纸币。   第一次仅仅发行一千万银元也就是一亿元纸币,自然是极为谨慎的作法。   但是在中央银行的成立以及纸币发行问题上,几位议政的意见发生了尖锐的对立,李小村认为,纸币发行应该学习英国人,由私人银行发行,以国债作为发行纸币的储备金。   李小村认为这种模式更加先进,政府强行发行货币,完全是以政府信用强行占有新发行货币的初始使用权,很容易造成无节制印刷纸币的情况,使得国家经济崩溃,尤其是为后世埋下隐患。   而私人银行发行货币,由政府决定发行货币的数量,每次发行货币,就要以国债的形式将同等价值的税收抵押给银行,银行只收取利息,如此货币发行量等等均为透明,也更容易节制,货币发行量受到多方面的束缚。   国债抵押货币作为一种信用货币而非强制纸币,也更容易在国际领域流通,因为其发行数量透明,比国家强制纸币更会给持有人以信心。   李小村更言道,发行纸币的银行,自是以南国最具实力的银行广府银号为宜。   李蹇臣、李鸿章等人都不说话,任谁都知道广府银号最大的股东乃是摄政王。   袁甲三则表示强烈反对,私人银行发放钱币,开什么玩笑?   实际上,现今纸币可以兑换金银,要说私人银行发放也没什么,因为可从该发行银行直接兑换贵重金属,和银票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在袁甲三看来,自然是荒天下之大谬,私人发行可以购买商品的纸币,那置朝廷于何地?   虽然他明明知道广府银号大股东乃是摄政王,却也以激烈的措词表示反对,甚至斥责李小村:“信口雌黄!”   其实以现今经济体系,以私人银行发行纸币显然信用度更高,对于经济发展也会是一种健康的促进,比如私人银行发行了一千万纸币,提供给政府,政府则以一千万的国债抵押给银行,而拿到货币的人实际上就等于持有了类似于银票的银行券,可以向该银行兑换银两,这种模式对于经济是比较健康的,不会使得政府无节制印刷货币而造成恶性通货膨胀。   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上,当人们逐渐习惯使用纸币,其印刷权力多半就会逐渐被银行家们控制,而等金银本位制崩溃,其弊端也会越来越明显。   政府发行货币也存在种种弊端,但只要调控得当,却会更加高效,也不会被金融巨鳄捆绑在战车上。   “还是要成立中央银行!”叶昭摆摆手,结束了这次争论。   李小村嘴唇动了动,但最后没有说话,摸着茶杯柄的手微微发抖,显然被袁甲三气得够呛,颇有些不服气。   李蹇臣不吱声,李鸿章眼里露出几丝光芒,周京山则拍了拍李小村的手,意思是叫他别介意。   叶昭知道,李小村这些年苦心钻研西方政经制度,自是觉得袁甲三愚昧无知,而自己却站在袁甲三一方,更令他不解。   端起茶杯,叶昭道:“北国局势,你们怎生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南,王室新人   对北国怎么看?   几位议政立时都绷紧了神经,李鸿章略有些谨慎的道:“殿下,臣下以为,奕欣这两年与罗刹人勾结甚密,早晚为心腹之患,只是我朝休养生息之间,经济一途畅通,若陡然起衅,兵连祸结,为仁者所不取也。”   李小村淡淡道:“合肥此言差矣,若不早日一统,我朝命脉尽在北国之手,三五年后,怕我等要看北国眼色了。”   袁甲三蹙眉道:“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命脉?什么在北国之手?”   李小村冷冷道:“资源,不说其它,就说煤炭,三五年后,若无北煤支撑,怕我们的工厂都要歇工吧?这还不是命脉?还不是咽喉被人掐住么?”   李小村虽有些危言耸听,但也确实,南朝虽有煤矿,但大多是深层煤,现时条件,开采不易,现今南朝煤炭尚能自给自足,但却也已经开始大量采购北煤,而随之,北方煤炭业蓬勃发展。   按照南朝经济发展规模,对煤炭需求量一年一翻番,数年之后,可就真少不得北煤支撑,若被其突然掐断供应,到时怕很要有些伤筋动骨。   袁甲三脸色有些难看,显然被踢到了短板,显得他对经济一道嗅觉迟钝。   李鸿章道:“师出总要有名,现今停战和约纸墨未干,英法美三国公正,贸然毁约,未免落人话柄。”   李小村道:“这有何难?北国与我南朝商人商业纠纷甚多,我商务部和外务部本就该为国人谋利,而不应处处谨小慎微。”   袁甲三道:“我大清仁义播于天下,以挑衅之心行兵革之事,未免用心太恶。”   李小村冷声道:“袁公迂腐了,一统南北,众望所归,然则北地千万流民,闻听袁公之言,怕是要心寒了。”   叶昭品着茶,听着李小村、李鸿章、袁甲三三人针尖对麦芒,实则朝堂局势微妙无比,就说对南国的称呼吧,李小村、李鸿章、李蹇臣均自称为南朝,袁甲三则是一口一个大清,认为南朝是大清正朔。   李鸿章沉稳有余进取不足,袁甲三则在苦心经营他的后党圈子,李小村又西化太甚,平时行事也少了圆滑,不但和李鸿章水火不容,更和袁甲三成了对头。   品着茶,叶昭心中也叹息,不过想也是,难道还真指望他们有人事事合自己本心?   叶昭放下茶杯,听到那轻微的脆响,几名议政就都不言语了。   “南北一统势在必行,明年的财政预算再合计合计,准备出个特别战争拨款,多发些国债也无谓,只是这一切务须守秘。”   “是!”众议政躬身,不管怎么争吵,但摄政王一言而决时,现今还没有议政大臣有勇气当面反驳。   ……   新年将至之际,从云南发来一条电文却令叶昭为之愕然,电文是云南巡防总兵官冯子材发来的,言道西藏摄政热振活佛的代表多嘉拉一行到了云南,路途艰险,据说本来上百人的队伍有大半丧命在丛林中。   也难怪,现今云南西部与四川西北、藏东等交界处,势力错综复杂,盗匪横行,西藏摄政活佛之使团来南朝,自要避开四川清军,又路途不明,能抵达云南已属不易。   现今西藏政事军事外务事,以乾隆年间的《钦定藏内善后章程》为准。   政事方面,北京驻西藏大臣督办藏内事务,地位与达赖、班禅平等,所有噶伦以下的首领及办事人员、管事僧人皆是隶属关系,事无大小,都得禀明服从驻藏大臣办理。噶伦、代本的任免升迁,由驻藏大臣会同达赖喇嘛拟写两份名单,呈报中国大皇帝选择任命。   噶伦、代本即是西藏僧俗官员,协同驻藏大臣、达赖、班禅处理西藏政事。   其中前藏事务,驻藏大臣与达赖共理,后藏事务,驻藏大臣与班禅共理。   宗教监管方面,灵童的认定,需由驻藏大臣认定,并报北京正式批准。   军事方面,设三千名正规军,前后藏各驻一千名,江孜、定日各驻五百,兵员由全藏征调。军队粮饷由地方政府筹办,交驻藏大臣分春秋两季发给。军队所需弹药,由噶厦派人携带驻藏大臣衙门公文,赴工布地方制造下发。   司法方面,最终权力尽属驻藏大臣,呈缴驻藏大臣衙门或报经驻藏大臣审批,始能处理。各地汉官、噶伦和宗本等,如有依仗权势,无端侵占别人财产,欺压或剥削人民事情,即可报告驻藏大臣予以查究。   外事方面,集权于中央,一切西藏外事交涉权,统归驻藏大臣负责办理。西藏地方与外国行文,须以驻藏大臣为主与达赖喇嘛协商处理。   从司法权和外事权可以看出,此时的西藏已经是清版图的一部分,北京政府在西藏行使完全主权,而不再是前朝类似藩属国的存在。   而这几十年,因为达赖与班禅时常早逝,是以北京中央政府一直在西藏任命活佛摄政,协助驻藏大臣办理西藏事务。   现今八世班禅和十二世达赖均年幼,摄政之活佛乃是三世热振活佛阿旺益西?楚臣坚赞。   这些年,西藏地方僧俗上层贵族矛盾不断,几年前,热振活佛和“噶伦”夏扎、旺秋杰波等控告第穆活佛不守清规,经驻藏大臣奏准将第穆活佛押往后藏宗喀监管,接着英国人支持下的沙阿王朝(尼泊尔)入侵后藏,而中原政府正剿灭太平军、南北冲突之际,无人顾及西藏,驻藏大臣与尼泊尔人签订的贸易协定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损害了西藏的利益。   由此,热振活佛与“噶伦”夏扎之间爆发了冲突,夏扎和甘丹寺、哲蚌寺的一些上层僧人合谋,借发放布施的一些问题,鼓动两寺的僧人发动暴乱,驻藏大臣满庆支持夏扎,热振活佛深感威胁,遂起了与南朝接触之心。   冯子材的电文里,也附上了热振活佛写给“南朝大皇帝”之信,显然西藏方面,对南朝局势并不十分了解,只是知道中原王朝之争,而且是南朝节节胜利。   冯子材自老实不客气的将写给“南朝大皇帝”之信默认为给摄政王之呈情。   信里热振活佛请求南朝大皇帝出兵解困,并言藏兵必然响应,将北逆赶出藏前、藏后。同时恳请南朝大皇帝下令旨令附逆之沙阿王朝(尼泊尔)重新与西藏签订贸易协定。   附逆,自然是指尼泊尔现今仍是北朝的朝贡国。   实际上,这些年西南诸国情报内务府多有搜集,是以这片不怎么熟悉的区域,叶昭眼前迷雾渐渐揭开。   沙阿王朝(尼泊尔)虽然名义上仍是大清的朝贡国,但实际上早与中原王朝渐行渐远,六十年前英国东印度公司发起了对尼泊尔的侵略战争,但在山地作战,打的极为惨烈,加之那时火器不似现今发达,是以英国人虽然战胜,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英国人随即放弃了继续征服的打算,签订条约使得尼泊尔人割让了大片土地给印度后,开始扶持尼泊尔权贵做代理人,以便更好的控制这个国家。   现任尼泊尔首相忠格?巴哈杜尔?拉纳便是英国人扶持的独裁者,在十五年前发动政变,杀死首相、将军、大臣四百多人,自封首相,废掉前任国王,自己则扶持起了一个傀儡国王,由此也拉开了拉纳家族这个世袭首相家族对尼泊尔的百年独裁统治。   忠格?巴哈杜尔?拉纳这个人很有传奇色彩,十年前漂洋过海见过维多利亚女王,亲英情结浓郁,几年前,印度大起义,忠格派出一万五千名士兵帮助英国人平叛,为英国人剿灭印度大起义立下赫赫战功。   英国人当年与尼泊尔的战争惨淡获胜,对尼泊尔廓尔喀人的骁勇甚为震撼,从此每年都会招募廓尔喀人雇佣军,而廓尔咯人雇佣兵更是大英帝国海外雇佣兵团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   尼泊尔也在忠格领导下建工厂,造火器,数次挑起与后藏的纠纷,可谓野心勃勃。   热振活佛在信里,更请南朝大皇帝协调锡金与英国人之间的矛盾,遏制英国人一次次割占锡金领土的野心。   看到这儿,叶昭目光闪了闪。   纵观英国殖民者在印度次大陆的历史,可以说,远在伦敦的英国政府要比英印政府谨慎,而坐镇加尔各答的英官员又比其派驻在各地的殖民官员谨慎,正合了那句老话:天高皇帝远。越是远离指挥和制约,英国官员往往表现得越是富于冒险精神。   吞并锡金,实则也正是印度地方殖民地官员所为。   西藏一直以来是锡金的宗主国,虽西藏并入大清版图,锡金对拉萨的朝贡却从未中断过,也就理所当然成为中原王朝的受保护国,现今英国人侵扰锡金甚急,正是锡金生死存亡之秋。   对于英国人来说,如果打通从锡金的大吉岭到藏边的亚东之间的通道,英国人即可把货物从加尔各答一路畅通无阻地输入西藏而无须经过转口贸易。此外,大吉岭气候凉爽宜人,是苦于南亚酷热的英国殖民者最理想的避暑胜地,也具备种植茶叶的各项条件。   而叶昭,同样也知道锡金的重要地位,知道锡金茶的兴起和中国茶的衰落。   看着这封信,叶昭在信封上写上“李蹇臣、李小村并外务部转阅,锡金事可与英人议。”   藏西之事,南朝委实鞭长莫及,但却也可以与英国人谈谈,毕竟外人眼里,南朝自认大清正朔,谈谈西南藩属国的外事无可厚非,至少要令英国人多些顾虑,在南亚的步子不要走得太快,也可以令南朝多些缓冲的时间。   中英荷三国瓜分南洋利益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草案里,三国协定在南洋贸易自由,婆罗洲除文莱王国外的绝大部分区域由中国维护各国商业贸易之权利,中国在坤甸设立南洋总督衙门,一体暂理南洋事务。   在荷兰人承诺善待华人的情况下中国承认荷兰对苏门答腊、爪哇等诸岛的临时管辖权。   英国人则获得了文莱、安南藩切等港口的使用权,对于其维持黄金海道畅通的意义不言而喻。   三国又联合声明,待东印度群岛原住民之“文明程度”发展到三国认可之时,将帮助其建立各个“文明国家”。   这一条是中国人一定要加上的,也是摄政王授意,叶昭知道,殖民地不可能万世永昌,民族独立运动早晚会兴起,现今加上这么一条条款,对于后世中国在南洋持续不断的行使影响力很有好处,实际上,只要施政得法,很多殖民地国家就算获得独立地位,也会对宗主国感激涕零。   因为热振活佛的来信,叶昭在下午又召集了众议政议事,会议上,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最后议定,由赵三宝赴贵州,抽调各地巡防营兵组建一支西征步兵团,为进袭四川早作准备。   第四镇暂与第五镇一般,由苏红娘节制。   一来大肆调动兵马很容易引起南朝警觉,二来若与北国开战,奇袭登陆之外,主战场必然是江北中原地带,在主战场保持优势兵力,闪电般击溃北国新军,那将会是最理想的情况,北国将会不战而乱。   众议政这才知道,摄政王对北战事决心已下,现在只等合适的时机了,现今,自然只能协助王爷全力备战。   至于锡金什么与英人交涉等等,只怕只是虚晃一枪,以此为压力换的英国人中立态度,至少要令英国人不能直接干涉南朝政事。   说不定,锡金就是摄政王准备牺牲的砝码,用来换取英国人的不干涉承诺。   当然,这些均是议政们肚子里嘀咕乱猜的,摄政王到底怎么想,他们可看不明白。   ……   散衙之后,叶昭才发觉整个王府泠清清的,可不是吗?快过年了,蓉儿去了广州,莎娃和花姬都跟了去,莎娃去看她老妈,花姬则是去探望奶奶。   莎娃老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要说教她乖乖留在金陵定然千难万难,不过花姬的奶奶,叶昭已经叫花姬接了来照顾,而花姬自怯怯的答应,当时那大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更大着胆子主动亲了叶昭一口。   当时,叶昭是与花姬和莎娃躺在大床上胡天胡地之时,每次都被这俩丫头搞得骨软筋酥,今次更不例外,借着花姬感激自己的当口,叶昭更厚颜无耻的叫两人一起吃冰棒,看着那娇美清嫩的小脸蛋和性感深邃鼻梁高挺的碧眸美女一个娇羞一个甜笑的凑一起顽皮的吞吐,叶昭骨头都麻了,心中泛起无限怜爱,那种情感上的满足远远超过了淫乱的快感,最后,却是抱起两人一边一个,爱怜亲吻,给她们讲故事,哄着她们入眠。   现今想想,叶昭更是一笑,真是可人疼的两个小丫头。   蓉儿去广州,可是背负着叶昭的期望,叶昭叫她无论如何要请两宫来金陵过新年。   既然已经决心篡国,怎么废掉小阿哥就成了不得不面对的难题,而若能得到两宫支持,小阿哥自动禅让,那阻力就会小许多,而且,一些不好把握的官员,更没了反对自己的主心骨。   尽快发动对两宫的亲情攻势,看来迫在眉睫,要两宫多出来走走,多些社交活动,日子岂不甚好?   琢磨着这些事,叶昭回了澄心苑。   进了院子,叶昭就微微一怔,内院里传来熟悉的银铃般柔媚笑声,是金凤的笑声,叶昭快步进了内院,可不是,院内红柱走廊旁,金凤正与苇月伊织说话呢。   金凤一袭玫瑰红绣花边旗袍,红色高跟皮鞋,淡色的棉丝袜,万种风情,和苇月伊织站一起,旗袍丽人与和服丽人争艳,一位娇媚性感,一位气质娴静,可真令人赏心悦目。   叶昭就笑:“你不冷啊?”   金凤道:“这不等老爷呢吗?爷,您来,我带您去个地儿,月姑娘也来。”   叶昭道:“去哪啊?”不过也就任由金凤安排,三人上了三顶轿子,其实叶昭每次坐上女婢抬的轿子心里都怪怪的,不过幸好抬轿女婢多高大健硕,令人心里还坦然些。   穿桥过园,叶昭掀开轿帘欣赏外面美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殿宇楼阁,碧水绿木的清雅,心下更感叹,王府委实太大了些,就自己,还好些地方没去过呢。   一路北走又转而向西,叶昭这才发现高大的宫墙竟然有一处侧门,心中一奇,外面不是壕沟么?几时有了侧门。   出了宫门,又是石桥,甚至能感觉到桥下流水轻响,两旁又是高墙,就好似在走一线天,只能看到头上白云悠悠。   走没两步,前方又是一红木门,两旁女侍卫推开门,轿子鱼贯而入。   从轿帘向外看,叶昭就是一呆,这整个一日本风情的庭院啊,看来占地极广,层层叠叠宽阔绵延的杉木屋顶,鱼池假山,竹筒清水,异国风情浓郁。   “这几时建的?”叶昭打量着四周。   金凤笑孜孜走过来,说道:“也一年了吧,这不,刚刚造好,通了通风,现今住进来可无碍了。”   “搞这么个东西干什么?不伦不类。”叶昭训斥了一句,实则庭院乃是独立结构,四周便是碑亭巷的各色建筑,宅院隐于其中,倒是为巷子平添了几分清幽。   掐掐时间,开始建造这庭院正是王府工程收尾之时。   金凤笑孜孜道:“本来吧,那时节我听闻有人提议老爷迎娶日本公主,就和姐姐商议,姐姐也同意,建了这宅院,免得人家小公主来了不习惯,谁知道老爷没这心思呢,不过倒好,月格格以后想家的话,就来这儿住几天,也免了她几分思乡之苦。”   又娇笑道:“我可是搜刮了不少日本宝贝,就说那竹竿。”金凤指了指那滴水的竹筒,说:“听说这就是一个日本大名献上的,可有典故呢,不过小矮子那点破事,咱也记不住。”   叶昭就笑,想想也好,这以后没准能成个博物馆什么的,不知道会是自己哪代子孙给捐出来。   “月格格,喜欢吗?”金凤笑孜孜问苇月伊织。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园内风景,说:“谢谢三夫人。”想了想,说:“谢谢先生。”   叶昭指了指前院,说:“外面是碑亭巷?”   金凤笑道:“是啊,从这儿出去还方便呢,可谁也想不到这宅子通王宫。”   叶昭立时来了兴致,说:“走,出去看看。”   宅院外是一条颇为宽敞的石板路,向前再走一个街口,就是南京城贯通南北的大马路,   金陵马路以乾王府为中心,东南至通济门驻防城边,出王府西行北折穿碑亭巷,绕鸡笼山麓,过鼓楼,再循旧石路出仪凤门至下关。路幅宽六米至九米,全长九千米,是贯通城区南北的第一条干道,也是南朝刚刚占领金陵就开修的马路,早已经完工,大部分为石铺路面,可行黄包车和马车。   而碑亭巷内,衙门众多,不但有苏皖盐运司、南京盐运分司、南京按察分司等几个小衙门,更有外务部这等大的部衙。   此外巷子里住的多为富户,自然是因为此地紧邻王府,从治安到环境都是极好,富户们也更喜欢住在这里沾沾摄政王的龙气。   以前城北一带,杂草丛生,盗匪潜伏,命案以及抢劫,接连都有发生,经商的往来以及地方官员的视察都颇为不便,不过金陵公路建成,加之南朝巡捕力量的完善,移民的增多,现今南京城治安已经得到根本的改善。   碑亭巷一带,更是风气渐新,概因这里生气勃勃的部衙吏员汇聚,不管是行人衣饰穿着,还是作风作派,这里都是南京思想最开放之地,黄包车也最喜欢在这一带转悠。   而且因为新兴薪金阶层多,碑亭巷里应运而生了不少饭馆,又叫做“包饭作”,每人每月五角亦或一个银元,每天就可以到“包饭作”享受三餐,根据月钱不同饭菜有别,一元饭的话,中午一荤一素一汤,倒是极为实惠,吸引了不少单身的吏员阶层。   叶昭在外边转悠了一圈,看着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各式着装,这些日子紧绷的一根弦儿也慢慢放松下来,脖子上搭着汗巾黝黑健硕的工人,领着漂亮太太一起坐黄包车的文员,茶馆里正畅谈国事的青年学生,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充满活力。叶昭的心情也立时变得畅快。   回到碑亭巷“十四号”日式大宅,餐室里,金凤和苇月伊织正等着他呢,竹木桌上摆着几道比较清淡的刺身,其中三文鱼刺身叶昭比较喜欢,大鱼大肉吃腻了,吃些清淡的刺身自会觉得鲜美可口。   金凤和苇月伊织在桌侧一边一个跪坐,叶昭看了就笑,“我就盘腿了啊,这跪着坐实在不舒服。”说是这么说,但女人,不管和服也好,旗袍也好,跪坐的姿势确实端庄典雅,更别说是这么两位美艳夺目的女子了。   “伊织,你应该喜欢吃。”叶昭笑着给苇月伊织夹了一片三文鱼。   “谢谢先生。”苇月伊织拿起筷子前,按照惯例双手合十,对着满桌饭菜说了几句日文,意思好似是感谢,我开始吃你了之类的话。   金凤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羡慕,毫无疑问,这个美艳的女孩,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清新,异国风情扑面而来,将来,不知道要带走多少相公的宠爱。   身为人妇后才嫁给叶昭,她心里总有些自卑,每当见到叶昭身边这些或明艳或可爱的女孩儿们,她都会觉得比不上人家。   叶昭看着金凤笑道:“腿木不木?”   金凤轻摇螓首,收拾起复杂的心绪,嫣然一笑,说:“吃日本菜,当然要这样吃才原汁原味。”   说着话,外面传来日本三弦琴那独特的悲凉而又优美的乐曲,有女子边弹边唱,歌喉舒缓沧桑,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染力。   叶昭看着金凤就笑,心说这要在后世,肯定被人骂文化侵略,不过现今,却是全无压力,静静欣赏,实在别有一番拨动心弦的风味。   “啊,是井上老师。”苇月伊织一呆,听得出,是教过她三弦琴的井上老师,日本国最有名的琴师,更是皇室乐师,仅仅教过她三个月,已经令她获益匪浅。   可苇月伊织没有动,来到中国,她也知道了很多中国人的规矩,先生是中国最有权势的人,不管在外面弹琴的是谁,自己只能跟着他静静欣赏。   听着沧桑的日本乐曲,咀嚼着嘴里的生鱼片,叶昭轻轻点头,倒觉得颇有陶冶情操之效。   苇月伊织现今不管叶昭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惊奇了,就好比在中国吃到刺身,酱油和芥末和日本的不同,却显然更能配合刺身之鲜美。   她自不知道,各种刺身是叶昭几年前就鼓捣出来的,反而这两年政事繁忙,很久没在吃喝穿戴上下功夫了。   三人都吃的不多,两首乐曲完毕,见金凤和苇月伊织都不怎么吃了,叶昭这才放下筷子,本就是陪她俩用餐,若自己先落筷,她们没吃好也不会再吃了。   金凤拍了拍手,随即糊纸的推拉门被人拉开,十多名和服小婢端着铜盆、毛巾和漱口水依次而进,分三队跪在三人面前,依次送上漱口水,吐口小铜盆,洗手银盆,毛巾等物。   叶昭早就习惯这等奢华,苇月伊织看着金凤作派,慢慢学习各种次序以及各种器皿用法,金凤羡慕她,可她在这位高贵美艳的中国妇人面前又何尝不感觉到压力?   这就是中国的娘娘,苇月伊织告诉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失礼,自己丢脸,就是先生丢脸,是先生买下了自己不是?   “咦,你是扶桑人?”叶昭惊奇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婢,虽然她们都穿和服,可叶昭以为是金凤叫她们穿来应景呢,谁知道刚刚这小婢不小心手里的银盆险些洒出水来,惊呼了句日本话。   小婢已经吓得脸发白,跪在那儿,一个劲“思议马赛”。   苇月伊织更是惊奇的瞪大清澈迷人的俏目。   叶昭笑着对她道:“看,金凤多疼你,以后你就不怕没人跟你说话了。”   苇月伊织跪着挪了几步,伏地清脆的道:“非常感谢您,三夫人!”   金凤忙拉她起身,笑道:“这在你们日本国只是表示感激,在我们中国可是很隆重的礼节了,你要行这个礼,也只能对你家先生行。”   叶昭笑道:“不妨事,还是按照她自己的礼节吧。伊织,你告诉这些小姑娘,没关系,叫她们下去吧。”   苇月伊织用日文对那些小婢吩咐了几句,小婢们才惶恐的退下,看样子,一个个年纪都不大。   苇月伊织又看向叶昭,叶昭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你也去吧,去看你的井上老师,今天就陪她睡好了。”   苇月伊织“哈伊”一声,起身,小碎步行云流水般聘婷而出。   室外,跪坐抱着三弦琴的井上乐师见到苇月伊织,诧异的看着她,一直说不出话来。   井上乐师四十多岁,风韵犹存,虽然她仅仅传授了苇月伊织三个月琴艺,但对这位琴技根基极为深厚的美艳艺妓自然印象颇深,何况,肯发大笔银钱疏通乐院请她去给艺妓传业的,仅有春江馆一家。   “渡边……”井上乐师还记得苇月伊织的名字。   “井上老师,我现在叫苇月伊织。”苇月伊织跪坐在井上面前,静静的看着老师。   井上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惊讶的道:“你,你就是她们说的月格格吗?”这座大宅子,所有的佣人,都是为月格格准备的,井上早就猜到月格格可能是本国人,却没想到是自己的学生,或者说,曾经的学生。   苇月伊织轻轻点头,说:“中国人是这样叫我。”   井上突然放下三弦琴,伏地道:“苇月小姐,我拜托您一件事,我的弟弟,因为煽动对中国人的仇恨被幕府抓了起来,听说要被处以死刑,我也被皇室逐出了乐院,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我的弟弟,中国人,肯定有办法。”   苇月伊织沉默了好一会儿,眼里有些悲伤,说:“对不起,井上老师,我不能答应您,因为我和您一样,没资格向中国人提出任何请求。”   井上眼圈渐渐红了,坐直,沉默不语。   叶昭自不知道异国女子们正为她们的命运而悲哀,在苇月伊织走后,他就上下打量金凤,金凤眼里媚意仿佛滴出水来,“老爷,我们洗个澡,就在这边安寝吧,日本人的榻榻米,妾身还没睡过呢。”   叶昭笑着点头。   ……   第二日,神清气爽的叶昭再次召集六议政议事。   在榻榻米铺着的锦缎上与金凤亲热,很有些幕天席地的感觉,就好似在野地一般,别有一番情趣,和睡床完全两种感觉,叶昭却是琢磨着,红娘、蓉儿、花姬、莎娃她们回来了,也都要领着去试一试,有点意思。   性爱的场所也要时时保持新鲜感,这话可真没错,昨晚和金凤,可真是好一通滚,金凤被收拾得真哭了,自己上衙来的时候,她还在昏睡,雪腻酥香的绵软胴体,掩着艳丽锦被,说不出的诱人,不过眼角一行清泪,可令叶昭又爱又怜,很是亲了几口才离开。   还有一件舒心事,就是苇月伊织告诉自己说,井上老师的弟弟是反抗中国人的武装组织成员,而且苇月伊织第一次拜托请求自己,不要伤害井上老师。   叶昭听了她的话,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去加害一名弱女子,何况井上的身份能不被查的明明白白吗?   想想早上的情形,叶昭又不禁微笑。   一袭紫色和服的苇月伊织美艳恬静,静静跪坐在拉门旁,诉说井上的事,更伏地拜托自己:“请先生一定不要伤害井上老师,如果井上老师受到伤害,苇月伊织就是害死老师的罪人,只能用死亡来洗刷我的背叛。”   显然,因为井上弟弟的关系,苇月伊织担心她会作出对叶昭不利的事情,不报告给叶昭,就是她失职,可告密更不是她的本意,只能第一次请求主家,不要作出伤害井上老师的事,送走她就好。   叶昭当时就笑,说了一句:“放心吧,她弟弟呀,金凤早就托人搭救呢,说不定明天就能收到他弟弟宣判的电文,不会处死的,但也仅此而已,坐几年牢,出来还是不改的话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而苇月伊织眼神里的感激叶昭是看得到的,不管怎么说,被这个气质出尘的女孩感激总是件令人惬意的事,心情自也舒畅。   召集六议政,叶昭是希望确定纸币的发行时间,最好年后就能发行,尽量在战事爆发前,就能令南国消化纸币一事。   上次会议后,南国已经加快了中央银行筹备速度,管理委员会早已成立,更与财务部一起设计出了纸币的图案,现今在精炼模板中。   南朝一元纸币,在叶昭三次否决下,摒弃了原来正面摄政王头像背面剑盾图纹的方案,改用柔和的蓝灰二色为基调,图案为大气磅礴的山水画,水印防伪,当然,现今之水印图案不是很复杂,但也足以令剽窃者望而却步了,以远东来说,就算以国家力量印制假钞,想也没任何国家能仿制得出。   议政会议上,听着李蹇臣汇报纸币发行的准备情况,叶昭微微颔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年前   年前,可以说整个南朝的政事都在围绕发行纸币而部署,《粤报》、《宁报》上也开始宣传即将发行的纸币,分析使用纸币的种种好处,更宣传银行储蓄的益处。概因国民赚了钱自己保存的话,那定然会兑换为银元,但如果储蓄进银号,开的虽是银元收据,实际上其储蓄还是可以作为纸币进行流通放贷。   几家新闻纸重点介绍了广府银号、天丰银号、泰和银号三家南国实力最强、声誉最好的银号,而且这三家银号都已经具有近代银行的运作机制,比如泰和银号,重点向各商行、工厂放贷,随着南国经济发展,其回报率和资产可以说呈几何倍数增长,据说最初始的运作资本不过十万两上下,三年前,资产超过百万元,到现今,随着其投资的各个项目获得巨大成功,尤其是泰和电气公司发电机的成功,整个泰和行资产很可能已经突破了千万元,因为其投资的项目涉及各个南朝最先起家的商行、工厂,这些商行、工厂几乎无一不是成为行业中的佼佼者,南朝经济愈发展,泰和行资产愈是膨胀,几乎就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   而泰和行也极为配合南朝政策,联合与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数百家商行、工厂联合在报纸上声明,表示拥护中央银行,无条件接受纸币,其中广州、南京、杭州、福州等几家最大的百货公司尽在其中。   虽然叶昭对自己资产的急剧膨胀略有些不安,但这时节,却也不得不感慨,泰和行的运作实在帮了自己的大忙,这般声势浩大的造势,纸币的发行和流通阻力就小了许多。   腊月二十四,西宫驾临金陵。   整个金陵城,现今都喜气洋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众衙门已经封印放假,而六位议政大臣的府邸也供奉上了摄政王亲笔书写的“福”字。   叶昭写“福”字很有讲究,毛笔是黑漆笔管,管上刻有金色“赐福苍生”四字,写“福”字多用绢,先涂上丹砂,再绘以金云龙花纹。   叶昭旁的字不大好看,这福字却是下了一番苦功,看起来倒真是苍劲有力、福气团团。   而初八日的时候,从西藏来的多嘉拉大喇嘛也有幸参与了乾王宫文正殿的唪经,几位藏传法师为摄政王拂拭衣冠,除灾去邪,以祓不祥。乾王宫外广场,则施派粥米,以示摄政王恩泽四海。   兰贵人到金陵,是乾王府上灯时节,天灯、万寿灯在澄心苑里挂起,一直要燃到二月初三。   此时的乾王府,正在给王妃各苑挂宫训图,每图都画历代有美德的后妃故事一则,作为诸王妃的榜样,至次年收门神之日撤下收藏。   兰贵人被安排住进了慈心苑,紧邻供诸王妃接见家人的楼阁,也就是俗称的团圆阁。   盛情难却,不知道摄政王意欲何为,现今很有些钮钴禄氏与小阿哥在广州过年,兰贵人孤身探虎穴的意味。   慈心苑暖阁,也是一派喜庆,窗棱上贴了龙凤红剪纸,炕桌上瓜子糖果,皆以红衣裹之。   兰贵人听着蓉儿说话,脸上不时浮现出笑意,只是叶昭感觉,越来越看不透她,一袭七彩锦绣旗袍,华丽耀目,映的她越发端庄高贵,高高在上。   那绚丽的长长鎏金指套,哗啦啦轻响,充满权力的妖魅感。   蓉儿坐在炕桌另一侧,可爱娟秀的小旗鞋荡呀荡的,正快活的跟姐姐说过年去哪儿玩呢。   对于蓉儿的“不规矩”,兰贵人现今也不再数落她了,以往就算家人聊天,若见到蓉儿没有个坐相,那肯定是要训斥她的。   叶昭则满屋子转悠,在木架古玩前,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这苑子他是第一次进来。   叶昭和蓉儿,真可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兰贵人不时侧目看看叶昭,却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   “皇嫂,你最近还跳舞不?”叶昭突然回头问。   兰贵人怔了下,看了眼蓉儿,朱唇动了动,一时没说出话来。   叶昭笑道:“一家人,无妨的吧?”   蓉儿眨着清澈大眼睛也诧异的看了相公半晌,见姐姐半天不说话,只得帮相公圆场子,说:“是呀,姐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相公也是你的亲弟弟,是不是?”   兰贵人淡淡道:“他要真是我弟弟,就好了。”   蓉儿松了口气,说:“相公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啊,我们俩说起您的时候都是喊您姐姐呢。”   兰贵人微微一笑:“你们还常常提起我么?”   蓉儿点点小脑袋,说:“是呀,姐姐,我真担心你在广州过得不开心。”这话是真心而发,蓉儿清澈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轻轻抓起姐姐的手,说:“有时候啊,蓉儿越过的快活,越觉得姐姐苦……”   兰贵人明亮的眸子柔了柔,随即轻轻推开蓉儿的手,笑道:“傻孩子,我有什么苦的?”   蓉儿却不气馁,跳下炕,跑到炕桌这一侧,坐上来抱住兰贵人的纤腰,笑嘻嘻道:“姐姐,好久没抱你了。”   就好像,回到了姐姐未出嫁前,虽然那时候姐姐已经刚毅外露,但蓉儿小豆芽菜,姐姐偶尔还是会疼爱的抱着她说说话的。   兰贵人无奈的看着她,说:“你都多大了,也不怕人笑话,再说了,景祥在呢,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份。”   叶昭就笑,说:“皇嫂,您和蓉儿聊着,我去外边走走。”说完,走了出去。   ……   腊月二十五,摄政王检阅平远军南京卫戍区兵团。   天印山下,密密麻麻的钢枪方阵威武无匹,灰色潮水般的军团一眼望不到尽头,肃杀之气铺天盖地。   炮兵、马兵侦察兵、工兵、测量兵、卫生兵、文艺团、轴重队等各个方阵好似红花中的绿叶,昭示着南国军队正规化进程。   “诸将士——!辛苦了!过年好——!”雪白宝马上,叶昭扬鞭缓缓而行,每在几个方阵之前,遂停步向官兵道声辛苦。   “万岁!”“万岁!”“万岁——!”惊涛骇浪般的吼声令天地为之变色,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狂热与激动。   远远的马车车厢里,兰贵人俏脸微微变色。   显然,坐在宫闱里,很难想象平远军那无坚不摧的毁灭性力量,也很难想象多年浸染下,他们的热血与忠诚。   当叶昭回到豪华马车上的时候,兰贵人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皇嫂若能劳军,必然令诸将士感激涕零。”叶昭笑着说。   兰贵人淡淡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抛头露面了。”   听闻叶昭今日犒赏三军,兰贵人主动提出来看一看,只是观过军威之后,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皇嫂,他们喊万岁是……”   “我懂的。”兰贵人淡淡打断了叶昭的话。   叶昭笑笑,遂不再说话。   马车缓缓起行。   一个多时辰后,叶昭从掀起的布帘见到金陵城渐近,就笑道:“皇嫂,今天左右无事,我们在城里走走如何?”   兰贵人微微颔首。   两人的关系实在复杂难明,最初的合作,后来的扑朔迷离,在叶昭教她跳舞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两人的蜜月期,可随后,形势急转直下,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要除自己而后快。   叶昭提议城里走走,兰贵人又何尝不希望真正看清这个男人?   只是令兰贵人没想到的是,回到王府,叶昭粘了胡子,换了身圆领制服便装,就好似南国吏员们常穿的装束,黑色的,倒是精神奕奕。   更没想到的是,叶昭给她送来一套红色制服,一套腿上开叉的旗袍,加之高跟皮鞋,罩身皮裘,任她选择,说是出入的场所要这般打扮才不引人注目。   兰贵人断然拒绝,叶昭劝了几句,见无用,只好回去摘了胡子,换上了锦缎长袍,回到慈心苑,苦笑道:“皇嫂,是我孟浪了。”又道:“我陪皇嫂府里走走吧。”   乾王宫一派喜气洋洋,不过蓉儿和花姬、莎娃在万安寺祈福,金凤和红娘则去了广州陪亲王福晋过年,几个媳妇倒也分工明确,朱丝丝还在上海,怕要三十才能回来。   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前方就是碧水东湖,石船画舫,景色极佳。   “这就是网球场。”叶昭指着前方平坦的绿草地说,草场旁,有木椅凉棚,只是此时草木微微枯黄。   兰贵人轻轻点头,实则昨天傍晚蓉儿还提议来跟她玩网球呢。   “你对服饰,未免随便了些。”风姿绰约的走在叶昭身侧,兰贵人淡淡的说,若以前,这话都不必说的。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服饰之礼仪,在节庆、禁祠、红白亦或庙堂等所遵循应有之仪即可,若平日也诸多约束,每日穿着鞋帽都要由居高位者而定,这个国家,又谈何活力?谈何进步?皇嫂现今也该知道,所谓奇技淫巧,可富民强国,一个国家的国民思想被禁锢,没有了进取精神,没有了发明创造,终将会被历史淘汰。”   说着就指了指脑后的辫子,说道:“此也是一般,本就该要剪要留,悉听尊便。”   兰贵人微微蹙眉,没有吱声。   “这是弹子房!”叶昭指了指前面一溜红木飞檐的楼阁,在东花园之侧的这排楼宇,便是府中娱乐区,弹子室、掷球室、音乐室、舞室等等,供府内王妃游乐。   “出去走走吧。“兰贵人突然道。   叶昭一呆,从最开始,倒也没想过能请动她换便装跟自己出去瞎转悠,不过一次次心理上给她冲击,就算她不认同自己的作法,也希望她能理解自己。   “好,出去走走。”叶昭点了点头。或许是来到广州令她好像出了牢笼的黄雀,又在自己撺掇下心动,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她想看看自己治下之民,寻找自己的弱点和缺失;又或者她想看得自己更清楚些……   叶昭默默想着,自回去更衣。   从日本苑坐马车行出时,兰贵人已经换了装,实则叶昭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穿的旗袍还是制服,因为黑色皮裘紧紧裹着她柔软娇躯,只能隐隐看到皮裘下摆处若隐若现的鲜亮小红皮鞋,黑色精致的皮衣,更显冷艳。   兰贵人穿皮鞋,叶昭未免有些怔忪,实际上,虽然兰贵人比他还小一岁,周岁计的话不过二十五岁,但对其妖魅般的权力手段,叶昭听得太多太多了,对她,可从来没小看过。   拎出怀表看了一眼,叶昭道:“看戏去。”   金陵大戏院和广府大戏院一般,曲艺经典唱段、相声、大鼓、歌舞,各种节目大荟萃,而今日下午则是相声专场。   南国人生活水平高了,自也使得娱乐项目飞速发展,比如这相声吧,本来只是滑稽对答,或个人讲些小笑话引人发笑,但从今年,艺名“小金宝”和“三撮毛”的两位艺人开始创作出许多对口相声剧本,很快成为南朝有名的笑星,而今日,正是这两位登台,第一个段子就是以北国鸦片兵为笑料的滑稽剧。   在叶昭看来,这二位自然夸张的没谱儿,但相声,针砭时弊,反讽社会现象,有时候,普罗大众的艺术形式最容易传播上层欲推行的价值观。   兰贵人自没想到这里的雅座是两人一间的小包厢,和叶昭同坐包厢里,黑漆漆的,自也不吱声。   不过节目委实令她反感,“难登大雅之堂。”   叶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语气里的厌恶之感很明显,叶昭就微微一笑,说道:“子民喜闻乐见,这些段子传播的可快,皇嫂,你说说,这段子里的鸦片兵,是不是让人恨得想剁了他?嗨,这就对了,吸鸦片的危害就出来了,这比砍几个鸦片贩子的脑袋还管用。”   兰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嗯,你是这么看?”   叶昭笑道:“其实吧,新闻纸也好,这些下里巴人的节目也好,都有它的受众群,都可称为舆论,咱要作的,就是引导舆论,为我所用。”又道:“能进这戏园子看戏的,可都有几个闲钱,也是潜在的可能会去吸食鸦片的群体,这就叫对症下药。”   正说话呢,就听前面好像闹起来了,不大一会儿,几名男女就被戏院看场给请了出去,那穿马褂的消瘦男子闹得最凶,边气冲冲向外走边喊道:“爷就看你这戏园子啥时候关板!”更指着台上大骂:“你们俩孙子等着,爷他妈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显然是烟民被捅到了痛脚,南京虽禁开鸦片馆,但个人偷偷摸摸带进来吸的还是有的。   叶昭就笑:“倒真热闹,皇嫂,你在宫里看不到这个吧?”   兰贵人端起茶杯品茶,没有吱声。   恢复了秩序,台上两位相声艺人又开始夸张的抖包袱,叶昭道:“皇嫂,明年我就准备北伐了。”   兰贵人喝茶的动作一滞,随即恢复了自然。   “不管以后怎样吧,两位皇嫂可以放心,定然尽享一世太后荣华。”   “你这话说的,好似有所指?”沉默了一会儿,兰贵人终于开了腔。   叶昭就笑:“有所指也好,无所指也好,皇嫂是蓉儿的姐姐,就永远是我的亲人。”   兰贵人不再说话,两人就都沉默下去。   ……   腊月二十九,外务部终于收到了来自南朝驻伦敦公使的第一封信,值班人员也很快将信呈交上了摄政王府。   南朝驻英国公使梁崇明,原湖南盐运司盐运使,后调任盐运总司副总长,政务院成立,盐运总司改组为税务总局,梁崇明继续担任副总长没一个月,就被任命为驻英国公使,率外务人员前往伦敦。   南朝现今刚刚与欧洲诸国建立联系,驻英国公使何等重要,只能从各个系统中挑选合适人选,梁崇明算是有对外交往经验的官员之一,人也精明强干,虽然可能税务系统更适合他,但现今南国人才捉襟见肘,也只能委派其去最需要的岗位。   梁崇明在信里,汇报了使馆的筹备情况,已经租了房子,波克伦伯里斯12号,三层的楼房,年租金六百英镑,买了四轮轿式马车,一百五十英镑等等。   事无巨细,信里都一一描述,又言道维多利亚女王在使者团抵达的第一天就给予了接见,更举办了盛大舞会的晚宴,晚宴上,也见到了英国首相巴麦尊子爵,同其畅谈了将近半个时辰。   从梁崇明的信里可知道,英国人对这个东方大国充满了迷惑和兴趣,更在调整着与东方打交道的节奏,尤其是对于伦敦的英国政府来说,显然比其远东的殖民地官员更为谨慎。   梁崇明还写到,巴麦尊子爵对于中国摄政王公开在报纸上支持美国共和党候选人林肯表示不解,认为美洲事务,东方人不会理解,也不该轻浮的给出意见。   梁崇明马上义正辞严进行了反驳,抨击美国南部的奴隶制度,隐晦批评了巴麦尊子爵支持美国南部奴隶主的行为,更请巴麦尊子爵注意言辞的表达,轻率的评论中国摄政王,就是在侮辱亿万中国国民。   巴麦尊想来大吃一惊,他大概不会想到中国官员会对欧洲、美洲事务这般清楚,更不会想到中国人会知道他在美国南北争端上的立场,在伦敦虽然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刚刚到达伦敦的中国官员也能摸得门清儿,就不能不令他大感意外了。   而批评中国统治者时再次感受到了中国人固有的傲慢,只是,现今感受的傲慢显然跟以前大为不同,以前中国人的傲慢给其带来的感觉,更多是一种可笑,一种愚昧无知。但在中国官员义正辞严批评其美洲政策之后,再甩出那一套中华天邦统治者高高在上的高傲架子,显然就不再那么可笑了,而是一种新鲜感十足的压力,一种新势力带来的压力。   中国使团,也确实在伦敦引起了轰动,当梁崇明在酒宴上阐述中国与欧洲平等交往的“五项原则”时,大宴会厅内,名流贵族,商人巨贾们都听的很仔细,中国人的声音,第一次在欧洲大地响起。   看着信,想象着梁崇明在白金汉宫大宴客厅平静的陈述中国人主张的场景,叶昭默默的干了杯中酒。   “臣下告退!”见叶昭久久不说话,外务大臣邹凯之起身,这是议政殿西侧书房,一排排书架也不知道有几万册藏书,叶昭坐在明黄宝座上,镶金嵌玉的宽大书桌,摆着虾干、甜点和美酒。   叶昭摆摆手,道:“你呀,回去再好好琢磨个稿子,以外务部的名义通电美利坚政府,对林肯当选总统表示祝贺。”   “是!”邹凯之躬身告退。   叶昭目光又投注到信笺上,历史按照原本的轨迹有条不紊的运转着,林肯当选,美利坚南北战事将起,或者说,现在南部联邦已经宣布了独立,只是消息还未能传到东方而已。   这场战事,南朝又该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相公?”门旁,露出了蓉儿的小脑袋,略带好奇的看着叶昭,显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相公,可大过年的,家里好些人,总要喊相公出去。   叶昭就笑,对她招了招手。   蓉儿就嘻嘻一笑,跳了进来,穿着红格子制服裙,小红裤子,亮晶晶小皮鞋,甜美可爱无比。   迈着小步子挪到叶昭身边,还没说话,就被叶昭抱到了腿上,捏捏她清嫩秀气的小脸,笑道:“想我了么?”   蓉儿就点点小脑袋,又说:“都等您呢。”   叶昭就笑,说:“行,不过你先帮我写封信,写给北朝子民,意思呢,就是跟他们说声新年好,这文会全国通电,在北国租界的报纸也会登。”   论文才、论字体,在小蓉儿面前,叶昭都甘拜下风,这类事时常叫蓉儿干,蓉儿驾轻就熟,点点小脑袋,拄着下巴琢磨起来,叶昭笑着拍手,自有小婢进来研磨洗笔。   叶昭亲了蓉儿一口,心说,自己这不算欺负童工吧?想想蓉儿第一次帮自己写文函时,好像才十三,立时汗颜。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新年之际,几艘炮舰赫然出现在直沽港口,内务府天津情报组紧急排查下,一封封前后矛盾的电文发至金陵,事情渐渐清晰起来。   船舰共五艘,其中两艘为初级蒸汽炮艇,为直沽军械局水师学堂训练之用,其余三艘均是排水量两千吨左右的装甲蒸汽战舰,其中被定名为“北京号”的炮舰更是全铁壳战舰,装备有线膛炮,爆破开花弹。   灯火通明,议政殿东书房,叶昭紧急召集了诸议政大臣、参谋部官员十余人议事,刚刚从广州返回金陵的红娘也赫然在列。   此次购买军舰北国可谓极为保密,全权委托了一名英国人运作,直到军舰进入直沽,才令南朝醒觉,而所谓北国官员出使欧洲采买不过是虚晃一枪。   此事发生在驻伦敦使馆建馆之前,若再晚上一年半载,想来使馆总能收到风声。   北国令几艘军舰进港,显然也挑准了时机,一来南朝虽然与英、荷草签了协议,但南洋战事未必可说完全平息,在坤甸,南朝更要暂时维系一支可以应付荷兰人挑衅的水师力量。二来南朝发行纸币在即,显然北国重臣们有见识明白的,认为南朝现今无论如何不会因为军舰之事起衅。   三艘装甲舰,其中北京号虽然从钢板到炮台以及动力系统等种种设计或许及不上广州号,但只怕也差不远矣,说起来,现今正是木帆船、装甲船到真正的钢铁舰过渡时期,南朝虽有金陵号和广州号两艘铁甲舰,但如定海、镇海等装甲战列舰,怕就不及北京号性能优越,比之北国其余两艘装甲舰吨位重一些,火炮多一些,但现今之战舰,却正是由数十上百门战列舰向重炮炮台过渡之时,火炮门数早就不是衡量炮舰真正实力的标准。   何况,南朝水师有半数舰只在南洋,其中包括大部分主力舰只,如金陵号和广州号,就均在坤甸。活跃在南京附近的炮舰舰队若与北国这几艘船舰交手,就算获胜也定然损失惨重。   北国三艘装甲舰上,雇佣有千余名英国水兵和水手,舰队总指挥本来是英国人,唤作李道林,其实想来是姓道林,名字发音接近李,随即被翻译成这么一个极为中化的中国名字。   现今北国已经任命曾国藩举荐的湘军水师统领蔡国祥为舰队总统,李道林退居为副手,同时南国已经选定水兵上船受训。   叶昭翻阅着情报,心里也轻轻叹息,看来北国两次购买军舰都与历史上最早置办水军的总理衙门一个思路,总理衙门是有些糊涂,北国多少有些迫不得己,不得不全权依靠外国人去做。   想当年总理衙门第一次采买英国军舰,靠的是上海关税顾问帮忙,七艘炮舰,共花费六十五万两白银,船上水兵水手也全部由指挥这艘军舰来华的英国海军上校阿斯本挑选,结果舰队到达上海后,阿斯本要求中国皇帝任命他为舰队司令,否则就拒不受命。当时可把一众大臣伤痛了脑筋,最后是曾国藩出了个主意,将这些炮舰转赠各国,又发给阿斯本和船上一众水手遣散费,里里外外损失了七十多万两白银。   这也是历史上有名的阿斯本事件。   蔡国祥?若不是阴差阳错,好似本就该是那阿斯本舰队的提督。   现今显然北国权要们思路清晰许多,选的人也不辱使命,没有闹出阿斯本这类的笑话,不过此次军舰采购,也定然花费甚巨,按照叶昭估计,以北国议价水准,这五艘船舰怎么也得一百五十万两到两百万两之间。   现今没有雷达,茫茫大海,北国船队无声无息到达直沽一点也不出奇,就算偶被南国商船炮舰遇到,船队挂有英国标徽,水兵水手皆是洋夷,定然也会以为是英人舰只。   北国这是砸锅卖铁扩充军备呢,实际上,类似北国的军制改革,反而会有一个节流的功效,细算下来,维系同等数目的兵卒,比那烂到根的上下一起贪墨军费的制度更省银子,就算购买洋枪,以北国的连珠枪为例,造价也不过三十两银子上下,就算装备一支十万人的军队,理想状态,不算军械辅助开销,火枪仅仅三百万两已然足够,当然,随着枪支射速的提高,这一旦打起仗来,若弹药无限制供应,军费可就真如流水了。   不管怎么说,北国的战备思路很令人头疼,穷兵黩武的无赖国家,叶昭不禁想起了后世经常挥着大棒斥责别国的声音,可现今,叶昭就真的生起了同感。   “此事还是等南洋事定再做计议吧。”袁甲三先开了声。   议政们、参谋们脸色都很严峻,人人都知道,北国拥有了一支具有战斗力的武装舰队后,意味着什么。   “是,等纸币发行后,再与北人交涉方才稳妥。”郑珍也同意袁甲三的意见。   李鸿章摇摇头,“不可,时日一长,此事也就成了定局,那时再与北国交涉,师出无名。”   李小村动动嘴巴,听了李鸿章的话,却缩了回去,想来叫他赞同李鸿章之言,心里别扭。两人关系早就势成水火,也从不遮遮掩掩。现今的党争是很表面化的,不对路就是不对路。   叶昭微微一笑,说:“是,成了既定事实就不好交涉了,这事儿啊,我再琢磨琢磨,外务部知会三调停国,申明我们的立场,北国水师威胁到我们的贸易路线,我们将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抿了口茶,淡淡道:“若交涉不果,这纸币不发了,打!”   看向了红娘,道:“你回苏州,备战!”   “是!”红娘清脆的应了一声,俏脸清冽,心里却是柔柔的,现在的相公和平日淘气没个正形的相公,各有各的好。   “散了!”叶昭摆摆手。   众人起身告辞。   看着红娘背影,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这才相聚了两日又要分离。   ……   乾清宫南书房。   六王慢慢的踱着步,两三年时光,他额头的皱纹好似越来越多,人也越发深沉。   下面,跪的是军机杜翰,声音,透着股子谄媚:“皇上,这信儿是抛出去了,南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儿,一准他们也没法子,别看南边搞得挺热闹,那都是假的,修路架桥,哪一样不是钱?南海吧,荷兰人给他们捣乱,英国人又和他们交涉西南的事儿,他还想发纸币,这景祥啊,就是八只手他也忙不过来不是?皇上挑这时节儿啊,英明。”   六王没说话。   这些年了,景祥有几斤几两也摸得透透的了,要不是这小子整天瞄着九五的位子,只怕还真奈何不得他,不过现在的他嘛,内忧外患,又是孙猴子的性子,到处挑事儿,这手伸得越长,得罪的人越多,前阵子,英吉利印度总督就写来了密信,表示一旦南朝挑起战争,只要北国发出邀请,印度舰队愿意进入中国海,限制南朝补给路线,一旦南国舰队敢于攻击通商口岸,为了保护侨民,大英印度舰队将可能不得不直接介入战事。   当然,印度总督信的末尾,则是希望大清国政府同意几名英国商人修建胶州到济南的铁路,同时拥有铁路沿线的山矿开采权。   俄国人也早就申明,一旦南北战争爆发,将不遗余力支援北方作战。   虽然六王对洋鬼子的话也就这么一听,但景祥这猴崽子显然不召各国待见,这要真打起来,可难说谁输谁赢。   何况,小贼与两宫貌合神离,听说袁甲三同浙江、贵州等几省总兵走的挺近,没准谁就背后给他下刀子,还没摩挲平那帮人,这仗,现在他敢打么?   直沽舰队这哑巴亏他也只能咽了吧?没有水师,感觉就整天被他掐着咽喉,可巧有这么个机会,他能怎么反应?无非向调停国抱怨,等洋鬼子拖上几拖,这事儿也就这么着了。   “蔡国祥这人靠得住吗?听说他可是广东人。”六王突然停下了脚步。   杜翰磕头,道:“臣也听说来着,不过听说他家眷早就接来了北边儿,而且一直是曾国藩手下的水师总管,骁勇善战,弟弟死在潘阳湖,那场水战,他手上可也沾了不少南边儿的血,和南边儿仇深似海。”   六王微微点头,说:“你起来吧。”   杜翰慢慢起身,躬着腰。   “巴尔屯盟可有消息传来?”六王问的乃是车臣汗部,听闻那汗王乌力罕在广州时与景祥甚为密切,车臣汗部共有二十三旗,占据外蒙水草丰茂之地,人口十几万,马匹近三十万,加之牛、羊、骆驼,在二十年前造表牲畜总数就超过一百五十万,近些年人口牲畜好似又有长足发展,加之喀尔喀人悍勇好斗,如若与景祥勾结,实在祸患不小。   杜翰道:“好似喀尔喀人与景祥并无书信往来。”   六王微微点头,又问道:“肃顺呢?”   杜翰就露出笑意,说:“还是老样子,喝了酒就骂景祥忘了祖宗。”   六王目光闪动,沉吟不语。   ……   茫茫苍原,这里是青海境内。   一行十几人风尘仆仆的队伍匆匆走在黄土大漠中,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裹耳棉帽,风沙却吹得他们满鼻满眼,好像刀子一般割得人脸生疼。   “狗鼻子们追来了么?”为首戴着皮帽的魁梧汉子一说话,才听出来,原来她是女子,浓眉大眼的,却怎么看着也不像。   有人伏地倾听,好半天,起身,摇了摇头。   众人立时好像散了架般瘫倒在黄沙土中,任风沙从身上刮过。   “我给这小王八蛋留个记号!”一名壮硕汉子赤红着眼,突然翻身而起,拔出匕首,就去拽身边那怯怯的七八岁男童。   “住手!”为首妇女蹙眉喝止,眼见那汉子抓住男童脖领,匕首向他脸上刺去,那男童虽然嘴被堵住,却呜呜的叫,粗壮妇女立时从后面一脚,将那汉子踹出去几步远,滑倒在地。   汉子目眦欲裂,眼珠子都红了,大喊道:“今天老子就是脑袋不要,也得给他留个记号!”奋身扑上,又被粗壮妇女当胸一脚踹倒。   “大姐!小六他们死的好惨!”汉子悲愤的大叫,用力捶着地,疯了一般。   “那这小王八蛋也不能动,要交给王爷处置!”粗壮妇女冷冷的说。   这名五大三粗的妇女乃是平远军特别陆勤团成员,更是此次行动的队长,她唤作杨二姑,广西客家大脚婆,苏红娘部下亲军,后调入陆勤团,当年造反之时,清兵描述她“冲锋陷阵,人莫能敌。又能于马上刺人,百发百中,中者莫不立倒。刀长七寸,锋利无比。每临阵,胸前垂一革囊,囊中累累者,皆利刃也,自称飞刀神手”。   现今飞刀她是很少用了,左轮枪却用的极好。   去年年中,杨二姑接陆勤团密令,挑选了五十多名陆勤团成员,乔装改扮进入青海,其扮作的商队除了打探逃窜到青海的太平军情形,更有一绝密任务,那就是绑架亦或刺杀陆月亭。   因杨二姑识得陆月亭,此次任务才会落在她的肩上。   不过青海大漠茫茫,行动组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探到有一股太平军在澜沧江上游苏莽族聚集地,可惜李秀成、陆月亭并不在此,更不知两人落脚何方。   正在杨二姑气馁之际,可也巧了,李秀成之独子李学富在其父亲亲卫将领陪同下乘船来此小镇游玩。   杨二姑等人遂施巧计将李学富活擒,只是没想到的是,随后太平军的追击中,行动队吃了大亏,对方数支马刀骑兵蜂拥而出,在这茫茫大漠中,展开了血腥的追杀。   那包着红头巾挥舞着雪亮弯刀的苏莽族人冷酷而残暴的割断一个个平远军战士的喉咙,发匪也再不是以前那般不堪一击,好似莽莽大漠的风沙也炼化了他们的筋骨,吹硬了他们的心肠,举着马枪,任由胯下骏马一次次从落伍的平远军士兵的身上践踏而过,直到将其活活踩死。   “小六的皮被他们剥了!”汉子嚎啕大哭,匕首陷进手掌里,鲜红直流,滴答滴答淌下黄沙,他却全无知觉。   杨二姑眼睛湿了,一字一字道:“咱们会回来的!”望着西方,“我发誓。”   ……   在收到贵州石砫厅的电报时,叶昭正在翻看南朝的汽油柴油发动机项目进展。   实则对科技,叶昭已经不想再做什么强制性影响,主要的一些东西解决了就可以了。比如军事科技中的步枪、铁甲舰,自己的思路就是令其跳过了过渡时期,直接进入可良性发展的技术范畴,这就够了。   而现今南京枪械局正在研究连珠发射的问题,大概就是类似于机关枪吧,叶昭并没有给什么意见,自然发展就好。   因为现在的各行技术相对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比如广州造问世,相信不久,欧洲就会有类似的高效步枪被研发出来。   如果自己把科技搞得太超前,尤其是军事科技,实则按照南朝工业水平,并没有太多好处,反而欧洲诸国受此启发,说不定会发展的更快。现在刚刚好,足以令南朝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好好消化了。   而且一些武器,是随着战争战术而进步的,并不是说你把后世知道的现今能搞出来的武器搞出来就万事大吉。   叶昭现在希望,南国的技术进步,会是本身的慢慢积累,而不再靠自己揠苗助长,实际上,现今南朝武器设计很多时候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提点了,这当然是令人欣慰的事。   看着石砫厅发来的电文,叶昭眉头慢慢蹙起来。   西北,大漠黄沙,好似能锤炼人的意志一般,太平军与当地诸族联手,只怕会慢慢成长为一支血腥而暴力的武装,就好似当年的马家军。   或许,发匪本身就带有着极为鲜明的暴力血腥特质,到了那苍茫高原,兽性被进一步激发而已。   虽然电文里没有详说,但也能想象到落入这些暴徒手里的平远军战士面对的残酷命运。   叶昭心下一痛,更后悔派出了特遣队前往青海,是自己考虑不周啊!   起身,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地图,看着青海,这根刺,不知道要刺自己到什么时候,就算拿下了四川,只怕暂时也难以进入青海平叛,茫茫大漠草原,没有相当数目的骑兵,现在很难剿灭藏身其中的发匪,甚至,会举步维艰,被其机动力极强的马骑牵着鼻子走,造成巨大的伤亡。   何况西北各地,局面复杂,平叛绝不能仅仅依靠武力,只怕将来,还要很一阵头疼呢。   现今,可真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千头万绪,都待自己决断。   叶昭踱着步,脑子里捋着这阵子发生的事,毫无疑问,先解决北国之事最为紧要。   “奴才瑞吉给主子请安!”殿外瑞四匆匆而入,跪下磕头。   叶昭叹口气道:“西北的事儿,还是交给你吧,再派情报组进去,莫打草惊蛇,不过这人啊,你好好选,说不定,就要在那边待个几年。”   “喳!奴才知道怎么做!”   “你起来吧,说说天津那边的情形。”叶昭踱着步,说:“蔡国祥这步棋你走的好,早几年就在他身边布了人,这可不用上了?”   瑞四垂手:“是,话儿是这么说,可那是头犟驴,和咱们作着仇呢,据奴才收买的他那师爷说,钱财美女,可都不能令他动心。”   叶昭摆摆手,“人,哪能没弱点呢?你再好好打听打听。”   “是,奴才再仔细盘算盘算,他吃喝拉撒奴才都去打听的真真儿的。”   叶昭微微点头,又道:“上次你说北边新军里有个协领欲投奔本朝?”   “是,他是文化人,整天读报,可对咱南国赞不绝口呢,据淮安的密信,他自己说能拉千把人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叶昭摇摇头,道:“吹牛不吹牛的,千把人济得什么事,咱没兵么?他啊,还是留着给通通消息的好。”   瑞四道:“是,是,不过他胆子还没针眼大,这事儿,怕他不敢干。”   叶昭微微一笑:“这可就看你的了,我们瑞大总管被什么事难住过?”   “是,是,奴才不敢,不敢。”瑞四惶恐的说着,骨头却也不免为之一轻。   叶昭其实对这事儿也不是太上心,现今通讯不便,开战时战略战术也就那么几板斧,即不及冷兵器时代可以诡计百出,又不似无线电波飘扬的热武器时代那般复杂多变,这间谍的作用也就远不如后世,也不过打探一下对方兵力部署,但战事一起,兵马调动频繁,等他情报到了,那要几日甚至十几日后,实则战场形势怕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甚至情报能不能送出来都是个问题,要靠密信,要靠亲信之人来送,又能送得几次?   不过北国官员向往南朝生活,这倒是个好兆头。   “你下去吧。”叶昭挥了挥手。   瑞四急忙磕头告退。   ……   回到端宁苑,蓉儿正与兰贵人叙话呢,正月都快过去了,兰贵人还未回广州,也不知道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是真住出了好儿呢,还是准备找机会把钮钴禄氏和小阿哥也接过来,开始在金陵听政?   “相公!”蓉儿跳下了炕头,就把叶昭让到了炕上,又踢掉可爱小鞋子,爬上炕,跪在叶昭身后帮叶昭掐头,说:“相公,一会儿咱们去打网球啊!”   其实蓉儿平时也就欺负欺负她姐姐,别人她都打不过,欺负姐姐也就嘴上说,兰贵人又哪里会陪她去疯?   所以蓉儿对网球深恶痛绝,从不下场,因为别人让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今天竟然主动说去打网球,自然是知道相公心里有千千结,想逗相公开心,她知道,相公喜欢看她出糗,喜欢看她拿着大大的网球拍打不到球的泄气样。   叶昭就笑,说:“改天吧。”想起青海的事,心里就跟针扎一般,真有种冲动,令千军万马扑入青海,将那股蝗虫碾碎。   蓉儿哦了一声,又被叶昭抱到身边,就陪叶昭静静坐着。   兰贵人看了叶昭几眼,遂起身告辞。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家念经   1861年3月,广州造船厂“长沙号”竣工,排水量2100吨的铁甲舰,旋转重炮台,航速17节,总造价37万银元。在长沙号下水的同时,南朝也正式在广州造船厂启动了搁置已久的六千吨计划,总预算为一百五十万银元。同时福州造船厂正建造的五百吨蒸汽轮船也即将完工,一艘排水量三千吨上下的金陵级铁甲舰生产计划也排入了设计日程。   同月,太平府钢厂投产,而随之,就发生了苗沛霖部在长江中劫掠南朝煤船事件,两艘为太平府运煤的商船被苗沛霖武装船队截获扣押,太平府,隔岸相对的正是苗沛霖控制的皖北。   苗沛霖更要南朝商人拿银子赎船,不然就将货船没收充公,想来他搜刮民财还不过瘾,眼见南朝水师捉襟见肘分配不开,开始打起了长江黄金水道的主意,若在长江里东来西往的商船都要给他抽税,那将是多么一笔丰厚的财源?那他苗家军还不被养的在长江南北两岸横着走?   而随之,1861年4月,几乎是与美国内战爆发的同时,中国南朝摄政王正式对北国宣战。   同时南朝发布《战争临时法令》与《募兵法令》,开始大量征募民丁。   实际上,在南朝宣战的当日,平远军苏红娘部横渡长江,攻克通州,前一天,上海来来往往的商船几乎是一日间全部被征用。   南朝宣战第二天,电文已经到了紫禁城。   南书房中,悬挂起了巨大的军事地图,六王慢慢踱着步,脸色却很轻松。   “皇上,请治左宗棠擅专之罪!”桂良跪伏地上,一脸激愤,“逆贼一日之间横渡长江天险,左宗棠罪不容恕!”   是啊,南朝与苗沛霖起了纷争之时,左宗棠急调新军奔赴皖北,在苗沛霖的地盘附近布防,以防平远军登陆皖北。   而南望长江的通州,新军却没怎么设防,左宗棠新军大营设在几百里外的淮安。   不想战事起,南朝却未攻击皖北,反而从苏中登陆,奇袭通州,长江天险一日而渡。   六王抓起茶杯抿了口,说道:“渡江好啊,左宗棠没错,朕最担心的,也是这帮逆贼挑苗沛霖下手。”   桂良一脸不解,看向六王。   六王招招手,对伺立另一侧的官员道:“萧孚泗,你见识明白,你来说说。”   那中年官员滞了一滞,出班跪下,再看桂良脸色,更是为难,他不过是名小小的总兵,回京叙湘军新编营务,却被皇上亲自召见,问答之间,皇上显然极为喜爱他。又恰逢南朝宣战,有幸进入南书房,在场众大臣,不是王爷就是国公,要么就是大学士、军机,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眼见皇上微微蹙眉,萧孚泗心下一跳,再顾不得其他,忙道:“是,臣微末见识,妄言,先行请罪。”又道:“以微臣愚见,南方叛逆未从皖北登陆,所失者一;匆忙宣战,所失者二;盲目自大,所失者三;此战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击溃苏红娘部,诱发南朝内忧外困之局,平定南方叛逆殊非难事。”   众大臣面面相觑?击溃苏红娘?可不是开玩笑吧?那女悍匪纵横天下十年,几乎未尝一败,现今更是统率平远军精锐,可说锐不可当。   六王却脸露微笑,说:“你说下去。”   “是,是。” 萧孚泗又继续道:“南逆若由皖北登陆,那苗沛霖治下,民怨沸腾,等其削去苗沛霖之锋,皖北子民定然依附南逆,则其以皖北为跳板,祸患实巨。但其选苏中,自以为呈兵利之凶,却不知道南逆这几年倒行逆施,废法度,乱伦常,我大清子民甚惧之,苏中百姓,定然以其为死敌,断不会相助。”   六王微笑颔首。   确实,这两年南边动静很大,北国趁机添油加醋妖魔化南朝新政,实则除了有见识的商人,普通北方民众,没去过南国,道听途说,大多很敌视南国,甚至传说南国人淫乱无比,女子抛头露面、人尽可夫。在北国普通民众眼里,南人就好像是背宗忘典的异教徒,就算比长毛强一些,怕也差不了多少。   萧孚泗接着道:“而我安庆、汉阳、荆门之兵,足以牵制哈里奇、神保,就算其征集船只渡江,却也会与苏中之南逆一般,陷入孤军深入之境,只要切断其补给,则其进又不成,退也不可得,我军避免与其决战,磨上一段时日,南朝内纷争必起,听闻其修路建城,国库干涸,其兵丁偏又粮饷丰厚,弹药挥霍无度,时日长了,又哪里支撑的住?”   六王笑道:“你呀,说的对,可太老成了些,那神保、哈里奇就一定能过江么?通州南逆,不用他往北来,江上补给我们就不能切断么?蔡国祥和李道林,已经率舰队去了上海。”   “这……”萧孚泗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虽然南朝水师分散,有机会分而歼之,但仅仅三艘炮舰或许能得逞于一时,等南朝在南洋的水师返航,切断人家水路补给一说也不过是妄想。但皇上这么说,他自然不敢多嘴。   六王却是沉吟着道:“半个月前,俄国人的舰队已经离港,估摸这几天也就该到威海了,俄国人早答应过我,一旦与南逆开战,其水师必然会相助。”   啊?萧孚泗脸露喜色,磕头道:“皇上圣明,如此南国必败,只要切断其水路补给,过江之南逆则成无水之鱼,管教其有来无回。”   众大臣也都齐声道:“皇上圣明!”   六王回身坐上了明黄宝座,道:“杜翰,你给左宗棠发电,叫他层层设防,将苏红娘等一众南逆困死苏中。”又道:“你呀,再跟俄国那顾问议议,好好拿几个章程出来,广州,你问问俄国人的船队几时到,能不能袭了他的广州。”   “喳!”杜翰甩马蹄袖跪倒领命。   六王抓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南朝一直以来如同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令他寝食不安,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击倒这个庞然大物的希望。   南逆岁入充足,可都没用在正经地方,而且听说其钢铁火药甚至军备物资都要花钱从私人手里买,这一打仗,难道他景祥还打欠条不成?那南边的商人还不翻了天?谁叫你景祥抬举他们呢?听说南边的商人,可是越来越桀骜不驯,还有跟衙门打官司的,这不笑话么?   再则说了,他景祥就是个乱臣贼子,南边对他不满的官员可不少,只是慑于他的淫威,没人敢发作而已,你等看战局稍一失利,南边会乱成什么样?   景祥啊,折腾了这几年,越折腾越回去了,都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儿。   六王琢磨着,摇摇头,倒是觉得以前实在高看了他。   ……   乾王府议政殿东配殿。   李蹇臣、袁甲三、李鸿章、李小村、周京山、郑珍六大臣坐在软墩上,心里都有些茫然,这场战事,实在爆发的莫名其妙,而且,也很不是时候,南国正要发行纸币就不说了,而且又恰逢六千吨计划、五年交通计划施行之时,国库债台高筑,水师主力更是远在南洋,这仗,怎么说打就开打了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三个调停国好似不愿意介入其中,听闻美利坚好像也有爆发内战的危险,美国领事麦查逊虽然表示了对北国劫掠商船的谴责,却也无暇顾及其余。而英国人,更是态度暧昧,也不张罗着调停了,或许其更希望看到一个两败俱伤之局,南国明明没准备好,却因为一点小事,傲慢的宣布开战,英国人,更乐于看到南朝吃次大亏吧。   来自上海的电报,俄国人则明确表达了支持北国的态度,更言道将会不惜以武力提供给北国必要的支援。   俄国人的舰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长江口岸,若被其控制了水路,这仗就是个必败之局。   本来南朝与北国开战,从大战略上,可选择的方案许多,比如财力充足、汇集水师后,派遣一支远征军直接在京畿附近登陆,南北双管齐下,定然令北国焦头烂额。   可现今,若被俄国人控制了水路,就算南洋水师赶回来,怕也不是俄国舰队的对手,就算打败了俄国舰队,只怕北伐过了江的兵团也早就弹尽粮绝,被人家绞杀干净了,平远军精锐三去其一,不但这场仗打输了,只怕北国兵马更会趁机南侵,南国根基危矣。   不过摄政王已经宣战,也只能靠着一把烂牌开打,更不要说,渡江的步兵军团乃是王妃娘娘苏副帅统领了。   叶昭品着茶,拍拍手,随即几名文吏将一叠叠文函送到了几位议政手里。   “你们看看,我刚刚拟定的章程。”   几位议政大臣翻看,立时都惊异起来。   却是南朝准备发行价值一千万银元纸币以及三千万银元国债的章程。   袁甲三摇头道:“王爷,今年年初刚刚发行了三千万国债,现今又向民间举债,这,怕被人说是穷兵黩武啊!”   叶昭摆摆手,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时节自不会跟他们讲什么民主,又道:“广府钢铁行、广府军械厂已经答应用国债低货款,广府、天丰、泰和三大银号也已答应购入五百万元国债,其中广府银号购入三百万,天丰和泰和各购入一百万。”   众人都是一呆,南国军工系统里,后期的金陵军械局、福州军工厂以及几家船厂均是国有,但最老字号的广州军械厂却是私人所有,而且生产能力抵得上金陵军械局和福州军工厂的总和,尤其是广州造的定装子弹,几乎都由广州军械厂生产。而支撑着南国钢铁产业的广府钢铁行就更为紧要,现今这两家愿意用国债低款项,南朝财政压力就会猛然一轻。   “这,王爷,那广府军械厂可知道战事一起,每月会欠它多少款项?”袁甲三兀自有些不相信,毕竟听说那是英国人的军工厂,就算南国战事输了,对它也没什么影响,而且这般欠债供弹药,南国输了的话,怕其要赔得上吊了。   这些议政大臣,大多知道广府银号叶昭是大股东,但叶昭对南朝关键产业的影响,他们却也只能管中窥豹了。   其实叶昭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资产膨胀的太危险,虽然最开始搞这些产业只是为了走出第一步,为了给南朝商人做榜样,但现今,如果自己控制的经济财团顺其自然的扩张下去,真不敢想象十年二十年后会膨胀到什么程度,从国家层面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眼下,却委实能令自己颐指气使,挥洒自如。   “这些你不必理,他总不会反口就是。”叶昭端起了茶杯。   “王爷,您说俄国人的舰队会不会介入咱们的战事?”李鸿章所问的话几乎是几位议政大臣都想知道的。   叶昭冷冷一笑:“随他,可正找不到因头给它拆骨扒皮呢!他要想来送死,那由得他。”   听了叶昭的话,几位议政大臣心里都是一安,这些年几乎习惯了,信赖王爷追随王爷,而摄政王更从来没说过空话,甚至很多时候,这些议政大臣早就忘了实际上王爷才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脑海里的王爷,第一感觉就是令人又敬又怕。   叶昭抿口茶,又道:“纸币的事儿,你们都上点心,等印出来,最早拿纸币饷银的就是吃公家粮的官员吏员。发文下去,告诉他们不要慌,这纸币啊,别处不敢说,五大百货公司是肯定能流通的,实在不相信,就去三大银号换银元,这事儿啊,得慢慢习惯,咱急也急不来。”   虽然南朝可以强制任何店铺收纸币,拒收治罪等等,但这毕竟不是解决之道,实际上,总要有个人们接受的过程,一味高压,反而不利于纸币的发行,幸好最有名的几处百货公司都接纳纸币,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奕欣他想在苏中拿对付石达开那一套对付咱平远军,这戏保管叫他唱砸喽,你们啊,都忙去吧。”说着话,叶昭摆了摆手。   几位议政急忙告退,虽然心里还有狐疑,但却比刚刚来议政时宽心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上海滩   蔚蓝的大海,前方隐隐约约已经可以见到黑黝黝的城市轮廓,那就是上海。   北京号操舵室内,蔡国祥站得笔直,进进出出的皆是洋人水手,虽然未来得及锻炼出麾下水兵,但现今,指挥着英国雇佣军,来南国报自己的血海深仇,他拳头紧紧握起,想起弟弟的惨死,额头青筋直冒。   站在他身侧,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西洋白人,舰队的副总指挥英国人李道林,他不时看看蔡国祥,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三艘炮舰在大海上拉出道道白线,紧跟炮舰之后的,还有两艘征用的蒸汽轮船,船上载有粮草物资以及三十万两白银,乃是运往黄州府江北大营,现今曾国藩坐镇黄州,统调湖北等地新军防线。   舰队准备在上海进行简单补给,然后驶往黄州,若遇到南朝水师舰只,不需多说,将其击沉就是。   最末尾的蒸汽轮船靠近舯楼的休息室中,胜保正慢条斯理披上大氅,系腰带,锦床上,隐隐露出粉腿玉臂。   “爷,您这就起啦?”听声音,又媚又嗲,可偏偏是男子声音,木床上正是胜保的男宠小厮,胜保出京行军务之时最爱带上这叫做小三子的兔儿公。此次前往黄州有督军之意,自不能带小妾随行。   “嗯。”胜保声音透着威严,和求欢时自不同。   小三子也慢慢起身,慵懒的披上马褂,边扣扣子边道:“保儿爷,听说南边人凶地紧,我可还真有些怕。”   胜保蹙眉道:“怕甚么?景祥他就是一堆臭狗屎!”提起景祥,胜保脸就有些阴,在广州就受了他一肚子气,最后更被逼的偷偷溜回了北京,若不是皇上宽宏,怕脑袋都被砍了,此次再来江南,可就真是风水轮流转,己方船坚炮利,可够景祥他喝一壶了。   等胜保和小三子出了船舱时两人已经变成了老爷和小厮的模样,来到甲板上,看着慢慢靠近的上海港,胜保就冷哼一声,说道:“看他景祥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又道:“给蔡国祥打信号,等补给完,再遇到南边的商船,开炮就是。”   “喳!”传令兵飞快的跑去传令打旗语。   胜保背着手,慢慢在甲板上踱着步,看着前方日头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甲舰,胜保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听闻景祥那小子很是有几房美妾,前不久从日本还带回来一个美人儿,攻陷金陵时,倒是要见识见识。   南北开战,上海的南国官员很快就被逮捕,不过租界还维系原状,码头船坞也都是英人拥有,北国船队补给自然不在话下。   一艘艘船舰转着圈,等逆水水流涌来,才慢慢靠港,胜保在甲板上踱了会步,眼见忙碌的洋人水手上上下下,实在觉得无聊,遂回了休息室等。   一个多时辰后,突然传令兵跑来送信,说是蔡统领请他上岸,与英国领事会晤。   胜保一向看不起汉官,当年与袁甲三很是结了怨,听传令兵禀告,骂了声:“混帐东西,这不节外生枝吗?”不过和英国领事见面,自然整理衣冠,慢悠悠的下船。   在几名兵卒搀扶下走过浮桥,码头上,早有轿子等着呢,上了轿子,左右俱有洋兵护卫,胜保心下一安,毕竟上海是南国地盘,虽然没有南国军队布防,但若说在此下船逗留时间久了,毕竟有些不妥。   蔡国祥办事谨慎,胜保倒是信得过他这点,见洋兵前呼后拥,本来的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大概盏茶时间,轿子停下,胜保下轿,见是一小洋楼,彩色奢华的玻璃,类似教堂的尖阁结构,绿草茵茵的花园,就好像一座浓缩的小宫殿,前厅处那尊洁白无暇的大理石少女雕像惟妙惟肖,宛如随时会活转一般。   铁栅栏门房,站岗的俱是红包头的印度阿三。   胜保赏了给他撩轿帘的红头阿三一锭碎银子,迈着方步踱入洋宅子,一边四下打量异国风情,一边琢磨跟英国领事见面时的措词。   在一名佣人引领下沿着红地毯楼梯上楼,转了个弯,佣人推开一道红木门,胜保还未进屋,就听到那叫做李道林的洋鬼子的说话声。   胜保笑着进房,说道:“蔡大人也在吧?”   华丽的吊灯,四壁悬着洋画,厅中沙发茶几,坐着几人,胜保笑着走近,突然,笑容猛的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可,可并不是幻觉,那坐在主座正中的,一身锦袍的俊逸青年,可不,可不正是景祥?几年没见,他样子可没怎么变。   “保儿帅,贵客啊!”年青人笑着对他招手。   胜保呆了好一会,转身,却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名铁塔般的汉子,他腿发软,可还是勉力的走过去,走没两步,突然瘫坐在地。   “瞧你这点出息!”胜保身后的王府侍卫揪着他起身,拖他到了茶几旁。   胜保脑子一片空白,怎么,怎么就稀里糊涂落到了景祥手里?茫然的看去,景祥身边,坐着一名淡青制服烫得卷发的美貌女子,气质出众,清澈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打量。   李道林,则略带拘谨的站在一侧,这位在北国颐指气使高傲无比的英国上校,胜保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神态。   叶昭打量着胜保,这位老冤家,就笑,转头对朱丝丝道:“都是北国的大人物,今天你算长见识了。”   朱丝丝对自己这色狼相公现下是真的服了,不动声色,三艘新鲜出炉的北国铁甲舰就被占为己有。   叶昭拍了拍李道林的肩膀,说“道林啊,你现在去,把船啊,给我开南京码头去,在这上海滩放着,我心里总有些不落底!”   李道林将身子躬的很低,好能令叶昭拍到自己,应道:“是,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办。”   李道林向外走的时候,正碰上几名侍卫将五花大绑的蔡国祥推进来,蔡国祥见到李道林,眼睛都红了,大骂道:“叛徒!叛徒!无耻之尤!”   李道林和他手下的英国水手集体叛变,蔡国祥又哪里会想到?被骗来上海,上岸没一会儿就被绑了。   李道林任他痛骂,快步走出,毕竟为了钱财倒旗易帜,心中总是有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雇佣兵,千里迢迢来中国为了甚么?这却怪不得他们,是你们识人不明。“叶昭笑着,看向蔡国祥。   蔡国祥蓦然回头,盯着叶昭,渐渐的,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   “景祥,你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这叛逆会被千刀万剐!”蔡国祥眼睛如欲喷出火来。   叶昭笑了笑,挥挥手,侍卫就将蔡国祥推了出去,到了外边,眼见王爷听不到了,自是将蔡国祥一通狠揍。   叶昭翻看着手上北国舰队的清单,无意中还捞了批粮食物资,外带几十万银子,可够全军一个月的粮饷了。   叶昭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胜保:“胜保啊,你呢,我放你回去,顺便带封信给奕欣,告诉他,这北京城我是下定了,他若现在投降,我留他条活命。”   胜保激灵一下,立时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我不回去。”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他要回去,还给景祥带封信,那还有活路?   叶昭摇摇头,挥了挥手,侍卫随即将他拖了出去。   “你快点回去吧,上海滩,不安全。”朱丝丝却是不放心,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这色狼相公的人头呢。   叶昭就笑:“怕甚么?这奕欣在我眼里啊,就是运输大队长,他手下虾兵蟹将,微不足虑!”   嗤,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说道:“就知道自己吹捧自己。”随即却被叶昭揽腰抱入怀里,亲了她娇嫩脸蛋一口,笑道:“相公可想你的紧了,今晚不走了!”   沪宁铁路上海——苏州——常州段试通车,而常州——镇江——南京段尚在修建中,不过现今走陆路,却已经比走长江水路更为快捷。   朱丝丝挣开,说道:“我可没空陪你。”   叶昭笑道:“听说你最近可头疼的紧呢,那九纹龙,每天都给你送花?”   九纹龙是上海势力最大的军火贩子,几乎垄断了上海的地下军火市场,背后有英国军火商支持,也有法国、美国军火商的影子。   年前九纹龙见到朱丝丝,立时惊为天人,开始了疯狂的追求行动,想也是,他又哪里见过这般清新气息的现代女性?更莫说还是位颇有势力的女警官,那独特的气质,可不是美艳的庸脂俗粉们能比的。   朱丝丝道:“我几次想抓他,英国人都不同意。”   叶昭就笑,说:“就他,还用老婆伤脑筋么?”掏出怀表看了眼,嗯了一声,说:“这厮脑袋现在应该被割下来了。”   朱丝丝一阵无语,说:“你这不欺负人么?”倒不是说欺负九纹龙,是欺负她朱丝丝,正盘算怎么搞掉那恶心的胖子呢,色狼来上海办大事,随便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顺带给解决了。说起来,色狼和九纹龙,差着一百个档呢,别看九纹龙在上海呼风唤雨,土皇帝一般,可在色狼眼里,真跟蚂蚁没什么两样。   叶昭笑道:“谁叫他打我老婆主意,死一百次都不够!”   朱丝丝又白了叶昭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女人和战争   “啪——”,一盏金丝镶边的小茶盅被砸在地上,粉碎,六王怒气冲冲的踱步,“到底怎么回事?”   阶下,杜翰脸色苍白,连连磕头,声音更在发抖:“是,臣,臣已经查明,是,是那李道林叛逃,水手每人收到南逆银元五百个,李道林拿了多少众口不一,大概两万银元左右……”   “谁叫你说这个了?!”六王盯着杜翰,目光锐利如刃,“我问你,人是怎么被买通的?”   “好像,好像李道林的老熟人,一个俄国女人,来往直沽数次,为南逆说项……”杜翰声音越来越低,脖颈子直冒冷风。   “俄国人?这里边又有俄国人什么事儿?”六王眼神陡然一凝。   杜翰嗫嚅道:“这,这臣就不知了,所以皇上啊,这罗刹人狼子野心,可得防着他们,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六王蹙眉,不语。   杜翰趴在地上,更不敢说话,这景祥,鬼点子也太多了,钻窟窿盗洞的简直防不胜防,虽说好似用了五六十万元的巨款来买通英国人,但加上此次掠夺的军资,合着里外里一分钱没掏,就把北朝策划两年用了将近一百五十万两巨款购置的舰只给一勺烩,甚至那两艘供训练的初级舰,也好似得了信,突然就逃的无影无踪,不用问,定然是投南逆去了。   在直沽,就剩下了十几个英国水手,可骂又骂不得,杀又杀不得,真是令人头疼。   ……   金陵麦查逊酒店是一座西式风格的大酒店,坐落于万国使馆区,这一带建筑几乎都是带有浓郁近代气息的欧式建筑,万国使馆区也是南京城刚刚兴起的景观。   麦查逊是美国人所办,但同美国驻华总领事麦查逊可没什么关系,听闻这位小麦查逊先生颇具冒险精神,本来从印度——中国一线走私鸦片,这两年见鸦片贸易势微,随即在中国办起了实业,拥有三四家工厂,又与人融资建造了这座金陵最豪华的欧式酒店。   麦查逊酒店楼高四层,二到四层为客房区,分为一二三等,通了电灯,在最高等的套房,夏日时节甚至每日有冰块供应。   大堂东侧的西餐厅按照中国人的消费观念,隔出了两间贵宾房,一号贵宾房里,叶昭、莎娃正陪一位与莎娃眉目酷似,风情万种的西洋美妇品酒说话。   不消说了,俄国美妇正是莎娃老妈玛琳娜,华丽硕大的裙裾,戴了顶镶羽毛的小礼帽,莎娃老妈总是一副欧洲贵族夫人打扮,不过中国话,可说的比莎娃还地道了。   “谢谢玛琳娜小姐的帮忙。”叶昭举杯子给玛琳娜敬酒,他深悉女人心理,尤其是莎娃老妈这种女人,你要敢跟她叫声阿姨或者婆母,她肯定跟你翻脸。   何况现时俄国也早婚,莎娃老妈也不过三十多岁,只是早年纵欲过度,眼圈微微发黑,却别有一种欧洲美妇的诱惑风情。   玛琳娜碧眸水汪汪的满是媚意,说:“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跟我客气?李是个废物,当年在巴黎,他喝过我的洗脚水,我叫他干甚么,他还不干甚么?”   叶昭不由得揉了揉鼻子,莎娃老妈就喜欢乱用中国典故。   玛琳娜又道:“不过嘛,他越热情,我越不想理他,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他太腻歪了,腻歪的我没有一点点想和他亲热的激情,最后我不辞而别,他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这不,在天津又旧事重提,想和我共度春宵,这个该下地狱的死色佬……”   叶昭听到这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微微蹙眉,道:“这可委屈你了,那李道林,我会帮你教训他。我,我能帮你作甚么吗?无论作甚么,我都愿意。”   玛琳娜就咯咯笑起来:“算你还有良心,吃醋了?”   叶昭认真的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玛琳娜,对不起了!”莎娃老妈私生活确实不检点,但这和为了帮自己的忙被迫跟人上床是两回事,作为中国人,不管是为了什么,牺牲女人节操,那就算不上是一个男人。叶昭早前听闻玛琳娜和李道林在巴黎有过一段交往,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这个惭愧啊,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就算不要这几艘炮舰又怎么了?自己事情没打听明白,可真办的太不地道了。   莎娃老妈咯咯的笑,说:“这可是你说的,你们中国话讲究金口玉言,你是摄政王,更不能反口。不过你放心,他越婆婆妈妈,我越看不上他,抛个媚眼,就迷得他团团转了,他呀,也就能碰碰我的手指头。”   叶昭这才松口气,说道:“你这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玛琳娜诧异的睁大眼睛:“安慰你,为什么?”又道:“你不会以为我在说谎,真的吃醋了吧?”显然不明白东方男人的心理。   莎娃白了老妈一眼,说:“甜心,你不要为了这件事抱歉,她如果为了你跟不喜欢的男人亲热,肯定会回来吹牛皮的,才不会瞒着你。”她就很清楚甜心的心思了。   玛琳娜咯咯笑了两声,说:“莎娃,老妈就成了你的仇人了是吧?”现在她早改口叫女儿莎娃了。   莎娃嘟着嘴,去喝红酒,甜心有多少情人她都不在乎,可这个情人就不能是老妈。   “王爷,您刚刚说的话,现在不会想收回来吧?”玛琳娜媚意十足的瞟着叶昭,叶昭更觉脚下一动,却是被玛琳娜的乳白小高跟皮鞋蹭呀蹭的。   不管怎么说,对莎娃老妈还是有一丝歉疚,或许是东方男人的弱点吧,想到这女人是帮自己的忙去跟人虚与伪蛇,不管这女人是不是水性杨花,总会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不收回,您说吧,有什么要求。”叶昭很认真的说。   玛琳娜就咯咯的娇笑,媚意无边,令人心荡神驰,“那好啊,今晚留下来陪我。”   叶昭知道玛琳娜是个厉害人物,却未想到会这般直接。   “不行!”莎娃抱着叶昭胳膊,小老虎一般警惕的瞪着老妈,好似怕老妈把甜心抢走。   叶昭就笑,揉了揉莎娃金色丝滑长发,对玛琳娜道:“下午,我陪您到处走走吧。”其实玛琳娜,半真半假的,可能也以这种方式逗弄可爱的女儿。又对莎娃道:“一会儿送你去仲裁衙门。”   莎娃嘟着嘴,不说话。   叶昭就笑,摸了摸她晶莹白皙的耳珠,说道:“听话,晚上我接你下衙。”   莎娃就开心起来,点点小脑袋,却又回头威胁似的瞪了老妈一眼,玛琳娜只是笑孜孜看着她,却不吱声。   ……   万国使馆区倒是一处繁华所在,宽阔的石板路上,最常见的就是穿着圆领制服的华人,服装颜色以黑、深蓝、灰三色为主。   昨日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甚为清新。   在万国路东端,有一溜摆摊的小贩,从水果到针头线脑无所不有,现今南国比较繁华的城镇,这类街边摊到处都是,商业繁荣的必然产物。   叶昭与玛琳娜在万国路转了一圈,最后就回了麦查逊酒店的弹子房,麦查逊酒店住的多是西洋人物,但在南国,早不似几年前中国人备受歧视,尤其是见到叶昭随从扔来的角银小费,西洋服务生立时点头哈腰,殷勤的无以复加。   不过中国人和欧洲贵妇一起出现的场面还是极少,吸引了弹子房内许多人的目光,叶昭帽子压得低低的,大概也没人能看清他的样貌。   “莎娃,越大越漂亮了……”   叶昭和玛琳娜没有去打球,而是选了处茶座,要了鸡尾酒,这弹子房,同样有着酒吧的功能。   玛琳娜有些感慨的说,慢慢的抿了口橙红酒汁。不知道她是感慨岁月催人老呢,还是为没有真正照顾过这个女儿微微后悔,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玛琳娜,她现在生活的很好,我也会好好对她。”   玛琳娜微微一笑,说:“这点我相信。”轻轻和叶昭碰了碰杯子,说:“我要是年青时候遇到了你,也肯定安安分分的。”   叶昭摇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好男人。”   玛琳娜格格一笑,说:“你们中国本来娶很多老婆就是合法的行为,欧洲稍微能干的男人,谁又没有情人?只是他们不敢把情人一起娶回家罢了。”又笑道:“我等着抱外孙呢?”却突然连连摇头:“不,不,天呐,外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叶昭就笑,举杯和她轻轻碰了碰,说:“为将来最美丽的外婆干杯。”   玛琳娜嫣然一笑:“殿下,怨不得女孩子都喜欢你。”   “莎娃小时候很可爱吧?”叶昭送了口虾干,笑着问。   “嗯,梳着几条小辫子,最喜欢到处找我,我那时候常常不在家,她就以为我是在跟她藏猫猫。”   玛琳娜轻轻叹口气,眼睛有些湿。   叶昭递给她纸巾,说:“改天和你俩去旅游散心,多些时间相处,莎娃啊,其实还是很希望你疼她的。”   玛琳娜轻轻点头,随即收起思绪,轻笑道:“殿下,您金口玉言,这话可得算数。”   叶昭道:“算数,不过啊,现在我可哪儿都动不了。”   玛琳娜道:“是啊,我能理解,这场战争,殿下不会输的。”   叶昭笑笑,品酒。   玛琳娜道:“听说,我国海军可能会参战?”   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叶昭嗯了一声。   玛琳娜蹙眉道:“远东舰队司令是弗拉基米尔?”   叶昭就笑:“怎么,不会又是你的老朋友吧?”   玛琳娜碧眸媚媚的白了叶昭一眼,说:“讨厌的家伙,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我的情人吗?弗拉基米尔我认识,莎娃也认识他,本来是莎娃爷爷的部下,可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是白眼狼,亚历山大做了沙皇后,弗拉基米尔背叛了莎娃父亲的家族。”   叶昭哦了一声,说:“那你跟我说说,这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局势。”莎娃自然不会懂俄国上层建筑局势,要说打听这些东西,那玛琳娜再合适不过,就算莎娃父亲甚至爷爷,怕看到的只是表象,而交际圈极为广泛的玛琳娜嘴里,可就会有许多秘闻了。   玛琳娜就笑:“我可不能白白给您提供情报……”声音渐低,和叶昭窃窃私语起来。   ……   田野间,泥泞的道路上,走着百余人的灰军装队伍,这里是通州府如皋县江安一带,再往南行几里,便是长江北岸。   行军队伍是平远军第五镇孔雀步兵团第二营一哨,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灰色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哨官叫做杨青。   孔雀步兵团是现今平远军战斗序列中唯一保留的女子部队番号,孔雀步兵团共有三营,一千五百余人,比之其它步兵团常规四营配置下,人数略少,主要由广西客家妇女、少数族裔妇女、满洲妇女以及太平军女兵整编而来,这些妇女不愿意退役,也不愿意进入炊事队、勤务队、文工队等后勤序列,只能暂时保留她们番号,但交给她们的战斗任务却越来越少,就好比在苏中,孔雀步兵团主要的任务便是分散以哨为单位,进行安民抚民的工作。   实际上,这些愿意留在战斗序列中的妇女都极为有战斗经验,孔雀步兵团的战力可不见得比其它步兵团差上一分一毫。   杨青是孤儿,从小跟在红娘身边长大,名字也是红娘给起的,在她眼里,红娘是慈母也是严父,是高高在上的精神领袖,也是她心底深处的姐姐。   攻克通州后,平远军并没有长驱直入寻找左宗棠新军决战,而是在保持两万人左右的主力部队屯压在通州北境后,其余部队以步兵团为单位分散,以营为基本单位划分区域,剿匪安民,宣传南朝新政。   杨青不识几个字,营里下来的文书传达的每句话她却记得清清楚楚的,副帅在通传全军的文函里讲到,此次战事与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剿灭发逆时,万民俄庆,失地之子民皆为大清子民,视南朝官兵为依靠。   而江北子民,被奕䜣贼逆蒙蔽,以南朝官兵为贼,通州之战,就在于争取民心。   又令全体官兵遵守军纪,爱护百姓,各县开仓放粮,镇压组织团勇之乡绅,在剿灭顽抗之团练同时,勿枉勿纵,绝不株连被镇压乡绅、团勇之亲属,一切以南朝律令而行。   此刻,队伍中间的独轮车和牛车上,就拉了米面,杨青这一哨的目标就是前方不远处的江门村和下水村。   米面等物取自江安镇大户李老爷家之粮仓,李老爷组织团勇杀害了派往江安镇的乡长和乡队长,随即被平远军一个哨队击溃,李老爷被击毙,按照南朝《战时法令》,北国乡绅土地主,若组织团勇反抗南国官兵,以战争罪论处,罪大恶极者,田产财物充公。   李老爷就成了第一批被南国镇压,没收田产、财物的土地主。   在这一点上,叶昭和苏红娘私下讨论时说的很明白,怎么样尽快争取北人民心?讲大道理、讲新政,这些没人会听,日子越来越好,生活越来越好,更不是一时三刻能见到的,所以,适当的劫富济贫不可避免,穷苦人,很多时候就看你的实际行动。   当然,没收土地田产一定要谨慎,凡是与南国合作的大土地主,只要以前并无大的劣迹,皆视为南国子民,私人财产登记造册,从此受到南国法律保护,镇压的是那些冥顽不灵与南朝对抗亦或以前劣迹斑斑的土豪。   至于小土地主,说实话,很多人和佃农没两样,辛辛苦苦几辈子可能落了几十亩田地,和长工短工一起下地干活,分甘同味,甚至还要怕村里人去糟蹋他的田地,又哪里会有人趾高气扬了?更别说什么欺压人压迫人了。   江门村大概四五十户人家,整个村子,几乎都是在耕作李家的田地,杨青领步兵队进入村子之时,家家户门紧闭,若不是此地平原,更水网密集,怕全村人都会跑到山里林间避难去了。   杨青不识字,可来的时候记得很清楚,按照李家遗孀交代,靠村里水井东边第二户就是李家在江门村的庄头,负责收租放债等等杂务。   “李小大在家吗?”有女兵自上去叩门,这家是村里独一份的青砖墙,虽然低矮,墙头生了杂草,可跟其它人家也不可同日而语。   叩了几下,里面的人估计也知道躲不过,吱呀一声屋门拉开,院里传来小跑声,接着院门一开,一名长脸汉子畏缩的冒出头。   “你就是李小大吧?”杨青招招手,说:“你出来你出来。”   长脸汉子哭丧着脸挪出来,那布袍子补丁摞补丁的,显然是故意的,他扑通就跪在了杨青马前,“官爷,官爷饶命啊,我,我就是个跑腿的,帮李老爷收收租,我没干过坏事啊,更不敢抗拒天军!”说着,鼻涕眼泪的磕头。显然,李老爷的下场他是知道的。   杨青蹙眉斥道:“得了,少罗嗦,起来!召集全村人集合,我们是来派米的,李铭丰罪有应得,和你们没关系,我们也不搞连坐。”   “是,是。”李小大心里稍安,尤其又见是一队女兵,直觉上威胁就小一些。   李小大跑去敲钟,可哪有人出来,他只好挨家挨户去喊人,村民这才三三两两的出来,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个个跟排骨骷髅一般,没有一点生气,有不少人裤子都烂成了布条。杨青见了心里一怔,这才省起,在南国,好像不知不觉的,临海几省,这等流民般的群体渐渐消失不见,或许云贵等地仍极为贫穷,但想来,日子也越来越好。   站在台上讲话的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兵,外号花姑,因为她面相和善,又识字,说话有条理,这种安抚百姓的演讲最适合她。“父老乡亲们,我们是平远军,打败过罗刹鬼子、英国鬼子、法国鬼子和荷兰鬼子的平远军,我们吊民伐罪,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李小大和一众村民都眼巴巴看着花姑,一脸的茫然。   花姑接着喊道:“北京的奕欣,就是你们说的大同皇帝,乃是窃国逆贼,我大清摄政王乾王爷兴兵讨逆,平远军兵强马壮,洋鬼子都打不过我们,何况那窃国逆贼,从此,你们就是南国子民,我们种田有器具、合成肥料、精选的种子,南边的劣田,一亩地出的米,也比北边良田多!”   说到这儿,村民们才哗然,直呼大同爷的名讳,这,这可是砍头的啊,第一次,受到了冲击,这拨南逆,果然是不怕紫禁城的万岁爷啊!   而后面花姑说到器械、肥料、种子,这些村民面面相觑,虽感新奇,却也没人敢多嘴问。   花姑又道:“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出身,可是在南边,咱们穷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不抓丁,当兵自愿,而且,人人有饭吃。”说着声音高亢起来:“我们带来了米,派给大家,江门村的土地,分给大家种,第一年,免租!”   哗,这一下村民们就沸腾起来,派米,还给地种?第一年不收租?   花姑又笑着喊道:“好了,大家依次领米吧,以后啊,你们该怎么过活还怎么过活,保证这子弹啊,飞不到你家炕头去,而且打官司告状,我们绝不偏袒有钱人。”指了指李小大道:“就说他,以后再敢打你们骂你们,就抓他去坐牢!”   李老大哭丧着脸,也不敢吱声,其实他平素对村民是极好的。   有村民奓着胆子喊了句:“李大哥是厚道人。”   花姑笑道:“我就是举个例子,咱人人平等,就是我,随便打你们骂你们,那也要坐牢!好了,来领米吧!”   村民中,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好奇的看着花姑等女兵,突然脆生生问:“姐姐,你们是不是被抓了当兵的,听说,南边女的都要抓去当兵,被男兵糟蹋,还要上战场……”   “死丫头!别瞎说,嘴欠!”旁边妇女啪就给了那女孩儿一巴掌。   杨青紧紧抿着嘴,目光中寒芒闪动,北国造谣的,她真想见一个杀一个。   花姑却是笑道:“我们都是自愿的,男兵?谁敢摸摸老娘?老娘剁了他的爪子,我们摄政王就得活剐了他!不要信这些谣言,你自己说,看着我们像不像被那么糟蹋的人?”   村民心下都摇头,这些女兵,那一个个精气神前所未见,实在让人觉得都跟仙女一般。   “姐姐,我也想当兵,你的衣服真漂亮。”那女孩儿大声说。   花姑笑道:“你年纪小,而且啊,我们选兵可不是谁说想当就能当的,就你们这些老爷们!”指着村民,“没一个合格!好好种田过日子吧!”   在这些穿着整齐灰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兵队前,村民委实都有些自惭形秽,再被花姑讥刺,无形中就觉得南国军人高人一等,若能当上南国兵,那可不知道多威风。   “好了,都来领米吧,你们啊,从今往后,算过上好日子了!”花姑说着,跳下了临时用木墩和木板搭的台子,跑回哨官身边汇报。   第一百三十章 再唱帝国歌   当俄国人的舰队出现在吴淞口时,南朝从叶昭到军部都未想到它们来的如此之快。   黑压压的乌云在天边翻滚,一艘艘船舰上,那高高飘扬的圣安德鲁十字勋章蓝色沙俄海军军旗,充满着压迫和侵略感。   议政殿东配殿,坐的全是海军军官,包括刚刚从广州船政学堂来金陵的几名洋教官以及一名法裔动力专家。   实际上,就在一个时辰前,叶昭还在与这名动力专家探讨添加锅炉的海水,如何用发动机排出的废蒸汽冷凝形成的纯净水来替代,因为锅炉里面的海水产生蒸汽的同时会析出盐分,时间一长,海水会在锅炉里面留下大量盐垢,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清洗,使得锅炉的压强随之降低。   同时叶昭希望正在设计的六千吨计划的战列舰彻底抛弃风帆,打造一艘完全蒸汽动力的远洋重铁甲舰。   早就在民船上应用的高低压气缸的两级发动机,海军部要开始试验引入战舰。   就在叶昭同几名船政技术人员探讨之时,上海来的急报,俄国人舰队出现在吴淞口。   东配殿内,气氛极为凝重,众海军军官看着手上抄录的电文,他们中几名船政学堂的教员,是率领船政学堂第三期实习海军军官来接收北京号等三艘炮舰的。   叶昭也在看手上电文,电文里关于俄国人舰队的情报只是目测,很笼统,十五艘舰只,大小皆有,多在要害部位披有铁甲。   根据情报,俄国人在克里米亚战争失败后,开始抛弃曾经号称波罗的海最庞大的帆船舰队,但这个封建农奴制的国家,限于财政和技术手段,其铁甲舰生产并不顺当,而是采用了改造旧船只,加装蒸汽系统,为其要害部位披上几英寸铁甲等等手段,虽然很多改装都以失败告终,但这种改装成功的装甲舰,毫无疑问可以最快程度的增强俄国海军的战斗力。   在俄国人远东舰队里,仅仅拥有一艘新近下水的装甲舰,就是其旗舰圣彼得堡号,其余舰只,大多为改装型亦或木质战列舰,但与荷兰的木帆船舰对比,其战斗力完全有着云壤之别。   “王爷,李道林和英国水手,都拒绝上船。”殿外匆匆走进一名海军军官,单膝跪倒禀告。   虽然迫于南朝岸防火炮压力,俄国人的舰队多半不会进入长江内河航道,但其在长江黄浦江入海口处封锁,就足以给南朝造成巨大的压力,更不要说其关键时刻,甚至会拦截从南而来的军用物资,因为南国铁路大动脉未通,很多时候,还要依赖海运这种更为便捷的方式。   将其从近海驱逐,是南朝唯一的选择,虽然军部决心未下,但水师自然要做好战斗准备,谁知道,李道林等英国军官水手听闻要与俄国人交战,均不愿意再给中国人卖命,李道林甚至撕毁了刚刚与他签订的雇佣合同,如果是打顺风仗那也罢了,与俄国人血战?随时有送命的危险,那可犯不着给中国人卖命。   叶昭点点头,没说话。   现今金陵可调集的船舰不多,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长沙号、北京号、澄远号、靖远号四艘铁甲舰,其中北京、澄远、靖远是刚刚从北国偷来的船舰,李道林等一众雇佣军官水手下船,那三艘舰只立时就瘫痪了。   而且吴淞口一带,泥沙淤积情况严重,已经渐渐干扰大型船只通行,南朝正准备成立黄浦江河道局,明年启动造价一百万银元左右,清理泥沙、疏浚黄浦江的计划。   现今几艘铁甲舰自吴淞口入海,一艘艘穿行,如果俄国人拦截,则局面更为不利。   “这帮见风转舵的家伙!”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军官狠狠以拳击掌,他叫做李成谋,湖南芷江人,早在五年前其团营在江西被太平军击溃,随即被收编入平远军,后入船政学堂学习,成绩优异,作战勇敢,屡次破格擢升,以镇海号大副的身份参加了南洋海战,现今被委派为平远水师右翼参将、长沙号管带。   骂完,李成谋就知道不妥,摄政王在座,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侧目偷偷看去,眼见摄政王面色如常,这才心下稍安。   “王爷,要不要给俄国人在上海的领事发电,询问情况。”说话的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军官,郑友贤,三十多岁年纪,同时也是船政学堂的教官。   叶昭还未说话,就有军官匆匆而入,脸色惶急,跪倒大声道:“报!俄国人对我商船开火,击沉泰和贸易行火轮船一艘。”双手奉上电文。   殿内,空气猛地凝结。   几乎是前后脚,俄国驻上海领事发来电文,言道俄国远东舰队司令弗拉基米尔受大中国皇帝邀请,所率舰队志愿为大中国皇帝效命,与俄国政府立场无关,沙皇陛下虽认为北京政权为中国唯一合法政权,但俄国政府不会介入中国皇帝的平叛行动。   上海的电文,一封接着一封,俄国人舰队驶离上海外滩,开始寻找海面上的南国船只下手,凡是见其旗语拒不停船者,一律以炮火轰击。   南洋的舰队,怕还要十来日才能到达黄浦江口,十天时间,俄国人会击沉多少艘南国商船?就算现在通电各处商埠令计划南来之商船暂停离港,这损失怕也是个天文数字,南国的商人遭此重创,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对这点,俄国人和六王显然都看得极为清楚。   俄国人,更是冷酷的出乎人的想象,现今交战,封锁贸易港口劫掠击沉对方商船都是常规手段,但突然就介入对南朝商船开火,完全未将远东渐渐形成的秩序看在眼内。   在中国与荷兰在南洋交战时,中国船舰并未贸然对荷兰商船开火,仅仅击沉过其几艘运煤船,一种保持克制的有限度战争,这也使得中国水师赢得了尊重,一种南国引导的远东秩序逐渐成型,俄国人,显然完全蔑视这种秩序,作为名义上的志愿军,却无限制的攻击交战另一方的商船。   “卑职请战!”李成谋单膝跪倒,大声道:“长沙号管带李成谋请战!卑职和麾下官兵宁死也要将罗刹人扒下层皮来!”   叶昭微微蹙眉,实则长沙、北京等四艘铁甲舰,几乎已经相当于半个南朝水师的战力,随着铁甲舰时代的到来,南朝真正的主力舰只无非就是金陵、定海、靖海、镇海、广州、灵波以及长沙、北京、澄海、靖海等十艘铁甲舰,而且在叶昭看来,定海、靖海、镇海三舰,作为以木帆船改装的装甲舰,已经可以逐步退役,作为训练舰训练水手和军官。   不过这个舰队的技术含金量已经足以与欧洲除英、法、俄外的其它国家相提并论了,不过因为多为轻型装甲舰,排水量过三千吨的仅仅金陵号一艘,加之军官水兵的素养,实际战斗力能不能与欧洲二流水师对抗,尚待检验。   但在远东,除了任何国家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欧洲霸主英国,因为补给问题,南朝唯一的对手就是这支俄国人的远东舰队,其余国家若没有英国配合,很难在东亚一带维系舰队的存在。   实际上,现今英国人强大的无以复加,整个十九世纪后半期,英国人从来没有认认真真打过什么海战,因为任何国家都知道,在海上挑战英国人,全无胜算,这种仅仅依靠威慑力就可以维系全球秩序的霸主,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至于法国,显然目光渐渐投向欧洲内陆,遏制普鲁士人崛起和阻止德意志地区的统一,是其现在的首要目标。   不过随着南北战争的爆发,叶昭最担心的就是法国人会趁机插一杠子,其染指越南的野心从未停止过,而且几十年前就开始影响越南,传教士活跃在越南乡村,在越南贵族中,亲法人士大有人在。   南国与北朝开战,趁着南国无力南望,法国人很可能积极介入越南事务,甚至直接派兵在越南登陆,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将越南划为其保护国,等中国内战结束,不管哪一方获胜,都只能接受已成定局的局面。   英国人,更会趁机加强对南亚东南亚诸国的渗透,以武力和威压吞并南亚诸小国,形成一个大印度殖民区,甚至可能会染指西藏,因为这与历史上不同,历史上英国人在南亚以及西藏诸边最活跃之时,中国还有一个尚算有力的中央政府,这也使得他染指西藏顾虑重重。   而现今南北开战,对边疆无暇顾及,英国地方殖民官员若不乘机兴风作浪倒也怪了。   想想,南国面对的局面可险峻无比。   这也是叶昭决心早开战的原因之一,越晚开打,英法等国对周边的蚕食越厉害,因为晚几年的话,南朝这个半壁国家对西南边境诸小国根本谈不上能有什么实质性支持,只能看着它们慢慢被英国人蚕食。   那时再等内战一起,只怕英国人的目标直接就是西藏了,至少现在,西南边疆还有许多缓冲地带。   抛开英国和法国不说,俄国远东舰队因为有了直沽这个补给维护基地,对于南国的威胁是空前的。   可以说,现今南国战略环境无比险恶,这还是多年经营下,避免了一些国家直接干涉的危险。   这些念头在叶昭脑海里一闪而过,眼前呢,眼前又该怎么做?   解除俄国人的封锁,除了广州号、北京号等四舰,能赶得及参加战斗的尚有停泊在定海军港的靖海、灵波二舰,这些铁甲舰可说是现今南国水师的大半个家当。   可问题是北京、澄远、靖远三舰刚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英国雇佣兵又全部拒绝参战,这一战,委实是个必输之局。   李成谋请战,忠勇可嘉,但长沙号几百名官兵,也不过是去白白牺牲。   眼见叶昭沉吟不语,郑友贤跪倒亢声道:“殿下,北京、澄远、靖远三舰,可以实习将领统率!臣下愿统领一舰,为殿下执矛!”   作为船政学堂教官,郑友贤一向老成持重,奋声请战,显然,他也知道现今面对的严酷局面。   “实习将领?”叶昭微微蹙眉,郑友贤领着数十名船政学堂的实习军官来接收北京等三舰,本是准备在李道林等人帮助下尽快能够独立操作三舰,实际上,水手倒无所谓,从广州水师基地调拨来的三舰水手已经到位,包括炮手、锅炉工、步枪手、升火手、医官等等,但技术军官和技术士官,如舰长、船副、驾驶、管轮以及舵工等等,却是需要时间来适应,并不能简简单单的一蹴而就,这些实习军官虽然都在南朝船舰上实习过,甚至超过半数作为实习兵参加了南洋对荷之战,但北京号三艘舰只与南朝舰只都不同,直接令其操作参加海战,未免强人所难。   郑友贤伏地,“殿下,臣并不是一味求死!几日上船演练,众水员已颇有心得,今日形势危急,臣等肝脑涂地,为殿下分忧!”   叶昭静静看着他,道:“你可知道,从船政学堂走出来的,都是我朝未来之脊梁,都是我之爱器?”   郑友贤大声道“臣知道!殿下,可问问他们,是愿这般窝窝囊囊躲在南京城里呢,还是愿誓死一战!今日殿下之爱器,正该效死命!为殿下舞戈矛、射虎驱狼!”   在关外时,郑友贤乃是跟随叶昭的护卫亲军,曾经跟着王爷、苏纳大哥,疯子一般同罗刹人拼刺刀,更亲眼看着李三水李大哥惨死在王爷怀里。   他是读书人,早年就对造船对海战有兴趣,广州条约签订不久,他就进入了船政学堂,乃是南国第一期海军军官学员,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又被洋教官看中,留校任教,一晃数年,他已经是平远水师中军副将、船政学堂一级教官,人也越发稳重,但思及关外,常常情难自己,对月长叹。   今日,罗刹人又欺上门来,郑友贤就觉热血沸腾,恨不能再上刺刀与罗刹人拼个你死我活。   叶昭静静看着他,终于微微点头:“好!我为你们送行!”   ……   鲁大化是实习炮务二副,他今年二十五岁,高高壮壮的个子,黑黝黝极为壮实,作为参加过南洋海战的实习军官,他一直表现优异。   只是谁也不知道,比起炮务二副,实则他更愿意当一名炮手,因为他觉得自己亲手将炮弹送出去,狠狠击沉敌方船舰,那才最有成就感。   此次从广州来金陵的实习军官共五十多人,几乎囊括了广州船政学堂第三期全体学员。   来到金陵后,他们被安排住在了军用船坞的军营,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平房宿舍,供应同在广州时一般,甚至条件更好。   傍晚时分,院中亮起了路灯,听说是北关发电厂供电,不知道这电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说,北关发电厂发出来的电可以同时点亮几千几万盏灯泡,这比变戏法的还神奇不是?   青砖高墙旁,路灯石桌上,两名小伙子正在扳手腕,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涨红,离得近了,都能听到关节咯吱的响,四下围了一圈人,大声叫好。   “不好啦,不好啦!”公鸭嗓怪叫,从院门处跑进来一名小伙子,小鼻子小眼,他姓包,实习驾驶二副,因为小道消息最多,水员们干脆叫他包打听,立时几个人嘻嘻哈哈围过去逗他玩,在这个铁血男人的世界,婆婆妈妈的包打听从来没有获得过尊重。   “俄国人向咱们的商船开了炮!”   正有人摘了包打听的帽子互相扔着玩取笑他之时,包打听被掐着脖子似的嘶哑喊声,立时令所有嬉闹停滞,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咱们死人啦!一船的人,都死了!听说,还有搭船的孩子!”包打听还在吸着气说。   “我操他妈罗刹鬼子!”正掰腕子的小伙子啪的就把帽子狠狠摔在石桌上。   “这次出去打罗刹鬼子,有没有咱们的份儿?!”有人一把抓住了包打听的脖领子,就好像他是罗刹鬼一般。   “我,我不知道……咳……”包打听被抓的脸涨红,连连咳嗽。   “咱们请战去!”有人大声提议。   立时火药桶被点燃,“对,请战去!”院里几乎全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各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动。   船政学堂令他们知道什么是海军的荣誉,平民商船被敌国摧毁,对于一个国家的海军来说,是非同一般的耻辱,因为海疆,就是他们的天地,是他们要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的不可侵犯之逆鳞。   “船政学堂郑大人到!”穿戴整齐的传令兵匆匆跑进来,拉着长音喊,学员们都一呆。   “列队!全体都有!立正——!”那掰手腕的小伙子急忙戴上帽子,跑到队伍最前面大声喊,他叫张云宗,乃是实习舰长,平远水师中军一等参领,在学员中军衔最高,同时也是船政学堂第三期第一班班长。   几秒时间,小伙子们已经排成整齐的方队,蓝白格水军装,黑色皮靴,纵横斜竖尽为直线。   郑友贤匆匆而入。   “敬礼——!”张云宗高亢的声音嘹亮而有穿透力。   “啪!”整个方阵就好像一个人一般,高抬皮靴,举手行军礼,整齐的无以复加。   郑友贤看着这帮骄傲而生机勃勃的小伙子,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是啊,王爷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帝国的未来,今日,却不知道一战之后,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看着一张张青涩的面孔,郑友贤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缓声,一字字道:“诸位同仁,黄浦江外,俄国人又一次挑起了战火,因为军力不足,所以!你们将会被委派到北京、澄远、靖远三舰,你们怕不怕?!”   “不怕!”整齐响亮的声音,惊飞了无数飞鸟,这些青年军官,人人脸上洋溢着激动,若不是上官在,只怕都要兴奋的议论起来。   郑友贤从左到右,环顾他们,一字字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像平日训练一样,将炮弹准确无误的送入俄国强盗船的心脏,让俄国人再一次品尝失败的滋味!让俄国人知道,帝国的海疆不可侵犯!若不然,那里将会是他们血流万里的修罗场!”   “是!是!是!”激动而高亢的应声响彻天际。   郑友贤啪的抖开一卷黄绢,大声读道:“摄政王谕!广州船政第三期学员成绩优异,孤甚感宽慰,今国难当头,外夷威逼,诸位当恪尽职守,奋勇杀敌!孤以小词赠之,谁言少年不识愁,千里外,天山雪,一朝拔剑,十万西夷敢称雄?!”   “帝国之荣耀,孤之荣耀,与诸位同在!”   “殿下!万岁!帝国!万岁!”青年军官们脸上挂着狂热的忠诚,声嘶力竭。   狂热的喊声中,一个个年青的海军军官义无反顾的登上了战舰,夜色如墨,轮船黑烟滚滚,好似血与火的交织,机器轰鸣,载着一颗颗年青而滚烫的心脏,劈波斩浪,向着那未知的黑暗亮出了年轻而无所畏惧的热血胸膛。   ……   鲁大化被任命为北京号炮务二副,舰长是他的恩师郑友贤,唯一令他略感不满意的就是包打听也被分在了北京号,任驾驶二副。   北京号上,设副管驾一员,帮带大副一员,驾驶大副一员,枪炮大副一员,炮务二副二员,船械三副,舢板三副一员,正炮弁一员,总管轮一员,大管轮二员,一等升火一员,二等升火二员等等,皆是实习学员军官充任。   驾驶、舵手在海战中有多么重要?几乎可以决定一艘船舰的生死存亡,包打听?鲁大化实在对他没什么信心。   鲁大化一遍遍的检查着北京号上的火炮,主甲板上,北京号安装了8门68磅前装滑膛炮和2门110磅后膛装火炮,这是其主力炮火,此外在前后甲板,还配备了从重型后装炮到6磅加农炮等口径不等的武器。   令鲁大化不满意的就是北京号的炮塔设计没有金陵号那般完美,不能多方位旋转,竖起的桅杆和风帆,就算在战斗中落下,也会影响火炮的转向。   8门68磅主炮,可以发射三种球形炮弹,传统的实心弹、霰弹(装有90枚铁制弹丸,主要用于杀伤无掩护的人员),还有一种装有15个稍大一些弹丸的葡萄弹。   此外还可发射三种开花弹,有简单的内装黑火药的开花弹,装有定时引线和数百个铁弹丸的榴弹,第三种是纵火弹,中空球型炮弹,里面装着熔融的金属液,命中目标后外壳破裂,金属液飞溅,比烧红炮弹的热弹更为安全。   不过68磅火炮,南朝已经生产出威力更为巨大的无烟火药爆破弹,遂将北国购买的这种落伍黑火药开花弹替换下来,只是鲁大化怎么都觉得有些浪费,因为其火炮的钢质好似也不如南国的可靠,就怕在开炮时出现什么故障。   显然,北国采购的铁甲舰,并不是欧洲人的精良产品,不过现今铁甲舰设计极为混乱,听闻俄国人更是花样迭出,热衷于设计圆堡型铁甲舰,所以,倒也不能说北国花了冤枉钱。   对于北京号上的炮手们,鲁大化倒是颇为满意,大多受过严格训练,基本上可以达到每分钟一发的速度。   站在甲板上,鲁大化默默看着前方,青春的热血在体内涌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罗刹巨兽,正在肆孽帝国的海疆,血与火,剑与盾,自己愿奉献出一切,为帝国,为殿下,永远守护这片海疆!   有死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六剑下天山   吴淞口近海,几艘挂着蓝白俄国海军军旗的装甲舰游弋,在深邃海面上划出一道道白线。   东方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望远镜中,可以见到吴淞口附近浮出水面的沙洲,这也是大型船只需要绕行的危险所在。   圣彼得保号船长指挥室,有厚厚的铁甲包裹,弗拉基米尔从狭窄的长方形观测口静静的凝视内河方向,他高傲而坚毅的脸庞永远是那么硬邦邦的,就好像大理石雕像,充满着不可侵犯的冰冷。   观测口的缝隙极为狭窄,这是为了防止弹片溅入的必要设计。   而从狭窄的观测口看出去,中国这条绵长的内河好似也清晰无比,如同一条银带,汇入蔚蓝的大海。   弗拉基米尔知道,内河深处,中国人的铁甲舰定然扬帆待发,而在遣出部分机动力极强的装甲舰在附近海域寻找中国商船的同时,他的舰队也静静漂浮在吴淞口,等待着中国人可能而来的困兽之斗。   弗拉基米尔希望,中国人按捺不住冲动,集结在东海黄海的所有舰只来同自己决战,解决半个中国水师,对于他的舰队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也是他极快的下令对中国商船展开攻击的原因。   分而击之,以最小的代价击沉中国人所有的铁甲舰,沙皇陛下的荣光照耀在中国海。   “蒙古,勿开口!中国,勿争辩!对于俄国,南京也并非遥遥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低声喃喃自语,这首曾经传诵在莫斯科的诗,是他的最爱。   将高高飘扬的蓝白海军军旗插在南京城的城头,在中国土地上高呼“乌拉”,是每个俄国军人心中的梦想。   此刻,在吴淞口游弋的俄国人军舰,就好像猎人,等待着中国人钻进其早已布好的陷阱。   吴淞口,随着江水水流,沉沉浮浮的飘来了几十个木箱,弗拉基米尔眼神一凝,站在他身侧的副官笑道:“是被我们击伤的那艘船触礁么?里面是东方的瓷器吧?莫斯科的小姐们见到,一定会发出狂热的尖叫。”   舰队右翼的“石勒喀河号”,已经快速的迎了上去,石勒喀扎沃镇,在数年前被中国人炸毁的造船厂旧址上,一座新的造船厂早就拔地而起,“石勒喀河号”便是这座造船厂建造的近海装甲炮艇,一共有三艘,沿着阿穆尔河顺流直下,编入了俄国远东舰队。   这种近海装甲炮艇虽然只有几百吨位,但机动灵活,又有装甲傍身,当年克罗地亚金伯恩一战,俄国人就很是吃了法国人所造的这种装甲小炮艇的大亏,被法国几艘装甲炮艇逼近实施抵近射击,轮番轰击金伯恩炮台,因为其不但可以灵活无比的躲闪炮弹,更有厚厚装甲防护,炮台炮火无法给其带来任何损伤,装甲舰的防护力至此才震惊世界。   石勒喀河号等三艘近海炮艇都是甲板上包覆铸铁装甲,船旁列炮,有金属炮门,炮门开启时,火炮可从一个个狭窄的射击口向外射击。   石勒喀河号驶到一个漂浮的木箱附近,甲板上水兵举起步枪射击,不见有什么异状,显然不是水雷,随即扔出绳索,将木箱系住慢慢拉近。   弗拉基米尔身旁的俄国军官笑道:“中国人不会这么愚蠢,用一百年前的水雷方式对付我们。”   话音未落,那木箱已经慢慢被拉到了石勒喀河号的船舷旁,水下,突然一声闷响,石勒喀河号剧烈摇晃。   锚式水雷,弗拉基米尔脑袋里飞快闪现出这个念头,显然,中国人巧妙的在木箱下拴系了锚式水雷,这使得本应固定漂浮在水层下的触发式水雷变成了可以移动的炸弹。   石勒喀河号水线下仅仅以铜皮包裹的船体显然受损严重,很快上面的旗兵已经打出船底渗水的信号。   “命令所有舰只躲避这些木箱!” 弗拉基米尔脸色微微有些阴沉,锚式水雷是俄国人的发明,却被中国人拿来对付发明者。   舰船编队很快被打乱,一艘艘舰只驶离木箱漂浮的区域,石勒喀河号里更是乱成一团,船舱底部,木匠们钉牢加固木板,遏制其浸水的速度,船只也慢慢的驶离危险区。   半刻钟后,就听汽笛轰鸣,内河处黑烟滚滚,趁着俄国人军舰躲避水雷阵型散乱之时,鼓起风帆蒸汽全力开动的中国铁甲舰一艘艘冲出江口。   弗拉基米尔冷哼一声:“传令,开炮!”虽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混战,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在水雷阵中的中国舰船,灵活性大大降低,除了变成活靶子别无选择,愚蠢的中国人,自己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可是等见到中国人的铁甲舰和木箱相撞全无爆炸声传来时,弗拉基米尔才知道,很明显,只有最前面的几个木箱悬挂水雷,作用,仅仅是为了中国人突破封锁而已。   “狡猾的中国人!” 弗拉基米尔反而笑了,他喜欢难以捉摸的对手,这才有乐趣。炮声响起,附近搜寻中国商船的舰只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赶来支援,看着自己的猎物挣扎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不管它怎么挣扎,最后还是会充满绝望的覆灭。   “降帆!全体降帆!”   北京号上,几乎不等舰长郑友贤的吼声响起,水手们已经熟练的降下那一根根桅杆上硕大的帆布。   各种炮弹划着弧线在天上飞过,海面溅起一股股水柱。   俄国人船舰一轮射击后,慢慢拉远距离重新整队,显然不愿意在这种近距离混战中受到什么损伤。   “嘭,嘭,嘭”近距离作战,双方不时有船舰中炮,尤其是刚刚冲出江口的中国船舰,受到了俄国人舰队弹雨密集的打击,澄远号连中两炮,幸好装甲甚厚,一发炮弹击中水线部厚厚护甲,一发炮弹的位置则在煤舱区,除了外裹铁甲,实际上厚厚的煤堆同样可以起到护甲的作用,铁甲舰的设计师们也通常将煤舱设计在敏感部位,等于增加了舰船的防护力。   北京号尚未降下的帆布在开花弹穿过后起火,一名水手被熊熊燃烧的帆布压倒在甲板上,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指挥二号炮台各门火炮炮手的鲁大化,神经猛地绷紧。   比起澄远号,长沙号运气可说极差,其轻灵而快速,俄国人的炮弹一发发落空,可水层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长沙号动作猛地变得笨拙迟缓,显然,运气不佳的他们撞上了水雷,长沙号的设计要求便是尽量提高速度,高达17节的航速在现时蒸汽动力系统下,必然要以牺牲护甲的厚度来达成,其水线下装甲显然也因为水雷的爆炸而受到破损。   鲁大化心里一沉,长沙号的战斗力在平远水师中也该是顶尖的,只怕北京号比之尚略逊一筹,就更不要说澄远、靖远二舰了,长沙号受创,使得局面更加险峻起来。   炮声轰鸣,双方相距大概在一英里左右对射,超过一英里,前装炮基本就再没什么杀伤力,而在蒸汽动力下,双方舰只都极为灵活,火炮很难命中目标,偶有命中,在厚厚装甲下也很难对对方船舰造成致命的打击,显然火炮技术若不能取得突破,远射程下,装甲舰之间已经很难真正有效实现对对方的杀伤,除非运气极佳。这也是各国开始重视铁甲舰撞角的原因,以撞角撞击,反而可以实现最大的杀伤。   看似对峙的炮战,鲁大化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俄国人,好整以暇,正等待舰队聚集,等不远处的船舰一只只赶到,只怕,就是己方这几艘战舰覆灭之时。   鲁大化的猜测没有错,一艘艘俄国人的船舰从远方驶来加入战局,接着,俄国人阵型陡然一变,排成横阵从侧翼盘旋向中国舰队靠拢过来。   炮火,突然就变得密集,一枚枚各种炮弹划出无数弧线,甚至挂着白雾尾线排山倒海般倾泻,长沙号附近的海面上,水柱好似沸水般升腾。虽然在受创不久,旗舰旗帜就从长沙号上转移到北京号,但俄国人,已经决心击沉这艘南朝刚刚下水不久的铁甲舰,开始集中火力轰击长沙号。   俄国人两艘灵动的炮艇,更是突进到长沙号附近,大概仅仅有半英里的距离,嘭嘭的实心弹不时命中长沙号,虽然其火炮口径相比之下威力不足,但却也给长沙号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令长沙号脱离战斗!回航!澄远、靖远两舰掩护!”这已经是教官、北京号舰长郑友贤第三次下达令长沙号退出战斗的命令了。   鲁大化心里空落落的,实际上,长沙号回航,就代表着这次海战的失败,可是,不回航,长沙号,很难避免被击沉的命运。   恩师做的没错,现今只有退回金陵保存实力,等南洋舰队赶回来,再与俄国人决战。   只是,心里怎么这么抑郁难当?   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金陵,任由罗刹鬼子肆孽海疆,击沉商船平民,而且会是一场长达十天的屠杀。   望着不远处那不时冒出团团白雾的俄国人舰队,鲁大化拳头攥得紧紧的。   很快,长沙号上以旗语回应,拒不退出战场,将会继续吸引敌人火力,将敌舰诱至我方最佳射程内,请旗舰和澄远、靖远二舰寻机消灭敌方舰只。   随即,长沙号上喷出团团黑烟,艰难的转头,向西北驶离,看似要脱离战场,但毫无疑问,俄国人的船舰想击沉它,横阵拦截的话,就会不知不觉越发靠近北京、澄远、靖远三舰。   长沙号很可能因为水雷的爆炸引发了某处动力牵引装置出现问题,看着它笨拙的转向,鲁大化心里酸酸的,长沙号,本该是苍茫大海中翩翩起舞的天之骄子,可现今,仿佛突然间变成了苍老的老人,在炮火中,勉力的支撑着,靠着其虚弱的身躯抵挡着对手一次次的重击,为友军带来一丝胜利的希望。   鲁大化突然间,整个人都冷静下来,那轰鸣的炮声不再震耳,躁动的热血不再充斥他的脑海,就好像,回到了学堂上,训练场中。   深深嗅着远方吹来略带腥气的海风,看着不远处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寒芒的俄国舰只,鲁大化的思绪清明无比。   “目标!敌方旗舰!”鲁大化大声喊着。   几门火炮的炮手飞快的将火炮推到射击孔前,北京号的主力火炮,采用的是开放式炮台,类似一堵装甲围壁,顶部开放,火炮可以在里面旋转。   “三号炮!开火!”鲁大化盯着那飘扬着罗刹军旗的重装甲舰,大声地吼。   轰,炮手拉动绳索,炮弹飞出,远方距离圣彼得号几十米处,溅起了水柱。   “四号炮!开火!”鲁大化几乎是一瞬间,不假思索的喊出来。   而此时,三号炮因为后坐力缓缓滑下斜坡,炮手们马上装填弹药,装好弹药后,就会沿着斜坡再将其推到射击孔前,这是前膛炮最为快捷的装弹方式,反而采用封闭炮塔转轴炮架时,装弹时常常要放倒炮口,比如金陵号就是这种设计,有时两三分钟才能完成一次射击过程。   “嘭!”跟鲁大化的判断一般,四号炮的炮弹猛地就砸在了罗刹旗舰的船舷处,但罗刹人的旗舰甚至晃都未晃动一下,仍然将炮口对准长沙号倾泻火药。   本来正要欢呼的炮手都怔住,南洋海战,南国的爆破弹摧枯拉朽般击沉荷兰舰只的威力他们可是记忆犹新。   “换实心弹!”鲁大化咬着牙,大声吼。   显然,罗刹人旗舰装甲极厚,现今南国产66磅开花爆破弹的威力不足以穿透它的装甲,反而用实心弹,可以在一次次重击下敲碎它铁甲包裹的木质龙骨,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   此时,北京舰一号炮台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更高高的抛起了帽子,俄国人一艘紧追长沙号的近海炮艇被长沙号尾炮击中,冒起了黑烟。而北京舰一号炮台发射的爆破弹,击中右翼第二艘敌舰,那是俄国人五艘大型船舰之一,风帆二等舰改装型,加装厚甲炮塔,开花弹在其高于水线几厘米处炸出了豁口,而这种改装舰,试图将炮塔和风帆舰整合起来,但过低的干舷使得其稳定性比较糟糕,加之额外增加的重量,技术上稍不到位,往往在实战中都有倾覆的危险,这一艘的改装显然比较失败,被爆破弹炸出缺口后,很快倾斜,摇摇晃晃脱离战场。   鲁大化狠狠击拳,若是水师全队在,还能让它跑了?!   不过鲁大化旋即就知道,危险来了。   一号炮台的战果激怒了俄国人,而且显然俄国人意识到,长沙号在带着他们兜圈子,毫无脱离战场的意图。   北京、澄远、靖远三舰马上成为了俄国炮舰的目标。   “嘭”,一枚开花弹炸在了北京号舰长指挥室的观察孔上,弹片飞溅,指挥室里立时传来了惨叫声,距离船长室极近的二号炮台有金属隔板,就听“嘭嘭嘭”雨点般巨响,上层金属薄板就好像被刀捅了一般,突然凸起几块。   北京号猛地打了个横,鲁大化脚一滑,险些摔倒。   鲁大化如坠冰窟,恩师,恩师不会有事吧?   “管带,管带,你们怎么样?”鲁大化大声问。   里面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鲁大化更急,大声喊道:“怎样了?”   “我没事。”郑友贤平稳的声音,令鲁大化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舵手重伤,现在由包大令操舵!”   包打听?鲁大化呆了一呆,他,他成么?但此时,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俄国人炮火异常猛烈,天空中好似万千弹雨袭来,那种残酷冰冷的死亡气息,只令人感觉毫无胜算。   不过庆幸的是,北京号在大海中不成规则的划出白线,在俄国人几轮炮击下,要害部位并未中炮,反而三号炮台的110磅重炮发射的实心弹,击中了对方一艘中等炮舰的尾部,被击中的炮舰缓缓冒起了黑烟。   澄远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同样是开放式炮台,一枚开花弹正好落入了主炮台内,主炮台随即哑火,不消说,四下飞溅的弹片杀光了炮台里的水手。很快十几个黑点沿舷梯攀上去,进入炮台。   长沙号,动作越来越艰难,只怕再坚持不一会儿,就会在俄国人的炮火中沉没。   “大人,我们会输吗?”长沙号船长室中,舵手突然回头问。   李成谋,眉头蹙得很紧,他是湖南人,对于长沙号的命名振奋而激动,更对长沙号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他今年刚刚二十八岁,但作战勇敢,屡次破格擢升,年纪轻轻便被提拔为平远水师右翼副将、长沙号管带。   可是,今天,会输吗?   李成谋咬着嘴唇,最可悲的就是,就算他想与敌人同归于尽,可现在长沙号迟缓的速度,也根本不可能用撞角撞击到敌舰。   “我们会死,你怕死吗?”李成谋大声的问。   “不怕!”年青舵手响亮的回答。   李成谋笑了,大声道:“好,传令下去,给我狠狠打他娘的,告诉他们,谁他妈要是沉船前不把炮弹打光,谁就他妈不是老子的兵!”   “是!”传令兵飞快跑去传令。   从观察孔,李成谋看着远方罗刹人黑色船影,须臾,回身,向西,慢慢跪下,拿下军帽,磕头,给殿下,给亲人,给那片土地,作最后的诀别。   “大人,大人,我们的船!”观察孔前,一名年轻军官兴奋的大声喊。   李成谋起身,慢慢凑过去,远方,两艘飘扬着南国旗帜的战舰加入了战场,开始从侧翼轰击俄国船队,是靖海号和灵波号,终于赶过来参加战斗。   长沙号压力陡然一轻,俄国船队开始排出V字阵型,应付来自两翼的威胁。   炮火轰鸣,烈日下,崇明岛近海,这场激烈的海战一直持续到将近中午时分,如果按照黎明前长沙号打响的第一炮,到现在,已经激战几个小时。   中国铁甲舰各个受损,长沙号已经冒起滚滚浓烟。   北京号上,再次打出旗语,令长沙号速速驶入上海船坞,违令军法处置!   于是,长沙号艰难的转向,向西行驶,已经完全失去战斗能力,再留在战场不用俄国人的炮弹,一两个小时之内也定然倾覆,如果能安全驶入上海船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都给我备好炸药!”李成谋在船长室大声吼着。   这场海战,若最后俄国人获胜,实际上,在上海码头停泊多半就会被俄国人俘获,但现今长沙号的情况已经不可能驶回内河,唯一的选择就是一旦水师海战失利,就在上海炸船,绝不能被俄国人俘获去。   吴淞口本来有炮台,但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被毁,一直荒废至今,南朝刚刚光复上海,在张家浜和南石塘修建炮台的计划还未开始,现在的吴淞口和上海,完全不设防,长沙号停泊在上海,实在是无奈之举。   “追!”圣彼得堡号上,弗拉基米尔冷冷的下令,这艘中国铁甲舰炮火多么犀利他看得清楚,绝对不能任其安然脱逃,这应该是中国人最顶级的铁甲舰之一,若被其逃离生天,维护改造后,仍然会对俄国远东舰队构成威胁。   圣彼得保号上很快喷出大量黑烟,全马力向长沙号追去。   海上激战正浓,眼见长沙号就难逃灭顶之灾,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一艘快船猛地冲过来拦在圣彼得堡号之前。   灵波号,南朝最快速的轻型装甲舰之一。   灵波号管带王淼,人如其名,斯文沉稳,是温吞水的性子,蓝衣卫出身,后叶昭见他识文断字,思维缜密,又酷爱船舰,便送他进入船政学堂,同样是船政学堂第一期毕业,任灵波号舰长已经三年,灵波号,就好像他的孩子,每次回到军港,他都要亲手跟勤务水兵一起将船舰冲洗的干干净净。   可今天,眼见长沙号被俄国人旗舰紧追不舍,就要被击沉在这茫茫大海中,王淼突然就大喊一声:“左满舵!”   前方掌舵的老舵手身子颤了下,随即飞快的九十度转舵,虽然,满脸皱纹的他比谁都清楚,这道命令的含义。   王淼看着老舵手的背影,走上两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舵手回头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   指挥室内的几名军官,开始掏出左轮枪,上子弹,迎接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王淼看着这些异乎寻常平静的小伙子,眼睛微微有些湿。可是,长沙号有多么重要?平远水师中,是战斗力仅次于金陵号的最新式铁甲舰,无论如何,南国承受不起这个损失,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令它安全脱离战场。   当灵波号突然出现在圣彼得堡号之前时,彼得堡号上的俄国军官都吓了一跳,不知其意欲何为。   弗拉基米尔很快就知道了灵波号的企图,讶然的从观测口看着这艘轻灵的炮舰,久久没有说话。   轰轰轰,圣彼得堡号左旋,甲板上炮塔同时旋转,和舰首重炮一起,喷射出死亡的气息。   距离太近了,灵波号右舷连续被击中,数百米外的长沙号上,好似都能听到那金属的闷响和破裂声。   灵波号歪歪斜斜的前行,数发实心弹腾空而起,但躯干受到重创的船舰,更谈不上瞄准,只有一发实心弹重重撞击在圣彼得堡号的水线装甲上。   灵波号船体破损,很快大量海水涌入,但甲板上的炮手,还在奋力装弹,射击。   “嘭!”想从灵波号船侧快速冲过去的圣彼得堡号又中了一炮。   而就这么阻了一阻,北京号、靖海号已经摆脱敌舰冲过来,炮火倾洒在圣彼得堡号四周。   海水汹涌的涌进船舱,灵波号船体极快的倾斜。   甲板上,士兵军官越聚越多,看着硝烟弥漫的海面,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在从定海军港出发前,每个人都写好了遗书,交代好了后事。   然后,不知道谁起的头,有人慢慢唱起“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   合唱的人越来越多:“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山岳纵横独立帜,江河漫延文明波!”   歌声雄壮低沉,飘荡在海面上,“千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产博。扬我黄龙帝国徽,唱我帝国歌!”   “唱我帝国歌!”   船在极快的下沉,歌声却越来越嘹亮,就好像永远不会平息,永远的回荡在他们守护的这片海疆之上!   长沙号甲板,以舰长李成谋为首,一排军官,向着灵波号方向跪下,用力磕头,血,很快从他们额头沁出。   北京号、靖海号好像疯了一般,都向圣彼得堡号撞过去。   鲁大化红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袍泽、兄弟,慢慢沉没在水中,这种心如刀绞的痛苦谁又能知道?   但他只是抹了把眼睛,就大声命令各号火炮开炮,他和包打听越来越默契,包打听就好像知道他的每一个作战意图,总是能将舰船角度和距离配合的恰到好处。   圣彼得堡号飞快的后退,但还是被北京号上鲁大化指挥的二号炮台趁机重重击中。   “将军,我们的火药不多了,米尔、基普几舰已经没有几发炮弹,还有,您听?”副官在弗拉基米尔身侧小声提醒。   弗拉基米尔感觉得到,船身龙骨已经有破损的迹象,转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惨烈战场。   澄远号和靖远号以及几艘俄国战舰都冒起了黑烟,俄国人两艘近海炮艇沉没,不过船上人员大部分获救。   弗拉基米尔脸色铁青,中国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勇敢无畏?一场势在必得的攻击,却艰辛的难以想像,他从来没有这种举步维艰的感觉,就算在克里米亚战场,他以落后的风帆战舰对抗英国的蒸汽轮,在几次占据优势的偷袭中,也从没有遇到过这般坚如磐石的抵抗。   “撤退!”弗拉基米尔轻轻叹了口气,从观察孔,看着伤痕累累的这几艘中国铁甲舰,弗拉基米尔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中国人,再一次对中国发起攻击时,那些傲慢与偏见若不能抛到一边,那么自己,将会再一次品尝惨痛的失败。   1861年4月,中俄崇明岛海战,最终以俄国舰队撤出战场宣告结束。   平远水师,灵波号被击沉,长沙号失去战斗能力,澄远、靖远受损严重,将近两百名士兵阵亡,其中大部分是灵波号落水后未及获救的船员,不过,中国海军成功解除了俄国远东舰队对吴淞口的封锁。   这场世界海军史上第一次铁甲舰大战,对于海军发展史有着难以磨灭的影响,其标志着铁甲舰时代的开始,从此世界海军历史,掀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乾王过年   长沙号被拖去了福州造船厂大修,南京船坞,很难彻底修复其受到的重创。   议政殿中,叶昭翻看着租界的英文报纸,对于这场战事的报道铺天盖地,标题也大多耸人听闻,比如这篇《中俄战争的爆发???》。   西洋人,大多在渲染中俄直接爆发战事的危险,叶昭不喜欢这个氛围,毫无疑问,这种担心会令资本者忧心忡忡,直接影响南朝国债的发行。   不过文章里也看得出,欧洲人已经渐渐将中国列为了远东军事强国,是一枝有希望遏制俄国人在远东扩张的力量。   但对于中俄之间可能会爆发的战事,欧洲人都显得极为悲观,俄国人的西伯利亚铁路加快了进度,一旦建成,中国人很难抵抗沙皇的大举入侵,尤其是,如果在铁路建成前中国不能获得统一,那么俄国人支持的中国北方政权将会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远东的俄国人,实力将变得无比庞大,欧洲人在远东的利益将会失去保障。   虽然对于中俄战争的文章分析都在唱衰中国,却甚得叶昭之心,最起码,将会避免英法等国对于北朝的支持,甚至如果自己想,说不定还能忽悠英国人来帮忙。   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引来英国人,最后无非落个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下场,这场战争,再怎么艰辛也好,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与俄国人硬抗。   叶昭目光又落在了一份奏折上,是长沙号管带李成谋上折请罪。   灵波号被击沉,管带王淼落水失踪,应该已经牺牲于茫茫大海,思及,叶昭不禁怅然,曾经自己忠心的卫士,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一瞬间,就已经是天人永别。   看着李成谋的折子,叶昭拿起朱笔,慢慢批了一行字,“降俸三级,留管带位,戴罪立功。”   参加这场海战的将士,实则没有人需要负责任,能以弱势兵力将俄国人驱逐出吴淞口,已经可以说是一场大胜。   就在昨天,叶昭已经对全员进行嘉奖。   只是南国最新式舰艇长沙号刚刚入海便误中己方水雷,李成谋难辞其咎,因为挂着水雷的木箱是带有记号的,长沙号上管带也好,舵手也好,在躲避炮弹时疏忽了来自水面的威胁,实则对于长沙号,水雷比一两枚俄国人的炮弹破坏力更大。   奖是奖,过是过,现今长沙号全体官兵定然心中满是屈辱,而这份屈辱,只能在战场上得到洗刷。   俄国人退入直沽休整,南朝水师也已经齐聚定海,不过几艘主力舰只都需要维护检修,现今舰队并无击败俄国人的把握,何况贸然扑过去,说不定会被俄国人牵着鼻子走,又不能封锁直沽港口,水师北上意义不大,暂待时机,主要任务还是配合陆军作战,总有给俄国舰队致命一击之时。   第二份奏折是来自苏中的战报,占据通州后,苏红娘部并未倾力北上,主要还是搜集情报,安抚百姓,同时打通一条不受威胁的后勤保障线。   继续翻看下面的奏折,旁侧伺候的包衣,将一碟精巧香郁的金黄点心摆上,小声道:“这是福晋送来给主子充饥的。”   叶昭啊了一声,殿下小婢正磕头告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蓉儿?这点心做的有模有样了,叶昭笑了笑,思绪不禁飘到了两个多月前。   ……   正月初八,好大的一场雪,白皑皑的整座金陵城仿佛都披上了厚厚的外套。   现今天气寒冷,但金陵在新年后下雪还是比较少见,所以一大早,见到鹅毛大雪飘飘,蓉儿就快活的尖叫起来。   这里是乾王府小红山行宫。   红娘和金凤在广州尚未回转,花姬又和莎娃作伴去看已经搬来金陵住的花姬奶奶,府中只有蓉儿和朱丝丝,昨晚叶昭索性就带她俩来了小红山行宫,说是“度蜜月”,虽然被朱丝丝白眼乱飞,蓉儿也知道相公的脾气,自不理他。但毫无疑问,两人来到小红山后颇为开心,这里玩的住的,都和府里大不一样。   小红山位于金陵城东郊,毗邻明孝陵,山河苍茫,林海浩瀚,景色奇丽。   虽然称为行宫,但这座刚刚落成的建筑群或许称为小红山别墅更为妥贴,小红山行宫主体建筑是一座三层重山式宫殿,顶覆绿色琉璃瓦,房檐的琉璃瓦上更雕着一千多只凤凰,整座建筑富丽堂皇。四周林木藏盛,终年百花飘香。   沪宁马路从此盘旋而过,马车可直抵宫门,楼底层为接待室、文吏办公室、电传室等,二楼三楼则是主卧室、起居室、音乐室等各类房间。   现今叶昭公务繁忙,就算过年期间,来到别院暂住,身边也带有文吏,而且电报线路直接通到了别墅。   实际上,现今电报这门最快捷的通讯方式,在西方,陆地不说了,就算海岸线上,同样设有大大小小的终端接收装置,供海军调度接受最新命令等用,南朝在这一点上,还有所欠缺。   别墅内卧房装饰充满现代风情,比如蓉儿的房间,就是一张椭圆形的玫瑰花床,穿着白纱睡裙睡在上面的小蓉儿,可真是难言的诱惑,昨晚叶昭就与她在这玫瑰花床上翻云覆雨,可真的是来度蜜月了。   换上了过膝的针织雪白毛衣,黑棉袜可爱小白绒靴的蓉儿,清美无以复加,却是尖叫着跑下楼,跑到石狮子旁攥雪球玩。来到行宫“度蜜月”,这几天在府里一直充满威仪安排过年事务的小福晋也一下子解脱,变成了可爱的小女生。   从玻璃窗看着蓉儿,叶昭微笑,心里全是柔情。   身后脚步声,穿着高贵精致的淡灰绣花羊毛呢大衣,布料细腻垂的笔直的深蓝色裤子,黑高跟皮鞋,加之瀑布般靓丽卷发,朱丝丝更显得个头高佻,气质出众。   在叶昭眼里,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气质美貌俱佳的大明星,只是素颜便如此靓丽,就算模特圈,那也是万里难寻其一。   过年了,朱丝丝也就穿上了叶昭给其设计的新装,穿了几天,自己都不舍得再换下来,心里嘟囔,色狼,敢情还是一好裁缝。   “今晚去你房里,这行宫啊,以后就叫丝丝宫,送你了!”   朱丝丝正看着雪地里的蓉儿轻笑,色狼的正室这般可爱,亏他还沾花惹草,可话说回来,要不是有这么一位正房,色狼肯定会收敛些,免得妻妾不和,以他的性子,可不愿意在这上面闹心,而大房是个小可爱,其余姨太太就算有小心思,可也闹不起来不是?   听叶昭前半句话,朱丝丝脸一热,正要瞪他,又听到叶昭这后半句,便说道:“越来越会算账了,我是你的姨太太,你送的东西,还不是你的?”   听朱丝丝说是自己姨太太,叶昭哈哈的笑,这小野马,什么时候服帖过?捏了把朱丝丝滑腻俏脸,说道:“回头立法,这三妻四妾的,私人财产要计算分明!”   朱丝丝无语,知道他的身份后,这自大的都没边了,可也是,整个国家他都说了算,自己哪说的过他?   叶昭当然也就是开个玩笑,这家庭财产分配一向是难题,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现实条件下,去捅这马蜂窝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走,去放炮仗!”叶昭拉着朱丝丝的手,兴冲冲下楼。   “叮当”二踢脚乱响,叶昭叫人用铁铸了个连环炮架,每次用烟点火,都是十根炮仗依次飞上天。   几步外,朱丝丝戴着针织毛手套,双手捂着蓉儿的耳朵,每次炮仗飞起,蓉儿则吓得紧紧闭起眼睛,一惊一诈的。   虽然府里用小炮放的大烟花无以计数,但叶昭还是喜欢二踢脚、长串鞭炮的感觉。   “相公相公!”蓉儿稚嫩小嗓子风风火火的喊,抓着朱丝丝的胳膊,闭着眼睛,也不大敢向相公放炮仗的地方看。   叶昭笑着跑回来,问:“怎啦?”   蓉儿这才敢睁开眼睛,说:“相公,雪小了许多呢,咱们去看看伊织吧。”   蓉儿很喜欢苇月伊织,有时候下了学,就跑去日本苑品尝伊织泡的花茶,和伊织静静坐一会儿,聊上两句。   叶昭揉揉鼻子,就看了朱丝丝一眼,朱丝丝还未见过苇月伊织,但知道自己又从日本带回来一位美艳淑静的奇异女子,虽然自己没太多想法,也有些糊涂到底拿苇月伊织怎么办,但朱丝丝那小心思,定以为自己又抢了良家妇女。   朱丝丝撇撇嘴,看得出,色狼挺忌惮自己,难道自己很可怕吗?板着脸道:“看我作甚?你以后就是盖英国苑、法国苑,哪怕你盖黑奴苑,谁睬你了?”   常年不在乾王宫,偶尔回府朱丝丝倒觉得热热闹闹也不错,师傅(红娘)、蓉儿、三姨太、花姬、莎娃都是挺有意思的人,平素可不好交到这种朋友,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色狼在场的话,有时想起自己的身份,就总有些尴尬。   想想也好笑,在乾王宫,有时候反而觉得色狼是多余的人。   色狼的眼光毒辣,搜罗来的女孩子都这般出色,和其交朋友总能或多或少学到些东西,这可是以前的交际圈子无论如何交不到的朋友。   但他这整天搜刮美女,现在是可着亚东一带转悠,将来势力大了,还不全世界抢美女去?蓉儿不说他,红娘不说他,可自己就是看不惯,总得说他几句,这是毛病,得改。   叶昭讪讪的笑,说:“甚么黑奴黑鬼的,你这叫种族歧视知道吗?”   朱丝丝无语,但自也不好再说什么,有蓉儿在,她这个六姨太管教相公本就很不妥,再多说,可就真不像话了。   想想也是,蓉儿整天惯着他,那旁人谁还能说话?   在马车上,叶昭一边一个抱她俩入怀,朱丝丝这个窘迫啊,可看看蓉儿,一脸享受的模样,还索性靠在叶昭怀里,那可爱的雪白绒靴踩在红木脚榻上,还得意的动呀动的。   朱丝丝见蓉儿不注意自己,心下稍安,最后红着脸靠在叶昭怀里,听着叶昭强壮有力的心跳,闻着他的清新气息,身子渐渐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不怨得蓉儿最喜欢腻在他怀里。   马车一路疾驰,进到金陵城里,速度放缓,城里长街,结冰的地方颇多,清洁工人们已经在奋力铲冰。   日本苑,深深庭院,院门上挂了草绳,据说是日本迎接年神的习俗。   叶昭、蓉儿、朱丝丝刚刚进了院,得到信的苇月伊织就迎到了门口,穿着深紫色百花和服的她更显美艳,一路小跑,木屐轻响,那种独特的快步走路的姿势优雅无比。   “先生,太太,六太太,新年好!”苇月伊织鞠躬,艳丽的和服领口,露出白皙迷人的脖颈。   蓉儿将一封红包递给她,苇月伊织知道这是中国人的礼节,小心翼翼收下,说:“谢谢太太,谢谢六太太。”   她自然不知道,里面是张一千银元的银票。   因为她的身份比较模糊,一直没有拿过府里的份钱,蓉儿本想一个月给她三百银元,可说极为优厚了,毕竟是通房格格,说穿了就是丫鬟身份,其实本应照着府里大丫鬟的份钱给。   不过叶昭没同意,说她在打工还债,哪有还给银子的道理?   蓉儿自然要听相公的,不过,一直就想给她笔钱花用呢。   进了内室,叶昭自然还是盘腿而坐,蓉儿和朱丝丝都脱了鞋,跪坐在木桌旁的榻榻米上,苇月伊织给三人泡了花茶,就细心的帮叶昭和朱丝丝卷袖子,见蓉儿小手微红,又帮蓉儿捂手,摸了摸蓉儿小脚,随即就跪蹭过去,轻轻帮蓉儿揉脚,自是感觉蓉儿小脚有些冰凉,蓉儿咯咯的笑,说:“伊织,我怕痒。”   苇月伊织跪在朱丝丝身后帮朱丝丝梳理被叶昭在车厢里微微弄乱的靓丽长发时,朱丝丝未免觉得不好意思,但苇月伊织表现的极为自然,她就没出声。   “伊织,你怎么知道我是六太太?”朱丝丝好奇的问。   在朱丝丝身后,苇月伊织细心的捋顺烫得微微发卷的精致长发,一边说:“我看过照片的,六太太。”   朱丝丝心里叹口气,又细心又温柔,气质恬静,美艳脱俗,这个色狼,好好的女孩子,又要被他糟蹋。   得警告他,不许强来,想着,朱丝丝俏脸发烫,自是想起了和色狼的第一次。   苇月伊织说:“先生,六太太的头发是烫的么?真漂亮。”   叶昭就笑:“是啊,不过烫发因人而异,你烫发的话,可没现在好看。”   苇月伊织说:“先生是第一次赞我漂亮。”   朱丝丝讶然,随即轻笑道:“那你可危险了,等着吧,他可什么话甜,就说什么。”   苇月伊织眨了眨迷人大眼睛,没说话。   “相公,今年开科举么?”蓉儿接过日本小婢送来的荷兰水,插进吸管,喝了一大口,又好奇的问叶昭。   叶昭笑道:“是啊,今年秋天,怎么,你想考状元么?”本来准备去年推行的开科取士被推迟到了今年,却也刚刚好,新学现今在南朝渐渐占据主导,也具备了开科取士的条件。   南朝第一次科举,引起轰动是必然的。   说是科举,实际上,更类似于各种公务员考试,除了经、数、自然科学三门必考课,招收吏员的各衙门系统也有相应的科目。   经,自然就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而数学和自然科学主要是一些基础性的知识。   考试分为省试、殿试两级,实际上,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仅仅是省试一次,在省会城市应考,各衙门系统吏员名额按省分配。   而被录取的考生,即进士出身,正式进入南朝吏员编制。不过为了激励读书人,在与李蹇臣等人议后,叶昭决定南朝仍然保留殿试,保留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进士及第”。   所有被录取的考生,将会齐聚金陵,由摄政王亲自出题应试策论政经治国之道等,状元由摄政王钦点,榜眼、探花则由每次科举殿试临时成立的考官处议定,报摄政王恩准。   不过三位一甲进士及第,都要觐见摄政王后才算功德圆满,这自是叶昭为了杜绝出现滥竽充数的情况。   理论上,状元将会被授予七品顶戴,也就是直接正处级待遇。   保留进士及第,一来现阶段下可以最大限度的赢得地方乡绅支持,令他们的儿孙仍然可以通过考试做官;二来叶昭觉得这种取材方法其实是很有效的,当然,前提是有一个公正的环境,科目上自也不能那般死板,而最后把关的人就更要慧眼独到。   至少,叶昭相信自己不会点出太离谱的状元,当然,纸上谈兵和真正做事是两回事,所以说,这状元最后的成就,还是要看他本人。   在叶昭起兵前可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来点中国的状元,想想倒也颇有意思,更有些期待。   此时听蓉儿问,叶昭就笑道:“你要来考试,相公就点你为咱朝第一个状元,给你个县令干干。”   蓉儿开心的说好,实则她又哪里不知道相公是跟她开玩笑。   叶昭就笑,伸手捏住她毛线帽上挂着的可爱绒球,捏了两下,说:“说定了,你要说话不算数,我就把你帽子上这小球揪下来。”   蓉儿可就苦了脸,相公觊觎她帽子上的小绒球不是一天两天,也不知道相公为什么就是看它不顺眼,总想着神法的要将它拽下来,不过比起自己小时候刚刚认识相公,被相公抓着脖领子拎来拎去的,相公现今已经不算欺负自己了。   朱丝丝却是道:“我倒想去试试?”   “哦?”叶昭就笑,“你就算考上状元,可也降级了啊!”   现今南朝官吏已经渐渐混淆,但通常,吏员是没有正经官服穿的,而好似朱丝丝,南京府巡捕局第一副局座,已经是从五品的待遇。   朱丝丝道:“我想试试能不能进一甲。”   叶昭就笑,说:“好,那就试试。”南朝此次科举,最大的不同就是并不限制女性参加。回头看向苇月伊织,说:“伊织,要不你也来?”   苇月伊织恬静一笑,说:“先生,我做不来的,没得给先生丢人。”   叶昭哈哈一笑,手从蓉儿帽子上拿开,蓉儿这才松了口小气,赶紧把毛绒球转到了脑后。   也是从那天起,蓉儿经常跑去日本苑与苇月伊织研究点心的作法。   此时看着这盘黄澄澄,令人垂涎欲滴的点心,叶昭揉揉鼻子,蓉儿是不是挺担心的,以为自己老要祸害她的小帽子,想想就有些好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盐枭   淮安府盐城是名副其实的盐都,从明初“洪武赶散”,便有大量移民来到这一带海滨烧盐,而为了对散居在沿海的灶民实施管理,各盐场设总若干,东台富安盐场,共设有三十总。   历代王朝,盐税几乎都是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这种来自海水无穷无尽的财源,被历朝官府利用的淋漓尽致,人人都要吃盐,对于官家来说,这又是不费太多成本的产品,对其进行管制是最有效填充国库的方式。   所以,走私盐的盐帮也就应运而生,或许在中国,这是一种最古老的走私行业了。   盐城的盐场,对于苏中、苏北的意义不言而喻,不过在平远军登陆通州后,这一带的营兵几乎是一夜走了个精光。   各个盐帮惊喜的发现,他们竟然成了盐城一带盐场的实际话事人,再不用厮杀火并亦或贿赂官员从其指缝里抠出那么一点点盐巴来维系生计。   骆丽红是罗汉帮大当家骆安生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颠簸流离,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赚一口血汗钱。   骆丽红今年十八岁,过年时节,她第一次扎起了红头绳,换上了花衣服,从小就跟粗豪汉子们一起长大的她第一次有了些女人味。   骆安生知道,女儿到了思春找婆家的年纪,可正经人家,谁会要一个吃住都混在粗汉子堆里的女子做媳妇儿?更不要说她脑门上还顶着“盐枭”这样的匪名了。   从帮里给她找婆家?罗汉帮九十多条汉子,几乎各个都是光棍,这世道,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找老婆?那不是他们做白日梦的范畴。   清廷营兵突然一夜间走空,令骆安生欣喜若狂,罗汉帮有自己偷偷鼓捣出来的一个小盐场,自然要趁这时节多烧些盐,贩卖到北方,罗汉帮也一直经营北线,在直隶,有几家商户固定购用他的私盐。   很久以前骆安生也走过南线,但后来闹长毛,盐道堵塞,现今南边盐类贩卖自由,就更没有了私盐盐帮的生存空间。   听说西去青藏的利润还不错,骆安生也准备找几个明白人去打听打听。   南朝兵马占领通州,骆安生并不认为他们能支撑很久,隔着长江天堑,口粮补给都是大问题,发匪几次北伐均以惨败收场就是前车之鉴。   现今南朝兵勇被阻在通州,早晚也会被赶下江。骆安生可是见过淮安府新军的家伙式,清一色的神炮,威力惊人,光那响声就能吓得人跌个跟头。   从淮安府回来时,骆安生还心有余悸,幸好新军不是对付他们盐帮的,不然罗汉帮哪还有活路?   今天早上,罗汉帮众盐枭将这些日子烧好的三十多麻袋的私盐装上了独轮车,从苏中到直隶,一路洒卖,越往北,盐价越高,在直隶境内,每斤盐可卖三分银,这也比官盐便宜许多,官盐从康熙时代起一路飙升,现在的北京城,每斤盐最少也五分银以上,如果类似罗汉帮这般不掺沙带水的精盐,七八分也是有的。   这一趟数千斤的盐巴,若路途顺畅不遇什么阻滞,可以卖上两百多两银子,罗汉帮九十多条汉子接下来数月能不能吃上饭,就靠这笔买卖。   除了留下几名年纪大的看家,罗汉帮可以说是倾巢出动,现今盗贼四起,若被人把这批盐抢了去,大伙儿只能眼巴巴饿死了。   想想,骆安生就有些心酸,一个个壮实的小伙子,做活计、拼刀子,比谁都不差,为什么吃上口饭就这么难?   北上的路线罗汉帮轻车熟路,每次都是昼伏夜出,走偏远乡村,免得遇到官府稽查,走河南、山西、直隶一线,这三地也都有熟客接应。   不过这一次,盐队刚刚上路,还未出江苏境,就遇到了麻烦,在建阳镇渡头,本来三不管地带,却突兀的出现了官兵哨卡。   这一带水域纵横,到处都是河流,万倾荡绿千亩水清,乃是有名的水米之乡。   建阳镇渡头向西一拐就是大运河,每次罗汉帮的盐队都是在此走水路,走运河,到了黄河运段再转而走河南。   盐队远远的躲在一片小树林中,骆安生扼腕,接应的几只船看来被查扣了,怕逃不了充公的命运,那可是罗汉帮拼死拼活攒下银子买的,用去了上百两,自从有了自己的船,罗汉帮的底气才越发足,比起穷的要当裤子其它盐伙,罗汉帮的兄弟们至少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   “爹,怎么办?”骆丽红跑到了他身边,浓眉大眼的女儿,已经握紧了怀里的匕首。   一辆辆独轮车上,麻袋下压着二十几把钢刀,还有十几杆鸟铳,跟盐城其它盐帮比起来,罗汉帮确实称得上兵强马壮。   只是,骆安生无奈的摇摇头。   骆丽红咬着牙,“爹,拼了吧,咱不能就这么让黑牙狗抢了咱的船,为了那些船,李大叔、张大叔他们可都丢了命!”黑牙狗是盐城盐枭对官兵的称呼,她还记得没有船的时候,帮里兄弟,吃上口饱饭都难,只能在鱼季打打牙祭,挨饿时,每次李大叔和张大叔都会笑呵呵把每人分配不多的咸鱼拨给她,说是他们不爱吃,等骆丽红渐渐长大,才懂了他们那质朴的疼爱,可是,还没等她会说谢谢,两位大叔就先后惨死在黑牙狗的刀下。   “再等等。”骆安生话音未落,就见渡口西,一条条乌篷船驶来,在渡口附近停下,从船上,走下一队队穿着号衣的兵勇。   骆安生眼睛猛地眯起,心沉到了谷底,这些官兵,一见就知道不是绿营兵,那各个手里都是十响神炮,是扬州府的武卫军,彭雪琴彭大帅的部下。   “不要妄动!”骆安生喝住了女儿,现在,可不是走盐不走盐的问题,若被官兵发现,只怕罗汉帮七十多条性命就要命丧于此,丢了盐车?这,这回去就要喝西北风了。   “甚么人?”小树林边缘警戒的汉子突然低声喝问。   “商人,老实人!”脆生生的回答,沿着半人高杂草丛,走过来几人。   骆安生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前面几人都眉清目秀的,虽然穿着袍子,但看得出,胸隆腰细,举止秀气,都是女孩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有钱人家小姐出门,打扮成男装也是有的,但怎么可能只有女眷?胆子还这么大?明明见到树林里都是粗豪汉子,还敢走过来。   再等见到走在最后的一人,骆安生就呆了下,好俊美的人物,欺霜赛雪的俏脸,一袭蓝色锦绣马褂长袍,镶宝石瓜皮帽,整个人真如明珠美玉一般,令整个树林都好似一亮。   那本来把风的汉子也傻了眼,任由几人从他身边大摇大摆走过。   “你们是……”骆安生迎上去,疑惑的问。   那绝美少年抱抱拳,道:“各位是走盐的兄弟吧?无妨,借贵宝地用用。”声音娇柔似融,说不出的好听,却更有一番销魂蚀骨的味道。   骆安生又是一呆,这小姐还挺江湖的,只是,实在看不出她是什么路数。   绝美少年与那几名跟班模样的少女信步走上了土丘,骆丽红急声道:“妹妹,快下来,别被黑牙狗看见你们,他们可不是东西了,说不准就说你们是南逆。”骆丽红从来没见过这般美丽女子,不知不觉就心生好感。   听她喊主家“妹妹”,有名跟班少女蹙眉,想说什么,那绝美少年已经笑道:“无妨,我看看热闹。”   说着话,旁边卫兵已经递来千里镜,她放在眼前,向渡口看去。   “你,你这是什么呀?”骆丽红诧异凑过去问,至于盐帮的汉子们,慑于这几名不速之客的丽色,竟然没人敢靠近,有那光脚的,或者裤子褴褛的,更远远走开。   绝美少年就将千里镜递给她,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呀!”突然见到几里外的东西清楚出现在眼前,骆丽红吓得险些将千里镜摔在地上。   见那少年笑,骆丽红脸一热,鼓起勇气再次提心吊胆的将这圆筒镜贴在了眼睛上,随即又惊呼一声,说:“怎么,怎么还有洋鬼子?”   绝美少年嗯了一声,说:“罗刹鬼。”俏脸就冷了下来。   这时骆安生咳嗽一声,走上来道:“姑娘,您几位这到底是作甚么的?”   绝美少年还未说话,骆丽红突然道:“不好,他们,他们好像往咱这边来了。”   不用千里镜,也可以见到一队官兵缓缓向这边移动,想来是对小树林里的异动有些察觉。   骆安生脑袋就嗡一声,这时节,还能怎么办?自是性命要紧,回头压低声音吩咐道:“快,都带上家伙,咱们走!”   骆丽红则对那绝美少年道:“妹妹,你,你跟我走,我知道条小路,他们抓不到咱。”   骆安生也道:“是啊,姑娘,虽然雪帅军纪尚严,可你们这,就我见到都摸不清你们路数,他那些手下,可都不是吃素的,很有几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就算您不是一般人,总不能吃眼前亏,还是躲躲吧。”   树林里,大汉们都呆呆的,这些盐,就是他们的血,就是他们的汗啊!   “还不走?!”骆安生低喝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请您喝酒   在骆安生喝令下,众盐枭只好去盐包下抽出刀刃、鸟铳,而此时绝美少年的随从就警惕起来,其中一名圆脸女孩一直盯着他们动作。   “妹妹,快跟我来。”骆丽红想伸手去拉这丰神如玉的少年,但不知道怎么的,手到半途又缩了回来。   那少年抿嘴一笑,道:“别怕。”说着作个手势,说:“发信号。”   随即骆丽红等人都怔住,就见一名随从手里多了把火铳,抬手向天,啪啪啪三声枪响,四下突然杀声大作,“嘭嘭嘭”,排枪的响声震耳欲聋。   无数穿着灰军装的士兵从芦苇荡、田埂草丛中跃起,号角震天,激昂无比。   “杀!”闪亮刺刀如林,上千名挺着血刺的军人在田地间飞奔,那宛如万马奔腾的气势直把盐枭们吓得腿都发抖。   渡口的官兵一下就乱了,大概几百名军士,无头苍蝇一般,一些人在俄国顾问喝骂下开始蹲下排成三连发的阵型射击防御,一些士兵则逃上乌篷船,准备开溜。   谁知道这时,银带般的运河中,一艘喷着黑烟的炮艇慢慢驶来,挂着风声的巨大实心弹嘭嘭嘭的砸在乌篷船中,渡头之上。有一发炮弹无巧不巧的砸中密集阵型射击的兵勇,立时一片人栽倒,惨叫声不绝。   “天安号”,正是北国购买叛逃的两艘最初级训练舰之一,木制蒸汽船,长五十米,宽九米,一百五十马力,火炮六门,排水量四百吨。   现今被苏红娘用在运河中,对付这些篷舟沙船,那真是所向披靡。   不消说,绝美少年正是苏红娘,在通州登陆后,审时度势,最后决定控制京杭大运河作为平远军的主补给线,此举自也得到了叶昭的支持。   建阳渡头这一战,彭雪琴麾下这毫无防备的一营巡河兵几乎在一刻钟内就被击溃,当然,平远军北伐主力牵制淮安左宗棠的武毅军,参加这场战斗的除了天安号外,也不过是军部的警卫营和军部直接调遣的独立加强步兵营。   骆安生目瞪口呆,“南逆”摧枯拉朽般击溃雪帅的神炮兵,以往隐隐听说过南逆兵勇悍勇好战,可,可没想到是这般的悍勇法。   回头看看众兄弟,这些汉子早就将刀枪掷了一地。   “妹妹,啊,不,您,您是……”骆丽红小嘴都合不拢了,惊讶的看着红娘。   旁边女侍卫满脸自豪的大声道:“我家主人乃是南朝兵马副元帅、平远东路军统领苏娘娘!”   苏红娘,这些盐帮中人又哪里不知?所谓罗汉帮,实则与上海小刀会起义之一枝称为罗汉党的天地会分坛颇有渊源,骆安生就是罗汉党人,不过罗汉党大当家徐耀与天地会各路汇聚上海造反,骆安生没有率部去参与而已。   “草民骆安生,有眼不识泰山,参见苏娘娘。”骆安生急忙上前见礼,自也不好用江湖规矩,什么红棍三开口的切口,而是用民见官之礼。   苏红娘道:“你们呀,也别贩盐了,现今平远军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先编入后勤队,怎么都有口饭吃,帮着出把子力气,这一带你们也熟,能帮上忙。”   此时此景,骆安生又哪里敢说不愿意?不过不管今日是情非得已还是怎么着,几个月后,骆安生可就庆幸今日际遇了。   “报,报娘娘,抓到了三个罗刹鬼!”树林外,匆匆而入的大汉是加强营管带徐耀,同刘丽川、周秀英一起,从上海脱险后,就投奔了苏红娘。   骆安生忙低下头,他是罗汉党的小字辈,虽然见过徐耀,但想来徐耀也不会记得他,当年未去上海效力,心下总觉得有愧。   不大工夫,平远军士兵推搡着几名俄国人进了树林,俄国人各个脸色难看,他们和当年在关外同平远军作战的大多数武装移民不同,这几位可是正八经的职业军人,被中国人俘虏,自是觉得受了极大的屈辱。   其中一位神态高傲,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罗刹话,他身材异常高大,明显比推搡他的平远军士兵高出了一头,满身的横肉,就好像一只大黑熊,走路时地面都颤悠,怕也有两三百斤。   “他是什么人?说的什么?”红娘看向了那垂头丧气的北朝通译。   通译自是点头哈腰的,三角眼里满是谄媚,“大人,这罗刹鬼子是个上将,叫彼得都洛奇,雪帅的座上宾,您抓的好,抓得好。”   旁边一阵哄笑,骆安生更是诧异,这些在北国作威作福的官儿,怎么在“南逆”面前原来是这般德行?   红娘微微蹙眉:“甚么上将?”知道若不是这通译不懂俄国人军衔就是在胡吹大气,看他肩章多半就是上校,但官衔可也不小了,说是彭雪琴的座上贵宾倒也不假。问道:“他说什么?”   通译陪笑道:“罗刹鬼子乱放屁……哎呀”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徐耀一嘴巴,徐耀更骂道:“说话干净点!别废话,问你什么就快点说?”   通译捂着脸,一脸哭丧,不敢再瞒,说道:“他说,他说中国人不顶用,若是他的部下,只要一百人,就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还说,他可以一个人打倒你们十个大将军。”说着,心里就骂那罗刹鬼子,都被活捉了,吹个屁啊,这要激怒了南朝的军爷,一生气砍了咱的脑袋,可不他妈被你累死了?   听了通译的话,徐耀大怒,抱拳对红娘道:“娘娘,让我教训教训他!”   苏红娘微微一笑,努努嘴道:“放开他。”又对那通译道:“你跟他说,不用十个大将军,就我这小女子和他较量较量,他要赢了,我就放他走。”心说莎娃在的话,那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知道怎么损他呢。   徐耀一呆,不敢劝说,站到一旁,微微有些担心,娘娘这些年已经少与人动武,这罗刹鬼人高马大,跟蛮牛一般,可别娘娘一个不慎,吃了亏,就算被这蛮牛沾下身,那也是奇耻大辱啊?   通译跟彼得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彼得傲慢的看着红娘,凶狠的褐眼珠突然变得炽热,大声说了几句什么。   通译明显吓了一跳,也不敢翻译,那彼得说,以后活捉了你,定然娶你当老婆。   红娘脸就沉了下来,想也知道罗刹鬼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旁边女侍卫递上几条手帕,自是要娘娘包了纤手,免得打斗中沾了蛮夷肌肤。红娘摆摆手,说:“不用!”   走上两步,对那黑熊般的俄国军官招招手:“来吧。”   俄国军官看得出红娘对他的轻蔑,哇一声怪叫,就冲着红娘扑过去,就好像一座肉山,威势无匹。   十几步,高速的飞奔,挂着风声,高高抡起的斗大铁拳,这要被一拳击中,怕就是头牦牛也得被打趴了架。   眼见这肌肉虬结的肉山冲到了红娘近前,四周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骆丽红更惊呼了一声:“小心。”   就在这时,突然就见红娘轻灵跳起,小巧的官靴一脚正中蛮牛军官的胸口,时间,仿佛突然停滞。   这是错觉,因为这威势无比的俄国军官高速运动突然停滞造成的错觉,令人产生种时间停止的感觉。   接着,庞大无比的肌肉男突然就踉跄后退,蹬蹬蹬,地面仿佛都在颤抖,然后,直直的仰面朝天,“噗通”一声巨响,仆倒在黄土中,尘土满地。   此时红娘刚好轻巧无比的落地。   四下,沉寂一片,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根本没人叫好。   如果红娘凭借轻灵巧斗将其击倒,或许没多少人会感到意外,但这般硬碰硬的震撼,可就真把人吓住了,观战的多少都练过几年把式,谁都知道,就那俄国佬几百斤重的身子,高速跑动中具有多么可怕的冲击力,可就这么被原地跳起的雪腻酥香的小女人一脚,而且是那般小巧的官靴,一脚给踹了回去,这种视觉上的冲击令人目瞪口呆。   再看那蛮牛,满嘴白沫,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徐耀心下苦笑,魔神娘娘,这,这天下要说有一个人敢娶她,可也就是王爷了。   不过如果经常欺负红娘的叶昭看到这一幕,怕也要全身冒冷汗了,以后定然会收敛许多。   ……   此时议政殿中,叶昭翻看哈里奇、神保等人的请战折子,现今水师回防,两人都请渡江,与曾国藩、苗沛霖决战。   甚至在广州的第三镇提督韩进春,也上了道折子,言道欲与第二镇轮换防务,又提议釜底抽薪,寻机会歼灭俄国舰队,然后抽调第三镇精锐,在直隶沿海登陆,开辟第二战场。   在贵州的赵三宝,倒是因为西征军未调度成军,未上折请战。   看着这些折子,叶昭只是默默思量。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叶昭微微蹙眉,抬起了头,殿下伺候的包衣见了,急忙快步小跑出殿。   不一会,二等侍卫赵先奇跟着包衣进来,磕头请罪:“殿下,奴才们该死,惊扰了殿下,奴才这就去掌他们的嘴。”   叶昭问:“甚么事?”   赵先奇禀道:“是秘书房的文吏,非要来见殿下,被奴才们挡住,可她不懂规矩,说是有要事求见殿下,实在胆大之极,秘书房的马登马大人也到了。”   叶昭道:“是有什么急事么?”   赵先奇道:“听马大人说,这大胆的吏员乃是发匪王娘,现今还在管制中,在秘书房,也只做些抄录的工作。”   叶昭奇道:“王娘?啊……”渐渐想起来了,秘书房就一名女吏员,就是忠王王娘月姬,现今在秘书房,好像改名为李秀月,自是念念不忘忠王之意。   “召她进来吧。”可真有些忘了她了,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   “喳!”赵先奇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哒哒的高跟鞋响,赵先奇领着一名靓丽女文员走进来,淡紫色的制服,镶着金边的单系扣,扣子上方窄条胸则是蕾丝黑花纹衬边,显得精致无比,古典与现代交相辉映,笔挺的裤子和美妙黑色高跟鞋更衬出长长美腿,长发飘飘,靓丽性感无以复加。   “民女给王爷请安!”月姬跪下时俏脸有些僵硬,心里,更是难言的屈辱感,亡国嫔妃,来拜见强仇大敌,还真不如饮了鸩酒自尽,可今日,她却不能不来。   如果不是在这议政殿中,她还可以不跪,引南朝律法,吏员是不必处处对摄政王行大礼的,可现在,只有屈膝下拜,心里难过的直想落泪,只能默默念叨,大王,月姬对不起您,月姬忍辱偷生,只为再能见您一面,今日能为大王保留一点血脉,死又何憾?   叶昭道:“起来吧。”叶昭知道,对于将李秀成视为大英雄大豪杰的月姬来说,毫无疑问,自己就是大反派,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杀人不眨眼的大白脸,而一个小女人,她就是表现的再坚强,心底深处,想来也怕自己吧?   月姬慢慢起身,抬头,无所畏惧的向宝座上望去,等见到黄澄澄刺目金光中,那面相俊逸的少年,月姬微微一呆,远远只见过这恶贼的背影,却不想是这么俊秀出尘,可正是人不可貌相,大奸大恶之徒又哪里能看得出来?   隐隐又觉得叶昭有些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叶昭与她仅仅会面过一次,又粘了胡子,她自然认不出来。   “你求见本王,有何事?”叶昭淡淡问,又跟身侧奴仆侧耳说了几句,奴仆快步而出。   月姬清脆朗声道:“民女求大王开恩,饶了李学富的性命,他只是个孩子,王爷一向以仁善治天下,伪幼天王王爷都能赦其死罪,何况是李秀成之后?”声音清脆,琅琅悦耳。月姬也是刚刚听闻原来南朝抓了李大哥的独子,更听闻好似要杀了他来激怒李秀成,令其率部复仇,自投罗网。   月姬听了心下慌乱无主,一夜未曾睡得踏实,这才决定舍身就死,也要保得李大哥血脉。   这杀人魔头一向伪善,月姬聪慧,自以言语激之。   叶昭就笑,这时包衣跑了回来,呈上几页文牍,是叶昭刚刚要他去拿的月姬的资料。   叶昭翻看几眼,现今月姬处于管制期,上下衙都有女兵陪同,住在灯笼胡同十一号,独门独院,同样有女兵看管,实则就是被软禁。   而月姬父母也被接来了金陵与其同住,其父秀才出身,对发匪深恶痛绝,当年就几次想逃出“沦陷区”,若不是李秀成看照,怕早就被砍了脑袋。   现今其父进了一家写字馆代人写字写家书,因为南朝流动人口多,信息传输多,这代写字的行业都产业化了,以往繁华都市也不过有文人在街头摆摊代人写字,现今,写字馆应运而生。邮政局旁边,几乎都会有一到两家的写字馆。   总之在南国,读书人想饿肚皮都难。   月姬老父,对月姬常常流露出的亲近天国的思想极为不满,月姬更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起李秀成,免得挨骂。   老夫子心里,可恨死李秀成了,好好的人家,因为沾上他,成了发匪余孽,还好摄政王圣明,只对“忠王娘”管制,老两口还是良民,想做甚么就能作甚么,更有官家来人,要他劝说女儿,真是令老夫子感激涕零。   阶下月姬继续道:“王爷若相信民女,民女愿与李学富同住,也愿给李秀成写信,劝说他弃暗投明。”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那忠王是听人劝的人么?莫说你和李学富,就算他全族被缚于此,砍了你们,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姬无言以对,委实,这恶贼话虽刺耳,可说的没错,李大哥就是这种人。   叶昭又道:“除非山穷水尽,否则要他投降就不要想了。”   月姬呆了呆,说道:“既然王爷也知道杀了学富也是无用,那又何必再造杀孽?”   叶昭摆摆手:“你呀,也别拿花言巧语来蒙我,不过李学富,倒可以搬去和你同住,可一点,你若整天教育他那些上帝教的东西,到时害了他性命,可莫怨天尤人。”   月姬心下一跳,更摸不准这奸贼的意思,就这么轻易的将学富交给自己?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好了,你去吧。”叶昭挥了挥手。   李学富被抓来金陵后,怎么处置他倒委实有些作难,想想,抓了李秀成的妃子,抓了他的儿子,总有用得上的时候,现今倒也不急。   月姬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俏目凝视叶昭,说道:“王爷,妾身请您饮酒,谢您法外开恩,不知妾身有没有这个福分?”   叶昭笑道:“法外开恩可谈不上,要说这李学富,只是生错了人家,请我饮酒也不必了。”这些女子,各个思想古怪,虽说她不会有机会刺杀自己,可谁知道要作甚么?猜她们的念头实在太累,少接触为妙。   又道:“你若能真心用你的双目来看南朝,来评价南朝和太平天国,那也算对得起我了。”   如果按照一直以来的规矩制度,叶昭对天国王娘女官们委实可说仁至义尽,这话也有感而发。   第一次听南朝人不用发逆发匪之类的字眼称呼天国,更莫说这人还是剿灭了天国的大恶贼了。月姬怔了下,告退而出。   ……   傍晚时分,叶昭和花姬陪着花姬奶奶到了庆春园。   庆春园是私人花园,其中设立魔术表演、游乐宫、中西式餐馆、照相、赏花、体育竞技、戏剧表演等,如果说金陵大戏院、大世界俱乐部等等场所是新思想新阶层的年青人消遣的新宠,庆春园等这种私家园林似的花园则是守旧士绅的最爱,又接触到了新鲜玩意,又很正统很有身份。   今日是叶昭陪花姬和莎娃的日子,不过前几日莎娃和老妈去了上海,同哥哥见面,现今还未回来。   中俄海战,莎娃家族好像也活跃起来,对于莎娃老妈及其家族,叶昭并不十分信任,虽然莎娃爷爷不得势,但说穿了,最多也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过为了莎娃,能帮其一把,还是要帮的。   莎娃不在,叶昭就和花姬去接了奶奶来庆春园看戏,花姬自然是叶昭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但看得出,她开心死了。   不过今日实在不巧,庆春园表演的节目是体育竞技,由南朝武术名家杨露禅对英国拳手菲格。   杨露禅乃是直隶人,今年年初得朋友相邀,举家搬来金陵,教授门徒,许多达官贵人富家子弟都去跟他学拳,遂名声大噪,又有花名,唤作“杨无敌”。   实则这比武打擂,也不过是嘘头,只是表演性质,南朝人,也没有谁会苦大仇深到觉得武术打倒了英国人就怎样怎样,一个个自信着呢。   见是比武打擂,叶昭就准备撤退,谁知道花姬奶奶却说,看看也好。   这样,每人半个银元,就进了场,这半个银元包括茶点、食品、饮料,俱是精品,倒也物有所值。   穿着乳黄纱裙娇美无比的花姬一进园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人娇小甜美,衣着更是时髦大胆,亮晶晶皮鞋,裹着柔美足踝的漂亮蕾丝花袜,那种小巧甜美的性感,实在别有一番诱惑。   叶昭又何尝不是,抱着花姬亲她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跌进蜜糖里一般。   彝族少女衣着本就和中原不同,花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园子里的人大多自重身份,最多瞄上几眼,可没人盯着打量。   “奶奶,您喝茶。”叶昭亲自帮老人家倒了茶。   老人家听到这称呼,再见摄政王举动,可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折杀老奴了!”   叶昭就笑,说:“今天啊,您就当我是您孙女婿,陪您来看戏,您把花姬教的这么好,本就该享清福的不是?”   花姬说:“我,我不好……,您,您最好,花姬,花姬下辈子还给您当小丫头。”她这些话以前也就是想想,可从来没敢说出口过,更不要说当着奶奶说了。可看到叶大哥对奶奶这般好,花姬,真觉得现在就是为叶大哥死了也挺好,叶大哥叫自己干甚么,自己都要听话。   叶昭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伸手揉揉她的秀发。   花姬奶奶看着叶昭和花姬,眼里慈祥无比,这个可怜的孩子,可真是真神保佑,才能有这般好的归宿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您是谁?   在庆春园看过戏,将老奶奶送回府,叶昭本想带着花姬去小红山行宫,谁知道回到府里听说,有人拜访五夫人。   五夫人就是花姬,叶昭倒是有些吃惊,花姬在外面还有朋友么?   看了拜帖,叶昭就不禁有些挠头,老熟人,郭自强,看片子,现今是金陵女子师范学校教习,原来也到南京谋生活来了。   虽然和蓉儿有师生之谊,但郭自强却一直不知道蓉儿的真正身份,倒是金凤为花姬请家教,郭自强曾经代课几日,但时间不长,花姬就随王府大部队来了金陵。   郭自强跑来求见花姬?   花姬对于教过她的老师都很尊重,但听叶昭问她要不要见郭自强,她却没主意,只是怯怯的道:“我不知道。”   叶昭无奈,只好替她作主,说:“那就见见吧。”叶昭是真心希望花姬能有朋友。   叶昭和花姬这才去了王妃接见家眷俗称的团圆阁。   雕梁画柱美轮美奂的阁楼,紧邻平安门,青砖绿瓦,朱漆门窗,四周带有回廊环绕五彩斑斓的壁画,各种异兽奇花栩栩如生,一种充满权力感觉的奇异之美。   叶昭和花姬进到暖阁里,郭自强早就到了,闻听王爷会来见她,郭自强可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极为难的事,她也不会想起和王府花格格的一场缘分。按理说,实在是太唐突了,可她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花格格,其实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不想,不但花格格召见,领她进阁子等候的女侍卫更言道,王爷也会来见她,郭自强可就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是广州妇女会的骨干,组织过妇女上街游行宣传男女平等,更帮姐妹出头与要将小妾卖人的惠州知府打过官司,要说,她可真是广州的风云人物。   但摄政王?郭自强心下就猛地虚了,什么男女平等,人人平等,在摄政王面前这些信仰显得是那么不真实。   进平安门前,郭自强可是好一阵打扮,看自己衣裙整不整,发式乱不乱,还用纸巾拭去布鞋上的灰尘。   在这暖阁里提心吊胆的坐着,一路忐忑不安,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胆子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等听到门外脚步声,有人高喊:“乾王殿下到!万安苑格格到!”   郭自强忙自站起跪倒,说道:“民女郭自强给王爷、格格请安!”   “起来吧。”温和的声音,好似在哪听到过,郭自强无暇多想,说道:“谢王爷,谢格格。”慢慢起身。   “坐,坐吧。”叶昭和花姬坐在炕桌两边,自有小婢送上香茗茶点。   “民女不敢。”郭自强垂着头,泄气的发现,偷偷去看摄政王的勇气都无。   叶昭就笑:“郭自强,都是老熟人,你就坐吧,不然日后丝丝知道了,可要埋怨我了。”   郭自强一呆,慢慢抬头,看着有些面熟,可不敢多看,忙又收回目光,丝丝?是朱丝丝么?   听闻她嫁人了,可详细情况却不知道,举家从广州搬走,后来就再没见到过。   王爷认识丝丝?   突然,郭自强脑中灵光一闪,讶然抬头,看向叶昭。   叶昭笑道:“没错了,就是我。”又道:“蓉儿课业繁忙,我代她跟您谢师。”   郭自强脑子成了浆糊,丝丝咬牙切齿痛恨的色狼是摄政王?那蓉儿可不就是小福晋?倒是听说王爷极为宠爱嫡福晋,还送她进学校读书,可本来也只当传说来听,只当是朝廷为了鼓励新学放出的烟雾,原来却是真的。   叶昭又道:“丝丝呢,虽然没给你写过信,可也挂念着你呢,你在广州在金陵的情况她可经常打听。”   说着话叶昭就莞尔一笑,丝丝还是太好强了,可也是,那么要强的姑娘,想好好谈次恋爱嫁个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还是妇女会中大家推崇的偶像级人物。谁知道却嫁了人做妾,做六姨太,想来不好意思同妇女会郭自强这些老朋友说起,更不好意思再见她们,免得难为情。   郭自强一呆,说:“听说,听说她嫁人了……”   叶昭笑道:“是啊,可不就嫁给我了么?”   郭自强瞠目结舌,以往每次提起叶昭,丝丝都恨的牙痒痒的,这两位,是什么时候对上眼的?以丝丝的脾气,就算对方是摄政王,想来若是强迫,那也宁死不会屈服的。   “坐吧。”叶昭笑着做个手势。   郭自强呆呆坐下,这一时半刻之间又叫她怎生消化?   叶昭又道:“丝丝的事儿,还请你保密,她还要在外面做事,还有蓉儿,我也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求学业。”   “是,民女明白。”郭自强呆了会儿,今日之事实在大出意外,令她都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叶昭笑道:“你来见花姬,可是有什么事?”   郭自强如梦方醒,说道:“是,是,本是想请王妃娘娘给民女作主的。”虽然摄政王竟然是旧相识,但郭自强越发知道,居高位者,可不会因为与你有几面之缘就会真将你当朋友,话,就要说得更谨慎,不能触了摄政王的忌讳。   叶昭品口茶,又示意郭自强饮茶,说道:“甚么事,你说说看。”   郭自强道:“民女写了状子。”   旁侧侍女忙接过,呈给叶昭。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郭自强的亲笔,叶昭看着,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是一桩因为坟地风水引发的案子。   广州人氏陆贵祥,在郊外青石岭有一片田地,被广东巡抚高溱看中。因为这片土地被相士批为十代昌盛之大吉墓穴,乃是黄泥涌、飞龙现的大吉之地。高溱欲跟陆贵祥买了田地,因为是祖产,陆贵祥说甚么也不卖,高溱多方遣人劝说不果,谁知道,半个月前,陆贵祥突然因为涉嫌偷税被抓捕入狱,而据说在狱中,有典狱官跟他讲,只要将青石岭上的田地卖了,自然教他平平安安回家,不然,就重重办他。   陆家人苦思无计,想起了见多识广的郭自强,就给郭自强发来了电报求救。   叶昭看得微微蹙眉,问道:“此事可真?”   郭自强恭恭敬敬道:“都是陆家人转述,可以陆家谦顺恭良的性子,断不敢诬陷一省之长官。”   叶昭道:“这陆贵祥?”   郭自强脸微微一红,说道:“是民女的未婚夫。”   叶昭微微点头。   广东省巡抚,是叶昭最不放心的一个位子,能去广东任巡抚,那不但是叶昭的心腹爱将,能力、资历、思想,肯定都是很过硬的,至少是各省巡抚中的佼佼者。   可就这么一个被自己看好的人物,竟然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墓地风水办出这等事,又怎能令叶昭不叹息?   “好了,晚上留下吃饭,这事儿啊,我知道了。”   “谢王爷,民女告辞,民女晚上还要备课。”郭自强起身,恭恭敬敬跪倒磕头,心里却琢磨,好你个朱丝丝,等见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想,这事儿王爷既然说知道了,想来贵祥很快会被放出来,要说自己今日之际遇也可称为奇遇了,就话本小说,也编排不出这般离奇的故事。   ……   第二日召集众议政,还是为了发行纸币一事,现今纸币已经开始印刷,第一张样本送来了金陵。   就算叶昭,对其质地都极为满意,万里山河水墨图,古典而又大气磅礴,甚至令人产生一种工艺品的错觉,比印上自己的头像强了百倍。   袁甲三、李蹇臣、李鸿章等传递抚摸纸币,看得出,也都有些感慨有些激动,纸币的作用叶昭专门出了本小册子,给四品以上官员阅,其对于促进南朝经济发展的最终作用,就算袁甲三,现今也都略懂一二。   纸币发行,全国吏员薪金,从此以后改用纸币支付,除了鼓励纸币在民间流通,政府税收、官家工程结算等等也都采用纸币,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强制作用。   总之,令纸币真正在南朝经济领域运转起来是现今南朝政务的第二等要事,第一等事务,自然是各方面协调,配合南朝官兵北伐。   “殿下,据微臣统计,若有必要,在广州可征募的运输船只可达三百艘以上,运载过万名士兵不成问题。”李小村翻着表格,说。   若想登陆直隶,与过长江截然不同,渡江时不必征用如此多的蒸汽动力船只,沙船、篷船、小帆船都可以派上用场,更可以极快的往返两岸反复运输,当时红娘近三万人马渡江,几乎可说一蹴而就。   可若想万人队奇袭直隶开辟第二战场,要征用的船只,补给等等就是个不小的问题。   叶昭微微点头,渤海湾里,六王定是严阵以待,任谁都会知道,奇袭京师的战略意义,所以,这只是要下面人做好功课,至于最后会不会采用,要随战局而定。   李蹇臣道:“殿下,多嘉拉大喇嘛已经出云南境。英人在锡金问题上极为强硬,而且,据南掌国的消息,贡榜国英人活动越发频繁。”   叶昭拿起茶杯品茶,这都可以想象的到,英国人若不趁机在缅甸挑起事端,那可就奇了。   周京山则禀道:“昨日生事的藏传大喇嘛已经收监。”   叶昭与清廷皇室一般,礼遇西藏喇嘛,府里祭奠祈福等事,往往会由藏传喇嘛主持,若不是现今南朝仅仅统治半壁,想来叶昭也会按照惯例从西藏召来活佛常住金陵,这不仅仅是一种宗教的安抚,更是从政治考量,对于维护中央政府在西藏的统治极为有利。   实际上,叶昭对于真正的藏传活佛还是颇有好感的,很多均是有道高僧。   不过在北京也好,在金陵也好,显然西藏喇嘛因为皇室王室的礼遇,就不免有害群之马仗势欺人,周京山所说的被收监的喇嘛就是喝了酒闹事,打伤路人。   “嗯,这等不知清修的喇嘛,要严加惩治。”叶昭说着这话,却是在考虑,怎么在西藏把宗教和政治渐渐割裂开来,当然,这是很久以后才需要处理的问题。   后世之中国,因为被认为是专制国家,所以很多事都很难,都束手束脚,就怕落个打压宗教信仰的帽子,现今,这种束缚就小很多。   袁甲三、李鸿章等人也各自讲了讲手头在处理的政务,叶昭只是听,并没有发表意见。   眼见到最后,众人该说的都说完,就等摄政王结束政务会,叶昭心里却是轻轻叹息一声,高溱之事,难道他们真的没有耳闻么?还是因为高溱是自己爱将,都不敢说。   周京山,当年那般进取刚烈的人物,现今却是棱角被渐渐磨平,地位越高,顾虑愈多吧?   当然,说不准他真不知道此事,毕竟现今信息不畅,若广东监察御史台没人上报,他确实不见得知晓此事。   这件事,又有没有袁甲三等人的影子呢?要知道,后党中人,可是千方百计盯着广东巡抚的位子。   叶昭品口茶,对周京山道:“有人举报广东巡抚高溱,你着监察部成立调查组,去广东查明此事。”说着,做个手势,自有书吏将郭自强写的状子呈给了周京山。   周京山明显一呆,说:“臣失察!”   叶昭摆摆手,说:“查查再说。”目光,在袁甲三脸上瞟了一眼,袁甲三脸色木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   建阳镇,远远可以听到渡口上枪炮声响,可是小镇内,平远军女兵们莺莺燕燕,三三两两在墙上刷宣传画,写标语,也有敲着锣鼓唱着歌谣宣传平远军政策,“不打人,不骂人,我们是穷人的队伍!不拿粮,不抢米,真金白银来交易!”歌调类似《游击队之歌》,朗朗上口,不少胆大的小孩子都跟着会哼唱了。   骆丽红已经是第五镇文工宣传队之一员,同时在镇上的,还有负责警卫宣传队安全的孔雀步兵团第二营。   渡口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发生激战,概因扬州雪帅自然察觉,若被平远军彻底控制了京杭大运河,其武卫军就完全陷入平远军的包围,而抢夺被平远军控制距离扬州最近的建阳镇渡头是打破封锁的关键,虽然都是试探性的进攻,武卫军攻击渡头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频繁。   骆丽红跟在一名娇美女军官身后,看着她扭动腰肢时大辫子摇来摇去,可真是赏心悦目,骆丽红不禁羡慕的想,自己要能这么漂亮该多好?   女军官是宣传队队长,花名小孔雀,本名也姓孔,不过听说是孤儿,后来改的姓。   “队长,您不怕吗?”骆丽红可是知道,孔队长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开枪,更没上过战场,在平远军中,称为文艺兵,不过她舞跳的倒真美。   “怕甚么?”孔队长甜甜一笑。   骆丽红道:“外面在打枪,您,您又没上过战场,不怕伪军杀过来吗?”她刚刚入伍,说话直率,伪军,是她刚学会的称呼,平远军自认正朔官兵,称呼北朝军马为伪军。   孔队长娇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北边的贼兵啊,才打不过咱们呢。咱文艺队自从有了番号,就从来没有过战斗减员的情况。娘娘派咱们来建阳镇,那就说建阳镇是后方,贼兵杀不过来。”   骆丽红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孔队长咯咯一笑,说:“才不会呢,你就放心吧,就算渡口守不住,咱也有时间逃跑……”   听到逃跑二字,骆丽红不禁扑哧一笑,真觉得南边人不一样,本来怎么不一样说不上来,现在渐渐有了感觉,就好像,这逃跑二字,南国人的长官士兵就敢拿出来开玩笑,可要在北边,敢在长官面前这样说,那还不被砍头?   “队长,听说,您给王爷跳过舞?”骆丽红又好奇的问,这事儿进宣传队第一天就听人说了,各个提起来都羡慕的很,孔队长的威望,更是没人敢挑战。   孔队长抿嘴一笑:“我呀,倒想给王爷跳舞,可我哪有那福气啊?我是王府歌舞班出身不假,但咱们王爷啊,一年都不见得召次歌舞看,别说我了,就我师傅,王府歌舞班的班主赛孔雀,好像都没这福分。”   骆丽红更好奇了,“您见过王爷吗?”   孔队长略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轻轻叹口气,说:“可是啊,越见不到王爷,我越知道王爷是好人,那两年,我学会了许多东西,每天都由教授来教我们读书识字,可学的最有用的,是自强奋斗,是知道自己要自尊自爱,好好活着。我呀,真想给王爷好好跳次舞。”   见她神色黯淡,骆丽红一时不知该说甚么话来安慰她。   “好,到了!”孔队长指着前方一座宅院,黑漆木门,石阶旁两只神气活现的石狮子,一见便知是大户人家。   骆丽红知道,这家主人姓方,早年在盐城作过知县,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是还记得他凶神恶煞般带着官兵前来罗汉帮拿人的情形。   方老爷面相没怎么改,那双三角眼还是射着凶光,可进了花厅,立时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天兵驾临寒舍,幸何如之?”   孔队长行个军礼,亮出军官证,客客气气道:“方先生,我是平远军第五镇军部游击、文工宣传队队长孔香如,登门拜访,冒昧莫怪。”   “不敢不敢,几位长官快请坐!”方老爷笑着,做手势让几位女兵。   除了孔香如和骆丽红,此外还有两名孔雀步兵团的武装女兵。一般这种交涉的事情,若有文工队在,都是由文工队出马。   孔香如坐下后道:“方先生,我们这次来,是向方先生买粮的,用银元支付,粮价以月前扬州米价论。”   方老爷知道,自己粮仓里有多少米估计人家打探的清清楚楚的,可战事一起,米价飙升,现今听说扬州城内米价涨了三倍,以一个月前的扬州米价卖给南逆,实在心有不甘。   赔着笑,方老爷道:“几位官长,贵天军一向仁义为怀,童叟无欺,可现今扬州白米,每石六两多银子,您看这,能不能……”   骆丽红一直恶狠狠瞪着他,这时眉毛一竖,说道:“方定邦,你想坐地起价?!”   “诶!”孔香如做手势不叫骆丽红说下去,那边方老爷已经唱起了撞天屈:“冤枉啊,几位军爷,我是诚心诚意为南国效力,为摄政王殿下效力,可我这米仓里屯的米,可不是我一家的,那扬州的刘老爷、王老爷,以后要跟我算起银子来,我可怎么回人家话?二两银子一石卖了,那人家会信吗?肯定得抽我大嘴巴呀?”   孔香如微微一笑:“方先生顾虑的是。”   方老爷刚自一笑,却听孔香如又道:“不过刘、王二位想来以后也不会跟您要欠款了,他们组织民团反抗官军,罪行累累,按照本朝律法,其家产一律没收,您米仓里哪些米是他二位的,请您点出来,我们会给您出具文书明证。”   方老爷呆了呆,急忙陪笑道:“长官,长官,我刚刚记错了,米仓里,没他两家的米。”   孔香如微微蹙眉,说道:“方先生,您认为我们有时间和您开玩笑么?这样,给您一刻钟时间,把粮仓点算好!”   说着起身敬礼:“告辞了!”   方老爷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卖了呢,要说米价,扬州城里是贵,可兵荒马乱的,谁敢运米上路啊?早点规规矩矩卖了比什么不强?倒听说来着,南朝在这类事上一向还是比较公允的。   出了方家大宅,骆丽红就笑,高挑大拇指:“队长,您真厉害。”   孔香如抿嘴一笑,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治,不过啊,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保密,传到王爷耳朵里,那要打板子的。”   骆丽红笑嘻嘻道:“那您还不愿意啊?”   孔香如一怔,随即俏脸通红,伸手去扯她,说道:“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骆丽红娇笑躲闪。   说说笑笑,两人向东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云密布   1861年7月,沪宁铁路全线竣工,同时,经过长时间的试验,中国工程师李维(戴维斯)研制成功世界上第一台往复活塞式四冲程煤气发动机,这种发动机以煤气为燃料,火花点火,热效率达到百分之十左右。   令叶昭遗憾的是,因为内战的爆发,本来组团参加伦敦世博会的计划不得不搁置,而巴黎开始筹备万国计量大会,南国也无暇顾及,只写信到巴黎,要南国驻巴黎公使代表摄政王全权署理。   沪宁铁路通车的当日,苏中和荆南同时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在苏中战场,扬州彭玉麟部、淮安左宗棠部四万余人,以及皖南苗沛霖部的六千精锐火枪兵从三个方向对平远北伐军团展开了攻击,加之营兵、民团,北国投入苏中战场兵力高达六七万人。   荆南,则是平远军哈里奇部突然在宜昌一带登陆,而统调荆南新军的曾国藩,早就严阵以待,突然的碰撞,却是双方蓄势已久,战况之激烈前所未见,丢了宜昌城后,曾国藩更连砍了三个宣慰使的脑袋,放言下去,“南逆之首级,每个十两银子,不管是乡民官兵,只要携头来投,银两当即发放。”人为财死,乡勇悍卒,莫不士气大涨。   曾国藩更发出公告,南逆从提督到总兵、管带、哨官、队官,若有投降者,均许以高官厚禄,价码都写得明明白白。   至于砍了南逆提督、总兵、管带等等头颅者,更许以万金千金。   湖北南境,立时血海滔天,有那无辜百姓,被砍了脑袋充作南逆的大有人在,百姓纷纷逃亡,这也令平远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征用不到民夫,往往平远军马尚未到,百姓早已人去屋空。当百姓避瘟疫似的躲开你,战事之艰辛可想而知。   在苏中,苏红娘部一直未曾轻进,左宗棠和彭玉麟自也察觉到不妙,甚至听闻南国还准备开始在苏中修路了。显然北朝若想靠以前对付发逆的战略,层层抵抗,令其逐步受到伤亡,等其补给线越来越长,再将其围困剿灭,这个策略用在平远军身上,看来是枉费心机。当下,苏中清廷各路军马齐聚,突然对平远军展开攻击,意图依靠优势兵力,在平远军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其歼灭在苏中。   议政殿东配殿,叶昭正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苏中战场形势图踱步,眉头微微蹙起。   北国突然主动发起攻击,事先全无征兆,听闻,还有沙俄陆军直接参加了战斗,红娘现今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郑泽武,你去皖南!”叶昭点了点地图上一处绿圈。   长桌两旁,坐了一圈军官,其中一个大块头急忙站起来,响亮应道:“是!”他脸上略有些犹豫,作为南京卫戍区的最高长官,他的任务无疑就是保障金陵不被敌扰,现今摄政王抽调卫戍兵团渡江参战,金陵一带,防御未免薄弱,但摄政王令,他自然凛遵。   叶昭又道:“给水师发报,吴淞口一带多做巡弋,防备俄国人偷袭。”吴淞口已经筑起炮台,俄国人再来,胜算更多了几分。   有人接令,飞快跑去电传室。   又议了几个章程,军事会议结束,众军官匆匆而去,很快侍卫来报,周京山求见。   叶昭心里就叹口气,定是高溱一事有了结果。   除了交给监察部去办,叶昭同样要内务府查了查广东的事儿,高溱假公济私,谋夺人家良田属实,可那位高溱的亲信相士,却与袁甲三的一位幕僚颇有渊源,不但是同乡,更是同族。这事儿,就算袁甲三没有直接参与,那也少不了他的幕僚们推波助澜,以除高溱而后快。   不过,要说真拿出什么确实证据,却委实没有。   高溱三天前就上了折子请罪,但他显然没怎么太当回事,事情是手下人瞒着他干的,现在他已经办了几名官员,上折请自己疏忽之罪。   周京山脸色很严肃,将监察部差办大臣的电文呈给叶昭,又说:“殿下,高溱一省之长官,却纵容恶吏,此风不可长,若不严加查办,我南朝立国根基何在?”   叶昭没说话,只是踱步。   周京山说的是,任谁都知道,高溱是摄政王爱将,可却大胆枉法,影响极坏,若不好好处理,南朝较之北国清明了十倍的官场,只怕就被坏了一锅好汤。   高溱,还真是糊涂啊!   周京山见摄政王一直踱步不说话,又道:“不过他毕竟一时之疏忽,臣下以为,罚俸一年,小惩大诫则可!”   叶昭呆了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周京山么?还记得那个在牢狱里唱正气之歌,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小吏么?那是何等风骨,怎现今,就再无以前的锐气了?   停下脚步,叶昭沉声道:“传我口谕,将高溱革职,五年之内,不得叙用。”   周京山一怔,说:“这,好似严苛了些。”   叶昭接着道:“郭敬之去广东,湖南那儿,你们议个人出来。”   眼见摄政王是来真的,周京山心中一秫,更突然有些惭愧,看着摄政王炯炯目光,不自禁低下头去。   叶昭踱了两步,又道:“袁甲三,你叫他递辞呈。”   周京山身子一震,讶然看向叶昭。   袁甲三是忠于两宫的老臣子,可以说,他在议政副首相的位子上,可以安抚的是数目相当庞大的一批官员,突然罢了袁甲三的官,对于南朝官场,那无异于一场山崩海啸,本来平稳的政治格局立时就会乱成一团。   现今又正是北伐之时,怎能自乱阵脚?   周京山急声道:“殿下,三思啊!”   叶昭又何尝不知道事情之轻重?外忧内患,突然一起发作,只怕自己就算是神仙也难以捋顺,但自己一路走来,做的事又几时是真有把握才去做的?   “瞻前顾后,周京山,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叶昭踱着步,语气渐渐严厉。   周京山脸涨红,不敢说话。   “你呀,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把这事儿办好。袁甲三,我不治他的罪就算轻饶了他!大敌当前,他将心思用去了哪里?!你叫他扪心自问,这官罢的冤不冤?”   周京山默默颔首,王爷主意已定,叫自己“把这事儿办好”,自是包括安抚各处官员等等事宜,这事儿,还得和李小村、李蹇臣几位好好议议,总要未雨绸缪,免得出大乱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个不剩!   炮火轰鸣,大地震颤,海安、黄桥、泰兴、如皋等地,到处都是激烈的战斗,左宗棠、彭玉麟、苗沛霖各部动员的战斗序列足有七万余人,对如皋、海安等地展开猛烈攻击,以巩固长江以北沿岸阵地,掐断平远军补给线。   平远军统帅苏红娘则针锋相对,以北国各路军马派系不同,而且分路进攻,各部间间隙过大,平远军在通州一带已经布下良好的通讯情报网络,又有运河小炮舰的支援,决心将彭玉麟部歼灭在苏中战场。   ~文】第五镇第二步兵团抽调步兵营攻坚赵家堡,第二步兵团主力则隐蔽于赵家堡以西地区,准备消灭来犯之彭玉麟部左翼。第一步兵团奇袭宝应,牵制左宗棠部,无论如何不能令左宗棠部与彭玉麟部首尾相衔。第三步兵团和第四镇第一、第二步兵团寻机击溃彭玉麟主力。   ~人】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宝应一带,负责阻击牵制左宗棠部的第一步兵团与左宗棠部的突然碰撞,就如石破天惊。   ~书】这是一场遭遇战,第一步兵团未曾想到左宗棠部行军如此快速,而左宗棠就更没想过平远军战力如此凶悍,双方突然在大运河东岸的驳火,是平远军与北国新军精锐的第一次较量。   ~屋】宝应一带,处于江淮之间,京杭运河纵贯南北,乃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水道纵横,而平远军与北国新军的碰撞就位于蒋家湾、王家坝一带。   平远军第五镇第一步兵团总兵官丁友喜,乃是红娘部下第一悍将,昔年一杆红缨枪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中华天国闹广西时,他率三百轻骑连下十三座县城,乃是令广西绿营闻风丧胆的杀人魔王,刚刚三十出头的他,几乎跟随红娘参加了自起兵始的所有大小战役,身上伤痕不下百余处。   在广州讲武堂进习期间,他更同洋人教官大打出手,叶昭怜其勇,关了几日禁闭,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他也是各步兵团总兵中唯一未拿到讲武堂结业文书的将领。   此刻在王家坝一户民居宅院中,丁友喜眉头紧锁,来回踱步,远方,轰轰的炮声清晰可闻。   两艘在运河中支援的小炮艇遭到北国炮火的猛烈打击,不得不退出战场南遁,令步兵团的处境马上艰难起来,轻装奇袭宝应,重炮皆被抽调去支援围歼彭玉麟之友部,现今丁友喜的步兵团,只携带了半个营的火炮,多是马拉轻型榴弹炮。   而北国炮火之犀利令人始料不及,刚刚打探下,却是沙俄支援卫护京师的两个炮兵营,其中一营炮兵早被偷偷调遣来苏中战场,此事怕除了左宗棠,都没几人知道。   “丁总兵,我们退到戚家湾,发信鸽请在盐城一带的四镇第三团接应。”指着作战地图说话的中年汉子是步兵团参谋长王启祥,也是第五镇少数几位非广西籍将领之一,从讲武堂抽调而来,本是第二镇哈里奇部下。有人背后议论,王启祥是被遣来接替大闹讲武堂的丁友喜的职务,是以步兵团上上下下的军官,对王启祥均有所抗拒。   王启祥见丁友喜不说话,点颗烟,猛吸了两口,说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左宗棠兵力是咱们的三倍,又有罗刹鬼炮兵助阵,四下绿营民团闻讯,肯定赶来围剿,丁军门,咱大意不得啊,这仗要输了,你我死不足惜,整个苏中,可就被咱坏了大事啊!”   丁友喜踱了两步,突然就骂声娘,“撤他个鬼老子!传我号令,各部坚守,左宗棠他算个屁,罗刹鬼咋了?老子今天就碰碰他!”   根本就不待王启祥再说话,马上有数名军官跑出去传令。   王启祥苦笑,在团里的尴尬地位他清楚地很,他这个参谋长和摆设也没甚区别,其实他与哈里奇素来不睦,尤其看不惯哈里奇以前借着战事敲诈大户,偷偷敛财,哈里奇遂找借口要治他的罪,是摄政王保下了他,将他遣来第五镇苏娘娘部下,虽然在此屡遭冷遇,但却觉得比在第二镇舒服许多,最起码,这里不会有人背后射暗箭。   “军门,逞强不得啊。”王启祥苦口婆心的劝说,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却是心里想什么就会和盘托出,尤其是他的职责所在,更不能含糊。   丁友喜沉着脸道:“参谋长,咱们这一退不要紧,左宗棠不是个善茬,你能担保他乖乖留在宝应和咱们打游击,他若分兵南下,咱们可就耽误了娘娘的谋划!参谋长,咱第五镇,没有孬种的兵,娘娘说了,叫咱在宝应阻左宗棠五日,今儿就算他左宗棠的炮子儿再多,老子也得阻他五天!”   王启祥眼见众军官已经去传令,略一沉吟,道:“那好吧,就照军门的意思,军门进取,王某保守,或许,军门是对的。”   丁友喜微微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遂回身,摸出一把左轮枪,轻轻擦拭,这是他大战前的习惯,那把左轮枪木头手柄的黄铜、枪管和枪身,都擦得雪亮,好似崭新崭新的,其实,这把枪他已经随身携带了七年,乃是七年前,在广西时娘娘送与他的。   丁友喜脾气火爆,在讲武堂,几乎同僚皆同他吵过架,因为他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提督长官,见到他都大为头疼,但他在红娘面前,却腼腆的像个孩子,见到红娘脸红的根本不敢说话。   他知道,自己崇慕娘娘,不敢说喜欢这个字眼,那是亵渎了娘娘,每次在娘娘面前,心跳的都不成样子,所以,他最怕的就是要同娘娘见面的军务会。   娘娘嫁给了王爷,闻讯当晚丁友喜大醉一场,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配得上娘娘?就算是摄政王,也不配。   可又能怎样?娘娘永远是对的,她嫁给摄政王,从此以后,摄政王自然就成了他该效死命的第二位人物。   此时擦拭着他的宝贝左轮枪,丁友喜心里深深叹口气,真怀念,在广西为娘娘牵马缰的日子。   ……   徐庄在宝应县城北几里处,左宗棠的大营就设在这里。   旌旗猎猎,一排排新军士兵钢枪闪亮,中军大帐中,左宗棠一脸寒霜,已经是第三天了,武毅军被阻在这运河之畔不能前进一步。   舍平远军南下?怕其会去滋扰淮安,若淮安陷于南逆之手,整个苏中战场危矣。   按照这两日观察估计,在王家坝一带阻击武毅军的应该是平远军一支步兵团,按照平远军编制,一个步兵团,战斗人员大概在五千人左右。自己统领南下之武毅军,两万余人,全部装备最新式连珠快枪,大小火炮过百门,更有罗刹一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助阵,却被其牢牢的钉在蒋家湾畔,好似前进一步也难。   平远军步兵,在这两天更挖出了简易的一道道壕沟,以营为单位分散在王家坝附近,互相支援,不知道怎么的,往往在局部激烈的战斗中其总是能汇聚起不占劣势的兵力,一次次将武毅军的冲锋给打掉。   以前只听闻南朝军队悍勇,等真正面对这个强大的对手,左宗棠心里就好像压了块巨石,四倍与他的兵力,更有占据绝对优势的火炮支援,却每次冲锋都损失惨重,今日之成败不说,国事艰难啊!   一名略黑的武官站起道:“大人不必烦忧,有头桥、三坝、马甸民团六百人,楚州各路民团三千人来援,明日后,各路营兵、民团总有过万人驰援。”   左宗棠微微颔首,看着地图,默不作声。   此时一名军官匆匆走入,跪倒,呈上一封书信。   左宗棠拆开看了,脸色渐渐明朗,随即又回身看着地图,指了指运河畔的一处所在,说:“槐楼,这一带,南逆活动频繁啊。”   众武将脸上都略带不解。   左宗棠道:“我问你们,南逆军马,最强之一点何在?”   众武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景祥部下骄兵悍卒,那可真是打遍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在南洋,把红毛鬼子都打得落花流水,强在哪儿?一时可真不好说。   左宗棠环顾四周,道:“实则南逆兵马最强之一点莫过于辎重补给,你们可回想一下,自景祥入关南下,历经大小战事,其兵卒可曾缺粮少弹?哪一次,不是铜丸流水般向上送?”   众武官仔细琢磨,可真是这么回事。   左宗棠道:“南朝军器犀利,可若没了铜丸弹子,也不过是无牙的老虎,又何足道哉?”说着,指了指那地图上槐楼方向,说道:“南逆口粮有罐头,有干饼,带上几日之用无妨,但其火药弹丸,以其火力之凶猛,想来也消耗的所剩无几,这槐搂,应该就是南逆运河补给线,若能出奇兵将其运送火药之船截获,此次可不战而胜。”   盯着地图,眉头深锁,说道:“只是需要从长计议。”槐搂在这支平远军步兵团后方,其小炮艇虽然不敢过来袭扰武毅军,但定然给运输船舰护航,如何绕过其阵地又能在南逆炮艇下劫掠其运输船,委实不是一件易事。   左宗棠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眼端坐在右首的一名鹰钩鼻俄国军官,说道:“伊里奇将军,贵国的水雷若早备妥当,今日定叫南逆大败亏输。”心下也叹口气,北朝备战,总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感觉,吴淞口一战之后,俄国人顾问才突然想起若南国意图控制京杭运河,可以水雷破之,可路途遥远,今年年底大批水雷若能运来北京已经是意外之喜。   坐在帐中这位俄国军官唤作伊里奇,乃是支援左宗棠部的沙俄最高指挥官,此次直接支援左宗棠作战的俄国军兵包括一个炮兵营和近六百名步兵组成的步枪营,均是沙俄喀山步兵团抽调而来,走的是黑龙江,历时半年才到中国。   喀山步兵团在克里木战争中表现优异,虽然被当时号称欧洲最强步兵的法国近卫旅击溃,但其表现也可圈可点,伊里奇乃是参加过克里木战争的喀山步兵团高级指挥官,面对中国人,自然高傲得紧。   虽然七年前俄国在关外吃过中国人的苦头,但参加战斗的,无非是武装移民,正规军和哥萨克骑兵少的可怜,伊里奇深信,自己的喀山步兵团若遇到中国军队,确切的说是遇到中国南方的军队,以五百人打败其五千人没有任何问题。   若不是自己的步兵需要保卫火炮阵地,他早就想教训教训南方中国人,用死亡给他们上一课什么是战争了。   左宗棠说的话,翻译都一句句跟他讲了,此时他高傲的仰起头道:“将军大人,我愿意带领我的士兵去完成这次光荣的任务,我向您保证,会把中国人杀光,把他们的火药全部抢过来。”   听到伊里奇说“把中国人杀光”,左宗棠脸色略有些阴沉,心里更颇不舒服,只是大敌当前,实在不能意气用事。   “将军大人,您只需要派出一名向导。”伊里奇说到这儿才站起身,那种高傲之态显露无疑。   左宗棠实在觉得和俄国人合作是与虎谋皮,但形势比人强,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朝廷有朝廷的苦衷,此时,也只能先顾眼前了。   今日若由俄国人去偷袭,自是把握大增,俄国人高傲不假,可其战斗力委实比武毅军高出不止一截。但同样因为高傲轻敌,或许就会使得此次偷袭功亏一篑,所以,实在令人进退两难。   左宗棠正犹豫之际,突然外面匆匆冲进一名士卒,跪倒大声道:“报,报大帅!李家坝炮兵阵地被南逆偷袭!”   左宗棠一惊,问道:“有多少贼兵?”因为要警戒运河炮艇,俄国炮兵营就单独部署在几里外的李家坝。   那边伊里奇听到通译说过,却哈哈大笑起来,再等传讯兵说:“看黑烟警讯,大概几百众。”伊里奇就更是笑得畅快,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左宗棠蹙眉道:“又被这丁友喜站了先,听闻南朝每一步兵团设有侦察营,专事侦察偷袭之事,看来是不假了。”说着就对那略黑武将一招手,说道:“高登坤,你部距李家坝最近,速速遣人驰援。”   黑武将刚刚躬身说是,伊里奇已经大笑摆手:“不,不,不,就叫我的勇士们教训教训中国人,几百人?不用一刻钟,就会把他们杀光,一名喀山武士,可以轻易杀死十个中国人。”   帐内从左宗棠,到各个武将,脸色都为之一变。   伊里奇已经大笑着走出去。   左宗棠盯着他背影看了几眼,回头对黑武将道:“速去驰援。”   黑黝黝的武将躬身应是,暗地却一咬牙,心说罗刹鬼子,要他妈依着老子,今天要派出一兵一卒,就他妈跟你姓,看你和南逆狗咬狗最好不过,可大帅军令不能违,今日且由得你。   ……   李家坝一战,并不在平远军原本的作战计划内。   当周秀英领着一个侦察队无意间从武毅军左翼和中翼之间穿过北军战线,来到一座土山上,整个战场全貌立时一览无遗。   她的左面是正对堤道的沙俄喀山炮兵阵地,甚至阳光下那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炮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秀英猛然就觉得血向上涌,这两日来,步兵团各营可是吃足了俄国人炮兵的苦头,第三营在战事初起因为防范不足战线拉得太密,在其炮火突然打击下减员超过三分之一,而现在,这些手上沾满平远军战士鲜血的王八蛋就在自己眼前。   周秀英立时派人去知会侦察营集合,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去请示丁友喜,何况,周秀英也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   各个女兵营整编加裁员,最后合并为孔雀步兵团,并且划出主力部队行列,也就是说除非必要,不再承担战斗任务。周秀英本来被任命为孔雀步兵团总兵官,她却一再向娘娘请命,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调任第五镇第一步兵团副总兵官加侦察营管带,也是平远军各镇步兵团中唯一一名女子管带,除了红娘近卫,她也是战斗序列在编的唯一一名女兵。   不过大刀秀姑娘威名赫赫,所谓“女中英雄周秀英,大红裤子小紧身,手提大刀百廿斤,塘湾桥上杀四门。”就算是男子,提起周秀英哪个不手挑大拇指?   侦察营长短枪双配,单兵作战能力乃是军中翘楚,在土山下悄悄汇聚,又换了号衣。绿营号衣,侦察营士兵每人都有一套。   这一带的俄国人阵地,沿着地势,有木栅栏圈起,木栅栏后,俄国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极为严密,木栅栏后的村庄,想来百姓早已逃得精光,现在成了其军营驻地,其火炮阵地就在村东一处高坡之上。   俄国人的警惕性极高,一哨百余名侦察兵虽然极为自然的靠近,但还是远远的就被俄国人哨兵喝住,看手势,就是不许靠近。   而平远军显然并不清楚俄国人和“友军”的真正关系,一名侦察兵赔着笑,刚刚再走上一步,就听“嘭”一声,腿上就挨了一枪。实则俄国人是对着草地鸣枪示警,却不想正打中侦察兵。   平远军哨官自以为行藏暴露,马上命令开火,这场震惊南北的激战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拉开了帷幕,事实上,如果双方知己知彼,都会做的更好。   俄国人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木栅栏防线处的十几名俄国兵当场被乱枪打死,因为木栅栏距离村庄尚远,等侦察哨冲到村口时,俄国人已经纷纷占据屋顶树木等掩体,嘭嘭的开枪。   周秀英趴在一处土坡后,眼见偷袭变成了明战,只怕不一刻,清军大队就到,咬着牙,刚想喝令撤退,却突然见那村子里,一个白晃晃的身子从一户人家中跑出来,不知道在喊着什么,好像,好像是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随即,就见一名俄国军人,一刀将她砍倒,那女子腿还在血泊中动,俄国军人又连续几刀砍去,女子渐渐不再搐动。   周秀英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消说,这定然是罗刹鬼子强抢的中国女子,圈养起来供其淫乐,听说在关外,这帮畜生就将中国女人看作白羊,糟蹋够了,有变态的还煮来吃。   “死就死吧!拼一个够本,是不是?!”周秀英声音低沉的可怕,在她周遭的侦察兵们,都不作声,默默的上刺刀。   周秀英回头,咬着牙,对着南方用力磕头,给摄政王磕头,给娘娘磕头,心里默默念叨:王爷,娘娘,周秀英是个野丫头,不懂甚么,来世,继续追随王爷娘娘,听您二位教导。   起身,拔出背上的红缨枪,一字字道:“杀光这帮畜生!”   俄国人怎么也没想到南国士兵会突然发起冲锋,前后左右俱是北国兵马,最近者据此不过三五里路程,敌人区区几百之数,偷袭不成必然就逃跑了。   刚刚凶残的砍死想趁乱逃脱村女的俄国军官叫弗拉基米洛维奇,也是这支喀山步兵营的指挥官,他正得意洋洋的传令,准备追击中国人,谁知道,中国人突然发起了反冲锋。   “中国人疯了!上刺刀!” 弗拉基米洛维奇大笑,他不认为黄种人的体力,能在拼刺刀上有什么建树。   可是很快,弗拉基米洛维奇就知道自己错了,中国人的力量或许不及俄国士兵,但却更为灵活,训练有素,而且,凶狠无比,就算你的刺刀洞穿了他的胸口,他也要抱着你的步枪,令同伴能从旁边给你致命一击。   村子里,到处都是激烈的搏杀,甚至,远方响起了清军的号角,中国人却宛如未觉,各个如同疯了一般用刺刀捅向对手。   突然,弗拉基米洛维奇意识到了,这帮中国人,就没想活着回去,他们就是来拼命的,是在以命换命。   一向凶残成性的他突然心底就有丝慌乱,显然,他的部下也很快察觉到了中国人的意图。   远方隐隐响起枪声,村里,一个个中国人俄国人被刺刀刺成血窟窿,到处都是血泊和尸体。   弗拉基米洛维奇突然就觉得心口一凉,诧然看去,对面,是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国士兵,红缨飘飘,枪头刺在自己胸膛,血一滴滴淌下。   是女人?中国女人?弗拉基米洛维奇甚至觉得有些荒唐,有些讽刺,随即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子被挑飞,那一瞬,他也失去了知觉。   “嘭”,弗拉基米洛维奇的尸体重重摔在血泊中,周秀英快步追过去,又对着他尸体狠狠的刺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把他的胸膛捅得稀巴烂。   自从接触了白刃战,她就改练枪法,得红娘指点,白刃对敌,平远军中几无敌手。   俄国人终于溃败,周秀英大喊道:“杀光他们的炮兵!”总是不能活着出去了,死也要死出点动静来。   出乎周秀英的意料,训练有素的俄国人炮兵早组织起了防线,在一座座火炮后,开枪射击,已经杀红了眼的平远军士兵,几乎就是用胸膛迎着弹雨冲上去的。   不知道多少平远军士兵倒在血泊中,俄国炮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周秀英只觉眼前血红,全不知道自己的红缨枪穿透了多少罗刹人的胸膛,直到有人大喊:“周秀英!周大人!军门有令,命你们速速撤退!”   周秀英一呆,渐渐回神,四下杀声渐渐平息,俄国人早已溃散,血泊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更大声道:“军门令大人回去受责!为何不设旗兵接令!”   周秀英苦笑,听着远方的枪声,知道清军援军定然是被步兵团其它步兵营拦截,刚才存了必死之心,又哪还管什么旗兵传讯?   “撤!”周秀英低喝一声,看了眼四周的火炮,可惜没有时间炸掉它们,也没有顺手的炸药。   侦察兵们,极快的寻找伤者,有的互相搀扶,沿村落向外退去,周秀英眼见几名蓬头散发的裸体女子从一处农屋中跑出来,扒了俄国人尸体的军服套在身上,心里轻轻叹口气,说:“带上她们!”   这场战斗大概没超过一个小时,但侦察营阵亡大半,幸存者几乎各个身上挂彩。可看着这几名可怜女子,看着她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突然抱着平远军战士,抱着这些陌生的男人大哭,就好像见到了亲人,周秀英知道,长眠于地下的兄弟们,此刻,也在憨厚的傻笑吧。这些粗豪的汉子,几乎都是光棍,几时有女子会为他们落泪呢?周秀英心里一酸,抹了下眼角,默默向村外走去。   而此时的伊里奇,刚刚被左宗棠遣来的卫兵快马接住,他还未到李家坝,就遇到溃逃的俄国士兵,听闻弗拉基米洛维奇阵亡,中国人已经扑上炮兵阵地,他立时目瞪口呆,想去看个究竟,但卫士急忙劝阻,其实他心下也怯了,尤其是听闻南国军兵不留活口,更对着溃败的俄国人大喊:“来中国的俄国猪!会被杀得一个不剩!”这血淋淋的话语,令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图穷匕见狼和狈   “啪”,左宗棠将茶杯摔下了地。   自从俄国人炮兵阵地被偷袭,千余名俄国步枪兵和炮兵阵亡大半,这蒋家湾一战就事事不顺心。   前日,前去槐搂偷袭南国补给站的人马反而中了人家的埋伏,丢下上百具尸体后狼狈逃了回来。   昨日早间,盐城方向的平远军来援,刚好与楚州民团相遇,千余名民勇被包了饺子,听闻大半投降。   昨日晚,那丁友喜依仗右翼有了强援,突然率三个步兵营强攻徐庄,竟然连续冲破武毅军防线,逼得左宗棠大营不得不退入宝应城,若再走的晚些,怕就成了平远军的俘虏。   丁友喜,实在凶悍无比,在千里镜里见了,光着上身,手拿砍刀在阵前冲锋,身上鲜血淋漓,真如杀神一般,丁字旗所到之处,官兵民勇望风披靡。   刚刚,又听闻阜宁县县令和当地乡绅率民团投敌。   军心啊,左宗棠心里有些发冷。平远军加之盐城援军,人数万人左右,实则几日大战,平远军损失并不小,但其就是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击,能在局部取得打击北国士气的胜利。   韩家湾,现在真如鸡肋一般,退又退不得,想将南逆一口气吃掉,更不可得。   默默看着地图,左宗棠陷入了沉思。   帐内,众武将谁也不敢吭声。伊里奇,更像个斗败的公鸡,虽然,他从心里不服气,被中国人偷袭而已,若他有足够的步兵,肯定会用一场大胜来洗刷这份耻辱,但现今,却也只能收起高傲,等待北京和罗斯托克的指令。   ……   议政殿东配殿,叶昭正与李小村喝茶,实际上,虽说东配殿有茶几沙发椅,但主位的明黄宝座明显比两侧沙发椅高出一截,坐在沙发椅上看摄政王,自然是一种仰视的感觉。   “你这个建议不可行。”叶昭摆了摆手。   李小村刚刚倡议,等那几名被沙俄鬼子糟蹋的女孩到了金陵,就为其拍照,在各地报纸登文,谴责北朝,谴责沙俄,取得英法等力量的同情支持,同时令南北百姓都认清北国认贼作父的本质。   摄政王否决,李小村愣了下,但还是微微颔首,自不能追问。   叶昭道:“这个事儿可以登报说说,但甚么拍照之类的,都免了,等她们来了南边,就帮她们安排一下,隐姓埋名去过安稳的日子,不过,赔偿是一定要俄国赔的,先记下,以后再跟它算总账。”   李小村谨慎的道:“就怕仅仅写文章来说可信度不高。”   叶昭道:“这不必管,欧洲人信不信有什么干系?不能保护子民,是你我之责,和欧洲人不相干。这世道,利益是主要的,欧洲人,也不过想从咱手里闹些好处,他俄国人是畜生,整个欧洲都知道,可又怎么了?”   李小村默默点头。   叶昭冷冷道:“倒是奕欣,越来越不长进了,这事儿就算他蒙在鼓里,也难辞其咎。回头帮我拟封信,问问他,到底是不是想卖了老祖宗,信里跟他说,他再这么搞下去,等着被挫骨扬灰,他的骨灰,我亲自给他埋莫斯科去,他也就配埋那儿!”   又道:“左宗棠,亏我以前看得起他。”随手将碧绿茶盅扔在了几上,碗盖乱响。   叹口气,实则这事也怨不得左宗棠,可心里,就是憋屈的厉害。   李小村不敢说话,很少见摄政王发脾气。   过了好一会儿,叶昭语气渐渐平和下来,说道:“若轩,人人生而平等,人人又生而不平等,你说说,将来咱打下的天下是个怎样的天下?”   其实李蹇臣,郑珍以及李小村等一批文人已经开始著书立说,并整理摄政王之各种文章将其系统化,现在已经印刷出版的就有《国家论》、《民生经济》等几本阐述国与家,工商业发展趋势指导等著作。   若说叶昭要改朝换代,李小村是第一个急先锋,而且早就在开始着手准备,为摄政王将来名正言顺得到天下奠定思想基础,取得大义的名份。   最开始郑珍提出以五德论代清,和李蹇臣商议之下又觉不妥,显然和摄政王的思想差距较大。而李小村等人,根本就不知道摄政王心内真实想法,摄政王胸有锦绣,远远超出众人一截的目光,跟随摄政王久了,众人都受益匪浅,但摄政王到底要不要改朝换代?这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私下特别亲近的才偶尔会隐晦的谈一谈,谁也不会挑明。   李小村不是哈里奇不是韩进春不是赵三宝,若是这些手拥重兵的武将,自有办法逼得摄政王不得不坐了天下,身为文官,他也只能寻机行事。   此时,忽听摄政王说起天下政事,李小村身子就一震,自不插嘴,只默默聆听。   叶昭继续道:“虽说人人生而不平等,但我却希望未来之中国能有个比较公平的竞争环境,有个公平的政治制度和经济体系,每一个子民在这个体系中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就好似这几名可怜的女子,要保护其隐私,不要无时无刻揭破她们血淋淋的伤口来为国家体系服务。这,就是在尊重她们。”   李小村默默的点头,咀嚼着摄政王的言语。   此时侍卫匆匆而进,送上一封电文,现今苏中、皖南、荆北到处烽火,战报频频。   这封电文是从贵州发来的,赵三宝在电文里说,抽调各处人马加之新征募兵丁,拟组建的西征兵团两万人已经征募完毕,现今正进行简单的训练,准备从云南过金沙江,袭宁远插入川中。   叶昭琢磨了会儿,问李小村道:“领了纸币,花用方便么?”本月南朝各部衙薪金,包括李小村等议政大臣,全部领用的纸币。   李小村道:“听下面人讲,经常去的酒楼茶馆,倒是没有拒收纸币的,只是小摊子,往往认铜钱不认纸币。”   叶昭嗯了一声,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头,但现今刚刚散出去一小部分纸币,又仅仅能听到大城市的反馈,等一亿元纸币全部散出去,怕就没这么顺当了。   不过一千万银元,就算全部被兑换南朝也支付的起,倒不会有大的风波,实则现今纸币破产就怕发行量大了以后,受谣言之类的影响出现兑换狂潮,那时节才真正危险,所以这个纸币发行量一定要控制住,财富创造效率也一定要跟上。   “袁甲三还病着呢?”叶昭淡淡问。   “是。”李小村神情就是一肃,自从袁甲三听闻摄政王要他递辞呈的风声,马上抱病不起,看来,是绝不甘心就这么退下去了。   “病了,就更要好好将养。”叶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李小村道:“是,臣午后去探探袁大人的病情。”   看了眼自鸣钟,叶昭道:“你就下去吧,我去上海见圣母皇太后。”   去上海?李小村呆了一呆,那毕竟不能完全说在南国掌控中,王爷执意撤办袁甲三,与两宫关系降到冰点,而宫廷之斗那可真是血雨腥风,摄政王威信再高,却也不可大意,此去上海可莫出什么事端。   不过这事儿自不是他能插嘴的,只能躬身告退。   几乎是叶昭表态要袁甲三退下去的当日,兰贵人就拍来电报,说是来金陵看蓉儿。但其轮船到了上海,兰贵人却又拍了一份电报,原来昨日沪宁铁路发现炸药,想来是北国人意图破坏,加之这次兰贵人坐火轮船很遭了些罪,不想再进江轮里颠簸。兰贵人随行亲卫更担心其安全,劝其在上海逗留两日,等时局稳定再来金陵。   借口一箩筐,叶昭不管其什么心思,可就等着她过来呢。   出发去上海前,叶昭又接到苏中的电报,因为郑泽武突然攻击皖南,苗沛霖部极快退兵,将彭玉麟的左翼完全暴露给了平远军,现今红娘已经将彭玉麟部困于泰州一带。   叶昭看了电文一笑,苗沛霖从来是鼠目寸光,这辈子看来是改不了了。   ……   兰贵人住在上海海格路的亨得利酒店,自然是将整个酒店包了下来。亨得利酒店位于公共租界,叶昭不知道兰贵人的随从是真不懂还是刻意为之别有图谋,怎能住在租界中呢?   叶昭坐轮船来的上海,到上海已经是五更天,稍事休息,天色刚明,叶昭就驱车直奔亨得利酒店。   亨得利酒店三层楼,从外面看金碧辉煌,宛如一座红色小宫殿。   兰贵人也是刚刚起身,正准备用早膳,此时叶昭就到了。   叶昭来上海带的侍卫固然不少,但见兰贵人,却只跟了十几名亲卫,比起酒店中戒备森严的大内侍卫,可就真的被人家淹没了。   在豪华套房外的客厅接见叶昭,小安子和两名宫女伺候左右,屋内清香怡人,想来早就熏过了。   “皇嫂,想不到您现在住这洋人房子也习惯了。”和兰贵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叶昭就是微微一笑,说实话,兰贵人风姿绰约坐在沙发上,那小旗鞋,华丽尊荣旗袍,委实别有一番风采,尤其是对于叶昭来说,更是觉得新鲜。毕竟对面这女人,可是统治过大半个中国,以顽固著称,历史上最有权力的几名女人之一。   “没吃饭吧?”兰贵人淡淡的问,雪白俏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是。”叶昭话音刚落,面前就摆上了银碗银筷。   看了眼安德海,叶昭笑道:“小安子,你呀,是个厉害人物。”   小安子脸色一白,不敢接声,躬身退到了一旁。   兰贵人打量了叶昭几眼,说道:“做奴才的,有甚么厉害不厉害的,他若哪里得罪了你,我掌他的嘴。”   叶昭笑笑,没吱声,知道,听自己的话茬,好似来摊牌一般,兰贵人自然看不透自己要干甚么。   喝了口鱼粥,清淡中略带鲜美,味道极好。叶昭说道:“臣弟还是第一次与皇嫂用早餐。”   兰贵人道:“等你几时清闲了,自有的是时候。”   叶昭点头,说道:“皇嫂说的是,臣弟倒也想逍遥,可朝堂之事委实令臣弟难以省心,今北伐之战,生死存亡,奈何袁甲三,热衷党争,陷害同僚,臣弟虽痛心,更知他是皇嫂股肱,可也只能挥泪斩马谡。”   兰贵人俏目凝视叶昭,问道:“电文里你说的不清不楚,袁甲三与何人党争,又是如何争法?陷害同僚,他害了谁?可有依据?”   叶昭笑笑,说道:“臣弟的话难道这点分量也无么?”   兰贵人看了他一眼,就慢慢用调羹去舀粥。   两人都不再说话,用过早膳,宫女撤去碗筷,奉上香茗后退了出去。   叶昭几次端起茶杯,又放下,兰贵人慢慢品茶,说道:“蓉儿最近可好?好久没见她,可真想她了,还那么爱闹么?”   叶昭慢慢放下手中茶杯,就叹口气:“皇嫂,原来亲情在您眼里也不过是浮云而已。”   兰贵人不动声色道:“此话何解?”   叶昭长出口气,说道:“皇嫂见我迟迟不动茶杯,以蓉儿令臣弟懈备,也无非是想臣弟喝下这杯茶而已。”   兰贵人说道:“我这可不懂了。”   叶昭笑道:“皇嫂莫非以为世上真有软筋散么?”   叶昭笑声虽轻,听在兰贵人耳里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手中白玉小茶碗一抖,溅出了点点茶末。   小安子见势不妙,急忙拍手,可用力拍了几下,外面全不见人,他随即就向叶昭扑来,却被叶昭一脚踹中胸口,噔噔后退,坐倒在地。   叶昭蹙眉道:“皇嫂面前,我可真不想见了血腥。”喊道:“来人!”   门被推开,进来两名女侍卫,将小安子拖了出去。   叶昭淡淡道:“皇嫂,此獠挑拨离间,令你我叔嫂离心,又意图设计害我,可留不得了。”   兰贵人终于俏脸苍白,说道:“不要伤他,万事好商量。”   说话间,就听外面侍卫声音:“主子,安德海已被正法。”   兰贵人一呆,身子晃了晃,软软靠在沙发上。   叶昭慢慢的品茶,图穷匕见,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说内务府对北国的情报不能完全掌控,但两宫,那可是一等一的监视对象,安德海与英国人亨得利勾勾搭搭,叶昭又岂能不知道?   实在收买安德海失败后,内务府真正的内线早换了人,而瑞四后来整日威胁安德海,也不过是烟雾弹而已。   小安子与亨得利接触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面想也有兰贵人的授意。自己要拿下袁甲三,令兰贵人感觉到了切实的危险,就算来上海前,她并没有与自己见真章的意思,但自己突然颠颠跑到她的掌控地界,她又岂肯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亨得利有印度新任总督包令的背景,早已经向小安子承诺,若中国摄政王暴毙,英国人愿意协助南朝稳定局势。实际上,亨得利与北国关系也极为密切,他要害自己,可未必是包令的意思。   在兰贵人想来,有英国人支持,文官自不必说了,各路提督,摄政王暴毙,只要许以高官厚禄,自不会反水,至于红娘,在苏中与北国苦战,就算反了南朝,也不过自生自灭,根本不用担心,与北国拼个两败俱伤最好不过。   而先用软筋散令自己失去行动能力,逼自己写几份遗书,随之再砍自己的脑袋,那就更为稳妥。   不过兰贵人、亨得利又哪里知道,这亨得利酒店襄理早被内务府收买,昨日其招募的杂役,就更都是内务府的人,刚刚一圈茶水送下去,兰贵人的一百多名亲信侍卫大多成了软脚虾,几名意图反抗者也被砍了脑袋。   亲身经历血雨腥风的宫廷,叶昭也叹气,有时候,还真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实则现今南北之战,看似不是双方内斗的时候,但兰贵人目光极毒,偏偏就选了这个令人防不胜防的时机。   当然,自己逼宫袁甲三,更大摇大摆送上门来,兰贵人又哪里肯放过天赐良机?   叶昭看着兰贵人,淡淡道:“皇嫂,难道蓉儿作了寡妇,你就忍心么?”   兰贵人突然笑了笑,慢慢坐正身子,说道:“做寡妇,又有什么了不得了?”端起茶盅,慢慢抿了一口,说道:“不杀了你,我们终究难逃一死。”   叶昭摇摇头道:“这你就错了,我跟你说过,保得你一世平安,不管以后若何,你和母后皇太后终能享尽一世尊荣。这话,我可时时记在心间。”   兰贵人冷笑道:“你现在还敢说你没有篡位之心?”   叶昭点点头,道:“不错,皇嫂,九五之位,谁不想坐上一坐?”心中抱负,自也不必宣之以口。又道:“不过两位皇嫂和载濂,我绝不会害你等性命,本来皇嫂可永享太后尊位。载濂嘛,若能禅让最好,但最不济也不过将其圈禁,说不定,还会有娶妻生子之一天。”   兰贵人默不作声,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叶昭淡淡道:“皇嫂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景祥坐了龙庭,皇嫂自还是尊享太后荣耀,若皇嫂不愿意助我,我可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对皇嫂。”又道:“皇嫂,我实在想不通,就算载濂当了皇上,他又非您亲生,听闻和您感情也并不好,您又图甚么?”   思来想去,想令小阿哥禅让平稳过渡,若能拉兰贵人助一臂之力,自然希望大增。   给兰贵人制造除掉自己的机会,就是要彻底制服这个女人,她先要动手害自己,就算杀了她,那也怨不得人。   现今她处境艰险,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间,而砍了小安子她这个心腹的脑袋,固然令她恨自己,却也是极大的震慑,令其立时会觉得孤立无助,更会清楚明白眼前可能就是生死抉择。   自决心拿下袁甲三后,叶昭就知道,后党一事已经不能再拖,不能任其膨胀的枝繁叶茂,把兰贵人拉到自己的阵营,实则早就有这个念头,当初要娶蓉儿时,就朦朦胧胧有借其势力的想法,只是世事难料,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都没料到,可兰贵人在自己棋盘里地位依旧重要。   兰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景祥,我七年前就一直在想,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的野心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叶昭就笑:“咱姐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其实要说兰贵人,现今可真未必有多大的野心,但工于心计,喜欢享受权势是绝没有错的。   兰贵人不接他话茬,俏目凝视他,说道:“我说会帮你,你就相信么?”   叶昭笑道:“信,而且臣弟必马上恭送皇嫂回广州,皇嫂出尔反尔的话,日后后悔的绝不会是景祥。”   听着叶昭赤裸裸的威胁,兰贵人呆了下,多少年了,又哪有男人敢在她面前乱说话?更不要说这般强势的威胁她了。   “好吧,我帮你!”兰贵人静静的说。   叶昭一笑,说:“皇嫂,日后您是太后,蓉儿是皇后,咱一家多荣耀,你叶赫那拉一门又多荣耀?我也必定永不会负你。”   兰贵人俏目闪了闪,不知道想什么,说道:“我随你回金陵,袁甲三的事,我帮你办一办。”   叶昭看了她几眼,微微颔首。   回金陵坐的火车,兰贵人就坐在叶昭身侧,可令叶昭大跌眼镜的是,兰贵人竟然端起小茶壶给他斟了杯茶,车厢前后两端只有几名女侍卫,自也不会向这边看。   兰贵人并不说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叶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希望她别再动心机,乖乖跟自己合作,不然,只能想办法除去她,蓉儿那,自己可真没法交代。   其实以她之聪慧,应该能明白,现今跟自己合作,上自己这条船,是最好的选择。   品着茶,叶昭问道:“皇嫂,母后皇太后可说过我甚么?”   兰贵人道:“她每日教导载濂,不大理会这些。”   这个女人,慈爱端正,耐心做自己的本分,等待小阿哥亲政。叶昭就轻轻叹口气,觉得怪对不起钮钴禄氏的,现今的自己,怎么感觉和大白脸奸王全无区别?   不过嘛,这江山若继续由爱新觉罗家坐下去,又会是怎生模样?   叶昭慢慢品茶,想着种种可能,心里又渐渐坚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思   泰州城,在万炮轰鸣下薄弱的城墙仿佛都在瑟瑟发抖,清军彭玉麟部一万五千人被困于泰州,孤立无援。   参加围攻泰州城的平远军名义上为三个步兵团,实际上,苏红娘部来到苏中经过安民抚民,征用民丁,加之南国预备役部队源源而至,在泰州城下,不算民夫,兵力早已超过两万人,更集结了大量的各式火炮,在七月二十五日凌晨,对泰州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刚刚装备的与德国克虏伯公司合作生产的数门广州——克虏伯后膛钢炮第一次展示了其撼天震地的威力,数门火炮齐鸣,在经过校正调整后半小时慢悠悠射击中,其中一炮终于轰击在城门上,只一炮,立时惨叫声连连,炮弹穿过城门在门楼内撞击城壁后爆炸,黑烟中,不知道多少北国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突然的爆炸冲击波,竟然将城门自内而外炸得咯吱吱倒地,数枚弹片将城门削出一道道裂痕。   在东城一处城楼上,手持千里镜的彭玉麟慢慢站正了身子,援兵迟迟未到,看着月光下,隐隐约约在城下草梗中、田野间、水渠上伏的密密麻麻的灰军装,彭玉麟知道,今日,怕自己要败走麦城。   西南方向,密集的枪声响起。   几朵乌云飘来,遮住了皎月,黑漆漆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在准备发起冲锋。   “大帅!快走吧!”身侧亲兵统领焦急的催促。   在西南方向,有雪帅手下悍将刘自侊率领十营精锐突围,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四下,低沉而雄壮的平远军号角响起,几乎每一枝同平远军交过手的力量都会对其印象深刻,因为这低沉的旋律,代表着接踵而来的残酷杀戮。   彭玉麟低轻轻叹口气,转身下城楼。   漆黑的夜色里,几乎能看到那绚烂的信号弹划破夜空的痕迹,好似烟花在夜色中绽放,看起来很美,其代表的却是永恒的死亡。   水塘村在泰州西南,以村口一座水塘闻名,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水塘堤坝上。   负责在水塘村一线阻击敌军的是平远军第四镇第一团二营,管带楚祥玉刚刚二十出头,是十五岁就扛枪的老兵油子,在南朝与英法联军作战时加入平远军,作战勇敢,鬼点子多,当年是赵三宝最喜欢的小鬼头。   各镇提督中,实则赵三宝的第四镇山头色彩最淡,摄政王令其将第四镇兵马交由红娘统领,赵三宝则挑选部分将领去组建西征军,赵三宝二话不说就去了贵州。韩进春和摄政王交情非同一般,同样不会闹花花肠子。而若是哈里奇亦或神保,虽然会听令,但心里就难免会有疙瘩,当然,这也是人情之常,与和平时期人员调度完全不同。   楚祥玉的步兵营,同兄弟部队一样,补充进了部分新兵,现今全营士兵在七百人左右。   咬着烟卷,楚祥玉在堤坝后踱步,堤坝上,趴着一排排士兵,正对着夜幕中田野间影影绰绰的北国士兵开枪。   不远处,一枚红色信号弹升起,是小环山上的第五步兵营呼叫炮火支援,楚祥玉就咧嘴一笑:“兄弟们,这帮龟孙子碰了壁,马上就会被赶回来,都给我狠狠的打。”   随着拉枪栓的声音,一枚枚弹壳弹出,啪嗒啪嗒落在堤坝上,土沟中。   “轰轰轰”炮火轰鸣,十几里外,一股股火光,耀人眼目。   楚祥玉点了烟,伸手照着一个新兵蛋子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笑骂道:“看个球球!照着那儿,看到没,开枪!”   “杀!”远方竹林中,北国士兵好像疯了吧发出怒吼,是刘自侊急了眼,亲自组织敢死队,向堤坝上冲来。   突围之战,刘自侊四处碰壁,强攻南侧刘家村,却不想南逆早就挖好壕沟严阵以待,而西侧右翼,又遭到平远军炮火的猛烈打击,若再不冲出其包围圈,怕全军都要覆没。   “给五营发信号,时候到了,叫他们从侧翼攻击!”说着楚祥玉又嘿嘿一笑,“快点,把咱的神炮搬上来,叫彭玉麟试试咱的新鲜玩意。”   很快,三门造型小巧的钢炮摆在了堤坝后,这在南国称为雷击炮,实则是实验品,但苏娘娘面子大,给鼓捣来了三门,分配给负责阻击的四镇一团,楚祥玉耍赖卖乖,从总兵那把三门钢炮都给要了来。   小钢炮需要十几人用特制的木架搬送,但比起战场火炮,自然称得上小巧,而被红娘要来的三门钢炮都是经过几十发炮弹试验未出现大故障的,实际上,南国鼓捣出的各种类型的这种小曲射炮,失败品超过百门,到现今才渐渐定型,以这三门钢炮为基础,慢慢改善。   “慢点,慢点,告诉你们,都小心点,别鼓捣的炸了膛!”楚祥玉看着不拘小节,实际上极为谨慎,将雷击炮周遭的士兵都给踢到了一边,以防真的出现什么故障,毕竟是实验品不是?   实则雷击曲射炮本是准备用来对付北国壕沟战的,此时却收到奇效,几枚炮弹腾空而起,在正向堤坝上冲锋的北国士兵中爆炸,刚刚吃过南国炮火苦头的北国士兵,立时就有些着慌,冲锋阵型突然一阵混乱。   “再来!”楚祥玉兴致勃勃的大吼,雷击炮,装弹发射比起南国火炮快速许多,嘭嘭嘭的在堤坝下爆炸。   “啪”一门雷击炮的底座炮架破裂,显然,还是钢质不过关,受不了其连续发射的后坐力,加固炮架和保持雷击炮的灵活性,这是一个难以平衡的难题。   “跟老子上!把这帮没尿的拼下去!”楚祥玉大吼着,身先士卒,从堤坝中跃出,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灰色身影……   几里外一处小溪旁,影影绰绰数十骑,当先马上的,正是身着蟒服珊瑚顶戴的彭玉麟。   一条条战报传来,彭玉麟眉头紧锁,刘自侊突围受阻,竟然被压制在这几里方圆中,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泰州城,枪炮声已经不似刚才激烈,很显然,平远军已经攻进了城内,惨烈的巷战、白刃战拉开帷幕。   “大帅,左近有一条小路,请大帅换了衣袍,小人头前带路。”说话的亲军是泰州本地人,极熟悉这里的环境。   彭玉麟正在沉吟,前方一骑快马奔来,不等到近前,马上哨兵滚翻在地,带着哭音喊道:“大帅,军门,军门被流弹所伤,已经,已经阵亡……!”   “大帅快走!”已经有亲卫解下衣袍,跪倒呈上。   彭玉麟呆了呆,默不作声,接过衣袍换装,将珊瑚顶子掷于地上,脸色阴沉的可怕。   成仁易,忍辱难!而彭玉麟,正是个能忍辱负重的人。   亲卫这才放心,有亲军捡起地上顶戴,自是为了引开追兵。   ……   泰州一战,彭玉麟部几尽全军覆没,大半被歼被俘,小半投降,逃出生天者十里存一,苏红娘部随即一鼓作气,陷了扬州。彭玉麟率残部过运河,逃入皖南。   而左宗棠部则退守淮安,发报京师请罪。   六王倒是没有怪责他,很快回电宽慰了他一番,言道新军成军未久,你以新习之师对抗南逆狓猖之辈,战果赫赫,实已难得。彭玉麟之败,实因苗沛霖蛇鼠之辈,糊涂透顶。朕已急电鲁兵入苏驰援,各地团练,亦当忠勇。   见到六王回电,左宗棠不禁默然,对北方拜了几拜,踱步思索征讨南国之方略,第一次与南国交手,那种强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实在令人难忘,就好似和一个大力士掰手腕,真是想赢他一分也千难万难。   但不管是什么人,都有其弱点,平远军,其要害又在哪里呢?   在左宗棠殚精竭虑思考对策之时,南朝的捷报也送到了叶昭的案头。   正是散衙时分,叶昭看到捷报终于松了口气,北国新军实则筹划已久,尤其左宗棠部,已经成军数年,而且军中大多有俄国人教官,战力不可轻视,现今红娘稳定住苏中战场,对于南国整个大战略极为有益。   想了想,就拟了一份电文,令神保的第二镇准备渡江,进入荆南战场,想来神保的手下士卒,已经饿得嗷嗷待哺。   是各路人马齐头并进还是觅良机登陆直隶,叶昭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尽快歼灭北国新军则是最主要目标。   今日要陪蓉儿,回到端宁苑,一袭雪白纱裙的蓉儿正在暖阁看书呢,个子越来越高,恍惚间,蓉儿已经十八岁,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秀美可爱不可方物,小胸脯,也早就骄傲的翘了起来。   “相公!”蓉儿开心的跳下炕,跑到叶昭身边。   “走,去小红山看你姐姐。”叶昭今天心情极好。   “好!”蓉儿开心的点头,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换衣服了。”现今姐姐好似真的不骂她了。   叶昭就是一笑,说:“都随你,走吧,今晚就住那儿,作业没写完,就带上。”   蓉儿嗯了一声。   ……   兰贵人并没有住进乾王府,而是居于小红山行宫,这也便于她召见各方臣辅。   叶昭和蓉儿动身的时候,小红山行宫的会客室中,隔着黄幔,兰贵人正与袁甲三说话。   上海之事,并无外人知晓,现今小安子与几名侍卫“留在上海为圣母皇太后办事”,再过些日子,说其失踪也好,办坏了差畏罪私逃也好,到时自有说辞。   袁甲三更不疑有它,虽然圣母皇太后说是来金陵探妹妹,但他又哪里不知,是为他专程而来。   隔着黄幔,袁甲三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回答太后问话。   太后体贴,本赐了座,但袁甲三说不几句,就分说乾亲王不是,自又跪在了地上。   “你现今能懂外国语言文字?”   袁甲三磕头道:“臣略识英文,系从书上看的单词,所以看文字较易,听语言较难,因口耳不熟之故。”实则他也就能看懂YES和NO,以及几个简单的单词。   “真难为你了。”黄幔后悠悠叹了口气。   “只恨乾王专横,委屈了太后!”到此刻,袁甲三再无顾忌,口口声声都在抨击叶昭。   “高溱一事你知情否?”   袁甲三一滞,想了想,说道:“臣略有耳闻。”圣母皇太后比母后皇太后精明,一些事可瞒不住她。   黄幔后就没了声息。   袁甲三不敢说话,伏地,心内忐忑。他是南归第一位总督,更是拥护皇上和太后中人臣之威望最高者,若能扳倒乾王,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南朝襄赞首辅,就算没有乾王的权势,那也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一会儿后,黄幔后终于响起了圣母皇太后清脆而又有着难言威压的声音,“你明日递上告病的折子。”   袁甲三一呆,愕然抬头,又急忙伏下。   “事情我心里有数,你的性情,景祥的性情我都明白,你且先告病,我自有主张。”   “是!”圣母皇太后刚毅英明,袁甲三知道她定然心内有计较,更不敢违拗,伏地磕头。   “你就跪安吧。”   袁甲三忙磕头:“臣袁甲三跪请圣安!”起身,倒退而出。   ……   叶昭、蓉儿、兰贵人三人用了晚膳,兰贵人说有要事与叶昭商量,蓉儿自回房看书。   兰贵人和叶昭则进了二层东侧休息室,红毯铺地,墙悬山水画,隔着玻璃窗,更可以见到不远处林木苍茫,云雾遮山。   “皇嫂,我们在苏中打了个大胜仗啊!”两人隔茶几坐下,叶昭就笑着说。   兰贵人轻颔粉腮,说道:“老六斗不过你。”又道:“咸丰爷在世的话,也斗不过你。也许康熙爷乾隆爷在,才能和你过过手。”   对于所谓康乾盛世,叶昭自然嗤之以鼻,说起来,雍正倒办过几件实事,对于少数民族政策以及贱民的政策,颇有几个不错的点子。   不过这话自不能说,显得自己忘本。   兰贵人聪慧,自然能发现叶昭不以为然的蛛丝马迹,淡淡道:“你倒高傲的很呢。”   叶昭道:“这可不敢。”伸手摸出烟,想了想,扔在了几上。   兰贵人却是摸起烟包,笨拙的从里面弹出一颗烟,递给叶昭。   看着绚丽长长指套中的香烟,叶昭微微怔忪,随即接过,说道:“这可是你同意我吸的。”有不吸烟的人在,叶昭一般不会点烟,但对着兰贵人,突然叶昭就觉得颇有意思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是那背负了无数骂名的权力人物,但令其尝尝二手烟,可也挺好玩。   点上烟,叶昭自己也好笑,说起来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周岁的话,可也二十七了,但有时候,还挺孩子气的。   吐出口烟,隔着烟雾缭绕,打量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盛装娇艳少妇。她,真的甘心被自己所用么?心里,又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兰贵人道:“袁甲三我跟他说了,明日他定会递折子告病。”   叶昭嗯了一声,钮钴禄氏和叶赫那拉氏,其实比较难控制的反而是钮钴禄氏,比起兰贵人,钮钴禄氏更纯良不假,却也更为较真,绝不会背叛咸丰与自己同流合污。   “景祥,再教教我跳舞吧。”兰贵人突然说。   叶昭略一犹豫,随即掐灭烟蒂起身,说道:“回头啊,咱去练练网球,比跳舞好,对身体也好。”   握着兰贵人雪白滑腻小手与略显冰冷的鎏金指套,叶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说以前教她跳舞,实在存了拉拢她之心,今日之兰贵人,实则和自己的阶下囚也没有太大区别,这个令万千人痛恨惧怕的女子,竟然慑于自己的淫威帮自己办事,想想倒也好笑。   稍一低头,就是兰贵人雪白的额头,那皮肤极为细腻,据说其每日都用蛋清敷面,脂油更是老字号特制,掺有胭脂和香水,色美气香,滑柔无比。   跳了几步,叶昭笑道:“你这舞步挺好了,可不用我教了。”正想放开她的手,谁知道兰贵人突然脚下一滑,叶昭下意识的急忙伸手一揽,谁知道无巧不巧,不知不觉正好跳到了软榻木阶之旁,叶昭脚下一绊,就和兰贵人一起结结实实摔进了软榻中。   软玉温香,丰腴滑腻,兰贵人的柔软胴体就被叶昭压在身下。叶昭就算与兰贵人跳舞,实则也与她距离极远,手只是轻轻搭在她腰间,此刻真个销魂,那滑腻柔软的身子,宛如云朵一般,压在上面令人骨软筋酥。   几乎贴着兰贵人俏脸,微颤红唇就在嘴前,呼出的芬芳几乎吹到了叶昭嘴里,清香怡人。   叶昭呆了下,急忙起身,却觉兰贵人揽住自己腰间的手极紧,叶昭微微用力挣脱,站了起来。   一瞬间叶昭就知道兰贵人是故意的,她是想迷住自己获取权势?甚至想学大玉儿嫁给自己,再谋夺皇后之位?亦或不得已为之,做了自己的女人更有安全感,免得被自己日后加害?   不管她怎么想,叶昭可不想和她有什么男女之事,不管这个承诺会带来怎样的助力。   兰贵人也慢慢坐起,说道:“我真跳得很好了么?”就好像刚才甚么也没发生一般。   叶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挺伤她自尊吧,她也是人在屋檐下,本是尊贵无比的身份,今日却这般委曲求全的来……,从她的立场,心里又何尝是滋味?更不要说她很可能只是怕自己,为了求生而已。   想了想,叶昭走上一步,轻轻按了按她肩头,说道:“你这又何必?你是蓉儿姐姐,就是我的亲人,不然,私下我称呼你姐姐吧,希望你我姐弟善始善终,我不会负你,你也莫负我,我景祥今日对天发誓,绝不违背。”   兰贵人俏目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凝视叶昭半晌,轻轻点头。   第一百四十章 恍如梦   第二日,袁甲三果然告病,叶昭准了他的折子,遂擢升周京山为副首相,六议政格局变成了五议政。   郑泽武在皖南战场连战连捷,苗沛霖之苗家军虽然号称十几万众,实则大多为乌合之众,在皖南更是天怒人怨,平远军至,加之宣传得当,民众揭竿而起“跟着南国打豺狼”者比比皆是。   苗沛霖则率领他的万余名洋枪队退守合肥,一边紧急向北国求援,一边却给叶昭写来一封密信请降,叶昭自不会理会他。   神保部渡江袭了汉阳府,令荆南战场曾国藩压力陡增。   长江北岸的各路平远军,渐渐都站稳了脚跟。   广州的韩进春再次发来密电请战,愿统领五千精锐在直隶登陆,奇袭北京,更言道不拿下北京城,提头来见。   叶昭看了就笑,韩大哥可快憋不住劲了,不过还是要再等等。   南国有新征募的一万名兵勇被调配去广州与韩进春第三镇混编,说是新兵,实则大多参加过团练,也上过战场。韩进春部,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现今南国压力最大的就是财政,不过幸好钢厂也好,军械厂也好,不是叶昭控股就是国有产业,只不过等战事结束,可不知道要欠多少银子了。   境外战争实则可以刺激民间工商业发展,但国家财政,必然会捉襟见肘。   “铁路,还是要鼓励私人投资,政策看来要放的更宽。”坐在去日本苑的轿子中,叶昭默默思量着。   今日阖府就剩了他自己,蓉儿和莎娃、花姬都去了小红山,是兰贵人邀请的,实则本来今日朱丝丝说回来,却临时有要事爽约。叶昭心里直叹气,六房妻妾又如何?经常剩自己一人形影相吊。   不过苇月伊织则是永远静静的等待他,虽然已经有月余叶昭没来过这日本苑了。   坐在榻榻米上,看着一脸恬静给自己泡茶的和服丽人,叶昭倒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自己一大家子红红火火玩耍之时,可从来没想到过她,每次只有百无聊赖,才会来她这儿喝杯茶。   “你弟弟可好?吃住习惯么?”叶昭品着茶问。   现今朝鲜、日本均有学生来南国求学,苇月伊织的弟弟渡边一郎就是三十名日本留学生之一,学期定为六年,现今还处于学习汉文的阶段,预计下个月,就可以进入金陵中学开始学习数理化基础学科。   本来这批日本留学生都有兰学基础,唯有渡边一郎例外,想来与他的身份大有干系,中国摄政王歌舞伎的弟弟,这层关系只怕早报到了日本皇室和幕府。   “嗯,他挺好的。”苇月伊织清纯俏脸闪过一丝孺慕。   叶昭就笑,说:“习惯就好,你呀,可以常与他见见面。”渡边一郎偶尔会来看姐姐,但也不敢太过频繁。   不过今日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日本小婢跪在拉门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日语。   苇月伊织就回了几句。   叶昭好奇的问道:“说甚么呢?”   苇月伊织道:“一郎和朋友来拜会我,我叫他回去了。”   叶昭说道:“那倒不必,走吧,一起去见见,我可也好久没见他了。”   苇月伊织就对那小婢又说了几句,小婢随即退下。   渡边一郎每次来拜会姐姐,苇月伊织都是在外宅的待客室见他,内宅蓉儿常常来玩耍,苇月伊织知道中国人的规矩,自不能令弟弟进来。   此次渡边一郎是与朋友一起来的,微胖的中年人,典型日本面庞,上唇处留了一撮小胡子,实则现在日本蓄仁丹胡的并不多,这面相,令叶昭一见就微微有些反感。   在待客室,渡边一郎见到叶昭当先进来吃了一惊,急忙站起鞠躬,恭声道:“摄政王殿下!”   微胖的日本人略通中文,吓了一跳,忙跟着鞠躬九十度,一口生硬的中文:“尊贵的殿下,我是田村守一,幕府高家。”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原来是他。   高家是幕府武家官职名,乃是主持重大典礼仪式之人,这田村守一来金陵月余,实则类同与常驻金陵的日本公使。   叶昭大马金刀坐于上座,苇月伊织静静坐他身畔,渡边一郎和田村守一跪坐在下,田村守一眼里闪过喜色,自想不到无意中见到了中国摄政王,他来拜会苇月伊织,也不过是希望苇月伊织能替他在摄政王面前美言几句。   不过比较头疼的就是给苇月伊织带来的贵重礼物看来可有些轻了,本以为她只是摄政王身边的歌舞伎,自也没多少份量,听她弟弟说,她也并不能常常见到摄政王,今日一见,显然情报有误。   “一郎,好好学点本领,不要只想着舞刀弄枪,那不过是莽夫一个。”叶昭笑着说,对这个小伙子,印象还是不错的。   “是,谢谢您的教诲!”渡边一郎忙躬身。   问了几句渡边一郎学习的情况,实则叶昭又哪里会好心了?不过日本也好,朝鲜也好,学习新学都是必然的结果,这却不用敝帚自珍,以为不教人家就能一劳永逸,那是很幼稚的作法。   说着话,叶昭回头看向田村守一,问道:“你来见伊织,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田村守一一直不敢插嘴,此时忙躬身道:“殿下,鄙国德川将军写来书信,愿意以举国之力协助殿下北伐,只要殿下有需要,鄙国就会大量征募勇士为殿下效劳。”   仆从军炮灰?叶昭笑了笑,若是在境外作战,征集四夷仆从做炮灰倒也不错,但在中国大地上,还是免了吧。   何况日本人哪有这等好心?变着法的想通过战争来学习,来装备他自己的军队吧?若给幕府训练出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武装,其必然要一统日本,打败裁撤那些阳奉阴违与其作对的大名,这可大大违背自己的初衷。   “德川将军的心意我领了,孤王会写信感谢他。”叶昭淡淡的说了句。   田村守一自然不敢再说下去,忙哈伊了几声。   “伊织,你和一郎说话吧。”叶昭起身,苇月伊织跟着站起,对渡边一郎和田村守一说了几句日文,两人就恭恭敬敬告辞。   回到后宅碧水水池之畔的内室,叶昭与苇月伊织用过晚膳,已经是掌灯时分,小婢燃了红灯笼,室内披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霞光,别有一番绮旎。   烛光之下,苇月伊织唤来井上老师,在那略带苍凉的三弦琴乐曲中,苇月伊织为叶昭舞了一曲,柔软腰肢轻动,雪袜轻抬,华丽丽的舞姿,古典而庄重,令人生不出半丝亵渎之心,却只能赞叹其美。   舞毕,苇月伊织以长袖遮面,为叶昭斟酒,叶昭笑着鼓掌,说:“跳得真好。”举杯一饮而尽。   井上乐师退下,苇月伊织轻声道:“先生,您肯定乏了,泡个热水澡就歇了吧。”   叶昭笑道:“好啊。”   从舞室西侧门,穿过一段长廊,再拉开一道木门,就是洗浴房。洗浴房分里外两进,外间有喷头浴缸,内则是温泉池。叶昭早听说,金凤按照苇月伊织所说,建了日本风格的温泉间,前阵子刚刚竣工,实际上就是热水池,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叶昭在外间打了香皂冲澡后,围了浴巾进了温泉间,随即不由得赞一声好。   隔着对面透明玻璃拉门,外面鲜花锦簇,蝶舞莺飞,琉璃围墙外,又是苍松翠柏。   水池极阔,延伸到玻璃拉门前,水面刚刚到玻璃门下的木阶,拉开玻璃推拉门,坐在木阶上吹风,想来别有一番美妙滋味。   水池内有嶙峋假山,泉水汩汩而出,若是冬日,室内想来白雾缭绕,倒真和温泉池没两样。   下了水,坐在石阶上,叶昭惬意的出了口气,水温略热,倒是刚刚好。   靠在木壁上,用白毛巾盖了眼睛,闭目养神,随即就听沙沙的脚步声,是苇月伊织那特有的典雅步子。   其实叶昭知道苇月伊织必定会跟来,日本民间男女混浴是一种风俗,苇月伊织虽从小就进了艺馆没有这等体验,但却也不会觉得忸怩。   所以叶昭下水时围在腰间的浴巾并没有解下,虽说和这个恬静的大美女一起泡泡澡不失一种放松的办法,但却也不能跟她赤诚相见不是?   “伊织啊,你穿上衣服再来。”叶昭并没有拿掉盖着眼睛的白毛巾。   苇月伊织明显怔了一下,说:“是。”   叶昭随即醒悟,说:“不是叫你穿正服,就穿内衣吧,你们叫它襦袢是吧?要不你就找条浴巾,给裹得严严实实的。”   苇月伊织答应一声,不一会儿,沙沙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接着水声轻响,鼻端淡淡香气飘来,叶昭知道,她已经坐在了自己身畔。   拿掉毛巾,转头看去,苇月伊织一袭白白的长襦袢,就是那种简约的和服风格,浸在水中,越发显得清美可人。   “先生,我帮您搓背。”水声一响,苇月伊织起身,到了叶昭面前,又矮了下去,想来半跪在了水中石阶上。   叶昭心可就不由得跳了几下,任谁在温泉中,这般美艳女子跪在你面前要服侍你洗澡,娇美容颜从下仰视着你,想不心猿意马那是极难。   摆了摆手,叶昭笑道:“算了,坐会吧,聊聊天。”这要真的肌肤相亲,叶昭可就怕自己把持不住了,他很喜欢和苇月伊织在一起这种恬静的感觉,也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就这样静静坐着闭目养神,十几分钟后,叶昭问道:“伊织啊,我注意到了,你跟自己的本国人说话,总是用日文,说心里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侵略者?”   沉寂了一会儿,苇月伊织说:“伊织只是不想忘记自己是日本人,先生,伊织是您的人,不会背叛您的。”   叶昭就笑,侧头看着她,轻轻摸摸她秀发,说道:“言重了,我是怕你想家而已,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我就算把你们的天皇赶下台,你最多也就心里难过,难道还会害我?”   苇月伊织呆了呆,想来没想过面前的男人竟然有将今上皇罢黜的念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叶昭回身,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苇月伊织说:“先生做的事,伊织不懂,可若是先生杀了很多很多伊织的家乡人,伊织会流泪,会哭泣,会为他们祈福,先生不喜欢,伊织也会去做。”   叶昭微微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粉嫩小手,说道:“嗯,我懂的,放心吧,我不是屠夫。”   又过了一会儿,叶昭睁开眼睛,笑道:“泡了这半天,倒真解乏,时候可不早了,今儿就宿这儿吧。”   回到寝室,苇月伊织早换了新的长襦袢,雪白庄重,风姿绰约。   这一次苇月伊织却是将她的薄褥紧紧挨着叶昭的薄褥铺下,又去吹熄了灯笼,室内一团漆黑。   月光洒落,室内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叶昭不经意转头,却见苇月伊织黑如点漆般的眸子静静看着自己。   两人软枕挨得极近,苇月伊织呼吸的芬芳都能轻轻吹在叶昭脸上。   看着她,叶昭微微一笑,撩开身上软毯,说道:“来。”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娇躯就钻进了叶昭软毯里,叶昭轻轻抱住她,隔着薄薄雪白襦袢,只觉丽人冰肌媚骨,拥在怀中妙趣难言。   脚下,轻轻碰触那去了雪袜的滑腻,更是撩人无比。   叶昭轻轻亲吻她的朱唇,苇月伊织温顺的吐出香舌,任由叶昭吸吮。   “伊织,要跟了我,你喜不喜欢?”叶昭喘着粗气在苇月伊织雪白耳廓旁说,怀中这般一个妙趣无穷的美人儿,叶昭不禁情浓似火。   “伊织都听先生的。”苇月伊织轻声说。   叶昭呆了下,随即微微一笑,轻轻在她耳侧粉颈上印了一吻,躺回枕头上,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拥了拥,说道:“改天再要了你。”却是突然感觉自己根本没碰触到丽人心扉,就这么霸占了这个气质恬静的女孩儿,未免无趣。   苇月伊织温顺无比,自不知道主家在想什么,方才感觉主家喜欢碰触自己雪足,一对粉嫩小脚就轻轻夹住主家足踝,身子也紧紧贴在主家怀里。   叶昭被搔的身子寸寸酥麻,心下苦笑,轻轻亲亲她嫩滑脸蛋,柔声说道:“好好睡吧,以后就当我是你最亲的亲人,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要跟我说。”   苇月伊织点头,靠在先生坚实的胸膛上,听着先生温和的话语,心下平安喜乐,好似心儿也找到了依靠。   伏在叶昭胸前,第一次这般快的入眠,睡梦中,小声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叶昭拥着她,心说这世上也没我这般可怜的王爷了,怕今晚会做春梦吧?轻轻吻她秀发,也慢慢闭上了双目。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步步紧逼   1861年9月,赵三宝部西征兵团陷落四川宁远府,10月初,强渡大渡河,剑锋直指成都。   四川绿营兵闻风丧胆,挡者披靡,西征兵团虚晃一枪,忽然回师东进,攻破重庆府,打通了西去的补给线。   四川境内,溃散的绿营、民团,扰民杀人之事不绝,总督曾望颜严禁不止,更有溃败绿营兵畏惧曾望颜治罪,干脆作了山匪,整个四川乱成了一锅粥。   与此同时,湖北战场曾国藩在神保、哈里奇两军团夹攻下节节败退,六王紧急调西安旗兵入荆北支援,谁知道一万余旗兵行至陕西兴安府,镶蓝旗一位副都统忽然联合几名军官挟持绑架西安将军文祥,占据兴安府宣布全军归顺南朝,并自己任命了陕西提督、巡抚等官员。   虽然最后文祥觅得良机脱困,率部反扑,叛变军兵被击溃,逃入西川境内,但文祥部经此一变,又哪还能去驰援曾国藩?   苏北战场,左宗棠部并没有死守淮安,采取节节抵抗,最大限度消耗平远军兵力的策略,到12月,渐渐退入鲁境。   最大的变数出现在皖北,任谁也没想到,六王会将僧格林沁的马步投于皖北战场,就算苗沛霖,也绝对想不到。   六王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皖北打南国一个措手不及,消灭皖北平远军郑泽武部,取得一场大捷,挽住各路人马节节败退的劣势。而只要消灭了郑泽武部,僧王马步立时可以转而东袭,与左宗棠部合力打苏红娘一个措手不及,将这支平远军北伐主力击败,苏红娘军团若败,那就可以完全扭转南北战局。   1862年1月,僧格林沁率马步两万,突然出现在六安州附近,时值郑泽武部分散肃清皖北各路残敌之时,位于六安州广武镇一个步兵营首当其冲,陷入清军重围。   僧格林沁部下悍将塔其木率三千铁骑直扑几十里外的新沂镇,从苗沛霖处早已得知,那里,就是平远军郑泽武部军部所在,其电报线路已经架设在新沂镇,就是最好的明证。   而此时,郑泽武恰巧就在新沂镇,守卫军部的,仅仅是军部警备营和一个加强步兵营,战斗人员不超过一千五百人。   在合肥击溃苗沛霖洋枪队之后,苗沛霖残部就分散在皖南皖北各处,郑泽武令各军团分散,整编新招募士兵,肃清境内顽敌,等待摄政王进袭河南的总攻击令。   正在郑泽武研究作战地图的时候,侦察兵快马回报,三团二营在广武镇陷入清军重围,蒙古骑队已经集结,好似就是奔新沂镇而来。   作为军部的大宅堂屋立时空气一凝。   有参谋官急忙绕过木桌去看地图,提议道:“军门,合肥一带,我军有十三个步兵营,但远水难解近渴,如今只有暂避敌势,退入东南贾家洼,以加强营诱敌,摆脱敌骑兵追袭。还请军门速退,我等这就给各兵团、各营发报。”   几名参谋官纷纷附议,此时一位三十出头年纪的儒雅武官放下茶杯,笑着说:“以小人愚见,军门想来早有定数了,这几日村南挖地沟加铁丝,难道是为了警戒苗沛霖的虾兵蟹将么?早前运来的宝贝,到现在还蒙着帆布,也不知道是甚么。再者说了,这六安州、合肥一带,我军可以调集的兵力超过二十五营,看似分散,实则互为犄角,稍一调动,可就是一个大口袋,怎么都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   郑泽武眼睛就是一亮,上下打量他几眼,旁侧总参谋官赵璞玉笑道:“他叫程学启,字方忠,本是陈玉成部属,陈玉成兵败,被俘投诚,很有头脑,作战也勇敢。”   程学启刚刚调来军部参谋房,郑泽武还真没记住他的名字。此时微微点头,说道:“不错,马上通电各步兵团团部,令各个步兵营、炮兵营都给我跑步来六安,今日就是请君入瓮局儿!”说着哈哈大笑。   ……   黄土路上,一彪骑兵黑龙带起滚滚烟尘,威势无匹。   这骠骑兵各个面相凶悍,背上斜挎步枪,腰间悬挂马刀,成吉思汗的子孙,血与火的蛮族狼性,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   当前方渐渐出现村庄黑色轮廓,塔其木打个呼哨,抽出了腰间马刀,在头上旋着刀花,高喊道:“以拉塔——!”   “以拉塔!”“以拉塔!”兽性十足的呐喊声在马队中此起彼伏,雪亮刀片如云,野兽般的怪叫直冲云霄。   骑兵阵型猛地一变,变成长长的无数排横队,踏起原野中皑皑白雪,向村庄猛地扑去,最前列的骑兵,纷纷抽出马枪。   里许之外,已经可以见到铁丝网壕沟里攒动的灰色军帽。   塔其木冷冷一笑,壕沟东西不过几百步,东侧一片空地,自可以冲进村内。   蹄声如雷,塔其木血液在涌动,他挥舞着马刀,只想用敌人的鲜血来填饱他心中的饥渴,“杀光他们!”塔其木野兽般怪叫,眼前已经血红一片。   就在此时,东侧那麻袋堆垒的简单工事后,突然几门亮闪闪带金属轮子的小炮推了出来,看似火炮,可炮管却极为细小,比之步枪,却又粗了十倍有余。   “砰砰砰砰”无比猛烈而又快速的巨响,冲在最前面的马匹突然悲鸣倒地,就好像稻草一般被收割,猛地就倒下了一排。   塔其木一呆,这是什么?   “砰砰砰砰砰”如同死神在连续击打巨鼓,冲在前排的骑兵一个个栽倒,烈马悲鸣,直如地狱。   直到百多名勇士栽倒在血泊中,骑兵大队才冲到了平远军射程内,“嘭嘭嘭”,排枪枪声响起,各种手榴弹扔出,此时尚有几百步远,手榴弹自不是为了杀伤骑兵,而是惊吓其马匹,又有火箭嗖嗖射出,落在骑兵中炸响,虽然最多炸得人脸生疼,却令马匹纷纷惊嘶不绝。   塔其木呆了半晌,此时箭在弦上,一咬牙,冲那怪炮方向掷出手中马刀,嘴里吹起了狼嚎般的号角。   今日不管死伤多少人,只要能砍掉其怪炮,敌人就能被杀得一个不剩。   “哄”,怪炮前方几十步远,突然燃起了大火,如同一条纵横东西的火龙,突兀的爆裂。   本要冲到怪炮附近的骑兵战马受惊,纷纷打着圈嘶鸣,马上骑兵又哪里吆喝得住?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巨响好似永不停歇,蒙古勇士一个个从马上栽落。   到了此时,塔其木大喊几声,回马便走,平远军弹雨如注,纵马回奔的骑兵一排排栽于马下。   驰出几里远,塔其木才收拢马队,清点人数,脸色惨然,一次冲锋而已,竟然五停中去了一停。   塔其木自没心思再绕到侧面去攻击这村落,此事,须得赶紧回报王爷为妙。   村落前,平远军士兵们正好奇的围着看这几门怪炮。   郑泽武叹着气,轻轻拍着炮筒,虽然这粗大的炮筒实际就是个大水桶,可摸上去,还是滚烫无比,郑泽武被烫得一吸气,忙缩回来,手上已红肿一片。   广州连珠炮,与雷击炮一样,均是试验武器,这几门炮却是摄政王亲自批示运来皖北的。   几次对北国的情报失误,叶昭狠狠批了瑞四一顿,此次僧王虽是秘密调动,就算军中之人,也以为是进入苏北战场,可内务府安插于北国兵部的内线还是将情报打探出来,这连珠炮,自然被送来皖北对抗僧王的骑兵。   对于武器发展,叶昭早已不是那么热衷,可没想到军械局还是将连珠炮给鼓捣出来了,想也是,随着无烟火药被早早应用于战争,加之广州造这种快速步枪的出现,壕沟战的出现就不可避免,而随之雷击炮、连珠炮也自然应运而生,这是战场的需要。   就算南国不搞,欧洲各国一样会将其发明出来,而连珠炮在南北战争中派上用场并赢得赫赫战果,欧洲军事技术人员更会加快进展,研发出相应武器。   以后的战争,将会越来越残酷,对于一个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也会是极大的考验,可以说,一场战争,刨除人为因素,往往就是国家间工业水平的较量。   郑泽武不知道摄政王怎么想,他只知道,这连珠炮,可真是绝了!   1862年1月底,郑泽武部与僧格林沁部对峙于六安州一带,双方阵线犬牙交错,也不知道到底谁包围了谁。   ……   京城东交民巷,一座二层小洋楼书房,军机大臣桂良正与一名四十多岁面色冷峻的俄国人会晤。   这里是俄国驻北京使馆,与桂良交谈的则是俄国驻北京总领事谢尔盖,亦或称呼他为布林子爵。   俄国人与北国的合作以及对北国的军事支持,由谢尔盖全权负责,就算远东舰队,都归他调配。   谢尔盖刚毅冷酷,来到北京刚刚两年,已经为俄国人取得了一系列利益,三个月前又与北京政府签订了建设旅顺军港的协议,俄国人取得了旅顺港的使用权和驻军权,同时,旅顺俄国人筹建的兵工厂也已经开始建设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南北战事渐渐不利北方,北国不得已而为之。   谢尔盖放下咖啡杯,做了个有力的手势,朗声道:“请中国大皇帝放心,三个月前,我们的东征兵团已经筹建完毕,共有两万名士兵,他们会火速赶来远东为中国大皇帝效命。而且我保证,再不会出现有损沙皇陛下声誉的恶劣行径。”   听通译翻译过,桂良长长嘘口气,北国战事处处不利,委实令人揪心。   连珠炮,又是什么东西?听说在皖北,大清军兵被吓破了胆。   谢尔盖沉吟着,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中国大皇帝战局不利,是不是可以考虑退到关外,我们的东征兵团将会全力保障关外的安全,后续兵团也将会组建,协助大皇帝光复失地。”   桂良勃然变色,这话幸亏不是跟皇上讲,这还没怎么着呢,怎么就说起战败后的事了?   谢尔盖见桂良脸色难看,笑了笑道:“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说如果。您知道的,您的对手诡计多端,如果不幸被其攻破京师,大皇帝被俘,那我们这一战就彻底输了。但只要大皇帝安全,我国就有信心最终帮大皇帝扭转战局,就算被您的对手占领了北京,可蒙古、新疆、西藏、甘肃、青海都会成为令那位摄政王头疼的问题,加之大皇帝在中国的号召力,只要我们准备好,马上展开反扑,一定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这场战争打得这般艰难,完全是因为爆发的太突然,我国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因为根据您提供的情报,这场战争应该在两年后爆发。您知道的,因为远东铁路还在修建中,我们完全没有能力一次调动太多的军队来为大皇帝效力。”   在谢尔盖两次提到“摄政王”时,两次桂良都要通译提醒谢尔盖称呼景祥为“伪王”或者直呼其名,可谢尔盖并不理会,桂良也就不再纠正他的错误。   “布林先生,您认为我们会输掉这一场战争?有贵国的步兵团加入战斗,我们也会输掉战争?”桂良脸色凝重的问。   “不,不,不。”谢尔盖连连摇头,说道:“我们最终会赢得这场战争,但您的对手,总是会发明出稀奇古怪的武器,这使得我们一次次判断失误。所以,我很担心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丢掉北京城。我希望万一出现战局不利的情况,大皇帝能退到关外,也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来准备这场战争。”   桂良脸色才渐渐开朗,现今他最担心的,就是俄国人袖手不管,那这场仗,按现在局势发展下去,可真不用打了。   要说关外,自从皇上登基,早已解禁,中原移民络绎不绝,听说早不是几年前村落稀疏的模样。   谢尔盖又道:“桂良大人,您知道的,我国正在废除农奴制度,进行一系列改革,又修建远东铁路,财力上实在拮据,希望贵国能再提供一千万银两的无息贷款。”   桂良就是一滞,从三个月前,英法等国已经不再借银子给北国,更开始逼北国还银子,显然担心北国输掉战争后以前的借款打了水漂,现今北国,只能重重加税,到处民怨沸腾,又哪还有银子借给俄国人?   “这个,我想想办法。”桂良心里深深叹口气。   谢尔盖微微一笑:“实在为难的话也不要紧,我们两国友好相处,您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桂良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布林子爵还算个明白事理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拳北腿   年后开学,叶昭作为金陵大学的教授去其附属师范学校授了一课,其实心思又哪里在这儿,天津来的密报,俄国人舰队准备袭击福州船厂,平远水师已经严阵以待,这场海战只怕将会直接影响南北战局,胜者将会真正取得近海的控制权。   俄国人袭击福州船厂的意图很明显,现今广州船厂执行六千吨计划,尚在打造部件以及设计新式船舰火炮,重型战列舰的影子还没见到,但福州造船厂的金陵级铁甲舰已经下水,最晚今年年底可以竣工,俄国人舰队在远东补充不易,此消彼长,自不会眼睁睁看南国水师再添一艘主力舰。   琢磨着水师的事儿和上午军事会议的部署,却不想下课的时候遇到了麻烦,一个小女生跑过来,脸红红的邀请叶昭去庆春园玩,极为腼腆的看着布鞋脚尖,却是鼓足了勇气,把门票举过头顶递给叶昭。   小女生生得极为秀气,是庆春园张老板的女儿,唤作张金月。   叶昭犹豫一下,就接了过来,无他,若拒绝的话,这女孩的前途怕就毁了,以后自不会再来上课,只怕与人交往都难,此事必然成为她一辈子难以忘记的噩梦。因为刚刚接触新学的小女生,能做出这种举动,那要怎样的勇气?若被自己打击,这一生怕都抬不起头了。   教室外,跟着叶昭有两个长随,一个是糟老头子,看样子没有二两肉,怕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另一个是个憨厚汉子,看起来就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金陵大学的教授收入极好,几乎都有佣人,叶昭的长随怕是最不提气的。   实则这两人,一个是昔年捻军八卦教大捻子任乾,也就是鲁王任柱之伯父,任柱一身艺业皆他传授,任柱部每人拥有两三匹快马,日行数百里,飘忽不定.所向无敌。湘、淮两军皆畏其锋,视为“人中怪杰”。   任柱性子浮夸,未能得其真传一二尚纵横豫鲁,任乾之本领可想而知,不过他隐居山林,声名不显,论辈分,与红娘倒有些渊源,勉强可算红娘师叔。   捻军兵败,任乾受侄儿所累被清军追捕,遂逃来江南投靠红娘,被红娘荐入王府做侍卫,开始刘铁腿等人对任乾横竖看不起,可没几日,就变得毕恭毕敬,叶昭瞧在眼内,自明白怎么回事。   而那憨厚汉子唤作赵开山,羽林卫第一神枪手,天赋异禀,耳目极灵。叶昭实在觉得带在自己身边太过可惜,正琢磨将他放出去呢,可惜就是现今没狙击枪,不然赵开山定然可在战场大放异彩。   自从将十七调去莎娃身边后,任乾和赵开山就成了叶昭微服时的长随。   叶昭的马车与张金月的马车一前一后直奔庆春园,进了庆春园,张金月更领着叶昭去见他爹爹。   不过张老板态度冷淡,只是淡淡的和叶昭寒暄了几句,又说今日来了贵客,在紫云阁谈事情,无暇与叶昭详谈。   张金月秀气小脸一扬,说:“先生,我陪你去紫云阁,他们说修铁路的事,你帮他们出出主意。”上过叶昭的课,自然崇拜老师,觉得老师无所不能。   实则张金月情窦初开,对叶昭,不过是一种崇拜。   张老板眉头微蹙,但也没说什么。   行去紫云阁的石子路上,两侧翠柏轻摇,张老板走在前面,话都不跟叶昭说一句。   张金月对着爹爹背影做个鬼脸,说:“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叶昭就笑:“这话,可把我也骂进来了,要不是想多赚几个钱,我何必去代课?”实则代师范班的课皆因师资力量不足,不过叶昭估计,三五年后,基本也就没自己什么事儿,有时间写写教材也就是了。   紫云阁是庆春园的中式酒楼,今日却是来自广州的一位恩平尉给包了宴请金陵名流,叶昭是张老板的客人,又是金陵大学教授,自然有资格坐一席之地,实则这些人也分不清教授、讲师等等区别,大多数怕还以为讲师比之教授高出一筹,毕竟一个是“师”,一个是古往今来读书人亦或教书先生常用的称呼。   两侧各有一溜椅子和桌几,中间主位上,那位广州恩平尉蔡先生,正在说筹资修建铁路一事,希望大伙群策群力云云,他应该是筹资修建广东境内一条支线铁路,不过二十多公里,蔡先生募资准备成立铁路公司。   叶昭左侧是张老板,右侧是张金月,小女生给老师倒茶递点心,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张老板眉头皱得极紧,只觉女儿越来越不像话,不懂男女有别么?更别说还是你的授业先生,简直不知所谓。   此时蔡先生高声征询众人意见,有一位北方口音的商人第一个说道:“我认购一千两股权。”   蔡先生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山东人?”   北方商人脸上就有些愠色,说道:“山东人怎么了?”显然是经历过这种事。   蔡先生一拱手:“实在抱歉的很,鄙人不用北方的银子。”   北方商人腾地站起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先生冷淡的道:“没什么意思。”   “不行,你话给我说清楚,我银子难道还比你低一等?”北国商人脸涨红,走上了两步。   正思索政事的叶昭回神,讶然的看着这一幕,这才分裂了三两年,怎就变成这样了?南国类似蔡先生的人怕还不少。   此时蔡先生冷笑道:“怎地?你还想动武?战场上打不过咱,跑这逞凶来了?你们北方人要是英雄,就不会被咱打得落花流水了!”   此话立时激怒了几名北方商人,纷纷站起指责蔡先生,更有一名武师打扮直隶口音的中年人站起,冷声道:“摄政王说了,天下子民是一家,我问你,摄政王是哪里人?”   蔡先生冷笑道:“王爷他老人家是天降圣人,怎有地域之分?”盯着这武师,说道:“看来老哥是练家子,今日鄙人倒要见识一下你们北方有多英雄。”回头努了努嘴,低语了几句。   随即蔡先生身后一名精壮拳师跃出来,对着北方武师微一抱拳,说道:“蔡家拳,何三如!”   北方武师神色就是一凝,何三如是南方拳术名家,他早有耳闻,要说他不过是普通练家子,又哪里会是这享誉盛名的南方拳师对手?不过输人不能输阵,北方武师抱拳:“八卦门,李阿星,何师傅请!”   两人噼啪一交手,几个回合,胜负立判,何三如轻灵无比,三角步快步强攻,啪啪几声,李阿星胸腹接连中拳,连退数步,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   何三如抱拳,道:“承让。”   蔡先生就轻蔑一笑,说道:“北方人这般了不起么?”   几名北方商人脸上愠怒,都起身想走。   张金月同情弱者,气愤的说道:“先生,他太欺负人了,我不爱看,我们出去走走吧。”   张老板微笑看了叶昭一眼,说道:“是啊,叶先生,您一口京片子,可总不能上场较量吧?”   叶昭摇摇头,对身后任乾低语几句。   随即,任乾就慢悠悠走到堂前,抱拳道:“何师傅,八卦门任乾,请何师傅赐教。”   本来准备要走的北国商人都停下脚步。   蔡先生见这么一个糟老头,不禁哑然失笑,可更怕闹出人命,说道:“何师傅,您手下轻点。”   不过何三如见到任乾的起势,眼神就是一凝。   两人交手,拳挡足踢,人影乍分即合,在叶昭看来,就好似八十年代的武打片,倒也美感十足。   “啪”,任乾伸臂隔开何三如的一记长拳,笑道:“不错,柔时如灵似幻,刚时如猛虎出闸。”   他这突然一说话,何三如大吃一惊,要知道激斗之中,一口气又如何泄得?如此闲庭信步,宛如戏耍,比之自己高出何止一筹?   任乾一边啪啪的挡着何三如猛攻,一边继续道:“蔡家拳虽然少用腿功,但只要马步沉稳,即可身居中央,所谓腰马合一,有助出拳力度。”   何三如趁他说话,又是一通猛攻,被任乾一一化解,任乾嘴上不停:“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这就是北方拳术的精要,一步一腿,手领脚发!”说到这个发字,何三如只觉腿上一动,却已经被无声无息踢了一脚。   到此时,何三如脸如死灰,连退数步,抱拳道:“任师傅神技惊人,何某井底之蛙,甘拜下风。”   虽然众人都没看清何三如是如何败的,但见他模样,已经知道他败的极惨。   任乾抱拳笑道:“南拳北腿,本无高下。南北之人,本是一家,何苦要争长短,摄政王爷是天生圣主,不分南北。可平远军中将领,北方人亦不在少数,若听到各位高论,难道要兄弟相残么?再者说了,你们众位谁敢上街喊一句,北方人非摄政王爷之子民。蔡先生,您敢上街喊么?”   蔡先生脸色铁青,看了眼叶昭,这老头是叶昭带来的,其主家又岂是好相与?   坐在叶昭身边,张金月仰着小脑袋,一脸骄傲欢喜。   张老板却是诧异无比的盯着叶昭,半晌说不出话,女儿这教授,可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身边跟的糟老头,不费力气的就打败了南拳名家何师傅,从家里供养的拳师来看,这位叶先生的家世自然比蔡老板显赫数倍。   叶昭也没注意厅内目光,心里却叹口气,委实都是想不到的麻烦,幸好没令南北分裂太久。不过现今,却也要好好出几条临时章程了,免得蔡先生之流冷了北方子民之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深蓝处   回到乾王府,却不想金凤回来了,正在端宁苑与蓉儿说话呢,见到金凤,叶昭就蹙眉训斥道:“你可越来越大胆了!”   战事吃紧,叶昭早就叫金凤不要出海以免遇到危险,尤其是到朝鲜的航路,能不去暂时就不要去,谁知道汉城附近一处矿产出了问题,金凤就偷偷搭船跑去解决,无巧不巧,就遇到了俄国舰队追击,幸好火轮船上货物不多,开足马力全力逃脱,可也够险的了。   说起来,若不封锁港口,茫茫大海上想拦截敌方商船实在机会渺茫,金凤大概当时正走霉运,才会撞到俄国人。   将近一年来,俄国人也骚扰过汉城、长崎两处军港,但均被炮火击退,海上拦截袭击南国商船,虽也击沉过十余艘南国商船,但同时也击沉过两艘北国船只,又因为情报失误,击沉了一艘满是英国船员的英国商船,英国人严重抗议,并且威胁要与俄国开战,至此,俄国远东舰队袭掠商船的行径才被遏制。   虽然被叶昭责骂,金凤心里却甜滋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朝叶昭抛了个媚眼,令叶昭哭笑不得,瞪了她一眼,说:“看一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金凤咯咯笑了两声,水汪汪会说话的凤眸瞟着叶昭,斜倚在炕头,好似骨头都化了,红色旗袍包裹的性感娇躯散发出无穷媚意。   叶昭却是坐到了蓉儿身边,在她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就在此时,暖阁外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女侍卫急步而入,守平安门的女卫,遇到紧急军情,只要王爷在,不管是哪个主子的院子,都不需通传。   女卫跪倒:“主子!福州马尾急电,发现俄国人舰队踪迹,水师已追了下去。”   叶昭神色一凝:“去参谋房。”匆匆走出。   ……   一座不知名的小岛,海面上露出黑黝黝的礁石。   月光下,几十海里外,二十多艘悬挂南国麒麟军旗和俄国蓝白军旗的军舰在海面上追逐,试探性的交火。   几乎一整夜,双方的舰队都在这种试探性的交火和尾随追逐中度过。   圣彼得堡号指挥室内,舰队司令官弗拉基米尔默默注视着一直伴行在侧的中国舰队,偷袭变成了与中国水师的正面较量,实在令人始料未及,在远东,中国人的情报精准的可怕。   云朵掠过,月光时明时暗,双方都在耐心的试探,寻找最适合的机会发起攻击。   虽然没有展开大规模对射,但这一整夜的追逐较量,却更是考验双方指挥官到每一个水手的质素和耐心,更考验整个舰队的协调作战能力,因为任何一艘舰船落单,都可能被对方的狼群吃掉。   中国人的一艘铁甲快船不即不离的跟在几海里外,再远处,隐隐可见中国人舰队的影子,令弗拉基米尔想起了中国人的一句成语,跗骨之蛆。   “转向!”弗拉基米尔突然下令,这几乎昭示着与中国舰队激战的开始。   指挥室内,军官们立时忙碌起来。一个个俄国军官脸色严肃,如临大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成为了令他们不敢有丝毫轻视的力量,这个新兴的远东强国,已经渐渐矗立在东方。   同时间的金陵号上,淡黄的飞麒麟旗帜慢慢升起,指挥室中,平远水师提督马大勇昭示各舰:“生死存亡在此一战,各员当奋勇忠诚,死战报国!”   随着俄国人舰队突然转向排成横阵,双方迅速接近到几海里内,无数弹丸雨点般袭来,台湾海之战在1862年3月2日拂晓拉开帷幕。   金陵号、北京号、长沙号、广州号、靖远号、澄远号、定海号、镇海号、靖海号等北国十余艘装甲舰的炮火全部对准了俄国舰队旗舰圣彼得堡号猛烈轰击。   海面上白雾阵阵,蔚为壮观。   北京号甲板主炮台,炮务二副鲁大化大声指挥着几门火炮轮番用实心弹和开花弹射击,胸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忘不了灵波号沉没的那一幕,忘不了眼睁睁看着手足落入水中却无法施援的刻骨铭心之痛。   海面上水柱滚滚,双方舰队在蔚蓝大海中盘旋射击,一轮红日突然跃出海面,而此时,最先撤出战斗的是镇海号,舰尾中弹,舵机失灵,不得不退出战斗行列。   “嘭”,圣彼得堡号的指挥室又晃了晃,指挥室中军官几乎都能感觉到铁板包裹的木质龙骨在一次次撞击中咯吱吱作响。   对面,中国人一艘木质蒸汽战舰船首燃起火光,很快脱离了战场,随之,远方一艘运兵船极快驶来,搭救船员,显然这艘木船破损严重,已经随时有沉没的危险。   但中国人的舰船,还是紧紧咬住圣彼得堡号,疯狂的猛烈倾洒炮火。而且渐渐形成左右两列的八字阵型,左列打头的是长沙号,右列打头的是北京号,以双犄角雁行阵型向俄国舰队逼近。   开始弗拉基米尔尚未明白中国人的意图,随即就是一惊,这个阵型,突向自己舰队的一字横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切割自己船舰编队,随后转向,实施左右包抄。   看来,中国人是拼命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圣彼得堡号击沉。   弗拉基米尔脸色一下严峻起来,从指挥室的长方形观察孔,冷冷看着对面的中国舰队。   “将军,我们撤退吧!”一名海军军官提议。   弗拉基米尔鹰隼般的眼神盯了身侧提议的参谋官一眼,冷冷道:“撤退?”   远东舰队装甲舰航速快慢不一,几艘改装的装甲战列舰更是缓慢,若不击退中国战舰就脱离战场,这几艘装甲舰必然会落在后面,成为对面这帮恶狼的战利品。   远东舰队补充船只不易,任何一艘船舰都轻易损失不得,若远东舰队被重创,难道要调动波罗的海的舰队来远东,要知道,那要环游大半个世界,怕要一年的时间。   “传令!放过其排头导向舰,集中炮火攻击其左右两翼二三号舰。”弗拉基米尔冷冷的下令,这种阵型,其最前面的导向舰必定是为了吸引炮火的重甲舰,亦或损失掉也不算可惜的鱼饵。   金陵号指挥室,看着俄国人渐渐上钩,马大勇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澄远号本该在左翼第四号位,但不知道怎的,船舰一横,向反方向驶去,立时就打乱了雁型阵,更挡住了后方金陵号等几艘重舰的炮火。   马大勇眼皮一跳,猛地走上两步,贴着观察孔,吼道:“怎么回事?!”此时整个指挥室都乱了起来,自有人跑出去令旗兵打信号。   其实也难怪澄远号,现今船舰间通讯不便,全靠旗语传令,加之平远水师毕竟战术素养略显不足,实战经验不够,一时看错了信号,舰长更转不过脑筋,也无暇顾及对整个阵型的影响,自顾自就下令依照旗舰命令而动,随即就成了向反方向行驶。   战场形势立时逆转,金陵号猛烈的炮火不得不暂时哑火,而俄国人装甲舰的炮弹则如雨点般依次落在平远水师两翼的二三号舰附近。   圣彼得堡号指挥室中,忽然响起了震天的乌拉声,有参谋官难掩兴奋,用力敲打着桌子。   弗拉基米尔脸庞刚刚放松,突然眼神就是一凝,却见一艘中国铁甲舰不顾四周密集炮火,如飞般向圣彼得堡号冲过来。   长沙号,李成谋。   吴淞口一战,长沙号误中己方水雷,几乎整个战斗中都成了拖累,更累得灵波号沉没,上百名官兵阵亡。   整个长沙号,从管带到三等水手,都背负着巨大的耻辱。   “老子就是死,也要咬罗刹鬼一口肉!”李成谋的动员令简单而杀气腾腾,当眼见战局有变,李成谋二话不说,“冲过去!”   于是,长沙号就义无反顾的冲入了俄国人密集的炮火中。   指挥室,盯着圣彼得堡号,李成谋肌肉都在抽搐,指了指,李成谋语气平静的道:“就它了,老子要抱着它死!”   于是,不管密集的炮弹如何在船舰四周打出滚水般的水柱,长沙号只咬住圣彼得堡号,舰艏重炮的66磅爆破弹缓慢而义无反顾的一发发对着圣彼得堡号射击。   圣彼得堡号指挥室中,乌拉声早就沉寂,船身不时传来中炮的震荡。   弗拉基米尔盯着长沙号,突然认出来,这就是吴淞口海战中险些被自己击沉的那艘中国铁甲舰。   “嘭!”几乎是长沙号主炮台被炸得冒起黑烟的同时,圣彼得堡号水线上铁板终于被掀起一片。   长沙号甲板上,数处炮塔哑火,鲜血淋淋,尾部也冒起滚滚浓烟。   但就是这半小时的时间,平远水师编队完毕,如飞剪般冲了过来。   密集的炮火再次对着圣彼得堡号猛烈轰击,蒸汽房里一声巨响,正紧急脱离战场的圣彼得堡号立时变得行动迟缓,宛如蹒跚老人。   弗拉基米尔脸色惨变,呆了会儿,慢慢踱到了观察孔前,看着渐渐靠近的中国人舰队,淡淡道:“传令全体船舰撤退,由圣彼得堡号掩护。”   第一百一十四章 嬉笑怒骂天地改   “嘭嘭嘭!”当圣彼得堡号失去了动力,立时就成了平远水师的箭靶子,很快,船首冒起浓浓黑烟,慢慢的倾斜。   与此同时,广州号、澄远号、靖远号等几艘快舰开始追击退却中的俄国人舰队,很快一艘俄国战列舰就被咬住,经过一番缠斗反抗,半小时后,燃起熊熊大火,船内更引起了大爆炸,极快的沉没。   随即,广州号等几舰又向远方追去。   圣彼得堡号上,弗拉基米尔慢慢的拔出了手枪,舱外,匆匆跑进来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大声道:“将军!中国人打信号要我们投降。”   弗拉基米尔没有说话,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来远东前,他从来没想过会被中国人击败,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很轻松的游戏。   “将军,我们请降吧?”旁侧一名参谋官脸色有些苍白,小心翼翼的说。   弗拉基米尔的手枪突然就对准了他,砰砰两枪,参谋官连退几步,捂着汩汩鲜血的胸口,慢慢软倒。   弗拉基米尔随即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   台湾海一战,俄国远东舰队旗舰圣彼得堡号被击沉,舰队司令弗拉基米尔阵亡,在平远水师一整天的追击搜索中,击沉敌舰三艘,俘虏两艘,俄国远东舰队仅仅剩下六艘炮舰逃回直沽。   布林子爵是通过俄驻上海领事才知道台湾海一战惨败,当平远水师大部还在海上追寻敌人之时,电报已经到了金陵,随即摄政王就将大胜的消息发布给了数家报社。俄上海领事通过《申报》的记者朋友很快收到了消息,急忙给布林子爵发报。   此时的消息,仅仅知道圣彼得堡号被击沉,弗拉基米尔阵亡,南国水师还在追击中。   布林子爵匆匆派人去请桂良,两人到底商量什么自无人知道。   马大勇呈给叶昭的捷报中,也主动请罪,提到了台湾海海战中平远水师出现的严重失误。   叶昭心情不错,回电“多打几次就好了”,倒是通俗易懂。疏忽的军官自会按照条例内部处分,倒也不必再做苛责。   不过平远水师,实弹演习还要多多进行。叶昭略一琢磨,就写了几个字令人送去参谋房,要参谋房与马大勇协调每年一次的大演习一事,水师库存弹药,可以半数用以此次演习,同时可批出一笔军费作为购买弹药之用。   回到澄心苑洗了个热水澡,却是下午时分,叶昭随即摆驾庆新苑。   庆新苑乃是金凤居所,碧瓦朱墙,回廊曲折,堂堂皇皇中自有庄重之威。   一路叶昭令小婢不许声张,径自进了寝室,小宫殿般华丽的架子床上,金凤盖了薄毯正在假寐,昨晚想是等了一晚,现下实在熬不住了。   叶昭脚步虽轻,金凤却是马上睁开了眼睛,随即起身,娇笑道:“爷,看您神清气爽,又打胜仗了吧?”   叶昭就笑,说:“你再歇会儿吧,整日在外面,可累坏了吧。”说着话,坐到了梳妆台软墩上,早有小婢进来献茶。   “不了。”金凤婀娜走近,半蹲下用娇嫩小粉拳给叶昭捶腿,叶昭捏捏她滑如凝脂的俏脸,心下就是一荡,笑道:“走吧,出去吃饭。”   “好,爷,妾身穿新式旗袍行么?”   叶昭笑道:“随便。”   于是去金陵大舞厅时,金凤就换上了华丽的旗袍,是那种特别亮丽的淡蓝色,本就耀人眼目,更别说穿在风情万种的金凤身上,更显得亮丽性感不可逼视,太亮丽的衣着配之大美女,很容易令人升起自惭形秽之感。   街上,倒是见到了有人骑脚踏车,当然,现今脚踏车,虽然大幅降价,可也要几十枚银元一辆,能用得起的不是富家公子就是豪门千金。   在马车里,叶昭道:“黄文秀跟我说,五年内脚踏车成本能降到十块银元以下,到时一些旧的二手车想来寻常人家也可以买来当代步工具了。”现今脚踏车,倒是炫耀的成分更多一些。   金凤娇笑道:“那可好,到时我骑车载着爷满大街转悠。”   叶昭着了一袭雪白中山装,和金凤进舞厅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舞池里红绿变幻,光线迷离,叶昭微微颔首,要说人类,总是能最大限度利用现有资源,现今没霓虹灯,没各种灯光技术,灯火却也一样颇具匠心,反而令叶昭升起一股淡淡的复古情怀。   当然,舞厅里也就他一人是这种心态,旁人自觉得舞厅包括其灯光均新潮无比。   坐在靠近舞池的茶座里,要了点心和红酒,广州产红酒,引用的法国葡萄,酒厂在山东一带建了葡萄园,不过随着南北战事起,酒厂没了葡萄供应,损失未免惨重,随之葡萄酒价格也提高了一倍有余。   品着酒,叶昭就叹口气,说:“所以说,再不快点打到北京去,咱这酒都快喝不起了。”   金凤轻笑,知道爷举重若轻的说他的抱负呢。   舞曲优美,舞池中男男女女翩翩起舞,现今南国过新生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叶昭又问道:“你过几日就去广州?”   金凤说:“是,等明年火车通车,从金陵到广州,一路火车,可方便多了呢。”说着轻轻叹口气,道:“爷,有时候妾身在想,您是不是神仙。”   要说叶昭对南国的影响,那金凤的体会是最直接的,从钢厂起,叶昭一点一滴加给这个国家的影响,金凤都看在眼内。   商人、官员只知道叶昭扶持工商业发展,就算赞叹摄政王高瞻远瞩,却绝不会知道叶昭真正给这个国家带来的变化。   听金凤半真半假的赞叹,叶昭就笑,举起酒杯:“谢三太太夸奖。”   金凤抿嘴一笑,举杯和他轻轻碰杯。   从广州到金陵的南北大动脉,明年应该可以连通,抚州到金陵一线,经过三两年的筹资建设,一些路段已经通车。   现今叶昭考虑的是支线,仅仅通了一条干线,可还差着远呢,干线寻资金不难,可支线,就未免要费些心思了。   贵州、云南,怎么都要令其通火车,怎么忽悠这些实业家去投资呢?   还有就是,等南北战事定,长江上要能修起座桥就好了,不过以现在技术条件,怕是极难。   实则叶昭已经请威尔斯帮自己从欧洲物色最优秀的工程师,请他们来金陵考察长江架桥事宜,同时,也已经开始向南国的工程师征询意见。   品着酒,叶昭琢磨了一会儿,问金凤:“你过几日就去广州?”   金凤说:“是,去听听说话机的进展。”   叶昭道:“回头帮我带封信给圣母皇太后。”兰贵人现今倒极为听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阳奉阴违。不过经常同两宫有书信往来的官员,几乎每封信说什么,叶昭现在都清清楚楚。   说话机?叶昭就饶有兴趣的问道:“怎样了?可有眉目?”   一位叫梅乌奇的美国人三年前来了广州,他本是拉丁王国子民,1850年移居美国,鼓捣什么“说话机”,也就是远程通话机。   叶昭开始也没在意,只是见他写的申请资助的文里,提出的概念倒是接近电话的原理,遂同意了他的申请。   可没想到,去年年底,梅乌奇就拿出了成果,一种短距离的通话系统,通过金属导线可以在十米内传递声音,只是说话时要将一种金属簧片含在嘴里。   叶昭立时大为惊奇,也猛地想起来了,这可不是那位电话机的发明者?只是因为美国议院通过决议宣称他为电话机发明者比较晚,潜意识里,提到电话,还是第一个想起贝尔。   这位梅乌奇先生,从1850年就开始研究远程通话,但因为穷困潦倒,又不能融入美国社会,所以找不到任何资助者,甚至每年维系其“说话机”专利权的几美元都拿不出来,令其专利白白作废。   是这位老先生?叶昭当时就来了精神,与其详谈了几个小时,肯定了其线圈绕铁芯的作法,同时又提出了用磁性薄膜模仿人耳等等构想。   梅乌奇大为惊奇,只觉得中国真是来对了,不但有资金及各种技术来支持他,资助人更是神奇,点石成金,字字真言,竟然令他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   梅乌奇与叶昭见面的第二天就申请加入中国国籍,中文名字就叫梅乌奇。   电话能鼓捣出来也不错。叶昭想着,又笑道:“你试过那通话器没有?”   金凤轻轻摇头,她只作为叶昭的代表和黄文秀接触,各个项目的负责人她轻易是不会接见的。   叶昭笑道:“也好,跟你说,不许你接触这东西,等什么时候成了,我再带你看看它有多好玩。”   金凤轻笑,说:“都听爷的。”   叶昭环顾四周,奇道:“怎么没人来邀请你跳舞呢?”   金凤道:“邀请妾身跳舞?”俏脸微有不解。   叶昭随即省起,是啊,这不是舞会,根本就不会有人邀请别人女伴跳舞,毕竟整个民族,并没有真的被西风东进,这新生活又怎样?还是有着骨子里特有的保守和矜持。   举起酒杯,叶昭笑道:“差不多了,去逛逛街!”   与金凤在一起时间极少,自然要做些她喜欢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劝进   金陵百货公司首饰柜台,古朴典雅,淡淡的珠光宝气,比之后世的华丽和金碧辉煌,却是显得更大气。   坐在柜台前的木椅上,叶昭正拿着一个金镯子往金凤的粉嫩小手上套,金凤心里甜甜的,俏脸微微有些红。   对面绿衫子的售货女店员羡慕的看着这一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尊贵养眼的先生太太。可真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色彩,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等人物,只觉得多看人一眼都是亵渎。   其实王府里奇珍异宝何以道里计?在这个时代不管怎样叶昭也不能太过免俗,尤其是攻城破府后从发匪诸王、从北国官员、抗拒平远军的豪绅等等所在,几镇提督搜刮来的宝物,价值连城的不知凡几,虽然大部分充入国库,但提督们敬献给叶昭的,叶昭也只能笑纳,升官发财,自己的几大猛将包括其部下将领都有其局限性,你太清高,人家也就闹不了好处,有些事,过得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东西都太较真,未必就能带来好的结果。   单单这部分宝物,若计算其价值,怕叶昭已经是世界首富,当然,现今皇室王室,和民间比较财富本身就不公平,那英国女王的珍奇宝物,同样浩瀚如海。   若说现在给金凤小手上套的金镯子,在府里,扔墙角都没人拣,可购物就不同了,古往今来,哪有女人不喜欢购物的?   “怎样?喜欢么?”叶昭问金凤。   金凤嗯了一声,宝贝似的摸着手上金镯,和自己的男人逛街逛百货公司,那感觉实在奇妙,令人晕乎乎的甜蜜无比。   叶昭就转头对那女店员道:“我要了。”   女店员不敢和叶昭目光对视,慌乱的去开票,嘴上说:“是,先生,飞凤金镯一只,二十银元,您也可以用纸币,二百元。”   “飞凤金镯?这意头不好,金打的凤凰,可不要飞么?”叶昭微微蹙眉。   金凤一呆,急忙往下摘镯子,说:“爷,那我不要了。”恨恨看了那女店员一眼,心说你百货公司败我兴致,回头看我怎生整治你们。   叶昭笑着拍拍她小手,说:“我话还没说完呢,爷亲手拿着圈子这么给你一套,你还能飞哪儿去?”   金凤哭笑不得,知道他又作弄自己呢,轻跺莲足,娇嗔道:“爷—!”   小尤物百媚千娇的发嗲,叶昭心里一酥,笑着对旁侧小婢努努嘴,说:“去结账。”出来逛街,除了任乾等几名侍卫,自还带了小婢伺候。   在百货公司里又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红日西垂,百货公司的台阶旁,围了一圈人,有小丫头正稚嫩的喊:“战事捐款,为平远军出力,银无多少,献出我们的一份心思。”   金陵繁华地带,都有这种捐款箱,通常有赠花等回馈。   叶昭使个眼色,就有侍卫走过去,在募捐箱里塞了几张纸币,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捐票,大额捐款,可以按比例冲抵一部分税收,侍卫刚刚捐了五百元,其中一百元可以抵税。   侍卫已经备好马车牵了过来,此时前方长街拐角,一队长长的灰军装迈着整齐的步伐踏步走来,洪亮的歌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长江……”   有侍卫正想去拦住他们,叶昭摆摆手,道:“让他们先过。”   金陵下关码头有一处运兵站,经常都有经过简单培训的预备役部队从金陵码头运往前线,补充江北各路兵团的兵力。   实则上,南北战事一起,江北各兵团不可避免的膨胀,降兵、民团、吃不上饭的民丁,都是兵源来源,尤其是苏红娘部,在苏中苏北牢牢站稳了脚步,宣传得当,扩张极为迅速,人数是越打越多,这一年仗打下来,主战军团早已五万有余,未列入主力部队的辅助性武装更是不计其数。   郑泽武在安徽,同样大肆扩张,深受苗沛霖压迫的民丁参军热情极高;赵三宝的西征兵团,同样收编各路武装,短短几个月时间,军马已经逾三万之数。   当然,随着人数扩张,装备自也就良莠不齐,以南国工业生产水平,不可能源源不断的将广州造送上前线,子弹供应就更是吃紧。幸好金陵机器局新开了一条生产线,几处兵工厂日夜赶工,为前线输送火力。   神保部和哈里奇部则比较艰难,曾国藩在湖北素有威望,荆人根深蒂固的以南逆为贼,往往平远军未至,人已经跑的精光,现今两部也抓起了壮丁,只是但凡被抓的,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心甘情愿为南朝效力。   当唱着嘹亮军歌的平远军队列整齐而威武的从百货公司台阶下通过时,两侧民众纷纷鼓掌,年青人更是羡慕的看着他们,恨不能也加入其中,在血与火中青春飞扬。   正在叶昭默默注视着自己部下这些可爱的年轻人时,一名侍卫到了近前,轻声道:“主子,伊哈奇来府里给您磕头。”   虽然叶昭和金凤身边好似仅有几名侍卫,但混迹在人群中的便衣那可真是不计其数,摄政王的行踪更是一刻不停的报到府里侍卫处,王府庞大的警卫机制全力运转,叶昭闲庭信步,可随之千百人都在高度的紧张中。   这也是叶昭越来越少上街的原因,每一次上街,羽林卫统领大臣巴克什、王府侍卫总管刘震、副总管乌尔登、雷冲等都要折腾掉一层皮,想想跟着自己这个主子,担惊受怕的,怕都要少活几年。   现今交通大臣伊哈奇觐见摄政王,侍卫们自要来禀告。   叶昭略一沉吟,道:“叫他来福安居吧,我正要和凤主子去那儿用膳。”   侍卫忙领令而去。   ……   福安居是金陵一等一的酒楼,飞檐画栋,富丽堂皇。   二层珍月阁,伊哈奇匆匆而入后打马蹄袖磕头,“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   这称呼就令叶昭一怔,伊哈奇以前是两宫调拨来的府里长史,真格的是两宫的人,后王府内设六房,伊哈奇管财,到政务院立,被任命为交通大臣,而这些年,想来通过跟两宫往来,自体会得到兰贵人手腕,怕早已成了兰贵人亲信。   伊哈奇并不是镶蓝旗人,以往觐见摄政王更不会口呼“主子”。   “起来吧。”叶昭说话的当口,旁侧侍卫自搬来软墩。   伊哈奇却不起身,前额伏地,说道:“奴才万死,请主子治奴才的罪!”   叶昭微微蹙眉,说道:“怎了,有话你就说吧。”不知道兰贵人又授意他唱的哪一出。   伊哈奇说道:“奴才的话只能跟主子一人说。”   叶昭道:“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说着话,还是摆了摆手,几名侍卫就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了任乾和那个小婢。   “是,是。”伊哈奇又用力磕头,说道:“奴才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如鲠在喉,今日就算主子砍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要说。”   “主子英明刚毅,天生圣主,此乃天下共知,当社稷危难之际,主子南征北讨,挽狂澜于既倒,匡扶河山!主子更是圣人之才,治国之工,古之三皇五帝亦不可及,短短数年,我新朝气象已成。今众臣工、众军员、亿万子民,莫不尊主子为新朝之主!奈何主子高义,扶持幼主,但今太祖高皇帝一脉,气数已尽,主子若逆天而为,十数年后,只怕我新朝蓬勃气象必染鲜红!”   “今国事艰难,诸臣、亿万军民,却不知为何而战!国体荒废,虚皇气短,奴才泣血恳求主子,正大统以安军民之心!则我朝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圣主临朝!横扫六合!”   说着,伊哈奇又嘭嘭磕头,额头直磕出了鲜血。   叶昭呆了呆,却实在想不到伊哈奇是跑来劝进的。   却见他又磕头道:“南方海洋,现金龙麒麟;西南一地,泉涌三丈;东蓬莱金光显;金陵城,今日祥云翻滚,在主子府邸盘旋三个时辰方散!此正是各方祥瑞,主子登大统之兆!奴才大胆,已写了折子呈递广州,请前皇退位,以应上天命数!”   叶昭渐渐明白,伊哈奇并不是作伪,想来他在与兰贵人密信往来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察觉出兰贵人竟然倒向了自己,他定然大为惊骇。   两宫驾前第一重臣袁甲三垮台,他现今就是后党第一号人物,就算他开始尚以为袁甲三垮台两宫必有后手,但这些日子过去,他定然会发现,袁甲三倒了就是倒了,全无反弹迹象。   再等感觉兰贵人倒向自己,甚至兰贵人很可能与他书信里透露了什么,他此刻,又岂不惶然?只能赶紧调转枪口投机,成为拥立摄政王的急先锋,免得步入袁甲三后尘,要知道真到图穷匕见之日,只怕就是血淋淋一片,他可就未必如同袁甲三那般幸运,尚能全身而退了。   所谓递折子,伊哈奇自然只是表明态度,不知道摄政王心意若何,这折子,是定然可以追回来的。   叶昭看了他几眼,说道:“休要胡言乱语,退下去吧,这等大逆不道的折子若被两宫看到,我砍了你的脑袋。”   “奴才不怕掉脑袋!”伊哈奇用力磕头。   叶昭心下苦笑,这个时代,一些官员就真的这般蛇鼠两端,令人莫可奈何。摆摆手:“好了,下去吧!”   “是,主子圣安!娘娘圣安!”伊哈奇磕头,起身,倒退而出。   叶昭端起酒杯抿了口,说道:“整日价胡言乱语。”   金凤却是被雷击了一般,伊哈奇一番话如同霹雳,每一句都震得她脑子嗡嗡的响。   她并不知道叶昭已经开始部署登位一事,这信息对于她无疑是爆炸性的。   皇上?金凤呆呆看着叶昭,老爷竟然要做皇上?这,这要成了,自己以后可不就是嫔妃娘娘?最不济,也能被册封为贵人吧?毕竟爷还是很喜欢自己的。   从此以后,那是真正鲤鱼跃龙门,甚至自己家人,都变成了血统高贵的外戚。   叶昭见金凤发呆模样,不由得好笑,挥挥手,任乾和小婢忙退了出去,要说任乾,此刻也是脸色发白,心里砰砰的跳,这话可不该听,回头可莫被砍了脑袋。   可见王爷面色如常,心下稍安,显然王爷将他当成了心腹,并无避忌。   叶昭拧了拧金凤肤如凝脂的俏脸,笑道:“还做白日梦呢!”   金凤这才回神,娇声道:“贱妾也就能做做白日梦了。”   左右也无人,叶昭就笑道:“我若做了皇上,就封你个贵妃娘娘。”清代嫔妃,皇后一名,皇贵妃一名,贵妃两名,妃四名,嫔六名,贵人、常在、答应等无定数。   就算叶昭不用清制,但现在说这话,自也是会给金凤个与贵妃差不多的名份,金凤跟叶昭很久,尽心尽力,也委实该恩宠一些。   金凤一呆,一颗心欢喜的几乎跳到嗓子眼里,立时站起,将座上锦垫铺在地上,跪地磕头,娇滴滴道:“妃子谢万岁!”一来是凑趣讨叶昭欢心;二来她的小心思叶昭又岂不明白?这都谢恩了,金口玉言,以后可不能反悔。   叶昭被逗得一笑,说:“起来吧,你呀,就会动小心眼,回头把你打冷宫去。”   “妃子任皇上处置,不敢有怨言!”金凤娇滴滴说着,又磕头,这才起身。   叶昭抿酒,说道:“用菜吧。”   金凤容光焕发,整个身子都滚烫,软绵绵没一丝力气,女人能走到这一步,可不就真的极尽荣宠,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么?   更莫说,实则面前这男人,就算做乞丐,跟着他那也定幸福无比。   美人在侧劝酒,叶昭不免多饮了几杯,微醺之下,说道:“去小红山?”   金凤乖巧点头,出门的时候,小婢慌乱中拿着大包小包差点撞到她,若以前她可早就训斥了,叶昭不在的话,肯定要罚站罚打。可现今想到自己以后就是贵妃娘娘,要德行兼备,些许小事,自不放在心上。   美滋滋跟着叶昭,走出了福安居。   当晚自不必细表,金凤百般承欢,万般献媚,把叶昭伺候的骨软筋酥,只觉就算神仙也不外如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北线战事   荆北战场犬牙交错,襄阳、樊城、谷城、老河口、桐柏等地,曾国藩部署重兵,扼守险要,得中原者得天下,襄樊“北通汝路,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关越”,险要的战略地位,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镇守襄阳的是曾国藩臂膀鲍超,也是曾国藩新军之硕果仅存的脊梁骨,襄樊一带的新军,骨干均是鲍超之霆军,也是湘军中最凶悍之一枝,杀人屠城,悍勇无匹。   鲍超不但悍勇,而且善用脑筋,昔年与太平军作战之时,便创立空心方阵、连环枪法,曾经大破陈玉成部,现今接触火器越来越多,鲍超就更是广约名匠,去年年末造出“跳雷”,这种地雷是将一个铁铸的圆形地雷装入木柜中,木柜下部填装火药,连接地雷引信,木柜内装有发火装置。使用时,先将木柜埋入地下,在木柜一旁,安置翻车,与柜内发火装置连接。敌人一旦误踏翻车,牵动发火装置,则火药爆发,可将柜中地雷抛起地面七八尺高,在空中爆炸,其杀伤范围可达方圆几十丈,威力极大。   春节前,鲍超便用这种跳雷重创平远军一部,随之击溃歼灭上千人,虽然事后才知道这枝武装乃是平远军的辅助民团火枪队,但这场胜利毫无疑问对于湖北战场的湘军是一针强心剂。   鲍超也随之名声大噪,被六王赐“博通额巴图鲁”名号,擢升湖北提督,封一等子爵加一云骑尉世职。   令鲍超镇守襄阳,扼守险要,曾国藩是极为放心的。   鲍超的提督衙门临时设在襄阳一大户人家的宅院,原主人被赶到了偏宅,一文钱也未给他,此时非常时期,那大户又哪敢说话?   鲍超本就以心狠手辣著称,那双眼睛就跟毒蛇似的,盯在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昔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霆军屠城,实在和畜生也没分别。   他这枝武装的底细,襄阳很多人都知道,现今只是被霸占个宅子,没被其找借口满门杀个精光,宅子主人已经烧香拜佛了。   湖北战事紧,虽然尚未有平远军大队在襄樊一带活动的迹象,但襄阳城城门紧闭,每日只在晌午头开上一个时辰,盘查来往行人极严,现今就是正午时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被兵卒强制搜身,菜篮子也被丢到了一旁,篮中青菜更被守城官兵踩的狼藉一片。   后面排成长长队伍的乡民,均是一脸愤怒的看着这一幕,但却敢怒不敢言。   襄阳城内,大街上更没有几个行人,昔日最繁华的长街上,大风吹来,长长木招牌咯吱吱响,别样的荒凉。   提督行辕前的茶楼,或许是整个城市最有生气的场所,二层的小木楼,一楼是三文堂,顾名思义,大堂,三文钱一碗热茶。   大堂内,多有提督衙门的吏员,值此朝不保夕之秋,茶馆内的茶客,就算交谈,也都将声音压到最低,就好似生怕被旁人听到一般。   张有功是提督府签押房书办,嘬着茶水,和同僚低声谈论南国科举的事,听闻因为南北战事爆发有所延后,去年冬天开始省试,现今录取的八百六十名举人已经齐聚金陵,准备参加最后的殿试,殿试取三甲之外,又有五十名进士,听闻是为直接进入政务院中枢衙门取士。   提到南国科举张有功就嗤之以鼻,简直不知所谓。   同僚却甚为推崇,满脸羡慕,压低声音道:“承轩,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若在南国,能被点个举人,可比在提督府做书办强百倍,咱做一辈子书办,可也是小吏,人家,那吏员和官员一般,一样可作为官员升迁。要说也对,你说这一个衙门,做事的可不全是咱们这些小吏么?”   张有功眨了眨小眼睛,没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竟然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等我禀告大帅,看你那张烂嘴还想不想要。   张有功起身告辞,茶博士赔笑颠颠跑来,说道:“大老爷,盛恵十文钱。”   张有功三角眼一瞪,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活腻味了吧?”   掌柜的急忙跑过来,伸手给了伙计一巴掌,赔笑对张有功道:“三爷,他新来的,新来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看我面儿,看我面儿—!”   张有功翻个白眼,骂咧咧的走出茶楼。   掌柜对着他背影吐口唾液,回了柜台。   外间骄阳如火,张有功刚刚出茶馆,腰间突然被硬物顶到,回头见一布衫大汉站在自己身后,汗臭扑鼻,瞪眼骂道:“滚开!”   那大汉却咧嘴一笑,努了努嘴。   张有功向身下看去,立时倒吸口冷气,顶在他腰间的,却是一支乌黑的左轮火铳,他见识过这东西,一扣扳机,可是假山都能轰下一半去。   “爷,别,别开玩笑,您是哪一营的军爷?”张有功赔着笑,脑筋转动,琢磨着自己到底得罪没得罪霆军里的军爷。   “借一步说话。”大汉还是一脸笑容。   张有功哭丧着脸,跟着他向窄巷里走去。   ……   枪声很突兀的响起时鲍超正在后衙和新纳的小妾喝酒,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占有过多少女人了,仅仅过手的小妾就有二三十个,玩腻了就送人,女人,在他眼里和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他养了多年的一条黄毛狗。   “怎么回事?”鲍超对外面喊了一声。   门,突然就被踢开,几名彪形大汉冲入,二话不说,手里长短枪对准鲍超就打。   鲍超甚至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胸口就嘭嘭嘭的多了数个血窟窿,小妾尖叫着,随即额头中了一弹,惨叫摔倒。   平远军特别陆勤团与内务府第一次展开的联合行动。   在江北的咽喉重镇,内务府几乎都有经营多年的情报组,而襄阳,可以说是最成功的一个情报点,其内线甚至渗入到了提督府,厨房帮厨,就有两名情报人员。   而陆勤团同样在襄樊一地发展了武装组织,在几个月前,百余名陆勤团队员就乔装改扮进入了襄阳府。   利用提督府的内线,利用张有功这签押房第一号人物,毒药、迷药轮番上,陆勤团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冲入了提督府。   斩首行动,飞虎队仅仅在对太平军时用过一次,而现今,有内务府配合,加之准备了数月有余,武器更加精良,单兵更加犀利,运用的越发炉火纯青。鲍超全无准备下,随即被一击而中。   城内,枪声如雨,城门打开后,早已埋伏在城外的陆勤团重步兵突击队如同尖刀,狠狠插入了襄阳城。   1500名重步兵,各个配备新型广州造,改进桥夹供弹效率,8MM口径,最大有效射程1200米,比之原型枪,精度和准度都有部分提高,火力更猛,供弹故障率也大大降低。   重步兵各个悬挂特制子弹带,戴着钢盔,满身冷冽之气,1500人冲入城内后,立时分作三路扑向城内的要地。   猛烈的枪声中,三支突击队虽然遭到霆军猛烈抵抗,但推进速度极快,突如其来的打击,再等鲍超战死的消息传来,城内霆军立时全无斗志,纷纷溃逃。   几乎是一夜之间,襄阳城就换了旗帜,而等襄阳易主,鲍超阵亡的消息传到丹江口曾国藩大帐,早已连夜调动的神保、哈里奇部险些完成了对曾国藩部的合围。   失去东翼屏障,曾国藩当机立断,立时命令全军撤退,这才避免了灭顶之灾。   但西遁的路上,还是遭遇急行军最先赶到的哈里奇部第二步兵团,一场鏖战,曾国藩率残部突围,连退数百里,退守西安。   襄樊一带群龙无首如惊弓之鸟的霆军则被神保部分割包围歼灭,残部逃入大别山。   至此,南朝光复湖北全境,哈里奇部前军兵锋直指陕西。   在荆北鏖战之时,郑泽武同样发动了对僧格林沁的攻势,实则更多是一种牵制,免得其西向驰援曾国藩。   同时苏红娘部四十个步兵、炮兵营压入山东战场。   襄樊之役对于北国的震动可谓空前,南朝精锐重步兵的斩首行动成功,直接导致整个战役在付出极微小的代价后获得全胜,湘军在江南遭遇南国第一次致命打击,在湖北战场这是第二次,元气已再难回复。   北京城的六王,自也知道这一点,从此以后,原湘军再不是朝廷可以依仗的力量。   随之,南朝摄政王签发告全国国民书,号召各省督抚反正,临阵起义者,既往不咎,顽抗到底者,将会受到南国严厉的审判。   没几日,陕西汉中知府李松杰率营兵民团投降,升起南朝龙旗,宣誓向南朝效忠。随即川境保宁、龙安、松藩等州府厅县纷纷仿效。   四川总督曾望颜给叶昭写了封密信,由赵三宝转发电文给叶昭,提出起义之条件,保留其统辖绿营,他继续担任四川总督一职等等。   叶昭考虑再三后发电给赵三宝,令其进袭成都。   虽说曾望颜若降,对于各省督抚都是一个标杆,可以诱使他们脱离北国阵营,将来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比现今到处打成一锅粥要好,天下大势一定,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但西征军团就在四川境内,衡量利弊,自然一鼓作气平定西川最为稳妥,若说西征军团组建前,曾望颜提出这个条件投降,那倒可以接受。   1862年4月,赵三宝兵临成都城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取士和捷报   赵三宝兵临成都城下之时,南朝无数士人瞩目的第一次开科取士有了结果,摄政王亲自点了状元,乃是广西柳州人,唤作贾林生,字庆元,二十七岁,广州师范出身。   叶昭出的策论很简单,两道题目,第一道就是要众人阐述国际政治形势,以及展望南国崛起之机,这只是考一个眼界的问题。第二道题目则是阐述货币之道。   贾林生显然对时局极为关心,不但提到了法国人在越南卷土重来,趁南北交战,取得了头顿等港口的租界,更说起现今因为南北战事起,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等地陆续出现回乱,实在令人堪忧。国际上,贾林生提出联英抗俄,看法自然稚嫩,但以这个时代来说,里面一些东西倒也说的头头是道,也算有自己的想法了。   货币一途,贾林生也做足了功课,对于纸币和金银贵金属的关系阐述的很明白。   其实叶昭最欣赏他的就是对于国内形势的敏锐洞察力。   西北出现回变的迹象,也是叶昭现今最关注的事,看来因为南北战争,六王横征暴敛,又无力维护西北边疆局势,本来应该几年后出现的回变很可能提前爆发。   内务府在西北的情报组也不少,都是叶昭令瑞四必须办的事,如兰州,内务府就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在运转。   叶昭关注西北不难理解,更有情报往来,但贾林生只是通过报纸刊物的一鳞半爪就敏锐的意识到了西北的问题,就不能不令叶昭另眼相看了,现今南朝人,绝大部分人都盯着中原战场呢,谁又会去关注西疆?   考治国经纶,不过纸上谈兵,这眼光高低,却是高下立判,点贾林生为状元也就顺理成章。   其实要说士子们的策论,自然是朱丝丝的最为高明,跟在叶昭身边,言传身教,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朱丝丝被点为探花,自然是叶昭刻意打压,自己就是个大作弊器,和自己相处时间久了,等同作弊,与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不同,自然要将机会让给别人。   金碧辉煌宽阔无比的乾王宫宁极殿,摆着数十台红梨木案宴桌,状元、榜眼、探花三位新科,以及五十位进士每人一桌,坐得整整齐齐。   菜品花样极多,如酱菜,就有宫廷小萝卜、蜜汁辣黄瓜、桂花大头菜、酱桃仁四品,前菜又有陈皮兔肉、怪味鸡条、天香鲍鱼、三丝瓜卷四品,前前后后各种前菜、御菜、饽饽、蜜饯、烧烤、干果等等等等加起来怕也四五十种,但每桌都是上的特别精巧的小盘,以蜜饯为例,橘子、海棠、李子,每桌三两粒,令其品尝天下美味之时又不会铺张浪费。   朱丝丝坐在第三桌,明蓝色的绸子旗袄,裁剪合体的绣花粉色百褶裙,白棉袜小棕皮鞋,整个人越发精致淑婉,气质出众,靓丽可人。   除了女探花,五十位进士中尚有两名女子,可谓极难得了。   学子们好奇的偷偷打量大殿,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无疑都很新鲜,象征着王室威严的宝座,圆形莲花座的金色鼎炉,高悬的八角宫灯,皇家气派扑面而来。   而那穿着笔挺黑制服背负双手精神利落无比的男女侍卫,又令人明显感觉到新朝的蓬勃生气。   “乾王殿下到!”随着女侍卫清脆的高喊,脚步声传来,众学子慌乱的站起,就见殿外,快步走入一人,黄灿灿耀目,众学子哪敢多看,纷纷低头。   教务部官员当先单膝跪倒,早就操演过的学子们也纷纷跟着屈膝,跟着那官员齐声唱:“臣等参见殿下!”   单膝见礼也是叶昭在逐步推行的新礼节,在比较隆重的场合使用,平日的跪礼,叶昭自要逐步废掉。   “都起来吧!”叶昭走到宝座台阶下,并未走上宝座,伸手,旁边有侍从送上一杯酒。   叶昭高高举起,朗声道:“诸君都是本朝未来之希望,这杯酒,孤王与诸位共饮,望诸位克勤忠勉,为国分忧!”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众学子急忙跟着纷纷干杯,有那不能喝白酒的,也捏着鼻子咕咚一口咽下去。   叶昭又道:“孤王对诸君期许极佳,所谓居轩冕之中,要有山林之气;处林泉之下,常怀廊庙之经纶。本朝第一科取士,诸君均是我朝栋梁之才,在将来,必有人出将入相,但却莫忘了孤王今日之嘱托,莫被名利蒙蔽双目,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常怀淡泊名利之心!”   众学子肃然,聆听摄政王教诲。   “今日喜庆,你等多喝几杯。”叶昭这才坐到宝座上,又点名与贾林生几人说了几句话,有他在,学子们筷子都不敢动。   叶昭最后又同众学子饮了一杯,起身离去,如此诸进士才算能真正品尝宴席美味。   贾林生满心激动的看着摄政王背影,金榜题名,摄政王召见、勉励,光宗耀祖,简直如同梦境一般,以后定要干出个样子,不辜负王爷他老人家的期望。   不经意,瞥到了右侧的那一抹丽色,这女子,实在太美了,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探花,进士及第,作为女子来说,这份才具实在惊人。   若能打听出她的来历,请人提亲?   随即贾林生就一阵摇头,心里叹息一声,自己只怕是妄想而已。能取上进士的小姐,哪一个不是豪门富户之家,寻常女子学学识字那就相当不错了。而自己家境贫寒,这些年省吃俭用苦读,年近而立尚未娶妻,怎生刚一得志就痴心妄想?自己的抱负何在?想想此事也不可能,自己还是踏踏实实的为好。   胡思乱想间,突然发现右侧那抹丽色已然不在,心下不禁惘然。   朱丝丝,自然是偷偷溜出来找叶昭。   东配殿暖阁中,叶昭和朱丝丝坐在炕桌两旁用午膳,桌上几碟清淡的小点心而已。   “探花郎,喝杯酒吧?”叶昭翻阅着手里折子,笑着看了眼朱丝丝,最近政务军务繁忙,他学会了一心三用。   这两天叶昭都喊丝丝探花郎,朱丝丝白了他一眼,说:“你故意打压我,贾林生的文章我看了,没我写得好!”   叶昭就笑,说:“你已经挺了不起了,咱新朝第一个状元,总不能选王妃,有时候啊,不是咱自己理直气壮就行了。”   朱丝丝也明白这理儿,哼了一声,说:“今晚不理你。”   叶昭被逗得笑起来,丝丝可难得跟自己撒娇,实在可爱。   “你不理我就行啦?”叶昭笑着放下奏折。   朱丝丝俏脸一红,这色狼,好像最喜欢霸王硬上弓。   此时,侍卫进来禀告,贾林生在殿外候见。   是叶昭吩咐侍卫等宴席后召他来的,亲手点的新朝第一名状元,这心里还真有些成就感。   贾林生这人,叶昭准备先将其放进外务部历练一番,观察观察,再量才施用。   “叫他来吧。”叶昭做个手势,朱丝丝忙跳下炕,避入了侧门。看着她娇美身影,叶昭心里叹口气,这些出色的女子心甘情愿陪在自己身边,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   1862年4月,皖北、鲁南战场同时爆发大战,尤以皖北战场最为激烈,郑泽武部与僧格林沁部鏖战于六安、光州。   郑泽武兵力共六十个步兵营、侦察营、骑兵营,五个炮兵营,主力部队战斗人员合计35000余人,又有南朝任命的三路绥靖团总,共万余人,上百路大大小小的民团两万余人,加之征用的民夫民丁,投入战场的力量十余万人。   僧格林沁部马步一万五千余人,不但援军迟迟不到,甚至供给都被南朝切断,这场战役的胜败不问可知。   僧格林沁全军覆没,他率几名亲兵脱逃,却遇到一民团小队,被枪杀割了脑袋。   消息传来,叶昭错愕不已,难道历史真是一个怪圈?僧王一世英雄,却终究逃不出被默默无闻小兵斩杀之宿命。   郑泽武随即得摄政王、军部参谋房令,挥师北上,连克河南州府,到六月,势如破竹,攻克郑州。   神保和哈里奇部分兵进入陕西,郑泽武克郑州之时,神保部和哈里奇部以及诸路团勇齐头并进,逼近西安。   叶昭任命了湖北巡抚和巡防总兵官,同时早已组建好的万余名巡防军进入湖北,均是抽调的各省巡防,在湖北平叛剿贼、安抚民众,同时整编南朝任命的未随大军北上的各路绥靖团练。   郑泽武攻克郑州不久,山东巡抚阎铭敬倒戈,派兵袭了左宗棠的粮道。   在与红娘见招拆招的左宗棠大惊,急忙班师,复夺回济南,阎铭敬逃亡青州。但此时,左宗棠在鲁南的勇毅军万余人被红娘部围歼。   左宗棠接六王急电,率残部退守黄河北岸,七月,红娘部收复济南。   随即,叶昭发布了《全军总动员令》,号召平远全军勇敢作战,光复北方全境,克北京,擒国贼。   红娘部稍事休整,八月,十余万大军渡过黄河,沿途州府纳降者不计其数,红娘前锋第一步兵团甚至突进到了河间府。   与此同时,外蒙车臣汗部突然进袭锡林郭勒盟,汗王乌力罕,宣称臣服于南国摄政王,其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枝三千人左右的马枪队。   随即与车臣汗部毗邻的外蒙土谢图汗部宣称归顺南朝,显然担心被车臣汗部趁机吞并,做了那无妄之灾的鲶鱼。   ……   京城东交民巷。   布林子爵也已经失去了镇静,就在几个月前,远东舰队失利后,北国开始在大沽口一带布下水雷,防止平远军从直沽登陆进袭京师。   此举被英法美三国抗议,引起了极大的外交纠纷。   谁知道陆地战场,北国节节败退,平远军推进速度比原来预料中快了十倍,眼见不用水师,人家步兵已经离京师不远。   桂良一脸焦急:“布林先生,贵国的远东军团几时可到?”   布林实则也不知道远东步兵团行进到了哪里,亦或,因为种种原因根本就没派出来,现今通讯不便,实在难以掌控全局。   “桂良大人,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请中国大皇帝暂避关外,等待我国的援军。”   桂良深深叹口气,也只能这么办,就是不知道皇上答应不答应,更令人心里没底的就是,俄国人援军若不能极快赶到,退到关外又怎样?   曾国藩、左宗棠、僧格林沁,这也败的太快了吧?   布林又有些担心的问:“奕格和赵永康两人信得过信不过?”   桂良怔了下,俄国人对关外局势还真是一清二楚。   关外开禁后,设奉天、吉林二省,黑龙江一带仍是旗制,由黑龙江将军奕格管理,而赵永康则是奉天巡抚。   现今关外也在操演军马,奕格的旗兵和赵永康的新绿营都装备了大量火器,是关外最强的两支武装。   显然因为山东巡抚突然倒戈,俄国人担心在关外出现同样的变故。   桂良略一沉吟,奕格是宗室子弟,皇上对其恩宠有加,赵永康这人却是喜怒不形于色,现今人心浮动,可就拿不得准。   “都可以信任。”桂良脸上却很自然,此时自要给俄国人打气。   布林微微颔首,此时,书房门被敲响,随即一名俄国侍从官走入,趴在布林耳边低语了几句,布林脸色立时一变,说:“南国军队在旅顺登陆。”   桂良猛地站起:“甚么?”   布林脸色严峻,说道:“桂良大人,请您现在就进宫劝说大皇帝离开北京城,再晚怕来不及了。”   南朝军事战略清晰而明白,一环环条理分明,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会留给北国和俄国。在旅顺口登陆的南国军队,听闻人数不少,足有一两万人,自是准备一鼓作气收复关外,绝不给北国皇帝在关外建立傀儡政权的时间。   桂良再不说话,急忙起身告辞。   ……   乾王府参谋房忙碌无比,一封封电报转来,一封封电报发出,从南北战事起,这里的灯光就通宵达旦,二十四小时不歇。   看到韩进春部在旅顺成功登陆的消息,叶昭端起了茶杯,看来击破北国只是时间问题了,可接下来这个烂摊子如何建设才是难题,尤其是各处盗贼蜂起,甚至南国任命的绥靖团总们,和小军阀也没什么两样,如何整编化之,同样颇费心思,总不能刚过河就拆桥,将其全部硬性裁撤。   西北西南诸省,南朝若想真正掌控就更非一日之功,甚至可以说,就算打下了北京城,真正的统一之路才刚刚开始。   赵三宝虽然攻克成都,四川境内州府纷纷投降,但这天府之国,穷山恶水中盗贼横行,听闻数千人的山匪就有好几股,遇到官兵大队就遁入深山,依仗地利,急切难平。西川一地,剿贼安民,可谓任重道远。   还有蒙古诸部,虽然乌力罕、庆格尔泰是自己姻亲,但其火枪骑兵必须编入自己军中,不能任由一个强大的蒙古部落出现在草原上。   不然现今自己在尚无事,以后可就难讲。所有事情,自然要先考虑最坏的一面。   品着茶正琢磨,一名参谋官禀道:“殿下,汉城来电,朝鲜人拟组建三千人的步兵团,进入奉天供韩将军驱使。”   叶昭摆摆手道:“那倒不必,叫他们多征用些粮食,韩进春部刚刚出关,粮食是个大问题。”   “喳!”参谋官答应一声,忙写下摄政王之言语,请摄政王朱批,他才好去电传室发报。   此时京城的乾清宫养心殿,却是另一副光景。   六王慢慢的踱着步,脸色倒是颇为平静。   可下面垂手而立的几名军机,可就各个愁云惨雾,任谁都知道,与景祥这一仗,打输了。   就算以后靠俄国人支持东山再起,可寄人篱下,靠番邦外夷,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皇上,又抓到几名小贼!”殿外侍卫匆匆而入,跪倒禀告。   现今京城人心惶惶,皇宫大内尤甚,一些太监开始偷偷溜出宫,更有夹带了古玩宝物的,这已经不是第一宗了。   六王挥挥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侍卫随即退出,那几名太监,可就少不得凌迟之苦了。   “皇上,俄国人的主意……”桂良小心翼翼看着六王脸色。   六王嘴角肌肉动了动,终于长长叹口气,说:“我再想想,再想想……”   杜翰犹豫了一下,说道:“以臣的意思,退到关外,尚不如走蒙古草原去兰州,去迪化。西北一地景祥鞭长莫及,可这关外,南逆的军马已经从旅顺登岸,又有忘恩负义的朝鲜番子驰援,只怕关外……”瞥了瞥六王脸色,继续道:“俄国人素无信义,其步兵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准信儿,若去了关外,俄国援军不到,可就束手……”下面两个字太犯忌,不敢再说下去。   桂良蹙眉道:“迪化?听说现在回回闹的可不成话,这……”看了六王一眼,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   六王踱着步,不语。   好一会儿后,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名军机大臣忙跪倒磕头,躬身退出。   第一百五十章 失节   看着手上的资料,叶昭连连摇头,真不知道六王这些年到底做了点什么,要接手的北方就是个烂摊子,几乎和南朝一起修铁路,可北国修了多少?就北京到天津这么短短的一段。   几年前还准备修北京到奉天府的,本来是准备和俄国的西伯利亚接轨吧?已经动工了,可南北战事起,北京奉天一线马上荒废,半半拉拉的,也不知道修成了什么德行。   看着北方的工农业基础建设等等各种统计,叶昭心里不禁烦闷,站起来,踱了两步。   旁的倒没什么,现今大工业发展初期,只要欧洲能造的机器,南国几乎都没有问题,一些科技更领先欧洲。   但基础建设,可不能一蹴而就,而铁路公路,更关乎着整个国家工商业水平的发展,只有建成四通八达的铁路公路运输网,中国的工业水平才能获得长足进步。   话说回来,南国虽然可以制造欧洲绝大部分机器,但工业底蕴,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超英赶法的,可如果能有完善的交通大动脉,自然可以加快发展步伐,快速缩短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毕竟整个中国来说,实际上,资源是很完备的。   书房外,有人轻轻敲门,清脆的女声:“主子,圣母皇太后到了。”   这是小红山行宫的书房,今日早上,两宫太后和小阿哥都到了金陵,钮钴禄氏见到叶昭眼圈就红了。   也难怪,这几月请小阿哥退位的折子铺天盖地,各部长官、各省巡抚许多都上了折子,平远军中,哈里奇、韩进春、马大勇、郑泽武也同样上了折子。   看似平远军七大统帅中尚有三位没有动静,可看看都是谁?苏红娘,这还用上折子吗?赵三宝,为人懵懵懂懂一根弦,可全天下都知道,那是摄政王的死士,摄政王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的人物。   可以说,唯一没表态的就是神保了。   钮钴禄氏没有思想准备,自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炸的手足无措,更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没说甚么,只是陪钮钴禄氏用了晚膳,言道绝不负两宫,却绝口不提众臣子劝小阿哥退位之事。   预料中的,兰贵人,果然来拜访了。   风姿绰约的轻盈走入,在檀木椅上坐定,兰贵人就轻轻叹了口气。   叶昭道:“怎样?皇嫂怎生说?”   兰贵人拿手帕拭了拭眼角,说:“姐姐只是哭。”   叶昭道:“你也挺难过了?”   兰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咸丰爷的江山在我和姐姐手里断送,我又岂会不难受?”   叶昭道:“所以,你就给神保写信,是么?”   兰贵人身子一震,俏脸煞白,满脸震惊的看着叶昭。   叶昭笑了笑,道:“南国的事儿,可还真瞒不住我。”   兰贵人呆了会儿,说:“我只是询问他战况,可没说别的,你若看到我的信,就该知道。”   叶昭摇摇头,端起茶杯,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事不过三,此次我也不说什么了。皇嫂,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   兰贵人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几时去前线?”   叶昭道:“明日便走,走水路。”   虽然直隶境内,京师卫戍力量抵抗激烈,但攻破北京城只是时间问题,叶昭自希望能第一个进北京城,同时摄政王前线督军,对于在直隶的平远军,在各处战场的平远军,都会是一种激励。   俄国人舰队已经逃回了罗夫斯克,自己走水路,若到渤海湾时天津已经打下来,就直奔天津,若不然就在登州上岸。   把两宫和小阿哥接来金陵,自是免得山高皇帝远,她们在广州趁机生事。   叶昭最担心的,自是这紧要关头,趁自己去前线,兰贵人给自己唱一出意想不到的大戏,这个女人,可实在轻忽不得啊。   各地督抚中,实在很有几位唯兰贵人马首是瞻。   “皇嫂,还是那句话,希望您莫要负我。”叶昭炯炯的注视着兰贵人。   兰贵人华丽的簪花头板在宫灯下烁出一种妖异的风情,不喜叶昭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除了先帝,也从来没有男人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直视她。她侧过雪白俏脸,没有吱声。   兰贵人走后,叶昭洗过澡,回到寝宫,上床安歇,琢磨着这些事,朦朦胧胧的,好似还在和兰贵人动心机,念叨了几句“兰贵人”什么的。   架子床前是黄莺鸣翠柳的屏风,隔着屏风,负手而立的黑衣女侍从听到,侧头想了想,就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门外,又有两名女侍卫。   现今和两宫的关系险恶,是以就算在这小红山行宫,王府侍卫也守卫极严。   女侍踩着红地毯走过吊灯明亮的回廊,拐个弯,轻轻敲门。   房内,刚刚洗过澡的兰贵人正与钮钴禄氏叙话,“姐姐,这事儿也不能怪景祥,您想啊,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卒,能服载濂吗?设身处地想想,以后载濂亲政,和景祥真就是个你死我活,他那帮手下可不都是载濂的眼中钉?景祥要垮了台,他们谁也别想落个好结果。”   说着兰贵人轻轻叹息,“要怨,就怨老六,若不是他篡位,若不是他想害你我姐妹,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景祥,也是身不由己啊!”   钮钴禄氏抹着泪,只是摇头。   兰贵人又道:“姐姐,您琢磨琢磨,要不是景祥压着,载濂这孩子,我怕他早就没命啦。”   钮钴禄氏呆了呆,随即知道兰贵人所说没错,可若说就这般叫载濂退位,咸丰爷的江山自此而终,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兰贵人又压低声音道:“姐姐,现今只是权宜之计,咱若不答应,只怕你我姐妹和小阿哥都要遭人毒手,咱先答应他,慢慢来,慢慢看,谅这些人也不敢罢黜了姐姐,咱就跟他耗,等载濂再长大点,我自有主意。”   正说到这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响起清脆的声音:“奴婢给太后请安,摄政王有请圣母皇太后。”   兰贵人应了一声,又对钮钴禄氏道:“姐姐,您歇着吧,我再去打探打探。”   钮钴禄氏微微点头。   ……   令兰贵人始料未及的是,她被带到了叶昭的寝室,红色宫灯洒下淡淡的柔光,刚刚从外面进来,还真不习惯室内黯淡的光线。   屏风后,景祥好似躺在床上呢。   兰贵人呆了下,说:“怎么?他睡了?”   那黑衣女侍从却已经道:“请太后更衣。”   兰贵人又是一呆,俏脸猛的火热,瞪向那女侍从。   女侍卫一瞬不瞬的和她对视,兰贵人颓然的发现,这些人只知道景祥,全没将她看在眼里。   可景祥是什么意思?竟然如此色胆包天,召自己侍寝?   怔忪间,却见那女侍卫已经走上来,帮她宽衣解带,兰贵人呆呆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虽然曾经与叶昭跳舞时故意的使过小花招,但她自己知道,那定然不会成事,更多的是一种试探,甚至是解除叶昭疑虑令他松懈的行为,要说真与叶昭有什么肌肤之亲,她可从没想过。   但景祥突然要她侍寝,她才发现,自己全无一丝反抗的余地。   怔忪间,旗袍、绸衫、衬裤被一件件褪去,最后,只剩下了肚兜和亵裤,但那女侍卫还是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头上簪钗都被除去。   兰贵人自知道,这是担心她行刺。   看着兰贵人傲人的身材,女侍从也微微呆了下,站在她身旁,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令人眼饧骨软。脸若涂脂,柔媚姣俏,鹅黄色小肚兜,更衬出白璧般的肌肤。平素庄重威严的皇后,此刻去了缚绊,那双细细的美眸,显得妖异诱惑,可真令人心荡神驰。   女侍卫退后两步。   兰贵人心里悲哀的叹口气,知道是逃不过了。   木然的走到床头,撩开宛如西子浣过的红纱衾,却见景祥背对自己而眠,掀起薄毯,躺在了那鸳枕之上,胳膊碰触到景祥光溜溜后背,身子就是一震,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尊崇无比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被逼迫的屈辱。   红帐垂下,但女侍卫就站在红帐前,隔着薄薄红纱,隐隐能看到里面动静,自是不知道王爷真睡亦或假寐,担心兰贵人对王爷不利。   女侍从想法很简单,她参与过上海一事,对于王爷和皇太后的关系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王爷睡梦中无意也好,刻意而为也好,喊圣母皇太后为“兰贵人”,从这称呼,就知道王爷的心思了。若刻意而为,自是要自己办好这件事,若睡梦中无意喊出,可想而知王爷对皇太后的念头有多浓烈,自然要为王爷了此心愿。   站在红帐前,忽然间看到纱幔中王爷好似转身抱住了皇太后,女侍从当下退到了屏风后,肃手而立。   叶昭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觉怀中软香怡人,真是好一具令人骨软筋酥的花泥,隐隐约约感觉好似金凤,搂进怀里,嘴就亲上了怀中尤物耳珠粉颈,说:“你怎么来了?”   见他装模作样,兰贵人咬着嘴唇不语,忍受着他的滋扰,但被这男人强壮臂弯搂住,却不可避免心里升起异样感觉。有力的臂膀、健硕的胸膛,似乎都能感觉到他那无与伦比的爆炸力,这和咸丰虚弱的怀抱截然不同。   而且,这个男人,拥有的力量是那般的强悍,不管是在这锦帐中的小小天地,还是在那寰宇间浩瀚山河,他都拥有着任何男人难以比拟的力量。   自己,是第一次感觉怕一个人,这种感觉很新鲜,现今躺在自己惧怕的这个人怀里,更有种淡淡的刺激。   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怀抱,兰贵人俏脸渐渐发烫,身子也慢慢软了,粉颈处被他轻咬,更是酥痒难耐。   突然,粉腿不经意碰触到那团火热,兰贵人吓了一跳,险些惊叫起来,这,这,太可怕了……   叶昭突然睁开了眼睛,搂着怀里的尤物,腻了一会儿,猛然觉得不对,睁眼看,立时呆住。   粉脸朱唇,美貌无比,竟然,竟然是兰贵人,近在咫尺,细细美眸妖异诱惑,别样的荡人心魄。   怎么会将她抱在怀里?而且,刚刚,那粉嫩的后背自己可是好一阵捏,啊,现在还惯性似的抚摸呢。刚刚自己刻意去挤压的丰美软弹的玉峰,也是,也是兰贵人的?   怀里尤物赤裸胴体千娇百媚,冰肌媚肤,极为销魂,真恨不得就这般压上去。   可是,怎么?怎么会是她?   叶昭呆了好半晌,说:“皇嫂,您,您怎么在这儿?”   兰贵人突然见他睁开眼睛,早就转过了头,心下羞愧无比,再听他称呼,更是不知道怎生滋味。几年前,他还恭恭敬敬奴才自称,磕头作稽,小心的无以复加,再早几年,先帝在的时候,他之荣华富贵就更全凭自己一言。可现今,自己却赤裸裸躺在他的怀里任他轻薄,他还好意思喊自己皇嫂?先帝泉下有知,定然恨当初未听老六的话,偏生要启用他,实则先帝昔日已经有拿下他兵权之念,可惜还未来得及下诏,就驾鹤西游。不然,自己也不会这般任他欺辱了。   可再想想,以他之能耐,就算先帝在,只怕也早晚会倒在他脚下,平心而论,先帝之见识手腕,实在不及他之万一。   这些念头在兰贵人脑里只是一闪而过,她转过脸不看叶昭,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嫂么?还是你们做大事的男人喜欢淫人妻女?”   叶昭这个汗颜啊,下意识就想将兰贵人推开,可随即知道不妥,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现在这种场面,你又突然将其弃之如履,只怕可就结下仇了。   更不能说自己稀里糊涂都不知道她怎么上的自己床,叶昭干咳一声,说:“皇嫂,我怎会是这种人?实在您美貌无双,我今日又喝多了两杯,这,这可真对不住。”说着话,慢慢放开了环抱兰贵人细嫩柳腰的胳膊,拂过兰贵人凝脂般肌肤,心不由得又跳了一跳。   这可真有点对不对她了,自己和她这情形,她可以说已经失节,可怎生挽救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兰花烙   “我去洗个手!”叶昭说着,披衣下床,总要冷静冷静。   走到屏风外,叶昭不禁点了点那女侍从,心里叹口气,实则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女侍从明珠,乃是平安门门尉,实则就等同内宫侍卫总管,因王宫没有阉人系统,很多时候明珠也扮演了内宫大管家的角色,与几位大丫鬟交情极厚,论亲疏,王府侍卫总管刘震也要让她三分。   叶昭也知道,在明珠心里,怕兰贵人和寻常女子也没甚分别,所以她才如此胆大妄为。   洗了把脸,回到那华丽的仿佛九天仙女香眠软卧的床榻前,硬着头皮,钻进了红纱帷幕中,又吩咐了一句:“明珠啊,你出去候着吧。”自己又不想糊里糊涂的和兰贵人发生关系,明珠在,自己这位皇嫂可不大大失了颜面?送到床上被人婉拒,这对于女人,尤其是美貌女子,无异于奇耻大辱,怕比被强暴还令人受伤。   躺在榻上,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兰贵人宛若凝脂的肌肤,侧头看向兰贵人,兰贵人仰头躺在鸳枕上,只能看到她雪白俏丽侧脸。   门声轻响,明珠行了出去。   兰贵人身子猛的僵硬,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心下,慌乱、羞耻,混沌一片。可隐隐,还有淡淡的期待,或许,她都不自知。   叶昭揉了揉鼻子,这,这可真是够伤脑筋的,可看着兰贵人秀眉微蹙,朱唇轻咬,略显紧张的妩娆,酥胸不安的起伏,整具娇躯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媚态,令叶昭心又跳了几跳。   “皇嫂,今日可真是对不住啦。”叶昭略有些局促的说。   兰贵人不吱声。   叶昭略一琢磨,终于,还是伸出手,硬着头皮揽向兰贵人雪腻香肩,轻轻将她揽进怀中,雪腻酥香,凝脂般的胴体,略带一丝冰凉,那寸寸肌肤,撩人媚骨,搂在怀里令人心痒难搔,别样的销魂。   轻轻在兰贵人雪白额头印了一吻,叶昭温言道:“今日是我不好,不会强迫于你,皇嫂怜我痴心,不要怪罪我。”本是随口哄她,可说出来怎么就觉得自己跟勾引潘金莲的西门庆一般?尤其是怀里抱着千娇百媚的尤物,贴着她雪白耳珠低语,花香扑鼻,那份诱惑,简直令人流鼻血。   叶昭又有些惭愧,自己现在像甚么?感情骗子么?安抚她一番,以后就躲得她远远的,可她今日名节实则已经毁于自己一手。   想想兰贵人现今境遇,实在有些可怜,孤苦无助不说,被自己压的死死的,今日更要侍寝,一生清白尽毁。   兰贵人只不吭声。   叶昭又道:“皇嫂是天之骄女,我本就不敢痴心妄想,奈何,弟色胆包天,今日酒后作出这等事,实在禽兽不如,皇嫂,你莫怪我,好么?”   兰贵人还是不吭声,但那僵硬的娇躯渐渐的软了,叶昭身子立时一麻,那滋味,可真如升天一般。   或许,多少还因为男人的劣根性,皇嫂,皇后,太后,咸丰帝的宠妃,权力盛极一时的第一号骄狂妇人,同时又是美貌无比的尤物,现今却惧怕自己权势,惧怕自己淫威,乖乖躺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霸占她,这种刺激感觉,委实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舒泰难言。   叶昭又道:“现今思之,实在惶恐,今日弟绝不逼迫皇嫂,但请皇嫂放心,日后,弟定令皇嫂尊荣一世。弟早已有计较,待我登基,即封皇嫂为隆贤皇太后,永享尊崇。”   兰贵人还是默不作声。但这对于她无疑是个极震撼的承诺,本就是,不管她被叶昭霸占也好,不霸占也好,以她之身份,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再改嫁叶昭,能一世享受太后荣宠,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叶昭又轻轻吻她额头,说:“睡吧,弟以后只将这份相思埋在心内,不敢再亵渎皇嫂,今日能与皇嫂同榻而眠,已心满意足。”说着话更是汗颜,只觉自己真不是东西,哪有这般骗人的?   慢慢闭上眼睛,可花香扑鼻,怀里搂着这般一个肌如凝脂、媚劲撩骨的尤物,又哪里能静下心?只觉体内热浪一波波翻涌,委实难耐。   兰贵人突然动了动,自是感觉到滑腻小腹突然遭到火热压力的袭击,可她这么轻轻一动,宛如用妙趣横生的美脐沾了沾叶昭,滑腻而弹力惊人的肌肤,更宛若轻轻吸吮着叶昭那团火热。   叶昭的欲火腾一下冲上脑际,更感觉到兰贵人越发不均匀的轻轻娇喘,湿香气息,喷在自己脖子上,酥麻难当。   叶昭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火热的嘴唇就噙住了兰贵人朱唇,清香绵软,又似冰线令人回味无穷。   兰贵人俏脸泛潮,掐住叶昭肩膀,不知是拒是迎,一截雪腻腻的嫩臂,经柔腕上的碧花镯一衬,只觉格外诱人,诱人无比的玫瑰长指甲陷入叶昭臂膀肌肉中,如花瓣绽放。   被她这么一掐,叶昭心中火热更是难以抑制,嘴唇一路向下,品尝尤物软绵绵娇躯,直把兰贵人吻得骨软筋酥,花泥一般瘫软,一对儿莲花似的娇嫩雪足扭来蹬去,不知是痛是痒。   终于,叶昭压在了兰贵人凝脂般胴体之上,亲吻兰贵人朱唇,身子猛地向前一送。   “啊—!”兰贵人娇声吟叫,媚意直入骨髓,双手兰花甲立时深陷叶昭脊背中,美眸一凝,身子猛的僵硬。   这团火热,简直闻所未闻,仿佛将她全身上下都填的满满的,令她周身骨头寸寸酥掉,这天下间,还有这般奇妙滋味?   叶昭轻轻吻她俏脸,身下只觉软弹弹,娇嫩嫩,重重叠叠,滋味别样美妙,但兰贵人数年未尝男女之事,自然急不得。   叶昭心下叹息,果然,果然是兰贵人啊。   “你,你个坏水!……”兰贵人纤手从腰间重重掐了叶昭一把,美眸中的光采却亮如繁星。   叶昭轻轻亲吻兰贵人雪白耳珠,喘息着道:“皇嫂,对不住了。”   “你就喊我皇嫂吧,你喜欢这么喊是吧?”兰贵人咬着朱唇,略带嗔媚,纤手又从身下用力掐叶昭小腹,柔嫩雪足的脚趾在叶昭足踝狠劲一夹,好似在惩罚叶昭的龌龊心思。   叶昭半边身子都酥了,兰贵人,果然是兰贵人,真,真是何等尤物?这份从心理到身体挑逗男人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令人魂魄都不知飞去何方。   叶昭再不多言,轻轻动了起来,红帐咯吱轻摇,愈来越快。   看着兰贵人在身下美得直打哆嗦,叶昭那份满足感无可比拟,实则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年,美妻娇妾娶了数房,男女之事也看淡了,和刚刚重生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用后世标准,叶昭知道自己和色狼无异。只是,多少有自己的矜持而已。   现今,阴差阳错,事已至此,自不必多想,只管尽情征伐享受身下的小尤物,享受那降服小佛爷的绝妙滋味。   兰贵人娇喘急促,“啊,啊—”的娇软仙音就在耳畔,只令叶昭乐不可支。   “你—,你—,你可随心了?!”兰贵人贝齿突然咬在了叶昭胸前,娇哼着,断断续续的说。   叶昭身子一麻,伏下去,用力搂紧这不安分的小尤物,更加大力的征伐起来……   一双美艳欲滴的雪足娇软无力的搭在叶昭肩头,被冲击的荡呀荡的,显得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   躺在锦被中,已经是下午时分,晚上兵船即来金陵,叶昭一时不知是不是就这么起身,可要这么走了,这事儿成什么事儿了?   薄毯里,兰贵人雪白酥胸半露,俏脸红潮未消,想起昨夜癫狂美妙滋味,叶昭不禁心中又是一动。   外间侍卫早就扯谎,跟钮钴禄氏禀道自己和兰贵人都不在,一个回了金陵,一个去外间散步。   现在走,钮钴禄氏自也看不到,在这小红山,实则她跟瞎子聋子也没甚分别。   又看了眼锦帐里这令人魂为之销的美貌尤物,叶昭揉了揉鼻子,稀里糊涂的,最后还是和她有了肌肤之亲,这笔糊涂账,又如何了局?   兰贵人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美眸慢慢睁开,随即就见到了正盯着她看的叶昭,呆了呆,立时俏脸火红,更见自己玉体横呈,半壁酥胸裸露,急忙拿薄毯遮好。   回思昨夜,兰贵人脸上滚烫,可,可那骨软筋酥欲仙欲死的滋味,实在,实在刻骨铭心,这个景祥,也太,太……   “皇嫂,我这,这就该走了,晚上,运兵船即到金陵……”叶昭硬着头皮说,凑过去,轻轻亲吻兰贵人娇颜。   兰贵人向旁边让了让,却又猛的被叶昭强有力的臂膀揽住,只能任他亲昵。   “欺负我孤儿寡母,你可得意了吧?”兰贵人淡淡的说。   叶昭傻笑两声,倒令兰贵人心下一柔,最亲密接触后,再看叶昭,好似也没那么可恶了。   “此事不能让蓉儿知道。”兰贵人幽幽叹口气。   叶昭微微点头,实则以兰贵人心性,只怕蓉儿知道不知道她也不在乎,不过剖明心迹,告诉自己不会以此要挟,有什么改嫁自己的非分之想,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搂着兰贵人绵软娇躯,叶昭不安分的伸手去探索那妙味无穷的凝滑,兰贵人躲了躲,也只得由他,又被他强壮有力的双腿盘住粉腿,俏脸通红,说:“你真是色中饿鬼。”   叶昭笑,亲了亲她。   兰贵人怔忪了一会儿,说:“苗登奎给我写来信,他养了哨死士,湖南巡防军也多有他的人安插,你若去湖南,他便会动手。”   叶昭一呆,各省督抚中,要说自己最关切的,是江西巡抚冯登凡,与两宫关系最为亲密,可怎么也没想到过苗登奎身上。   高溱被罢官后,原湖南巡抚郭敬之调任广东巡抚,苗登奎则由湖南布政使擢升巡抚,是李鸿章举荐的,自己也觉得他是个人才,在湖南颇有建树,却不想,竟是包藏祸心的一个祸胎。   “用的好,他是个人才。”兰贵人接着说。   两人都是聪明人,叶昭自然明白兰贵人的意思,她不插手安抚而是将这消息透露给自己,自是希望自己恩威并重,将苗登奎收服。   本也是,苗登奎颇有才具,若能回头,叶昭自也不希望一棒子将他打死,毕竟这多少有点内部矛盾的意思,他又并不是通藩卖国,只要有拉拢到自己阵营的希望,倒也不必大开杀戒。   当然,这只是眼下混沌局面里的权宜之计,若等新朝立,还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那可就是原则性问题了。   “嗯,回头我给他写封信。”叶昭沉吟着说,“希望他悬崖勒马。”写信的同时,自会遣军马钳制长沙。   兰贵人就不再吭声。   看着她,叶昭就笑:“终于知道心疼我了么?”想想也捏把冷汗,这小尤物,表面对自己处处遵从,甚至与各督抚来信都一一告之,又奔波为自己在钮钴禄氏面前说项,好似真屈从与自己一般,可最紧要的东西却守口如瓶。   这就好比说谎,所有的话全是真话,可最关键的一句是大大的谎言,如此才能轻易骗到人。   叶昭坐起身,说道:“起床吧,跟我去吃个饭。”   眼见兰贵人就穿衣坐起,去梳洗打扮,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不由得心下大乐。   随即又想,这小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连环套呢,还有没有更要紧的真相没跟自己讲?   想想,这女人跟一本书一般,翻阅起来倒也颇有意思。   在小红山行宫前上了马车,兰贵人已经回复那端庄华丽的打扮,看着她纤细兰花指的鎏金指套,叶昭伸手,就去给摘下来一个,套在自己手上,一边打量,一边说:“你那指甲回头剪剪,长的太扎人。”   兰贵人无奈的看着他,颇有些无语。   叶昭摆弄了一会儿指套,又说道:“明珠是我亲信,我代她跟你赔个不是,当年,她为我的替身挡过刀子。”那是一次选拔王府侍卫的演练,参加演练的女卫们均以为是真有人行刺摄政王,明珠义无反顾的去挡了一刀,险些毙命。   兰贵人懂叶昭的意思,轻轻点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戏   蔚蓝的大海,五艘铁甲舰破开道道白线,破浪而行。   甲板上,穿着蓝白水军装士兵肃然而立,一个个如同钉子一般,铁血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叶昭所乘坐的福州号,福州造船厂刚刚竣工的金陵级铁甲舰,排水量3100吨,采用封闭式旋转炮台,比较引人注目的是蒸汽系统的改进,采用了高低压气缸混合发动机,热效率更高。   实际上,动力系统也是六千吨计划需要克服的难题之一,如采用南国水师一直采用的双汽缸单管发动机,按照工程师预测,庞大的铁甲舰在10个锅炉工作的情况下,每小时消耗3吨的煤,大概可达到12节的速度,而理论上该铁甲舰大概储煤1000吨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运煤船或者海港补给,若不安装风帆,该船舰理论上以12节航速航行,仅仅能坚持十四五天。   所以改进动力系统不可避免,使用和改进商船上已经普遍安装的两级发动机是比较好的选择,同时受煤气发动机原理影响,南国也在试验三胀式蒸汽机。   福州造船厂现今接了一单民用船舶的订单,排水量四千吨左右,算是一次不错的技术积累。   武昌造船厂,则开始建造金陵级铁甲舰,对于南国来说,中等吨位的战舰已经驾轻就熟,武昌厂虽然刚刚建成,但拥有了大批熟练工人和技师,预计十个月的时间,该舰就可以下水,一年半的时间,定然可以竣工。   叶昭将南国船舰分级,排水量5000吨以上为一等舰,2500吨以上为二等舰,其余为三等舰亦或装甲快舰,现今南国主力战斗舰自然以二等舰为主。   镇海号因为屡次受创,现今已经光荣退役,加入了广州船政学堂的训练舰行列。   这两年,南国在新兴技术领域进展不俗,第一座可以远程供电的火力发电厂出现在广州,第二座出现在长沙和金陵,正在兴建的则有福州、抚州、苏州、上海等地。   电力的应用,也引发了一系列技术革命,电动机、变压器、电缆等电器制造业迅速壮大。   炼钢技术进一步发展,广府钢铁行在转炉的基础上进行了试验,用碱性耐火材料做炉衬,大大提高了去除磷杂质的效率,新近已经炼出第一炉钢的武昌钢厂就大量采用了碱性转炉,自此肖特炉和碱性转炉在南国并驾齐驱,钢材质量和产量飞跃发展。   1861年10月,南国在上海筹建成立了全世界第一个工业实验室,受中国人启发,同样的实验室美国则在内战结束后的1867年才建成。11月,南国广州大学教授叶昭发表《元素周期表》,震动世界化学界,听闻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大为叹息,他正在研究化学元素规律,刚刚触碰门径,本以为三两年后就可以认清其规律,却不想被中国人抢了先。   南国化学制造业这两年发展迅猛,以氨为媒介生产纯碱和以氧化氮生产硫酸的新方法使得这两种化学工业的基本原料生产大幅度增长。而随着化学元素周期表和元素理论问世,南国开始研究催化和裂变技术在石油冶炼工业中的应用,石油冶炼质量进一步提高。   这其中许多技术都是相辅相成的,比如若不是电力进一步获得应用,化学工业发展便不会取得这般长足进步。   叶昭对于中国的发展充满信心,人口众多、地大物博,有时候真不是说说而已,比如现在欧洲,从1860年,法国与英国签订了互相给予最惠国待遇十年的商约,随后法国又与意、西、葡、比、奥、荷、普等关税同盟诸国订立了商约。   为什么?资源比较片面,消费市场有限,采用一种互补来获得高速发展,但怎么也不如统一的国家更容易协调,而统一后的中国,则基本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所以叶昭从来不会去想日本明治维新的发展,若说从这个时代一起开始迈入工业发展阶段,在双方都不出现决策失误的情况下,地域狭小的日本又哪里和中国是一个重量级?要比发展速度,也是跟美利坚比。   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叶昭点了颗烟,又递给身侧李蹇臣一颗,李蹇臣接过,收入袖里,说道:“殿下,臣愚见,”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纸文函,呈给叶昭。   叶昭接过翻看,琢磨了会儿,摇头说:“太长了。”   是叶昭要李蹇臣牵头草拟的新朝宪法序言,新朝宪法草案,政务院早就开始筹备,实际上,新朝立国的准备工作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国号一事,暂时尚未敲定,有四种方案,一是以乾代清,取乾王之封号为国号,也算比较中规中矩;二是以桂代清,双土生木,土又克水,桂更是乾王之吉祥地,当年若无桂地归附,就没有南朝的兴起;三是以中华帝国亦或华夏帝国称之;四则是中华及琉球联合帝国。   概因南朝使者通报南朝即将立国之事,琉球国主甘愿归附中国。   不过第四个国号反对的人比较多,难以采用,众大臣均认为琉球本就乃中华之地,联合之说反而疏远,何况琉球又如何可与中华并称?   对于这四个国号,叶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等上天垂兆。   叶昭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久了,自己也神神叨叨的了,或者说,开始敬鬼神了,想想,实则却是一件好事。   百无禁忌,看似破除一切,很多时候,同样也就没了道德约束。   在身遭氛围中,不知不觉,就会敬天地拜众神,叶昭也渐渐觉得,心境不似前世浮躁,很多时候好似有了寄托。   “要简约而有力。”叶昭说。   “是,臣与同僚等再琢磨琢磨。”李蹇臣躬身说,站在摄政王身边,想着未来新朝之蓬勃兴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一路走来,千辛万苦,若摄政王坐正了这江山,李蹇臣相信,未来之中国必定会重现万夷来朝之盛世。   前方渐渐现出海岸轮廓,眼见就到了直沽港。   红娘部第五镇第三步兵团已经攻克天津,其余诸部皆在保定易州一线,正发起对直隶境内北国卫戍力量的总攻,编入红娘部的,尚有车臣汗部的2000名甲胄火枪骑兵。   山西巡抚李鹤年降,郑泽武部进驻太原,整编投降之绿营新军民团。   神保和哈里奇破西安后,神保部屯兵西安,发布平远军令,令西安、陕西一带清军各残部缴械投降。哈里奇部则挺进甘肃,向兰州进发。   南北之战,对于南国的动员、后勤保障、各部各省协调能力的考验是空前的。   哈里奇部乘胜进袭兰州就更是需要南朝动员无数民夫保障这条长途补给线。   兰州暂时是叶昭投送武装部队的最远之地,等哈里奇袭了兰州,就需要先稳一稳再对西北用兵,或抚或剿,分而破之。   准备在兰州建立军械局的各种机器设备都准备完毕,现今运输条件下,在兰州设军械局可以最大限度支援将来的西北战事。   福州号靠岸,码头,早站满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平远军战士。   前来迎接叶昭的是第三步兵团总兵官郑三英,当叶昭走上两步握住他的手亲切的拍了拍,郑三英惊呆了,半晌没回过神。   叶昭下榻在天津郊外之军营,绿色军用帐篷,军营里密密麻麻的布满这种帐篷。   说起来,这场战争对于南国经济是一次刺激,比如军用帐篷,就令南国多少工厂作坊受益?   只是国库越发拮据而已。   今年南国又发行了一亿元纸币,但国债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数字线,不过南朝蓬勃发展的势头掩盖了这一点,国外资金源源不断流入,很多新技术的率先使用令投资者们充满了信心。   实际上,南国今年财政收入预计将会突破两亿银元大关,不过同时,国债也累计高达一亿八千万银元。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比例了,只是南国民众不知而已,不然必定会对纸币的发行造成毁灭性影响,毕竟大多数百姓不懂国债具体操作模式,乍一听闻,定以为中央政府要破产,谁还敢用纸币?   现今叶昭考虑的就是战事结束,要尽快将国债数字降下来,只是,占领北方全境,实则对财政收入并不会产生飞跃式影响,反而基础建设等等,需要花钱的地儿越来越多,毕竟仅仅依靠私人资本进行基础建设不现实,更不要说学校等等实际上的扶贫投资了。   坐在木桌前,翻看十几天来的战报,门外侍卫进来禀告,英国和法国的天津领事联袂来访。   叶昭摆摆手:“不见。”   想也知道,又是来磨叽北朝欠款的,在金陵,英法美三国领事同外务部一直在打嘴皮官司,三国均有商人借了巨额银钱给北国,合计超过了上千万两白银,三国希望南朝能继承北国的债务关系。   南朝引经据典,言道南国政务院对北国宣战前即照会各国,不承认各国政府、私人与北国签订的一切契约,包括借贷关系。所以北国的借款绝不应该转嫁给南朝。   他们与外务部磨嘴皮子不见成效,竟然追自己到天津来了,在金陵时不见他们,来到天津,自也不例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前尘往事   北京,紫禁城。   骡马车里,推挤着布包包裹的金银器皿、珍玩异宝,太监宫女,乱哄哄一团,一个个大难临头的模样,甚至互相推搡,那边,几名太监和宫女滚作一团,十几丈外就是皇舆,他们却恍若未见。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如此了。   六王颓然的看着眼前这副鸡飞狗跳逃命的画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快动身吧。”在旁边催促六王的是军机大臣桂良,南逆眼见就将兵临城下,陕甘战事不利,西遁道路受阻,现今唯有退到关外。   六王微微颔首,随即心下轻轻叹口气。这个景祥,自己打小就看他不顺眼,起因便来自一次酒宴,记得那年自己八岁,景祥七岁,当时见他面貌俊秀,本对他生起好感,还想和他说,哪天带自己去斗蟋蟀。谁知道他稚声稚气的说自己“志大才疏”,还与自己辩孔孟之学,言辞自己闻所未闻,和书本上全然不同,却偏偏很有道理,把自己辩得哑口无言,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在场,这却是自己一辈子忘不了的屈辱。   从那时节起,越看他这个人,越觉得他跟画皮一样,是个鬼,表面不学无术,骨子里,可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现今看,还真被自己料中了,这个贼子,莫非真是上天降下来,灭我满清江山的祸胎?   “皇上,这些骡马车可走不了多远,干脆,都砸了吧!”桂良看着一辆辆马车,情知这番情形,只怕未到关外就被南逆给撵上了。这些宝物与其留给景祥,莫不如砸个精光,一拍两散。   六王默然半晌,说:“算了,都留下吧。”   桂良一呆,但自不敢再说什么,回头吩咐内侍几句,内侍领命而去。   “皇上,肃顺和崇绮他们呢?”桂良又问。肃顺不必说了,崇绮则是景祥的妹夫,本任步军统领衙门兼办司员,南北战事爆发后被罢官。   六王摇摇头:“都由得他们。”   桂良见状,心里叹口气,皇上,好像没甚么心气儿了,万念俱灰。可也是,旗人自己已经乱了。睿亲王仁寿,早就放话,死也死在北京城,更私下谈论,现今爱新觉罗一族,景祥一脉兴盛,只要皇上退位,还是咱满洲的江山。这话可不混账死嘛?   站在六王另一侧的布林子爵,脱帽说道:“皇帝陛下请放心,就算关外守不住,我国也会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皇帝陛下可以去罗夫斯克或者马加丹建立流亡政府,我国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皇帝陛下复国。”   六王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行去,旁侧太监立时高喊:“皇上起驾!”   布林子爵苦笑,知道中国皇帝对自己印象不佳,不过他能听取自己的建议就好,罗夫斯克来的密电,若中国皇帝不肯去关外,那自己只能用武力绑架。   众大臣匆匆跟在六王身后,太和门外,车马仪仗停了长长一溜。   叶昭策马而行,走在前往北京的官道上。   一列列绑腿灰军装的士兵,背着步枪急行军,从叶昭车队旁路过。后方,嘹亮的军歌响彻田野间,“华胄从来昆仑巅,江湖浩荡山绵连,勋华捐让,开尧天,亿万年!帝国苍穹保,天高高,海滔滔!”   又有歌:“今逢圣德主,琳琅十倍增声价,吾将骑狮越昆仑,驾鹤飞步太平洋!谁与我,仗剑挥刀!懿欤大国民!谁与我,鼓吹庆升平!”   歌声嘹亮,激昂无比,叶昭听了都不免热血上涌。   只是第二首歌明显就是在神话他了,没办法,不但军歌在神化,报纸也在造势,将摄政王描述为天降各族圣主,自是为叶昭改国体做准备。   叶昭依仗简朴,匆匆从其车队前急行而过的军人自都不知摄政王就在队伍旁。   前方一骑快马卷尘而来,到了车队前通令兵翻身滚下马,急走两步,来到马队前,躬身禀告军情。   马队最前的是一名统领官,说没两句,拨转马头,急来禀告摄政王。   却是六王弃北京出逃,京师内已经乱作一团。   现今红娘部并没有急切的攻破保定府,而是派出两支步兵团进袭张家口和承德府,就是准备合拢包围,将六王困在京师,却不想他见机的早,现今合拢之势未成,他已经逃离京师。   清帝并没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风骨,六王出逃早在叶昭意料之中。   想想和六王的恩恩怨怨,叶昭不禁摇摇头,好似自己与他交往,只有很小的时候,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传说中的鬼子六,未免有些心情激荡,和他多聊了几句,聊什么却是忘了,这些年,不知道怎的,就渐渐成了死仇大敌。   军报一条条报来,六王出逃,直隶境内负偶顽抗的旗兵、新军、绿营全线崩溃,前方香河一带驻守的北国新军已经从碉堡中升白旗投降。   永定河官厅一带守军投降,北运河金钢桥守军溃散。   听着一条条军报,叶昭默默不语。   ……   1862年9月,平远军苏红娘部兵临北京城下,睿亲王仁寿、军机大臣杜翰等一干宗室权臣率阖城军民出城请降。   两日后,南国摄政王仪仗进入北京城,同日,金陵同治帝宣布退位,禅让皇位于摄政王爱新觉罗?景祥。   京城郑亲王府成了叶昭的临时行宫。   金碧辉煌的银安殿,叶昭正笑着与人叙话,是妹妹淑贞和妹夫崇绮小俩口。   一晃近十年没见到妹妹了,看着淑贞粉黛轻描的少妇风情,隐隐还能找到昔日稚嫩可爱圆脸蛋的痕迹,叶昭就叹口气:“老妹,想哥了没?”妹妹没出嫁时,整天跟着叶昭做小鼻涕虫,叶昭还带她去斗蟋蟀,为这个,妹妹还挨了亲王打,反而带妹妹出去发疯的叶昭,亲王重话也不责备一句,可淑贞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哥哥,在家时,也最喜欢听哥哥喊着她老妹抓着她小辫玩。   此时淑贞眼圈一红,说:“皇上……”   叶昭就摆手:“别这么喊。”   崇绮忙道:“是啊,皇……,殿下可不正上折子推却呢嘛?”   小阿哥禅位,叶昭写了折子劝其收回成命,一来是走形式,再一个,京城初定,百事未平,紫禁城、圆明、颐和诸园林光遣散宫女太监就要忙一阵子,更不要说筹备登基大典了,这都需要时间。   而且京城现今军管宵禁,人心惶惶,也需要时间来维稳,同时肃清城内敌顽,想来城内六王留下准备刺杀自己的刺客少不了。   听崇绮的话,叶昭笑道:“你呀,我不是这意思,我还是喜欢听淑贞喊我哥哥,这皇上皇上的叫着,亲情啊,也就一点点叫没了。”   “哥……”淑贞就开始抹泪。   叶昭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平安就好,这些日子可委屈你了。”淑贞在乡下已经躲了数月,日日担惊受怕,人也消瘦了一圈。   崇绮一直尽心尽力为北国办差,当年还甚得六王喜爱,但南北战事吃紧时,谁也说不准将来怎样,崇绮就偷偷将淑贞送去了乡下躲藏。   “走吧,咱去看看二叔。”叶昭笑着说。   淑贞拿手帕拭泪,轻轻点头。可真想不到哥哥会做皇帝,可看着府里甲胄森严的卫士,又不得不令她知道,哥哥早已今非昔比。   在京城圈子,哥哥的形象也是一日三变,最开始,被人说得冷酷无情、忤逆作乱,到后来就是欺君罔上、奸诈权臣,而最近,京城贵族圈子再谈论哥哥,可就谨慎多了,甚至以前猛烈抨击哥哥的贵妇,也有改口的,开始说甚么仔细想想,乾王英明刚毅,比圣祖也不遑多让。   不管她们说甚么,淑贞都知道,京城贵族,都怕哥哥,怕的要死,可是,哥哥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老妹,现今咱玩具可多了,回头哥教你打靶!不好,打打杀杀不好,对了,南边有种说话机,你倒可以见识一下,咱紫禁城旁的不动,将来这说话机可都得安妥当。”向外走的时候,叶昭冥思苦想。   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经常发明些小玩意逗自己开心的哥哥,淑贞鼻子酸酸的,轻轻点头。   走在叶昭和淑贞身后,崇绮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他一直为六王效力,更阻挠淑贞给南国写信,现今南胜北败,眼见就是摄政王一统天下之局,可不知道摄政王或者说未来的新皇如何处置自己。   要知道杜翰等人,虽然出城请降,但同样被打入了大牢,同时被抓捕的权贵不知凡几,据南朝官吏说,投降固然从宽,但因为这些人助纣为孽,都犯有叛国罪、战争罪等等,需要南朝成立特别委员会为他们一一审理定罪。   被打入大牢,虽也有后悔投降的,早知如此不如跟随六王逃亡,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何况就算不降,南国军马强攻,怕不半日,北京城必被攻破。   京城长街,到处空荡荡的,只见到往来巡逻的南国士卒,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繁华的京师宛如变成死寂之城。   令淑贞始料未及的是,在二叔府邸吃了闭门羹,府里人回话,老爷卧病在床,谁也不见。   看哥哥侍从的眼神,把淑贞吓了一跳,真怕他们拔枪射杀了那忠心的老仆,可哥哥只是笑了笑,说:“回府。”   淑贞这才放心,哥哥,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哥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胜寒   回到郑王府,却是满洲宗室来贺,睿亲王仁寿、豫亲王本格、怡亲王载垣为首,跟了十几位贝勒、贝子、国公。   礼亲王世铎虽降,但其多为六王出谋划策,更亲自监斩杀害被俘平远军士兵,是以被锒铛下狱,等待审判。   此外上千名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以及闲散宗室跟随六王逃去关外。   叶昭态度极为和善,与众人说笑闲聊,众宗室心中渐渐安定,平远军破城,他们人人自危,再见世铎下狱,就更都惶惶不可终日。   景祥此人,实在高深莫测,在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可这一放出京,就如入海蛟龙,提三尺剑,十年间横扫天下,震慑西夷,雄才大略,太祖高皇帝远远不及。今新朝气象已成,宗室子弟,就算被其全部斩杀,也断无反抗余地,众人又如何不心中惊怖?   品口茶,叶昭笑着看向仁寿,说道:“睿王,德斌过两日也就该到了,你们父子团聚,可算我没瞎忙活一场,德斌啊,现在可是总理广东巡捕事,可能干着呢。”   仁寿忙站起道:“不敢,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臣年迈力衰,等德斌那孩子回京,臣即逊位。”将亲王传给德斌是最稳妥的作法,圣心难测,虽看他笑语如珠,可谁知道心内怎么想,但德斌与他亲厚无比,传位与德斌,自己这一脉可保不绝。   叶昭笑了笑,慢慢吹着茶叶沫,说道:“此事啊,再议。”略一沉吟,道:“我是这么想的,等同治帝来京即位,新朝设议政院,其职便是审核新朝各法典法规,监督新朝政务院之运作,诸位呢,都进议政院,为新朝效命。”   仁寿等知道他说的客气,等同治来京云云只是托辞,他们自也不知道什么是议政院,但听来倒是颇有份量,至少比他们闲散的好,都呆了呆,忙谢恩,莫说听起来这结局还不坏,就算人人被贬回家做布衣,可也没反抗余地不是?   趁新朝立,将议政院的架构鼓捣起来是最好的时机,当然,现今这议政院很大程度上是摆设,但最起码有了架构,给后世留下可完善的政治框架。   帝国议政院将会有数百名爵爷、恩平尉,爵位仍可承继,议政使的身份却不能世袭,现今由皇室任命,慢慢可过渡为选举,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选举产生议政使的那一天,希望能见到吧。   琢磨着,叶昭又微笑和本格、载垣叙话,尤其是载垣,与二叔交情甚厚,昔年一起对抗六王,对自己很有些情分,叶昭自也不免多宽慰了他几句。   载垣感恩戴德,连道不敢,人之心态随环境而定,此时面对叶昭,又哪还敢将他看成当年的郑亲王家阿哥?这些年,京中的宗室,提起景祥,就算嘴里大骂,可人人敬畏之心与日俱增,比起六王,这位主子也委实可怕了十倍。   ……   1862年9月底,《中国时报》、《粤报》、《宁报》、《申报》等突然爆出惊人内幕,广州大学教授叶昭,即摄政王。   这些报纸,几乎几个版面均是同样的内容,将摄政王参与的南国科技研发一一呈现,炼钢炉;枪械;民用军用轮船设计;化学工业如盐酸、硫酸、氯气等生产,石油提炼加工等等;内燃机;发电机;以及正在研发中的说话机、留声机等等等等,几乎每一项科技发明,都少不了摄政王的影子,都少不了摄政王对其的指导和影响,更不要说摄政王去年年底发布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和《化学概要》对全世界科学界的指导意义了。   众报纸又发布了乾王府王室声明,言道即将继位的皇帝陛下正式宣布其汉名为叶昭,言道其是满人,更是汉人,新朝满汉一家,诸族一家,天下一家。   各新闻纸更是引经据典歌颂皇帝陛下为万民之主,乃是代天行事,治理中华,皇帝本就是神的化身,何来满汉之分?皇帝是汉人,是满人,也是蒙古人、西藏人、新疆人、回人云云。   这是各新闻纸第一次提到皇帝的名讳,也是仅有的一次,以后的新闻中,自不会再直呼皇帝名讳,而是以“皇帝陛下”“大皇帝”“圣德皇帝”代之。   新朝最精英阶层,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新闻震撼的难以言说,可不是因为皇帝陛下开始采用汉满双名,在他们眼里,满汉什么的本就没什么区别,全不似叶昭自己那么看重,作为后世来人,说起来,叶昭还是有自己的心魔作祟,才对此事斤斤计较。   精英们震撼的是,原来那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广州大学教授就是摄政王,这些最精英阶层,或多或少都会接触新朝的科技研发,自多多少少知道这位广州大学教授对南朝科技的垄断性地位,几乎每一项新科技的发明,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如伍崇曜,接触了多项新朝科技研发,一直就心里惊怖,不知道那广州大学教授叶昭是何等人,简直神怪一般,南朝有这等人物,是幸运,但更是极大的祸胎,他甚至曾经跟摄政王进言,将此人圈禁,摄政王当时只是微微一笑。   现今想来,伍崇曜直拍自己脑袋,唉,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摄政王雄才大略,问鼎天下,可谁又会知道竟然在科学界,竟也是泰山北斗一般,南朝今日变化,甚至可以说全赖他一人之功。这,这若说不是圣人临世,还有旁的解释么?   不消说,叶昭在新兴最精英阶层中本就崇高的地位又如直线般上升,代天行事、治理中华之说本是愚弄下层民众,民智未开之时,叶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神话了自己,民众才能一条心跟自己走,如此各种变革才能减轻阻力。   可现今,就算最精英阶层,也不得不相信“代天行事、治理中华”一说了,因为除此之外,也实在没有合理的解释,也只有真正的天子,才具有这大魄力、大魅力、大能力了吧?   至此,叶昭的声望,在中华大地,如旭日东升,光耀天下,无与伦比。   1862年11月,北京紫禁城,举行了盛大的新皇登基典礼。   金碧辉煌富丽威严的太和殿上,当叶昭在礼官引领下登上宝座接受百官朝拜时,俯视群臣,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或许,这就是登上九五之位的代价吧。   繁琐漫长的朝贺礼,颁诏书大赦天下,礼伺官员一一唱和。   定国号为中华帝国,次年为圣德帝国元年,同时颁布恩诏二十五款。   当在持如意的礼官恭迎,叶昭移驾,百官跪倒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叶昭心里那种孤寂感更盛。   新皇即位第二日,即签发颁布《中华帝国法典》,序言短短一句,“以此法典恩泽天下,领万民自由之世”。   实际上,在法典三本原始稿本中,尚有开国皇帝叶昭亲笔所书的一行话,“一切修改法典之要,皆以归政于民为宗义,吾之子孙,若违此义,不得入吾宗族。”   法典三部原始本,皇室、政务院、议政院各一本。而下发各部各省的《法典》,皇帝亲书则隐匿不发。   在法典中,阐述了民生权以及帝国各机构之职权,帝国最主要机构为政务院、议政院、大理院和皇家军事委员会。   政务院执政,议政院立法监督,同时有弹颏政务院总理之权责,大理院及下属各级法务院为执法机关。   政务院、议政院、大理院主官皆由皇室任命,当然,现阶段下,三院各级官员,皇室均有权撤换。   帝国皇帝为帝国军队最高统帅,同时也是皇家军事委员会统帅,皇帝任命副统帅一名,主理军事委员会事务,同时政务院总理大臣,可以第二副统帅之身份参与出席军事委员会之军事会议。   在颁布法典的同时,圣德皇帝任命了一系列官员。   政务院总理左大臣李小村、总理右大臣周京山,副总理大臣李鸿章、郑珍、柏贵。   加李小村武英殿大学士衔、一等昭勇侯。   加周京山文渊阁大学士、一等奉恩忠义伯。   各副总理大臣、各部官员各有封赏。   至此,满洲宗室爵位制度土崩瓦解,在帝国皇室法典中,规定爵位如下,亲王、国公、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六等,公、侯、伯、子、男各爵位又各三等。   任命李蹇臣为大理院正卿,加武英殿大学士、一等肃毅侯。   毛昶熙为大理院少卿,加一等男爵。   同时任命了大理院下刑科、民科、总检察厅等各部推丞。   议政院首席议政大臣为睿亲王仁寿,虽然法典确定了议政院之地位,但现时条件下,圣德皇帝自不会令几百人对政务院政事指手画脚,所以暂时来说,议政院不过是个摆设,仁寿来做主官,不过安抚归附新朝诸臣之心。   皇家军事委员会,任命苏红娘为副帅,加一等镇国公,其实同时红娘也被册封为皇贵妃,以皇贵妃身份统领诸军,又有公爷封号,实在机缘巧合,前无古人,自也后无来者,想来定为后世一段佳话。   军事委员会下设总参谋部、总后勤部、装备采购军备总部、海军部、国防预算与管理办公厅等等机构。   参谋部总长神保,加一等忠毅侯。   后勤部总长马青山,加一等恪义候,马青山自关外长夫队队长干起,今日封公封侯,可谓功德圆满。   装备部总长刘曲祥,加三等承恩侯。   海军部总长马大勇,加一等靖边侯。   同时圣德皇帝整编平远全军为皇家陆军、皇家海军。皇家陆军中,分为数个野战兵团和各省巡防兵团。   苏红娘部,番号为皇家陆军第一集团军、第二集团军和象山集团军,每支集团军三万左右编制,集团军下设师亦或旅,再往下则是步兵团、营、哨、队。   哈里奇部,番号皇家陆军兰州集团军;神保部,皇家陆军金陵集团军。   郑泽武部,皇家陆军蓝旗集团军。   赵三宝部,皇家陆军延平集团军。   韩进春部,皇家陆军第三集团军。   未随韩进春北上的第三镇余部,经扩编,番号为皇家陆军广州集团军,   集团军之番号,各有意义,就算以地域为名的,也并不代表其集团军驻地,如象山集团军,自是纪念桂林起兵;而延平集团军,则是缅怀延平一役牺牲之军士;蓝旗集团军,是为圣德皇帝刚刚起兵时威风八面的蓝旗卫喝彩。   除了这九支集团军,各省巡防各有编制,不必细表。   现今战事未定,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预计,到一统天下之时,皇家陆军应该会再扩编两到三个边防集团军,甚至可能更多。   当然,这么一来,各集团军的装备、战斗力渐渐有了高下,最强悍的应该是象山集团军,不但军官多为跟随红娘出生入死的旧部,士卒更多为红娘喜欢的云南死士,勇悍边民,加之优良的军备,又有从蒙古诸部征募,新组建的集团军第一骑兵师,战力极为恐怖。   战斗力最弱的大概是留守广州的广州集团军,四分之三的新兵,军械也良莠不齐。   不过这仅仅是理论上,一场战役,从主帅的指挥到各种因素都会影响最后战果,不可一概而论。   红娘亲率象山集团军和第一、第二集团军出关,与韩进春部剿灭六王残部。   郑泽武部卫戍京师,同时整肃直隶、山西、山东等境。   神保虽被任命为总参谋长,其实他还在西安,剿匪平叛。   在叶昭登基的当天,则传来了哈里奇攻克兰州的喜讯。   哈里奇被任命为西北靖远将军,一等忠锐侯,暂时署理西北防务,平定兰州以东匪兵、回乱,为接下来的西北战争打基础。   赵三宝被任命为四川将军,二等平远候,总理四川剿匪事宜,筹备进军青藏。   韩进春授海参崴总督,一等精忠侯。显然,圣德皇帝令其镇守北疆、管理海参崴一带的意图很明显,至于这海参崴总督到底管辖的面积会有多大,可能只有圣德皇帝心知。海参崴库页岛一带,人口稀少,暂时以军管比较适宜。   郑泽武授京师步兵统领大臣,一等伯。   任命百官的同时,圣德皇帝下诏,令西藏达赖、班禅亦或热振活佛、蒙古诸汗王、青海诸族头人来京朝见。   又诏令新疆伊犁将军、新疆甘肃各州府、各衙门易帜,归顺中华,顽抗者,帝国军团至,玉石俱焚。   在颁布政令、军令之时,皇室也自一一册封。   钮钴禄氏封孝静皇太后,叶赫那拉氏封隆贤皇太后,居于慈宁宫。载濂封尚学候,可潜心修学,在京城另有安置。   又封姐姐静贞为荆山公主,妹妹淑贞为香河公主。   尊郑亲王为太上皇,母亲叶氏上徽号“慈文端佑康颐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祟熙”,尊号皇太后,即为慈文皇太后。   至于老爸老妈喜欢作甚么,自由得他们去。   众妻妾,自是封蓉儿为皇后,红娘为皇贵妃。封金凤为懿贵妃,花姬为婕嫔,莎娃为金丝贵人。实则花姬在后宫和莎娃形影不离,叶昭偏偏将花姬封的比莎娃高一个品级,实在是喜爱逗弄她俩,故意开玩笑。   又封朱丝丝为丽贵妃,也想办法将其调来了京师,任京城巡捕厅副厅长。   册封诸妃时,看着一张张或清丽或美艳或妩媚的容颜,各自恭恭敬敬谢恩,叶昭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缺席册封为皇贵妃者,自古及今,又非红娘莫属。   甚至在蓉儿劝说下,苇月伊织也被封了个答应,只是她尚在金陵,加之众嫔妃中最末等之号,倒也不需仪礼,写一道谕令送去金陵就算册封了。   圣德皇帝一改前朝内廷办公风气,沿明习改太和门听政,自己则居乾清宫。自然而然,蓉儿住中宫坤宁宫,乾清宫后交泰殿,殿后即是坤宁宫,相距颇近,本就是皇帝皇后居所。   红娘居钟粹宫,金凤居景仁宫,花姬、莎娃居储秀宫,朱丝丝居长春宫。   其实叶昭说是在太和门听政,但自不会走回头路搞群臣朝拜议政。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太和门东侧的文渊阁侧殿处理政事,同时也可博览文渊阁藏书。而文渊阁南的文华殿,则暂时成了政务院总理大臣议事衙门。   叶昭也见到了大清门,在天安门南,修建广场和人民大会堂时被拆除。新朝立,大清门已被更名为“中华门”,在中华门南、正阳门北的广场旁,正在修葺殿宇,作为政务院总理办公衙门。   同时长安街东翰林院,成为了议政院办公衙门。   同样,这一带理藩院、协尉官厅等等衙门,均成了新朝各部衙的官署。   走在乾清宫前汉白玉栏杆广场上,叶昭心下仍自恍惚,皇城,自己成了它的新主人,到底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看着四周层层叠叠的黄色琉璃瓦殿宇,叶昭渐渐入神。   “相,皇上……”清脆娇嫩的声音嘎然而止,叶昭回头,蓉儿正捂着自己小嘴呢。   汉白玉台阶下,停着黄呢凤銮,后面一溜婀娜宫女,蓉儿刚刚从上面跳下来,本想跑过来,但突然想起自己身份,忙恢复了那端庄的小姿势。   蓉儿一袭黑白格子制服裙,白袜黑皮鞋,清美无双。   在颁布《帝国法典》的同时,圣德皇帝下诏,自今而后,衣饰鞋帽,皆随自由,辫子亦可剪下,同时诏令皇家陆海全军剪辫。   皇室自也要开风气之先,是以皇后也好,贵妃也好,叶昭都吩咐她们打扮的越漂亮越好,当然,这个漂亮是以他来界定。   不过叶昭倒没有把辫子剪下来,感觉戴着也没什么,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再剪了它好了。   看着蓉儿迈着小步子极可爱的走到自己面前,叶昭就笑道:“以前怎么着还怎么着,想跑就跑,想跳就跳,做了皇后,咱更要霸道了,哪那么多规矩?”   蓉儿苦了小脸,皇上相公的训导,委实越来越不像话,福了福:“臣妾遵命。”   蓉儿穿着清纯的制服裙优雅的福下来,加以清脆的娇嫩声音,那特有的萌态可把叶昭喜爱的就想抱起她转两圈,跟她小时候一样。   蓉儿走上两步,却有些小愁苦,说:“皇上,您是不是不喜欢蓉儿为您诞下龙种?”   叶昭奇道:“怎么有这话?”   蓉儿说:“我听姐姐说……”随即捂住小嘴,耷拉下小脑袋,说:“蓉儿,蓉儿瞎猜的。”   叶昭随即就明白,其实一直以来他都采取了一定的避孕措施,比如尽量选她们的安全期,危险期外射等等。   不是不喜欢小孩,实在是觉得不到时候,尤其是不想儿女出世后,顶了个爱新觉罗的姓氏,现今却无碍了,汉名为主,满名为辅。甚至自己作为天之化身,就算取消自己家族姓氏都无妨。   其实叶昭也知道自己避忌的无谓,但身为后来人,当时心里的心结多少还解不开吧。   成亲数年没有一子半女,蓉儿小心思就算不说,心里也会着急,怕跟姐姐也问过,如此就不免说一些房中秘事,兰贵人一听,自然知道自己在避孕。   现今想想,妹妹的大姑娘都能打酱油了,不过儿女的事,随缘吧,以后尽量不再避孕就好,挑着她们的危险期?   想到这儿,看看清美照人的小蓉儿,叶昭就揉揉鼻子,怎么都感觉自己太邪恶了点。   其实想想,也就蓉儿她们和自己感情深厚,还知道当面来问自己,若不然遇到这么个相公,定然大受打击,以为她自己德行有亏,相公才不肯赐予血脉。   摸摸她小脑瓜,叶昭笑道:“垂头丧气做什么呢?相公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呀,是因为你太小,既然你这么急,那好吧,我天天去陪你,非叫你马上挺起大肚子不可。”   蓉儿小脸一红,又害羞又欢喜,忸怩着说不出话来。   叶昭就哈哈一笑,说:“走,去你坤宁宫走走。”别看住进紫禁城数天了,可还真没怎么在后宫里逛游过。   现今叶昭居乾清宫,虽还不至于翻牌子叫后妃,但也是蓉儿等轮番来乾清宫侍寝,不过红娘在关外鏖战,金凤前日又去了上海,朱丝丝则因为办差地点距离皇城太远,在外面另有别院。若说能经常陪叶昭的,就蓉儿、花姬、莎娃三女。莎娃虽也有差事,但可不似朱丝丝那么上心,时去时不去,反正也没人申饬她。   皇宫大内,叶昭只粗略走过一趟,主要就是看了看下水和供水、洗浴。现今电灯毕竟刚刚问世,故障率很高,也容易引起火灾,倒还不如用蜡烛,土暖气就更不必安进来了,冬日间紫禁城内,地龙烧得那叫一个暖和。   紫禁城的下水系统是很完善的,用不用抽水马桶也是叶昭考虑的问题,实则以后宫庞大的人力,根本不用添加任何近代元素就远比后世舒适万倍,就以皇室专用马桶为例,称为“官房”,制作极为考究,内里构造比抽水马桶尚要复杂,坐着舒适无比,一丝气味也无,要说劳累的,就是每次事前准备“官房”送入卧室旁的净房、事毕又赶紧拿出去冲刷重新填上香料的宫女。甚至若不是叶昭拒绝,擦屁股的事宫女都给代劳。   洗浴等等,以此类同。   思之叶昭自然觉得大大不妥,但若说皇城内重修下水,虽然以现今能工巧匠,抽水马桶一样可以韵味十足,并不破坏原来风貌格局,反会平添几分皇城贵气,但如此工程量不小,是以也就只能先这么着,日后有机会大修的时候再说。   不过等电话机能实际应用,皇宫内是定要引进的。   和蓉儿并肩走了几步,叶昭就道:“回头按我说的写几幅字。”   蓉儿哦了一声。   是准备替换康熙、雍正、乾隆等题写的一些匾额。   叶昭正准备上銮舆的当口,侍卫匆匆来报,达春到了。   六王当政的时候达春被京里对头挤兑去了盛京,也就是奉天府。趁着关外大战,达春刚刚偷溜回来。   叶昭微微颔首,对蓉儿递了个抱歉的眼色,蓉儿自然懂,小家伙摆驾回宫。   养心殿东暖阁,叶昭接见了达春,现今他在外廷听政,能进内廷养心殿见驾的,自是极为恩宠了。   “达春给皇上请安!”垂首躬身跟在仕女官后进了暖阁,达春就双膝跪倒,磕头。   达春样子没怎么变,尖嘴猴腮,但好似又瘦了一圈儿,想来在奉天府窝着,心里极为憋屈。   看到他,叶昭心中就是一热,更想冲上去,用力抱住他大声骂:“你个王八蛋怎么不去广州寻我?”   可是,脚步甫动,又缩了回来,叶昭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再不是过去的叶昭了,举手投足,再不能如以前那般随便。和蓉儿她们说说笑笑无妨,但在外人面前,自己,总要隐藏在厚厚的面具中,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起来吧。”叶昭淡淡的说,又道:“赐座。”   回身坐到了榻上,默默打量达春,说:“你瘦了。”   达春鼻子一酸,阿哥的声音还是如过去那般温暖,做了皇上,语里的关心可没有变,永远是那个自己唯他马首是瞻的景哥儿。   哽咽着,达春又跪下,说:“谢,谢皇上关心,奴才有死而已。”实则现今已废除奴才主子之称,不过称呼叶昭主子自称奴才的人自还有很多。   见他又跪下,叶昭默然了一会儿,说:“走吧,出去走走。”心里,突然无比压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山河   达春却没想到叶昭一句“出去走走”,竟然直接就到了天桥。   福日茶馆,麻三说的这回书就是“圣德皇帝平南洋”。   北京城里,上街的人渐渐多了,茶馆也有了生气,麻三的嗓子有种抑扬顿挫的穿透力,茶馆中不时有人鼓掌叫好。   叶昭挑了个靠窗的座,打量着这些听书人,绝大多数还带着辫子,可也是,马上就剪了辫子的可也没几个爱听书的。   而且北京城,从这茶馆里客人就看得出,满屋子人,几乎全是青袍子,乌黑麻亮的辫子,条件好的,外面罩上锦绣马褂,戴着玉扳指,以叶昭的眼光,一见便知多为劣玉赝品。   北京城,自然是未来的政治中心,这风气啊,可就得慢慢来了,越是皇城根下的人,越是固执,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可不如南方人开明。   叶昭又想到了女子放足问题,其实这些年,有女子运动兴起,加之教育,各种新闻纸舆论的潜移默化,缠足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尤其是新兴商人、工薪阶层,第二代缠足的越来越少。   但不可否认,传统力量是强大的,靠潜移默化慢慢影响,想在全国范围内杜绝缠足,只怕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要不要加入些强迫性的因素呢?   叶昭默默思忖。   “爷,您的高沫!”伙计高声吆喝着,送上两大碗高沫。   达春险些一跟头栽那儿,阿哥这都做皇上了,还跑来贫民茶馆喝高沫?   叶昭微微一笑,说:“听书嘛,就喝这个过瘾,也对味儿。”说着拍了拍达春的肩膀,说:“怎样,是不是在想,景哥儿还是景哥儿?”   达春点头,又随即惶恐的摇头。   叶昭就笑了:“诚惶诚恐的,我可越看你越别扭了,本准备发你去巡捕厅当差,你再这德行,我直接发你回家。”   达春干笑两声,说:“都听皇上的。”心中那种莫名的惶恐渐去,多少自然些了,皇上,对自己还是那般亲厚。   “听书吧。”叶昭指了指台上,麻三等都是熟人,昔年说自己写的段子,西方科技种种,被人打的吐血,数年不见,斗转星移,却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么?   身侧侍卫,躬身递上一张纸条。   是军报,想是刚从大内转过来的。黑龙江北岸,出现罗刹人步兵,经多方打探,此次东来的罗刹人兵团在五千人左右,其中哥萨克骑兵大概千余人。   叶昭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新朝总算获得喘息之机,现今最担心的,莫过于俄国人孤注一掷,征募大量陆军源源不断开来西伯利亚,虽说漫长的补给线是个大问题,但沙俄西进遇阻,若倾全国之力,铁了心和中国开战,新朝虽有地利,却也是件大麻烦事。   现今看,俄国人虽终于派遣来了步兵团,却远比估计的为少,俄国沙皇及上层贵族们,终于没能下定决心与中国展开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倒也是,俄国人同样在进行制度改革,财政拮据,加之西伯利亚距离其本土甚远,与中国人决战,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而自己新朝甫立,就更不要提多么需要时间来稳定国内局势了,千疮百孔的帝国,若想走上良性发展之路,就更是一个浩大的政治经济工程。   五千人左右的罗刹军队,红娘和韩进春部与之对抗不会有任何压力,红娘的象山军团就可以搞定,还可以顺便练练刚刚整合成军的骑兵师,毕竟刚刚换上马枪,与骑射冷兵器时代的骑兵截然不同。未来剿灭西北各处叛乱以及对抗俄国人的一支高机动战略力量,自要好好操演操演。   蒙古诸部现今大部分还没回应自己的诏令,等各部平复,可以募集大量蒙古马,如果能给红娘的象山兵团每一队也就是一个班配上一匹马,负载辎重,现今条件下,军团机动性就是质的飞跃。蒙古马冲击力不足,但胜在耐力佳,口粮更容易解决,不似欧洲一些良马那般挑剔马料,实在是提高军团机动力的最佳马种。   “爷,麻三有日子没见到您啦,您吉祥!”   叶昭回神,却见麻三正给自己打千。呆了呆,自己还粘了胡子呢,麻三这眼力,太高明了。   麻三这辈子就遇到这么个贵人,只怕叶昭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何况叶昭的面相,实则也没有什么改变。   “起来吧。”叶昭笑着摆摆手,又道:“最近你发财啊!”回头使个眼色,自有侍从送上了一张十元纸币。   麻三立时双眼放光,又急忙打千,“麻三谢赏!爷,您先歇着,麻三还有一场书,回头再给您请安。”   叶昭嗯了一声。   “春儿啊,京里咱八旗的人现今都怎么说?”叶昭突然回头看向了达春。   旗人供养制度,叶昭已经下了废止令,但会有半年的缓冲时间,又早诏令各地旗人,学习技能,自谋营生,同时从江南遣来的数个培训班已经启动。   叶昭不想出现旗人饿死旗女普遍去卖淫的情况,毕竟养出一堆寄生虫是整个制度的错,而且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作为旗人生活多年,对旗人,叶昭还是很有些感情的。   仁至义尽,若不理解这份苦心偏偏就混吃等死,那也就没有办法。   达春犹豫着,说:“这,达春刚刚回京,实在不知。”   叶昭笑笑,点了点头,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有许多旗人背地骂自己,但早晚,他们都会感谢自己,能有一技之长吃饭,总会活得硬气些,生活也会更充实。   ……   外间飘起了雪花,养心殿后殿西次间内,乍从外面进来,却是热浪扑面。红棱南窗通炕上,叶昭正靠坐在上翻阅奏折,登基几日了,看似懒懒散散的足不出户,实则工作量比起在金陵时繁重了十倍。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银子啊银子,叶昭不由得叹口气,治理黄河等水道,这一大笔款项又从何而来?   道路铺架,自不消说,只能倚重私人,如北京到奉天府一段被北国中途放弃的铁路,已经有许多商人感兴趣。   通往扬州、黄州的两路干线,自也要给商人优厚条件,而自己的泰和行,看来要进行一笔投资巨大,见效甚缓的投资了。   本来原始资金堆砌阶段,还要去欧洲美洲捞金银,叶昭不喜欢将大笔银钱用来长线投资,现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去西北兰州等等各处的铁路,现今想也不用想了。   教育、农利、卫生等等莫不需要数额巨大的开支,更不要说庞大的军费了。   将近两亿银元的国债,别说降下来,明年只怕又创新高,现今还利息一年就要多少银子?   唯一的利好消息就是北国各处开矿热情高涨,新朝也正逐步发放采矿官证,将一些矿产承包给商人。而这些商人,自也免不得架桥修路,改善交通环境。   财政收支赤字严重,国内局势更是种种艰难。   虽然新朝立,但实则北方大部未平,关外且不说它,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莫不是盗贼横行,响马无数,私人武装林立。   甚至波及到了正常商业运作,获得采矿官证的商人,几乎都要组织商团保护自己的矿产,各处黑矿武装比比皆是。   这还是京郊之地。至于西北诸省,兵连祸结,回回们闹的越来越厉害。   蒙古诸部未服,青藏头人杳无音信,曾国藩逃去西北,和伊犁将军塔克布勾勾搭搭,甚至听闻这两位老先生开始分封边疆诸部落头人,拉拢其对抗中原王朝。   关外大战,生灵涂炭,战事毕,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马匪应运而生,剿匪戡乱,比之与六王真刀实枪的拼杀更为耗时耗力。   西川就是如此,三宝势如破竹光复成都,但对付西川境内几股山匪,却前所未有的头疼。   青海,公平党蠢蠢欲动,在西安、汉中、兴安等地,都出现了反对帝制的标语,一见便知道是陆月亭手笔。   看似如日初升的帝国,实则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现今新朝依仗的是江南渐渐形成气候的工业基础和财富创造效率,可若在其中一些关节出了差错,只怕就会酿成大乱子。   轻轻叹口气,放下奏折,叶昭端起了茶杯。   炕桌对面,穿着警服精致靓丽的朱丝丝正翻看《化学概论》,她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色狼这般本事,怎么,突然又成了科学家了?   “看得懂么?”叶昭笑着问她。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说:“你老实说,新闻纸上是不是吹嘘你,化学元素周期表也是人家的东西吧?”   贵妃穿着警服陪自己看书,这又是何等惬意,叶昭心情也莫名轻松下来,嘿嘿笑道:“爱妃若想知道,晚上求求朕,说不定朕就告诉你。”   眼见左右无人,朱丝丝嗤之以鼻:“死色狼!”   叶昭跳下炕,笑着腻过去,靠在朱丝丝身后,轻轻拥住她,亲吻她娇美脸蛋,低声说:“叫我甚么?”   朱丝丝低头不语,实则她这些日子心中混乱无比,贵妃娘娘,那可多崇高的身份?被父母哥嫂知道,真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可是她呢,却委实心中茫然,虽说色狼妻妾众多,但和和美美日子倒也有趣。   最重要的是,以前不管怎样,自己觉得和他可以平等相处,可现今,他成了皇上,这紫禁城中,更是压抑无比,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拥有多少妃嫔,想想未来,心下不觉黯然。   “丝丝,我最欢喜你了,知道吗?”叶昭轻轻吻着她白皙脖颈,嗅着清香,柔情涌动,“我知道你做了贵妃,反而不开心。”   朱丝丝一呆,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这般了解自己、   “早知道,我宁可皇帝不做。”叶昭喃喃亲着朱丝丝娇嫩小脸。   被叶昭亲的酥酥麻麻,朱丝丝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来哄自己了,瞪了他一眼,说:“就知道骗人!”心下却柔了,靠进叶昭怀里,轻声道:“你说,我是不是不知足?其实我明明知道,遇到你是我几辈子的福气,若没有你,我可不知道多悲惨。你知道吗?郭自强离婚了,她先生明明答应她不纳妾的,可结婚不到半年就反悔了……”   叶昭轻轻叹息一声,拥着她,说:“慢慢就会好的,将来啊,说不定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还高呢。”   朱丝丝摇了摇头,双手抱住叶昭一只胳膊,慢慢翕了双目。   第六卷 皇帝的舞步   第一章 开门就有事   “宜忠国家!宜敦信义!宜重俭朴!宜守纪律!宜尚武勇!”   阅武楼下,威武雄壮的士兵气势如虹,呐喊声惊涛骇浪,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成线的方阵,全部雪白军服,正是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正在接受检阅的是皇家重步兵禁卫旅(前身陆勤团重步兵突击队)的5000名重步兵。   远方,一个个马枪骑兵方阵缓缓行来,雪白骏马,白色军服,步枪如林,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当前排令官高亢的口令声响起“敬礼——!”,各个方阵立时如雪花飞舞,马枪撤下,插于背后,整齐利落无比,马刀出鞘,雪亮的刀片如同海洋,金黄刀柄各个握于胸前,满怀激动的仰视阅武楼上那黄金罗帐,罗帐下,就是雄师十万气吞吴的皇帝陛下!   “万岁!万岁!万岁!”   骑兵方阵爆发出气逾霄汉的激动呐喊。   皇家卫队骑兵团(前身羽林卫骑兵队),1000重骑。   1863年年初,帝国正式下发《中华帝国皇家陆军手碟》、《中华帝国皇家海军手碟》,类同与士兵证军官证,深紫色封皮,圣德皇帝亲笔所书手碟字样,第一篇皇室金龙标徽下,是圣德皇帝所书“宜忠国家,宜敦信义,宜重俭朴,宜守纪律,宜尚武勇”的皇家军人最高戒守。   阅武楼上,叶昭金色龙袍,威严贵气。   两侧,站的是外蒙车臣汗部汗王乌力罕、土谢图汗部汗王车林多尔济,以及一老一少两位喇嘛。   老喇嘛乃是七世哲布尊丹巴活佛,小喇嘛则是四世章嘉活佛。   现今有四大活佛,达赖、哲布尊丹巴、班禅、章嘉,分掌西藏、蒙古黄教事务。   笼统来说,达赖掌西藏,班禅掌后藏,哲布尊丹巴掌外蒙,章嘉掌内蒙。   班禅和章嘉都是清入关后提高其地位所封,从政治意义来说,班禅为制衡达赖,章嘉则制衡哲布尊丹巴。   班禅所掌后藏面积虽小,却是西藏通往西南诸国的要路咽喉,西藏欲与外界联系,必须过班禅管理之后藏,而班禅也历来与中央政府亲近,也因达赖欺压之故。   管理内蒙黄教的章嘉呼图克图,则是始于康熙年间,第一世章嘉出生于张姓之家,原名张家,后改为章嘉,呼图克图则是圣者的意思。   至于外蒙的哲布尊丹巴活佛,清代控制更为严格,规定哲布尊丹巴的转世必须在四川理塘地区寻找,在北京雍和宫金瓶挚签决定,以免哲布尊丹巴与外蒙当地王公的世俗权利结合,并且置库伦办事大臣与其共同管理外蒙。   库伦即后世之乌兰巴托。   外蒙四部中,以中央政府准其牧草的地域,从西到东依次是札萨克图汗部、赛因诺颜部、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   库伦就在土谢图汗部草场中,土谢图汗部也一直是外蒙四部之首,实力最为强大。   谁知道车臣汗部突然配备火器,悍勇难敌,在车臣汗部侵占了土谢图汗部大片传统牧场、抢掠走无数牲畜后,土谢图汗部急忙向当时尚未立国的南朝求援,正式臣服南朝。   今年新年,土谢图汗部老汗王车林多尔济更裹带了在库伦庆宁寺修行的哲布尊丹巴来京觐见皇帝陛下。   他此举等于献上了外蒙活佛,效忠之心也算极为虔诚了。   至于管理内蒙黄教的章嘉活佛,则历来住在京师,现今刚刚十四岁,八岁时作为转世灵童进京,按照传统,他会被送入西藏学法,二十岁受大戒后回京。   章嘉年纪虽小,却自有大天地,六王逃离京师,本想裹带上他,他却拒不跟随,当时兵荒马乱,六王一时也顾不得他,等派人去找他时,却再找不到。   新年前夕,叶昭重新册封乌力罕为车臣汗部汗王,册封车林多尔济为土谢图汗部汗王,又册封七世哲布尊丹巴凯珠布丹桑为呼图克图大喇嘛,统管外蒙古喀尔喀部宗教事务。   又封章嘉为大国师,并允诺将会很快送他入藏习法。   新年期间,两位活佛为叶昭拂拭衣冠,祈福祷告,当时叶昭心内平安宁静,一片祥和。   今日与外蒙两汗王、蒙古两活佛阅兵,眼见新朝兵势之盛,老汗王车林多尔济心下憟然。   阅兵服自和作战服不同,却更是威压雄壮。   叶昭却是对哲布尊丹巴和章嘉道:“惭愧惭愧,兵器之凶,实则又何足道哉?”   哲布尊丹巴微微躬身:“皇上发大菩提心,善。”   章嘉双手合十,道:“有魔障,方有凶器,皇上的法是天下万民,自有护法之宝。”   叶昭微微一怔,实则章嘉声音略显稚嫩,在叶昭眼里是个周岁不到十三岁的清秀小正太,过年时节,看左右无人,叶昭还捏了捏他脸蛋,实在是觉得他中规中矩的高僧派头实在可爱。   当时章嘉错愕了好一会儿,可明显,再见叶昭时眼里多了几分亲近,显然是从来没人这般疼爱过他。   看着他,叶昭道:“国师有大智慧,实乃社稷之福。”   在叶昭和两位活佛说话时,老汗王车林多尔济和乌力罕都静静听着。   叶昭这时又看向哲布尊丹巴,道:“上师可否修书给札萨克图和赛因诺颜二部,劝其归降,以免生灵涂炭。”   外蒙四部,札萨克图和赛因诺颜二部未降。   现今红娘部第一集团军和象山集团军第一骑兵师进入内蒙,概因蒙古八旗乱作一团,各盟各旗归降的有之,仍对六王抱有幻想的有之,负偶顽抗的更有之,令蒙古各旗见识下帝国的兵威,对于快速平定内蒙颇有助益。   但外蒙,人烟稀少,地域广阔,以武力来降服自是下下策,更会旷日持久。   关外,韩进春部破了奉天府后连战连捷,吉林巡抚投降,现今韩进春部屯兵吉林府,准备对黑龙江下游南岸的北国残部发起最后的攻击。   红娘的第二集团军和象山集团军则大破奕格,两路进袭,第二集团军抵黑河府,黑龙江上游旗兵要么投降,要么逃到了黑龙江北岸。   象山集团军却是越过额尔古纳河,兵锋直指尼布楚,更歼灭了一支俄国人几百人的武装部队。   现今俄国大使接二连三的向北京外务部抗议,言道中国已经发动了对俄国的侵略战争,若再肆意妄为,将会遭遇俄国最激烈的报复。   实则叶昭就是在试探俄国人的忍耐力,现今看,俄国人没有足够的决心与中国在西伯利亚展开一场真正的较量,但它派出水军、陆军来支持北国,自然要付出代价,令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然,也要注意暂时不能真正激怒这头北极熊,免得兵连祸结,使得中国错失最好的发展机会。   见哲布尊丹巴合十称善,答应给外蒙两部写信,叶昭就微微一笑,遂同众人下阅武楼。   ……   阅武楼在京城北郊香山西,叶昭当下就去了香山静宜园。春暖花开,香山丘壑起伏,林木繁茂,云雾中清幽飘渺。   现今整个香山几乎都是皇家园林,叶昭不免心中怪怪的,感觉自己霸占了全人类的东西一般,但时局如此,自己总不能表现的太异类,何况就算后世又如何,唉,不提也罢。   春日暖暖,叶昭知道今日金凤和蓉儿等来香山踏青,自来寻她们玩耍。   却不想正宁苑畅风楼上,却是多了一名客人。   正宁苑是一座三合院,左近,一虹流泉由山洞流出,形成小瀑布,绿木流泉,美不胜收,畅风楼在正宁苑北,两层的阁楼,飞檐碧瓦,清雅别致。   在二楼窗口,可以俯览香山奇景,远远可见绚秋林、雨香馆、晞阳阿、芙蓉坪、香雾窟、栖月崖、西山晴雪,站在窗口,欣赏美景,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此刻窗前,却是摆了张麻将桌,金凤四人,莺莺燕燕,正打麻将呢。   叶昭一路行来,未要侍卫通传,进了屋,见这情形,一时目瞪口呆。   麻将桌前,四名女子,金凤、莎娃、金凤贴身杜鹃,此外还有一位穿着新式旗袍的美貌少妇。   金凤明显吓了一跳,杜鹃脸更是苍白,坐下来和贵妃娘娘、贵人娘娘打麻将,本就如坐针毡,再被皇上看到,她立时慌了神,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金凤也已经盈盈万福,娇滴滴道:“臣妾参见皇上”,明黄镶紫边的旗袍,丝袜美腿,下拜时曲线妙不可言。   莎娃成了贵人,自也要学习宫廷规矩,一袭白纱裙性感火爆,眨着深邃碧眸,她轻拽裙子下拜,东西合并的礼节:“皇帝陛下,您的妻子莎娃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叶昭咳了一声,每次见莎娃这样都想笑。   “蓉儿、花姬呢?”叶昭扫了室内一眼,问。   “皇后娘娘和婕嫔娘娘倦了,在森玉堂歇着呢。”杜鹃小心翼翼的回答。   叶昭嗯了一声,看了眼那不知所措的少妇,金凤已经小声道:“皇上,她是我的朋友,我,我可不知道您会过来。”又急忙回头道:“牡丹,还不快来见过皇上?”   那少妇已经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刚刚被人接来香山,只知道这里风景极美,却不知道是在香山的皇家园林中。   她虽和金凤是朋友,也知道金凤好似是宗室贵妇,却绝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皇上,这自不可能是面前几人合伙来演戏骗自己。   叶昭笑笑,说:“无妨,你们玩。”   金凤却贴近叶昭道:“皇上,牡丹昔日是清吟小班的花魁,攒了笔银子早就除了牌,可军中一位宣慰使闻她艳名,一再递帖子请她过府,牡丹婉拒,那宣慰使就放出话来,若牡丹不识抬举,就要抢她过府。”   又道:“牡丹是臣妾在一次募捐会结识的,人极好,可是投了好多银元给教育募捐会呢,您看……”   叶昭微微蹙眉:“甚么宣慰使?哪个镇的?”   金凤道:“这却不知道了,臣妾也是今日刚刚听她说,还没来得及去细打听。只听说这位宣慰使在牡丹除牌前好似仰慕牡丹,只是那时身份低微,后来出去闯了几年,不知道怎么就捞了个宣慰使的名头……”说到这儿急忙住嘴,说:“臣妾,臣妾妄言……”   叶昭摆摆手,要说现在也确实是,北国军制,宣慰使与步兵团指挥使品级一般,等同后世团级干部,收编的绿营军官,民间的武装团体头领,加之那些收编的杂七杂八的武装头子,甚至在四川、关外和西北,一些土匪头子也暂时被任命为宣慰使以拉拢安抚。   宣慰使,真可说是满地走了。   这事儿金凤若想管,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涉及到军队,她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叶昭想了想,道:“你叫她去大理院递状子。”大理院接到这类状子,按照新朝法律自会转给皇家军事委员会下属的军纪监督科,若事态严重,又有军事委员会下的皇家军事法务院审理。   叶昭就是要看看从大理院到军事监督科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们接着玩。”叶昭向外走去,可谁还会再继续?莎娃就追了出去,金凤则笑着请牡丹和自己坐到一旁椅子上。   牡丹疑虑不已,本来是筹款会上认识的挺谈得来的朋友,转眼间就成了娘娘千岁,这从何谈起?   “你回头写个状子,送大理院去,若不然,状子我帮你写?”金凤知道牡丹不识得几个字。   “娘娘,我,……”牡丹突然想起刚刚自己慌得忘了给皇上磕头,脸一白,忙起身,想往下拜,金凤拉起她,叹口气道:“你要没这事儿可多好?我可真没几个能谈得来的朋友。”   又道:“你这事儿就不用愁了,皇上都知道了,还能叫你吃亏?”   “是,谢,谢娘娘。”牡丹垂下头,再不敢叫金凤妹妹了。   “你就回吧。”金凤起身道:“我送你出去,改天再约你喝茶。”   “是。”牡丹急忙磕头,告退。   实则在帝国皇室礼节中,已经废除了跪拜,在正式场合对皇帝也只需行单膝礼,现今这种场合面对贵妃娘娘就更不需跪拜了。但根深蒂固的传统却不是那么好改的。   要说金凤,最得意的就是被册封贵妃娘娘后衣锦还乡,看着昔日那些曾经和自己较劲的贵妇都颠颠跑上门来给自己磕头,心中的满足感无与伦比。   对牡丹话说的客气,但见到这些风姿各异的女人各个都不得不拜倒在自己脚下,享受着贵妃娘娘的尊贵身份,自有一番荣华感受,至于说没朋友寂寞之类的?那纯属无病呻吟,金凤本就对人没什么善意不是。   第二章 烹小鲜   在文渊阁东配殿中,叶昭慢慢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国体初成,已经不似新朝甫立时那般繁忙,很多事,圣德皇帝只需拿捏大主意,具体事项政务院自会办理。   但有些事,又非要圣德皇帝乾纲独断。   就说眼前这一桩吧,乃是治理黄河之提案,数年前黄河决口改道,由苏北入海改为山东,原来穿过苏北汇入黄海的大河化为遗迹,在地图上踪迹全无。   “改道”,这两字,委实可怖,不知道多少家园顷刻化为齑粉,千千万万生灵被冲去无影无踪。这次黄河决口,导致原本由豫皖苏鲁四省共同承担的黄河下游水患,几乎全都落到了山东的头上。   治理黄河,政务院有两种声音,即“改道”和“复道”,主张黄河改道山东或主张黄河恢复从江苏入海。   地方上,自然是山东人强烈要求复道,而江苏主张改道。   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复道已经越来越不可行。   自黄河改道,从55年到去年62年,年年黄水泛滥,如果叶昭记忆没错,历史上黄河改道后,从55年开始,以后的30年间,只有3年没有黄灾,其余年份“无岁不决”。   现今之提案是叶昭拿的主意,要政务院合议后完善,成立“黄河治理委员会”,拨专款用来休整黄河两岸堤防,以后的十年,每年帑项高达五百万银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黄河刚刚改道,肯定要经过若干年的冲刷和人为的约束才能渐渐形成新的河道。   水利工程,叶昭无论如何也会下重本钱,当然,对治理委员会的监督要极为严格,这些银子是够用的,但若如前朝般将治水银子从上到下层层贪墨,那可多少钱都打了水漂。   希望今年的洪灾会小一些。   叶昭现今也只能祈祷,想立马就根治黄河是不可能的,刚刚改道,河道未成,甚至未来三五年间,自己都要做好黄灾泛滥的心理准备。   又看下面的折子,则是几家商人包括一位英吉利商人合股成立铁路公司,修建北京到奉天铁路的折子。   实际上,这折子已经被叶昭驳回过一次。   北国修建的铁路,采用的是法兰西窄轨,与南朝的标准钢轨不对口,因为有北国半途而废的铁路地基和数段铺设完毕的钢轨,开始这家铁路公司也准备用窄轨,随即被叶昭驳回。   新的章程,自是舍弃了窄轨论,成本也就陡增。   话说回来,北国原来的铁轨固然不能用,但路线早就规划好,村庄搬迁,修路架桥,基本构架已经完成,怎么都比另起炉灶快捷方便许多。   银子啊银子,叶昭摇着头,捻起宣州刚刚进贡的紫毫,在折子上写了一行小字。   紫毫毛体略硬,讲究尖如锥兮利如刀,对于叶昭这个习惯写硬笔字钢笔字的人来说,自是最合适不过。   “皇上,仁寿到了。”殿外侍从禀告。   “哦,宣他进来。”叶昭放下了手上毛笔。   不大一会儿,脚步声响,引领仕官在前,睿亲王仁寿在后。   “奴才给皇上请安。”睿亲王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叶昭微微颔首,道:“赐座。”   旁边自有人搬来软墩,睿亲王谢恩,这才落座。老爷子已经五十多岁了,身子骨尚好,面相红润,气度不凡。   叶昭捧着金丝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有这么件事,治黄灾的事儿你得着信儿了吧?”   “是,奴才略有耳闻。”睿亲王微微躬身。   叶昭道:“你怎么看?”   睿亲王脸上明显有些错愕,自不会想到叶昭会突然叫他在政事上发表见解。   没做好功课,老头明显有些窘迫,说:“奴才不敢妄言。”他本就不大明白这些事儿。   叶昭就拿起那道治河的折子,道:“你先看看这个。”   旁侧自有侍从接过,转呈给他看。   睿亲王恭恭敬敬接过翻看,随即就心下叹口气,新朝和前朝委实大不同,魄力非凡,皇上治水,不但设立办差衙门,而且一定就是十年纲要,比之前朝临时抱佛脚,四处筹备银子,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你看如何呀?”叶昭笑着问他。   “皇上圣明,奴才除了赞叹,还是赞叹。”睿亲王合上折子,连声称赞。   叶昭笑道:“有这么个差事交给你们议政院来办,这新设的治河衙门,各笔款项,都要你们议政院来监督,银子花哪儿了,怎么花,一笔笔都要核实,都要查的门清儿,要少了一笔银子,我就拿你是问。”   睿亲王一呆,说:“这,就怕奴才糊涂,办不好这趟差。”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莫非皇上见自己赋闲无事,疑自己等心有怨言,特意试探来的?虽说议政院数百议政使中,南边的恩平尉占了大多数,可那毕竟都是布衣,而治河是何等重任?那治河衙门各个都是新朝能吏,几时轮到自己等人插手了?   叶昭道:“你太谦逊了,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不过话说在头里,工程上你们不要指手画脚,只管监督银钱用项就可。”   值此,睿亲王才知道皇上不是在试探自己,呆了呆,急忙跪倒,感激涕零,用力磕头:“奴才敢不效死命?!”   叶昭笑道:“好了,起来吧,你们议政使,办差只要光明磊落,就不必有太多避忌。”   “是,奴才明白。”睿亲王又磕头。   议政院现今就是个摆设,给他们找点差事做也好,监督治河帑项流动而不干预治河事,那肯定各个尽心尽力,同时,也算逐步提高议政院话语权。   睿亲王感恩戴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差事,看起来权柄极重。   要说这些事叫内务府办可能会办的更明白,但初期尚可,若一直用特务机关监督国家体系运转,本身就不正常不是?   叶昭端起茶杯抿了口,说:“好了,你就下去吧。”   睿亲王忙磕头,告退。   叶昭批阅了几份奏折后,又开始研究自己撰写的《商业法典》,商业法在南朝就已经有了雏形,现今只需稍加完善,再以法典的形式将其地位确定下来。   将近中午时分,瑞四则颠颠跑来磕头。   现今瑞四是皇室内务府总管大臣,一等子爵。   见他进来叶昭就是一笑,说:“走,去见个老熟人。”   瑞四从布衣奴才,短短数年,位列一品大员,更是皇上最亲近的大臣之一,境遇之奇,他现今还宛如做梦一般。   ……   几辆马车从东侧门出禁宫,穿长安街,直奔寒葭潭百顺胡同。   百顺胡同民居林立,青砖黑瓦的宅院一座挨着一座,隐隐有丝竹声飘扬。   这一带,不但有太平会馆、晋太会馆等等会馆,更是烟花柳巷,戏班堂子、妓院烟馆比比皆是,实在是一处品流复杂之地。   下马车瑞四就是一呆,前方阁楼耸立的大宅院,怎生这般眼熟?   叶昭一笑,用扇子点了点,说:“这可不就是燕春院?昔年我和皇贵妃就是在这里结识。”   瑞四恍然,只是斗转星移,这座当年京城一等一的堂子现今早换了招牌,却是一处大烟馆了,门楣下匾额“福寿堂”,不时有打着哈欠的青袍辫子进进出出。   “走吧,进去,他们也该到了。”叶昭举步而行,进了院,早有小厮赔笑迎上来,“几位爷?要几等房?新来了几位苏州姑娘,都鲜嫩着呢。”   叶昭笑道:“我可喜欢叫人陪着吃上两口?新姑娘也行么?”   小厮赔笑,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按咱新朝的规矩当然不成,可您要多给银子,事儿不就好办了吗?您想啊,第一口雅片儿是您赏给她的,以后可都念您的好啊?”   叶昭微微颔首,说:“念我的好,好啊。”   瑞四眨巴着三角眼看了那小厮几眼,他有年头没亲自动过手打人了,可现在,真想替主子抽这不开眼的王八蛋几个大嘴巴。拿主子的政令当耳旁风?这狗脑袋是不想要了!   叶昭却只是收起折扇,说:“去灵芝阁,我约了人。”   小厮立时更加殷勤,灵芝阁是烟馆中最好的单间,若不是达官显贵可用不起。   福寿堂格局未变,四面皆二层楼,南侧扶梯蜿蜒而上。   灵芝阁就是达春当年包下,叶昭与红娘初识之所在,外堂内室,装饰更为华美,多了法兰西地毯和沙发躺椅。   当然,法兰西地毯只是通俗叫法,实则多为江南织造。   “非要我来这儿!”娇嫩似融的声音,若只听其声,可谁也想不到声音的主人就是威震天下的女公爷苏红娘。   瑞四见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急忙打千磕头:“奴才瑞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烟花之地,红娘自然换了便装,叶昭当时就呆了,修身长款黑色毛衣,高领到胸前两层,如同穿了花样坎肩般繁复,下摆到膝上三寸,弹力极佳,紧紧裹着红娘娇躯,再往下则是黑棉袜,及膝的长皮靴,冷艳娇媚不可方物,叶昭眼睛都被耀花了,险些拔不出来。   想来进门的时候披着大氅呢,不然还不引起轰动?   “起来吧。”红娘对瑞四柔声说,却瞪了叶昭一眼,自是觉得叶昭实在和当年在这屋中的小色鬼全无二致。   叶昭干咳一声,坐到了檀木圆桌旁,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达春呢?还没到?”叶昭声音未落,脚步声响,达春匆匆而入,自又是一番磕头请安。   见达春进来叶昭就笑:“春儿,看看这是谁?要说你可是我和你嫂子的大媒人,可真得谢谢你!”   叶昭和达春吃了几次饭,渐渐把达春的劲儿别过来了,但达春怎么也不敢再称呼叶昭“哥”。   听叶昭的话,达春干笑,却不敢说甚么。   叶昭道:“好了,都坐吧,今天都是自己人,咱少点礼数。”   瑞四和达春,都挨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刚刚两人见面,却很是拥抱亲热了一番,自各有感慨。   叶昭又笑道:“你嫂子明日又得去前线,听说了你的事,怎么都要见你一面。”   达春心里暖暖的,却不敢直视红娘。   红娘知道,自己这位相公实在没几个朋友,当年本就是想绑这个达春,却绑出了一段孽缘,想想倒也好笑。   对达春,她自就觉得心情亲近几分,柔声道:“春儿,等日后我回了京,多带弟妹来走走。”   达春忙恭声称是,犹豫了一下,说:“皇上,达春想求皇上一件事。”   叶昭道:“你说。”   达春道:“达春不想去巡捕厅当差,达春想去当兵,现今不是招募蒙古师么?达春想试试。”   现今南朝正在整编征募准备调去外蒙的驻军,正式番号为皇家边防第一师和皇家边防第二师。   每师万人左右,第一师进驻库伦,第二师进驻乌里雅苏台。   现今整编中的是第一师,将会随同新任库伦办事大臣前往乌兰巴托,至于第二师,因为乌里雅苏台在尚未归降的外蒙两部族草原上,是以尚要看形势怎么发展。   当然,虽然是步兵师入蒙古,但到了驻地,定然会慢慢发展成马步两兵种,也会招收一定数量的蒙古人入伍。   而且这两枝边防军多半还有种建设兵团的意味,并不是要其开垦蒙古,但除了中央政府的给养,想来也要自己解决一部分,现今条件下,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如果不在当地“发展群众,军民齐动手”,在外蒙维系两万人军队的存在,仅仅靠中原运输各种辎重补给,将会是一个极沉重的负担,遇到突发事件,就更会措手不及。   这两支驻军若能克服种种困难扎了根,中央政府对外蒙的控制力度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加强,在整个中原王朝史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要知道就算和蒙古关系最为亲密的满清,在外蒙一地,也没有真正的驻军,随同办事大臣的武装人员不过区区几百人。倒是在西藏,一直维持着三千人左右的武装力量。   现今依靠战乱,依靠新朝的强势,又有防范罗刹人侵扰的借口,趁机在外蒙驻军是最好的时机。   听到达春要去当兵,叶昭摆摆手,说:“你就给我乖乖在京城待着,知道为甚么叫你来这儿吗?一来见见你嫂子,再一个,以后这种烟馆,你可得给我管好了,总要慢慢取缔它们。”   顿了下,又道:“过几日带你去见见六嫂子,你在她手下当差。”   达春一呆,阿哥还有位当巡捕的皇妃?   叶昭又笑道:“你这位当副厅长的嫂子可是位顶认真的人,你在她手下得小心点,好好办差,别给我丢人。”   红娘忍不住轻笑,说:“丝丝那倔强劲儿上来,我都拿她没辙。”   达春挠了挠头,怎么都感觉自己被放火上去烤呢?   第三章 秀女?   新朝政务院各部中,教务部用了原礼部衙门为官署,东长安街的理藩院,则变身为外务部衙门。   外务部官署,由主殿和偏殿组成。主殿的正门有四根雕梁大柱,气势十足。主殿高两层,而二楼是双层房檐设计,远远望过去,主体建筑的楼顶为锥形,庄严凝重。   衙门的偏殿匾额“宾客司”,实则就是对外交涉之议事会所,此时偏殿内,就是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   沙俄驻北京总领事布林子爵与新朝外务部第一副相张有存正在就双边关系进行紧急磋商。   六王逃亡罗夫斯克,关外溃逃至黑龙江北的新军、旗兵、平民也不在少数,皆由沙俄远东政府圈地安置。   布林则又回了北京,摇身一变,变成了沙俄驻北京总领事。   现今红娘的象山集团军第一步兵师兵临尼布楚城下,额尔古纳河西岸的数个沙俄移民小镇被占领,近千移民成了中国人的俘虏,听说,男人被送去中国山东做疏通河道之苦力,女子则被遣送至关外中国皇帝的一处庄园中成了农奴。   布林又气又急,紧急约见中国人会晤,谁知道,对方仅仅遣出一位外务部副职,要知道中国人的政治架构,大皇帝且不说,下有政务院总理、副总理,接下来是外务部大臣,再下才是这副大臣。   而布林子爵就算在莫斯科,也是家族极为显赫的人物。   “张有存大人,请问您能代表南朝大皇帝对即将展开的各项讨论条文负责吗?”布林子爵开场就质疑张有存的身份,而虽然俄国仍然认为北国皇帝才具有在中国的正统地位,但也不得不开始承认南朝皇帝的存在,也没办法,如此才有展开谈判的理论基础。   张有存正色道:“首先,请容许我纠正您称呼上的错误,圣德皇帝为中国大皇帝,请您务必注意这一点,若不然,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其次,不知道布林子爵能否全权代表贵国政府立场?”   布林子爵傲然道:“远东事务,本人可以全权代表沙皇陛下。”   张有存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我虽然不敢妄言,但自也会事事请示我外务部官长,再由官长上报政务院,由政务院呈报皇帝陛下恩准。看来你我身份相当。”   张有存其实是在自贬身价,因为在日本在南洋一系列优秀的表现,他极得叶昭信任,新朝立,他同外务大臣邹凯之一样,被恩封一等男爵。   南朝爵位制度,亲王、公、侯、伯、子、男。   爵位世袭,每世递降一等,如公爵,其子女袭位后降封侯爵。   铁帽子王,除了下狱的礼亲王世铎,其余王爵未削,但取消其世袭罔替之特权,如德斌若袭睿亲王,则会降封为公爵。   不过这几位亲王各有派遣,以安归附百官之心,对于这些亲王来说,一次血淋淋的皇朝更替,能有这样的结局,实在已经庆幸。   贝勒、贝子、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多被削去爵位,少数一路支持南朝的则改封新朝爵位。   经此等改革,南朝具有爵位的官员实则并没有多少,张有存虽是皇室册封的最末一等爵位,却已经是殊荣无比。   今日与俄国人谈判,他被圣德皇帝赋予的权限极重,贬低自己只是故意来讥刺布林子爵而已。   布林子爵深深看了张有存一眼,在这一刻,他知道,遇上了一位极难应付的对手。   “张有存大人,贵国政府军侵入我国疆土,肆意抓捕我国民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希望贵国能清楚明白你们野蛮的行为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说着,布林子爵将一份文函交给文员,再由文员转呈长桌对面的张有存。文函是中国陆军进入额尔古纳河西岸的证据以及对俄国移民村镇造成的破坏,更附有照片。   张有存翻了几眼,就将其放在一旁,正色道:“领事阁下,你错了,额尔古纳河西岸到尼布楚一带,皆为中国固有领土,我国领土内居民皆为中国子民,现今其不守中国法律,肆意通交外藩,拒不承认自己乃是中国子民,我国按照帝国法律对其惩戒,乃是内政,与你俄国全无干系。”   布林子爵一呆,更是一怒,厉声道:“额尔古纳河西,怎会是你中国领土?”随即恍然,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字字道:“贵国是打算《尼布楚议界条约》都不承认了么?”   康熙帝在《尼布楚条约》中,确定了尼布楚一带双方以额尔古纳河为界,河西为沙俄,河东为中国。   张有存道:“前朝条约,难免有所疏漏,我国大皇帝的意思是重新议定。”   布林子爵再不多说,起身便走,随即十几名俄国官员各个气愤的站起,鱼贯而出。   张有存只冷眼相看,近些年这些场面见多了,只要主动权在手,俄国人还会坐下谈。当然,如皇帝陛下嘱托一般,火候要把握好,不能逼迫太甚。   ……   坐在马车里,叶昭翻看着文函。   多是中俄两国唇枪舌剑的交锋。   数以十万计的中国人逃入西伯利亚,也就是后世阿穆尔省一带,虽然在谈判桌上张有存强烈的要求俄国人将其遣返,但叶昭并未太引以为忧,这是双刃剑,俄国人用的好,自是分裂中国的强大助力,但同样,也是自己以后侵入阿穆尔省的借口,只看双方博弈的手腕了。   额尔古纳河边界的谈判,同样是如此。谈判就是这样,狮子大开口,漫天叫价,就地还钱,尤其是面对横蛮的鄂罗斯人,此举最为奏效。   关外形势,虽然左宗棠仍率清军在宁古塔以北顽抗,但随着大批军民遁入黑龙江北,北国败象已承,关外易主实则只是时间问题。   马车在劈柴胡同肃顺府邸前停下,隔得不远,就可见对街气势恢宏的郑亲王府,现今郑亲王府门楣匾额早就换成了叶昭亲笔所题的“裕德”二字,成为太上皇清修之所。   叶昭下车,此时身份,肃顺府内下人又哪敢挡驾?一路直奔正房客厅,自有人飞奔入后宅送讯。   坐在那八仙拜寿桌案旁的正位,叶昭品茶的当口,脚步声响,婶母赫舍里氏在一众丫鬟嬷嬷下簇拥而来,丫鬟嬷嬷自被拦在外面,赫舍里氏进屋便跪倒磕头,可把叶昭搞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拦住。   二叔正妻早亡,赫舍里氏乃是续弦,昔年对叶昭就颇为亲厚,叶昭小时候她还抱过叶昭呢。   “婶母,您这样,我可没法登咱自己家门了。”叶昭可真有些手忙脚乱,不管地位若何,作为后世人,婶婶给自己磕头,这不折寿么?   叶昭随即请赫舍里氏和自己一起上坐,赫舍里氏却只在偏席坐,但眼见景祥对自己还是如往日般尊重,一颗心也慢慢定了。   叶昭问道:“二叔病体可稍安?”   赫舍里氏知道景祥这般说是给肃顺台阶下,略有些为难的道:“还是不见起色。”实则侄子做了皇帝,要依赫舍里氏,高兴还来不及呢,从此郑老亲王一脉,成了皇族近支,那是何等荣宠?   可丈夫就是转不过弯来,说甚么景祥数典忘祖,一刀刀切下来,每一刀都是在割满洲人的肉,简直就是个混账。   赫舍里氏苦劝不得,今日侄子亲自登门,她可真怕丈夫惹恼了侄子,莫说只是叔侄,父子兄弟又如何?九五大位之上,血淋淋的事还少了么?   “皇上,您不必为他烦忧,时日一长,这病也就养好了。”赫舍里氏语带双关的说。   叶昭笑笑,点了点头,又问道:“徵祥和承祥呢?”那是他的两个堂弟,老大徵祥刚刚十五岁。   赫舍里氏笑道:“都去上新学了呢,我做主叫他们去的。”   叶昭微微诧异,却不想婶母倒是很有些见识。   聊了几句家常,赫舍里氏拘束渐去,突然笑着说:“皇上,您可帮我出了口恶气呢。”   叶昭不解。   赫舍里氏说道:“西院那狐狸精有个弟弟,本来是个打杂的,可靠着二爷的权势,前两年在外面办团练,张狂着呢,听说后来被委了个宣慰使,她可没少在我眼前碍眼,这下好,就知道她弟弟成不了势,前两天,可不下大狱了么?”   叶昭一时茫然,这种芝麻绿豆官被治罪,他又哪里会知道?随即心中灵机一动,说:“三姨娘的弟弟么?姓甚么?”倒是知道三年多前二叔纳了个堂子里的姑娘,这也是他被六王罢官的原因,实则想是一来二叔心下苦闷,知己难求,二来也是故意辞官。   赫舍里氏道:“姓陈,听说啊,那狐狸精在胡同里时,就跟一当红姑娘不睦,她弟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挨过人家的大嘴巴呢。可现今一得势,那红姑娘本来都除了牌,他却不依不饶的,非要霸占人家,可倒好,这不被下狱了么?也不仅仅因为这一桩,听说他还办了不少缺德事儿。”   说到这儿赫舍里氏不免觉得自己左一句狐狸精右一句癞蛤蟆的不成体统,尴尬笑了笑,说:“皇上,我还是那老毛病,话多,您别见怪。”   叶昭一笑,说道:“婶婶快人快语,我可挺开心的。”心说是了,原来果然是金凤朋友那档子事,却不想还牵涉到二叔的姨奶奶。   正说话呢,外面突然一阵嘈杂,侍卫匆匆进来禀告,说是府里的三姨娘,在外面哭哭啼啼的要见皇上。   叶昭摆摆手:“我就不见了。”又对赫舍里氏道:“婶婶,二叔那儿您多多看照。”   赫舍里氏忙说是,心里却琢磨,无论如何要跟丈夫摊开来谈一谈了。景祥亲自登门,这是多么的恩宠,多大的荣耀?若一味别着劲儿,说难听的,那可就真是不识抬举了。   ……   从二叔府邸出来,叶昭就回了老王府。   姐姐静贞和妹妹淑贞都在府里,乌力罕进京,姐姐姐夫自然同行。   惠园碧水之畔,静贞、淑贞以及妹夫崇绮正在叙话,春暖花开,惠园中景色极美。   姐姐和妹妹当年因为叶昭都没少吃挂落被亲王责骂,反倒是胡作非为的叶昭最得宠爱,从小到大,亲王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坐在凉亭石桌旁,述说当年趣事,静贞就笑吟吟道:“阿玛当年果然有先见之明,早知道你能荣登大宝,难怪他如此偏心。”   叶昭尴尬的端起茶杯喝水。   淑贞和小时候一样,帮叶昭剥花生,那时候她小,叶昭“欺负”她,每次吃花生时都命令她给自己剥,渐渐就成了习惯。   看淑贞将剥开的花生送到自己面前的点心盘里,叶昭未免觉得有些亏欠自己的妹妹,虽然极疼爱她,但毕竟那时自己心智是成年人,对这个追着自己的鼻涕虫妹妹实在觉得有点烦,不免就喜欢作弄她。   姐姐静贞,小时候可是嚼碎了苹果喂过自己,实在有些长女如母的风范,更因为自己小不点大就喜欢用稚嫩的牙口吃硬物,姐姐可没少受委屈。   姐姐和妹妹,都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今日与她们坐一起品茶聊天,叶昭心里微微有些酸,旬日之后,又各天自一方,尤其是姐姐静贞,远赴大漠,想见上一面实在极难。   “姐姐,以后每年过年你都回京吧。”叶昭说,又道:“外嫁各藩之宗室,都要回来省亲。”   静贞温婉一笑,微微点头。以往没这个规矩,但现今如果有弟弟的谕令,自然不同。   静贞眨了眨眼睛,说道:“皇上真的打算废除秀女制度?”   叶昭笑道:“天下一家,没了八旗,自也没了秀女。”现今紫禁城中庞大的宫女队伍,多为雇佣合同制,合同年限一般最高签订到其二十五岁,与前朝放宫女出宫嫁人的年岁相仿。   静贞轻笑道:“那皇上有没有想过,在外蒙四部新设秀女礼制,如此彰显皇上对外蒙诸部之恩宠。”   叶昭笑着摇头,说:“那哪行?”心中却突然一动,这也未必不是个好主意,如果每三年要外蒙四部各挑选百名秀女进京,既可以节省皇室开支,而且策略得当的话,可未必不是拉拢外蒙四部的手段。   当然,这就要靠拔高进京秀女之说辞,不能在外蒙造成被强迫敬献族中女子的感觉,不然就会弄巧成拙。   这些秀女,在紫禁城中可受中原教化,学习汉文汉话,到了年岁放回蒙古,当然,放回去的年岁就要定的低一些了。再由库伦办事大臣为其安排好归宿,甚至可按照蒙古风俗举办一些挑选勇士为婿的活动,拔高这些秀女的地位,令蒙古人以娶得她们为荣。   此举与在蒙古办学双管齐下,若真能施略得当,倒不失为令外蒙诸部归心,渐渐认可他们乃中国人一说的良策。   想各族归心,在现今之世,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皇室作为凝聚力,用种种策略,神化皇室,令各族都认可其为皇室之子民,不然空谈国家,四边蛮夷又能有多少认同感?毕竟中原和四边,历史上一直就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   但缔造出一种至高无上的皇室,一种精神力量,令各族觉得在皇室荣耀下光荣无比,他们更是皇室庇护之子民,如此一来,令其从心理上慢慢接受皇帝统治之中国一说,却要来的事半功倍。   此举的关键就在如何体现皇室对四边诸族的恩宠,如何将皇室之威播撒四边。   叶昭琢磨着,渐渐入神。   静贞给叶昭沏了杯热茶,又捻了几朵金兰花放进茶盅中,笑道:“蒙古女孩儿,有些可美着呢,又辣又美。”   叶昭不由得苦笑,这个姐姐,又想哪里去了?   品口茶,说道:“我过两日出去走走,就不送姐姐回漠北了,徒增伤感。出巡之事机密,阿玛额娘那儿也不要提。”   静贞和淑贞都点头,崇绮却是心下一凛。   崇绮夫凭妻贵,成了驸马,又被任命为顺天府丞,虽然仅仅正四品官员,但却职责重大,乃是当朝新贵。   新朝设南北二京,北京设顺天府,南京设应天府,为留都。   顺天府尹虽只是正三品官员,但在前朝通常由尚书、侍郎兼管,甚至委派亲王掌管亦或遣皇子历练。只是现今各省、府、县的政治架构中,政、军、法各权已然分离,同样顺天府尹的地位远不如以前,但固有思维,京师顺天府,自然还是大红大紫之地。   崇绮这个顺天府丞乃是顺天府副职,真正的二当家,自也极为瞩目。   在皇上与两位公主闲聊时,崇绮一直都默默聆听,可突然听叶昭说“出去走走”,又是“机密”,不由得心下一惊,这,这自己可不该听到。   叶昭看了崇绮一眼,问道:“沈丙莹怎样?”   沈丙莹摄政王府副政务官出身,在地方上历练了几年,现今被任命为顺天府尹。   崇绮自知道这层关系,忙毕恭毕敬道:“沈大人刚正不阿,实为我等之楷模。”   叶昭笑道:“施政如何?”实则听崇绮这么一说,就知道两人在政事上定有冲突。   崇绮道:“皇上亲自点拨过的,自然高明。”   叶昭笑了笑,道:“那也不见得,我见你神色,就知道你有保留,不过今日只谈家事。”官员之间有意见纷争再正常不过,自己也不必事事打破砂锅。   崇绮松口气,忙应是。   第四章 银子   天津登福来酒店豪华套房,当威尔斯见到叶昭,正脱帽行单膝礼的时候,叶昭大笑着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皇帝陛下,您卑微的奴仆向您问好。”威尔斯还是把准备了很久的说辞恭敬而小心的说了出来。   现今之威尔斯,只怕是除了各国皇室外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依靠叶昭的先知先觉,种种部署,他现今身家已经暴涨了数倍,   就在正在进行的美利坚战争中,威尔斯同样大发战争财,早早就在美国建造的兵工厂以及各种战略物资商行疯了般捞钱,这且不说,依靠南北战事准确的情报炒卖黄金更是获利颇丰。   当然,每次这些盈利,都会有叶昭的六成。   威尔斯几乎每晚都会向上帝祷告,感谢上帝指引自己前往东方上海,认识了东方神奇的皇帝,现今他更是自认为东方皇帝的代理人,因为这十年来,他深深知道,有这位东方君主站在他背后,商场上,他就会无往而不利。   不说其它,通过东方皇帝对中国南北战争中最准确的情报,他在伦敦股市,吞并了多少与东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公司?还有中荷之战,中国皇帝对荷兰宣战前一个月,就给他发了密电,令他比欧洲所有人提前一个月知道中国将向荷兰开战,而且,以他对中国皇帝的认识,对这场战争,他也深信中国人会胜利。   不但提前一个月就有所准备,中国对荷兰宣战的消息传到欧洲时,也没有多少欧洲人相信中国会在东印度群岛击败荷兰,这使得威尔斯有充足的时间进行部署,中荷战争结束时,他已经通过炒卖荷兰各东方贸易公司的股票赚取了近百万英镑。   尤其当荷兰舰队在中国水师面前不堪一击、中国人步兵登上了爪哇岛的消息传来时,荷兰各东方贸易行以及与东方贸易相关的公司股票几乎变成了白纸,人人都以为荷兰会最终失去东印度群岛,但威尔斯全力收购,等中荷条约达成,转手卖出,那一瞬,他只觉得任何财富也不过是数字而已。   中国大皇帝,就是点石成金的那位魔法师,甚至令他觉得自己能将整个伦敦踩在脚下。   而这两年来,在美利坚,威尔斯赚取了超过两百万英镑,成为最能发战争财的商人中第一位,第二位,则是美国人摩根。   在英国,他是神秘的伦敦首富,甚至维多利亚女王都曾经感到好奇,想约见他。但在东方皇帝面前,威尔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中国大皇帝在欧洲的代理人,没有中国大皇帝,就没有他在欧洲上演的一切商业奇迹。   听到威尔斯自称奴仆,叶昭就笑道:“我们是朋友,是伙伴,不是吗?”   虽然与威尔斯相识时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可以说,没有威尔斯最初的帮助,叶昭就绝没有今天,威尔斯押对了宝,叶昭又何尝不是?   “我应该去北京拜见您的,皇帝陛下。”威尔斯还是单膝跪着,充满感情的亲吻了叶昭的手。   叶昭就一笑,说:“我也刚好想出来走走。”   坐到沙发椅上,揭过威尔斯递过来的一叠明细表,是这几年胜和行在全球的收益,去掉零头,叶昭这四年的收益是三百万英镑,合银967万两,折合银元1382万银元,折合金则是22吨。   叶昭微微点头,说:“还不错。”   威尔斯又道:“我已经全部帮您兑换成黄金。”   叶昭举起茶几上高脚杯,对威尔斯示意,笑着抿了一口。   威尔斯忙拿起酒杯饮了口,随即又将一页纸笺呈给叶昭,说道:“您委托胜和行在伦敦和美利坚发行的国债已经成功发售,分五年期和十年期,五年期的利率我帮您压低到3.1%,这是一些笼统的数字,详细资料在那里。”威尔斯指了指墙角,有两名大内侍卫刚刚检查过的小皮箱。   “好啊!”叶昭笑道:“这国债利率又创新低了,杰克,我敬你三杯。”威尔斯做事实在高效,这次委托他发行的两千万银元的国债,短短数月时间,就已经办妥,利率更是压的极低。   威尔斯笑道:“这是因为皇帝陛下治国有方。”其实也难怪,本来欧洲资本评估最好的美利坚,现今打成了筛子,可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南方通货膨胀达到了9000%,投资者又哪里还有信心?莫说欧洲投资者,美国资本也纷纷外逃。   反观中国,同样的战争,但南方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压倒性优势,借着这场战争,中国南方反而建设了更多的工厂,取得了一系列新科技进步,待等整个中国统一,在没有对手的远东,似乎可以预见一个强大的帝国在崛起,购买中国国债,几乎没有任何风险,除了利率差强人意。但急于将资本逃离美利坚,以及为了使资本保值的资本者们,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威尔斯又道:“这部分国债以英镑、银元、金币和黄金的形式汇入贵国财政部,国债到期后,以英镑作为货币支付偿还。”   叶昭微微点头,其实这次发行的国债,主要是用来偿还欧洲一批到期的欠款和债卷,以及购买欧洲钢轨、机器的款项。   现今新朝国债,已经即将突破两亿银元大关,削减都来不及呢,自不会贸然举债。   虽然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国债曾经高达十亿美元,以现今之兑换比例,1英镑合中国银元4.628银元,合美元4.866美元,也就是1银元和1美元的价值相差无几,美国的国债曾经高达十亿银元。   但中国社会结构和美国不同,中国社会历来自给自足,并不似美国那般和欧洲联系紧密。   叶昭在欧洲募集的债卷,资金几乎全部是用来与西方交易所用,购买西方物资产品所用,其余半数以上的国债来自民间,严格来说,不过使民间的储备白银流通起来而已,支付给军队、军工、教育等等相关需要政府投资的行业。   削减国债,除了循序渐进依靠税收的增长来支付国债外,叶昭准备今年再发行价值两千万银元的货币。   这就是国家强制货币的好处,严格来说,就是牺牲一部分国民利益获取国家利益,再详细来说,就是牺牲掉南国各类工薪阶层包括地主长工等等的部分利益来使得整个国家获益,使得北方人获益,当然,长远来说,不管北方人还是南方人,都会因此受益。   为什么这么说?粗浅来说,在贵金属货币时代,以现今中国来说,对外贸易中白银流进流出基本持平,货币总量可以看作不变,而生产效率却是突然有了质的飞跃,工业产品就不必说了,就算农业,因为化肥和优良种子的出现,产量也比以前有所提高。在货币总量不变的情况下,产品价格应该下滑。   但现在增加货币总量,加入更多的纸币,产品价格可能反而会略有上升。   当然,货币总量增加,通过经济杠杆,可以使得全社会分配得到的货币更多一些,要高于物价涨幅,看起来,生活水平还是提高了,实际上,强制纸币的发行,使因为生产效率提高而全社会创造的盈余财富,很大的一部分被国家无偿占有。   当然,这种货币主义的费雪方程式理论是比较武断的,因为它忽略了社会上每个环节的货币流通速度,忽略了整个社会对于不同产品的需求程度。   而且如果牵涉外汇市场,有国际硬通货币和本国货币流通结算等问题时,货币发行就会变得更为复杂。   但对于新朝来说,这种理论从总体思路上还是对的,加大货币供应量,依靠纸币的购买力进行各种基础建设、教育投资,尤其是对北方诸省的倾向性投资,实际上,就是牺牲江南创造的财富来使得北方受益。   不过叶昭自然觉得理所应当,牺牲掉江南既得利益者一部分利益来使得整个国家获得发展并没有不妥,何况又并没有使他们的银元购买力下降,就算下降了又如何,勒紧裤腰带几年,从整体上,在北方的投资将会带来巨大的回报,最终受益的是中国所有子民。   琢磨着叶昭就摇摇头,政府掌握纸币发行权,如果恰逢生产力解放,生产效率大幅提升,很容易就能做到国富,只需将生产效率提高所创造的财富转嫁给国库即可,等南北真正平衡发展,新朝就会处于这样的阶段。   不过若不是万不得已,自己还是少印纸币为好,宁可政府赤字累累,也尽量少从民间敛财,维持正常经济秩序,莫造成通货紧缩即可,毕竟随着国内经济规模增大,仅仅依靠白银作为货币流动肯定会出现货币不足的情况。   现今货币银本位制,怎么发行都好说,甚至采用了中央银行发行直接交给政府使用的办法。但自己怎么都要慢慢将其规范,不然金银本位制结束之时,这种发行纸币的方法就变得致命,就算如同后世一般,主要由央行发行交由指定的商业银行放贷进入流通市场,也比现今模式更为注重经济规律。   品了口葡萄酒,叶昭又对威尔斯道:“把我那堆黄金,回头也认购国债,我会令人出票据,你再转给我。”   威尔斯微笑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办得很体面、很妥当。”   叶昭又笑道:“来中国,多玩几天,我就不陪你了。”   威尔斯道:“皇帝陛下亲手缔造的帝国,我一直极为向往,陛下对这片土地的影响,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是陛下的忠实信徒。”有时候,威尔斯真的会产生一种错觉,中国皇帝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这话倒有九成发自肺腑。   叶昭微笑不语。   第五章 行宫   庄严肃穆的关帝庙,庙后几株槐抱迎春花已然开花,飘来淡淡的清香。   刚刚给关帝上过香,踱步在庙前广场大纛旁,叶昭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琢磨着近来的事儿。   这是热河行宫关帝庙,也是前朝及本朝唯一的皇家关帝庙,年前的时候,叶昭封关帝为“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羽赞宣德忠义昭烈神武关圣大帝”,比之历代表彰尤著。   在天津见了威尔斯后,叶昭并没有乘火车回北京,而是走陆路过京师周边来了承德避暑山庄,也就是热河行宫。   远处不能去,京师之郊自己总要走一走看一看,困居深宫,自己就和瞎子无异,和历代君主无异,靠着官员们挑拣过报上来的信息治国,历代惨重的教训还少么?   琢磨着,等政务院真的挑起了重担,自个儿清闲了,到时候游历天下,倒也畅快。   热河行宫早就架起了电报线,京城那边儿倒也没什么事儿,就一样,重兵护运的各种机械和原料已经到了兰州,哈里奇的折子上,说夏天介儿,军械局准能建起来。   “哒哒哒”,身后传来木屐特有的优美脚步声,穿着明蓝绣粉花艳美和服的苇月伊织走到了叶昭身边。   出了京师,一路有这个美艳娴静的小答应跟随,倒也颇不寂寞。伊织来北京后,住进了储秀宫,而在东交民巷日本拟定正修建的使馆附近,也在为伊织修建日式别苑,整体规划同金陵日本苑相仿。   “咱出去走走。”叶昭笑着说。   苇月伊织自不会问去哪儿,温婉点头。   关帝庙在巍峨耸立的正殿丽正门前,行宫建筑并没有用明黄琉璃瓦,而是改用青瓦,与清幽美景相得益彰,朴素淡雅而又充满帝王宫殿的威严。   远方,隐隐可见热河(承德)城之民居。   先有避暑山庄而后有热河城,因康乾年间帝王来此消夏理政,为了守备山庄在山庄外驻有营兵,接着各级军官带家属来住,又因没有战事,士兵也渐渐将家属迁来此地,自然而然,会有人为这些兵勇提供衣食等服务赚银子,热河城遂渐渐形成。   不过到了道光帝,三十年间也未来热河一次,咸丰内忧外患,六王南北之争,数十年来,叶昭是第一次来热河行宫驻跸的帝王。   跟随维护叶昭的有皇家卫队骁骑团500骑兵,皇家卫队神机步兵团(前身羽林卫步兵)三营1500名卫兵,神机营虽称步兵,实则长途跋涉均有车马,是以从天津到热河,倒也不过区区数日。   叶昭当政后,裁撤热河都统府,将原热河都统管辖的范围划为热河省,管辖承德厅、平泉州、滦平县、丰宁县、隆化县、朝阳县、赤峰县、鲁北县等二十县,又有十七旗,内蒙古东二盟共十六旗、西勒图库伦喇嘛一旗。   京畿重地,自非同小可,热河巡抚谭钟麟,原摄政王府政策房主事,精明强干,当年与秘书房秘书官马登、政务房政务官陈宝箴、报道官房报道官黎庶昌,并称摄政王新四大金刚。   热河布政使汪敬有,则是热河降官,这也没办法,汪敬有熟悉地情,在他配合下整肃地方事半功倍,可使各个衙门班子尽快的正常运作,在江北、西川等新征伐之地,使用前朝官吏的现象很普遍。   热河有五千名编制的皇家热河旅作为地方驻军,但热河城近郊驻有皇家陆军蓝旗集团军两个步兵团,蓝旗集团军作为京畿卫戍部队,通往京师的各咽喉要地均有驻防。   不过热河行宫通常的防务有热河旅一个步兵营负责,也不过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偷偷溜入行宫顺东西。   叶昭到了行宫,跷骑营和神机营自然接管防务,驻扎在了行宫四遭。   不过在给地方官员包括谭钟麟的邸报中,只说有皇妃娘娘来热河行宫礼佛,地方文武不必觐见。   现今天下未定,若闻知圣德皇帝来到热河行宫,不知道多少刺客尾随而至,甚至组成几百人的武装来强攻行宫也未可知,大肆张扬徒增麻烦。   尽管如此,谭钟麟和汪敬有还是来行宫给皇妃娘娘磕头请安,单独出京,又有禁军护卫,这位皇妃娘娘定必极为得宠。   隔着黄幔,叶昭令伊织充了回娘娘,算是把这事儿遮掩了过去。   行宫几里外,就是民居,现今皇室驻跸行宫,正面前几条长街全部戒严,严禁任何人同行。   在空旷的长街上走了几步,叶昭颇觉得没意思,正想说后山观景,却听前方青墙拐角处传来女子惊呼声,隐隐好似有噼啪的响声。   叶昭微微蹙眉,说:“过去看看。”   侍卫副总管乌尔登和北拳宗师任乾急步走过去,赵开山和几名神枪手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叶昭身后。   现今卫兵警戒驻防也颇为近代化,街南连绵的青墙屋院乃是驻军军营,这通往行宫正门的这处胡同,则用麻袋堆成了工事,又有木架子铁丝网横在麻袋工事中间窄小的通道处,若遇内卫通行,则搬开木架子,很近代化的哨卡。   此时哨卡前一刻柳树上,却吊着一名布裙女子,头发披散,看不清面目,身上布裙都被抽出了血痕,站在她面前,是一名神机营卫兵,看肩章应该是名队长,满脸横肉,正一鞭鞭抽下去。   苇月伊织的侍女春红正满脸焦急,叽里呱啦的说着甚么,又惊又怕,早忘了她学会的几句简单汉语。   见到叶昭和苇月伊织,春红急忙跑过来,焦急的跟苇月伊织说着甚么。   那边乌尔登简略问了卫兵队长几句,也回来禀告。   春红是金陵的日本小婢之一,和苇月伊织最谈得来,也就成为苇月伊织的近侍,名字是宫正如意给起的。   新朝宫娥,有宫正一名,掌宫内所有事宜,正四品,四大丫鬟之首的如意任宫正。   又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各一名,分掌宫内事宜,正五品,由吉祥、招财、进宝等任。   下又有六品的司寝、婉伺、柔婉、仪婉等,七品、八品、九品贞容、慎容、勤伺等等,一直到无品的宫人,不必一一细表。   如意本是叶昭的同房丫头,自然是四大丫鬟之首,红娘在关外天寒地冻,就送如意回了北京,被封为宫正,统领大大小小两千余名宫女,权势无双,做丫鬟做到这个地步,自也算功德圆满。若是换前朝,就算得宠的妃嫔,那都要巴结她的,毕竟她等于身兼宫女总管和太监总管二职,想使坏令皇帝讨厌某位妃嫔,实则都不是易事。   春红和苇月伊织叽里咕噜说了半晌,苇月伊织自简单跟叶昭讲了。   今日春红领一名宫女去热河城里买土特产,虽是苇月伊织吩咐,实则也是叶昭授意,回来时就遇到了那被鞭打的女子,一篮子水果,说是承德本地早桃,春红自然想给主子尝鲜,那女子又说她会榨桃汁云云,与别家手法不同,春红遂兴冲冲领她回行宫。跟春红一起的乃是汉人侍女,知道规矩,但嫉妒春红在答应面前受宠,也不说破。   前面几个哨卡倒是无碍,这最后的哨卡却搜查甚严,春红和宫女有腰牌,那女子却要全身到脚被搜个便,但毕竟新朝风气,自有女兵搜身。   谁知道那女子就被从贴肉处搜出了一把匕首,这还了得?卫兵队长当下就将她吊了起来,狠狠鞭打,若他能拷问出来,自然是奇功一件。   听了苇月伊织的话,又有乌尔登补充,事情的经过叶昭渐渐有了个大概的脉络。   “应该不是刺客吧?”叶昭蹙眉走了过去,自己来承德极为机密,何况真想刺杀自己,这样一个弱质女流带匕首又有何用,而且不过是送桃子的,根本见不到自己的面。   此时卫兵队长早退到了一旁,女子已经被从树上解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昏厥了过去。   “哗”一桶冷水泼下,却是乌尔登。   叶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改朝换代,但旧传统非一朝一夕可改,自己的部下也不见得高明到哪去。   除了军情部门,这严刑逼供私设公堂的风气可是得改改,作为皇室卫队,就更要以身作则。   “嘤咛”,女子渐渐睁开眼睛,一桶冷水,令她现出真容,脸上虽有血痕,但看得出,是一位挺秀气的少妇,布裙浸湿,露出婀娜身材。   “我不是刺客!”眼见面前有一位俊秀逼人的少年,她心下一慌,坐起身向后连挪几步,但一脸坚毅和不屈。   叶昭踱着步打量她,“你叫甚么名字?为什么带匕首进行宫,要行刺皇妃娘娘么?不用看了,现在我说了算。”   少妇一听这话,又见眼前少年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儿,就翻身跪倒,磕头道:“老爷,请老爷给民女做主!民女姓郑,是木兰围场石片子人,民女一家老小,都被恶霸郑三子所杀!民女来行宫,是想向皇妃娘娘告御状,民女的刀子,是用来防身的,那郑三子的人到处都是,他恶贯满盈!请老爷给民女做主!”说着,满腔激愤的砰砰磕头。   第六章 清平公正   木兰围场?叶昭微微蹙眉。   木兰围场南界距离热河行宫不远,本是全国最大的封闭式皇家猎场,又称“西围”。此处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曾是辽帝狩猎之地,康熙圈地设围场,不但是皇家猎场,实则乃是练兵之所,八旗兵习练骑射之地。   整个围场占地面积一万多平方公里,到六王登基时,则开始放垦,允许闲散旗人开垦围场荒地,因战乱频频,处置不当,使得此次放垦极为混乱,负责丈量之热河裕课总局私授私放,看孝敬银子或量大放小或量小放大,更引起了多方械斗。   到新朝立,叶昭随即令热河巡抚谭钟麟总理放垦事务,又成立木兰围场木械局,设围场大臣管理那“千里松林”及周边草原,同时抓捕趁战乱砍伐树木来敛财的私帮和私人武装。   这片原始森林在清末被砍伐殆尽,后世所见乃是人工森林,何见前朝丰盛之万一?   木兰围场木械局将会采用一种比较平衡的砍伐手段来经营林场。   当然,经勘测可以放垦的围城各围仍旧放垦,现今考虑保护大自然未免可笑,在粮食亩产不能得到质的飞跃时,能开垦的农田,自然要开垦。   不过对于林场生态环境的保护,叶昭可说是开了历史先河,真正的世界第一人。   围场放垦因为前朝留下的纠纷,叶昭知道是比较混乱的,上个月就发生了械斗,是历史遗留问题,叶昭虽未太过苛责,但也申饬谭钟麟和汪敬有办差不力。   现今听这郑氏女子说,还闹出了灭门惨案?   “你没去按察院?巡抚衙门告状?”叶昭蹙眉问。按察系统即大理院下属的各级法务院,省为按察院,府为按察司,县为按察分司。   郑氏一脸悲戚的道:“官官相护,不成的,老爷,求求您,您让我见见皇妃娘娘,求求您,我求求您。”泪如雨下,连连磕头,看得出,在她看来,自己已然走投无路,甚至生无可恋,留着这条命,只想为亲人报仇。   叶昭轻轻叹口气,回头吩咐宫娥:“带着去洗个澡,找身衣服换上。”   春红和另一名小婢应是。   松鹤斋,外有青松白鹤,由此得名。   隔着撑起的纸窗,看着那几只纯白的丹顶鹤优哉游哉的在草坪花苑间漫步,叶昭静静站着,皇族,若打小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性子总会磨砺吧?可好似历代君王,就没几个真正性情高雅的。   木屐声响起,苇月伊织来到了叶昭身边。   “事情都打听明白了吧?”叶昭问。   苇月伊织就将一张纸笺呈给他,是郑氏的状子,里面写到,郑氏一家和郑三子一家都是石片子人,在前朝时一起从裕课总局丈了地开垦,两年过去,郑氏一家勤勤恳恳开垦出来的良田眼见就到了收获之时,谁知道郑三子强行将其开发的良田占有,又言道前朝的文书全做不得数,新朝有新朝的规矩,新朝布政司衙门,已经将这一片围田赁给了他郑三子。   郑氏一家不服,双方发生械斗,郑三子就找来伙伴,动了火器,血洗了郑家,只有郑氏一人恰逢串亲戚,逃过一劫。   参与血洗郑家的共二十三人,均是热河高千户的民团团勇。千户,即新朝民众对宣慰使的尊称。   看完状子,叶昭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先生,春红她不懂规矩……”苇月伊织知道春红闯了祸,眼里有些担心。   叶昭就是一笑,说:“没关系,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就算闯了天大的祸,我还舍得责罚你么?”说完就好笑,自己现在怎么张嘴就花言巧语的,简直快不分对象了,见女孩子就骗,在皇帝这个群体中可谓前无古人。   苇月伊织却是早就知道先生这毛病了,可先生若不喜欢她,自也不会对她口花花,心中一甜,轻轻低下了头。   “走,咱出去走走,去叫上你的新朋友。”叶昭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就没了。   新朋友?苇月伊织一怔,随即就知道是说郑氏。   ……   豪华宽阔的车厢内,叶昭和苇月伊织坐了黄绸垫主位上,右边侧位郑氏满脸疑惑不定,车厢极阔,再坐上几人怕也仍是空荡荡的感觉。   鸾驾前后左右,是一队队充满威压的白马重骑,500名皇家骑兵卫队行在承德街头,行人纷纷避入两旁店铺或小巷,又都好奇的观望。   “老爷,您,您是万岁爷的侍卫总管么?”郑氏不安的问,也不敢直视叶昭。   叶昭摆摆手,没说话。郑氏就不敢再问,心里更是惊惶,不知道这是要将自己带去何处。   马车停下,郑氏胆战心惊的下了车,接着就是一怔,前方是一处官署行辕,飞檐上矗立着外饰鎏铜的神兽,獬豸,象征公平公正之神兽,石台下有鸣冤鼓,正是按察院衙门。   獬豸是上古传说的神兽,传说它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俗称独角兽。它懂人言知人性,怒目圆睁,便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当人们发生冲突或纠纷的时候,独角兽能用角指向无理的一方,甚至会将罪该万死的人用角抵死,令犯法者不寒而栗。   新朝立,獬豸的地位被抬高到前所未有之地位,圣德皇帝封其为“清平公正神君”,大理院、各按察院、按察司、按察分司衙门前雕塑以正“清平公正”之意,又令诸法官穿上官服之第一日,就要记得獬豸之独角,一体案件,务须不偏不倚。   前朝都御使用獬豸补服,本朝则为按察系统官员专用。   “击鼓鸣冤。”叶昭淡淡的吩咐。   郑氏一咬牙,就走了上去,虽然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是谁,但定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说不定,今日真能报了血海深仇。   鼓声响,叶昭和苇月伊织在任乾、赵开山等数名侍卫簇拥下走入,郑氏则走在了最后。   门前法务巡捕见叶昭气势,竟不敢拦。   虽然北方按察院衙门仍和过去公堂无异,但在下面却也摆了几条长木椅,作为听审之座位。   叶昭和苇月伊织坐上木椅,几名侍卫则小心翼翼在前后左右坐了,他们在南方跟着皇上乔装听过庭审,知道这法庭之上,他们必须守规矩,更不能在听审席矗立扰乱法庭秩序。   大堂上坐着的正是热河按察院按察使乔天行,南朝官员出身,在皇家广州大学法学院进修过,实际上,北方省一级按察院按察使,均是南朝官员,大多经过法学院的简单培训,也有进修三年拿到结业证书的“专业人士”。   乔天行四十出头的年纪,本来是广西按察院按察副使,在法学院进修三个月后,恰逢北国逐步平定,需要大批官员北上,他随即被任命为热河按察使,两个月前到任。   现今就算南人,也不喜进衙门,何况刚刚平定的北方,加之热河人口不多,是以在城内未设分院按察司,尽管如此,乔天行一天也判不了几个案子。   今日乔天行如往常一样,早早坐衙,正翻看《中华帝国刑法法则》之时,鸣冤鼓响,接着就见一大票人进来,既没经法务巡捕引领,好似也无讼师,一蹙眉,可随即就见到这票人的服饰,立时吃了一惊。   乔天行急忙站起,这时任乾已经走上两步,递上自己腰牌,大声唱道:“皇上驾到!皇上听审石片子郑氏状告郑三子一案!”   乔天行一见腰牌,哪还有怀疑?急忙下来磕头,几名巡捕更吓呆了,都扑通扑通跪倒。乔天行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来听审案件,早听闻皇妃娘娘来了热河行宫,原来却是皇上御驾亲巡。   郑氏如遭雷击,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昭,早忘了见礼。   叶昭摆摆手,道:“都起来吧,在这按察院大堂上,朕只是听众,法庭之中,法官最大。”   “臣,臣不敢!”乔天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叶昭微微蹙眉:“非你最大,法官最大,你可懂么?听闻你在法学院成绩尚好,怎如此糊涂?”   乔天行吓得眼冒金星,思维一片空白。要说叶昭,在几名妻妾面前或许表现的时常孩子气、爱胡闹,常把妻妾们气得无可奈何,哄的无以复加。但在外界官员眼中,神秘而威泽四海的皇帝陛下,是高高在上的传说,是应天运而生的雄主,莫说这些芝麻小吏,就算几位股肱,在叶昭面前,也莫不战战兢兢。   看着乔天行害怕的样子,叶昭心里叹口气,淡淡道:“好了,起来吧,准备审案子。”   古往今来,国人莫不存在“青天情结”,更期盼的就是天子微服体察民间疾苦,所以才有种种天子微服的戏曲和传说,实际上,这不过是童话故事,天真的幻想。   但今日,叶昭就准备令全国子民知道,他们的皇帝,就是会微服私访除恶惩奸,而且,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虽说国体制度才是根本,但今之世,皇室的举动无疑会极快凝聚人心,更会震慑群丑。   何况今天这案子,实际上是现今一个典型案例,如同北京城里一样,又是宣慰使胡作非为制造血案,甚至可能牵涉到原来的北朝官员,自己就是要站出来,狠狠打打他们的气焰,令他们知道新朝的不同。   而且这案子,自己会走正常法律程序,而不是雷霆震怒就去抓人杀人,如此对新朝产生的积极意义,将会影响深远。   第七章 庭审   乔天行战兢兢坐回了台上。   按照《帝国刑事诉讼条例》,刑事案件公诉为主,自诉为辅,在《第一审》中,规定了“公诉”和“自诉”两章,将奸非罪,和诱罪,妨害安全、信用、名誉及秘密罪,窃盗及强盗罪,诈欺取财罪,侵占罪,毁弃损坏罪等列入“私诉”范围。   而郑氏被灭门案这等惨案,自然是公诉,所谓公诉,便是巡捕系统立案,提交各级检察院、检察司、检察分司入禀大理院下属的各级审判庭。   不管是民事诉讼还是刑事诉讼,被告者都有请讼师代为辩护的权利,民事诉讼中,起诉人和被告者也都可申请指定辩护,即各级法务院为其指派讼师。   不过现今就算南国,各级检察系统和讼师系统尚不完备,就更莫说江北了,而且国人打官司,习惯就是自己去大堂鸣冤,所以很多时候,就算极严重的罪行,也都在采取私诉的方式,起诉人通常又是证人,这种情况现阶段下不可避免,只能一步步规范化。   所以,在《帝国刑事诉讼条例》下又专门有《刑事诉讼临时约法》,规定了现时条件下“私诉”及无讼师在场审判之合法性,更明确规定,《临时约法》有效期十年,十年后《临时约法》将会被废除,届时不契合帝国法典精神之诉讼、审判,将会被视为违法。   如此一来保证了过渡期的平稳,又不会令人觉得原来帝国刑法只是一纸不切实际的空文,而有了明确的时间界限,更可以加快推动帝国司法制度的改革,可谓一石三鸟。   要说最困难的就是讼师系统的完善,现今帝国只有两座法学院,一在广州,一在金陵,还有就是正筹备中的北京大学法学院,但法学院结业学员,莫不以进入按察、监察、检察甚至巡捕及州府衙门等公职系统为荣,谁也不会去做前朝名声极为不好的讼师讼棍。   现今讼师系统考试,也只能将题目放的极为简单,只要能熟悉本朝讼律法典的,大部分就能获得通过,所以多为自学成才之辈,甚至产生了倾家荡产买来本朝各法律条文死记硬背的穷秀才群体,这也算是本朝特色了。   不过新生事物,总会从稚嫩慢慢走向成熟。   现今郑氏,显然就属于《临时约法》中的私诉。   乔天行接过郑氏的状子,心里正打鼓,突又见郑氏跪倒大堂上磕头,悲声道:“请大老爷为民女作主申冤!”   乔天行急忙叫巡捕将其扶起,温言道:“新朝律法,无需跪拜。”   郑氏只是抹泪,想起惨死的亲人,悲泣不止。   在乔天行看状子的同时,热河巡捕厅厅长谢盃阳、热河检察院司检长赵慧能、热河东路宣慰使高老爷依次进了大堂,都是叶昭遣人请来的。   谢厅长、赵司检、高千户各个心中忐忑,来给叶昭磕头,叶昭并不怎么理会他们。   三人远远坐在一张长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怖。   在乔天行令法务巡捕前去传召郑三子等一干疑凶时,热河巡抚谭钟麟、布政使汪敬有也匆匆赶到,自是得了皇上驾临按察院听审的信儿。   谭钟麟和汪敬有磕头时,叶昭也只淡淡嗯了一声。   谭钟麟既惭且愧,郑家的案子他略有耳闻,前几日遣了人去探查,尚未收到回报。他也知道围场放垦,汪敬有在暗中敛财,但在这热河,汪敬有与地方上关系千丝万缕,热河下层官吏,更多是汪敬有旧部,没有汪敬有,他的政令根本就难以通达,在与汪敬有的较量中,可说步步艰辛。   汪敬有也找了个座位坐下,目光闪烁,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郑三子等人也陆续进了大堂,其中数人可说是被押来的,自是闻听这案子惊动了皇上准备潜逃,但神机营早就将民团大院团团包围,整个民团都被下了枪械。   涉案二十三人,有十一人在乡下,其余十二人被悉数带到。   在京城和一些省份出现宣慰使欺压良民的案件后,皇家军事委员会颁布了条例,各处民团,划为民兵,受地方监管,不必再经由军事法庭裁决,各省册封之宣慰使,由本省巡抚节制。   同时按照帝国刚刚颁布的征兵法,将会建立后备军制度,后备军包括退役皇家士兵、民兵等等,按行省组建,配备一定数量的训练武器,配备一定数量的现役皇家军人做军官骨干,每年进行一次组织整顿和人员调整,并建有训练场所,每年农闲季节进行军事训练。   这也是逐步整顿各地宣慰使将民兵系统国家化的举措。   郑三子满脸横肉,一看便知道不是好相与,到了堂上,竟然眼露凶光的瞪着郑氏,骂道:“小娘们,早知道你个臭货是祸胎,没宰了你,算老子倒霉!”   乔天行问他,他对杀人霸田等事供认不讳,只说是自己看中了郑氏家良田,欺瞒官家,移花接木拿到了那一片田地的田契。   听着堂上对答,高千户紧绷的胖脸渐渐松弛,神色变得轻松。   布政使汪敬有,转手腕佛珠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眯着眼,靠回了座椅。   乔天行当下判决,郑三子等凶顽杀人抢田,罪不可赦,处以绞刑,报大理院,待三个月上诉期满,立即执行。   郑氏满眼泪花,跪在堂上,高呼青天大老爷,更转过身对着叶昭方向嘭嘭的用力磕头。   看着满脸轻松的高千户等人,叶昭冷声道:“谢盃阳、赵慧能,你二人可知罪。”   谢厅长和赵司检面如土色,一起跪倒:“臣,臣知罪。”发生这等灭门大案,竟然是皇上和苦主来按察院递状子,两人怎样都难辞其咎。   巡抚谭钟麟、布政使汪敬有、高千户也急忙过来领罪。   一脸小心的请罪,汪敬有心下却是好笑,圣德皇帝原来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雷霆震怒下,也不过是治了个郑三子,最多再把谢盃阳和赵慧能罢官,倒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叶昭盯着赵司检看了一会儿,说道:“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着指了指谭、汪、高三人,“这三人,渎职纵下,致使热河境内械斗不断,更引发灭门惨案,不几日,监察部和京师检察总院将会遣来调查组调查此事,到时你为副手,务必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现今我要罢了他们的官谅他们也不服,该领何等罪责就要看你之调查,事情查清了,还在这按察院,由你牵头进行公诉。”   赵司检一呆,若说皇上罢了他们的官,再由检察院核明罪责倒也没什么,可几位上官戴着官帽子,要自己调查他们?这,这从何说起?   虽然地方按察、检察系统不管是人事还是财政都自成系统,和巡抚衙门、布政司衙门完全没有交集,但在赵司检眼里,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那自然还是他的上司。   汪敬有和高千户也都目瞪口呆,只有谭钟麟心下苦笑,早知就会如此。先前看到汪敬有嘴角的笑意,当时谭钟麟甚至有些可怜他,不知死活的东西,皇上若不将你扒下层皮,我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谭钟麟却是摸出了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叠文书呈给叶昭,说道:“皇上,这是臣搜罗的汪敬有等人售卖土地敛财的部分证据,臣本待调查清楚再呈报京师,却不想他等越闹越大,直至今日引发灭门惨案,臣有罪。”   叶昭微微点头,接过翻看,他早就料到热河如此混沌,谭钟麟不可能不作为,除非自己看错了人,若真看错了,那也只能一体治罪。   汪敬有愕然的看着谭钟麟,在热河汪敬有可以说只手遮天,几次交手都令谭钟麟吃了鳖,所以对谭钟麟这个外来户,汪敬有也就不大放在心上,想来是在皇上身边做过事,皇上的弄臣,这才英年早发,谁知道这咬人的狗平素真的是蔫不出声。   叶昭翻看了一会儿,就将这叠文书交给赵司检,说道:“如此甚好,你来核查真伪。”又对谭钟麟道:“不管你牵涉没牵涉放垦一案,按察院传召你,做证人也好,令你自辩罪责也好,你都需到庭。”   谭钟麟忙躬身称是。   叶昭又对按察使乔天行招招手,乔天行急忙颠颠的小跑过来。   叶昭对乔天行和赵司检道:“省内案件,你等皆可独立处置,巡抚、布政使无权干涉,这点你等切记。”   乔天行和赵司检躬身听着叶昭嘱托,均连连颔首。   “皇上,皇上啊,我杀人是高老爷指使,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田地,也都是他的啊!”被押在一旁的郑三子眼见这一幕,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大喊大叫,跪倒磕头,喊道:“皇上,我上有八旬老母,皇上饶命啊,高老爷,高老爷他答应照顾我老母亲,照顾我那没有娘的孩子啊,皇上!”咚咚磕头。   眼见高千户要垮台,承诺不能兑现,此时郑三子哪还硬气的起来?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高千户脸都绿了。   汪敬有却知道,自己完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叶昭并不说话,在高亢的“皇上摆驾”唱声中,向堂外走去。   第八章 外患来袭   看着京里来的电文,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关外左宗棠部已经退到了黑龙江北,更确切的说是退到了庙街一线,当年叶昭与俄国人血战之地。   韩进春部并没有太过逼迫,而是开始肃清境内残敌,同时一支步兵团进入海参崴,按照皇上部署,不久就会有工兵队、技术工程队和大批民工移民进入,开始建设帝国在日本海的第一个出海口,当先,现阶段下,海参崴主要还是起一个军港的作用。   而在帝国地图中,日本海则沿元、明制,称为“鲸海”。   在俄国人答应对六王流亡政府的合法地位展开谈判后,尼布楚城下的中国步兵团撤军,却在珠尔干河和额尔古纳河之间,按照《尼布楚条约》属于俄国的领土上,选了一处水草丰茂之地开始筑城移民。   新城将会在最新版帝国地图中标为“双河城”。   俄国人对此激烈抗议,但却阻止不了中国人筑城的步伐,实际上,不但俄国人不想与中国签订双方都承认的边界条约,叶昭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   筑“双河城”也好,任由左宗棠以及逃亡军民在黑龙江下游立足也好,这都会是将来的争端,中国人和俄国人,在这一点上算是心有灵犀吧。   只是目前来说,双方谁也不想真正发起一场针对对方的战争,都有各自的难处,都在等待最佳的时机。俄国最高决策层,已经将中国视为远东强国,视为可以与其平起平坐的帝国,与这个巨大的帝国展开血腥碰撞,就好像两个庞大的巨人狭路相逢,若不作好万全的准备,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以叶昭看来,北疆暂时可能会稳定一段时间。   但南方,就颇为不平静了,法国在柬埔寨南部登陆,逼迫金边王朝与其签订通商条约,并且令其割让磅逊(西哈努克市),同时,法国人宣布磅逊为自由贸易港,并且招揽商人开发,称其为“金边的香港”。   实际上因为南朝经济飞跃式发展,香港岛也受益匪浅,香港岛的英国人口超过五万人,比十年前激增了几十倍,华人更是难以计数。   法国人准备在东南亚建立势力范围的意图很明显,在越南的法国人也越发活跃。   西南,英国人武装入侵锡金,占领了锡金南部,并且要求西藏承认锡金归英国保护,重新划定西藏与印度、尼泊尔的边界。   这条电文刚刚传到,西藏摄政热振活佛向帝国大皇帝请求援军。   英国人的举动,自然是印度边界的冒险家们率领少数士兵的行为,实际上在南亚、东南亚获得的利益,几乎都是这类冒险家的杰作。   莫说远在伦敦的英国政府,只怕就是印度总督包令,对这些冒险家也不能完全掌控,真正的后知后觉,但毫无疑问,他们都会采取强硬的态度支持这类冒险行为。   这封电文叶昭刚刚收到就做了回复,任命外务部鸿胪寺卿程祎为驻藏大臣,令皇家军事委员会遣派军马护送国师章嘉去西川,再由赵三宝延平集团军抽调一个陆军师护送至拉萨学法,同时驻藏大臣程祎随行。   锡金一事,除委派驻藏大臣程祎与英印政府交涉,又令外务部紧急召见英国驻北京总领事,表明中国对此事的严重关切,要求英国人无条件撤兵。   英法都不是省油的灯,果然都趁着南北战事开始在南亚、东南亚兴风作浪,为今之计,只能见招拆招。   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前,一定要将国内形势稳定下来,青藏和西北都要统一,若不然,到时就被动了。   在天津与威尔斯会面时,叶昭也问了问苏伊士运河的情况,从五五年英法联军未能在中国获得压倒性胜利开始,苏伊士运河公司随即成立,到现今已经将近十年,估计两年内苏伊士运河便可以通航。   至于叶昭早就和威尔斯密议,以胜和行名义参股苏伊士运河公司的努力,却是付诸流水,威尔斯言道,运河公司持有人埃及总督帕夏塞伊德和法国人雷赛布子爵,根本就不希望外人介入,一点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不到两年?叶昭可是知道,苏伊士运河开通意味着什么,欧亚大陆的距离几乎缩短了一半,英法海军来往远东更加轻松快速,对亚细亚一带的侵扰也会变本加厉。   北方俄国人在修铁路,西方法国人在挖掘运河,东西方世界的距离越来越是紧密,而自己,永远是在和时间赛跑。   叶昭深深叹了口气。   当然,英国人入侵锡金也有利好消息,就是迫使西藏再无选择余地,只能承认中央政府对其的管辖权。叶昭也发了电文给赵三宝,令其帮自己拟信送往西藏,要求达赖进京觐见,到时会重新对达赖和班禅进行册封。当然,所谓赵三宝拟信,定是劳烦军中师爷了。   摸了摸茶杯,却是有些凉了。   看着手中的帝国疆域图,也可以说是帝国第一版疆域图,新朝立,很快地图就印制出来,向全国发售,实则许多国人是第一次见到全国地图。   这份地图,将西伯利亚全境标示为黄色即争议之地,此举虽引得俄国领事强烈抗议,但其却也无可奈何,中国人拒不承认尼布楚条约的话,西伯利亚一带确属无主之地。   而西北,巴勒克什湖也在帝国疆域内,也就是说,比之后世,新疆面积多了几十万平方公里。   不过现今西北局势堪忧,帝国军队不过投送到兰州,尚在平叛,甘肃西北大部未定,更莫说新疆了。   而最近听闻,中亚花拉子模汗国沦为俄国的保护国,布哈拉汗国同样向俄国称臣,再往东,就是与新疆接壤的浩罕汗国,据说俄国人势力已经进入,扶持亲俄派打击乌兹别克传统氏族首领。   乾隆年间,浩罕汗国曾经短暂的向中国称臣,但很快就强大起来,多次侵扰新疆,向东北扩张至巴尔喀什湖以南,也就是现在帝国地图的疆域内。   俄国人看来转变了策略,加快了征服中亚各国的步伐,随之,必然会从西北对新疆和外蒙进行渗透。   如果在西北与俄国人爆发战争,可就远不如在关外轻松自在了,俄国人在哈萨克的军事重镇奥伦堡,距离浩罕汗国却是与伊犁距离浩罕汗国的距离相仿。当然,哈萨克草原俄国人征服未久,俄国人还在消化如何真正有效统治哈萨克人。   从总体上,中俄在西北爆发战争的话,双方投送兵力的难度大体相当。   所以,就更要加快统一西北的步伐,若被俄国人抢先将中亚三国吞并,则帝国统一西北,整肃新疆会变得无比艰难,想俄国人不插手捣乱都不可能。   西北、西南,都是需要投送重兵卫护之地,可是?叶昭看着地图,就盯在了青海疆域之上,若不平了青海,就好像两地之间被插入了鱼刺,等两地战事有变,稍一伤风感冒咳嗽,这根鱼刺冒出来,其祸非小。   这个陆月亭,就是会给人出难题啊!   叶昭踱步出殿,慢慢点起了一颗烟。   这里是行宫后寝的烟波致爽殿,“四围秀岭,十里澄湖,致有爽气”,寝宫三面环湖,碧波荡溢,美不胜收。   木屐声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苇月伊织来了。   “你的新朋友走了?”叶昭笑着问。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说:“她说想给皇上磕头,可又不敢见您,回去后会日日为您祈福。”   两人说的自然是郑氏,到最后郑氏才知道原来是高千户害死了她一家,更牵涉到布政使,若不是皇上亲临,就算告得了郑三子,只怕她也要一辈子冤枉,不知大仇人是谁。   不过她自然不敢跟皇上皇妃娘娘称谢,今日还是鼓足勇气,带了些土特产来看望皇妃娘娘。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而想来各地报刊报道早已经铺天盖地,叶昭要的就是这效果,而且发电给皇室宗人府新闻局,令新闻局官员通知协调各新闻纸,报道侧重于宣传此案件中体现的帝国法治,而不必太突出自己微服私访除恶惩奸,   “先生,明天回北京么?”静静站在红木栏杆前,眺望碧波荡溢,苇月伊织问。   叶昭嗯了一声,掐灭烟蒂,说:“走,咱去用膳。”   苇月伊织温婉的接过叶昭手中烟蒂,好奇的咬了咬,随后才包进了小布包里准备丢掉,看得叶昭一笑。   ……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叶昭来到了烟波致爽殿西暖阁,这是他的寝室,陈设富丽堂皇,各代金、银、玉、磁、钟表、古玩、 挂屏等达百余件,满目琳琅。   见苇月伊织刚刚帮自己铺好床,正准备出去,叶昭就笑道:“今晚宿这儿吧。”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就去开檀木柜准备抱被褥打地铺,其实初始来到行宫的几日,苇月伊织晚上都准备打地铺睡在西暖阁,但每次都被叶昭赶了出去,当然,说是赶,也不过是叶昭说一句,去东厢睡云云,苇月伊织自然会听他的吩咐。   见苇月伊织抱被褥,叶昭就是一笑,指了指那华丽无比的红帐,说:“就在炕上睡吧。”今晚,想和人说说话。   叶昭早换好了明黄绸缎的睡衣睡裤,踢掉拖鞋上了炕,软软绵绵,如在云端,大红锦帐里颇为舒服。   回身,就见苇月伊织优雅无比的解开一圈圈的锦丝带缔,色彩缤纷的明蓝粉花和服,艳美而端庄,看和服丽人褪衣,实在是绝佳享受。   叶昭干咳一声,转开了目光,不一会儿,木屐声响,穿着雪白长襦袢的苇月伊织走到床前,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淡黄清新和服、带板、腰纽、襦袢、足袋等物放在床旁柜头,自然是明早换穿的,甚至,还有一件黑色的小亵裤。叶昭呆了呆,急忙又转开目光。   苇月伊织已经轻轻褪去洗浴后换穿的白色棉袜,跪坐在了床上,说道:“先生,要我跳舞么?”   叶昭险些就说个“好”,真想见她雪白皓足能在这床头三分地上舞出怎样的惊艳绝俗,随即却摆摆手,说:“躺下,说说话吧。”   苇月伊织哦了一声,就轻轻躺在了叶昭身侧。   叶昭伸手,轻轻握住她娇嫩纤细的玉手,放在自己胸前,也知道苇月伊织在静静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充实无比,那种寂寞感渐渐消散。   有这样一名美艳恬静的女子陪在身边,又何尝不是大福气?   “伊织,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叶昭闭上眼睛,淡淡的问。   “先生是个孤独的人。”苇月伊织静静的说。   叶昭就笑:“是吗?”却是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苇月伊织艳丽逼人的精致俏脸,委实美极,只怕没几个男人能离得这般近还肆无忌惮的打量她,换第二个人,早就自惭形秽的低下头,美色逼人,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苇月伊织清澈美眸一眨不眨凝视叶昭,说:“是。不过先生也是最厉害的男人,可以毁灭天地的男人。”   叶昭笑道:“我还是喜欢你的第一个评价,孤独,所以啊,需要你这个大美女陪我。”说着话,忍不住伸出手,捏着苇月伊织肤若凝脂的粉腮,大拇指抚了抚她娇艳欲滴的朱唇。手,立时就酥酥的。   苇月伊织好似不知道这种男人征服挑逗的意味,温婉的道:“伊织不是美女,能遇到先生,伊织很幸运。”   叶昭笑笑,缩回了手,说:“有什么幸运的,我可是超级大色狼。”   显然苇月伊织不大明白叶昭的意思,眨着美眸,说:“那也很好啊。”   叶昭就笑,过了会儿,问道:“伊织,那你平素孤独不?”   苇月伊织摇头。   叶昭道:“怎么会,你孤身一人在异乡,又没有朋友,就算我是你朋友吧,可又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见你一面,难道,你就不想家?”   苇月伊织美眸静静的看着叶昭侧脸,说道:“伊织以前都是一个人,闲暇的时候就看天上流云,常常能看一整天呢。跟先生来中国后,伊织空了,闲了,就想先生的样子,怎么会孤独呢?”   叶昭呆了呆,随即抓着她粉嫩小手在嘴边吻了吻,说:“真希望我也能有你这样的心境。”   苇月伊织摇头,说道:“先生的心思里,是千千万万的子民,好像郑姐姐这样的穷苦人,有了先生,她们才能安泰的生活,能跟在先生身边,伊织真的很开心,很幸运。只要先生不嫌伊织笨,伊织就永远陪着先生。”   叶昭握紧了她的手,点点头。   苇月伊织又道:“那天在公堂上,我坐在先生身边,真的好开心,可又有些担心,担心中国的大官,会觉得先生身边坐着穿奇怪衣服的女人,不合中国的礼数。”   叶昭就笑:“什么奇怪衣服啊,和服多漂亮啊,我喜欢看。”   苇月伊织就有几分开心,说:“是呢,我也觉得漂亮,先生喜欢看就最好了。”   叶昭想起那天的事,就道:“伊织,你说说,我那天处理的对不对?”   若换第二个女子,自不会评介皇上对错,更不会随便议论政事,苇月伊织却是道:“先生做的自然是对的,伊织最奇怪的,是先生允许法务院的长官传召审讯一省的长官,可后来伊织仔细想想,若全天下都能这般,百姓也就不怕被欺负了,管案子的管不到百姓,管百姓的管不到案子,他就不能随便处置百姓,真是好办法。”   叶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理解的稚嫩了些,可眼光也算不错了,按察使传召巡抚算甚么?若是大理院能传召我去作证,那我可真开心死了,可惜,皇室有司法豁免权,皇室成员豁免上庭……”   说到这儿,叶昭摇摇头,其实就算后世,英国王室成员同样享有司法豁免权,豁免上庭,不能被起诉等等,国王有权赦免犯人,停止刑罚,停止诉讼等,后世尚且如此,就更莫说现今了。   现今按照帝国法典,帝国皇室神圣不可侵犯,帝国皇帝统帅全国武装力量,掌管宣战权等等一切军事权力,可任免政务院总理,分封爵位,有权召集议政院和解散议政院,全国土地名义上归于皇室,帝国皇帝是全国一切宗教的最高领袖,各教主神在凡间的化身等等。   实际上,这些权力在后世,英国国王一样享有,只是随着文明进步,更多的变成了象征意义。   而现今帝国皇帝最霸道的权力莫过于可以任免帝国内任何文武官员,可以对任何帝国公民处以任何刑罚。   虽然社会制度在飞跃式进步,但唯一没变的就是皇家权力,叶昭和前朝皇帝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今不但要在四边诸族神化皇室,更是多事之秋,遇到紧急变故,如果诸多束手束脚反而不利,叶昭也只能做起了独裁无比的帝王。   有时候想想,还真担心自己被权力蒙蔽双目,忘了最开始的抱负。   是以说起皇室特权,不免叹息一声。   苇月伊织不说话,只是轻轻地伸出另一只娇嫩小手,捧住了叶昭的手。   过了会儿,叶昭又道:“西北,将来如果和罗刹人打仗,你说说,我打得过罗刹人么?”   苇月伊织轻轻点头,说:“就算开始打不过,先生最后总能赢的。”   叶昭就笑,说道:“借你吉言吧。”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九章 西北望,射天狼   养心殿后寝宫东耳房,原名同和殿,后世又称体修堂,新朝立,更名为“德安堂”,此时堂内莺莺燕燕,皇妃们齐聚一堂,正在叙话。   叶昭从承德回来没几天,红娘也在昨日回了京师,下午时分,叶昭遂设家宴,众美齐聚,红娘、蓉儿、金凤、莎娃、花姬、丝丝,还有苇月伊织,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用过午膳,又在这德安堂中小聚。   红娘和丝丝在靠窗的炕上蛐蛐咕咕,好似在谈论拳脚。   蓉儿好像在和花姬比谁个子更高,这两年,花姬个头也突然蹿了起来,比了会儿,蓉儿就拉着花姬去玩金陵出品的最新款显微镜,不知道在观测什么物体,倒是趣味盈然。   叶昭和莎娃玩五子棋,金凤和伊织静静站在一旁观战。   难得如此热闹,叶昭心情也出奇的愉悦。   “皇上,您晚上不是还有课么?”金凤献媚似的用香帕帮叶昭掸了掸衣服,娇声提醒,穿着一袭淡紫旗袍的她更显雪腻酥香。   叶昭笑道:“不去了,不去了!”   他在北京大学同样谋了个差事,不过名字改为“文武”,其实国民也没几人知道皇帝的名讳,虽然上了一次报,但皇上的名字自不是可以随便私下议论的,而在化学教材中,化学元素周期表的发明者也只标示为圣德皇帝。   说着话,叶昭就喊:“红娘,红娘,你来。”对红娘招手。   红娘随即跳下炕,她穿着金色双排扣纯黑元帅常服,虽不似元帅礼服尊贵庄严,但穿在红娘身上,却平添了几分英武中的妩媚,实则常服款式与后世作为靓丽女装热卖的复古拿破仑军官服呢子短大衣差不多,靓丽脱俗而不失古雅冷酷之美,仿佛为红娘量身定做一般。   到现在,叶昭还未从那惊艳的冲击感中解脱出来,上下打量着红娘,说:“我们的女王殿下越来越美了。”   叶昭总取笑要封红娘为亲王,在众妃面前,也毫不吝啬对红娘的偏爱。   红娘和蓉儿,本就是超然的地位,凌驾众妃之上。   叶昭叹口气,又道:“最近实在闷的很,想动动胳膊腿,去西边走走。”政事渐渐步入正轨,倒也无需他事事指点,现在就是个休养生息的阶段,铺路架桥、教育卫生、国体变革都定下了基调,只需一步步走下去,政务院总理大臣和副总理大臣们倒也办得有条不紊。叶昭就不免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去西北看一看,回回和维吾尔这两大民族如何安抚,也委实不是坐在北京城里就能想出来的。   “西边儿?”红娘微微诧异。   叶昭道:“对,西北兰州,说不定还会去天山脚下走一走。”   诸女都吃了一惊,纷纷围拢过来。   “皇上要御驾亲征么?”蓉儿小脸满是担心。   “万岁爷,西边风沙大的很,您何苦去遭罪?”这是金凤。   “回回吃人的,比我们罗刹人还凶,皇上要去杀光他们吗?”自然是莎娃,心底深处,厉害大皇帝和他的部下嗜杀的形象大概改不了,谁叫她就是被抓来的俘虏呢。   “哼,说不定想去天山抢个香妃回来。”这自然就是朱丝丝心下嘀咕了。   花姬怯怯的,自不敢发表意见,而诸女围过来,苇月伊织就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叶昭笑道:“说不上御驾亲征,就是随便去看看,行踪保密,而且,一路不都通了电报线么,京里的事儿也耽搁不了。”又对红娘道:“有你坐镇京师,我放心的很。”   现今第一集团军仍在内蒙戡乱,诸旗大多归顺,只有零星叛乱,相信不日内蒙即定,而且随着第一集团军充实进蒙古骑兵队伍,已经足以应付来自草原的挑战,是以叶昭已经电令象山集团军骑兵师南下,与第二集团军配合,进入青海剿灭公平党。   在内蒙,叶昭准备逐步推行省、府、县制度,当然要慢慢来,外蒙同样如是,要将基层政府真正在草原中建立起来,如此中央政府对这茫茫草原的掌控才不会是一句空话。   象山集团军驻守黑龙江,第三集团军驻守海参崴一带,同时都遣出步兵团在东北诸省内平叛,剿灭马匪,北疆战事基本平定。   而随着集团军出关以及进入蒙古,在北域作战的象山集团军、第一、第二和第三集团军实则都渐渐完善了骑兵连亦或骑兵营建制,一些步兵师还配备有骑兵团,这也是因为战事应运而生。   作为皇家军事委员会参谋总长,神保也回了京师,他原来统带的金陵集团军现今交由哈里奇指挥,在陕甘平叛。两支集团军同样充实了许多骑兵,面对的是不堪一击的流寇,骑兵的机动力就变得极为重要,可以雷霆之势追袭流寇聚集地,更可以给溃败的流寇最大的杀伤。   西川养马地不多,川马多做运输,但赵三宝同样组建了骑兵队伍,当面对的敌人是山贼流寇,没有高速机动的骑兵,有时真会被气得吐血。而且,赵三宝也在为大举进入西藏做准备,从皇上的电文,他就知道派出一个陆军师进入西藏很可能只是前锋、前站,最终帝国陆军必然会大举入藏。   各集团军分工明确,京师政令井井有条,叶昭目光就投向了西北,攘外必先安内,换到现今,这句话其实一点也不错的,陕甘一地已经爆发了回汉之间的仇杀,虽说帝国军队极快进入陕甘遏制了其发展,估计不会出现历史上同治回乱的大屠杀,但如何安内,却是要亲自去看一看,想一想。   “皇上想去就去吧。”红娘多少能猜到叶昭的心思,而且她也知道,叶昭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叶昭又道:“若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蓉儿登基做女皇,你为摄政女王,监国摄政。你和蓉儿过继皇子亦或皇女为我之后,将来继承蓉儿皇位,本朝皇女亦可为皇位继承人。”   众女都是一呆,立时七嘴八舌的要叶昭收回这般不吉利的话。   叶昭却是笑道:“政务院、军中各路统帅,各集团军提督,都已答应我定然尽心尽力辅佐蓉儿,不单单是现今,在我未有子嗣前遇到意外,便照此办理。”叶昭虽是半开玩笑的说,实则却是深思熟虑过的,新朝刚刚步入正轨,若不早作安排,万一自己出事,只怕就会分崩离析。   神保、韩进春、哈里奇、赵三宝、马大勇、郑泽武六路统帅,各集团军新近擢升之提督,虽然接到叶昭密电时都惊惧不已,连番回电请罪,但在叶昭威逼下只好面对这个问题,都立下血誓,定誓死效忠皇后和皇贵妃。   见诸女不安,叶昭就笑道:“好了,不吉利的事儿说完了,接下来,说说,今晚谁陪我?”   红娘就站到了蓉儿身边,道:“今晚我和皇后睡。”   叶昭哈哈一笑,用手一划拉,说:“那金凤、莎娃、花姬、丝丝、伊织一起陪我!”   众女翻白眼的有之,心里啐之的有之,脸红红不敢说话的有之,观大小美人儿娇态,叶昭心下大乐,满室皆春。   ……   三天后,圣德皇帝启程,跷骑团500骑兵、神机营四营步兵2000人,加之各哨之炊事队、各营之卫生队、运送辎重之长夫队等等,共3000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了京师。   卫兵全部换成了陆军灰色军装,倒也并不引人注目,看起来就是一支普通的官兵武装,沿途州府驻防盘查,骁骑团副统领白老亨出示的乃是热河旅番号以及兵马调令,他的身份则是热河旅旅指挥使。   陪同叶昭前去西北的尚有苇月伊织和花姬,一来随身服侍,二来叶昭也想带她们出来散散心,见识西北风光。   其实本最想带蓉儿来,但蓉儿马上要参加北京大学的入学考试,金凤和朱丝丝都有自己的差事,红娘要坐镇京师,莎娃现在京师仲裁局任职,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带出去也不妥。   是以最后只有苇月伊织和花姬得闲,实则,她俩也应该是最孤单的吧,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可做的事,整日价闷在宫内。   一路上,叶昭纵横驰骋,很是过了次打猎的瘾头,那些第一次见识到皇上枪法的卫兵无不咋舌。   马车颠簸,苇月伊织和花姬很是遭了些罪,但两人都极为开心,更喜欢从车窗看叶昭纵马田野的英姿。   走了月余,才到得兰州境内,此时哈里奇部两个步兵师已经西进,先锋步兵团更兵抵玉门关,建哨卡筑堡垒,哈里奇的大营设在了肃州。   陕甘一地,极为混乱,武装林立,为了尽快平息回乱,陕甘一地北国降军尽数被收编效力,汉人也组织起民团开始血腥报复。   进了陕甘,叶昭心情就沉重起来,回回之乱,可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陕甘一地回汉积怨已久,乃是因为前朝实行以汉治回的政策,回民和汉人打官司,不论情由为何,一律偏袒汉人,官员私下都称回回为“贼逆”,认为其与长毛没有两样。   虽然回民一直被欺负,但等反抗起来可就凶残无比,而且极有组织性,趁南北交战,十几万回民揭竿而起屠杀汉人,唤作“传帖杀人”,要杀光陕甘之汉人,在黄河以西建立一个穆斯林国家,很有些“圣战”的意味。   回民暴徒有十二路首领,号称“陕回十二营”,其中以白姓彦虎最为凶残,立志要掘掉黄帝陵,起事时其嫂子劝说,竟然被他一刀砍死,其残暴可见一斑,回暴诸路,也以他之一路最为凶残,只怕死在其部屠刀下的汉人不下数万。   历史上因为回汉积怨、长毛作乱而使得陕甘军防空虚闹起的血腥回乱还是爆发了,不过因为南朝步兵团迅速进军陕甘使得这场血腥暴乱得到遏制,传闻历史上这场血腥屠杀汉人死亡数百万,直到平定太平天国,湘军进入陕甘平叛才将其扑灭。   尽管今世得到遏制,但血腥屠杀下,汉民怕死亡也以数十万计,当经过一些村镇,耳听回回之残暴,村民之哭诉,更在一些村子见到尚未有人收殓的暴尸,血淋淋的场面惨不忍睹,老人、小孩、妇女,一具具令人目眦的尸体,叶昭不禁垂泪。   回民暴徒虽然残暴,但哈里奇部进入陕甘,众回回又哪里有还手之力,十二路势力比较大的回暴,被哈里奇三个月内击溃了十一路,所谓陕回十二元帅,被抓住了九个,全部砍了脑袋,在哈里奇部血腥镇压下,兰州以西,回民小儿夜不敢啼,加之汉民开始对回回血腥报复,烧杀回民村落,砸清真寺,回回在屠刀下瑟瑟发抖。   其实如白彦虎之流并不能代表所有回人,许多回回并没有参与到此次屠杀中,现今哈里奇则按照皇上诏令,令陕甘“未拿刀的回回”分批迁入东部,东至山东,南至广东,皆有回回迁入。   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陕甘一地杀气极重,只能迁走一方才能渐渐平息这根刺,前朝也是这般作法,说起来,现今令民族迁徙,给其安排居地极为常见,只是叶昭做的更为彻底,完全打乱了被迁徙之部落架构。   当然,留下的回回肯定是有的,而且一些地方,回汉相处融洽,根本未受此次回乱之影响。   叶昭在兰州循化扎营,循化在兰州西南,后世属青海省,现今则属兰州府。   为了防范青海李家军,遁化本来驻扎两个步兵营,电报线也从兰州架了过来,现今骑兵师到了兰州,正进行补给修养,稍后就会杀入青海平叛,而热河旅来接防,步兵营随即撤离。   循化原设厅,本朝则改制为县,实则现今循化只是扼守青甘要路的两座军事城堡,周遭渐渐形成了村落,辖境内大多是藏人和撒拉回人的村落,藏庙、清真寺不下十几座。   哈里奇屯兵兰州时,遂令工兵队将原保安、起台二堡加固修葺,尤其是保安城,石城四角筑起炮楼,带平台枪眼,本是步兵射击孔,现今神机营将带来的两枝连珠炮架在东南、西北二角,防御真可说是稳如磐石。   叶昭就住在保安城内。   军用城堡,自然不会有平民,城内木屋皆是哈里奇令工兵队修葺,以作军营。   两营步兵和骑兵队、各后勤队驻保安城,另外两营步兵则驻几百步外的起台城。   叶昭却是在保安城内靠东墙处架起了帐篷,女侍卫在外圈帐篷,两营女卫生队员又在女侍卫外围,十几座帐篷搭了起来。军马进驻,两座城堡就忙碌起来,士兵们取水架火,叶昭也终于能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随即叶昭给京城发电报报平安,要红娘将政务院需自己处理之政务电文发来循化。   实则兰州电报线刚刚架起时,几乎每天都会被回子割断线路,但现今回子渐渐势弱,又见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铁线实在也没什么用,割断了,也不见汉人军队攻势稍缓,各处汉人民团又兴起,卫护通讯线路,是以现今,十天半月,电报线也不见得再被破坏。   在城里转了一圈,军中剃头匠的剃头铺已经开张,为士兵们提供剪头刮胡服务,剃头铺的木屋外排起了长龙,一个多月行军,军卒又何尝不是极为劳顿?   叶昭刚刚回到议事帐篷,侍卫来报,县长韩日海求见,叶昭自然是要见一见他的。   实则这循化县县长韩日海,是本地撒拉回头人,归附新朝后被任命为循化知县。韩姓在撒拉回中被称为根子姓,即本族之姓。   韩日海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黑黝黝的极为瘦小,但目光炯炯,一见便是精明人物。   叶昭的议事帐篷狭小,仅有木桌一张,木椅几把。   请韩日海坐了,扎辫子穿灰军装的女卫生员送来茶,叶昭不由微微蹙眉,这白老亨,不知道想什么呢,令他安排一名勤务兵,怎安排卫生员来了。   “旅帅,安拉祝福您。”韩日海右手抚在胸前,微微躬身,标准的伊斯兰礼,他的装束也和回回大同小异,戴着顶白色圆帽。   韩日海只知道驻扎在保安城里的是帝国一支步兵旅,自然以为叶昭就是旅帅。   叶昭笑着道:“韩大人请坐。”   韩日海心里叹口气,看来这位大人不好说话,态度倨傲,以后自己族人的日子怕不好过了。   他自不知道,叶昭若给他回礼,他又如何生受得起?   “旅帅大人,我已经为旅帅筹备五百担粮食,不知道够不够用?”韩日海小心翼翼的问,现今只希望能用粮食换来族人的安全。   叶昭笑道:“这可真要多谢韩县长了,还正准备找你筹粮呢。”兰州一带,哈里奇部除了中央政府补给,自己也招募民众屯粮田,但若非必要,叶昭自不想跟哈里奇调粮。   韩日海道:“能帮上旅帅的忙,我倍感荣幸。本地盛产元麦,我担心旅帅部下吃不惯,又加以黍米,旅帅看可以么?”   叶昭知道元麦即是青稞,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担以两个银元计数,五百担,便是一千个银元。”说着话拍了拍手,女侍卫走入,叶昭吩咐道:“取一千个银元来给韩县长。”   韩日海一呆,还有银子拿?而且这价公公道道,委实还有些高,忙道:“旅帅莫客气了,此乃本地乡人慰军之心意,天军远来平叛,千辛万苦,乡人聊表寸心也是应该。”   叶昭摆摆手道:“你就收下好了,农人耕几亩地不易,何苦滋扰,你只需告诉百姓安心过活就是。”又道:“隔几日,本旅粮食即到兰州,到时也不用跟你募粮了。”   韩日海连声说是是,再见侍卫递上数封银元,心下更是茫然,实不知道如何才能哄得这位军老爷欢心,免得族内人受苦。   第十章 弱肉强食之地   晚上的时候,韩县长送来了几名撒拉回少女,是叶昭要他办的,自是来做些日常杂务,斟茶倒水浣洗缝补什么的,此来西北没有带宫女,总不能要女侍卫或卫生员来做杂役。叶昭也和韩县长议定,按月付银子,每人每月两个银元。   几名撒拉回少女均是穆斯林民族服装,头上戴着未婚少女常戴的绿色盖头,为首的少女叫马,人人叫她尕豆妹,眼睛大大的,生得倒也清新秀丽。   第二日叶昭与十几名侍卫换了平民服装,策马在方圆数里兜了一圈,傍晚的时候,远方飘来一团乌云,随即天空织下蒙蒙细雨。   等叶昭回了保安城,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倾盆大雨泼下。   回到营帐,去梳洗间洗了澡。所谓梳洗间,是紧邻寝帐的帐篷,洗漱器具皆在其中,巨大的木桶却是早就发了电报,由兰州军营的木匠铁匠精心刨制而成。   沿着绿帆布隔出的通道走向寝室,实际帐篷区都搭起了木台,又有木棚在上遮风挡水,是以倒也不惧暴雨天气。   只是叶昭进了寝室帐篷就未免有些发呆,花姬和苇月伊织都在,寝帐显得极为拥挤,除了铺的华丽舒适在这小小天地也自显皇家尊贵的黄绸褥被,几乎就没有下脚的地儿。   昨晚叶昭在议事帐篷熬了一夜,连夜读了这段时间京里的电文,又连番批示,后来索性就搬过弹簧床将就了一夜,实在是一路辛苦,想二女也能睡个安稳觉。   一路西来,路上扎营,叶昭也总是令二女睡一间帐篷,自己睡另一间帐篷,今日外面电闪雷鸣,不免担心二女害怕,是以第一次走入了两女的寝帐。   寝室清香怡人,花姬一袭乳黄轻纱睡裙,光着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那双稚嫩的小黄袜总是不安的动着,曼妙娇小胴体若隐若现,怯怯的小模样直令人血脉贲张。   苇月伊织艳美华丽的淡紫绣粉花和服尚未褪下,见到叶昭进来,好似也有些心慌,低头看着自己粉脚上雪白足袋。   叶昭干咳一声,说道:“京里来的电文,从天津到济南的铁路开修了,济南再往南,也是数段同时开工,还有滦州的煤矿和山西的煤矿,商人们投标承包的热情极高,思额穆阿林,铁矿勘探极佳,四近煤矿储备又足,而且京城到奉天的铁路也会多修一条支线,不但广府钢铁行要去建分厂,许多商人都有意投资钢铁业,我看啊,奉天到旅顺的铁路也要修。北方的工业,不几年,就能起来。”   叶昭说这些自然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在这窄小而春意盈动的帐篷里,看着花姬和伊织娇态,心里绮旎悸动,异样难言。   实则来到西北,叶昭就发现自己判断失误,还是有些高估了现时的军队投送能力,自己率领羽林卫,实则行军速度算是快的了,绝对称得上急行军,却也要月余时间才到兰州,而兰州距离西北边疆又何止数千里?   修建京师到兰州的铁路势在必行,如此将会迅速拉近中央政府与新疆、内蒙、青海甚至外蒙的距离,对于西北西南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这条干线,直隶、山西一段应该不难找到商人投资,但过了山西,进入陕甘,只怕就没几个商人感兴趣了,毕竟收回成本太慢,见到收益就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但还是要修,泰和行独资也要修。   不但京师到兰州的铁路要修,将来兰州到新疆的铁路一样要修,没人投资,国库又拮据,那就自己掏腰包,宁可将这些年赚的银子全投下去,这条横贯东西的干线也要给其架起来。   自己的银子,本就该用在刀刃上。   叶昭早就令人勘探京师到兰州一线的铁路路线图,本准备将来用,昨日已经发了密电,令勘探队加快进展,争取今年年内能拿出可行的方案,明年就征地拆迁,数段开修。又令黄文秀从英国订购钢轨,虽然国内钢铁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三五年内,最起码在钢轨生产上,只怕难以满足国内的需要。   听叶昭长篇大论,花姬和苇月伊织大眼瞪小眼,显然不懂。   叶昭不禁莞尔,说:“睡吧。”眼见苇月伊织准备解带缔,叶昭忙道:“今天倒也不热,你和衣睡吧。”   苇月伊织哦了一声,自然叶昭怎说怎是。   叶昭睡最左边,花姬睡中间,伊织睡花姬右侧,吹熄了油灯,听着外面阵阵炸雷,密集的雨声,叶昭就问花姬:“怕不怕?”   “不怕。”花姬摇了摇小脑袋,可双手抓在被单上,又哪里是不怕的样子?   叶昭笑道:“给你们讲个故事,飞机上的故事,飞机,就是一种会飞的金属机器,里面有座位,可以做几百个人,我要讲的,就是一架飞机遇到暴风雨,这飞机里的人们守望相助的故事……”   叶昭说的是后世一段真实的感人故事,加之口才又好,声情并茂,说起后世又有感情,不一会儿花姬就听得泪眼婆娑。   “先生,听您说的故事,伊织感觉,好像先生坐过这种会飞的机器。”苇月伊织静静的说。   叶昭就笑,说道:“我也感觉是,好像做梦的时候坐过,就仿佛身临其境,印象深的不得了。”   苇月伊织赞同的点点头,说:“不是做梦,先生是天上神祇,定然还记得天上的事。”   叶昭一阵汗颜,说道:“也许吧。”   “咔”一声炸雷,宛如地动山摇。花姬惊呼一声,用被单蒙住了小脸,好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叶昭就笑,掀开身上软毯,说:“好了,进来,老公抱着你睡。”   对于叶昭喜欢自称老公几房妻妾都见怪不怪,花姬就怯怯的钻进了叶昭锦黄软毯中,叶昭抱住她,笑道:“胆子这么小可不行,将来还想叫你管点事儿呢。”   花姬小声道:“我做不来的,能偶尔见到万岁爷,我就开心的很了。”她的声音在几女中最是绵软,娇嫩的好似融化了一般,甚是好听。每次听在叶昭耳里,即生起保护她的大男人豪情,却又隐隐不免有种想蹂躏她的邪恶。   不过听她话语,叶昭不禁心中一柔,说道:“那跟我来西北,开心不开心?”   花姬就点点脑袋瓜,精致小巧的甜美俏脸洋溢着开心,说:“开心的不得了,我就怕自己胆子小,什么也不懂,伺候的万岁爷不舒服。”   跟着叶昭时间长了,她也渐渐敢说一些心里话,虽然称呼渐渐改了,可她越来越崇拜喜爱叶大哥,真想叶大哥永远开心,不管叶大哥叫她做什么,她都欢喜的很。   抱着花姬柔软的好似面条的小身子,感觉着自己小腿上那不安扭动的娇嫩小脚,再听花姬娇柔似融的声音喊自己“万岁爷”,又什么“怕伺候的自己不舒服”,叶昭心里一团火腾腾的冒,可瞟了眼另一头的苇月伊织,只能强行压住,小声在花姬耳边道:“睡吧。”   不过一个多月未行敦伦之事,此刻娇怯小妾在怀,叶昭又哪里睡得着?过了个把时辰,估摸着伊织应该进入了深睡眠状态,叶昭自然将魔手伸向了怯怯的小白兔,嘴也轻轻吻在了花姬白嫩的脖颈上。   花姬胆子小,但却极为懂事,就知道今晚叶大哥会要自己,自也没睡。虽然每次和叶大哥行事完总有半个多月身子酸软,但跟叶大哥水乳交融时那种叶大哥真的很疼自己,和叶大哥合为一体的奇妙满足,叶大哥在自己身上变成了自己的男人,种种甜美难以言述,其间全身骨头化了一般欲仙欲死的绝妙滋味反而不是最令花姬迷恋的,她喜欢的就是,叶大哥在自己身上驰骋,变成自己男人的甜蜜满足,更喜欢第二天醒来,叶大哥夸自己“花姬长大了,叶大哥越来越喜欢你。”   当叶昭在花姬娇小甜美好似柔软蜜糖的小身子上耕耘之时,憋了一个多月的叶昭初始还有些顾忌,到得后来可就如蛮牛般横冲直撞了,期间突然瞥到苇月伊织长长睫毛动了动,好似睁开了眼睛,又急忙合上,叶昭却更是故意的用力冲刺,花姬娇柔吟声也一连串的唱出来,直把叶昭叫的骨头都酥了。   而想来花姬在自己指挥下坐在自己身上轻动,那及股妖媚长发飘荡的旖旎镜头也被苇月伊织尽收眼底。   叶昭却是示威一般,动静越来越大,外面雷声雨声,帐内却是春意无边。   但第二天醒来,叶昭可就有些不好意思,深夜之中的邪恶到了白天自是消失无踪,抱着花姬绵软的小身子,看着花姬一脸幸福满足的甜甜笑容,再看帐篷另一侧,苇月伊织慢慢起身,叶昭更觉惭愧,在这个娴静女孩面前,自己上演活春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叶昭喜欢苇月伊织的恬静,喜欢和她之间那种知己的感觉,也不想破坏这种感觉,这也是虽然独处机会很多,却没有侵犯她的缘由之一,毕竟关系变了,不知道那种感觉还会不会存在。   “伊织帮您更衣?”跪坐一侧,苇月伊织还是那般温婉如水。   叶昭干咳一声,说:“不要了,我再抱花姬睡会儿。”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自去梳洗打扮。   花姬一直到下午方醒,睁眼见到叶昭,就甜甜一笑,叶昭捏捏她小鼻子,笑道:“小可人儿,你说说,我怎么疼你才好呢?”   花姬不说话,只是满脸幸福的偎在叶昭怀里,过了会儿,就坐起身,说:“万岁爷,花姬起床。”她知道,叶大哥是不用怎么睡的。   叶昭笑道:“你再睡会儿,听话。我倒是要出去转转。”说着披衣,其实刚刚他已经看了京里来的电文,倒也没什么事。   一直静静跪坐在侧的苇月伊织忙站起身,过来帮叶昭穿衣。   在洗漱间,叶昭坐在玻璃镜子前吸烟,艳美的和服丽人,娴静无比的站在他身后帮他编辫子,只能听到木屐的清脆轻响。   “伊织,昨晚你醒了吧?”叶昭问完就后悔了。   苇月伊织嗯了一声,昨晚的事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想起先生那野牛般的狂风暴雨,心里微微有些害怕,因为她知道,早晚自己也会和先生经历昨晚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疼死。不过这丝淡淡的恐慌她自然不会流露出来。   叶昭见她面色如常,方才放心,伸手到脑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娇嫩小手,就不再说话。   ……   昨晚暴雨倾盆,今天下午却已经是艳阳高照。   叶昭身边跟着二十几名卫兵,都换了寻常服饰,卫兵们背着马枪,后面又有马车,就好似普通的汉人商团亦或镖局伙计,在陕甘一地,极为常见。   尕豆妹是向导,领着叶昭一行,介绍村落和本地一些部族、乡规。   叶昭却是没想到尕豆妹还会骑马,而且骑术极为娴熟。不过叶昭更没想到的就是花姬也会骑马,听闻是在府里无聊蓉儿寻了女侍卫做教习,教她和花姬、莎娃骑马,府中骏马极多,据说三个小丫头骑术都不赖。   看花姬就知道了,换了骑马装,靓丽的彝族民族服装,淡白色咔叽布小裤子,棕色小皮鞋踩在马镫上,似模似样的,只是不敢让马跑太快。花姬的骑术已然如此,蓉儿那小鬼怪就更不要说了。   出来时叶昭本是随口问问,却不想花姬怯怯说她会骑马,叶昭自然好奇,等花姬见到那高头战马可就怯了场,把叶昭逗得不行,知道三个小家伙定然是在府里骑小马玩。但索性,就令人给花姬寻来了一匹小红马,现今看,花姬骑马倒还真是有模有样。   马车里,坐的是苇月伊织,带花姬出来,总不能要苇月伊织一个人在营帐里发闷,何况这次带她们来西北,本就是想叫她们见识西北风光散散心的,只是一路血腥,却委实没什么好看的。   远方是绿茵草场,隐隐见得有人影在放牧,此处地旷空阔,令人心为之一畅,颇有几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叶昭却知道,真实的世界远没有这般美妙,循化境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部族,藏人部族、撒拉回部族、甘回部族,其中势力最大的自然是韩县长为族长的一支撒拉回部族,但却也不能漠视其它部族的存在。   尤其是藏民部族,生性好斗,几个比较大的藏民部族常年发生械斗,争夺部落人口,争夺草山、草场,抢夺牛羊等等,和原始部落几乎没什么两样,一个部族的个人行为,就是全部落的行为,一个人与外部落起了纷争,往往就是两个部落的血腥殴斗。   前朝的公文里,就在去年,卡加部落与隆哇部落就发生了致死数十人的械斗,起因便是加百户和隆哇头人争夺三个村庄,是以爆发了大规模冲突,最后前朝官府出面调解,此事才被平息。   在前朝公文里,循化藏民一律被称为“番子”,轻蔑之意可见一斑,想想叶昭也摇头,前朝虽然在自己眼中落后而愚昧,但比起原始部落般的存在,自然就是文明社会了。   “伊织,来。”叶昭策马到了马车前,笑着招手,眼见苇月伊织掀开窗帘看草原风光,叶昭就心下一动,叫停了马车,就将苇月伊织抱上马鞍,自己向后缩了缩,将苇月伊织放在了自己身前侧身而坐。   苇月伊织俏脸微微苍白,显然有些惊惶,叶昭更是大乐,这个娴静的女孩儿,也有害怕的东西么?   叶昭亲了亲她花样美髻,抖缰绳笑道:“抱紧我,不要怕,一会儿你就知道骑马看风景是多么享受了。”   其实不用叶昭吩咐,苇月伊织小手已经紧紧抓住叶昭衣襟,一脸的紧张。   叶昭策马追上尕豆妹,大声道:“尕豆儿,带我去看看大通桥。”   尕豆妹答应一声,策马向西南驰去,叶昭一行随即跟上,沿着有斑斑青草的土路驰出小半个时辰,就见群山对峙,崇山峻岭,高耸入云,而前面土地好似也渐渐泛黄,隐隐听得河水轰鸣。   这里,便是公伯峡了,群马在一块好似嘎然而止的巨大黄土坡前停下,前方一座木桥,而脚下陡壁如削,叶昭下马来到坡壁前,就见峡中滚滚河水飞湍造漩,咆哮而下。   苇月伊织和花姬都凑过来,低头看去,黄水翻涌,咆哮怒吼,天地之威,无可匹敌,两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头晕目眩,忙都退后几步,几乎不约而同,一人抓住叶昭一只手,定然是担心叶昭掉将下去。   这里便是黄河的峡口,黄河入峡后,河道狭窄,礁石暗伏,自古此处峡谷便是架桥之处。   前方木质握桥,据说已经有一千四百年历史,乃是东晋时吐谷浑人所建。   方圆数百里内,这也是唯一一座横跨黄河的大桥,加之附近渡口极多,也就难怪前朝也好,哈里奇也好,都屯兵于此了。   “好水!”叶昭赞叹着,点起了一颗烟,退后几步,慢慢在峡谷前踱步,自是看到了花姬和苇月伊织脸上的担心。   这里便是去青海的咽喉要冲,眺望木桥之南,叶昭脸色渐渐肃然,至今,还记得那钻心之痛,手下士卒,被李秀成马贼践踏而死,更有被残忍点天灯剥皮者,现在,也到还债的日子了。   “走吧。”叶昭正准备上马,手持千里镜观察南岸地形的卫兵突然道:“有人上了桥,一,二,三……,十七个人,全部是男子,是撒拉回,武器有铁叉、长矛、钢刀、棍棒……”   绷紧神经纷纷摸出马枪的侍卫们这才松口气,又见那卫兵作出五个手指的手势,乃是暗语,和己方武装比较,对方威胁等级“第五等”,也就是最末一等,基本没有威胁。   循化境内,黄河以南藏民部落居多,而避难的回回,被击溃的回暴从此过黄河逃往青海的也不在少数。   叶昭就道:“收枪,等等看,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众侍卫驾轻就熟,立时纷纷将马枪藏入马鞍下的枪套,马鞍碎布垂下,从外面看,却不易看到,其实这一带,又有几个人见识过帝国官兵兵器之凶?就算见到,怕也会以为和清军的鸟铳差不多。   这也是十二路回逆短短时间几乎死亡殆尽的原因,竟然敢跟哈里奇各支步兵团对明车马的硬碰,那可不被屠杀么?甚至一个步兵营,就曾经击溃了一万余回逆。哈里奇各部,几乎是零伤亡,仅有几名被箭矢所伤,十几名阵亡的,均是自己人误伤,其中还有一场事故,雷击炮炸了膛,当场把一名炮手炸死。   平回逆之乱,实在和现代人屠杀原始人没什么分别,只是剿灭各处零星的暴乱更为耗费时日。   侍卫们虽然藏了马枪,但都握紧了腰挎的两支六雷炮,各种枪械在中国,就都被赋予了中华特色的名字,广州产左轮枪,被称为六雷炮,广州造,则被称为“十子快枪”。   跟在叶昭身边的皆是大内侍卫,各个不但枪法精湛,更多是搏击高手,尤善近战。而近距离混战的话,六雷炮比之卡宾枪的优势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到了他们手上,就更是威力惊人。   过了桥的十几个撒拉回,见这边黄土坡上有人,就慢悠悠走了过来,尕豆妹突然一呆,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慢慢躲到了花姬身后。   “咦,是三妹子!”为首的撒拉回显然也见到了尕豆妹,大步走过来,又见花姬和苇月伊织,目光更为炽热,就如恶狼见到猎物一般盯着不放。花姬和苇月伊织都被看得全身不舒服,向叶昭身后躲了躲。   边远部族,叶昭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财富、女人,都是抢的,只要力量够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   “喂,你们这帮汉子,谁说话管事儿,我叫马七五,你们做什么生意的?”为首的撒拉回又打量叶昭几人,他眼窝微凹,目光凶狠,一看就知道在这个血淋淋的世界厮杀已久,更是食物链的顶端。   叶昭已经踱步到了尕豆妹近前,问道:“你们认识,他是谁?”   马七五乃是南岸一支撒拉回的头人,无意间在河北见到尕豆妹,看中了她,借口给自己十岁的儿子找童养媳,要娶尕豆妹过门。马七五势大,韩县长不想与他伤了和气,尕豆妹家里就更没有发言权了,眼见就要被逼嫁到河南,这时节叶昭到了循化,又叫韩县长帮他雇佣女工,韩县长回族里这么一说,尕豆妹就自告奋勇报名,虽然心里忐忑,不知道会不会被官兵侮辱,但总比眼睁睁跳进火坑强,又听说是服侍女眷,只要小心些,想也无碍。   韩县长知道尕豆妹机灵,有她照看,也免得女工们闯下祸端,是以欣然同意,只等马七五来定亲的日子再与他说。   听叶昭问,尕豆妹脸一红,低声道:“马老爷是南岸的百户。”实则马七五这个百户是前朝给的头衔,各土族部落,百户比比皆是。   说着话,尕豆妹偷偷看了叶昭一眼,心下担忧,不知道旅帅大人走了后,自己命运如何,又或者,旅帅大人会不会将自己交给马七五这个土匪恶霸?   尕豆妹少女情怀,突然撞到叶昭,想不动心都难,这个汉人的大官,俊秀文雅,和夫人说话是那般的温柔,自己族里粗鲁又无知的男子和之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中原来的汉家男儿,果然和传说的一样,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不过尕豆妹有自知之明,尤其是见旅帅大人两房妻室惊人丽色,尕豆妹更是自惭形秽,自己只是山野村姑,野丫头一个,又哪里能痴心妄想?   尕豆妹只想旅帅大人在保安城这段日子,自己能尽心尽力为他工作,不要被旅帅大人看成脚下泥,走的时候,自己的名字他都不知道。   每次听叶昭喊她“尕豆儿”,尕豆妹都是既开心又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听不到这亲昵的呼唤。   听尕豆妹说是南岸的百户,叶昭心里就一动,虽然公平党或者说李家军的势力到不了这么远,但以陆月亭和李秀成之能,定然会在南岸设下耳目监视陕甘官兵,甚至这黄河以北也未必没有他们的探子。   正准备问问这马七五河对岸的情形,问问他有没有高原深处李家军的消息,却见马七五对着尕豆妹招手,说:“三妹子你过来,我正要去你家里提亲,刚好一起去。”又仰脖子道:“你们这些汉子,想去青海做生意吧?跟我走,我领你们进错温波。”说着话挥挥手,他身后的撒拉回土人就成扇形包抄上来,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现今到处都是回汉仇杀,虽然听闻中原武装强悍无比,但这些汉人落了单,又见那些马匹,马七五怎会不动心?   打死这些汉子劫掠了他们,事后只需栽到闹乱的回子们身上就是,太平时期遇到落单的商人又不是没下过手,现今更不用怕。   叶昭见状微微蹙眉,又哪里不知道马七五打什么主意,努了努嘴,侍卫副总管郑阿巧就走了过去,跟马七五低语几句。   郑阿巧名字女性化,却是货真价实的七尺男儿,乃是大内副总管之一。大内三位副总管分别是乌尔登、郑阿巧和明珠。其中明珠兼任内侍统领,总领内宫女侍卫。   乌尔登武勇过人,在战场上那也是一员悍将,而郑阿巧则和乌尔登不同,他心细如发,善用短枪,从严格意义上说,郑阿巧比乌尔登更适合做保镖,这也是叶昭领他西来的原因。   见他们围上来,尕豆妹虽然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叫了声:“大人小心!”尕豆妹知道他们的作派,就算事后被他们打死,也要提醒旅帅大人。   马七五听了郑阿巧的话,正自惊疑不定,还未说话,他手下的土人们却是都发一声喊,举着手里刀矛铁叉就扑了上来。   毕竟这伙儿汉人人多,身材也大多魁梧,若不骤然下手,怕被其逃走几个,只怕会惹来麻烦,突然听尕豆妹叫破,土人们立时发难。   尕豆妹惊叫,接着就听“砰砰砰砰”的一连串巨响,尕豆妹被震得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   叶昭早给苇月伊织戴了耳塞,又将花姬抱住,捂住她的小耳朵,说也奇怪,嘭嘭巨响,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尕豆妹晃着头,耳鸣眩晕中,就见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具尸体,马七五的族人,顷刻之间,被杀的一干二净。   此时马七五的脑袋上也顶了一柄黑洞洞的枪口,郑阿巧冷眼看着他。   “有本事你杀了我!”马七五却是狼性无比,梗着脖子,咬牙道:“不杀我,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我族里两千丁,飞帖下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达鲁花赤的草原,没你们撒野的份儿!还有你!你也要死!”马七五最后却是指向了尕豆妹,尕豆妹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叶昭冷哼一声:“你族里两千丁!我就杀不干净么?!”   马七五愕然看向叶昭。   郑阿巧阴冷的道:“祸从口出,莫说你两千丁!就算两万丁,二十万丁又如何?!我家主人一句话,叫你全族化为齑粉!”   叶昭微微蹙眉,挥了挥手。   “嘭!”一声响,马七五脑袋就开了个血窟窿,仰天栽倒。   叶昭早就遮住了花姬和苇月伊织的眼睛。   “唉,别看别看,闭上眼睛,来,跟着我走。”叶昭牵着二女的手,走向那边的马匹。   尕豆妹虽然常见械斗,却第一次见到这般血淋淋的场面,腿有些发软,好一会儿,才能迈的动步子,看着叶昭背影,尕豆妹却想不到,原来,他是这么冷酷,马老爷那么霸道的人,他说杀就给杀了。   怔怔的追上去,看他回头对自己温柔的笑:“尕豆儿,没吓坏吧?走,咱回吧,我请你喝我们的米酒,给你压压惊。”   尕豆妹心下稍安,才觉得他又不是那么可怕,随即鼓足勇气,说道:“大人,马,马老爷族里,好多人都是好人,也被他欺负……”   叶昭就笑:“你是怕我真去杀人吧?放心,我又不是杀人魔王,无端端去灭人部族干甚?”   “我就知道!”尕豆妹开心的笑起来,步子,也变得轻快。   叶昭沉吟着,道:“尕豆儿,你说平日居于一地,杀来杀去的作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你恨不恨汉人?”   尕豆妹摇摇头:“我不懂的。”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大人,我带您去见白爷爷啊,他是先知,肯定能回答大人的问题。”   “先知?”叶昭一怔,因为叶昭知道,穆斯林的先知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按照《古兰经》,最后一位先知穆罕穆德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过世。   尕豆妹道:“是啊,白爷爷住在南岸,我带您去。”   南岸?叶昭就将目光投向了木桥。先知,穆斯林里的邪教么?沉吟着,叶昭慢慢牵过了马缰。   第十一章 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尕豆妹所说的“白爷爷”就住在南岸的一个小村落里,叶昭将花姬和苇月伊织送回保安城后,便由尕豆妹带路来到了这小村。   实则木桥距离保安城只有几里的路程,若不然前朝也不会在此筑城。只是叶昭初始北行,转而向南,是以才显得远了。   “白爷爷”所在的村落很明显是回人部族,村中那阿拉伯风格浓郁的圆顶清真寺,离得老远便可以见到。   现今循化一带的村子许多并没有正规的名称,“白爷爷”所在的村子通常被称为河南。   听尕豆妹说,河南村的回回们并没有参与到回汉仇杀,“哈帅”进陕后,也曾经有汉人武装想过河去屠河南一带的回人,但被驻扎在保安城的步兵营劝阻。   实际上,参与到回汉仇杀的大部分都是被撒拉回称为“汉回”的回人,现今之世,民族之分实在薄弱,远不似后世泾渭分明,据说中山先生立国时要区分满汉,中正便说是自找麻烦,认为天下只有一个中华民族,乃是各种宗族的融合,在其《中华民族的成长和发展》中也有阐述。   当然,民族差异并不是用一个中华民族就可以来笼统概括的,叶昭时刻都在思索着新朝的民族政策,但绝不会在未来的户籍身份证等身份档案证明文件上,非要加上是某某民族,这是毋庸置疑的。   哈里奇和神保进入陕甘,一个被当地雀跃的汉人尊为“哈帅”,一个被尊为“保帅”,但与当年的左宗棠的“左爷”显然还有差距,概因皇家陆军更突出皇室之威,是以在陕甘汉人中,“圣德爷”简直就是再世神佛,是所有汉人的救星和恩人,威望之隆,古今罕见。   叶昭不在意皇室声望,叶昭在意的是如何令中国成为所有民族的中国,这其中,拉拢、阴谋、血腥等等手段必不可少,就算卑劣,却也是为了后世长治久安,只是,切入点又在何处?   清真寺前,叶昭默默点起了一颗烟。   今天周五聚礼日,是穆斯林晌礼后听阿訇讲经的日子,清真寺的门敞开,可以见到里面小白圆帽组成的海洋。   “白爷爷”同时也是这座清真寺的阿訇,当穆斯林的白帽海洋安静而从容的自清真寺里走出,叶昭慢慢掐灭了烟蒂,看着穆斯林们脸上满足的神色,就好似刚刚真的沐浴在安拉的荣光中,叶昭心里,莫名有些震撼,宗教,有时候对人的心灵造成的影响,远远非任何事物能比拟。   这座清真寺很大,也看得出来,许多穆斯林并不是本村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白色圆帽攒动组成的海洋化作支流,向四方散去。   “白爷爷”得了尕豆妹报信,满脸和善的将叶昭请到了他家里做客。   颇具穆斯林风格的房屋,长方形,直棱直角,泥墙方顶,灰扑扑的颜色,令叶昭宛如走进了游戏里的中世纪阿拉伯世界。   “白爷爷”是一位老人,但很难从面貌上看出年纪,头戴白色圆顶帽,身穿宽大的白袍子,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眉,眼中全是慈和,亦或者,是伪装出来的善意,作为怀疑论者,叶昭从来不会将人想的太过友好。   家里人送上盖碗茶后,白爷爷就叹息一声,说道:“旅帅大人,您是为我的孙女而来吧?愿安拉饶恕这个鲁莽而可怜的女孩儿。等迷路的女孩儿回到家乡,我会亲自捆缚她前往大人的营帐赎罪。”   叶昭不禁诧异的看了尕豆妹一眼,不知道白阿訇的孙女又是哪个?   尕豆妹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没想到白爷爷会错了意,主动提到“巴燕戎格的雪莲花”,也就是白爷爷的孙女阿法芙,阿法芙意为“贞洁”,所以阿法芙的汉文名字就叫做白玉贞。   阿法芙和父亲早就迁徙到了巴燕戎格一带,十二营回乱起事,阿法芙追随父亲率部族起而响应,但其部却是回、汉皆有,打出的旗号则是反清,攻打州县,自立国号,与其它回暴也多次发生冲突。   其时陕甘一地,前朝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完全可称得上暴政,民不聊生,局势无比混乱,回汉之间的矛盾,官民之间的矛盾,宗教之间的冲突,部落之间的仇杀,各种尖锐对立比比皆是,其混沌局面很难一言概之。   但哈里奇部对各回乱自不会搞什么区别对待,只要是拿刀的回回,那定然是屠杀清洗,许多回人村庄,被血腥屠杀的比比皆是,至于民团、汉人武装杀死的回人,那就更不可计数。   阿法芙父亲的武装,同样被一枝步兵团包围,几乎被屠杀殆尽,阿法芙的父亲虽然脱逃,但眼见手足兄弟血流成河,自此一病不起,听闻半身瘫痪,被送来了河南村养病。   当然,这些尕豆妹只是听闻,并不知道白大叔是不是真的被藏匿在了河南村。但现在阿法芙父亲的残部由阿法芙统领却是真有其事。在阿法芙率领下,残部与各地汉人武装缠斗,其部虽然只有百余人逃出生天,但皆是骑士,来去如风,倒也颇令汉人武装头疼,是巴燕戎格一地仅存的几支回人武装之一。因为其在巴燕戎格一带汉人心目中声望颇高,遇到官兵民团来剿,自有人通风报信,是以阿法芙和其残部才能在巴燕戎格一带藏匿生存。   现今陕甘一带,回暴已经渐渐平息,残余回人,要么被令迁徙至内地,要么就是在屠刀威慑下瑟瑟发抖,十二营回逆及各地响应回逆,几十万人几乎被杀个干净,加之被报复屠杀的,只怕死亡不下百万,整个陕甘,人口结构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有组织的十二营回逆中,只有万余人逃去了新疆,哈里奇屯兵肃州,蓄势待发。   见叶昭并不清楚阿法芙和她父亲的事儿,白爷爷却不讳言,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又叹息道:“阿法芙被乌云蒙蔽了她的眼睛,可怜的孩子,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叶昭微微点头,不做置评,说是反抗前朝暴政,可在现今回汉仇杀的大环境中,谁又能担保其部刀下没有冤死的亡灵?何况新朝立,反抗武装必然要被清剿。   品口茶,心里叹口气,不知道这场注定会被记载入历史的血腥杀戮会被后世如何评说,功过是非,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历史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注解。   哈里奇,或许会在后世历史上被称为“屠夫”,现今他的作为也确实是屠夫,但叶昭却是完全默认了他的作法,很多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白阿訇温和一笑,说道:“昨晚安拉为我呈现了奇妙的昭示,预言安拉的信徒,将会迎来温暖的春天,既然大人不是为阿法芙而来,那定然是安拉的使者,为我们指明春天之路的使者。”   叶昭要平定西北,对于回教自然深入作了了解,却不想这位白老先生一言一行,实则都在背离逊尼派教义,比如先知,就算是这一带穆斯林心悦诚服的私下称呼,他自己便不该任由这种说法蔓延。   使者,就更加夸张了,要知道安拉的使者,在伊斯兰教义中,比先知的地位更高,传说安拉派下了一万多名先知,使者却均有经文记载。   要说自己这个异教徒、卡菲勒(非穆斯林)都成为了安拉的使者,就更令人感觉怪怪的,这不是随口的赞誉,涉及到真主安拉,穆斯林说话时每个词都轻忽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追本溯源,孔子、释迦牟尼、苏格拉底在穆斯林教义中都被认为是安拉派遣的先知,带来了真主的话语,只是他们的信息都已经被更动,和伊斯兰信仰出现了差异。   所以称呼异教徒为使者勉强说得过去,但这老先生将“使者”的荣耀戴在一位汉人旅帅的头上?叶昭不由得又打量了白阿訇几眼,难道这老先生真有些道行?还是白老先生阅人无数,多少看出些自己的端倪?   叶昭品口茶道:“老先生不担心儿子和孙女的安危么?”   白阿訇手放胸前:“一切都有安拉的指引。”   叶昭说道:“难道陕甘一带穆斯林被杀的血流千里也是安拉的指示么?”虽然猜不透他的真实心意,但看得出,这老先生并不是偏执的穆斯林,更不是疯狂的教徒,所以叶昭也就不在意用针刺他的伤口。   白阿訇脸色肃穆,道:“他们是穆斯林的罪人。”   叶昭微微点头,这倒和后世大阿訇指责热比娅之流如出一辙。   想了想,叶昭说道:“老先生,对于你来说,我是异教徒,我说的话,在理不在理的还请恕罪。”   白阿訇温言道:“您是我们的朋友。”   叶昭道:“也许吧,我也希望和老先生交朋友。老先生,按照新朝帝国法律,境内人人平等,宗教平等,而且,也不再强迫穆斯林男子留辫,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看?”   前朝统治下,汉化较深的民族都要留辫,如陕甘的回人男子就要结辫,而藏人和新疆维吾尔人却只需要贵族留辫子,余者视为番子,不去理会。   说起来也是极为讽刺了,逼着汉人留辫子是因为重视汉人,当然,这种重视是恐惧,是为了打掉汉人的脊梁,而诸番子,想留辫?那还得先成为贵族。   白阿訇道:“开明无比,所以,我不赞成阿法芙和她的父亲继续对抗帝国军队。”   叶昭嗯了一声,说:“他们也一定会被官兵剿灭。”   白阿訇默不作声。   叶昭又道:“传闻帝国圣德皇帝是诸神使者,是昊天上帝在人间的化身,是西方诸佛的使者,是安拉委派在这个世界的圣人,皇帝陛下将会为诸教所有信徒谋福,老先生又怎么看?”   白阿訇默然半晌,说:“我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安拉的启示。”   叶昭道:“只怕在大皇帝治下,诸教信徒迎来了春天,安拉的信徒却进入寒冬呢。”   “哦?大人这话我有些不明白。”白阿訇看向了叶昭。   叶昭道:“我以为清真教,自穆罕穆德起便曲解教义,排他性太强,攻击性太强,这个世界上,除了穆斯林,便是我们异教徒,你们称为卡菲勒是么?在你们的教义中,穆斯林是高贵的、圣洁的,而卡菲勒,都是有待教化的,穆斯林更不能和卡菲勒相亲相爱,卡菲勒是受诅咒的,是吧?”   喝口茶水,叶昭又道:“我可以断言,你清真教这种偏执狭隘,将很难在帝国立足。在我看来,清真教也好,耶稣教也好,道教、喇嘛教也好,地位一般,无分高下,都该劝人向善为正途。若一味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教义,在未来之帝国版图,必无生存的土壤。”   若是狂热的穆斯林,此时必然勃然色变,白阿訇却只是默然不语。   叶昭又道:“莫非老先生还真以为孔圣人、释迦摩尼都是贵教的先知么?”   终于,白阿訇深深叹口气,说:“所以,我在释解教义时劝导信徒向善。永居火狱的卡菲勒,按照古兰经,原意乃是遮盖者。农夫撒了种子,将土盖上,就被称之为卡非勒,在古兰经中,本是指不愿意为非信道者解释教义的隐昧者。被后人曲解为非信道者,引起种种纠纷,有失安拉的真义。我在向信徒们诠释教义时,一直在纠正这一点。”   叶昭道:“老先生倒是一片苦心,只不过这只是贵教曲解古兰经诸多谬误之一,如信道者和非信道者的通婚,安拉真主也必然不会强加干涉,不过是后来人曲解教义,慢慢形成的风俗。”   叶昭从来没想过要在境内取消某种宗教,但现今穆斯林这个群体实在偏执,就算与汉人杂居,也只是内部通婚,亦或娶非穆斯林女孩进门,这位非穆斯林女孩就会慢慢变成穆斯林,穆斯林女子很少外嫁,如果与非穆斯林通婚,往往是非穆斯林男子倒插门,同样,也会感化其成为穆斯林。   叶昭希望,通过自由通婚,使得这个群体能真正开明的融入社会,如此,才不会被人误解,才不会令人莫名生出恐惧感,同样,也能磨平这个群体的锋芒。   宗教,本就该劝人向善,给人心灵的洗涤,是人心灵深处的一处宁静港湾,而不应该成为教徒和异教徒之间血淋淋战争的导火索。   只是怎么令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自由通婚,而且渐渐习以为常,这却是极难的事了。   白阿訇静静听着,大多数时间,以沉默相对。   黄昏时分,叶昭起身告辞。白阿訇一直送他出了村口。   回到保安城,一连几天,叶昭心情都有些恍惚,总觉得西北之事找到了一些诀窍,可静下心思索,又毫无头绪。   这几天,叶昭皱眉的时候儿也越来越多。   在寝室和花姬、苇月伊织玩跳棋,叶昭问她俩:“还怕不怕?不怕的话过两天还带你们去骑马。”想起那日血淋淋的场面,叶昭可真有些后悔带她俩出去。   “咦,让我一步,让我一步。”叶昭眼见苇月伊织的一颗棋子跳到了自己家里,急忙耍赖。   苇月伊织自然由得他,就将子拿了回去,还帮叶昭摆好棋。   叶昭无奈苦笑,与这两位小美人儿玩棋,也实在意兴阑珊,都没有半丝争强好胜之心。   “主子”,外面有女侍卫清脆的声音,微微有些低,若皇上没回音,自然就退下。   叶昭问道:“怎了?”   “有回子来求援,说是河南村的阿訇被人抓了。”   叶昭奇道:“什么人抓的,怎么回事?”河南村的阿訇,可不就是那位白老先生么?   说着话,叶昭就穿鞋,走了出来。   侍卫禀道:“好像是错温波里的发逆,听回子说,来了几十匹马,说是老阿訇劝闹乱的回子放下刀枪,得罪了发逆。”   叶昭微微蹙眉,实则现今青海里的发逆,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支武装,既有革命党的色彩,又有发匪的陋习,现在只怕还加上了边番的野性和家族部族色彩,这样一支武装,也很难为其性质下个明确的定义。   白阿訇定然是要逃到黄河南岸去的回逆们放下刀枪,却不想黄河南岸,即有李家军的眼线,他算是祸从口出。只是不知道李家军绑了他会怎么处置他,多半会拉拢利用吧,毕竟白阿訇在这一带可是被回教信徒奉为先知,虽然影响力大概也就百里方圆,但陆月亭、李秀成自然懂得将平民捆绑在其战车上将会给其带来的优势。   若是白阿訇在整个陕甘被奉为先知,只怕陆月亭等人早就着手拉拢了。   叶昭突然一愣,陕甘?先知?是了,白阿訇能成为循化一地的先知,又如何不能成为一府甚至陕甘回教之先知?再引申开去,成为整个穆斯林的先知又如何?   穆斯林内,教派众多,逊尼派、什叶派,以及慢慢衍生的苏菲派等等大大小小派别无数。   自己完全可以扶持起一个新的教派,这个教派将会是最温和的穆斯林,将会认同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通婚,就如同自己考虑的一样,宗教只是一种信仰,而将那些尖利的锋锐渐渐剔除。   当然,这个教派若想兴起,没有帝国的扶持,包括武力的支持,那将难以想象,白阿訇可以在循化自认先知,但循化以外,就说兰州府吧,大多数穆斯林都不会认同他,就更不要说更远的地区了。   但得到帝国的支持,情况就会大不一样,宗教教派,很多时候,都是依仗武力才能崛起,而现今并不是后世信息时代,整个穆斯林世界都一片混沌,扶植一个新教派绝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如果新教派获得成功,那么只怕影响的不仅仅是中国。西亚甚至整个穆斯林世界,只怕都会因此而改变。退一万步,就算不输出新教派教义,仅仅影响中国大地上的回人和维吾尔人已经足已,毕竟来到东方,实则回教不可避免的受本土文化影响,加之现今这个年代,将其完全本土化并不是没可能。   新教派若起,适当的时候,再封白阿訇个名号,回教信徒定然归心,清真寺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实则就是中国皇帝册封。洪武年间,回人敕建金陵礼拜寺时,朱元璋御书《百字赞》:“降邪归一,教名清真,穆罕默德,至贵圣人……”等北京东四清真寺建成,明正统皇帝赐匾额为“清真寺”。此后,“清真”一词逐渐被伊斯兰教界普遍接受。所以说,王朝时代的皇帝,对于宗教的影响,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当然,一个新教派的崛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这种带有目的性人为扶持起来的教派,在推动其发展时就更会遇到重重困难,甚至如果欠缺运气,都不可能成功,这,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且,更要有白阿訇的配合,还要小心谨慎控制其教义,不能扶植起一个更为危险的新教派。   这些念头在叶昭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就大喊:“令跷骑团全部集合!”白阿訇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种种构想立时全付流水。   保安城内,立时就听响亮的马靴声,吆喝声,不多时,木头城门缓缓拉开,几分钟后,一彪骑兵飞快驰出。   叶昭亲自带队,可委实是急了,更骂自己猪脑子,早怎么就没想到?   五百铁骑飞快向南疾驰,过了木桥,一路向南追了下去。   茫茫草原,村庄小路,丘陵树林,实不知玉树骑兵逃向何方。   叶昭勒紧马缰,用千里镜四下望去,又哪里见得到踪迹?   “各队分开追!”叶昭紧紧咬着牙关,做了个手势。   骁骑团统领雷冲立时吆喝下去,令各队分散追击,见到敌人鸣响示警。   数百名骑兵组成的洪流立时变成十几股灰色支流,蹄声如雷,向四野洒了下去。   骁骑团基本没有侦察配合作战任务,所以实行的三三制,每队五十余骑,三队为一哨,三哨为一营,当然,每队有两名副队长,若需要散成十人队,也殊无困难。   现今自是以常规50骑队追了下去,若半时辰后不见踪迹,自会再变成10人队搜索。   叶昭身边,却是跟了二十多名侍卫,此外还有雷冲亲率的一支骁骑队。   一路疾驰,却不见玉树兵踪迹,经过一处村庄打探,村民皆说未见有骑客经过。   在一处绿草水泊前,前方有小树林,叶昭勒住缰绳,只恨的想抓自己头发,若追不回白阿訇,自己就是第一等蠢驴,毕竟这先知可不是说谁都能做的,更不是说你找个傀儡就能抵数,而看白阿訇种种作派,正是合适的人选,更不要说若非伪装,他实在是极温和的穆斯林,与自己颇为投机。   恼恨是恼恨,但在属下面前,自要维护圣德皇帝荣辱不惊的圣威。   “皇上,您回吧!臣率马队去追!”雷冲极为担心,毕竟这茫茫高原,实难说发逆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何处,若万一遇到贼兵大队未免凶险。   叶昭一摆手,“分成小队去追!”   雷冲一呆,眼见叶昭神色,不敢违拗,立时吩咐下去,很快50队变成了三支10人队,四下飞驰而去。   叶昭身边只剩了二十几名侍卫,郑阿巧劝道:“皇上,我们回吧。”   叶昭却是一抖缰绳,当先驰出,郑阿巧等侍卫急忙扬鞭跟上。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疾驰,眼见烈日渐渐变成红日,已经是黄昏时分,此时更不知道深入青海境内多远,郑阿巧再忍不住,虽不敢抢叶昭马头,但却突然翻身下马,险些摔个趔趄,随即跪倒用力磕头,大声道:“皇上,请皇上勿涉险境!皇上!”嘭嘭的磕头。   叶昭只好勒住缰绳,心下也知道,再往前走,怕危险的很了,可就此不追,又实在心有不甘。   正踌躇,突然听得东方隐隐响起枪声。   郑阿巧猛的跳起,大声道:“张七年!送皇上回军营!其他人,跟我来!”郑阿巧吩咐张七年,自是分出一多半侍卫跟他一起护卫皇上。   但叶昭却早已策马向枪响处奔去,郑阿巧无奈,翻身上马,众侍卫纷纷催动坐骑,这时节,要说超过叶昭的马头那也是无奈之举。   三五里路程,突又响起一声枪声,却已经极近,前方丘陵草原上,却见影影绰绰几十骑黑影打转。   一边驰马,叶昭一边端起望远镜看去,眉头立时锁了起来。   几名穿着灰军装的骑兵,正挥舞着马刀与几十名红头巾彪形大汉缠斗,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灰军装的骁骑营卫兵,也有红头巾大汉,而叶昭也看到了那极为显眼的白衣,白阿訇,被缚在一骑红头巾大汉的马背上。   离得远,叶昭自看不清,跷骑营卫兵尸体上,多有枪伤,而红头巾汉子的尸体上,则尽是一条条马刀伤痕。   这队十几人的跷骑营卫兵追上了发逆,但见贼兵马背上捆缚的回人阿訇,卫兵队投鼠忌器,不敢用马枪射击,只能挥动马刀扑上,被马贼乱枪当场射杀几人,余者则扑入了马贼队中。   一把把挥舞的马刀雪亮无比,双方乍合即分,策马打圈缠斗,骁骑营卫兵虽皆是军中精锐,但敌众我寡,几次交锋,虽砍杀数名马贼,但等叶昭等赶到,十四名卫士,仅剩了三人。   马贼头领张三成,本是玉树一带有名的马贼,后被李秀成收编,为人狂傲惯了,虽听闻南军大名,但一向不以为然,今日突然的遭遇战,却令他惊骇无比。本来在此落马休息,从千里镜见到十几名南军追下来,他大可避之,但见对方势孤,他遂起了将对方歼灭之心,谁知道帝国甲兵名不虚传,竟然挥舞着马刀就冲了上来,本来他还心下大乐,占了个大便宜,谁知道七八名甲兵,便已经如此凶悍难缠,看着他们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进自己队中,将雪亮马刀狠狠砍入自己弟兄的脖颈,鲜血狂喷。   张三成正自心惊,突然瞥到坡下几十骑扑来。张三成心中一突,随即吹个口哨,就准备脱离战场。   叶昭见到卫士血淋淋的尸体和马贼的红头巾,脸沉似水,不顾郑阿巧急急的呼唤,早已策马冲来,手中端起马枪,“嘭”,一声巨响,几百步外,那看似对方首领的红头巾立时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了下去。   胸膛中枪的正是张三成,他在中枪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这厮不怕打中自己人么?”   叶昭拉动枪栓,“嘭”又是一枪,随即一名红头巾落马。   “嘭嘭嘭”,等叶昭白马到了百多步外,他已经连开八枪,八名红头巾坠马,第九枪,却是卡了壳,叶昭心里骂声娘,不知道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这金陵新款马枪故障率高。   将马枪一扔,手里多了把六雷炮,砰砰砰砰六枪,又是六名红头巾落马。   众人都呆了,正缠斗的帝国甲兵和马贼也停了手,要知道双方纵马来往,离得远了,这枪子又不长眼睛,谁敢担保不会误伤自己人。   但这飞马而来的少年十几枪,十几名红头巾落马,而且,往往就是正与帝国甲兵缠斗的马兵,其中一个红头巾,正趁空隙准备从背后将与同伴缠斗的甲兵砍翻,他马刀刚刚扬起,随即嘭一声,脑袋开花,人就载了下去。   叶昭来得快,开枪更快,到此时,马贼才纷纷反应过来,更见到张三成落马,立时都发一声喊,四下逃去。   满身血污的三名卫兵呆呆看着叶昭驶近,甚至都忘了下马行礼。   “带上这些勇士,我们走!打信号,令各队撤退。”叶昭说的自然是丘陵草原中牺牲卫士的尸体。   远方,又见一队骁骑团卫兵疾驰而来。   叶昭看向了另一边,问道:“白老先生,你无碍吧?”   两名侍卫正给白阿訇松绑,刚刚白阿訇就被绑在张三成的马背上。   “没事……”白阿訇胃里泛酸,大声吐起来,被捆缚了这许久,更站立不住,要靠侍卫搀扶。   “那走吧!白老先生,回到保安城,我还要与你研讨教义。”叶昭说着,挥了挥手,做了个撤的手势。   众骑兵多是第一次见皇上武威,心里震撼可想而知,但遥想当年,国贫军弱,皇上以弱冠之龄,率亲军血战关外,连战连捷,又是何等令人心驰神往?今日牛刀小试,陛下之勇,却也不过管中窥豹尔。   第十二章 土改不?   保安城叶昭的议事帐篷内,白阿訇惊魂初定,叹息道:“若无旅帅大人,我定然被那些凶残的魔鬼撕成碎片。”   叶昭示意他喝茶,道:“这是中原的压惊茶。”   白阿訇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了口。   叶昭点起一颗烟,打量着白阿訇,说道:“老先生,若你能影响整个穆斯林世界,你最想做的是甚么?”   白阿訇一呆,看向叶昭。   叶昭又道:“安拉赐福给所有虔诚的穆斯林,我希望如你的吉言,穆斯林世界会迎来温暖的春天。”   白阿訇手抚胸口,微微躬身。   叶昭又道:“我也希望老先生在诠释安拉的启示时,能真正聆听安拉的声音,我们穆斯林与非穆斯林相亲相爱,如此就算我们到了下一世走入迷途,走入非穆斯林的世界,我们迟早也会睁开睿智的双眼,是为两世定分。”只要教义中,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能自由通婚,而且渐渐被所有穆斯林认可,实际上穆斯林群体的凝聚力就会慢慢削弱,而中原强大的同化力,在穆斯林世界遭遇的滑铁卢就会避免。   叶昭也并不是想消除这个世界种族之间的差异,但一个宗教,凝聚力太强,将所有信徒凝聚在一起,非信徒就成为另一个群体,排他性太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传到了其发源地外的异域,总要与时具进才好,不然很容易发生宗教战争。   白阿訇看着叶昭,满眼全是诧异,自是因为叶昭一句“我们穆斯林”。   叶昭此时就笑道:“老先生,我叫做叶昭,又叫做爱新觉罗景祥。”   白阿訇立时如遭雷击,就算知道新朝皇帝乃是各族共宗,他也定然不知道叶昭的名讳,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他自然知道,猛的站起,说:“您,您……”   叶昭微微点头:“不错,就是我了。”   白阿訇再无怀疑,急忙屈膝跪倒磕头,“草民白元侊参见皇帝陛下!”早就觉得此人非同小可,实在想不到,竟然,竟然是那传说中的中原圣人。   叶昭端坐着,受了他一拜,这才道:“起来吧,阿訇,新朝已废除了双膝跪拜之礼,你就不必太客气了。”   白阿訇连道不敢,慢慢起身,手放胸前,躬身道:“真主的神迹,大皇帝降临草原。”   叶昭道:“我西来之事还需阿訇保密。”   白阿訇忙道:“草民明白。”   叶昭随即做个手势,道:“坐吧,我还想听听你阐释教义,还望你不吝赐教。”   白阿訇抚胸道:“能为大皇帝陛下服务,这是我的荣幸。”   在议事帐篷中,叶昭和白阿訇一起谈到第二天天色放明,这才令人送白阿訇回村,临行嘱咐白阿訇,令他放下杂事,准备前往兰州城。   送走白阿訇,叶昭回到寝室,才发现花姬和苇月伊织都没有睡,打着哈欠等他呢,看着两女略带困意的娇态,叶昭又心疼又温馨,叹气道:“收拾一下,咱去兰州府,你俩在车里眯一觉吧。”   两女自不会问缘由,都忙起身收拾小包袱。   半个时辰后,车辆马队慢悠悠离开保安城,留了两营步兵驻防,骁骑营与一营神机卫兵随同叶昭前往兰州。   现今新朝虽然并未克复青海,但甘肃、青海两省已建制,甘肃省治兰州,青海省治所西宁。甘肃巡抚可真是叶昭的老熟人了,老夫子杜文全,历任湖南提学使、布政使、教务部副相,甘肃建省,遂被任命为甘肃巡抚。   叶昭等下午时分到了兰州,令白老亨率骁骑营、神机营在城外扎寨,叶昭则在大内侍卫簇拥下进城。   此次叶昭来西北,带有大内女扈从十名,男扈从三十名,共四十名大内高手。   先去总兵衙门见了甘肃省巡防总兵官刘松山,刘松山此人,算是颇具才具的将领了,在南方镇压农民军时,记载“贼夜劫营,诸营皆溃,松山列队月下不少动,贼不敢逼。遮诸将曰:“我第四旗刘松山也!”戒勿奔,众始定,遂大破贼兵,四战四捷。”其时是太平军势力最强横之时。   后曾国藩兵败,意图稳固西北,刘松山授甘肃肃州府总兵,回乱起,肃州被回逆围攻二十四日,刘松山奋力血战,保城不失,其时城内逃难百姓不下二十万众,皆刘松山之功得以幸免。   哈里奇之前锋团快速推进,兵临肃州城下,斩回逆首级万余,解肃州之围,刘松山遂降。   甘肃建省,叶昭不计前嫌,任命其为甘肃巡防总兵官,筹建巡防军,而甘肃乃军务首要之省,与他省不同。按照军事委员会建制,甘肃巡防给了四旅番号,两万人建制,刘松山这甘肃总兵的担子可见一斑。   刘松山现在除了整编地方陆军旅、协调各民团武装平叛,还肩负着周转物资,保障哈帅后勤等等重任、   叶昭这个“热河旅指挥使”在兰州的下榻之处自也要他安排。   刘松山遣人给叶昭安排在兰州城内的一座两进宅院,看建筑风格原主人便是回人,想来不是逃亡就是被杀。   安排好了,刘松山又闻听旅帅请他过府一见,刘松山虽百务缠身,但也不想得罪同僚,何况热河旅在天子脚下,而军部的调令中,此部又有“纠察军纪”的权责,虽觉得敕命太过含糊,但这位旅指挥使说不定真的负有秘密使命也未可知。   刘松山毕竟是降将,朝中又无根基,闻听被委以重任乃是皇上一言而决,刘松山感恩之际,更不敢怠慢,知道自己权责位重,不知多少人眼红,若不干出个名堂,如何对的起皇上?中原来的武官,更不能得罪。   是以刘松山无一丝犹豫,交代一声后随同侍卫来到了叶昭所住的宅院。   谁知道被人领进花厅后,就见那墙壁悬着八仙拜寿图画的桌案前,一位着澄黄龙袍的清逸少年正在踱步,旁侧,巡抚杜大人垂手而立。   刘松山一呆,杜文全已经笑着对他道:“军门,快来见过皇上。”   刘松山怔了下,急忙屈膝跪倒:“罪臣刘松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昭笑了笑,道:“起来吧!刘松山,常听你的名字,今儿头一回见面,好啊,生得威武!”   刘松山忙磕头:“臣不敢!”慢慢起身,听皇上语气亲切,心中那感激之情不禁又涌了上来,自己不过区区一名降将,却得皇上如此看重,这海阔天高之恩,实在不知如何报效。   “都坐吧,坐,跟你们早说过,新潮新气象,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拜,坐。”叶昭作着手势,自己坐了,杜文全和刘松山这才在左右,挨着半边屁股小心翼翼坐下。   “回逆已殊不足道,今后可以抚代剿,陕甘一地,也该少些杀戮了。”叶昭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都端坐,聆听皇上训示。   叶昭看了眼杜文全,感慨道:“老夫子,二十多年了吧?咱相识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杜文全心下又何尝不感慨?作为最早接触皇上思想的读书人,他初始未免觉得小阿哥异想天开,可现今看,一条条一框框,小阿哥当年预言的理想正一步步实现,而他自己,也贪天之功,一来细细研读过皇上早期的书籍,二来又有皇上恩师的这层关系,仕途一帆风顺,今日竟然成为一省之大员,二十年前,谁能想到?   “这两篇文字,你们读一读。”叶昭做个手势,自有侍卫将两叠文牍送到了杜文全和刘松山手上,这是叶昭口述,花姬和苇月伊织代书,对回教的一些看法。   没有写的太深入,只是言道本朝将会敕封回教学者,重新梳理教义,令回教为我所用等等。   叶昭准备发回京师的电文已经拟好,叫红娘以自己的名义,下旨封白老爷子为陕甘回教大阿訇,安抚境内教民。   这自然少不了杜文全、刘松山的配合,由白阿訇出面,和新朝政府一起,安抚陕甘境内惶惶不可终日的穆斯林,借此将白阿訇的威望,将新朝的恩威,彻底在回人心中扎下根。尔后以陕甘穆斯林为基础,慢慢传播新教派的教义,如此逐渐向西扩展影响。   能不能成事,白阿訇的魅力第一关键,地方官员的配合更是必不可少。   杜文全一见便知道又是皇上的主意,捻须笑道:“高明。”   刘松山却有些不明所以,说道:“此举怕不妥吧,此岂不是昌回教之势?”   叶昭笑道:“是我口述,旁人代我写的。”   刘松山立时脸涨红,嚅嗫道:“这……这……臣失言。”   叶昭摆摆手:“没关系,你不知西方诸族情形,原也怨不得你,在我国境之外,西域诸族,信奉回教者千百万计,其信徒更为虔诚,仅靠兵器之凶,或许能得逞一时,终非长远之道,不说开疆扩土,就算维系这西域边宁,也总要有个釜底抽薪之策。”   刘松山道:“是,是。”实则心下还是有些糊涂。   叶昭本也没想他们能明白,毕竟没经历过信息时代,又哪里会知道中东西亚以及穆斯林各教派的历史和现今情形?明白不明白不要紧,按着自己说的做就行了。   叶昭又做个手势,侍卫随即走过去,将杜文全和刘松山手中纸笺收了,退到角落点火燃烧。   毕竟是有阴谋在里面,这文字记载不能留诸后世,免得引起纷争。   “好了,你们就去吧,白阿訇明日即到。”   杜文全和刘松山忙起身告辞。   叶昭一夜没睡,给京城拟电文,又连夜写了《青海平逆策要》,发回京师,要军事委员会研究。   现今骑兵师和两个步兵团已经到了西宁,正准备西进平叛,叶昭写的便是帝国军队进入青海后,如何处理与各部族的关系。   现今青藏一地,尤其是藏民部落,乃是农奴制社会,更有大量奴隶社会的残余,寺院中的上层统治者和贵族占有着全部土地和绝大部分财产,占有全部农奴和奴隶。农奴没有一寸土地,祖祖辈辈隶属于各自的领主, 固定在一定的领地上被迫为农奴主劳动。奴隶,藏语称囊生,他们没有任何生产资料,也没有任何人身权利,和牲畜几乎都没有区别。   现今帝国陆军即将进入青海,可以说,青海就是个试金石,是如何建立青藏地区政权的试金石。   前朝的作法,便是封当地头人贵族为“千户”“百户”等,这类官职世袭,等于承认了头人们世代对当地的统治。   自己也要这么做吗?   这些日子,在保安城,叶昭同样要尕豆妹找来一些藏民,和他们说话,思索着这些问题。   实际上,在云南、甘肃,藏民部落同样维持着由头人统治的社会架构。   只有在四川,甘孜和川西的藏民部落头人组织武装对抗新朝,被赵三宝击破后将头人处决,就算未附逆的小部族头人,也全部被削去了前朝的封号,成为部族中普通的一员,而且原来的部族被打散,正在架设县乡管理架构。   但这种做法,自然不能照搬到青藏。   青海或许还好说,各部族头人若与新朝为敌,趁机将其击毙,彻底改变青海一地的社会结构,但西藏呢?达赖和班禅臣服的话,西藏贵族体系自己又如何处理?任由农奴和奴隶存在么?   最稳妥的作法自是慢慢来改变,当年解放军进西藏,还要对农奴悲惨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可是元帅级军事将领的原话,之后才影响群众,又借着西藏叛乱,趁机完成了政治社会架构的改造。   但自己统治下,西藏不叛乱呢?   在《青海平逆策要》中,叶昭提出,所有抗拒帝国统治之部族头人,一律没收财产田地草场,将其收归国有,交农奴、奴隶租种,农奴和奴隶从此皆为帝国公民,与帝国内所有公民享有同等的权利。   归顺之头人,削去前朝封号,其部原有农奴、奴隶一律恢复人身自由,享有帝国公民权,可自由到帝国内陆定居。   同时各头人租赁之土地,田租收取亦要遵循帝国法律,最高额度不许超过亩产的一半。   叶昭又提议筹备宣传团,待青海平叛结束,宣传团即进入青海境内进行一系列关于“公民权”和帝国律法的宣传。   当然,这只是叶昭构想中的第一步,先稳定稳定,接下来,就是跟各部落头人秋后算账,等宣传见效,便按照帝国法律,对那些打死过奴隶、农奴,残酷压迫农奴、奴隶的头人挨个治罪。   这些头人奴隶主,十个里怕有九个一抓一个准,因为和中原地区不同,青藏一带,确实生活在愚昧状态中,这些土皇帝掌握生杀大权,打死个农奴奴隶,莫说法律,就算道德上都不会有丝毫负疚感,天经地义一般。   拔掉这个阶层,实则对于帝国的长治久安也意义深远。   只是西藏要不要沿用此等模式,叶昭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只等看看青海一地的效果吧,到时依据其利弊得失,再做打算。   一夜未睡,叶昭却是精神奕奕,第二天早上,哈里奇来了兰州,他是西北唯一一位知道叶昭亲来巡视的官员,只是自然要将军务布置妥当才能前来拜见。   在哈里奇陪同下,叶昭参观了即将投产的兵工厂,在兰州西郊,防范极严。   回到行辕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花姬还在熟睡,显然被叶昭折腾的还没缓过精神,加之前晚又一夜未睡,好不容易有炕睡了,自然睡得极香。   叶昭没惊动她,叫了苇月伊织,一起上街吃饭,也逛逛这兰州城。   当哈里奇闻听叶昭要他“一起走走”时,自是欣喜若狂,换了青袍马褂便装,在西域威名赫赫的哈帅就变成了一名削瘦的商人模样,只是双目神光炯炯,令人不敢逼视。   街上店铺倒也稀稀疏疏的开了板儿,长街一块块长短石板拼起的石板路上,缝隙中俱是黄沙,远远看,整个城镇好似都沙蒙蒙的,和中原风情迥异。   寻了间拉面馆要了拉面,前后左右俱坐满了大内侍卫。   面条筋道有劲,汤也鲜美,叶昭笑着看向伊织,说:“可好久没吃海鲜了,回了京,得好好给你补补营养,吃惯了水物,来内陆不免水土不服。”   伊织温婉一笑,挑着面条,吹了吹,夹入了叶昭碗里,想是见到叶昭刚刚吃的急,有些烫嘴。   哈里奇就在那转眼珠,叶昭见了,就笑道:“老哈,你少动歪脑筋。”哈里奇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身上陋习却是最多,见叶昭这么疼扶桑答应,只怕假公济私要京里后勤部八百里加急送来冰镇海鲜都是有的。   哈里奇听得这声“老哈”,骨头立时为之一轻,笑道:“奴才的心思都瞒不过主子,可也不是什么歪心思,天下都是主子的,戴甲人本就该为主子效命。”   叶昭摆摆手道:“我早说过了,军队资源自有军队资源的用法,就说今日之事,我若想吃海鲜,自会要京里送,所用费用由宗人府办理。”   哈里奇肃穆道:“是,主子心怀令天下人感佩!”   叶昭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多想。”新朝的种种变化,在最高级将领中,只怕最难接受的就是哈里奇,反而神保的思想比他更为开明,只是神保对前朝更怀恋,当然,不是说怀恋前朝制度,而是一种为臣之道的遗憾吧。   哈里奇恰恰相反,对自己极为忠心,是拥立自己称帝的中坚力量,但新朝种种制度变革,步子越来越大,很多事,哈里奇想来都看不惯,更会心生反感。   毕竟,哈里奇最初追随自己的动力,是封妻荫子,是升官发财。   叶昭又看向哈里奇脑后的辫子,其实从这些细节上就可以看得出,全军剪辫的命令发出,神保是高级将领中第一个剪辫子的,而直到现今,哈里奇仍旧保留着自己的辫子,此外军中旅指挥使以上的武官,未剪辫子的也有十几人。   全军剪辫令,针对的对象主要是军曹,高级军官暂时未做强求。   叶昭看着哈里奇,不免微微有些动感情,是,哈里奇守旧,将来或许还是改革派的对头,但这些年,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最坚实的臂膀,而在这个新思潮涌起的世界,他定然迷茫彷徨,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道凭空而来的政务院、议政院会将这个国家带向何处去。   拍了拍哈里奇的肩膀,叶昭道:“老哈,不管以后怎样,我对你,不会变。”   哈里奇微微一怔,突然嗓子干干的,哽咽道:“是,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叶昭坐正,叹口气,吟道:“看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老哈啊,将来仗打完了,这江山啊,你还要帮我看着点,别被他们折腾的不像样子。”   哈里奇起身,打千跪倒,哽咽道:“奴才受皇上大恩,肝脑涂地难报万一!奴才别的不懂,但若谁敢祸害主子的江山,奴才定将他千刀万剐!”   “好,你起来吧。”叶昭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总归不会走到那一步,我是怕啊,这变革,就总会有人嫌步子小,就好比这辫子吧。”叶昭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说道:“有人跟我进言,全国强制剪辫,我就跟他说啊,好,给你剪刀,你先把我的剪了,可他偏偏又没这胆子。”说着就笑。   哈里奇也跟着笑两声,想了想,随即道:“奴才回去,就把辫子割了。”   叶昭摆摆手,道:“这都是形式而已,满洲不满洲的,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中华,咱都是中华。”   哈里奇微微点头,说:“奴才知道主子的意思,要本朝万世永昌,可有时候,就是转不过弯来。”   叶昭笑:“你能跟我说心里话,这很好,以后再有什么想不通的,给我拍电报,我也喜欢听你们发牢骚。”   “是,奴才,奴才知道,皇上对奴才们,真是没话说。”哈里奇话语又有些哽咽。   叶昭笑道:“好了,吃面吧,这都要凉了。”   吃过面,出了面馆,天空薄云散去,骄阳如火。   叶昭啪得甩开折扇,笑道:“这可不火焰山么?”想了想道:“盛夏在西疆用兵,可要委实小心。”   哈里奇道:“是,奴才已经散去无数眼线,何处有水,何处绿洲,都要他们打探的明明白白的。”   叶昭微微点头。   哈里奇犹豫了下,问道:“主子,听闻您还要再去青海?”   叶昭嗯了一声,说:“你不必劝了,我若不走一趟,心下委实不安。”农奴、奴隶等等一说,终归是道听途说或是后世宣传,而后世之宣传,难免会有偏差,自己总要亲自去看一看,何况随后而来的社会架构改革,甚至可以说是对农奴奴隶制社会的革命,到底怎么搞,成效如何,自己都要去看看。   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最前线,再则说了,青海不过宵小之辈、发逆余党,若羽林卫不能护得我安全,岂不是笑话?”   哈里奇就不敢再劝。   “咦?”叶昭微微一怔。   哈里奇也见到了,前方竟然有个店铺,挂了泰和行的布幡。   叶昭微微蹙眉,可没听说泰和行来兰州开分行呢。当下举步走了进去。   铺头不大,货物琳琅满目,铁喷壶、铁桶,铁钉、铁锹,甚至还有中原正推行的各种农具。   “不卖不卖,什么也不卖!”铺里有个中年汉子,在柜台后低头正打算盘呢,布衫子敞着扣,露出微胖的肚腹。   叶昭笑道:“你这是泰和行?可是广州的泰和行?”   听这话儿中年汉子才抬起头,再看叶昭衣着,随即就是一笑:“这位少东家可不打我脸么?我要是广州泰和行的人,能跑这儿遭这罪?”又道:“咱就是想沾沾光,借人家招牌走走吉利,我全副身家可都压这儿了。”   叶昭奇道:“那你怎么还赶客?”听口音是南方人,却不想生意做到兰州来了。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说:“少东家这不明知故问么?千里迢迢的,这运费我用了多少银子?在这兰州府能卖几个子儿?”   叶昭问道:“那你想卖去哪里?”   中年汉子这才知道这位少东家是真不懂,就指了指西南,说道:“当然是卖青海里去,我这不正等咱官兵先进去吗。”   叶昭摇了摇扇子,心说,好嘛,商人,倒也真是翻江倒海。   哈里奇也好奇,问道:“卖青海里,多赚几分利?”   “几分?”中年汉子就未免有些鄙视,但见哈里奇炯炯眼神,心里一突,下意识就转过了目光,但还是忍不住卖弄,走过去,拎起一把铁锹,说道:“看到没?这钢锹,老盛字的钢锹,在番人那儿,就是宝贝,比他们自己搁生铁敲出来的强了一万倍,就这一把钢锹,我就能跟番子头儿换头牛!您信不?”   叶昭就笑。   哈里奇见叶昭脸上愉悦之色,就打趣道:“那你可不发财了?”   中年汉子得意一笑,有了听众,却是来了兴致,伸手,就从柜台后拎出个灰布小包袱,神秘兮兮道:“要说最划算的,在这儿。”手上拍了拍包袱,一脸得色。   哈里奇问道:“是甚么?”   中年汉子一点点打开包袱,却见里面是几十颗彩色玻璃球,十几盒火柴。   中年汉子笑嘿嘿道:“这可是宝贝,就这些东西,我能换十个番子女奴,还得挑漂亮的,十三四的,全是处儿,回去卖给老爷们做妾,这位爷,您算算,我赚多少倍。”   叶昭微微蹙起了眉头。   那中年汉子却又叹口气,说道:“现今我最怕东边来的行商太多,这货比货的把价儿压下去,可就赚不了几分银了。”   第十三章 谁同化谁?   “咦,少东家,您了不起,咱也就能来打打番子的主意,您这生意都做到扶桑去了。”那中年汉子刚刚见到苇月伊织,和服艳美,妖娆生姿,汉子的口水都要流下来,早闻听扶桑美女温柔多情,可惜那片儿生意有泰和行几个大商行垄断,财雄势大,小门小户的走单帮也插不上手,但在金陵,他可是去过艺馆,东洋风情,委实与中土迥异。   叶昭等出了商铺,哈里奇哼了声:“这厮言语无礼,回头奴才将他下狱。”   叶昭就笑,“不知者不罪,你和这小商小贩计较甚么?”   回到行辕,花姬已经起身,和两女玩儿了会跳棋,叶昭就去了书房,傍晚时分,收到京城来电,言道三艘蒸汽武装帆船组成的中国商人船队抵达伦敦,完成了中国商人第一次“环球”冒险,商船满载茶叶、丝、香料,顺利的出售给伦敦的英国商人,归途还受意大利王国商人邀请,前往罗马走了一趟,写回信的时候,刚刚从罗马出发返航。   这应该是半年多前的事了,虽然实际上这次商贸行动里有英国商人参与,但已经足以振奋人心,以往东西贸易,实际上完全被身处中国的欧洲人把持,比如茶叶生意,又被茶商称为“洋庄茶”,由中国茶商售卖给欧洲人,再由欧洲商人转运回国,而现今,第一次,中国商船驶入了地中海,驶入了英吉利海峡,这股黄色旋风给欧洲人带来的震撼不问可知。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样,会令欧洲人开始对东方帝国的活跃而感到忧虑,但不管怎么说,中国商人出现在欧洲,对于叶昭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喜讯。   泰和行、盛发吉、伍氏公司等等五家商号联盟又请英国商人帮助的这次远航,定然会被记载入帝国史册中。   晚上洗过热水澡进了寝室,苇月伊织看到喜气洋洋的叶昭,好奇的问道:“先生筹到了很多自来火(火柴)么?”   概因中午时分从那赝品泰和行出来,叶昭不免开玩笑的感慨:“早知道多带些自来火,这得换多少粮食,还有大美女……”   现今听到苇月伊织竟然也会和自己开玩笑了,叶昭不禁就笑,用扇子照着苇月伊织翘臀来了一下,说道:“敢取笑朕,该打!”   晚饭前淅淅沥沥一场小雨,寝室倒也凉爽,花姬躺在炕脚,昏昏欲睡的样子,叶昭笑道:“小懒猫。”走过去捏她小脸,随即就是一呆,花姬小脸火烫,竟然发烧了。   苇月伊织见叶昭脸上异色,走过来摸摸花姬额头,吃了一惊,说道:“晚上,晚上还好好的……都怪我,没照顾好她……”又自责又难过,就急忙去找热水毛巾,熬姜汤,还有随身带的草药,熬了一剂。   叶昭则叫侍卫去城外唤卫生员来。   若说去这兰州城寻大夫,还不如京城御医给配的各种感冒发烧药剂呢。   叶昭一夜没睡,坐在炕头,默默帮花姬换毛巾,不时去摸她的小脸,见花姬困顿神色,心下难过,都是自己想的不周全,花姬身子骨本就弱,还带她来西北恶劣之地,又色欲熏心的折腾她,现今医疗条件,发烧都会死人的,十几岁二十几岁夭折比比皆是,突然想到花姬如果离自己而去,叶昭心就是一颤,几乎难受的落泪。   幸好,花姬的烧渐渐退了,早上虽然还在呢喃说胡话,可却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滚烫。   苇月伊织陪着叶昭默默坐了一晚上,叶昭叫她去睡,她只不肯。   一连两天,叶昭都在悉心照顾花姬,花姬全身酸软无力,耳鸣眼花,有时浑浑噩噩睡去,有时清醒,每次睁开眼睛,都见到叶昭在她身边,她也不大明白怎么回事,到第三天渐渐清醒,叶昭命令她不许动,花姬却吓哭了,叶昭只好抱着她小声哄她。   苇月伊织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或许,心内也温馨无比吧。   这两天,西宁的骑兵师与步兵团开始从青海湖畔进入青海北境,青海湖周遭游牧的蒙古二十九旗则出动五百骑射跟随帝国官兵剿匪,更献上马匹牲畜若干。   青海一带,早起藏民和蒙古牧民经常爆发矛盾,藏民时刻都想北上,到黄海以北水草丰茂之地游牧定居,历经几次大的北迁,前朝剿抚并用,到雍正时才慢慢将各部族,包括玉树二十五族、环海八族、果洛九族、河湟各族共部落207个划定领地,设有总千户1人、千户22人、百户114人、百长81人、干保头人46人,共260余人,建立起系统的统治机构和管理体系。   到道光朝,藏人再次北迁,随即前朝西宁办事大臣对河南诸藏族部落采取了分化瓦解,清厘户口,对部落头人封官赐爵和以武力相威逼等不同方面的治理政策,孤立还牧河北的藏族各部,如此才形成了今日青海、甘肃西南一带的部落格局。   青海湖游牧的蒙古二十九旗,李秀成和陆月亭又怎会不想办法拉拢?尤其是南北战事爆发后,公平党多番派人来游说各旗头人,但不管是拜上帝教也好,公平党也好,革命思想也好,实在与蒙古各旗的心境相差太远。   待新朝立,帝国圣德皇帝恩准蒙古二十九旗继续在青海湖一带游牧,圣旨一到,二十九旗立时归顺,毕竟在他们看来,新朝乃是前朝皇族宗亲坐了江山,大皇帝以及新皇室仍然是与蒙古极为亲密的统治者,归顺新朝却是理所应当,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所以其不但对帝国官兵敬献牲畜,还自发组织了一支骑射队,为官兵做向导,追随帝国武装进入青海西部剿匪。   花姬退了烧,叶昭也开始准备进入青海事宜,当然,要将花姬和苇月伊织留在兰州了。   白阿訇已经到了兰州,叶昭准备启程去保安城前,自去拜访了他。   花厅里,叶昭摇着折扇与白阿訇说话,黄云遮日,院中那棵木兰树都蔫巴巴的,天气实在闷热无比。   “皇上仁慈圣主,草民受教了。”白阿訇抚胸微微躬身。   正在这时候,就听细碎的靴声,随即就听外间侍卫喝道:“甚么人,站住!”   少女娇柔清亮的声音,“我要见你们的汉官。”   白阿訇立时脸色尴尬,见叶昭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叹口气道:“是背离真主怀抱的阿法芙,那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女孩儿。”   叶昭就微微一笑,略微提高声音:“请她进来吧。”   脚步声响,随即叶昭眼前就是一亮,似花香似麝香的奇异香气淡淡飘入,接着一位异域风情十足的婀娜少女走入,白衣如雪,裹罩全身,穆斯林风格的衣饰,银色镶边从圆领蜿蜒而下,显得华丽而淡雅。宗教色彩浓郁端庄素美的银色孔雀翎檐帽掩住秀发,白纱罩面,鲜红朱丹点额,只露出一双比天上星星还明亮的眼睛,明艳绝伦,不可方物。   叶昭身后的侍卫早就握紧了腰间的六雷炮。   “你就是救了我爷爷的汉官?”少女凝视叶昭,她自然就是“巴燕戎格的雪莲花”阿法芙了。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你能潜入兰州城,胆子够大的。”   阿法芙道:“听爷爷说,你信奉安拉,为什么要与你的兄弟姐妹为敌?”   叶昭一时无言,摇着折扇,看了白阿訇一眼。   阿法芙目光里微露怒火:“你是背道者。”自以为叶昭为了升官发财背弃了真主,在这场血腥屠杀中,投降的回暴几乎全部被屠,而从中原来的帝国军队中,自然也有回人,但早就受中原文明影响,吃猪肉百无禁忌的也大有人在,现今又无民族划分,谁管你祖辈前几代是哪里人?在陕甘回暴眼里,这类人自然均是帝国民人,也可笼统称为汉人。   白阿訇终于说话了:“阿法芙,这位……这位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法芙冷冷看着叶昭,说:“听说你会去青海剿灭公平教的异教徒?我可以带你去,报答你救了我的爷爷。”   白阿訇对叶昭道:“阿法芙认识青海境内许多部族,也去过公平教的几个寨子,可以帮先生的忙……”   到现在叶昭也渐渐明白了,定是阿法芙关心爷爷所以才想办法潜入了兰州城。而白阿訇呢,说是一切依从安拉的指示,但对儿子和孙女的处境又怎会不关心?怎会不担忧?   现今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是希望阿法芙能帮上自己的忙,将功抵过,将来或许可以宽赦她父女的罪过,最起码也可以从轻发落。   阿法芙估计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不愿意欠汉官的人情,加之白阿訇不知道对她说了甚么,这才有她来做向导一说,而且听话头,穆斯林对公平党更加的敌视。   这些念头一闪而逝,叶昭微微点头,“好啊,有劳你了。”本就要寻向导引路,这阿法芙公平党的寨子都去过,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白阿訇松口气,右手微微抚胸,想是在感谢安拉。   第二日,叶昭便率部前往保安城,又在保安城点齐人马,过桥南下,保安城则交由兰州的巡防步兵营接防。   叶昭本不想带花姬和苇月伊织去黄海南青海境内,毕竟遭遇战斗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条件会更恶劣,何苦带她们去遭罪?但当说留她俩在兰州,看着她俩温顺点头实则孤零零的模样,叶昭心下就叹口气,当下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怕受苦,就随我去。”花姬和苇月伊织都雀跃点头,看她俩开心模样,叶昭也即释然,想想留两人在兰州,也委实不是什么好安置,罢了罢了,就一起去高原上走一遭。   大军一路向南,叶昭知道,这便是后世称为黄南藏族自治州一带,意取黄河之南,而因为地处高原,条件恶劣,根本没有中原人会来此生活,到了后世,所谓少数民族也占了总人口百分之九十三以上。   确实,就算白老亨那般强壮,也说剧烈运动后透不上气来,叶昭倒是没感觉什么不适,但看胯下骏马微微发蔫,也知道遇到了高原反应,马车里,花姬和苇月伊织却是偷偷掀开车窗窗帘看外面风光,好似也没受什么影响。   越往西南,海拔越高,不过青海深处,自也没有人烟。   此次可说是三路出击,由红娘部下悍将第二集团军提督郑三英率领的征青马步兵团,有蒙古骑射相助,扫荡青海湖海南各部族后将会转而南下,直扑果洛、玉树,李秀成部就藏匿在两地中。   第二路是赵三宝西川军团,叶昭已经电令其严密防范昌都一带动向,设重兵把守各处关隘之地,防止发匪残部窜入西川。密电中,叶昭嘱咐赵三宝,只需严守,若有机会歼灭自不要手软,若歼灭不成,将其赶入昌都,赶入金沙江西岸即可,金沙江西岸,自然便是西藏境内。   第三路就是叶昭这一路,主要任务是“调研”,当然,歼灭敢于反抗的番人部落自是不在话下,虽然不适应高原地带作战,但双方武器,几乎是导弹对三八大盖之间的差距,影响战斗力的高原因素可以忽略不计。   唯一困难的就是补给,叶昭部还好说,并不会进行大范围转移,更不会太过西进。郑三英的马步兵补给就要困难许多,尤其是南下果洛、玉树,补给线将会拉得极长,是以西征军团以骑兵为主,大量携带罐头,通过当地部族解决口粮也不可避免,这就要考验指挥官了,所以,叶昭钦点了郑三英,郑三英称不上是猛将,但面对复杂局面,他最善于抽丝剥茧,解开一个个死结。   几日后的晌午,叶昭部马步兵到了隆务河畔,侦察兵回报前方十几里便是克哇加曲,这里虽然是循化境内,但韩县长自然管不到它。   所谓克哇加曲,乃是“八十家商人”的意思。   这一带乃是隆务寺夏日仓活佛统治,一世夏日仓被乾隆封为“隆务呼图克图宏修妙悟国师”,成为本地十二族的政教首领,现今已经传到第六世,寺庙宏大,有殿宇房屋数千间,耕地上千亩,马千余匹,牛五千余头, 羊上万只,寺僧过千人,其中活佛二十余位,有赛赤仓活佛、隆务仓活佛、卡苏乎仓活佛、全都仓活佛等等。   因为临夏、循化、兰州、保安的回汉商人时常到隆务寺一带行商,夏日仓活佛便在隆务河西岸圈地百余亩,建设商人居住地,分上下街,南北城门各一,将散住在周围的商人安置,叫做克哇加曲,随之渐渐形成了一座城镇。   其实不用侦察兵,阿法芙对这一带极为熟悉,早就告诉叶昭前方十几里处便是隆务寺,东几里是热贡十二族之一的黄乃亥部落。   阿法芙骑着匹白马,背背鸟铳,想来是从前朝官兵手里缴获,看她爱不释手,叶昭心里不免微生怜悯,想来鸟铳已经是她残部最好的枪械,装备如此简陋,却靠百余骑与购买了大量帝国军队淘汰的前膛枪的民团抗衡,想来日子极为艰难,但听闻几支民团都在她手上吃了亏,却也相当了不起了。   就在叶昭准备令全军急行军之时,东侧土路迎来浩浩荡荡上百人,自有骁骑营卫兵上前盘问,却是黄乃亥部的头人多日杰率部族众恰哇前来恭迎循化县来的官老爷,所谓恰哇,便是部族中有牲畜的阶层,算是富农。   叶昭已经听阿法芙说了,黄乃亥部头人世袭百户,本来在热贡十二族中比较弱小,但这两年与公平党做起了生意,用牛羊换来了数十枝步枪、鸟铳和弹药,随即大肆扩张,抢夺临近部落草场、牛羊、耕地,与原本最强悍的多哇部的争斗中也大获全胜,一跃成为热贡十二族中最强盛的部落。   头人多日杰被带到了马前,瘦瘦小小的黑黝黝汉子,黑的只能看到眼白滴溜溜转,显见人极奸猾。他身上穿着羊皮袍,系着根黄绸子,典型的藏番贵族打扮,实则藏番头人有穿黄色绸缎绣龙马褂的习惯,想来他现今摸不准新朝的脉,是以不敢贸然穿出来与官家相见。   “尊贵的将军大人,小人是黄乃亥部的多日杰。”多日杰抚胸鞠躬,说的是汉语,略微有些生硬,毕竟这里距离汉地极近,也常有汉人行商,藏番贵族,多会汉话。   叶昭使了个眼色,自有侍卫高声唱喏,叶昭给自己编排的差事乃是“青海黄河以南安抚使”,有“纠察民风”“任命官员”等等权责。   多日杰笑意更浓,怎么看怎么奸猾,又躬身道:“小人参见安抚使大人,请安抚使大人来我的部落做客,小人愿意尽心为安抚使大人讲解本地情形。”   叶昭想了想,随即微微点头,又令白老亨率一百骑前去隆务寺,请夏日仓活佛来黄乃亥部相见,有圣喻宣示。虽用了个请字,但谁是主谁是客自一目了然。   多日杰脸上全是喜色,夏日仓活佛乃是本地十二族的政教首领,现今却不得不来他的属地谒见钦使,他这热贡第一族的地位有了希望,说不定就能将加吾部的千户头衔夺过来。   随即在多日杰引领下,大队向东进发。   启程时多日杰回到众番民中大声说了几句藏语,番民们立时欢声雷动。   叶昭看向了阿法芙,这个现成的通译。   阿法芙冷冷道:“他说中原大皇帝将会封他做千户。”   叶昭微微颔首,心说这厮倒也狡诈。   大概走了里许,便见碧绿的草坡下,有一处村庄,有草屋、木屋、毡房,也有砖瓦结构的院子。   热贡十二族所在的这一带,适宜农耕,十二族均定居下来,乃是农耕加放牧的部落。   村中央一座庄园,占地极阔,从外间看就好像西藏风格的小宫殿一般,主建筑物乃是三层高的土楼城堡。   看着村中藏民,叶昭却是微微叹口气,一个个黑黝黝,骷髅般发育不良的模样,大夏天穿着皮袍子,无神的看着车队马队,全无生机。   突然,从旁边窜出个生物,开始叶昭还以为是野狗呢,因为就好似野狗一般四肢着地跳出来,等它抓起干马粪放入嘴里咀嚼,叶昭才看出来,原来是个人。   随即多日杰的土兵就大骂着用鞭子抽打那野狗般的人,抽得他连蹦带窜,怪叫着逃去了村屋草丛中。   这便是尼什匠了,也就是乞丐,在藏民部落,比狗还不如,遇到他们就是“出门见鬼”。   多日杰对叶昭自是极为巴结,将三层土堡全部让了出来,他则带着家眷住去偏院,土堡里的才玉乎(奴隶)自留下来服侍安抚使大人。   多日杰更一声令下,整个村子的藏民都拖家带口络绎离开自己的家,叶昭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帝国官兵让出了住所,藏民们都跑去了村后草坡上睡,远远看去,黑黝黝的一片人头攒动。   虽然是夏天,但多日杰一句话,藏民就没有一个敢反抗的,由此可见他对整个部族的绝对影响力,或者说,淫威万丈。   等叶昭知道时,房屋已经都空了出来,叶昭也就没再说什么,要藏民们回来又如何?谁也不会感激你,而且,心里还说不定怎么想,处于原始奴隶部落的人群,你很难明白他们的心理状态,而且天生就与你有着巨大的鸿沟隔阂,要影响他们,不是简单的事。   在土堡的议事厅,叶昭听多日杰大体讲解了一下其部族的制度,最令叶昭感兴趣的就是多日杰的“长老会”中,下设的几个官职中有一个叫做“汉土”,是负责部落内外的信使和传达千百户指令的人,此外还向过路商人收取税捐等等。而在热贡十二部族中,均有“汉土”。   叶昭笑道:“汉土汉土,你们也算追本溯源,没忘了这土地的主人。”其实叶昭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误解,但谁叫他起这个名字呢。   多日杰赔笑,露出黄乎乎的牙齿,说:“是,是。”   傍晚时分,夏日仓活佛来到了土堡,叶昭令郑阿巧宣示圣旨,封夏日仓为“隆务大乐妙悟国师”,管理青海黄河以南黄教事务。   夏日仓活佛脸色微变,但却领旨谢恩。多日杰眼珠转的越发快了,中原大皇帝圣旨中没提到政事,显见是要剥夺活佛管理世俗事务的权力,那他们这些头人自然会是大皇帝管理黄南一地的首选。   而这位安抚使大人有“纠察民风”“任命官员”之权责,自然是为大皇帝挑选此地的管理者。   多日杰在见到叶昭前心下忐忑,因为他趁着中原内乱,循化厅势微之际,很是侵吞了其它部落的田地和草山,现今中原大皇帝在循化设县治,他不免担心其它部族去循化告自己的状,而现今看,只要能安抚好这位安抚使大人,由自己管理黄南热贡十二族可就大有希望。   喝着酥油茶,叶昭实则微微叫苦,实在有些喝不惯,但来了藏区,好像不喝上几口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上师,这热贡十二族人口、牲畜、田地、草场,还有贵寺庙的田产、僧人数、牲畜数,还请您整理核实,本官要观上一观。”   毕竟是安抚使身份,对方是国师,是以“上师”“您”“请”等字眼不免要用一用,若不然大喇嘛本就心里不舒服呢,自己小小安抚使又偌般托大,大喇嘛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说了几句话,又一起用了晚膳,夏日仓活佛告辞而去。   土堡内处处燃起油灯,镶嵌在土墙凹处的油灯星星点点,极富异域风情,如此耗油,显见夏日仓下了血本。   来到三楼寝室,外面有女侍卫肃立,领路的女奴提着灯笼,身材极为矮小,看也不敢看这些中原来的大官。   寝室宽阔无比,正中是一座巨大的红纱床,四面红幔垂下,奢华浪漫。   朦朦胧胧的红帐中,花姬和苇月伊织已经睡了,几天颠簸,怕是难得找到了京城的那种舒适,而这张大床,再躺五六人也不显拥挤。   看得出,不但土堡新建不久,土堡里家俬也多为新造,不过皇上入住,又没有侍女,女扈从们自动手将其冲洗了一番,洒香料燃清香,床上铺垫,自也换成了皇室锦缎软卧。   踱了两步,叶昭出了寝室,叫来郑阿巧,说是出去走走。   月朗星稀,藏人村落、草山、河流,构成一幅唯美的图画,现代人定然极为向往这样的生活,但又怎知道今之社会是怎样残酷?   藏人们都睡在村后草坡上,叶昭随即上了另一侧村东的草坡,踩着那厚厚的绿茵,松松软软,脚下颇为舒服。   身后,是郑阿巧和十几名大内侍卫。   踱着步,叶昭琢磨着黄南地区的社会架构,这黄南,同中原人接触算是比较频繁了,可尽管如此,如果将这些头人治罪,不但不会得到藏民的支持,反而会引起恐慌,就算中央遣来各乡乡长和治安队,可却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藏民们定然会逃走西迁。   要怎么最快令藏民接受中原政府呢?   坐在一处草坡丘陵前,叶昭慢慢点起了一颗烟。   几名侍卫正要去丘陵那边查看,突然娇柔清亮的歌声响起:   “作为安拉派谴的最后一位使者   也是安拉最心爱最拥待的密友   你传达了光明的伊斯兰教   以天启把人们从多神崇拜中拯救出来   引导人们走向永恒的安拉   于是   人们认识了真. 善 .美,认识了宇宙的真理……”   娇婉歌喉比黄莺唱歌还动听一万倍,歌声中的虔诚更是令人沉醉其中,如闻天籁,仿佛沐浴在穆斯林之河,不由自主生出庄严、崇慕、膜拜之意。   叶昭做手势令几名侍卫不要轻动,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翻过草丘,却见玉盘挂于天际,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抱膝坐在草地上,宛如与玉盘合而为一,全身弥漫着圣洁的光辉。   “在你归主时的最后一次演讲   一字一句   萦绕在每一位穆期林的心中   留给尘间穆期林两句劝告   一个能言的   一个无言的死亡   聆听穆圣的教诲我们走向光明。”   叶昭静静听着这高原天籁之音,看着眼前这副美轮美奂的圣洁画面,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呢?   草坡上沉寂了许久,阿法芙站起,拎起地上的鸟铳,回身,这才见到叶昭,她微蹙秀眉,问道:“干甚么?”   叶昭啪得抖开折扇,说道:“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实则被她感染,却又不想被她看出来。   郑阿巧等几位侍卫见皇上模样,都会心一笑,四下散去,只有郑阿巧紧紧跟在叶昭身后,毕竟对面是个危险人物,总令人不怎么放心。   “白姑娘,你为爷爷报恩,就不怕我捉了你么?”叶昭用扇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阿法芙倒也与他并肩而行,期间郑阿巧走上两步,欲接过阿法芙手中鸟铳,阿法芙想了想,就递给了他。   “捉了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汉人,能杀死所有的穆斯林么?”阿法芙怡然的说,看得出,她确实一点也不将个人安危放在心上。   叶昭道:“也未必不可以。”   阿法芙眼神似月亮般皎洁,微微仰着脸, “安拉会给我们启示。”   叶昭点点头:“也许吧。”又问道:“你明天去双朋部?”据说阿法芙在临近的双朋部有藏族朋友,她要去看一看。   阿法芙轻轻点头。   叶昭道:“要不要我派一哨步兵陪你去?你现在为我工作,可别出什么闪失,我可就带了一位番子通译,到时候他说谎不说谎我都不知道。”   阿法芙道:“我能照顾好自己。”随即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向叶昭,说:“你带番子通译是怕我说谎么?”   叶昭笑道:“是啊,你倒也聪明。”   阿法芙眼里却有了愠意:“现在是斋月,我怎会说谎?”显然觉得对她是极大的侮辱。   叶昭无奈的道:“或许你也是背道者?”心知又犯了这位虔诚穆斯林的忌讳,这话出口,就等她勃然大怒呢,实在觉得她跟刺猬一般难以相处,月亮下高歌的清婉少女,真的是面前这位么?   阿法芙却没发脾气,凝视叶昭半晌,说:“你为什么不顺从你的心,用你的心说话呢?”   叶昭微微一怔,摇了摇折扇,说:“走吧。”   第十四章 帝国与你同在   巴桑是黄乃亥部的“岗恰”,也就是没有牲畜的农奴家庭,在黄南十二族各部中,岗恰人数最多,可以说是藏民的主流阶层群体。   其实巴桑家本来是“恰哇”,有牛有羊,但在他小时候,父亲在与多哇部的械斗中惨死,从此家境一落千丈,牛羊被头人多日杰以前朝征用军马牲畜的名义霸占,貌美多情的母亲也被多日杰叫去他的家里,度过了屈辱的一年。   巴桑今年二十三岁了,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他每天都干着三个人的劳役,只想有一天,能从头人手里赎回牛羊。   可是就在五天前,他的妹妹服侍女主人时不小心打碎了主人从中原人手里换来的瓷器茶杯,随即就被毒打,关入了地牢。   地牢,部落的所有人都知道,被关入地牢,几乎就没有人能活着出来,那恐怖阴暗的石室,比地狱还可怕,里面的刑具,残忍的难以想像,听说在地牢里受到的折磨,会令人觉得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巴桑不敢反抗头人,但今天,听说土堡里来了中原的大官,全村都被赶去了草山上过夜,他再也忍不住了,觉得这是个机会,救妹妹的机会,如果不趁今天救出妹妹,他以后再也没脸在祖先变成的鹫鹰翱翔的蓝天下活着,他的心每天都在滴血。   所以,不顾母亲苦苦相劝,他还是来到了土堡,伪装成前来送饼贴(干牛粪燃料)的玉乎仓,准备混入土堡,为了更逼真,他还说服了母亲一起跟他来。   谁知道,那穿着神气红呢军装的中原卫兵是那么的机警,二话没说,就将他和他的母亲按倒在地,巴桑用力挣扎,脑袋上却被狠狠砸了一枪托,剧痛耳鸣,几乎晕去。   此时,叶昭和阿法芙踱步回来,就见到了被大内侍卫抓住的巴桑和他的母亲。   高原天气,虽是盛夏,晚上却是极为凉快,甚至微微有些冷。   巴桑好像野兽般不屈的嘶吼,双手挠地,指甲几乎都挠出血来。   侍卫们如同捆绑野猪一样将巴桑的脚和手捆上,巴桑仿佛虾米一样翻腾,终究还是被捆的牢牢的,如果从他手脚间插上扁担,真的宛似中原农户去集市卖猪,而木板更不停的朝着巴桑的嘴上抽去,抽得巴桑嘴角沁出鲜血。   叶昭并没停下脚步,径自进了土堡,阿法芙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虽然看不惯汉人官员高高在上、将异族视作牲畜的心态,但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豪华宽阔的宴客厅,坐在木椅上,阿法芙并没有上楼,她准备就在大厅里对付一夜,又摸出一个黑馍馍咬了一口,斋月,白日是不进食的。   叶昭品了口茶,看着阿法芙手上硬的跟石头似的馒头,摇了摇头,虽然军里有牛肉罐头,但想来帝国军队做出的食品,她也不会吃。   不一会儿,番人通译颠颠跑进来,点头哈腰的,陪笑道:“大人,问出来了,那猪猡叫巴桑,他说,妹妹被关在庄园地牢里,他是来救妹妹的,并无行刺大人之心。”   叶昭放下茶杯,蹙眉道:“地牢?叫那些女孩子来问问。”   “女孩子?”通译怔了下,随即才知道是说那些最卑贱的才玉乎。   很快几名吓得脸色发白的女奴被带了上来。   看着叶昭和颜悦色与女奴们说话,阿法芙眼里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地牢在土堡一层最东侧,走过一道长长的狭窄甬道,就见前方有一道铁门,紧紧锁住,油灯忽明忽暗。   引路的女奴怕的全身颤抖,就好似里面随时会扑出魔鬼,离铁门十几步外,就再不敢前进一步。   “砸开它。”叶昭做了个手势。   有侍卫寻来了铁锤,抡起来狠狠几下,“嘭”铁锁落地,铁门被踢开,随即一股酸臭之气扑面而来,铁门里是蜿蜒向下的石阶,黑洞洞看不清下面情形。   “我不下去看了。”叶昭突然叹了口气,又对阿法芙道:“白姑娘,你也别看了。”转身向甬道外走去。   阿法芙在心里默默祷告,来到了甬道口,不多时,就见巴桑一阵风似的在卫兵陪同下冲进了甬道,接着,野兽般撕心裂肺的悲嚎响起,回荡在整个土堡中。   宴会厅,叶昭脸沉似水,一连串的下着命令,抓捕头人多日杰,又令神机营将村后草山上藏民包围,不许一人离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将他们头人抓了,藏民们又怎知道原委,只怕马上就被吓得逃难,现今只有暂时用武力威胁将其禁锢。   本来藏族部落,无论如何,现在就动这些世代统治的贵族全无益处,若被以讹传讹将谣言传播出去,定然会在藏民中引起恐慌。   但当听侍卫诉说地牢中女奴之惨状,手指硬生生被剁掉,血淋淋全身几乎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眼见奄奄一息,只怕熬不过今天。   惨绝人寰!叶昭不想再等了,而且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决断。   一道道敕令发布,叶昭又令侍卫快马加急赶去保安城发电报回兰州和京师,实则电文是他早就拟好的,本准备稳稳再发,现今却是要京城和兰州加紧办了。   电文里,要兰州临时组建宣传团同时抽调政工干部组成培训班来黄南,在黄乃亥部宣传帝国政策,同时,挑选有资质的藏民培训第一批藏族干部。   在这黄南作为试点进行政治架构改革,同时培训藏族干部,将来进军西藏,有大批可以用的上的藏族干部,无疑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当然,现今要从黄乃亥部开始,其余十一部,还是要稳一稳,不然必然会在黄南引起恐慌。   而治多日杰之罪,只说其与公平党勾结,肆意挑起各部族械斗,制造血案就是。   就在叶昭沉吟之际,多日杰被五花大绑推进了宴会厅,从头到尾,枪声都未响,多日杰的武装就被缴了械。   “大人,我犯了什么过错?”多日杰仰着头,不屈的问。   叶昭理也没理他,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关进地牢!”和他说因为他残酷折磨杀死奴隶,又有什么意义?思想上的差距一点都不搭边。   接下来不几日,兰州临时拼凑的宣传团和政工干部培训班就来了黄乃亥部,他们的水平未必有多高,但其对帝国政策粗浅的看法想来更容易被藏民理解。   作为仅有的几名藏语通译,阿法芙自然开始接触公民权、民生权等种种帝国思想书籍,叶昭经常见到她在书房聚精会神的翻看中原来的理论书。   天气渐凉,盛夏季节过去,一转眼叶昭在这黄乃亥庄园便住了三个月,期间,电报线从保安城架到了黄乃亥,而黄乃亥部的部民渐渐安定下来,全部除了最早逃亡的百余人,到现今,生活秩序已经恢复了正常。   溪水迤逦,走在草坡上,看着远方驱赶着牛羊的牧民,叶昭负手而立,默默不语。   跟在叶昭身边的是巴桑,他现今是藏民干部培训班的积极分子。   实则三个月时间,又怎么可能真正改变这些藏民的思想,现今跟藏民灌输的,也不过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契约制度等等思想,一个月前,叶昭又宣布将多日杰被没收的田产、草场租赁给全部族,包括世代为奴隶的才玉乎,也分到了田地或者牧草地,又与他们签订契约。眼见需要承担的劳役、税捐大大减少,一年下来,必定能有盈余财富,部民默默接受了这种改变。   实则,大多数部民并不相信中原的宣传,哪有这种好事?许多人都以为,不知道中原人在灌什么迷汤,要知道以前,就算说错话都要被头人罚款的,若是家徒四壁,定然是一顿毒打。现今,什么?官员不许随意打人骂人?又人人有田地草场租赁,保护劳动所得的私有财产?这是天堂么?定然是中原人的阴谋。但在那威力无比的神炮威慑下,只能温顺的听从中原人的安排。   当然,也有一少部分人相信,旅帅大人是大威德金刚转世,来拯救他们脱离苦海,中原大皇帝,更是中原人说的一般,显大日如来,不然为何这般怜悯他等疾苦?   巴桑就是相信中原人的少数派之一,尤其是十天前,多日杰因为“勾结乱党”“残杀帝国公民”被绞死,巴桑心理的天平终于彻底倒向了中原。   就算中原人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他也不在乎,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当看到多日杰挣扎断气之时,他的心情会那般舒畅,要多日杰死亡,他以前,就是做梦也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多日杰被绞死,好似也将藏民们被禁锢的感情解放,对众藏民心里造成的震撼只怕叶昭都想不到。   多日杰之死,又令热贡十二族的头人们惊惧,三天前,神机第三营将煽动部落藏民逃离黄南的牙郎部头人抓捕,同时其余十部,每部都被派去了一哨步卒,又遣出了黄乃亥部的积极分子现身说法,跟藏民们宣传黄乃亥的变化。   叶昭已经准备令兰州方面接管黄南事务,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基调定下了,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   黄南自然要建县,而十二部族就是十二个乡,实际上在黄乃亥,乡长和治安队都建了起来,乡长便是巴桑。只是乡长也好,治安队也好,都懵懵懂懂的,暂时处于学习阶段,短时间内尚不能对黄乃亥政务进行管理。乡公所参议,是兰州来的吏员,成了巴桑的老师。   “巴桑啊,你的族人能不能人人有饭吃,以后可就看你了。”叶昭眺望着青山田原,轻轻拍了拍巴桑的肩。   巴桑站在安抚使身侧,第一次发现,原来草场一望无垠,如此宽广,就好像,是安抚使大人令他睁开了双目,看到了以前从来没看到过的风光。   夜幕降临,黄乃亥村中突然响起了警号,随即枪声响成一片,是公平党玉树骑兵,几百人的马枪骑兵,怪叫着,呼号着,从田野中呼啸而来。   随即,村口架起的两座连珠炮如爆豆般猛烈射击,烈马悲鸣,隐隐约约的火光中,马匪一个个栽下,铁丝网后,神机营排枪如雨,几乎没有一匹马能冲到村口百步前,当马匪溃败,村中响亮的号角响起,骁骑营枪骑兵飞一般袭出,如雷霆霹雳,卷向溃逃的马匪,枪击声,惨叫声,溃匪接二连三落马,草峦之中,不知新添多少亡魂。   阿法芙第一次见到帝国战争机器的巨大威力,俏脸微微变色,显然,她的残部在这支力量面前,将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甚至比不上当车的螳臂。   枪声响起的时候叶昭和苇月伊织、花姬正准备在寝室阳台上烤羊肉串。   枪声响,叶昭并没有出去看,还是与两女给羊肉串刷油,准备调料,等将肉串放火上烤时,侍卫来报,马匪被击溃,大部被歼,小部俘虏,仅仅十余人逃出生天。   叶昭知道,这是果洛地区在征青兵团打击下溃败的匪兵,只能靠四处劫掠过生。不过玉树一带公平党,极得诸部族人心,善于分散游击作战,若想肃清青海全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接赵三宝来电,章嘉国师已经在陆军师护送下进藏,想来达赖起身进京的日子不远,自己,也该是回京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甚至听闻江南江北皆有自己驾崩的谣传,倒也好,大浪淘沙,刚好瞧一瞧不安定因素都在何方。   就锡金地位与英人的谈判颇不顺利,但现今,也只能放一放,以帝国现今财政,支撑西北一战已经是勉为其难,根本无暇顾及西南。   想起这些叶昭就叹口气,不知道甚么时候自己能真正轻轻松松吃一餐,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又哪里有升斗小民幸福?   话说回来,居高位者,除了没心没肺的几朝帝王,又有几人是想象中那般怡情风光?   “先生,不要想国家大事了,我去喊白姑娘来吃烤肉吧?”苇月伊织粉色和服,艳美无双。   叶昭就笑:“你和花姬面子大,去喊吧。”要说阿法芙和苇月伊织、花姬倒是相处的挺好,这段日子,叶昭经常闷在书房写一些东西,几乎就没在寝室真正睡过,常常是白天眯一小觉,而阿法芙和两女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一些,还领二女去隆务寺拜佛,小宫山观景,倒也多亏了她陪两女。   苇月伊织和花姬果然将阿法芙领了来,不过看到叶昭,阿法芙微微一怔,显是以为叶昭不在。   “今天都是羊肉,还有河鲜,知道您来,先生特意没叫最爱吃的五花肉。”苇月伊织话说的自自然然,却令叶昭不禁心下苦笑,知道她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说事实,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要不要我回避?”叶昭知道穆斯林未婚少女避忌多,不知道和男人一起吃烤肉犯不犯忌讳。   “不必了。”阿法芙说着话,就将白纱轻轻摘下,露出清美绝伦的俏脸。   叶昭点点头,心说自己境遇之奇世所罕见,今日是民族大团结么?彝族、回族、大和族,和信仰风采迥异的三位美少女一起吃烤肉,这感觉新奇的很。   阳台极为宽阔,今晚夜色极美,圆圆的玉盘仿佛触手可及。   “先生,过两日我们就回北京么?”苇月伊织将烤好的肉串依次递给叶昭、花姬和阿法芙。   叶昭早已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理所当然的接过,点点头,伸手捏捏花姬秀美的小脸,说道:“是啊,这几个月,你们可受苦了。花姬老婆,可累坏了吧?”   听叶昭喊她老婆,花姬小心思又惶惶又甜蜜,摇摇头,说:“不累。”手上,帮叶昭剥虾皮。   叶昭笑道:“等以后通了火车,再带你们来,那时候,算重游旧地,定然很有意思。”   两女都点头。   阿法芙心中虽好奇,却也没说话。实则跟苇月伊织和花姬相处,听闻她俩说起外国,海外,说起火车,电灯,件件俱是前所未闻,她不相信,但却知道苇月伊织和花姬都不是说谎的人。   这时叶昭想起来,对阿法芙道:“啊,你想要自来火是吧?回头我叫他们给你送一包,二十盒,够吧?”   阿法芙第一次见到中原女卫兵用火柴时,可吓了一跳,后来偷偷跟花姬说,想要一盒火柴,但苇月伊织也好,花姬也好,却都是甚么事都会请示叶昭,自也跟叶昭说了。   听叶昭的话,阿法芙微微有些不自然,毕竟叶昭是汉人武官,按道理是她的死对头。   “今晚夜色倒美。”叶昭咬着肉串,却又给苇月伊织和花姬每人倒了杯红红的葡萄酒。   穆斯林女子地位极低,是以见到苇月伊织和花姬对叶昭千依百顺,阿法芙倒也没觉得怎样,可看到叶昭动手给二女倒酒,可令她微微一怔。   “白姑娘,这段日子,谢谢你的帮忙。”叶昭举起酒杯,微微对阿法芙示意。   阿法芙摇摇头道:“我是为了报答你救我爷爷的恩情。”   叶昭笑道:“总之谢谢你了。”   阿法芙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带来的书,中原大皇帝会实行上面说的律法?”如果说带叶昭进入黄南还能说是报恩,但三个多月尽心尽力做通译,安抚黄南藏民,可就不能仅仅说是报恩那么简单了,第一次接触帝国价值观,那些书籍上的东西,深深吸引了她。   叶昭道:“那当然,如果你能去沿海一带走一走,就会知道这个国家发生的变化,阿法芙,希望你将来有一天以自己是帝国公民为荣。”   阿法芙摇摇头:“那是你们的帝国。”   叶昭凝视她,郑重道:“只要你愿意,你同样是帝国之一员,皇帝已经大赦天下,所有参与陕甘仇杀之民前事不究,无论回汉,俱是帝国公民,此后再有追究前事互相残杀者,以帝国法律惩处。”此事总要揭过去,不能成为纠缠不休的一道刺。   阿法芙默然不语。   叶昭又道:“你那一百零七名部下,具被宽恕,从轻放落,现今编入了前往新疆的辎重队,你也不必为他们担心了。”   阿法芙一呆,说道:“你怎么知道一百零……,啊!”随即就知道自己部下均落入了官军之手。   叶昭道:“你几次说回兰州看爷爷,但日期都不对,我就知道你不放心部下。虽然你机警,跟踪不得,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半个月前,他们已经一网成擒,你放心,没有伤人。你在黄南所作之事,或许你自己不知道多么重要,实则对本朝之影响,所作的贡献,早就可以抵你之罪。”   阿法芙已经渐渐感觉到了,面前这汉人武官在甘肃一带极有权势,而且句句珠玑,从不妄言。   心里,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轻松,虽然他利用自己将自己部下一网打尽,按道理应该生气的,可隐隐的,好似压在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本就是,百余名叔伯兄弟的性命,到底将来会如何,或许,她一直就迷茫无比吧。   叶昭又举起了酒杯:“过个几年,我相信,你会喜欢现在的帝国。阿法芙,我叫你一声阿法芙,就是当你做朋友,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不得不宣判你死刑。这杯酒,是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能放下成见,成为帝国公民之一员。不管身在何方,帝国与你同在!”   阿法芙听得心中一跳,见叶昭满脸肃穆凝重,想起帝国军队之强大,显然,这是一句承诺,对帝国公民的庄严承诺!在帝国法典公民篇里,就有相同含义的一句话,“帝国公民,皆受帝国律法保护;旅行海外之公民,如遇法律纠纷,帝国法律与海外法律释意不同,皆由外交斡旋,帝国与诸公民同在!”   阿法芙几乎都有些羡慕中原人,有这般强大的后盾,成为其中之一员是何等自豪?只是这个帝国,真的也会成为庇护穆斯林的帝国么?   叶昭品着酒,他知道帝国法典里明文写入这样的词句有霸权主义倾向,但现今世界,所谓文明强国本就都这么做,因为世界一片混沌,文明发达程度更不相同,西方诸国为什么要领事裁判权,就是同一个道理。   而帝国开始逐步推行的价值观,就算英国美国的文明程度,比较起来都未免逊色,更莫说在亚非拉还相当普遍存在的王朝、奴隶甚至原始社会了。   叶昭,自也不会眼看着公民在海外被野蛮的刑罚处置。   第十五章 朱雀   吃过烤肉,叶昭又去了书房,在书房里写了一篇对青藏县乡制度的展望,随后翻阅了晚间刚刚从保安城送来的电文,有京城的公文,也有内务府密电,还有黄文秀的一封密文电报。   帝国专利商标局将会在月底正式挂牌,其雏形机构本是商务部下属之专利科,挂牌后,将会一跃成为政务院下拥有相当大的独立管理权的部衙。   虽然帝国专利法比之欧美晚了几十年,但却更为规范,而商标法的概念更领先于世界。   上海吉祥表行以麒麟为表徽进行了帝国第一个商标注册,成为全世界最早使用商标的公司之一,同时,也是全世界第一家拥有商标的表行,比之江诗丹顿、浪琴,早了十几年、二十多年。   吉祥表行以麒麟作为表徽曾经引起巨大的争议,但帝国皇帝批准了其使用这一图案,而且,吉祥表行成为皇室特供作坊,叶昭现今随身佩带的金表,便是吉祥表行的贡品。   京城的公文里,还提到正定—太原一线的铁路已经开工,京师—正定—郑州—汉口的南北干线,对外招商结束,已经募集足够的资金,测量工作还在紧急进行中,不过京师—正定的铁路预计明年便可完工。   显然,帝国修建铁路的技术经验已经有了质的飞跃,速度大为提升,前朝两年、三年才能竣工的铁路线,本朝已经可以缩短至一年时间,加之巨大的人力调配资源,比之欧美铁路建设速度,已经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实际上,帝国已经将参加过多次铁路建设的民夫以及技术工人们整编为帝国铁路工兵军团,军队化管理,大概二十个师,二十万人左右,乃是帝国修建铁路的最中坚力量。   除了技术工种,工兵们薪酬是很低的,甚至薪酬可以忽略不计,只是饭菜营养极好,当有修路任务时,每周每人都配给半斤猪肉。对于这些民夫,无异于生活在天堂。   铁路商人们支付给铁路兵团的人力开支,大部分成为了铁路国有股份的一部分。   对于铁路工兵,叶昭只能心里叹息,一个国家的腾飞,付出牺牲的,往往是这些最默默无闻的阶层,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牺牲了甚么。   叶昭能做的,便是等出卖劳力的铁路兵们,老了,干不动了,为其安排体面能够养老的工作,比如路警、铁路维护人员,经验丰富而又善于思考的转为技工等等,而铁路兵们,士气永远那么高昂,自动自觉,很少出现怠工的情况,或许,也因为皇帝的承诺,令他们看到了未来松口气的希望。   更为悲惨的是没有编入工兵系统的民夫,这个有口饱饭吃便卖命的群体,他们甚至有人就在工地上逝去,每一段铁路的铺就,几乎都有劳工非正常死亡现象,而且,他们的未来没有任何保障,当不能再靠出卖力气生活,很难想象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当然,叶昭觉得国家亏欠他们,自己亏欠他们,但这些民夫,却没人这么想,能有口安稳饭吃,偶尔还能见到荤腥,不必再流浪乞讨,不必再活活饿死,这生活,和天堂中无异,未来?他们从来没想过什么未来。   随着帝国成立,关外完全解禁,中原也到处开荒,加之南方北方,大批支持北国以及以往有劣迹的地主被清算,实际上,能耕上田地的人越来越多。但妄想尽快人人解决温饱无异于痴人说梦,是以类似铁路饿殍这类群体还大量存在,但同时,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力,却是帝国腾飞的重要动力。   每当思及这些人,叶昭就不免心里沉重,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国家呢?尤其是对于中华这般庞大落后的帝国,若想腾飞,又要多少白骨埋入黄沙?甚至将来历史上,也不会见到对他们的描述,历史记载的,只会是帝国开国皇帝的文治武功,是帝国新兴精英阶层如何建设百废待兴的帝国。   甚至他们自己,也根本不会想到帝国的光明未来和他们能有任何联系。   所以,当叶昭见到黄文秀的电文,呈报泰和行资产的电文,叶昭实在难有什么欣喜的情绪,虽然,泰和行实在庞大到了难以想象。   就仅仅以泰和行下属的轮船公司为例,七八年间,已经膨胀为拥有56条轮船,总吨位70000余吨,总资产过千万银元的巨无霸,而去年的净利润,已经达到了两百万银元。   这还仅仅是泰和行业务比重中并不占首要地位的行业,从各类发明,从电气公司中赚取的利润就更难以计数。   对于泰和行的轮船公司扩张,叶昭自觉得理所当然,现时条件下,若目光独到又有相当程度的资源利用,资本扩张本就快的惊人。   就以昔年上海闻名的大班金亨利为例,他最初进入上海,不过是用两万多两银子购买了一艘吨位600多的轮船,不到十年,就发展为拥有19艘轮船,近30000吨吨位,总资产三百多万两白银,每年净利润近百万两的轮船公司。   而他经营的,仅仅是长江内河运输,到后来,发展为中国江海运输。   泰和行呢,比起金亨利的旗昌轮船行,资源条件何止优越百倍?不但远涉日朝南洋,而且有国内渐渐发展起来的工商业为依托,又有自己做后盾,加之泰和行触角触及的工厂商行贸易行,自己控制的各工商企业的配合,举个例子,作为广府钢铁行的唯一合作轮船公司,一年业务量就多少?   如果其轮运公司不能发展到现今规模,叶昭倒觉得自己应该换将了。   现今泰和行,早就出现了几大巨头,十几个小巨头,各管一摊,都是帝国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不但是巨鳄财团发展的必然结果,也避免了黄文秀这个总掌柜一言堂的情况。   看来,自己赚的钱修太原—兰州—新疆的铁路绰绰有余,都不需动用什么固定资本,只怕拿出几年的利润就够了。   或者,等美利坚内战结束,从美利坚捞的银子,再加上自己各行业最多不超过三年的利润,就足够修建这条铁路线了。   叶昭琢磨着,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成为了超恐怖的资本者,只怕传说中的那影响世界经济的欧洲家族,就以传说为例,都不及自己的资本庞大,更莫说,那传说本就虚无缥缈了。   叶昭沉思半晌,慢慢提起笔,开始写了第一行字“朱雀救济会之构想……”   叶昭自不会知道,他灵光一闪准备成立的“朱雀救济会”将会给这个世界造成的深远影响。   19世纪60年代初,未来东西方世界最大的两个国际性慈善组织几乎同时诞生,西方的红十字会和东方的朱雀会,在未来,红十字标志和简约的朱雀标志几乎成为东西方文明的分水岭,同样代表着受苦受难人的希望,同样奉行人道、公正、中立等等原则,而东西方的医馆,泾渭分明的采用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标志,不过,后世西方人,显然更喜欢护士帽上那漂亮而充满神圣怜悯气息的简化朱雀玄女标记,甚至龌龊的制服控,也认为东方的护士帽更为性感刺激情欲。   不过成立之初,两个组织的宗旨都是极为狭隘的,红十字会是为救济伤兵而成立,朱雀会则是东方帝国为了帮助流民,分配流民资源,为其迁移西北、关外等等提供帮助,又有移民海外之举措,如成立后第一个月,朱雀会就参与了帝国移民关岛诸岛屿行动,资助了大批流民移居关岛诸岛屿掀开新生活的篇章。   而朱雀会拥有帝国皇室的支持也是红十字会难以比拟的,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甚至进入二十一世纪,希望大笔捐款给朱雀会,成为朱雀会高级合作伙伴,以获得皇室封爵进入上流社会,都是帝国暴发户阶层的梦想。但因为朱雀会伙伴审批极为严格,皇室封爵更越来越专注于具有公益精神亦或在科学界获得突出成就,品德高尚的专业人士,所以,暴发户的梦想往往只是梦想。   叶昭自不知道后世变化,但帝国存在的流民阶层如何安置,叶昭第一个就想到了移民,而第一个移民目标自然便是关岛诸岛屿。   现今帝国正与西班牙人谈判购买关岛所在的马里亚纳群岛,西班牙人的风光早就不在,帝国则抛出了数个亲密合作的商约,比如在南洋一地,双方互相给予商业最惠国待遇,又准许西班牙人进入中国内地行商等等,这些条约,将有利于西班牙人融入中国为主导的东亚经济体系,是以帝国购买马里亚纳群岛一事渐渐接近尾声,预计购买金额不会超过一百万银元。   比起购买马里亚纳群岛,小笠原群岛被并入帝国疆土几乎如同儿戏,被英国商人以一千银元卖给了帝国政府。   当然,小笠原群岛并不适宜人类居住,美国人曾在此发展渔业,以失败告终,最后英国商人得到了其所有权,当帝国外务部出面与其谈判,他本想直接白送以博得中国人好感,但最后还是象征性的收下了一千银元。   小笠原群岛随即被更名为蓬莱群岛,当然,小笠原群岛只是叶昭对其的称呼,现今其名字乃是英国人命名,和日本沾不上半点关系。   将其并入帝国疆土,也不过是看中了诸岛占据的极为宽广的海域资源,可以说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吧。   马里亚纳群岛就不同了,其最大的几座岛屿,有几万人口,关岛更是天然良港,群岛也有着渔业、农业等等优良的资源,其战略意义、政治意义、经济意义不言而喻,只是西班牙人,自然还看不到遥远的未来。   移民马里亚纳群岛,将群岛帝国化,可以说是帝国海外领土扩张的第一次尝试,帝国正在小心翼翼而又坚定的一步步走下去。   帝国海军,除了还在订单建设铁甲舰,同时已经充实了三十艘左右的近海木质风帆亦或蒸汽战船,以执行平时的巡逻、护航等任务。   关岛军港对于帝国远洋投送能力的支援自不必提,而且,将会成为上海—旧金山航线的重要补给点。   泰和行已经开通上海—旧金山航线,从上海到旧金山,大概三四个月的航程,现今美利坚南北内战正烈,从美国携带资本来中国的商人极多,上海前往旧金山的商船倒是稀少,概因担心南方联邦抢掠,现今双方海军,对敌对一方交易的商人,实在和强盗无异。   写着朱雀会的种种构想,琢磨着这些事,通过朱雀会帮助流民去关外、西北等地谋得安身立命之所,是很不错的选择,前朝不敢这么做,前前朝呢,碍于当时信息的闭塞,中央政府的运作效率,对边疆的掌控,显然,也没有条件这么做。   本朝就不同了,迁徙流民的效率将会是前朝历代难以想象的,而这种有组织的迁徙,也会消除流民的恐怖感,更会极快的帮助流民在迁徙地落地生根。对于中华民族的进一步融合也极有益处。   关外倒没什么,西北呢,随之而来的矛盾会有,甚至一些地区还可能很尖锐,但帝国正在西北用兵,此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总之从长远看,利大于弊。   不过花费,却也是巨大的,一路的食品供给,到了迁徙地后初期的口粮,组织民团各种防范措施的花费。   初期规模自然可以小一些,待铁路通车,大规模的移民潮想来不可避免。   写着字,叶昭慢慢捋着脑里的千头万绪,   ……   洗澡间紧邻寝室。   硕大的黄箍木桶,热气腾腾,水面上漂浮着几朵鲜红花瓣,叶昭坐在木桶里,微微闭目,用脑太多,委实有些累,泡个热水澡自能洗去疲乏。   木屐轻响,叶昭就笑了,每次自己洗澡苇月伊织都要进来看一看自己需要不需要她帮忙。   “伊织啊,进来吧,聊聊天。”叶昭没有睁开眼睛,实在有些累心,很想和伊织聊聊天。   苇月伊织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木桶一动,水声轻响,自是苇月伊织踩着木桶外小凳台级下了水。叶昭双腿间,轻轻碰触到了伊织的布衫。木桶虽然大,但只是相对而言,叶昭坐在桶底,向前伸出的双腿还要微微屈起。现今进来两个人,碰触不可避免,苇月伊织没踩到叶昭,自是极为小心的下水。   “花姬睡了吧?喝了两杯酒,我看她就顶不住了。”叶昭随口问着话。   “嗯”,苇月伊织声音极低。   叶昭也没在意,又继续道:“这趟来西北啊,真难为你们了,不过你们看到了,边族人,苦啊,咱没白来,回去总要想法子,叫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苇月伊织又低低答应一声。   又说了几句,苇月伊织声音细若蚊鸣,叶昭微觉奇怪,睁眼笑道:“你怎么了?也醉了?”却见苇月伊织雪白襦袢,清雅艳丽,绝美脸蛋却是微红,好似不敢向自己这边望。   “怎么了?”叶昭问出这句话,随即脑袋轰一声,向身下看去,可不是,光溜溜不着一物,却是忘了自己泡澡已经脱光衣服,还以为同在金陵日本馆时一样围着浴巾呢。   木桶里水极清,与日本馆白气袅袅更自不同。   现今和服丽人坐在自己双腿之间,这画面,要多绮旎就有多么旖旎,叶昭立时热血翻腾,这段日子,为什么少去寝室?就是为了抛却杂念,免得又把花姬折腾出个好歹,尽管如此,有几晚还是找借口叫苇月伊织去了别的房睡,很是和花姬亲热了几番,不过每次都不能尽兴,花姬娇美的蜜糖身子,在这西北荒芜之地,折腾起来实在提心吊胆,所以叶昭平日只能尽量不去寝室,压制情欲。   不想是不想,可现今一把火上来,看看下面,叶昭不由得暗骂自己不争气,这,这还没怎么着呢,不过人家坐自己面前,怎就,怎就这般蓬勃?虽然是异常诱人的大美女,可你这自制力也忒差了些吧?   “伊织,在这水里你能跳舞么?”问着话的时候,叶昭声音微微发颤,心里的邪恶悸动,好像毒药般火热的涌遍全身。   苇月伊织结结巴巴道:“桶里,桶里太小……”   看着娴静的美艳女郎失去了从容和镇定,叶昭只觉自己愈发邪恶,颤声道:“你,你睁开眼睛,伊织,看着我……”   苇月伊织俏脸火红,但却只好转脸,面对叶昭。   “来,帮我抹香液……”叶昭说着话,慢慢背过了身子,双手抓着桶沿,心如鹿撞。本来早已打香皂洗过,现今只是泡热水澡,所谓抹香液,只是想享受丽人温婉而旖旎的服务,静如处子的美艳女仆,给自己的服务。   水声轻响,很快,就感觉到背上,隔着潮湿襦袢,柔软高耸的碰触,叶昭的全身,猛地绷紧。   一双美甲描粉色花瓣,诱惑感十足的妖娆玉手,轻轻抓在叶昭胸前,将湿滑的香液温柔涂抹,叶昭全身打了个激灵,好似无数蚂蚁抓挠他的心脏。   玉手细心的游走叶昭全身,抹、捏、搔、挠,直把叶昭摸得三魂出窍五魄升天,背后,苇月伊织轻轻的喘息声,吐气如兰,更令叶昭迷醉,直想晕去。   叶昭突然回过身,苇月伊织俏丽脸蛋就在眼前,雪白襦袢被水浸湿,隐隐约约露出胴体曲线,真个是绛绡缕薄冰肌莹,那娇艳欲滴的朱丹小嘴更为可人。   叶昭很想紧紧抱住她,品尝她娇艳胭脂美味,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邪恶无以复加,或许,是因为伊织太文静太娴淑,令叶昭极想逗弄她。   “伊织,摸摸……”叶昭作着手势,声音颤抖,刚刚伊织香液抹遍全身,但那要害部位,她却不敢碰。   “啊。”本来渐渐恢复了淡然的苇月伊织不禁惊呼一声,俏脸又红了,可看着叶昭的期待,她鼓足勇气,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慢慢探了下去。   “嘶……”叶昭倒吸口冷气,魂儿都要飞了,尤其是,见到这娴静无比的丽人乖乖听从自己的吩咐,竟然,竟然含羞带怯的用小手去碰触那腌臜之物,叶昭只觉身子都要爆炸,很快,吻上了苇月伊织香软的嘴唇,用力吸吮。   好一会儿后,叶昭喘着粗气放开苇月伊织的嘴唇,可下面,苇月伊织小手轻动,也太要人命了。   “伊织,伊织,我,我要了你好不好,就今天……”叶昭喃喃在苇月伊织白净耳珠边说。   “嗯。”苇月伊织被叶昭拥着,被叶昭嘴里热气在耳心儿这么一喷,身子软糯糯再无力气。   叶昭再忍不住,揽腰抱起她娇柔香躯放于桶外,自己翻身出木桶,也不管赤身裸体是不是姿势极为难看了。   苇月伊织跻拉上木屐,一双白玉似的小脚,明净无比,美甲清雅,宛如两片小小的梅花红烙夹在木屐锦带上,令人生出无限遐思。   追逐着苇月伊织进寝室,叶昭笑道:“伊织,舞一曲。”   于是,苇月伊织轻轻哼唱意韵悠长的日本曲谣,浸湿纱缕的胴体慢慢舞起,舞进了寝室,舞进了红纱帐。   叶昭几乎就像扑倒小羊儿的大灰狼一般将苇月伊织按倒在红纱帐中,看着苇月伊织媚丽眼波,叶昭用力扯开她襦袢,露出那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粉嫩胴体,油灯幽暗的灯光透过红纱,伊织傲人的雪白椒乳,暴露在空气中,朦朦胧胧,粉雕玉琢。   伊织虽然心里羞极,但先生不许她闭眼,只好强忍娇羞,眼看先生埋在自己酥胸里,湿热传来,立时酥酥麻麻,酸软难挡。   很快,叶昭又吻上她长长睫毛,笑着问她:“喜不喜欢?”   伊织再怎么坦然,此刻却羞的说不出话来。   叶昭很快,又吻了下去,这辈子,叶昭也算阅女无数,而且,都是顶尖儿的妙人,绝世大高手红娘美妙香躯之令人欲仙欲死,蓉儿昔日之稚嫩可人,今之透着可爱劲儿的娇贵,更有无敌的一双晶莹小腿,而金凤之绵软风流,花姬之香甜柔嫩,莎娃之性感火辣,丝丝之现代气质,青春活力,娇躯更是弹力惊人,众妃俱是人间仙子。   伊织呢,则如一弯清泉,甚至叶昭在动着最龌龊心思之时,却也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美好之事,疼她爱她的心思更多一些,犹如心灵交融般美妙,虽然,叶昭心里实则满是邪恶。   当苇月伊织紧紧蹙眉,红唇几乎被贝齿咬破之时,叶昭那种疼爱怜惜她的感情更甚,看着那滴滴鲜红在雪白襦袢上宛如梅花绽放,身下,两人以最亲密的方式融合,微微的刺痛,昭示着她,被自己征服,成了自己的女人。   叶昭慢慢的俯下身,轻轻亲吻伊织痛楚抽搐下更令男人多了几分邪恶满足的明艳脸蛋,挤压着她娇软耸立的酥胸,柔声道:“伊织,你是我的了。”   伊织轻声道:“我本来就是先生的。”   温婉的话语却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烈的挑逗,叶昭欲火如炽,开始温柔而又渐趋野蛮的征伐身下恬静美艳的少女……   一夜癫狂,叶昭甚至恬不知耻的要伊织穿上那诱惑无比的粉色和服,以各种羞人的姿势承受自己的蹂躏,尤其当苇月伊织跪伏在锦被中,和服被撩到她的腰际,看着那白嫩翘臀和粉腿勾勒出的诱人曲线,那双紧紧并拢的雪白足袋,宛如即将被临幸的日本美娇娘,叶昭当时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而苇月伊织呢喃娇喘吐出的日语更是出奇的美妙,叶昭当时悲哀的发现,自己的思想境界,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尚。   早上醒来,叶昭又忍不住抱着花姬娇柔小身子疼爱了她一番,伊织是第一次,叶昭怎么也不敢放开,而和花姬又甜蜜的折腾了半日后,才觉得神清气爽,来西北后一直憋着的欲火总算痛快淋漓的洒泄。   晚上,伊织睁开美眸时花姬还在昏睡,感受着被叶昭紧紧拥抱的温暖,伊织说了句话,却是日文。   叶昭就笑,说:“顺嘴儿了?”   伊织脸一红,说:“是。”倒也老实承认。   叶昭更是心下大乐,咬住伊织洁白耳珠轻轻品尝,轻声道:“我以后定会好生对你。”   伊织说:“先生对我很好了。”   叶昭抱着她,再不说话。   ……   过了两日,金陵集团军一个步兵团前来接防,黄南事关紧要,得叶昭密电,哈里奇遣出了主力战斗序列。   随即,叶昭率大队起行,在兰州歇息休整,准备回京。   接邸报,西北战事颇为顺利,哈里奇收复迪化府,在西疆境内作战的主力军团,是兰州集团军和金陵集团军的两个师,今新疆东部大半平定,农耕之地自不必说,回汉杂居,镇西府、喀喇沙尔直隶厅等等皆投降,而南北疆游牧的部族也多有降者,至此,西征军团的粮食补给由甘肃新疆本地即可征募,西陲渐定,只等秋后粮食运到迪化,哈里奇兵团便会西征伊犁,给曾国藩等残部最后一击。   听闻,曾国藩和回维几个部族已经准备西逃,叶昭心下奇怪,难道真学昔日白彦虎?率十几万穆斯林逃到中亚,成为东干族之父?只是不知道,此次西逃的部落会在中亚一带哪里定居,又闯出什么名堂来。   哈里奇收复迪化不久,外蒙札萨克图汗部和赛因诺颜部遣出使者来甘肃和内蒙宣誓归顺,两名使者已经被送往京城,而皇家陆军边防第一师已经进驻库伦,随着两部归降,已经筹备完毕的第二师将会随使者北上,进驻乌里雅苏台,现今外蒙四部,实行办事大臣制度,在乌里雅苏台和库伦各设一名办事大臣,分别管理外蒙各两部。   白阿訇和老夫子去了甘州,倒是令叶昭离开西北前再见他一面的愿望落空,不过老夫子在电文里说,白阿訇尽心尽力帮助官府安抚陕甘穆斯林,而随之他在陕甘回民中的威望也水涨船高,陕甘回民,大多知道了中原大皇帝册封的这位大阿訇。   在兰州安歇一晚,第二日,阿法芙便来辞行,说是要去甘州。   其时叶昭刚刚起床,正与为他结辫子的苇月伊织说笑,言道将苇月伊织的父母接来北京,苇月伊织老大感动,一向性子淡然的她竟然眼泛泪花,哽咽起来。   来到花厅,眼见白衣如雪清美脱俗的阿法芙,大早晨的,倒也赏心悦目。   听阿法芙辞行,叶昭想了想,就摸出了自己的金怀表,说道:“送你做礼物吧,一场相识,不管怎么说,还是你帮我的忙更多一些,此物权当留念,日后若有阻难,可来京城寻我。”说着,又写下地址,乃是东交民巷的日本馆,苇月伊织的北苑,京里电文上说,已经竣工。   很难看出白纱罩面的阿法芙想什么,她只是淡淡的说:“不必了,你我互不相欠。”   一直站在叶昭身侧的苇月伊织走过去,将那写着地址的纸条塞入阿法芙手里,说道:“您留着吧,这是我的住址。”   阿法芙这才将纸条收入了银灿灿的荷包,说:“伊织,我会想你的,可是,北京城,我多半不会去。”   苇月伊织确实有种令人喜欢的魅力,刚强如阿法芙,在苇月伊织的温婉面前,也化成了绕指柔。   苇月伊织轻轻走回叶昭身旁,小声请示:“先生,我和阿法芙合影留作纪念好不好?”   叶昭微微一笑,说:“好啊,我给你们照。”   苇月伊织吐吐舌头,小声说:“不用了,我和花姬说好了,若是您同意,走的时候我和花姬就同阿法芙留念,我俩互相照。”   叶昭就笑:“那你们三个一起合影,帮你们照个像,又没什么,我喜欢照相你不知道么?”   苇月伊织小声去跟阿法芙说,阿法芙自然不懂照相为何物,但苇月伊织恳求,她自也答应。   很快,穿着黄格子咔叽布秋装,甜美娇嫩的花姬走了出来,好像是水土不服,来到西北,花姬的觉也多了起来。   叶昭一摆手,说道:“走,出去合影。”又对阿法芙道:“可惜,要回京城才能洗出来,回头我托人带给你吧,找白老先生总能找到。”   阿法芙自不大懂,只微微颔首。   第十六章 贵妃   叶昭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与诸妃相见,自是一番悲喜,接下来数日,都隐居宫中,和诸妃一诉相思之苦。   十一月,达赖到了京师,现今从西藏来京,进入广西即有火车,一路可到金陵、上海,转轮船北上,倒不似以前动不动便要七八个月甚至十来个月的路程,不过从西藏进入中原,走云南也好,走四川也好,路途艰辛,大半时日都耗费在跋山涉水中。   现今柳州到贵阳的铁路在修建中,将来自要过重庆,修到成都府。   叶昭重新敕封达赖和班禅,又留达赖在京居住,等明年春节过,再送其回拉萨。   年前政务繁忙,早就约好的与朱丝丝、达春吃饭之事一直到了十二月冬至前一天方才成行。   朱丝丝的别苑在坡儿胡同,出紫禁城过太庙、社稷坛,到正阳门北向西,穿江米巷即到,胡同东口即是刑部后街,刑部、大理寺、太常寺、都察院等几个衙门坐落于此,现今,早就变成了政务院部衙官署。   这一片儿是原来内城镶蓝旗旗人居所,现今没了旗民之分,内城新移民极多,早不是往日八旗子弟架鹰玩鸟模样。   三人在坡儿胡同西口的兵部街,寻了家饺子馆,朱丝丝偶尔在外面用膳多选此处,虽然也没来过几次,但显然掌柜伙计都对她印象深刻,招待的极为殷勤。可也是,这般气质出众的女子就算只见过一次,那也绝不会忘记。   朱丝丝婀娜身段裹着精致的双排扣黑呢子大衣,乃是女警官休闲制服,穿在她身上靓丽夺目,寻常京城女子自无这般穿着。   在二楼雅间坐了,要了几样蒸饺,叶昭笑道:“春儿,你嫂子可没少骂你吧?”   朱丝丝是顺天府巡捕厅副厅长,分管人事及内西城治安,包括内西城步枪巡捕队以及原镶蓝旗、镶红旗、正红旗、正黄旗领地所设之巡捕房。达春则是宣武门巡捕房巡长,管辖范围便是镶蓝旗这一片儿,朱丝丝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达春嘿嘿干笑两声,说:“嫂子是为我好。”   和朱丝丝接触比较多,达春拘束渐去,倒觉得阿哥没怎么变,现今无人之时,也偶尔改口喊叶昭“哥”。   叶昭笑道:“看来真的没少挨骂。”转头对朱丝丝道:“春儿和我可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你该徇私就徇私,别就知道做黑脸包公。”   正品茶的朱丝丝翻个白眼,也不吱声。   叶昭就不由得想起昨晚与她缠绵之时,她突然对自己嗤之以鼻,问阿法芙是谁的恨恨神态,更动手来锁拿自己要武力逼供,不过在锦帐中肉帛相见,自己一身蛮力自足以制伏她,最后被自己治得乖乖听话,想想就觉好笑,与朱丝丝在一起,有时候真的挺有意思。   叶昭说起西北风情、藏民习俗,朱丝丝满脸鄙夷,大概还在想着香妃之事吧。叶昭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威胁意味很明显,“回头我收拾你”,极熟悉叶昭脾性的朱丝丝自看得懂,脸一热,找个借口,走了出去。   达春小声问:“哥,听说那边女番子淫贱无比,一个女人几个男人?是不是?”   叶昭揉揉鼻子,说:“有是有的,可习俗不同,多是穷苦人家。”现今藏民,婚前性生活极为混乱,女藏民一样穿皮袍,里面赤裸裸的没裤子没内衣,在野外如果遇到男藏民,被男藏民见了看中,那就追上去按倒胡天胡地,双方都没有什么强暴的概念,就算女藏民不情愿,除非力气大,否则又哪里能反抗的来?不过婚后女藏民都是要守贞的。   达春啧啧两声,显然对番子的风俗不以为然。   朱丝丝回来后,两人自不会再谈论这个话题,聊了聊西北的战事,朱丝丝问道:“忠锐侯还往西打么?”   忠锐侯自然是指哈里奇,哈里奇已经收复伊犁,天山北诸部皆降,以后世地图来说,哈里奇已经到了新疆北最西端,但现今帝国地图上,巴勒喀什湖也属帝国疆土,被沙俄触角触及的浩罕汗国占据,加之环巴勒喀什湖放牧的牧民,与中原感情疏离,局面比较复杂。   而天山南乌兹别里山、帕米尔等地,也尚未平复,帕米尔再往西,便是后世的阿富汗,现今之巴拉克宰王朝,西南,后世之巴基斯坦,今属于英印总督治下。   二十年前,英印当局发动了对阿富汗巴拉克宰王朝的侵略战争,但武装移民和印度雇佣军战力不济,对阿富汗的进攻遭到惨败,不过其自不会偃旗息鼓,想是在寻找更合适的时机发动第二次入侵阿富汗的战争。   想着西北西南局势,叶昭道:“还是缓一缓,天山南,要争得各部支持。”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随即端着饺子盘的伙计赔笑走了进来。   达春见到伙计就是一怔,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可不是,马猴脸,嘴角那黑痣和一撮长毛令人过目难忘,正是达春的死对头,当初将达春逼的远走盛京奉天的阿敏。阿敏是黄带子,其父在六王当政时得势,达春有一次得罪了他,被狠狠修理了一顿,更放言,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甚至有一日阿敏跑到达春外室宅院,醉醺醺调戏达春的小妾,眼见这样不是办法,达春只好领着妻妾远走盛京,免得真被他得逞,给自己戴了绿帽。   可现今,那气焰嚣张之阿敏一身布衫子,点头哈腰,真个成了跑堂的伙计。   要说达春回京城,也找过这阿敏,但其父被判刑,家业败落,子女将未没收之财产一分,各奔东西,谁也不知道阿敏去了何方。达春本以为他逃去了关外,谁知道在这儿遇到了。   阿敏见到达春脸色立时煞白,颤悠悠将饺子盘放于桌上,突然就扑通跪在达春面前,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六爷,是我该死,我该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六爷,六爷,我该死!”啪啪的抽得自己嘴巴都红了。   达春想起昔日他调戏自己小妾那可恶嘴脸,心头火一冒三丈,啪一脚就将他踹倒,狠狠骂道:“滚出去!”若不是叶昭在此,他可不知道会不会生剥了这小子。   阿敏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达春恨恨坐下,将杯中酒一口气灌下,呆了会儿,才对叶昭道:“哥,您包涵,我心里实在堵得慌,这会儿,就这会儿,您还是我的景哥儿成不?”   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想也知道他昔日受了许多委屈,实则,自己也难逃干系,若不是他与自己的关系京城尽人皆知,也不会招惹那许多是非。   朱丝丝道:“这伙计好像叫金敏,听说本来是有点家底的,好赌败光了,原来是你们的熟人?”   叶昭揉了揉鼻子,心说姓都改了,自是为了避祸。   吃了两杯酒,达春这气恼来的快,去得也快,说道:“欺负他也没什么本事,回头,我还去找德长,那小子一副欠揍的德行。”   叶昭知道,达春已经痛打过德长几次,睿亲王虽然是议政大臣,但却拿达春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在自己面前都不敢露出口风,免得平白惹起事端。何况,要说起来,这是小一辈的私事,达春为他另一个儿子德斌出头,倒也说不上欺辱他睿亲王。   叶昭道:“德长的事儿啊,等德斌来了再说吧。”   “他能有什么主意?”达春撇了撇嘴。   叶昭就笑:“士别三日,你见到就知了,现今德斌可跟以前不一样了。雅片也戒了,办事也办的漂亮。”   达春眼睛一亮,问道:“德斌几时过来?”   叶昭道:“有人举荐他任顺天府副丞,政务院批了,估摸着年前准能回来,到时咱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达春挠挠头,骂道:“这小王八蛋,可不成我上官了?嫂子还没他官儿大。”本来达春以为朱丝丝这官儿只是做着玩儿的,是阿哥宠她,这才封贵妃娘娘个小官儿耍着玩,接触后才知道,贵妃娘娘清正公平,甚得巡捕们爱戴,而且能力极强,是巡捕系统资深的老行尊。   叶昭微微一笑,说:“那也不见得,你嫂子马上就升迁顺天府巡捕厅厅长,德斌可管不到她。”   朱丝丝一怔,看向叶昭。   叶昭摆手笑道:“可不是我假公济私,这是巡捕总部报上来的,你跟着我,最多不过早知道几天信儿。”   现今新朝正是用人之际,官员连升三级一月三迁都时有发生,朱丝丝是探花郎,有法学院夜校中等结业文凭,现今已经报了高级班,更是帝国最早的一批巡捕,若不是女子,只怕早就迁升了。   叶昭笑着看向朱丝丝,说道:“咱俩的事儿,也该跟你家人说说了吧?若不然你这官儿一路升上去,你家人可瞧不起我了。”   朱丝丝轻笑道:“万岁爷太谦逊了,您万贯家财,我哥哥嫂嫂哪次不可劲巴结您?”   叶昭摇摇头道:“爹娘那儿应该跟他们说了。”   朱丝丝嗯了一声,想想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贵妃娘娘,爹爹娘亲,却定然欢喜的很。   第十七章 谁是西宫?   1864年1月,帝国专利商标局批准了金陵大学教授梅乌奇递交的“远程说话机”专利申请,同时梅乌奇将专利权转售给泰和行旗下的电报公司,不几日,泰和行完全控股的东方电报电话公司正式挂牌。因为泰和行在其最困难时给予的无私帮助,加之电报公司本就资本雄厚,所以梅乌奇以拥有东方电报电话公司百分之五股权的代价将专利权转让。   几乎是同时间,美国北方联邦政府以潜艇击沉南部邦联铁甲舰的消息传到了中国,随即皇家军事委员会海军部与武昌造船厂技术研究所开始根据美利坚传来的种种情报研究生产潜艇的可能性。   这是世界上第一例蒸汽动力潜艇击沉铁甲舰的战例,虽然叶昭知道,现时条件下潜艇根本就不能发展起来,但令技术人员解放思想,提前进行理论上的研究没什么不好,技术发明人员,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局限住思维,失败的试验带来的启迪,在任何时代,都是那些按照惯常思维,以本时代科学理论为最高准绳,不屑一顾不去体验新事物的技术人员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叶昭在养心殿东暖阁翻阅今年财政各项预算之时,长春宫内,朱老爹、朱大娘、以及朱丝丝的哥哥嫂嫂正眼花缭乱的在朱丝丝陪同下走在雕梁画栋中,走在气势恢宏的大殿里,朱家四口人又是惶恐又是喜悦,更震惊无比,朱老爹回头看着自己闺女,可怎么看,这胡闹的丫头也没有贵妃命啊?   尤其是看着朱丝丝烫得微卷长发,淡青制服,棕红色的小皮鞋哒哒的走在宫中,朱老爹就想骂她,可也太不成体统了吧?可转瞬想到女儿身份,又哪里敢骂的出口?   刚进宫确信女儿说的是实话之时,朱老爹可是拉着朱大娘要给朱丝丝磕头呢。   要搁前朝,就算贵妃娘娘的父母兄妹,自也没这般容易进东西十二宫,本朝开明,朱老爹等才有幸成了皇宫中的游客。   宫女穿花蝴蝶一般,整个长春宫共有三十七名宫女,均是粉色旗袍,绿绸小裤子,一个个水灵无比。   皇城宫女,服饰有八款之多,有同前朝宫女差不多的这种旗袍裤褂,也有欧洲风格的侍女服,也就是和日本漫画中女仆装类似的服饰,还有那华丽的复古唐装,宛如只能在唐宋瓷器上才能见到的仕女图。   这些服装按照季节、节祀、场合等等不同各有穿着,倒委实赏心悦目。   长春宫西配殿承禧殿,叶昭请父母哥哥嫂嫂坐了,宫女送上香茗,嫂子李翠香小心翼翼道:“丝丝,您现在就是戏文里的西宫娘娘吧?”刚听朱丝丝说,这长春宫乃是西六宫之一。   要说李翠香此时,心中简直欣喜若狂,竟然沾小姑的光成了皇亲国戚,这简直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儿,再看这个小姑时,猛然也就觉得小姑威仪万千,不可逼视,果然是天生的娘娘命。   朱丝丝哥哥朱思忠却是训斥道:“胡说甚么?什么西宫娘娘?”自是觉得戏文上西宫娘娘都是奸角,下场也不好,太晦气。   朱丝丝抿嘴一笑:“西宫就西宫吧,哥,皇上叫我问你,要不要转工。”虽然两人独处时经常白叶昭,还喜欢掐他闹他,可在人前自然要维护皇上的威严。   朱思忠一听这话,却是满脸激动,站起对着东面跪倒磕头,连声道:“草民劳皇上挂怀,幸何如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哥哥作派,还拽文,朱丝丝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没法子,心下也不禁有些异样感觉,不管自己怎么想都好,皇室,皇权,实则都代表着这个国家,自己这个贵妃娘娘,尤其又混迹在民众中,就更要事事留心,莫令皇室沾污。   就算心下怎么不愿意,可也不得不承认,皇室,和天下官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   “爹爹,这是皇上今年的赏赐。”朱丝丝说着话拍拍手,自有宫女将清单呈了上来。   朱老爹接过一看,身子就是一颤,说:“这,这太丰厚了……”   朱大娘凑过头去扫了一眼,却是为闺女高兴,说:“丝丝,皇上可真疼你。”   正说话呢,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穿着黄澄澄龙袍的叶昭快步而入,他一路令走廊、殿外侍女们不许声张,外面侍女自然泥塑木雕般站立,大气也不敢喘。   朱老爹、朱大娘、朱思忠、李翠香都呆了,随即纷纷跪倒磕头。   叶昭忙掺起两位老人家,说道:“可不敢当,您二位坐,我就是来看看,好久不见您二老,挂念的紧呢。”   李翠香见叶昭丰神如玉模样,更是羡慕小姑,莫说这是皇上了,就算乞丐,嫁给他可也不冤了。随即就觉得自己虽然心下嘀咕,好似也大不敬,忙不敢胡思乱想。   见朱老爹和朱大娘拘束,叶昭笑着聊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说道:“丝丝,今晚陪爹爹娘亲好生说说话。”   朱丝丝轻轻点头。   从长春宫出来,随即摆驾景仁宫,金凤今日刚刚回京,照例晚上自要留宿景仁宫。   景仁宫两进院落,进正门有气势恢宏的石影壁,正殿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放奇兽五个,姿态各异,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   叶昭如法炮制,令众侍女不许声张,直入寝殿,撩珠帘进去,火龙极旺,热气扑面,清香袭人。   室内陈设幽雅古朴,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琉璃窗,靠窗乃是镶深红檀木床炕,东半截炕铺着米色软毡,靠墙有雕花古朴软靠背,可坐可卧,东方古意风韵的卧榻,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榻上却是香艳无比,令叶昭脑子嗡的一声。   金凤正慵懒的躺在榻上,两名身着黑白蕾丝女仆装的宫女为她按摩,一个宫女居首,金凤枕在她腿上,她则轻轻帮金凤掐头部,一个宫女跪在金凤粉足下,将金凤粉足小心翼翼捧于怀中轻捏,旗袍下,金凤美妙身段起伏,肉丝袜美腿若隐若现,丝袜美足埋在宫女女仆裙下裸露的雪白粉腿上,令人狂喷鼻血的一幕春光乍泄图。   “啊。”金凤见到叶昭进来,忙起身,叶昭笑着摆摆手:“躺你的,看你倒挺舒服的。”   金凤就在炕上跪下,笑意盈盈道:“皇上也试试?这些日子可累坏了吧?”   叶昭微微一笑,点点头,说:“我掐掐头就好。”室内旖旎气息流动,倒不觉唐突。   金凤随即轻轻拍掌,说道:“把郭络罗氏喊来。”又媚媚对叶昭一笑,说:“她在这帮奴才里,手艺最好。”   叶昭卧上榻,眼见懿贵妃粉脸媚意如潮,风情万种,那两个清秀小宫女粉腿玉臂若隐若现,尤其是看到小宫女白嫩小手轻轻捏着金凤不堪一握的莲足,仿佛自己都能感觉到其如绵如丝的绝妙滋味,那画面要多诱人便有多诱人,更令自己的心也嘭嘭的跳,融入这无边的暧昧旖旎。   叶昭微微闭目,心下也不禁一晒,金凤就好比祸国殃民的妲己,如果自己把持不住,准被这小狐媚子勾搭着去过那荒淫无耻的帝王生活,想想就好笑。而且金凤为了讨好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实在其心可诛,但在这景仁宫,却又委实别有一番醉人,每次来景仁宫,这小尤物总能把自己撩拨的不能自己。   如果自己真的变成了传说中的纣王,荒淫残暴,只听金凤谗言陷害良臣,不知道红娘会不会来一枪崩了金凤,只怕多半就会宫门喋血,上演一场东西宫斗法的大戏。   正胡思乱想的当口,脚步声轻响,有清脆娇软的声音给自己请安。叶昭侧头看去,却见炕前宫女缓缓起身,粉脸桃腮,倒真的端丽无匹,和后世一部帝王私访电视剧里的宜主子颇有几分神似,风韵也差不多,当然,面前这郭络罗氏要年轻漂亮许多。   郭络罗氏穿粉色旗袍,绿绸裤子,褪去旗鞋,洁白小袜曲线柔美,她轻轻跪在炕头,有些不知所措,她可是知道前朝的规矩,皇上的龙体不能轻易碰,更不能俯视皇上,不然可不是大不敬?   金凤对她努努嘴,说道:“就按平日教你的来。”   郭络罗氏这才小心翼翼的跪挪到叶昭头前,小声说:“皇上,奴婢大胆。”声音甚是娇软。   叶昭微微抬起头,郭络罗氏轻轻跪挪到叶昭身后,改为盘腿,将叶昭的头轻轻枕在其腿上,绿绸光滑,她的腿仿佛更滑,枕在上面,叶昭心里就是一荡。   随即一双粉嫩小手就抚在叶昭脸上,拇指很小心的轻柔叶昭太阳穴,其余手指轻搔叶昭脸颊,莹润滑腻,撩拨的人心中荡溢。   古典尤物按摩,委实动人心弦,叶昭闭目享受着,脑子却在思索北疆,接到情报,俄国人加快了铁路修建速度,当然,没了北国支持,其暂时放弃了将铁路直接通到东部沿海的计划,但却加快了移民脚步,在北疆,正在建设一座新城市,唤作新西伯利亚,按照情报标示的位置,和后世那新西伯利亚市如出一辙,这也是肯定的,战略位置的选择总会大同小异。   而修建俄国本土到新西伯利亚一段铁路可就容易多了,新西伯利亚,距离外蒙极近,铁路修成后,俄国将会空前威胁帝国的北境边境线。   一旦开战,空旷的草原冰野中,一向依赖步兵战术,依赖后勤体系的帝国军队,定然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且,贪婪成性的北极熊,自二百年前第一次俄土战争起,便一次次挑战其时强大无比的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到了百年前,从第四次俄土战争,俄国便一次次取得对奥斯曼帝国的胜利,更炼就了其强大的战争能力,昔年横跨欧亚大陆的奥斯曼大帝国被俄国一点点蚕食,到十年前,第九次俄土战争,终于引起英法惊惧,与奥斯曼帝国联手对抗俄国,也就是克里木战争。   俄国虽然输了,但对抗的是欧洲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以及百足之虫的奥斯曼帝国,可说虽败犹荣。   与这样一个国家发生碰撞,必然会是惊天动地的惨烈对决,而这场碰撞,迟早都会到来,到底谁会成为远东霸主,是新兴的中国,还是资本主义改革后的俄国?这场血火对决后,便会有了清晰的答案。   胜者为王!颠簸不破的真理。   思索着北疆方略,耳听郭络罗氏小声说了句甚么,又轻轻扶自己的肩膀,好似要自己坐高一些,叶昭随即就欠了欠身,略微坐高,接着头被轻轻放下,叶昭猛地一呆,后脑柔软滑腻,竟然,竟然是被搁在了郭络罗氏的乳沟处,更能感受到那高耸的弹力惊人。   虽然在后世时洗头享受过这等香艳,但今世自然是第一次,愕然片刻,叶昭也就释然,侧头看去,金凤媚眼如丝,就在眼前,长长的精致睫毛仿佛一根根能数得清。   此情此景,心神俱醉,叶昭忍不住伸过头去,轻轻吸吮金凤红唇,金凤吃吃的笑,一只裹着丝袜的柔美小脚,媚意十足的从宫女怀里探出,轻轻攀上叶昭大腿。《小说下载|WRsHu。CoM》   叶昭亲吻着金凤,手却忍不住抓住了郭络罗氏的雪白罗袜,入手滑腻,绵软难言,郭络罗氏身子一僵,俏脸更是苍白。   “万岁爷,您知道她是谁吗?”金凤在叶昭耳边呢喃。   “谁啊?”叶昭耳朵痒痒麻麻,只想现在就搂紧金凤的柔软小腰肢胡天胡地,但终究神智尚有一丝清明。   “要说,也算德斌家我那妹子的族妹,两家血亲可也不算远,但这位妹妹了不起,我是懿贵妃,她也是懿妃。”   “什么懿妃?”叶昭不解的问,随即就一怔,猛地坐起,“懿妃?奕欣的懿妃么?”   见金凤含笑点头,叶昭这汗可就下来了,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奕欣逃亡时,满载珠宝的后队在山海关遭遇红娘部一支突击队突袭,奕欣最宠爱的一个妃子不知道怎么在后军中,后军溃败,她逃亡时被抓捕,当时自己批示和北国紫禁城中宫女太监一般,接受教育后可任其离去,谁知道,就被金凤盯上落入金凤魔爪中。在自己眼里,金凤娇媚可人,但在如郭络罗氏等人眼中,金凤可就可怕的紧了吧?   叶昭心中旖旎之意全消,回头看着郭络罗氏,倒是极美的美人儿,只是此刻耳听金凤曝其身份,俏脸惨白,泪盈盈的,只是不敢哭出声,倒也颇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娇态。   叶昭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郭络罗氏,身为奕欣的宠妃,却不以身殉节,叶昭未免就微微有些瞧不起她,倒不是说叶昭支持殉节,但这个时代女子的传统思想,本就要求她们这般做,如果自己兵败逃亡,红娘、蓉儿面临被贼所捕的境地,那想都不用想,她们定会自尽,免得落入敌手受辱。   虽然奕欣是叶昭的大对头,但叶昭倒也谈不上恨奕欣,何况就算恨他又如何,总不能落到用人妻女来泄愤的下作行径。   瞪了金凤一眼,心说你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再这么下去,怕离被红娘打,清宫闱,也不远了。   第十八章 惊蛰   不管心里怎么诅咒金凤也好,金凤在京城的几日,叶昭却也不免流连景仁宫,享受被她千奇百怪花样撩拨的骨软筋酥滋味。   春节后,帝国发行的纸币再次平稳的流入市场,今年帝国发行了总价值五千万银元的纸币,也就是五亿元,不过其中三亿元用来回收银元、黄金等市面上流动的贵重金属,算是充实国库金银储备,计算下来,今年的纸币实际发行量为两千万银元。   自南朝立,至今数年,今年,帝国的国债第一次出现了负增长,预计未来五年内,国债将会被控制为一亿银元之下。   眼见惊蛰,春雷始鸣。   养心殿,进进出出的工人极多,但各个敛声屏气,匆匆忙忙的,互相间只以眼神交流,那充满威压的铜钉红木门,养心门前的鎏金铜狮,择人而噬的帝王之威,又有谁敢大声喘气?   叶昭和红娘离得远远的在汉白玉栏杆前踱步,红娘抿嘴一笑:“就你花样多。”   这是帝国也是全世界第一个市内电话系统,共准备了二十部电话机,连接紫禁城以及丝丝、伊织的别苑。   以叶昭的认知,现今电话系统的通话质量自然惨不忍睹,在电子晶体管诞生前,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下去,但对于全世界来说,能够将声音送至几里、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外,简直就是神迹的诞生。   东方电报电话公司梅乌奇实验室日以继夜的进行着电话系统的完善,而有着叶昭粗浅认识的电子管理论也被送去了实验室,电子晶体管,也是扩音器问世的必要条件,叶昭甚至开始展望有线广播在帝国的出现,这对于帝国政策的宣传将会起到难以估量的巨大作用。   “这可不是顺风耳千里传音么?”红娘俏脸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一袭华贵的旗袍,刺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金丝镶边,波光流动,粉黛轻描,眉目如画,皇贵妃端庄艳美,不可方物,而那五彩簪花头板,厚底旗鞋,更为红娘平添了几分端秀贵气。   叶昭笑道:“算是吧,不过就算你气功趋于化境,可也不如这一条铜线来的方便。”   红娘轻笑道:“我可没那么厉害。”如水眼波轻闪,说道:“我从景仁宫把郭络罗氏要过来,你没生气吧?”   叶昭就笑:“你想什么呢?”   红娘叹口气,说:“她挺可怜的,胳膊被针扎的全是伤,现在虽然淡了,不仔细看看不出了,但当初定然受了许多苦。”   不消说,叶昭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就算金凤自己下不去手,也定然是叫宫女亦或女侍们干的。   红娘轻轻握住叶昭的手,说:“你若想要她,我会好生开导,但不要再以刑罚相逼,总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好。”   叶昭哭笑不得,气道:“我找不到女人了么?”   红娘轻轻一笑,说道:“雪凝怎样?皮肤可光滑着呢。”雪凝乃是红娘钟粹宫的六品司寝,小丫头清秀可人,叶昭在钟粹宫时,享受过被她用小木锤捶腿捶脚的服侍。   叶昭无语,半晌后道:“你再说,以后我可见宫里哪个宫女秀气,就召她侍寝了。”说实话,每天在大内,生活在这些清婉可人的莺莺燕燕中间,更各个将叶昭视作天一般崇高,若被叶昭看上占有,那叫做宠幸,怕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福分,定然慌得手足无措的任君采撷。这样的环境下,遇到极为出色的宫仕,作为正常男人,叶昭偶尔会心动一下也在所难免,但心动,并不代表他就会想干什么。随心所欲,好像是人追求的最高生活境界,但若人人都随心所欲,和禽兽也就没什么分别了,正是因为人类有道德观和律法维系,不能人人随心所欲,这才成就了现今之人类社会。   红娘见叶昭无奈神情,轻轻一笑,说道:“那也比你祸害糟蹋人家要好。”   叶昭瞪了红娘一眼,说道:“今晚就糟蹋你!”   红娘俏脸一红,左右看看,宫侍尽在十几步外,随即柔声道:“今晚妾身教万岁爷学拳。”   叶昭立时心里发毛,虽然红娘不管被怎么欺负,都没跟自己动过武,但这丫头,出手真要人命的,不知道被欺负狠了会不会海扁自己一顿。   笑道:“也不知道蓉儿电报发出去没。”紫禁城安装电话线,众妃皆驻跸圆明园。至于电报一事,乃是北京大学一支考古探险队即将前往玉门关外敦煌、罗布卓尔等地探险。其意义不言而喻,此举是帝国学术界一次质的飞跃,想来会引起百花齐鸣,使得各种考古探险活动井喷般涌现,而政治经济意义自不待言,对于帝国版图的测量也具有重大意义。   蓉儿以帝国皇后的名义发电报慰问考察队,自然是对这支探险队最佳的勉励。   蓉儿现今在圆明园,叶昭和红娘晚点也会过去,概因明日惊蛰,乃是帝国皇帝在圆明园接见众属国使臣之日。   皇室将此定例,每年惊蛰日,帝国大皇帝接见属国使者,以体恩泽四海之心。   就在此时,侍卫匆匆跑来,跪倒禀道,刚安被押到了乾清宫。   叶昭呆了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六王兵败,刚安和妻小隐姓埋名在山东济南府隐匿,在济南城里开铺子成了商人,可谓大隐隐于朝了,但在年前还是被巡捕识破抓捕,递解上京。   “我陪你去看看。”红娘温言说。   叶昭微微点头。   森严的大殿上,刚安被捆缚按跪在阶下,他明显老了,不到五十岁吧,鬓角已经花白一片,见到叶昭和红娘走入大殿,刚安眼里感情复杂难明,磕头,沉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皇上圣明宽宏,饶我一家老小性命!”为了家人,怎么都要服软,但又有些不屈。   叶昭看着他,良久,深深叹口气,挥了挥手,叫侍卫带下去,有千言万语,可事到临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去圆明园的路上,叶昭心情仍然不甚明朗。   按照帝国法律,作为导致马新贻及众多平远军将士阵亡的罪魁祸首之一,刚安必然会被判处死刑。   叶昭,也不可能特赦他。   鸾驾马车中红娘坐他身旁,不知道从哪摸出根香烟,就放入自己红唇噙住,好像要帮叶昭点根烟解闷,叶昭见了吓一跳,急忙将烟卷夺过来,哭笑不得道:“别胡闹,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红娘温婉一笑,说:“是他做错了,怨不得人。”   叶昭微微点头,有时候红娘一句话,总能令自己心神安定。   圆明园,万园之园,这座历经一百五十余年建造修葺的皇家宫苑,其宏伟壮观若不亲身经历,很难体会那无与伦比的震撼。   连绵二十余里,由圆明园、绮春园、长春园组成的圆明三园,不但汇集江南名苑胜景,更移植西方建筑风格,可说集古今中外园林之大成,金碧辉煌的宫殿、玲珑剔透的楼阁亭台、西方风格的水中城堡,远远看去,真的宛如仙境凌霄殿宇一般。   圆明园内还珍藏了无数的各种式样的无价之宝,极为罕见的历史典籍和丰富珍贵的古玩,如历代书画、金银珠宝、宋元瓷器、各种珍稀贡物等,堪称人类文化的宝库之一,也可以这样说,它是世界上一座最大的博物馆,大英博物馆与之相比,只能说望洋兴叹。   圆明园成了自己的财产,叶昭自不免汗颜,有点做小偷的感觉,但红娘也好,众大臣也好,都觉理所当然,叶昭不免感叹,只觉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没觉悟的皇帝吧?   蓉儿等众妃寝于西湖中的海岳开襟,这是一座建造在白玉石圆形巨台上的三层殿宇,也是圆明园所有楼阁中最为豪华的一组建筑。汉白玉石凭栏围绕,正楼为四出轩式的三层楼阁,下层为海岳开襟,南檐题“青瑶屿”三字;中层为得金阁,题“天心水面”四字;最上层题“乘六龙”三字;台的四面各设磅礴牌楼一座。   远远看去,殿宇金碧辉煌,水中倒映,直如人间仙境,海市蜃楼。   在海岳楼上,眺望福海蓬莱瑶台,云雾缭绕,瑶池圣地一般。   时常在这般仙境中养气,心胸也能开阔些吧?   刚刚进海岳楼,便听说蓉儿昨日病了,传了御医,叶昭闻言便心急如焚,快步上楼,蓉儿寝宫在三层东第二间,一名清秀宫女刚刚走出来,见到叶昭吓了一跳,正想行礼,叶昭嘘了一声,随即撩珠帘进屋。   清雅的布局,蓉儿这小家伙正靠着窗子吃零食呢,檀木桌上,摆着盘鲜红的草莓。   “蓉儿,你没事吧?”叶昭急急的问。   突然见到叶昭,蓉儿好像有些心慌,咬了一半的草莓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叶昭无奈的道:“多大了?”用手帕轻轻擦拭蓉儿小嘴,又给她抹手,说道:“也不怕风大。”窗外,碧波瑶池,美轮美奂。   蓉儿不吱声,表情怪怪的。   叶昭奇道:“你怎么了?听说你病了,还传了大夫,什么病?”   蓉儿还是不说话,耷拉着脑袋,目光闪躲,偷偷看着自己的小肚子。   “怎了?肚子疼,御医查不出么?”叶昭心里一慌,现今之世,若是生了肿瘤之类的,只怕就是不治之症。   “不……是……”蓉儿结结巴巴的,小脸突然红了,说:“孙碧霞说,说我有喜了……”,孙碧霞,即是御医局的御医,帝国的御医局,实则就是由皇家京师医馆医术最好的大夫组成,类似专家组,皇家京师医馆乃是面相社会各阶层开放的医院,入选御医局的大夫,除了轮番在皇室驻跸之地值班,也为寻常百姓诊病。   这自然是叶昭的主意,概因他不愿意霸占太多的社会资源,尤其是可以造福人群的资源。   不过几位御医都拿皇室特殊津贴,同时有专门的警卫人员,免得刺客宵小打他们的主意。   有喜了?叶昭一怔,随即欣喜若狂,伸手就想抱起蓉儿,好像以前一般抱小孩子那样,随即就知道不妥,可莫挤压到宝宝,抱住蓉儿,就在她小脸上亲,千疼万爱,“有宝宝了,好,好啊,不亏是我能干的小老婆。”啵啵的亲着,又轻轻揽蓉儿膝盖抱起她,走到架子床前,将她放入帐中,脱了鞋,又急忙用锦被掩上她可爱的雪白小袜。   蓉儿又甜蜜又羞涩,叶昭知道她想什么,自是小孩子心态,有些不好意思。   可也是,看着蓉儿可爱的小样子,叶昭也有些流汗,她自己还是小孩子呢,转眼就要身为人母。可再想想,蓉儿第一个怀孕是最好的,诸妃之中,蓉儿应该是最想要孩子的,又是和自己在一起时间最长,若被别人登了先,不免会失落。   “乖乖,好生躺着。”叶昭坐在床沿,亲着蓉儿小脸,蓉儿痒得咯咯笑,叶昭忙起身,说:“可不能逗你了。”虽然心里知道,现今根本不必这么小心,但心下就是害怕。   红娘进了屋,见叶昭情形,就嫣然一笑,知道叶昭得了信。她刚刚去寻孙碧霞打探的,知道蓉儿有喜,但蓉儿令孙碧霞不许说出去。   莎娃和花姬也来了圆明园,晚上叶昭去陪她们说了会儿话,洗过澡,自然回了蓉儿寝室。   锦帐中,红娘一袭红纱睡衣,曼妙身段若隐若现,正与蓉儿说话呢,蓉儿雪白睡裙,脸红红的,很是羞涩,刚刚洗澡时,是红娘将她从木桶里抱出来的,其实众宫女极为机灵,洗澡根本不用进桶,甚至蓉儿手都不用动,就可以被服侍的舒舒服服的,只是蓉儿也好,红娘也好,都不喜欢被宫女看到裸体,更莫说被其沾身了,这才有红娘将蓉儿抱进抱出木桶之事。   蓉儿第一次被相公以外的人看到裸身,虽然围了浴巾,可还是不好意思,脸上火烫。   “我今晚陪蓉儿睡,照顾她。”红娘话音未落,叶昭已经钻进了锦帐,说道:“那哪行?今晚我陪蓉儿睡。”   红娘微微蹙眉,说:“你那性子,我可真不放心,快出去。”   叶昭脸上一热,知道红娘怕自己又没命的折腾蓉儿,可今天自不会妥协,老脸豁出去了,就掀开毯子钻进了蓉儿身旁,抱着蓉儿小身子道:“我就不走。”亲蓉儿娇嫩小脸,说:“小宝宝,不想相公陪你么?”   在红娘面前,蓉儿不禁小脸火红。   红娘好气又好笑,可莫说叶昭皇上的身份,身为自己相公,自己也不能管着他不是?   红娘正想翻身出帐,却被叶昭拉住皓腕,说道:“也在这睡儿吧,咱说说话。”   红娘略一沉吟,轻颔粉腮,说:“好。”回身躺在了蓉儿另一侧,拎起软毯盖在曼妙娇躯之上。   与千娇百媚的大小美人同床而眠,今日叶昭却没什么邪恶的念头,只觉温馨安详,红娘也是同样的心思吧,这才破天荒留了下来,说起来,红娘和蓉儿感情甚好,甚至红娘有些像母亲一样疼蓉儿,也难怪,第一次见面,蓉儿就趴在她怀里睡得极香。   皇后和皇贵妃感情如此要好,也算一段佳话了。   “蓉儿,喜欢相公抱着你还是红娘姐姐抱着你?”就三人之时,叶昭说话没了那么多避忌。   蓉儿大眼睛眨呀眨的,不说话,却慢慢向红娘那边挪了挪,叶昭无语,说道:“去吧,去跟她睡。”放开了蓉儿。   蓉儿嘻嘻一笑,就钻进了红娘怀中,说:“红娘身上香香的,用成语说叫做肌若凝脂,抱着我可舒服啦。”   叶昭瞪她一眼,随即就笑,红娘已经轻轻拥住蓉儿,心里却说,这小丫头是不想我被冷落,可真是冰雪可爱。   过了一会儿,叶昭突然道:“我准备再去西疆。”   红娘好似早有准备,一丝也不诧异,说道:“这次是亲征么?”   叶昭一挑大拇指:“什么都瞒不住你。蓉儿有了身孕,这很好,京里也就有了主心骨,你好生照顾她。”   红娘微微点头,说:“你要去喀什么?”   叶昭笑道:“你是神仙妹妹么?”喀什,天山之南的重镇,统辖范围,却是包括后世中亚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坦、哈萨克斯坦等国的一部分,当然,前朝国力衰微,实则管理天山之南的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早就对西域失去了控制。   现今更有浩罕汗国入侵,各部落反叛,天山之南局面混乱无比,有前朝清军控制的几座据点,有反叛的部落,有宣誓向帝国效忠的部落,更有外国侵略军,互相攻杀,到处烽火连天。   哈里奇部,盘踞迪化、伊犁,正在武力镇压和拉拢双管齐下,收复天山北诸部族,更要防范俄国人支持的汗国对巴勒喀什湖一带的渗透。   而且,天山之南,距离中原更为遥远,大军团进入,粮食辎重补给种种困难不必说,而且,并不见得比精锐士卒进入更有效果,因为在天山南,并没有十几万大军摆明车马跟你进行大兵团战役。   哈里奇兵团屯田收税,已经能靠着西疆的统治力自给自足,帝国现今财政压力极小,正是休养生息之际,再调遣大兵团进入天山南,作战效果不见得好,更会令帝国财政无端端多了个包袱。   叶昭准备自己率领一万人左右的军马进入天山南,依靠当地归顺部落解决给养,快刀斩乱麻,将天山南疆平复。   而御驾亲征的姿态更不必提,自能震慑宵小。   叶昭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你说,我去得去不得?”   红娘点点头:“自然去得!”红娘目光尖锐,又如何不知道叶昭心思。   天山之南,局势无比混乱,帝国军队介入,必然会拉拢一些部族,打击另一些部族,而拉谁打谁?处理这种复杂局面,谁又济得上自己家相公?尤其是天山南的西域,北方的沙俄、南方的英国人,势力都在渐渐渗透进来,若在平定西域时遇到俄国人和英国人的挑战,谁又能有大魄力当机立断?更不要说,若审时度势,有机会吞并西域一两个汗国,就更不是统兵将领所能决断得了的。毕竟讯息不通,若事事请示,来往徒耗时日,不免错过良机。   而相公御驾亲征西域天南八城,更是给英国人和俄国人传递出强硬的信号,帝国守护西疆领土的决心不可侵犯,莫打歪了主意,不然很可能就会变成与中国人硬碰硬的战争。   叶昭捏捏红娘俏脸,笑道:“康熙三征噶尔丹,你相公我可不知道要几征西域,才能把西疆彻底平定。”   红娘轻笑道:“相公定能马到功成,一举平定西域。”   叶昭无奈的道:“你当年不是嫌我阿哥作派,不是大英雄大豪杰么?”   红娘抿嘴一笑,拥着蓉儿,见蓉儿眨着大眼睛听自己和叶昭说话呢,忍不住在她清纯小脸亲了口,说:“睡吧,甭为他操心,这人,当年落我手里,我险些一刀砍了他,可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逃出虎口,更何况现今兵强马壮,没什么担心的。”   叶昭笑道:“仅仅逃出虎口么?可不还把你拿下了?”   红娘瞪他一眼,搂紧蓉儿,不再理他。   叶昭笑笑,想着西域的事儿,明天会见诸属国使臣的事儿,渐渐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侧头看去,两女相拥而眠,艳美脸蛋和清纯小脸贴在一起,交相辉映,说不上的动人。   叶昭心中一片温馨,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中午,叶昭在西洋楼接见了众属国使臣。   西洋楼,是欧洲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建筑,海晏堂乃是汉白玉雕筑,一座气势恢宏的白色欧式宫殿,石面精雕细刻,屋顶覆琉璃瓦,融入东方风格的欧洲宫殿,壮观华丽难以言说。   一位目睹过西洋楼的西欧传教士赞美西洋楼可媲美凡尔赛宫,而西洋楼,仅仅是圆明园数十组奇景之一,由此可见这座皇家园林之盛。   海晏堂前,宽阔雄浑的台阶前,有水池喷泉,十二生肖的兽面人身铜像,每昼夜依次辍流喷水,各一时辰,正午时刻,十二生肖一齐喷水,俗称“水力钟”。 喷泉本来设计以欧洲风格的裸体女人像,但乾隆觉得裸体女人不和中国的风俗就改为十二生肖铜像,用青铜制造。   海晏堂后,则是西洋楼最壮观的喷泉。巨型狮子头喷水,形成七层水帘。前下方为菊花式喷水池,池中心有一只铜梅花鹿,从鹿角喷水八道;两佣有十只铜狗,从口中喷出水柱,直射鹿身,溅起层层浪花。俗称“猎狗逐鹿”。左右前方,又各有一座巨大的喷水塔,塔为方形,十三层,顶端喷出水柱,塔四周有八十八根铜管也都一齐喷水。喷泉若全部喷发,有如山洪爆发,声闻里许,其壮观可想而知。   海晏堂大宴客厅内,也是欧式风格,长长的宴桌,厚厚红地毯铺地,四壁挂欧洲油画。   唯一不同的就是,厅内设宝座,背负黄锦靠墩,高高的台阶,是为御座。   此刻叶昭就坐于宝座之上,由外务部鸿胪寺官员引领属国使者依次拜见。   现今帝国有朝鲜、日本、安南(越南)、贡榜(缅甸)、暹罗(泰国)、南掌(老挝北部王朝)、廓尔喀(尼泊尔)七个属国。   看似属国不多,但却是实打实帝国兵锋能投送之地,远不似前朝,属国不过是一种名义,以浩罕汗国为例,乾隆时代,短暂的向中原称臣,但十年不到,就开始攻伐西疆,这算哪门子的属国?更不要说所谓属国,大多数时候都是中原王朝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了。   本朝这七个属国,朝鲜、日本、安南、南掌被帝国牢牢掌控,尼泊尔,帝国控制西藏之后,自会给其保护国地位,安南虽有法国人活动,但尚不至威胁其独立地位,只有缅甸和暹罗,饱受英人侵袭之苦,尤其是暹罗,不但英国人虎视眈眈,法国人也以柬埔寨为跳板,向暹罗扩展势力。   至于琉球,已经归并中原,自不能再算在属国中。琉球本有唐文日文两种文字,甚至国民名字也是汉名和日名并存,归并中原后,自然废除日文,原琉球国民均开始学汉字,起汉名,说汉话。琉球置府,归台湾省管辖。   国王尚泰被封为东安亲王,留居京师,不过尚泰这人好热闹,今日属国大会,他也陈情参加,现今坐于大皇帝宝座阶下,自是以帝国亲王的身份出席。   去年中旬,日本幕府与帝国外务部签订《江户条约修订条款》,沦落为帝国的受保护国,更被限制军备、外交,只是条约言辞上比较客气模糊,更没有削去天皇皇爵。   不过这属国自然是有位次的,见到朝鲜使者坐了左排第一位,日本使臣木户孝允脸色阴沉,但没有说话。   叶昭知道这木户孝允是日本强硬派代表人物之一,听闻与新撰组关系密切,来中国,是这位老先生自己强烈要求,想是来观测敌人虚实的心态。   而他脸色阴沉也在所难免,沦为中国的属国已经不甘,现今地位还在朝鲜之下,要知道,朝鲜国王要帝国皇室册封才有合法效力,而日本,却是皇位。现今很明显,中国大皇帝虽未令天皇改称国王,但在中国人眼中,天皇只是一句称呼,实则和朝鲜国王地位相当,甚至亲疏上还颇为不如。   众使臣依次落座,叶昭正准备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很快侍卫匆匆走入,跪倒禀告:“皇上,日本侍从妄图带六轮火枪进殿!”   众属国使臣面面相觑,木户孝允的脸色却变了。   叶昭面无表情,说:“带上来。”   很快,五花大绑的日本侍从被推了上来,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不屈,仰首看着叶昭。   木户孝允愤然而起,用日文大声骂着那侍从。   日本侍从脸色一变,随即跪倒,用生硬的中文说:“我,没,不是,坏人……”   不一会儿,侍卫呈上纸笺,是那侍从的资料。   “伊藤博文,二十四岁,原名伊藤利辅、伊藤俊辅,松荫门下,与反华组织力士队过从甚密。”   来中国的日本人,尤其又是跟随木户孝允这等头面人物的侍从,情报部门自然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只是叶昭以前没有关切过,这类问题,本就不需要他操心不是?   此刻看着文笺,叶昭就是一怔,伊藤博文?是了,隐隐有个印象,伊藤博文可不就是跟随这木户孝允出身?   进海晏堂之诸国使者侍从,均被搜身,而伊藤博文进来之后,又借口木户大人的眼镜落在马车上出殿,再回来时,自就带上了左轮枪,却不想第二次进殿,还是被搜身,这才败露。   年少气盛,可也委实是救国之道,在他眼里,现今刺杀了自己,虽然日本国定会招致帝国残酷的报复,但总比做亡国奴强,而且自己没有子嗣,在日本强硬分子眼里,自己被刺杀的话,中国定然陷入内乱,也是它日本国崛起的好时机。   木户孝允呢,不管他事先知不知情,斥骂伊藤博文,自是免得伊藤博文狂傲之气发作,大骂自己,高呼天皇万岁等等口号,使得这次事件造成无法挽回的危机。   叶昭摆摆手,侍卫旋即将伊藤博文推了下去。   叶昭又坐手势,要木户孝允坐,淡淡道:“一个小插曲,各位都不必在意。”   诸使者纷纷松了口气,脸上神色也轻松多了。   叶昭又道:“诸位可知道朕为何用西洋楼作为与诸位欢聚之地?”   惊蛰日觐见之会早在去年就挨个通知属国,但廓尔喀(尼泊尔)虽臣服,路途遥远艰辛,使者不知是在路上还是被盗贼截杀。   是以参加此次觐见帝国皇帝的乃是六国使者。   即朝鲜使者金向明、安南使者阮高其、南掌使者梭发、暹罗使者阿比希、缅甸使者昂吞、日本使臣木户孝允。   六位使者面面相觑,实则心下也都疑惑,不知道帝国大皇帝为何选了西洋楼。   叶昭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人人低头,就算木户孝允,也不敢直视其锋。   叶昭淡淡道:“阿比希、昂吞,朕已经决定,与你两国签订条约,给予你两国受保护国待遇,具体条款,你等可与本朝外务部合议。”   泰国使者阿比希和缅甸使者昂吞汉话都不怎么灵光,要靠通译翻传,听了通译的话立时欣喜若狂,一起跪倒磕头,叽里咕噜的,想是在谢恩。   两国都受英人侵袭之苦,一直就希望能与中国订下保护国条约,如同朝鲜、安南一般受帝国庇护,以此遏制英吉利人的野心。   以前对于两国的请求叶昭一直含糊以对,但现今,却也到了主动出牌的时机,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总要在周边邻国掌握住主动权。   叶昭又道:“你两国若想从中原购置火器,外务部自会协同办理。”给其武装武装,总要令英国人的扩张变得艰辛,毕竟现今英国人在南疆的扩张,更多的只是私人武装,冒险家的武装队而已。   阿比希和昂吞更是连连磕头,突然同宗主国的关系取得重大突破,两人回去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而得到中原帝国支持,英吉利人就远不似原来那般可怕了。   叶昭见两人模样,微微一笑,说道:“起身吧。”看向朝鲜使者金向明,说道:“你国订购商船之事,与福州船厂联系即可。”   金向明也忙跪倒磕头谢恩。   帝国南北统一后,又接收了直沽和旅顺两座造船厂,当然,旅顺之造船厂说是修船厂更为适宜,仅仅能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但直沽造船厂却是北国当初真金白银建造的近代化造船厂,经休整稍加完善,现今已经是与福州造船厂同等规模的船舶生产基地。   加之通州已经投产的造船厂,现今帝国就拥有了广州、福州、武昌、直沽、通州五大船厂,又有上海、香港、厦门等主攻民用船舶的造船厂,造船业体系已经初具规模,铁甲舰生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早不似以前那般吃力。   等众使者颤悠悠坐回原位,又有侍卫每人给其送上了一份帝国地图,自是为了展现帝国疆域之威。除了与中国关系最为亲密的朝鲜人金向明,其余几位使者都是第一次见到中国疆域,眼睛猛的睁大,以前只是闻听中国地大人稠,可在地图上展现,再与朝鲜和日本比较,可真是震撼无比。   叶昭也在看着这份地图,地图远远说不上精确,只是个大概的模样,只能靠探险队测量队慢慢来完善,但如此倒也甚好,随便曲线向外划拉一笔,就不知道多少疆土成了中国之域。   反正西域一带,众部落众汗国常年混战,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   “你等诸国,从此莫互相厮杀,若遇纠纷,皆由朕来裁定!”叶昭吩咐着,众使者自然凛遵。   缅甸、安南与泰国,时常爆发战争,同时安南、缅甸、泰国,又都有吞并南掌的野心,叶昭自不希望卖给其火器,反而被他们用来互相征伐。   第十九章 兰开二度   第二日,令人去京师大学帮蓉儿办了休假事宜,又在圆明园陪了蓉儿几日,期间兰贵人和钮钴禄氏得了讯息,都遣人前来探望。   三天后,帝国颁布《工厂法》,严格限定童工和女工每个工作日的时间不许超过10小时,这也是从帝国实际情况出发,现今完全取消童工的条件根本不存在,同时代的欧罗巴国家,使用童工同样合法,甚至没有几个国家有专门的法例条文保障童工权益。   而此时,叶昭也正在筹备亲征天山南,除了京城皇家卫队骁骑团,叶昭又准备抽调青海之皇家骑兵第一师,再由哈里奇调配一个精锐步兵团,便足以应付天山南域的挑战。   青海公平党余党,有部分据说遁入了沙漠,必然九死一生,而赵三宝部按照自己指示,死守川边,放任一部公平党武装由昌都逃窜入西藏。闻听公平党与西藏地方贵族立时爆发了战争,叶昭想想不觉汗颜,后世史书,一丝阴谋诡计的蛛丝马迹也寻不到的,自己驱赶公平党去打乱西藏之社会架构,帝国大军再堂堂正正进入西藏平叛,这里面种种内幕世上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赵三宝懵懵懂懂的,只按自己密电行事,前因后果想也不甚明了。   金陵集团军两个整编师进入青海肃清余敌,整顿各部族地方,骑兵师休整一段时间后,刚好被自己所用。   帝国军事编制,集团军战斗人员三万人左右,每师一万人,下辖三个步兵团。   步兵团为现今帝国战役级基本作战单位,由6—7个营组成,有步兵营、炮兵营,少数兵团配备了骑兵营,营下为哨,哨下为队,每队十几人,每哨百余人,哨、队为帝国战术级作战单位。   一营战斗人员500人左右,一团战斗人员3000余人。   骑兵第一师,编制则为5000人,实行三三制,分三个骑兵团,每团三个骑兵营,每骑兵营又三个骑兵哨。   皇家骁骑团,骑兵2000人。   如此叶昭南征之部便是7000余骑兵,加一支3000人左右的步兵团。而叶昭准备抽调之步兵团,则希望是每队配备骡马的快速机动部队,这样一支万人队,在天山南应该可以横行无阻。   除了红娘和自己讨论的那些原因,自己亲征西北,可以进一步凝聚皇室在帝国中的崇高地位,对于帝国在各部族推行价值观颇有益处。   再想想率领百战百胜的帝国精锐纵马天南的豪情,叶昭身子骨就有些痒,虽说不是乾隆那般沽名钓誉搞什么十全武功,但能在帝国边境之地留下征战足迹,开疆扩土,只要是男儿,又有哪一个不热血沸腾?   从文渊阁出来,天近正午,女侍匆匆来报,说是孝静皇太后请皇上过寿康宫叙话。   叶昭立时汗颜,钮钴禄氏有请,可就不由得想起兰贵人了。要说自己对于两位皇太后礼节自然足够,在京城的时日每隔三五日都会去寿康宫行问安礼。但对兰贵人,可就未免负疚了,一直都说去看看她陪她散散心,可却一直都没去过,想起来的时候通常都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早忘了这茬儿。   赶忙坐入鸾驾中,令摆驾去寿康宫。   因前朝太妃均被遣送出紫禁城另行安置赡养,是以皇宫中止有钮钴禄氏和兰贵人两位皇太后,钮钴禄氏居寿康宫,兰贵人居慈宁宫。   叶昭先去了寿康宫,陪钮钴禄氏说了一会儿话,钮钴禄氏却是关怀蓉儿,嘱咐了一些忌口之事,显然,叶昭对其礼敬有加,她也渐渐的适应作为皇太后的新生活。   叶昭从钮钴禄氏居所出来,随即起身前往慈宁宫。   穿过堂皇正殿,从垂花门进寝宫,也就是大佛堂,却听木鱼轻响,叶昭一呆,蹑手蹑脚进去,佛龛之下,跪坐礼佛的俏生生背影可不正是兰贵人。   叶昭走上两步,合十拜佛,却听兰贵人淡淡道:“你也有敬佛之心么?”   叶昭干笑两声,委实对她有愧,说道:“皇嫂,借一步叙话。”   兰贵人起身,进了东耳房,叶昭忙跟了进去。   东耳房乃是步步锦窗格,红檀木锦垫罗汉床,可卧可坐,与后世长沙发无异,但却古朴典雅。   隔着仕女图纱屏,又有矮几软墩,大理石茶几上,有几册书籍,这东耳房应该是兰贵人闲坐之所。   “想说什么?”兰贵人坐上了罗汉床,粉脸冷淡无比。   叶昭揉了揉鼻子,道:“皇嫂,实在对不住了,这阵子烦忧事太多,我又去大西北转了转,过几日,还要再去,亲征喀什。”   “是么?”兰贵人端起了茶杯,碧绿茶杯映照下,哗哗作响的五彩鎏金指套更显妖艳。   “皇嫂,莫生气了,我给您赔不是。”叶昭心里委实有些歉疚,话也诚恳。   兰贵人品着茶,说:“我倦了。”语气仍是那么的冷淡,“你就去吧。”轻抚茶杯,锦绣云袖轻轻向下一滑,露出雪白小手和皓腕上碧绿玉镯。   眼见她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模样,叶昭一阵挠头,改日再来赔罪?站起身,向外踱了两步,猛然觉得不妥,自己去西北,谁知道几时回来,她若在京里捣乱,可防不胜防。   略一琢磨,便即回身,也坐到了罗汉床上,身下一沉,锦缎软绵绵好不舒服。   兰贵人一呆,茫然看向叶昭。   叶昭却已经涎笑伸手,轻轻抓住她雪白滑腻小手,说道:“皇嫂,咱俩一起歇吧。”本是故意做出色狼神态,可触手绵软滑腻,如脂如玉,心中不由一荡。   “你走开!”兰贵人用力想从叶昭手中挣脱,又急又怒,尤其见叶昭色眯眯模样,更是忿怒,真将我看作予取予夺任你泄欲的阶下囚么?   叶昭却翻身将她按在罗汉床上,强欲求欢。啪嗒,几上茶杯被一只娟秀无比的淡绿绣花鞋踢翻,挣扎中华丽裙裾和嫩绿衬裤扬起无边春意。   踩在茶几上的俏丽绣花鞋用力蹬着,显然主人在奋力挣扎,绸裤裤脚,露出粉嫩玉腿和洁白罗袜。   鎏金指套哗啦落了一地。   “滚开!”兰贵人杏眼喷火,雪白小手来抓叶昭的脸,随即两只手被握住按在一旁。   叶昭亲吻着面前这精致无比的娇贵脸蛋,精心画眉施黛勾勒出的古典贵夫人独有气质的粉脸,狐媚子一般,迷死人不偿命。   叶昭贪婪的在她脸上品尝其娇艳,更去咬她胭脂香唇,一只手则用力扯开她的腰间丝绦。   叶昭叫了声,却是被兰贵人贝齿狠狠咬在脸上。四目相对,兰贵人也呆了,那一瞬,她真怕叶昭扬手给她一耳光。   叶昭的热吻却很快落在了兰贵人粉颈上,兰贵人娇躯好似虾子般,弓起,又落下,但怎么挣扎,却又哪里能挣脱叶昭掌握?   很快,锦绣旗袍被扯得散乱,胸口那尊贵无比的凤羽扣被粗暴的拽落,雪白香肩、诱人锁骨曲线和明黄肚兜被锦袍半遮半掩,隐隐约约暴露在空气中。   “啊。”兰贵人杏眼露出绝望的神色,停止了挣扎,却是衬裤和亵裤被一起扯到了腿弯,下身立时凉嗖嗖一片。   叶昭向前一伏,胯下已经贴在那粉腻腻双腿之前,那欲火,那感觉,腾腾的冒。   兰贵人突然蹙眉咬住牙根,全身再无力气般瘫软,曾经做梦也梦到过的火热坚挺的硕大,又一次将她刺痛。   “咯吱咯吱”,罗汉床轻响,那俏丽无比的绣花鞋也跟着节奏在茶几上翘起,又落下,鞋底沾了茶水,和茶几碰触,发出靡乱的啪嗒声。   另一边,被褪去了绣花鞋的雪白罗袜,慢慢的,慢慢的勾在了叶昭腿上,每次叶昭的落下,不仅能听到兰贵人风骚入骨的呻吟,诱人的脚尖更会踩入叶昭的腿肉中,用力勾紧,踩的叶昭骨头都麻了。   搂着这个罗裳散乱的狐媚子,看着她杏眼迷离的媚态,耳边是勾魂荡魄的呻吟,身下,更是有绵软小嘴轻咬一般,叶昭只觉全身血液翻涌,只想找到缺口决堤而出。   “杏贞,喜欢么?”贴在丽人雪白耳珠旁,叶昭呢喃着问。   杏眼迷离的媚丽贵妇不说话,红唇却噙住了叶昭的耳朵,贝齿轻咬,可马上,就被叶昭粗暴的吸吮,品尝……   ……   日头渐渐西沉,叶昭侧躺在罗汉床上,怀里,是娇软无力的兰贵人,好似全身骨头被抽去了一般。   两人华丽衣衫都未褪去,叶昭下身紧紧贴着兰贵人翘臀,隐隐约约,好似能见到雪腻绵香令人血脉贲张的接触。   “不要,求您了,再不出去,要被人疑心了。”兰贵人背对叶昭,此时转过潮红粉脸,小声哀求。   叶昭苦着脸,“可我,我这……”   “万岁爷,奴家知道您金枪不倒,可实在不行,您还是,还是晚上去寻您的妃子吧。我,我也受不住了……”   兰贵人娇滴滴的媚声,这献媚般的夫妻话儿,直把叶昭勾得又大动了几下,兰贵人立时皱眉轻叫,那小模样,别提多诱人了。她媚声呻吟着,断断续续说:“主子,咱,咱起吧,求您了……”   叶昭心里叹口气,也知道该避忌还是要避忌,依依不舍的向后动,慢慢从小狐媚子的身体里抽离。   过了会儿,慢慢坐起身,兰贵人娇喘着,一丝力气也无,突然又呀一声惊叫,自是见到了自己被扯得不成样子的华丽罗裳。   叶昭笑道:“别怕,我去叫人拿身新衣裳来。”   又坐了半晌,这才提裤子,整理衣袍,兰贵人杏眼细细长长,天生带着媚意,此时恨恨道:“你倒好齐整。”   叶昭就笑,踱步到大佛堂,又出了殿。   殿外台阶下,站了一排宫女仕卫,叶昭招手,明珠快步走过来,叶昭随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明珠就飞快向宫外奔去。   不消说,明珠自是去取衣裳,叶昭吩咐她去乾清宫里取了一套素雅的粉红旗袍嫩绿衬裤,亵裤肚兜,外加罗袜绣花鞋。   当兰贵人见到叶昭捧着的这盘装扮,微微一呆,叶昭笑道:“换上,咱出去走走。”   “万岁爷,奴家不去成不成?身上黏黏的,难受死了,想洗个澡。”兰贵人慵懒无力,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带你去个洗澡的地儿,今儿想跟你说说话,你不会想我现在就走吧?”   淡雅的粉色旗袍掩不住兰贵人华贵气质,只是她刚刚站起,随即惊呼一声,又瘫坐在罗汉床上,手软脚软,又哪里动得了?   叶昭随即就出去喊明珠,说是皇太后思念妹妹,病得手足无力,请去圆明园看皇后。   明珠搀扶兰贵人出殿,上了凤銮,一路直奔太和门,到了太和门外上了马车,出紫禁城午门,东转西拐,到了一个大宅子里,又换了马车,这次,却是一架豪华双人马车,兰贵人被明珠扶着进了车厢,才见叶昭端坐在里面,此时叶昭换了一袭锦袍,宛如富家少爷。   马车缓缓驶动,叶昭对兰贵人道:“杏贞,你日后若想出宫散心,只管叫明珠安排就是。”   折腾半晌,兰贵人总算恢复了几丝力气,靠在背墩上,也不想说话。   叶昭今日就是想带兰贵人在外面见识见识,免得她闷在宫中无聊,说起来,帝王又何尝不想体验平民生活,如圆明园的苏州街,便是令太监宫女扮作市集,叫卖商品,而为了给主子凑趣,太监宫女扮作平民,为了价格货物等等互相厮打,皇帝和嫔妃们,则过足了平民进入集市讨价还价的乐趣。   但到了本朝,皇帝第一个就不安分,常年带头在外面厮混,众妃自无深锁内宫之苦。现今,叶昭自也要解放解放兰贵人,令她知晓民间之乐。   见兰贵人靠在车厢内娇喘,叶昭就笑,轻轻握住她粉嫩小手,说道:“刚刚可咬疼我了。”   兰贵人淡淡道:“你霸占皇嫂,荒淫无道,难道不该咬?”   叶昭轻笑,揽她进怀,贴着她粉嫩俏脸,说道:“被你咬死我也愿意。”   载兰贵人到了伊织的日本馆冲了个热水澡,叶昭自没再去折腾她,不然一番散心好意付诸流水。   叶昭倒是和伊织说了好一会儿情话,此去西征自不能再带妃子同行,叶昭好好叮嘱了伊织一番,叫她不要挂念自己,自己走后,红娘便会接她去圆明园,要她多和红娘亲近。   从日本馆出来,随即奔内城西门阜成门,阜成门外,本来是一片荒野,如今成为了京师商业新区,将近两年的建设,已经颇具规模。   帝国百货公司,红色楼体,小宫殿风格,高五层,有流笼电梯,叶昭领着兰贵人购物,给了她一堆纸币,叫她见到喜欢的东西自己买,果然,兰贵人颇感兴趣,大包小包买了一堆。   从百货公司出来,天色渐暗,街道两旁路灯被燃亮,星光点点,蔚为美观。   随即叶昭又领她玩了两盘弹子球,最后去了大戏院观戏。   舞台上是一台政治歌舞剧,《大皇帝关外逐夷》,讲述大皇帝亲征关外之战,当然,大皇帝并无人扮演,而是以龙袍代之。   罗刹人屠杀平民之残暴,令台下骂声四起,显然,除了巩固皇室至高无上之地位,帝国宣传部门也已经在培养民间仇恨沙俄的思潮。   看着这幕戏,叶昭久久不语,关外之战,惊心动魄,自己险些命丧黄泉,但对于中华疆土,若对比前朝前期,实难说有尺寸之功。   此次领兵西征,却委实可说开疆扩土,因为一直以来,前朝对喀什之西域,都未能真正掌控在手中,到了后世,喀什就更成为了西陲临近边境之城。   剑指天山,开疆扩土,荡寇能追汉武帝, 疆域敢比天可汗。此又是何等人生乐事?   “此次西征,你要小心些。”兰贵人突然说。   叶昭旋即一笑,说:“你知道我为何西征么?”   兰贵人悠然的道:“兵锋所至,敌酋灰飞烟灭;天南海北,俱为治下疆土。哪朝帝王不做此梦想?”   叶昭笑道:“你看我是在做梦么?”   兰贵人道:“万岁爷若做不到,世上再无一人作此想。”   叶昭笑着捏捏她粉脸,说道:“你个小媚子还挺会灌迷汤。”   兰贵人又道:“万岁爷之皇族,根基薄弱,若想做天下共主,千秋万代,还需万岁爷为您之子孙打出个天下敬仰来。”   叶昭微微一笑,说:“你这话对,也不对。”千秋万代?叶昭现今担心最多的反而是子孙后代不走自己还政于民之路。不说旁的,将来自己留下的超级恐怖的经济集团,若被子孙用来对付民生派,而复辟专制帝王制度,只怕就没人能抗衡。这些兰贵人自然不会知道,想想也好笑,自己要专门留下些遗嘱、遗书以制衡子孙,这样的祖先旷古难寻了吧。   不过现今,圣德皇帝在四域扬鞭跃马、揽月赏雪,是必须要拿出的姿态,亲征,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将帝国皇帝之威望皇室之威望推上顶峰,是最快凝聚各部族向心力的助推剂。   曲声变幻,舞台上,《大皇帝关外逐夷》落幕,换了一出轻松华丽的宣传帝国税务的轻喜剧,当然,这类宣传不动声色,令人会心一笑之时,已经将税法的最主要原则灌输进你的脑海。   第二十章 剑指天南   隔着包厢的深红纱幔,舞台更显华丽,叶昭突然问:“杏贞,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刚刚逢场作戏也好,怎么都好,其实两人现今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叶昭自己也不大清楚。   为什么会与兰贵人发生第一次关系?或许食色性也,一时把持不住;又或许心底深处,早就想征服这个妖孽般的女人,男人的劣根性,征服女人,往往是从肉体开始;又或许,多少因为她的恶名太多响亮,令人恨得牙根痒痒。也许,真的只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牺牲自己的色相。   刚刚呢?当两人关系好像突然有了坚冰,叶昭想到的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最亲密的方式来破除坚冰,有了第一次,刚刚,也实在没什么负罪感。   就算在前生,叶昭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但却知道,自己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价值观、道德观,已经越来越是疏离。   坐在风情美貌祸国殃民的古典贵妇身侧,想想刚刚的亲密接触,叶昭却是极为坦然。   只是两人的关系,真的像看起来这般融洽么?   看似完全屈服于自己淫威下,甚至还主动献媚的丽人,心中,又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所以,叶昭一瞬不瞬的盯着丽人粉脸,观察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等待她的回答。   兰贵人怔了下,自是没想到叶昭会突然问她这种问题。   叶昭轻轻叹口气,拉起兰贵人肤若凝脂的玉手,说:“我强迫你,你心里恨我不?说真话。”   兰贵人默不作声,却也没将手挣脱。   叶昭又叹口气,说:“其实本来我也不想的,但你太聪明,太能干,我就想啊,你变成我的女人就好了,若早生十年,我定然从咸丰手里将你抢过来。”   兰贵人听着叶昭的话,本来俏目若有所思,听到后来,就不由得眼里闪过一丝讥诮,说道:“早生十年?你知道我是谁么?”显然叶昭的花言巧语,从来没真正打动过她。   叶昭拉着她的手,正色道:“我就是知道。”   见叶昭脸色诚恳,完全不似作伪,兰贵人呆了呆。   叶昭又道:“我知道你从小就能干,本事。当年我岳丈获罪,要交赎罪银子,家里人都一筹莫展,是不到十岁的你,去亲戚朋友家借银子,为岳丈免了牢狱之灾。我这可不是听蓉儿说的,是我本就知道。一个八九岁的小豆芽儿,那时是何等的心情呢?很怕吧?是不是?”   兰贵人深藏心底深处已经渐渐淡忘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当年那个恐慌无助的小女孩儿,是多么希望能有坚实的臂弯靠一靠?在亲朋的白眼和嘲讽中十两、一百两的伸手讨借,好似乞丐一般。那一天,她就明白,人只能靠自己!长大后,她要做一个任何男人都不敢小觑的女人。   叶昭轻轻握着她的手,继续道:“现在你是不是也在怕?没有任何安全感,手里,只想握紧筹码与我较量,其实,大可不必的,现在你是我的女人,我以后定会保护你。”叶昭这话真心诚意,不论怎么说,男人都要有担当。   “安全感?”兰贵人喃喃的说,随即就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叶昭伸出手,揽住兰贵人香肩,兰贵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靠在了叶昭怀里。   包厢内静静的,厅内笑声不时响起。   “不许转眼珠,又在琢磨怎么跟我捣乱是不是?”叶昭突然笑着说。   兰贵人知道这个心机可怕的男人有时候孩子般轻佻,自不理他。   叶昭就笑:“看来真不怕我了。”揽紧兰贵人香软肩头,琢磨着说道:“回头,我令人把本朝法典律条都给你送过去,你好生考究,待我西征回来,你若学有所成,以后大理院比较有争议需要我复查的刑案,你便代我审阅,给我出出主意,叫我轻松轻松好不好?”   兰贵人又是一呆,轻轻颔首。   揽着兰贵人柔软腰肢,叶昭突然轻轻一笑,贴在兰贵人洁白耳珠旁,轻声道:“杏贞,你的腰又细又软,抱着可真舒服。”   兰贵人气就有些不均匀,抓住叶昭慢慢攀上高耸酥胸的手,说:“别,别闹。”   叶昭就笑,在她耳边轻声道:“坐我腿上来看,我抱着你,好不好?”   兰贵人粉脸微红,说:“那,那成什么样子?”   叶昭干笑两声,两旁包厢都有人,也委实不能太不成话。   兰贵人嗔了叶昭一眼,压低声音恨恨道:“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叶昭笑着拥紧她,说:“看话剧吧,这剧本可有我的功劳呢。”   靠在叶昭强壮温暖的臂弯中,兰贵人心下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但却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渐渐迷糊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好像从记事起,从来就没睡得这般香甜过。   一觉醒来,窗帘上,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兰贵人一呆,侧脸看去,叶昭俊逸脸庞就在眼前,只是两人都和衣而眠,躺在一张松软无比的贵妃床上,四壁,挂着油画,蕾丝窗帘,是西洋风格的卧室。   “睡好了?”叶昭笑着坐起身,又道:“怕吵醒你,就给你褪了鞋,睡得还舒服么?”   兰贵人茫然的点头。   叶昭道:“好,咱回宫吧,这是外面的旅馆,隔壁就是大戏院。你可真够能睡的,我抱你上楼差点摔个跟头,你眼皮都没撩下。”   兰贵人粉脸微烫,昨日被他折腾一下午,可不知道多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你就这么躺了一晚上?”兰贵人诧异的问。   叶昭叹口气道:“不然怎样?抱着你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儿,我又睡不着,瞪眼到天光。”   兰贵人吃惊的看着叶昭,好似刚刚认识他。   叶昭随即一拍头,道:“亏了亏了,唉,西征前可碰不到你了,我真该喊醒你的。”随即转头,火热火热的眼神,说道:“皇嫂,要不然,要不然……”   兰贵人已经慌慌张张跻拉淡绿绣花鞋,看得叶昭嗤一声笑出声。   兰贵人这才知道他逗弄自己,媚目瞪了他一眼,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真的是说不出的轻松。   原来,他也不似想象中可怕,又温柔,又细心。   ……   叶昭将兰贵人送回慈宁宫,随即奔文华殿。   皇室新宗人府衙门不大,改在皇城东一处前朝贝勒府办公,政务院总理衙门则迁去了皇城外前朝宗人府衙门改建的官邸,不过在文华殿,每日都会有一位副总理大臣值守。   今日值守大臣乃是柏贵。   柏贵已经六十多了,但精神尚好,显见仕途得意也有延年益寿之功。   叶昭坐于茶几主位宝座,柏贵则坐茶几一侧的锦缎软墩上。   “叶名琛可好?”叶昭品着茶问。   柏贵恭声道:“是,老中堂身子骨挺健朗的。”   叶昭微微颔首,叶名琛在京城颐养天年,去探望过几次,小日子倒也悠哉。   柏贵看着叶昭脸色,又道:“国公爷还是不肯出仕。”他嘴里说的国公爷便是肃顺。   叶昭摆摆手:“我说过了,不必再去劝他。”给六叔个爵位,从此安度晚年极好,出仕却没必要,不说能力高低,作为帝国皇帝的叔叔,若进入中枢衙门,麻烦多多,遇到争执,百官都会让他几分,不免失了政事革新之意。   柏贵什么都好,就是一点改不了,整日喜欢盘算他的小九九,不过作为帝系最忠心的重臣之一,偶有小缺失,自也不必深究。   伸手拿起了桌上一叠文牍,乃是帝国去年工农业各项统计数字。   截止到去年年底,帝国已有棉纺厂过千家,纺纱机近二十万台,工业中使用之蒸汽机6316台,冶铁业中焦煤熔炉501座,去年生铁产量49万吨,钢产量28万吨,钢轨17万吨。   这些数字,基本达到了法国五十年代初的水平,棉纺产业则超越了十年前之法国。   不过法国正处于工业大革命中,从五十年代以来,工业发展大爆炸,现今中国与法国的差距还是巨大的。   不过法国人从十六世纪以来,就形成了金融资本占优势的传统,借贷业务很发达,企业投资却很少,这种现象一直到二战后才被逐渐扭转。   中国商人的传统思想,却认为放贷不务正业,在帝国创造出良好的投资条件后,商人们办实业、办工厂的热情极高,认为这才是安家置业的正途。所以超越法国这个欧洲第二工业强国并不是高不可攀的目标,叶昭希望能在10-20年内实现。   帝国的煤矿开采业出现井喷,预计今年煤炭产量将会超过700万吨,对于帝国工业,自然是最好的助推剂。   农业方面,化肥逐渐进入乡村,脱粒机、收割机、刈草机等机器设备开始出现在关外的帝国国有农庄中。   帝国火力发电厂已经有七座之多,依靠电力能源的纺纱机、印刷机、车床等逐步出现,这却是居于世界领先地位了。   翻看着文牍,叶昭脸色渐渐明朗。   “奴才恭祝皇上此次西征一箭定天山,成就不世霸业!”柏贵突然起身,跪倒磕头。   叶昭心下无奈,笑道:“借你吉言,起来吧。”   西征前,叶昭在帝国京师大学授了最后一节课。   下课出了校园,才见到红娘来接他的马车,红娘言道,金凤、丝丝、莎娃、花姬、伊织都到了圆明园为他饯行。   当晚自然是一幕大团圆画面。   期间叶昭自然半真半假的数落了金凤几句,免得红娘心里嘀咕,若再找金凤麻烦,可不后院起火?   翌日,1864年3月20日,叶昭率骁骑团离京,并没有举行盛大的出征仪式,等新闻纸铺天盖地的刊登大皇帝出征战报时,叶昭早已经到了迪化。   一路风餐露宿的疾驰,从京城到迪化,不过用了月余时间,概因大军西征,自不免架桥修路,路况好走了许多。   叶昭离京不久,新疆建设兵团第一批五万人汇聚太原,开始向西域进发。   实际上,虽然称为兵团,却均是招募的各地农民,大多数是光棍,少数拖家带口,无地农民和流民是主力军,火器配备,第一批五万人不过配备了三千火铳,仅仅作为最基本的防卫作用。   兵团将会在伊犁、迪化等地落户安家,受西北将军管辖,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同时推广蚕丝业。   建设兵团将会分四批进入新疆天山之北,共计二十余万人,这是中原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有组织移民,帝国皇后担任会令的朱雀会为此无偿捐出了两百万银元,以供迁徙以及未来安置之用。   而朱雀会,由皇后亦或皇太后任会令的传统也就一直沿袭下去。   实际上,这仅仅是未来庞大移民计划的一部分,叶昭的构想中,帝国政府组织的移民在百万左右,而自发去西域讨生活的,就是另外的统计数字了。   叶昭赶到迪化之时,骑兵师早就整装待发。叶昭和骁骑团在迪化休整数日后,旋即全军开拔,奔赴达坂。   达坂城距离迪化不远,乃是进入天南的咽喉要地,唐代此处即有城镇,前朝乾隆年间,又筑新城,驻军屯田,命名为嘉德城。   兰州集团军独立团早就进驻了达坂城。   跟随皇上的亲征部队,哈里奇自然要拿出压箱底的宝贝,兰州集团军独立团在三师编制外,由集团军提督亦或哈里奇直接指挥。   独立团战斗人员4000余人,4个步兵营,2个炮兵营,虽没有骑兵营,但团部设骑兵侦察通讯哨,每个步兵营,配备两门连珠炮、两门雷击炮。很显然,这是一支战斗力极强、专门用来攻城拔寨的尖刀力量,很少会被拆分使用。   同时独立团基本实现了每队配备骡马的目标,不算炮兵营之牲畜,全团运输辎重的骡马512匹,骆驼127头。   当叶昭见到城内那仰首阔步的驼峰之时,不禁会心一笑。   独立团团指挥使德龄,他塔拉氏,满洲正白旗人。   其父双福乃一代名将,由护军从征喀什噶尔,洊升参领,出为湖北副将。剿崇阳匪锺人杰,功最,赐号乌尔玛斯巴图鲁,累擢河北、古州两镇总兵,江南提督、湖北提督。发匪数十万围城,城陷,死之。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谥武烈。   德龄少年便有武勇之名,其父十年前殉难之时,德龄就在武昌城中,眼见父亲惨死,他则含泪杀出重围,投奔广州小公爷刚刚拉起之新军。   如今十年过去,当年只凭武勇斗狠的毛头小子,已然成为身经百战之虎将,枪林弹雨中,他总是第一个冒死冲锋,身上伤疤不下百余处,亲手屠了仇人为父报仇时,他一定要给摄政王磕头,在城里满圈找到摄政王,在石板上嘭嘭磕的满脸鲜血,更哭的晕厥在地。   而再见这铁塔般的黑汉子,磕的花厅地板当当作响,叶昭心中不觉一阵亲近。   “奴才德龄给主子请安,主子一路劳顿,奴才该死!”   叶昭走上去,笑着扶起他,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说道:“可没落下疤吧?”   德龄憨厚的笑,说:“主子还记得奴才。”   叶昭拍拍他肩膀,说道:“怎会不记得,当时你那么翻金山倒玉柱一般嘭的摔在那儿,我可真是担了好大的心事。”   德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挠头。   叶昭摆手道:“坐吧,坐。”   右下首,站的则是骁骑团统领白老亨和骑兵师总兵官叶图瓦、副总兵官白虎、参谋长石庆云,独立团参谋长寇海。   雷冲迁升皇家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军务部主官后,白老亨接任骁骑团统领一职。   叶图瓦,实则就是叶昭在关外时为叶昭效力的达呼尔族勇士图瓦,叶昭对他有救族大恩,自此达呼尔全族,均追随在叶昭麾下。   六年前,图瓦准备改中原名字,叶昭遂赐他叶姓,名还是图瓦,字永志,帝国立,叶图瓦也就成为第一个被恩赐国姓的勇士。   骑兵师5000余兵员中,从蒙古征募的勇士有三千余人,其余为平远军选拔之骑士精锐。   副总兵官白虎便为蒙古勇士,蒙古名字唤作查干巴拉,接触中原后,心向往之,请师爷为之起中原名讳,查干巴拉翻译成中原话便是白虎的意思,师爷说了,他倒极喜欢这个名字,遂以白虎为名。   骑兵师和独立团两位参谋长石庆云、寇海,均是平远军嫡系将领,讲武堂结业、在帝国军制中,各级参谋长更有些政治委员的意味,解决战士思想问题,宣传帝国政策,监督军纪等等。   除了这六人,花厅中尚有禁宫侍卫副总管乌尔登,领三十名大内侍卫为叶昭贴身亲卫。   此外就是和硕特部佐领图门乌热,喀喇沙尔维族头人卡穆冉江。   由嘉德城南下,第一个要克复的就是喀喇沙尔。   现今喀喇沙尔城仍在清军手中,据闻喀喇沙尔办事大臣手下很有几条枪。   不过喀喇沙尔一带维族部落已经宣示向帝国效忠,卡穆冉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胡须花白,眉目倒是慈善。   和硕特部则是蒙古的一支,曾经进入伏尔加河流域驻牧,与沙俄进行了长达一百四十余年的奴役和反奴役战争,最后为了民族生存,不得不在乾隆年间西迁,历经千辛万苦,牺牲了一半族人,回到了中原怀抱,被前朝恩准在新疆、青藏、内蒙和甘肃一带游牧。   帝国立,众蒙古部族感念新朝之恩,大多臣服,尤其是帝国皇室特准自今年秋在蒙古诸部族选秀入宫,且遵循自主自愿原则,绝不强迫。各部自振奋不已,皇室在中原取消了选秀,却独独恩宠蒙古诸族,自是极为看重他们,比之前朝可谓恩宠更盛。   获准在喀喇沙尔一带游牧的和硕特部共有三旗,称为和硕特中路三旗,也早就遣使前往迪化,宣示效忠之心。   此刻和硕特部中路三旗佐领图门乌热也在偷偷打量叶昭,这位传说中文略武功天下第一的英雄。   叶昭摆手叫大家坐,和颜悦色对维族长老卡穆冉江道:“请老先生为我们指点迷津,讲解下天山南八城八域情形如何?”   卡穆冉长老吓一跳,忙起身,跪倒道:“皇上折杀草民了,草民不敢当,不敢当。”   叶昭就笑:“一句称呼而已,快起来吧,说正事儿。”   “是,是。”老先生颤悠悠起身,大略讲了讲他知晓的情况。   天山南八域,是为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乌什、阿克苏、库车、喀喇沙尔,又称南疆八城。   现今各部反叛前朝,不过清军凭借据点之利,喀喇沙尔、和阗、乌什尚在其掌握中,其余诸城皆被反叛部落占据。   而浩罕汗国趁机入侵,攻克了喀什噶尔、叶尔羌,在八城地域中,这两城治下人口最多,面积最广。   浩罕汗国的安集延人残暴无比,稍遇反抗便屠村将人杀个精光,归顺之维族更被课以重税,牛羊几乎被抢光。   说起来卡穆冉长老捶胸顿足,悲愤不已。   叶昭微微点头,看来和天山北域不同,随着浩罕汗国的入侵,天山南域,国内矛盾变成了次要矛盾,国家间的矛盾成为了主要矛盾。   叶昭知道,所谓安集延人便是乌兹别克人。浩罕汗国,主要居民为乌兹别克人,其次为塔吉克人、吉尔吉斯人和哈萨克人。其疆域则包括哈萨克斯坦南部部分地区、乌兹别克斯坦东部以及塔吉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部分领土。   “皇上!请皇上降天师,拯救您受苦受难的子民吧!” 卡穆冉长老跪倒,连连磕头。   乌尔登忙上去将他扶起。   叶昭道:“卡穆冉江长老放心,朕这次来,并不是来搂草打兔子的。”   图门乌热单膝跪倒,说道:“尊贵的大皇帝陛下,我的部族愿意追随您与西来的魔鬼作战。”   叶昭微微点头,早闻听和硕特部募集了五百骑射效力,以中路三旗人力资源来说,也算难为他们了。   独立团指挥使德龄跪倒献策:“主子,奴才遣人下书给喀喇沙尔,令其归降?”   叶昭一笑,德龄,也不是当初只知道靠勇力蛮干的愣头青了,不过嘛,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徒耗时日,令全军准备开拔,兵临喀喇沙尔城下,叫城令其归降,他若不降,那也不必客气。”   “喳!”众武官齐齐跪倒答应。   此次追随皇帝亲征,人人摩拳擦掌,心气比天高,自要在这西域,扬帝国之威!扬大皇帝之威!   第二十一章 死亡接触   土台前,三面旗帜缓缓升起,中间黄绸龙旗象征皇室;左面五色龙旗为国旗,旗面顺序为红、黄、蓝、白、黑五色圆环,中有祥龙盘旋,五色以五行说代表五方颜色,国旗象征天下浩荡,皆为中华之土,众族共荣,皆为皇室子民;右面两柄威严宝剑交叉有日月星辰图案的旗帜,乃是皇家陆军军旗,据说神兵取自轩辕剑之图形,代表兵器之凶,蕴含勇气、智慧、仁爱。   旌旗遮天蔽日,一个个步兵、骑兵、炮兵方阵整齐的好似用尺子划出的矩形,刺刀方阵、马刀方阵闪烁着耀目寒光,利刃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   随着旗帜缓缓上升,雄壮的歌声响起:“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山岳纵横独立帜,江河漫延文明波!千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产博。揭我黄龙帝国旗,唱我帝国歌!”   土台上,金黄麾盖下,叶昭也在心中默默唱诵,“地大物产博,揭我黄龙帝国旗,唱我帝国歌!”   旗帜在空中飞舞,雄壮歌声渐渐止歇。“万岁!万岁!万岁!”军团方阵中,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欢呼,士兵们脸上都泛着狂热的光芒,眺望土台上的黄色麾盖,今日随同大皇帝出征,建千秋功业,人人心中激荡着难言的情绪。   叶昭缓缓拔剑,高呼道:“今日诸君与朕西征,当舍生忘死,奋忠报国!”   声音远远送出,军团方阵中立时爆发出更如惊涛骇浪般的喊声:“宜忠国家!宜敦信义!宜重俭朴!宜守纪律!宜尚武勇!”   蒙古骑兵方阵,雪亮的刀片如海涛般起伏,“哲里木!”“以拉塔!”“哲里木!”“以拉塔!” 狂热的近乎虔诚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哲里木、以拉塔,是为忠诚、胜利之意。   距离土城广场前几百步远,素衣白马,清美脱俗的少女正是阿法芙,她默默看着这一幕,随着呼吸,雪白面纱轻轻颤动,胯下白色骏马突然倒退几步,好似被惊涛骇浪般的喊声惊吓。   军团方阵一队队开拔,黄沙漫天。叶昭策马下了土台,看了看阿法芙的方向,随即打马慢慢驶过来。   “是你啊!”叶昭笑着说,“早听说要来位向导,可与喀什噶尔的维吾尔部落联络,却不想是你。”   阿法芙点点头:“嗯,我姑姑嫁去了喀什噶尔。”两条弯弯细眉下,杏目微微露出担忧神色。   看到阿法芙和身后几名白袍穆斯林都背了马枪,是帝国最早购买的那种英制卡宾枪,前膛装弹,黑火药弹丸,不管怎么说,也算鸟枪换炮了,叶昭就会心一笑。   “你是中原大皇帝?”阿法芙微微有些好奇的打量叶昭,黄锦龙袍,贵气逼人,仿佛为叶昭量身定做一般。   叶昭笑道:“不像么?”   刚才叶昭策马土台之上,万千士卒山呼海啸般的高呼万岁,那画面实在慑人心神,此时距离近了,实难想象这般年青俊逸的男子便是统治天下疆土、令人谈之色变的中土皇帝。   ……   大军西征,势如破竹,兵临城下,喀喇沙尔办事大臣福济降;大军随即西进,占据库车城之维部顽抗,几炮下去,土城城墙轰塌,以刀矛箭矢和鸟铳抵抗的叛军没用半个小时便被击溃,歼敌千余,余者皆降。接着拜城、沙雅尔、赛喇木等城镇叛军或溃或降,西征军未损一兵一卒,南疆八域中,喀喇沙尔、库车两域即平。   六月初,西征军攻克阿克苏,遂屯兵于此。   阿克苏是一座数万人口的大城,同时也是新疆南域兵家要地,西通乌什、喀什噶尔,西南渡叶尔羌河则可抵叶尔羌。   阿克苏办事大臣衙门与中原官衙无异,两进宅院,青墙黛瓦,衙门石阶左右各有活灵活现石狮子一头。   衙门花厅中,叶昭正与当地几名头人叙话,左首坐的硕特三旗统领图门乌热和卡穆冉江长老,同时还有阿克苏一带柯尔克孜(吉尔吉斯)土把总胡尔吉巴依,库车一带维族土千总买买提。   右首则是几名官员打扮的中原人,阿法芙坐在最下首。   花厅内鸦雀无声,刚刚帝国大皇帝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讲了未来南疆之政治架构,设天南省,巡抚临时行辕暂设在博湖城(阿克苏),将来移驻玉石城(喀什噶尔)。   坐于右首的几名官员便是从迪化星夜快马而来,被任命为天南省巡抚、阿克苏知府、库车知府、喀喇沙尔知府的官员。   几名官军均是军官出身,如天南省巡抚,便由兰州集团军第二师师参谋长丁宝桢迁任。   丁宝桢,贵州人,咸丰三年进士,咸丰四年母丧,丁忧期间变卖家产招募乡兵镇压贵州叛乱,平远军进贵州,丁宝桢率民团投奔,参加了剿灭太平军之战役,后进入讲武堂学习,乃是平远军中为数不多的真正读书人。   叶昭早闻其名,这位本来应该和六王合谋杀掉小安子的山东巡抚,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此人治民有术,平远军出身又给了其刚毅的性格,正是天南巡抚的最佳人选。   短时间内,天南省巡抚也会兼任巡防总兵官,以利于施政。   天南省,将会取消一切贵族头人世袭制度,也就是土司世袭制度,所有地方官员,由中央任命。   虽然天南固有的头人体系崩溃,如柯尔克孜族(吉尔吉斯)土把总胡尔吉巴依,便是杀掉了反叛的本族土司,同样,库伦一带维族土司在乱军中被杀,土千总买买提则成为部族中前朝册封官职最尊崇者。   但这几名头人,无不希望新朝册封自己为本地的世袭土司,听到大皇帝的话,不免一头凉水浇下来,可谁又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喘的。见识了帝国兵甲之利,谁敢稍起反抗之心?   其实从前朝雍正起,便开始改土归流,也就是将世袭的土司改为朝廷任免的流官,流官者,顾名思义,任职者来来去去、不断流动尔。   也是从那时候起,湖广陕甘等中原之地的土族,开始用中原姓名,或者说,汉化越来越严重,实则渐渐成了中原人中之一员。   为了实行改土归流,乾隆、道光等等发动了多次边疆之战,但土司制度一直未完全消失,尤其是在这天南距离京师万里之地,世袭土司仍普遍存在。   叶昭亲征天南,加之前朝任命的土司多有叛乱,若不抓住这个时机真正实现改土归流,那还是当年红娘眼中的小滑头,今日长袖善舞的大皇帝么?   叶昭又言道,中央政府十年内不向天南省收缴钱粮税款,天南省财政收入可全数用于兴修水利、办学教育等,当然,中央政府财政部会遣派专员,又有独立于地方政府的各级监察、议政院恩平尉制度等等,来核查账目。而中原商人来天南投资、行商,一律免税。   办学教育,官方告示,户籍造册,一律用中原文字,天南省吏员选拔同样用科考制。   叶昭又言道,帝国将会在诸边全力推行中原话和中原文字,以利帝国形成一个统一的经济体。   这一点,叶昭有点借鉴后世的美帝,一视同仁,你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部族名字,但同样,户籍造册上学教育,你要有中原文字的中原名字,而且会读写中原话,才能真正融入主流社会。   现今若说在诸边办学教授中原话,那可不会引起如同后世般的强烈抗议,现今想出人头地的贫苦民众,高兴还来不及,毕竟这是以前贵族才能拥有的权利。   环视众人一眼,叶昭又道:“买买提,你任黑城府(喀喇沙尔)同知,胡尔吉巴依,你任温宿白水(阿克苏)府同知。”自也要给他们些甜头。而天南各府,开始启用中原之名,多为意译,如喀喇沙尔之黑城,阿克苏之白水城,喀什噶尔之玉石城。   实际上,因为种种政策等方面的原因,名字到了后世也极为敏感,如迪化,有启迪教化之意,到了后世,中央政府就非要说其有歧视色彩,改为乌鲁木齐。   现今之政策若连贯下去,叶昭自认后世很多尴尬的局面会避免,人也不会那般敏感。有时候,简直就是中央政府自己给自己下套。   大皇帝口谕授官,买买提和胡尔吉巴依急忙跪倒谢恩。   叶昭道:“你等要好生学习本朝律法、官员权责,莫辜负我之厚望。”   “臣遵旨!谢主隆恩!”两人齐声回答,嘭嘭的磕头。   “你们下去吧,好生议议巡防营的差事。”   看着买买提、胡尔吉巴依、图门乌热、卡穆冉江、丁宝桢等依次而出,叶昭心中一晒,若不亲征,各部族以及天南境况,只凭官员反馈,如何能知晓的这般清楚,只怕到底要不要马上推行改土归流自己都决断不定。   做个手势,侍卫跑步而出,不多时,一干武官行进来参拜,又分左右落座。阿法芙倒是文武官觐见都在其中。   叶昭接过一叠文牍,细细观看,这是早早进入天南的细作们在喀什噶尔一带打探的情报。   正翻看呢,外面侍卫引领侦察哨兵匆匆而入,哨兵满脸汗水,跪倒在地时汗珠哒哒的落于土砖上,喘息着,声音却是洪亮:“报!报万岁爷!乌什城正被安集延骑兵围攻,番子骑兵不下千人!”   乌什城距离阿克苏城甚近,乃是清军未陷落的据点,叶昭正准备遣使招降。   独立团指挥使德龄腾一下就站了起来,瓮声瓮气道:“奶奶的,可来了!老子可等的骨头都发痒!”和叛乱部落交手实在没什么意思,现今西征军团还保持着零死亡率,仅有几名轻伤。而乌兹别克骑兵,闻听强悍善战,有人称颂“四十回兵不如一安集延”,浩罕汗国现今正是最强盛之时,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都承认浩罕的宗主权。此次大举入侵南疆,乌兹别克骑兵是为主力,莫说手下将领,叶昭也在憋着劲跟他们来一下呢。   德龄本来看着情报昏昏欲睡,此时突然发癫,随即知道不好,忙跪倒:“主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叶昭就笑:“得,我知道这几天仗打得大伙都提不起精神。”对叶图瓦努了努嘴,道:“第一仗,干漂亮点儿!”   骑兵师总兵官叶图瓦大喜,单膝跪倒,大声道:“奴才定不负主子所托!”   德龄可就苦了脸,但也知道,奔袭解围,定然是骑兵的差事。   叶昭又笑道:“我也去看看这帮乌兹别克人!”   白老亨喜出望外,腾地站起,叶昭却对他摆摆手,说道:“骁骑团留下,闻听阿瓦提情况有些不稳,若万一生变,你率骁骑团平叛!”   白老亨无奈,只好领令。   ……   乌什城外,无数挥舞着马刀的乌兹别克骑兵怪叫着在田野黄漠中兜圈,几门马拉的土炮正在轰击城门。   站在城头,乌什办事大臣张弥泰脸色严峻,他年近五十,在乌什城已五年,政绩卓著。   要说这乌什城,是南疆最难治理之城,概因乾隆年间有位办事大臣唤作素诚,据史档记载“素诚糊涂淫酗,而其子尤恶劣无知,回于妇女有姿色者,不问何人,皆唤入署内,父子宜淫,且令家人兵丁棵逐为乐,经旬累月始放出衙。”   也就是父子俩只要见到姿色秀丽的边族女子,便抓入官署淫乐,两人糟蹋够了,又赏给下人兵丁赤裸猥亵。   此等压迫下,边民又蔫得不反?乾隆三十年,遂发生了乌什暴动,全城官兵及汉族商贩近千人遭杀戮,自此乌什城矛盾重重。   而张弥泰任乌什办事大臣这五年,吏治一清,乌什一带,各部族与中原人相处的极为融洽,边民交口称颂张弥泰为“中原来的阿凡提”。   可不想,中原突然爆发内战,南疆随之动荡,在张弥泰治下的乌什,是唯一一处未发生大规模叛乱的城域。   有叛民流寇进入乌什境内,回维等边族自发组织起来与清军守城,是以乌什虽然只有五百兵卒,乌什城却稳如磐石。   听闻摄政王在京城登基,张弥泰心中也在迷茫,不知自己这南疆一叶孤舟何去何从。   前两日,闻听摄政王御驾亲征,兵锋已入天南,张弥泰更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道就在煎熬之际,祸从天降,番兵铁骑突然到了乌什城下,远远看着城下那戴着突厥风格圆毡帽或是长布包头,野兽般怪叫,各个小褂子、胸口露出浓浓黑毛的番子骑兵,张弥泰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古代,回到了中原与突厥血火拼杀的年代。   张弥泰知道这帮恶狼的凶残,城破之后,阖城青壮老幼,必被屠杀的一个不剩。   今日,真要毙命于此么?张弥泰突然想起了府里娇妻明亮的眼睛,心下一痛。或许最可怜的,便是城内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们。   自己为何要带她来赴任?张弥泰悔恨的直想自刎。   “大人,咱,咱降了吧……”旁边鼓起勇气说话的武官乃是城守备,姓林,他涨红着脸,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马队,眼里全是恐惧。   凭着装备奇劣的五百官兵与回维青壮,又哪里能守得住?   张弥泰冷冷看了他一眼,林守备羞惭的低下头,眼珠却转个不停,或许他没听说过与虎谋皮这句成语。   土城外,远远的一处生满杂草的高地上,阿布德眼神炽热的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土城,里面是黄金、是女人,是他最喜欢听的血火中的惨叫声。充满恐惧的眼神,被马刀砍下头颅时,那濒死的惨叫,鲜血狂喷的画面,每次都刺激的他身子瑟瑟发抖,就好像在玩弄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阿布德是汗国入侵中国西域司令官穆罕默德?叶尔孤白的亲信,而只要攻下乌什城,他就会被任命为乌什城的伯克,也就是管理者,据说伯克是突厥人留下的官职名,在古突厥文中,有王﹑首领﹑头目﹑统治者﹑官吏以及老爷﹑先生等多种意思,司令官治下,伯克即是城主。   阿布德听说本地中国人将司令官叫做阿古柏,恨司令官入骨,不过这些待宰的牲畜,全不用放在心上,眼神里稍不顺从,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就是。   “大人,听说中国大皇帝带领他的军队来到了天山。”满脸浓郁黑胡子的随从沙鲁克不无担心的嘀咕。他隐隐听说,好像中国人在中原的士兵不一样,要比前些日子屠杀过的喀什噶尔的守城士兵更强壮。   阿布德眼神又炙热起来,抓到中国皇帝,可以叫中国人拿出多多的牛羊和美女赎买,听说,中原的女子更加漂亮,软绵绵的小羊羔一般,骑上去肯定很有趣。   “北方的消息说,中国人从中原来的战士很勇敢,在天山的北方打了很多胜仗。”沙鲁克向主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阿布德阴森森的咧嘴一笑:“中国人都是绵羊,四十个回人也不如一个安集延的婴孩儿,你的担心是多么的渺小,沙鲁克,作为我的仆人,我对你很失望。”   第二十二章 宣了!   沙鲁克听到主人的嘲笑,羞愧的低下了头。   阿布德炽热的目光又投向了那挂着残破旗帜的城楼,土城好似风雨飘摇中时刻都会崩塌的孤舟,显得那般无助。   城头稀稀落落的人影,这些待宰的牲畜,脸上全是恐惧吧?   阿布德脸上的刀疤好似也亮了起来。   “嗬吁——嗬吁——!”东方一骑飞快驶来,戴着突厥圆毡帽的骑兵大声呼哨,传递着警讯,声音充满了惊恐。   大地,隐隐在震动。   “敌袭!敌袭!中国人的骑兵!”飞驰而来的哨兵声嘶力竭的喊着,土城前打圈驰骋怪号连连的乌兹别克骑匪们纷纷勒马,这些惯于在马上逞凶的草原匪徒,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就能判断出,来袭的敌军数量颇为庞大。   “整队!”阿布德脸上充满了狂热,是沙鲁克所说的中国正规军么?在遥远的东方,统治着一片繁华无比的城市,傲慢自大的自称天朝上邦、天下共主,好吧,今天就叫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尝一尝草原来的屠刀!   如雷蹄声好像小了许多,接着,就见东方黄漠中,数队黑点飞快的靠近。   从天空鸟瞰的话,可以清晰的看到,东方扑来的黑压压骑兵海洋早已分成无数百人队,数支百人队向前飞驰,其余则层次分明的放缓速度,在荒漠中分散开来。   火枪骑兵与冷刃骑兵的碰撞,骑兵师早已演练实战过无数次,以营、哨为单位,哪一哨冲锋,哪一哨策后,哪一哨接应,哪一哨见缝插针与其展开白刃战早已驾轻就熟。   “我忠诚的仆人们!向你们面前卑微的敌人发起冲锋吧!”阿布德拔刀嘶吼,一马当先,率领他百战百胜的乌兹别克勇士如暴烈的旋风般向来袭的数股黑点席卷过去,来自安集延的匪徒们举起闪亮的马刀,那寒森森的白刃海洋此起彼伏,沙尘飞扬,阿布德毫不怀疑,一轮冲锋之后,羸弱的中国骑兵就会被他和他的部下撕成碎片。   乌什城城楼,张弥泰迎着突然飞舞而起的黄沙眺望,城外远方到处沙尘飞扬,根本看不清什么,但张弥泰知道,是救兵来了,难道,难道是摄政王么?   他走上两步,紧紧抓着城头冰冷的石垛,眼睛,突然吹进了沙砾,磨的眼角淌出了泪水。   “砰砰砰砰”好似鞭炮般的响声自远方传来,张弥泰,却甚么都看不清。   沙尘中,乌兹别克马匪们分成数股,向中国骑兵猛扑过去,双方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已经距离千步之内,乌兹别克马匪们虽然看到了中原士兵手上的火枪,但却悍然无畏,只等待那高速运动中的撞击,用手中闪亮的马刀砍去中原人的头颅。   谁知道中国骑兵突然就转向向斜刺里冲去,手中马枪嘭嘭嘭的依次射击,正是骑射变阵,不同的是,弓箭换成了十响快枪。   猝不及防的乌兹别克匪徒接二连三的落马,但其凶悍无比,骑射准确率不高,小小的伤亡自吓不住他们,各队首领呼号着,风一般撵着骑射队的马尾追了下去。   黄沙土漠中,就见中国火枪骑兵与乌兹别克悍匪分成数队,追袭射击。   “嘭嘭嘭”的闷响中,鲜血飞溅,不时有乌兹别克人从马上跌下,阿布德怒吼着,领着亲兵追逐着一支骑射队,就觉得宛如在击打棉花,使不上任何力气,眼见亲兵不时落马,阿布德知道,再这般下去,士气大跌,定然就输了。   阿布德呼哨连连,两支乌兹别克骑队左右包抄,向一支中国骑射队裹去,却不想突然“嘭嘭”枪响,左侧一支中国骑射冲到,从侧翼飞驰而过,百人队拉成长线,马上火枪手依次射击,一轮之后,左翼那支乌兹别克马匪几乎被屠杀殆尽。   一队乌兹别克人好不容易将被其追逐的骑射队卷入阵中,却不想嘭嘭的巨响又起,乌兹别克人纷纷落马,中国骑兵每人手中,多了一把黑黝黝的六雷炮。   自青海一战后,叶昭已经令所有骑兵配备两支左轮枪,以备近战。   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这般场景,如果从天空鸟瞰,可以清晰的看到层次分明的骑射分队第二波接应卷了过来,而两里外,拉成长排的中国骑兵慢慢逼近。   叶昭,却是策马在骑兵排枪阵后,看着黄沙大漠中追逐混战的战场,叶昭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怒吼追逐的阿布德身上,凭直觉,叶昭就知道这定是乌兹别克人的指挥官。此时阿布德的亲兵队渐渐撵上了一支骑射,旁侧一支蒙古骑队杀到,雪亮的刀片闪耀,高速的撞击,吆喝,惨叫,第一场白刃战终于爆发。   叶昭默默看着这一幕,四下骑兵队早散了出去,五千火力强大的马枪骑兵击溃千余乌兹别克马匪全无压力,今日,却是要将其全歼与此。   从情报获悉,此次东侵的浩罕汗国,依仗的武力无非就是火枪排阵和悍勇的骑兵,今日就挫其锐气,这些懵懵懂懂的乌兹别克马匪看似悍勇,可那是因为其不知天高地厚,几仗之后,非打得他望风而逃不可。   飞舞的黄沙中,乌兹别克人终于渐渐清醒,四周,中国骑兵越来越多,乌兹别克人被分成几股,就好像淹没在汪洋中的孤舟,战场上,早就变成了火枪骑兵追逐屠杀残敌的场面。   叶昭慢慢从腰间抽出了长刀,窄窄的刀面雪亮照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叶昭指了指那黄沙中正左右突杀的阿布德,说道:“乌尔登,我去砍了他如何?”   乌尔登一呆,还未说话,却见叶昭已经策马而出,乌尔登吓得脸都白了,大喊道:“主子,主子不可!”一直跟在叶昭身侧的阿法芙愣了下,却是比谁反应都快,策马追下,手中,突兀的多了一把雪亮弯刀。随即乌尔登与三十名大内侍卫飞驰而出,紧紧追在两人身后。   这骠骑兵除了阿法芙,均是清一色深红双排扣短大衣军官制服,英挺雄武,战场上极为显眼,好似红色旋风般卷了过去。   叶昭胯下马快如闪电,第一个冲入敌阵,刀光一闪,身前乌兹别克人脖颈溅出鲜血,哼也未哼,坠马落地。   此时叶昭已经到了阿布德马前,挥刀劈下,阿布德左冲右突中,突见一骑冲到,刀光白练般卷来,急忙挥刀去格,“当”一声,火花四冒,阿布德只觉手腕一麻,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袭来,手中刀脱手飞出,随即一声惨叫,却是叶昭长刀来势依旧,一刀劈在了他肩胛骨上,阿布德应声落马,接连摔了几个跟头,鲜血沁出,他捂着肩膀大声呼痛。   阿法芙雪亮弯刀飞舞,和一名乌兹别克骑士双刃交错,叮一声响,已经和叶昭并肩而出,眼角瞥到叶昭一刀将阿布德劈于马下,俏目诧异无比。她自不知道叶昭只是一身蛮力,更依仗马快人多,谁又知道他实则半分功夫底子也无?当年红娘也说过教他习武,叶昭自嫌辛苦,起早贪黑的,又哪里肯学?   紧跟叶昭和阿法芙马后,大内侍卫组成的骑队从阿布德亲兵队中冲出,叮当一波钢刀撞击声,红衣侍卫队飞马驰过,十几名乌兹别克人被砍落马下,再眼见主帅落马,其余人立时四下奔逃。   战场上,一边倒的屠杀也渐渐接近尾声。   叶图瓦骑马追到叶昭身侧,挠着头,也不敢说什么。虽然极为佩服主人武勇无敌,却也不敢赞,免得主人上了瘾,遇到战事就披挂上阵,这还得了?   乌尔登等侍卫虽后怕,但前朝以武立国,今上多少袭了前朝开国之风,喜欢战阵冲杀,自己等只能时刻打醒精神,莫令主子涉险。   四下的帝国勇士们却没这些顾忌,当萎靡无比的阿布德被拎到大皇帝马前时,四周立时爆发出如潮欢呼声,雪亮刀片起伏,宛如一眼望不到头的寒刃海洋。   眼见此等威势,阿布德脸色煞白,仰头,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叶昭。   “小小蛮夷!见到大皇帝还不下跪磕头!”说话的自是通译,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眼窝微陷,一见便是中亚人面孔,他是乌兹别克商人,名字叫穆罕穆德,常年在天南行商,现今却是把自己当中国人了。本就是,大皇帝都说了,凡是在中国疆域生活的人,便是中国人,便是大皇帝的子民,国人以文化区分,而非面孔,心向中原文化便是中国人,穆罕默德大叔深以为然,见识了中原人的礼仪传统,他早就与西方汗国的野蛮人们划清了界限。   闻听砍倒自己之人便是中国大皇帝,阿布德呆了呆,急忙翻身跪倒,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他捂着肩膀的手已经全是鲜血。   默罕默德忙在旁边翻译:“他自称是阿古柏大人的亲信,安集延的贵族,今日被大皇帝所擒,便是您的俘虏,他愿意出一千枚莫斯科金币赎回他的性命。”   叶昭还未说话,侍卫来报,乌什办事大臣张弥泰请降,随即人群一分,张弥泰慢慢走过来,跪倒磕头:“罪臣张弥泰参见皇上!”   在城楼上,张弥泰看得清楚,凶悍的安集延骑兵全无还手之力,被一股股的诛杀。张弥泰心下又是吃惊又是恐慌,可旋即,又有种说不上的情绪,中原甲兵如此之利,令人直想击节赞叹。   不多时,帝国骑兵奔到城下叫城,言道大皇帝亲征,生擒敌酋,要其快快投降。那林守备二话不说,就跑去开了城门,张弥泰随即在一名骑兵军官引领下,来参见圣德皇帝。   叶昭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张弥泰,你这几年差事办得好,也受委屈了,也苦了你,我来晚了,对不起你们啊!”   张弥泰立时双眼模糊,哽咽着磕头:“皇上,皇上,臣,臣死而何憾!”一腔疑虑早去,只觉千般艰辛万种煎熬,原来,原来皇上都知道。   被侍卫掺起,张弥泰还在伸袍袖擦拭泪迹,这些日子,他如无根浮萍,苦苦支撑,每天都不知明日是否还能见到升起之朝阳,那种被抛弃无助的绝望,今日,被皇上春风般的话语一扫而空,若不是碍于仪态,张弥泰甚至很想大哭一场。   那一侧,阿布德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叶昭摆摆手,说道:“告诉他,我现在砍了他的脑袋,问他服不服!”   默罕默德一呆,转头对阿布德说了。   阿布德如遭雷击,大声的分辩:“大皇帝,我有牛羊金子,您不能杀我。”   叶昭看都懒得看他,说道:“杀人偿命,在我眼里,你和我境内猪狗牲畜一般,全无分别。你便是杀了我境内一只鸡,也该偿命!”做个手势,道:“砍了他脑袋!”   立时两名卫兵拖起他,阿布德鬼哭狼嚎的大叫,谁又理他了。   被按倒跪在叶昭马前的尚有沙鲁克等几名俘虏,都吓得脸色惨白,他们可是赎身的钱都没有。偏偏默罕默德把话也翻了,杀只鸡都要偿命?沙鲁克几人几乎要吓晕过去。   阿法芙听了叶昭的话扑哧一笑,忙低下头,心说他可真是蛮横霸道,却颇为解恨。   叶昭看着跪在马前瑟瑟发抖的沙鲁克等俘虏,说道:“留下一个回去送信,其余的,全部施以绞刑。”   指了指沙鲁克,说:“就你吧,留你一条狗命,去安集延、浩罕城跟你们汗王说,来中国的阿古柏一众丑类,一个也甭想回去!我中国正式向你浩罕汗国宣战!”   众俘虏痛哭流涕求告,沙鲁克则连连磕头,叽里咕噜道:“是,是,小的一定将大皇帝的话传到。”心里发苦,若说以前不清楚“中国对你汗国宣战”的后果,但今日之战,见识到中国兵甲之利,沙鲁克心下怵然,激怒了这头东方巨兽,只怕祸患无穷。   其实沙鲁克就是到现在,也没能真正明白“中国对你汗国宣战”蕴含着怎样的可怕意味,现今之世,至少在远东,还没有几个国家能承受被中国“宣了”的后果。   叶昭随即又令叶图瓦率骑兵进城,与张弥泰安抚各处民众,去四下村镇贴告示等等。   他则带大内侍卫回白水城(阿克苏),因为他突然思及一事,再按捺不住。   第二十三章 天下武功   回到白水城,叶昭才知道阿瓦提和阿尔巴特两地发生骚乱,白老亨已经率骁骑团分兵前去平叛,城内只有独立团以及白老亨留下的骁骑团两个骑兵哨。   休息了一日,叶昭就再坐不住,黄昏时分,来到衙门外,在衙门石阶下踱了两步,随即令德龄将两哨哨官喊来。   两名哨官都是一叫孟江,一叫赵奎,都是黑脸大汉,听了两人名字叶昭不禁就笑,说道:“孟江赵奎,可不是朕的两尊门神么?当年杨六郎手下有孟良焦赞,你们的名字可有点意思。”   孟江赵奎急忙单膝跪倒,两人偷偷对望,也不敢说话。   叶昭笑道:“起来吧,点上你两哨兵马,跟我去袭喀什噶尔。”   “喳!”孟江赵奎满脸激动,齐声答应。   德龄一呆,叶昭吩咐他道:“调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前往喀什噶尔,若我打不下来,便是援军,可助我一臂之力,若已经城陷,便接了防务。”   眼见叶昭举步去牵马,德龄快走两步,扑通跪在叶昭面前,急声道:“主子不可,主子万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攻城陷寨之事,奴才愿替主子走一遭!”   喀什噶尔是南疆八城中第一城,西接浩罕汗国,乃是浩罕汗国入侵中国之跳板,虽然接情报现今喀什噶尔防范空虚,若攻克喀什噶尔,东侵之阿古柏部便被断了退路,必可一网成擒。但岂可叫主子孤身涉险?   叶昭笑道:“兵贵神速,你这慢悠悠过去,人家早得了消息,你如何奇袭?炮火下去,黎民多有损伤。”   德龄还待再说,叶昭摆摆手:“速去准备调配兵马。”环顾四周,眼见乌尔登等侍卫面面相觑,说不得就要跪一地劝谏,叶昭道:“你们都不要说了,我自有分寸,难道还真去送死么?若敌酋难破,咱回来就是,难道我是头脑发热之人么?”   德龄、乌尔登等自不敢再说,转瞬一想,倒也委实如大皇帝所言,看似凶险,实则若安集延人有了准备,却也不用惊动他们,悄悄驶回就是。   叶昭摆摆手:“速去准备!”   侵入南疆的乌兹别克人大概三万余人,加之在南疆收编的部落,共五万有余,其中主力军团便是乌兹别克骑兵,其中训练有素如今日袭乌什的这种悍匪骑兵大概五六千人,此外便是火枪排阵,约有万余。   所谓火枪排阵,应该是从沙俄传过来的火铳装备的步兵,美利坚独立战争和本世纪初拿破仑战争中所用的那种前装滑膛枪,被沙俄当作废铜烂铁大量淘汰,自然由奸商们兜售至中亚一带。   根据探马情报,阿古柏的火枪军团与大量骑兵集结在叶尔羌东线桑珠一带,正准备对南疆八城中的和阗城展开攻击。   现今其北线与帝国军队接触并且惨败,阿古柏必然会急速回师叶尔羌和喀什噶尔。   趁喀什噶尔防守薄弱,只有数千乌兹别克人和归降部族防守,率骑兵闪电般奇袭破城,将阿古柏与浩罕汗国的联系切断,瓮中捉鳖,自然是上上选之策。   虽然只有两哨人马,加大内侍卫不过三百余骑,但叶昭主意已决,除了对态势的清醒判断,或许,他骨子里,就喜欢冒险。战争,若事事准备万全,谋定后动,稳扎稳打,实则很难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不多时,孟江赵奎已经将骑兵集结,而德龄也飞快的去调拨步兵营、炮兵营,能早一分到喀什噶尔,主子的危险也就少了一分。   骁骑团骑兵清一色威风凛凛的深红双排铜扣军装,与大内侍卫不同的是大内侍卫采用金黄软穗肩章,而他们则是银星红穗肩章。   三百骑兵在衙门前汇集,当闻听要跟随大皇帝奇袭喀什噶尔,骁骑团官兵立时爆发出欢呼声,此时天色渐暗,南疆的夜晚,寒风猎猎,他们却人人心中滚烫。   看了眼策马自己身畔的阿法芙,叶昭随即摸出身上两把六雷炮扔给她,十响快枪相对操作复杂,不似左轮枪上手即会。   随即,数百骑红衫军飞驰出城门,化作一条长龙,向西南疾驰而去。   白水城距离喀什噶尔九百余里,同样,阿古柏摆在叶尔羌东疆桑珠一带的主力军团,距离喀什噶尔也有千里之遥。   若能奇袭喀什噶尔成功,步兵营和炮兵营就可能在阿古柏回防前进驻喀什噶尔,若不然,喀什噶尔城高墙固,大军前进,被其得了消息,关了易市城门,再被阿古柏骑兵回防,战场上未免变数多多。   一路之上,人烟稀少,叶昭却不令骑兵星夜疾驰,一日只行百余里,自是要奇袭队养精蓄锐,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这场恶战。   这日傍晚,却是见到了一座村庄,乃是维族部落,有阿法芙做翻译,叶昭又拿出大把糖果给维族小孩儿,不多时,倒也与村民熟络起来。   夜幕降临,村外小溪边点了篝火,军民唱歌跳舞,其乐融融。   本来孟江用几盒火柴从村里换了一头羊,准备烤给大皇帝用膳,叶昭虽没斥责他,但拿出银币,又买了十多头羊,此时架起火烧烤,也请全村人吃,十几圈篝火,都围得满腾腾的坐满了人,浓郁香气随风飘来,令人食指大动。   族里长老坐在叶昭身侧,一直赞叹,说是因为大帅“我们全村人都有了口福。”阿法芙自没将叶昭的真实身份说与他,而维族长者本来是要将这些羊羔敬献给官兵,但叶昭执意支付银币,长老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和善的军官,自是新奇无比。   乌尔登率人去给四处警戒的游动哨和固定哨送去了羊肉,回来后坐在了叶昭身后,叶昭回头就笑:“乌尔登,唱一首助助兴!”   其它几圈篝火极为热闹,只有叶昭和大内侍卫这一圈,侍卫们拘束的很,维族青年男女不知不觉也就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其中一名热情奔放的维族女孩邀请帅气的侍卫跳舞,侍卫被逼的窘迫,急的直骂了她几句。篝火旁气氛就更为怪异。   至于叶昭,就算没这么一出,也没人敢来邀他跳舞。   听叶昭的话,乌尔登呆了呆,可主子叫他唱歌,自不能推脱,随即扯着破锣嗓子吼了一曲,直把几个维族女孩笑得前俯后仰。   叶昭又看向了坐在他右侧的阿法芙,阿法芙也不待他说话,就走入场中,白衣飘飘,小雪靴轻踏节拍,清声而歌,“画龙画虎难画骨,请画匠——,要画个云里的雾哩。半山里云来半山里雾,半山里长了个紫藤,半天里哭来半天里笑,半夜里想下的心痛——”   比起圣洁的赞歌,阿法芙唱起民间小调,却是清婉甜美,比一百只鸟儿唱歌还好听。   叶昭笑着鼓掌,见阿法芙走回,挑起大拇指。   “我也来一曲。”叶昭微笑站起,又道:“都坐着不许动!”正要作势而起的侍卫们忙都乖乖坐好。   清了清嗓子,叶昭高歌,词曰:“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啦……啦……”   维族男女鼓掌轻和,四下篝火都安静下来,叶昭唱歌,侍卫官兵们自要凝神静听,更不要说叶昭歌声本就极有感染力,加之众官兵思及大皇帝东征西讨,兵锋所至,天下披靡的武功,心中自升起豪气万丈。   叶昭坐回来后,一个七八岁大,扎着十几个细碎花辨的维族小女孩儿跑到他身边,献上了一束野莲花,还抱着叶昭在叶昭脸上亲了一口。   维族长老则笑着说:“大人,阿依古丽说要嫁给您。”   叶昭就笑,牵着阿依古丽的小手下去跳了一曲,看着阿依古丽小手叉在腰间,踢腿拧头,舞姿甚美,叶昭笑得不行,抱起她可着实疼爱了一番。   晚上,叶昭和众侍卫也难得在小溪里冲了澡,洗去疲乏。   第二日一早启程,飞马奔驰时,叶昭问阿法芙:“昨日可在溪水中洗澡了么?”问完便即后悔,却见阿法芙微微颔首,自自然然。心说诸边女子,果然与中原不同。   从白水城到喀什噶尔走了八天,深夜时分到了喀什噶尔城下,在三五里外的一处黄土坡后隐藏行迹,稍作休息。   黄土坡后,靠着一排排兵勇,都在满脸肃然的上子弹,检查枪械,又将身上的罐头等干粮丢掉,实则掐算的时间极准,罐头也没剩几罐。   有哨兵一瞬不瞬的从千里镜中观察城门方向。   看着身侧爱不释手擦拭六雷炮的阿法芙,叶昭道:“送你了,这场战事后你也收着吧。不过话说前头,你可别把枪口对准我。”   阿法芙心说这可说不准,不过我不会用这把枪射你就是。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叶昭摸出维族部落送的白葡萄酒,穆斯林虽禁酒,但一些部落却并不恪守,葡萄酒本来在竹木筒中,被叶昭用乌尔登装烈酒的小玻璃瓶盛了,轻轻摇晃,玻璃折射下,葡萄酒闪烁着琥珀一般的光泽。   叶昭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吟到最后,轻轻叹口气,古来征战几人能回?   拔开瓶塞,猛地灌了一口。   此时,喀什噶尔的巨大城门慢慢拉开,那“咯吱”的闷响回荡,好似土坡后都能听到。   叶昭将酒瓶掷于地,跳起身,翻身上马,低喝道:“去!”   黄土坡后,十几匹马飞驰而出,向城门飞扑过去,城门洞里,抄着铁矛懒洋洋倚墙而立的守城匪兵见状,刚刚站定,走上两步准备喝问,骑兵已到眼前,嘭嘭嘭,马枪响过,几名守城匪兵就倒在了血泊中。   随之,数百骑从土坡后涌出,杀声震天,飞快的冲进了城门,又与前面十几骑汇合,一路叽里咕噜高喊,却是跟阿法芙学的本地土语,大体意思是,“官兵到了!兄弟姐妹们,起来杀安集延人!”只有简单的几个词汇,甚是好学。   骑兵队从北门进,随即直扑南门,一路遇到持刀矛火器的匪兵,枪射刀砍,喀什噶尔城内,立时鸡飞狗跳。   “嘭嘭嘭”的枪声中,骑兵队如飞般冲出了南城门,守卫南城门正想关城的十几名匪兵几名被当场打死,其余一哄而散。   骑兵队在南城外兜圈勒住马势,“上子弹!”乌尔登大吼着,立时响起一片整齐的金属枪械声。   “再来!”乌尔登低吼,随即,骑兵队飞一般再次冲进城内,这次直袭喀什噶尔办事大臣衙门长街,街口汇聚了几百匪兵,多有火器,但正乱哄哄装弹之间,骑兵队已经卷了过来,砰砰砰砰,六雷炮的近距离施射,待骑兵队疾驰而过,长街上已经血泊一片,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数名鬼哭狼嚎挣扎的伤兵,其余匪兵立时鸟兽散,但随即,又淹没在从身后追来的骑兵铁蹄和雪亮马刀下。   “杀安集延人!”“杀安集延人!”城内好似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卡里姆从睡梦中惊醒,寝室门咣一声被撞开,卫兵默罕默德连滚带爬冲进来,也顾不得卡里姆身侧裸露白花花身子的小妾了。   “伯克大人,中国人,中国人的骑兵,到处都是中国人……”默罕默德委实被吓破了胆,他刚刚就在衙门外,主人训练有素的数百名火枪亲卫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屠杀,也就是洒泡尿的功夫,几乎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哪儿来的中国人?”卡里姆咒骂着,一巴掌将啼哭惊叫的小妾扇的没了声息,随即摸出火铳下床。   此时的喀什噶尔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城内效忠城主卡里姆的守军约五千余,其中有近千名火枪手,其余为乌兹别克人和投降的部落壮丁。   乌兹别克人和所有部族制度国家一样,并没有真正的职业军人,只是民风悍勇,牧民、农民,召集起来便即成军。就算其新近编制的火枪步兵,也多是有牛羊草地的富裕家庭,买了火枪便成火枪兵,这一点倒是和清代前期八旗制度相似,初期八旗兵制,马匹武器,皆要自备。   这样的军队,仅仅靠着一腔悍勇,或许可以战胜比自己强大数倍之敌,可若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血淋淋的屠杀呢?   城内,乌兹别克人莫说集结成军,听到马蹄声和“杀安集延人”的吼声,立时就四散奔逃。   中国骑兵队已经分散成十来枝小队,三十余人一队,散在城内冲杀,见到戴突厥帽子眼窝深陷的乌兹别克人,不管其有没有兵器,立时就乱刀将其砍死。   ……   亚库普世代居于喀什噶尔城中,他今年二十五岁,是个全身肌肉虬结的铁匠,也是有名的大力士,可是,他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没办法保护。   他的妻子夏拉派蒂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安集延人破城那天,夏拉派蒂藏在地窖中,没有被那些挨家挨户抢劫的土匪发现,数月过去,夏拉派蒂只是偶尔从地窖上来透透风,就这样,还是被安集延人发现了。   今天一个安集延骑兵来锻打马刀,又跑去内室东翻西找,想从铁匠身上搜刮些下酒钱,终于被他发现了地窖。听着地窖里传来的娇妻惊叫,亚库普剧烈的喘息着,突然,就握紧了手中的铁锤,正想冲下地窖,突然就听到外面嘭嘭嘭的巨响,不知道多少人在高喊“杀安集延人。”   地窖里的安集延匪徒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匆匆的爬了上来,可刚刚拉开铁匠铺的木板门走出去,刀光一闪,血“噗”的喷洒在木板上,飞溅入铁匠铺地砖上,他的人也缓缓跌倒,一彪红衣骑兵飞掠而过。   刚刚安抚完妻子从地窖爬上来的亚库普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来到门口,探头向外望去,就见城中浓烟滚滚,马嘶人吼,长街拐角,红衣骑兵飞驰往来,那平日凶悍之极在城里作威作福的安集延人,好似惊恐的兔子,被追逐,被屠杀。   街对面的木板门突然被拉开,几名小伙子走出来,手里拿着棍棒刀矛,“亚库普,走,去杀安集延人!”他们兴奋的大叫,又都飞快的跑过来,进打铁铺找合手的武器。亚库普认识他们,都是对面油坊的伙计。   “乌里普,穿红衣的骑兵,是大和卓的子孙吗?” 亚库普充满疑惑的问,虽然大小和卓当年叛乱被中原平定,但在很多维族人心目中,大小和卓是抗击中原暴政的英雄,受苦受难的喀什噶尔人,多么希望还能再出现一位大和卓般的英雄、领袖,登高一呼,带领他们赶走安集延人。   乌里普呸的吐了口口水,“布素鲁克是畜生、是魔鬼,他已经不是我们天山的儿女了!” 布素鲁克是此次浩罕汗国入侵扶持的傀儡,据说是大和卓兵败逃亡浩罕城的后裔,是大和卓的曾孙。   乌里普从躺在门槛上的安集延人尸体上抽出马刀,兴奋的挥舞了几下,说:“我就用它了。”回头对亚库普喊道:“和中原大皇帝的骑兵一起杀安集延人,你去不去?”也不待亚库普回答,转身奔了出去。   中原大皇帝?亚库普一呆,思量了一会儿,抓起铁锤,也冲了出去。   喀什噶尔城内,到处都是“杀安集延人!”的怒吼声,无数戴着四楞花帽的喀什噶尔人手持棍棒刀矛涌上街头,开始向安集延人讨还血债。   第二十四章 枪火   到下午时分,城内骚乱渐渐平息下来,安集延人不是被杀死就是逃到了城外。   在喀什噶尔办事大臣衙门前,浩罕汗国喀什噶尔伯克(城主)卡里姆被两名红衣骁骑卫推搡着跪在叶昭面前。   卡里姆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中国士兵和官员,他的头上被喀什噶尔人用棍棒打的全是血包,若不是一队红衣骑兵赶到,他定然被乱棒打死。   他叽里咕噜的比划着,乞求中国人饶命,昨日睡梦中,他还在做着去中国中原地带抢黄金和美女的美梦,可一早醒来,就成了中国人的阶下囚,而且,中国人,强大的超出想象。   虽然明明知道中国人不会放过自己,他却腿抖的厉害,怎么也做不出视死如归的模样。   叶昭听不懂他说什么,做个手势,“砍了他枭首示众!”在中原,这等残酷的暴尸刑罚已经废除,但征战诸边部落,有时候野蛮的刑罚却必不可免,如此才能震慑宵小、安抚百姓。   卡里姆哀嚎着被推下去,不一会儿,血淋淋的头颅就在石狮子旁的旗杆上挂了起来。   衙门门前,带着四楞花帽的喀什噶尔人也越聚越多,当看到卡里姆的人头,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叶昭站在衙门黑木门前台阶上,用力拍了拍胸口,大声道:“喀什噶尔的子民们!我是叶昭,来自中原的北京城!现在我向你们承诺,你们受苦受难的日子成了历史!从此以后,喀什噶尔人,中原人,不分彼此!你们都是帝国公民,有我和帝国军队来保护你们!”   有听得懂中原话的喀什噶尔人和中原商贩都雀跃的欢呼,但终究不知道叶昭是什么人,自以为是北京来的中原大官儿。   叶昭以目示意阿法芙,阿法芙犹豫了一下,虽不情愿为中原皇帝张势,但此刻却也只能充当通译,用清脆的声音道:“喀什噶尔的兄弟姐妹,安拉的子民们,来自中原的大皇帝向你们承诺,从此成为你们的守护神,大皇帝赐予你们和中原人一样的平等自由,你们皆是大皇帝治下子民,由大皇帝的军队世世代代保护你们!”   勉强为中原皇帝收买人心,阿法芙动了个小心机,“大皇帝赐予你们和中原人一样的平等自由”云云,叶昭话里并未提及,阿法芙自是为未来回维族人命运打下伏笔,叶昭若听明白她的话,定然肚里暗笑,这小心思可未免太看低了自己。   数不清的四楞花帽,男女老幼,足有数千人,衙门前的长街被堵得水泄不通,听了阿法芙的话,人人都惊呆了,自是谁也想不到今日来拯救他们的竟然便是大皇帝陛下。   中原商贩慌乱的跪了下去,磕头高呼“万岁!”   喀什噶尔人,不知道谁带的头,一个,两个,很快,就跪满了一地,磕头,叽里咕噜的喊着,“谢大皇帝陛下!”“安拉啊,大皇帝是您派遣来拯救您苦难信徒的使者吧!”“大皇帝是天山的雄鹰,安拉赞美您!”   年青的喀什噶尔小伙子们,脸上更是激动无比,带领着百余骑兵从天而降,将数千安集延人杀得落花流水的大皇帝,可不正是他们日思夜想苦苦期盼的英雄、领袖、救世主?!   叶昭微笑接受他们的膜拜,右手轻轻抚胸,就好似安拉的使者在聆听子民的祷告,令喀什噶尔人又亲切又虔诚,渐渐的,不知道谁最先开始,跪伏的喀什噶尔人双手高高举起,又拜伏下去,祷告着,如波浪般起伏,就好像在虔诚的朝圣。   直到夜幕降临,朝圣仪式才渐渐结束,远方蹄声如雷,城内喀什噶尔人相顾失色,早有哨兵来报,是白统领率领骁骑团到了。   叶昭率兵奇袭,德龄急忙遣快马去通知平叛的白老亨,虽然调集各处平叛骑兵颇耗时日,但一路日夜兼程,与叶昭的奇袭队也不过差了前后脚的功夫,便到了喀什噶尔。   几日后,独立团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也赶到了喀什噶尔,这一路急行军,几乎各个跑得要吐血。   随步兵营赶来的还有天南省巡抚丁宝桢,随即叶昭令丁宝桢住进了原喀什噶尔办事大臣衙门,现今的天南省巡抚衙门。   丁宝桢雷厉风行,与喀什噶尔人推选出来的代表以及中原商贩代表开始安抚城内居民,恢复城内经济秩序,又令刚刚成立之喀什噶尔治安队前往邻近小城镇和牧民区昭告,帝国大皇帝已经到了喀什噶尔,令各部落归降,遣送牛羊粮草。   几日后,叶图瓦率领骑兵师两个骑兵团赶来,叶昭随即令其以营为单位,去西域乌恰城、北域阿图什城、南域塔什巴里克城等几个大的城镇驱赶乌兹别克人的城主和驻军,这些城镇,均在喀什噶尔周边治下。   叶昭住在一座具有鲜明喀什噶尔风格的院落中,喀什噶尔人既好客又善歌舞,因此,住房中多有宽敞的客厅,可待客也可举办“麦西来甫”(歌舞聚会)。同时又有农具粮食储藏室,后院更有牛棚,加一起整个院子有十几间房。   叶昭坐在土炕炕桌旁,翻看着快马送来的电报,看着窗台的黍米棒子就笑,怎么都感觉自己成了土八路。   门帘一挑,戴着雪白圆棱帽的阿法芙走了进来,其实叶昭每次见到她都想把她帽子摘了,虽然这位穆斯林少女穿束实在有一番极为特别的气质,但叶昭总是升起将她漂亮白色圆帽摘掉的恶作剧念头,不知道到时她会尖叫还是会射自己一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摘了她帽子还能讲一堆歪道理搅合的她头昏脑胀,而不再因为帽子仇恨自己,想想就有趣的很。当然,这念头也就在心里转转而已,年纪越来越大,更是天下敬仰的中原皇帝,总不能还跟小孩子一般瞎胡闹。   “我想去齐克满。”阿法芙微微躬身,很寻常的穆斯林礼节,她从来都是开门见山,对叶昭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齐克满?在哪儿?”叶昭没听说过。   阿法芙从桌上拽过地图,指了指靠近叶尔羌的一处所在,在汗特勒克山的东方,地图上并没有标示,显然不是什么战略之地。   阿法芙道:“我姑姑住在这儿,喀什噶尔城已经安定下来,我想去看看我姑姑,这是柯尔克孜人的部落。”   叶昭知道,柯尔克孜人便是吉尔吉斯族,看着地图微微蹙眉,说道:“是牧民部落么?”阿法芙手指的地界实在距离叶尔羌太近了,而喀什噶尔到叶尔羌之间,还有座叫做英吉沙尔的大城在乌兹别克人手里,齐克满可以说身处乌兹别克人控制的腹地,当然,很偏僻,看地图标示,没有道路通往此地,至少可以说,没有可供行军的栈道连接。   阿法芙道:“半游牧的部落。”也就是游牧和农耕混合的部族。   叶昭蹙眉道:“太危险了吧,要不然,等攻克了英吉沙尔你再去。”又奇道:“你姑姑怎嫁给了不信道者,可太叛逆了吧?”   阿法芙还未说话,侍卫匆匆而入,禀道:“主子,安集延骑兵到了喀什噶尔河。”   在喀什噶尔东,叶昭早就布下哨探,最远的几处哨探在十几里外的喀什噶尔河东岸,均是喀什噶尔治安队的维族人,给他们配备了千里镜,见到敌军踪迹便即扳倒消息树,西岸的哨兵便会点燃烽火,骑哨则奔回报信。   叶昭笑道:“来的太晚了些,看来我低估了安集延人,他们也懂得谋定后动。”   消息往来极为耗时,这枝骑兵自然不会是距离喀什噶尔千里外桑珠前线的阿古柏的主力部队,想是英吉沙尔的驻军。   中国军队奇袭喀什噶尔,想来令英吉沙尔的乌兹别克人乱做一团,逃到英吉沙尔的残兵,定然无限夸大中国军队的战力,英吉沙尔的乌兹别克将领们,经过几天的争吵,强悍的主战将领或是说服了谨慎的将领,或是擅自带兵出征,总之,终于领兵杀了过来,或许准备一探中国人虚实。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来得好,分批分次的被咱吃掉,还有这等好事?”   随后进来的乌尔登,挠着头,呵呵的笑。   ……   叶昭登上城楼的时候,喀什噶尔城墙城垛的间隙,早已架起了一排排的步枪,东城城门洞开,自是给乌兹别克人冲锋的诱饵。   此时,已经可以听到如雷蹄声,远方黄沙滚滚,声势煞是骇人,叶昭拿起千里镜望去,黑压压的骑兵洪流仿佛看不到尽头,怕总有四五千骑。   叶昭心中咋舌,心说好家伙,骑兵倒真是不少。   浩罕汗国,和现今外蒙部落一般,牧民即是骑兵,但如围攻乌什城的凶悍披甲骑兵,毕竟是少数。   城墙上一些志愿来帮守城的喀什噶尔人见安集延人此等威势,不禁人人脸上变色,有的更在想,怎么还把城门打开了,这不,这不举手投降一般么?   亚库普也在志愿兵行列里,他手上拿了把安集延人的火枪,咬着牙,往里塞火药和弹丸,大皇帝的红衣骑兵,使得他妻子免受安集延人的凌辱,今日就算死,也跟安集延人拼了。   铺天盖地的黄沙中,黑压压的乌兹别克骑兵转眼已经到了数百步外,眼见对方骑兵变阵,要化作一条长龙冲入城门。虽然见到了城头的枪口,但显然他们对火枪兵的威胁并不在意。   “开—火!”音调极为奇特的高喊,是帝国军队的操令调,威严,却又仿佛蕴含着恐怖的死亡气息。   随即,城头上,枪炮齐鸣。   “砰砰砰砰砰”连续射击的练珠炮,直能把人的耳朵镇聋,实际上,连珠炮兵,也全部佩带耳塞。   城门泥石麻袋上,同样被推上了两门连珠炮,沙袋前,突然就被扔过去一道道铁丝钢刺拒马,连珠炮随即“砰砰砰砰砰砰”的喷射出连续不断的火舌。   乌兹别克骑兵队伍,立时人仰马翻,被收割的稻草一般齐刷刷倒下去一片,而靠着惯性冲进城门的几匹马,不是被连珠炮的喷射撕成碎片,便是仆倒在拒马上悲鸣、惨嚎。   乌兹别克指挥官默罕默德是浩罕汗国有名的勇士,在英吉沙尔,经过几天争吵,最后他凶性发作,几乎把英吉沙尔那讨厌胆小的伯克骨头给敲碎,随即领着他的部族勇士出征,势要夺回喀什噶尔,将中国人全部杀光。   默罕默德冲锋总是在最前面,可这一次,他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第一批中枪的匪兵,“砰砰砰砰砰”的令人莫名升起胆寒之意的巨响响起,默罕默德的半边脑袋突然就被掀飞,场面恐怖之极,他哼也未哼一声,便和身边几名匪兵一起摔落马下。   “杀!”他的副官眼睛都红了,催动着族中勇士拼命向城门冲去,但那代表死亡的巨响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批批彪悍骑兵栽落马下,几乎不到一刻钟,喀什噶尔城前的黄沙已经被鲜红染红,到处都是乌兹别克匪兵的尸体,三停骑兵已经去了一停。   当默罕默德的副官从马上栽落之后,乌兹别克匪兵立时溃败,甚至慌乱中都忘了要逃去何方,漫山遍野的四散奔逃。   门洞中铁丝拒马很快被步兵清理搬到一旁,骁骑团的红衣骑队飞驰而出,追杀残敌。   城墙上的喀什噶尔人都看呆了,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亚库普从头到尾只开了一枪,还在手忙脚乱装弹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   恐怖的中原军队,恐怖的中原皇帝。   亚库普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只有这一个感觉,可思及大皇帝和他恐怖的军队在未来,将会是他们的保护神,亚库普心里又长长出口气,感觉异常的轻松。回头看看他那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族人们,或许,都跟他是同样的心思吧?   城楼上,叶昭吸了口烟,回头下令:“第三营和骁骑团追击敌兵,顺势取了英吉沙尔!”   追着吓破胆败逃的乌兹别克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下了英吉沙尔,尔后嘛!   叶昭脑袋里又冒出个念头,侧头对阿法芙道:“我跟你去齐克满。”   阿法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   叶昭还是领着孟江赵奎两个哨骑队,加之大内侍卫,三百余骑,飞驰前往齐克满。   绕过英吉沙尔,到了托璞鲁克则离开了栈道,在草原中疾驰,天高云淡,绿草青青,马儿们好似也欢腾起来,跑得越发带力。   两日后,在一处碧水湖泊旁,寻到了阿法芙所说的柯尔克孜人部落。   绿油油的草地,远方整齐的农田,光整如镜的碧湖,白云似的羊群在山坡上面流动着,好一幅世外桃源图。   绿草地中白色毡房组成的部落,就好似仙境一般,而部落最中间那庞大的白色毡房如同宫殿般华美,一个个小毡房散落在它的四周,足足有几百座。   听阿法芙说来着,此处的柯尔克孜族是一个极大的部落,足有数千人,而定居在这小湖畔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带着毡房游牧的牧民,到临近冬天,便会迁徙回来。   柯尔克孜人便是吉尔吉斯人,属于混合民族,很多人已经兼有欧罗巴特征,帅气的小伙,漂亮的欧亚混血女孩儿,看起来颇为养眼。   只是叶昭和阿法芙的骑兵队靠近的时候,牧民们射来的目光极为敌视,白毡房组成的营落中,响起清脆的击打铁器的声音,想来是一种预警的器具,随即就见各个白毡房中,涌出了拿着铁矛棍棒的青壮,聚集在部落木栅栏前,一个个警惕的看着慢慢驶近的骑兵队伍。   阿法芙叽里咕噜说起了喀什噶尔语,居南疆的柯尔克孜族是懂维吾尔语言的,听了阿法芙的话,脸上的仇视之色渐渐消失,有人好似飞奔去那营落中心的雪白毡房宫殿报信。   叶昭一边和众骑兵下马,一边问道:“你说什么了?”   阿法芙道:“我说我是头人的妹妹。”   叶昭道:“今日不是斋月么?”   对于叶昭的玩笑阿法芙全无所动,很认真的回答:“我的姑姑嫁给了族长的舅舅,我真的是族长的妹妹,没有撒谎。”   叶昭微微点头,见阿法芙语气里对这个柯尔克孜族部落的族长多有亲近之意,未免奇怪。   阿法芙又说道:“我这个姐姐很美的。”   叶昭道:“什么姐姐?”   “族长啊,你不知道么?她是你们中原册封的土司,你不知道?”阿法芙诧异的看向叶昭。   叶昭微微摇头,奇道:“还有女土司么?”   阿法芙微微点头,随即低声说起。   此处柯尔克孜族的世袭土司乃是格尔格司家族,现任族长古丽夏依尔,从小就美丽善舞、热情好客,老族长没有子嗣,而柯尔克孜齐克满部落男女较为平等,老族长去世,古丽夏依尔就继承了土司一位,她处事公正,很得族人爱戴。   说着话,部族营落中袅袅走出几名少女,均是紫袍紫帽,柯尔克孜人服装甚是华美,她们叽里咕噜和阿法芙说了几句话,阿法芙回头对叶昭道:“姐姐请我们进去。”   叶昭做个手势,只要乌尔登一人随行,跟阿法芙在柯尔克孜少女引领下走入了柯尔克孜营落。   在那华美的毡房小宫殿帐篷前,站着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柯尔克孜贵族女子,深邃的眼睛,睫毛黑黑的,长长的,嘴唇稍微有些厚,却有着种野性的诱惑,典型的欧亚混血特征。戴着顶雪白的“卡尔帕克”,颇有民族风格的高高绒帽,好像后世电视剧里蒙古公主戴的那种帽子,却更为华丽,高高扬起的帽穗足有半尺高,洒落万千雪白丝绒。   不消说,这定然是女土司古丽夏依尔了。   叶昭揉了揉鼻子,这些边塞女郎,怎么自己见了总会升起种要摘了她帽子的古怪念头?   阿法芙已经和古丽夏依尔亲热的拥抱,交谈。   说了会话儿,阿法芙才想起叶昭在身畔,急忙跟古丽夏依尔说了几句什么,古丽夏依尔琥珀色的诱人双眸这才看向了叶昭。   “您,是中,原人?”古丽夏依尔很吃力的说着中原话,语调生硬,嗓音微微有些沙,却甚是动听,别有一番撩人滋味。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阿法芙倒也很有分寸,自己随身只有一名亲卫,她就知道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虽然面前之人看来与她感情甚好,但军国大事,却来不得一丝感情用事。   古丽夏依尔盯着叶昭打量了几眼,随即就跟阿法芙低语几句,阿法芙俏目微露诧异之色,转头对叶昭道:“我姐姐问您,娶没娶亲。”   古丽夏依尔琥珀般迷人的双眸也看向了叶昭,问:“您,有,没有,老婆?”   叶昭怔了下,伸出七根手指头,说:“有,七,个。”一字字说出,自是要令她听明白。   古丽夏依尔怔了一下,就咯咯的笑,转身,礼貌的请阿法芙和叶昭进毡房。   乌尔登见主子尴尬,也不敢笑,心说蛮夷女子,怎一见面就问主子有没有夫人,难道要招婿么?也太快了些吧?早听说番夷女子热情大胆,看来不假,这蛮族女,倒美得紧呢!银扣锦带束起的腰肢,看起来也很有力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野性气息,和中原女子大不一样。   毡房大帐内极为华丽,四壁挂着丝毯,大红色的平绒底面,黑色平绒做边,在下沿的边芯相接处,吊坠有金黄色丝穗。   地上,铺着压花的彩色毡毯和有鲜花图案的毛织毯,两侧牛皮皮毯铺着锦缎的座位,帐内极大,可容几十人载歌载舞。   叶昭和乌尔登盘腿坐在客人的位子上,古丽夏依尔则拉着阿法芙坐了主位,有柯尔克孜少女献上马奶和酸奶,看样子,这些紫袍子的柯尔克孜少女应该是土司家的女奴。   马奶,叶昭还真没喝过,闻着味道,可就不大想碰,但出于礼貌,还是抿了一小口,倒不似想象中难喝,里面应该加了佐料,去掉膻味。   放下盛马奶的皮筒,叶昭道:“格尔格司土司,您看起来有心事?”   古丽夏依尔一怔,却不想这中原男子目光如此锐利。她现今确实担着老大的心事,安集延人入侵,遣使来招降,听闻安集延人已经攻克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等城,百战百胜,为免去全族灾祸,古丽夏依尔遂降,还献上了大量的马匹牛羊。谁知道可能那使者回去诉说了女土司之美,安集延人之司令官阿古柏又遣使来求婚,已经来过四次使者,古丽夏依尔一拖再拖,使者的语气却一次比一次强硬,越来越不客气,更言道,阿古柏司令官说了,下次再来,直接带人,她若不跟娶亲队伍走,就杀光她的族人。   古丽夏依尔见到阿法芙虽然开心,却难掩心中苦愁,第一次,受这般屈辱,而且,为了全族父老,好像也只有屈从于安集延人的淫威。   第二十五章 野蛮人   “中原人?你有多少骑兵?”古丽夏依尔眨着琥珀般迷人的双眸问。   叶昭知道她是问自己带来了多少人,说道:“三百人。”   古丽夏依尔脸上微露失望之色,阿法芙则叽里咕噜跟她说了一通,想来是说中原骑兵的厉害,在乌什、喀什噶尔等城把安集延人打的落花流水。   古丽夏依尔看起来不怎么相信,但只是咯咯笑了两声,荡溢着异域风情的美瞳看向叶昭,说道:“一百个安集延,不如一个中原人?你们是中原的勇士?”   叶昭笑了笑,道:“格尔格司土司,您的放牧地远达托璞鲁克的官道,对这一带,您肯定极为熟悉,请问有地图给我参考么?您能否遣人带我去看一看这带的地形?最好是官道经过的比较险要的地势,或者说,不知道通往叶尔羌的官路上,有没有河流和桥梁。”   听阿法芙翻译,古丽夏依尔道:“明天一早我亲自带您去,这一带的官路没有高山和大河,在托璞鲁克的东方,有一条小溪,它是亚曼亚尔河河神对托璞鲁克人的赐福。”   叶昭微微点头,侧头对乌尔登说了几句,乌尔登去外面传令,自是要散落在喀什噶尔、英吉沙尔等地的各支部队做战斗准备并令各部落做战斗动员,准备在这托璞鲁克一带与回军的阿古柏部进行大决战。   阿古柏,中亚屠夫么?叶昭笑了笑。   见到叶昭笑容,古丽夏依尔美瞳更亮,总觉得这中原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看他刚刚的笑容,很有种睥睨天下的味道,一种好似淡淡的懒散,对什么都不上心,或者说,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事,是骨子里的真正骄傲。   晚上叶昭被安排在客房,同样是雪白毡房帐篷,挂着神话故事的刺绣巨型挂毯和帷幔。床上、床边和床头设有紫色床帏,炕上铺着地毯花毡,花毡上是崭新的被褥,异域风情十足。   在木桶里洗了澡,换上花花绿绿的柯尔克孜睡衣,毛绒织就,穿起来倒也舒服。   正准备就寝,就听到帐外乌尔登与人说话,今夜,侍卫们必然要在外面守候一夜。   听到是古丽夏依尔的声音,叶昭就道:“乌尔登,让她进来吧。”   帐帘一挑,换了薄薄红裙的古丽夏依尔走了进来,薄裙上各种银饰品闪闪发光,高耸玉峰,丰腴翘臀诱人曲线起伏,加之她琥珀美瞳迸射的侵略感十足大胆热辣的目光,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的诱惑。   “有,事,吧?阿法芙呢?”叶昭话音未落,古丽夏依尔已经走上两步,抓起了他的手,说道:“我们,我的,第一次,给你,好不好?”热辣辣的目光盯着叶昭脸庞。   叶昭一呆,可没想到古丽夏依尔这般大胆,不过晚饭前阿法芙和她单独相处了一会儿,是以叶昭也知道了阿古柏逼婚一事,想来古丽夏依尔为了部族已经打定主意嫁给那个恶魔,但又不甘心,是以准备寻个看得顺眼的人给了第一次。   感受到那白脂小手传送的热力,叶昭被火烧了一般,急忙甩开,说道:“古丽夏依尔,你放心,我们会打败阿古柏,你不用嫁他的。”   语速快了,古丽夏依尔自听不懂,但叶昭拒绝的动作自然很明显,古丽夏依尔咬着嘴唇,突然拽起叶昭的手,就向床边走。叶昭用力想挣回,古丽夏依尔力气却不小,带着叶昭连走几步,就到了床帏之畔。   叶昭啪的甩开她的手,沉着脸道:“请你自重!”对女孩子叶昭一向是《文,》很温柔的,但这番《人,》族女子,讲道理好《书,》像讲不通,而且这《屋,》算什么?将自己当玩物、男妓么?   古丽夏依尔却是野性无比,这中原男子越是不顺从,她越是发蛮,而且她美名播于族外,纡尊降贵奉献第一次,这中原男子却扭扭捏捏,实在令人气愤不已。   突然就双手抱住了叶昭的腰,向床上按去,叶昭急忙挣扎,却不想古丽夏依尔是摔跤好手,“嘭”一声,已经将叶昭摔进了床帷中。   外面乌尔登听到异响,急忙掀帘看,却见紫幔外,伸出一双软底官靴和一双红绒绒的秀气皮靴,不消说,那官靴是主子的,小绒靴自然就是古丽夏依尔,看着官靴和小绒靴忽上忽下的暧昧纠缠,乌尔登心快速跳了两下,急忙缩回头不敢再看,甚至心思也不敢往那儿想,不然可是大不敬。   锦帐中,叶昭已经按住古丽夏依尔的双手,将她牢牢按在床上,古丽夏依尔剧烈的喘息着,小蛮腰一次次挺起,用力挣扎,虽济不上叶昭一身蛮力,可她却双眼喷火,一次又一次的要从叶昭双手中挣脱,那眼神恨不得杀了叶昭,但终于,渐渐的没了力气,身子一软,躺在床上剧烈的喘息,比汗特勒克山还骄傲的高耸玉峰一起一伏,诱人无比。   叶昭心下骇然,真正是一匹胭脂烈马,挣扎了足有半个时辰,这蛮族女子果然邪性。   见到她被自己钳住的雪白皓腕处微微红肿,叶昭又不由得有些歉意,说道:“这可怨不得我,是你力气大,自己挣扎的。”   古丽夏依尔只是恨恨盯着叶昭。   叶昭揉了揉鼻子,眼见她雪白绒帽歪在一旁,就去帮她扶正,古丽夏依尔却是头向旁侧猛地一甩,帽子就被叶昭摘在了手中,却见她瀑布般的无数细细花辫宛如挣脱了束缚般洒落,配以各种银线、银环、彩珠,衬的她肌肤赛雪,惊人的美貌,却也更显野性难驯。   叶昭想去给她戴帽子,她却将头又偏向一旁,无奈,叶昭摸着绒帽,手感却好,顺手给自己戴上,说道:“戴着倒也挺舒服。”眼见古丽夏依尔双目喷火,叶昭正了正脸色,说道:“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我也谢谢你的厚爱,只是咱俩今日刚刚认识,怎能逾越?何况,”叶昭顿了下,道:“何况我是中国皇帝,你是部落族长,今南疆未定,你我之间是是非非纠葛牵绊甚多,岂能跟你胡闹?”   叶昭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古丽夏依尔依然听不懂,但“中原皇帝”的词汇比较刺耳,却是听到了,她跟阿法芙单独相处时自然问起过叶昭身份,阿法芙只说叶昭是中原的小官儿。概因古丽夏依尔对南疆局势并不清楚,而且古丽夏依尔的性子阿法芙很清楚,若说叶昭是中原大官儿,说不准这位姐姐就绑了叶昭去献给阿古柏,以换得部落平安,同部族的生存比起来,姐妹情只能排到后面。   现今听叶昭说“中原皇帝”,古丽夏依尔就以为叶昭是惧怕中原皇帝的命令,因为听阿法芙说,中原来的军队军纪极好,现今出来侦察,自不敢贪恋女色。   “胆小鬼!没用的男人,你们中原人都是胆小鬼!”古丽夏依尔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叶昭见她叽里咕噜,琥珀般迷人美瞳全是鄙夷,不由得就笑,说道:“第一次见面就要强暴我,到底谁要鄙视谁啊?”反正她又听不懂,倒是什么话都能说,见她还是满脸不屑,伸手过去,就弹了她一个脑崩儿,笑道:“你要在中原,非抓你坐牢不可,你以为女人就没有强暴罪么?   古丽夏依尔被弹得脑门生疼,眼里怒火更盛,就好像被激怒的美丽豹子。   叶昭却是伸手帮她将帽子戴好,回身也躺在床上,说:“等有力气了,你就自己走。”   过了一会儿,古丽夏依尔突然伸出双手抓住叶昭一只胳膊,就想用错骨法将叶昭胳膊卸掉,叶昭胳膊剧痛,眼见她竟是要将自己胳膊扭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若真被得逞,关节肯定脱臼,忙用力一挣,双手奋力抓住古丽夏依尔手腕,两人扭、拧、厮打,几分钟后,还是叶昭将她制住,把她双臂反扭在身后按在床上,古丽夏依尔用力屈膝想挣扎起身,叶昭索性就翻身上去,坐在她翘臀上,压着她不许她动弹。   又是好一阵挣扎,要说开始叶昭心无杂念,只觉荒唐,满门心思都是将她制伏,可等到古丽夏依尔力气渐渐泄了,挣扎也不再激烈,只是慢慢屈膝,那纤细而有力的腰肢带动翘臀弓起,却又被坐在她身上的叶昭慢慢压下去。古丽夏依尔挣扎的一次次幅度越来越慢,叶昭心跳却快了,看着被自己反拧双臂香汗淋漓的蛮族女,感受着弹力惊人的翘臀带着自己慢慢升起来的腾云感觉,叶昭可就有些气喘,禁欲有段时间了,就算柳下惠这也受不了啊?   终于,古丽夏依尔再次瘫软在床上,脸埋入被中剧烈喘息。   叶昭忙从她身上下来,放开她的手,却见她手腕越发红了,叶昭这个无奈啊。   也不敢躺下去了,就坐在她身侧,说道:“你再这样我喊人接你回去了,看是谁丢脸!”说是这么说,但自不能真这么干,就算柯尔克孜部落不似中原礼教大防,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古丽夏依尔喘息了好一阵,猛地翻过身,恨恨看着叶昭,说道:“我要杀了你!用你的脑袋给我当马镫!”   叶昭自听不懂,见她气愤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又见她红肿手腕,想了想,跳下床,来到帐外,乌尔登站得笔直,深红军官制服,黑亮马靴,威风凛凛。   叶昭去跟他要了红花油,又道:“你也去睡吧,明儿一早咱还得去办事,免得没精神。”   乌尔登忙应是,说:“奴才还有一刻钟,这就去睡。”   叶昭知道大内侍卫轮流守夜,自己说也没用,遂回身进屋。   红花油乃是中医们用草药提炼的药水,医治跌打损伤,还申请了专利,乌尔登等习武之人多会随身携带。   锦帐中,古丽夏依尔目光极不友善,叶昭也不管她眼神里带刀子还是带剪子,伸手就抓过她的手,在雪白皓腕红肿处涂了红花油慢慢帮她揉捏。   古丽夏依尔怔了怔,但还是恨恨看着叶昭。   给她双手手腕涂抹揉捏了好一会儿,叶昭笑道:“不痛了吧?”见她还恨恨看着自己,叶昭无奈的道:“你还有完没完了?”伸手过去,从她脸上轻轻拂过,自是令她合上双眼,不然被她盯着,可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古丽夏依尔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叶昭的手从她细嫩无比的脸蛋上掠过,手心更被高耸的鼻梁蹭的一阵发痒,心下不由一荡。   古丽夏依尔突然深深叹了口气,说:“中原人,你说,我要不要嫁给阿古柏?”   叶昭也听不懂,坐在床的一侧,摸出烟,点了一颗,蛮族女在侧,却也不觉得吸烟有什么不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叶昭一颗烟吸完,古丽夏依尔坐起了身,正在小盘里掐灭烟蒂的叶昭吓了一跳,忙作出防御之态。   古丽夏依尔却是咯咯娇笑两声,跳下床,风一般去了。   叶昭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   第二日,乌尔登在部落营落前集结骑兵,而古丽夏依尔也牵着一匹胭脂红马走过来,她换了一身柯尔克孜姑娘骑马穿的红布刺绣短装,袖口和对襟处钉银扣,足上蹬着红色小蛮靴,英姿飒爽。   古丽夏依尔好似忘了昨晚的事,只是偶尔瞟到叶昭身上的目光,还是不怎么友善。   正要启程之际,前方放哨的骁骑卫飞马奔来回报,数里外见到衣饰极为像安集延人的一队百余人,有马车,有骑乘,也有步卒,正向这边赶来。   古丽夏依尔脸色一变,吩咐一声,有牧民上马飞奔而去。   等牧民回报,不用千里镜,也可以见到远方碧绿草原上逐渐变大的一行黑点。   “是从叶尔羌来的安集延人,迎亲的队伍。”阿法芙在叶昭身边说。   看来叶尔羌一带的安集延人还在按照惯性运转,虽说喀什噶尔失守的消息肯定到了叶尔羌,但这位伯克城主还是没什么紧迫感,显然阿古柏司令官早就交代下来的事是他的头等要务,当然,迎娶一位柯尔克孜土司本也不会影响备战吧。   看着黑点渐渐变大,古丽夏依尔策马奔到叶昭身前,说:“你们躲一躲吧。”   叶昭没吱声,做了个手势。   乌尔登大声吼道:“左右包抄!一个不留!”当先策马冲下,骁骑卫组成的红色旋风立时席卷而去。   远方,前来迎亲的安集延人见到飞快驰来的红衣骑兵队,还指点着说笑:“柯尔克孜人也知道今天办喜事?”   “嘿嘿,听说他们的女土司比天山上的仙女还美呢。”   这支迎亲队被遣出的时候,英吉沙尔的战报没到叶尔羌,虽然他们听说中原的红衣骑兵队攻占了喀什噶尔,但却怎么也不会将疾驰而来的这彪骑兵与中原人联系起来。   等骁骑团骑兵越来越近,看着那军装制服,安集延人都有些怔,突然有人惊呼:“中原人?中原大皇帝的禁卫骑兵?”可已经迟了,红衣骑兵已经扬起了雪亮的马刀,寒气森森的刀片海洋猛的卷进了安集延人的队伍,立时惨叫声连连。   红衣骑兵队纵横驰骋,号角声中,来回三次冲锋,安集延人几乎被屠戮干净,剩下十几名步卒四散奔逃,红衣骑兵随即分成数队追击,眼见一个个溃兵淹没在雪亮的刀片海中。   古丽夏依尔脸色剧变,一来慑于中原骑兵威势;二来叶尔羌来的迎亲队伍被斩杀干净,只怕灭族之祸不远矣。不管中原人如何善战,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却没多说甚么,只是和身边族中长老低语了几句,随即就策马追上叶昭,和骑兵队一起向东方驶去。   ……   叶昭等在古丽夏依尔引领下,在托璞鲁克一带,亚曼亚尔河支流被当地人称作岳普尔河与官路交错而过的河两岸侦测。   傍晚时分,古丽夏依尔告辞而去。   又在岳普尔河岸畔观察良久,叶昭这才令众骑兵上马,奔赴英吉沙尔。   而叶昭所料果然不错,英吉沙尔已经被骁骑团和步兵营攻破,此时城内有骁骑卫全团,两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独立团编制,三营共有两千余人。而从阿克苏抵达喀什噶尔的步兵,除了留下一个步兵营和骑兵师一团守城,其余军马,也正向英吉沙尔赶来。   在英吉沙尔东南的几十里的托璞鲁克与阿古柏主力军团进行决战,叶昭算盘打得当当响,只是不知道阿古柏会不会入瓮。   和叶图瓦、德龄、白虎、石庆云、寇海等将领商议了在托璞鲁克设伏之构想,又令人前去齐克满柯尔克孜部落招降,令其部落募集壮丁支援帝国军队作战。现今帝国军队占据了英吉沙尔,自可以保障齐克满全族安全。   回到居所院落书房,叶昭这才翻看从迪化八百里快马加急送来的电文。   第一封电文就令叶昭大吃一惊,却是说莎娃怀孕了,应该比蓉儿晚不了几天,但她懵懵懂懂,直到妊娠反应剧烈被其老妈发现才请了御医。   莎娃老妈怕是乐晕了头,还专门写了封信,拍成电报发给了叶昭,大意是她会好好看照莎娃,大皇帝不必担心,安心征战,注意安全云云。   又有几封政事电文,倒也没什么,在叶昭早就确立的大框架下,帝国经济有条不紊的向前迈步。   政务院右相京山弹颏左相李小村的电文,叶昭也只是笑着扫了一遍,左右相制衡本就是他种下的果子,此也是帝王平衡之术。   而几女都各拍了一封电报,自不免情意绵绵,令叶昭心中波澜起伏,真恨不得早日定了西疆,回京与她们相聚。   后面几封电文,有《粤报》、《宁报》、《京师新闻》等报纸对南疆战事的报道,当然,仅仅限于大皇帝收复喀喇沙尔等地的报道,至于骑兵奇袭喀什噶尔,想来新闻也就是刚刚传到京师。   尽管如此,这些新闻纸无一例外不是对大皇帝大肆颂扬,若等大皇帝率三百轻骑克复天南第一城的消息传回京师,可不定在民众中会掀起怎样的狂热情绪。   最后的三封电文,却引起了叶昭的注意,第一封,是驻藏大臣程祎已经到了拉萨,与当地僧俗贵族相处甚欢,不过李秀成余部,在西藏境内与当地贵族冲突中,连战连捷,许多贵族被其处死,而赵三宝部,则正式进军西藏平叛。   第二封电文,天津之《东方报》,一整版都是宣传诋毁帝国新政的内容,报纸很快被查封,而据说是其小印刷厂的工人混进了公平党人,虽然《东方报》就算在天津卫,排名也是十名开外的小报,但此事自然引起叶昭警觉,公平党的斗争路线好像在发生变化。   叶昭飞快的草拟了一份密电,令瑞四的内务府加紧侦破各地公平党组织,稽拿公平党人。   第三封电文,却是泰和行的密电,从伦敦返航的船队,在利未亚(非洲)南部与班图人、布尔人建立起了联系。   这可是个好消息。   现今非洲内陆还处于迷雾状态,而欧洲诸国对非洲的瓜分远未完成,南部非洲?在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可是蕴藏着巨大的黄金。   火中取栗,在非洲也分一杯羹,自然在叶昭的计划中,只是怎么实现,却是要好好思量,因为路途极为遥远,对于东方国家来说,这几乎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琢磨着电文里的事儿,早上时分,前去齐克满柯尔克孜族宣召的使者回报,柯尔克孜部落,走了个精光,使者追了一阵,险些迷路,只好回来奏报。   叶昭默然,看来在骁骑卫屠杀安集延人时,古丽夏依尔已经决定全族迁徙,在她和自己来托璞鲁克之时,其族人已经开始了迁徙,四处牧民想也分头去通知了。   看来古丽夏依尔这个族长可不是浪得虚名,性子虽然野,但处事果决,拿得起放得下,如果易地而处,自己也会这么做,毕竟不知道中原军队和安集延人最后谁能获胜,为全族生存计,离开这是非之地是上上之选。   现今也没有时间遣人寻其踪迹,只能日后再作计较。   第二十六章 揽月   浩浩荡荡的骑兵、火枪兵、矛兵行走在荒漠中。   阿古柏策马奔驰,心中却全是阴霾,在喀什噶尔和英吉沙尔逃回的兵卒口中,中国人从中原来的军队强大的难以想象。   汗多将领不相信这些逃兵的话,甚么百多名骑兵攻克喀什噶尔,甚么子弹跟下雨一般,多少骑兵都成了活靶子,简直就是神话故事。一名将领暴躁脾气上来,还一刀砍了绘声绘色描述中国人强大的逃兵。   虽然军中关于中国人的流言渐渐平息,但阿古柏相信逃兵的话,他见过英国人探险队的武器,比他的军队配备的从沙俄人手中买来的滑膛枪射速、射程都要高出好大一截。   中国人,中原,那传说中的花花世界,大片大片繁华的城市,永远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傲慢国度,或许,也掌握了如此强大的武器。   喀什噶尔、英吉沙尔虽然被中国人克复,但从种种情报,中国人的军队并不多,所以,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击溃是最佳的选择,只要打通了喀什噶尔通往汗国的通路,或战或退,主动权完全掌握了他的手里。   与中国人的中原军队交战,阿古柏极为小心,他并没有趁中国人立足未稳派遣精锐的骑兵迅速回攻喀什噶尔和英吉沙尔,而是令骑兵和步兵一起行动,他相信,不管中国人的武力如何强大,有五千精锐披甲骑兵,加之万余名火枪手,定然能撕破中国人的防线。   前几天,遣出的斥候发现中国人在托璞鲁克的岳普尔河一带活动,他便令全军在叶尔羌驻守,又遣出一支支斥候队侦察中国人的行动,当发现中国人确实意图在托璞鲁克阻击他的军队之后,阿古柏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向东南走荒漠绕过托璞鲁克和英吉沙尔,从塔什巴里克西退回国或是北进攻袭喀什噶尔。   虽然很多将领不赞成绕道,各个气势汹汹的要将托璞鲁克设防的中国军队杀个精光,但在阿古柏的坚持下,将领们只好屈服。   阿古柏,生得俊美无比,为了生存给汗国的贵族做过娈童,所以养成了阴柔狠毒的性格,严重的心理问题也是他嗜杀的原因吧?而很多将领也都怕他,怕得要命。   阿古柏也极为谨慎,他可以率领一百骑击溃对方数千人的部落,当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钻进龟壳忍气吞声。   而面对中国人,他选择了钻进龟壳。   远方,好像隐隐传来几声闷响,阿古柏的心猛地收紧,策马向前奔去。   半个时辰了,去前方哨探的一支斥候队仍没有讯息传回,好像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前方又有枪声。难道是中国人?   大军缓慢的停下,前军的火枪队大声吆喝着,组成一排排的战斗阵型。   阿古柏又遣出数支斥候队,一刻钟后,前方又传来密集的闷响,不多时,数匹马奔回,有的马鞍上已经空无一人,几名逃生的斥候大声喊着:“中国人!中国人就在前面!”   阿古柏和几名将领策马向前驰去,大漠草原上,视线极远,奔出几里,从千里镜中,已经可以见到远方一线黑点,隐隐,好似还有一波鲜红,传说中的中国大皇帝的禁卫骑兵,带给异族的是血淋淋的噩梦。   被斥候队发现,看来中国人已经不再刻意隐藏踪迹,而是在这茫茫大漠中摆好阵线,静静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前方,有一弯溪水,这是岳普尔河的上游,如果绕开托璞鲁克,只有这一带水势低浅,可容大军通过。若不然,就要向西去翻汗特勒克山了。   “大人,我们向东去攻击托璞鲁克么?”身侧一个首领冷冷的问阿古柏,他是强力主张将中国军队屠杀干净的将领之一,也不相信中国人的中原军队有传说中强大。   阿古柏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英俊阴骘的脸庞升起了狂热,挥手道:“准备战斗!”躲是躲不开了,那就战吧!就叫中原人尝尝,草原猎鹰的利爪!   阿古柏身侧将领们立时分散奔驰,大声传达着命令,“呦嗬!——呦嗬!”黄土弥漫,乌兹别克人跑步、集合,慢慢分列成数个队列。   最前方,数十队由百人组成的排枪队,中军和左右翼,披甲骑兵集结成一个个方阵,再后方,又是数十队排枪队压阵。而几十门土炮则被马匹人力推拉导引,慢慢的从骑兵方阵和前锋排枪队的缝隙中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典型的拿破仑战争时的阵型,而阿古柏更稍作改变,他从来都是将炮兵置于步兵队前方,当敌军进入炮兵射程,首先就会遭到己方炮火的打击,若敌军按捺不住冲锋,则炮兵会飞快的退回到步兵线后,以步兵的排枪和骑兵的侧翼冲锋抵抗敌军的攻势。   而今日因为中国人大皇帝的禁卫骑兵彪悍无敌,又有数队长矛队布在前军,以对抗中国禁卫骑兵的冲锋。   一刻钟不到,训练有素的安集延人已经完成了攻击队形的布阵,黄沙弥漫,阵型慢慢的向前推动,阿古柏也颇有些志得意满,在这支百战百胜的雄师面前,任何敌人都会恐惧的颤抖。   “嗡儿——”拉着长音的尖啸,好似是硬物破空和空气发出的摩擦声,接着,很突兀的,就见无数黑点从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下来,有的在半空中就爆炸,幻化出无数火焰飞溅,是专门对步兵造成杀伤的开花子母弹,那宛如火焰的星星点点是裂变出的子弹和弹片。   “轰轰轰!”砸在地上的黑点则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溅起泥沙无数,草皮黄土被掀飞。一支排枪队和一个骑兵方阵被炮弹结结实实砸中,立时惨叫声连连,从远方看去,就见黑点或仆倒或炸飞,两队密集的阵型和他们的队旗一起,变成了稀疏的几个黑点。   “炮兵!中国人的炮兵!”阵型队列中,传令兵往来驰骋,大声惊呼。   阿古柏脸色也微微一变,从千里镜中看去,却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炮兵隐藏在何处,难道埋在黄沙中?还是,对方的射程比自己的火炮远了数倍?   “轰轰轰”,持续不断的炮火打击,而且,准确度越来越高,以密集的步兵队和骑兵队组成的阵型在猛烈炮火打击下几乎如同被收割的稻草一般,成片成片的仆倒。   乌兹别克人左右翼的骑兵终于按捺不住,呼号着向前方疾驰而去,排枪时代的骑兵,本就是炮兵的天敌,只要战术得当,破袭对方的炮兵队简直如砍瓜切菜,只是这一次,他们就好像无头的苍蝇,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向何处冲锋,因为根本就寻不到对方炮兵的踪迹。   黄沙飞舞,嘭嘭嘭的枪声中,中国人的骑兵飞驰而出,趟过溪水和乌兹别克人接战,简单的灰色军装,除了必要的弹夹,身上没有任何非必要的护甲,这使得他们的马匹跑得更为有力和矫捷,在一队队骑射战术中猎杀着阿古柏的披甲重骑兵。   “冲锋!”阿古柏脸色苍白,甚至伸手从旁侧号令兵手上抢过号角,用力吹响。   乌兹别克火枪手们,纷纷上刺刀,慢跑,渐渐变成飞奔,向溪水对面的中国人黑线猛扑过去,杀声震天。   密集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乌兹别克火枪手,成排成排的栽倒在野草中、荒漠上,甚至,没有几具尸体能接近小溪。   从千里镜看着被屠杀的乌兹别克人,叶昭摇摇头,甚至根本检验不到乌兹别克精锐的勇气成色。   排枪时代的对射,需要的就是勇气,很多国人认为欧洲士兵传统就懦弱怕死,其实是一种认识误区。   想想排枪时代,有效射程大概只有百多步,双方组成步兵线慢慢接近,百步外,站得就是向自己瞄准的敌人,甚至距离近的能数清他们的眉毛,身边,队友不时中枪倒地,而你要笔直的站立,向对方射击,这样的士兵,难道不需要非凡的勇气?   而最精锐的排枪队,会顶着对方的弹雨一直接近到能给予对方最有效打击的射程,在这个过程中,己方不断有人中弹身亡,而勇敢的士兵还是大步向前踏近,一直到百步之内,才停下脚步,瞄准对方射击,而此时,对方多半还在手忙脚乱的装弹,虽然前进过程中许多战友阵亡,但近距离的第一轮射击已经足以给对方造成超过十倍的损失。   平远军成军之初,就训练过排枪队伍,那是热血沸腾的时代,是平远军军魂刚刚凝聚之时,也是叶昭最难忘记的一段岁月。   而今日,对着落后己方近乎一个世纪的排枪阵,中国皇家精锐陆军,几乎就是在对残暴的侵略者进行屠杀。   一些乌兹别克人终于冲进了溪水中,但不管怎么说,涉水而过都会减缓他们的冲锋速度,正飞奔的士兵宛如泄了气一般减缓速度,很快就被弹雨击倒。   小溪,渐渐变成了红色。   当那波如同红色闪电的旋风,中国大皇帝的禁卫骑兵冲杀入乌兹别克人队伍时,乌兹别克火枪手、骑兵队突然溃败,四散奔逃。   而安集延刀矛兵、弓箭兵以及归顺安集延的诸族雇佣青壮,早就乱成了一窝蜂,抛下兵器的降兵跪满了整个荒漠。   阿古柏早就绝望,换成卫兵服饰的他却被一彪红色骑兵从后面撵上,死于乱刀之下。   1864年9月底,帝国军队在托璞鲁克上游击溃阿古柏主力部队,毙敌俘敌两万余人,敌酋阿古柏被击毙。   ……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在天际间飞舞。   亮噶尔一座民居中,土炕烧得滚烫,坐在炕头,烤着炕桌上的火炉,叶昭心里诅咒着这鬼天气。   击毙阿古柏已经将近三个月,天南各部归顺,情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两支边防师和一支巡防师已经进驻天南,番号分别为皇家边防第三师、第四师,皇家天南巡防师。   两支边防师,乃是抽调天北哈里奇统带的兰州集团军部分人马,以及新征召入伍的边族士兵加之中原后备役兵员组成,同样,兰州集团军也补充进了大量新兵。   天南一带,西接中亚,南邻英印巴基斯坦一带,东端昆仑山南,便是西藏,地理位置要多重要便有多重要。   将天南牢牢掌控在帝国手中,使之真正成为中原的一部分,对于帝国的现在和未来,都有重大的政治意义。   这也是叶昭亲力亲为参与天南政治架构变革的原因。   天南的农业区和城镇,自然同中原一般,设府、县、乡,但游牧区,却委实难以处理,牧民以部落群居,总不能派出官员跟随其游牧,而且也容易与之发生矛盾。   现今只有将各个游牧区划分给各县统辖,但牧民部落,采取中央任命官职,名为“宣慰使”,不世袭,而且五年任命一次,每次任命前,省政府将会派出工作组前往各牧区,了解前任情况,有没有违法等等,了解牧民意愿,以决定更换不更换其官衔,而且人命官司,必须上报所辖县衙审理。   从迪化来的阿訇进入了喀什噶尔对穆斯林宣扬新教义,穆斯林新教派,被称为“拉世德什叶”,意为掌握真实信仰的派别,在新疆穆斯林中,又被称为“白教”。   新教义鼓励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通婚,不提倡穆斯林索群而居,鼓励穆斯林勇敢面对下一世,和非穆斯林相亲相爱。   同时喀什噶尔也办起了面向穆斯林家庭的“中原学”学校,资金均是从富裕穆斯林中征募而来,学校习说中原话,教授拉世德派教义等等。   天南局势既稳,叶昭则屯兵亮噶尔,开始准备对浩罕汗国发起攻击。   亮噶尔是天南省最西陲之城,已经在后世的外国疆土上,位于后世边境线西方百余里处。   在亮噶尔一带,屯有皇家骁骑团、皇家骑兵第一师、皇家边防第三师、以及皇家正黄旗步兵旅,共两万余战斗序列。   正黄旗步兵旅便是独立团,现今扩编为五千余人的步兵旅,又被正式授予了皇家精锐的番号。   正黄旗这个番号,叶昭用的理直气壮,现今已经与前朝诀别,自不必事事拘泥,不管怎么说,新朝总会留下前朝的一些印记,故意视而不见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现,八旗成了军队番号,也正式宣布了旗人制度的灭亡。   烤着火,叶昭翻看着迪化的奏报和京里来的电文,在迪化,已经建起了兵工厂、钢铁厂、橡胶厂、纺织厂等等,也在筹备建立各种化工厂,这是帝国国防战略的规划。   而不但太原到兰州的铁路在分段修建中,兰州至迪化一线,由泰和行独资的铁路也破土动工,在京师到兰州铁路未通时便修建兰新铁路,显然这是一项并不计较任何经济收益的投资。   京里来的电文则称,成都到贵阳的铁路试通车,至此,西川正式有了第一条铁路,可经贵阳直通桂林、衡州,进入江南铁路网。   贵阳到昆明的铁路则在测量路线中。   除了干线铁路,各省域支线铁路修建也如火如荼,尤其是帝国与欧洲最出色的桥梁专家联合组成的勘测队伍在武汉一带勘测,得出现阶段下帝国完全可以修建跨越长江的大桥的结论后,南北铁路网有望连通,自然而然掀起了投资修建铁路的热潮。   其实不仅仅是在中国,欧洲国家,现今同样在如火如荼的修建铁路中。   铁路的蓬勃发展,也促使国内钢铁业大跃进,预计明年钢产量和钢轨产量,将会出现几何倍数的增长,尽管如此,从欧洲订购钢轨却也不可避免。   蒸汽机火车头倒是已经完全实现国产化,再不必从欧洲购买。   北京到天津架起了第一条电话线,而广州、金陵、上海等城市也都出现了市内电话。   不算紫禁城以及各部衙,京师市内电话装机量已经达到了九十多台,眼见便可破百,而如果东方电报电话公司的晶体管技术得到突破,电话的通话质量将会有质的提升,想来电话装机量也会出现井喷态势。   “阿法芙,我带你回北京打电话啊!”见到这些消息,叶昭不由得有些振奋,笑着看向炕桌另一侧正在翻看书籍的白衣美貌少女。   阿法芙诧异的抬头,看了叶昭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开心,也听不懂他说的话,说道:“我不去北京。”   叶昭就笑,说道:“北京在你眼里就这般可怕么?”   侍卫匆匆进来禀告,说是浩罕汗国萨拉尔一带部落首领穆拉德的使者到了亮噶尔,边防三师参谋长接见了他。   浩罕汗国,都城浩罕城在汗国东域,与中国边疆距离极近,而在浩罕城西部、北部,浩罕汗国还拥有着大量疆土。   浩罕汗国穆罕默德?苏丹早已经遣使求和,三次遣来使者,三次在亮噶尔城外就被驱逐。   萨拉尔一带部落首领穆拉德是帝国与浩罕汗国有密切接触的贵族之一员,叶昭在整肃南疆的同时,也开始与浩罕汗国的部族头人们接触。   穆拉德在写给中国大皇帝的信笺中,请求得到中国大皇帝的支持,以武力帮助他推翻默罕默德苏丹的统治,他若如愿成为汗王,则世代向中国大皇帝称臣。   听侍卫讲完,叶昭微微蹙眉,说:“叫那使者回去告诉穆拉德,只有归降一条路可走。”   叶昭从桌下摸出围棋棋盘摆在桌上,说:“明日进军,拿个好兆头,来,杀你一局。”   经常被蓉儿锻炼,叶昭的棋艺也算炉火纯青,至少欺负阿法芙没有任何难度。   阿法芙却是百败百战,从不气馁,见叶昭拿出棋盘,俏目越发明亮,雪白面纱轻轻吹拂,显然在深呼吸,平心静气做准备,一定要赢叶昭一局。   叶昭看得暗笑,有时候觉得这穆斯林小丫头有意思极了。   ……   1864年12月底,帝国军队终于跨过边境进入浩罕汗国,一月之间,连下数城,鄂斯、阿尔班、安集延、那木干、玛尔噶朗皆被攻克。   浩罕汗国军队,被杀得落花流水,每当见到灰色军装出现,便溃不成军,而那传说中中原大皇帝的红衣骑兵队,就更是不可挑战的存在。   到得后来,一支十几人的侦察兵骑兵队,令数千人口的部落乖乖投降的情况屡见不鲜。   2月中旬,骑兵第一师和正黄旗步兵旅兵临浩罕城下,阖城贵族或逃或降,帝国军队未费一枪一炮便取了浩罕城。   1865年3月,帝国大皇帝叶昭率骁骑团进城,不几日后,逃到舒腊波一带的默罕默德苏丹及其娇妻美妾随从数百人被当地部族头领擒拿敬献给中国大皇帝,并且在浩罕城举行了献俘仪式。   不过仪式刚刚进行便被叶昭打断,因为叶昭愕然发现,默罕默德苏丹等俘虏,不论男女,皆被去了衣服,精赤着上身,用绳子串了进入广场。   冰天雪地,本是王妃之尊的美貌女子,此刻却只能双手尽力遮挡在胸前,勉强掩住雪白椒乳,忍受着万千人瞩目的屈辱蹒跚而行。   这成何体统?叶昭立时命给其全部穿上衣服,并且在王宫城堡上大声宣布,“赐予所有浩罕人与中原人同样的平等和自由!”   接下来,北方、西方各部落纷纷来降,叶昭则在王宫举办了盛大的部族大会,宣布安集延、那木干、玛尔噶朗等东部城镇密集区划入帝国天南省,浩罕城改名“徕宁”,设徕宁办事大臣,统领西域各部。   徕有招抚慰劳之意,徕宁本是前朝在喀什噶尔新城的名称,现今被命名浩罕城,帝国疆域终于扩展至中亚。   1865年3月,浩罕汗国灭亡。   浩罕城王宫,自然成了皇室财产,成了帝国皇帝在徕宁的行宫。   王宫乃是白色大理石建筑,有着鲜明帖木儿王朝的建筑特色,帖木儿王朝乃是突厥化的蒙古部落,中亚一带被其统治上百年,是以形成了独特的波斯、阿拉伯、突厥色彩融为一体的建筑风格。   王宫巍峨壮观,装饰华丽,雕镂精湛,色调明快,有宽敞白色圆顶大厅的豪华建筑,也有庭院、环绕的拱形结构的柱廊。   浩罕城布局也极为有序,清真寺、执政者和显贵们享用的宫殿和公园、祭祀的建筑物都在绿地之中,且建有完善的灌溉系统和地下给水设施、蓄水池和污水排放管道。市场、稠密的居民住宅和重要的交通干线极为清晰。   就算叶昭,也大大惊诧了一把,惯性思维,以为浩罕城定是不毛之地呢。   这日午休后,叶昭便命人去传孟江,自己则沿着一根根白色岩石柱子排列两旁的走廊来到书房。   有刚刚从喀什噶尔送来的电报,六百里加急而来。   叶昭立时精神一振,急忙翻看,果然,蓉儿和莎娃都诞下龙种,两个小公主,前后只差一天,蓉儿所生为大。   蓉儿则在电文里请相公为女儿取名。   叶昭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或许太过兴奋,总觉得自己起的名字不伦不类,随即拟了电文,名字叫蓉儿红娘等商议,西征军中闻此喜讯,随即封大姑娘为永宁公主,二姑娘为永安公主。   草拟的电文刚刚写过,孟江便到了。   穿着二品大员官服的孟江显然颇有些不习惯,他本不过是骁骑团的哨官,孟江赵奎,大皇帝戏谑中封的哼哈二将,却突然被任命为徕宁办事大臣,一举连升数级,孟江现今还恍如梦中,而且,他也不习惯离开骁骑团、离开军队。   “怎么哭丧着脸?”叶昭将毛笔放下,白玉桌台,倒也颇为雅致。   孟江不敢吱声。   叶昭就笑,说:“我看人不会错的,你处事思虑周全,而且颇为进取,来到喀什噶尔后,你便学习安集延人说话,军中可没几个人能做到,而且,你还有阅读报纸的习惯。”军中读报是常例,虽然西征军山长路远,但报纸还是会和辎重一起送到,当然,往往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了。   在路上,有时候叶昭就听到孟江和阿法芙叽里咕噜对话,从此就对孟江留上了心。说起来,阿法芙也算语言专家了,而且很有天赋,同孟江一起学安集延话,进度却比孟江快多了。   叶昭又道:“我也注意到,你对新闻纸的国际版颇感兴趣,是吧?”   孟江又惶恐又诧异,红着脸道:“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可,可就喜欢看外面的事儿。”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这徕宁城,我跟你说以夷制夷,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江不假思索,道:“用浩罕人,北抗沙俄,南抗英吉利。”   叶昭就笑了,说:“所以说我不会看错人。”浩罕汗国,西接沙俄支持的布哈拉汗国,北与沙俄接壤,南面则是阿富汗、英印巴基斯坦等地,地理位置可说极为重要。   虽说吞并了浩罕汗国,但令其真正置于中原严密控制的政治架构中不是几个月甚至不是几年能办到之事,现今浩罕汗国,东部安集延一带城镇密集区被并入天南省,可以说真正成了帝国疆土。   浩罕汗国西部,短时间内,只能进行间接有效控制,依靠各部落统治这片疆域,而成为与沙俄、英国势力范围接触的缓冲区,如此中国西疆却是成了后方。   浩罕人的部落,帝国将会进行武力支持,也就是将帝国军队淘汰的武器给其装备,令其向西侵扰布哈拉汗国,同时也要南方的英印控制区、北方的沙俄控制区不得安生,以英印在其北方地带武装移民一般的武力存在,和北方沙俄同样间接统治的游牧民族,配备了帝国火器的浩罕人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如此沙俄南下,英印北上的野心将会得到遏制,甚至不需帝国出动一兵一卒。   当然,浩罕人各部落除了每年税收牛羊,需要武器的话自也要牛羊马匹粮草来换,如此这徕宁办事大臣位置极为重要,要会拉会打,安抚众部落,不能以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自居,同时也要有敏锐的国际政治视角。   孟江虽然只是名哨官,却一跃成为叶昭眼里极合适的人选,靠京里委派的文职官员,只怕会少了几分铁血手段,万一真与沙俄、英印冲突,只怕接不到京城的上谕便难于决断。   实际上,当帝国对浩罕汗国宣战的消息在国内报纸刊登出来之后,俄国公使和英国公使都接连拜会外务部官员,探寻中国人的真正意图,今浩罕汗国被吞并,俄国人和英国人只怕都会进入紧急状态研究中国人势力范围扩展至中亚之后的对策。   叶昭又道:“三位副办事大臣,你需好生与之相处。”   孟江忙躬身应是。   叶昭同时任命了三名徕宁城副办事大臣,一为乌兹别克人,名字又是默罕默德,浩罕南部费尔干纳一带部族首领。这位默罕默德最早归降,更主动献上粮草牲畜,又遣出族中勇士同中原军队一起征讨西部不肯归顺的部落,至少现今是典型的“亲中派”,而为的也无非是荣华富贵,部族地盘进一步扩大。   另一位副办事大臣为柯尔克孜人,也就是吉尔吉斯人,古丽夏依尔,也就是那位女土司,概因浩罕北境,柯尔克孜部落极多,北境一直到伊塞克湖东的比什凯克、塔拉斯,均是吉尔吉斯人部落,那一片与天山北的新疆省接壤,地域早已远远超出了所谓碎叶城的范围。   第三位副办事大臣则是塔吉克人,浩罕南疆,与阿富汗、英印巴基斯坦一带接壤的,均是塔吉克部落。   牛刀小试,帝国的疆域已经达到历代未有之盛,叶昭虽早已炼就荣辱不惊,此刻心中却也难掩激动。   从书房出来,拐过几道回廊,却见一座白色圆顶建筑前的石阶上,阿法芙正与几名乌兹别克侍女说话,叽里咕噜的,自然是练她的乌孜别克语呢,看得叶昭暗笑。   信步走过去,那几名端着瓜果酒盘的侍女见到大皇帝在红衣侍卫簇拥下行来,都吓得脸上变色,纷纷闪避,以乌兹别克礼节半跪在石阶旁。   虽然乌兹别克侍女和塔吉克侍女都是部族头人精挑细选的美女、处女,若出了事这些部族头人也定然祸延全族,所以侍女们肯定经过严格的审查,但在内侍卫看来,侍女毕竟是异族女子,是以在王宫中,大内侍卫还是时刻卫护在叶昭身边,寸步不离。   叶昭走近,叽里咕噜了几句,却是乌孜别克语“你好”之意。   阿法芙清澈妙目诧异的看着叶昭,说道:“有好事么?”看得出,大皇帝心情极好。   叶昭笑道:“是啊,浩罕大半平定,北京城呢,我又生了两个闺女,可不高兴么。”说着从旁侧半跪的乌兹别克侍女酒盘里端起一杯葡萄酒,对阿法芙示意,“陪我喝一杯如何?”指了指盘里不知名的紫色水果汁,说道:“你用它。”   一名内侍卫忙道:“皇上请恕罪。”躬身上来,接过那杯葡萄酒,用银针试之,又倒了一小杯令那侍女喝了,水果汁也如法炮制,过了好一会儿,见两名侍女无恙,银针并未变黑,侍卫才躬身退下。   叶昭这才举起杯子,阿法芙倒也用果汁和他轻轻碰了碰,说:“安拉祝福两位小公主健康宁寿。”   叶昭笑笑,举杯一饮而尽,为什么要和阿法芙干一杯?实在是在这西域,也就和阿法芙,能找到些平等的感觉。   “你这就要回中原了吧?”阿法芙走在叶昭身侧,这些日子,她成了叶昭的随身翻译,很多时候,倒是和叶昭形影不离。   叶昭笑道:“快了,还有一件事没办,办完之后,我便回北京。”和这位性格出奇保守严肃的穆斯林少女,叶昭说话也是一本正经,若换另一个相熟女子,叶昭说不定便会问:“怎么,舍不得么?”口花花的毛病他实在改不掉。   “甚么事?”阿法芙问。   叶昭笑道:“下午去巴扎尔,你猜猜甚么事?”   阿法芙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说:“我也去吧。”   叶昭道:“那自然少不了你,只是不知道你那位姐姐肯不肯为帝国尽心效力。”   巴扎尔一带的牧场水草丰茂,被叶昭赐给了古丽夏依尔的部落。   几个月前,古丽夏依尔从齐克满西迁,进入布伦库尔随即与当地的维族部落发生了冲突,双方争夺草场,数次激斗后,维族部落被驱逐。   维族部落自然要上告,消息传到了喀什噶尔,叶昭当时就笑,心说也不用找了,恰好大军西征,叶昭就令布伦库尔的柯尔克孜部落给维族人让出草场,举族西迁。   大皇帝命令,柯尔克孜人自然不敢不听,尔后叶昭便将巴扎尔一带牧场划给古丽夏依尔的部落。巴扎尔一带水草极为丰美,当地部落是最早面对中原入侵的部落,其子弟又多是阿古柏部下,与中原人仇深似海,遂激烈反抗,几乎被灭族,仅剩老幼妇孺.   那位唤作默罕默德的办事副大臣提议将其全部屠戮或是发给他的部族为奴,但最后叶昭令其全部东迁,安排其分散到叶尔羌、齐尔拉、拜城等农业区生活,被同化不可避免,但至少,免了老幼妇孺被屠戮之苦。   巴扎尔一带牧场没了主人,随即拨给了古丽夏依尔部落,想来见到水草之丰茂,其族人定会欢欣不已。   厚待古丽夏依尔,叶昭是有私心的,原浩罕境北,吉尔吉斯部落众多,这片广阔的区域,北邻沙俄,东则是帝国之新疆省,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将吉尔吉斯人置于帝国管辖下是当务之急,现今就要古丽夏依尔遣出族人去北方各个吉尔吉斯部落宣示大皇帝令谕,浩罕汗国已经灭亡,令所有吉尔吉斯人从此效忠中国大皇帝。   而中国大皇帝会保护他们,帮助他们免受北方沙俄支持的哈萨克人侵扰之苦。   若有不肯归降的部落,自然要以武力征讨,再在几个比较大的城镇驻军,至此,对于整个浩罕汗国的占领以及间接统治便宣告成功。   安抚北域各个吉尔吉斯部落,若古丽夏依尔的族人肯出力气,定然事半功倍。   叶昭决定亲自奔赴巴扎尔,宣恩示宠,令其部族归心。   第二十七章 摘星   巴扎尔一带距离浩罕城两百多里,路上的乌兹别克游牧民,见到这彪红衣骑兵,莫不离得远远的便下马跪拜。口口传颂中,帝国军队在西域之威,可见一斑。   距离巴扎尔百多里便不见了乌兹别克牧民,这一带,已经是古丽夏依尔部落的放牧区。   月夜星稀,马队慢慢奔行,草原中,偶尔可以见到孤零零的几座雪白毡房帐篷,应该是柯尔克孜人。   “休息一会儿!”见到叶昭手势,乌尔登大声吆喝。   内侍卫和骁骑卫纷纷勒住马势,叶昭和阿法芙也下了马,寻了一处草原高坡背风处坐定,乌尔登去寻干草,准备给主子燃火取暖,叶昭摆手制止,说道:“用些干粮就赶路。”此地虽然从整个地理大势来说,是一处平原凹地,是以才水土肥沃,但三月份的夜晚,却也干燥燥的冷,赶路可比歇息还要舒服。   寒风吹来,见阿法芙衣衫单薄,叶昭就解下身上皮裘递过去,阿法芙摇了摇头。   叶昭知道她古板的很,也不强求,随即见她摸出硬馒头吃,不由得又摇摇头,可以说已经与她相处的极熟,但中原的牛肉罐头她还是碰也不碰。   “关帝,是你们中原的神灵么?”阿法芙突然问。   在喀什噶尔,除了白教的传入,还有中原人出资建起了关帝庙,又有大皇帝题写的“关帝显圣碑”,香火极盛,一些穆斯林也跑去烧香祈福。   在徕宁城,同样来了中原工匠,要在城内建关帝庙。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常怀忠孝仁义之心,便可得关帝庇护,比之安拉,关帝神是不是更亲民,更仁慈?”   阿法芙没有吱声,比较神灵,是大不敬,中原大皇帝传说是天子化身,自然比得,她就是在心里,也不能比较不是?   草草用过干粮,众人上马向北疾驰,一路快马加鞭,第二日中午时分,寻到一处柯尔克孜族的牧民部落,令牧民带路,又向西奔行一个时辰,就见到远方那数百座雪白毡房帐篷组成的营落,白云似的羊群,奔驰的骏马,一望无垠的泛青草场,每次都令叶昭升起一种来到世外桃源的感觉。   营落木栅栏门前的牧民还记得叶昭和阿法芙,有牧民开了木门,又有人跑去送信,叶昭等下马进了营落,随即就见古丽夏依尔迎了出来。   她和阿法芙亲热拥抱说话,琥珀般的美瞳却一直瞥着叶昭。   进了营落中心巨型的雪白毡房,阿法芙在古丽夏依尔耳边道:“姐姐,他是中原的大皇帝,只是,这消息不能泄露出去。”   古丽夏依尔一呆,又见叶昭她还是极为气恼,虽然阿古柏被杀,大皇帝又给了其丰茂的草场,全族生活以后会越来越好,而她也不必再急着寻觅情郎,可思及那一晚,她就恨得咬碎银牙。再见叶昭,她刚刚正琢磨呢,羊入虎口,今天晚上就要他好看,非叫他失身作了我的情人不可,然后再剥光他衣服,绑在帐里三天三夜,再去跟大皇帝请求赐婚,大皇帝对自己一族恩宠备至,想来不会因为一个小官儿和自己翻脸。到时他成了草原的女婿,想这么折磨他就怎么折磨他。   虽是咬牙切齿满门心思要报复叶昭,可族里实在没男子看得上眼也是事实,眼见到了成亲年纪,总要给格尔格司家族诞下继承人,这中原男子的血统看起来极为优秀,定然会给格尔格司家族的血脉注入优良的种子。   其实叶昭想到古丽夏依尔刚刚见自己一面就要强暴自己,虽然好笑,可有时候倒也怡然自得,觉得自己魅力了不得,若知道古丽夏依尔只是将他看作“配种”的工具,可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古丽夏依尔挥手叫女奴们都退出去,她则盈盈下了座,以柯尔克孜的礼节单膝跪倒,说道:“格尔格司家的古丽夏依尔向大皇帝献上全族的忠诚!”瞟着叶昭,琥珀般的美瞳眨呀眨的,知道了叶昭的身份,她性子粗疏,虽然对叶昭多了几分小心,但一时之间,老熟人变成了大皇帝,却也谈不上惧怕。本来还想呢,大皇帝怎这般好人,赏赐给她格尔格司一族如此丰茂的草地,原来却是他。   再想到面前俊美男子的中原皇族血裔,古丽夏依尔美眸更是炽热,散发着一种妖异的热力。   叶昭心说你这回可不会再和我摔跤了吧,摆摆手道:“起来吧。古丽夏依尔,我委你为徕宁城副办事大臣,你可知道了吧?”突然一怔,说道:“你刚刚说的话挺好啊。”蓦然发现,刚刚古丽夏依尔说的是中原话,虽然语调怪异,却也能令人听懂。   古丽夏依尔道:“是,我知道了。我的中原话,说的好么?”在迁徙中,抓了个会说中原话的维族女子,要她教自己说中原话,到得后来,这维族女子就留在了她的部落。   用着瓜果茶点,叶昭将来意说了,要古丽夏依尔派出族人,前去北方各吉尔吉斯部落招降,又同古丽夏依尔讨论了一番各部落以人口计数,每年需上缴徕宁和伊犁政府的牛羊数目,因为北方的吉尔吉斯部落,也有相当部分处于新疆省伊犁西域总管衙门的管辖范围。   古丽夏依尔倒是极为痛快的答应下来,当听叶昭说免去前三年的税赋,古丽夏依尔微笑道:“大皇帝对柯尔克孜人的恩宠会有丰厚的回报。”   用过瓜果,古丽夏依尔便令女奴取来马头琴,边弹边唱,“用最热情的歌舞欢迎尊贵的大皇帝。”   琴曲悠扬,舞姿热辣而妖美,那双白嫩有力、涂着淡紫蔻丹的雪足在花毡上蹦跳,披着红纱柯尔克孜裙饰的曼妙身段扭动,银器哗啦啦的响,异域风情十足的舞蹈、野性的歌喉,叶昭也不由得轻轻鼓掌。   中途,古丽夏依尔舞到叶昭矮桌前,节律感十足的腰肢抖动着,娇嫩雪足慢慢探出,随着舞曲妖冶无比的踏在叶昭面前的矮桌上,涂了淡紫色趾甲、诱惑无比宛如五朵娇艳花瓣就在叶昭面前,花瓣伸展,好似在慢慢绽放,令叶昭的心突了一突。   晚上就寝时古丽夏依尔又来到了叶昭的毡房,乌尔登这次没有阻拦,想来他也以为大皇帝曾经宠幸过这野性的番族女子,话说回来,叶昭怎么也不能面都不见,就赶走她不是?   叶昭又是刚刚洗过澡,换了花花绿绿的柯尔克孜睡衣,正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古丽夏依尔就撩帐帘走了进来。   房内生着火炉,极为暖和,古丽夏依尔穿着瑰红刺绣银边的薄衫,极短的轻便红绒靴就好似拖鞋,露出撒花裤脚下洁白光润的柔美足踝,整个人就好像带刺的玫瑰花,热辣而侵略感十足。   叶昭见她进来,就不由得头疼,自然而然露出戒备神情。   古丽夏依尔咯咯的笑,说:“您是大皇帝,我,不敢,对您无礼,想和您,说话。”   叶昭倒了杯火炉旁烤着的热牛奶,说:“你说吧。”   古丽夏依尔收起笑容,认真的道:“您为我出气,杀掉阿古柏,谢谢您。”   见她这话发自真诚,叶昭微微点头,说:“那也不是为你出气,你不必放心上。”   古丽夏依尔道:“我知道,但是,不,不,……”一脸思索,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叶昭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感谢我是吧?”   古丽夏依尔点头,又咯咯一笑,说:“大皇帝陛下,您好好休息!”单膝跪倒,拉过叶昭的手,在叶昭手上吻了吻,随即快步而出。   叶昭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柯尔克孜礼节,但被她热辣辣贝齿轻轻撩过,未免心生异样,心说这女子野的邪门,明日还是早早离去,不知道她玩什么花样。   谁知道半夜睡得朦朦胧胧,屋里有脚步声响,叶昭翻身坐起,撩开帷帐,屋内两人,见大皇帝醒着呢,侍卫忙躬身告退,另一人便是古丽夏依尔。   叶昭奇道:“你作甚么?”古丽夏依尔却已经踱步过来,坐到床头,说:“我今晚在这里睡。”   叶昭哭笑不得,说:“这是什么话?”   古丽夏依尔道:“我族里,风俗。”   叶昭知道,普通的柯尔克孜人,毡房帐篷即是卧室,前端放马具、农具等,后端便是卧室,白日招待客人,晚上入寝,若客人留宿,确实与主人夫妇同屋而眠,但那只是普通牧民家庭,根本没有多余的毡房,何况,牧民在皮毡上铺了被褥睡,又哪里有床?就更说不上和客人同榻而眠了。   叶昭微微蹙眉,正想说话,古丽夏依尔道:“我的,名节,被你毁了。你的部下,我的族人,以为我是你的女人。”   叶昭一滞,随即哭笑不得,心说你什么时候又有名节了?但古丽夏依尔说的却也是事实,看自己的侍卫模样,都以为她成了自己女人呢。再说就算游牧民族,虽不似中原礼教大防,但女子婚前失了贞操,总不是什么好事。   古丽夏依尔拽过毛毯,就躺上了床,琥珀美眸眨了眨,说道:“大皇帝,请您别生气,我喜欢您,想和您在一起睡,和您说话。”显然,还是有些担心激怒这位中原皇帝。   叶昭怔了下,蛮族女也会哄人?无奈的道:“你想睡就睡吧。”其实在西域的日子,也实在寂寞,每次夜半醒来,身侧都空无一人。若知道古丽夏依尔只是对他“配种”之心不死,不知道会不会暴跳如雷,抓着她脖子将她扔出去。   叶昭却没有躺下,看着古丽夏依尔琥珀般的迷人美眸,虽说这是典型番邦野蛮女,但深夜之时,有人在身边说说话,感觉倒也不错。   叶昭与她聊起柯尔克孜族的风俗,问起西疆局势,可是话说快了,古丽夏依尔便听不大明白,两人交流往往辞不达意,不多时,叶昭正说着话呢,古丽夏依尔就睡着了。   叶昭一阵苦笑,心说若在中原家庭,可不知道每天会被丈夫打几次?   叶昭就是几日几夜不睡精神依旧,抱着软毯,琢磨西域的局势。   这次来巴扎尔,还想叫古丽夏依尔遣人陪自己去塔拉兹走一趟。   塔拉兹是一座古城,昔年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徕宁城北方数百里处,在伊犁之西,距离伊犁可就超过两千里了。   现今新疆正向西域移民,从中原来的第三批移民中,有五六万余被安置在了比什凯克,现今改名为安宁,比什凯克便是苏俄红军统帅伏龙芝的出生地,有一段时间,比什凯克曾经被命名为伏龙芝。   现今移民在安宁筑城开垦,除了武装移民,又有两千驻军,加之收编的柯尔克孜、哈萨克两族部落,距离伊犁超过一千五百里的安宁城变成了中原最西域之城镇。实际上,安宁城距离白水城(阿克苏)反而更近一些。   在安宁城西方数百里的塔拉兹,听说与安宁城一般,同样是河流交汇易于开垦之地,生活在周边的皆是柯尔克孜部落,本属浩罕汗国统辖,若能将柯尔克孜人收服,从中原移民在塔拉兹建城,则安宁城、塔拉兹、徕宁城就在西域形成三角之势,以其辐射统治周边诸族,可以尽快将诸族置于中原统治下,西疆从此安宁,就算与沙俄战火起,有这大片的缓冲地带,中原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至于西域之南的英印,若英国人不调动大批陆军进入印度,凭借其武装移民,叶昭倒是不相信其会在南疆燃起战火。对于印度雇佣军的战力,叶昭一向不屑一顾,而精明的英国人又何尝不知道印度这个民族,实在不是善战之兵,若依靠他们来扩张,只怕会贻笑大方。   当然,叶昭也准备在靠近阿富汗边境的塔吉克杜尚别一带建城,以应付可能从南方而来的挑战,这些,就要自己走后交由徕宁办事大臣孟江来办了。   现今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沙俄,尤其是中亚一带,沙俄一直在奋力扩张,在北方建立数个堡垒同时提供治下各部族武器来对抗沙俄的扩张,省时省力,最经济的办法。同时国内移民又有了栖息之地。   实则现今移民效率大大加快,不是说中央政府效率提高了,而是中原的流民们听闻西域颇多自由开垦之地,加之官府组织移民成功的先例在前,现在带些干粮,一路乞讨去西域的流民可不在少数,当然,饿死在路上的也有,毕竟陕甘尤其是进了甘肃,休养生息中的民众哪有许多粮食接济流民。   虽然朱雀会在沿途开始设立驿站,提供干粮补给,但毕竟杯水车薪,驿站也不可能遍布甘肃和新疆,是以饿殍自不会在少数,轰轰烈烈的西域大移民,又何尝不是一部血泪史?   也发生了数起流民聚众抢掠村镇的事件,最后自都被血腥镇压。   很多光明变革的开始,总有其黑暗的一面,叶昭思及,也只能叹息,自己不是神仙,终不能面面俱到。   摇摇头,又盘算起在塔拉兹建立移民城市一事,在南部哈萨克一带,俄国人移民点不多,甚至这广阔的地域,与北方有沙漠和贫瘠的荒原隔离,游牧部落都极为稀少,建城应该不会有什么阻力。   在比什凯克建城移民的过程中,新疆边防军实则已经与沙俄探险队、少量武装移民接触。沙俄在灭亡了哈萨克汗国之后,对巴尔克喀什湖以南的渗透已经开始,只是因为没有前世的《中俄北京条约》,这种渗透自然不合法,俄国人本想同六王签订类似割让巴克喀什湖以南到阿拉套山以西疆土的条约,但六王一直没答应。   所以帝国边防军对巴尔喀什湖以南俄国人的驱逐理直气壮,加之当地哈萨克部落许多皆是哈萨克汗国灭国后不堪沙俄压迫迁徙而来,对沙俄极为敌视,踊跃帮助中原军队驱逐沙俄人,对于探险队和少量移民被驱逐,沙俄甚至都未向中国外交部提出抗议。   等塔拉兹城建成,帝国的势力范围将会辐射整个中亚东部,与正在中亚扩张的沙俄之碰撞危险也大大增加。   但在域外作战,总比将战火烧到西疆要好,如果在中亚东部与沙俄发生战争,双方本土对交战军队的支持度差不多,同样几乎万里开外,但若新疆能形成完备的支援体系,那沙俄就稍处劣势,毕竟其本土严格来说在乌拉尔河西,与战场隔着大片大片的哈萨克草原、荒漠。   琢磨着这些事,叶昭睁眼直到天明,唤了乌尔登送来热水洗漱之时,古丽夏依尔方醒,她倒不避忌,就用叶昭的洗脸水洗脸,还好奇的用起了叶昭的牙刷牙粉,显然觉得比她用来漱牙的羊毛柳枝好用。   叶昭出营帐的时候,古丽夏依尔就在他身边,见到迎面而来的阿法芙,古丽夏依尔走上去拥抱说笑。   阿法芙奇怪的看了叶昭几眼,叶昭不由得有些心虚,想来阿法芙也会以为自己跟古丽夏依尔有了露水情缘,在这古板的女孩儿眼中,应该荒唐无比吧。   在宽敞的毡房帐篷中用早膳的时候,古丽夏依尔温柔无比的帮叶昭的面团上涂抹牛油,叶昭一时无语。   正尴尬之时,侍卫匆匆进来禀告,南方发现骁骑团大队疾驰而来。   叶昭微微一怔,难不成徕宁城出了变故?急忙起身出账。   营落木栅栏门前的柯尔克孜牧民,见到远方奔驰而来的那波红色闪电,蹄声如雷,威势无匹,人人脸上变色。   远远见到叶昭站在营落栅栏前,骑兵队纷纷勒住缰绳,到数百步外已经纷纷下马,白老亨快步奔过来。   “主子,大喜,北方有三个部落的哈萨克人感念天恩,特来投奔。”白老亨单膝跪倒,喜气洋洋的说。   又有一名骁骑卫陪着一位戴着突厥帽子的哈萨克壮汉走过来,阿法芙走上去,和他叽里咕噜说起来,想来是告诉那哈萨克壮汉叶昭的身份。   哈萨克壮汉立时脸上泛出惊惧之色,跪倒磕头,叽里咕噜说话。   阿法芙道:“他是哈萨克人的使者,祈求大皇帝帮助他的族人。”   其实现在叶昭也知道了,哈萨克、乌兹别克、吉尔吉斯等都是突厥后裔,只是因为突厥分裂,又经历蒙古、帖木儿、阿拉伯等入侵,渐渐形成了不同的风俗习惯,但这些民族之间语言上沟通却没有什么问题,大体上同中国的方言差异差不多,甚至和维族语言都极为接近,也就难怪阿法芙学说他们的语言快的不得了了。   叶昭问起情形,才知道在南哈萨克一带,使者所在的部族不堪俄国人压迫,在族中长老的小公主被俄国移民奸污后,终于爆发了血腥冲突,其部族联络与其关系密切的两个部族,赶走了一座城镇中的俄国人。   而这三个部族也知道会招致俄国人和临近部落哈萨克雇佣兵的报复,遂遣派使者来到徕宁城,希望中国大皇帝能准许他们三部族迁徙至巴尔喀什湖南,因为从巴尔喀什湖南放牧的哈萨克人传来的消息,中国人对各部族极为友善,而且一律免除前三年的税赋。   不怕货比货,当殖民者依靠火器之利,将游牧民视作劣等民族,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残的压榨游牧民族时,突然间出现的温和的殖民者——中国人,就好像春风般温暖了。   而且中国人在中亚的名声,一向就比沙俄强了百倍,数千年的文化积淀打造出来的中国一说,没有经历前朝种种惨变,其文明之盛可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诸夷族怎不心向往之?就算挥舞着马刀想征服中原,还不是因为传说中那东方无比的繁华?   中国大皇帝御驾亲征,不费吹灰之力灭亡了浩罕汗国,兵威传遍中亚,若能得到中国人庇护,又何惧沙俄?这也是三部哈萨克敢于反抗俄国人的原因之一。   听着阿法芙翻译三部族驱逐俄国人的城市名字,听了几次,从发音上分析,叶昭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啊,是突厥斯坦吧?”现今在中原,尚无对这座古城的命名。   “突厥斯坦?”阿法芙露出不解之色。   叶昭道:“是不是以前哈萨克汗国的都城?”见阿法芙点头,就笑道:“就叫它突厥斯坦。”   突厥斯坦位于哈萨克最南端,在叶昭准备建城的塔拉兹西北数百里处,距离徕宁城大概千里之遥。   哈萨克汗国被沙俄灭国,突厥斯坦应该是沙俄最南端的移民点,而且理论上,已经成为了沙俄疆土。   叶昭踱了几步,心下一时好生难以决断,侧头,见到白老亨眼里的炙热,又见到那哈萨克使者的惧怕和哀求神色,叶昭的心渐渐定了,好吧,那就战!   拍了拍白老亨肩膀,笑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消说,也知道白老亨仅仅送个使者过来,却为什么会领了骁骑全团。   叶昭回身,一条条命令发了下去,   令人去徕宁城传令,骑兵师火速集合,奔赴突厥斯坦,正黄旗步兵团与第四边防师急行军赶去增援。   又草拟了电文,由一哨骑兵护送,飞驰去喀什噶尔发报,令新疆哈里奇部、外蒙各边防、各部落,作好与沙俄全面开战的准备;令金陵集团军奔赴安宁城,准备支援突厥斯坦一地的西北战事;令关外韩进春部、各集团军准备进袭西伯利亚,若战事起,以最快速度将西伯利亚东部沿海一带的俄国城镇占领,将俄国人赶出西伯利亚;令北海舰队准备破袭俄国人港口,将俄国人在远东的残余海军力量全部消灭;又令外务部草拟电文,战事起,便声讨俄国人的残暴。   侵入俄国人控制之疆土,虽说是最南端的移民点,但也可能会演化为与俄国人的全面战争。   但叶昭实在受不了这个诱惑,如果能在突厥斯坦建立殖民点,则本来归附俄国人的哈萨克部落,必然也会分裂出向中原效忠的群体,整个哈萨克大草原,就成为两国之间的屏障,会变成代理人之战。   现今开战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俄国人同样财政困难,而且中原内战刚刚结束,麾下都是身经百战之师,正是国力日强锐气升腾之时,利弊衡量之下,这开战的风险倒也冒得过。   主意既定,叶昭再不犹豫,对白老亨道:“全团休息半日,晌午起行!”   “喳!”白老亨打千,大声答应,他脸上泛光,眼神掩饰不住激动和炽热,作为军人,本就是为战争而生。曾经在中原大地犯下累累罪行的罗刹人,传闻越是强悍,越是成为所有帝国军官、士卒最想挑战的对象。听着皇上下达的一条条准备与沙俄决战的命令,白老亨热血沸腾,真想现在就去砍几个俄国人的脑袋!   ……   叶昭率骁骑团向西北疾驰时,古丽夏依尔也领了数百名精壮骑射跟随,她一袭草原儿女的短襟打扮,骑在红色胭脂马上,背着狰狞兽头长弓,委实彪悍的很。   一路疾驰,几日后,便渐渐遇到了南迁的哈萨克人,均是三部落的族人,问起他们情由,三族留下部分精壮男子守城,其余哈萨克人开始了南迁之途。   当使者大声宣布,中原大皇帝将会进军突厥斯坦,从此庇护三族族人,赐予三族和中原人一样的平等和自由时,所有的哈萨克人爆发出欢呼声,有的激动的泪流满面,有的跪在地上仰首望天,喃喃自语。   一部分哈萨克青壮跟随叶昭上路,又有飞骑去搜寻通知各处南迁族人,令其返回突厥斯坦。   十天后,叶昭赶到了突厥斯坦,而身边卫兵除了骁骑团,古丽夏依尔的骑射,又多了千余名哈萨克青壮牧民。   突厥斯坦傍河而建,城内到处都是白色圆顶的建筑,只有几千居民,不过其哈萨克汗国王宫倒是华丽宏大。   王宫本来被沙俄移民官员占据,现今沙俄人被驱逐,哈萨克克烈三族族长奉请中原皇帝住进了王宫。   哈萨克族突厥风最盛,三族族长中最为有力量的族长唤作托格穆,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中亚脸庞,眼窝深陷,戴着突厥圆帽,其余两个族长唯他马首是瞻。   托格穆的小女儿被沙俄官员抓进了王宫中糟蹋,提起沙俄人他眼里全是怒火,叶昭也去看了看小女孩儿,也就十来岁,确实生得极美,但已经痴痴呆呆说不出话来,小脸上,还被烫了一溜疤痕。   在盛大的宫殿中,叶昭委任托格穆为肯套宣慰使,其余两位族长为副宣慰使,统领肯套哈萨克克烈三部。   托格穆单膝跪倒,大声谢恩,宣誓从此效忠大皇帝,效忠中原帝国。   到第三天上,远方游动的侦察骑兵回报,北方发现了俄国人踪迹,有骑兵,也有步兵,人数在一两千人左右。   叶昭与诸族长当即登城,这是一座土城,和中原城墙迥异,城门也颇为单薄,就算是土炮,也能轻而易举的攻破。   站在城头,看着慢慢靠近的俄国人队伍,黑压压一排,有步枪手,也有骑兵,看装束,即有哥萨克骑兵,也有哈萨克骑兵,均带火器,大概有四五百骑。看来均是从北边各移民点紧急集结的武装力量。   托格穆目光突然一凝,呼吸也急促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俄国人统帅,正是糟蹋了他女儿后却趁乱逃走的俄国官员,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但身形体态,军官制服,都一模一样,因为其胖的要命,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叶昭这时说道:“谁会说俄语,去与他们交涉,就说受你三族邀请,中国人接管了此城,要其回复奥伦堡总督,准备与我突厥斯坦办事大臣勘界。”奥伦堡据此数千里外,是俄国本土距离中亚最近的军事重镇,和中原城市迪化的地位相仿。而自然也不能跟俄国人说自己在此,不然就算本来俄国人没有扩大战争的打算,闻听自己在此小城,那定然会大举来犯,抓了自己,可比打一万次胜仗还划算。   听了叶昭的话,托格穆眼里立时露出不忿之色,握紧刀柄的手用力过甚,指节微微发白。阿法芙见了,对他说:“这是中原的先礼后兵。”   叶昭自见得到托格穆神色,虽不知道阿法芙叽里咕噜和托格穆说什么,但见托格穆脸色稍和,就知道她帮自己说话呢。   城门开,一骑奔出,刚刚到了俄国人队列前,隔着溪水说没几句,突然就听嘭嘭枪响,那会说俄语的哈萨克人胸膛立时染满鲜血,从马上跌下。   叶昭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不管在何地,沙俄都是同样的横蛮残忍。对白老亨道:“去!”   白老亨早按捺不住,飞奔下城。   古丽夏依尔道:“我去帮忙。”却被叶昭伸手抄住了胳膊,这蛮族女,靠说都没用。叶昭又对正欲下城的托格穆等人道:“都别动。”   叶昭说话自有凛然之威,托格穆等犹豫片刻,停下了脚步。   沙俄人在土城前几百步外站定,远方,几个小黑点在慢慢移动,从千里镜看得清楚,是几门土炮。   很显然,沙俄人一丝也不将反叛的哈萨克部落看在眼中,自觉得弹指即灭,一路急行军,甚至火炮都不需要防护。   刚刚出城的使者,“中国人”三个字怕都没说出口就被其击毙。   从土城的东西两门,稀稀疏疏各驶出一队哈萨克人打扮的骑兵,分左右向沙俄队伍靠近。   虽见哈萨克骑兵有一两千众,沙俄人显然全不放在心上,步兵分成两列装弹瞄准,骑兵端起了马枪,隔着溪水,哈萨克人在猛烈弹雨打击下,根本冲不到近前。   谁知道哈萨克骑兵慢悠悠到了数百步外,就都勒住马缰,从背上拿出一枝枝火铳瞄准。   沙俄南哈萨克奥克鲁克(大区)治安官乌里扬诺夫胖胖的脸上流露出讥诮之色,哈萨克人的鸟铳么?要在一百步内子弹才能造成痛感吧?   “砰砰砰砰”,突然密集的枪声响起,沙俄骑兵一个个栽落马下,有效射程内对着密集的目标射击,第一轮齐射,沙俄骑兵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百余人栽落马下。   接着就是清脆的拉枪栓的声音,“砰砰砰砰”的枪声再次响起,   沙俄骑兵、步兵纷纷仆倒,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开枪还击,但这些武装移民和边缘军人装备的武器,均是正规军中正大量淘汰的第一代后装枪,步兵的步枪射程,甚至还远远不及对面敌人骑兵的马枪,更莫说己方骑兵的卡宾枪射程了。   “砰砰砰砰”,在对方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步兵纷纷后撤,马嘶人吼,乱作一团。   紧接着,低沉号角响起,哈萨克骑兵扬起雪亮的马刀,飞一般扑来,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沙俄步兵差不多都空了枪膛,见对方骑兵冲锋,有的急忙装弹,有的则四散溃逃,一名沙俄军人装弹最快,刚刚举起步枪,雪亮的马刀已经从他脖颈处一闪而过。   溃败的步兵被骑兵追杀,一场血淋淋的屠戮。   不消说,这是伪装成哈萨克骑兵的骁骑卫,不以红衣出战,也是为了掩饰大皇帝身份。   城墙上,托格穆等人都看呆了,在他们眼里,沙俄人是魔鬼,可怕的魔鬼,他们则是在魔鬼雪亮屠刀下瑟瑟发抖的绵羊。可在中国人面前,形势立转,可怕的魔鬼变成了绵羊,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   古丽夏依尔第一次见识中原兵势之威,惊讶的张开小嘴,半晌合不拢,回头看着叶昭,琥珀美眸炽热更盛。   第二十八章 皇帝的意志   突厥斯坦城前,乌里扬诺夫被托格穆一刀刀捅进胸腹,肥肥的肠子流了一地,满脸惊恐的死去。   白老亨大声喝令,将被俘获的俄国人绑了一串,送入城中,又放几人回去,令他们通知本地俄国官员,突厥斯坦已经被中国人接管,要俄国官员前来勘界。   俄国人抱头鼠窜而去,托格穆则跪在叶昭面前,大声道:“我托格穆在此立誓!从此克烈部子子孙孙永远为大皇帝效命!”   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去,城内长街两旁站满了哈萨克人,他们大声的欢呼着,而被绳子串成一列的俄国俘虏,迎接他们的是石头和口水。   几日后,骑兵师飞驰而来,又几日,正黄旗步兵旅急行军赶到,而十来天后,第四边防师也来到了突厥斯坦城外。   叶昭遂改突厥斯坦为摘星城,任命正黄旗步兵旅参谋长寇海为北突厥办事大臣,官邸设在摘星城。   肯套哈萨克三部宰羊杀牛,敬献粮食,犒劳中原士兵,不过如果长期作战,显然仅仅依靠三部人力物力资源,供给在突厥斯坦驻营的两万余士兵极为困难。   这也是前朝乾隆平定大小和卓木便用去了千万银钱的原因,距离中土太远,辎重补给实在是大问题。   这段时间,古丽夏依尔则去南方联络吉尔吉斯各部,白老亨率骁骑团跟随,在塔拉兹一带最大的吉尔吉斯部落不肯归降,随即被骁骑团打的落花流水。武力安抚双管齐下,就算心中仇恨不满,大多数吉尔吉斯部落也不得不献上粮草牛羊,遣送来突厥斯坦。   而骁骑团还在南方吉尔吉斯部落区降服各部落之时,突厥斯坦城内传来警讯,北方百多里外,发现大批俄国军队活动踪迹。   情报越来越清晰,渐渐逼近的俄国步兵团超过万人,更有数千哥萨克骑兵,上百门火炮,装备极为精良,很明显,是驻扎在咸海和南哈萨克一带的俄国主力军团,与帝国一直驱逐的俄国移民、边缘武装力量有着本质的不同。   从平远军成军,实则还没有与俄国军队进行过真正的较量,就算内战期间俄国人对北朝的支援,也极为有限,至于十几年前在关外同俄国人在远东零星力量的厮杀,就更可以忽略不计。   而即将到来的,将会是一场兵团级的惨烈碰撞,是真正考验中原武装力量成色的较量。   叶昭从来没想过,这种较量又是从自己而起。   ……   突厥斯坦城南,已经挖掘出了一条条浅浅的壕沟,但不管是深度还是长度,都是勉为其难,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工兵,时间又短,虽然哈萨克青壮牧民帮忙,但挖掘出的壕沟也不过聊胜于无,起不到太大的防御作用。   俄国军队在二十几里外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显然通过斥候队侦察,已经发现了大批中国军队做好了防御准备。   一个时辰后,俄国人遣来了使者,以咸海步兵团司令官的名义,要求中国人交出杀死俄国人的中国士兵和哈萨克人,撤出俄国领土。叶昭令第四边防师总兵官邹复胜与俄国来使交涉,同时也盘查俄国军团底细。   邹复胜,赣南人,生于前朝道光十七年,十几岁便加入了平远军,累军功一路升迁,曾经被叶昭封“武威巴图鲁”勇号,帝国立,该勇号裁撤,授予“皇家骧忠虎贲步勇”勇号。   皇家勇冠三军之勇号,设“皇家虎贲步勇”“皇家虎贲水勇”两种,如虎贲步勇前的骧勇、忠勇、武义等则是封号,帝国立,此勇号只授予了十几人,皆是曾经凭一腔奋勇扭转战局,且有以一当百殊死经历之勇士,如哈里奇、韩进春、神保等等军中巨头加之集团军各提督无一人获此封号,由此可知其珍贵。   邹复胜能获此勇号,其悍勇军功可见一斑,也就难怪刚刚二十九岁,已经总领一师之甲兵。   在壕沟战线前,邹复胜接见了俄国使者,有哈萨克俄语通译在旁翻译,几句话不到,就话不投机,沙俄使者打马而去。   回到城头,邹复胜单膝跪倒禀道:“主子,俄国人自称是咸海驻军,司令官唤作别斯图热夫,俄国使者称,俄国人还有十万大军在百里外,正向摘星城而来。”   “主子”一称,平远军中许多将领一直改不过来,当然,只是表达对大皇帝的忠诚,这称呼好像透着亲切,有一种对父母的孺慕之情。   十万大军?叶昭就笑了笑,说:“俄国人惯于虚张声势。”可真不信在这南哈萨克,俄国人能在一个月内调集十万军队。   站在城头向远方眺望,过了会儿,说道:“这一仗,许胜不许败!”   “喳!”骑兵师总兵官叶图瓦、正黄旗步兵旅指挥使德龄、边防师总兵官邹复胜等将领齐齐跪倒大声应是。   中国军队与俄国军队的第一次惨烈碰撞,在1865年5月的突厥斯坦城下展开。   中国军队,有第四边防师10321人、正黄旗步兵旅5007人、第一骑兵师5635人,战斗人员共计20963人,各种火炮土炮加雷击炮217门,连珠炮10门。   俄国军队,咸海步兵团11260人,哥萨克骑兵7751人,哈萨克雇佣兵、骑兵4006人,共计战斗人员23017人,各种火炮169门,乃是沙俄南疆最精锐之步卒。   战斗在深夜打响,突厥斯坦城北十余里外,突然炮火轰鸣,大地好似在颤抖,一团团火光爆炸,夜幕一瞬瞬的成了白昼。   哥萨克骑兵的左右两翼冲锋虽然在连珠炮前吃了大亏,但中国军队左翼边防师步兵营阵地还是被其撕开了一条口子,上千名哥萨克骑兵冲入步兵阵线中,挥舞着雪亮弯刀砍去中国士卒的脑袋,英勇善战的哥萨克骑士,身披黑色大氅,背上斜挎步枪,腰间悬挂马刀,在尘土中浩浩荡荡前进,数千匹马纵横驰骋,数千把刀交错挥舞,这场景极其令人震撼。   短时间内辎重运输不足,没有铁丝网,没有纵深的壕沟,在这一望无垠可令万马驰骋的平原上与哥萨克骑兵作战,步兵本就占据劣势。   当边防步兵营构筑的第二条防线将哥萨克骑兵的冲锋击退之时,左翼直面哥萨克骑兵冲锋的两个步兵营损失惨重,几乎被斩杀干净。   而这时候,在惊天骇地的“乌拉”声中,强悍的俄国士卒发起了白刃冲锋,数千把雪亮刺刀组成的刺刀海洋,在忽明忽暗的炮火中,就好像无数野兽的獠牙蜂拥而来,狰狞而恐怖。   十数路的同时冲锋,立时,阵地变得犬牙交错,一段段壕沟,有的展开了白刃的惨烈厮杀,有的一次次击退俄国人的冲锋,也有的阵地步卒被击溃,壕沟被俄国人占据。   只有正黄旗步兵旅镇守的主阵地,一段高高起伏的丘陵,红色陆军军旗永远高高飘扬,强行冲锋的俄国士卒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站在城头,叶昭望着远方炮火轰鸣的阵线,听着一条条军报,脸色极为严峻。   确实,第四边防师刚刚组建,绝对称不上什么百战之师,更非帝国军队主力兵团,虽然抽调了大量集团军精干士卒军官,但毕竟是成军后第一次战斗,面对的就是极为强悍的对手。可同样,俄国人的咸海步兵团,也非沙俄精锐,双方在各自帝国的战斗序列中,地位应该差不多。   强悍的北极熊,果然名不虚传!叶昭慢慢的燃起了一根烟。   叶昭心情沉重,俄军司令官别斯图热夫却是愤怒加肉痛了。天色黎明,枪声渐渐稀疏下来,走在晨曦中,看着远方好似扔在飘散的淡淡火药白雾,别斯图热夫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   一夜的激战,虽然己方一波波连续不断的冲锋迫使中国人在收缩阵地,但他的部下损失更为惨重,尤其是哥萨克骑兵,伤亡超过半数,加之损失的马匹,仍具有冲锋能力的官兵仅仅剩余三千余人。   攻击丘陵中国人阵地的哈萨克雇佣兵死伤无数,基本失去了战斗力,残余士兵也被吓破了胆,难以投入战斗。   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丘陵高地定然是中国人精锐兵团把守,当发现其火力异常凶猛时,别斯图热夫当机立断,马上撤下了主攻该阵地的步兵团,而令哈萨克人充当炮灰,吸引火力。   远方,突然响起了“嗡嗡”的炮声,一发发炮弹准确无误的炸入丘陵阵地,丘陵上,立时泥石四溅。   别斯图热夫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用炮火埋葬中国人的精锐。   可不管怎样,他心里还是别扭,就好像本来以为是龙虾大餐,咬下去却发现是坚硬的核桃,牙还被崩掉了一颗,那别扭劲儿就别提了。   白日的战斗稀稀疏疏,双方的火炮互相轰击,而丘陵高地,则遭到了俄国人炮火最猛烈的打击。   不过晨曦浓雾笼罩之时,正黄旗步兵旅便已经撤出了阵地,仅仅留下一支步兵营在绵长的高地上坚守。   正黄旗步兵旅,则从城里带上其骡马,西渡锡尔河,向北而去。   骑在骏马上,从千里镜隐隐还能看到高地上升腾的一团团浓烟,德龄咬着牙,狠狠啐了一声,大声吼道:“兔崽子们!是爷们的给我再跑快点!磨磨蹭蹭的,你们对的起三营的兄弟们?”   ……   夜幕刚刚降临,别斯图热夫便迫不及待的将其留守的最精锐步兵团投入了战斗,目标便是被己方火炮断断续续轰炸一整天的丘陵高地。   这座高地就好像一把楔子,牢牢钉在各个中国阵地中间,若不将它拿下,很难真正攻破中国人的防线,而只要占据了这片丘陵,中国人临近的阵地便在其火力辐射范围内,整个中国人的防线便会崩溃。   激烈的枪声再次响起,超过3000名的俄国士兵开始沿着丘陵坡谷,以岩石树木为掩体,慢慢向上移动,很快,“砰砰砰砰砰砰”连珠炮巨响响起,丘陵顶部,被炮弹掀起的泥石草皮掩埋的阵线上,一个,两个,三个,探出了人头和黑洞洞的枪口,正黄旗步兵旅第三营仍在坚守阵地的300余名官兵,面对着十倍之敌,以钢铁般的信念开始了“皇帝的意志”计划。   德龄交给第三步兵营的任务,简洁明了,“吸引敌人的炮火,令我军进一步探知敌方炮兵阵地的准确方位同时吸引敌人后备警戒力量。”   “你们可能都会牺牲,能坚持到子时便是胜利!”   “全歼俄军,这次的计划叫做皇帝的意志!”   正黄旗步兵旅第三步兵营全体600余名官兵,笔直的站成一排,各个心中热血燃烧,当他们用力握紧胸前钢枪,用钢铁般的整齐吼声来回答德龄之时,德龄的眼睛湿了。   狂热、整齐而金属般铿锵忠诚的吼声。   “宜忠国家!宜敦信义!宜重俭朴!宜守纪律!宜尚武勇!”   “一人存!阵地存!”   “大皇帝,与我们同在!”   当用血肉之躯抵抗着俄国金属战争机器的碾压之后,面对俄国人疯狂的攻击,第三营官兵用更狂热的意志展开了反击,他们一次次打退俄国人的冲锋,就算火热的胸膛插入俄国人冰冷的刺刀,他们也会紧紧抱住俄国人,让同伴砍去敌人的头颅。   三个时辰内,第三营打退了俄国人六次大规模冲锋,连珠炮因为过热而出现机械故障哑火之后,百余名官兵端起刺刀,击退了俄国人第七次冲锋,当满身血污的他们退回到阵地中,检查子弹,上弹,重新在丘陵沟壑上架起步枪时,才发现身边的战友已经屈指可数。   管带、副官带、营参谋长全部阵亡,第一哨哨官张庆玉成为唯一幸存的哨级以上军官,夜幕中,看着里许外影影绰绰在集结的俄国人,看看身边的弟兄,张庆玉动了动嘴唇,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嗓子火辣辣的痛,他用干涸的声音问道:“到子时了吗?”   有一名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的战士,勉力的从怀里掏出怀表,应该是富家子弟,随即他欢呼起来,“过了,过子时了!”因为说话太快带动了伤口,他大声咳嗽,脸色变得苍白。   张庆玉欣慰的笑了,长长的吐出口气,目光从一个个满是血污的脸上扫过,说道:“兄弟们,我们唱首歌吧。”   众人稀稀疏疏说好,随即歌声响起。   “于斯万年,亚东大帝国!山岳纵横独立帜,江河漫延文明波;千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产博。扬我黄龙帝国徽,唱我帝国歌!”   “扬我黄龙帝国徽,唱我帝国歌!”   低沉而凌乱的歌声渐渐汇聚成整齐一线,每个官兵手握钢枪,大声的唱着,虽然只有二三十人,却好像,万千人在同声吟唱。   丘陵下,俄国人正在积聚力量,准备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远远的数里外,别斯图热夫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畔几名军官跟随。   他一脸阴霾,今晚的攻击行动颇为不顺,不但丘陵高地迟迟不能拿下,哥萨克骑兵更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刚刚对中国军队右翼防线的冲击,竟然遇到了铺了干草的土坑、绊马索等等陷阱,尤其是中国军队收缩防线后,火力更猛。而大片空旷地带的缓冲区,成了中国炮兵构筑的死亡地带,密集的炮火好似永不间歇,冲锋的哥萨克骑兵、鄂罗斯战士在其炮火打击下,损失惨重,短短两日,七千余哥萨克勇士已经三停中去了两停。   虽然对哥萨克人的性命并不看在眼里,整个帝国统治下,能征募的哥萨克骑兵超过百万,但一直以来,哥萨克骑兵都是征服草原部落的主力,近万名哥萨克骑兵,几乎可以从突厥之地的最东端打到最西端,可这次短短两日间,这支彪悍的骑兵军团就失去了战斗能力,甚至可以用全军覆灭来形容。   这场战争,只能用攻克突厥斯坦来掩饰实际上的惨重损失,若不能击败中国人,只怕回国后,等待自己的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咬着牙,别斯图热夫将后备步兵团不断投入前线,更派出一支1000人的突击队绕过双方绞杀在一起的阵地,去突袭突厥斯坦城,却不想遭到对方火枪骑兵队的截杀,据逃回来的步兵报告,突击队龟缩在东方十里外的一片树林中抵抗,自己已经遣出了援兵,只是不知道战局如何。   早知道中国人有一支千余人装备精良的骑兵,一直未见投入战场,原来在守护突厥斯坦城。   战场上的推进处处受阻,中国军队就好像厚厚的钢板,异乎寻常的强硬,别斯图热夫渐渐感觉,自己主动发起对中国人的战争,集结兵力妄图以闪电战击溃中国人的战术,好像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逐步将步兵团投入战斗,慢慢试探攻击中国人的硬度,以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次战役,或许效果更好。   西北方向,突然传来密集如闷豆般的枪声,别斯图热夫微微一怔,听声音,好似枪声从炮兵阵地方向传来。   “去看看怎么回事。” 别斯图热夫脸色冷峻的好似岩石,几匹快马飞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远方数匹马奔来,离得老远,就听有人惊叫:“中国人,中国人的骑兵杀进了我们的炮兵阵地……”惊恐喊叫的士兵满身血污,显然来自炮兵阵地的警卫部队。   别斯图热夫一呆,中国人的骑兵,不是在数里外围攻自己的突击队么?   “上帝啊,有几千,有几千骑兵……”士兵还在惊恐的大叫,突然摔下了马,就此死去,背上,血淋淋的一片,想是早已中弹。   此时俄国人的炮兵阵地,已经被骑兵第一师攻破了步兵防线,接下来,自然是血淋淋的屠杀。   俄国人惨叫着,在雪亮的马刀海洋中一个个仆倒,到处都是血泊和尸体,炮兵四散奔逃,一支火速赶来驰援的600人步兵队几乎顷刻就被奔雷般的浩荡骑兵冲散,被交错挥舞的数千把寒森森马刀淹没。   叶昭一直将骑兵按在城内不动,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俄国人不得不将一支支后备步兵团投入战场,勇悍冲锋的哥萨克骑兵又受到致命的打击,其防守薄弱并且已经被探明准确方位的炮兵阵地就成了骑兵师的美餐。   丘陵上,第三营的战士们奋力射出钢枪里的子弹,但蜂拥而至的俄国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这时候,低沉的号角突然响起,在四面八方响起,那特有的旋律极为熟悉,低沉而肃杀,是平远军将士冲锋的号角!   正向丘陵上冲锋的俄国士兵突然潮水般退去,丘陵上,全身血污泥土的十几名好像叫花子般的官兵,突然欢呼起来。   张庆玉从牺牲的号兵怀里抽出号角,暖暖的,好像还有号兵的体温,含着泪,张庆玉用力吹响了它。   “唔—唔—”低沉,肃杀。   人在,阵地在!   第三营没有丢掉阵地!   十几个叫花子,举起雪亮刺刀,互相扶持,脚步蹒跚的“冲”下了丘陵。   ……   当别斯图热夫听到炮兵阵地被中国骑兵攻破的消息,马上令第一步兵团停止对丘陵高地的攻击,又令第三步兵团坚守第二道防线防御,其余步兵逐步脱离战场。   不知道中国人到底还有多少未投入战场的生力军,炮兵团覆没,消息传到军中,只怕立时就会演变为溃败之局,逐步脱离与中国军队的接触,避免被中国步兵包围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虽然不情愿,但别斯图热夫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是他输了。   可是,中国人好像和他约好一般,他下达的命令刚刚到前线,中国人特有的冲锋号角声就在四面八方响起,而在俄国士兵耳里,这号角声尖锐的要命,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无数中国步兵狂热的呐喊着,从浅浅的壕沟中跃起,雪亮的刺刀海洋如同波浪般一波波涌上俄国人的阵地。   刚刚接到撤退命令的俄国士卒本就不知所措,立时间崩溃,到处都是被追得乱跑的俄国士兵,一个个被敌人用刺刀从背后刺倒,几乎是军人最耻辱的死法,但俄国人已经顾不得了,炮兵阵地被中国人占领的消息已经好似瘟疫般传遍整个战场。   中国人的冲锋和屠戮,直到遭遇极快构筑起第二防线的俄国第三步兵团的火力打击,才暂时偃旗息鼓。   但第三步兵团也不过仅仅能为溃败的士兵争取一个小时的撤退时间,很快其防线就被突破,惨烈的白刃战中,俄国咸海步兵团第三团数百人投降,大部被歼。   别斯图热夫收拢残部,边抵抗边向北退却。   显然,俄国人军队与北朝兵勇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若北朝军团受此一连串打击,早就漫山遍野的溃逃。   俄国人,却仍然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一处丘陵丢下上千步兵部署防御后,其兵团残部快速向北撤离。   至此,叶昭也不得不承认,北方的邻居,将会是自己面对的最强之敌,甚至,可能是一生之敌。   只是这一次,别斯图热夫显然逃不出叶昭的天罗地网,早就在锡尔河支流的一座木桥前摆好战线的正黄旗步兵旅,用最猛烈的火力展开了对沙俄军团的阻击。   半日的激战,俄国人根本就冲不到河岸另一侧,而击溃了沙俄军团掩护防守力量的边防师、骑兵师也极快赶到。   一夜的围攻,第二日拂晓,倚靠树林丘陵建立起防线,但在猛烈火力打击下伤亡惨重的俄国人终于挂起了白旗。   至此,用时仅仅四天的“突厥斯坦战役”宣告结束。   沙俄咸海步兵团,被中国人将整个建制从沙俄战斗序列中抹去,整个军团被俘虏四千余人,五千余人被击毙,哥萨克骑兵和哈萨克雇佣兵伤亡近万,只有极少数逃兵逃出生天,俄国司令官别斯图热夫,中流弹身亡。   中国官兵,伤亡三千余人,是平远军以师一级为单位展开的小规模战役中,最为惨重的一次损失。   仅仅历时四天的战斗,伤亡比例如此之高,可见战斗之惨烈。   当然,近代战争,如果是差距不大的等量级对手,本就比后世战争更激烈更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叶昭整军备战,等待着俄国人的大举反扑,数日后,从安宁城八百里快马急报,金陵集团军一支快速骡马化步兵师和工兵队已经进入草原,预计二十日后可抵达摘星城。   此时的摘星城周遭,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挖壕沟,筑堡垒,沙俄、哥萨克、哈萨克共有近八千人的俘虏,其中身上无伤或者不影响劳动的俘虏五千余人,自然而然成了苦力,每天在鞭打下仅仅靠汤水度日。   重伤的俄国俘虏不断死去,被就地掩埋,最后出现炎症昏迷或是整日痛苦惨叫的,干脆成批的绞死,其实,算是安乐死吧。   军中卫生队有限的“生命液”(青霉素),自然不会用在俘虏的身上。   尽快构筑起壕沟堡垒,可以进一步增加与沙俄爆发大规模战争的胜算。   其实中国军队装备要比俄军精良,而且这一次战役可以说是打了俄国人一个猝不及防,可为什么还出现如此高数字的伤亡率,甚至阵亡人数超过了两千人,这就不得不提哥萨克骑兵。   大量的减员,都来自哥萨克骑兵的冲锋,虽然每次冲锋哥萨克骑兵都损失惨重,但一旦被其突破了步兵防线,接踵而至的就是步兵被其屠戮。   构筑起壕沟铁丝网加堡垒的工事,阵地战中,勇悍的哥萨克骑兵就再不是什么威胁。   金陵集团军第二师到达突厥斯坦不久,新筹建的第二骑兵师也到了安宁城,随即两支骑兵师被从集团军中剥离,番号变更为皇家骑兵第一师和皇家骑兵第二师。   在蒙古与诸边,其实还有更多的骑兵师在筹备中,现时在突厥之地,若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力量,很难对其进行有效统治。   只是想象中俄国人的反扑并没有到来,几封从喀什噶尔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电报令叶昭吃了一惊。   原来,苏伊士一带的电报线路终于连通,运河虽还未竣工,但沿途一线的电报线架了起来,东西方电报网至此连为一体,也就是说从北京,可以直接将电报发至伦敦。   这几封电文里,有帝国驻英、法、普鲁士三国公使给外务部发来的电文,也有普鲁士首相俾斯麦发给叶昭的私人电报。   东西电报线并网,欧洲各国驻东方使节发回本国的第一个惊人讯息只怕就是中俄爆发冲突且中国人大获全胜的消息了。   虽然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与欧洲有电报相连,而突厥斯坦惨败的消息也肯定传回了俄国国内,可以预见的是,俄国人定然不会将这个消息散播。   但在中国的新闻纸上,大皇帝率领中国军队击败俄国侵略者的战报已经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几乎所有报纸都在连篇累牍的进行各种分析,至于虚构战争进程的故事连载也极多。   直到中国时报接大皇帝诏令,将双方兵力对比和损失情况清清楚楚列明,而且,重点讴歌了在“皇帝的意志”行动中,为国捐躯的正黄旗步兵旅第三营全体官兵,附有大皇帝的悼文,悼文简洁明了,但从中可以见到大皇帝对牺牲官兵的真实情感,在悼文最后,大皇帝写道:“兵者,凶器也,帝国不得已用之;碧血横飞,保家护国,死则重于泰山。帝国勇士永垂不朽!”   “为天下诸民平等自由故,我中国之土,慨为天下牺牲!”   那些变着法歌颂战役中大皇帝如何神勇的新闻纸都沉寂下去,又纷纷登出道歉声明。而毫无疑问,经此一事,大皇帝在帝国公民心目中,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井喷点,就算叶昭与全世界开战,狂热的国民也会追随他与世界为敌。   而叶昭最后一句话,已经清清楚楚表明他将会向境外输送中原文明之决心,但欧洲列强,自然毫无察觉。   中国人以对等的兵力硬生生吃掉俄国人两万人的兵团,这场被叶昭认为遗憾颇多的战役,却令整个欧洲为之震惊。   欧洲列强,终于开始正视这庞大的东方帝国,正视其将会在远东取得的无与伦比的霸主地位。   一般来说,后世认为中国迈入世界列强俱乐部,以此次战役为拐点。   俾斯麦发给叶昭的私人电报,则请大皇帝息雷霆之怒,他愿意居中为中俄两国斡旋,避免一场可能会使整个文明世界被削弱的战争。   在政务院两位总理大臣的电文中,也提到了本来暴躁不已宣布将向中国宣战的俄国公使,在频繁与普鲁士公使接触后,嗓门小了许多。   叶昭知道,俾斯麦肯定也给俄国沙皇拍了电报,他同样出任过普鲁士驻俄国公使,与俄国人缔结了不错的友谊。   叶昭也知道俾斯麦的心思,现今普鲁士正在加速扩张,开始了德意志统一之路,前年,打败了丹麦,今年战胜了奥地利,取得了对德意志一带联邦的领导权,同时也直接促使奥地利帝国和匈牙利帝国合并,变成“二元君主国”,也就是奥匈帝国。   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帝国将会在一两年内出现,而极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法国人,与普鲁士的冲突渐起,两国之间爆发战争几乎不可避免。   英国人虽然对法国人意图称霸欧洲大陆的野心进行打压,但更不愿意见到建立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德意志人实现统一,一个德意志帝国的出现,显然对其的威胁更大。   随着普鲁士的崛起,俾斯麦也担心英法两国结成同盟,同时为了对抗法国,他除了拉拢刚刚被其战胜的奥匈帝国,同样也在游说俄国,希望与英法旧怨颇多的俄国人能与普鲁士成为同一阵营。   在东方的中国,虽然对欧洲大陆的战事支持有限,但他也不愿意错过这个关系极为密切的盟友,如果中国人能够驱逐英法在远东的势力,对于英法的经济将会是不小的打击。俾斯麦更不愿意看到潜在的两个盟友拼得你死我活,削弱他构想中的“四皇同盟”。   对欧洲发展史极为清楚的叶昭,自然知道俾斯麦的三皇同盟构想因为中国的崛起,定然变成了四皇同盟。   与俄国人结盟?叶昭想都没想过,那也不可能,俾斯麦也应该很清楚,远东一带中俄争霸的态势越来越明显,就好像普鲁士与法国,终究会爆发战争,除非有一方主动放弃在远东和中亚的霸权。   俾斯麦应该是希望这场战争越晚爆发越好吧?免得普鲁士羽翼未丰之际,他就不得不在中俄两国中进行二选一。   暂时休战也好,中亚一地,可是中原文明从未真正触及之地,委实需要好生消化消化,现今就兵连祸结,只怕会被南边的英国人钻了空子。   但军备自然一刻也不能松懈,叶昭并不相信仅仅凭借俾斯麦就能说动俄国人偃旗息鼓,若要俄国人不兴兵报复,最起码,这南哈萨克一带,俾斯麦肯定承诺帮其从中国人手中索要回去,甚至说不定还加上了种种条件。   好吧,那就跟俄国人谈谈。   叶昭当下就草拟电文,令政务院通知俄国公使,同意与其在南哈萨克锡尔河一带勘界。   第二十九章 春去春又回   突厥斯坦的王宫异域风格浓郁,一座座白色圆顶的建筑既有突厥风格的粗犷又有阿拉伯风格的静肃。   王宫可通过花毡走廊直通寝室的浴房也颇为宽敞考究,四壁是白色花岗岩,中有热水浴池,又有一间木屋,带有几分后世桑拿房的影子,内置加热后的石头,泼水后可在热气中蒸澡。   这种浴室在城中贵族住宅也极为流行,只是所用石头材料便良莠不齐了,王宫桑拿房中所用的加热石块叶昭也不知道其质地,据说是火山石,能禁受极快的加热和冷却又能储存大量的热量,浴室内的温度,却真的可以和后世桑拿房相比了。   腰间围着浴巾,闭眼坐在木椅上,浑身毛孔腾腾的冒热风,叶昭长长吐出口气,几个月了,难得放松放松。   刚刚划分了几个归降哈萨克部落的放牧区,这些部落,暂时只能沿用旧制任其族长统治,而部落部长也按各部落大小封为“宣慰使”“巡检”等等官职,也是五年一次考核,当然,暂时从执行情况来说,这些官职多半就是终身制,说不定还是世袭制,但却也为将来自己将草原府县化打下了基础。   设在突厥斯坦城的北突厥办事大臣衙门直接统辖南哈萨克以及部分北部吉尔斯基部落,部落间若有纷争,一律由北突厥办事大臣办理。   一支来突厥斯坦城的六万余人的移民队伍已经在路上,摘星城附近,极为适宜农耕,但哈萨克部落游牧为主,农业人口极少,农耕技术也颇为原始,这锡尔河一带有着大片大片未开垦的土地。   在突厥斯坦建立移民城市,如此中原文明将会真正涉足中亚影响中亚,又与徕宁、安宁二城互为犄角,将西域逐步变为中原的疆土。   “嗞——”一声响,叶昭并没有睁开眼睛,以为是哈萨克侍女进来浇水,可随即听到咯咯一笑,熟悉的略带野性的笑声。   不用看也知道古丽夏依尔到了,叶昭可真的没睁眼,谁知道这蛮族女是不是光着身子进来了?   “胆小鬼。”浓郁的花香,木椅微微一动,就知道古丽夏依尔坐到了自己身旁。   叶昭眼睛微微眯了条缝,见到嫣红一片,叶昭这才放心的睁开了眼睛,随即就是一呆,却见古丽夏依尔红纱罩体,内却穿了织锦合欢襟,也就是蒙古受汉化影响而演变的草原风内衣,一块红色金丝织锦布块,紧紧的贴在胸前,后背有锦带挽系,织锦布块不大,紧紧束缚住高耸山峰,将两座山峰挤压在一起,显出深邃乳沟和凝脂般一片酥胸。   古铜色的肚皮,诱人的玉脐都暴露在空气中,宛如后世拉拉队的红绸超短裙下,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毕竟比基尼女郎都见识过,叶昭倒也没有非礼勿视的心理,但第一次见女子穿衣这般大胆,古丽夏依尔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野性诱惑、蛮族风情,叶昭的心却也不由得跳了几跳。   古丽夏依尔听说过中原礼节,本以为叶昭会吓得落荒而逃,也早想好了对策,却见他上下打量自己,倒是出乎意外,也心下暗喜,就格格笑道:“我好看么?”站起身转了个圈,半遮半掩的红纱中,更显胴体之妙。   见到古丽夏依尔光洁的后背,叶昭咳嗽一声,笑道:“就是黑了点,你天天晒太阳么?”   古丽夏依尔不似中原女子白嫩如玉,但也绝谈不上黑,是一种极为健康的肤色,细腻雪肤略泛淡淡古铜光泽,是后世很多欧美明星名模追求的自然肤色,充满了野性的力量诱惑。   古丽夏依尔脸色却微微一变,她委实经常在毡房中开天窗裸体晒太阳,觉得极为舒服,本觉得自己肤色极好,但见到叶昭,听闻中原人讲究肌肤如脂如玉,未免就有些心虚,叶昭的话可触碰到她痛处了。她自不知道叶昭见到她肌肤,刚刚偷咽了几口口水。   “你要回中原了么?”古丽夏依尔问。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是啊,该回去了。”出来已经快一年半了,还真想念家乡啊。   闭上眼睛,眼前闪过蓉儿、红娘等等音容笑貌,更想象着家里两位姑娘的小脸蛋,不知道生的怎生模样,大姑娘会跟蓉儿一样可爱么?二姑娘定然是个漂亮的小混血吧?不知道长大了会怎生迷人。   啊,莎娃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尽拿她开心了,回头她和花姬都晋封为妃,莎娃封个什么妃好呢?金丝妃?也太不伦不类了吧?   想着两个闺女,叶昭突然思及一事,对古丽夏依尔道:“你跟我来。”   去浴池里冲了澡,叶昭便走向寝室,古丽夏依尔琥珀美眸微露诧异,但还是跟在叶昭身后,诱人雪足跻拉上木屐,踩着花毡跟随叶昭进了寝室。   寝室偏门通往浴房,正门外则有侍卫。   寝室油灯明亮,四壁悬挂着巨大挂毯,圆头床柱,从极高的天花板悬下纱帐床帏,异域风情的巨床睡起来极为舒服。   床头挂着华丽的花绒帽和柯尔克孜盛装,是古丽夏依尔刚刚换下的。   叶昭却是坐到了梳妆台前,摸出一把剪刀递给古丽夏依尔道:“来,把我辫子剪了!”   要回家了,两个闺女见到的爸爸,应该换新形象了吧。   古丽夏依尔一呆,问道:“剪辫子?”见到士兵们的短发,她还以为中原帝国,贵族才留辫子呢。   叶昭点点头,“嗯,剪了它。”   古丽夏依尔抓起叶昭的辫稍,举着剪刀好久,却颇有些舍不得。   叶昭对着铜镜端详,突然说:“慢来慢来。”   古丽夏依尔如释重负,笑道:“就是,剪了它作甚么,不挺好看么?”   叶昭倒也不是觉得戴辫子好看,可突然就觉得剪短发有些别扭,中原历来男子都束发,后世也有人说东方男子脸型适宜留长发,而叶昭现在突然也觉得,剪成短发怎么都感觉有些别扭,把辫子解开换发式?又换成什么发式好看呢?   一时却想不出来,何况和古丽夏依尔这个蛮族女鼓捣自己的发型,定然不伦不类,算了,回京城再说吧,红娘定能给自己想出个漂亮的发式。   拿起桌上怀表看了眼,叶昭道:“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古丽夏依尔格格娇笑道:“今晚我在这里睡。”说着,就施施然的走到床前,钻进了重重罗幔。   叶昭一阵无语,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月军事政事,与沙俄作战,古丽夏依尔就一次也没来烦自己,倒是个挺知道进退的蛮族女。   “睡吧,睡吧,吃了你可别怨我。”叶昭随口嘟囔着,心里却是一跳,怎么就感觉今晚会发生点事儿呢?   “你吃人肉么?”叶昭的嘟囔却是被古丽夏依尔听到了,琥珀美眸好奇的盯着进了纱帐的叶昭问。   她虽然这几个月中原话水平突飞猛进,已经可以与叶昭交流,但中原话博大精深,一些双关歧义她自然听不懂。   “你才吃人肉呢。”叶昭瞪了她一眼,躺下,拽过软毯盖上,虽是盛夏,但这王宫不知道如何设计构建,和京师紫禁城一般,冬暖夏凉,寝室内倒是挺凉爽。   其实自从能与她沟通后,倒觉得和古丽夏依尔在一起极为舒服,没有多少身份的羁绊,好像很平等的交流,她说话又大胆,很少有什么顾忌,很多年没享受过这种感觉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软毯突然被掀起,古丽夏依尔贴了过来。   叶昭道:“说说话吧。”几日后便要回中原,思及要与古丽夏依尔分别,甚至这辈子都不见得再能与她会面,倒也有些惆怅。   古丽夏依尔咯咯笑道:“嗯,你说吧。”又向叶昭身边靠了靠,弹力十足略有些冰凉的胴体,挤压在叶昭手臂上。   叶昭就皱眉,用手推开她,说道:“去,远点睡!”就好像在驱赶牛羊。   古丽夏依尔却不生气,咯咯笑着向后退了退。   “你说说,你们对中原人到底怎么想的?哈萨克人也好,柯尔克孜人也罢,我都希望你们也成为中原的一部分。”与古丽夏依尔说话同样不用避忌什么,其实叶昭也知道,要想诸边真正融入中原文明,就需要中原帝国一直维持强盛,各族共荣、平等自由的价值观也就会慢慢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一百年,两百年,甚至要数百年。   不过中亚民族,一直是比较容易征服的,只是统治其的文明没有一个文明能先进到长盛不衰,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这一带都是被蛮族统治,也谈不上什么文明存在。但叶昭相信,没有经历西方打击而失去自信的中原文明,又被渐渐注入现代活力后,定然会焕发越来越昌盛的生机。   “他们都很怕你呢。”古丽夏依尔笑着说。   叶昭知道她说的“他们”自是诸部落族长,不管自己表现的再温和也好,实则中原之强盛,已经令他们惊骇。   叶昭就笑,说:“就你不怕我。”   说着话,古丽夏依尔又沉沉睡去,叶昭摇头,蛮族女子,一点礼貌都不懂。   拉软毯到胸前,寻思着政事经济,那又完全不计较任何利益开始测量准备修建的安西州到乌里雅苏台的铁路,兰新和兰乌铁路能建成的话,北疆的威胁将会大大减轻,不过听说俄国人修往移民城市新西伯利亚的铁路也是进展极快,若被其早一步完工,外蒙之北,怕就不得安生了。   自己,总是在与时间赛跑。   朦朦胧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叶昭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双手一痛,抬眼看去,胸前,双手被锦带牢牢缚住,古丽夏依尔跪在他脚下,正笑呵呵的拍手,说:“这下你跑不了了吧?”叶昭才发现,双腿足踝也被牢牢捆缚。   “你作甚么?”叶昭一呆,就想喊侍卫,完全下意识的反应,侍卫就在寝室门外,呼之即来。   古丽夏依尔的手却宛如灵蛇一般钻入了叶昭亵裤,叶昭如遭雷击,要喊出口的话语也猛地咽进了肚子。   随即也知道,古丽夏依尔不可能伤害自己,百害而无一利,除了全族被屠戮,她可得不到任何好处。   古丽夏依尔已经笑着侧躺在叶昭身侧,闪烁着妖异色彩的琥珀美瞳盯着叶昭的脸,笑道:“胆小鬼,看你往哪里逃。”离得近了,容颜妖媚非常,顾盼生姿,风情万千。一丝丝花香钻到叶昭鼻子里,搅的人心魄不安。   “快放开我。”叶昭此时自也不好喊侍卫,可成何体统?   “哼,你还不是也想?”古丽夏依尔鄙夷的说。   叶昭大窘,那灵蛇般的小手虽然没有章法,但挠挠抓抓,可把人痒得跟什么似的,自然而然生理有了反应。   “你想给族人招祸么?”叶昭沉着脸,这话其实自己说着都心虚,实在是色厉内荏,禁欲一年半,在此等挑逗下,那欲火腾地就窜上了天。   古丽夏依尔呆了呆,可随即,就扑倒在叶昭胸口,银牙轻咬叶昭脖颈,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柯尔克孜话,声音异样的妖媚,好似能钻进人心魄里。   叶昭被其咬得身子一激灵,古丽夏依尔也惊呼一声,放开了小手,显然,受到了惊吓。   叶昭无奈的道:“放开我吧。”   见古丽夏依尔摇头,叶昭就道:“都这样了,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又道:“你这般漂亮,我在中原可不多见,本来恪于身份,不应与你有情爱纠葛,但今日你我已与夫妻无异,我还会计较这许多么?”   古丽夏依尔终究性子粗疏,被叶昭两句好话一哄,又夸她漂亮,不禁心下暗喜,何况她虽横蛮,却也知道这般绑着中原大皇帝,怎么都不成话,眼珠转了转,就解开了叶昭手腕脚踝的锦带。   叶昭揉着手腕,就想将这蛮族女扔出去,刚想说话,却见古丽夏依尔轻轻靠在他胸前,小声说:“你走了,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昭一怔,说:“那也未必,你可以去北京看我,再者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远方有个能挂念的朋友,那不挺好么?”   古丽夏依尔满头风情撩人的细细花辫轻轻甩了甩,想是在摇头,说:“你是中原大皇帝,是天上的太阳,我只是草原上的一只雏雀,你回了北京,是再也不会记挂我的。”   叶昭却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怎么也没觉得她是个感情细腻的人,笑道:“你喜欢我么?我可不觉得。”也委实没觉得两人有什么情爱纠葛。   古丽夏依尔道:“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跟你策马在草原上,我就不觉得孤单,你走了,我的胭脂马会寂寞,我也会寂寞,孤零零的骑着它,想着远方的人,我想起来,就想哭……”   叶昭又呆了呆,想想情根深种的少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思念着远方的情人,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委实是一副其情可堪的图画。   可怎么又觉得不对劲儿,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想了想,说道:“我抱抱你吧。”   古丽夏依尔嗯了一声,就钻入了叶昭的怀里。   叶昭若知道她刚刚这些话,好多都是跟那中原话老师学来的,更请教了好久中原情话的意境,最后编出了这么一套说辞,只怕马上老羞成怒,将她扔出去。   古丽夏依尔性子粗豪,本不知道情爱为何物,但学说这些话时就未免心生异样,好像跟中原大皇帝策马奔驰在草原上之时,真的觉得无比的开心,中原大皇帝说的话好些她都听不懂,却很喜欢听,他是那么的温柔,让人一整天都好像在春风中荡溢,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草原,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可,可真有些想哭鼻子。   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有哭过一次,那种鼻子酸酸的滋味令她诧异极了,也害怕极了,难道以后,自己总要品尝这种奇怪的滋味么?这种滋味,实在让人害怕。   此时被叶昭拥在怀中,一种无与伦比的充实感充溢进胸怀,暖洋洋的,好像在云团中。   甚至古丽夏依尔将自己的来意都忘了,当叶昭来亲她小脸时,她竟然第一次生出了奇怪的感觉,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了这种感觉叫做羞涩。   拥着古丽夏依尔,见她琥珀美眸中的迷茫,叶昭心下一柔,轻轻吻了她脸蛋一下,说道:“睡吧。”   见古丽夏依尔突然抿上双眼,长长睫毛不安的颤动,显然极为紧张,蛮族女突然害羞,野猫变成了温顺的花猫,小模样可爱极了,叶昭笑笑,轻轻又亲了她一下,刚刚的欲念却是全消。   很快,古丽夏依尔又进入了梦乡,这一次,却不是伪装了。   这娇弹弹胴体搂在怀中委实撩人无比,古丽夏依尔睡觉更没个老实气,还曲起腿,夸张的将一对儿野性十足的脚丫踩在叶昭腿根,美妙脚趾更好像猫爪似的用力抓了几抓,也不可避免碰触到叶昭敏感地带。   叶昭当时险些爆炸,强压欲火,但自一晚没睡。   早上醒来古丽夏依尔惊叫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可不知道为什么,要他给自己留下血脉的心思却淡了,而且,好像很怕和他单独在一起,心慌慌的,是以早上起身,马上就抓起衣服穿戴好,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令叶昭愕然。   想想昨晚,叶昭也哑然失笑,自己好像成了圣人一般,但总不能真的一路走,一路欠下风流债吧?   接下来数日,晚上时分,古丽夏依尔都未再来侵扰叶昭,但白日间,却是整日和叶昭缠在一起,陪叶昭东奔西走。   这几日,叶昭忙着交代自己走后事宜,又给京师发报,与俄国人谈判,突厥斯坦、锡尔河一带是定然不会退让的,至于作为俄国人谈判先决条件的释放俘虏一说,则要俄国人遣返以六王奕欣为首的战犯,用来交换俘虏,尤其是曾国藩等数万军民在俄国人帮助下北逃去了新西伯利亚,明显俄国人以新西伯利亚作为桥头堡威胁外蒙北疆,是以曾国藩等军民必须遣返。   谈判嘛,开始就都漫天要价,慢慢谈去吧,时间越久,突厥斯坦在手中就越牢固,着急的是俄国而不是中国。   骄阳似火,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红一白两匹骏马闪电般奔驰,“嘭”一声响,一只刚刚扑腾而起的野鸡一头就栽进了草丛中。   “哈哈,又是我打中了!”白色骏马上,叶昭慢慢拉住缰绳。   胭脂马上,是草原儿女打扮的古丽夏依尔,她不服气的用力拉自己的枪栓,这是叶昭送她的马枪。   叶昭看得好笑,说道:“就那么想赢我么?”   古丽夏依尔咬着牙根,也不吱声。   后面,二三十骑红衣骑兵飞速奔到,自然是大内侍卫,他们有的肩头扛了用绳子串起的山鸡野兔,都是刚刚叶昭射杀。   “架火,咱烤野味吃!”叶昭做个手势,众侍卫纷纷下马。   叶昭下马,和古丽夏依尔寻了处草坡坐下,叶昭又从怀里摸出怀表,扔给古丽夏依尔道:“送给你,用这个掐算时辰可准了。”   古丽夏依尔道:“我不要,你送我的够多了,我没有礼物送你。”   叶昭就笑,说:“你差点把自己都送我,咱俩还分什么彼此?”和古丽夏依尔说话,怎么随便都行,经过那一夜,叶昭对她的感情怎么说呢,好似跟铁子一般,就如同后世那种最亲密的异性朋友。   古丽夏依尔确实全不在意,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明天就走了吗?”   叶昭道:“总要走的。”   古丽夏依尔点点头,就不吱声。   用过侍卫烤的野味,古丽夏依尔又要跟叶昭比枪法,叶昭笑着依她,两人驰骋在草原上,嘭嘭枪声中,草原上的野物可就遭了殃,鸡飞兔跳,一个小狼群也遭了殃,三十多头狼,十几分钟,就被叶昭和内侍卫们屠杀一空。   古丽夏依尔却是一头狼都没有射中,半路出家的她,枪法委实不敢恭维,比之阿法芙也差之远矣。   一直到日落黄昏,古丽夏依尔也没能赢叶昭一次,她突然暴躁脾气发作,抬起膝盖,就用力将枪向膝盖上折去,想是想将马枪折断,咔咔几声,眼见马枪硬实无比,她抬手将其狠狠掷于马下。   叶昭又好气又好笑,提马追上两步,说:“好端端又发什么脾气?你可不是输不起的性子啊?”   古丽夏依尔哼了一声,说道:“谁叫它都不听话的,我今天早上就向天狼星祈祷了,也告诉它啦,赢不了你,我就把它砸烂。”   叶昭无奈的道:“是你枪法不行好不好?再说了,就那么想赢我么?”   古丽夏依尔冷哼道:“我用长弓啊?咱再比比。”说着,就摘下了背上兽头长弓。   叶昭揉揉鼻子,说:“那来吧。”   古丽夏依尔箭术确实精湛,叶昭也故意微微让了她一下,在打死三个猎物,遇到第四只山鸡之时,叶昭抬枪稍微慢了些,随即就见箭矢破空而出,嗤一声,就将那山鸡牢牢钉在地上,箭翎兀自微微颤动。   叶昭倒是汗颜,自己就算不让她,只怕稍微走走神,也就被她抢了先,眼力感觉都极为惊人,若等用惯了火枪,找准了感觉,古丽夏依尔可多半就是个神枪手。   古丽夏依尔欢呼一声,回头笑道:“你回到中原,可要记得,曾经输给过我,我叫做古丽夏依尔!不是蛮族女,不是小野猫,是古丽夏依尔!可以赢你的古丽夏依尔!”   叶昭一呆,策马慢慢驶到她身边,此时方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赢自己一局。”   两人并骑慢行,古丽夏依尔轻轻叹口气,这是叶昭第一次听她叹气,又听她低声道:“若不赢你一次,你回了中土,定然忘了草原上曾经遇到过的一只小小山雀。”   此时夕阳斜下,西方火红一片,映的整个草原好似也红了,景色极为壮丽。   两人并骑而行,长长身影拉出老远老远。   叶昭沉默半晌,轻轻拍了拍她肩头,说道:“你跟我走吧,跟我去北京。”   古丽夏依尔格格一笑,突然催动马匹,说:“你追到我再说!”胭脂马飞一般蹿出,叶昭白马虽然神骏,但毕竟久疏战阵,到了西域才难得能撒撒欢,却不及古丽夏依尔汗血小红马快如闪电,追逐半个时辰,马头却是越来越远,古丽夏依尔格格笑着,慢慢拉住了马势。   用手指着广阔无垠的草原,古丽夏依尔慢慢道:“我属于这里。”   轻风吹来,古丽夏依尔红色衣襟微微扬起,人美马骄,整个草原好似都在她脚下。   默默看着她英气模样,叶昭心里一阵悸动,突然想到,明日之后,再与她相见无期,不禁心下怅然,喃喃道:“是啊,你属于这里,你应该是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翱翔的雄鹰,不是北京城里的金丝雀。”   看着远方,叶昭双手合成喇叭状在嘴边,大喊道:“我永远会记得!大草原上有一个古丽夏依尔!可以赢我的古丽夏依尔!她不是小野猫!不是蛮族女!是古丽夏依尔!”   远远好似有回音飘荡,就好像整个草原都有人在大叫。   古丽夏依尔突然策马狂奔,眼角一串清泪断了线般洒落,第一次知道,原来哭,是这样的一种滋味……   ……   回中原的一路上,叶昭都有些无精打采,一路率骁骑团疾驰,尽管如此,到伊犁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中途在安宁城逗留了两日,见到那绿油油的一片片农田叶昭心情才渐渐好转。   进伊犁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距离亲征离开北京已经足足一年半,见到伊犁城长街两旁的布幡店铺,叶昭实在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伊犁已经裁撤办事大臣,设伊犁府,早早得到讯息的哈里奇以及新疆省一干官员齐齐到伊犁迎接凯旋而归的大皇帝。   随同叶昭到伊犁的除了出京所带的内侍卫和骁骑团,又多了三十名女侍卫,均是乌兹别克、哈萨克、吉尔吉斯、塔吉克等各族中精选的女勇士,选拔也极为严格,身家清白,各个审查极严,并有族长担保。   同时在后面路上,与正黄旗步兵旅走在一起的尚有各部族挑选的一百名美女,充实禁宫宫女。   这都是负责管理皇室杂务的宗人府定下的计较,发来电报与乌尔衮沟通,又由乌尔衮执行,叶昭倒也没有干预。   说起来此举也没什么不好,拉近皇室与各部族的关系,第一批蒙古宫女已经进了紫禁城,共有二百名之多。   而且边族宫女,都不需要工钱,虽然宫女薪酬对于庞大的皇室开支来说是九牛一毛,皇室开支跟叶昭每年进项比较起来又是九牛一毛。   但不花钱的劳力总是好的,怎么都令人有占便宜的愉悦感觉。   实则按照帝国法律,财政部自然每年都要拨给皇室银钱供皇室支出,只是现今叶昭年年拒收而已,自己都不知道搭了多少银子给国库,哪还能跟国库要钱?其实叶昭本是希望将皇室不需国家供养的条文写进律法的,只是大臣们说什么也不同意,从东到西,天上地下,也没这个道理不是?最后叶昭勉强同意了一个象征性的数字。   估摸着美利坚战事也该结束了,不知道这次跟威尔斯能分多少银子的赃。   在伊犁官家驿馆,叶昭和哈里奇密议了一个多时辰后,这才进了书房翻看最新的报纸和京里来往的电文。   《粤报》扩张极快,在迪化办了分社,叶昭倒也觉得没什么,实则这个年代,非洲那些殖民点,可都有了报纸不是?   在伊犁没有专门发给叶昭的电文,毕竟消息传送不便,只怕早前日子的电文,还是会发到叶昭在喀什噶尔驿馆设的中转站,又有快马送去突厥斯坦。   京里发到迪化的官方电文,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而《粤报》上,倒是有几则叶昭感兴趣的内容,比如京城到奉天铁路的开通,以及朝鲜与宗主国签订协议,东方铁路公司获得修建汉城到平壤铁路的敷设权。   东方铁路公司,是泰和行与广府银号联合控股建立的铁路公司,叶昭在广府银号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东方铁路公司,细算下来,叶昭控股超过百分之六十,是拥有完全话事权的第一大股东。   当年日本,为了获得朝鲜的铁路敷设权经过了长达二十年的争夺,东方铁路则兵不血刃,轻松拿下,而且获得了铁路沿线部分矿产的所有权。   而这条铁路最终是肯定会和京奉铁路接轨的,如此朝鲜就将完全的被中国控制,不管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领域,都会成为宗主国的附庸。   而在《粤报》的第三版不起眼的角落,一则消息则令叶昭一呆,说的是广州试验成功了不用马拉的马车。不过这则消息是在奇闻杂谈类别里,也不敢肯定其真实性。   叶昭可是知道汽油发动机已经到了关键阶段,难道已经进行了驱车试验?   想到这儿叶昭再坐不住,当下遣人给京里发报询问,两个时辰后,红娘的电文发了过来,第一句话问道:“你到了伊犁?一路可好?”   淡淡的话语,却令叶昭心里一阵温暖。   红娘的电文里,说到汽油发动机确实进行了驱车试验,用的木制敞篷三轮车,但仅仅走了一千多米,发动机就熄了火。   叶昭看了就笑,心说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电文最后,红娘又问:“你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红娘在北京看家,叶昭自也要跟她透透底,比如泰和行秘密控股的公司、一些实验室等等,都是自己的产业,当然,也仅仅是需要红娘知道的部分。   倒不是叶昭想藏着腋着,而是怕红娘真的把自己当怪物看,可不是嘛,以正常人来说,谁能在短短十几年间鼓捣出这富可敌国的产业?如果自己愿意,一句话,投机资金进去,美国和欧洲二流国家的经济就能崩溃,当然,现在法律法规并不规范,你敢去这么搞,人家就认为你不是正常经济行为,不会用经济行为对付你,直接把你财产没收都是有的,所以,没必要发疯。但想想可以操纵国家存亡的经济力量,也委实可怖。   叶昭笑着写下了一句,“所以说,你相公我是一本天书,你怎么读都读不懂。”   怡然自得的又往下看,第二封电文,却是政务院发来的,说是荷兰统治下,南洋爪哇岛一些部落要求独立建国,请示陛下我国要不要施加影响。   叶昭就笑了,提笔写下,“可与荷兰人交涉,给予该部落支持。”   新近崛起的国家,怎么对付传统殖民国家的势力范围?除了战争,当然就是输出价值观,平等和自由的价值观。   四处点起战火去开战显然不妥,输出文明价值观就成为第一选择。   “为天下诸民平等自由故,我中国之土,慨为天下牺牲!”   这句话,冠冕堂皇中,实则学问深着呢。   这与中国扩张疆土不同,你欧洲国家既然不承认殖民地土著的公民权利,那就输出平等自由观念,削弱你殖民地的合法存在性,再审时度势从中取利。   和美帝一样,叶昭自不会无缘无故牺牲国家利益牺牲士兵生命来为全世界人民的平等自由奋斗,叶昭没这么博爱。   但是,这种价值观的输出,毫无疑问会使得中原文明成为世界上比较讨人喜欢的文明,也会成为影响越来越深远的文明。   第三十章 恍如隔世   在迪化与阿法芙分手,心中不禁又一阵怅然,临别送了阿法芙一只千里镜留作纪念。   十月底,叶昭返还京师,此时,京师到兰州一线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京师到西安已经正式通车。   而武昌汉阳大桥经过将近四年的论证测量,开始提出了实质性构想,专家组提交的可行性评估,准备将汉阳龟山和武昌蛇山之间江面最狭隘处作为大桥桥址,经武昌汉阳门、宾阳门连接粤汉铁路。   资金上,预算为500万银元,叶昭知道,清末民初就曾准备在这里架桥,当时预算1000万银元,因为资金数目巨大最后不得不放弃,现今的500万银元可比清末民初的1000万银元价值要高,资金上倒是预算很足,只是对于这种关键性工程,叶昭从来也不认为资金是什么问题。   郑州已经架起了黄河上第一座铁路公路桥,采用气压沉箱法施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是以对以武汉大桥的架设专家组充满了信心。   叶昭却没这么有信心了。如果说对于开山劈石在险峻地段修铁路来说,现今技术条件比之新中国建国初期也未必差得了多少,尤其是在险峻地段修铁路,为什么困难?不是说纯技术方面的问题,而是你大型机械之类的用不上,所以才显得困难重重。可以说,基本上新中国能修铁路的地段,现今就能修,只在于你肯不肯投入财力和人力。   但架桥就不同了,这可真是技术活,长江水流湍急,比之黄河架桥更艰难了十倍。   但对于一贯创造奇迹的这个民族,叶昭又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任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吧,说不定,真能将桥架起来呢?   回到京师,与众爱妻团聚,自然又是一番悲喜,接着叶昭斋戒三日,在十一月二日,率领文武百官在天坛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感念天助,西征全胜而归,又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皇后和皇贵妃第一次出现在祭天仪式中也颇为引人注目。   皇家军事委员会统帅、各总长,政务院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各部官长,议政院议政大臣、副大臣、各科官长,大理院卿、少卿、各科、寺主官等等等等,跟随皇帝祭拜天地,整个天坛黑压压站满了文武百官,肃穆深远。   ……   “哎呦呦,我的小宝宝,小宝宝。”   养心殿里,又响起了叶昭熟悉的声音。   殿外,红娘嫣然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刚刚处理过政事的叶昭下了文渊阁,就赶紧又来稀罕他两个闺女,此时两个小不点已经过了十个月,开始学步,而红娘也早按照叶昭离京时画的草图和交代的构思给打造了两个“学步车”,还给申请了专利,想来京里贵族,很快就会流行起来。   两个小不点此时站在漂亮的黄缎子学步车里扶着握柄,吱吱呀呀的走,大闺女尧媛,胖乎乎的,乌黑的眼珠可有神了,正抓着铃铛好奇的摇。二闺女尧媁,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小混血可秀气的很。   两个闺女都跟着学步车挤到叶昭身边,尧媛抓着叶昭的辫子,用力拉扯了一下,叶昭就大笑:“哎呦呦,我的小宝宝也不喜欢爸爸的辫子,是不是?”   红娘抿嘴笑道:“偏心!”   叶昭这才起身,笑道:“怎么偏心了?红娘,咱可得抓紧点。”   红娘俏脸一红,这两天叶昭都缠着她,昨晚折腾了一宿。走过去蹲下身,一边一个将两个小宝宝抱起,说:“该喂她们吃点心了。”   叶昭立时一脸无奈,红娘她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私下商议过,两个闺女不能总跟他这爸爸在一起,不然可就被教的没样儿了。   可不是,就短短半个时辰,养心殿大殿里,狼藉一片,被两个小不点丢的到处都是玩具,若跟红娘蓉儿在一起,断无此事。   比起跟爸爸玩,两个小不点显然也更喜欢红娘,尤其喜欢被红娘抱,吱吱呀呀的笑着,突然尧媛回头,喊了声:“啪……啪……”   叶昭立时如遭雷击,大喊道:“红娘,听到她叫我甚么了么?”快步追上去,就从红娘怀里抢尧媛,谁知道小不点好像看出了叶昭的用意,伸着小胳膊挣扎,一脸不情愿,叶昭就笑:“好好,叫你二妈妈抱,爸爸跟着你,行不行?”   红娘好笑,自也由得他。   ……   跟两个闺女亲热了一会儿,又被红娘赶了出来,百无聊赖下,叶昭便去接蓉儿放学。   京师大学距离东交民巷两个街口,当然,叶昭命名的东交民巷和历史上东交民巷已经大有区别,历史上的东交民巷在内城,紧邻宗人府、六部衙门,会同馆周边,会同馆原来只是接待朝贡国使节的驿馆,西夷居住不得超过四十日,但后来国势衰弱,各国使馆便多建在此地。   新朝立,会同馆周遭,只允许各属国建立使馆,而非属国,便在叶昭划定的东交民巷建使馆,在崇阳门外,原来的外城东城从上头条胡同到花儿市街一带,为东交民巷区。   京师大学在东城东亨儿胡同南的一处空旷之地建设校园,占地数百亩,有碧湖一汪,环境极为清幽。   一路叶昭也发现,城内骑脚踏车的人多了起来,概因马车太多的话,影响城市卫生,现今买的起马车的人家越来越多,自然便要限制。富豪人家的载人马车,随地便溺罚款越来越重,尤其是在内城,罚款更重,是以京师中产偏上之家,已经渐渐有家庭用脚踏车作为代步工具,富豪之家,脚踏车已经较为普及。   其实现今京城内外城一说早已发生变化,人们说起内城,包括原来八旗所在的内城以及民人所在的外城,整个老城区都称为内城,以区别西郊渐渐兴起的商业区和住宅区。   蓉儿身为皇后,以身作则,隔三差五就会骑脚踏车去上学。   京师大学学制为本科三年,预科二年。设文学、理学、法学三个学院。文学院有国文学、外国语学、历史学、哲学、社会学、新闻学、音乐学、欧洲文学;理学院有化学、生物学、物理学、地质学、家事学系;法学院有法律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等。   蓉儿现今读本科二年,理学院物理学系,她喜欢科学,叶昭自随得她,虽然怎么也想象不出物理博士会和可爱的蓉儿有一丁点共同点。   滴水檐琉璃瓦的教室,很有东方学堂的静谧,叶昭从教室后门蹑手蹑脚而入,倒也没引人注意。   蓉儿平时有十三和另一名女侍卫清雪陪伴,十三两人自然而然也成了大学生,只是成绩奇差,作业都是抄袭蓉儿的,当年升学考试没过关,叶昭只好动用了军中保送名额,将宗人府的保送名额和军方保送名额互换了一下,免得两人太过扎眼。   说起来,也苦了十三和清雪,本就不是学习的脑袋,还要整天被灌输物理公式,想想也是好笑。   “呀!”蓉儿惊讶的捂住小嘴,但还是惹来一片诧异的目光,蓉儿仪态端庄,可从来没有大惊小怪过。   叶昭嘘了一声,讲台上,教授已然不在,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   蓉儿坐在最后一排,穿着精致的红呢子小风衣,脚下是一双小黑皮鞋,外面可没人知道她风衣里针织过膝裙紧裹的苗条和晶莹小腿上套的黑色棉袜是多么的萌态诱人。   “下了学,咱去伊织那儿。”叶昭小声说。   蓉儿嗯了一声。   “你是哪个学系的?”背后传来威严的声音,叶昭回头,却见从教室后门走进来一位眉清目秀的男教师,是巡学教员,监督学风的教员,也是后备讲师,通常都要经过激烈竞争才能获得讲师资格。   教室门外,那些侍卫虽然不忿,但不得叶昭吩咐,也不敢进教室。   此时铃声响起,京师大学是帝国第二家引入电动铃的学府。   叶昭笑道:“我来接老婆下学,可真不好意思了。”   青年教师诧异道:“谁是你老婆?”   “我。”蓉儿指了指自己鼻子,在叶昭身边,她开心的很,就好像小孩子一般。   青年教师一呆,再见蓉儿容光焕发的小模样,更是黯淡,说:“你,你成亲了吗?”   蓉儿诧异极了,以前跟他一句话也没说过,甚至对这人都没印象,看了他几眼,对叶昭低声道:“相公,我们走吧。”   叶昭揉了揉鼻子,心说蓉儿几人接触社会,怕少不了有人暗恋。其实如果自己不出现,这人多半一辈子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敢说出口,也是,几女越来越是娇艳,能自信在她们面前吐露爱意的,那也得是极为出色的人才了。   虽然不敢透露爱意,但男人女人都有种自我安慰的心理,总以为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不会看上凡尘中的人,这个幻想破灭,想来会受打击了。   从京师大学校门出来,叶昭等人就变成了一溜自行车队伍,蓉儿本来要骑车带叶昭,但叶昭却要她坐前面横梁的软垫上,蓉儿笑嘻嘻依了,开心的扶着车把,又一直问叶昭:“相公,你累不累?”   车队里唯一的外人就是蓉儿的女同学瑾萍了,也是蓉儿在京师大学最好的朋友,叶昭问了她家世,却是交通大臣曾望颜的侄女。   此时瑾萍一边蹬脚踏车,一边笑着说:“婉贞,你一直说成亲了,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蓉儿嘻嘻的笑,说:“我相公好不好?”   瑾萍翻了个白眼:“好又怎么了?我又抢不来。”叶昭的身份是军中将领,瑾萍以为是势力挺大的一位总兵,说话也就不大拘束。   和瑾萍在上四条胡同口分道扬镳,叶昭车队拐入胡同,瑾萍则挥挥手,继续向北驶去。   叶昭笑道:“你这朋友不错。”确实,叶昭现在也不喜欢蓉儿交整日苦哀哀的朋友,有些人事情太多,也太敏感。   苇月伊织所住的日本馆,便在上四条胡同里,深幽的日本庭园,水声沥沥。   苇月伊织的父母也被接来了北京,与她同住在日本馆,伊织的生活自也无忧无虑,再不似以前那般寂寞,虽然,伊织早就习惯了孤寂的一个人生活。   庭园中有一座二层小楼,一层为待客室,贵妃沙发,紫木茶几,雍华雅致,电话也安装在待客室中。   渡边先生和渡边太太见皇帝和皇后驾到,诚惶诚恐的磕头,叶昭笑着将两人扶起,又见苇月伊织眼里的欢喜,笑着捏了捏她脸蛋,伊织一袭粉色和服,美艳四射。   叶昭就拿起电话,摇通总机,女接线员声音甜美,“先生下午好,请问您要哪里?”   “紫禁城。”叶昭感觉得到,那女接线员明显一呆。身后蓉儿小声提醒:“相公,是东方一号。”   虽说现在电话都有迹可循,绝没有人敢去骚扰紫禁城总机,但在电话局,紫禁城自也有了代号,就是“东方一号”。   叶昭是第一次打外线电话,眼见蓉儿比自己都懂,干咳一声,说“东方一号”,很快接通了紫禁城总机,又令接线员接了钟粹宫,跟红娘说了一声,晚饭和蓉儿在伊织这里解决,晚上也不见得回去。   蓉儿虽然想念小宝宝,但相公这般说,自也不能违拗。   “电话就是方便啊!”叶昭感慨着说。   渡边先生和渡边太太一阵附和。两人当初穷的卖掉了女儿,本以为一辈子也没脸再见麻奈子,谁知道麻奈子是中国人所说的凤凰命,竟然成了中国大皇帝的妾姬,现今生活在这豪华的庭园中,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名都想法设法打听他们消息,通过儿子渡边一郎送来丰厚礼物,只是渡边一郎将此处住址保密而已,若不然,肯定车水马龙,只怕天皇和将军都会遣使来问候。   活得这个份儿上,哪怕就这样风风光光活一天,此生就再无遗憾。   晚上时分,蓉儿并没有在此留宿,用过晚膳,红娘就打来电话,说是尧媛哭闹,看起来是想妈妈了,随即内侍卫们护送蓉儿回宫,叶昭则留了下来,就回京第一日与众妃热热闹闹吃酒时见了苇月伊织一面,可一直也没机会单独相聚。   叶昭和伊织一家坐在沙发上品茶,与伊织聊起大漠风光,渡边先生和渡边太太互相对望一眼,就识趣的想告辞。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渡边先生忙去接电话,可怕什么来什么,打来电话的正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还说马上就到公寓来,渡边先生可急眼了,警告他不要再来,电话却挂了。   打来电话的是日本使馆的一名官员,在京城,各个使馆也都安装了电话,主要是为了和外务部联系更方便。   日本使馆这名年轻武官唤作山本敬助,是渡边老两口遛弯时无意间认识的,日本人将使馆选在东交民巷,可见其并不甘于做中国的属国,日本使馆距离伊织的别苑也不算远。   他乡遇国人,山本敬助和渡边老两口极为谈得来,渡边老两口只说是在中国做生意,山本敬助信以为真。前几日,山本敬助来拜访渡边先生,见了苇月伊织一面,立时惊为天人,问渡边先生伊织小姐成亲没成亲,渡边也没在意,顺口说没成亲,免得问起夫婿又要编谎话麻烦,却不想山本敬助一颗心就扑在了伊织身上,这几日,接连送花过来,渡边老两口可吓坏了,守卫日本馆的均是紫禁城大内侍卫,这消息定然会传到大皇帝耳里,可如何是好?   今日大皇帝虽然没有问此事,老两口也心下忐忑,或许以大皇帝之尊崇,不会将这类小事看在眼里,可又难保只是不动声色而已,总不会因为此事发火,但若真的认为自己等不知进退,发起火来,定然是雷霆之怒,自己一家人头落地都说不准。   可这王八蛋山本,怎么如此夹杂不清?渡边先生可气坏了,更怕得厉害。   渡边太太旋即也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看了他先生一眼,脸上也露出不安的神色。   叶昭见他两人脸上有异,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么?电话谁打来的?”   渡边先生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磕头请罪,苇月伊织轻轻拉住了叶昭的手,说:“是个不相干的人,和我父母交了朋友,以为我没成亲,每天都给我送花,我正想明天叫父亲大人跟他说呢,您别生气。”   叶昭啊了一声,揉了揉鼻子,说道:“那也没什么。”   渡边先生忙道:“是使馆的三等武官,我这就去外面等着,他来了就赶走他。”   叶昭微微点头,却不由得想起了伊藤博文,在审讯中,伊藤博文最后承认是准备刺杀中国大皇帝,遂被判以绞刑,尔后外务部向日本幕府施压,幕府不得不加大对新撰组的打击,逮捕处决了数名新撰组重要首领,包括新撰组组长近藤勇,事情才渐渐平息。   “您会处死他吗?”苇月伊织小声的问。   处死?叶昭一呆,随即就知道,在外务部压力下,日本国内,民族激进分子被砍脑袋的事越来越多,这些消息,苇月伊织和父母肯定也有所谈及。   或许,自己在伊织心里是暴君?叶昭脸上不动声色,问道:“你想为他求情么?”   苇月伊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可是,我希望先生在日本国,少杀些人。”   正举步往外走的渡边先生和渡边太太脸色都变了,心里都说,这傻孩子,这般下去,只怕早晚失宠被赶回日本国。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军国之事,非我一句话便能有所变更,但好比今天此人,你若觉得杀了他不忍心,大可跟我说。”   苇月伊织低头道:“伊织只希望我的国家,不要再流血。”她的心思叶昭懂,涉及到个人,苇月伊织觉得自己没资格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对于自己的国家,那份感情永远割舍不下。   叶昭拉起她的手,说道:“走吧,不知道你担心甚么,真以为我是暴君么?人家送来几束花,我就要杀人?”   苇月伊织说:“我知道先生不会的……”可是想起弟弟闲聊时说的那些因为反抗中国人被绞死的国民,心里终究不好受。   温泉室白雾缭绕,靠木台坐在温泉中,看着苇月伊织强颜欢笑的为自己涂抹香液,叶昭就拉过她的手,轻轻将她搂在怀中,隔着雪白襦袢,感受着伊织的心跳,叶昭柔声说道:“不要想国家之事了,你也没有背叛你的祖国,这些事,本就不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承担的。”   “伊织知道。”苇月伊织伏在叶昭胸前,心中渐渐安宁。   叶昭又道:“历史发展,总有其脉络,就算是我吧,又能影响多少呢?难道中国人从日本撤军,从此就天下太平么?要我说,倒是仇视中国人的思潮太过狭隘,如果没有中国人,你以为那些花花绿绿的洋人上了日本岛,他们会怎样?有我中国在,洋人在东方才渐渐不敢胡作妄为,亚东一地,现今离不了中国的强盛。日本人,要知道感恩才是。”   苇月伊织听着叶昭的歪理,明明知道他强词夺理,可身为中国大皇帝,自然是为中国谋福祉,自己一个小女人,又能怎样呢?劝说他少杀些人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若没遇到先生,自己现在,说不定过着怎样耻辱的生活呢,哪还会想到中国人杀人不杀人之事?只怕中国人不来杀自己,不来欺负自己,自己就开心死了。   而先生为了自己,还编起瞎话来了,就为了哄自己开心,苇月伊织心里暖暖的,慢慢抱紧了叶昭身子,说:“先生,您会永远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苇月伊织难得会流露感情,被她娇柔胴体贴着,想到伊织之妙,叶昭心下火热,贴着苇月伊织耳珠道:“先生永远都喜欢你,伊织……,今儿,今儿在水里好不好?”眼见苇月伊织点头,又去解襦袢束带,叶昭大乐,笑着摸向了那柔软、坚挺、滑腻,妙不可言的胴体……   ……   文华殿,叶昭翻看着中俄谈判记录,眼里渐渐浮现出一场场唇枪舌剑的画面。   俄国人谈判首席代表为布林子爵,也是中国人的“老朋友”了,不过想来南北战争时处心积虑帮助北国的布林子爵,绝未曾想到会有一天面对这般尴尬的局面,一个强大的中国,势力范围急速扩张,开始与其在中亚角逐霸权,而且,战斗力是如此的强悍,再容不得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大人物们有一点轻忽。   听闻在莫斯科,虽然民间群情激愤,高喊口号要与中国开战的市民一波波走上街头游行,但同样,也出现了哀鸣,一些报纸分析认为,在中亚和远东,俄国很难与中国竞争,如果一定要与中国打一场全面战争,俄国的国力将会受到严重削弱,奥斯曼帝国,必然会趁机收复他们的领土。   虽然悲观的论调不是主流,但中国多年积弱的形象,在俄国已经一扫而空,再没有人敢不把中国看作一个等量级对手。   甚至一家报纸仍如以前一般用“黄皮肤猴子”来代指东方人和中国人时,随即遭到了媒体的围攻,用同等兵力全歼俄国一个兵团的国家,如果只是猴子,那我们又是什么?而且中国的报纸上,其帝国中央政府已经严禁出现“红毛鬼”“老毛子”之类对西方人的蔑视称呼,由此可知,东方帝国的文明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国。   俄国仇视沙皇统治的“十二月党”人,又开始活跃起来,秘密结社,成立了人民意志党等秘密团体,煽动民众,称是亚历山大二世的腐朽统治导致了中亚战事的失利,亚历山大二世应该为此负上全部责任。   同时,一些对农奴制改革不满的贵族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   昨天,莎娃老妈也跟叶昭讲起,人民意志党人曾经秘密跟莎娃爷爷接触,但被莎娃爷爷一口回绝了再见面的可能性。   一边翻看谈判记录,叶昭也一边琢磨俄国国内的局势,很难说这种局势好还是不好,俄国内乱是好事,但如果威胁到亚历山大二世的统治,亚历山大二世必然会发动对中国的全面战争,一来转嫁国内矛盾;二来,打败了中国,国内的反对声音马上就会平息。   一直关注中俄谈判进展的俾斯麦发来了电报,请求大皇帝考虑尽快与俄方达成协议。   经过数月的争吵,俄方提出了新方案,主要以下几点,中国方面无条件释放俄国俘虏;南哈萨克一带勘界,俄国人不再宣称对所有哈萨克部族的管理权,但前提是中国军队撤出突厥斯坦;俄国承认浩罕汗国并入中国疆土的事实。   对于黑龙江一带的勘界,双方都提也未提,显然双方都不满意现今的边界,这个巨大的分歧,同样可能会在未来引爆战争。   看了会儿谈判记录和俄方草案,叶昭顺手放在了一旁。   快晌午的时分左相李小村来到了文华殿,笑着说道,荷兰巴达维亚总督等不及了,昨日去了外务部大吵大闹。   当中国人通过报纸,并且照会荷兰巴达维亚政府,中国将支持和承认松巴岛一带部落建国的诉求,荷印巴达维亚总督罗森塔尔就坐不住了,他是荷兰在南洋殖民地的最高长官,在荷兰舰队战败后,原荷兰巴达维亚总督被免职,罗森塔尔接任。   在松巴岛,有一个常年与华人有贸易联系的部族,现今突然宣布建立“松巴国”,不再受荷印殖民地政府管辖。   罗森塔尔本来没有当成什么大事,按照惯例,准备遣派火枪队去镇压,谁知道中国外务部的声明很快就送到了他的桌案上,这可就令罗森塔尔大吃一惊了。   松巴岛是个小岛,宣布独立的部落也不大,可能人口不会超过一万人,但若任其独立,此风一起,只怕整个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的土著都会闹起来,以前的土著国家都会宣布建国,尤其是,罗森塔尔不相信松巴人会无缘无故的闹事,定然背后有中国人的影子。   罗森塔尔心急如焚,急忙给中国外务部发电,希望能同政务院李小村大人见面,阐述荷兰人的主张,并期望得到中国的理解和支持。   不知不觉间,在南洋,中国人的态度对于荷兰、西班牙等欧洲二三流国家来说,已经是其想保持在南洋影响力的存在就不得不争取的支持对象。   外务部却拒绝了罗森塔尔的要求,而罗森塔尔不管不顾,径自坐船来了天津,但却被拒绝入境,在天津英租界待了好一阵子,多番交涉,才得允许进入北京城。和李小村进行了一个时辰的会晤,但却不得要领,恰逢此时大皇帝凯旋回京,罗森塔尔就向外务部、向宗人府一次次递交觐见帝国大皇帝的申请,被驳回数次,却不气馁。   叶昭想了想,笑道:“明日,我见见他。”   李小村一呆,说:“皇上万金之躯……”   叶昭摆摆手,道:“如此他才会感恩呢,何况,这罗森塔尔是荷兰在南洋的最高官长,南洋一带,又是荷兰最重要之殖民地,荷印总督,在其国内定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可轻视不得。”   李小村微微颔首,躬身道:“是,微臣受教。”   ……   罗森塔尔委实没想到能获得中国大皇帝的接见,本来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正想返回巴达维亚,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得到英国人的支持,只是不知道英国人,会不会提出极为苛刻的条件。   谁知道就在绝望之际,却接到了中国外务部的文书,大皇帝将会在第二天下午召见他,具体时间,要等进一步通知。   罗森塔尔惊讶至极,第二天一大早,就穿戴的整整齐齐,更一遍遍检查自己的头发和胡须,几枚军旅生涯获得的勋章,他戴了又摘下,摘下又戴上,戴上显得隆重其事,可又怕惹来大皇帝的反感,考虑好久,最后还是摘了下来。   蒂默曼斯夫人奇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作为阿姆斯特丹的上流贵族,丈夫就算觐见国王之时,也从来没有这般小心谨慎。   下午三点整,中国人的马车准时来到荷兰使馆,看着丈夫略有些兴奋的登上马车,蒂默曼斯夫人心里叹息,国力弱小,便是如此了。   叶昭在皇家西苑太液池(中南海)的瀛台涵元殿接见了罗森塔尔。   一路上,见到这海中仙岛一般的风景、浩浩渺渺的帝王气息,罗森塔尔震惊不已,东方国度,皇家园林,实在是上帝的杰作,简直超越人类的想象。   在涵元殿,见到明黄宝座上那黄澄澄的人影,罗森达尔急忙单膝跪倒,说道:“尊贵的中国大皇帝,来自荷兰国的罗森达尔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吐出几句东方音节,接着就是通译纯正的荷兰语,“大皇帝赐你落座的权利。”   罗森塔尔一怔,慢慢站起,身后有人搬来了那种东方风格的锦缎软墩,罗森塔尔坐了,见那通译是一名二十多岁的中国年轻人,荷兰话却极为娴熟,中国之地,果然人才越来越是鼎盛。   那威压的声音又说了几句话,通译道:“大皇帝说,你的来意知道了,还说,刚刚听闻你不远千里从巴达维亚赶来,怠慢了你,大皇帝心下不安。”   罗森塔尔急忙微微欠身,说道:“谢谢大皇帝的垂爱,松巴人建国一事,希望大皇帝能理解我荷兰国的立场。”   威严男音又说了几句,通译道:“中英荷三国的条约中,曾经写明将会正视土族部落独立建国的诉求,罗森塔尔先生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罗森塔尔一呆,这条约他自然见过,也确实有这么个条款,是当年中国人一定要加上的,却不想是早有预谋?不过条约上说,只有当土族部落文明发展到适当阶段才会支持其独立建国,可不是现在。正要指出这一点,那通译又道:“大皇帝说,松巴人多受启迪教化,民智渐开,其立国之诉求,我国将会遣出调查团进入松巴岛调查,以评估松巴人拥有独立自主之地位后演变为野蛮暴政的可能性,在作出评估结果之前,罗森塔尔先生需耐心等待,并且保证不对松巴人诉诸武力。”   罗森塔尔呆了又呆,中国人,名堂也太多了吧?   可眼见这等情形,知道多说无用,虽然见到了中国大皇帝总算挣回了些面子,可也难说好还是不好,因为这场会面,根本就说不上平等的交流,甚至大皇帝的模样自己都没看清。只感觉,那种东方君主特有的气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不似西方诸国国王,实则和你我无异,只是权力更大的贵族而已。   第三十一章 审案   遣出了奔赴爪哇的调查团,几日后,西域各族女扈从、宫女进京,正黄旗步兵旅则屯于迪化休整。   接连几日,不见莎娃,叶昭问起,却是这几天都在朱丝丝的别苑住呢,叶昭立时一肚子气,没心没肺的,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么?二闺女倒是整天追在花姬身边,看花姬可喜欢她了,经常抱着她玩,可每次见到叶昭都吓一跳,就怯怯放下,那小心劲儿,好似就怕把叶昭的宝贝疙瘩碰痛一般,叶昭这个心疼啊,要说,花姬才最应该有自己的宝宝,或许,就不会这般胆小了。   这日下朝,叶昭便直奔坡儿胡同朱丝丝的别苑。   巷口便有便衣侍卫,一路引叶昭进了院子,又在叶昭手势下都不敢声张,叶昭则快步进了书房。   成排的书架,磊着满满的书,窗下案上设有笔砚,靠北的一张黑檀木书案旁,朱丝丝和莎娃背对叶昭肩并肩坐着,正商议着什么,书案上堆满了文牍书目,小山一般。   叶昭咳嗽一声,行了过去。丝丝和莎娃转身看到叶昭,诧异的很,忙都站起来。   “忙什么呢?”叶昭笑着问。   丝丝道:“有一个案子,我嫂子朋友的案子,我和莎娃正商量怎么办呢。”   莎娃则凑过来,亲热的在叶昭脸上吧嗒了一口,巨乳贴着叶昭胳膊,磨得叶昭一阵口干舌燥,本来想训斥她的话也咽回了肚子,心下苦笑,自己还真是个昏君啊!   在桌案对面坐下,叶昭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什么案子,我也看看。”   朱丝丝犹豫了一下,说:“这案子我一定要管。”俏脸流露出几分坚定之色。   叶昭奇道:“谁不叫你管了么?到底什么案子?”   莎娃吐吐舌头,说:“老公,我和丝丝妹子想和泰和银号打官司呢。”   叶昭一呆,显然莎娃和朱丝丝不一样,莎娃虽然知道泰和银号是自己产业,但更多的是将其当做游戏吧。朱丝丝就不同了,朱丝丝自然知道,泰和银号肯定是泰和行全资控股,而且是整个泰和集团的资金来源,而泰和行又是自己的产业,和泰和银号打官司,就是和泰和行对着干,很可能会惹自己生气。   接过朱丝丝递来的案宗,翻看几眼,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   如果在后世来说,便是一桩性骚扰案,泰和银行京师分行副总经理性骚扰女文员的案子。   女文员唤作谢彩凤,二十一岁,从叶昭的认知,便是二十岁,去年间进入京师泰和银行供职。她的口述上说,入职之后,她屡次被银行副总经理张文进毛手毛脚,她为了家里生计,只能忍气吞声,但张文进动作越来越大胆,骚扰她的话语也越来越露骨,她再忍受不住,随即向分行总经理申诉,可第二天,她便被解雇,理由是不胜任工作。   翻看着卷宗,见朱丝丝一直盯着自己,叶昭揉了揉鼻子,说:“你这是跟我打对台么?”   朱丝丝道:“彩凤人很好的,六年前放足,求学做事,是个很要强的姑娘,为了这事可受打击了,左邻右舍又风言风语的,她还投井来着,若不是被救起,这条命就没了。再说,就算我不认识她,遇到这事儿,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叶昭点点头,又向莎娃看去,说:“你又凑什么热闹呢?”   朱丝丝显然担心叶昭责骂莎娃,抢着道:“是我找的莎娃,请仲裁委员会出面调解,叫张文进赔礼道歉不再作出类似的行为,但泰和银行根本就不理睬仲裁委员会,派出清洁工参加调解!“说到这儿,朱丝丝越发气愤起来。   叶昭说:“泰和银行倒是挺霸气。”也看不出他想什么。   朱丝丝道:“这不有刚刚颁布的《劳动保护法》和《女工特别条款》么,我正和莎娃商量,能不能向法院起诉泰和银行分行还有张文进。”   帝国诸边与中原地带可以说已经完全两个世界,在中原,已经渐渐构筑起文明社会的构架,关于雇工的法律保护越来越完善,现今没有性骚扰一说,但随着女文员的激增,那穿着制服的OL对现今的公司头头脑脑无异于极大的诱惑。而今时的女性,莫看男尊女卑风俗由来已久,可没几个甘心情愿被上司玩弄以获得各种利益,加之进入公司任职的多是新女性,传统保守思想加之男女平等精神的灌输,使得她们大多数人不会认同甚么潜规则,尤其是已婚女性,就更不可能做人的“小三”。   做小妾许多女人认同,但也往往是没法子的事,谁不想做大妇?至于说偷汉子,不管已婚未婚,没名没分的和上司私通?若传出去也别做人了,万恶淫为首,对于中原主流文化,这是最忌讳之事。   《劳动保护法》里《女工特别条款》的出现,便是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以保护女文员、女工人,免受上司侵扰。   叶昭问道:“此事可拿得准?”   朱丝丝道:“有几位愿意出来作证的证人。”   叶昭就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自拿起桌上文牍翻看。   朱丝丝看了叶昭几眼,随即就又和莎娃小声的就这件案子商量起来。   看着朱丝丝,看着莎娃,叶昭一阵感慨,尤其是莎娃,专心做事的样子,可真有些法律专家的味道,再不是以前那没心没肺就知道抱着自己喊甜心的懵懂西洋少女了。   过了会儿,叶昭问道:“丝丝,此次若不是泰和行?你会怎么处理?我的意思是,这些事,只要你想办,其实也挺简单的,你现今可是京师巡捕厅厅长。”   朱丝丝嫣然一笑,说:“你说呢?”   叶昭就笑了,挥挥手道:“你们忙,你们忙。”   ……   一连数日,都见不到莎娃,叶昭自由得她们。这日收到西藏战报,赵三宝已经平定西藏全境,请战要不要翻过普兰剿匪。   数月前,公平党余部流窜入印度境内,在印度和尼泊尔边境的村落,自立“中华天国”。   听闻还发布了“复国恩诏”,要国内曾经的中华天国子民起而相应,推翻帝国官僚的统治,只是在中原蓬勃发展中,其复国宣言未免显得苍白无力。   公平党人在西藏境内基本未受到大的伤亡,他们一路逃亡,没逃去尼泊尔,没逃去不丹,偏偏逃去了普兰西南。   根据种种情报显示,陆月亭和数名英国商人关系密切,公平党余部能在印尼边界站住脚,又印证了这一说法。   又一个流亡政府么?   叶昭心里冷笑,拟了电文,令赵三宝安抚藏民足已,又令西藏办事大臣程祎准备在西藏实行土改,可从被公平党一路掠杀的藏区开始。   最后将省府县架构搬入西藏,自然是叶昭最终的目标,只是需要慢慢来,急切之下,未免忙中出错。   下午时分,接到朱丝丝电话,说是京师内城区法务院受理了谢彩凤诉泰和银行京城分行以及分行副总经理张文进一案,问叶昭要不要听审。   叶昭笑着说不去了,朱丝丝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区区一个弱质女流状告帝国最富有的银行,这可是天大的新闻,但帝国报馆集体失声,倒是天津、上海租界以及香港、澳门的洋文报纸对此案给予了极大的关注,长篇累牍报道,又解析泰和银行的背景,从各种途径,这些报纸认为泰和银行与中国皇室关系密切,又说中国法庭受理此案大大出人意料,但相信中国皇室会同欧洲王室一般,动用司法特权,终止此案的聆讯。   当然,一些中国通记者的文章则写道,若没有中国皇室的默许,这桩案子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更不可能有法官敢于受理。   在欧洲媒体上,也断断续续的出现了对于此次案件的报道,电报网连通全球的好处,使得在中国发生的事情,第二天,便可以传到欧洲。   帝国法务院,刑事案件采取了“审判团”体系,每一桩案件,由六名法官组成审判团审理,最后的结果举手表决制,六名法官中,有一位大法官,如果票数相同,他的一票便是决定最终结果的一票。而对于法官腐败受贿,帝国的刑罚极重,如受贿一项,除没收全部赃款外,受贿五百银元以上,便处以十年以上徒刑,不得假释,不得减刑,且出狱后终身不得从事律法咨询之行业,一千银元以上,情节恶劣的,可处以死刑。帝国法律,除了大力气废除所有酷刑之际,却又用重典令犯罪成本几何倍数增长。   当然,法官们俸禄是极高的,获得正式法官资格后,就算县一级的法官,年薪也在三百银元以上,养一家老少加仆人,日子也丰足的很。   京师内城区法务院在经过一个多月审理之后,二月三日,第三次开庭且进行了宣判。   谢彩凤状告泰和银行京师分行以及张文进一案,原告方谢彩凤胜诉,泰和银行京师分行需赔偿谢彩凤十三万银元作为其失业赔偿和名节抚慰金,张文进赔偿谢彩凤名节抚慰金八千七百银元。   立时,整个帝国,包括欧洲媒体都沸腾起来。   共计将近十四万银元的赔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谢彩凤一跃成为全世界最有钱的富婆之一。   帝国民众多有不解,甚至有女子琢磨,为什么被毛手毛脚的人不是我呢?   二月四号,大理院宣布将此案收录为可参考案例,各级法务院遇到同等案件,可援引此案例为依据进行判决。   同时大理院新闻发布官也解释了天价名节抚慰金的判罚依据,根据《劳动保护法》的《女工特别条款》,因女工受到骚扰、猥亵等等不公平待遇,资方组织团体拒不警告处置施暴人,反而无理解雇受害女工者,将会依据资方之企业规模对其进行惩罚性处罚。   新闻官介绍到,根据案件的审理,法官一致判定泰和银行京城分行非法解雇受害女工成立,依据经济部门对泰和银行京城分行一百二十七万银元的资产估值,作出了十三万赔偿金的判决,此举可令大商行进一步重视劳工权益,而不会因为财雄势大我行我素。   新闻官最后透露,此案的审理过程得到了帝国大皇帝的特别关注。   帝国媒体哗然,欧洲媒体哗然,有识之士马上就意识到这件案子判决将会带来的深远影响,这件案子,不在于受害女工该不该被赔付这许多钱,而在于对大企业,对于那些权力者的震慑,就如同帝国法律一直追求的精神,用犯罪成本来抑制职权犯罪。   据悉判决结果刚刚公布,泰和银行总行便宣布不会上诉,而且因为给泰和银行造成的财产与名誉损失,辞退京师分行总经理李兴义,同时泰和总行一位代表理事引咎辞职,可谓引起了一场泰和银行高管层的大地震。同时总行还在内部讨论,要不要起诉李兴义的渎职。   法庭宣判之后,朱丝丝陪着晕乎乎混不知道身在何方的谢彩凤走出法院,立时有记者赶过来采访,现今记者地位都比较高,也不似狗仔队一般一哄而上。   朱丝丝将谢彩凤交给了讼师,随即极快的登上了早就在法院外等候的一辆马车,车上,叶昭笑呵呵看着她。   朱丝丝随即就钻进了叶昭怀里,拉过叶昭的手搂紧自己,看她突然跟孩子般撒娇,叶昭更是笑的愉悦。   朱丝丝踢掉皮鞋,柔美小白袜踩在锦缎座位上,身子则靠在叶昭怀里,说:“色狼,你喜欢这样子,是不是?”   叶昭看着她警官黑制服下,柔美身段起伏,看着那故意翘呀翘的小白袜,咽了口口水,说道:“你这是诱惑我么?”   “嗯!”朱丝丝满脸的幸福,说:“就是诱惑你!勾搭你!”   叶昭也笑,虽然痒得厉害,恨不得在车厢里将她就地正法,但心中又暖暖的,温馨的很,情到浓时,什么是性?什么是爱?   “那个人呢?他能拿出九千银元?”朱丝丝好奇的问。   叶昭笑道:“拿不出,就破产呗,限吃限喝,以后他赚的钱啊,除了保障基本生活,都要交出来赔付谢彩凤做赔偿金和利息。”   好一会儿后,朱丝丝突然说:“色狼,我要有一天再见不到你了,我就自杀。”   叶昭一呆,捏捏她鼻子,笑道:“行啊,我喜欢三贞九烈的女子。”   朱丝丝笑笑,俏脸埋进了叶昭怀里。   第三十二章 敷设   春暖花开,年后,当大洋彼岸战火平息之际,威尔斯发来了密电,用密码本翻译过,便是两人在美利坚内战中获得的收益。   威尔斯电报里又说,当初用低价购买的美利坚国债,现今北方胜利,又是一笔数目庞大的收益。又征询叶昭意见,联邦重建,要不要投资云云。   叶昭则回了一封长信,言道自由经济体马上就会衰落,自由资本发展已经到了脖颈,今后将会是一个垄断的时代,是大企业横行的时代,小资本者会逐步被吞并,所以现今投资要谨慎,这两年,莫不如来中国投资,没有风险而又保值。   每次和威尔斯通电报,叶昭总有种自己是阴谋家的感觉,尤其是随着欧洲各国金融市场越来越完善,工业规模越来越大,两人偷偷摸摸从中掠夺世界财富的味道越是浓厚。   南洋的调查团,开始与荷兰人交涉,要求暂时允许松巴人成立类似自治邦的政府,而这个政府同样置于荷兰人监管下,但将会拥有较大的自治权。   随着一艘艘铁甲舰下水,定海号和靖海号与镇海号一样光荣退役,成为了船政学堂的教习舰。   现今帝国拥有铁甲舰十三艘,分别是:金陵号、福州号、北京号、长沙号、奉天号、迪化号、济南号、广州号、成都号、靖远号、澄远号、摘星号、武昌号,其中吨位2500吨以上的二等舰七艘。   又有各种木制战船、辅助性船只近五十艘。   正建设的一等战列舰,也就是“六千吨计划”的主角渐渐有了雏形,完全舍弃风帆的设计,除了动力系统采用帝国最新发明已经在商船上获得成功的三胀式发动机、水管锅炉,最为瞩目的莫过于钢材被引入了装甲系统。   英国和法国同级别的战列舰早已下水,而对于一贯推陈出新的中国海军,两个老大帝国毫无疑问给予了相当的关注,媒体上也在推测中国这艘君主级战列舰的战斗力。   现今盘踞南洋的荷兰,则越来越屈从于中国快速增长的水师力量,也极快的同意了松巴人成立自治邦的提议。   在南洋,中国人曾经极受尊敬,随着荷兰和西班牙殖民者到来,地位则急剧下降,两国殖民者都对华人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而现今的南洋,在西班牙人统治下的吕宋岛和在荷兰人统治下的苏门答腊、爪哇二岛,西班牙人、荷兰人已经逐渐学会了和华人平等相处,对着土人,他们则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同俄国人的谈判暂时达成了草约,随着突厥斯坦城的移民逐渐到达,炮楼越起越多,中国人作出了让步,无条件释放第一批俄国俘虏,大概三千人左右,使得本来对谈判取不得任何进展渐渐失去耐心的俄国人又一次回到了谈判桌上。不过,在奥伦堡和新西伯利亚,俄国人都出现了兵力集结的迹象,而同样,在西北和北疆,中国人也在秘密的进行着军事调动,有西方分析家认为,很可能双方都是以谈判争取时间,在进行着战争的准备。   实际上,叶昭现在关注的反而是司法系统的革新之风,泰和行一案,毫无疑问给大理院系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令法官们真正意识到,他们对案子的审理具有相当的独立性,而大理院参考性案例系统的设立,又为帝国的法律精神奠定了基石。   寒假之后,中国皇家科学院正式成立,根据宪章,帝国皇帝是皇家科学院之保护人,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代表帝国科学界最高之荣誉,同时皇家科学院亦为资助科学发展之组织。   议政院表决通过为科学院拨款的决议,今年第一年的拨款为一百万银元。   在去年年末睿亲王辞去议政院首席大臣的职位之后,帝国议政院进行了第一次首席大臣的投票选举。   现今帝国议政院共有367名议政使,其中具有前朝爵位的议政使65人,其余三百余人分配给各省名额,由各省议政院选举产生,至于各省议政院之议政使,均是各府、县商贾、乡绅名流、有德之士。   没办法,现今之议政使必然会是地方握有话语权之名流,倒不是说全民选举不能实现,美利坚之总统,同样是在现今这般简陋的通讯交通条件下全民选出,很多制度,远远不是那么难实现的。   只是现今国民思想,若真一人给一张选票,就算选议政使吧,也未免对不上点子,何况最终结果只怕选出的还是那些乡绅名流,最下等之民众,就算进了议政院,还不是人云亦云,又能有什么主意了,这不是歧视,就是事实。   由这些乡绅名流来体验选举,体验真正的选举,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不过叶昭已经准备在十年之内,实现地方议政使选举制,当选的肯定是商贾名流士绅没错,但通过选举,肯定会促使他们关注民意,关注地方,最起码不会作威作福,就算装吧,也要装出个好名声。   本来叶昭准备成立类似英国上议院的贵族院,如美国,本来只有众议院,但偏要成立权力更高之参议院,成立之初,则是“由最具身份、地位与财富的高贵人士所组成,与不列颠上议院越相似越好。”   但随着叶昭威望越来越隆,贵族院这类笼络人心的作法索性作罢,直接实行一院制。   当然,并不是照搬欧洲模式,一个具有相当权力又能代表民意的机构是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诉求。   实际上,西方选举制很多时候硬件条件相差不大时,金钱就是一切,叶昭在准备放开议政使选举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令议政院真正成为反映民意的机构。   现今帝国议政院三百余名议政使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和新生专业人士大概各占半数,因为进入帝国议政院后事务繁忙,成为一种从政的职业,是以省一级的事业家议政使反而不会进入国家议政院,进入国家议政院的,以德高望重的乡绅和新兴中产阶级为主。   帝国议政院五年换届一次,撤换半数议政使。   去年年底,叶昭也第一次试行了议政院审批制度,将新一年的政务院政府预算交由议政院审议,结果各项预算均全票获得通过,这也在叶昭意料之中,在议政使眼中,政务院的决议便是自己的决议,谁会投反对票?   还要令他们明白,政务院和自己这个大皇帝并不是一回事啊!   当时叶昭不由得叹口气,但转眼想想,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   议政院选举,新任首席议政大臣杜博奇,对于此次选举,叶昭完全没有干预,只是从议政使中提名十人为候选人,由十人演讲后,全体议政使投票。杜博奇可谓是帝国投票选举之大臣第一人了。   杜博奇今年六十一岁,广东乡绅,其子为帝国某集团军提督,此身份也是他能获胜的最主要原因吧,在帝国,军方的声望地位极高。   叶昭则刻意与杜博奇和议政院保持了距离,因为议政院有其特殊性,叶昭不想议政院变成一个自己耳提面命的机构,而是希望其有独立思想,能自己慢慢成长。   当然,一旦议政院决议与叶昭的国家目标发生冲突,影响叶昭的建国大计,叶昭会毫不迟疑的动用最终裁决权,甚至解散议政院,这也是宪法授予他的权力,不过叶昭倒是希望能早日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而且,他希望能用演说来改变议政院的表决结果,动用最终裁决权和解散议政院只是万不得已才会施展的手段。   皇家科学院的拨款,议政院同样全票通过,一百万银元的数额也是皇家科学院院长孟德尔提交的申请金额。   第一任皇家科学院院长孟德尔,中文名字孟德尔,奥地利裔中国科学家、植物学家、现代遗传学之父,对于帝国的种子工程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其培育的杂交稻种、玉米种,已经在帝国内大面积种植。   第一批得以入选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仅仅十二名,全部是欧洲裔,包括电能始祖桑切斯、在无线电领域奠定理论基础的年轻物理学家莫雷等等,因为竞争实在激烈,发明电话的梅乌奇都未能入选,由此可知帝国人才之鼎盛。   只是叶昭希望,能早日看到华裔院士出现在科学院中。   皇家科学院所获得之拨款则用于资助民家科学研究,欲获得资助的项目可向科学院提出书面申请,由皇家科学院评估委员会评估,当然,也会征询相关领域院士的意见。   除了皇家科学院的成立,春节之后,帝国举办了第一次运动会,项目仅仅为长跑、摔跤、武术、舞狮四项,通了火车交通比较方便的十八省和南北二京派出代表队。   至此,每年一次的小型运动会代替了“教駣、诈马、相扑、什榜”的塞宴四事,成为皇室与民同乐的盛会。   运动会结束,京城北郊,开始修建竞技场,以作为每年一次运动会的场地,竞技场投资十万银元,占地极广,设计极为恢弘,想来又会是京城一处地标性宏伟建筑。   运动盛会之后,帝国皇室宗人府对朝鲜国王李昪和哲宗王妃发出访问帝国的邀请。   汉城的报纸知悉消息后,立时一片欢呼,宗主国对朝鲜显然具有极为特殊的感情,这是帝国皇室第一次邀请君主访问中国,邀请的对象便是朝鲜大王,朝鲜人又如何不激动万分?   走在乾清宫,叶昭一定要握着红娘的手,令红娘颇有些无可奈何。   红娘雍容华贵,珠光闪耀的凤冠,青绒垂于两侧,绯色锦服锈满了象征皇贵妃身份的金色图腾,倾国倾城,高贵优雅的逼人气场直令叶昭拉着她的手都感觉自己在亵渎她,可又有些得意,如此美人儿,是自己老婆不是?   “金妃我还没见过呢。”红娘突然说。   叶昭未免就有些心虚,和这个“女儿”,关系实在有些小暧昧。   正式邀请李昪和金妃访问帝国,一来朝鲜政局有些不稳,倒也不是来为金妃撑腰,从国家利益来说,只要亲近宗主国的政治派别,自然谁得人心就扶持谁上台。二来准备开始从日本和朝鲜征召仆从军,当然,名义上是联合军团,令两国承担军费,派出军人协助战争,何乐而不为,日本和韩国的仆从军,目标自然是在远东之沙俄力量,和沙俄这一战不可避免,只等合适的时机而已。   现今帝国第二次工业革命已经初露倪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许多技术发明都来源于工匠的实践经验,科学和技术尚未真正结合,中国赶上个尾巴,而这些技术吸收起来也并不困难。第二次工业革命,自然科学的新发展,开始同工业生产紧密地结合起来,中国更会成为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开端,对于缩短与欧洲发达国家的差距,将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实际上,中国在很多技术领域已经成为世界之领头羊,但工业基础薄弱,虽经过十年快速发展,但比之欧洲发达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差距仍极为明显,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潮,毫无疑问将会使得中国大大加快追赶欧洲列强的步伐。   “莎娃爷爷,你该见见了吧?”红娘又说。   叶昭微微点头,说:“等这段忙过去。”   要说李昪也真能挺,几次太医都下了病危通知,可硬是挺了过来,或许,自己遣去的御医帮他把命续了?   不过远行他那身子骨肯定架不住,此次金妃与领养的小院君来华,不管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招待。   小院君刚刚六岁,听说极为聪明,倒是要见一见。   又想起小阿哥载濂,今年十几了?交给瑞四令其“潜心向学”,可也不知道怎样了,今年过年,钮钴禄氏还问起来着,想见见他。   自己,也该去看看他了,一时疏忽,早忘了他了,就瑞四那心肠,没把他害死吧?自己一直没问过这事儿,没准瑞四就琢磨着自己故意不提,是一种暗示。   想到这儿,叶昭就有些冒汗,虽然生生死死的早已见惯,可毕竟是个小孩子,因为自己疏忽被害死的话,未免罪过。   就在这时,侍卫来报,苏老大到了。   叶昭忙令引来东暖阁叙话,对红娘道:“可好久没见大舅哥了!”牵着红娘的手,去了东暖阁内坐定。   不大工夫,脚步声响,珠帘被侍卫挑起,苏老大魁梧的身材闪现,他进了暖阁就想双膝跪倒,嘴上道:“草民苏阿大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叶昭已经走上去拉起他,笑道:“大哥,咱没这些规矩,来,快坐。”   苏老大前阵子去了澳洲,与太平军逃亡到澳洲的一股武装联络上,占了一处金矿,当然,需要给英澳当局缴税,去年过年,苏老大曾经来过北京城,但当时叶昭在西域征战,说起来,两人也好久未见了。   苏老大起身,挠着头,呵呵笑道:“本来大舅哥让人占便宜,可我这大舅哥,占您便宜占大了,我要再有个妹子,还许给您,就怕您看不上。”   叶昭就哈哈的笑,红娘气道:“哥!”苏老大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教训她还不能反驳的人。   叶昭看着苏老大脸上伤疤,颇有感慨,说道:“大哥,这次回来,就别去新金山了,那是英国人的地盘,万一出什么事,一时可来不及接应您。”   苏老大呵呵一笑,说:“那也没什么,我呀,您要真叫我稳当下来,我还过不惯那日子。”   喝了口茶,苏老大又正色道:“皇上,您定也听闻新金山一带经常发现新金矿,依我看啊,那整个大岛可不定有多少金子,咱从英国人手里给弄过来不行?”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澳洲,距离中国可比非洲近多了,矿产资源更是丰富,真是要什么有什么,现今人们看重的只是金矿,但其铁矿铜矿之丰富,其实更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若意图染指澳洲,就等于跟英国宣战,这世界霸主的虎须可不是轻易能碰的,现今跟英国开战,英国人仅仅靠印度舰队,只怕就能把自己的海军打个噼里啪啦,跟法国挑刺都不怕,谁叫他没有遍布全球的舰队呢,在东方来说,可真不怕跟法国打一仗,当然,随之而来的后果也殊所难料,比如若不能善后,中国商船也就不要去欧洲了。   苏老大略有些不服气,说道:“英国人就这般强横么?”   叶昭笑笑,摆摆手道:“不说这个,大哥,我和红娘商量过,你也该成个家了,怎样,要不要我做媒?京里可有看中的姑娘?”   苏老大就有些窘迫,话也有些结巴:“这个……,这个……”   红娘劝道:“哥,你是该成个家了,要不,我就帮你拿主意了!”   被逼不过,苏老大结结巴巴道:“我在新金山,认识,认识个鬼妹……”脸涨红,再说不下去。   叶昭就笑,心说,好啊,你倒开起洋荤了。这话自不会说,显得轻浮。   红娘惊讶的看着她这个一向中规中矩的大哥,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三章 苦情史   暖阁内,略显嘶哑的音乐飘扬,叶昭还在琢磨苏老大的事,听苏老大的意思,他的这位英国“女朋友”叫罗斯,家世极好,父亲好像继承了上万英镑的遗产,但生性好冒险,妻子早逝后,便带着女儿来澳洲淘金,而罗斯小姐在澳洲追求者甚众,罗斯先生比较属意其中一位种植园主,对罗斯和苏老大的交往强烈反对。   但罗斯却对苏老大一往情深,这次,就跟苏老大跑来了京城。   其实也能想象,苏老大豪气万丈,领着一帮粗豪玩命的汉子,在新金山白人的地盘里打天下,听闻两人相识起因便是苏老大从土著手里将她救下,可以想象苏老大大杀四方时的英雄气概,对于罗斯来说,这位神秘具有骑士精神的东方男人,定然充满了难言的魅力。   而相处久了,罗斯也会越来越喜欢苏老大,甚至都可以想象,别看罗斯小姐跟苏老大“私奔”,以苏大哥的性格,只怕碰都未碰过她,未成亲,对喜欢的人,定然持之以礼。   怎么帮帮苏大哥呢?叶昭转着念头。   “父皇,父皇。”   叶昭一怔回头,养心殿东暖阁内,金妃也在,她是昨天到的,下榻在紫禁城西苑(中南海),而那小院君,却舟车劳顿,又被火车吓到,哭哭闹闹的,令叶昭大跌眼镜,却也不由得不叹息金妃厉害,这女儿,心机深着呢,看来权力欲也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金妃袅袅婷婷站在有着巨大喇叭的留声机前,好奇的说:“这会唱歌的东西好奇怪。”   留声机是电话的衍生发明,而提高电话通话质量的电子管出现后,随之扩音器出现,留声机的音质得到大幅度提升。   当然,在叶昭听来,这声音可还是难听的紧。   留声机在今年年初正式售卖,售价二十银元,立时受到中产阶层追捧,相信随着工艺的提高,售价的下降,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会逐步进入普通市民家庭。   不过要想在市民阶层流行短时间内却不大可能,总体来看,暂时只能成为富豪人家的奢侈品,因为留声机价格虽然不算高,以平均薪金来说,等于大城市普通市民不到半年的薪金,但一银元一个的留声圆筒却不是普通市民能消费的起了。   留声圆筒,起着唱片的功能,不过现今每个圆筒只能收录三分钟的录音,第一批留声机,附送两个圆筒,收录的乃是“寰宇电唱”签约舞女白牡丹的歌曲。   寰宇电唱,是泰和行与铭记电线公司合资创立,没办法,叶昭如同爱迪生一样,必然会涉及新兴行业的方方面面,不同的是,爱迪生需要大企业合作,叶昭直接就可以投送资本。   白牡丹歌喉清美,在广州颇有名气,新四大花魁之首,被寰宇电唱看中,成为了第一位签约歌手,也将会是寰宇电唱力捧对象,现今,她在京城已经大有名气,本来就千金难买一笑的人,现今只怕富商巨贾,想一亲芳泽,更是千难万难。   仅仅能录音三分钟的圆筒,也使得为白牡丹量身定做的歌曲短小精悍,其实从音乐来说,本来全世界传统音乐,那种可以体现各种意境的音乐,都不可能这般短,但留声机录音上的时间缺憾,使得短小的音乐不可避免的出现,也就是流行歌曲的雏形。   刚刚见到录音圆筒时,叶昭就感叹,本来就说嘛,原来流行歌曲的诞生也有它的原因。。   金妃好奇站在留声机前,显然不大敢碰她,红娘轻笑道:“我刚刚见到这怪东西,也吓了一跳。”   金妃早听说过这位传奇的皇贵妃,在红娘面前规矩的很,说的话均是政事国事。   此时她就一脸请教的问叶昭:“父皇,听闻乱世才用重典,女儿实在不明白,为何女工一案,会判处如此之高的罚金,听闻中国失手杀人也有不判死刑的案例,十三万银元,要依女儿,何不杀死她呢?”   叶昭就笑,这案子都传到朝鲜了?知道她听的只是凤毛麟角,对案情并不是完全了解。踱着步,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这可不是什么重典,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是同样的案子,涉案企业资产为一万银元、几百银元,可能最后判处的抚慰金均是几百银元,当然,我是举例子啊,准确的数额不见得是这个数字。但是呢,企业越大,就会出现惩罚性判罚。为什么呢?因为财雄势大的企业,社会占有资源便多,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弱势女子来起诉它,可以想象其困难,大企业可以影响行政、雇佣知名讼师、甚至收买证人,无权无势的一个弱女子,会告倒它吗?诬告的话,我相信百分百不会成功,而就算确有其事,确实是受害者,十个里能有一个胜诉就不错了,败诉的话,还要承担反过来被告诽谤的风险,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大企业周旋,可这十个里唯一的幸运儿,好吧,胜诉了,结果呢?大企业被判罚几百银元,你说说,大企业、权力者,为什么要怕你这个法律?为什么要遵守你这个法律?”   “所以,就要出现惩罚性的判罚,令大企业同样承担高额的犯罪成本,这样,就算十个受害者里仅仅有一个能打赢官司,可对于大企业和权力者,都会是一种巨大的震慑,这就是我国之法律精神了!”   金妃似懂非懂,隐隐有些明白,默默的点头。   红娘却是微微一笑,看着叶昭,这个当年自己眼里的小色狼,有时候,自己都挺崇拜他的。若干年后,当帝国公民回首,大皇帝在开国初便用砍皇室资产一刀的作法,为帝国法律精神奠基,这又是何等的气魄?   叶昭这时候挥挥手,笑道:“换装,咱去听这白牡丹本人唱歌,可比这怪机器好听多了。”又对红娘道:“再约上大哥和大嫂,哈哈。”   红娘无奈的道:“我就不去了。”哥哥找了个鬼妹,若不是莎娃珠玉在前,红娘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可见哥哥也心虚的很,在她面前极为不自然,她若去了,未免辜负相公一番成全之意。   叶昭想了想,微微点头,说:“那也好,红娘,这事儿你可不许反对。”   ……   苏老大和罗斯小姐住在新城玛利亚大酒店,五层的红色建筑,到了晚上彩灯闪耀,好像一座东方的小宫殿。   金妃换了一袭淡绿绣花绸衫绸裤,步步生香的石榴绣花鞋,蛾颦翠眉,且妖且丽,风姿绰约。   来到三零二房外,便听里面传来争吵声,叶昭微愕,有便装侍卫上前叩门。   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开门者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女孩,生得倒也甜美,只是脸上有泪痕,见到门外一大群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很生硬的中原话。   屋内,已经可以见到正在咆哮的白人老头,大概五十多岁,涨红的脸上满是怒气。   苏老大坐在西洋长沙发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老头带着俚语的英文。   一见便知道这是大舅哥未来的老丈人,叶昭笑着走进去,罗斯小姐想拦,却被一名女侍卫很巧妙的送到了一旁,令她不知不觉远离叶昭而又感觉不到被冒犯。   “是罗斯先生吧?”叶昭很久不说英文,感觉舌头都有些放不开了。   白人老头怒气冲冲的看着叶昭,说:“你是什么人?”   叶昭笑道:“我是苏先生的弟弟,苏先生是我妻子的哥哥,罗斯先生,您先别生气,我这位苏大哥不大会说话,可人是很忠厚的,不然,您也找不到这里不是?”叶昭一见便知道定是苏老大给白人老头留了信或是通过某种途径通知他,老头才能找上门来。   罗斯老先生哼了一声,说:“他有勇气不通知我吗?拐带人口,回到墨尔本,我送他进班房!”   “父亲,我说了不是他拐带我。”罗斯小姐急忙帮苏老大说话,又差异的打量了叶昭两眼,不想东方情人还有个会说伦敦乡音的弟弟。   叶昭笑道:“罗斯先生,您这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了,我这位苏大哥在中国有良田千顷,不回墨尔本又怎样?只是他这个人好朋友,把他的手下都视为亲兄弟,舍不得他们而已。说起墨尔本的警探,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便抓中国公民进牢房,我相信会引起外交纠纷。”   罗斯先生一滞,确实,这两年,中国人在澳洲的地位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   盯着叶昭打量了几眼,罗斯先生冷哼道:“你们中国人和你的国家一样,是暴发户,没有礼貌的暴发户。带走我的女儿,反而用你们东方人的狡诈和我狡辩。”   叶昭身后侍卫立时全变了脸色,老头心下一凛,下意识退了一步,这年轻人身后的随从目光太吓人了,从来没见过这般凶的眼神。   叶昭却不生气,笑道:“罗斯先生又说错了,作为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中国从来不是什么暴发户,倒是贵国……”不再说下去,本想说贵国在罗马时期,还在文明世界之外,不过是一个蛮族。但自也不会跟人逞口舌,何况整天赞美老祖宗,是最没出息的表现。顿了下道:“暴发户的清茶,老先生可愿品尝给些意见么?”   对跟出来服侍的女尚宫使个眼色,金妃却忙抢着接过尚宫随身四方锦盒中的茶罐,娉婷到了茶几旁,洒热水泡茶。   见叶昭这架势,老头未免吃了一惊。   第三十四章 女议政   品了口茶,罗斯先生微微一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舌头,又抿了一口,齿颊留香,微微涩苦,那感觉,就好像被上帝抚摸头顶祝福,全身毛孔舒畅无比。从中国运到伦敦、运到墨尔本的最上等茶叶,和其相比简直成了烂树叶。   叶昭坐在他对面,笑道:“罗斯先生,在北京多逗留几日,叫我苏大哥领您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我们中国人,吃吃喝喝的还是很考究的。”   罗斯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先生是中国的贵族么?”   叶昭道:“算是生意人?”经营一个国家,同样是一门生意。   罗斯先生道:“我为先前的唐突向您道歉,看得出,您不是暴发户。”说到这儿不免讪讪,看人家一举一动,那气派排场,和暴发户扯不上丁点关系。   叶昭就笑,其实自己也算“暴发户”吧,想想自己的各行业资产,不知道有没有突破两亿银元,当然,这里不计算各处皇宫、皇苑、皇庄等产业,这些或是继承或是在西域掠夺或是各属国进贡的财富,也根本没办法用银钱计算,比如圆明园,你如何计算其价值?   各行业资产呢?恐怕都不大好估值了,比如泰和银行,很难估计出个准确的价值,从女工案才知道仅仅北京分行资产就过了一百万银元,主要业务在南方的整个泰和银行,资产又有多少?两千万?三千万?过阵子倒是要看看其统计报表。   如果资产达到两亿银元,这是个什么标准呢?将近五千万英镑,想想实在是恐怖,要知道英国国民平均年收入才30英镑,资产过百万英镑的富翁在全世界屈指可数。   不过回头想想,胡雪岩依仗官府支持和垄断丝茶,在十年间便积累起了两千万两银子,也就是不到三千万银元的资产,而泰和行、广府银号、广府钢铁行等等旗下资产借助帝国工业化之力,加之对各项新发明的投资和收益,更有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关,如果各行总资产真的突破两亿银元,也没什么稀奇。   想了想,叶昭道:“罗斯先生,下午京师大戏院节目不错,要苏大哥陪您去吧。”   罗斯先生点点头,却又猛地一惊。相处时间久了,才感觉到,面前这年青人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令你不知不觉就被其影响。   叶昭又转头对苏老大道:“苏大哥,好好陪罗斯先生说说话,带他到处走走,我给您派个向导。”   苏老大憨厚一笑。   叶昭又看了未来“大嫂”一眼,见“大嫂”正诧异的看着他,想来对他三言两语就令暴怒的父亲安静下来大为吃惊。   三人走的时候,罗斯小姐经过叶昭身边时低声道:“谢谢您,中国弟弟。”   叶昭微笑点点头,心说苏大哥没看错人,挺淑女的,一看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刚刚思及英国人的人均年收入,却是令叶昭省起一事,英国人现今选民资格以年收入来限定,刚刚进行的第二次议会改革,选民资格为城市居民,且是纳税的房屋持有者、拥有房间并有明显年收入的房客、居住一年以上并拥有净年值10 镑的财产,才可以获得选举权。   到二十年后的第三次议会改革,终于给了农民投票权,而选民的年收入限定为10英镑以上,尽管如此,仍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年男性不能获得选民身份。   不过现今因为受东方中国影响,西方女权运动兴起很快,今年的英国议会改革,已经给予部分高收入女性选举权。   帝国议政使的选举,若不然也从年收入开始?将选民的年收入限定在30银元以上,一般来说,现今帝国年收入超过30银元的,最起码是中高收入的工人阶层了,也都开始接触新思想。   随即摇摇头,还是再等等,稳一稳。如果要搞,就先搞个试点,比如京城。   叶昭一直想事情,金妃就不敢打断他思路,见叶昭抬头,金妃才问道:“父皇,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去戏院了?”   叶昭笑道:“咱去别的地儿,你想去哪?”刚刚一琢磨,自己不能喧宾夺主,还是叫苏大哥和他未来丈人单独相处的好,慢慢就熟络了,而相信在京师走一走,看一看后,罗斯先生会被中国取得的成就所震撼。   就说大戏院吧,因为电子管的普遍应用,大戏院已经用上了麦克风和扩音喇叭,这在欧洲可见不到,第一批被欧洲商人采买的麦克风、扩音喇叭、留声机,现今还在船上,在路途中呢。   走走这四九城,罗斯老先生定然会惊呼,大开眼界了。   “想去哪儿?都陪你去。”叶昭见金妃歪着脑袋苦想的小样子,不禁就笑。   “那,我想去圆明园!”   叶昭笑道:“你也知道这园子好是不是?行,带你去看看。”   去圆明园不用走内城,从新城向北走就是,过新城巡捕房之时,叶昭令女卫去打了个电话,叫朱丝丝也去圆明园。   ……   一个多时辰后,几辆马车驶进由卫兵严密把守的圆明园,在竹林烟雨、春泽畅和中慢悠悠转着,隔着玻璃车窗,叶昭给金妃讲解着各处风景。   叶昭实则心不在焉,坐在马车里,就思量起“汽车”来,经过了数不清的失败后,最近的一次实验,三轮木制汽油机发动车走出了二十千米而且没有熄火,看来自己坐上木头“汽车”的时候不远矣,不过刚刚问世之汽车,只怕和马车没什么区别,只是前面的马夫换成司机而已,速度和马车差不多吧,还要承受偶尔熄火的毛病,说起来,还没马车舒服呢,但怎么就感觉身子痒,想赶紧将座驾更新换代呢?   金妃突然打了个小哈欠。   叶昭醒觉,笑道:“我说的没意思吧?”   “是女儿有点累了。”金妃笑了笑。   眼见前方碧湖旁屋宇深邃,重檐金槛,逶迤相接,殿门恢弘,正是长春仙馆。   叶昭便道:“去里面歇一歇。”   苍松翠柏中,殿宇层层叠叠,此是寝宫布局,颇显清幽。   进了暖阁,宫女便送上热水毛巾漱口之物,叶昭梳洗过,坐上那宽大无比可躺可坐的黄澄澄宝榻,背后墙上,黄纸黑字裱就,是叶昭亲笔题写的一篇静心文,想想几百年后自己的笔迹也成了无价之宝,叶昭不免心生异样。   左手边有宫女送上香茗点心,又有宫女来帮叶昭褪去鞋子,叶昭对金妃笑道:“可不避讳你了。”走了一路,脚上实在累了,对那宫女点点头,不一会儿,宫女就端来木盆飘花瓣的热水,摆在塌下墩上,刚好将叶昭的脚放入,姿势极为舒服,宫女小心翼翼的帮叶昭涂抹香液揉按脚部。   叶昭微闭双目,脑子里还是思量着条条政事,虽说现在他只是拿捏大方向,具体政务全交由政务院自行办理,可需要操心的地方依然不少,比如,那武汉大桥,就搅合的叶昭不大安生。   到宫女重新换了清热水为其洗去脚上香液,用烘的热热的干毛巾擦了脚,再拿软毯帮他盖上脚后小心翼翼退下,叶昭还在琢磨武汉大桥一事。   突然回神,急忙睁眼抬头去看,说道:“玉儿,我这可忘了你了!”可不是,早忘了她了。   转眼就是一怔,金妃就躺在他右侧,脚下也盖着软毯,显然跟他一样,洗了洗乏,此时美眸眨呀眨的,叹口气道:“父皇,您心里可半点也没将我放在心上,是吧?”   叶昭讪讪的道:“近日政事上有些纰漏,搅得我心绪不宁,你可莫在意。”表现的委实太明显,就算金妃再依仗他吧,可也不能这般无视人家,怎么也是一国王妃,在汉城谁敢这么对她?   金妃道:“女儿知道,所以不敢打扰父皇。父皇,说起政事,新军将领那儿……”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自是怕叶昭拒绝她,更不知道自己提的要求会不会令叶昭反感。   叶昭却是极快的道:“只要顾问们觉得合格,就选你的人,话说前面,你得挑本事的,这是军队,任人唯亲也要有个度,不能影响战斗力。”   金妃大喜,说道:“谢谢父皇,父皇但请放心,这些事女儿还是懂的。”   朝鲜将会训练一支万人左右的新军,由中国派出军官顾问团帮助其训练,装备十响快枪,并且会从中国购置五十门火炮。   广州造1865式步枪问世,帝国军队开始采买,而军火库中储备的第一代广州造自然要寻高价买主来购买,卖给仆从军,还能真正形成战斗力,何乐而不为?   实际上,远东之地,欧洲枪械已经完全被市场淘汰,中国成了整个远东最大的军火商,各属国、中亚草原、南洋部落,大批被帝国淘汰的早期后装枪涌入,军方换装几乎是无成本操作,甚至中国枪械已经卖到了尼泊尔和印度。不过广州造,是第一次对外售卖,当然要卖给忠心耿耿的朝鲜。   其实今日之朝鲜,实在令叶昭很难想象其国家会变成后世的宇宙流,妄自尊大的可笑。   今之朝鲜国民,极为仰慕中国文化,虽然清灭明后,朝鲜一些学者认为清乃蛮夷,中国之正统只有朝鲜才是继承人,不过朝鲜主流思想还是尊崇清为宗主国,而随着帝国的崛起,强大的武力,加之叶昭政策下中华文明传承其优良血统去其糟粕而又演化出具有现代文明特质的文化,朝鲜人再一次被中原文明彻底征服,其国民,对宗主国,是一种极为尊敬的心态。   帝国皇室第一次邀请属国国主访问,便是朝鲜;众属国在宗主国国宴上的位次,朝鲜排第一位;宗主国第一次对外出售十响快枪,对象又是朝鲜。所有的一切,都令朝鲜国民倍感荣宠,甘心情愿做宗主国的“头马”,和宗主国荣辱与共,宗主国的强大,其国也欢欣鼓舞。   这种心态,后世见识过宇宙流的人可能难以理解,但却是现今之事实。   帮朝鲜成立新军,叶昭思虑之后,决定将其武装到牙齿,将来与俄国作战,完全可以承担一定的低强度战斗任务,而不必完全沦落为后勤保障队。   这支新军,朝鲜各势力自然都想掌握在手里。   叶昭想了想,又道:“你这样,你们拟出一个大名单,你的人,写个小名单,我叫军官团去办,考核时向你的人倾斜,但也不能太明显,你国之内政,主要还是靠你自己,我不想过多参与。”   金妃嫣然一笑,说:“女儿明白。”   叶昭又问道:“李昪可大好了?”   金妃摇摇头:“就那样。”   叶昭道:“小院君还没被立为储君吧?”   金妃抿嘴笑道:“父皇还是向着女儿不是?说不参与,还是句句点醒女儿,这事儿,我回去就办。”   正说话呢,外面宫女略微提高声音道:“主子,贵妃娘娘到啦园门口啦。”   叶昭知道她说的是丽贵妃朱丝丝,看了看紧紧挨着自己躺着的金妃,确实有些暧昧,难怪宫女要小心翼翼“提醒”自己,笑道:“咱起来吧。”   门其实一直敞开着,见主子起身,宫女忙进来帮叶昭和金妃穿鞋袜,见到金妃小小的雪腻玉足,叶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即好笑,自己这是做什么呢?抬头,见金妃正对自己笑呢。   靠着宝榻后绵软扇形皮墩,叶昭端起茶杯。见宫女都退了出去,金妃小声问道:“父皇,我的脚好看不?”   叶昭心中不免一荡,瞪了她一眼,说道:“可越来越不成话了!”   金妃嘻嘻一笑,说:“父皇想看的话,女儿天天给您看。”   叶昭干咳一声,不再理她。   过了小半个时辰,暖阁外才传来脚步声,接着宫女挑起门帘,滢美如玉的朱丝丝走了进来,金妃早就候着呢,盈盈万福:“女儿给娘娘请安。”   朱丝丝闹个大红脸,她比金妃要小好几岁呢。   叶昭见朱丝丝窘迫,不由得好笑,对朱丝丝招招手,说道:“丝丝,有件事跟你商量。”   刚刚扶起金妃的朱丝丝如释重负,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金妃交流。   叶昭起身踱了两步,说道:“丝丝,武汉那个桥,你怎么看?”   听叶昭和朱丝丝谈论国内政事,金妃道:“女儿要不要出去避避?”   叶昭摆摆手,道:“你坐你的,听听也好。”   朱丝丝道:“武汉的桥?我不大知道。”   叶昭摇摇头,道:“批出去了五百万银元,听闻那钱可有人动了。”   朱丝丝道:“测量甚么的也要花销吧?”   叶昭摇了摇头。   朱丝丝就知道不是正常花销,而找自己商量,不用问,也知道这消息可能是内务府传来的,上不了台面。   拨出的银钱由“武汉大桥修筑局”调配,这修筑局属于临时衙门,办事大臣孔名世,也是南朝的老人了,监察出身,做过湖南监察局局总,再调去修筑局前是交通部公路司司长,听闻办事倒是得力,不然色狼也不会委以重任。   武汉大桥修筑局同时也有监察部和审计署的官员派驻,以监督资金流向,按照道理说很难出现营私截流之贪墨行为,除非是主管官长和监察部、审计署官员一起串通。   但从南朝起,摄政王就整肃官场风气,狠刹贪墨风,省府县独立于地方政府的监察系统和审计系统的完备,财政部门造假的高昂犯罪代价,都使得各级衙门难以如同前朝一般肆无忌惮的贪墨。   监察部和审计署的官员在地方上挺不受待见,一旦找上门大多便没好事,是以敬而远之为妙。   政府工程类项目,就更从未听闻有工程主管与监察、审计官员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之事,因为通常派出的官员互相都不认识,在都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就算有那个心,但涉及三方,一方出了纰漏就可能被抖出来,因为贪墨犯罪追究没有时效性,若干年后那人犯了事,陈谷子烂芝麻的抖出来,还得跟着吃挂落,所以不知根知底,还是莫搅在一起的好,谁知道对面之人是不是个贪得无厌的麻烦油子。   所以南朝时还相对存在的贪墨现象,到政局稳定,帝国立,公务人员薪金的数次拔高,又有两次大规模打击贪腐的运动,至少,比较猖獗的贪墨行为消失了,而国家级工程项目的资金,就更没听说过谁敢碰。   “你想叫我去查他?”朱丝丝皱起秀气的小鼻子,说:“可我不懂呢,我又不是会计师,也不是审计署的人,也管不着呀。”   叶昭就敲了敲她脑袋,笑道:“这小脑瓜,想事情就这么简单啊,要查案子,我找你干嘛?怎么?真把自己当神探了?”   也不管朱丝丝对自己翻白眼,踱了两步,说道:“丝丝,你进议政院吧。”   朱丝丝一呆,说:“议政院?”   叶昭道:“我知道你喜欢干巡捕,你要不想去,当我没说。”   朱丝丝想了想,道:“你叫我去,那我就去。”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其实你的性格啊,还真应该去议政院,在巡捕厅,可埋没你了。去了议政院多好啊,只要那些议政使听你的,就算你想跟李小村为难,他都拿你没辙。”   朱丝丝知道,这些年了,自己在色狼眼里估计还是个愣头青,他宠自己爱自己,也惯着自己,可是呢,自己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不管做什么,最后都变成他的愣头先锋,想想倒也好笑。   叶昭踱了两步,笑道:“帝国第一位女议政使,赶明儿我就下诏令特准你进议政院。”   朱丝丝聪慧,说道:“你想我去议政院查武汉大桥工程的事儿?加强议政院的监督功能是不是?”   叶昭喜欢朱丝丝的就是这点,很多事她小脑瓜一转就知道了,愣是愣了点,但对于政事,在自己熏陶下,她懂得可不少,不然当年也考不上探花。   议政院,叶昭琢磨着还是不能放任不理,还是需要有人注入活力,而有自己在背后支持的朱丝丝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除了自己这位老婆,换谁进去,自己再怎么叮咛,怕也不管事,也不会实现自己制约政务院的意图。   三权分立,看似是西方的产物,但实则制约平衡,也是东方文明帝王之术的精髓。   政务院、议政院、大理院各司其职,互相制衡,叶昭做高高在上的主宰、最后的仲裁者,不但省心省力,而且保证不会有权臣揽权,可比什么平衡之术都好,又给后来人规划好了政治框架蓝图,实在一举数得。   看着自己规划的帝国一点点成长,叶昭自也有一种成就感,踱着步,又道:“总审计署,调拨议政院。从此以后,代表议政院对政务公共开支进行审核,监督政务运作,向议政院负责。”   民意机构,没有权力审计就是空架子,永远是摆设。   又想了想,说道:“监察部副主管也要进枢密院。”   皇家枢密院,是为帝国皇帝服务的帝国政要之中枢机构,帝国政务、民意、法务、宗教等等领袖皆是枢密院成员,称为枢密院大学士。   现今枢密院成员几十位,包括政务、大理和议政三院的长官、副长官,三院比较重要部门的长官,比较重要省份的巡抚,比较优秀的大法官(在未来,必然会是资深大法官入选),达赖、班禅、哲布尊丹巴、章嘉四大活佛,现今又加入了刚刚被册封国师的白大阿訇,南洋总督、等等等等。   皇家枢密院和皇家军事委员会便是大皇帝总领军政大权的两大中枢。   枢密院大学士为终身制,除非被驱逐,或是违法玷污了枢密院之荣耀。   枢密院成员本应一年召开一次全体会议,但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之成员如达赖、班禅等暂定为五年一期,外蒙哲布尊丹巴活佛、新疆白大阿訇等暂定为两年一期,等交通条件改善再做调整,不过每年之会议内容都会通过密电向他们传达,每次开会前,他们同样需要写来书信以其宗教最高神名义向大皇帝宣誓效忠。   实际上,英国也有类似的机构,称为女王(国王)陛下最忠诚的私人委员会,就算到了后世,除了国内政客,以英王为元首的英联邦国家总理,也都会被受命为委员会成员。   对帝国来说,枢密院大学士都是最具活动能量的政治家,监察部副长官的入选,可见叶昭对监察系统之重视。   “总之,你进了议政院,就尽快听取修筑局派驻审计员的报告,如果有疑问,召开个听证会什么的,把办事大臣孔名世召去议政院接受质询,他不好解释的话,监察部就可以介入。”   其实很多事叶昭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要查他还不容易?但叶昭偏偏就喜欢这样七拐八拐,为什么?查案简单,立起制度和规矩才最重要。   第三十五章 “贼人们”   1866年4月2日,经大皇帝御准,议政院全体表决通过,朱丝丝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议政使,在世界议会、代表会、民意会的历史上,也是第一位女议员、女代表。   朱丝丝进入议政院的第二日,金妃和小院君启程返回朝鲜的同时,北京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自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特使到了京城。   特使同时带来了苏丹阿布杜勒阿齐兹写给中国大皇帝的一封亲笔信。这个横跨欧亚非大陆,世界历史上最辉煌的帝国之一虽然渐渐衰落,但对欧洲人来说,奥斯曼宫廷仍然是欧亚两洲最辉煌的宫廷。   从阿布杜勒阿齐兹写给叶昭的信也可以见其自傲的心理。   信的开篇写道:“我是苏丹们的苏丹,君主们的君主,是把王冠分配给地面上的国王的人,是上帝在大地上的影子,是白海和黑海、鲁米利亚、安纳托利亚、卡拉马尼亚、罗马国、左勒卡德里亚、迪亚巴克尔、库尔迪斯坦、阿塞拜疆、波斯、大马士革、阿勒颇、开罗、麦加、麦地那、耶路撒冷、整个阿拉比亚、也门和其他许多地方的素丹和君主,这些地方是我的高贵的先辈和我的光荣的祖先(愿上帝照亮他们的陵墓)用他们胳膊的力量所征服的,也是“我陛下” 用自己炽热的宝剑和胜利的大刀所制服的,我是马哈茂德汗,是苏丹马哈茂德汗的儿子,是苏丹穆斯塔法汗的孙子,我写信给你中国,中国的皇帝。”   对于这封信的开篇,叶昭倒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缅怀祖先的辉煌,越是衰落的帝国,越希望得到他国的尊重,倒也不必斤斤计较。   相信对于奥斯曼使者的来访,俄国人应该是最紧张的,奥斯曼和沙俄两国之间的恩恩怨怨,纠缠了数百年,从两百年前的第一次俄土战争起,两百年间,两国之间爆发了九次全面战争,每次战争,短则四五年,长则十几年,基本上可以说,两国边境就没有真正和平过。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人还习惯称其为第十一次俄土战争。   而现今,距离第十次俄土战争已经越来越近。   最近,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塞尔维亚、罗马尼亚、黑山和保加利亚要求独立的呼声越来越高,而这些民族主义者,无一例外的得到了俄国人的支持,或者说,被俄国人操纵。   奥斯曼帝国对边疆的控制越来越是无力,而英法在克里木战争中虽然坚定的站在了奥斯曼帝国一方,但如果寄希望下一次战争仍然得到英国人的武力支持,显然是不牢靠的,而远东渐渐崛起的中国,与俄国人的冲突不断,奥斯曼帝国的马哈茂德苏丹,显然希望双方可以成为遏制沙俄的伙伴、盟友。   这一点,奥斯曼苏丹的私人顾问官、使者阿卜杜勒阐述的很清楚,他用略带谦卑而又矜持的语调表达着对中国皇帝的敬意,也传达了马哈茂德苏丹希望两国建立友谊的殷切希望。   在气势恢宏的圆明园勤政殿,叶昭接见了阿卜杜勒。   帝国同文馆并没有开设奥斯曼土耳其语,是以临时请了一位在伊斯坦布尔生活过的法国学者充当翻译,但有时候看得出,他翻译出来的东西往往辞不达意,令阿卜杜勒很费解。   这时候叶昭就不免怀念起阿法芙,如果这个小丫头在京师的话,以突厥语种的相通性和她的语言天分,应该很快就可以充当起合格的通译。   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叶昭俯视着阿拉伯面孔的使者,或许因为大殿的回音格局,叶昭的语气威严而又有着难言的飘渺,在殿下使者听来,就好像来自高高的云巅,“朕很愿意与奥斯曼帝国建立友谊、签订通商友好之约。”   法国学者翻译过,阿卜杜勒微露感激,欠身道:“感谢大皇帝的恩惠,来中国之前,最尊贵的苏丹已经授予我与贵国修约的权力,感谢真主,奥斯曼和中国的友谊在真主荣耀下,万世长存!”   叶昭微微颔首,道:“你还有其他请求么?”   阿卜杜勒再次欠身,“尊敬的大皇帝陛下,我这次来中国,肩负着苏丹的重任,希望能购买中国最好的步枪两万枝,巨大的火炮一百门。请大皇帝陛下恩准。”   叶昭微微一愕,奥斯曼土耳其一向从英法采买军火、装甲舰,最近又转而购买普鲁士的步枪,要说武器已经比沙俄精良,只是人数占劣势,在其军事改革后,奥斯曼全帝国陆军40万人,火炮1000门左右,当然,这里说的火炮是不包括类似中国土炮的巨大杀伤武器。   俄国陆军现今大约有50个步兵师,80余万人,火炮超过3000门,而且又有着恐怖的战争动员能力,加之仆从军、哥萨克骑兵等等,不管哪个国家直面这个巨大的战争怪兽,都会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叶昭略一琢磨,说道:“武器采买一事,你可与帝国外务部会议。”   “是,多谢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见叶昭起身走向暖阁,阿卜杜勒忙跟着站起,手抚胸前,鞠躬相送。   叶昭进了东暖阁,拿起书籍翻看,想了想,就走到了南窗书案前,旁侧服侍的两个宫女忙洗笔研磨,叶昭蓦然发现,其中一个宫女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是从中亚带来的宫女,看她熟练的研磨,不由微微诧异,学的倒快。   提起笔,叶昭斟酌着,开始慢慢写字,是写给莎娃爷爷的一封信,邀请他来中国做客,盼望与他会晤。   写写停停,总觉得辞不达意,心说若不然把莎娃喊来让她给自己参谋参谋?   放了笔,翻了会儿书册,就准备去后殿找两个宝贝闺女和花姬玩一会儿,蓉儿要上学,莎娃有差事,其余众女也各有各的事儿,很多时候,花姬都变成了保姆的角色,大小闺女最喜欢蓉儿和红娘,最亲近的却是花姬,估计长大以后,不敢和蓉儿说的心事,都会和花姬说吧。   刚刚起身,突然就有侍卫匆匆来报,一脸惶急,颤声道:“主,主子,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奥斯曼……使者遇刺!”看他气急败坏而又吓得诚惶诚恐的模样,叶昭心里就是一突。   “伤势怎样了?人在哪儿?”叶昭脑袋都有些大了,刚刚还在策划蓝图呢,转眼就来了这么一出儿。   “属下不知道,人送去了静息堂,御医应该过去了!”内侍卫毕竟是叶昭贴身,各个精悍,初逢大变之后,渐渐镇定。   从前朝,内侍卫便不用频繁跪拜,也是因为其职责所在,与皇上接触最多,处处跪拜不但繁琐,还可能失了警卫之意。到帝国立,皇室颁布恩诏,内侍卫需要跪拜的场合更少。   叶昭不再多言,起身奔往静息堂,阿卜杜勒胸口血红一片,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子弹已经剜出,御医正在止血敷药,又注射了青霉素免其感染,虽说御医长须飘飘,乃是杏林圣手,但却也开始钻研西药,要说现今西药种类贫乏,委实不如中医有效,何况中医养为主,医病不伤身,有名医在侧的话,可比西医高明,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不可能知道面对的李逵还是李鬼,很难有科学化的标准来对其界定。   御医局中,自然皆是圣手。   当听到老御医说阿卜杜勒性命无碍,枪口更贴近肩胛,叶昭这才松口气。   旁侧护送阿卜杜勒的二等内侍刘海满脸羞愧的跪倒请罪:“属下万死!”   叶昭摆摆手,说:“谁也想不到不是,这事儿啊,也给咱提了醒,是好事,没伤人就好。”又问道:“刺客呢?”刚听说了,刺客共有七人,被击毙五人,擒拿两人。   刘海指了指旁侧厢房,恨恨咬牙道:“在里面绑着呢!”   叶昭微微点头,想了想道:“把人给内务府,叫他们审。”   刘海还是满脸羞愧,真想抹脖子自杀,他是一等侍卫神枪手赵开山举荐进的侍卫处,也是赵开山的老战友,进侍卫处前乃是重步兵禁卫旅哨官,谁知道进宫没半年就出了纰漏,这可是内侍卫第一次失手,是给整个侍卫处抹黑。甚至可能成为内侍卫们的反面教材,刘海又如何不羞愧?   叶昭看着他,拍了拍他肩头,说:“错不在你,莫自责。”   其实这些年下来,禁宫都未遇到过刺客,帝国又蒸蒸日上,京师内治安极严,有松懈心理也在所难免。   就说护送阿卜杜勒回内城同文馆驿馆吧,仅仅十几名侍卫,由刘海这个二等侍卫挑头,其余皆是蓝翎卫,遇到化妆成农民有备而来的刺客,阿卜杜勒被打了一枪,实在有些防不胜防。   帝国立,比起前朝,皇室缩减侍卫处,现今内侍卫编额为一等侍卫40人,二等侍卫100人,三等侍卫210人,蓝翎侍卫600人,内侍卫共950人,其中女侍卫150人。   又取消内侍卫品级,比如一等侍卫本是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三等侍卫正五品,蓝翎卫正六品,现今全部取消,但俸禄待遇不变。   这也是免得大皇帝身边内侍一旦进入地方,便难以安排,内侍卫讲的是忠诚武勇和敏捷的身手,如一等侍卫,如不取消其品级,进入军中便是师、副师一级官长,可又有几个侍卫懂带兵打仗?   是以除了大皇帝封的“X品御前带刀侍卫”扔保留官职品级外,其余侍卫只享受同等之待遇,并无官阶,若调配军政地方,则酌情委任。   蓝翎卫乃是最低等侍卫,多是禁宫站岗警戒之用,平素都难见到叶昭之面,也大多没有保镖的觉悟,任由阿卜杜勒被打了一枪而没人飞身回护,也在所难免。   不过今日事给叶昭提了醒,进入火器时代,内侍卫们的职责和武技再用以前的训练方法已经不合时宜,现今真正接受保镖类培训的仅仅是二等侍卫以上经常跟在自己身边之人,从此以后,却是要对整个内侍卫处加强保镖技能和保镖意识之训练。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怨自己,一直也大意了,也看得出刘海心里何等愧疚,是以叶昭温言宽慰他。   “主子,奴才,奴才不想离开主子身边!”刘海呆了一会儿,流泪跪倒,被叶昭严厉禁止的“奴才”一称,在即将离开内侍卫处之时,却也再顾不得喊了起来,满心皆是难受。   刘海知道,不管大皇帝如何体谅,重话都不说一句,但他和这十几名蓝翎卫定然会被调离侍卫处,这是板上钉钉的规矩。   叶昭说道:“我跟他们说一声,调你们去神机营,同样是在我身边办差!”   刘海含泪磕头,“奴才,奴才知道了!”   叶昭心里叹口气,现今他已经很少动感情,但见到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因为不能守护在自己身边而难受自责的模样,心里也不免异样。   拍了拍刘海肩头,回身向勤政殿行去。   下午时分,叶昭来到了内务府,这是他第一次进内务府衙门。   内务府衙门紧挨禁宫东墙,前朝内务府的造办处盔头作坊,改建后而成。   灰扑扑的院墙和瓦顶,从外面看起来极不起眼,正门进院,照壁后就是一棵老柳树,但树顶光秃秃的,和飞舞的千条嫩绿丝绦形成极怪异的画面,原来是两棵柳树盘结在一起,一棵柳树已经枯死,是以才这般诡异。   或许是因为这奇怪的柳树吧,进了内务府衙门,便令人感觉浑身不得劲儿,总觉得阴森森的后背冒冷风。   不过叶昭自无这等感觉,在瑞四陪同下直奔地牢,边走瑞四边道:“奴才估摸着那贼徒也该开口了。”   两名被活擒的刺客,连番审讯后几名内务府“心理专家”一致认定其中一名魁梧的刺客胆子更小,意志没另一位小瘦子刺客坚定。   随即瑞四就命大刑伺候那意志坚定者,每隔半小时,就带胆小者进去看看其同伴越来越恐怖的惨状,被列为突破目标的刺客眼见心理渐渐崩溃。   第三十六章 旭日   地牢阴暗潮湿,远远传来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下了台阶,两侧铁门牢房一个挨着一个,中间水泥甬道极为狭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甬道上,仿佛还有怎么都洗不去的斑斑血迹,诉说着一桩桩恐怖而可怕的折磨。   “主子,您慢点走……”瑞四在前面引着路,心里忐忑,这地牢本就不是主子该来的地方,用洋人的说辞,如果说主子象征着光明,自己就代表着黑暗,主子是天下之主、是天帝,自己就是地狱里的阎罗王,为主子惩治宵小。   见不得光的东西,主子本就不该看不是。   当叶昭转而向东进了红地毯铺的甬道,瑞四才松口气,地牢东侧,乃是安抚犯人们的地盘,通常色诱、利诱便是在此了,所谓一上天堂一下地狱,西侧牢房、刑房是地狱的话,乍然进了东区,那就是天堂。   整个地牢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算是帝国第一个钢筋混凝土建筑物吧,不过现时钢筋承力不够,是以混凝土只能充当建筑物的配角,用来建筑些边边角角附属建筑之类的,并没有得到广泛应用。   而帝国水泥厂出现了回转窑技术后,水泥产量大幅度提升,已经成为重要的建筑材料。   进了一间类似休息室的房间,有沙发茶几,叶昭坐了。隔着布帘的内间,就听有女子咯咯的笑,笑声媚而荡,好似钻进心魄挠人的心肝。   叶昭坐进沙发里,品着茶,屋内女子声音变成了喃喃细语,就好像跟情郎诉说情话。   “里面的就是那刺客么?”叶昭问。   “是。”瑞四恭恭敬敬回答,又道:“主子,怕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来,现在他可怕的厉害,牡丹虽能干,总需要些时间。”   牡丹是内务府中大概类似于审讯员的角色,一般用来审问被吓破胆的犯人,惊魂初定,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缠上来,那真是冰火两重天,被抛几个媚眼,祖宗十八代都能交代出来。加之牡丹极为能干,或许是因为堂子出身吧,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缘故,是以往往她撬出来的情报总是比预期更丰厚。   叶昭端着茶水,开始慢慢翻看瑞四呈上的案报,均是年后剿破公平党组织的案子,听瑞四讲,北方公平党组织更多一些,而且瑞四相信,京城中有一个庞大的公平党堂口,现在看来,瑞四的情报没错,这案子,十九就是公平党干的,只是刺杀奥斯曼帝国的使者,或者说刺杀外国使者,对公平党来说是第一次,如果从此以后其专注于搞暗杀破坏帝国安定局面,那倒是令人头疼,不过,由此公平党也会失去最后一批同情他们的潜在盟友。   叶昭问道:“薛明九还没找到?”   瑞四道:“是。”听闻陆月亭留在了国内,应该是在沿海某城市亦或英法租界,如果能找到薛明九,那抓捕其义父陆月亭的机会也就大增。   叶昭就没说话,可怎么感觉,自己是当权派迫害革命者呢?正想法设法抓捕革命领袖一般,这感觉,可真有些怪异。   布帘一挑,走出位美貌女子,见到瑞总管恭恭敬敬站在一位年青男子身前,她立时吓了一跳,慌忙跪倒:“牡丹给万岁爷请安。”柔柔媚媚,声音倒也好听。   叶昭微微颔首,心说倒是有眼力见,也聪慧。   瑞四问道:“可问出来了?”   “是,都问出来了!”牡丹双手高举过头,奉上几张纸笺,瑞四接过,忙呈给叶昭。   叶昭翻看纸笺的工夫,瑞四对牡丹使个眼色,她就退了下去。   果然不出叶昭所料,几名刺客均是公平党人,不过这次刺杀却不是京师堂口下的命令,而是已经被击毙的头目每人给了一百银元安家费,几人虽知道九死一生,但为了这笔巨款自然铤而走险,头目所选几人均是有家小的人,钱已经汇回家乡。   这名刺客又在供词里交代,他们不清楚具体内幕,但昨晚头目李大哥喝醉酒,说这次是给俄国人干事,而以前也知道,李大哥认识俄国使馆的人,好像是他族里的兄长。   叶昭看了点点头,将供状递给瑞四,道:“好好查查这些人,牵涉到俄国使馆的文员,不要进使馆捕人。”言外之意,使馆外自可捕得。   ……   几日后,阿卜杜勒渐渐好转,已可下地走动,宗人府大臣代表叶昭去看望过一次,转达大皇帝慰问之意,令他好好养伤。   公平党的事交给瑞四倒也放心,叶昭则将心思放回了议政院革新以及准备推动的亚东、亚南各国区域联盟一事。   在朝鲜开始推动仆从军制度后,越南、缅甸、泰国的使节均得到国内君主授意,向帝国外交部和皇家军事委员会提出购买军械和请帝国帮助其训练新军的申请,三国都沿海,有宗主国珠玉在前,对于电报等新事物接纳起来便不太抗拒,是以都接入了海线,电报能直达北京。   至于第六个属国南掌,虽没有电报通达,但从前年起,在南掌国王的请求下,云南边防军已经派出顾问团,帮助其训练新军,统一部落林立的老挝一地。   而从云南反馈的信息看,老挝山民悍不畏死,若能加以武装训练,战力不可忽视,未必便弱于英国人赖以自傲的尼泊尔雇佣军。   第七个属国廓尔喀,同样没有电报通达,廓尔喀即是尼泊尔一个部落,也是现今对尼泊尔之称呼,不过在帝国建立后,属国定名上,渐渐演变,如称呼暹罗为泰国,南掌为老挝,贡榜为缅甸,廓尔喀为尼泊尔等等。   尼泊尔是前朝属国,五年朝贡一次,帝国立,尼泊尔人趁机袭扰西藏,一直到赵三宝进藏,干净利落的击败了尼泊尔一枝精锐,尼泊尔人才偃旗息鼓,又上表请罪。   其实在尼泊尔人眼里看来,可能西藏更像一个独立的国家,是受前朝保护之保护国,中原王朝更迭,其袭扰西藏顺理成章,倒说不上是对中国的冒犯,等再一次见到中原大军,比之前朝乾隆时期更加不可战胜,尼泊尔人旋即再度称臣。   不过因为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使得中原王朝的威权动摇,尼泊尔实则已经与中原政府渐行渐远,现今尼泊尔之首相拉纳,便是在英国人支持下发动政变,立傀儡国王苏伦德拉,开始了拉纳家族对尼泊尔之统治。   而拉纳也对英国人言听计从,十年前曾经去英国,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接见。   英国人第一次意图征服尼泊尔时曾经被廓尔喀人打得大败亏输,也对廓尔喀人之骁勇印象深刻,支持拉纳上台后,开始征募廓尔喀雇佣兵,印度大起义,尼泊尔人对英国人的援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而从廓尔喀征兵一直成为英国的惯例,延续到后世,廓尔喀旅是英军最精锐的步兵力量之一。   尼泊尔,叶昭希望能拉拢过来,令其成为自己亚东、亚南秩序之一员,这廓尔喀步兵旅,自己也想要不是?   七个属国除了尼泊尔,都与中国签订了类似保护国协议的条约,但各国间却没有什么条约联系,现今叶昭就准备与朝鲜、越南、老挝、泰国签订一份类似集体防御性的条约,组建联合军队,此举一来可以令属国增加对宗主国的认同感,二来则令他们承担相应的义务。说白了,各属国拿钱拿人买面子买心里舒服,双方关系也能变得更亲密。   至于日本,叶昭正令外务部、驻日本公使与日本幕府、皇室谈判,令日本天皇削去皇之称号,改为王称,且需帝国皇室册封才为合法。   如果天皇不同意降爵,叶昭就准备提出第二套方案,废除日本国的军队,除了训练为集体防御条约服务之仆从军,日本国内各地方大名只许保留一定数目的武装警察和一定数目的后备军,而后备军和新军一样,由集体防御条约司令部指挥。   当然,废除其军队现今尚没有向日本人提起,要看一看令天皇降为王爵的谈判如何,以及日本国内的反应。   动摇了天皇,就动摇了日本人的精神基础,经过这些年接触,中国在日本国内也经营了大批的代理人、亲中派,更有数个大名和北京关系密切,帝国兵威远播,同样在日本国内引起了极大的震撼,所以,叶昭认为到时候解决日本人的问题了。   如果两项提案都遭到日本天皇和幕府的拒绝,叶昭就只能扶持亲中政权上台,日本国内也将不可避免的爆发内战。   与俄国人的纷争越来越烈,在此之前必须驯服日本。   在签订集体性防御条约外,叶昭也准备与签约几国协定各种贸易条款,鼓励中国商人去各国投资,实际上,在“掠夺”资源的同时,一样可以带动各国繁荣。   缔约国准备暂时定为朝鲜、越南、老挝、泰国四国,日本要看事态发展。缅甸呢,毗邻印度,正被英国人侵扰,贸贸然将它吸收进五国军事集团不大妥当,需要慎重考虑。   至于尼泊尔,站在哪一方还不一定呢,短时间内就更不可能将它列为成员国的考虑对象。   在与李小村谈起对日政策时,叶昭知道,红娘也召开了军事委员会会议,要求全军作好战斗准备,帝国现今陆军正规军大约六十万,后备军加民兵组织数字就难以估算了,尤其是民兵组织,也就是民团,现今帝国县一级政府,都会组织民团,农闲时节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其实也是强健体魄。而在中亚,除了新晋征募的五个骑兵师,也随时可以征募超过十万的骑兵。   其实叶昭从心底来说,绝对不愿意与俄国全面开战,这不是在玩游戏,一个个士兵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现今的战争,杀敌一千必然自损八百,狂热的士兵可以无怨无悔,甚至习惯战争之后,不打仗浑身都是毛病,但最为帝国最高的决策人,如果能不发动战争拿到的东西,叶昭绝不希望通过战争来实现。   与李小村说起日本一事,李小村问道:“若日本人拒绝我国两项提议,爆发内战,我国军队会不会直接参战?”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必要的话,可直接参战,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又道:“朝鲜、越南、老挝、泰国四国公使都有了回音么?”   叶昭已经以大皇帝的名义给四国国王写信,阐述了签订集体防御性条约的构想。   李小村笑道:“都积极响应呢,只是听闻泰国国内反对声音不小。”   这也是肯定的,与越南、朝鲜、老挝三国不同,泰国虽然名义上和中原是朝贡国关系,但中原王朝一直未能对其施加真正的影响。   而越南就不同,前朝曾经数次派兵进入其境内影响越南国国王废立,越南国王失势跑来中原请求援兵就有好几次,至于朝鲜和老挝更不必提。   泰国现今是为了抗衡虎视眈眈的英、法才不得不靠近中原王朝,但从心理认同感上,比之朝鲜、越南自然差别不小。   叶昭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和朝鲜、越南、老挝三国先搞起来,要三国派出使团协商条约条款,谈判地点嘛,就在奉天吧。”   李小村就笑:“奉天好,奉天承运,皇上圣明。”   叶昭自也是此意,笑了笑,心说自己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在这远东一地没说没管的,说拉起军事同盟就拉军事同盟,若是大不列颠这个霸主也在亚东,事情哪有如此简单。但谁叫它远隔重洋呢?距离就是自己最大的屏障。   回到乾清宫寝宫,东暖阁内,却见炕桌上摆着一堆堆文牍,朱丝丝正坐在榻上翻看呢。   数日未见她,今天是叶昭打电话叫她来的,见她穿着薄罗衫子,粉花蓝绸袄裤尽显秀美身条,跻拉着一双小红绒球绣花拖鞋,旁边火炉不知道烧着什么,烤的她脸红扑扑的,嘴唇上渗出一滴滴细微汗珠,容色甚是娇艳。与穿制服时相比,多了几分诱人妩媚,少了几分刚强英气。   叶昭走过去坐到炕桌对面,道:“叫你来侍寝的,你怎把办公室搬皇宫来了?”说到侍寝,叶昭心中就不由得一动,可不是,召唤朱丝丝这犟丫头侍寝,这本身就挺有成就感不是?   朱丝丝嘻嘻一笑,忙着手上的东西,说:“色狼,你先别吵我,我晚上好好陪陪你,好不好?”   叶昭咳嗽一声,说:“那,都听我的?”   朱丝丝想起叶昭那数不清的花样,不禁脸上一红,白了叶昭一眼,不敢再说话。   叶昭品口茶,问道:“修筑局那档子事儿,怎么样了?”   朱丝丝说:“我还不大知道,我在看议政院的职责条文,准备真正熟悉议政院的工作流程,恩,就你说的,工作流程,熟悉后我再和审计署的人谈,我不出面,人都选好了。”   叶昭笑道:“好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熟悉熟悉工作环境是对的。”又奇道:“你选的甚么人?”   其实就是,本想提醒朱丝丝找个代言人呢,后来却忘了,谁知道她都找好了。   进入议政院,又是第一位女议政使,从此成为了公众人物,早晚她的身份会曝光,就算旁人查不出,皇室也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宣布她的身份。   而身为贵妃,自然有贵妃应有之仪,不可能唇枪舌剑与人争辩,更多的时候,作为一个旁观者,操纵者才是。   这就要找一个代言人了,当然,代言人不是傀儡,比如质询会,可以通过代言人质询她想问的问题。   朱丝丝道:“金凤姐帮我找的,不知道我身份,但金凤姐好像透露了一些,他人应该靠得住,叫额尔登布。”   叶昭啊了一声,今年过年时还见过他,跑来给老爷子磕头,见了他一面。额尔登布是黄带子、前朝贝勒,平远军进北京城时,他大力气帮着维护城内秩序,是以未削其爵,封为二等伯。   朱丝丝又道:“明天质询会,你一定来的是吧?”   叶昭就笑:“知我者丝丝也。”   1866年4月15日,帝国议政院进行了议政院历史上的第一次质询会,质询的对象为政务院交通部,在提前以文函形式提交给政务院秘书厅的质询通知中,言明此次质询的内容为直隶境内公路建设。   当叶昭进入议政院大会议厅时,议政使们齐刷刷站起以崇敬的目光表达对大皇帝的敬意。   按照帝国法典,议政院召开会议期间,在议政大厅内,禁止议政使对皇室成员包括大皇帝行跪拜礼,有十几名议政使因为不守此规矩被暂停行使议政权责一年,由此议政使们才知道大皇帝是动真格的。   黑压压的数百名议员站满了半圆形的坐台,如果后世人见到,定会哑然失笑,遗老遗少打扮的人一大堆,穿青袍拖着长辫子的老头比比皆是,这样一帮人竟然开什么政务质询会?岂不可笑?   叶昭却只是默默的坐到了最后排,心中满是庄严和神圣,什么事,都会有个开始不是?今天,注定会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之一。   第三十七章 羔羊   接受质询的交通大臣曾望颜坐到了主席旁的坐台上,他脸色倒是坦然,并没有被半圆形坐台上一圈圈的议员所影响。   曾望颜本是前朝四川总督,降后却极为活跃,在四川施政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渴望变革之心,后经李小村保举,被任命为帝国交通大臣。   当主席台上议政副大臣宣布质询开始,议员席上,仅仅额尔登布一个人举起了手。   议政副大臣朱次琦伸手示意,准许额尔登布发言。   议政副大臣朱次琦,五十九岁,世人称九江先生,广东人,康有为、简朝亮皆出自他门下。   额尔登布朗声问道:“部台大人,保定往河间之马路,发生拆除关帝庙驱赶打伤村民之事,还请部台大人释惑。”   曾望颜早有准备,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会成为质询重点,翻了眼手上的材料,说道:“《中国之友》的文章是很片面的。关帝庙并没有被拆除,因为年代久远,它的结构十分不稳固,又因为修筑马路的需要,经当地府官和乡绅提议,为其移新址,重塑金身;村民被人蛊惑,加之有捻子余孽兴风作浪,围攻施工队伍,武装巡捕的驱赶行动完全符合帝国法律,被抓捕之三十五人,其中二十七人为捻军余部。”   此事帝国各报馆集体失声,在租界洋人的报纸上也并不见闻,只有天津的英国人报纸《中国之友》连篇累牍的报道。   额尔登布又询问起详情,曾望颜则一一解答。   按照帝国议政院质询规则程序,议政使质询只能涵盖有关大臣以其大臣身份直接负责的领域,大臣之负责向议政院说明其政策行为的合法性与正当性,而公共生活领域,如衙门的差办、商业机密的事务等等,不得质询大臣。国防机密和安全机构的问题更不会被列为质询范围。除非议政院有重大动议,否则议政使也不得批评、讨论法官的审判行为。同样,质询中不许随意评价批评皇室。   当然,最后一条估计要在后世才能生效,现今,提起皇室尽是歌功颂德,更别说批评不批评了。   而质询中议政使是不许翻看书面材料的,提前准备好问题就是。被质询大臣则可以随意照本宣科,备足资料。   这也是一种公平,尤其到了后世,被质询大臣很可能面对多位议员的围攻,政策方向和行为不是在玩脑筋急转弯,更不是辩论口才,问题能清晰明了解说才对政府公平。   听着额尔登布和曾望颜一问一答,帝国议政院第一次质询会,显然没有任何的火药味。   没有其它议政使提出质询,只有额尔登布唱独角戏。   叶昭也早听说了,提出口头质询申请的议政使只有两人,现在他倒是对另一人比较感兴趣,额尔登布背后是朱丝丝,能对政务提出质询并没有什么,另一位议政使,可就是实打实第一位主动对帝国政务质询之人,这勇气,了不起啊!   额尔登布以“谢谢部台大人释惑”的客气话语结束了他的质询。   而叶昭也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举手之议政使,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青人,远远的,看不清面貌,但声音极为清朗。议政副大臣朱次琦介绍他的身份,来自广东的议政使何如璋。   叶昭微微一怔,广东?何如璋?莫不是历史上第一位驻日公使?   何如璋朗声问道:“部台大人,今年帝国财政拨款之直隶马路建设费用,屡次追加预算,乃是广东省两倍之多,广东民富,民资修路虽众,但交通部之作法,难道不是厚此薄彼么?”   曾望颜道:“此问涉及军事调配和防务机密。”   何如璋还想追问,但议政副大臣朱次琦已经制止了他,因为何如璋提交的申请上,质询问题只有这一个,估计他想不到曾望颜会如此回答,而且,终究第一次质询会,规则程序方面理解自然有偏差,或许以为可以随便发问吧。   叶昭微微一笑,问的好,答的也好。起身,在侍卫簇拥下从后门离去,会议厅内,一阵座椅的杂乱响声,自是议政使纷纷站起行注目礼。   ……   走在地牢里,叶昭很有些无奈,这是他半个月内第二次来内务府。   刚刚在养心殿东暖阁听瑞四汇报,却乍然听到瑞四说把布林子爵的夫人给抓进了内务府,叶昭吃了一惊。   细细问来才知道,买通公平党人刺客的俄国使馆李姓文员已经被抓,他交代,一切都是布林夫人授意,钱也是布林夫人拿给他的,又交代,布林夫人会同公平党一位大人物会面。   内务府随即布线,刚刚在新世界舞厅将布林夫人和与她会面的公平党头目一举抓获,瑞四随即亲自颠颠跑来禁宫请功,显然以抓闹事分子为己任的瑞四对国际性博弈还是看不透彻,以为抓了布林夫人若能拿到她的供词就等于抓住了布林子爵的小辫子,定能得到主子夸赞。   叶昭哭笑不得,忙令瑞四打电话给内务府,令密探们不许作出伤害布林夫人之事。但叶昭终究有些不放心,不管哪国情报部门,都有自己的秘密,与其它国家情报机关相比,内务府对自己来说或许是最透明的,但却也肯定存在欺瞒之事,当然,前提可能是因为忠诚。   但布林夫人一事,牵涉不小,怕瑞四的脑袋瓜转不过弯,交他办实在有些不放心。   虽然布林子爵当年想法设法帮助北朝,现今在京城看来也颇不寂寞,算是帝国的“老对手”,可很多事,都要有规有矩不是?   瑞四和内务府的密探,一来胆大包天,二来恨布林子爵入骨,只怕真什么事都干得出。   叶昭委实有些不放心,而且,好像他也猜对了。   在刑房铁门外,就听里面女子惊叫,接着布襟碎裂的声音,嘭一声侍卫踢开门,刑房内光线阴暗,炉火忽明忽暗,各种刑具阴森恐怖。   一名美貌罗刹少妇双手手腕被绳子一左一右呈倒八字吊起,她穿着华丽丽的蓝绸蕾丝边的欧洲贵族妇女长裙,裙裾宽大无比,只是现在被吊的双脚微微离开地面,一只乳白色皮鞋掉落地上,白丝袜上,满是泥土,狼狈无比。   在她身前,站着一名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正双手抓着她胸前裙襟,咔一声,在她尖叫声中,一对儿白透如玉的硕大乳房挣脱束缚跳了出来,另一边,则有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拿着通红的烙铁跃跃欲试。   熊熊火炉使得刑房内有一种暴虐的燥热,两名肌肉虬结的赤膀大汉,手里是恐怖的刑具,对面,则是待宰羔羊般的金发美貌少妇,诱人玉体半露,正哭着尖叫,双足乱蹬,面对的是被屠宰的命运,令人脑子嗡嗡作响激发心底最深处暴虐征服欲望的无边诱惑。   叶昭甚至听到,身侧瑞四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此时两大汉愕然回首,瑞四也极快反应过来,怒道:“都滚出去!”见到主子扫了自己一眼,心里就怦怦剧跳,知道主子是在说:“这就是你的人?怎么管教的?”   刚刚已经打过电话了,可这帮胆大包天的杂碎!以为能抢功么?   见瑞总管脸色,两大汉就知道大事不妙,和那本来满脸淫笑的瘦高个通译一起,屁滚尿流的溜了出去。而一名女侍卫已经走上前,用大氅遮住布林夫人雪白酥胸,摸出匕首,寒光闪了闪,在布林夫人的尖叫声中,捆缚她双手手腕的绳索断开,布林夫人则落入了女侍卫怀中。   叶昭没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在内务府东侧一个松柏婆娑的清幽小院中,惊魂初定的布林夫人见到了叶昭。   石桌旁,换了同款蓝绸蕾丝花边欧洲贵族长裙的布林夫人,听到院外杂乱的脚步声,还是被吓得身子一抖,女卫拍了拍她肩膀,说道:“不要怕。”这名女卫时常跟在莎娃身边,叶昭也鼓励她们求学,莎娃又大咧咧的爱玩,闲来无事倒也喜欢教她们俄文。随叶昭来内务府的这名女卫,不但能说能听,还能写一笔流利的俄文。   接着布林夫人就听到温和的男音,女卫翻译过,她才知道是“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很遗憾”的意思。   看了一眼对面清秀俊逸的中国贵族,布林夫人又急忙垂下目光,中国男人,都是可怕的魔鬼,善于伪装的魔鬼。   叶昭坐到石桌对面,看着长袖蕾丝裙腕外,布林夫人的雪白小手还在抖,隔一二分钟,就规律性的颤抖,明显被吓坏了。   叶昭道:“你的行为触犯了我国法律,依照外交豁免权,我们将会将你驱逐出中国国境。”   布林夫人猛地抬起头,显然不敢相信叶昭的话。   叶昭又道:“根据你的供词,你的行为是布林先生指使,同样,布林先生也将会被我们驱逐出境。”也别说瑞四在帮倒忙,没有这番恐吓,被抓了以后还气焰嚣张的布林夫人也不会哭着喊着将罪责都推到丈夫身上。   布林夫人吃惊的道:“不,你们不能这样做,我当时被吓坏了,你们也无权审问我,我的供词不能被采用。”   第三十八章 东洋西洋   叶昭道:“你的供词能不能被采用就不是夫人自己能判定了,总之我们会驱逐布林先生出境,事件原委也会照会贵国政府,贵国政府如何反应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   布林夫人可真怕了。因为俄国利益在远东一再受挫,布林子爵在国内已经饱受质疑,他本来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极为看重的青壮派,家族也是莫斯科极为显赫的贵族家庭,有着极为光明的前途,前来东方更是野心勃勃。   可现今呢,她的丈夫每日都受着煎熬,国内的政治对手劈天盖地的批评令他郁郁寡欢,与中国人的谈判是他最后挽救自己的机会,如果再闹出丑闻被驱逐回莫斯科,那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毁了。   “您,您不能这样做。”布林夫人急的眼里都有泪花了,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您不能这样做……”惶急之下,一时都忘了面前之人也未必能作主,未必能帮到她。   叶昭本来就准备起身离开呢,见她情形,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慢慢坐了下来,想了想道:“你想免遭驱逐的命运?”   布林夫人抹着泪,说:“是,是……”   叶昭对身侧瑞四道:“拿纸笔和印模来,要贮水笔。”   内务府这些东西还不周全?瑞四一声吩咐,很快就有情报员将纸笔墨水和印模送上。   叶昭将纸笔推到布林夫人面前,说道:“那你就将你与我国内乱党结交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写出来,给他们的任务,资助的银钱等等,都详详细细写明。”   布林夫人流着泪点头,突然警觉,被火烧了般将纸笔推开,说:“我不能写,不能写……”肯定这又是中国人骗她呢,要留下她亲手写的证据。   叶昭笑笑,对那懂俄文的女侍卫和瑞四使个眼色,自己则在一票侍卫簇拥下走了出去,下面的事情本就不大光彩,他自不会参与。   瑞四心领神会,笑呵呵坐在布林夫人对面,说道:“布林夫人,我们向您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当然,我们也是有条件的,您回使馆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会派出专人与你联系,您呢,提供给我们一些我们想知道的消息。”   布林夫人脸色立时苍白,喃喃道:“我不做间谍,不做间谍……”   瑞四道:“夫人请放心,我们不是想您做间谍,您呢,可以适当的为我们中国人说说话,透露些您认为可以透露的信息。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您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不过,时间拖得太久的话,布林先生见不到您回使馆,今天之事可就不大好遮掩了。如果您实在不同意,我们只能再扣留您十二个时辰,以调查清楚您的行为到底在我国国土上造成了怎样的损害 ,到底适不适用外交豁免权。”   听到要将自己扣留?布林夫人腾一下站起,连连后退,说:“我,我不去……,我不去……”看起来,都有些神经质了。   女卫忙扶住她,小声宽慰。   一个多时辰后,瑞四颠颠跑到了叶昭歇脚的花厅,满脸献媚的笑:“主子,成了!”   叶昭端着茶杯,微微一笑,说:“看来,还得叫布林风风光光回国呢。”   瑞四一呆,他本以为主子只是想套那洋婆子的话,用来坐实布林的罪名。谁知道,蛮不是这么回事,突然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立时略带夸张的喊道:“主子,主子您真是佛爷,谁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儿,要我说啊,这世上的人还蹦跶什么,乖乖听主子的话不好么?”   叶昭瞪了他一眼,自起身离去。   瑞四跪倒打千相送,见主子离去时脸色平和,心下稍安,站起身,脸色可就狰狞起来,自要去寻那个不听话的杂碎算账。   旁侧随从见到,心里忽悠颤了一下,这下,可不知道谁又要倒大霉了。   ……   日本的内战爆发的是如此快速,就在4月下旬,中国与奥斯曼帝国、沙俄帝国分别签订条约不久,日本国内的内战就突然间爆发。   中国与奥斯曼帝国,签订了《中奥友好合作条约》,双方协定,本着友谊互助之精神,两国港口有义务为对方商船、军用船只提供补给等必要帮助,两国互派常驻大使,奥斯曼帝国在中国北京设使馆,中国则在伊斯坦布尔和勃萨罗两地分别设总领事馆和领事馆,中国和奥斯曼帝国各派陆军军官团进入对方军队交流学习,如此等等等等。   伊斯坦布尔为奥斯曼帝国首都,横跨欧亚大陆,黑海进入地中海之咽喉,以现今交通条件,自然是属于欧洲,属于地中海。   勃萨罗即是伊拉克波斯湾港口城市巴士拉,由巴士拉可进阿拉伯海、印度洋,属于亚洲。   叶昭在这两个城市设立领事馆,自然是因为其重要性。   而根据条约,看似中国舰队在波斯湾甚至地中海都有了补给点,实则不然,马六甲牢牢控制在英国人手中,中国海军进入印度洋都不可能。   这里还不是说英国人阻碍你,而仅仅是补给问题,只要英国控制下各殖民港口不允许你舰队补给,不说粮食淡水,只说动力,仅仅靠着辅助运煤船供给煤炭,海军想进入印度洋、阿拉伯海再停靠巴士拉是十分艰难的。   所以说,这个条约关于港口补给一项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可能对于商船更适用。   至于互派军官交流团,叶昭是希望平远军将领能走出看一看,主要还是涨涨见识,见识下世界各国不同的军队风格和治军方式。   这也将是中国军人第一次进入欧洲,毕竟与普鲁士的交流更多的是单方面,由普鲁士派出将领来讲武堂授课以及参与帝国军校教材的编审。   中国与奥斯曼帝国的条约不管是实际意义更大还是象征意义更大一些,总之定然刺痛了俄国人敏感的神经,在俄国人看来,中国与奥斯曼帝国结盟来对抗它的意图很明显。   可就在这个条约签订不久,一直与俄国人唇枪舌剑寸土必争的中国谈判团突然主动送出善意,愿意无条件释放所有俄国战俘。   于是,两国间的中亚西亚和平草约很快签订,双方在中亚西亚停止敌对状态,中国无条件释放所有俄国战俘(甚至包括中国内战时被抓捕的俄国战俘),而两国都同意中亚西亚两国国境,由俄国奥伦堡总督与中国北突厥办事大臣勘定。   签订和约的当天,布林子爵便离开北京回国述职,想来,他大大的松了口气,最难熬的日子终于过去,而他,对中国这个烫手山芋、这个伤心地,只怕再也不想记得,只想快些回国,重新争取沙皇的信任和支持。   而就在中俄中亚西亚和平条约刚刚签订之日,日本国内,内战爆发。   战争并不是中国人挑起的。现今日本国内,“兰学”、“中国学”、“革新”、“武士”、“资产阶级商人”、“民族主义者”等等各种各样的矛盾积累已久,早就取代了原来开国和攘夷之争,而在中国人的压迫下,天皇和幕府的无力又令一些大名浮想联翩。   新撰组在政府血腥镇压下,新任组长土方岁三对幕府和天皇的软弱倍感悲观失望,更听闻天皇准备接受中国人的提议,降称为日本国国王。(实际上,这个消息是中国人散播的)。   土方岁三深受打击,随即联络志士,北上虾夷箱馆,攻克西洋式武装城堡“五棱廓”,号召天下志士建立自由之日本国,“将中国人赶出日本四岛”,立时志士景从,汇聚了四五千名武装,多是反抗中国之武装组织成员,随即成立“虾夷共和国”,土方岁三被选举为大总统,同时土方岁三照会英、法、俄三国,请求三国承认和支持。   虾夷,即是北海道。   武士叛乱,幕府自然诏令各藩讨伐,谁知道,临近北海道的出羽国六乡、岩城、鹤岗三藩大名宣布废除武士制度,由三藩最强大的鹤岗藩大名酒井庆义任将军,组成联军讨伐幕府。   鹤岗藩本来实力并不强劲,但这些年酒井庆义鼓励贸易,解放商人地位,也热衷于请中国人来投资,不过酒井庆义并不是亲中派,而是纯粹从利益出发,才与中国商人合作,在他这些年经营下,鹤岗藩渐渐成为本州岛东南强藩,眼见国内乱局横生,野心勃勃的酒井庆义开始了上京之路。   与出羽临近的长冈藩藩主牧野忠训是对幕府最忠心耿耿之大名,他与家老河井继之助建立越后四国联军,与倒幕三藩爆发了激烈的战争。   消息一条条传来,叶昭心说,果然来了。   对于各属国,叶昭态度很明确,“共存共荣”,这并不是日本人所说的共存共荣,而是真正的以中国为龙头带动他们发展,不仅仅是经济,甚至包括思想解放。朝鲜、越南、老挝甚至日本,莫不从中国的发展中受益,缅甸和泰国距离遥远,但自也受到了有限度的影响。   属国中,历史联系使然,朝鲜、越南、老挝对中国最为忠诚,其余属国叶昭也希望随着价值观的输入,其都会渐渐认同中原文化,成为亚东、亚南区域联盟的一份子,这个联盟,现今自然是天朝宗主国与属国的关系,但随着各属国民众思想解放,有了自主意识,就会很健康的转变为以中国为主导的盟国关系。   英联邦五十多个国家,文化色彩各异,除了澳大利亚等完全由英国殖民者建立起来的国家,英国对其联邦各民族大多数是殖民统治,远隔重洋,而且文化感认同极为薄弱,尽管如此,以英女王为最高元首的英联邦仍然存在,甚至英女王同时也是其联邦主权国家十几个国家的元首。   而以中国文明在亚东、亚南一地的影响,只要帝国的政策保持连贯性,叶昭不认为与其它盟国会反目成仇。在将来,形成一个中国为龙头、比欧盟还联系紧密的经济共同体几乎是完全可以预见的结果。   只是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日本了,因为日本和朝鲜、越南等国家不同,自元灭宋后,日本人便不再敬畏中原文明,更因为侵略朝鲜曾经与大明交锋,这若放在唐宋期间,几乎难以想象。   日本对中原,是没有属国心态的,现今中国虽然以强大的武力压迫着它,但若如同对待朝鲜、越南等国一样,武装其新军带动其经济发展,若干年后,只怕其又会升起争霸亚东之心。   所以,在令其融入亚东秩序前,将其驯服成为后院没有威胁的存在很有必要。   为了保持其分裂状态,这些年中国都在日本架设代理人,扶持亲中大名,日本国内,各种矛盾各种冲突极为混乱,而现今,随着中国的威压,各种矛盾大有一起爆发之势。   为什么要现在开始解决日本这个顽疾,建立亚东联盟对抗俄国是一方面,此外就是,睦仁太子眼见便要登上天皇之位,也就是明治天皇。   孝明天皇身体越来越不好,而睦仁,也就是未来的明治,是一位极有魄力的君主,在他真正登上政治舞台前,开始解决日本之事应该更为容易。   以土方岁三为首的仇中派跑去北海道成立共和国倒是出乎叶昭的意料,心说倒是都看上北海道了。因为叶昭知道,明治维新战争幕府派失败后,一部分忠于幕府之志士便跑去北海道建立共和国,自选大总统。不过那时幕府大势已去,几千叛军只坚持了不到半年就被倒幕派扑灭。   叶昭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建立虾夷共和国的重要干将便有这新撰组组长土方岁三,大总统则是当时的幕府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不过现今榎本武扬已经战死于当年中国人袭击长崎海军传习所一役。   “北海道共和国?”叶昭翻看着日本来的电文,眉头微蹙。   李小村笑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叶昭摇摇头,说道:“容我想想。”   第三十九章 一个字头的诞生   5月初,九州岛爆发内战,以熊本藩藩主细川韶邦为首肥前、肥后等国联军与萨摩鸟津势力断断续续发生了战争。   萨摩鸟津家以往一直是九州岛最强的势力,但这些年,日本国内各种思想各种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藩间实力对比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得到中国人支持的细川家早就欲报从战国时代就与鸟津家结下的世仇,听闻五千步枪手更得到了中国军官的训练。   几乎不到半个月,日向、丰后各藩均屈从于联军攻势宣誓向细川家效忠,鸟津氏仅剩萨摩本藩苦苦支撑。   “九州的烈马”、悍勇无匹的鸟津忠义中伏受了重伤,退回本城不久便即病逝,时年年仅二十三岁。   而在本州岛,除了北部越后联军和出羽联军之战;忠于天皇的长州藩毛利氏,本欲南渡九州支援盟友鸟津家,却被备前、美作等国幕府派联军趁机南下,双方的战斗是最惨烈的,十几万士兵参加的备后合战中,伤亡极为惨重。   不过战争,苦的自然还是平民,整个日本国好似回到战国时代,爆发混战几近处于无序状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民众不知凡几。   6月,病重的孝明天皇宣布退位,传位与睦仁太子,年仅十五岁的睦仁则上表中原皇帝,请封“日本国国王”,同时请求中原政府帮助,平息各藩叛乱,恢复王权,废藩制县。   这是叶昭第一次面对睦仁的挑战,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识和忍耐力,看似跪伏称臣的降表,却是在为日本国争取一次绝佳的崛起机会。借助中国人的手建立郡县制中央政府,剪除大名势力,实现维新。   而借着刚刚登基之时降皇为王,即不会显得太过屈辱,又以牺牲换取中国人平息内乱使千千万万民众过上安稳的生活,更只会使得其皇(王)室的威望在民间得到巨大提升。   第一次隔海过招,叶昭就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厉害,显然,年纪轻轻就懂什么是牺牲隐忍,什么是因势利导,险境求存,火中取栗。   养心殿东暖阁,叶昭踱着步,思索着日本之事。   炕桌上,摆着几道策对,都是关于日本的奏折,对日本的策略,庙堂上分为了数派,有政务院副总理大臣郑珍为首的数名大臣认为应该答应睦仁之请求,又有李小村、李鸿章等大臣认为趁此时机可全力支持细川家统一日本,建立一个完全亲中的幕府。   外务大臣邹凯之上折子则称,中国应出兵平息内乱,但却不必理睦仁之表章,从此之后,只与日本国幕府作为交涉对象。   显然邹凯之多少看出了睦仁之用心,他的对策便是将日本皇室晾起来,帝国将其当成摆设,如此日本皇室威望必失,慢慢剔除其影响。   叶昭也召开了枢密院和军事委员会联席会议,却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相公,你对日本国是不是太上心了?”红娘坐在炕桌旁,看着来回踱步的叶昭,心下极为奇怪。   叶昭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是啊,太上心了,谁叫自己有着前世的记忆呢。而在红娘等人眼里,实则问题可能很简单。   突然,迷雾蓦然而去,看着红娘,叶昭就笑,走上两步,揽红娘入怀,闻着清香阵阵,笑道:“你可真是我的指路明灯。”   宫女忙退了出去,眼角瞥到皇贵妃娘娘那双红彤彤小绣花鞋被万岁爷夹在腿中,好像在翘起挣扎,都是脸上一热,不敢再看,退出阁外。   ……   睦仁的上表并没有得到中国人的回应,6月中旬,中、朝、越南、老挝签订《奉天条约》,宣布成立“亚东及亚南集体防御国家联盟”(简称东南联盟),缔约各国宣布,中国大皇帝为该条约各缔约国的最高元首,成立东南联合国武装委员会,委员会第一任主席为中国皇家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长神保。   同时各缔约国签订了大量商贸合作条约,包括互相给予最惠国待遇等等商务条约,在大量领域互相给予免税地位。   这条爆炸性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欧洲,英法等国内阁连夜召开会议判定东方各国的条约对于其在中国海领域贸易可能带来的影响。   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则发来热情洋溢的电文表示祝贺。   随后几天,奥匈帝国、美国以及数个欧洲国家如意大利王国、葡萄牙王国均发来贺电。   许多欧洲国家判定,中国海领域的殖民时代已经过去,在东亚细亚,再不是英法独霸贸易的时代,它们完全可以与东方人、中国人开始商业贸易,中国海一带,被英国人和法国人垄断贸易的情形已经成为历史。   《奉天条约》签订不久,中国政务院发表声明,谴责日本武装组织对中国人的攻击,对日本幕府表示强烈不满,对天皇和幕府代表的中央政府的软弱无力深表失望,并且表示鉴于日本国内混乱局势,帝国政府难以判定合作的日本政府对象,也不会出兵干预日本国内的局势。   同时又称,帝国政府将不会邀请日本参加奉天条约组织,不会视日本为东南联盟之一员,同时考虑取消日本长崎贸易自由港的地位,考虑同日本切断贸易联系。   当江户、长崎等地的报纸连篇累牍刊登这一系列爆炸性新闻后,日本国内局势混乱到无以复加。   沿海港口与内地因为中国人开采矿山越来越发达的城镇民众一片恐慌,一些城镇开始出现请愿行动,上万人签名请求中国人留下的请愿书频频出现。当日本人创办的第一份报纸,江户影响力最大的《江户新闻》有日本大商贾佐藤三木撰文,批评幕府和天皇昏庸无力,根本不能带给日本国民任何希望之后,各地渐渐出现针对幕府和天皇的批评声。   7月,江户所司代抓捕大商贾佐藤三木的行动遭到激烈抵抗,很快,就演化为整个江户城的骚动,支持佐藤三木的暴动者冲击将军行宫大奥被血腥镇压,佐藤三木逃亡长崎。   随即,中国外务部宣布暂时中断与日本国的贸易联系,急电在日本国内的中国商人退到长崎。   ……   天上白云朵朵,七月正是骄阳如火之时。   午门前宽敞的广场上,一辆前轮小后轮大的木座位怪车慢悠悠走着,虽然木座上架了帆布篷,但更多的作用或许只能遮阳,从外面,能清楚的看到木座上的人。   车上的方向盘,更像带长握柄的转轴,此时,叶昭正笑着说:“对,慢慢的,慢慢的。”穿着白纱裙秀气无比的蓉儿坐在叶昭怀里,又害怕又开心,不时吓的尖叫。   这是汽车史上第三辆用来交易的汽车。   第一辆,是三轮汽车,卖给了广东一位商人。   第二辆,则是四轮驱动车,同样被商人购买。   第三辆便是叶昭和蓉儿乘坐的这一辆了,比之前两辆汽车,技术上当然更为成熟,这也是东方汽车行有勇气将它销售给皇室的原因,当然,除了最高层,汽车行的职员没人知道车行本就是皇室产业。   叶昭购买的这辆汽车前轮小,后轮大,两个前轮的直径或许只有后轮直径的一半,木头座位和下面支撑底盘的几根铁架完全分离,在叶昭眼里自然极为简陋。   有叶昭画的草图,或许汽车演变成后世车型的节奏会加快,但目前来说,显然和叶昭想象中的汽车大不一样,从车厢来说,更像双人木椅子上加了个棚而已。   “相公,它没有马车快呀?”蓉儿渐渐的熟练起来,知道怎么转方向盘了。   叶昭就笑:“以后就快了。”   此时,就见端门那儿匆匆走来一行人,叶昭忙扳下刹车,将蓉儿抱到旁侧坐好。   急匆匆而来的是左相李小村,到了车前见皇后也在,急忙见礼,心说皇上和皇后感情甚笃,少年结发,实在羡煞旁人。   至于皇上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李小村早已习以为常,新工业品新技术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年,很是涨了见识。   可想到东洋的事,李小村心下实在不安,小心翼翼道:“皇上,日本就由着这么乱下去?听闻幕府和睦仁给英法江户领事写了信,幕府还遣了特使,频繁进出两家使馆,再这么下去,英国人和法国人会不会?……”   叶昭笑了笑,说:“乱点好啊,再乱一阵。”手指在车把手上慢慢的敲着,琢磨了一会儿,道:“法国人就不必管他了。英国人那边,叫外务部对外吹吹风,就说我国有意售给缅甸五千枝十响快枪。”   李小村颔首,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臣迟钝,只是日本国之事,臣思量好久,实在费解……”虽说圣意难测,但对外一事上,若不能领会大皇帝的真实意图,很多事实在难以把握。   叶昭笑道:“本就早该跟你说了,日本国,天皇和幕府……”低语了几句。   听着叶昭的话,李小村脸上阴晴不定,连连点头。   叶昭又道:“明日枢密院合议,你心里也先有个谱儿。”   “是,臣明白!”李小村知道,自己又有差事办了。   第四十章 连环套   8月初,京都所司代稻叶正邦发动政变,率武士冲入京都御所要求睦仁退位,在日本国成立德川将军为元首的武家国度。但随后其就被会津藩松平家剿灭,激斗中,京都化作一片熊熊火海,稻叶正邦也毙命于大火中。   稻叶正邦叛乱据说是因为其目睹武家社会一步步走向崩溃而绝望,如此才作出了反常的行为,其并没有得到幕府的支持。   因为将其剿灭,负有王城守护者之名的会津藩,一直以来便是幕府之亲藩,也就是与德川家有血缘关系的藩领,会津藩可以说是防范奥羽诸多外样大名的前线,地位极为重要,而几年前,又被幕府授予护卫京都之重任。   会津家训十五条,其中规定:会津藩便是将军家的守护神,藩主与家臣永不可背叛德川的天下。这一家训,自问世起就被会津松平家上下一力坚守,号称“会津魂”。   既然没有得到将军的首肯,稻叶正邦为何敢于冲击京都御所,而因为稻叶正邦的毙命,此事便也成为幕末时代难解谜团之一。有人说其是将军秘密授意,但又因为支持将军统一日本国的英国人出尔反尔,态度暧昧,将军才不得不急刹车,稻叶正邦不过是将军的替死鬼。也有人说,这里面有中国人参与。不过不管何等说法,都难以自圆其说,都有无数条理由可以驳斥。   话说回来,幕末时代,日本国内思想对立尖锐,稻叶正邦只不过是被后世称为“最后的武士”、“绝望的挣扎者”中之一员,如同稻叶正邦这样的疯子又何止一人?内忧外患,遇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些被各种思想折磨的性格悲观扭曲的武家,行事实在已经不能以常理推测。   此事对于皇室声望的打击可想而知,近千年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天皇本就是玩具般被大名们抢夺,号称是神,但与明治之后日本皇室利用神道教进行敬神爱国、崇祖忠皇教育的氛围完全不同,其皇室的皇权、威望更远远不及后世。   京都“禁门之变”使得上京的八百二十九町中一百七十六町被烧毁,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四间房中五千四百三十五间化为灰烬。下京的灾情更为惨重:二万四千八百四十间房中有二万三千九十二间被毁。   “禁门之变”的消息传到中国时,叶昭正在伯力视察前线军备,听闻京都烈火熊熊,心说历史可真是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年代,前世发了大火,今世也来一次,倒令人不得不相信冥冥中自有上苍主宰。   伯力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前朝便为军事重镇,南北朝内战爆发之时,俄国人趁机侵吞,平远军出关,一鼓作气打到黑龙江北,伯力自然收复。   在这座后世属于俄罗斯的城镇里晃悠,叶昭心情未免异样,而伯力以东一直到鲸海(日本海)沿岸四十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同样还在帝国手中,帝国依然是朝鲜的唯一邻国。   关外资源丰富,是这两年私人投资兴建铁路的密集地区,干线铁路,奉天到长春厅、吉林府的铁路已经通车,吉林——伯力一线,也在修建中。   现今从京师到伯力不过十余日时光,可先乘火车到吉林府,再换成快马前往伯力。   伯力城已经建起了船坞、小型铁厂、化学药剂厂等等工厂,有小炮艇游弋在江中,与黑龙江下流沿岸的前朝军民定居开垦的一个个据点相对峙。   伯力城采用帝国特有的民兵制政治框架,和前朝的旗城、明代的军户大同小异,全城农业人口皆是“建设民兵户籍”,帝国为“兵户”分配土地,收取一定的地租。“兵户”家庭年满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男丁均为后备役民兵,农闲时进行军事训练,同时以师、兵团、营、哨的构架进行管理。   当然,平日枪械都藏于军火库,仅有从男丁较多家庭轮流抽调设立的常备“治安营”二十四小时配有器械。而移民城师一级单位,大概会有快枪、慢枪、火铳、鸟铳等等各类火器五千到七八千枝,又有枪矛钢刀等武器,自不能与正规军相提并论。   建设民兵军团,这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体制,在帝国边疆各移民城镇如浩罕城、突厥斯坦城、杜尚别、比什凯克等城普遍存在。   而在伯力城,除了各兵团农庄,还有皇庄的存在。黑瞎子岛群岛,皆为皇室农庄、林场、矿场。黑瞎子各岛总面积将近四百平方公里,资源极为丰富,但叶昭同意枢密院在黑瞎子岛设皇庄,将整个黑瞎子群岛划为皇庄的提议自不是为了其价值,而是如枢密院所言,显示帝国在北域存在的决心,显示皇室的决心。   伯力城“兵户”,负有拱卫皇庄之责,自也安移民之心,毕竟伯力毗邻前线,与西域各移民城又不同,皇庄的设立对于安抚民心极为必要,在黑龙江沿岸的移民点,大多同时有皇庄存在。   这种民兵城镇,一来扩荒移民,缓解帝国耕地压力,尤其是可以逐步解决天灾之年的流民之乱;二来武装自卫,有一定的边境警卫能力;三来可以为边防驻军提供部分食粮。可谓一举数得。   伯力城的黑瞎子岛皇庄,除了征募的内地雇农,又有大量俄国农奴的存在,如十多年前叶昭在关外抓的妇孺农奴,那些小孩许多都已经长大成人,成为农奴之一员,又有这两年抓的俄国移民,如伯力城成为俘虏的俄国移民,便多数成了皇庄农奴,整个黑瞎子岛皇庄,俄国农奴超过了一千人,大多数为女子。   此时叶昭就走在黑瞎子岛一片皇庄开垦区旁,阡陌纵横,人工开挖的沟渠里灌溉农田的清水缓缓流过,这一片是麦田区,小麦刚刚获得大丰收,田野中,到处是忙碌的雇农身影,正在复种秋白菜、萝卜,在黑龙江流域,冬季天寒地冻而又漫长,但若耕作春小麦,从小麦成熟到冬季之间,还能复种一轮冬储青菜。   田地间的土路极窄,大概只能三四人并行,二三十名侍卫簇拥着叶昭行走其间,农忙之际,又无人知道大皇帝来到农庄,最多向这边好奇的看上几眼,心里多半揣测又是京城来的哪路账房。   昨天刚刚下过雨,空气甚是清新,微风习习,丝毫不觉盛夏酷暑之热。   叶昭已经剪了发,穿着一袭雪白中山装,整个人都白灿灿好似有光环一般。   叶昭曾经和红娘研究过多种发型,但所有发型,莫不要戴纱冠璞头才显其庄重,最后叶昭就干脆剪了辫子,还是短发。   不过随着皇室、贵族在各种重大仪式中开始穿戴纱冠璞头华夏袍服,古典的纱冠、直领对襟的宋服,成为重要节日、场合的礼服之一种,随即这种风气在民间也渐渐流行起来,祭奠、礼庆等等敬天地、拜鬼神的礼仪场合,民间衣饰上也开始郑重其事。   而帝国小学生入学,都会举办隆重的“开笔破蒙”之仪式,学童们戴璞头纱冠,穿华夏儒生袍,在孔庙参拜孔子像,听学校校长讲授忠孝之道,赠帝国皇室对全国入学学童之祝福教勉,是皇后亲笔题写的“行正直事,做正直人”之八字素贴。此传统一直延续到后世,从某种程度上,后世之学童,先识蓉儿,才知叶昭。   蹲在沟渠土埂上,流水清澈见底,叶昭忍不住伸手鞠一捧水吸吮,清凉甜美,沁人心脾。叶昭笑道:“好水!”   帝国已经开始用电力活塞水泵机取代欧洲盛行的蒸汽活塞水泵,田地中渐渐出现水井水泵取水,当然,这些水泵都出现在帝国集体农庄中,因为随之水泵还要配套小发电机,小农经济,暂时并无条件配备。   不过伯力一带农田,灌溉用水皆引用江水,江水便如此甘甜清澈,又如何不令叶昭感慨?   站起身,叶昭摆摆手:“回了!”   伯力城内,有部分俄罗斯建筑,那种东正教影响的风格,那种洋葱顶建筑,色彩鲜艳的圆顶尖塔,从美感上来说还是挺漂亮的。   叶昭所住的原沙俄城主府邸便是这种风情了,只是石块堆砌,粗糙简单,毕竟在远东其移民的建筑器械简单,怕也没真正的建筑师。   进了书房翻看电文,不多时,敲门声,外面锦二奶奶娇媚可人的声音:“万岁爷,妾身回来了。”   叶昭就笑,说道:“进来吧。”   这次来伯力,带了金凤,一来她管理皇庄账目,二来此次便是废除俄国人农奴身份,给予其皇庄雇农、帝国公民之身份,准许她们自由婚配。当然,经过审查,有一百余人在俄国便是小偷、罪犯,又有曾经欺压中国人但罪不致死者,这些人自不会被解放,等于劳动改造了。   变成自由雇农的俄国人,重新与皇庄签订劳动契约,从此有银钱进项,也可以自由离开皇庄。不过想来没有人会选择后者,在这皇庄里,安全是很有保障的,在外面,这些俄国女人便如孤雁一般,谁知道会遇到多么可怕的事情?   “办妥了吧?”金凤进来后,叶昭随口问了一句,要说金凤办事叶昭是很放心的。现在禁宫诸女也算各司其职,如兰贵人,与朱丝丝走的极近,两人经常商量议政院的事儿,若不是恪于兰贵人的身份,叶昭可真想将她也送进议政院。   皇妃皇太妃中,就算钮钴禄氏和花姬,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乐趣,钮钴禄氏吃斋念佛,生活的极为平静;花姬则成了保姆,整日哄着两个小丫头玩。   这段时间,诸女都未再怀孕,令叶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可也无法查证。   “金凤,走,我带你骑马去。”叶昭兴冲冲站起了身。   金凤水汪汪媚意无边的凤眼一亮,虽说心里有点怕,可这是自家男人宠自己不是?金凤心里,可都是将叶昭称作相公,每次思及自己相公是万岁爷,自己是贵妃娘娘,身子骨就轻飘飘的。   半个多时辰后,数十匹快马就奔驰在了草原上,西方,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不时有飞鸟野兽的鸣叫低吼。   抱着金妃软绵绵的身子驰骋在天苍苍林茫茫的原野上,委实令人豪兴大起。   金凤一袭粉色红花的艳丽旗袍,丝袜美腿,一双柔软的小脚衬在红色的高跟鞋里,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诱人的光芒。   抱着她娇软无比的腰肢飞马驰骋,宛如劫掠了民国版文明世界的姨太太,与周边苍茫天地是那么的不协调。   金凤吓得俏脸发白,紧紧闭着双目,蔻丹小手紧抓叶昭胸前衣襟,看样子若不是有侍卫在侧,早就尖叫起来,忍得很辛苦吧?令叶昭大笑不已。   “吁、吁……”在密林边缘,叶昭勒住马势,抱着金凤跳下马,金凤腿早就软了,一个趔趄,又瘫软在叶昭怀中。   几名女侍快步赶过来,踏平半人高的杂草,又将折叠木椅拉开,小心摆好,叶昭抱着金凤坐了,侍卫们有的去打野味,有的站在附近警戒,也有的骑马远远的去放哨。   “偷得浮生白日闲啊!”叶昭握着金凤柔荑,叹了口气。   金凤惊惧渐去,勉强笑了笑。   叶昭道:“你这可还不如花姬了,人家花姬还敢骑马呢。”   金凤小声说:“妾身,妾身回去定勤加练习。”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那也不必了,以后啊,你学学开车,比学骑马容易。”说着话站起身,看着远方说:“本想和你去打几个兔子,算了,让他们干去吧。”   金凤忙道:“妾身陪万岁爷去。”   叶昭摆摆手:“不必了。”   金凤道:“万岁爷难得出来透口气,金凤不想扫万岁爷的兴。”   确实,叶昭在京城虽说政事上不似以前忙,只需把握大方向,但他闲不住,以文武的身份在大学授课,而且,在京师仁和医院挂了个特别顾问的名,来掌握阿司匹林和新型麻醉剂的临床反馈信息。   没办法,阿司匹林是他鼓捣出来的,麻醉剂是他改进的,虽然他是化学家,不是医学家,但不盯着点实在不放心。   乙酰水杨酸(阿司匹林)其实在十几年前便在化学实验室中诞生,只是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现今叶昭领导的皇家科学院化学实验室与医学实验室合作,开始在仁和医院进行临床试验,并且注册专利。   至于麻醉剂,实则乙醚和氯仿在西方应用已经极为普遍,叶昭只是改进了化学药物之提纯。   化学家在这个世界便是药学家,这点令叶昭也莫可奈何。   叶昭笑道:“成亲这些年了,还这般小心翼翼,金凤啊,再这样咱俩可生分了。”   金凤轻笑道:“生分好啊,万岁爷说过,人都会喜新厌旧,夫妻之间相处,要保持,保持新鲜感,万岁爷,我说的对不对?”   叶昭就笑,心说这是后世经验,放到现今大错特错,就算整日和她们腻在一起也腻不够,更甭说实在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有限。说道:“话没错,可你下回再大胆胡闹,我可打你屁股了。”   这次来伯力,金凤不知道从哪儿又踅摸了一位美娇娃,自是带来服侍叶昭的,被叶昭给赶了出去。   金凤吐吐舌头,说不出的可爱,说:“金凤不敢了。”   其实叶昭才不信呢,这位二奶奶事事讨好自己没错,但有主意着呢,只要自己不真发脾气,她才不会收敛,可话说回来,要因为这种事吹胡子瞪眼睛的,是不是太虚伪,自己没那心思不假,可有时候也觉得挺有意思。   唉,自己真是变了许多。   站起身笑道:“走,走走,去树林里打个熊瞎子玩。”   就在摸枪上子弹准备与金凤去原始森林中探险的当口,远方一骑奔来,却是京里急电,萨摩鸟津家本城被攻破,细川韶邦统一了九州岛,随即率大军登陆本州岛,与备前、美作联军夹攻长州毛利。   看着电报叶昭叹口气,鸟津家、毛利家在战国时都是令丰臣秀吉最为头疼的势力,都出现过战国无双之人物,现今这些显赫的武家,却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电文里也提到了日本本州岛北部战事,酒井庆义的三藩联军被越后四国联军击溃,不过陆奥诸藩大名显然担心越后幕府联军彻底击溃酒井庆义后趁机横扫陆奥,是以开始或明或暗的支持酒井庆义,本州岛北部战场陷入僵局。从战国起,陆奥各藩大名便与幕府不睦,属于远藩,只是名义上的臣服,自不希望幕府亲藩进入本州岛北部。   看过电文,叶昭沉吟了一会儿,就扛起步枪对金凤一笑,说:“走,去打熊瞎子。”   金凤忙跟了上去,心下奇怪,相公怎么喜欢带自己往老林里跑呢?自不知道叶昭心思,带着这娇贵的摩登小尤物跋山涉水的打猎,可也挺浪漫不是?   ……   八月十五日,在江户的一艘中国商船被炸药炸沉,当时还在船上的二十三名水手或被当场炸死,或溺水身亡。虽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一名中国记者隐约觉得一具尸体面熟,好像是他前不久报道过的因强暴虐杀妇女被判绞刑的死刑犯,但这念头一闪而逝,他自己都没往心里去。   八月十六日,中国外务部强烈谴责了日本暴徒的暴行,同时态度强硬的表示不再承认天皇和幕府将军为日本国元首,呼吁日本各方立即停止武力冲突。   八月十八日,细川韶邦攻破长州藩本城萩城,藩主毛利敬亲剖腹。   八月二十五日,皇家重步兵禁卫旅在越后登陆,这枝特种作战部队,中原帝国最强之步兵团,三下五除二,以零阵亡击溃了越后四国联军两万足轻火枪兵。   九月二日,又击溃了准备趁机反扑越后的酒井庆义,令日本诸藩大名怵然而惊,再不敢轻动。   而此时,日本皇室向中原帝国提出了避难的请求,概因细川韶邦已经征募商船准备上京,而种种迹象表明,有武装团体准备趁细川上京混乱之际血洗京都御所。   睦仁第一时间就猜想这是中国人训练并支持的武装,准备将日本皇族铲除以绝后患,而此时,只有破釜沉舟来避免灭族之祸,当然,其中自少不得亲信内侍怂恿。而该内侍每月从中原帝国的内务府领取巨额俸禄一事,世上只有几人知道,更湮没于历史记载中。   睦仁毕竟刚刚十五岁,周岁十四岁,生死存亡之际,未免慌神,而且京都刚刚在火海中几成废墟,天下大乱之际,京都御所实在并不安全。孝明天皇的女御和典侍们包括皇太后九条夙子均是愁云惨雾,惶惶不可终日,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旁侧又有人怂恿,一时又有何计较?   谁知道,中国人这一次很痛快的答应了日本皇室的避难请求,并开始斡旋各方势力和解。   中国人的行动也极为迅速,九月十三日,孔雀步兵团进入京都,在睦仁还未想出任何计较之时,半迎接半胁迫的将日本皇室包括女婢在内的千余人“装船”,期间欲强行拦截皇驾的王城守护松平藩军同样被重步兵禁卫旅击溃。   九月底,日本皇室抵达北京,被安置在原肃亲王府,现则更名为“安乐堂”。   几乎在日本皇室离开京都的同时,细川韶邦的步兵队渡海奇袭江户,攻破江户城本丸,幕府将军德川家茂被咽喉、肠胃、脚气等疾病困扰,终于难堪重负,城破之时便即气绝。   虽然中国人马上解除了细川韶邦的武装,但江户城,毫无疑问落在了细川家之手。   细川氏乃是室町幕府时足利将军一脉的支系,足利家任上总,三河的守护,足利义季移居三河国细川村,细川一族从此开始了繁衍。   细川家历经室町幕府的辉煌,镰仓幕府的平庸,再到江户幕府的熊本藩中兴、崛起,终于进入江户,成为后幕府时代最强大的大名。   细川韶邦可以说有着第一代幕府足利氏血脉,此时占据江户,手下人不免劝说他,向中国人请求迎回天皇,自领征夷大将军,从此日本国进入细川幕府时代。   细川韶邦却没有这么做,甚至根本未向与他私交甚密的中国驻江户总领事马博文提起此事,而是在中国人斡旋下,与各方势力谈判,分封诸藩,一些实力强劲的藩主被封到了富裕之地。   到十月底,细川韶邦在江户宣布,成立日本共和国,他自领第一任大总统,各藩藩主均表示拥戴。   好像改天换地,实则和幕府制度完全相同,他仍是名义上统领诸藩的将军,只是,头上没了天皇这个神祗。   中国外务部很快承认了日本共和国,并与细川政府签订了一系列继承日本前朝的条约。同时中国外务部也表示承认虾夷共和国的独立,虽然对虾夷共和国仇视华人的态度表示遗憾,但并不会诉诸武力,同时也希望虾夷共和国遵守外交守则,成为负责任的政府,如果有海盗化趋势,后果自负。   显然,“恐怖组织”国家化,实则是给它戴紧箍咒呢。   帝国又宣布,鉴于虾夷共和国对中国采取不友好和敌视政策,中国将不会同虾夷共和国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活动,任何在中国注册的贸易商行有同虾夷共和国贸易者,将会被严厉制裁。   其实北海道在现今来说,是个苦寒之地,莫说中国对其禁贸,就算不禁止,怕也没什么商人对其有兴趣。   红娘前往肃亲王府传大皇帝口谕安抚睦仁一行时,心下不免对叶昭作派有些无奈,总是这般,让人稀里糊涂的进了套。日本皇室,可以说稀里糊涂的边缘化了,说没了吧,类似退位诏书之类的声明都没有,说还在吧,又稀里糊涂来了北京,也不是被中国人劫持。   只怕大多数日本国民也是稀里糊涂,也说不上本国到底是有天皇呢,还是没了天皇。日本虽称共和国,不过现在来说,共和一词,理解自又不同。   肃亲王府倒是气派的很,庭院层层叠叠。听闻皇贵妃驾到,睦仁一众迎出。   其中有睦仁及两个弟弟闲院宫、伏见宫,养母女御(皇太后)九条夙子、生母典侍中山庆子,比睦仁大不了多少的姑姑和宫,妹妹甘露院宫。   气派森严的银安殿中,红娘温言安抚了睦仁等人几句,说道:“大皇帝言道,你等就安心住下,此府邸便赠与贵人,每月开支,有宗人府办理。”   睦仁和弟弟、妹妹都学中原语言,养母和生母听不大明白,自有闲院宫在旁悄声解说。   睦仁早听说过中原这位皇贵妃,不免偷偷多打量了几眼,见她双目如电,忙收回目光,作出一副茫然略带惊惧的神情,心里深深叹口气,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中国人说卧薪尝胆,总有一天,我要回归故土。   第四十一章 朝鲜人,日本人   十月,寒意渐起,今日日头却是出奇的温暖。朝鲜庆熙宫花园石亭中,坐着衣衫华丽的男男女女五六人,有大王大妃赵氏、王妃金氏,有领议政金炳冀、左议政赵秉夔、五军营大将金炳国、议政府左赞成闵致禄。   毫无疑问,这几人便是现今左右朝鲜朝政之人,其中议政领金炳翼、五军营大将金炳国皆为金妃族中兄长,加之担任户曹判书的金炳学,安东金氏正处于全盛时期。   在中国御医作了切除肉瘤的手术之后,国主李昪虽然病体渐渐痊愈,但可能连续的高烧烧坏了脑子,人变得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眼见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五人现今便是商议储君人选,大王大妃看中了宗室兴宣君嫡次子,金妃则坚持以领养的小院君继承大王之位。   大王大妃脸沉如水,话语激烈,句句都在教训金妃,金妃虽然不忿,但碍于大王大妃“婆婆”的身份,却也不能严词反驳。   大王大妃说起小院君贪玩懦弱,非国主之才,句句都捅金妃痛处,金妃脸色颇不好看。   大王大妃说的口干,端起茶杯品茶之际,五军营大将金炳国笑道:“小院君聪慧,过目不忘,年纪还小,贪玩些在所难免,有大王大妃教导,定会脱胎换骨。”又对闵致禄道:“听闻丞史大人有一女,年方十二便博览群书,可为小院君良伴,若我没记错,小姐可是名兹映?”   闵致禄一呆,说道:“小院君年纪尚小。”   金炳国笑道:“可先定下这门亲事就是,小姐虽比小院君长几岁,但德才之名远播,将来必然与小院君成就一段辅国佳话。”   这几年骊兴闵氏渐渐兴旺,丰壤赵氏和安东金氏两大政治集团都想拉拢他,大王大妃也早跟他透过口风,若兴宣君嫡次子成为国主,其女便是王妃。   大王大妃微微蹙眉,金炳国这是釜底抽薪呢。   金炳国又道:“储君一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若天可怜见,大王痊愈,岂不是国家之幸?“   大王大妃和赵秉夔对望一眼,都不再作声,现今朝局,也实在不是丰壤赵氏能影响的,若不是中国领事从中调解,只怕丰壤赵氏逃不过灭门之祸。   对于中国大皇帝,毫无疑问大王大妃和赵秉夔都是心存感激的,虽然中国皇帝是金妃之义父,但一直以来中国人都在维系朝鲜政局的稳定,而且中国领事多次传达大皇帝口谕,不希望见到朝鲜流血冲突。   若不是大皇帝的表态,以安东金氏掌握的京畿武备,只怕早就上演逼宫、诛杀赵氏族人的戏码。   金炳国这时又道:“对马一策,大王大妃可有训示?”   前几日,金炳国上策,趁现今日本内乱,出兵对马,令对马宗氏臣服,重新接受朝鲜国册封。   对马岛,在日本与朝鲜之间,距离朝鲜仅仅八十余里,从对马岛上,在晴天时可见到朝鲜之陆地。   对马岛大概有万余日本居民,现今藩主为宗义达。   对马曾经是倭寇聚集之地,朝鲜也曾经对之用兵,当时室町幕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加干涉,对马宗氏不得不签订条约,承认朝鲜国的宗主地位,从此对马宗氏受朝鲜和日本双重支配,一些家臣甚至在朝鲜李朝拥有官爵。   丰臣秀吉时,日本侵朝,对马成为桥头堡,与朝鲜的从属地位宣告结束,日本国被中朝联军打败,又是对马宗氏从中奔走,促使朝鲜和日本签订《庆长条约》,两国恢复贸易。   是以对马与朝鲜的关系极为特殊,现今日本国内乱纷起,倭寇又起,金炳国突然意识到,这是恢复朝鲜对对马支配关系的好机会,控制了对马,倭寇便不能利用其为据点侵袭朝鲜商船。   不过就算金妃,当初也不赞同金炳国的主张,半年前签订的《奉天条约》,使得朝鲜国再不必担心被外敌侵扰,何苦去兴刀兵?何况《奉天条约》同样限制缔约国对外主动发起战争,若不经缔约国联合武装委员会协调,主动发起境外战争,交战期间,该缔约国之国境安全不再被条约内容保障,情节严重者,视为自动脱离东南国家联盟。   大王大妃等人自也不会赞成,纷纷表示反对。   领议政金炳翼也道:“倭寇海盗,已然成不了气候。”   金妃此时却微微一笑,说道:“我却觉得将军之言有理。”   众人讶然,金炳国大喜,知道王妃如此说,定然是心里有数,中国人不会对此进行干预。   大王大妃斜眼看了金妃一眼,这个秀丽的“儿媳妇”,倒是很得中国大皇帝宠爱呢。   金妃见众人神色,心下自然极为得意,尤其见到大王大妃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更觉得有父皇撑腰,这昔日自己怕得不行的婆婆原来也没什么可怕。   ……   朝鲜出兵对马,逼迫对马宗氏臣服,重新接受朝鲜国王册封官职的消息传来,叶昭摇摇头,虽说给后世留下些纷争挺好,可自己也并不在乎这个,只是有时候,总要摆摆姿态支持干女儿,尤其是现在朝鲜国内正是立储君之时,不干预其政局,从侧面总要有个态度,一碗水端的太平,把干女儿和丰壤赵氏放同等地位?那也绝不可能。只是不希望宫廷之争再演变为流血冲突,总要进入有序政治时代。   在大学下了课,叶昭便赶往日本馆,日本国翻天覆地的,想听听苇月伊织的心事。   现今叶昭天天忙的要命,上午处理政事,下午不是去大学便是去医院,有时想想,可真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新中国了。   日本馆内,枫叶红似火。   叶昭却没想到,苇月伊织的公馆来了客人,进了院子,侍卫早就禀报,来访的客人乃是睦仁的姑姑和宫。   叶昭并不限制日本皇室的出行,但肯定会有侍卫跟随保护。听闻睦仁深居简出,从来没踏出二门一步,两个弟弟也绝不出门,显然是怕中国人加害,只有十岁大的妹妹甘露院宫,顽劣的很,来中国不几天就开始穿制服,偷偷翻墙出去过,而侍卫也由得她,暗中跟随而已。   甘露院宫听说中国的贵族女孩上学,这些日子便也吵吵着要去上学,不过别看她年纪小,但她最敌视中国人。   和宫,平时与中国女卫没什么接触,今日是第一次离开亲王府,前去法华寺祈愿,恰逢苇月伊织也去了法华寺,迎面相遇,他乡遇国人,想来两个和服女子自然而然就聊了起来,随后和宫就来距离法华寺不远的公馆做客。   要说两人也不是凑巧,今日好似是信奉神灵的日本人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而苇月伊织好似还不知道和宫身份,或许和宫觉得现在的处境,自己的身份实在不怎么光彩吧,说出来只会给皇室蒙羞。而跟随和宫的女卫,自然和公馆侍卫互通了消息。   听闻是和宫,叶昭怔了怔,昔年曾经有一面之缘,可有六七年七八年了?那鬼魅般的和服小丫头也快双十年华了吧?   日本皇室成员的情报大体上看了看,和宫一直未成亲,因幕府提议公武合体,逼迫和宫下嫁将军,是以孝明天皇便与有栖川宫炽仁亲王解了婚约,谁知道随着中国人的势力进入日本国,幕府的权势大不如前,公武合体一说也被中国人反对,和宫也就没有嫁到幕府。而她一气之下,便落发修行,法号为净宽院宫。想也知道,身为公主,毁了婚约,事后又证明成了一场闹剧,心高气傲的她定然郁结,索性落发出家,而孝明天皇本就管不住这位妹妹,更别说理亏之下,怕也不好意思见妹妹之面了。   与和宫的一面之缘,虽然年头久了,自己容貌可未大变,不知道她还认得自己不?   保险起见,叶昭索性又沾上了胡须,去大学授课和去医院,他都会戴上假胡子,来日本馆的马车上本已经摘了,现在又故技重施。   见到和宫时叶昭不免微微发怔,原来早不是自己想象的和服女子了,出了家,便是素衫出家人打扮,日本女僧人修行服与伊织的雪白缛绊风格类似,和中土尼姑装扮截然不同,加之身边又有和服侍女跟随,苇月伊织自然会认出她是本国尼僧。   和宫见到叶昭进茶室,双手合十,妙目低垂,白衣如雪,出尘脱俗,宛如观音大士一般。   看着和宫的光头,叶昭一时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与苇月伊织早就对好口供,叶昭的身份是伊织的哥哥,自幼被贩卖至中国,靠本宅主人势力方才兄妹团聚。   本来叶昭是准备与和宫聊几句,以日本人的身份套套话,打听打听睦仁的情形,可现在见到和宫修行模样,打探的心思也就淡了。   品着茶,叶昭摇摇头,道:“出了家,鱼肉的可也吃不到了吧?”概因想起了和宫早逝,实则就是日本贵族的富贵病,只吃精米,缺乏维生素B1,由此引起的一种心脏病,日本贵族中多有这种病患。   和宫诧异的看了叶昭一眼,没吱声。   第四十二章 看戏   畅音阁在禁宫最东养性殿之旁,乃是宫中唱戏楼,座南面北,建筑宏丽。前朝宫中戏剧演出极为兴盛,对戏台之营造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畅音阁上演大型戏剧时,三层皆有演员,可容纳千人。   此时畅音阁中,生旦净末,川流不息,超过千人从舞台一侧翻把式翻到另一侧,那场面,比电影大片还要有冲击力。   而畅音阁本就讲究视觉效果,对于戏楼的建筑煞费苦心。畅音阁为三层重檐,如此高大的建筑,给人的视觉冲击更为强烈。畅音阁不仅以高大宏丽取胜,而且还内部机关重重,通过绞盘和辘轳架把布景和人物从地下托出台面,造成从地下或水中钻出来的戏剧效果,或是制造布景和人物从天而降的逼真场面。   现今又有一些新技术应用期间,使得戏台效果更为震撼,数字技术虚拟出来的效果,却不如这种人力创造出的真实感更给人带来冲击。   叶昭第一次观戏,便是这种感觉。   此时他坐在畅音阁对面的阅是楼观戏,阅是楼楼高两层,是皇帝与后妃观戏之所,若遇春节和万寿(叶昭生日),帝后便会携枢密院众大臣来此观戏。   此时叶昭,却在翻阅着桌上的奏折,数道奏折中,有一道外务折,是法国人邀请中国参加明年的巴黎博览会,此事叶昭已经与政务院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议过,将会婉拒法国人的邀请,而中国拟在后年举办万国工业品博览会。   中国的博览会,同样会向西方国家发出邀请,但想来也没几个国家会参加,英、法、荷兰、西班牙或许会遣派使团,但肯定是以南亚、东南亚等殖民地产品参加展览。   在中国的这次博览会,最大的可能就是中国与各属国关起门自个玩。   叶昭就是要令欧洲人相信,中国的利益在东方,对马六甲海峡以外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欧洲分赃也好,争霸也好,都和中国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就算中国在东方的政策咄咄逼人些,欧洲强国,若非必要,也就不会和中国真正撕破脸,说到底,这个世界如果有核心利益一说的话,还没有欧洲强国会将东亚、东南亚视作其核心利益。   翻着奏折,叶昭又想起昨日与和宫聊天,也算话不投机半句多了,本就很难理解日本神鬼文化,也不理解日本落发修行的信仰,而出了家的公主是什么心态,那就更不得而知。   每次叶昭插话,都会产生冷场的效果,看着苇月伊织都一脸替自己尴尬不知道如何补救的表情,叶昭最后只好无奈的告辞。   晚上则狠狠惩罚了伊织这个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还敢笑话自己了。   “皇上可真挺忙的。”轻轻绵绵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又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飘飘渺渺的,令人百听不厌。   与叶昭同坐明黄宝座的是兰贵人,今日是她生日,一连十天的畅音阁大戏本就是为她贺寿,是以叶昭也就请她和自己一起坐了宝座。   钮钴禄氏身子倦,没来看戏。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等,则坐于两旁,今日七妃均在,难得的热闹,而众妃各有座次,间隔极远,叶昭与兰贵人说话她们可听不到。   是以也就有了叶昭一句:“杏贞,想我了没?”   兰贵人装作没听见,脸蛋娇媚如月,杏目微眯,观楼上的武打戏。   兰贵人一袭繁花宫装,隐隐露出线条优美的雪腻锁骨,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更显雍容艳美,贵妃风情。她倒是与时具进,很快就穿起了皇室推行的礼服之一种,融合唐宋古韵的盛装,裹着她窈窕身段,活色生香,裙摆下一双小巧无比的金缕鞋若隐若现,令人不自禁生起征服之欲。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粉嫩小手上那不时哗啦啦作响的五彩鎏金指套了,总会使叶昭想将其握在手中把玩。不过虽然有了两次肌肤之亲,兰贵人冷静下来之后,显然还是刻意拉开与叶昭的距离,平素总是一副皇太后的端庄模样,令叶昭也莫可奈何。   但不管怎么说,叶昭相信现在兰贵人不会再跟自己捣乱就是了,两人的关系,她欲擒故纵,不希望自己将她看成低贱女子也好;反思之后,觉得后悔也好;亦或恪于身份,不想与自己表现的太过亲密也好,不管怎生想法,总比虚与伪蛇虚情假意的应付自己要好。   叶昭平素也经常送些礼物过去慈宁宫,兰贵人喜欢看戏,而这十天大戏正是投其所好。   观戏带了一摞文牍,叶昭早就对兰贵人致歉,今日就是这般巧,需要处理的政事挺多,可不是要怠慢兰贵人,哄她还来不及呢。   “杏贞,过两日若得闲,我去江南巡查,你也回广州看看?”   兰贵人道:“姐姐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要留在宫中照应她。”   叶昭脸色一肃,微微颔首。   拿着一份文函翻看,沉吟着,叶昭又将文函递给兰贵人,说:“你帮我看看。”   兰贵人诧异的看了叶昭一眼,却也将文函接过,是政务院总理大臣和副总理大臣的名单,每位大臣的名字之后,都有叶昭的简短评语,对其性格才具的评述。   显然是绝对不能外泄的文函,估计也是叶昭一时兴起写下来,事后也会毁掉的东西。   兰贵人微微颔首:“倒都挺贴切的。”   叶昭道:“若李小村离开首辅之位,你认为谁能顶上来?”   兰贵人摇摇头,说:“你定然有主意的。”   叶昭笑道:“以李小村的年纪和身体,再干个五六年是没问题的,这就是关起门来,咱一家子私下说说闲话不是?没关系,你说就行了,没什么干政不干政的。”   说着话,见左右不注意,就从怀里摸出盒胭脂,偷偷塞给兰贵人,说道:“在外面见到,给你买的,没咱宫里特供精致,可看着挺好。”   怕被人看到,兰贵人急忙握在手中,嗔道:“你故意的是吧?”   叶昭就笑,总算理自己了。   第四十三章 船,穆斯林   为兰贵人生日锦上添花的还有排水量6350吨的铁甲舰经过数次实验性巡航正式竣工移交给皇家海军的喜讯。   这艘当今世界最强大的巨舰之一,经过中国技术人员将近六年的努力,终于在1866年年底如一道闪耀的彩虹出现在东方,铁甲舰被命名为“摄政王号”。   摄政王号采用三胀式蒸汽机,水管锅炉,功率6300匹马力,航速14节,续航能力4100海里/10节。   节在海船单位来说是每小时1海里,1海里=3.704里,上海距离旧金山5000多海里不到6000海里,也就是说如果保持10节的速度,加之在关岛的补给,摄政王号已经基本具备了横跨太平洋的能力。   三胀式蒸汽机第一次应用在军用船舶之上,其热能利用率叹为观止,一举奠定了铁甲舰去除风帆的基础。   发电机同样第一次应用在船舶之上,摄政王号配备两台可提供65千瓦的发电机,前后探照灯各一,以发光强度烛光单位计算,大概为一万五千个烛光单位。   摄政王号装甲总重1243吨,水线上装甲厚14英寸,水线下装甲11英寸,部分装甲采用优质钢材。   主炮为金陵克虏伯300mm后膛重炮2门,金陵克虏伯155mm舰尾舰艏副炮2门,金陵克虏伯75mm火炮4门,57mm广州产速射炮8门,47mm广州产速射炮8门。   摄政王号火力配备之精良可称世界第一,减少了重炮之数目,而配之于大量穿甲速射炮,可以说,整个19世纪中叶后走错路的海军发展方向,炮速很多时候便决定生死,广州兵工厂重点研发的速射炮,射速可达每分钟5—7发,57MM穿甲开花弹和47mm穿甲开花弹对于现在绝大多数铁甲舰的装甲都有着致命的威胁。   同时,随同摄政王号一同下水、一同试航、一同宣布竣工的还有两艘护卫快舰,排水量50吨左右,各装备4门连珠炮、1门37mm速射炮,主要用于护卫摄政王号左右,防止敌军小艇、潜艇等骚扰。   摄政王号管带李成谋,皇家海军少将,原长沙号管带,与俄国远东舰队作战中知耻后勇,破敌旗舰,立下第一等勋功。   帝国兵制,已经完善了军衔,军官分别为上将、中将、少将、正都尉、副都尉、协都尉、正军校、副军校、协军校。   军士:上士、中士、下士。   兵:正兵、一等兵、二等兵。   军士和兵曹军衔,皆用于正规军,地方新征募士卒亦或后备军、民兵入伍后,满三个月训练合格即为二等兵,服役满一年晋升一等兵,再满一年晋升正兵。   现今帝国全面推行义务兵役制,军士则相当于职业军人,优秀的义务兵才可进阶军士无退役之苦,而虽然皇家陆军、海军皆进行了重编,将大量老兵编入新扩建之军团充任军官,但皇家陆军数个极精锐的主力兵团,士兵仍然清一色由军士组成。   皇家陆军,正副队官和哨所差官,军衔也为士官。   军官军衔,少将与正二品文官俸禄等同,由此可见,摄政王号之管带,与皇家陆军步兵营管带完全是两个重量级,当然,现今营官已经撤去管带一称,改用营指挥使亦或营长代称。   随着摄政王号竣工好消息同时而来的,则是美国传来了林肯被刺杀的噩耗。   叶昭接到电报时错愕不已,本以为因为自己的介入,蝴蝶翅膀早就在大洋彼岸扇起了惊涛骇浪,谁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叶昭不免微微有些后悔,未曾提醒林肯小心南方奴隶主的刺杀。毕竟对于林肯,他还是很敬佩的。不过林肯又岂会不知道南方势力恨他入骨?其中又牵涉到一些极为不满林肯准备收回私人银行纸币发行权的新货币政策的大金融家,扑朔迷离的刺杀,只怕他怎么都逃不过这一劫。   第一场雪令整个京师如冰雕玉塑,白皑皑披上厚厚的绒衣。   养心殿东暖阁,地龙烧的滚热,室内李小村正与周京山激烈争辩,李蹇臣沉默不语。   叶昭坐在明黄宝座上,慢慢品茶。炕桌旁,红娘则聆听两人辩论。   刚刚与美国人敲定了摄政王号明年春访问旧金山的行程,现今李小村和周京山争论的便是,大皇帝欲去旧金山与美利坚共和党、民主党领袖秘密会晤,到底有没有危险。   其实,应该说是有没有必要吧,只是强烈反对的周京山,也只能用安全问题做借口,总不能说大皇帝此举不妥吧?   听李小村又老生常谈说起美利坚国内局势,周京山打断了他的话,道:“美利坚党派之争,我已然熟知,不劳左相讲解。美利坚与我国远隔重洋,乃是极西之地,海上风高浪险,内乱甫息,政局更是混乱,皇上欲与美利坚人会晤,只需照会其公使,要见何人,传来中国觐见皇上就是,皇上万金之躯,又何必涉险?”   叶昭听了微微一笑,西方国家情形,现今莫说帝国辅政官员,便是喜欢看报的民众,也对其大体有了认识,早已与十几年前有了云壤之别。   林肯被刺杀,出身南方的共和党人约翰逊成为美国总统,其对于南方各州采取妥协政策,与共和党主流意见不合,也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国会提出弹颏议案的总统,而他对中国态度也极为暧昧。   理由就是,当年他与林肯竞争党内总统提名,中国人在报纸上旗帜鲜明的支持林肯给林肯加了许多分数。   不过这个理由,叶昭只能叹气,实则是约翰逊自己的错觉而已,或者说,典型的自己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约翰逊对中国态度暧昧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正与俄国人谈判购买阿拉斯加,而俄国人态度冷淡,显然对于亲中的美国政府没什么好感,俄国人提出,谈判的先决条件便是美国推迟即将与中国签订的互相给予最惠国待遇的条约,支持俄国商人牵头成立的抵制中国“压制自由贸易、重罚烟商”的野蛮行为的商会组织。   这些事自然要与美国政要谈一谈。   此外美国的华人劳工地位问题,也是中美需要尽快解决的棘手问题,从本世纪初,便有华人劳工陆陆续续被贩卖去美国,到太平天国起事后,前往美国、澳洲、南洋的华人几何倍数增长,而且许多不再是以猪仔身份,而是为了逃难自愿前往美国。   旧金山作为美国淘金热的中心地区,也是华人劳工的聚集地,而美国西部铁路建设,同样少不了华人劳工的身影。   现今美国人对华人劳工普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和善态度,称华人是加利福尼亚的模范移民。在他们心目中,中国人勤俭、容易相处、尊纪守法。   虽然中国国际地位火箭般蹿升,但这些早期漂洋过海去美国讨生活的华人劳工,是怎样一种文化程度和思想状态可想而知,平时与他们接触的美国民众,对于这些乐意担当笨贱工作的社会新成员,又怎么会从心底深处有真正的尊重?   可不管怎么说,现在美国人对华人劳工还是比较友好的,但几年之后,随着美国爆发经济危机,小企业破产,自由资本经济进入垄断大企业时代,在这阵痛中数以百万计的白人找不到工作,肯拿最低工薪的华人劳工,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成了导致他们失业的罪魁祸首。   叶昭可不希望在美国再诞生个针对华人劳工的排华法案。   摄政王号访问旧金山,便是一种形象的展示,同时叶昭也希望与美国政要谈一谈华人劳工的问题。   此外,有适应这个时代的优越制度保障,不出意外注定会崛起的美国,叶昭也希望与其保持一种持续性的良好关系。   不过叶昭去美国,自不是去见约翰逊,而是将会秘密会晤真正影响美国政治经济的几位巨头,而不是被抬到桌面上的傀儡。这里面,自然要威尔斯牵线搭桥。   摆手制止了李小村和周京山之间的争论,叶昭笑道:“说是秘密会晤,说不定到了美国后,还是会见见约翰逊的,离开美国后再通电宣布对美国的造访。”又对周京山道:“倒也不是你想的纡尊降贵,我早就想去美国看一看,错过这次时机,可不知道要几时了。你也莫小看美利坚,若不趁其政局混乱之际对其施加影响,日后,再难寻觅如此良机。”   周京山见皇上都这般说了,满肚子话只能咽了下去。   李小村却是微微一笑,实则就算欧罗巴诸国,特立独行的中国大皇帝之韵事只怕早已传遍贵族阶层。中国大皇帝喜欢民间私访,更以大学教授的身份授课,发布《元素周期表》和《化学概要》一书,世界化学界都尊其为泰山北斗,化学科学,也进入了一个崭新阶段。   加之这南征北战的赫赫武功,莫说李小村,就算欧洲那些听闻中国大皇帝轶事的贵族政要,将叶昭当神一般看待的也大有人在。   李小村就不止一次听外国友人说,欧洲一些政要认为中国皇帝是东西方历史上最出色的君主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当然,认为中国皇帝沽名钓誉的欧洲贵族同样大有人在,那些化学理论定是中国皇帝剽窃他人成果,本就是,世上哪有如此完美之人?   但推崇也好,诋毁也罢,中国大皇帝在欧洲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神秘无比的中国皇室,传奇般的东方皇帝,完全符合欧洲人皇权情愫的完美化身。在欧洲,已经很难有国家再建立起大一统的神圣罗马,袅袅升起的东方帝国,也代表了一种情结。   中国大皇帝神秘造访美国,最后阶段与美国总统会面,正是中国大皇帝神秘、传奇的一贯表现,对于提升美国民众的亲中情结会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当然,大皇帝一直到离开美国也不与其总统会面也说不定,这次访问便完全成了秘密会晤,如此也甚好。   李小村想着,微笑不已。   叶昭此时又摆摆手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枢密院年会之后,我便与海军起行,此事你们务须守秘。上海到旧金山,不过月余行程,最多费时两月,倒也没什么。”   李小村、周京山、李蹇臣忙躬身遵谕,此事乃最高机密,就他们几人知晓,便是枢密院其余成员也不得而知。   叶昭沉吟着,又道:“旁的倒没什么,你们各个行事条理分明,不需我在旁絮叨。”(几人忙连说不敢),叶昭看了眼红娘,道:“就怕俄人起衅,到时只管跟它打便是。”这话也是说给其余几位辅臣听。   红娘微微颔首,说:“我看俄国人,在等铁路呢,等他们将铁路修到新西伯利亚城,定然会跟咱们开战,那铁路,怎么也得再修两年,所以,一时倒也无虞。”   叶昭点头,说:“不能叫它逞心如意,等我回来再计较。”挥挥手,几位大臣忙即告退。   ……   年前的枢密院会议,按两年之规,白大阿訇和哲布尊丹巴活佛也分别从新疆和外蒙赶来。   其余宗教领袖,达赖和班禅是五年之规,章嘉活佛现在拉萨学法,等法轮大成,他便会回北京,内蒙古黄教活佛,一向常伴君侧。   此次枢密院会议与往年一般,传阅帝国各项经济指标报表,叶昭再次重申了对西伯利亚的领土诉求,令各枢密院成员都有个与俄国全面开战的心理准备。   第二日,叶昭又领统众枢密院大学士乘火车前往天津,登阅摄政王号。   回京的火车上,叶昭特意令白大阿訇与哲布尊丹巴坐于自己身侧,询问新疆和外蒙宗教事宜。   说起外蒙准备动工之铁路,叶昭对哲布尊丹巴道:“世间工具利器,也算赐给凡人的大自在了。”   哲布尊丹巴轻轻叹气,说道:“皇上,与俄国起刀兵,外蒙四部首当其冲。”   叶昭道:“上师悲天悯人,不过朕答应你,断不会令俄人在我境内逞凶。争来西伯利亚,也是长治久安之计,若不然,罗刹人贼心不死,早晚祸延后世。”   哲布尊丹巴合十,“皇上说的是。”   见白大阿訇一直欲言又止,叶昭就笑道:“国师何事如此难以启齿?早跟你们说过,万事皆可与我讨教,我这耳朵,可不是就能装舒心话。”   白大阿訇抚胸道:“皇上恕罪,不孝孙儿阿法芙到了京师,言道有件东西带给皇上,老朽这孙儿荒唐的紧,皇上可不必理会,若不是她逼我在真主前立誓,本就不敢烦扰圣驾。”   阿法芙?叶昭呆了呆,眼前浮现出一位清美脱俗的雪衣穆斯林少女,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比天上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   “来北京了?”叶昭旋即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是稍露异色,他们就不知道联想到哪里去了。   “明日叫她来宫里……算了,”叶昭摆摆手,说道:“她现居何址?我叫人接她就是。”   白阿訇躬身道:“是,阿法芙在礼拜寺借住。”   叶昭嗯了一声,知道礼拜寺便是清真寺,说道:“原来内城镶白旗大豆腐巷的清真寺是吧?”   回到京城,第二日天近晌午,叶昭便遣派认识阿法芙的侍卫副总管乌尔登前去礼拜寺接阿法芙。   而想来阿法芙见自己被接来一家寺庙定然大为惊奇,在禅房见到叶昭,明亮眼眸里的诧异之色遮掩不住。   这里是贤良寺,也在原镶白旗城区,本为康熙十三子允祥王府,允祥死后,尊其遗愿舍宅为寺,因其临近皇城,前朝许多外省官吏进京述职多居于此。   叶昭布施了100银元,争得了清幽禅房用斋菜招待朋友的机会。   见阿法芙进了禅房,叶昭笑道:“好久不见,阿法芙,你好。”虽然并没有遇到真正凶险,但与阿法芙也可用出生入死来形容两人的交情了,在这中原文明之地,纸醉金迷之地,在京师,见到阿法芙,很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法芙抚胸,微微躬身:“大皇帝,您好。”   叶昭就笑,心说白阿訇见到我还屈膝行礼呢,这小穆斯林,倒是傲气的很。   叶昭对她招招手,说“来,坐吧,来了北京城,我总得好好招待你,可又不知道你忌讳什么,也怕京师的回回饭店都是假回子,让你吃了闹心,后来想想,得,咱吃斋吧,这你总不会避忌吧?”   阿法芙呆了呆,性格极为保守的她每次遇到这中原大皇帝,时常被其乱七八糟的行事风格搅合的不知如何反应,走到木榻旁,斯斯文文褪掉雪白小靴子,在对面蒲团上盘膝坐好,又说:“你不用这样的,我带了干粮。”   叶昭就笑:“又是硬的能崩掉牙的馒头么?”   阿法芙此时就从小包袱里慎而又慎的摸出一个紫色锦包,推到了叶昭面前。   叶昭说道:“你不是不来北京城么?”边说,便打开锦包,又问:“这是什么?你送我的?”   阿法芙道:“我想来看看了。”见叶昭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我以为你能猜得出呢,古丽夏依尔姐姐叫我带来送你的。”   叶昭不禁有些挠头,阿法芙的潜台词自然是,这么快就忘了古丽夏依尔姐姐了。   翻开里三层外三层锦包,里面却是一缕青丝,叶昭呆了呆,心里未免就有些不好受,想起古丽夏依尔流泪飞驰的模样,轻轻叹口气。可想了想,不对劲儿,随即就有些恼火,古丽夏依尔这丫头,不用说也知道,故意叫自己闹心,不知道又跟谁学的,青丝传情,那意思你别忘了我,要记得孤孤单单的我。   估计剪辫子的时候这丫头片子还在偷笑呢,以她的性格,才不会这般儿女情长,心事,只会埋在心里,而且在大草原上飞驰一圈,那些所谓情愫引起的小郁闷早就飞走,何况,就那彪悍样,她懂不懂喜欢人都两说。   这就属于调戏自己吧?叶昭无奈的想着。   “死丫头,别被我逮着你。”叶昭嘟囔着,随手将“青丝”扔到了一旁,眼角瞥到了阿法芙眼里的不满。想来阿法芙以为自己和古丽夏依尔有了肌肤之亲,却如此绝情,负心薄幸。   叶昭自也不会解释,此时侍卫送上斋菜,一大盘罗汉斋,两碗白米饭,加之瓜果素点。   本寺斋菜在京城极为出名,冬菇、蘑菇、草菇、银耳、榆耳、黄耳、桂花耳、鲜莲子等烹制而成,色香味俱全,闻之便食指大动,用起来更是爽滑软烂,多香融合。   “味道还成吧?”叶昭笑着问。   阿法芙微微点头。   叶昭又道:“送你的英文书学得怎样了?”见她有语言天赋,曾经送她一本英文学习书,音标怎么发音给她讲解过,但想也知道,身边没人说英文,仅仅靠这一本教材书硬抠,断不会有什么成就。   阿法芙就叽里咕噜说了两句,叶昭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是用英文说:“学习,非常,难。”   发音极为怪异,叶昭直想爆笑,勉强忍住,说道:“既然来了北京,就多住些日子,送你去同文馆深造,那里面,各国语言教授可多呢。”   阿法芙道:“我跟爷爷一起回去。”顿了下,说:“坐了火车就回去。”显然对叶昭说的火车还是很好奇的。   叶昭微微一笑,说:“一会儿就带你去坐。”阿法芙骑马而来,自不会将马匹寄存在通了火车之城市,再换乘火车来京城。   想了下,叶昭道:“不过回去可不行,回头我跟白老先生说一声,留下你帮忙,你这好学的性子啊,放在西域,可埋没了你。”   又道:“甭说火车,现在汽车可出来了,明天带你兜一圈,还有你和花姬、伊织她们拍的照片,上次回西域忘了带,回头也给你送去。”   叶昭连珠炮似的说话,阿法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道:“花姬和伊织好么?”   叶昭笑道:“都好着呢,晚点带你去看看她们。”又道:“不说了,咱吃饭。”   窗外竹影婆娑,禅房内木桌蒲团,与保守虔诚的穆斯林少女用斋菜,叶昭仔细想想也不由得好笑,也就自己乱七八糟,甚么事都干得出来。   第四十四章 深洋   一望无垠的深洋,三艘战舰、三艘运煤船和一艘商船、一艘邮轮组成的舰队破开镜子般的蔚蓝海面,缓缓前行,船队后方,带起数条绵长的白线。   战舰为摄政王号、北京号、奉天号,商船上运载着满满的中国工业品,邮轮是上海到旧金山的定期客轮,每月一班,运载乘客和邮件,有时也会搭载货物。   本次的邮轮,与摄政王号同行的消息传出后,船票立时销售一空,有些国内华商,本没有外贸业务,却也趁这次机会买了船票前去美利坚游历。   商轮、邮轮和运煤船都是启用新动力的新式火轮船,三胀式发动机本就最早应用在民用船舶上。而在建设摄政王号的同时,皇家海军各主力铁甲舰也进行了动力系统的改进,最早完成改装的便是北京号和奉天号。   打造新舰应用新动力系统和改装旧舰的动力系统是两个概念,改进旧舰动力系统换新式发动机可能会令船舰出现许多问题,这也是英法海军在新动力系统应用上反应迟缓的原因,一来军方思想保守占上风,二来改进其庞大舰队的动力系统会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是以其舰队完全蒸汽化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基本要以生产一艘艘新的铁甲舰淘汰旧的战舰来实现。   当然,现阶段来说,三胀式发动机乃是中国首创,欧洲尚未取得相应技术。   当遇到风向良好时,北京号和奉天号也会张开巨帆,以节省燃煤。   站在二层甲板上,摸着冰凉的金属栏杆,看着这艘深灰颜色骄阳下绝不反射强光的巨大舰只,看着后面重力臂上吊起的“护一”号和“护二”号,以及一艘排水量11吨的快速通信舰,叶昭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摄政王号,就是这个时代的航母了。   “主子,风大……”身后传来柔美娇怯的声音,捧着貂皮大氅的是一个眼睛亮晶晶秀气可爱的小姑娘,穿着清纯的黑白蕾丝侍女裙,薄薄的及膝白棉袜,黑宝石似的小皮鞋,漫画里才能见到的梦幻萝莉女仆,叶昭身边却一堆一堆的,想想也实在汗颜。   女仆唤作美咲,没错,乃是日裔,过年虚岁刚刚十二,七年前被人贩子贩卖至中国的途中遭海关稽查,随即编入了摄政王府收养孤儿之侍女组,对于她来说,说起中文比日文更流利。   侍女组里表现出色的成员,理论上年满十二岁便可以进入皇宫服务,只是按照《保护童工条例》,要遵守童工工作时间和工种的选择,当然,婢女这个行业,是不禁止使用童工的,而且年龄下限很低,这是现今的事实,不是叶昭说废除就能废除的,只能依靠经济发展慢慢改变。   而皇宫一般会将宫女年龄限制在十二岁以上,同时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宫女,处于一边学习一边承担轻微劳动的阶段。   美咲是今年进宫宫女考核成绩最优秀者,不管是女红还是文化水平,均考了第一名,性格、容貌,也被评价为最高等级。   此次叶昭赴美,身边自要有女仆服侍,蓉儿把这事交给了金凤办,金凤便挑选了美咲,而且亲自对其进行了半个月的教诫。   美咲由此也知道了男主人“喜欢蕾丝荷叶边女仆装”,而时常去侍女组的懿贵妃,在这些候选侍女眼中,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叶昭自然不知道挑个女仆随身服侍而已,后宫里便会兴师动众,不过美咲确实挺好,温柔舒心,聪慧可爱,自己想什么好似她都能知道,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绝。   海风吹来,美咲女仆装下的小身子微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叶昭就笑:“我看你才冷吧?”接过大氅,就给美咲披在了身上,整个小身子和胳膊都被裹的严严实实,小萝莉明显吓了一跳,说:“这,这怎么样……”   叶昭已经帮她系紧大氅领口的锦带,瞪眼道:“别动,听我的。”   价值千金的黑貂皮大氅,美咲的小身子立时暖暖的,她低声说:“谢谢皇上。”   叶昭笑笑,松开了手,随即哑然失笑,披在她的小身子上,皮氅显得极为宽大,下面更拖了地,滑稽的很。   美咲缩在皮氅里的手,小心翼翼的拉起皮氅,走上两步,说:“主子,听侍卫大人说,前面就到夏威夷了。”   叶昭微微点头,“是啊,夏威夷……”目光,眺望向远方隐隐约约的黑点。   “主子,外面的世界好大,主子的舰队都要征服他们吗?”美咲的语气满是自豪。   显然自幼便来到中国的美咲,与伊织相比,心理状态是很不一样的。   “想征服全世界的人都是疯子。”叶昭笑起来。   美咲却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主子肯定能的。”   叶昭笑而不语。   几日前从中途岛经过时,已经在上面立碑宣示主权,夏威夷岛,自己又能做些什么?若是自己不亲来太平洋里走一走,很多临时起意的事可就做不到了。   美国统一后,触角不可避免伸入太平洋,若自己不抢先一步,就失去了主动权,比如中途岛,不出一两年,便会被美国宣布拥有其领土主权。   抢了先手,哪怕就是以后分赃让给美国人,也让他感恩戴德顺便换取一些利益不是?   ……   夏威夷,九十年前被英国航海家发现,五十多年前,群岛各岛的小型部落,经过血腥战争,成立了统一的夏威夷王国,三十多年前,欧美传教士进入夏威夷,二十多年前,美国承认夏威夷王国的独立地位,十几年前,法国政府宣称占领夏威夷,拥有部份夏威夷的主权,但这项宣称并没有得到夏威夷居民的承认,反而引起了大部分居民的不满。美国南北战争中,夏威夷被迫出售土地给北军种植咖啡。   现今夏威夷国王为卡米哈米哈五世,岛上波利尼西亚族原住民为主体居民,此外还有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中国人等等多个国家移民。   夏威夷王国首都火奴鲁鲁,为现今群岛唯一的深水港口,也是天然的深水良港。   火奴鲁鲁在中国被称为檀香山,自上世纪末,便开始有华人在檀香山定居,1797年,夏威夷土著酋长还曾经乘船来中国游历,在广州逗留三个月。   从此之后,夏威夷土人贩卖檀香木来广州者日渐增多,至此,夏威夷便被称为檀香山。   现今檀香山有华人超过3000人,更有加入了土籍的糖业业主,如张家和唐家,便是在三十多年前,最早来檀香山经营蔗园的华人家族。   三十年前,华人张宽、唐叙、黄朱、吴逢等首开蔗园糖榨,自携华人师傅刘璋、邓秋、邓善、杜佐、曾妹和曾成等6人,分别担任糖房煮糖师和木匠,为檀香山蔗糖业之发展开启先河。甘蔗和菠萝之种植也随之而起。种水稻和甘蔗,乃珠江三角洲人之所长。经营这两种农作物,投资少,又可得高利,故华人乐而操此。   中国舰队的到来,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五世便邀请现在张家当家张荫恒参加了欢迎宴会。   其时开拓华人奋斗史的张宽已逝,张荫恒乃是他的长子,也已年近花甲。   访问美国的中国使团首席代表是外务部大臣邹凯之,外务部其实应该称为外务通商部,在当今年代,与外界交往,其实更多的是贸易通商,纯政治军事领域的交流相对少一些。   在欢迎中国客人的宴会上,也是邹凯之与皇家海军少将李成谋作为中国一方的头面人物出席。   叶昭,则混在了商人堆里,冷眼旁观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夏威夷王宫是一座二层楼建筑,在叶昭见过的王宫中是最简陋的,比之中原大城市的饭店,气势还有所不如。   小女仆美咲也满是失望,偷偷说:“主子,土人丑,皇宫更丑。”现在有点理解主人为什么不征服全世界了。   叶昭听了就笑,说道:“跟你说个好玩的,他们的国王不是唤作卡米哈米哈吗?是后来改的名字,原名翻译成土著话就是硬壳螃蟹的意思。”   美咲讶然,张大小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王宫旁草地之上土人们表演了草裙舞,叶昭远远坐在木椅上,身侧,均是化妆成商人、邮轮乘客及家眷的皇家内侍卫特遣组成员,男女老少皆有。   原陆勤团被分割,步兵队整编扩军为皇家陆军最精锐的重步兵近卫旅。   而善于化妆执行各种任务的特务队员,随着内战的结束,也光荣的结束了历史使命,一部分划入内务府特务局,其余则调归皇室内侍卫处,编为特遣组,通常会执行皇室成员国内出巡和国外出访的护卫任务。   那些褐色皮肤的土著们腰间围着杂草有节律的抖动肚皮,叶昭笑着,说:“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各个文化圈子不同不是?”   长长木桌后的主座位席上,邹凯之则正与卡米哈米哈五世低声议事,早年来过檀香山的华人通译在旁翻译。   不准备在夏威夷群岛逗留太长时间,邹凯之希望三天内就把条约签订,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租借瓦胡岛上一处天然良港(珍珠港),同时在其上修建船舶修理厂、干船坞、燃料供应站、码头等等设施的一项条款。   如此,中国军用和民用船舶,在整个太平洋中便有了连续的补给站,其意义不言而喻。   晚上的宴会前,卡米哈米哈五世曾经受邀登上摄政王号,在中国海军李成谋少将陪同下检阅中国皇家海军各个编队,此举给卡米哈米哈五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蓝白条军装的中国海军,就算是技术兵种,那一个个方阵也宛如尺子划出来一般,更弥漫着一种不可侵犯的铁血气息,就好像将獠牙收起的猛兽,如果你不慎冒犯它,定然会遭遇最恐怖的报复。   而精准的速射炮通过连续不断的射击将海面上礁石打的粉碎的镜头,更令卡米哈米哈五世半晌合不拢嘴。   这几年,途径夏威夷岛的中国商船越来越多,早年占据垄断的日本商人,反而不见了踪影,卡米哈米哈五世已然知道,日本国已经被那东方庞大的帝国纳入了保护国范围,东方各国,重新进入了中国为主导的秩序时代。   在见到中国人舰队之前,卡米哈米哈五世便知道中国人早晚会找上门,法国、西班牙都对夏威夷王国提出过领土诉求,美国人也在加快影响王国的步伐,东方最强大的国家,其势力范围来到太平洋深处,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幸好,中国人只是提出租借土地建设港口,而且答应,只部署少量安保力量用以保护港口的安全,并不会在瓦胡岛驻军。   就在卡米哈米哈五世低头沉吟之际,邹凯之又道:“殿下,不管您同意不同意跟我国签订友好租界协定,我国都会承认贵国的主权地位,同时会通电全世界,夏威夷王国的命运和前途由波利尼西亚人作主,任何国家意图吞并夏威夷王国的行为,都将会被视为对中国在东方推行的平等自由政策的挑战。”   卡米哈米哈五世眼睛一亮,随即道:“如您所知道的,王国任何条约,都需要议会批准。”虽然是土著国家,但十几年前,在法国人的枪炮下已经变成了议会制。   邹凯之微微一笑:“是的,我完全了解。”举起酒杯,和卡米哈米哈五世轻轻碰杯。   品着茶,叶昭扭头看到美咲正吸吮棒棒糖,呆了呆,说:“你喜欢棒棒糖?”新一代的侍女们,已经都不似以前机械僵化,满心诚惶诚恐,主人家咳嗽一声都能吓个半死,确切的说,现在的皇宫宫女们,才渐渐像活生生的人。   美咲便是了,敢跟主人聊天,刚刚叶昭叫她自由活动、落座,她虽仍注意着主家一举一动,却也拿出了自己喜欢的糖果吃。   听叶昭问话,美咲忙将棒棒糖包在素纸里,说:“懿主子赏了好多,甜得很,主子,您要不要?”   叶昭立时无奈,这个金凤,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些话就不能跟她说。可小美咲就是喜欢棒棒糖,那有什么办法?   干咳一声,摆摆手道:“你吃你的。”   说着话,却见隔着几张桌子,一名华商正与各桌客人挨个寒暄,渐渐靠近。   是入了本地土籍的糖业大王张荫恒,满脸的兴奋,与万里而来的故乡人寒暄、干杯,以尽地主之谊。   张荫恒今日喝得有些高,就算几年前谈拢第一宗获利过千两的生意,也没有此刻心情愉悦。   天朝舰队,终于来到了檀香山,而且,钢铁巨舰携带凛然之威,站在码头浮桥上,就好似蚂蚁仰望巨象,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油然而生。   其实近几年,祖国越来越强大这些海外游子感受的最深,尤其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海外游子,最有感触。   好比张荫恒,虽然他赚了副不错的身家,但早些年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尊重,岛上的法国人、西班牙人和美国人,就算在故乡是穷光蛋、无赖,可也对他视而不见,一个个高傲的很。但这几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西洋人对他态度发生的转变,邀请他参加各种舞会的请柬越来越多,很明显将他视为了文明绅士中一员。   不过他不大喜欢这种舞会、聚会,因为这些最上等的“文明人”,每每都用极轻蔑的语气谈论土著,就好似谈论牲畜和野兽。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祖国的强大令海外华人尤其是能过上体面生活的华人,地位得到了极大地提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今日祖国舰队来访,张荫恒又如何不开心,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今天的他,却像个快乐的孩子,兴奋的什么酒话都说,一桌桌敬酒,若人家不喝,他甚至举手去灌酒,粗鲁的就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   张荫恒的大公子则搀着趔趔趄趄的父亲,心下无奈,可也不敢劝,平日他可是怕父亲的很,就算平素说话不得体,都会被父亲狠狠训斥一番,可见到现在发酒癫的父亲,大公子心里念佛,明日老爷子酒醒,思及今日如此失态,可莫又怪到我的头上。   隔着几桌都是护卫叶昭的侍卫、特遣组员,每桌都和张荫恒干了一杯,接着,张荫恒就转到了叶昭这一桌。   这桌上,坐了叶昭、美咲、数名男女侍卫以及郑阿巧,这位名字女性化却是七尺男儿,枪法如神的大内侍卫副总管。   出巡和征战又自不同,征战叶昭喜欢带乌尔登和骑术精湛骁勇善战的侍卫,出巡出游,则是郑阿巧领枪械高手、国术高手护卫。如神枪手赵开山、北拳宗室任乾、八卦掌董海川、太极拳杨班侯等等,此时这些人便都在座。   任乾不必说了,与红娘渊源颇深,最低调的大宗师。八卦掌董海川,与太极拳杨露禅为一时瑜亮,董海川早年误伤人命,自阉成为太监,隐姓埋名在王府当差,后与杨露禅一役,名震京师,自此才为世人所知。   当时杨露禅奉诏在肃王府与府中拳师比武,连战连胜,最后竟将一拳师掷于园网之上。是时董海川手托菜盘由此经过,立即飞身上网救起拳师。董海川遂与杨露禅相斗,双雄对峙,胜负难分。从此太极拳与八卦掌各立门户,桃李盈门,流传后世。   旧体武侠小说里童林童海川这个人物,便源于对董海川的敬仰。   杨班侯则是杨露禅次子,他继承其父衣钵,又自小遍寻名师,武功卓绝,未免二十岁时已经誉满京华,号称“杨无敌”。   新朝废除八旗制度,这些名噪一时的拳师才得以进入侍卫处,成为禁宫大内侍卫,或许,这也是现今中原所有武师的终极目标吧,代表着其拳术脚弓真正登堂入室,为皇家认可。   张荫恒到了叶昭这一桌,酒气熏天,举着酒杯,话都说不利索了,“来,来,我敬父老们一杯,穷乡僻壤,让你们,让你们见笑了,见笑了!我啊,我想家啊!”说着话,老头突然掉泪。   张大公子无奈的道:“对不住各位,家严多喝了几杯,可对不住您众位。”又对老头道:“父亲,今儿高兴的日子,您哭什么?”   郑阿巧笑着站起,说:“老人家,这桌的先生,都不大会喝酒,来来来,我跟您喝一个。”   老头儿用力挥了下手,大声说:“不行,您瞧不起我是吧?都站起来,站起来,咱干一杯!”   有侍卫勃然变色,脸就沉了下来。   老头儿却冷不丁见到了美咲,呆了呆,说:“中原,中原果然奇装异服,可,可真漂亮呢,我年青的时候咋遇不到这般可爱的闺女。”他自然认不出后世漫画中的萌系女仆装,和欧美现时的女仆装差异极大。但不管在哪个年代,小女仆美咲自然清纯耀目,超级养眼。   张大公子一下落了个大红脸,这也太丢人了,为老不尊,说得什么话呢?   几名侍卫腾的站起,就要发难,叶昭却已经摆摆手,也站了起来,笑道:“大伙和老先生都干一杯吧。”   叶昭起身,侍卫们哪敢坐着,哗啦啦站起了一片。   美咲小声问叶昭:“主子,我也喝烈酒么?”   叶昭笑道:“你倒想,乖乖喝你的果汁。”   举起杯,叶昭对着张荫恒一众人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你们高兴,我见到你们更高兴,来,我敬你们一杯,这些年风风雨雨在外面,不容易!”   张荫恒、张大公子等人不是很明白叶昭的意思,但侍卫们自然懂,见叶昭一饮而尽,众侍卫不管酒量若何,都仰脖干了杯中酒。   老头对叶昭一挑大拇指:“您是这个!”   叶昭笑笑,又对张家大公子道:“快扶老先生去休息吧,暴饮烈酒,最是伤身。”   叶昭话语自有不容抗拒的威势,张大公子连连点头称是,扶着父亲走出去好远,才猛地回神,怔了怔,转头望去,远远的,那气度非凡的青年,已经渐渐看不清面目,但目光所及,这百人千人中,你第一个见到的,必然便是他,好似所有人,都是他的陪衬。   第四十五章 旧金山   《中夏友好通商条约》在夏威夷王国议会获得超过三分之二的支持获得通过,按照条约租界一款,中国人获得了瓦胡岛南岸一处天然良港的土地使用权,中国人将会修建港口、船坞、船舰修理厂、燃料供应站等等设施,这个港口,中国人命名为珍珠港。   租借期为九十九年,条约到期后若两国政府都没有提出异议,则以五十年为期限自动续约,以此类推。   当天下午,邹凯之与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五世举行了有中国记者参加的签约仪式,并且宣布中国将努力在东方推行自由平等政策,绝不会允许任何国家吞并夏威夷,一名法国商人当场提出抗议。   随即这名法国商人被驱逐出会场,夏威夷王国政府宣布其为不受欢迎的人,限他在三天内离开檀香山。   现今,法国还在坚持对夏威夷王国拥有主权的主张,而美国人是在普法战争法国被打败,政治、军事影响力跌到最谷底时,才真正产生了染指夏威夷主权的意图。   中国人的这一作法,等于开始挑战法国人在太平洋的存在。   叶昭,自然不在乎,有盟友普鲁士在法国之侧虎视眈眈,在东方,叶昭相信法国人不想再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舰队离开檀香山之时,叶昭则和美咲登上了邮轮,一路东来,叶昭都在邮轮之上,只是到了中途岛时,才下邮轮登岛一游,后来便上了摄政王号。   此时距离旧金山只有最后的两千海里,中途也没有什么补给点,叶昭便回邮轮做起了商人,免得在摄政王号上太扎眼。   十几天后,舰队抵达旧金山,美国副总统谢尔曼亲自来到旧金山欢迎来自中国的使团。   这是极高的礼遇了,因为现今太平洋铁路远未竣工,美国东部和西部,其实是两个世界,被崇山峻岭、浩瀚沙漠重重阻碍,并没有便利的交通线路。   如果是运输大宗货物,从旧金山到纽约港,需要海运,在巴拿马运河未开凿的情况下,商船需要绕走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其漫长的航线几乎等与上海到欧洲的距离。   地理和交通的原因使得西部成了美国相对独立的地区,不仅经济发展受到影响,也成为国家稳定统一的隐患。   太平洋铁路的贯通,则宣告美国大陆在经济运行上开始连成一体,美国从一个只在名义上存在的国家,变成了一个真正完整的国家。   这是美国近代工业化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壮举,在后世被英国BBC评为自工业革命以来世界七大工业奇迹之一。 太平洋铁路为美国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这条铁路成就了现代美国。   叶昭有时也感慨,这条三千多公里的铁路,美国人仅仅用了七年便宣告竣工正式通车,要知道其修建难度难于登天,而且美国人,从来就没有中国那般充足几乎无限供应的劳力。   现今铁路远未竣工,东部美国人到西部,走陆路往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包括生命安全包括财产安全。因为不但路况险峻,更要提防少数嗜血印第安部落的袭击。   所以谢尔曼跋山涉水来到旧金山,也就不难看出美国政要对于中国舰队的拜访何等重视。   虽然东部铁路发达,太平洋铁路东端和西端也均有部分路段通车,但据说谢尔曼副总统、官员随从和卫队,从华盛顿来到旧金山,仍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叶昭最后还是没有令威尔逊帮自己联系美国政要,若不然瞒着其国家总统与军政要人私下接触,不管这位总统已经如何不得人心,这件事若被揭发也会成为一桩丑闻。   邹凯之与谢尔曼副总统的会晤,叶昭并没有参与。   旧金山现今有十几万人口,均是在十几年前加州出现淘金热后蜂拥而来的冒险者,除了怀着淘金梦的投机者,许多人也在旧金山开店提供淘金者需要的补给品,如福杰仕咖啡、李维斯牛仔裤、吉德利巧克力等等后世著名品牌,便是此时在旧金山出现并渐渐发迹,金融方面,加州银行和富国银行也均是十几年前创立于旧金山。   旧金山附近的金矿区,有超过3万名华人劳工在矿区劳作,太平洋铁路的建设,同样征募了超过2万名中国劳工。   南朝一直严厉打击贩卖“猪仔”劳力的商人,最高刑罚为死刑,一名臭名昭著的美国人贩子就在中国被绞死,此举极大震慑了贩卖猪仔的西方商人。当时美国正处于南北内战中,电报又未通,美国公使虽与南朝多方交涉,但还是不能阻止中国人判处其国民死刑并执行,美国人也只能极低调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新朝立后,肯跟洋人签订劳务合同出国的劳工数字一直在萎缩,这也使得现今在美国西部的华人劳工大概不会超过10万人,而且多为六十年代前以各种途径来到美国西海岸。   六十年代后,来中国征募劳力的美国人越来越多,应征的劳工反而越来越少,尤其是近两年几乎成了凤毛麟角,概因中国同样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基础设施建设,加之各种移民计划,为了一点点银两已经不值得铤而走险,肯前去陌生的大洋彼岸的劳工越来越少。据民政部门统计,去年间,仅仅向美国输出劳工1401人,而且签订的都是极为正规的合同。   可以想象,现今美国政要,定在为劳力匮乏而伤神。   也就难怪谢尔曼亟不可待的提出了希望引入中国劳工的计划。   旧金山,从十几年前的百人小村落,已经一跃成为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大的城市,不过城市面貌显得有些杂乱,三面环山、乱哄哄的淘金城市,冒险家们营造出一种西部特有的粗犷风情。   邹凯之与谢尔曼副总统的会晤在旧金山市政厅举行,是一座很简陋的二层楼。叶昭的住所,则在旧金山诺布山东,北面隔着红灯区,便是戒备森严的旧金山造币厂,每年都有大量金币由此诞生。   诺布街毗邻红灯区,甚至可以说本就是红灯区的一部分,治安绝对不是最好的,但诺布街小旅馆众多,来到旧金山游历的华人大多在此居住,而郑阿巧和数名侍卫在考察了多处旅馆后,最后还是选中了诺布街上的一座二层旅馆,这座旅馆地势很高,围墙等等布局也最符合安保要求。   而很快,这座名为“Yerba Buena(芳草地)”的旅馆,便住进了形形色色的中国商人和家眷们,原来的租客,则都不约而同的搬了出去,旅馆经理斯洛特并没有太过关注,反而觉得自己运气好,毕竟租给中国人,每天的房租可以多收入一成,而且中国人谦逊守礼,整洁卫生,不似那些淘金者们,脏兮兮的也就罢了,还往往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拎着转轮火铳在院中决斗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现今全部变成中国租客,斯洛特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去刨根问底?   不消说,这些中国客人全部是内侍卫和特遣组成员。   叶昭和美咲住进了二层一间简易套房,寝室的床垫,也很快换成了中国制造的贵妃弹簧棉床垫,被褥则是龙床专用的鹅绒锦衾。旁的叶昭可以不在乎,床却必须要舒服,毕竟可能要多住些时日。   房间被冲洗熏香,又换下了所有的沙发套、桌布等等旅馆用品,洗漱用品,同样被一股脑更换。   现今的这203房,看似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舒适程度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洗漱间叶昭倒是很满意,有浴缸和热水淋浴,叶昭很是在里面洗了洗乏。   穿了雪白睡袍坐在沙发上惬意的品起美咲冲好的咖啡,郑阿巧便送来了刚刚接获的国内电报。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家里人问问平安,议政院质询武昌大桥工程,议政院下属的审计总署开始审计其工程银钱使用情况等等。   品着咖啡,叶昭看了眼正忙着熏香卧室衾枕的美咲,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你也洗个澡去去乏,早点休息。”   在船上的时候就是这般,美咲总是等叶昭睡着,才去梳洗,然后放好自己的小弹簧折叠床,爬上小床休息,而第二天,也总是比叶昭先起床,每次叶昭睁开眼睛,美咲早就将小床收了起来。   现在到了陆地上,叶昭自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觉。而看到那小弹簧床也跟着进了套房,摆在卧室不起眼的角落,不由得哑然失笑。   美咲熄了小巧的古铜熏香炉,好奇的问:“主子,美国人没鹅绒被吧?”   叶昭道:“没咱这么好的。”   美咲道:“我想也是,听说他们身上毛茸茸跟大猴子似的,睡觉不盖被子都成。”   叶昭就笑,说:“就你整天脑袋里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   十几分钟后,女侍送进来邹凯之和谢尔曼的谈话记录,两人今日只是礼节性的交流,并没有谈什么实质问题,但谢尔曼已经两次提到希望能在中国政府帮助下引入华人劳工。   叶昭心说这可难了,倒不是为了阻碍美利坚发展,劳工问题本也阻碍不了美国。但总不能强迫中国劳工来美国吧,而如去年输入中国劳工那般签约,对于美国雇主来说,成本实在巨大,可就远不如征募本地劳工或墨西哥劳工了,本来就是,引入中国劳工主要还是因为中国劳工可以拿最低的薪酬干最累的活,但现在,按照中国劳工薪酬要求,那可是越来越不划算。   中国的物价在缓步上涨,当然,国民收入增长的幅度更快。   随着越来越多纸币进入流通领域,现今一枚银元(十元纸币)在国内可以购买的商品与十年前相比,减少了许多,不过薪金收入,已经与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以技术工种收入最低的纺织工人为例,刚刚出现纺织工人时,其年薪也就二十块银元左右,而现今全国的纺织工人,平均年薪为60银元上下。至于中产阶级,年收入200银元以上才可称为中产阶级,而且这个队伍越来越壮大,包括高级技工、小商人、银行职员、保险公司职员、讼师事务所职员、大企业职员、一般的公务员等等等等。   中国一直以来作为自给自足的封闭式经济体系,一两银的购买力比之欧洲要强大许多,比如十年前在北京,维系一家五口人的基本生活大概要四十两银子每年,而伦敦,则需要40英镑,也就是一百四十两银子左右,两个家庭生活水平则相差无几,由此可见一两银在伦敦的购买力要远远低于在北京的购买力。   以前是封闭的自给自足社会,购买力强一些自然无碍,但随着中国与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毫无疑问,如果不改变这种态势,在对外贸易上,在工业品贸易上,看似可以对欧洲进行商品倾销,但这将是一种不健康的经济体制。   所以,在阵痛中进行适当的通货膨胀不可避免,不过因为帝国每年创造的财富几何倍数增长,通过发行纸币使得国民人均收入增长的幅度远远高于通货膨胀率,是以生活水平也在大幅提升。   比如现在京城维系五口之家的生活大概需要100银元,看似比十年前增长了近一倍,但京城民众平均收入比之十年前增长了两倍有余,实际收入还是大大提高了,而且现今100银元购买的商品花样种类比之十年前四十两银子也不可同日而语,同样是维系五口一家,可随着新技术下各种工业品的出现,现今说的维系一家人生活,其生活质量比之十年前有了显著的提高。   人均收入的提高,无形中也为美国人招募华人劳工设置了障碍,华人劳工,在美国年薪两百多美元的水平,不过是税前,而现今矿工税务极重,更有税吏横征暴敛欺压矿工,税后华人劳工每年大概也就有一百多美元的收入,合国内银元100块上下。   若是在以前,一百银元,对于中国劳工自然是天文数字的财富,十年前不计养廉银的话,七品知县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合60块银元。   而现今在国内,能拿到年薪50银元以上的低技术工人越来越多,苦力也多能混一口饭吃,就算实在寻不到差事,氓民宁可等待移民机会,亦或一路乞讨去关外去西域闯荡,总也比坐洋鬼子的船驶去万里海域外靠谱。   以前劳工们大多没办法,又多被哄骗,现今能活下去的选择越来越多,去鬼佬的地盘做苦力自然成了下下之选。移民边疆诸城可获得一块耕地,以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对于氓民们的诱惑不言而喻。   所以,向美国输出数目庞大的劳工,现今可实在有些难。   翻看着谢尔曼和邹凯之的谈话记录,就见到了谢尔曼最后一句话,“在处理太平洋事务中,中国和美国应该建立良好的合作沟通渠道。”   叶昭就笑了,显然,舰队一路的作为传到了美国人耳朵里,定然引起他们极大的不安吧。   看来这几日自己要好好养养精神,在旧金山转转,要拿出一套安抚美国人的方案,俄国人可是到处拉拢中国可能的潜在对手,而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的美国,自然也是俄国人重点拉拢的目标,不能将美国人逼到沙俄阵营。   叶昭正思量呢,浴室门一响,美咲走了出来,粉色布满桃花心型图案的小睡衣睡裤,毛绒绒的雪白拖鞋,甜美可爱的睡衣,诱人犯罪的小萝莉,并不是简单的可爱风格,而是那种能挑动“老男人”心扉,令人渴望冲破禁忌的萌属性,一种疼爱和欲望纠缠的悸动。   叶昭的心,一阵莫名的战栗。   美咲走过来,清新无比的气息沁入叶昭鼻端,转头看去,毛绒雪白拖鞋,露出稚嫩柔美的足踝,秀气的小手小脚,真如粉雕玉琢一般,令人产生疼爱轻咬的邪恶欲望。   为什么常说要把人吃下肚?叶昭现今算是明白了。   “去睡吧!”美咲刚刚走过来,叶昭已经摆了摆手,催促她去休息,心说自己越来越没有道德底线了,这才是十一岁的小幼齿啊?自己怎么能起这么龌龊的念头?可,可这小萝莉实在诱人不是?   美咲却是伸开小胳膊,小身子在叶昭面前转了一圈,说:“主子,您喜欢不喜欢我穿的睡衣?还有好几件呢,粉色的多,花纹不一样,我换着穿给您看好不好?”显然不知道主人一边自己骂自己龌龊又一边无耻的盯着她打量。   叶昭干咳一声,说:“这件就挺好,快去睡吧。”   美咲虽然不困,但这已经是主子第二次催促她,便乖巧的进了卧室,将小床铺好,又拉着小床向外挪了挪,刚好能从卧室门口看到叶昭的位置,美咲这才去洗了手,回到小床旁,小心翼翼躺进了鹅绒被,大眼睛又偷偷看着叶昭,自是担心主子需要使唤人时自己看不到。   第四十六章 野猪先生和他的未婚妻   第二天,邹凯之与谢尔曼展开正式会谈之时,叶昭则正和美咲在芳草地旅馆院子里转悠呢,虽说上辈子在欧洲混的不错,但这辈子是第一次来到欧美国家,19世纪西方风情如何,叶昭也颇感兴趣。   纯欧洲风格的小旅馆,虽然小,却是五脏俱全,锅炉房、洗衣房等等都有。   昨日内侍卫早将旅馆内雇员调查清楚,整个旅馆,经理一位,又是旅馆的主人,两名雇员,一男一女,男工人身兼锅炉工、守夜人以及修理杂活等等一肩挑,女工人则身兼洗衣工、服务员等等,整个旅馆,就这三位雇员。   而锅炉工和洗衣工是夫妻,就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木屋里,小木屋窗户上,伸出炉子的铁管烟囱,正冒着浓烟。   “主子,这就是圣诞树吧?”   院内有一棵装饰成圣诞树的松树,确实装饰的挺漂亮,实则圣诞节都过去三四个月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棵圣诞树,而且看样子,刚刚装饰没多久。   接着,叶昭就看到了圣诞树下摆着个毡帽,里面有几枚硬币,毡帽前有中文写的小纸牌,“祝福树”。   投币换祝福?叶昭哑然失笑,这是骗中国人钱么?美国佬,做起生意来,永远这么奸猾。   从木屋里走出一位美国少妇,四十岁上下,金发碧眼,风韵犹存,穿着简易风格的欧式长裙。劳动阶层的裙子,花边等等款式已经越来越简单,有了后世连衣裙的雏形,而且听说前不久,欧美又一次爆发了女权运动,要求取得女性穿长裤的权利,尤其是法国,因为法国是以法律形式禁止女子穿长裤出门的,其余国家,多是舆论或是就业机构的规定。   女性运动者们,涂上口红,将其视为妇女解放的象征,因为以前口红多被视为是妓女的用品。   说起来,女权运动还是欧洲女性受到了中国思想变化的鼓舞,在那遥远神秘的东方帝国,女子的衣着越来越缤纷靓丽,原本服饰甚至服饰颜色最等级森严的帝国,现今反而成了衣帽鞋袜最自由的国度。   现代口红同样发源于中国,不过现今中国还是“含香口脂”卖的好,就是加入现代元素但保持传统的那种纸制口红。而平民化的管状口红,在中国最先出现但受到冷遇,反而在欧洲流行起来。   其实传统并不是那么容易转变,西方新闻记者在中国,见到的无非是沿海大城市的变化,但帝国内陆的大部分地区,思想观念的转变是很缓慢的,甚至遭遇壁垒,比如前不久湖北议政院的一部分乡绅,就提出了禁止妇女团体聚会的法案,这些妇女团体大多数提倡“放足、自强”等等主张。显然,顽固的乡绅们也学会了利用越来越宽松的政治氛围来表述他们的观点,当然,法案最后没能获得多数通过。   叶昭倒是觉得,没有谁倒退谁开明一说,能有这种对抗,本身才是一种进步。   “不要放钱,骗人的,斯洛特先生想骗你们的钱。”费舍尔太太比比划划的对叶昭说。   早调查过了,锅炉工夫妇是费舍尔先生和费舍尔太太,三年前和弟弟一家来旧金山淘金,其家族有瑞典血统,费舍尔先生没有子女,他弟弟小费舍尔倒是有个女儿,曾经在纽约女子医科大学学习。   美国十年前就有了第一位女医生和全世界第一家妇幼医院,五年前,纽约女子医科大学成立。   中国则后来居上,现今中国女子医学院有五所之多,居于世界首位。医院也逐步实行男女分院,尤其是在大城市,普遍设立了妇幼医院,只用女医生和女护士,只为女性医病。   西方国家,就算思想最活跃的美国,也不过两所女子医学院,另一家的规模要远远逊色于纽约女子医大。   听闻费舍尔小姐成绩是不错的,但三年前费舍尔兄弟的公司破产,费舍尔小姐不得不辍学,和伯伯一家来旧金山淘金,现在看,费舍尔先生淘金梦破碎,小费舍尔先生好似也穷困潦倒,甚至传说小费舍尔太太做了妓女。   不过很显然,费舍尔一家还保持着高尚正直的品格,对于旅馆主人狡诈的骗钱招数很是不满。   费舍尔太太担心对面的中国人听不明白,走上两步,就把毡帽翻转扣在地上,摊开手,耸了耸肩,做了个很无辜的表情。   叶昭就笑,立时对费舍尔太太心生好感,遂结结巴巴用英文说道:“你好,我叫文武。”自然是故意的,来到旧金山后,叶昭已经换上了牛仔裤和夹克衫,这是现今苦力流行的打扮,都是粗布缝制,只是叶昭的衣服不会像苦力那么脏兮兮就是了,但同样进行了做旧处理,加之叶昭粘了一脸的络腮胡,倒真的和粗犷的苦力没什么两样。   侍卫们也多换上了这副打扮,自然是为了安全起见,不然令人一见便是中国富豪,在这秩序混乱之地,只怕三天两头就有麻烦找上头。   西部和东部完全两个世界,在西部,因为印第安人的存在,淘金者们武器是必备的,而且屠杀印第安人不违反法律,因为任何屠杀都可以以自卫作为借口。从开国总统华盛顿到前任总统林肯,也都支持剿除印第安人,为什么?无非是争夺土地空间之战,殖民者对原住民的屠杀。   来到这个世界,想想同样的情况,如果中国人为了掠夺资源登上非洲大陆,遇到原始部族的进攻,或许也只有屠杀一途。   所以说,现代文明的殖民发迹史本就带着血腥,但偏偏有后人要把殖民者变成正义的化身,那就真是很无聊的一件事了。   不过中国人,怎么也要比西方殖民者做的好一些。   至少在中亚,来自中原的移民与各部族相处融洽,当然,中亚各部的文明程度是很高的,和非洲美洲的原住民不可同日而语。   现今旧金山周边就处于这个屠杀印第安人的大时代,城内遵纪守法的良民又能有多少?来旧金山淘金的东部美国人,小偷强盗也不在少数,本就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所以叶昭把自己和侍卫们打扮成苦力角色,也就少了很多麻烦。而一口流利的英文,显然也不妥,是以叶昭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单词。   在费舍尔太太眼里,叶昭也定然是中国劳工了,只是穿着萌系蕾丝女仆装的小萝莉美咲太精致了,怎么看,都和叶昭的风格不搭边。   见到费舍尔太太打量美咲的眼神很奇怪,叶昭就结结巴巴道:“我,妹妹。为了她,我,赚钱。”   费舍尔太太恍然,不禁对这长得还算英俊的中国劳工心生好感,定是极疼爱这个妹妹,赚的血汗钱都花在了妹妹身上,可也是,谁有这样可爱的妹妹,都会当宝贝。   费舍尔太太看看四周无人,就对叶昭道:“晚上我炸南瓜饼,你和妹妹来吃,不要告诉你的朋友。”放缓语速比比划划,叶昭最后装作勉强听明白了,连声说:“谢谢。”   美咲能听懂简单的英文,费舍尔太太最后比划着说,她自也听明白了,鞠躬用英文道:“谢谢夫人。”   费舍尔太太讶然,呆了会儿,转身进屋。   叶昭摸了摸美咲头上漂亮的白色蕾丝边裹发布,也就是俗称的喀秋莎,笑道:“一会儿我出去转转,晚上不见得回来,明月陪着你,不要怕。”   美咲甜甜一笑,说:“我不怕,主子,我胆子很大的,比秤砣还大。”   看她歪着脑袋可爱的小样子,叶昭就笑起来,可真想亲她一口,但不是那么个事儿。   ……   去公众之家酒馆的时候十几名侍卫全是和叶昭一般的牛仔裤夹克衫,除了董海川和杨班侯,腰间全挂着小型号六雷炮,甚至叶昭腰间也藏了一把。   郑阿巧则穿着锦缎长袍,变成了商人、首领,有什么危险自然他第一个承受。   这是去酒馆与一个当地的金矿主见面,以入股金矿为名探查本地华人劳工的真实生存状况。   本地也有华人组织洪门堂,以前的口号是“以义气团结,以忠诚救国,以侠义除奸”,其实就是反清复明的更进一步,现今已经将“以忠诚救国”的信条去掉,成了纯粹团结华人的组织,早已经没了反清救国一说。   不过郑阿巧没有与洪门堂接触,同种文化下,说话行事就容易露马脚,怕被其看出破绽。是以郑阿巧透过一名常常来往旧金山的华商,介绍了一位白人金矿主。   现今就是去与那金矿主汉密尔顿先生见面。   在与美国人开始谈判前,叶昭怎么都要亲自去看一看华人劳工的生存状况,毕竟以前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不能作为谈判依据。   等了解过真实情况,就可以在安抚美国人的谈判中同时拿出一揽子计划解决劳工问题,而且新方案可以引申应用到澳洲、南洋等等所有海外劳工的身上,使得这些曾经的“猪猡”在海外也能像个人一般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次谈判,甚至对于后世的海外华侨生活,都会有着深远的影响。   叶昭已经初步有了方案,比如要求美国承认华人劳工的公民身份,其实只要第一代华人劳工解决了公民身份,下一代土生华人就没了这个问题,按照美国法律,在美国领土上出生的土生华人可自动获得美国国籍。   现今按照帝国的国籍条例第一章“固有籍”的第一条:“凡左列人等不论是否生於中国地方均属中国国籍:(一)生而父为中国人者。(二)生於父死后而父死时为中国人者。(三)母为中国人而父无可考或无国籍者。”   这是一种血统承认,即海外华人均属中国国籍。   帝国在国籍问题上实行有条件的承认双重国籍,比如现今的第一代海外华人劳工,叶昭准备承认其中国国籍,也不反对其获得居住国国籍身份,但以后并不会引用此例。   自动获得他国国籍的公民中国会有条件承认其双重国籍身份,其中最基本一项要求便是要向中国政府税务部门报税,承担帝国公民纳税的义务,如此才可得到帝国法律的承认。而主动申请加入他国国籍的国民,则有可能丧失帝国公民身份。   因为主动申请加入他国国籍和自动获得不一样,主动申请加入他国国籍,很多时候要宣誓,宣誓内容和帝国法律有违背的话,那么你就失去了中国国籍。   所以一些东西不是有容乃大,叶昭是绝对不希望一个向外国国旗宣誓效忠的人还拥有中国国籍的,帮第一代华人劳工争取权益没办法,但不会将其定为常例。   悬挂着英文字母招牌的酒馆内烟气呛鼻,客人们大声说着污言秽语,整个酒馆都好像漂浮着污浊不堪的气息。   靠窗的桌子,坐着几个粗壮的毡帽牛仔,肌肉虬结的胳膊,腰上挂的那造型夸张的长管转轮火铳,黑亮的皮靴,处处散发着粗犷的气息。酒吧里就算喝得再多的客人,也会离他们远远的。   叶昭等人寻了桌台坐下,侍卫们都紧张的很,四下张望,叶昭却是惬意的点起了一颗烟,在京城,这身子骨可都闲的发软了,来到美利坚,才有了后世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转头四下打量,很明显,这是酒吧,也是妓馆,一些桌台旁,浓妆艳抹的妓女正和酒客打情骂俏,甚至有一个黑人妓女叉腿坐在壮得小山似的淘金牛仔腿上,两人肆无忌惮的打起了真军,桌子椅子嘭嘭的响,而且越来越激烈,真是个混乱不堪的世界。   一阵大笑声,店门风铃响,走进来一位胖的可怕的中年白人,他虽然在笑,目光却极为阴冷,整个人就好似野猪一般,一种令人恶心的凶狠。   郑阿巧站起来和他拥抱,看起来野猪先生便是金矿主汉密尔顿了,汉密尔顿身后,还跟了两个彪形大汉,胸口均是一溜黑毛,令叶昭想起美咲关于鹅绒被的高论,差点笑出声。   郑阿巧办事效率极高,昨晚已经与野猪先生会过面,商量好,今日去他的矿区看一看。   野猪先生的金矿区距离旧金山城不远,是最早发现的金矿区之一,现在金沙已经渐渐枯涸,而那一带,印第安人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属于很安全的地带,也是郑阿巧选中它的原因。   野猪先生目光扫过,那正火辣辣表演真人秀的牛仔和黑人妓女就停下了动作,淘金牛仔飞快的站起,拉裤子拉链,脸都吓白了,看来,野猪先生在旧金山大大的有名气,或者说,臭名昭著。   穿着低胸装,露出大半个雪白胸脯的老板娘媚汪汪的蹭上来,看得出,眼里还有丝惧怕。   野猪先生在老板娘的胸脯上用力抓了一把,大笑道:“你那漂亮女儿,我的猫咪呢?”   老板娘脸上微露痛苦,显然被抓痛了,却讨好的陪笑道:“我这就帮您喊她出来。”   野猪先生对郑阿巧笑道:“请坐,我来自东方的尊贵客人。”   通译也是一名侍卫,野猪先生和老板娘的对话都低声跟郑阿巧讲了。   野猪先生和郑阿巧落座不久,突然眼睛盯着吧台又大笑起来,“我的宝贝,你越来越漂亮了。”眼里,全是赤裸裸的情欲。   叶昭看去,却被他的大脑袋挡住了目光,而当一张性感冷艳的脸庞突然映入叶昭眼帘,就好像银幕女神的第一个镜头,惊艳得难以置信。   叶昭猛的想起了一个名字,“葛丽泰?嘉宝”,很多人认为有史以来最漂亮的银幕明星是奥黛丽?赫本,但叶昭最喜欢的却是嘉宝。   赫本美的像天使,但却绝不如神秘冷艳的嘉宝更对男人有致命的杀伤,与嘉宝合作过的所有导演与摄影师都说她是他们梦里的文艺复兴女神,说她有着过去和未来最美的眼睛。   而眼前的女郎,却仿佛比嘉宝更加致命诱惑,性感精致的金色短发有一种妩媚的蓬松,也是后世金发美女们无数次演绎高贵性感女性首选的发型。第一次见到女人眉骨性感之美,细弯的眉毛,刮露出闪亮的眉骨,好似眼睛上佩戴的宝石;眼光朦胧,睡意连绵,眼睛竟然是冰蓝色的,令人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野猪先生喘了会儿粗气,好似才从窒息的迷醉中解脱,满脸放光的对郑阿巧道:“郑先生,这是我的未婚妻。”   “嘉宝”却看也不看郑阿巧一眼,见野猪先生殷勤的拉出座椅,冷冰冰道:“我不想坐你身边。”   野猪先生显然有些怕她,陪笑道:“好,好,你自己选。”   嘉宝冰蓝的眼眸扫视了桌上众人一圈,突然指了指叶昭,说:“我坐他身边。”   野猪先生连忙道:“好,好,你想坐哪儿都可以。”   郑阿巧则干咳一声,心说主子就是主子,沾了大胡子还是有偌大魅力。   嘉宝来到叶昭身边,野猪先生颠颠跟过来,殷勤的接过她褪下来的皮草大衣,随即就见野猪先生一怔,可又摇摇头,满脸的无可奈何。   不怪野猪先生发怔,却见蓝眸丽人皮草大衣下,穿着一袭低胸露背的性感礼服裙,雪白诱人的香肩和玉臂完全裸露,深邃的乳沟清晰可见,虽然开放,倒也没什么,但裙子下摆却不是礼服式样的长长裙摆,裙摆仅仅及膝,露出诱人黑色丝袜和野性十足的系带过踝小黑皮靴。   现今西方女性服饰尚算保守,女权运动刚刚兴起,“嘉宝”的这身打扮妓女才最常穿。   不过很显然,野猪先生拿他这个未婚妻没有半点办法,摇摇头,无奈的走开。   其实叶昭自也看得出,从野猪先生对他“岳母”的态度,用手大力抓他岳母的胸脯,而他岳母更看起来怕的要命,不用问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强逼着订下来的。不过野猪先生看起来极为喜欢他这个未婚妻,不然那般强势粗鲁在本地颇有势力的金矿主,也不会这么低三下四。   叶昭胡乱琢磨的时候,蓝眸丽人冷冷看着他,说:“中国人,欢迎来到死亡地带。”   叶昭笑了笑,装做听不懂。   那边野猪先生和郑阿巧低声议事,嘉宝抽出一颗长长的女士香烟,点燃,深深吸了口,一口烟就轻轻喷向了叶昭,她斜着眼睛,有些无神,但又无非是勾魂,鲜亮的红唇紧闭,向下略有拉扯的笑意,却没有一丝快乐。   叶昭掐灭烟蒂,不可否认,东方女性讲究含蓄之美,而西方女子的肢体语言更丰富,眼前的冰艳尤物,眼神、嘴形、指法、步态等等都是别样的语言,一举一动,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挑逗意味。   默片时代,西方人的表演占优势吧?   叶昭倒是想起了国内研发电影的工作室,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好像已经出现了连续摄影的活动底片摄影机,也就是真正胶片影像银幕放映的前身,不过距离电影诞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吧?   叶昭其实并不大关心电影,国内各实验室,现今他最关心的是无线电领域,叶昭提出空气中存在电离层的理论令实验室的科学家们坚定了无线电可远距离传播的信心,因为按照原本的理论,无线电波是直线传播,而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长距离下,无线电波最终会射向天空,根本不可能被远距离的收发站接收,叶昭提出电离层理论并得到验证,使得无线电领域的研究效率大大加快,至少不用整天争辩能不能成功了。   如果无线电诞生,对于军事战略战术的理论将会带来一次史无前例的革命。   叶昭盘算着国内的事儿,野猪先生的大笑声传来,把他惊醒,看野猪先生正与郑阿巧拥抱,想来是谈拢了。   酒馆外面,排着长长的马车车队,足有二三十辆之多,背挎步枪的中国人一个个钻入车厢,是海军陆战队员,此次来美国并不是炫耀武力,也没什么战斗任务,随行的200名水师步枪手实则就是为了护卫叶昭。   这次去金矿区,虽然是临近市中心的矿区,不会遇到印第安人,但毕竟是和汉密尔顿这种有私人武装的金矿主打交道,是以郑阿巧早就调集了100名步兵,换了便装跟随,想来只要不遇到美军正规部队,在旧金山这一带还没有武装能威胁到这支海军陆战队和内侍卫组成的混合力量。   汉密尔顿见到这场面呆了呆,而等到有美国治安官来盘问,郑阿巧拿出旧金山市政厅颁发的入境中国人临时持枪许可,汉密尔顿就更是大笑起来,拍着郑阿巧的手道:“看来,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   想来见到这阵势,就算汉密尔顿本来有什么小算盘,现今也早就收了起来。   蓝眸丽人好似混不在意身边的事,皮草大衣搭在胳膊上,上她那木厢马车前,指了指叶昭,说:“你上我的车。”   汉密尔顿眼里微有愠色,但忍着没发作,阴森森看了叶昭几眼,对郑阿巧说,希望文先生能和他未婚妻克里斯蒂娜坐一辆车。   这倒正中郑阿巧下怀,不然还真不好找借口保护叶昭,当下就笑着答应,又叫克里斯蒂娜的马车跟在他与汉密尔顿的马车后走在车队正中,步兵马车环伺前后,汉密尔顿自然称善。   石路颠簸,车厢晃悠悠的,叶昭闭目养神,鼻端暗香轻绕,与梦中情人“嘉宝”同车,叶昭却如老僧入定,绝不看她一眼,心说红颜祸水,此话果然不假,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样,这不是准备害死自己么?如果自己是普通中国矿工,只怕早晚死在汉密尔顿手上。   腿上突然轻轻一动,叶昭睁开眼,立时一怔,黑丝袜裹着的骨感玉脚踩在自己大腿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小花瓣般的五朵紫色诱惑,转头看去,更是一呆,这番动作使得蓝眸丽人裙裾滑向腿根,露出绑着黑丝袜袜口的粉色蝴蝶结,现今丝袜容易滑落,所以要吊带加固或者直接绑在腿根,而对于男人,这却是致命的诱惑。   黑丝袜粉色蝴蝶结后,隐隐约约可见她白嫩性感的美腿腿根,克里斯蒂娜上身靠过来,滑腻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叶昭脸庞,托起叶昭的下巴,冰蓝深邃的双眸充满挑逗意味,鲜亮的红唇,是那般的诱人,娇艳欲滴,令人很想吸吮其滋味。   “他最瞧不起的中国劳工睡了我,你说说,他会不会杀了我?你呢,也会被他折磨死的,你会不会恨我?”   叶昭立时一瓢冷水泼下,估计也不是自己多么有魅力,是这疯子随机选择,多半还是看自己不顺眼,才拉自己垫背。   看着她脸上挂着妩媚笑意,满是挑逗,说得却是冷冰冰的寒澈入骨之话,她自是以为自己听不懂了,委实,如果听不懂的话,多半还以为她在说什么挑逗性的情话呢。   第四十七章 领事馆   杂草丛生,和西部的所有黄金小镇一样,一条主干道连接起镇子的各个部分:教堂、民居、酒吧、商店等等,到处都是木屋和简易的帐篷。   被汉密尔顿逐渐控制的这片矿区属于“砂矿”,也就是金砂散布于表土中,需要用水将金粒与泥土分离。   郑阿巧等已经去矿区里探查,而叶昭也在酒吧与遇到的几个华人劳工聊了聊,可很明显,和几名劳工是华人工头,来到镇上,便是寻妓女鬼混,就算他们的嘴里,也浑不将“猪仔”们当成人来看待。   有时候叶昭也很无奈,但现实世界便是,下面的很多事,根本不是你在上面能控制的,很多理想主义的构想,往往在下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回到木屋的时候,叶昭颇有些意兴阑珊。   突然来了一百多号人,小镇上木屋和帐篷不够用,克里斯蒂娜便要叶昭和她同一个木屋,当时汉密尔顿先生铁青了脸,半天没说话,很可能他想趁这次机会与未婚妻成就好事吧。   被克里斯蒂娜捏着下巴喷了口烟,汉密尔顿先生立时骨头就软了,迷迷糊糊答应了克里斯蒂娜的要求,但事后自然大大后悔,同郑阿巧沟通还不够,又带了名中国劳工寻到叶昭,威胁叶昭敢碰克里斯蒂娜一根手指头,就把叶昭绑去印第安部落给他们剥皮。   几乎从来没有被人当面威胁过,叶昭倒颇有些新鲜的感觉,当然,汉密尔顿不知道他当时与死亡多么接近,只要叶昭咳嗽一声,他的脑袋马上就会像西瓜般被打爆。   木屋极为狭窄,从长木板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如果是冬天,木屋里定是冰天雪地,温度和外面无异。   克里斯蒂娜僵尸般躺在床上,丝毫不在乎裙裤滑落雪白大腿春光外泄,她手里有一把转轮火铳,黑洞洞的枪管伸进嘴里,而她则慢慢的扣动扳机,哒一声,击锤轻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叶昭并没有被吓一跳,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反而现在的她慵懒、绝望、神秘而又性感撩人,和《安娜卡列尼娜》中的那最后陷入绝境的冰艳贵夫人是那般的相似。   克里斯蒂娜又慢慢将转轮枪枪管从嘴里拔出来,手上一抖,金属弹筒向旁边弹开,随即一枚子弹叮一声落地。   叶昭脑袋就大了,“俄罗斯轮盘”,而且是自己跟自己玩?她,她是真的想自杀,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上天叫她走,她也就走了。   克里斯蒂娜冰蓝的眼眸看向叶昭,一丝轻浮、满不在乎的笑意从唇角扬起,很难揣测那张脸上究竟是忧伤更多还是孤独更浓,只是无论她多忧伤多孤独,都这样叫人难以抑制的痴迷,她把这些叫人不快乐的因子变成了沉溺的美丽。   “为什么,订婚?”叶昭不能无动于衷了,总不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自杀死去。   克里斯蒂娜冰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坐起身,伸出诱人的玉指对着叶昭轻勾,冰眸迷离,红唇鲜亮,高挺鼻子轻轻喘息,一种西洋肢体特有的挑逗。   显然,她不在乎面前的中国劳工会不会说笨拙的英文,也不会去想他为什么会说英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事情值得她思考。   叶昭苦笑道:“你希望,汉密尔顿先生杀了我?”   克里斯蒂娜蓝色眸子闪过一丝不屑,起身,慢慢来到叶昭身前,高跟皮靴,亭亭玉立,她比叶昭矮不了多少,染着红指甲的诱惑之手用西洋特有的那种挑逗姿势慢慢伸到叶昭脑后,搂住叶昭脖颈,一条黑丝袜美腿抬起,无比诱人的盘在叶昭腰间,红唇贴在叶昭耳畔,轻轻喘息,“你怕他么?”   叶昭笑道:“怕。”轻轻将她推开。   “胆小懦弱的中国猪猡!”克里斯蒂娜满脸鄙夷,一口唾液吐到了叶昭脸上。   叶昭一呆,顺手就一个耳光打过去,“啪”一声脆响,克里斯蒂娜连退两步,这一巴掌叶昭力气可不小,她雪白脸颊立时现出几道血痕,嘴角有一丝鲜血沁出。   一来被她言语所激,二来就算上辈子都没被人吐过脸,这种奇耻大辱谁能受得了?两辈子,叶昭第一次动手打女人。   克里斯蒂娜捂着脸,冰眸里却没有怒火,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在木屋餐厅晚餐时克里斯蒂娜面色如常,看来也没跟汉密尔顿提起此事,叶昭本以为她会下令自己搬出她的木屋,而她接着寻找下一个和她一起下地狱的替死鬼,谁知道她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倒是皎月当空时,汉密尔顿又带着矿工翻译来寻叶昭,恶狠狠威胁叶昭在地上睡,不然就割破叶昭的喉咙。   而那矿工就狗皮膏药般赖在了木屋之外,自是汉密尔顿的吩咐,简陋的木屋木板缝隙很大,从缝隙能清清楚楚看到屋内情形,汉密尔顿留下的矿工自是监视叶昭的。   胳膊上有些疼,叶昭撩起袖子,不禁讶然,伤口处隐隐有化脓的迹象,这是下午时行走密林间被刺藤刮了一下,本也没在意,按照他特异的身体素质,一些小擦伤,不用半日便会痊愈。   怎么会化脓?叶昭正检验伤口之时,克里斯蒂娜进了木屋,见到叶昭伤口,她走上两步,伸手捏了捏,叶昭立时倒吸口冷气,克里斯蒂娜就咯咯一笑,好似看到叶昭疼痛她很过瘾。   叶昭也懒得理她,整个一疯子,死也好活也罢,都和自己没关系。   克里斯蒂娜冰眸眨了眨,就打开桌上她的小皮箱,从里面拎出一个金属盒,变戏法似的将手术刀、酒精灯、药液、镊子、纱棉等摆在白布上。   叶昭呆了呆,接着就见她用酒精灯烧水给手术刀消毒,动作麻利无比,这哪里还是那个颓废绝望的贵夫人?   等克里斯蒂娜拿着闪亮手术刀来到叶昭身旁时,叶昭讶然道:“你做什么?”   “别动。”克里斯蒂娜已经抓住了叶昭胳膊,说:“伤口里有藤刺,带毒。”   不等叶昭说话,手术刀已经割入了脓血中,叶昭倒吸口气,忙用力咬紧牙关。   克里斯蒂娜熟练无比的下刀,用小镊子从伤口里镊出肉眼几不可见的几根毛毛刺,又上了药,拿纱布帮叶昭绑好伤口,整个过程快的惊人,没超过两分钟。   而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咳嗽,是侍卫送来了克里斯蒂娜的情报,是从汉密尔顿的随从嘴里一点点套出来的。   叶昭借着外面木杆上微弱的油灯光亮翻看,被汉密尔顿留下来“监视”他的矿工也想过来看是什么东西,却被侍卫笑着揽住肩头,拉到一边聊天。   翻看着这两张粗糙草纸,叶昭却想不到,说起来自己早就听闻过克里斯蒂娜,芳草地旅馆费舍尔太太的侄女。   今年二十岁的克里斯蒂娜本是纽约女子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天才,却因父亲和大伯破产,不得不辍学来到西部生活,小费舍尔先生淘金梦破灭,开始酗酒赌博,留下了数千美元的赌债后被人割喉,小费舍尔太太为了清还他留下的赌债,不得不做了妓女。   三个月前汉密尔顿偶然见到克里斯蒂娜,立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当下就逼着小费舍尔太太将克里斯蒂娜嫁给他,一个月前,两人订婚。   听说汉密尔顿撞见克里斯蒂娜之时却是正在床上凌辱小费舍尔太太,就算订了婚,每次回旧金山,汉密尔顿也时常把“岳母”叫去陪他睡觉。   可想而知,克里斯蒂娜为什么生无可恋,对什么都漫不在乎了,那弥漫全身的孤独绝望气息,并不是故意做作。   回到木屋中,见克斯斯蒂娜又拿出转轮火铳漫不经心的摆弄,叶昭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克里斯蒂娜并不理会叶昭,坐在木板床边,一条腿曲起,姿势极美。   叶昭点起颗烟,吸了两口,说道:“刚刚你帮我处理伤口时,像个天使。”   克里斯蒂娜唇角又露出媚惑众生的笑意,对叶昭勾手,指了指上了子弹的转轮火铳,说:“来,和我玩游戏,你敢不敢?你敢的话,我就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最后一句,轻轻软软,媚意入骨,令人心都酥了。   叶昭无语,自不理她。免不得被克里斯蒂娜轻蔑的骂声“胆小鬼”。   ……   第二天叶昭便启程回市区,郑阿巧还要留个一两晚,加之肯定拒绝买野猪先生的金矿,怕有起冲突的危险,叶昭自然先行。   回去叶昭又坐了克里斯蒂娜的马车,坐在车厢里,两人一路沉默不语。   “中国人,你是不是王子?富豪?”克里斯蒂娜突然问,又说:“如果你是中国的有钱人,带我走好不好?带我离开这里。”   叶昭讶然,笑道:“你看我像么?灰姑娘的童话看多了?”   克里斯蒂娜蓝眸打量叶昭几眼,认真的道:“我不是灰姑娘,我可以成为一个很有用的人,只要你资助我念完医学院,我会帮你赚很多很多钱,我也不会用身体和你交换,我不喜欢你。”   叶昭心说你不是灰姑娘,你是疯姑娘,不过难得她能正经唠嗑,摊开手,说:“可惜我不是有钱人……”正想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找人资助。话还没出口,克里斯蒂娜已经拍拍自己的额头:“噢,上帝,我为什么要向这个胆小懦弱的中国人求助,我一定是发烧了,一定是。”   叶昭无语,下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   马蹄声哒哒,渐渐清脆,车厢也不再摇的厉害,显然进了城走上了石路。   叶昭道:“自杀会被上帝抛弃,最懦弱的人才会选择自杀逃避,因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话音未落,突然车帘被人掀开,一名粗壮的白人牛仔举着转轮火铳,枪口对准了克里斯蒂娜。叶昭几乎下意识的,猛地将克里斯蒂娜拉在自己身后,同时夺过克里斯蒂娜手中火铳。   “嘭嘭嘭”,的巨响,开始两枪是白人牛仔的子弹射在车厢壁上,最后一枪却是叶昭手中火铳发出,牛仔额头中弹,倒栽而出,几乎同时,车内跃上几名“中国劳工”,一个个脸色都吓白了,而那想谋杀克里斯蒂娜的白人枪客,正是马车车夫。   见主子没事,几名侍卫心下稍安,纷纷跃下去,外面乱糟糟的,想来是善后。   叶昭呆了会儿,心说现今旧金山真是无序之地,与美国人谈判时仅仅订立条约可不大妥当。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叶昭微微奇怪,按这疯子的逻辑,该怪自己没让她被刺杀才是,被人谋杀,是不妨碍上天堂的。   回头,却见克里斯蒂娜只是静静坐着,冰眸里满是迷茫。   ……   几日后,叶昭在摄政王号上接见了美国副总统谢尔曼。   “刺杀”事件已经基本调查清楚,是汉密尔顿的前妻收买马夫干的,如果没有“中国劳工”作梗,这桩谋杀案必然成了无头公案,马夫早就在谋杀了克里斯蒂娜后带着丰厚的报酬逃去天涯海角。   不是冲大皇帝而来,侍卫们这才稍稍松口气,不过从此以后,防卫措施自然要更加严密。   谢尔曼是在和邹凯之就华人劳工地位和引入华人劳工两个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并且都对《中美友好合作条约》草案的大框架表示肯定、细节问题需要双方谈判团进一步敲定之时,得知了中国大皇帝秘密随摄政王号来到旧金山的消息。   《中美友好合作条约》,旨在解决美国国内华人劳工地位问题以及引进华人劳工的问题,中国承诺,将在未来五年内为美国铁路公司征募10—15万名劳工,这些劳工将会和美国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等等签订正式的外籍劳工合同;而美国政府将会清点彻查现今在美之华人劳工,如果有签订违反美国法律精神类似奴隶条款之契约,该契约将会被宣布无效,恢复华人劳工之自由身,同时美国承诺将视自条约生效之前来到美国的华人劳工为美国公民,逐步承认华人劳工的美国国籍。   谢尔曼还与邹凯之就远东局势秘密交换了意见,邹凯之表示,旧的殖民国家建立的世界秩序已经开始阻碍世界经济的发展,中国将会支持美国人在美洲大陆谋求新秩序的努力。   其实现今刚刚结束内战的美国,尚没有人会想到去驱逐盘踞南美洲的西班牙,邹凯之坦率而又强力的表态,释放的信号如此清晰,令谢尔曼吃惊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新生的中国政府,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靠得住的盟友,东方民族,很多时候爱憎分明,而不仅仅利益为先,比西方实用主义外交更加的有魅力。   而当谢尔曼听邹凯之言道,大皇帝实则也随摄政王号来到了旧金山,他震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中国年轻的皇帝,东方传奇般的君王,以他的年纪,甚至可以想象接下来数十年他将会在远东拥有的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虽然,英国人、法国人和俄国人会给他制造种种麻烦,甚至他可能会战败,会被从皇帝的宝座上驱逐,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位传奇人物,谱写传奇的一生,胜也好负也罢,他都是能影响世界格局的重量级人物之一,相信这一点,没有任何美利坚总统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崇尚自由民主的美国,民选总统,面对英国皇室实则总有种拘束感,而东方神秘辉煌的皇室,与其接触,更令人升起一种难言的兴奋。   更不要说,即将面对的是中国皇帝了。   今日的会面,谢尔曼视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件,没有之一,他很早就一遍遍对着镜子打量,领结、礼服,一点点瑕疵也不应该出现。   而在摄政王号的会议室中,谢尔曼见到那宛如黄澄澄云雾中端坐的年轻皇帝,谢尔曼忙走上两步,微微躬身,这是他演练过无数遍的礼节。   叶昭微笑起身,与他握手,毕竟谢尔曼不是外交使节,而是国家的第二元首。   “美利坚,一个自由的国度,我很喜欢,只是自由太过,便有了遗憾哪,这旧金山,实在有些乱。”   看着面前桌上摆的来自中国的奇珍异果,听着叶昭的话,谢尔曼笑着点头附和,从大皇帝的话里寻找着其对美国真实态度的蛛丝马迹。   会晤仅仅用了半个小时,谢尔曼已经心满意足,叶昭也并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聊了几句旧金山的观感,聊了几句希望有一天坐上驰骋在太平洋铁路上的火车。   叶昭自不会跟谢尔曼交换对时局的看法,便是正准备从华盛顿赶来的约翰逊总统,叶昭也只是与其礼节性的会晤,谈判桌上的那套东西,自己的理念,自然有手下官员和美国人来谈。   谢尔曼已经给华盛顿发了紧急密电,美国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南北之战后期联军总司令尤里西斯?辛普森?格兰特,参议院临时议长、美国政治世家亚当斯家族的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三位巨匠现在只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应中国人的要求,此次会晤为秘密会晤,要等中国大皇帝离开旧金山之前才会对外界公布。   这也是肯定的,毕竟华盛顿的政要们要二十余天才能赶到旧金山,在这段期间如果中国皇帝的行踪泄露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一点谢尔曼不由得歉意的道:“陛下,我会帮您安排旧金山最好的旅店。”随即心下为难,旧金山最好的旅馆,也实在没办法用来招待这位美国独立以来最尊贵的客人。   叶昭笑着摆摆手,说:“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这段时间,我便在贵国西部城市看一看。”   ……   接下来几天,邹凯之与谢尔曼签署了第一项外交协议,主要便是同意中国在旧金山设立领事馆等事项。   中国在美国本来只有华盛顿的大使馆,而现今与旧金山联系越来越紧密,在旧金山设立领事馆已经刻不容缓。   馆址实则早已选好,在太平洋高地之上,这里可以鸟瞰整个市区和山景海景,许多富豪开始在这一区建造别墅。   其中一座刚刚竣工不久的豪华别墅大院被叶昭买了下来,叶昭走之后,这里将会暂时作为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租金方面,叶昭自然只象征性的收取。   这是一座占地数十亩带花园和草坪的宅院,维多利亚风格的三层红砖结构的楼体,三角形阁楼屋檐,石阶雪白廊柱和弧形门顶的木门构成了最纯正的欧式建筑美感。   而士兵们对领事馆的保护自也名正言顺,本来低矮的花墙很快被砌高,上面还拉起了铁丝网。   叶昭自也准备搬进这座被命名为“清和园”的别墅,叫美咲和几名女卫先住了进去装饰打扫,他则过两日准备妥当就搬过去。   这日晚上,叶昭来到了费舍尔太太的小屋,费舍尔先生和费舍尔太太都是不错的人,快要走了,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总要吃个告别宴。   不过叶昭绝没有想到的是,克里斯蒂娜也来看叔叔婶婶,在费舍尔夫妇面前,克里斯蒂娜好像换了个人一般,典雅的素色长裙,简约的风格,却更加衬得她冰肌雪肤、冷艳性感。   开场费舍尔先生就好奇的问叶昭为什么会讲英文,费舍尔太太则帮叶昭解释,说叶昭做过香港一位英国商人的仆人,后来英国商人破产,叶昭也欠下了巨债,不得不买了来旧金山的船票闯荡。   这是叶昭原本编造糊弄费舍尔太太的,费舍尔太太却自己发挥加入许多细节,简直无懈可击。   坐在小圆桌旁吃南瓜饼,听叶昭说起要走,费舍尔夫妇都是一阵唏嘘,叶昭也不讳言,说搬去新建的中国领事馆,费舍尔太太叹口气道:“上帝保佑你,孩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自是以为叶昭是扩建领事馆的劳工之一员。   克里斯蒂娜听到叶昭说要走时,明显关注起来,听到不是离开旧金山,好似松了口气,再听叶昭说其搬去领事馆住,克里斯蒂娜说道:“我们是邻居。”   费舍尔太太摊开手笑道:“亲爱的克里斯,对不起,我把你的新诊所忘记了。”对叶昭道:“她的新诊所和你们中国领事馆隔着一道薄薄的墙,以后你们两个要互相帮助。”   克里斯蒂娜说:“我不会和胆小的中国人做朋友。”   叶昭却颇感意外,倒也见过领事馆旁侧那二层小木楼的诊所,听说开业没几天,原来是克里斯蒂娜开的,实在大出意外。   “你怎么会想起去开诊所?”叶昭诧异的问。   克里斯蒂娜道:“叔叔和婶婶帮我租的房子。”   叶昭啊了一声,肯定还要有开诊所的器械,就算是二手货,那也是一笔巨额开支,费舍尔夫妇应该已经倾其所有了。   “生意怎么样?”叶昭可是知道,现在女医生是新生事物,很多人都信不过,在这一点上,欧美还不如中国,在中国,因为西医完全是新东西,能接受西医的病患也不会在乎医生是男是女,更不会认为女医生的医术就肯定不如男医生,而且女子看病的话,尤其是涉及除衫之类的检查,只要不是年纪特别大的穷苦人,是断然不会叫男医生看的。   但在欧美,女医生刚刚被世俗接受,信任感是远远不足的,所以叶昭才有此一问。   克里斯蒂娜说道:“还好。”确实,旧金山十《文、》几万人口,却没有一家《人、》像样的医院,这也是《书、》克里斯蒂娜虽然没有毕业没有医生执《屋、》照却能在旧金山开诊所的原因,其它几家诊所的医生,甚至还有自学成才的,也就是说,从没进过医学院的大门,但因为旧金山的特殊情况,市政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克里斯蒂娜的诊所是太平洋高地这个新兴富人区第一个诊所,她第一天就帮一位患者做成功了麻药摘牙手术,开门红一炮打响,更莫说住在太平洋高地区的几位富商都喜欢请她出诊了,而最轰动的是昨天克里斯蒂娜成功帮一名莽撞的女富婆切除白内障了,只怕现今早已经传遍全城,虽然真正成功与否要等女富婆眼睛上纱布揭开,但毫无疑问,这个手术本身就为她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克里斯蒂娜已经雇佣了几名护士,实则都是红灯区女郎,但做些简单的护理工作倒能胜任。   叶昭从费舍尔夫妇家里告辞的时候,刚刚出门,就被克里斯蒂娜叫住,叶昭看着她笑道:“还玩自杀游戏么?”   克里斯蒂娜却是很严肃的道:“你来诊所给我帮忙吧,他们给你多少工钱,我加百分之十。”   叶昭揉揉鼻子,说:“我能帮什么忙?扛扛抬抬么?”   克里斯蒂娜道:“不要去金矿,你会死在里面的。很多很多人去淘金,就再也没回来过,你们中国人,都会死的。”   叶昭就笑:“可不合了你心意?”举手晃了晃,向旅馆楼里走去。   第四十八章 我不是救生圈,我是巡洋舰   领事馆二楼书房里,电唱机飘扬着优美的舞曲,这是国内最新款的留声机,音色质量越来越好。   叶昭则在翻看国内的电文,在京城,有线广播计划正式启动,按照该计划,北京城内将会连接上千条电话线,定时广播新闻。   东方化学公司开始正式生产旗下实验室研制成功的酚醛塑料,当技术条件足够,因为叶昭这个化学大家的存在,塑料的诞生就不再是偶然而是成了必然,虽然这种新物质对于人类,从长远来说,可能是有害的物质,但至少在现在,以廉价的煤焦油中提取的塑料,将会渗入人类生活方方面面的新材料,将其称为近代史上的炼金术,一丝也不为过。   房门外,侍卫轻声道:“主子,郑大人到了。”   郑大人便是刚刚任命的旧金山领事郑藻如,字志翔,号豫轩,又名玉轩,广东香山人,前朝咸丰元年辛亥恩科举人,帝国圣德二年进士,进入外务部,四十出头的年纪,精明强干。   得皇帝召见,郑藻如激动万分,小心翼翼将他任职后处理劳工等等问题的一些想法向叶昭阐述,他心如明镜,旧金山领事,首要面对的便是华人劳工与美国人的纠纷。   郑藻如告辞而出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郑阿巧进来时,叶昭念叨了一句:“嘴里淡呢,这旧金山的水质可不好。”   郑阿巧眼珠转了转,说道:“主子,您是金齿染恙,要不要去看看牙医?”   叶昭顺口道:“看什么牙医?!”随即醒悟,说的是隔壁克里斯蒂娜的诊所,再看郑阿巧一脸贼笑,不由得微微蹙眉:“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郑阿巧就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谄笑道:“是,是,属下该死,该死!”   叶昭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杯,突然说:“走,去转转。”对疯子克里斯蒂娜委实有些好奇,昨晚才听说,她竟然是个“神医”,这可大出意外,倒要去见识见识。   “喳!属下给万岁爷去备装。”   叶昭摆摆手:“不必了!”   去克里斯蒂娜小诊所的时候,叶昭换了黑色中山装和皮鞋,精神奕奕,神采飞扬。随扈左右的几名侍卫也换了侍卫便衣,全然不是劳工打扮了。   克里斯蒂娜的小诊所是一幢二层木楼,刷了白漆,显得极为整洁干素,   推门进诊所,悬挂在门洞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叶昭却是目瞪口呆,却见地板上,一名胖女人口吐白沫抽搐,克里斯蒂娜和几名护士用力按着她,但却力气不济,被胖女人甩的东倒西歪的。   克里斯蒂娜抬头见到叶昭,不满的喊道:“傻站着看什么?快过来帮忙!”   叶昭身后几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尴尬,只能装听不到看不到,总不能和人吹胡子瞪眼睛,谁又知道和主子是什么关系?   叶昭揉揉鼻子,只好上去帮忙,以他的力气,自然很快就把好似抽羊癫疯的胖女人绑在担架上,又抬上二楼。   克里斯蒂娜撬开胖女人嘴巴给灌了汤药,又翻开她眼皮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时,护士又跑来,满脸惶急的说隔壁那位割瘤子的病患好像麻药过去的太早,正疼得满床打滚。   克里斯蒂娜匆匆走出,到了门口时回头对叶昭喊:“还不来帮忙?”   于是一晚上,叶昭都跟在她身后忙的不可开交,等克里斯蒂娜略显疲乏的摘去手套,去冲洗洗漱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还没吃饭吧?”蓝眸丽人丰满诱人的高佻胴体,加之医师圣洁的白大褂,别有一番感性性感。   “跟我来,今天我请你。”克里斯蒂娜拉着叶昭进了二楼楼梯走廊旁的休息室,护士跑上来,说几名中国人不肯走,克里斯蒂娜说道:“叫他们等着好了。”转身的时候轻蔑的吐出几个字:“胆小的中国人!”自是以为叶昭等人结伴而来,互相怕伙伴出事,这才不分开。   叶昭很有些无语,不对对她这口头禅好像也不怎么反感了,因为渐渐了解她,你就知道这不是种族主义者的贬义词,甚至,可能还带着些欣赏,比起美国无法无天的冒险者们,中国人良善、守法。   休息室的床铺着白床单,和病房无异,只是床前有火炉,旁边桌上有摆的整整齐齐的餐具。   克里斯蒂娜烤热了几片面包,又煎蛋、拿出几片腌肉用面包片夹好,做了两个简单的三明治,将一盘递给了叶昭,她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木桶,里面是啤酒,拔开桶侧的木塞,倒了两大玻璃杯啤酒。忙过之后,克里斯蒂娜脱去白大褂, 叶昭一呆,雪纺似的睡裙,露出雪腻香肩,隐隐约约的一双黑丝袜美腿,令人血脉贲张的性感尤物,而她肢体语言有意无意释放出的挑逗气息,勾得人心里痒痒酥酥,却偏偏不会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医护服里穿睡衣,不怕亵渎了你医生这个职业?”叶昭有些无语。   “刚刚换的,我现在每天都过着争分夺秒的生活,诊所关门,我洗澡的时候就换上睡衣,吃饭后马上睡觉,每天只能睡3个小时,最多睡5个小时。”   说着话克里斯蒂娜唇角浮现出一丝轻浮的笑意,“喂,你还懂亵渎?这个单词挺难的。”打量着叶昭,冰色蓝眸满是不以为然,说道:“你穿中国装不好看,满脸的胡子,太丑陋了。”   叶昭摸了摸脸上胡子,笑道:“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两人靠床坐在地板上,轻轻碰杯,窗外皎洁月光落在克里斯蒂娜高挺鼻梁上,朦朦胧胧,神秘性感。   “来帮我的忙吧,你是个合格的护士。”克里斯蒂娜脸上露出一丝戏谑。   叶昭摇摇头,慢慢喝着啤酒,说:“汉密尔顿先生会找你的麻烦。”   提起汉密尔顿,克里斯蒂娜呆了呆,说:“今天不说他,好吗?”   叶昭微微点头。   克里斯蒂娜用烙铁挑弄着炭火,火光忽明忽暗,她的完美脸庞就好像忧郁的精灵。   “中国人,你说我美么?”克斯利蒂娜突然转头问。   她抱膝而坐,双腿屈起,丰乳翘臀曲线毕露,蓝眸迷离深邃,整个人如同欧洲性感女星拍写真集时常用的挑逗姿势,但任何写真,也不如这位冰艳尤物坐你面前不经意散发的性感气息来的震撼。   叶昭舔了舔嘴唇,和克里斯蒂娜相处,总有种现实和梦境难分的恍惚,就好像回到了后世,与最顶级的欧美女模约会,颓废和堕落,激情和性欲,像雾像雨又像风。   随即叶昭干咳了一声,说:“你怎么想起开诊所了?为什么不哭着喊着自杀了?总不会因为我救了你一命你就大彻大悟吧?”   颇具中文特色的英语令克里斯蒂娜好半天才明白意思,她垂下头,过了会儿,说:“是叔叔婶婶为我想的出路,他们很早就想和我说,到前几天才找到机会,我考虑过了,要为妈妈着想,你说的对,自杀是懦弱的人,我一定要成功,把我和我妈妈救赎。”   叶昭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手指修长滑腻,令叶昭心中一荡。   “想要我了?”克里斯蒂娜咯咯一笑。   叶昭不由得老脸一红,知道克里斯蒂娜时常出没风月场所,就算没有性经历,对男人的细微变化可也敏感的很。   其实就是下意识的缩手而已,被克斯利蒂娜这般一说,叶昭不免郁闷,好像急色一般。   克里斯蒂娜却轻轻抱起叶昭胳膊,靠在了叶昭肩膀。   丝丝金发从叶昭脸上掠过,清香气息萦绕鼻端。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克里斯蒂娜的蓝眸却越来越是柔和,梦呓般的说:“我以为,你会抱我呢?”   叶昭说:“什么?”   克里斯蒂娜呓语道:“以前我挑逗你是把你当工具,但是今天你应该能感觉到,你要我的话,我不会拒绝的。”说着,抬头蓝眸凝视叶昭脸庞,白玉般修长手指轻轻从叶昭脸颊拂过。   叶昭就笑:“你不拒绝我?难道我就没有拒绝你的权利?”   克里斯蒂娜明显呆了呆,随即轻笑:“可爱的中国人。”轻轻抚摸叶昭脸颊,小声问:“你是怕汉密尔顿吗?我不会告诉他的。”鲜亮红唇慢慢凑到叶昭耳畔,轻轻呵气,喘息着说:“我也不会要你负责,不会有别人知道……”   叶昭推开她,说:“那倒不是。”   克里斯蒂娜呆了呆,蓝眸迷离渐去,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叶昭道:“怎么说呢,喜欢是喜欢你,但喜欢你不见得就要跟你上床。而且,我不喜欢你这种找救生圈的感觉。”   “救生圈?”克里斯蒂娜显然不大明白。   叶昭道:“你累,你乏,你希望找个人靠一靠,这个人,就是你的救生圈。”   克里斯蒂娜惊讶的看了叶昭半晌,慢慢的,又靠在了叶昭肩膀上,想不到,最了解她的,竟然是一个仅仅见过几面的中国人。   “文,我当你的情妇吧,等我嫁给汉密尔顿,你折磨我,就是折磨他的老婆。”   克里斯蒂娜的话石破天惊,叶昭目瞪口呆,好半天后,说:“我没这么没出息。”   克里斯蒂娜咯咯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叶昭轻轻拍拍她肩膀,揽她入怀,轻声道:“其实你不用嫁给他。”   “我,我也想过逃跑,可是,可是我的妈妈,我的叔叔婶婶,如果被他抓到,他会杀死他们的……”克里斯蒂娜悲哀的说着,抹泪,泪水越来越多,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叶昭只是轻轻拍她肩头,说:“没事的,我来帮你。”其实登上帝位后,叶昭的情感越来越冷酷,见到有人被欺压,他首先考虑的是制度的漏洞,至于来到国外,就更不会动不动就抱打不平了。   此刻,怀里的冰艳尤物啜泣,就好似茶花女里嘉宝的谢幕,叶昭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帮自己的梦中情人嘉宝还是在帮克里斯蒂娜。   搂着这么一位尤物的雪腻腻香肩,时间长了,叶昭的手可就有些没着落,触手滑腻弹力惊人,低头,更仿佛可以看到蕾丝胸襟处深邃迷人的乳沟,被束胸挤压的雪白硕大酥胸若隐若现,令人心内狂跳不止,叶昭只能尽量将目光转开。   “文,你是不是第一次?”克里斯蒂娜娇媚万状的缠了上来,轻声在叶昭耳边道:“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叶昭咳嗽一声,说:“我在中国有七个老婆。”   克里斯蒂娜一呆,随即咯咯轻笑,说:“我第一次,遇到你这个老手,你要轻一些。”身子一翻,就坐在了叶昭怀里,双手捧着叶昭的脸,鲜亮红唇就印在了叶昭唇上。   看着眼前深邃迷人的冰蓝眼眸,叶昭一阵意乱情迷,随即,嘴里钻入了灵蛇般的冰冷香尖儿,奇妙无比的律动,挑逗着他全身的神经在颤抖。   当克里斯蒂娜的热吻离开他的嘴唇,印在他脖颈上时,“啊……”叶昭长长呼出口气,目光瞥去,金发蓝眸、精致冰艳,一种特有的孕育着火山般热情的孤独冰冷之美,此时,她正全身心来挑逗自己,每一个动作,都令男人的肌肤和心灵升起颤栗。   “嘉宝……”叶昭不自禁喊出声,随即就知道不妙。   果然,克里斯蒂娜身子一僵,抬头,蓝眸凝视叶昭,问:“嘉宝是谁?”   叶昭干咳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克里斯蒂娜用手指尖儿挑起叶昭下巴,说道:“是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吧?忘了她!忘了这个名字!”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自己在干什么呢?和克里斯蒂娜突然就接吻亲热,又把她想成嘉宝,从头到尾,可真是荒唐的乱七八糟。   正疯狂亲吻叶昭脖颈的克里斯蒂娜突然停止了动作,一滴滴湿热泪水落在叶昭胸口,然后,伏在叶昭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叶昭轻轻拍着她肩膀,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心里,埋藏着多么深的委屈?本来前途光明的天才医生,沦落到了这等田地,不但要嫁给猪猡一样的男人,母亲还被那男人一次次凌辱,而她呢,和一个说不上喜欢的中国男人造爱,或许更多的是为了报复令人作呕的未婚夫,可这个中国男人,却在拿她当别人的替身。   三四年前,在医学院中,她又是何等骄傲意气风发呢?倾国倾城的天才美女医生,如果不是女子医学院,教师和学员有男子的话,或是她那时候不潜心学医交了男朋友的话,也不必辍学吧?自有无数男人愿意为她慷慨解囊。   尽管如此,听闻还是有一所医院的男教授找到她,愿意资助她读完接下来的课程,可是,骄傲的她拒绝了。   那时候的她,想不到来旧金山会是噩梦的开始吧?   克里斯蒂娜在叶昭怀里沉沉睡去,叶昭从床上拉下床单,将她紧紧裹上。   叶昭轻轻搂着她,想了想,就拿过啤酒杯,蘸着啤酒慢慢将脸上的一层层络腮胡揭下,他伪装的胡子做工极为精巧,若不蘸水,根本就卸不下来,更看不出破绽。   不知不觉天色微明,窗外,东方泛出鱼肚白。   克斯斯蒂娜的呼吸慢慢急促,接着就见她精致无比的长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突然惊叫一声,看似想挣扎,可看着叶昭眼神,她怔住,伸手摸叶昭的脸。   叶昭微笑道:“今日没病人捣乱,咱运气不错,好了,我也该走了。”   克里斯蒂娜呆呆问道:“你的胡子?”   叶昭就笑:“晚上无聊,给刮干净了,好看不?”   知道他在说谎,克里斯蒂娜却也没力气说什么,又靠进了叶昭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小声说:“让我再靠一会儿。”   这时楼下,传来护士大惊小怪的声音,自是看到了叶昭的侍卫。   克里斯蒂娜蓝眸闪过一丝失望,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马上就会离自己而去,而再一次拥有它,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叶昭拉着她起身,说道:“去洗漱吧,我走了!”转身刚刚走了两步,身后脚步声响,清香袭人,克斯斯蒂娜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精致脸蛋轻轻靠在他背上,小声问:“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叶昭的心终于柔了,呆了呆,说:“我晚上叫人来接你。”   克里斯蒂娜自不知道,中国男人平平淡淡的这句话蕴含着怎样的意义,又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是茫然不解的问:“接我?”   叶昭已经拉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   汉密尔顿今晚很亢奋,举着一杯香槟酒,走在豪华的宴会大厅中,映的宴客厅如同白昼的巨大梦幻烛台,彬彬有礼气质高雅的男女侍者,穿着晚礼服的加州权贵。   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妙,他兴奋的直想,今晚宴会之后,不管克里斯蒂娜愿意不愿意,都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想到那绝色尤物在自己身下娇吟承欢的媚态,汉密尔顿重重的吐出口气,感觉自己下身热涨涨的如此难受。   这是中国领事馆的晚宴,汉密尔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收到请柬,但他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走入上流社会的机会。   看看吧,在场的政要他大多不认识,唯一相熟的一名州议员本内特先生是位在旧金山有着广泛影响力的资深议员,也是他的幕后老板、金主,但在这个宴会厅中,明显是边缘人物,是小人物。   真正的主角们是宴会厅东侧靠着落地水晶窗的一簇人,那里才是今天这个舞台的中心。   刚刚汉密尔顿跟一位侍应打听了那些人的身份,当时就吓了一跳,副总统谢尔曼、州长弗雷德里克?洛、州议长马塔利斯、州最高法院大法官利兰?斯坦福、出身加州的参议院资深议员牛顿?布斯。   汉密尔顿已经震惊的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也异常的自豪,能出席这样一种舞会,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那圈人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位年青中国人,一袭雪白唐装,优雅的举着酒杯,站在窗前向外面看,他和那圈正热烈攀谈的人保持着距离,一种高高在上难以言说的气场。汉密尔顿没用三分钟,就确定了这位年青中国人是今晚真正的主宰,是那圈正闲聊的政要们的核心,但,又好像不仅仅是核心这么简单,好像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只有旁人走上两步和他攀谈之时,他才会回以亲和的微笑,显赫的政要们是凡人,他却好像俯览群生的神。   汉密尔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但相信,宴会厅内许多人,都和他是同一种感觉。   “汉密尔顿先生,我家主人请您过去叙话。”   汉密尔顿从一名侍者托盘里拿了杯红酒,后面突然传来阴恻恻的话,汉密尔顿吓了一跳,转头,一个穿黑制服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雪白手套做了个请的手势。   汉密尔顿顺手势看去,却见正是那背对自己面窗而立的中国贵族,汉密尔顿又惊又喜,心说莫非他认错了人?但不管怎样,这天赐良机却不能放过。   汉密尔顿跟着小伙子颠颠来到东方贵族青年身后,鞠躬行礼,心知这位东方贵人可能是中国的皇族,亲王公爵之类。   是以见贵族青年并不回头,汉密尔顿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又忙躬身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说道:“很荣幸见到您。”   手上一轻,旁侧侍从接去了他的名片,侍从官又对汉密尔顿道:“我家主人说,和你有缘分。”   汉密尔顿大喜,他知道,中国人一般说的缘分是好事,连声说:“是,是。”   正点头哈腰之际,回头,猛地呆住,却见在一名中国侍从引领下,一位艳光照人的金发尤物款款而来,银灰闪耀的性感晚礼服,无比的华丽高贵,雪肩玉背裸露,诱人深邃乳沟上,是一串光灿灿的钻石项链,一见便是价值连城之珍品。   一双性感的银色高跟鞋,将尤物的纤细腰肢和S型身材完美展现,晚礼服的鱼尾裙娓娓而行,翘臀撑起无比美妙的波浪。   倾国倾城的尤物,一进宴客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汉密尔顿开始没认出来,贪婪的盯着尤物裸露在外面的诱人肌肤,可旋即就是一呆,这,这不是克里斯蒂娜么?   确实,正是克里斯蒂娜。   晚上的时候,几名中国人来到了克里斯蒂娜的诊所,送来了衣服和首饰,说是文先生叫他们来接费舍尔小姐参加中国使馆的舞会。   克里斯蒂娜倒是隐隐记得其中一位昨晚就是和叶昭在一起,是以不疑有它,本以为下层劳工们的舞会,她自然要去帮叶昭镇场,谁知道见到晚礼服和首饰不由得大吃一惊,太贵重了,不说首饰,就这件珠光闪闪的晚礼服,只怕就要几千上万美元,她开小诊所,就算生意一直这般好,没有十年也赚不下来,这般奢侈的晚礼服她只听说过,在图片照片里见过,却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克斯斯蒂娜开始不想穿,但想起叶昭的话,最后还是惊疑不定的换了装,只想看看叶昭搞什么鬼,谁知道来到使馆,她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再进了这豪华的大宴客厅,一见便知道厅内均是上流阶层、权贵政要,克里斯蒂娜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莫非那胆小鬼将自己卖给了什么权要?   不过克里斯蒂娜本就签了卖身契一般,是以却也不在乎被多卖一次,倒要看看胆小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侍卫引领下走向水晶落地窗,克里斯蒂娜猛然见到了汉密尔顿,立时心下一沉。可奇怪的是,汉密尔顿并没有冲她大叫大嚷,也没有色眯眯跑过来搭腔,而是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   叶昭终于转过了头,看着艳光照人的克里斯蒂娜,笑道:“来,我们这边聊。”轻轻牵着克里斯蒂娜的手,坐到了水晶窗前的长沙发上。   克里斯蒂娜看了眼身后的汉密尔顿,又看着叶昭;急急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克里斯蒂娜也明显感觉到,胆小鬼整个人好像都变了,或许是因为,眼神里多了一层迷雾,伪装的迷雾,喜怒哀乐皆是表演,再难揣测他真实的心思。   那个轻轻拍着自己哄自己的胆小鬼,好似,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昭笑道:“没发生甚么事,做我的舞伴不行么?”   克里斯蒂娜说:“好是好,可是……”回头又看了眼汉密尔顿,突然就心一横,伸手挂住了叶昭的胳膊,咯咯一笑,说:“这是你自己找的,可别说我拉你做替死鬼!”   叶昭就笑,拍了拍她的手,说:“走,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克里斯蒂娜挽着叶昭的胳膊,来到了副总统谢尔曼、州长弗雷德里克?洛等人面前,其实叶昭和她刚刚站起身,向谢尔曼那圈人看去时,谢尔曼等人就急忙迎了过来。   叶昭矜持的很,并不怎么说话,有通译在旁边介绍,这位“克里斯蒂娜?费舍尔小姐,是我家主人今晚的舞伴。”   克里斯蒂娜吃惊的和副总统、州长、州议长等握手,看着身侧胆小鬼高傲的模样,其实,胆小鬼真的没摆架子,可就是令人感觉,这些大人物们在他面前都是陪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当副州长先生近乎谄媚的吻着她的手夸她漂亮时,很明显副总统脸色沉了一下,副州长先生马上赔礼道歉,说:“小姐,我不是有意冒犯您。如果触犯了东方礼节,我向您道歉。”   克里斯蒂娜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怕触怒了胆小鬼,是了,听说东方女人,手是碰不得的。   克里斯蒂娜虽然能很好的应付这个场面,但她实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沉默不语。   叶昭笑了笑,说:“没关系,克里斯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我在旧金山邂逅的朋友。”   副州长这才松口气,笑道:“费舍尔小姐和您是天配良缘。”   克里斯蒂娜晕乎乎和这些政要寒暄,而看着她的曼妙背影,汉密尔顿还是一脸吃惊的表情,到现在,也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当谢尔曼副总统来到宴会厅的麦克风前开始讲话时,克里斯蒂安终于知道了叶昭的身份。   麦克风是中国制造,显然谢尔曼副总统以前没有用过,在中国侍从官的引领下来到麦克风前,低语请教了几句,大概才知道在中国,致辞时再不用扯着嗓子在主席台上大声喊了。   “先生们女士们,很荣幸郑领事能允许我引导整个舞会。”谢尔曼总统的第一句话就令全场安静下来,因为音响的声音是如此宏大,场内人都吃惊的看着中国的新产品。   而谢尔曼总统的第二句话,就令全场立时沸腾,“首先欢迎我们美利坚独立建国之后最尊贵的客人,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国圣德皇帝陛下!”   全场沸腾,谁也想不到谢尔曼副总统带来如此惊人的一个消息,宴客厅内的所有客人,都在翘首张望,顺着谢尔曼副总统的手势,向叶昭看去。   叶昭和克里斯蒂娜并肩坐在长沙发上,只是微笑看着谢尔曼。克斯利蒂娜脑袋一片空白,浑不知身在何处。   宴客厅内回荡着谢尔曼低沉的声音:“圣德皇帝陛下是东方亿万民众的领袖,用他无畏的精神影响着整个东方,陛下的造访,是我们美利坚公民的荣幸,我谨代表热爱和平自由的美利坚公民,向大皇帝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宴客厅内,立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尔曼大概讲了有半个小时,阐述中国皇帝访问美利坚的重大意义等等。   约翰逊总统等政要大概十来日就可到旧金山,今日的宴会,本就是正式宣布大皇帝造访美国的消息,克里斯蒂娜和汉密尔顿不过恰逢其会,而且对于叶昭来说,散布和美国女孩坠入爱河的浪漫史,一位多情的中国统治者,显然会隐匿许多冰冷的锋芒,令美国民众更喜欢自己扮演的版本。   “下面,请大皇帝祝酒领舞!”谢尔曼说着,第一个鼓掌。   叶昭微笑站起,举起酒杯淡淡道:“为两国的友谊,干杯!”   场内立时响起了酒杯轻碰的声音,中美名流政要们,纷纷举杯,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被高高举起的雪白玻璃杯,耀目般闪亮。   看着这一幕,克里斯蒂娜被彻底震撼,因为就算生活在最底层,她也明白,这些人,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每一位都是大人物,都是能决定汉密尔顿这种人生死的大人物,而胆小鬼呢?却是能决定这些人的荣辱和感情,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无数这样的大人物和他打交道,对这个世界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战争、和平、繁荣、毁灭。“胆小鬼”,便是能影响世界的源头人物之一。   克里斯蒂娜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置身于这样的人身边。   舞曲响起,叶昭牵着克里斯蒂娜的手舞入宴客厅中央,旁人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不时鼓掌。   克里斯蒂娜优雅无比的舞姿与叶昭相得益彰,旁观的美国政要们不管心思若何,此刻也不由得心中暗赞,中国皇帝与我们美利坚这位美丽的女孩真是珠联璧合,绝妙良配。   舞曲毕,叶昭挽着克里斯蒂娜的纤手下场,而等优美舞曲再次飘起,男女嘉宾们才出双入对的下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站在水晶玻璃窗前,叶昭看着窗外,说:“景色美不美?”从这里,能远远看到海天一色,蔚蓝大海。   克里斯蒂娜静静站在叶昭身侧,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生气了?”叶昭笑着问。   克里斯蒂娜蓝眸闪动,说:“怎么会生气?除非我疯了。我是在想,这是不是做梦,还有,明天能不能再见到你。”   叶昭笑道:“你想见就能见我,别忘了,你是我的舞伴,如果不是今天限制新闻记者的话,明天你就会上报纸头条,和中国皇帝坠入爱河的美国女孩,多么的罗曼蒂克?”   克里斯蒂娜低头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向厅内看去,又问道:“汉密尔顿先生呢?”   叶昭道:“不用想他了,现在是他伤脑筋,怎么躲开你才对,我估摸着,他应该会连夜离开旧金山。”   克里斯蒂娜长长吁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心里的轻松就别提了,她轻轻的握住叶昭的手,不再说话。   如同叶昭所说,汉密尔顿正在逃亡的路上,见到克里斯蒂娜成了中国皇帝的舞伴,汉密尔顿发呆了足有十分钟,直到舞曲飘荡,叶昭和克里斯蒂娜下场跳舞,汉密尔顿再不犹豫,快步而出,他现在,只想离开中国使馆越远越好,离开旧金山越远越好……   第四十九章 上帝,皇帝   旧金山华人大多聚集在耶尔巴布埃纳街区,已经渐渐形成唐人街的雏形。   对于商业步行街似的生活区,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过的街道在现时并不算狭窄,街道两侧,有华人经营的肉铺、蔬菜铺、鱼档等等,而绸布店就比较豪华了,从外面远远看去,就见到处都是闪亮的各色丝绸,橱柜似的高高货架,一个个格子里摆满一匹匹绸缎,店伙计经常要搭起梯子才能够到最上面的货品。   今天也是洪门堂更名中华会馆的大喜日子,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郑藻如亲自到场祝贺剪彩就更为这一盛典添上了几丝官方的色彩。毫无疑问,旧金山的华侨们,在渐渐摆脱无根游子的状态。   实际上,晚清时期,美国、墨西哥、古巴等地兴起排华风潮时,晚清政府作出的反应是很激烈的,还曾经派军舰赴墨西哥护侨,逼迫墨西哥政府服软赔款。   晚清时期,强硬派从来不占劣势,只是大多数强硬派虽有天朝上邦的心态,却没有天朝上邦的见识,所以晚清数十年,什么荒唐事都能发生,比如同时向万国宣战,以一个国家的力量单挑全世界,创造了从人类诞生以来,怕也永远不会被打破的强力记录。   新朝建国后,海外侨民也是叶昭最关注的问题之一。   只是现今走在唐人街上,叶昭心情却不怎么愉悦,昨晚梦见双鹰捕白鵺,总觉得这个梦并不吉利。   如果用在朝代兴衰上,上古异兽白鵺,与叶谐音,是不是指自己?双鹰,是自己无形中埋下了隐患么?一个个权臣的脸庞在叶昭脑海里闪过,却不得端倪。   而如果这梦用来解读现时之天下政局,又是不是说,针对中国人的阴谋或者联盟在渐渐形成呢?   总之,这不是个能令人愉悦的梦,也令叶昭心情不怎么亮堂。   叶昭身侧,克里斯蒂娜优雅的撑着花伞,戴着一顶略显夸张的镶嵌鹦鹉羽毛的漂亮礼帽,性感的红色长裙,实则就是蓬蓬裙简而化之,典型的宫廷贵夫人形象,优雅高贵而又性感冷艳。   昨晚舞会后,克里斯蒂娜就回了诊所,因为做了白内障手术的富婆早已预约好要摘掉眼罩。手术很成功,富婆并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在今早处理了几桩病患后,克里斯蒂娜便登上了前往中国领事馆的马车。   叶昭访美的消息还未正式公开,虽然一些参加舞会的权贵政要不免会对外界泄露消息,但对于克里斯蒂娜的诊所和唐人街显然没什么影响。   只是唐人街中,巡逻的白人警察比往日多了数班,而且破天荒的维持起治安,旧金山警方第一次在唐人街逮捕盗窃华侨财物的小偷。   叶昭突然见到了前方的云林庙,去年年底中国商人与本地华侨所建,供奉天后娘娘,实则就是中原沿海的妈祖庙。妈祖林默娘,从宋代到前朝,共有十四位皇帝对其敕封三十六次,封号从夫人到妃、天妃,再到前朝的天后,帝国立,皇帝封林默娘为“护国庇民妙灵海宇恬波安澜圣母”,列入皇室祀典,进行春秋祭祀。   旧金山的云林庙庙门不阔,和旁侧商户并列,少了庙宇之肃穆,多了几分亲和之意。   木栏庙门,有相士摆摊,叶昭便走了过去,摇着扇子,坐在卜桌前,问道:“可会解梦?”   相士瘦长脸,脸颊上有黑痣长毛,见到一副贵族打扮的叶昭和明艳冰丽的克里斯蒂娜,他小眼睛闪过一丝喜色,却一脸高深的眯缝着眼,淡淡道:“金口铁断,童叟无欺!解梦相面,自通神机。”   他那小动作自逃不过叶昭的眼睛。叶昭不由失望,又遇到江湖郎中,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且听他怎么说。摇了摇扇子,说道:“两虎争白鵺,不知所主何事?”   相士淡然道:“问姻缘?福祸?还是财气?”   叶昭道:“如果是军国之事呢?”   相士一呆,小眼睛慢慢睁开,上下打量叶昭,然后,就拿出龟壳和铜钱,煞有其事又摇又抛,最后铜钱落于桌面,相士便摇头晃脑解释起来,什么“少阴少阳”、什么“全阳数九为老阳”,嘟囔了好久,又对着卦书好一阵思索,这才对叶昭道:“此梦凶中藏吉,吉中有凶,乃是二虎相争之局,公子若问军国,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白鵺必可逢凶化吉。”   叶昭听到“凶中藏吉吉中有凶”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听下去,听得相士言白鵺“逢凶化吉”,就嗯了一声,身后侍从这才递上两块银元,不管怎么说,听了个吉利话。   在相士千恩万谢中叶昭等人起行,转头见克里斯蒂娜好奇的看着自己,叶昭就笑道:“做了个梦,我们东方人,有解梦的习俗,其实很多时候,算是情感上的一种慰藉,梦嘛,往往和现实世界息息相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克里斯蒂娜恍然,说:“你昨晚做了个糟糕的梦?心情才不好的,是吗?”   诧异于克里斯蒂娜的敏感,叶昭笑道:“没不好,走,咱去吃饭,今日不说好了么?给你庆祝庆祝,祝贺你第一次白内障手术获得成功。”   在进华人街的路口便有一家挺大的中餐馆,一进店,东方古韵的气息扑面而来,八角宫灯、镂花隔窗、屏风、木雕饰橱、汉字对联,圆桌方凳也极为干净整洁。   叶昭和克里斯蒂娜坐了靠画扇镂花木橱旁一桌,十五名侍卫,分坐左右两桌。   现今在旧金山,尤其是唐人街,一大帮人聚众而行极为常见,不过叶昭一行衣饰华丽,又明显主仆有别,加之男主人和克里斯蒂娜这倾城倾国的金发尤物神态亲昵,自然引人注目。   叶昭要了几道小菜,其中“脆炸里脊”、“牡蛎蛋羹”是专门为克里斯蒂娜点的,就算她习惯西餐料理,这些菜想来也合她胃口。   其实西洋人吃不惯的往往是青菜和肉混在一起的烹炒菜。   因为中餐馆临近街口,也常有白人来品尝异域菜肴,是以店里备有刀叉,但克里斯蒂娜还是要了双筷子,亲昵的要叶昭教她握筷子,对店内客人伙计的注目只作不见,看样子,还有些得意。   恰逢两名白人青年进来见到这画面,脸色都是一变,坐到了靠窗一桌,不时向叶昭打量。   叶昭来旧金山之前,加州已经有州议员提出反对异族通婚的法案,虽然主要针对的对象是黑人,但华人不可避免也成为异族之一员,而白人种族组织三k党堂而皇之的成立,该州议员便是三k党成员。由此也可见现今白人至上主义思潮是多么的严重。   看着克里斯蒂娜筷子中间的肉块在她笨拙的动作下终于掉到了桌上,叶昭就笑,说:“浪费粮食,你还是用叉子吧。”说着伸筷子夹了块肉送进她的吃碟,说道:“这是我们东方人的礼貌,仅此一次。”   克里斯蒂娜深邃蓝眸闪动,耸肩道:“听说东方人会将食物送到情人的嘴里。”   叶昭微微一笑:“我没有这种习惯。”   说说笑笑用过餐,叶昭问克里斯蒂娜中餐味道怎样,克里斯蒂娜连声说好吃。   出餐馆的时候那两个白人小青年还跟了几步,但见中国人势大,对望一眼,不得不颓然而返。   坐在欧式封闭马车的车厢里,叶昭就笑着问克里斯蒂娜:“你听说过三k党么?”   克里斯蒂娜茫然摇头,问道:“是什么?”   叶昭心说这个由南方联邦士兵发起的组织,看来现在声名不显。其实大概除了有容乃大的中国,进入近代社会,任何自认优秀的种群都有种族主义组织,包括白人组织,包括穆斯林组织,包括东瀛武士组织等等,而现在国内,自己也给了种族主义者滋生的土壤,这点却是要务必注意了。   后世的大汉族主义只能喊喊口号,而且很多时候只是思想迷茫的无奈之举,如果时政昌明,国家富强,这种民族主义情绪就不会太过偏激。而今世却不同,国内也出现种族主义组织并且渗入军中的话,境外异族,是真的会流血千里的。   马车哒哒,来到了公众之家酒馆的后门,克里斯蒂娜站起身,弯着腰拥抱叶昭在叶昭脸上亲了口,说:“陛下,我一会就出来。”   叶昭今儿却有些心猿意马,或许是昨晚春梦所致吧?搂住她纤细腰肢,惬意的闻着她的清香,笑道:“我跟你一起去。”除了舞会中,这是叶昭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克里斯蒂娜一呆,轻声道:“你现在不是在表演,是不是?”   显然,克里斯蒂娜是很聪明的,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叶昭要她做舞伴,但她也感觉得出,叶昭并不是迷恋她的美色,而且,好似也没倾心于她的理由。   叶昭微觉汗颜,笑道:“不是作秀,是真想抱抱你。”起身,牵着克里斯蒂娜的手下车。   克里斯蒂娜自然是来看望她母亲小费舍尔夫人的。   公众之家酒馆是汉密尔顿的生意,虽然汉密尔顿昨天晚上潜逃,但除了他的几个亲信,旁人自无从得知,酒馆内还在维持着惯性的运转。   自从汉密尔顿和克里斯蒂娜订婚后,小费舍尔太太就成了酒馆的交际花,多多少少脱离了妓女的生涯,但若汉密尔顿的朋友甚至亲信看中小费舍尔太太,她仍然要陪这些男人过夜。   平时小费舍尔太太就住在酒馆二楼的宿舍,进后院,有木梯蜿蜒而上,同时二楼也住了大厨、调酒师等雇工和家属。   叶昭和克里斯蒂娜在二楼走廊上,就听到小费舍尔太太正与人吵架,克里斯蒂娜轻轻敲门,门却应声而开。   乱糟糟的卧房,本就空间狭小,再加之扔的满地的脏衣服、杂物,就更令人下不去脚。   与小费舍尔太太拌嘴的是一个黑人妇女,调酒师的太太,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见到克里斯蒂娜和叶昭进屋,黑人妇女吐了口口水,彪悍的身子小山般一步步挪了出去。   小费舍尔太太立时眼含泪水的抱住克里斯蒂娜,亲吻克里斯蒂娜的脸颊,喃喃说:“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宝贝,你快点嫁给汉密尔顿先生,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啦!”   可马上,她又连连摇头,说:“不,不,你不要嫁给那个恶棍,你快点走,去纽约,不要管我,去纽约寻找你的梦想,oh,我可怜的宝贝,都是我害了你!”   克里斯蒂娜轻轻拥着她,默默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后,小费舍尔太太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静,这才看到了叶昭,惊讶的问:“宝贝,他是谁?”   克里斯蒂娜笑道:“是我的男朋友,来自中国的……贵族。”   小费舍尔太太怔住,说:“那,你们快点走,别,别被人看到。”打量着叶昭,虽然她不喜欢东方人的脸型,但毫无疑问,这个贵气逼人的男青年俊美无比,而且天生就有一种神秘的高高在上的气质,不管身在何处,都如鹤立鸡群,令人甘愿臣服在他脚下。   叶昭笑着打了声招呼,“费舍尔太太,你好。”又道:“走吧,咱都下去。克丽丝,这里的行李就全不要了吧,首饰也别要了。”   毫无疑问,这里的一切对于母女俩都是噩梦,从此以后,能勾起这梦噩记忆的东西越少越好。   克里斯蒂娜明白叶昭的意思,但她的西方思维和叶昭自然不同,她用力抱了抱费舍尔太太,说道:“凯西,看看这里的一切,和它们告别,以后,你再也不用回来了。”   费舍尔太太茫然的问:“为什么?”脸色一变,说:“那个卑鄙的恶棍又做了什么吗?”   克里斯蒂娜笑道:“我遇到了上帝,他和我说,从此以后保护我、疼爱我,那个混蛋、恶棍,不敢再来骚扰有上帝保护的迷途羔羊。”说着话性感深邃冰眸对叶昭眨了眨,说:“我的天父,您会永远保护我吗?”   费舍尔太太吃惊的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却已经被克里斯蒂娜半抱半拽的拉出屋。   在一大票侍卫簇拥下上了豪华车驾,费舍尔太太才渐渐的有些醒悟,但还是不敢相信,捧着克里斯蒂娜的手问:“汉密尔顿先生真的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吗?”见克里斯蒂娜肯定的点头,心下稍安,又看向叶昭,问道:“您,您是中国的贵族?您不怕汉密尔顿先生,是吗?”   叶昭笑道:“恩,不怕他。”   费舍尔太太又惊又喜,随即急急的问:“你,你会带我们去中国吗?”   叶昭看了眼克里斯蒂娜,说:“留在美国你们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至于去不去中国,这要取决于克里斯蒂娜小姐的决定。”   克里斯蒂娜又是一呆,冰眸凝视叶昭,说:“你肯带我去中国?”   叶昭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优秀的医生,从引入人才的角度来说,在中国是最受欢迎的。”   克里斯蒂娜眨了眨蓝眸,说:“虽然不是我想听的答案,但你带我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叶昭摇着折扇,想了想道:“其实你在纽约读完医科大学也挺好,趁着这段时间学习中文,现在去中国的话,因为语言问题,读医科大学会很吃力,会浪费很多时间。”   听着他满脑子都在盘算“人才速成计划”,克里斯蒂娜看了叶昭几眼,低声说:“我听你的安排。”   ……   将克里斯蒂娜和小费舍尔太太送到了芳草地旅馆,叶昭的车驾便回了领事馆。   实则芳草地旅馆叶昭已经买下来,准备送给费舍尔夫妇,地契交给了克里斯蒂娜,小旅馆,用不了几个钱,算是给正直的费舍尔夫妇一个不错的归宿。   回到领事馆,恰逢有几封刚刚从国内发来的电报,从中国到美国的电报线路,上海—长崎—檀香山—旧金山海线尚在架设中,现今国内给旧金山发报,要走欧洲,发至伦敦,再转华盛顿,再由华盛顿转发旧金山。   所以叶昭现在看到的电报,均是几天之前从国内发出的。   此次的电报里,有一封密电,扈从侍卫按照密码本翻译过,呈给叶昭,这是军事委员会发来的电报,准确的说是红娘发来的。   电文里说,法国人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挑动柬埔寨人和越南人的敌对情绪,尤其是支持越南移民在柬埔寨各大河流域捕鱼,以换取越南南境一些部族的支持,将其影响更进一步渗入越南南部。   红娘在电文里询问,要不要令老挝山地步兵团进入柬埔寨,敲打敲打法国人。   老挝步兵团,隶属帝国皇家军事委员会,乃是招募老挝骁勇山民组建的一支三千人的武装,同中国帮助老挝建设的政府军不同,这枝步兵团属于中国军队战斗序列,所有步兵团战士,也被批准加入中国国籍,成亲有家眷者,则家眷同样可入中国国籍。   而且顾名思义,这枝步兵团的成员多是山民,跋山涉水攀树越藤如履平地,是一枝在山地雨林中可以保持着强悍攻击力的武装。   步兵团已经训练年余,虽也有实弹训练,但红娘显然希望用真正的战斗来检验他们的成色,柬埔寨的法国人,是个不错的目标。   法国人其实近年在外交上屡屡失分,自从中英法战争之后,法兰西帝国在全球出击,但拿破仑三世野心不亚于其叔叔,战略目光、政治气魄差得却不可以道里计,到处插手各国事务,却又往往不能坚持到底,干的就是得罪人不讨好的事儿。   如拿破仑三世公开支持波兰起义,却没有实质上的军事支援,波兰人被镇压,法国人最后落的就是招来俄国人的愤恨和波兰人的不屑。   与意大利萨丁尼亚王国结盟,与奥地利一战,但这位皇帝又怕招致德意志邦国的干预,不久就同奥地利议和,令意大利人大为不满。   支持意大利统一,又担心意大利统一后变成法国的强邻,撤回了对意大利人的支持,结果萨丁尼亚王国还是很快兼并了托斯卡纳和西西里王国建立了统一的意大利王国。意大利人统一了,却没一个人会感激法国人。   美国内战爆发,拿破仑三世同样考虑进行干预,最后放弃计划,将目光投向了美国南邻墨西哥,并且占领了墨西哥城,拥护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连大公为墨西哥皇帝,建立墨西哥第二帝国,此举又得罪了美国人,去年年底,美国人已经发表声明,将会干预墨西哥的局势,并且向墨西哥共和派提供军备。   看来在亚洲,法国人也是频频出击,又开始了向越南南部渗透的过程。   近些年看着世界各国的情报,叶昭真想跟拿破仑三世说句话,没有你叔叔的能力,就不要学你叔叔的霸气,四处树敌却捞不到丁点好处,何苦来哉。   法国人占领柬埔寨,其实最早只是以为柬埔寨能打开中国的西南大门,可法国探险队经过对湄公河流域两年的考察,才发现由这一河道打通去中国西南部的道路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而柬埔寨除了吴哥窑遗迹,好像也没有任何令人迷恋的理由。   很快法国政客们就对柬埔寨失去了兴趣,对柬埔寨的工商业进展更不抱任何希望,称呼柬埔寨人为“冥冥中注定要消亡的民族”,认为柬埔寨人发展经济的能力和必要条件一点都没有,这个民族必然会被历史所淘汰。   由此,法国人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越南,当然,现今自然不会是去想打通中国西南大门,而是为了在东南亚一地维持殖民地的存在,一种欧洲殖民者的惯性思维,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中国人在东南亚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力。   翻看着电文,越南、墨西哥、法国人,叶昭慢慢的踱步,陷入沉思。   第五十章 触手   中南半岛密布的丛林里,层层古树覆盖了柬埔寨北部的整片陆地,深夜中摇晃的巨大树影,在月光的照拂下,更显诡谲,不时传来的野兽嚎叫更是令人心胆俱寒。   这是柬埔寨北部的上丁地区,居住的多是老挝人,柬埔寨这个山地丛林国家人口稀少,边界、中央政府控制力度和中原完全是两个模式。   而在柬埔寨彻底沦落为法国的保护国,法国人又对这个国家兴趣缺失后,上丁地区就更脱离了柬埔寨中央政府的统治,在半年前,就成了老挝山地步兵团的地盘。   湄公河在透过巨大树叶缝隙落下的斑斑月光中映出一副奇异的美景。   河畔的草地上,三名将领和一名文官或蹲或坐,正就着月光在一张地图上圈圈点点,三位将领穿着各色军装,有中国皇家陆军的深蓝色军装,老挝政府军的草绿色军装,也有老挝山地团特有的迷彩军服。   那位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色中国皇家陆军军官礼服的将领军衔最高,闪亮的银色肩章,在宝剑交叉日月星辰图案的陆军军徽两侧,各有三道银杠,中国皇家陆军少将。   他就是中越寮三军联合司令部司令官冯子材,同时也是寮国(老挝)政府军的总顾问。   中越寮三军联合司令部设在顺化,主要任务便是协调中南半岛的秩序,其兵力构成为一个中国步兵师、一个老挝步兵旅和一个越南步兵师,加之后勤人员,总计三万余人,同时在老挝国王和越南国王授权下,该司令部也可以调动越南和老挝所有的政府武装力量。   在河畔议事的将领除了冯子材,尚有山地团团指挥使叶山德、老挝新军提督嵩山、老挝国王特别顾问党恒,除了这四人,还有一名翻译在侧。   党恒,乃是明末清初党崇雅党阁老的五世孙,书香世家,又有留洋背景,偏生喜欢研究中南语系,刚刚三十多岁,本是老挝使馆副使,却被老挝国王看重,聘为特别顾问,以师事之。   老挝山地步兵团指挥使叶山德,老挝老龙族系人,性子狠辣、杀人如麻,加入中国国籍后取名山德,后被赐叶姓,备受荣宠,还曾经被皇后召见,他遂请中国通译师爷摹写,自己则依葫芦画瓢,用匕首在心口处刻了个“忠”字,土人思维,感激涕零下,只能以此示坚贞之意、效忠之心。   山地步兵团的全体官兵入中国国籍改用中国名字是必然程序,但实则在老挝,现在中原语已经成为官方语言,中原文字,则成了官方文字。   老挝三大族系,在北部的老松族系乃是几百年前由湖南、云南等地迁徙而来,按照后世民族划分便是苗、瑶等族系,不过实际上,现在硬要划分出一些民族是很难的,一般来说,说起族群多以地名呼之。   老松人一向以简单的汉字作为自己的文字,而老龙人则受缅甸、泰国影响比较大,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字,另一大族系老听人同样没有文字。   现今老挝境内,则在国王天达干预下,全面推动中原文字。   老挝国王天达实则就是分裂的老挝北部琅勃拉邦国王,也就是中国所说的南掌国王,他在中国人支持下统一了分裂的老挝各邦族。   其实如果不是西方殖民者的到来,一直以来,越南和泰国便在争夺中南半岛的霸权,而一个统一的极为亲近中原的老挝国出现在中南半岛,对于未来中南半岛的局势也是一种平衡。   在叶昭构想中的东南联盟中,各国间的利益纠葛自然都要考虑,各小国,尤其是东南亚国家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如何平衡这种矛盾便是一种艺术,不能要求所有国家同心同德,但大节上能站稳同一个立场便可。   天达以琅勃拉邦小郡之主,到现今统一整个老挝,对中国人的感激自不必提,而他也颇有些见识,更去过中原,坐过火车,见到中原之繁华,科学之进步,自然大为震动,也敏锐的意识到,如顾问党恒之言,如果能与中原保持同一种文字同一种语言,则可以最大限度的依附中原成为中原经济圈子的一部分,对于老挝国未来的昌盛会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是以他很快就下令,将中原文字定为老挝国唯一官方文字,语言方面,推动中原话学习,尤其是官吏贵族,要带头习说中原话。   中原在推行的音标习字法也使得中原话的推广更为容易。   其实东南国家集团中,普遍存在推动学习中原话的现象,朝鲜就不必说了,中原文字本就是其官方文字,而越南也是这样,中原文字在其官方、民间都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越南国王在二十多年前,便奏请前朝道光皇帝向越南颁发《康熙字典》,以便当地人学习汉语,越南使节,每次去广州,都要为其国主购买满满几船中原书籍,甚至中国明禁的色情书都成了宝贝。   只是天朝上邦心态,前朝觉得属国土番习学中国文字贻笑大方,甚至会危害本朝社稷,是以往往不屑一顾。   而新朝却没这许多傲慢行为,而是帮助各国学习中原文字,当然,虽有音标辅助,中原文字不是母语的话仍是很难学的,说中原话的文盲都不好扫除,更不要说朝鲜越南等国的布衣,中原文字语言学校,自也是面对其上流阶层、精英阶层。   老挝是最彻底的,文字甚至语言,开始全面中原化。   老挝新军提督嵩山便是如此,原名察和猜,听闻中国有五岳,有嵩山,便以嵩山作为自己的名字。   现今冯子材、叶山德、嵩山、党恒四人,手上的是湄公河流域图,几人正商议进袭金边之事。   昨日,接到苏娘娘密电,言道“可以助柬埔寨国王诺罗敦驱逐法国人”。   冯子材二话不说,便开始进行部署,作为中国驻中南半岛的武官代表,他早就擦拳磨掌要与法国人一战。   至于叶山德和嵩山,从没见识过欧洲人的手段,只知道中原强大,什么法兰西人,全无畏惧之心。   上丁地区的电报线是从东面越南港口架设而来,没办法,北部密林崇山,想从云南和老挝都城引电报线实在千难万难。   此次进袭金边,将由山地团独立完成,老挝新军抽调一个营辅助,对外则宣称是老挝政府军受柬埔寨国王邀请所为,如此形成的外交纠纷,也给了中国回旋的余地。   冯子材则在给叶山德和嵩山讲解军纪,尤其是老挝山地团,说起来冯子材颇不放心,这些悍野山民,实则和野人差不了多少,或许风俗使然,活剥人皮各个都混不当回事,凶残是凶残了,未免野的过分,如何保持其凶悍又令其令行如山,便是冯子材一直在解决的难题。   正说话间,树林里走过来两人,正是柬埔寨诺罗敦国王的密使肯萨勒以及一直以肯萨勒接触,将来会以柬埔寨国王特别顾问身份出现的外务部官员梁崇岳。   自被任命为中南半岛司令部司令官后,冯子材与诺罗敦国王的秘密联系从没有中断过。   肯萨勒是个黑黝黝的矮个子,还未走近就惊喜的大声问:“冯大人,是真的吗?您要驱逐那些可恶的法国佬?”   见冯子材微微点头,肯萨勒激动的无可言表,双手合十喃喃向天祷告。   此时河畔一个个木筏、小舟被抛下水,穿迷彩服背步枪的黑皮肤战士随之一簇簇跳上木筏木舟,撑杆划桨顺着水流向南而去。   肯萨勒双手握在胸前,抑制着自己的激动,突然发现不对,回头问道:“大人,怎没有上邦天军?”委实,这些穿着迷彩军装的战士皮肤黝黑、个子矮小,和中原人还是有些差别的,而十几排木筏上,才隐隐有一名中国军官,看样子应该是教官。   冯子材看着一排排顺游而下的木筏,淡淡道:“他们也是帝国士兵。”下面的话没说出口,这已经是大材小用了。   根据情报,当年法国人攻克柬埔寨首都金边不过用了五艘小炮艇,不超过两百名武装水手,而且同样的这支武装,征服了柬埔寨所有敢于反抗的部落,现今在金边,法国士兵大概一百余人。   百余名法国士兵,就算将其商人武装也全部计数,大概两百多名武装人员,这样一支力量,如果帝国半支步兵团还不能轻松搞定,那岂不成了笑话?   这场较量,在于后续,而不是开始。   ……   在满载着老挝步兵团战士的木筏沿溪水南下之时,叶昭,则正与美国总统约翰逊共进晚餐。   穿着性感晚礼服、冷艳四射的克里斯蒂娜坐在叶昭身边,扮演叶昭女朋友的身份,实际上,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叶昭了。   这里是摄政王号的餐厅,享用的是来自中国的“烤熊掌”、“四珍脍”等宫廷菜。   叶昭举起满满一杯琼液,轻轻对约翰逊示意,约翰逊笑着举杯。   叶昭说道:“可惜的很,冷藏运输,味道少了鲜美,总统先生何时去中国,可尽尝东方美食。”   约翰逊笑道:“谢谢陛下的好意,可惜,恐怕我没有机会去东方了。”笑容,隐隐有丝苦涩。   是啊,因为他一再向南方妥协,十次否决取缔三k党以及赋予黑人公民权的法案,共和党内的激进派已经在酝酿弹颏他,就算能勉强过关,明年总统选举,只怕他也根本不会获得党内提名,更莫说竞选成功了,可以预见的是,他在总统任职上也不过挣扎一年时光,还谈什么去东方?   想到自己的命运,再想想对面东方皇帝的无上权威和对帝国终生的统治,同样是国家最高元首,其地位可谓一个天一个地了。   约翰逊又怎不感慨万分?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总统先生,我从来把私人感情和政治分的很清楚,你的很多主张我也不认同,比如三k党,我认为要坚决取缔,但是,这不妨碍你成为我的朋友,等你从总统的位子上下来,我会正式邀请你来中国访问。”   昨天两人第一次见面,约翰逊已经领教了叶昭的强势,这位东方巨人,委实气魄非凡,没有半分客气的套话,直言批评自己的政策。而邀请自己一说,这就是东方哲学吧?用交朋友来维系政治关系,而不是冷冰冰的利益政治。   两人聊天,克里斯蒂娜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聆听,看着在自己国家总统面前自信的好似山岳般的男人,克里斯蒂娜的心都醉了,这些日子,她也渐渐听说了叶昭的许多事,铁血皇族,率领亲军展开了史诗般波澜壮阔的统一战争,他的庞大帝国,在东方,无人敢逆其锋。平日温和无比的他,一声令下,便有数百万忠诚士兵组成的滚滚洪流,碾压一切的反抗力量,就算对手是一个国家,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样的人,竟然存在于现实中,而且,就坐在她身边,想象着这个男人无与伦比的风采,克里斯蒂娜渐渐入神。   用过餐,侍者送上水果香茗,叶昭端起茶杯抿了口,又道:“总统先生,我同样在关注着墨西哥的局势,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约翰逊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很愿意聆听陛下的见解。”   墨西哥,在美国南北内战爆发之际,拿破仑三世为了抑制美国,同时占有墨西哥市场、银矿,遂扶持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成员马克西米连在墨西哥称帝,建立了墨西哥第二帝国。   美国的门罗总统在四十年前提出过相当有名的门罗主义,从一定意义上,便是将美洲看作自己的势力范围,当然,因为其国力不强,加之国内党派的政治观点一直在演变中,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什么连贯性的政策。   但对于得到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三世和西班牙伊莎贝尔女王支持的墨西哥皇帝马西米连诺一世,美国联邦政府在内战期间便表示了强烈不满,内战结束,随即开始向墨西哥共和派提供武装,今年年初,又派出50000士兵到美墨边境,对法国施加压力并向共和派提供补给。   前不久法国士兵撤出了墨西哥,墨西哥共和派开始全力对保皇派发起攻击,墨西哥皇后卡洛塔到欧洲请求援助,在巴黎、维也纳、罗马一路游说过去,结果碰了一路钉子,听说本想留在欧洲,但被马克西米连情意绵绵的信又给叫回了墨西哥。   现今墨西哥共和派和保皇派激战正浓,正是最关键时刻,而英国人治下的北美殖民地突然宣布成立加拿大联邦。   加拿大联邦,和美国最早的十三州一样,为英国北美殖民地,但上、下加拿大的大部分移民都对英国君主保持着忠诚,加拿大一地的殖民地也被英国看作遏制美国影响力的最重要堡垒。   美国独立后,开始信心膨胀向北进军,因为美国人认为加拿大人在等着被他们解放,结果遭到了加拿大民兵无情的打击,更引起了五十多年前的英美战争,这场战争毫无疑问美国人输了,但当时英国正在领导整个欧洲对抗拿破仑的战争,根本无暇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一场他们认为的“小战役”上,尽管如此,英国皇家海军还是攻克了华盛顿,并且焚毁了美国总统官邸。   这也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首都被外国军队占领。   当然,很多陆地战场的局部战役美国人也取得了胜利,最后双方草草签订了和约,英国陆军将这场战争视为小规模冲突,对自身的失败没有深入研讨。这些失败被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战役战胜拿破仑的空前成就所掩盖。   战后加拿大一带的殖民地仍维持了原貌,加拿大人对大英帝国更加忠诚,对美国人更加敌视,现今成立加拿大自治领,自是为了对抗南北战争后统一的美国。   所以美国南境、北境,都不能安宁,而且英国人对墨西哥皇室态度暧昧,如果其也承认马西米连诺一世的合法性,将会是美国推行门罗主义的重大挫败。   是以叶昭说起墨西哥局势,约翰逊总统精神一振,饶有兴味的表示聆听叶昭的见解。   约翰逊自不知道,这位东方皇帝,一直以来都是破局高手。   此时品着香茗,叶昭微笑道:“墨西哥那位共和派领袖的名字叫做胡亚雷斯吧?”说起这个名字心里也有丝异样,小学初中历史课本上,胡亚雷斯可是被宣传成有名的英雄,对抗殖民统治的英雄。可是现今,却感觉自己只是将他看作一个棋子,其反差不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约翰逊微微颔首,说:“对,胡亚雷斯先生是一位有着高尚情操的革命者。”   叶昭道:“我希望结束对旧金山的访问后,前往墨西哥,对双方的战事进行调节,促使双方以和平解决争端,劝说马西米连诺先生放弃不合法的皇位,离开墨西哥。”   墨西哥脱离殖民统治,叶昭当然乐见其成,其银矿和资源谁不敢兴趣?这也是美国强大之后便开始接二连三鼓动殖民地独立的原因吧,因为被殖民国家统治,贸易完全被其宗主国垄断,新兴工业国家根本插不上手。   对于整个美洲来说,尤其是北美洲,因为巴拿马运河未凿通,是以虽然其东部贸易港口欧洲商船来往如梭,但西部港口,便是另一个世界,与美洲西部展开贸易,是现今中国商队所能及最远之地,马六甲海域被英国人完全控制,就算是商船来往,也极为不便,何况马六甲以西,再没中国海军的影子,商船的安全也实在不能保障。   现在趁着其内战胶着赶去调停,与墨西哥共和派政府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是将来与墨西哥开展贸易的先决条件。   约翰逊眼角闪过一抹思索,作为门罗主义者的继承人,他自然不希望新兴的东方帝国来美洲扩展其影响,虽然仅仅是调解,可意味着什么也不难想象。但现在墨西哥内战局势极为不明朗,拖得时间越长,英国人介入的可能性就越大,在中国人的调解下,如果马西米连诺一世肯放弃皇权离开墨西哥,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约翰逊也不大相信中国人能调解成功,墨西哥的保皇派会无端端缴械投降?   思索了一会儿,约翰逊笑道:“我很乐意见到陛下对墨西哥共和党人的支持,我也将会尽快安排外交官员与胡亚雷斯先生会面,为您创造最好的调停条件。”当然是缓兵之计,智囊们自会评估种种利弊,到时再做决定,若想拒绝中国人介入,只需以没有调和条件为由婉拒。   叶昭微微颔首,美国人的发展,叶昭也没想令其多舒坦,但这一点,自然是要隐晦隐晦再隐晦,最起码,不能令其独霸南北美大陆。   从长远来看,欧洲强国林立,争夺欧洲霸权都会忙得不亦乐乎,而美国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它完全有可能成长为能与中国在太平洋竞争的强国,所以有意无意的对其进行削弱不可避免。   当然,在现今来说,中国是在争取在美洲自由贸易的机会,美国人也必然会这般理解,而且中国人表现的也极为尊重美国人意愿,毕竟墨西哥不是美国的殖民地,中国皇帝愿意去调解也好甚至去支持哪一方也好,本就不必事先向其通告。   美国人虽然提出了门罗主义,但国力所限,实则就算西班牙这种没落欧洲贵族,也从来没想过要遵守美国人制定的游戏规则。   倒是中国人,其外务大臣邹凯之明确表态支持美国人在美洲的利益诉求,也是世界列强中对美国最为亲善的国家。   所以在约翰逊总统告辞时,不免表述了几句对叶昭的感谢,又言道他将会重新郑重考虑有关取缔三k党将三k党列为非法组织的法案。   叶昭则微笑不语。   第五十一章 皇帝的情妇   金边狭窄的长街上,到处都是举着花环欢呼的柬埔寨人,不时有垂头丧气的法国人士兵被老挝士兵推搡着走过。   子时开始行动,到凌晨,金边市内还在梦乡中的两百多名法国人全部被解除了武装,令冯子材倍感无奈的是,有三十多名已经投降或是被制伏的法国人被匕首割喉,这也是老挝山地步兵最喜欢玩的游戏,中国产军用匕首,更是他们的最爱。   不过法国人的妇孺,他们倒是没有碰,因为这是中国皇家陆军军纪中处罚最严厉的禁忌。   在将一名哨官鞭刑并且关禁闭之后,冯子材也只能善后,令嵩山对外宣称,法国人是在交战中被击毙。   虽然现今处死俘虏比较常见,如英美加拿大一战,双方就出现数次互相处死战俘的野蛮行为,就算到二战之后,所谓文明国家,也只是不公开宣称而已。   但帝国军队,对这一点还是比较忌讳的,尤其是在有限度战争或是小规模冲突中,不杀降乃是军规之一。   冯子材并没有公开露面,现今他就与诺罗敦国王在王宫中叙话,此时金边新王宫正在修建中,据说规模颇大,   诺罗敦国王刚刚二十出头,是位面相清秀的青年,举止文雅,倒令冯子材升起几分好感。   会说柬语的外务部官员梁崇岳在旁通译,梁崇岳,也将成为诺罗敦国王的特别顾问。   毫无疑问,诺罗敦听说执行驱逐法国人的军事行动全部由北方邻国老挝人执行,其震惊难以言表,是以说没两句,便问起了东南联盟一事,自也希望能得到中国人庇护,再不被西洋人欺凌。   对于他的要求冯子材早就接到过苏娘娘电文,微笑道:“我朝钦和院有皇恩特谕,请贵国暂列东南缔约诸国之观察国,待时机成熟再与诸国签订盟约。”钦和院便是原理藩院,因藩字有歧义,遂改为钦和院,主要职责便是与外务部协调,处理诸属国事宜,因属国国王皆为皇室册封,是以钦和院由帝国皇室管理。   诺罗敦国王道:“如此多谢大人,还请大人在天邦上皇前为小王美言,小王与鄙国愿与天邦万世修好,永为天邦西南之藩篱。”   冯子材笑道:“王爷客气了,在下定尽力而为。”   正说着话,有老挝士卒来报,法国驻金边总领事杜达?德?拉格雷以及天主教主教米希被带到。   诺罗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毕竟昨日还是法国人的傀儡,和软禁没有两样,今日便易地而处,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拉格雷和米希主教。   冯子材见他神色,道:“王爷请放心,此事可交由梁大人办理。”梁崇岳现在的官方头衔是中国驻金边总领事,当然,尚属秘密。   而在格拉雷和米希主教面前,梁崇岳冒充高棉人,一口流利的高棉语更是令诺罗敦国王吃惊不已。   格拉雷和米希主教被带到了诺罗敦国王的书房,在场的只有诺罗敦、梁崇岳和老挝军提督嵩山。   格拉雷一脸高傲,见到诺罗敦就傲慢的道:“我很遗憾,诺罗敦殿下,您会为您的野蛮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睡梦中成了俘虏,他脸色铁青,更因为这些野蛮人的胆大妄为而愤怒。   米希主教将其翻译成高棉语,虽然主教先生尽力将词语缓和,但这话里的傲慢还是扑面而来,诺罗敦国王默不作声,梁崇岳则笑道:“会付出什么高昂的代价呢?驱逐不守法的外国人是王国的权利,至于说代价,靠贵国在中南半岛和远东加起来不足一万吨位的几艘炮艇么?还是贵国的武装水手?”   法国人在太平洋、中国海确实没有像样的武装力量,若说对付土著部落,只需集结商船的水手,加以武装便轻松搞定,但现今中国海一地,早已经不是十年前,便是越南,也已经开始购买中国火器装备军队,再不是其武装水手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   米希主教听到梁崇岳的话呆了呆,随即翻译成法文,格拉雷脸上惊异不定,看着梁崇岳,脸上傲气渐渐消散。   梁崇岳又对米希主教道:“天主教在王国境内传教自由,这一点主教先生请放心。”   虽然现今欧洲早已不是宗教时代,天主教的影响力已经大大衰弱,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新教派别,英国、美国就都属于新教,这些新教教义或有差别,但都不再承认罗马教皇的宗教地位,也使得宗教对政治的干预性越来越低。   不过天主教毕竟在欧洲源远流长,驱逐其传教士若被人利用在欧洲宣传开来,对中国形象不利,何况许多传教士说实话大多是品格高尚之人,从一定程度上确实在造福穷苦人群,地痞无赖来东方浑水摸鱼者毕竟是少数。   米希主教松了口气,又跟格拉雷低语了几句。   格拉雷突然盯着梁崇岳道:“你是中国人,你是中国人!”   梁崇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格拉雷先生,请您和您的夫人暂时在领事馆休息,我国会联系贵国船只遣送你等回国。”   听到说起他的太太,格拉雷心下一沉,急忙问道:“她,她没受到伤害吧?”   梁崇岳道:“请领事先生放心,夫人安然无恙,不过要向您通报的是,贵国侵略军激烈抵抗,有三十三人被当场击毙。”   格拉雷默然不语,是中国人操纵的土著军队,那么夫人的安全倒不用担心了,毕竟中国是文明世界之一员,但中国人全面介入中南半岛局势,如果去掉以前形成的自高自大心理,就会发现,在中国海一带,法国根本无力和中国人抗衡,就算要与中国人全面开战,舰队也要半年多后才能抵达,何况来远东和中国打仗,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诺罗敦国王见到格拉雷突然如羔羊般沉默,心下微觉不安,原来中原王朝强大至斯,自己可莫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吧?   此时梁崇岳使个眼色,嵩山遂作出请的手势,将格拉雷和米希主教带出。   梁崇岳转向了诺罗敦国王,微笑道:“殿下,贵国贵族、大臣想来都在翘首企盼,万事待决,我就不打扰了,这几日还请陛下能派出一名向导领我游历金边,寻觅领事馆馆址,至于条约种种,日后再议。殿下现在非我大皇帝册封之国王,又非东南条约缔约国,诸事尚需自理,我国军士可暂时帮殿下维系金边治安,一个月后便即撤离,还请殿下尽快理顺朝野政事。”   诺罗敦一呆,说:“一个月?”法国人卷土重来又如何是好?   梁崇岳道:“此次军事行动乃是我国同情殿下之处境而采取的有限度支援,自不能在此多做停留。殿下也莫以为此是以退为进,就算殿下被我大皇帝册封,贵国又加入了东南缔约国之列,若无相关条约,我国也不会在此驻军,更不会干涉殿下之内政。”   诺罗敦微微点头,他最怕的就是中国人和法国人一般,将他当个摆设、傀儡,但听这位梁大人所言,显然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诺罗敦想了想,道:“我若向上邦朝贡,那么泰国国主、越南国主……”踌躇着没再说下去,法国人没来之前,柬埔寨是这两个国家的属国。   梁崇岳道:“殿下与两位国王地位相当,同为我大皇帝西南之藩主。”   诺罗敦默默点头,他父王最开始与法国人接触,便是希望借助法国人的力量脱离泰国的控制,谁知道法国人是赤裸裸的侵略,完全将王国当成他等之属地,国王只是傀儡,再没一丝的自主权。   “梁大人,今日晚间可有空暇,小王许多事要向梁大人讨教。”诺罗敦很快心下便有了计较。   梁崇岳微微点头,道:“在下定来拜访。”   ……   接到老挝步兵团已经控制金边的电报时,叶昭刚刚与格兰特将军用过晚餐。   尤里西斯?辛普森?格兰特,美国军事家、陆军上将,南北战争后期任联邦军总司令,而南北战争初起时,他只不过是一名营长,但因为其治军有方,两个月后,到开赴前线时,已经被任命为联邦军上校团长,此后一路晋升,三年后,便成为联邦军总司令,与南方军司令,屡次重创北方联邦军队、被称为“南方的神话”的罗伯特?爱德华?李,展开了殊死的较量,最后终于击败南方叛军。   格兰特,也算颇具传奇色彩的军事家了。   而叶昭同样知道,如果历史不偏离其轨道,明年的总统竞选格兰特将会毫无悬念的获胜,而且会连任两届,不过这位陆军上将在治国上乏善可陈,更闹出接二连三的丑闻使得其在南北战争中创造的辉煌名声大大受损。不过他在外交上全力执行“中立政策”,集中精力处理美国内部事务,和解南北双方矛盾,一定程度上令美国走上了良性发展之路。   叶昭与格兰特将军的议题主要便集中在墨西哥事务,格兰特虽然是军人,对于外交事务却极为谨慎,墨西哥内战,他坦率的表示美国不应该进行干涉,现今联邦内战虽然随着南方叛军的投降而结束,但南北之间对黑人奴隶对自由经济的思想冲突还在继续,他认为美国政府当前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安抚南部诸州,令美国社会实现真正的和解。   中国皇帝调停墨西哥内战,他对此表示欢迎,和平解决争端,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用餐时叶昭的“女朋友”克里斯蒂娜自也美艳照人的登场。   送走格兰特将军,叶昭回书房翻看国内的电报,除了柬埔寨之事,尚有广府钢铁行成功以淬火法制造高锰钢的喜讯。   这几年帝国出现了许多合金钢,但毫无疑问,高锰钢的出现是最激动人心的发明,其优秀的耐磨性将使得如采矿、采石、铸钢等重工业机器发展得到长足的进步。   叶昭见了心情自然舒畅,尤其这里面还涉及一项帝国最秘密的军事研究项目“雷霆”,该项目属于绝密,只有最核心的几位军方统帅才略知一二。   心情不错的叶昭出了书房,随即就见到了正欲回家的克里斯蒂娜,喜欢中国人造桑拿浴室的她应该刚刚洗过澡,性感迷人的金发湿漉漉的,加之那华丽的黑色长裙,冰眸雪肤,艳光四射。   叶昭见了她,突然心中一动,招招手道:“你来。”   克里斯蒂娜奇道:“怎么了?”见叶昭上楼,便拖起长裙跟了上去,厚厚的红地毯,踩上去极为舒服。   二楼东侧叶昭进了一间房,克里斯蒂娜在后面跟着进来,却见室内装饰华丽,宽大中国贵妃床,红帷低垂,高贵典雅,东墙处红檀木梳妆台,落地窗前则是黄莺鸣翠柳的轻纱屏风,乃是一间极为豪华的卧室,香喷喷如女子闺房。   克里斯蒂娜惊奇的道:“这是你的卧室吗?”从来没想过男人的卧室还能清香怡人。   叶昭笑道:“不是,这房间主人在楼上罚写呢。”美咲又认错了字,被叶昭命令整本书写一百遍,欺负小萝莉女仆是挺好玩的一件事。   叶昭坐在梳妆台前的沙发椅上,翻找抽屉,记得有一双水晶耳环,挺适合克里斯蒂娜,翻来翻去,却找不到。   “嗯,找不到了。”叶昭笑着说:“明天给你吧。”转头看去,却见克里斯蒂娜正站在贵妃床前,去够那挽帘子的金钩,一双银色细高跟皮鞋欠起,紧身的黑色长裙显得她一种端庄淑雅的样子,可长裙下丰满挺拔的胸部,裸露的诱人香肩、光洁玉背,无法掩饰的表露着她的妖媚性感,此时整个脚尖支撑着她性感无比的躯体,随着她的摇摆掀起乳波臀浪,一副流鼻血的诱人画面。   “那个要有工具的,用银杆子挑起来。”叶昭笑着说。   克里斯蒂娜恍然,说:“我说呢,我刚刚以为,你肯定在东方的天山挑选了巨人当仆人。”   叶昭笑道:“你以为一千零一夜啊,哪有什么巨人?东方没那么神奇。”看了看她,对她招手,说:“你来。”   克里斯蒂娜有些愣神,走过去问:“怎么了?”却不想,被叶昭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是一种很暧昧的姿势,五指交错,伸入她修长滑腻的手指中,轻轻抚摸。   克里斯蒂娜一呆,惊奇的看着叶昭,因为这些天来,叶昭可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丁点想和她亲热的意思。   叶昭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克里斯蒂娜会意,想了想,便伸下手去,解开了裙后膝弯处的系带,这条性感的礼服裙,设计华丽而特别,后背和腿弯处更有蝴蝶细带,解开后好似围裙一般脱下来,极为方便,当然,是华丽丽的围裙。   此时从后面看,克里斯蒂娜一双雪白性感无比的长腿便暴露在空气中,配上紧裹翘臀黑纱和光洁玉背,致命的诱人,但从前面看,却仍是端庄典雅的华丽长裙。   叶昭也猛然间意识到,克里斯蒂娜现在背部应该多么的诱人,心里一团火慢慢升起。   克里斯蒂娜已经双腿分开,轻轻坐在叶昭腿上,深邃的乳沟就在叶昭眼前。   叶昭一只手探下去,轻轻抚摸克里斯蒂娜触手滑腻美妙无比的腿弯,另一只手揽住她的柔软腰肢,慢慢感受那光洁玉背的细腻。   今日享用晚餐之时,叶昭不知道怎么就对克里斯蒂娜的胴体有了兴趣,克里斯蒂娜美妙腰肢的一举一动都令他怦然心动,本来他是很能自律的,远征西域一年半禁欲也没感觉出什么,但可能是在这民主自由之地,加之生活状态处于旅游休闲而不是金戈铁马,叶昭突然就有了异国恋的念头。   又或许,见到格兰特和克里斯蒂娜跳舞时眼里毫不掩饰的炽热,令叶昭多少受了些刺激。   而以他今时今日身份,今时之思想状态,自也不会有什么顾虑,既然想了,那就付诸行动。   克里斯蒂娜呢,却紧张的很,甚至轻轻扳住叶昭肩头的双手都微微冒汗,不管她以前如何自信,可在跟叶昭相处了大半个月后,早已经知道面前这男人不是美色所能迷惑的,甚至当叶昭抚摸她身体时,她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更不敢表现出热情主动,因为听说东方男人都喜欢女人含蓄,喜欢女人是被动的一方。   叶昭抬头看向她的蓝眸,克里斯蒂娜会意,忙低下头,鲜亮的红唇印在叶昭嘴上,任叶昭享受般的吸吮。   “你真的很漂亮!”叶昭轻声说。   克里斯蒂娜不吱声,只是小心翼翼和叶昭接吻。   终于,叶昭的手解开了克里斯蒂娜光滑后背的细带,克里斯蒂娜胸前的黑纱落下,一对儿雪白巨乳骄傲的耸立在空气中,叶昭埋下头,贪婪的呼吸着深邃乳沟芬芳,随即轻轻咬住其红蕾吮吸,令一只手则握住那白嫩的仿佛牛奶一样的乳儿轻轻把玩,深深吸口气,心跳如麻。   克里斯蒂娜酥酥痒痒,妩媚的金发用力向后仰,诱人姿势,媚意无边。她心下惊喜交集,“宠幸”,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东方这个字眼的含义,现在她可不就是在被这东方男人宠幸,而且,竟然骨子里感觉出一种荣耀,好像陪这个男人做爱,是一种了不起的幸运。   “走,上床上去。”叶昭轻轻拍了拍她翘臀,克里斯蒂娜急忙站起身,被叶昭牵手向贵妃床侧行去,而叶昭此时也见到了克里斯蒂娜性感围裙的全貌,看着她几乎完全赤裸的雪白后半身,叶昭再忍不住,走上两步,从后面抱住她,亲吻着她的玉背,感受着她胴体性感的弹力,慢慢将她压入了红纱帷幕中。   当克里斯蒂娜顺着叶昭手势听话的仰躺在软软的红牡丹团团的锦缎中时,早就被叶昭亲吻的身子滚烫,举手投足,散发着诱人的挑逗,那华丽丽的长裙已经被蹂躏的就好像黑纱布团围在她腰间,黑色丁字小内裤也早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这位蓝眸金发尤物,就好像熟透的蜜桃,散发着无法阻挡的诱惑气息。   叶昭轻轻伏在她高山仰止的雪白性感胴体上,身子早就酥了,轻轻亲吻她的冰眸,手探下去轻轻拍拍她的翘臀,就好似告诉她:亲爱的,把腿分开。   克里斯蒂娜立时听话的左右分开诱人长腿,一双骨感十足涂着淡青的美脚,诱惑无比的踩在红牡丹上,脚趾紧张的轻轻捻着锦缎。   突然,克里斯蒂娜美腿绷紧,脚趾翘起性感弧度,带起了一片艳艳的红牡丹,晃的人心都化了。   “啊……”略带痛苦和满足的呻吟,从她鲜亮的红唇中吐出,叶昭看着她蓝眸迷离,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看着她冷峭的高挺鼻梁沁出点点汗珠,看着她似痛非痛的迷人妩媚,感受着身下那丝丝紧裹,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柔情,轻轻亲吻她的金发,笑着说:“我还胆小么?”   克里斯蒂娜不说话,将叶昭的手指抓入红唇中吸吮,吸的叶昭身子立时麻了。   克里斯蒂娜深邃蓝眸迷离,看着身上这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下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楚告诉她,她的第一次,真的给了他。   她慢慢的睁开冰眸,打量着叶昭赤裸的身子,甚至微微抬起头,好奇的去看两人密不可分之处。   见她动作,叶昭觉得好笑,而被这个自己拥有了第一次的金发尤物深邃清澈蓝眸盯着两人最隐蔽之处来看,更觉刺激无比,笑道:“你看什么看?”   克里斯蒂娜迷人的一笑,目光却不转开,说:“我想看着你动,我想永远记住这一刻。”   “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你就想记住这事儿啊?”叶昭笑着训了她一句,心里却跟猫儿抓似的,金发尤物盯着看自己如何拥有她,还有比这更刺激更满足的吗?   叶昭慢慢伏下身,抱紧小尤物的雪白胴体,轻轻的动,克里斯蒂娜诱人长腿很配合的轻轻夹在了叶昭腰间,她的迷人蓝眸却还是盯着下面两人私密之处,把叶昭刺激的骨软筋酥。   贵妃床咯吱咯吱的慢慢响起来,随之,就是令人心荡魂销的尤物轻吟和急促喘息,床垫咯吱咯吱的叫声越来越大,而那尤物的吟叫声也猛然提高了几个分贝,突然又嘎然而止,接着就是诱惑无比的哭音低吟……   ……   一夜癫狂,克里斯蒂娜迷迷糊糊睁开冰眸时外间已经日上三竿,床头,叶昭正安逸的喝牛奶呢,美咲刚刚送进来的。   薄毯轻掩下,克里斯蒂娜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性感胴体,经过爱雨洗礼,此刻更散发着难言的妩媚,叶昭就感觉下身一阵燥热。   克里斯蒂娜的玉手正慵懒的搭在叶昭腿根处,马上感觉到了叶昭的变化,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惊叫道:“你是公牛吗?”   随即就觉得这话太不客气,迷迷糊糊还有些没睡醒的感觉,更全身乏力,说话都没过脑子,忘了眼前人的身份,偷偷看了叶昭一眼,说:“我的意思是……”   叶昭已经摆摆手,笑道:“我就当你夸我吧,我是公牛的话,你就是小母牛。”   克里斯蒂娜蓝眸似水,咬着嘴唇道:“我哪是小母牛,我是小母鸡,被你蹂躏的差点死了……”想起昨晚欲仙欲死滋味,现在骨头好似还寸寸酥软,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叶昭就笑,伸了伸手,克里斯蒂娜就温顺的爬过去,躺在叶昭臂弯里,伸手,拉薄毯给两人盖好。   叶昭捏了捏她高挺的鼻梁,又将牛奶递给她,说:“天才医生,给你补补身子。”随即想起一事,“啊,差点忘了。”伸手从枕边拿过一张支票,是旧金山国富银行的本票,在纽约同样可以兑换,两万美元的面额。   叶昭将支票递给克里斯蒂娜,说:“现在不给你我怕忘了。”确实,这些支票钱财类的小事儿叶昭从不过脑子,这里又没有蓉儿和红娘,这事儿总不能叫侍卫想着来办,自是越快办妥越好,免得忘记。”   叶昭又道:“我过两天去墨西哥,就不带你去了,从墨西哥我会直接回国。”   看到支票克里斯蒂娜就是一呆,再听叶昭的话,心就慢慢沉进了谷底,有些难受,可又能怎样?   呆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说:“这钱太多了。”   叶昭笑道:“多什么多,还要养好几个人呢。”   克里斯蒂娜将支票递还叶昭手上,说:“你帮我家人,已经够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钱。”又低声说:“我也不会再嫁人,你再来美国,想找我的话,我还给你当情妇。”   叶昭奇道:“什么嫁人?什么情妇?”随即哑然失笑,说道:“你敢嫁人!我把你美利坚给灭了!”能开这种玩笑,自是将她当自己人了。又道:“这是给你去纽约的生活费,去了好好把学位拿下来,再趁这个机会学习中文,我留几名侍卫给你,三男两女,有个叫小桃的,会说简单英文,你学医还要一年是吧,这一年时间,你跟她能学会简单的对话,等你毕业之时,我派人来接你。”   克里斯蒂娜惊喜的抬头,说:“你会来接我?接我去中国?”   叶昭道:“不早说了吗?你这种优秀的人才我怎能放过?”   克里斯蒂娜经历冰火两重天,现在一颗心可快活的飞到了嗓子眼里,亲昵的抱着叶昭,满脸幸福躺在叶昭胸膛上,说:“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叶昭轻吻她金发,笑而不语。   第五十二章 保皇和共和   碧空如洗,深邃海洋一望无垠。   站在摄政王号的甲板上,叶昭手里捻着一根硕大的雪茄,来到美洲,自然少不了品尝当地的雪茄。   微风习习,天气倒也暖和,站在叶昭身侧威风凛凛的海军将领是摄政王号舰长李成谋,此刻他手里也捧着根雪茄,是刚刚叶昭扔给他的。   “与吾啊,你说说,美国海军和美国军官。”叶昭望着舰后白练似翻滚的海水,淡淡的问。   这几日,李成谋自也少不得与美国海军将领交流,不过美国海军实力虚弱,又大多部署在与欧洲贸易繁忙的东海岸,西部港口本就不多,这些年西部大开发,旧金山渐渐崛起,但也仅此而已,如西雅图和洛杉矶,还处于小城镇状态。   李成谋道:“思想比欧罗巴人活跃,旁的,属下少有体会。”   叶昭微微点头,又笑道:“新签的约你怎么看?”   三天前,外务大臣邹凯之与美国国务院首席部长(国务卿)威廉?亨利?西华德签订了《中美友好合作条约》。   西华德属于美国历史上外交路线的强硬扩张派,也是美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国务卿之一。   他鼓吹建立太平洋帝国,也在积极同俄国人斡旋购买阿拉斯加,但此两项事务因为叶昭的介入使得历史发生偏差,就在西华德主张美国海军西进太平洋,在太平洋诸岛屿宣示主权之时,传来中国人舰队捷足先登,抢先宣称中途岛等等一系列岛屿属中国领土的消息,同时,中国海军强硬的驱逐了檀香山的法国人势力,率先在夏威夷王国取得了影响力。   而他直接负责实施的与俄国人谈判购买阿拉斯加一事也挫折重重,倒不仅仅是美国与中国的关系,还在于俄国皇室内原本坚定赞成出售阿拉斯加的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转变了态度,因为获得英国某银行的一笔贷款,使得其出售阿拉斯加的意愿不再那么强烈,尼古拉耶维奇大公是沙皇的弟弟,他在出售阿拉斯加一案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此,西华德主张的太平洋路线中最重要的两项举措都遭遇重大挫折,使得他受到党内保守派的普遍指责,共和党内,孤立主义思潮渐渐抬头。   西华德对中国人是充满警觉的,甚至有些抗拒和排斥,但迫于总统以及格兰特将军等人的压力,不得不同邹凯之签订了这份合作条约。   按照该条约,中国将在四年内为美国输送十五万名劳工,而现今美国境内的华人劳工,美国人将会进行详细统计,发放专门的劳工证,为华人劳工创造最安全的劳动条件。   该条约里,中美双方又各自承诺己方港口为对方商船提供补给等必要帮助,美国人支持中国商船在美洲的贸易行为,中国则愿意推动东南集团国家与美国的贸易关系。   劳工一事,美国因为劳工紧缺,一再坚持十五万的数字不松口,叶昭就授意邹凯之答应,心说你们自己给自己制造难题,怨不得我,两三年后,你要毁约的话便要按照合同赔偿巨额毁约金。   此时问起这位海军少将对中美条约的看法,叶昭是想了解,国内少壮派将领,会不会觉得此条约对美国太过友好?尤其是劳工一项,因为帝国疆土的扩张以及对边疆地区逐步形成的绝对掌控,国内兴起了一波波移民热潮,耕地匮乏的现象得到缓解,加之全国铁路、公路等等基础设施建设如火如荼,实在没必要再输出劳工。   听到李成谋如自己所想一般回答:“属下对外事一窍不通,不敢妄言。”叶昭没再说什么,燃起了雪茄。   过了会儿,叶昭道:“有些东西,要看长远一些。”   与大皇帝聊天是很辛苦的,可偏偏今日皇帝好似很有兴趣,一直与他说话,李成谋就感觉军帽下头发腾腾的冒热气,痒得很,想挠几下,可又不敢,要保持皇家将领的威仪,躬身道:“皇上是现世佛,能看过去未来,属下等听皇上的话办差,那是再错不了的。”   叶昭就笑,说:“你呀,也学会这套了。”   李成谋犹豫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问:“皇上,属下大胆,听闻长崎之日本人有提案欲归附帝国……”   叶昭微微点头,说:“不过是几个商人的主意,做不得真,日本四岛贫瘠之地,要它作甚?”   李成谋有此一问起因是国内一封电报,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陈情,请求帝国皇帝回航之时,能一游江户。   至于所谓长崎日本人的提案,概因长崎自由港实行市政厅议会制,数日前有几名日本商人在议会提出议案,希望长崎归附中国,长崎人皆入中国国籍,不过长崎市议会虽然全是亲中派把持,这个提案也只是勉强获得半数通过,而且也没有法律效应,只是个象征式声明,需要市政厅批准,当然,更要中国人同意了。   显然长崎市议会的议员们虽然亲中,但要说同意长崎变成中国城市,很多人自然不敢背这个黑锅,这是要担历史骂名的,和在傀儡政权任职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就算所有长崎日本人陈情,叶昭也没那么大闲心。   对于日本国的领土,叶昭没有一丁点兴趣,文明发展程度比较高的人烟稠密地区,本就没什么好占领的,间接进行统治通过不对等贸易搜刮些财富也就是了。   要说领土扩张,叶昭自还认为远远不够,首先中亚一地还可以再扩扩,尤其是哈萨克斯坦一地,资源海了去了,铀储量世界第一、钨储量世界第一,战略性资源国内极为贫乏的铬储量,世界第二,南非为第一位,其余天然气、石油等等那也不必提,而在现今来说,虽然沙俄占领了其大部分区域,对于这一区域的重要性却远远认识不到。   中国呢,在南哈萨克斯坦打入了一根楔子,但自然还要向北扩张。   向西部中亚地区,同样要延伸影响力,终极目标自然是战略力量能直接投送到西亚,能直接影响西亚各国政局,其中白大阿訇的穆斯林新教派传播也将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这些战略目标,相辅相成,当今之世,也就叶昭一人清楚,旁人只是雾中看花,却不知叶昭一直在播种,这里面的种种玄机。   北域,就更不要说了,夺取西伯利亚地区的野心叶昭一刻也未曾平息,这片荒无人烟但却蕴藏着世界上最丰富资源的区域,是中国领土扩张最有把握吸收之地。   不过这种种战略目标,最终,都会爆发与北极熊的全面战争。   尤其是西伯利亚,野心勃勃的叶昭,目标便是以叶尼塞河为界,将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完全并入帝国疆土,如此帝国北部濒临北冰洋,对于后世来说,甚至可以对北极洲提出领土诉求。   而夺取叶尼塞河以东全部区域,那就是割占了大半个沙俄,帝国的领土面积将会由现在的一千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直接扩张为面积高达两千六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大帝国,就算苏联全盛时期,也颇为不如。   而与苏联不同的是,帝国一不是民族压迫政策从建国初就种下祸根;二不会穷兵黜武进入全民补贴重工业的恶性循环;三来苏联解体更有着相当的偶然性。而且这些国土,大部分荒无人烟却蕴含着无限的资源,中国,完全可以消化的下,基本没有分裂的危险。   但是要实现占领叶尼塞河以东的这个骇人目标,方法只有一个,将俄国人真正打败,打的它投降,甚至要攻占莫斯科,才能令它签订下割让大片土地的条约。   将沙俄彻底击败在投降条约上签字,从十七世纪沙俄进入罗曼诺夫王朝之后,不管多么强大的国家,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虽然沙俄也打过败仗,但二百多年来,其领土扩张的步伐一直未曾停止,无数欧洲强国都倒在了它的脚下。   就在几十年前,俄国人还被称为欧洲宪兵,欧洲许多王室没有被革命党推翻,都要感谢俄国人的介入,使得资产阶级革命被遏制,最终很多国家走上了改良之路。   虽然进入十九世纪中叶,科技出现大爆炸,俄国人渐渐落伍于先进国家,但也仅仅是技术层面,从战争和战争动员角度,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面对北极熊,心内都会颤抖。   至于说远征俄罗斯,占领莫斯科,任何一个欧洲国家也无法办到,包括英国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英国与沙俄距离遥远,而且英国陆军动员能力确实是其短板。   而叶昭,可以说从统领神炮三营时起,北极熊已经成为他的假想敌,而且是一定要将其彻底击垮的假想敌。为后世打出一个最虚弱的北极熊邻居,再不用世世代代生活在北极熊的阴影下。   只是这样一场战争,代价会多么惨烈?万一战败,后果又是何等严重?欧洲各国又会不会参与?叶昭只能审时度势,慢慢寻机而动。这个目标,不知道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实现。   而日本那点国土资源,叶昭并不大放在眼里,而且人口如此稠密,文明程度也比较发达,民族概念比较健全的这么一个国家,占领它有何益处?   就算全日本公民投票要求加入帝国,叶昭也必然推拒。   只是这些话,不能跟李成谋说罢了。   ……   在摄政王号舰队前往墨西哥之前,墨西哥战场局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共和派连战连捷,而等摄政王号舰队到达拉巴斯之时,胡亚雷斯率领共和军已经攻克了墨西哥城,马西米连诺一世率领保皇派的残兵败将逃到了加利福尼亚半岛。   这早就在叶昭意料之中,除非历史出现重大偏差,墨西哥的保皇派如有神助,才有可能击败共和派。   摄政王号在拉巴斯靠岸之时,整个拉巴斯市的墨西哥人都陷入了恐慌。   早在摄政王号启程前,美国人已经分别给墨西哥共和派以及保皇派派发了电报,言道中国皇帝愿意为双方调解,对此马西米连诺一世表示欢迎,而共和派领袖胡亚雷斯明确表示拒绝。   显然,在胡亚雷斯眼里,东方皇帝也好,西方王室也好,最终都会支持皇权体系,这一点从法国、西班牙、英国等王权国家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而且实际上,胡亚雷斯对美国人也是充满警惕的。   发生在二十多年前,1846—1848年的美墨战争,可以说是美国对墨西哥的侵略,当时四十岁的胡亚雷斯是最坚定不移的对美强硬派分子,最后战争墨西哥告负,一举割让了德克萨斯、新墨西哥、上加利福尼亚三大块区域共23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墨西哥丧失了大半国土后元气大伤,美国则一举成为地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大国,从此获得在美洲的主导地位。   这是胡亚雷斯这类爱国者永不会忘记的耻辱,对于美国人,他也全无好感。所以,拒绝中国皇帝调解对于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陪同叶昭来到拉巴斯的美国参议院资深参议员桑福德,与胡亚雷斯是挚友,他到了拉巴斯之后,很快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去库利亚坎,也就是共和派军队与加利福尼亚半岛隔海相望的据点。   第三天,马西米连诺就狼狈的来到了拉巴斯,这位所谓的墨西哥皇帝,现今就如同惊弓之鸟,法国人已经彻底抛弃了他,西班牙人更指望不上,而他本来想逃到东海岸,搭船逃回欧洲,却偏偏被共和派军队截断了东遁的道路,他带着仅有的几百名侍从东躲西藏,几次险些被共和派武装抓到,最后不得不逃来了加利福尼亚半岛,身边仅仅有二三十名最忠诚的卫兵跟随。   而且共和派早已宣称,会将他枪决。   在墨西哥西海岸,根本就没有来自欧洲的商船,所以好像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被共和派武装搜捕到只是迟早的事。   他甚至将他的帽子交给手下将领托马斯?梅西拉并对他说:“把这个交给我的母后。请转告她,我在临终前仍然思念着她。”   实际上,这位哈布斯堡家族成员,同意接受墨西哥皇位的决定遭到了家族大部分成员的反对,使他和他的后代失去了对奥地利皇位的继承权。不过在他面临危险之时,欧洲一些与哈布斯堡家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王室还是发表声明对他表示支持。   而在与叶昭见面时,马西米连诺仍然表现出了相当的风度,他比叶昭大不了几岁,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而叶昭也见到了著名的比利时公主、疯子皇后卡洛塔,据说这是一个想当皇后想疯了的女人,也是一位当了皇后后真的疯掉的女人,当她前去欧洲求援处处碰壁随即传来丈夫被枪决的消息后,她便精神失常,隐居在一座城堡中生活,六十多年后离世。   实际上,后世墨西哥人反思,对这对儿皇帝夫妇还是给予了相当的同情,而不是现在狂热的共和分子叫嚣的侵略者、侩子手。如一位墨西哥外交官、作家所写的《帝国轶闻》中,便称马西米连诺和卡洛塔是拥有真正贵族的使命和理想、真心热爱墨西哥的皇族夫妇,夹在民族独立和殖民野心、还有美国的霸权利益之间,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白色海鸥在低空盘旋,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叶昭和马西米连诺站在摄政王号的二层甲板上,在海风轻拂下闲聊。   这已经是马西米连诺登上摄政王号的第十天,据说胡亚雷斯已经赶到了加利福尼亚半岛,而中国海军在昨天就已经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三天内见不到墨西哥共和派的代表,马西米连诺一世将会和摄政王号一起启程返回中国。   而且中国政府将会派出调查团调查墨西哥共和派有无残害保皇派人士的行为,因为现今马西米连诺一世仍是墨西哥的最高元首,如果得到马西米连诺一世的请求,中国将会认真考虑干预墨西哥局势的可能性。   实际上,马西米连诺一世并没有请求中国人的帮助,他只想搭乘中国的船舰离开墨西哥,辗转返回欧洲。   如果是一年前,他或许会为得到中国人的支持雀跃不已,但现今败局已成,他显然不希望再有外国势力介入而给墨西哥人民带来更深的苦难。   此时和叶昭在摄政王号二层甲板上吹着海风,马西米连诺神色沉重的道:“我只是想和独立的墨西哥做最后的告别,希望能向共和派的孩子们发表最后的演说。”   叶昭微微点头。   远方几里外,几艘小黑点,是墨西哥共和派的武装船只,而摄政王号上,早就打起了旗语,禁止其靠近。   几艘武装木制轮船远远徘徊了一阵,随即远去,中国人的钢铁巨舰,显然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   第五十三章 天音   墨西哥共和派领袖胡亚雷斯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墨西哥因为长久在西班牙殖民统治下,母语渐渐变成了西班牙语,不过胡亚雷斯的英语也很流利,叶昭与他交流,有通译在旁,但叶昭有时候也直接用英文来表述自己的看法。现今来说,自信的中国皇帝本就没有我和你说英文就好似我的母语处于弱势的心态,反而,这是一种学识渊博的表现。毕竟临时抓的西班牙语通译有时候不能很好领会叶昭话里的意图。   胡亚雷斯就诧异于中国皇帝的博学多才,这位年轻强势的皇帝,实在远远超出胡亚雷斯的想象。   两人会晤的地点在摄政王号的会议室中,品着来自遥远中国的香茗,胡亚雷斯阐述着他的主张,希望能将马西米连诺送上军事法庭审判。   叶昭静静的听着,说道:“马西米连诺大公将会在摄政王号上宣布退位。这场战争,以和平的方式落幕,我相信更经得住历史的检验,而且,也是独立自由的墨西哥人开始崭新生活的明朗信息,比起血淋淋的杀戮,宽容的对待不同政见者,才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成熟的标志,我相信,对于马西米连诺大公的宽恕,也会令墨西哥人在文明世界得到广泛的尊重。”   胡亚雷斯陷入了深思。   叶昭又道:“在此我先祝贺墨西哥人民走向独立自由,我也很高兴看到一个独立自主的墨西哥诞生,我国愿与墨西哥国进行平等自主的友好贸易,在东方,神秘的美洲辣椒、烟草都很受欢迎,墨西哥鹰洋曾经是我们金融市场流通的硬通货币,也曾经是我国银币仿造的目标,我国也很乐于购买墨西哥白银来调配白银储备。相信你我两国的经贸关系会越来越密切,两国都会从中得益。”   “胡亚雷斯总统,我很乐意见到两国友谊长青。”叶昭以这样一句话最为最后的注脚,其余事务,就要交由邹凯之与其讨论,叶昭只需阐述自己的观点,自不会跟他讨论甚至辩论。   第二天,摄政王号便即离开拉巴斯,奉天号和几艘运煤船随行,航线定向西北的檀香山。   北京号南下科林托,处理中国商人与尼加拉瓜人之间的纠纷;邹凯之与胡亚雷斯会面的同时也遣出使者随同北京号前往科林托。北京号将会载邹凯之等文官最后回航东方。   尼加拉瓜位于中美洲,本世纪初,美洲民族独立运动高涨,在四十年前,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五个中美洲脱离西班牙统治宣布独立,后又成立中美洲联邦,但不久即解体。   十年前,美国冒险家沃尔克篡取尼加拉瓜总统一职,引发了五国爆发的自由运动,中美洲五国联合驱逐了美国人。   是以现今中美洲五国,对于美国人深具戒心,也多采取保守政策。   叶昭本来倒也没想去中美洲,免得刺激到美国人,谁知道有旧金山的华商听闻尼加拉瓜到处是金山,又没人开发,遂请了美国人向导前去尼加拉瓜的西海岸港口科林托,结果被尼加拉瓜人扣押。   叶昭虽然返航,但却也细细交代了官员如何处理此事,若能处理稳妥这便是一个契机,同中美洲五国开展贸易关系的契机,尤其是金山银山的开采,大有可为。   而相对于欧洲人和美国人,中美洲居民必然对中国人的戒心更低一些。   叶昭没有亲自去尼加拉瓜,一来此事倒也不需他纡尊降贵;二来,自是免得引起美国人的激烈反应。   英国人曾经妄图控制中美五国,激起了美国人的强烈反弹,当然,英国人是殖民政策,武装占领扶持建立中美洲王国,当时美国执行门罗路线,又因为加拿大地区与英国人刚刚进行了一场战争,自然觉得这是英国对其的挑衅。   摄政王号经檀香山、关岛等补给点,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进入中国海后,北上停泊于长崎。   此时已经是七月上旬,大皇帝乘摄政王号访问美国的消息早就在东南各国的报纸上进行了长篇累牍的报道,长崎码头,人山人海,日本民众举着锦簇鲜花和中日国旗欢迎大皇帝的到访,而当叶昭出现在甲板舷梯挥手之际,立时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几年,长崎发展速度极快,当然,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国政策的倾斜,要打造出一个模范港口。普通民众自不会想太多,生活水平的提高,言论思想的自由,长崎人体验着中原文明公民能享受的权利,几乎没有人会迷恋过去,不仅仅是长崎,整个九州岛,亲中的色彩已经变得极为浓郁。   而作为大统制细川韶邦的大本营,又一直与中国贸易最为密切,九州岛也是日本国政局最稳定的区域,也渐渐成为日本国最繁荣的地域。   反观本州岛和四国岛,大名林立,各有各的赋税,各有各的律法,商品流通极为不畅,就更难说工商业发展。   北海道就更不要说了,虾夷共和国,都是民族分子,仇中的大本营,本来就是贫瘠之地,在中国对其贸易封锁后就更是水深火热,一些人纷纷偷渡回本州,现在看,所谓虾夷共和国简直就成了场闹剧。   叶昭住进了长崎中国大饭店,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之后,才令侍卫送来各处电报。   有邹凯之从旧金山发回国内的电报,现今邹凯之和北京号想来已经在回航的路上,而一个月前,《中墨通商条约》签订,中国与墨西哥各自在对方首都设领事馆,同时互相开放港口通商。   不过如同美国一般,墨西哥西海岸就算第一大港曼萨尼约,港口条件也实在颇有不足,是以两国签订协议,由中国商业银行向其提供贷款扩建港口。   又有通电,尼加拉瓜一事也圆满解决,据说该中国商人滞留在尼加拉瓜,好似同尼加拉瓜人一起探寻金矿中。   美国一行叶昭本只想在旧金山转一转,却不想同墨西哥和中美洲国家建立起了外交联系,可说是意外收获了。   不过叶昭暂时并没有鼓励商人去美洲投资的念头,现今东南诸国、南洋开发尚不足,手伸得太长,殊无必要,有多大的胃,就吃多少饭不是?   昨天到的长崎,一觉醒来,长崎领事馆便接到江户的电报,说是大统制细川韶邦已经启程赶来长崎。   细川韶邦自然是来拜会叶昭的,但电文里却含糊其辞,自是担心大皇帝只在长崎逗留一日便即回国,如此他未免太过无趣,可总不能提要求希望大皇帝候他两日,所以,怎么拟定电文怕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叶昭知道,细川韶邦定然有很多请求,现在莫说亲中派,就算本来仇中的,谁又不看着长崎和九州岛的发展眼热?就更莫说看到近邻朝鲜的发展,心里会何等不是滋味了。   汉城经平壤到奉天的铁路已经通车,可以说,朝鲜真正融入了中国的经济圈,而且朝鲜宣布,因为银储备匮乏,从今年五月份开始,中国纸币将成为朝鲜官方货币。朝鲜刚刚成立的中央银行与帝国中央银行密切合作,每年以物换币或者低息贷款的形式从帝国中央银行换取所需的纸币。   这是从皇家广州大学毕业的朝鲜新生代经济人才们向朝鲜政府提出的建议,并且被采纳。   现今中国货币银本位制,该提案对朝鲜经济的稳定和可持续发展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是以在朝鲜高层获得通过并不是难事,虽说如此朝鲜经济将完全依附中国,但反过来,朝鲜的工商业发展,因为货币政策不力触礁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朝鲜越来越有与中国一体化的趋势,看着朝鲜国内蒸蒸日上的变化,日本人又如何不羡慕?   而一早,叶昭也接到了来自国内的密电,皇家军委会密电,汇报关外嫩江一带的“天音”秘密军事演习。   该演习由象山集团军和第一集团军对抗,加之后勤保障人员,总参与人数超过十万,是帝国建国后最大规模的实弹军事演习。   而该演习主要便是演练在有电话系统参与下的军团级战役配合。   现今帝国几个精锐的军团,通信兵系统均增设了电话兵,战时电话线铺设到营一级是最低要求,其余军团,也正在补充电话兵中。   电话系统的介入,使得帝国军事理论发生重大变化,师、团、营等战术单位以及炮兵单位的配合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之热气球侦察兵的出现,就更使得战略战术丰富起来。   现今之热气球侦察,乃是热气球下系巨缆,固定在大绞盘上由士兵摇轴旋转升降。气球下悬吊篮。人在吊篮中被气球带上天空后,对远方即可进行瞭望观察,并且通过电话线很快就可以将敌军情报通传到各单位。   在军事理论取得重大突破的当口,进行实战演练来真正体验通讯时代的到来不可避免。   此时秘密军事演习被命名为“天音”,其意喻可想而知。   而现今帝国军团编制,已经完全正规化,以师一级为例,后勤人员也正式进入编制,成为该师军人之一员,配发武器,再不是以前的“民夫”系统。   如此帝国一个整编步兵师人员达到一万五千人左右。   以象山集团军第一步兵师举例,师部(198人),师部配备侦察警备营(698人),卫生营(160人),工兵营(501人),运输大队(1002人)(马匹车辆709辆),通讯哨(101人)。   步兵师下辖三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   步兵团团部设百人左右的侦察哨、工兵哨、勤务哨、通讯哨,下辖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步兵营六七百人,炮兵营四五百人,步兵团总计编制4000人左右。   第一步兵师的炮兵团人数均在2000余人左右,火炮过百门。   炮兵团与步兵团下属各炮兵营的区别是,炮兵团的火炮多为重炮,而步兵团所辖炮兵营的火炮更为轻便,口径相对较小,也便于快速转移。   步兵团下辖之步兵营,营部设卫生队、勤务排、通讯排、侦察排,主力战斗单位则是三个步兵哨,一个炮兵哨,一个火力哨。   所谓火力哨用后世话语解释便是重机枪连,每营火力哨标准编制80人,配备连珠炮8门。   步兵哨,其实便等同于步兵连,标准编制为170人,连部配备炊事班、侦察班以及卫生员两名。   步兵哨的主力作战单位为3个步兵排、1个火力排和1个炮兵排。   步兵哨之炮兵排,编制20-30人,配备迫击炮3门。   火力排编制20-30人,配备连珠炮2门。   步兵排编制30人,由2个步兵班和1个火力班组成。   步兵班11人,班长、副班长和9名战士,每班配备一挺轻型连珠炮(轻机枪),副班长兼任轻炮(轻机枪)手。火力班7人,配备2挺轻型连珠炮。   轻型连珠炮乃是广州军械厂研发,刚刚被帝国大量采购,重45斤,本是研发一种顶部供弹的半自动步枪,但实在因为部件繁琐,难以最轻型化,最终演变成一种弹匣供弹的机步枪,采用帝国步枪标准的8mm口径,也就是可以使用帝国的标准配置步枪子弹。   该轻型连珠机枪自动原理采用短管退式,自动机往返时间较长,因此射速较慢。射击时枪管后坐,使受弹器旋转,将枪弹左移至进弹口,再由推弹杆推人弹膛。退壳机构为拨壳式,枪管后退使拨壳挺下端与机匣退壳面相撞产生回转,上端将弹壳从膛内拨出,并从下方滑出枪外。   “轻机枪”却重达45斤的重量,也颇令叶昭无奈,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发明。   虽然该轻型连珠炮造价高昂,叶昭还是批令军方大量采购。   而象山集团军和第一集团军,已经将轻型连珠炮装备到班,可以说,这两个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其火力配备是极为恐怖的。   两枝集团军全军骡马化也使得其轻重武器的配备并不会成为负累,每个步兵班都有两头骡马,保证了其急行军的速度和战斗力。   不过本次演习,显然不是在检验新武器的威力。   两场战役,第一场战役,红蓝两军,一方配备电话,一方不配备电话;第二场战役,双方均配备电话。   电话兵布线的速度和隐蔽性,各师、团、营以及炮兵之间的通讯配合,侦察气球的应用等等,是本次战役演练的主角。   而两大集团军协同向强大的假想敌进攻就更是演习的重头戏,专门成立的后勤司令部和前线的通讯、物资调配也是本次战役演习的重点。   集团军各提督心里明镜似的,需要近十万帝国士兵参加的惨烈战役,现今之假象对手,只有那强大的北方邻居,而对于此次演习,将领们也就极为上心。演习后两个集团军的提督便吵了起来,互相打电话骂娘,官司直打到了皇家军委会,总长神保都压不下,最后“天音”演习的总裁判官红娘出面,才把他们训斥的不敢炸刺儿。   电报里,叶昭自然不知道这许多细节,见到演习结果基本达到了目标,自不免欣慰。   至于另一封电报里提到的电唱机的录音装置变成了容量更佳音质更好的唱片,反而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吃过晚饭,叶昭领着侍卫在长崎城里转了一圈,花红酒绿的,长崎城倒颇有些上海滩的感觉,就算再小的店铺,也换成了中文招牌,甚至卖报的报童,都用中文吆喝,若不是经常见到撑伞的和服女子在身侧走过,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中国城市。   叶昭并没有留在长崎等细川韶邦,第二天便离开了长崎,但给细川写了一封亲笔信,又留下一名宗人府官员作为自己的特使,代表自己与他面谈。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细川韶邦定是请求加入东南集团等等,而叶昭也令特使答应他,现今日本国,被折腾的也差不多了。   7月中旬,叶昭回到北京,与众妃恩爱团圆不必细表,令叶昭大吃一惊的是,莎娃、朱丝丝和蓉儿肚子都鼓鼓的,原来,叶昭离京不久三人便发现了身孕,但为了不叫叶昭惦记,是以才没在电文里跟他说。   趁着没人,叶昭就抱着莎娃很是亲热了一番,看得出,莎娃挺难为情的,可不是嘛,就显得她能生,一个接一个的。   倒是蓉儿挺开心,自是能为相公诞下的血脉越多越好。   永宁公主和永安公主,都已经两周半了,两个小妮子越长越水灵,吱吱呀呀的叫爸爸,稚声稚气和叶昭说话,把叶昭这个疼啊,可真感觉做神仙也没这般开心。   而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处理政事,叶昭自然要开始“造人大计”,尤其是红娘,叶昭连续和她亲热了半个月,心说就不信你怀不上我的龙种,也亏了红娘身子骨娇韧,换另一个妃子,谁也受不了他这番折腾,饶是如此,到第十七天上,红娘说什么也要叶昭去别房,也不管叶昭九五之尊,直接把他关在了外面,可见一向识大体的红娘,已经被叶昭欺负到了何等程度。   没办法,叶昭带着同样被关在外面的美咲,便去了长春宫。   叶昭挺喜欢美咲,是以回到紫禁城,就将美咲留在了身边,封美咲为正六品御前司灯,也就是专门服侍皇帝为皇帝掌火烛的宫女。   长春宫是西六宫之一,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   朱丝丝已经躺下了,寝宫红绸落地罩炕,有一种高贵的诱惑,可惜,朱丝丝有了七个月的身孕,穿着宽松的红睡裙,肚子鼓鼓的,虽然孕妇慵懒风情加之那双白色小袜极为诱人,可叶昭还不至于无耻到下作,毕竟这时期的小宝宝,可能都有知觉了不是?   不过朱丝丝这个犟丫头变成了孕妇,肚子里有了自己与她爱情的结晶,叶昭自是无比满足,笑着按朱丝丝躺下,说:“不要动,现在你最大。”又小声笑着说:“丝丝,天天骂我是色狼,遭报应了吧?”声音极低,只有他和朱丝丝能听得到。   朱丝丝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不过怀了色狼的宝宝,心里还真是蛮开心的。   叶昭笑着亲了她一口,就准备更衣,想今晚和她聊聊天。   见叶昭招手叫美咲来为他解腰间锦缎束带,朱丝丝就吓了一跳,想说话,可看了美咲一眼,又将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叶昭一见便知道她要赶自己,想了想,可也是,孕妇要好好休息,自己可不能光顾自己聊天开心啊,再说了,自己睡觉万一压着她怎么办?在软榻上睡,怕丝丝觉得委屈了自己,也睡不安稳。   无奈的拍拍额头,说:“好吧,我走。”   朱丝丝抿嘴一笑,说:“我可没说话。”   叶昭摆摆手,在她额头亲了口,便即摆驾,蓉儿那里每天都会去,蓉儿倒也喜欢跟自己聊天,可自然晚上也不能去打扰。   想了想,便摆驾储秀宫,谁知道花姬却是和莎娃交情好的很,晚上陪着莎娃睡呢,也照顾莎娃。   叶昭这个无奈啊,金凤又不在,前天走的,去了广州。   要说金凤在的日子,真是挺性福的,金凤也最放得开,就算这半月晚上一直陪红娘吧,可下午也经常把金凤唤去乾清宫胡天胡地,下午金凤、晚上红娘,品味两个国色天香的不同风情,滋味实在美妙无比,不过这话可不敢跟红娘说,免得她以为自己是荒淫无道的昏君。   出了储秀宫,叶昭愕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伊织前几日便回了日本馆,她也开始进大学学习,课程紧的很。   而且,总不能现在跑去东交民巷。   叶昭颓然叹口气,对美咲道:“走吧,咱回乾清宫。”   美咲眨了眨大眼睛,头前带路,叶昭无奈的摇头,觉得自己主仆可真够可怜的。   第五十四章 政局   枫叶染红了山峦,暖日当空,深秋季节,却暖洋洋的令人提不起一丝精神。   皇家西苑一处草场,略有些枯黄的草地上,叶昭正与几名大臣击球,类似于高尔夫的球类游戏,一望无垠的草场,碧蓝的湖波,委实令人心胸一阔。   在场的几名大臣分别是政务院总理右大臣周京山、副总理大臣郑珍和李鸿章。   陪在叶昭身边一袭盛装亭亭玉立的则是刚刚诞下皇子的蓉儿。   在红娘传来喜讯之时,莎娃先诞下了一名公主,一个月后,蓉儿为皇家诞下了第一个男婴,数天后,朱丝丝则诞下第二个皇子。   皇家人丁兴旺,自是举国欢庆。而以现时御医局的保育条件以及皇室的生活习惯,皇子和公主们也必然不会似前朝那般容易夭折。   喜讯频频之际,李小村患病的消息未免为帝国政坛蒙上了一丝不确定的因素。   这位自叶昭在广州起事起便跟随在叶昭身边的股肱之臣,劳累成疾,加之已过花甲之年,这一卧病便难见好转。   现今跟叶昭打球的三名大臣,便是最有希望接替李小村成为帝国政务院首相一职的三位帝国政坛大佬。   而早就风闻大皇帝有意裁撤左右相之分,帝国政务院,设总理大臣一位,总理副大臣三位,从此成为定制,写入帝国宪章。   帝国立国五年之际,大皇帝也有意修改完善宪章,进一步将民选议政使计划在全国推动。   打着球,大皇帝便与他们三人讲了,将会把金陵定为试点,金陵议政院的全体议政使由具有公民选举权的公民选举产生,而金陵民众,年收入超过100银元的公民将会拥有选举权,包括女性。   周京山、李鸿章、郑珍三人都有些吃惊,面面相觑。   周京山刚直,但却是守旧派或者说保守派的一面旗帜;郑珍当世大儒,经论书目多篇被选入新学教材;李鸿章虽然很早就跟在叶昭身边,但比起李小村,自然保守许多。   说起来,三位大臣均是儒生出身,思想远不似李小村这个曾经的买办那般激进,很多时候,李小村想改变这个国家的念头,比叶昭来的还激烈。   而现在,突然少了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李小村,叶昭便知道,若自己不加干预,帝国的政策,只怕越来越趋近保守。   沿着斜坡向下,走在厚厚的草海上,周京山三人紧紧跟在叶昭身边。   来到橡胶球前,叶昭垂下球杆,一边作势瞄准,一边淡淡道:“不但南京要搞试点,将来,要推广到一省,也要推广到全国。”   周京山三人又互相对望几眼,周京山道:“皇上,臣明白为官吏清明,政务官员便需民间监督,民选议政使,又可使民意上达天听,但如此是不是容易乱了法度?何况以收入多寡来划定选举权限,又有违帝国宪章之公民平等之原则。”   叶昭慢慢收回了球杆,回头看了眼周京山,周京山垂头,不敢与叶昭对望。   若李小村在,此时必然便会出声反驳,甚至李小村恨不得马上推动全民选举议政使。但郑珍和李鸿章两人,也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叶昭望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道:“以收入限定选举之权限,不过是权宜之计,总有一天,本朝子民,必人人皆有选举参政权利,只要我一天没死,这条路我就会走下去。”   周京山三人一呆,慌忙纷纷跪倒,连声道:“臣万死,臣万死。”   周京山更是颤声道:“皇上,罪臣说错了话,请皇上惩戒!”   叶昭笑了笑,道:“你们也没说错什么。”   周京山连连磕头,道:“臣不敢,臣不敢,想罪臣何德何能,当年得罪酷吏被关入大牢,若不是皇上搭救,臣早已是黄土一抔,又蔫有命在此大言不惭?皇上文治武功,万古一帝,本朝气象,实乃中国未有之兴旺,此皆皇上一人之功!”   “臣胡言乱语,若令皇上不畅,万死难辞其咎,臣万死,万死啊……!”周京山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听皇上之言,竟然颇有些意兴阑珊,这比狠狠痛骂他还令他难受。   “你们都起来吧。”叶昭淡淡的说,转身用球杆慢慢击球,橡胶球飞下斜坡。   叶昭看着飞下山的橡胶球,说道:“下了场,就有规则,你我都在局中,谁能尽窥圣人之道?教化万民,则国富民强。民强,必然希翼参与政事,疏导得当,则无生变之虞。”   周京山三人默默听着,不语。   叶昭又问道:“法国人最近可有异动?”   外交通商,一向是李鸿章这个副总理大臣总揽,忙禀道:“巴黎的电文,倒看不出什么。”   此时远处山坡下,有侍卫领着一位官员匆匆走来,官员五十多年纪,方脸浓眉,正是直隶巡抚沈丙莹。   叶昭远远指着他,说道:“沈丙莹的草球颇有章法,倒也能下得了场。”   沈丙莹,摄政王府政务官出身,同李小村一般,摄政王耳提面命,乃是革新激进派之一,历任顺天府府尹、直隶巡抚等职,是帝国政界袅袅升起的新星。   很显然,在四位正副总理大臣中,有一位激进派存在是叶昭乐于见到的,如此推动革新的种种阻力便不会转嫁给叶昭,使得叶昭有最大的回旋余地来仲裁帝国路线斗争,使得帝国的发展方向按照他预想的轨道发展。   周京山看到沈丙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走了李小村,却来了位他最不喜欢的人物,真不知道几时才能把这批人斗垮。   皇家西苑草球会不久,大皇帝下旨,任命周京山为政务院总理大臣,李鸿章为总理首席副大臣,郑珍、沈丙莹为总理副大臣。而同样王府政务官出身的陈宝箴出任直隶巡抚,还不到四十岁的陈宝箴一跃成为帝国最年轻的省级大员。   几乎与此同时,武昌大桥工程受阻,可能是钢筋混凝土出现问题,预备架设拱形钢梁的六七号桥墩均出现偏倚现象,令桥梁专家组伤透了脑筋。   第五十五章 风云突起   武汉大桥可以说是叶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经历失败,开春之后,专门为了气压沉箱法设计的特殊大型机械设备被运载来武昌,但很不幸,合金钢的质量仍不足以架设一条横跨长江的悬臂拱桥,半年后,工程不得不再次终止,重新回到了论证阶段,为此,运输交通部遭遇议政院数次质询。   沉寂了一年之后,一直到次年夏季,专家组又重新提出了长江大桥桥梁形式改为三孔一联等跨连续粱的方案。   虽然连连遭遇挫折,叶昭却是极为有耐心,只提出了一个目标,希望立国十年庆典之时长江桥能复工。   近秋,去年红娘诞下的龙凤双胞胎周岁之际,莎娃又怀了第三胎,皇室可谓喜事连连。   此时已经是1869年,圣德七年,帝国立国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七周年大庆。   叶昭,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五个春秋。   金陵城外,一条平整无比的深灰色马路蜿蜒向东南而去,去年完工的上海至金陵的宁沪公路,是帝国第一条沥青公路,在石粉、砂、湖沥青混合料中加入了碎石,即下层为粗级配沥青混凝土与上层沥青砂两层摊铺一层碾压而成的双层式沥青混凝土路面。   比之欧洲的沥青路面,这种沥青混凝土路面暂时倒也看不出什么优点,只是据说更加耐压。   而按照帝国交通部的文件,以省一级公路建设的验收标准,显然采用沥青混凝土筑路已经是大势所趋。   天上骄阳似火,八月底的金陵,仍是酷热难当。   公路旁的白杨树下,停着一辆帆布篷汽车,叶昭穿着雪白唐装,戴着墨镜,懒洋洋坐在副驾驶位上摇扇子。   看着叶昭额头有汗珠沁出,金凤忙拿出香帕去帮叶昭拭汗,娇声道:“爷,要不,咱走回去吧,都是贱妾不好,坏了爷的兴。”   没错,车抛锚了,本是叶昭提议叫金凤开车出金陵城转转,现在自然错全是金凤的。   这四年多,东方汽车行已经销售出了超过两百辆汽车,金凤驾驭的这种型号是最新款,虽仍是手工打造,却是东方汽车行第一款量产车,底盘采用金属结构,车身则是半金属,篷布车厢,在叶昭看来,已经颇具现代车型的影子。   “那就走回去吧。”叶昭也颇有些无奈,自己还是高估了现今汽车的稳定性,幸好,刚刚出金陵。   叶昭来金陵,自然是视察民选议政使的情况,作为试点城市,今年秋季,是金陵第一次议政使换届选举,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民选,当然,应该说是精英民选,毕竟要年收入一百银元以上的公民才有资格投选票,比之英伦10英镑收入即为选民的标准,还要高出了一大截。   其实一直以来,不但在前世,就算现今,叶昭耳边也不时有人吹风,这也不符合实际,那也不适应国情,其实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守旧的既得利益者是最喜欢拿这句话来愚民的,实则只是看有没有强力领导人来做而已。   就说市民普遍素质,英伦10英镑收入者就比国内百银元素质高吗?   如果不靠自己现今无以伦比的威望来推动议政使的民选进程,不给其播下思想的种子,等自己百年后,可以想象,这个变革将会完全停滞,因为一个强大富强的国家,民众呼吁变革的声音往往就会很虚弱,但若体制从此完全僵化,不管自己打下了怎样雄厚的基础,慢慢的,和前朝又有何分别?只要民众不能有效制约政府,就算现今自己造就无比庞大的中产阶级,慢慢仍旧会演变为贪官污吏横行、统治阶级为所欲为的模式,这是人治政府不可避免的现象,因为没有统治者是圣人,幻想最高统治者都是圣人而不是对其进行权力约束,这种政治架构就不是健康的。   何况,自己推动的只是议政使选举,只是一个民意机构的选举,和政府首脑选举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说起来,自己也够保守了。   在侍卫簇拥下,和金凤溜溜达达回了金陵。   虽然汽车在京城、广州之地已经很常见,但叶昭每次驱车,两旁都有数十名黑衣侍卫跟着跑步而行,也实在太过扎眼,车速也往往极慢,所以要想痛痛快快体验驱车的快感,只能在郊外练车。   叶昭住进了金陵内务局局长黄润田府邸,此次来金陵,金陵城官员,只有应天府尹沈葆桢一人知晓,若回昔日的乾王府今日的皇室行宫居住,不出一个时辰,那定然全金陵人尽皆知。   黄府两进院落,却只有黄润田和一名仆人居住,概因黄润田没有妻妾子嗣,他是宦官出身,在郑亲王府伺候多年,和瑞四交好,早在京城时便开始给瑞四通传消息,瑞四见其能干,便一力保举。   黄润田说是金陵内务局局长,实则内务府机构设置与其它部门很是不同,整个帝国境内,也不过架设了十几个内务局,如金陵内务局,苏、皖、浙等地特务情报机关,均由其统辖。而各内务局局长,便是内务系统中地方派的大特务头子。   回到黄府后宅,便有侍卫送上京城转来的一封信,是克里斯蒂娜从美国写来的,用中文所写,字迹倒是娟秀的很。   克里斯蒂娜毕业已经一年,但受女子医学院院长青睐,也就是全世界第一位女医生伊丽莎白?布莱克韦尔博士的看重,克里斯蒂娜被保送纽约医学院这个全美最好的医学院学习,毕竟伊丽莎白?布莱克韦尔所建设的女子医学院师资力量还是有限,只是为女性敞开了一所通向医学的大门,若想深造,还是需要进入男子医学院学习,而从纽约医学院毕业后,若成绩优异,便可获得医学博士的学位。   其实帝国医学院水平比之美国并不差,但学习有其系统性,克里斯蒂娜中文或许已经无碍,但涉及医学名词等比较偏僻的词汇,来中国深造显然不如在母语国家得心应手,叶昭便令其接着读完纽约医学院的课程,克里斯蒂娜虽然失望,但自然乖乖听叶昭的话。   现在看着克里斯蒂娜热情洋溢的情书,叶昭不由得就笑,很是读了几遍,随后将信递给金凤,说道:“我去冲个澡,你帮我回信。”这种事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全然没有负罪感。   要说金凤代笔,还能说几句“甜心爱你”之类的话哄克里斯蒂娜开心,叶昭自己回信,可绝对不会有这类肉麻的字眼。   金凤梳洗换了身轻便干爽的旗袍后,叶昭便与她在董海川陪同下来到邻居家喝下午茶。   黄府邻居姓赵,是一名殷实的商人,同时也是竞选摄政王路议政使代表的候选人之一,而叶昭和金凤作为“黄老爷”的外地亲属,与赵先生深谈后,很快就成为赵先生的“竞选团队”成员。   在赵府客厅喝下午茶,实则就是讨论如何帮赵先生赢得竞选,“竞选团队”成员均是赵先生的亲戚,满堂堂坐了一屋子。   而俊逸潇洒气质非凡的叶昭和性感妩媚摩登尤物金凤,在“竞选团队”中无疑地位最高。   赵先生唤作赵海迪,字易之,今年四十多岁,在上海有一家外贸行,多与西洋人打交道。   此时品着茶,赵先生就笑着问叶昭:“文先生,我曾与几位挚友商议,成立如西洋之政党,如此便有了统一纲领,平日造福人群,凭所作所为获得民众认可,便不必等竞选之日头痛,发自心腹的一番话,还往往不如人家空口刻印虚假资料得分,想想未免不公。”   成立政党?叶昭笑了笑,心说有这想法就是好的,说道:“只怕现在不易获得官家许可。”   赵先生也点点头,说道:“是啊,结党终究不好,虽立意良善,终怕误国误民。”   叶昭道:“或许有一天能合法成立政党吧,不过若总理一职不能实现议会选举制,便算有了党派,也终究无用不是?”   赵海迪一呆,干笑道:“文先生想的深远。”又急忙岔开话题:“还是说说这传单该如何打动选民吧。”   坐在长沙发上一个中年胖子道:“还是照我说的,每份传单里都夹带礼券,三哥,我包你选上议政使。”   赵海迪摆摆手,声音严厉起来:“短视!这等主意不必再说了。”按照金陵议政使选举法规,若有竞选者向选民输送利益,包括承诺输送利益,其参选资格将会马上被剥夺,而且视情节轻重最低给予十年内不得参政的惩罚,严重者,更会追究刑罚责任。   他们议论纷纷,叶昭只是微笑聆听,偶尔发表下意见,往往是点睛之笔,虽然只是来考察试点选举情况,但做了赵海迪的团队成员,帮其竞选成功也是附带目标。   不过有时候计划委实赶不上变化,第二日,叶昭接到一封秘密电报,当即便离开了金陵。   电报是南洋总督张有存发来的,十万火急的一封电报,英国人印度舰队的几艘炮舰突然出现在大亚齐的港口,逼迫亚齐酋长国苏丹马赫迈德?沙投降。   此事原委还要从这几年帝国在南洋的政策说起。   亚齐酋长国位于南洋苏门答腊岛最北端,大亚齐是其首都,滨亚齐河口南岸,当马六甲海峡北口西岸,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苏门答腊岛上的王国一一被荷兰人所灭,但由于英、荷矛盾,亚齐酋长国是唯一幸存的国家,实际上,这个国家到了后世,其居民仍然不认为自己是印尼人,历经与印尼政府数年战争,双方达成和平协议,亚齐省成为特区,半自治状态,随后“自由亚齐运动”士兵上缴武器。   而现今亚齐酋长国是苏门答腊岛上唯一未被荷兰人吞并的国家。   帝国也将大亚齐海港视为冲出马六甲海峡的最重要的潜在补给点。   经过数年努力,中国人与亚齐酋长国的贸易联系越发紧密,而不久前,双方代表在坤甸开始展开谈判,中国人有望取得在大亚齐(班达亚齐)港的港口修筑以及租借权限,若条约达成,则南洋一带,中国将会取得马六甲海峡最北端的港口使用权,势力范围立时便辐射印度洋。   很明显,双方的秘密谈判被英国人知悉,对于这个在远东越来越占据霸主地位的东方大国,英国人充满了警惕,更不想见到中国人的军舰自由来往马六甲海峡,是以才遣出其印度舰队的战舰以武力威慑亚齐酋长国,阻挠中国人冲出马六甲海峡的努力。   与英国人的第一次战争危机就这么意想不到的降临。   叶昭回到京城的当晚,便召开了枢密院会议,在京城的政界、军界大佬悉数出席,唯一在京城的宗教界领袖章嘉活佛自也是会议的参加者。   其实叶昭本来准备趁普法战争英国人将目光投注在欧洲之时再解决马六甲的困局,本以为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普法战争会提早到来,谁知道法国人在东方接连遭遇重挫,其政策变得谨慎起来,对于普鲁士统一德意志联邦的努力也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再不似以前那般自大,志大才疏的拿破仑三世,好像也清醒过来,与普鲁士的交锋,不再咄咄逼人,双方之间的战争,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爆发的,而且最终结果如何,就更不是叶昭所能预测。   现今叶昭也只有抛开历史因素,小心翼翼的进行打破英国人或者说欧洲人封锁的马六甲海峡,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尤其是在苏伊士运河已经通航的情况下,只怕没几个国家乐于见到中国人冲出马六甲海峡,那么浩浩荡荡的中国商船船队就很有可能潮水般进入地中海,成为东西贸易中的又一枝主力军。   可是英国人的反应,显然比想象中要激烈的多。   品着香茗,看着长桌两侧的政界、军界官重臣,这些年了,不管帝国思想如何活跃,但官也好,民也好,如果在叶昭身侧,却同前朝大臣在皇帝面前没什么区别,有时叶昭几句话,就能令他们感激涕零的抹泪。   叶昭虽然心下别扭,但却也没办法,想想也难怪,清末历史上算是接受了新思想鼓吹立宪的立宪派大臣们,又如整天骂慈禧的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在皇上面前又如何?历经一次次对外战争遭受的耻辱,那时候的皇权威望已经降到了冰点,国人对西方之崇拜更无以复加,和今日皇权之重不可同日而语。饶是如此,就算辛亥革命后,保皇党可也大有市场,更不要说现今了。   若现今这些大臣能跟自己平等交流那除非精神有问题,这些事,可真是急不来的。   郑珍正慢条斯理阐述与英国人冲突的危险,这位当世大儒可以说是理智派的代表人物了,他一向不赞成武力对外扩张,而是主张仁政,认为天朝上邦,物体自丰,只需维系东洋、南洋贸易,不需西进与西夷争长短。   委实,帝国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可以说在同时进行,经济发展极为迅猛,暂时看,又没有什么短缺的战略物资,地大物博,经济完全可以自成系统,民众生活水平也逐步提升,也难怪闭关锁国论者又有了市场,这些人,大多认为我们关起门来发展最好,我天朝上邦就是世外桃源。   当然,现今这种闭关锁国论更类似于西方外交中的孤立主义,和前朝闭关锁国完全是两回事。有孤立主义思想的国家,往往地理位置优越,资源丰盛,又远离强国政治斗争的中心,如美国和中国,都具有上诉条件。而中国因为人口众多,加之自古以来的自给自足经济系统,当在远东恢复了霸主地位之时,出现孤立主义思想也就不足为奇。   军方总参谋长神保,显然也赞成郑珍的看法,他大概是军方将领中唯一的民生派,对于扩张领土并不上心。   李鸿章则谨慎表示了对与英国海军冲突的担忧,若与英国爆发全面战争,英国人庞大的舰队摧毁中国海军力量只怕没什么悬念,与其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会使泛中国海一带的贸易圈完全被英国人破坏。   此时皇家军事委员会委员、陆军上将、京畿军区统领大臣郑泽武举起了手。   叶昭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皇上,臣以为,可用西藏军团进攻公平党余部,逼迫英国人就范。”郑泽武声音洪亮,提议更是石破天惊。   郑珍呆了呆,道:“郑将军,你可知道公平党余部在印度境内?印度又为英国之国土?莫非将军准备向英吉利宣战?”   郑泽武瓮声瓮气道:“宣战又怎样?他打烂咱的海军,咱占领印度,英国人就没了补给线,打下去,他就是个输!”   郑珍目瞪口呆,颇有秀才遇见兵的感觉。   叶昭笑了笑,拍拍手,叫侍卫送上西藏军团的资料,当然,并不是十分详细,仅令这些枢密大学士们有个大概的了解就可。   西藏驻军归西北将军赵三宝统领,共有三个精锐步兵师,一个步兵师驻扎拉萨,其余两个步兵师分别驻守普兰和济隆。   可以直面公平党叛军的,便是驻扎济隆之西藏第二边防师。在西藏之边防师,普遍配备骑兵团,又有一枝纯藏人的步兵师,当然,均是苦大仇深对喇嘛贵族统治并不感冒的藏民,多是解放的奴隶,作战勇猛。   现今西藏正推动土改解放奴隶,从青海等藏区培训的“奴隶”干部大批进藏,在西藏,也开始清算恶贯满盈的奴隶贵族,被执行绞刑的不知凡几,同时叶昭又下令被清算之藏人贵族亲属迁徙至中原内地,分散安排。   西藏社会的顽疾,不靠强权推动土改,显然难以解决,而叶昭做的就更彻底,没有国际谴责,没有外部压力,藏人在叶昭手里,实在如豆腐一般,除了被打压的贵族,占据人口大多数的贫民奴隶家庭,谁又不高呼大皇帝圣明?   但也正是因为藏区正推动土改,若与印度爆发冲突,只怕被镇压的西藏贵族们,就会找到主心骨,若被其与英国人联络上,只怕祸患不小。   是以李鸿章翻看着西藏边防师的资料,说道:“三个步兵师,怕仅能维系西藏治安,若与英国人冲突,激起西藏民变,只怕得不偿失。”   红娘终于说话了,说道:“可令赵三宝调集人马入藏。李秀成余部,终要解决,现今派兵,一举三得,只是怕会与英人小股部队冲突,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击溃,令其知道帝国步兵的战力,此战便是求和而不是求战。重步兵禁卫旅正在藏边训练,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苏娘娘很多时候便代表了皇上,郑珍和李鸿章等人便都不再说话。   叶昭笑道:“红娘说的好啊,此战是求和不是求战。”顿了下道:“英国海军势大,委实不是我朝舰队可以抗衡,但印度,这颗大英女王皇冠上的宝石,对于整个大英帝国意味着什么?失去了印度,英国人在欧洲就再难维系霸主的地位。”   叶昭确实赞同郑泽武的建议,但和郑泽武所想不同,自不是什么你打烂我的海军我打烂你的印度控制你的补给线,而是一种威慑,令英国人妥协的威慑。   只要帝国陆军在藏边显示出强大的战力,便能逼迫的英国人就范。   实际上英国人在印度的力量,平定印度人大起义都极为勉强,而刚刚被血腥镇压的印度人起义更使得印度人的伤口短时间内难以愈合,这时间如果有强大的外国势力进入印度,令英国人丢掉印度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   当然,英国人可以派出海军彻底摧毁中国海的贸易圈子,但只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中国人损失虽然更大,但若失去了印度,英国经济将会遭遇的打击可想而知,而且,这个影响,将会很深远。   英国人也可以派出陆军增援印度,但可以想象,距离本土数万海里而与中国在陆上作战,这场战争,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才能令中国人屈服,而且,更大的可能是在中国庞大步兵海洋的压力下输掉陆地之战。   现今中国人只不过是谋求驶出马六甲海峡的航道,又未与英国人争夺任何一处殖民地,叶昭不相信其固执到要冒着一场两败俱伤战争的风险一定要封锁中国人进出马六甲海峡之海路。   不过此次冲突之后,只怕英国人帮助俄国钳制中国的政策会更为明显,但棋局已然如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在英国人大炮下亚齐酋长国被其胁迫,如此对于中国在泛中国海一带的声望是个巨大的打击。   品口茶,叶昭摇摇头道:“终究还是免不了的。”   众大臣神色凝重的点头,是啊,与英国人的对抗,该来的总是要来。   ……   大虾在通红的炭火下发出吱吱的响声,浓香扑鼻。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分坐叶昭两侧,就算烤肉,也斯斯文文的,有板有眼,高贵淑雅,叶昭看着她俩就一阵自豪,心说看看我闺女,果然是小公主不是,这谁教育出来的?其实心里也知道,两个宝贝闺女的教育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蓉儿、红娘的在皇子皇女教育上,简直给自己下了禁制令,实在是担心自己太过宠溺她们,教出些野蛮公主野蛮皇子。   今日,叶昭还是花言巧语哄着花姬,陪自己带大闺女二闺女出来吃烤肉。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经四周半了,开始学读书写字,花姬现在算是她们的启蒙老师,倒是得其所哉,她也很喜欢和小家伙们玩。   对面,是德斌三口子和达春。   德斌妻郭络罗氏、妾水仙,都是叶昭的老熟人,至于达春,一向就不喜欢带夫人出来,今日也不例外。   叶昭好久没自己动手烤肉吃了,今日带着大姑娘二姑娘,本就是叫两个小家伙体验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滋味,其实两个小家伙,从满四周岁起,每日睡前都要自己动手洗袜子,有宫女偷偷帮着洗,还被蓉儿责罚,渐渐的,也就成了习惯。   “两位公主殿下真是聪慧。”郭络罗氏讨好的说。   水仙,则坐在花姬身侧,照顾花姬的无微不至。   现今德斌已经是顺天府尹,正三品大员,他办事认真,虽然略有些结巴,但却无人敢小觑他。达春就不怎么争气了,屡次打架生事,最后被从巡捕队伍清退,叶昭无奈下在宗人府给其寻了个差事,俸禄定的足足的,叶昭私人掏腰包,当然,达春并不知道详情。   “春儿啊,你就不能踏实点?”叶昭看着达春,颇有些无奈的说。   达春嘿嘿一笑,挠挠头,说:“我就好两口,喝多了就犯怪呢。”   德斌道:“你,你老闯祸……”   达春一瞪三角眼,道:“去,去,你小子都教训我是不?”   德斌憨憨的笑,就不吱声,在达春面前,他一向是受气包。   水仙俏目闪了闪,心中就有些不满,只是大皇帝在,她可不敢说什么。   郭络罗氏知道他哥俩以及大皇帝光屁股的交情,何况在达春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而且要说比官衔儿的话,皇上会坐这儿?这哥俩做什么官,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现今磨砺磨砺达春,说不定赶明儿就提拔为德斌的上司,要真在这儿计较人家达春身份那才是小人见识。   “父皇,给您吃,香的很。” 大姑娘尧媛稚声稚气的,将剥了虾皮的烤虾送到叶昭盘子里,又拿出小手帕擦自己的小手。   二姑娘尧媁则将烤好的肉送到了花姬盘里,显然,小姐俩分工明确,说不定都商量好了。   而德斌、达春等人虽然看起来是长辈,但既然不是要拜年磕头的对象,自小接受的教育,两个小公主自然有其骄傲,不会随便剥虾肉给人吃。   “父皇,好吃吗?”看到叶昭含笑将虾肉放入嘴里,尧媛眨着大眼睛,开心的问。   叶昭连连点头,嘴里甜,心里更甜,说道:“你们俩别动手了,我给你们烤肉吃,小胳膊小腿的,碰着了怎么办?”三分钟不到,那宠溺劲儿又上来了。   吃过烤肉,达春就神秘兮兮的偷偷跟叶昭提议,一起去看百乐门最红的女歌星,叶昭笑着推拒,和花姬、两个小公主回宫。   领着两个小公主在畅音阁小演出厅观看话剧《大自然》的时候,叶昭不免心下感慨。   这是给小皇子小公主们看的话剧之一,几个话剧都是蓉儿亲自写的剧本,大自然系列,均是各种动物造型的小故事,通过对话小故事的形势进行科普教育,比如一只黑熊会通过跟别的小动物冲突来讲述它为什么冬眠;又比如麻雀妹妹和害虫的对话,告诉大家它其实是益鸟,对于人类的作用是多么巨大。   叶昭看着舞台上走马灯似的演员,看着看得津津有味的两个小姐妹,心里不免感叹,就算与后世比,这种直观的真人表演画面比电视动画片效果强上万倍,人之一生,又怎会真的平等?起跑线便有天壤之别。   一幕话剧落幕,叶昭却是突然来了兴致,花姬领着两个小公主回寝宫休息,他则唤来畅音阁司乐,传了几幕曲乐,又传红娘来陪自己听曲。   舞台上很快换成了色彩缤纷的青山碧水帷幔背景图,轻纱曼妙的琵琶女、古筝女、丝管、清笛、号角、战鼓等乐师和一排排俏丽披甲舞女很快上了舞台,但却鸦雀无声,如木雕泥塑一般。   过了大概一刻钟,小演出厅红木门咯吱吱洞开,红娘在几名宫女陪同下翩翩而入,叶昭笑着对她招手,红娘行过来,坐在了叶昭身侧。   小演出厅的座位不多,均是贵妃沙发,前有茶几,摆糖果香茗等。   等红娘坐定,叶昭对司乐宫女做了个手势,很快,舞台上高山流水般的琵琶声和古筝声响起。   是一曲《十面埋伏》,启幕音乐昂扬有力,伴有鼓声、号角声,鼓声由慢逐渐加快,一种剑拔管张的紧张气氛不知不觉弥漫而来。   叶昭握着红娘手,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目,而舞台上,披甲舞女们列了一圈矛戟翩翩旋转,画面奇丽。   “明天,边防军就要进印度了吧?”叶昭突然又坐了起来,显然,他并不是真的这么悠闲,西藏和南洋之事,又如何不盘旋在心头?   红娘轻轻点头。   “也不知道能不能唬住英国人。”叶昭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怎样,帝国陆军也不会深入印度腹地和英国人正面冲突,占领了印度又如何,整个中国海贸易被英国舰队摧毁的后果,中国可承担不起。   红娘抿嘴一笑,说:“要说洋鬼子眼里,你强横的很,胆子比天大,定然能吓唬住英国佬。”   叶昭知道她是令自己宽心,笑道:“希望英国人认为我好面子吧,若唬不住他,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唬不住,就得忍,昔日勾践能卧薪尝胆,咱这又算得了什么?亚齐国,晚几年打回来罢了。”红娘轻轻拍了拍叶昭的手。   叶昭微微点头,慢慢靠回到沙发上。   看着舞台上披甲舞女曼妙舞姿,叶昭笑道:“老婆,你刚造反的时候是不是骑着马拎着把菜刀这么可怜?”   “甚么菜刀啊,你没见过我用长矛么?”红娘瞪了叶昭一眼。   叶昭就笑,说:“想想还是可怜,拿着把铁器就想争天下?现在咱广州钢厂随便拿出块生铁都比你那长矛质量好吧?”   “胡说!”红娘白了叶昭一眼,不过想想,自己胆子实在够大的,如果不认识这个当年的小鞑子呢?想想现今帝国的轻重武器,红娘委实也抹了把冷汗。   “后怕了吧?”叶昭笑着问。   红娘也轻轻叹口气,说:“怕倒是不怕,当年起事时,本也没想能落个善终,只是不知道死在哪一天罢了。”   叶昭笑道:“是不是遇到我,才有安全感了,才有了个念想,我说不定也有和小鞑子成亲生孩子的幸福生活呢。”   “肉麻,谁想给你生孩子了!”红娘又瞪了叶昭一眼,旋即摇摇头,说:“你说的也对,后来遇到你,睡觉时好像都安心了一些,可是,我可没想过会有今日。”   叶昭笑着坐起,端起茶几上的香茗,旋即见到红娘百花裙下小红绸裤子和红色绣花鞋,想起红娘轻如羽毛的奇妙胴体和那双令人欲仙欲死的纤细美腿,不禁心下一动,小声在红娘耳畔道:“来,坐我腿上来,相公抱着你听曲,给你多点安全感。”   红娘俏脸一红,只装作听不到。   叶昭突然又诶了一声,一惊一诈的令红娘吓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叶昭道:“我大舅哥也快生小混血了是吧?”苏老大早已经与那西洋女成亲,好似洋嫂子临盆的日子到了。   红娘无奈的看着他,一时就一个念头,这一会儿怎么又想到自己哥哥头上去了?若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录在册,那全天下怕没人会相信。   第五十六章 故人们   偏僻的山村,月夜中,远远仿佛可以见到大雪山的皑皑白雪。   异国地域,气候极为古怪,白日尚是暖风习习,到了夜间,便是穿皮裘也觉寒风刺骨。   坐在村口一块枯石上,李秀成深深叹口气,若是被曾经的故旧见到,定然大吃一惊,很难相信面前这位胡子拉碴的老人便是十几年前威震中原的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   现在的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眉,就好像年近花甲的老人,眼里,已不见神光。   连年在苦寒之地东躲西藏,或许被消磨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他的意气风华。   来到印度阿坎德人的聚集地,自然很难寻找可供养数千上万人的肥沃良田,便有这成片良田,阿坎德人又怎会让与异族?渐渐的,太平军余部为了生存,慢慢分裂,许多人放下武器迁去南方,与当地人通婚,成为当地族人之一员,而在这所谓的“中华天国”村落定居者,到如今,已经不足两千人。   尤其是当英国商人经过与太平军余部最开始的亲密接触后,渐渐发现这支武装并不能带给其任何好处,反而成了烫手山芋,是以热情渐渐消退,近两年来,就是一文钱的物资支援也见不到。   而与中原的联系也被渐渐切断,开始陆月亭发电报到加尔各答,再由加尔各答人转为书信送来,但印度境内族群部落混乱,信使往往消失不见,或许,红头阿三的劣根性,懒惰而无信,使得其拿了加尔各答的佣金后却不想千山万水的将信笺送过来,干脆中途开溜。   后来陆月亭改从西藏送来书信,但又往往被帝国边防军查获,李秀成接到陆月亭最后一封书信是一年前,很显然,帝国中央政府对西藏的控制已经越来越有力。   现今,李秀成根本就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怎样,更不知道那坐北称帝的摄政王的情形。   揽了揽大衣,李秀成慢慢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名浓眉大眼的汉子坐在了李秀成身侧,正是李秀成的副手、天国副统帅钱桂仁。   沉默着,好半天后,钱桂仁深深叹口气:“印度国的风,真冷啊!”   然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钱桂仁转头看着李秀成,突然道:“大帅,我和兄弟们,还能回中原看风景么?”   李秀成转头,静静看着钱桂仁,好似,他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被他炯炯目光盯住,钱桂仁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一闪即逝,很快,他就仰着头,直视李秀成,说道:“大帅,我们降了吧,官府使者答应,既往不咎,不会处死一名降兵。”   李秀成惨然一笑:“鞑子的话你信得过?”   钱桂仁缓缓颔首,说道:“信得过,大帅,中原早就换了天地,没了八旗没了贝勒贝子,而且,这些年,国势愈强,北抗沙俄西斗洋夷,可不是咱窝在山旮旯里能想象的,咱们啊,在人家眼里,跟跳蚤没什么分别。”   李秀成淡淡道:“这么说,这些年你一直与官兵相通。”   钱桂仁眼里立时戒备起来,慢慢点头。   李秀成又转头,看了看附近影影绰绰的人影,说道:“我若不答应,你便动手了?”   钱桂仁沉声道:“我也不过想给大家找个活路,不瞒大帅,三个旅帅愿随我归降。”太平军余部虽然还设有旅帅,实则两千来人,便有五个旅帅,编制早已混乱不堪,但钱桂仁有三个旅帅支持,便是大半士卒愿意投降。   钱桂仁又道:“兄弟我也不想见到咱自己人自相残杀,大帅若不答应,难道就甘见祸起萧墙,千险万苦保了条性命的老兄弟,转眼杀个血肉横飞?”   李秀成不再说话,慢慢看向远方。   钱桂仁盯着他,眼里神色复杂难明,一时愧疚一时狠辣,呼吸渐渐粗重。   就在钱桂仁脸现决绝之色时,李秀成突然淡淡道:“好吧,日后你大祸临头,莫忘了是咎由自取。”   钱桂仁心里一动,微有犹豫,随即朗声道:“我自不会怨天尤人。”又道:“官兵就在十几里外的黑风林,大帅可随我前去。”   李秀成怔了怔,慢慢起身,喃喃道:“十几里外?十几里外?”显然今日若不归降,转眼便会遭遇官兵的雷霆一击。   ……   黑风林自然是李秀成等中国人给取的名字,在当地阿坎德人嘴里,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另有一个发音古怪的长长名称。   密林边缘,一顶军用帐篷里,李秀成和钱桂仁见到了帝国皇家重步兵禁卫旅山地步兵营营指挥使杨青。   杨青本是孔雀步兵团军官,现今孔雀步兵团已经被整编为孔雀铁路警备团,完全退出了战斗序列,成为一支中原铁路警卫力量,虽然许多女兵军官强烈要求上前线,但均被驳回,得以转入战斗单位仅有一名幸运儿,那便是杨青。   她名字是红娘所起,武艺得红娘点拨,韬略有术,确实是一位独当一面的人才,最后被吸纳入重步兵禁卫旅,三年前筹建山地营,一路考试选拔,最后杨青被任命为山地营营指挥使。她本就是客家山族人,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统领山地营正是得其所哉。   重步兵山地营,本来额定编制613人,轻机枪架设进班,设有迫击炮连(哨),并不携带连珠炮等重武器,配有数十头骆驼,用作大规模转移所用。   后来山地营又与帝国边防军在藏南招募的珞巴族山地营合并,成为了帝国额定人员最多的加强营,加之600多名珞巴族勇士,整个山地营编制为1297人,骆驼也配备了上百头。   珞巴族生活在藏南,原始社会架构,其一个小部落靠弓箭射杀过百余名英人探险队,令英国人大为头疼。   该族现今十几万人口,但到了后世,被中国统治仅仅三千余人,其余几十万部族生活地区皆被印度人控制,而其争取回归祖国的斗争一刻也未曾平息。   现今藏西南地区皆被帝国边防哨卡控制,珞巴族自然全族归附,其族没有文字,同样传入中原文字,更挑选其精锐勇士成立山地营。   现今重步兵山地营,珞巴族勇士仍是配备竹弓毒箭,只是弓箭经中原机械改造,保持其轻灵的风格之余令其射速更快射程更远,部分珞巴族勇士配备帝国产钢弩。山地营除了依靠其族人特殊天赋侦察布哨,许多奇袭行动,有这些千中挑一的神箭手参与,战术也更为多样。   这些情况,李秀成自然不知道,但一路行来,偶尔见到参天大树上悄无声息跳下一名披着兽皮的“野人”,不免令他大为惊异。   等见到帝国军队最高指挥官是一名女军官,李秀成不由深深叹口气,天国有女状元、女将军,新朝也是如此么?   杨青见到李秀成,却委实吃了一惊,这干巴巴的小老头便是忠王?哪有一丝英雄气概?   不过她面色如常,拱手对李秀成、钱桂仁道:“欢迎两位阵前投诚,大皇帝早签发了特赦令,太平军余部,缴械投诚者,除曾残杀我军兵之马匪,一概赦其死罪。”看了李秀成一眼,说:“李将军之罪行,将由军事法庭审判,但大皇帝有言在先,无论判你何等罪责,上皇将赦免你之死刑。”   说着话,旁侧早有士兵端来锦盘,杨青从锦盘中捧出谕册,展开看了眼,说道:“两位将军请看,这便是大皇帝签发之特赦令。”   李秀成颓然的摆摆手,黯然寻了张椅子坐下,现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之意气风华,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杨青又道:“还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之独子,安然无恙。”   李秀成一呆:“甚么?”猛地站起,说:“你,你说什么?”他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儿子还存活世间,被抓近十年,便是不当场处死,关进牢房,却也活不到现今吧?   杨青道:“明日递解你上京,回到京城,你便知道了。”又问钱桂仁:“阿坎德人联络好了?”   钱桂仁忙陪笑道:“是,有几个阿坎德部落愿意归附中原。”   杨青微微点头,道:“好啊,说不定能去德里附近转一圈。”   德里距此数百里,本是印度莫卧儿帝国都城,英国人占据印度后,将殖民地首府迁往港口城市加尔各答,但德里仍是印度北部最大的城市。   李秀成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听得杨青的话微微一呆,心中更是茫然,新朝兵锋之盛实在出乎他的想象。   ……   几天后,中国人步兵营攻陷德里北两百多里外的城市德拉敦的消息震惊了世界。   英国公使向中国外务部提出严重抗议时,中国外务部给出的解释是中国士兵在追击太平军乱党,帮助阿坎德人从太平军乱党的统治下解脱。   几天后,一个紧急驰援的印度步兵营中伏,伤亡惨重,几乎被全歼,从德里增援的英国人连队,在中国人无比猛烈的火力打击下,无一人逃出生天。   消息传出,各国哗然,而最受震撼的还是印度人,刚刚被血腥镇压的印度大起义,仇恨的种子还未消退,在印度人互相传播的小道消息中,中国人已经与英国全面开战,民族主义者们,立时揭竿而起,声援中国人,抗击英国殖民者。   印度境内,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驱逐英国人运动,而在阿坎德地区,数个部落更发表联合声明,成立阿坎德自治领,不再向英国政府缴税。   显然局势的发展,大大出乎英国人的意料,更出乎中国人的预料,局面颇有些失控的感觉。   在北京,帝国外务部和英国公使展开了日以继夜的讨论。   而叶昭,也不免苦笑,自己是不是要玩火自焚呢?   本来的目标,能打击下英国人的气焰便可,谁知道重步兵山地营下手极狠,全歼了英国一个步兵连,这可是近年来英国人在殖民地遭遇的最惨痛失利,消息传出,更是越来越夸张,又被印度民族主义者利用,宣传为中国与英国全面开战,帮助印度人独立,而且北方强大的邻国,完全有实力与英国人抗衡,这使得对英国人仇恨还未消失的印度人,纷纷揭竿而起。   听闻,英国人地中海舰队已经浩浩荡荡通过苏伊士运河,而且开始在各殖民地发布征兵令,显然,英国人最高层已经判定,中国人意图染指印度,更支持印度人的独立运动,为了不失去这颗女王皇冠上的珍珠,只能以武力教训在东方越来越跋扈的远东霸主,令其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俄国人,也开始蠢蠢欲动,向东南线集结兵力。   战事一旦爆发,毫无疑问,中国将会同时面对英俄的强大压力,一个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霸主,一个则有着深不可测的战争潜力。   11月初,帝国发布全军动员令,数日后,帝国舰队出现在坤甸,同新嘉坡的英国印度舰队对峙。   只要看报纸稍微关心国际形势的帝国公民便能感觉到,与英国人爆发战争的危险。   很快,朱雀会发起了“人人捐款,共赴国难”的运动,一时应者云集,短短半个月,全国各地捐款数目便超过了亿元(千万银元)。   ……   伦敦白金汉宫。   今年五月份在各殖民地刚刚举行过盛大的女王五十岁生日庆典,这位号称欧洲祖母的英国女王,带领大英走向最强盛维多利亚时代的伟大女性,此时,脸色严峻,正静静倾听中国使者的陈述。   壮观无比的白色会客厅,用白、金两色装饰,室内有精致的加剧和豪华的地毯,均是英、法工匠的艺术品,是欧洲文化的象征。   帝国驻伦敦公使梁崇明,从帝国未立国时便出使英伦,如今,已经快九个年头了,再过几个月,本是新公使到任之时,而京师的风声,他将会被任命为外务部首席副大臣,谁知道即将卸任之时,便遇到了如此严重的事件,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梁崇明英文已经流利无比,会客室内,除了远远站在豪华金色大门旁的侍女,便只有梁崇明和维多利亚女王两人。   梁崇明知道,英国虽然是立宪制,但维多利亚女王对英国政局有着非同一般的掌控。现今在与中国的冲突上,英国各党派的主张混乱无比,叫嚣宣战也好,主张冷静处理也好,都少不了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博弈,甚至一些军火商也掺和进来,是以要同那些各怀鬼胎的政治人物打交道,还不如直接与女王进行交流,而维多利亚女王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等梁崇明提出拜会请求,主动约见了他。   “如陛下所知,我国并无与贵国争夺印度之野心,印度人的独立运动,我国也不会予以支持。”   “我国并不畏惧战争,而贵国在远东之政策,颇有值得商榷之处,为何我国海军不能进入印度洋打击海盗为我之商船护航?我国愿与所有欧洲国家公平贸易,但是陛下,不得不说,欧洲人的心态自高自大,仍未将我国视为平等之一员。”   听着梁崇明的慷慨陈词,说到这儿的时候维多利亚女王就笑了,说:“公使先生,请不要再玩弄东方人的文字游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贵国令欧洲一些国家产生的恐慌。相信对于你的委屈,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会有不同的见解。”   早知道维多利亚女王厉害,以往礼节性的拜会倒不觉得,今日坐在女王面前,梁崇明才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梁崇明脸色肃穆的道:“女王陛下,这种恐慌又何尝不是一种歧视?在南洋,我国任何军事行动都极为克制,女王陛下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维多利亚女王搅拌着咖啡,不语。   梁崇明又道:“希望我为女王陛下清楚阐述了我国的主张,消除误会,化解此次危机,我相信,这场战争不会有任何赢家。”   ……   12月,中国舰队在槟港海域击沉了一艘不明国籍的海盗铁甲舰,其主力舰速射炮的威力令荷兰人大为惊惧,竟然开始同中国军方接触,询问向中国人购买军舰的可能性。   经过数月谈判,1870年1月,中英两国在北京发布《联合公报》,在公报中,中国承认英国对印度的统治及衍伸权利,同时,两国将会在中印边境勘界,而对于阿坎德自治领的问题,双方一致同意列为有争议议案,留待双方谈判解决。   随着《联合公报》的发布,战争危险暂时消除,而中国人在大亚齐获得港口租借权成了小事情,再无阻滞。   显然,最终英国人主和派占据了上风,而中国军舰的先进性在多大程度上震慑了英国人,这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么说,英国人认为在远东发起一场同中国人的全面战争得不偿失是最终结果。   实际上,此次冲突使得中国人的多项战略性行动不得不暂时搁置,包括中缅铁路的修筑。   其实早在中英法战争时,英国人就提出修筑一条从缅甸港口仰光到云南的铁路,打通中国的西南大门。而现今中国与缅甸秘密接触,准备获得昆明至仰光的筑路权,如此将会使得中国在孟加拉海印度洋取得一处军港使用权,而且,这个军港的铁路线延伸至中国铁路大动脉,也就是中国的战略物资可以通过铁路运输极为快速的到达孟加拉海岸,一旦这条铁路建成,可以说,马六甲海峡不知不觉就成为中国舰队可以辐射的后方。而商业价值,就更不必提。   现今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免得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彻底激怒英国人。   当然,意外收获也不少,比如所谓的阿坎德自治领就出人意料,当初叶昭可未曾幻想阿坎德人会成为一个议题。   不过这场风波,或许会成为中英关系的一个分水岭,只怕会令英国人,从此以后警惕的盯着这个东方国家的一举一动。   英国人不久后宣布,加强中国海舰队和东印度舰队的力量,完全在意料之中。   ……   在乾清宫中踱步,叶昭不免有些感慨,国家越来越强大,不免对外产生利益诉求,而随之,步履维艰,因为这种利益诉求,逐渐的,便会触及老牌帝国的底线,若是中国就在大英帝国之畔,只怕崛起就没这般简单了。   “父皇。”殿门旁,冒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大姑娘尧媛,穿着过年喜庆的小红袄褂,粉雕玉琢,神气得很。   大姑娘和二姑娘刚刚过了五周岁生日,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过年可就六岁了,而为她们挑选老师,安排课程也就成了花姬的差事,过年之后,两个小丫头就要开始接受正规的文化课教育,三姑娘、四姑娘和三个皇子,到了这个年纪也是一般。   “偷跑来的吧?”叶昭笑着问。尧媛和尧媁,其实性子很有些不同,大闺女永宁公主尧媛越大越是古灵精怪,不似二闺女那般循规蹈矩。   永宁见父皇没有骂她,就得意了,小心翼翼将一只小腿迈进殿门门槛,见父皇还是满脸微笑,这才放心的跳进殿门,说道:“我想父皇了。”   叶昭还未说话,外面脚步声响,永宁吓了一跳,就跑上两步,躲在了叶昭身后。   蓉儿沉着脸走进来,早见到了叶昭衣袍后一点嫣红,蓉儿眨了眨大眼睛,说:“皇上,你见到尧媛了吗?最听话的好孩子,怎么说去给爷爷奶奶请安,就不见了呢?”   看着当年的小蓉儿现今雍容华贵,母仪天下,更成了位诸皇子皇女都尊敬无比的母后,叶昭不由得感叹不已。   而听到蓉儿的话,永宁从叶昭身后转出来,低着头,也不说话。   蓉儿伸手道:“来,车在外面等着呢。”   永宁垂头丧气的向蓉儿走去,叶昭却觉得奇怪,问道:“尧媛,你不喜欢爷爷奶奶么?”   “不是,是爷爷不喜欢我,他就喜欢孙子。”永宁垂着头,很有些委屈。   叶昭就笑:“那奶奶呢?”   “不知道。”永宁好像小眼圈都红了。   蓉儿见闺女模样,也很有些心疼,叶昭笑道:“好了,今天就别去了,父皇带你去玩儿。”又对蓉儿使个眼色,蓉儿犹豫一下,蹲下身,拉起永宁的手,道:“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风光。万事不须介怀,知道吗?”   永宁点了点小脑袋,嗯了一声。   蓉儿这才转身走出,叶昭笑道:“唉,我就没你娘亲这么淡定了,看到我的大闺女受委屈,爸爸可心疼的很呢。”   永宁嘻嘻一笑,抓住了叶昭的手,说:“父皇,您别不开心,我给您讲故事啊?”   叶昭笑道:“好啊。”   抱起永宁,正要上那明黄宝座,侍卫匆匆来报,睦仁到了宫外,叶昭却是险些忘了接见睦仁之事。   叶昭略一琢磨,道:“请他去养心殿东暖阁。”   日本皇室被软禁在中国已有三年,这三年中,大多数日本国民倒也渐渐接受了没有天皇的政治架构,大名分治的情况尤为严重,不过细川政府已经在中国商人投资下开始兴建国内第一条铁路。   日本国也被吸纳进了东南国家集团,一个日本警卫营被分派驻守加里曼丹岛的隆纳万,那里条件是很艰苦的,没几日,就发生了日本逃兵事件,倒是令叶昭大出意外,随即就知道,没经过明治维新后那种对天皇彻底服从和勇武的变态武士道灌输,现今日本士兵与其军国主义泛滥时的士兵思想截然不同。虽然江户时代同样提倡武士道精神,但也只是一种封建大名希翼的忠诚,和中国人信仰的仁义礼智信没什么区别。   对于日本国,叶昭也早就不费什么心思了,就算虾夷共和国那帮人又开始叫嚣迎回天皇,叶昭也只是一笑置之。   东暖阁,叶昭牵着永宁的手进殿的时候睦仁忙站起相迎,今年睦仁已经十九岁,变成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   “皇上,冒昧来访,还请您原谅。”睦仁彬彬有礼,行单膝礼。   他越是这般,叶昭越是知道,这个人心里,只怕仇恨深着呢,若不然,干脆杀掉他。   牵着永宁的手坐得和他远远的,更有侍卫在侧,免得他暴起发难。   品着茶,叶昭道:“快过年了,是不是宗人府照顾你等不周到呢?”   睦仁温和笑道:“大皇帝对睦仁关爱有加,又哪里会不周到?睦仁此次来,是厚颜请大皇帝为睦仁指婚。”   叶昭就笑:“怎么,有心仪的对象么?”   睦仁道:“一切全凭大皇帝作主。”   叶昭微微点头,说:“倒是我疏忽了,明日我便下喻,令宗人府帮你留意德才兼备的女子。”   睦仁忙站起,躬身道:“多谢大皇帝,睦仁告退。”   叶昭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   第二日,叶昭专程去京师北郊的燕山监狱看望李秀成,也算是视察此政治犯监狱的条件。   燕山监狱在燕山东麓,西面靠着重叠的群山,北、东、南面则是一望平野,监狱防御极严,通了电网,更有一个警备营驻守。   李秀成被军事法庭审判,犯有战争罪、滥杀罪、反人道罪等等,判为绞刑,但因为大皇帝赦其死罪,是以最后定刑为不得减刑的无期徒刑,帝国法律,无期徒刑两种,一种可减刑,一种不可减刑,是必然要将牢底坐穿的。   在特别接待室,叶昭见到了李秀成,看他苍老模样,不免有些唏嘘。   喝着茶水,叶昭道:“虽不得自由,这环境还是很好的。”   李秀成微微点头,确实,便是厕所,都是抽水马桶,每日饭菜,也颇为丰盛。   看着叶昭,李秀成吃惊不已,原来,当年令太平军威风丧胆的摄政王,今时兵威君临天下之大皇帝,竟然这般年轻秀逸,委实大出意料。   叶昭又问道:“见到学富了么?”   李秀成垂首道:“见过一次。”顿了下,说:“多谢皇上。”语调不免有些生涩,向这个强仇大敌道谢,又何等艰难?   叶昭点点头,起身而出。   不过令叶昭没想到的是,恰逢今日月姬领着李学富来见李秀成,其实燕山监狱的犯人,半年才有一次探监的机会,月姬是来碰碰运气,结果被狱卒拦在了狱门外。   叶昭车队驶出监狱大门的时候见到了孤零零的两人,叶昭想了想,令司机停车,三辆机动车随即慢慢停下。   叶昭所坐,不消说,是帆布篷汽车,而前后则各有一辆电动篷车,有点类似后世的载货卡车,后面的绿帆布篷斗中,皆是荷枪实弹的卫兵。   汽油内燃机发展缓慢,电池车却发展迅猛,尤其是充放电的二次电池技术出现以后,电动车需求量大大提升,在京城、广州、上海、金陵等大城市,电动大客车成为公交系统的首选,当然,其载货量的瓶颈问题难以解决,经济性能也比较高昂,但至少在现在,却比内燃机车需求量更大。   叶昭对月姬和李学富招手,说:“上车,我载你们回去。”   李学富,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而月姬呢,一转眼,也二十七八了吧?看着她俩,叶昭颇有岁月如梭的感觉。   想想月姬一直苦苦等待李秀成,更帮李秀成养大儿子,这份痴情也委实令人感动。   现今月姬等人的生活已经不在监控中,只需每隔十天,月姬前去安全部门签到便可。   月姬,当年在摄政王府做了年余的文员,后来便进了某贸易行,现今则是京城大东贸易的总经理秘书,一袭红色梅花扣制服,倒是越发秀美妩媚。   月姬犹豫了一下,便与李学富上了汽车前排座,低声道:“谢谢皇上。”自不能去后排与叶昭并肩而坐。   这些年经历风风雨雨,眼见国家变化,自己又是新式生活,内心深处,月姬也委实觉得叶昭才是真命天子,而现今,叶昭未处死李秀成,她更是感激,以往的恩恩怨怨,早已释怀。   叶昭微微颔首,说:“你啊,不容易。”   月姬低声道:“可惜,还要一个月才能见到李大哥。”又急忙道:“皇上,我可不是向您求情,我知道牢房有牢房的规矩,您能特赦李大哥,已经足见您的宽宏。”   叶昭摆摆手,闭目养神,月姬便不再说话,转头,默默的望向前方。   第五十七章 皇帝和女王   新春时节,帝国宗教领袖们齐聚京城,除了参加枢密院会议,几位活佛、阿訇同时也在紫禁城为皇室举行了盛大的祈福仪式。   如果没有中英冲突的危机,去年帝国可谓喜讯不断,到今年春节,兰州至迪化的铁路正式通车,不仅仅如此,三年前开始建设的迪化到天湖城铁路在去年年底通车。   天湖城在巴尔喀什湖东,阿亚古兹河畔,是出阿拉山口西北几百里处最新兴起的一座移民城市。   如果叶昭估计没错,该移民城市应该在后世哈萨克斯坦的阿克斗卡市附近,因为在天湖城左近,发现了巨大的铜矿,只是因为矿石含铜量很低,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无法开采,但这座中亚最大的铜矿,毫无疑问置于了帝国统治之下,在这个年代,一旦通了铁路,代表着中央政府对该地拥有了绝对的控制权。   出阿拉山口通往中亚的干线,被叶昭提前一百年做到,当然,后世来说,主要还是中亚国家愿不愿意与你的铁路网相连,而不是技术因素。   而天湖城在帝国西域北疆,与俄罗斯人控制的东哈萨克地区毗邻,距离帝国西北边疆重镇突厥斯坦尚有两千多里,而且短时间内,帝国也没有修筑通往突厥斯坦铁路的计划,但不管怎么说,天湖城铁路干线的通车,对帝国在西域的统治带来的积极意义显而易见。   现今天湖城自不会变成矿业城市,在阿亚古兹河流域,建起了大片大片的农庄,同所有边域移民城市一样,天湖城实行“兵户”制度,天湖城区域移民共八万余人,编为天湖城建设民兵军团,又有督察、审计等机构,实行半军管半民治。   其实中亚地势平坦,修铁路还是比较容易的,修建速度也会极快,只是没有必要而已,比如迪化到天湖城,过了城市建设期,预计一个月一班火车便足以满足物资流通需要,修建铁路,更多的是从战略意义考虑。   帝国铁路建设,发展迅猛,今年,立国已经第九个年头,从十五年前修建第一条铁路开始,到去年年底,全国铁路运营干线已经超过50000公里。   而今年一年,预计铁路建设就达8000余公里,可以想象,未来十年都将会保持一个很高速的增长势头。   如果和新中国比,现今帝国铁路建设可谓快的惊人了,新中国建国后,因为种种原因,实则铁路建设仅仅平均每年1300公里左右,就算十一五之后,铁路建设年均也不到4000公里。   可是,美国呢?就现今的年代,19世纪70-80年代,美国的铁路建设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数字,尤其是进入80年代,美国铁路年均建设12000公里,10年间,铁路干线从1880年的15万公里增长到1890年的27万公里。两国国土面积差不多,美国人口更是远逊中国,但在一百多年前,比中国进入二十一世纪铁路建设还要发展迅猛,不得不令人叹息对铁路运营理念的不同,使得两国铁路发展出现了巨大差距。   而帝国独裁统治下大力鼓励民间资本运营铁路的模式,越来越庞大的廉价铁道兵团,比之美国人,效率显然会更高。   随着铁路建设井喷式发展,帝国矿业、钢铁业也呈几何倍数发展,去年,帝国煤炭产量已经超过2000万吨,生铁产量130万吨,钢产量90万吨,钢轨16万吨,蒸汽机超过40万马力,化肥、脱粒机、收割机、刈草机、蒸汽拖拉机、卡车在大型农庄的使用日益普遍。   国人有个认识误区,往往认为农用机械、运输车辆是内燃机时代的产物,实则在19世纪下半叶,电动和蒸汽动力的农用机械、运输车辆应用是很广泛的,19世纪末,美国一年便生产过万辆电动车辆,只是随着内燃机技术的完善,汽车的流水线生产出现,蒸汽动力系统和电力动力系统的车辆、农用机械才逐步被淘汰。   而对于帝国来说,叶昭的目标便是尽量将电力车和蒸汽车的过渡时代压缩。   这日旁听了帝国议政院新年后的第一次听证会,叶昭又兴致勃勃去坐电动公交车,说起来,随着帝国政治制度的完善,只需拿捏大主意的叶昭,日子比以前清闲了许多。   京师公交车有五条路线,叶昭坐的是三路车,在西城轿子胡同口下车,不远处,便有一座碧瓦绿木的学校,“汇文女子中学”,美咲便在此读书,报读的是假日班,一个礼拜两个学习日,主要是为大家闺秀或是已经成亲却向往新文化的女性所设。   美咲过年十四岁,已经跟在叶昭身边三年了,两人感情也极为深厚,在叶昭眼里,她便如自己亲人一般,紫禁城宫女学习班,主要还是文化扫盲,基本上相当于小学和部分初等中学课业,若要深造,还是要来外面的学校,才能系统全面的学习文化知识。   何况叶昭也希望其接触社会,每日回来美咲都会给叶昭讲外面的变化、学校的趣事,等于多了一个小侦探。   坐在女校斜对面一座茶楼二楼雅间,叶昭慢条斯理的品茶,其实今日不是美咲上堂的日子,就算学习日,叶昭也不会来接美咲,不管怎么说主仆有别,心里将她当亲人看待可以,很多事,却也有个度,堂堂大皇帝跑来接宫女下学,别人不说什么,美咲自己就吓死了。   叶昭今日突然想在京城里走走,上了电动车,见恰好有汇文女校一站,便在此下车,品着茶,叶昭叹口气,“可惜啊,穷毕生之力,也不见得能走遍京师每一个角落,更莫说整个国家了。”   站在叶昭身侧伺立的大内侍卫副总管郑阿巧微笑道:“奴才们走过的地方,便是皇上走过了,天下每一寸疆土,皇上定能治理的清清明明。”常年在叶昭身边,这些内侍卫首领也算极为了解叶昭了,大皇帝对整个国家每一寸土地,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叶昭笑了笑,说:“清清明明,谈何容易?”突然问道:“你知道京城四公子么?”   郑阿巧一呆,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问起,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犹豫了一下,道:“奴才略有耳闻。”   郑阿巧自然听说过四公子的名头,京城这四位公子,有安享晚年的李小村李阁老的侄子李公子,有海参崴总督韩进春的三公子韩三爷,有金融大亨伍崇曜的小儿子伍公子,还有便是曾经的多罗克勤郡王世子,被封子爵的晋祺,外间称为祺爵爷。   其实所谓四公子也不过是外间凑趣硬凑上的,因为家庭关系,四位公子互相间倒是认识,但怕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京城内公子哥很多,这四人是最活跃的。   叶昭淡淡问道:“这四人风评怎样?”四公子的名头,还是听美咲说起的。   郑阿巧犹豫着道:“奴才不敢说。”   “说。”叶昭脸色就有些不善。   郑阿巧吓一跳,忙道:“是,听闻这四人是京城有名纨绔,整日附庸风雅,就好似李阁老之侄,文人门客众多,办起了什么诗社,与京城大学推动白话文的教授在报纸上打官司,搞得热闹的很。”   叶昭倒是怔了下,问道:“就这些?”   郑阿巧小心翼翼道:“不知皇上想知道什么?”   叶昭摆了摆手,其实价值体系不同,这些含着金奶嘴出生的公子们,多将贪财视为第一恶俗,讲究千金散尽还复来,要的是名声和派头,清高的不屑权势不屑读书做官的更大有人在,与后世官二代富二代的追求截然不同。   品着茶沉吟了会儿,叶昭起身,说:“走吧。”   ……   回到皇宫,却见蓉儿正为巡幸南方做准备,过几日,蓉儿将会前去广东、广西、云南等数省巡游,其实就是摆一个政治姿态,如去广东,是为了突出广东在帝国的政治经济地位,抚慰广东官商民心,去云南,则是推动帝国地方政府对边民的关心等等。   叶昭已经三年没去过广州,不免会令广东巡抚心里忐忑。现今不是十年前,铁路发达,大皇帝又喜欢巡幸地方,而且这种巡幸,很多时候都是在释放政治信号,三年未巡游龙兴之地,便不免令人揣测广东巡抚施政或有缺失。有皇室成员前往广东,自会安广东官员之心,而蓉儿皇后的身份,份量也足够。   若不是担心蓉儿受不了高原气候,叶昭倒真想她顺便巡游拉萨,必然会令藏人感恩戴德,但路途艰辛,往来更耗费时日,也只能留待以后自己亲自走一遭了。   和蓉儿去慈宁宫陪两位皇太后用过晚膳,蓉儿自回坤宁宫准备出行事宜,叶昭则和兰贵人、钮钴禄氏去畅音阁欣赏了最新的“画片镜”。   所谓画片镜,便是电影的雏形,用一种活动底片连续摄影机拍摄,放射时利用胶片的连续转动造成照片影像活动的幻觉,在一种特定的机器匣子里,每次只能容一人观看。   兰贵人和钮钴禄氏自然大为惊奇,看到兰贵人好奇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圆孔向里观望,叶昭心说,你没训斥这是奇技淫巧,那也很好。   回到乾清宫后,叶昭走了几圈,便令宫女将红娘、丝丝、苇月伊织都唤来。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黄缎子睡衣睡裤,最上等丝绸质料,穿起来舒适无比,而红娘、丝丝、苇月伊织先后赶来,都惊奇无比,三人自都以为是叶昭唤她们来侍寝,各个洗得香喷喷的,都换了睡衣,披了大氅,谁知道叶昭却是一口气传唤了三人。   见她们神色,叶昭笑道:“热闹热闹不好么?除了一大家子吃饭,咱可好久没私下团聚了吧。”   可不是,众妃各有各的天地,红娘和丝丝自不必说,便是苇月伊织,也在读大学,众妃子间接触也极少,虽然和前朝那种接触少是两回事,但客观上,也使得她们的关系比较冷漠,也各有亲疏。比如红娘和蓉儿、朱丝丝交好,蓉儿和丝丝关系一般,同红娘、金凤、莎娃关系很好,这也是因为蓉儿念旧,对最早跟在叶昭身边的人便自不同。   苇月伊织呢,和其余妃子关系都很冷淡,唯有金凤,八面玲珑,算是她的好友。   花姬,人缘最好,所有妃子都很喜欢她。   叶昭说着话就做手势,“好了,都去了大氅吧,也不怕热。”又指了指锦绣屏风旁的牌桌,说:“咱们掷骰子玩大富翁,聊天谈心。”   初春时分,寝宫中地龙烧的滚热,三位妃子进来不一会儿,俏脸上便都有了细密的晶莹汗珠,娇艳欲滴。   红娘、丝丝和伊织,互相望了眼,显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红娘最大方,第一个解了大氅,里面穿的是红绸子睡衣睡裤,曼妙身段凸浮,古典风情,高贵性感。   丝丝偷偷瞪了叶昭一眼,慢慢解开大氅锦带,露出淡淡泛着银光的睡袍,加之曲线柔美的高跟拖鞋,摩登的很,鞋面缀蓝宝石小花,花一般漂亮的涂着亮青的柔美脚趾,刚刚精心修饰过。   伊织就更夸张了,穿着蕾丝花边的乳黄性感睡裙,脸红的跟苹果似的。   看着三人,叶昭就笑,红娘道:“你可得意了是吧?”叶昭干咳一声,说:“来,玩游戏玩游戏。”   四人在牌桌前坐好,开始掷骰子玩大富翁,叶昭笑道:“谁倒数第一最先破产便留下,若是你们三个都比我先破产,便全留下。”又解释道:“省了你们让我。”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玩游戏享齐人之福自然不是叶昭的目的,品着咖啡,看着丝丝掷骰子,叶昭道:“过几日,我可能去天湖城。”   红娘道:“你那个大学实验室的项目吧?”   叶昭嗯了一声,说:“天湖城一带的土质,要看一看,用什么化肥比较好,大学里安排教授去考察,把我也编了进去,倒也好,我也想去天湖城看一看,大概去半个月吧。军管,就怕遇到总兵官霸道,那就成了土皇帝。”   红娘笑道:“你倒是官政科学一把抓,幸好你那些科学成果外人多不知道,不然非把你当妖怪看。”   叶昭笑道:“你们看我像妖怪吗?”   红娘和丝丝不约而同的点头,这位相公,就算在房事上,可也跟妖怪一般不是?   叶昭道:“我无语。”   红娘和丝丝就咯咯笑起来,深不可测的相公,吃瘪的时候极为可爱。伊织却是安安静静的,买了一块地,又将骰子递给叶昭。   叶昭就轻轻叹口气,道:“治国易,安家难啊!红娘、丝丝,你们俩谁知道伊织的生日?”   红娘和丝丝一起道:“五月十六不是吗?”   叶昭讶然,伊织也有些吃惊的看向她俩。   红娘轻轻一笑道:“皇上,我明白您的意思。”   叶昭点点头,说:“你们性子不同,又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要说咱一大家子天天亲亲热热的自不可能,但不要斗来斗去的就是了。”转头对伊织道:“其实你几位姐姐,人都很好,你有什么心事,只管跟她们说。”   伊织嗯了一声。   手里收着红娘的地租,叶昭又道:“俄国人到新西伯利亚的铁路也修成了吧?”   红娘道:“是,还在往东修呢。”   叶昭端起了杯子,慢慢品咖啡。   一边聊天一边掷骰子,第一局,三个爱妃全部破产,红娘和丝丝便开始耍赖,叶昭没办法,与她们玩了第二局,结果还是三爱妃破产。   在红娘“事不过三”的提议下,四人开始玩第三局,从第三局一开始,叶昭就有感觉,这三个人,商量好了,果然,很有针对性的建房买地,每次遇到打官司之类的事件,三个妃子均选叶昭,然后掷骰子定官司输赢,在三人齐心合力下,虽然伊织和丝丝相继破产,但叶昭终于支持不住,第三个破产。   看着丝丝和伊织吐舌头,红娘娇笑,叶昭无奈的道:“你们这是牺牲伊织啊,欺负老实人,不够意思。”又道:“都留下吧,咱聊聊天。”   红娘三人对望几眼,都轻轻点头,显然刚刚的游戏,使得互相间心情亲近许多。   龙床够大,但谁睡在叶昭身边又成了问题,三女都谦让,最后叶昭乾纲独断,霸气无比的道:“红娘和我睡一个被褥,丝丝和伊织睡两边。”丝丝和伊织都娇笑说好,红娘想了想,不好扫叶昭的兴致,便也答应。   不过和叶昭躺在一个被子里,两边又有丝丝和伊织,红娘自是警觉的很,身子碰也不碰叶昭,更很严肃的在叶昭耳边道:“不能胡闹。”   叶昭点头说好,果然不去骚扰红娘,而是和她们聊天,说起伊织的家乡,说起丝丝的议政提案,又聊起了当年和红娘的相识。   见叶昭一直规规矩矩的,红娘心下不免微觉歉然,刚刚自己好似过分了,相公不管怎么说,这些分寸还是有的。   是以当叶昭贼兮兮的在下面偷偷用脚夹住红娘柔媚雪足享受温软滑腻滋味之时,红娘便也由得他。   聊着天,到后半夜,四人才沉沉睡去,叶昭享受温馨滋味,整夜倒是规矩的很。   ……   叶昭去天湖城的计划又暂时泡汤,吕宋岛突然爆发了菲律宾人的起义,西班牙公使竟然向北京求援。→文·冇·人·冇·书·冇·屋←   西班牙军队在菲律宾只驻有1600人,其中700人驻在马尼拉,另有菲籍辅助军5000人,还有9艘军舰组成的舰队。西班牙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当然,是与菲律宾起义军的质素比较。   菲律宾一地,现今正是教会菲化运动,也代表着菲律宾民族主义的诞生。   天主教传入菲律宾后,各教区长期由西班牙教士(多数是教团僧)管理。18世纪后半期西班牙殖民当局同各教团之间存有尖锐矛盾。为了打击教团势力,西班牙殖民当局准许菲律宾教士管理一部分教区。   但到了本世纪初,西班牙王室决定剥夺菲律宾教士的管理教区的权利,于是,菲律宾教士奋起开展教会菲化运动,开展反对民族压迫和种族歧视斗争,虽然教士们的要求遭到西班牙殖民当局的残酷镇压,但民族主义的种子已经种下。   去年年底,新任菲律宾总督伊斯基埃尔多刚刚上任便利益熏心,强制兵工厂工人服劳役和缴纳人头税。兵工厂工人多是退伍士兵,历来是免除这些税役的,当发工资时他们发现有一部分工资已被作为人头税扣除,于是群起反抗。当地炮兵团的部分士兵在拉马德里德中士的领导下也参加起义。   这场冲突中,或多或少又有中国商人的影子,使得各地起义不断,尤其是甲米地一带,许多菲籍雇佣兵加入了起义军行列,击败了前去镇压起义的西班牙军队,西班牙殖民当局发现,仅仅依靠在菲律宾的驻军已经难以镇压这场起义,是以不得不向国内求援。   西班牙公使请求中国军队支持,自是担心中国人的干涉。   委实,只需从西班牙国内调来数千军人便可以扑灭这场土著猴子的独立战争,要知道在菲律宾虽然仅仅1000多名西班牙官兵,更分散在几个港口大城市,但就算仅仅上百名西班牙士兵驻守的城市,菲律宾起义军也根本攻打不下来,只是西班牙人兵力委实过少,难以真正扑灭各处星星点点的起义烈火。   但是,从西班牙到菲律宾,虽然苏伊士运河已经通航,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光援军才能到达,这段时间,如果中国以保护其商人利益为借口出兵干涉,只怕转眼间吕宋岛就会易手。   而且现今西班牙国内政局极为混乱,去年刚刚发生了光荣革命的西班牙,伊莎贝尔女王的统治被推翻,女王流亡至巴黎,国内有法国人支持的保皇派和共和派之间的争斗正烈,如此混乱的政局,只怕也无暇兼顾南洋。   西班牙公使向北京求助,便是令北京少了干涉的借口,如果其真的派兵镇压土著猴子,那也是求之不得,就算其军队赖在菲律宾不走,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除非其公开和西班牙争夺菲律宾一地的统治权,但问题是中国人如果要这么做,也早就做了不是?总不会在刚刚和英国人交恶的情况下又向西班牙宣战,如此下去,只怕整个欧洲再没有他的朋友,也不会有人再相信这个东方大国的信誉,只会认为其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威胁。   西班牙公使想到的,叶昭自也想到了。   坐在文华殿中,翻看着西班牙公使言辞恳切的请求,什么“文明世界的求助”、“东方荣光之国的仁慈”等等,高帽子戴了一堆。   其实现在叶昭,倒并不在乎与西班牙交战,只在于看值得不值得。   在北京和伦敦还在接触谈判阿坎德人的命运和前途之时,实则双方已经达成密约,互相承认对方在南洋的利益,显然英国人已经开始正视中国的崛起,南洋就在中国的家门口,如果一定要遏制中国对其施加影响力,只怕会引起反效果。   而中国也承诺不再修建中缅铁路,也不会修建通往藏南的铁路,这自然也是极大的妥协。   实际上,莫说藏南,现今叶昭根本丁点没有修筑通往青藏铁路的意图,技术条件所限,这将耗费无数人力财力,这些资源投放在别处更为合算,藏边的局势也根本没有迫切到需要用铁路来维系战略意图。   一个国家的崛起,战争是免不了的,理由光明正大即可。   涉及菲律宾,便令叶昭想到美国,美西战争,同样也是美国人争夺西班牙殖民地的战争,当时同样在菲律宾爆发了民族起义,但驱逐了西班牙人后,美国人便开始镇压菲律宾人起义,经过七年才宣布菲律宾战争结束,消灭了菲律宾共和国,将吕宋正式纳为美属菲律宾。   七年菲律宾战争,美国人共派出了超过十万名士兵,打了2811仗,死4243人,伤2818人,耗资10亿美元,最后兼并了菲律宾,美国人却认为值得。   当然,现时菲律宾武装虚弱无比,中国更距离其近在咫尺,战争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趁机向西班牙宣战,再将菲律宾变成殖民地,这是现今最好的选择吗?   翻看着西班牙公使的求助信,叶昭陷入了深思。   ……   法国西南部的比亚里兹,本来只是个小渔村,但拿破仑三世夫妇对其情有独钟,西班牙女王伊莎贝尔二世便被拿破仑三世迎接到比亚里兹的庄园居住。   伊莎贝尔二世,出身欧洲最显赫的波旁王系家族,3岁便被宣布成为西班牙的女王,16岁被逼迫与堂兄成亲,女王并不喜欢这个娘娘腔的夫君,结婚的当天,女王郁闷的发现,夫君内衣上的花边居然比她还多,婚后不久,两人便分居,更承诺给对方最大限度的自由。   很多人都认为,女王的所有孩子都不是其丈夫亲生,因为其丈夫是个同性恋。   女王淫荡不拘,一生风流韵事不断。受罪恶感困扰,她时常陷入宗教狂热分子的影响中,不能自拔。   今年,女王四十岁,仍然风韵犹存艳光四射,当中国驻巴黎公使何如璋在比亚里兹庄园获得女王接见之时,也不得不心内感叹,果然是风流女王,婀娜尤物。   何如璋是帝国四年恩科状元,上一届议政院之议政使,或许是因为时常有过激的言语,前年年初帝国议政院重新选拔议政使时他不幸落选,接着监察系统就派人来调查他与法国商人的关系。   但最后此事不了了之,何如璋更被外务部录取为吏员,有传闻说,此事惊动了大皇帝,若不是大皇帝放话保他,那些意图治他罪过的官员定令他将牢底坐穿。   实情也确实如此,何如璋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个部堂大臣都曾被他当面质疑的下不了台,议政院的议政使们,也觉得他太不近人情,令议政院与政务院失和,纷纷排挤他。   幸好叶昭对这位历史上第一位驻日公使寄以希望,知道他修习法文,便将他遣来巴黎,今年年初,正式任命其为帝国驻巴黎使官。   叶昭也想,以何如璋的性子,还是做外交官更好,事事可以据理力争。议政院,虽说需要他这种重炮,但不是现今,本来议政院的存在就令很多人不舒服,自己的终极目标更是议政使的全民普选,或者说,至少也要为后世的全民普选奠定法律基础,现在有这么一门重炮搅合,保守派反对的力量必然大增,对推动议政院的革新不利,是以只能忍痛割爱,还是令其回了历史上的老本行,干外交好了。   何如璋现今远离帝国政治斗争漩涡,却是愕然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与外国人打交道更得心应手。   前两日,接到外务大臣、总理大臣的密电,更有皇帝的口谕电报叮咛,何如璋立时精神一振,刚刚被任命为公使便担当重任,他自然要尽心竭力将事情做好。   面对伊莎贝尔女王,何如璋更是谨慎的很,礼节做到了十足十,不过他是个小胖子,穿着白色中山装虽显精神奕奕,但伊莎贝尔女王,显然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跟他说话,眼神有些恍惚,或许还沉浸在昨日舞会的绮旎中。   如果面前的中国公使是位风度翩翩的年青人,效果定然不同。   若不是中国渐渐成为不可低估的强国,伊莎贝尔女王只怕早就结束了谈话,而作为波旁家族成员,女王的法语自也流利无比。   坐在旁侧的西洋长椅上,何如璋向伊莎贝尔女王表达了好一番敬仰宽慰之意,却见女王好似越来越心不在焉,何如璋想了想,说道:“陛下,昨日我接到国内电报,有大皇帝秘密口谕带给陛下。”   伊莎贝尔女王一怔,神情就专注起来,目光也看向了何如璋。   何如璋道:“大皇帝问候女王陛下,对陛下的遭遇深感同情。”   伊莎贝尔女王微微点头:“请转告中国皇帝陛下,我很感谢他的关心。”若不是远隔万水千山,伊莎贝尔倒真想见一见这位神秘的东方皇帝,传说中强大的东方,强力无比的控制着整个帝国,对于欧洲王室来说,只有羡慕的份儿。   何如璋道:“大皇帝也完全支持女王陛下对西班牙的统治权,同时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您,除了可以向您提供低息贷款,如果女王陛下需要的话,我们也会支援忠于女王陛下的军队的武器和物资。”   伊莎贝尔呆了呆,委实没想到中国人会突然来支持她这没落女王。   何如璋又道:“我国也可以登报声明只承认女王陛下的西班牙王国,但贵我两国远隔万水千山,这种声明起不到什么有益的作用,大皇帝认为,还是秘密签约为好。”   伊莎贝尔想了想,问道:“中国提供的贷款?用银元支付么?物资武器,从中国运载而来?”   何如璋道:“贷款将会来自英国的一家银行,枪械弹药,将会由我国船队运到伊斯坦布尔,再转由奥斯曼帝国商船运往巴塞罗那,如此才不会引人注目。当然,若陛下能从欧洲采买武器,也不需万里迢迢来自中国的物资。”   伊莎贝尔微微点头。   何如璋又道:“低息贷款的款项,第一笔为五百万英镑,大皇帝指示,务必帮助女王陛下取得战争的最终胜利。”确实,既然提供军费帮其作战,那就要保证战争的胜利,若不能令伊莎贝尔重新掌权,那可不就血本无归了?   伊莎贝尔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确实想不到中国人支持的力度如此之大,拿破仑三世虽也对其不遗余力的支持,但更多的只是嘴皮子官司,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何如璋道:“大皇帝也善意的认为,女王陛下定能协调贵国各个政治派别,分享权力,瓦解您的政治对手。”   伊莎贝尔默默的点头,过了好一会儿,看向何如璋,问道:“中国皇帝希望得到什么?”   何如璋道:“一句承诺。现今南洋吕宋岛上,贵国士兵和商人陷入了困境,贵国驻京城公使已经向我国提请援助。我国政府同样认为,只有派遣军队才能恢复吕宋岛的秩序,我国有意帮助菲律宾民众在中部地区成立自治领政府,给予其部分自治的权力。希望能获得女王陛下的同意,中国愿意与西班牙一起分享在吕宋岛的贸易权利。”   话说的客气,但所谓分享贸易权利,以中国人的地理优势,工业贸易产能,其实就等于夺走了西班牙在南洋的这块殖民地。至于帮助菲律宾人成立自治领,也符合中国外交政策的一贯性。   伊莎贝尔沉思着,道:“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何如璋便起身,抚胸行礼,告退。   第五十八章 战斗吧,火鸟   茅草屋组成的村庄,粗壮的古树,地上匍匐着各种藤叶枝蔓,从树根顺着巨大树干向上攀爬,在头顶织出密密的绿帘,整个村庄仿佛也淹没在这片绿意中。   这里是吕宋岛中部的打拉教区,过了这片丘陵,前方便是打拉河流经的平原,打拉教区也是吕宋岛最重要的稻米产粮区。   当各地吕宋人纷纷放下武器派出代表与中国人接触谈判之际,唯有拉马德里德中士的武装占据了打拉城,宣称要成立菲律宾共和国,不再接受任何其它国家的统治。   取缔打拉城非法武装的任务交给了帝国皇家海军陆战纵队第二步兵团第三营第二连,实际上,“帮助”西班牙人恢复菲律宾的秩序,帝国海军也不过动用了海军陆战队的一个步兵团,也就是第二步兵团。   三营二连则是水师步兵中十个精锐哨之一,哨官邓世昌,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广州讲武堂毕业,成绩优异,进入海军陆战纵队刚满一年已经成为精锐哨之主官,这在老兵油子遍地走的帝国军队来说,已实属难得。   而且他深得上司器重,被保送为下一期船政军官学堂的学员,保送名单以及资料已经送了上去,只等最后批复。   这或许是他作为陆战队员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他所统领的水师步兵连乃是轻机枪架设到班的精锐连队,编制人员165人,由4个步兵排和1个轻机枪火力排组成。   和帝国陆军不同,水师步兵更注重轻武器配置,注重突击能力,笨重的连珠炮和迫击炮暂时都不会成为水师步兵的列装。   站在村口高地,邓世昌举起千里镜观察前方河流农田的地形,身侧,则有通译和村民叽里咕噜的,打探几十里外打拉城的情形。   和通译正在交流的是本村村长,黑黝黝的矮个中年人,一脸惧色,正恳求通译讲情,饶了他全村人的性命。   看着这些小黑个的面相和眼神,邓世昌就从心底不喜欢吕宋人,面相多奸猾,眼神多闪烁,蛇鼠两端的相貌,实在难令人升起好感。   虽然在军校学习便知道要包容各个地域民族的差异,但相由心生不是?怎么看,也不觉得吕宋人是值得帮助的朋友、盟友,倒是吕宋岛上的一些土族部落更为质朴,更招人喜欢。   通译和村长叽里咕噜了一阵后,谄笑着凑到邓世昌面前,说道:“哨官大人,我已经问清楚了,忠于拉马德里德的士兵有一千多人,正在围攻路易西塔庄园,打拉城的西班牙军人,都躲在庄园内。”   邓世昌点点头,举起千里镜,又望向了前方。   ……   路易西塔庄园是西班牙商人莫拉莱斯经营的有数千菲律宾工人的庞大甘蔗园,庄园主建筑是一座石头城堡,也正是这座城堡,成为了西班牙人的庇护所,只是现今的局面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实在有些不妙。   城堡二层窗户的玻璃已经支离破碎,穿着黄褐色红条军服的西班牙士兵从窗口不时嘭嘭向外射击。   莫拉莱斯先生脸色严峻的从窗口向外望去,庄园院内的小木屋、树木等各种掩体后,到处都是叽里咕噜乱叫的土著,不时随着土著的枪声有一团团白雾升起,远方甘蔗林中,更不知道黑压压多少人头攒动。   莫拉莱斯先生心情沉重的回到客厅,沙发上,莫拉莱斯夫人不安的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喃喃的祈祷,他的小女儿则满脸惊恐的躲在沙发里,用力抱着熊娃娃,好像只有熊娃娃才能带给她勇气。   莫拉莱斯叹口气,他现在深深后悔为什么要带着家人来到东方定居。围攻庄园的土著,以他们的暴戾,攻破城堡后,就是他最小的女儿也会被残酷的杀害,他的妻子会面临怎样的噩梦,更是不敢想象。   “莫拉莱斯先生……”身旁轻轻呼唤他的军官叫塔雷斯,率领50名西班牙士兵和150名雇佣军驻守打拉城。   “莫拉莱斯先生,我们的弹药不多了。”塔雷斯满脸沮丧的说,如果弹药充足,他还有信心能坚守下去,但经过数天的激战,士兵们的弹药渐渐枯竭。   莫拉莱斯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毫无疑问,就算投降的话,他们也会全部被菲律宾暴徒杀害。   “援军不会来了吗?” 莫拉莱斯抱着微弱的希望问。   塔雷斯苦涩的说:“不知道……”半个月前,便与马尼拉失去了联系。   莫拉莱斯就不在说话,默默走到沙发前,和妻子拥抱,又抱起女儿,听着女儿小声问:“爸爸,我们得救了吗?” 莫拉莱斯痛苦的抓着头,不知说说什么来安慰女儿。   外面,隐隐传来密集的枪声,莫拉莱斯亲吻着女儿额头,说:“我亲爱的玛利亚,我不会让你受苦的。”眼里,涌现了泪水。   听到莫拉莱斯的话,莫拉莱斯夫人猛地抬起头,说:“不,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万能的主啊,请您宽恕他疯狂的罪恶。”   突然,外面响起了欢呼声,门嘭一下被一名士兵撞开,士兵大声喊着:“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得救了!上帝……”话音未落,他嘭的摔在了地板上,后背上,鲜血浸湿一片,显然狂喜之下飞奔来报信,忘记了通过走廊时要闪避流弹。   玛利亚尖声惊叫起来,莫拉莱斯夫人忙蒙住了女儿的双眼。   莫拉莱斯迫不及待的道:“我出去看看。” 莫拉莱斯夫人道:“我也去。”   莫拉莱斯略一犹豫,便抱着女儿,走出了客厅,弯着腰跑过短短的走廊,进入士兵们作战的音乐室,房间里已经欢呼声一片,甚至有两名士兵拥抱着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塔雷斯少尉正站在窗口,端着望远镜眺望远方。   莫拉莱斯从窗口看出去,却见庄园大院中的土著正乱哄哄向外跑去,远方,枪声猛烈无比,东南方向,遭到弹雨洗礼,有成片的甘蔗仆倒。   莫拉莱斯接过一名士兵手里的望远镜,向甘蔗林里望去,随着越来越近的枪声,甘蔗林哗哗的摇动,似乎可以想象东南方面呈扇面的位置,土著们正四散奔逃。   几分钟后,甘蔗林边缘处,出现了几名穿着双排扣雪白鲜绿军装的军人,他们行动矫捷,互相作着手势,很快在一棵树木后架起了一柄有三脚架的步枪,接着,就听嘭嘭嘭的枪声响起,几百步外的庄园砖墙木屋旁,立时响起阵阵惨叫声。   塔雷斯少尉突然惊讶的道:“是中国人,中国人的水师步兵!”   常年在南洋,他自然认识中国水师步兵的军装。实际上,在世界强国中,中国军队是唯一舍弃五彩缤纷华丽军服的武装,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中国大皇帝的禁卫军,便以“红色血海”闻名于世,而中国水师步兵团,则是漂亮鲜艳光耀夺目的白绿色军服。   塔雷斯少尉不知道的是,中国水师步兵团同样有深绿色作战军服,但按照着装守则,在土著盘踞、危险等级、作战强度丙级以下的地区作战,水师陆战纵队队员,均着白绿军服,原因无非就是威慑,土著们被狠狠教训后,令所有敌对分子远远见到中国军人便望风披靡,从骨子里恐惧颤抖。   …文…“中国人?”莫拉莱斯有些诧异,但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东方最强大的国家,是文明世界之一员。   …人…莫拉莱斯夫人抱着女儿,亲吻她的脸颊,说:“亲爱的,不要怕,我们得救了,是中国人救了我们。”   …书…玛利亚偷偷从熊娃娃后探出小脑袋,窗口处,已经可以见到神气俊朗的一排中国士兵靠近,更有人用扩音喇叭喊话,是西班牙文:“我们是前来救援的中国海军,请允许我们进入你的城堡。”   …屋…莫拉莱斯心中更是松了口气,战火中救援,仍然遵守法律规则,这般高素质的军人就算在欧洲,也不多见。   塔雷斯少尉见莫拉莱斯点头,急忙命令士兵们全部放下武器,又伸出和平旗帜摇摆,大声道:“欢迎你们,我的朋友!”   邓世昌在通译和几名士兵陪同下进入城堡,迎面就跑来一个金发小女童,大声说:“我喜欢中国人。”更跑到近前亲吻邓世昌的手,随即被一名欧洲妇女抱住,连声说对不起,看得出,欧洲妇女眼里还是有丝惧怕。   听通译翻译过,邓世昌微笑对那女童道:“欢迎你成为中国人的朋友。”   方才庄园外的激战,便如摧枯拉朽,不到一个小时,因为拒绝与中国人接触而马上从“义军”被定性为“叛军”“暴徒”的菲律宾武装就被打得稀巴烂,乱哄哄的逃去了西方。   邓世昌与塔雷斯少尉互相敬礼握手问好,邓世昌道:“因贵国请求,我军将会恢复吕宋岛一地的秩序,在这段时间内,还请塔雷斯少尉提供必要的帮助。”   塔雷斯少尉微笑道:“一定。”他才不会理会中国人会不会接管吕宋岛,如果中国人接管吕宋岛防务,他和他的兄弟们可以回国,那真是求之不得,更别说刚刚是中国人救了他和部下士兵的性命了。   和塔雷斯少尉寒暄了几句,邓世昌就回头叫人拿军事地图来,准备进攻打拉城,这种小城镇实则就与中原的乡镇无异,并没有坚固城墙防护,可以说唾手可得。   事实也是如此,当中国军队出现在打拉城几里之外时,打拉城里早就乱成了一团,经过激烈的争执后,叛军首领拉马德里德派人送来降书,宣布投降。   ……   在中国人与西班牙人开始就吕宋自治领的地位展开谈判的同时,叶昭则幕后主导了外务部与荷兰人的谈判,使得中国人获得在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石油开采权,而且按照该协议,中华帝国石油公司是唯一有权力在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国开采石油的国家,便是荷兰商人,也无权开采。   真正的石油工业从二十多年前出现,却是在化学技术最先进的中国发展最为迅猛,虽然二十年前波兰便开辟了第一座现代油矿,但毫无疑问,现今中国才是全世界第一石油使用大国,炼油厂最多,也控制着全世界最多的油田。   中国石油开采,帝国鼓励在境外勘探,对国内油田的勘探开采审批极为严格,帝国石油公司,主要的产油地便在南洋,加里曼丹岛的油田和塞兰岛的油田。   加里曼丹岛不必说,除了文莱周边,尽属帝国之殖民地,同时加里曼丹岛也有着极为丰富的石油资源,塞兰岛在东印度群岛最东侧,从航海贸易的角度认知,并没有什么商业价值,是以很快也落入了中国人手中,而且从其岛屿沿海发现了油田。   叶昭自然也不会放过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油田,而与荷兰人签署协议之后,代表着印度尼西亚的所有油田都纳入帝国囊中,实则以现在中国石油需求,只需苏门答腊岛的一处油田便可以解决,只是叶昭提起石油就兴奋,恨不得把石油产地都圈在自己势力范围内。   而现今西方国家,石油工业发展最快速的是美国,英国胜和行在六年前吞并的标准石油公司,任命小股东洛克菲勒为CEO,开始了兼并全美石油公司的伟大旅程。   当然,任谁也不知道,财大气粗的英国大亨威尔斯,他的胜和银行会有中国皇帝一半的股份。   至于说荷兰,和许多欧洲国家一样,远未认识到石油的重要性,在中国人承诺保护其商业利益并且承诺若第三国家侵占荷兰人在南洋的贸易利益,则中国人便视其为有敌意行为后,荷兰人很快便在最新的友好条约上签字。   显然荷兰人对于中英两国的密约有所耳闻,而在英国人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愿意与中国人撕破脸,或多或少在东方推行了绥靖政策后,中国毫无疑问成了南洋海域的国际警察,缓和与中国的关系,得到中国人的安全承诺在南洋变得极为重要,所以在与中国人签订了最新的友好贸易条约之后,荷兰国内爆发的是欢呼声。   叶昭又开始考虑西域铁路延伸的计划,最后还是掐灭了这个念头,太超前了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倒是可以与奥斯曼帝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静观其变,大多数西亚国家,都是奥斯曼帝国崩溃后独立,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介入未来变成怎样谁也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同时叶昭准备推动与美国人谈判,禁止在太平洋特定海域捕鲸,其实以现今的捕鲸业加工技术,随着石油工业兴起,捕鲸业必然会衰败,因为现今捕鲸,无非是照明剂和润滑剂市场,这两个市场已经在逐步被廉价的石油产品代替,捕鲸业衰落是必然的,等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发现鲸产品的新用途,鲸的种群才会面临更大的消亡危险。   虽然叶昭令外务部同美国人谈判,更多的还是宣示在太平洋的主导权,但却也不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手中的权力,已经可以逐渐影响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包括深海物种的兴亡,这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只有经历过二十一世纪文化熏陶的人才能感受到。   在中国和荷兰签订条约的第二天,叶昭便登上了前往天湖城的火车。   与叶昭同行的,是京师大学土质学系的两名讲师,都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其中一位还是叶昭当年送出去的学童,姓张,叫张金昌,只是张金昌自己,也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化学系讲师文先生,便是当年的大恩人。   叶昭的身份是化学系客座讲师,与土质学系的教授讲师接触不多,而这两年,叶昭便是私访,也不再化妆,或许是因为心态的变化,被发现就发现好了,沾一脸胡子,成何体统?   是以虽然近两年照相技术发展极快,叶昭更上过几次报纸,但他出巡反而更加坦然,也不似以前那般遮遮掩掩。   当然,如果不是叶昭的身边人,怕也没人会将照片上气度森严但因为技术问题略显僵板的大皇帝和叶昭混为一谈。   张金昌和王自忠两位学者正讨论灾变论和均变论的争论,现今地质学的宏观理论来说,有灾变论和均变论两种,灾变论认为,地球历史上发生过多次灾变导致生物灭绝,均变论则认为自然法始终一致。   帝国各大学地质学系,主要是学习研究矿物开采提炼技术,便是讲师教授,实则也是传授课业之余,自己也在学习研究提高,毕竟从全世界来说,这是门新兴学科,远没有一套真正系统的理论做指导。   张、王两位讲师去天湖城,主要还是为了勘探天湖城周边矿藏,但两人书呆子气发作,天文地理的讨论,最后就争论起来。   叶昭也不插嘴,只是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时隔数年,再去西域,却是有了火车,三五天时光,可谓转瞬即到,又怎不令人心下感慨?又想起西班牙内战,对于伊莎贝尔的种种支持,不知道哪里还不够呢?总要帮助她成功复辟才好。   叶昭随行只带了一名“仆人”,副总管郑阿巧,枪械武技,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此节车厢内的几十名乘客,均是大内侍卫所扮,都是气宇轩昂的小伙子,也就张、王两个书呆子看不出来而已。   坐在叶昭身边的是大学后勤科的韩翊海老师,很稳重的中年人,算是此次出行的领队,负责照顾三位学者生活,出面与地方政府接触等等。学者都是怪脾气,不善与人打交道,自然要安排一位“领队”。   韩翊海此刻心里确实紧张的很,他也早就偷偷叮嘱叶昭,不要惹车厢内那帮小伙子,看起来好像是一伙儿的,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韩翊海更后悔,为什么不坚持要带警卫来。出行前,他曾经向校方提议,从警卫科挑选两名警卫保护三位夫子的安全,但校方考虑后婉拒了他的建议,认为一路火车通行无阻,到了天湖城联系当地官署,自会妥善安排,无需动用学校的警卫。   不过看着这帮人,韩翊海也知道,就算带了警卫来也于事无补,整个车厢,除了他四人便全是这些来历不明的小伙子,可真挺渗人的,不知道这帮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天津租界的斧头帮?   可也不像,而且斧头帮在前不久被帝国宣布为非法组织加以取缔,数年前经过谈判,帝国便取得了英法租界的治安权和税权,现今租界已经是真正的租界,外国人租来居住办公司的聚集地而已,完全被帝国地方政府管辖,和旧金山的唐人街也没什么分别,而且这两年申请加入中国国籍的洋人也越来越多,因为就算从纯商业角度来说,成为中国公民,在东南国家集团范围内投资,便拥有着更多的特权和方便,更不要说泛中国海一带,中国公民的安全多么的有保障了。   只是这些人,不是帮会成员,那又是什么人?   一路之上,韩翊海都在猜测这些人的来历,却始终不得要领,只能心里念阿弥陀佛,希望不要出什么事端才好。   夜幕渐渐降临,韩翊海拿出了蛋糕和咖啡,小心翼翼喊服务员送热水,就怕引起那些小伙子的注意。   叶昭就摆摆手,说:“吃不下了,我去餐厅用餐。”   昨晚便是吃的蛋糕,今天早上吃蛋糕,中午还是蛋糕,叶昭的肠胃,又哪里受得了?若不是韩翊海一再恳求,早就去餐厅了。   见叶昭神态坚决,韩翊海就知道拦不住,只好苦笑道“那好,一起走,一起行动,这样安全些。”回头,却见两个书呆子一边讨论,一边顺手拿起了蛋糕吃,韩翊海更是满脸苦笑,说:“张教授、王教授,咱去餐厅用餐。”   王自忠问道:“还是公派用餐么?”   张金昌厚厚的眼镜片后,眼神有些迷茫,好似在考虑问题,随口道:“我吃这个就好。”   韩翊海这个无奈啊,这三个怪人,文教授是好像一刻也闲不住,总想出去逛逛;王教授呢,年薪几百银元呢,而且其学识极高,这两年发表了许多在全世界获得好评的矿业文章,很有希望进入教授行列,那便是几千银元的年薪,却吝啬的过份。听说他养了八九房小妾,看来传闻不假,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还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好听?张教授,整个一呆头鹅,那也不必提了。   见叶昭举步便行,韩翊海急忙拉起张、王两位活菩萨,对张金昌道:“集体行动,必须要去。”王自忠倒是好说,听韩翊海一句“公派用餐”,那走的比谁都快。   木质车厢装饰华丽,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放着水晶酒杯,座椅和窗帘都是古典风格的布饰,美丽的壁灯和餐桌上的烛光使车厢内透着一股浪漫气息。   餐厅车厢用餐价格不菲,能来餐厅的非富即贵,是以装饰也颇为考究。   坐在餐桌旁,叶昭敲了敲车厢,恩,是木质,在中原腹地的火车载客车厢,大多为木质,但这趟去天湖城的火车,却是铁皮载客车厢,令叶昭微觉惊奇,倒是餐厅,和内地火车一般,木质车厢。   韩翊海却是连声念佛,因为七八名小伙子跟了进来,早不动晚不动,为什么非要他们用餐的时候才动呢?   叶昭见到韩翊海脸上异色,也颇有些无奈,再这般下去,自己非露馅不可,韩翊海可不是糊涂蛋。   内侍卫毕竟不是特勤组,并不善于乔装改扮。   此时火车距离天湖城已经不远,外面飞快退后的是荒漠和草原。   早两日,韩翊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几次在餐厅用餐,总和这些小伙子不期而遇,而且这些小伙子,到了迪化转车后,仍跟了上来,还是一节车厢,这也太巧了。他渐渐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是以这两天开始憋着劲给大伙分派蛋糕,实则他又哪里有胃口了?   王自忠非要拽着张金昌去另一桌吃烹炒,再听他要的菜式,就更令韩翊海无奈,可逮着不花钱了是吧?   叶昭则只是要了份烤肉,加之一杯贵州女儿窖,便是1个银元,10元钱,一般人物,委实消费不了餐车上的美食,也只能自带食物或是购买送到各个车厢里的盒饭。   咂了口酒,叶昭在韩翊海耳边低声道:“韩先生,不必担心,我看只是凑巧,咱四个人,值得人花这般大力气?要说跟人结仇,王老师风流韵事多了些,可就算人家寻仇,也不会跟一路来西域再动手吧?”   韩翊海点点头,心说只能希望如此了,一个时辰前跟巡警反映情况,见他是大学职员,巡警倒很痛快的答应这就查查这些人来历,可是到现在也没回信。   此时,火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能感觉到,前端车厢渐渐仰起,是到了丘陵高地了。   从迪化到天湖城的铁路,从出了阿拉山口,可以说就是一条笔直的直线,路途极畅,仅有这一处丘陵需要爬坡,而一月一次的班车自然满载货物,以现时蒸汽动力,车速就不免降了下来。   叶昭端起酒杯,笑道:“早知道晚点来用餐,这爬上爬下的,对肠胃可不好。”   正说话呢,突然就听嘭嘭的响声,韩翊海奇道:“什么声音?”话音未落呢,就觉眼前一黑,被人仆倒在地,接着餐厅玻璃碎落一地,餐厅内,尖叫声四起,绅士小姐们早没了风度,有的马上趴在地板上,有的向餐厅外跑,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是枪声,嘭嘭嘭的枪声,木质车厢偶尔传来闷响,被枪弹射中,但很显然,或许距离尚远,袭击者的子弹很难穿透车厢厚厚的木板。   韩翊海闷头转向的,就感觉被人架起胳膊,腿也不听使唤,跟着人家的力气乱走,不一会儿,嘭一声,被人推得靠在了车厢上,等头上桌布被摘去,他才发现回了车厢,叶昭和他蹲在一处玻璃窗下,车窗上的玻璃早已粉碎,他自不知道这是郑阿巧干的,免得流弹射破玻璃窗,玻璃碴子碰到躲在下面的叶昭。   韩翊海转头看去,见张金昌、王自忠二位蹲在旁侧座位下,都吓得脸色惨白,但都没受伤,韩翊海这才松口气。   叶昭道:“是哈萨克马匪。”   巴尔喀什湖和萨瑟克尔湖之间的广阔荒漠草原,并没有什么部落游牧,这一带也远没有什么国境的概念,随着中国人逐渐控制这片区域,北方一些哈萨克部落,得俄国人支持,逐渐形成了几帮马匪,呼啸而来,抢掠天湖城一带的中国移民,开始中国移民很是吃了亏,但这两年,随着建设兵团治安营的完善,又有一个中国骑兵团和一个步兵团进驻天湖城畔,哈萨克马匪已经渐渐不敢去天湖城区域。去年一支千余人的马匪匪帮被中国骑兵团全歼,至此哈萨克马匪再不敢去撩天湖城虎须。   实则进驻天湖城的骑兵团,均是征募的巴尔喀什湖南中国疆域内的哈萨克勇士组建。   中亚的游牧民们本就民族观念淡漠,互相间只有同一个部落才是亲人,乃是地域同宗观念,是苏联之政策一定要将民族划分的清清楚楚,对同一个民族采取同一个政策,又强迫其迁徙聚集,那自然民族就会慢慢抱团,成为主体民族眼里的异族,这便是灌输国民观念还是灌输民族观念的根本不同。   现今来说,各个部落自是谁对它好便为谁卖命,更不要说哈萨克马匪同样不会有同族观念,不管是中国境内的哈萨克部落还是俄国境内的哈萨克部落,被其遇到都难逃被劫掠残害的命运。   而西域中国境内各族,帝国采取的政策便是宣传你们都是帝国公民,帝国统治外的便是外国人,和民族杂七杂八的关系半点不沾边,至于帝国在西域各城建设的学堂,更是宣传国民观念的先锋力量。帝国公民高人一等,就是宣传国民观念的精髓。   车厢外壁,偶尔传来闷响,叶昭心说终于明白为什么用铁皮车厢了。   这是哈萨克马匪第一次攻击火车,铁皮车厢虽说不是为了防范马匪的子弹,但自然也是从安全角度着想。   嘭嘭嘭枪声突然密集起来,是火车上的警卫连开始还击,甚至能听到车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自是警卫连战士跑向货物车厢布防,免得马匪趁火车速度减慢,攀上火车抢掠货物扔出车厢。   想明白这个关节,叶昭揉了揉鼻子,怎么感觉在对付铁道游击队?   突然韩翊海惊叫一声,却是车窗处,攀上了两只手,郑阿巧突然站起,手中已经多了把六雷炮,顶着那刚刚冒头的马匪脑门就嘭的一枪,马匪哼也未哼,摔下了火车,他骑术精湛,大概本来想表演从马背飞跃进火车车厢,却稀里糊涂去见了阎王。   韩翊海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郑阿巧,眼里更是惊惧。   按照帝国法规,“允许”私人佩枪,加引号是因为审批极为严格,除了常年走外贸的商团,几乎没什么人能获得许可证和枪牌。   所以韩翊海见到叶昭的“仆人”突然摸出火铳杀人,自是震惊无比。   接下来,他才留意到,车厢内的那些小伙子,各个手里都有火器,而且是步枪,不时举枪向外射击,一名双手握枪的巡警匆匆跑过,仿佛见怪不怪,根本未作停留。   火车慢慢的越过丘陵,开始加速,嘭嘭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叶昭站起身,各个车厢内灯火早就熄灭,窗外月光皎洁,隐隐可以见到上百匹奔腾的快马距离火车越来越远,铁轨两旁,散落着一具具尸体。   “您小心……”见叶昭探出头,郑阿巧吓了一跳。   叶昭摇摇头,向车厢后门走,边走边道:“用饭都不得安生,也未免太乱了吧?”   郑阿巧跟在叶昭身边,恨恨道:“这些马匪,早该杀个干净!”转头见离韩翊海等人远了,便说道:“匪帮狗胆包天惊扰圣驾,待到了天湖城,奴才就传令骑兵团,进东突厥之地剿匪,俄国人若阻挠,只管驱逐!”   叶昭没吱声,点了颗烟,进了餐厅,看着一片狼藉,微微蹙眉,说:“去问问损失单册。”   其实不用叶昭下令,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匆匆跑来,和郑阿巧低语了几句,郑阿巧禀道:“主子,有两名乘客被流弹所伤,又有几人被玻璃扎伤,三名警卫连士兵受轻伤,货物倒也没损失什么。”   叶昭微微点头,感觉着,马匪们的卡宾枪威力也有限的很。   “可惜了我的烤肉!”叶昭有些惋惜的说。   吸了口烟,叶昭又道:“北域的马匪,脑子都糊涂的很,也是时候叫他们清醒清醒了。”   郑阿巧屈膝:“喳!主子圣明!”   第五十九章 天湖城   短短几年时间,天湖城已经建设成一个不错的城市,中原风格的宅院鳞次栉比,宽敞的街道,成排的树木,而且有大批建筑风格极为简约的二层住宅楼,基本上,愿意住楼房的每家兵户都能分到“两室”,按月交租,在现今,自然没觉得什么,而且很多移民更愿意住大杂院甚至住木屋,楼房二楼接不到地气,住一层上面又被人压,却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当然,不管是大宅院还是简易住宅楼,厨房卫生间等等数户合用是免不了的。   大批二层住宅楼的兴起为这座移民城市节省了空间,外围筑起城墙、炮楼,防范极严。   这些建筑材料大多是没通铁路时靠马车一车车运载而来,创业之艰辛那也不必提了,火车刚通车时,每天都有大批物资运到,现今城内还有正在兴建的楼房小区,每日叮叮当当作业。   城内商户,除了开埠初国有商店主导了一段时间,现今城内居民所需,大多为私人商户提供。   这也和帝国政策有关,叶昭并不想令帝国在各行各业形成尾大不掉的国有企业,对国有资产控制还是很严格的,除了战略性行业,国家投资多在公众领域,目的并不是为了盈利。   帝国各边塞移民城市最早自然都要国有商店来主导货物流通,虽然近年国内商人转变观念,均知道移民城市是未开发的商业宝地,遇到兴建移民城市,都一窝蜂涌来,但国有商店在各移民城市普遍存在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边塞移民城市的国有商店,几年前已经整合为“帝国百货公司”,交由私人企业代为运营,按比例缴纳财政部门红利,这部分收入则均被统筹用在诸边城市的建设中。   边塞城市其它一些国有资产也多是如此,如帝国地产的房租、部分帝国建设的企业,都按行业整合,委托私人公司运营,收益用作公共支出。   这与承包模式截然不同,以帝国复合式多部门审计制度,犯罪成本极高的威慑性律法,加之承包人并不受地方政府左右,也很难寻到什么庇护的后台,毕竟没有主管领导,你只需按商业行为运营就是,是以敢弄虚作假从中渔利的企业人自是少而又少。   各移民城市官署是管不到国有企业的,本来就是,这些建设兵团的总兵官本就权重,你再令他能摸到可以搞小金库的企业管理权,那还了得?   原本的清官,在这样的制度下,慢慢不变成贪官那都怪了,不制约“好人”的权力,等于引诱好人犯罪。   天湖城属于要塞式建筑,在中俄边疆的最前哨,城内一万多人口,兵团其余移民,散落在城南星罗棋布的移民据点和村庄中。   天湖城旅馆并不多,除了一家国营旅馆,便是酒楼大杂院似的客栈,也有一些商行会空置出房间,供旅客临时租住。   叶昭等到了天湖城时,事不凑巧,国营旅馆客满,酒馆杂院又比较脏乱,便由韩翊海出面,在总兵府帮助下寻了两家相邻商行借住,两家商户听说是京师大学的教授,自也乐得将房屋租于他们。   叶昭和韩翊海住进了“发记百货”,顾名思义,是一家售卖日用百货的商铺。   叶昭没有跟韩翊海解释郑阿巧带六雷炮一事,没什么可解释的。韩翊海也没有问,倒是郑阿巧私下跟韩翊海说,他是某镖局成员,受文先生家老爷子雇佣,陪文先生来西域走一趟,保护文先生安全。至于韩翊海相信不相信,那也无所谓了。   发记百货是二层阁楼的结构,叶昭和韩翊海郑阿巧都住二楼,房间倒是收拾的整洁,叶昭和郑阿巧占了主人房,郑阿巧就打地铺睡叶昭房内。为了些许租金便把主人房租出来,看来发记行的老板也是帝国新兴起的小商人阶层之一员,东拼西凑用掉所有积蓄来“淘金地”打拼,指望有一天能衣锦还乡。   至于这二层阁楼,和许多商铺一般,都是国有财产,租赁给商人。在黑龙江一带伯力等早期的移民城市,已经渐渐出现小商人赚够了钱,将商铺赎买为自己的私产。   总之对于移民城市的总体发展,叶昭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两日,叶昭去了天湖城周边采集土壤,回来发记后,便拿出显微镜、酸碱试剂等进行解析。   结论也很快就出来,基本上,这一带属于微酸性沙壤土,需要含钾比较高的肥料为宜。   摘掉眼镜,叶昭揉了揉眼镜,现今显微镜比之后世可差了许多,观察小颗粒,实在有些费劲。   “主子,您带眼镜可文雅着呢。”郑阿巧在旁边凑趣说。   叶昭笑道:“是吗?”拿起金丝眼镜戴上,说:“那倒是,像个教授了!”   郑阿巧摸出怀表看了看,道:“我去拿电报。”   叶昭并未惊动天湖城总兵官范耿吉,其实此次来既然没有带禁卫营,那自然是越少知道的人越好,如果就和郑阿巧两个人来天湖城,那是再安全不过的,只是侍卫处怎么也不会放心,也就不免选了二十余名侍卫随行,现今这些侍卫则是作为大皇帝密使来传圣喻,均住进了兵营。叶昭和京城的电报往来,却是由内务系统的情报员传送,当然,这些情报员自不知道是在为大皇帝收发密电。   天湖城设有内务系统的情报站,属迪化内务局管辖。   郑阿巧去了一会儿便即回转,拿出密码本,到梳妆台前逐字翻译。   这家主人房家俬齐全,中原流行的贵妃床(类似席梦思),睡起来软软的倒也舒服,看来商行老板倒也颇懂得享受之道。   叶昭燃起了一根美洲来的雪茄,又扔给郑阿巧一根,说:“提提神。”   叶昭很少和大老爷们同房睡觉,身边没侍女服侍都极罕见。但这几日,却觉过得颇为舒畅,天天锦衣玉食美女环伺,走路不小心歪下身子都N多宫女吓得花容变色,实在令人无奈,偶尔过些平民生活倒觉得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吸了口雪茄,看着郑阿巧,叶昭便开始琢磨欧洲的事情。   到天湖城的当天,便接到京城转来的来自普鲁士的密电,俾斯麦在电文里,暗示将会向法国宣战,又请求中国皇帝剥夺法国人在东方的利益。   看起来普法战争迫在眉睫。   原本普鲁士人希望通过支持奥尔巴尼公爵利奥波德亲王去西班牙继承王位而钳制法国,但拿破仑三世显然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只是通过外交手段施压,加之西班牙的保皇派也对利奥波德亲王加冕西班牙国王持反对态度,普鲁士人只得作罢。   现在双方的争斗重新回到了原点,普鲁士希望希望统一德意志南方的四个自治邦,而南德四邦以法国人为后盾,拒绝统一。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看来这场战争很可能是普鲁士向法国宣战而不是法国向普鲁士宣战,战争结果,也殊所难料。   普鲁士的军力自然强于法国,但影响战争的因素很多,不知道俾斯麦还能不能成功的将这场改变欧洲政治力量格局的战争限定在法普两国之间。   虽然法国人因为拿破仑三世的判断失误到处推行霸权得罪了英国人,比如苏伊士运河开通之时,法国欧仁尼皇后参加的苏伊士运河开通典礼便被英国人视为对英国近东利益的巨大挑战。但国际政治,一向便有其偶然性,要在远东与中国分享利益并且渐渐失去泛中国海的英国人,难说国内政策对普法之间的战争会有什么新变化。   普法战争爆发,便是叶昭希望与俄国人解决所有恩恩怨怨之时,欧洲大陆的巨变,自然会吸引欧洲人大部分目光,趁此机会解决掉北方这个处心积虑东扩的巨大威胁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美国人对欧亚大陆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与俄国人交战,同俾斯麦一样,关键的一点,便是叶昭希望这场战争限定在两国之间,无论如何不能使得欧洲国家有借口干预。   欧洲强国中,英国和俄国之间,矛盾是很深的,在巴尔干地区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奥匈帝国,也对俄国人在巴尔干地区企图肢解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意图极为警惕,如果中国与俄国人爆发战争,欧洲国家大概会乐见其成。   能对战局起决定作用的英国人,干涉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能诱使俄国人首先宣战,那么英国人干涉的几率为零。   现在,是该考虑与俄国人这场迟早会爆发的战争而且付诸行动了。   “主子,这一封是内务府瑞总管转来的来自俄国华沙的密电。”郑阿巧双手奉上翻译过的文笺。   叶昭拿起电文,问道:“伊斯坦布尔还没有回音么?”   郑阿巧微微点头。   叶昭默默看起了电文,心里,却第一次升起不安,与北极熊决斗,陆地争雄,这场惨烈的较量,将会改变未来欧亚格局的较量,中国,能笑到最后吗?   ……   一瘸一拐的邱老板来喊叶昭吃饭的时候,郑阿巧已经将叶昭拟好的电文转交给了假扮顾客的情报员。发去京城的密电里,叶昭要红娘向天湖城调动军马,同时选派一名精干将领担任东突厥剿匪提督官,克日奔赴天湖城,在天湖城成立绥靖官署,整合各部人马,剿灭东突厥马匪。   提督官叶昭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便是雷冲,曾经叶昭的羽林禁卫军骑兵统帅,现任总参谋部次官,有着扎实的作战理论更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人极为精明,贯能领会叶昭意图,是绥靖官署指挥官的不二人选。   毕竟这个职位,可不仅仅在于剿匪,而是在于刺激俄国人的神经,进入俄国境内剿匪,还要在同俄国人打交道时做到有理有据有节,这等关节要拿捏的极好,凭一个勇字当头可不行。   同时叶昭给红娘的密电中,又有多项秘密军事部署,一场战争的阴云,渐渐笼罩在中俄边境,东方最强大的国家和欧洲宪兵之战,又会鹿死谁手?或许,当电文到得京城后许多将领都会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但叶昭,心里却没有半丝与强大对手碰撞的兴奋,第一代帝国民众,为中原的复兴,牺牲的太多太多了。   是以就算进餐厅前郑阿巧小声道:“主子,可也巧了,听说徕宁城的古丽大人也在天湖城”,叶昭只是随口问道:“谁?”全没反应过来。   随即就知道,是说的徕宁城副办事大臣古丽夏依尔,想起这个蛮族女,叶昭心情终于畅快了一些,笑道:“可也算有缘分不是?”   郑阿巧立时目光闪烁,叶昭便摆摆手,说道:“有缘分自然会再见,你也不必安排。倒是她,怎么来徕宁城了?”   郑阿巧道:“听说是呈送西突厥一地部落缴纳的毛皮。”   叶昭微微颔首,虽然徕宁城据此路途极为遥远,但将税赋财物送到此地便等于送到了中原,比走南疆自然快捷的多,而且她肯定还有旁的事,不然不可能亲自押送税赋,毕竟便是一路车辆换马急行,也要走两三个月的路程。   “看来一个月一班火车不够用啊!”其实从叶昭密电发出,各种军事部署开始,迪化到天湖城的铁路线只怕就不得安歇了,甚至安西到乌里雅苏台的铁路,同样会高速运转。   餐厅里,韩翊海已经坐在饭桌前呢,说是餐厅,实则就是二楼杂物房,稍微拾掇拾掇,便成了租客用餐之所。   韩翊海与邱老板讲好了,三名租客,租住其二楼主人房和客房各一间,十五天,包饭,共十五个银元,也就是一百五十元钱。因为韩翊海听说,下趟火车半月后便到。   而一百五十元钱,去掉伙食费七八十元,也抵得上邱老板忙活一个月的收入了。   现今市面上已经越来越多的流通纸币,使用纸币已经成为常态,帝国中央银行也加快了银元回收,充作贵重金属储备。   这从韩翊海和邱老板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出来,问起邱老板的生意,邱老板便操着山东口音道:“生意不好做,马马虎虎的,一年能落下三四百元,恁几位是大夫子,大知识分子,哪像我,一分钱掰开八瓣花。”   韩翊海道:“能存下三四百元?那可真不错了。”心说我养活一大家子人,一年还存不下这个数呢。韩翊海属于后勤,收入比张、王等讲师要差了一倍有余,而看起来邱老板就会做生意、会存钱,这话只怕他还是报了虚数,所赚要更多些。   邱老板咧嘴一笑,显然也有些自得,可不是,若搁十年前,便是有点家底的商人,一年能落三四十银元那也极难,更别说他本只是个卖油郎了。虽说现在帝国物价水平远比十年前高,但因为工业产品、消费品的丰富、降价,倒令人感觉不到物价高涨,比如脚踏车,一路都在降价,邱老板若想买的话,都能买得起了,当然,没人会用掉一年两年的积蓄来买辆脚踏车,所以脚踏车还是少数人才能消费的玩意儿。   女人用的雪花膏之类的消费品,同样因为化学技术的进步,成本降低,生产高效,价格基本维系不变,渐渐成了普通人家的消费品,又哪如刚刚问世之时,吃公家饭的巡捕头子朱丝丝,消费起来都力有不逮。   凡此种种例子很多,是以从整体上,民众生活质量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随便闲聊着,叶昭却是与韩翊海呷了口小酒,饭菜有荤有素,邱老板倒是挺实诚,饭菜质量完全按早前与韩翊海的约定,话说回来,现今商人最看重信用,不说价值体系吧,就说顾客,现今商贩做的多是熟客、回头客的生意,名声好生意也就好,和后世大都市做生意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品了口酒,叶昭笑着道:“邱老板倒是挺会享受,贵妃床垫,在天湖城不多见吧?”怎么看,贵妃床和邱老板的风格也不搭边。   邱老板老脸一红,没吱声。   郑阿巧却是门清,想来情报人员将邱老板查了个底掉儿,用过餐出门的时候,郑阿巧偷笑着道:“爷您有所不知,老邱春心动了,床垫是跟隔壁老板娘买的,隔壁的铺位也是老邱帮着张罗租下的,还帮老板娘垫了房租呢。”因为韩翊海也在,郑阿巧就不用主子的称呼。又道:“隔壁张、王两位教授租住的主家老板娘,丈夫滥赌欠了一屁股债,拍拍屁股跑回中原了,老板娘没办法,变卖身家,老邱与他两口子是同乡,一起来天湖城闯荡,这不可着劲儿帮吗?还以为他仗义呢,看爷您刚才问话老邱的模样,才知道动了春心。”   韩翊海蹙眉道:“男盗女娼!”   叶昭本来想说“一段佳话”,不得不咽回了肚子。帝国的价值观体系实则是很保守的,比如对于离婚,舆论上就持批评态度,虽然律法上规定了离婚一说,但不管男女哪一方理亏,都会被千夫所指,如果是女人坏了名节,那就更不必提。   叶昭倒是很喜欢这种氛围,不过觉得邱老板和那老板娘这一对儿如果最后成了情侣,倒也没什么,但韩翊海显然极为守旧,听到有夫之妇与人暧昧纠葛就心下鄙夷。   叶昭只好将自己的话憋回了肚子,其实这种乐趣也好久没有享受过了,在宫里,从来都是他发表见解旁人跟着转。   靠着发记商铺的墙根,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剃头匠摆摊,这也是帝国新生事物。   出了发记,叶昭对郑阿巧道:“下午没事,咱转转。”正说话,韩翊海追了出来,对叶昭喊道:“文教授,晚上范大人宴请你我四人,可莫忘了。”   叶昭摆摆手,径自向西行去。   走在天湖城长街上,打量着鳞次栉比的商铺招牌,叶昭却是在思索对俄用兵之事,等雷冲到了,却是要好生叮嘱他一番。   以人口比例,天湖城的商铺比之中原城镇要少许多,因为兵户收入并不高,他们的粮食大概有一半要无偿上缴,充作西域各处驻军军粮,其余的粮食扣去口粮,再议价卖给商人或者国库,如此得到的银钱才是他们的收入,自然微薄。但移民多为中原流民或者失业雇农,本来填饱肚子都难,现今的生活比起以前,已经是天堂了。   郑阿巧走在叶昭身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更不敢打断叶昭的思路。   走过一个街口,叶昭笑道:“这范耿吉也算武官中的异类,宴请大学讲师,恩宠不小呢。”虽说现在重视教育,大学“夫子”们的社会地位也极高,但叶昭几人毕竟是讲师,范耿吉则官至总兵、帝国陆军少将,宴请几名讲师,确实可说颇有情面,不过这些武人,不清楚讲师教授等等区别也很正常。   郑阿巧犹豫了一下,忍着没说话。   叶昭见他神色,淡淡道:“你说。”本就叫他打探范耿吉的为人,却不见回禀,还以为没打探出什么呢。   郑阿巧不敢隐瞒,低声道:“是,听内务府情报站的包打听说,范耿吉有酷吏之嫌,将兵户人家当奴隶般看待,有一次骑马出城巡视,马匹被农户所惊,他便杀了农户一家四口,对上报为马匪劫掠。”   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说:“监察公署可知道此事?”   郑阿巧道:“多半不知道吧?而且包打听这话,也不见得做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叶昭没吱声,走了几步,说道:“范耿吉,记得是韩进春保举的吧?”   “这……,奴才不知……”郑阿巧可真不敢说话了,涉及到海参崴总督韩进春,他自然不敢多话。   叶昭摇摇头,说道:“我这个韩大哥啊,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倒要看看这范耿吉到底是怎么个人。”   郑阿巧见叶昭脸色和睦,这才松了口气。   第六十章 偶遇   叶昭并没有赴范耿吉总兵的宴会,范耿吉军人出身,或许就见过自己,比如他曾经在广州讲武堂习业,而几乎每一届讲武堂学员都会得大皇帝训话,这几年更规范化,有专门的皇家对讲武堂学员的训导仪式,每一届学员毕业前都会来京参加军演,由大皇帝亦或皇贵妃出面训导。   船政军官学堂、武昌技术军官学堂、金陵政校的学员同样如此,帝国四大军校的军官毕业前,都会宣誓向帝国和皇室效忠。   推动皇权在军中的无上权威,叶昭也是没办法,如果枪杆子抓不牢,革新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范耿吉很有可能见过自己,虽说不见得是近距离,但若被其认出来终究不便,是以叶昭推掉了晚宴,韩翊海也拿他没办法。   回来的时候张金昌和王自忠都喝的醉醺醺的,连声赞范总兵“豪爽、英雄”,更跑来寻叶昭,一定要与叶昭较量棋艺,概因两人在火车上都输给过叶昭,喝了酒,就不服不忿起来。实则这些年叶昭的棋艺经大国手蓉儿淬炼,早已炉火纯青。   王自忠更满脸艳羡的说起范总兵的小妾如何妩媚迷人,令韩翊海连连蹙眉。   韩翊海好说歹说,送走了两人,又对叶昭道:“文教授应该去的,范总兵和寻常武人不同,见识很是高明。”   叶昭就笑,说道:“哦,范总兵人很好么?”郑阿巧泡来两杯香茗,韩翊海老实不客气的端起就喝,抹了把嘴,道:“好客谦逊,人所不及。”   叶昭品着香茗,若有所思的点头。   韩翊海走过,叶昭默默掀开桌上宣纸,露出下面一幅字帘,是叶昭亲笔所题,“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看了会儿,对郑阿巧道:“烧掉吧。”   郑阿巧呆了呆,忙自领命。   叶昭叹口气,说道:“便算如此,却也未必就是尽职尽责的官员啊!”   郑阿巧不敢接声,默默的去点火。   ……   接下来几日,叶昭的工作基本完成,这日接到电报,雷冲已经到了迪化,他将会在迪化逗留几日,与哈里奇沟通筹建绥靖公署一事。   唯一的遗憾便是叶昭几日上街转悠,都未见到古丽夏依尔,看来两人缘分一说,也未见牵绊。昨日间,郑阿巧才打探明白,说是古丽大人上了去迪化的火车,也就是叶昭几人所坐的这一趟火车回程,听说古丽夏依尔准备从迪化转车去北京。   叶昭默然,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去北京见自己呢?还是去见阿法芙?   不管怎么说,可能真是无缘吧,等自己回了北京,只怕她也会回西域,多半会与她错身而过。   黄昏时分,王自忠冒了上来,邀请叶昭出去吃酒,王自忠这人倒是挺好交朋友,加之叶昭出手阔绰,他便喜欢来蹭叶昭的酒喝,而且最喜欢吹嘘他的艳福,吹嘘他那几房小妾,往往这时候,叶昭便有些无奈,女人,漂亮女人,早已经勾不起叶昭的征服和占有欲望,只要他想要,帝国境内,又有几个女人能抗拒?   不过叶昭真的可以说没有朋友,是孤家寡人一个,是以便算王自忠酒后失了文雅,毛病多多、言语粗俗,叶昭倒也喜欢请他吃酒,甚至被他勾肩搭背一通“兄弟老哥”的乱喊,反而觉得很新奇。   所以王自忠来邀约吃酒,叶昭欣然同意,王自忠就笑道:“德燕楼的烤羊肉嫩滑入味,嚼之齿颊留香,可谓极品。”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去德燕楼。”   王自忠大喜,跟叶昭并肩而出的时候便道:“等回了中原,一定为老弟张罗门水灵小妾,哥哥的眼光是差不了的。”   叶昭笑而不语。   德燕楼是天湖城最好的酒楼,虽然比不上中原大城市的奢华,但桌椅窗雕,别有一番西域风情。实则德燕楼便是内务部之情报站。情报站也在天湖城安全局设有办公室,只是便是安全部门,也不会知道德燕楼这个秘密据点,在诸边城镇,内务府情报站都采取这种一明一暗的模式,明面上在安全部门设代表处,负责与安全部门沟通出面办差等等,但暗中的谍报员们,却永远隐藏在幕后。   帝国国土安全部,是帝国公开的安全机构,隶属政务院,受内务府和政务院双重管理,算是中央政府和情报机关的交集部门,财政制度等等都比较透明,国土安全部长官由内务府副总管大臣出任。在各边塞移民城市,均设安全局,直接隶属帝国国土安全部。   叶昭等人进了德燕楼,在靠窗一桌坐了,要了烤羊腿、马奶酒,打量着这些跑堂,叶昭却也看不出谁是谍报员谁又是货真价实的小二哥。   “文老弟,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啊,不能只看脸蛋……”喝了几杯酒,王自忠酒量浅,脸红脖子粗的,又开始有些晕乎,开始乱扯。   郑阿巧心说幸好你不喝酒还算斯文,若不然,只怕早晚被学校辞退,到时看你还咋咋呼呼吹嘘有多少妻妾不?   王自忠正说话的当口儿,突然就住了嘴,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   叶昭奇道:“怎么了?”顺着王自忠目光看去,却见镂花窗棂支起的木窗,外面便是长街,三两个穿长袍的行人走过,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漂亮,太漂亮了!”好半晌王自忠吐出口气,活了过来,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叶昭讶然的看着他。   王自忠终于还是讪讪坐下,终究觉得不能太不像话,这都快成色狼了,若传到学校里,自己这德行,饭碗多半不保,文教授虽然看起来不似多嘴的人,但还是小心些好。   不过他还是满脸遗憾的道:“老弟,所谓食色性也,又说秀色可餐,老哥我痴活了四十年,今日才知此言真谛,刚刚从窗边行过之佳丽,可谓美人如画,可惜啊,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了。”   王自忠虽然风流,喝了酒也满嘴跑火车,但叶昭却未见他如此失态过,文人可以风流,但急色就下作了,现今王自忠就令人升起急色的感觉。   “比范总兵的小妾还美?”叶昭笑着问,若不是在这王自忠面前,他自不会开口评论臣子妻妾容貌。   王自忠啧啧嘴,说道:“比不得比不得啊……”显然前几日还惊为天人的范总兵美妾转眼成了地底泥。   王自忠突然瞳孔放大,叶昭微怔,顺他目光看去,却见酒楼门口,款款走入一名鲜花锦簇般的西域美女,红如烈火的过膝裙裾,镶嵌着各种闪闪饰物,火焰般的红衬裤,精巧无比的小蛮靴,精致无比的脸蛋,琥珀般令人迷醉的美眸,高高的鼻梁,有欧美女郎之美,但比之西洋美女的那种略显粗犷,她的脸庞却是东方风韵的娇小,越发显得明眸善睐,小脸蛋五官精致无匹,惹人怜爱。   那独一无二的高高飘起丝绦的雪白绒花帽,不是古丽夏依尔又能是谁?   几年不见,也二十一二、二十三四了吧?好似更漂亮了,叶昭心里赞了一声,看她慢慢走来,心里突然就有些激动,站起身,笑道:“又见面了。”   古丽夏依尔走到叶昭身边,眨了眨琥珀般的大眼睛,说:“你认识我吗?”嘴角突然就扬起笑意,咯咯笑道:“不行不行,我太高兴了,还是不能给你吃闭门羹。”   叶昭就笑:“会说闭门羹了,了不起。”   看得出,古丽夏依尔委实开心的很,坐在叶昭身侧,就要了一斤马奶酒,说道:“我要多喝几杯。”   等古丽夏依尔目光好不容易从叶昭脸上移开,向王自忠看过来,傻了好半天的王自忠打了个激灵,说:“文,文先生,这是……”   “我是文先生的情人,用中原话说,叫做小妾也行。”古丽夏依尔抢着回答,说完又扑哧一笑,凑到叶昭耳边道:“皇帝爷爷,又变成文先生了?”她俏丽耳垂悬挂的红绳编织的鲜花耳饰扫过叶昭脸庞,酥酥麻麻,她也毫不掩饰和叶昭的亲昵。   王自忠无语,灌了口酒,立时大声咳嗽起来。   叶昭奇道:“你不是去北京城了么?”   “没赶上火车,本来还生气呢。”古丽夏依尔笑靥如花,也毫不掩饰她的开心。   郑阿巧虽然没见过古丽夏依尔本人,但此时自也猜得出她是谁,急忙帮古丽夏依尔斟酒。   叶昭举起酒杯,和古丽夏依尔碰杯,说:“这几年也常想你在西域过得怎样,现在见了,我就安心了。”   古丽夏依尔笑嘻嘻和叶昭碰杯,仰脖干了,深邃迷人眼眸盯着叶昭好一阵打量,好似看不够,说:“比前几年还俊了!”   叶昭无语,揉了揉鼻子,可从没听人评价过自己相貌。   喝着酒,大多数时候都是古丽夏依尔在说,叶昭默默聆听,王自忠就更插不上话了,不过与如此赏心悦目的西域大美女同坐一张桌台,王自忠倒也不觉飘飘然,不过虽然他喜欢酒后谈论女人,但君子守之以礼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偶尔目光扫过,欣赏古丽夏依尔美色。   郑阿巧去结账时,古丽夏依尔问道:“你住哪儿?”嘻嘻一笑,说:“我有送你的礼物,你跟我去拿。”   叶昭微微点头。   出酒楼时红日已经西沉,与王自忠拱手告别,那边凉粉铺迎出来一名柯尔克孜彪形大汉,背着鸟铳,看向叶昭的目光颇不友好,经过叶昭身边时更挑衅的想用肩膀撞叶昭,但被郑阿巧轻轻拦住。   古丽夏依尔就一皱眉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大汉脸上尚有不平之色,但还是躬身,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对不起您。”   叶昭微微一笑,对古丽夏依尔道:“你跑进酒楼大吃大喝,叫你的部下吃肉,难怪火气这般大。”   古丽夏依尔道:“什么呀,我从窗子看到像你,进去瞧瞧。”   走了两步,又低声道:“玛纳斯也不是我的部下。”   叶昭嘿了一声,说:“名字倒霸气,是你们部落传说中的英雄的名字是吧?”   古丽夏依尔诧异道:“这你也知道?”   穿过街口,拐进一个胡同,巷口有棵不知名的阔叶树,绿叶婆娑。   在黑门台阶下停住,古丽夏依尔拿出钥匙开门环上的铜锁。   叶昭奇道:“你没住驿馆?”随即便知道,若古丽夏依尔还住在驿站,郑阿巧不会打探出她坐火车去迪化了,而且若不是必要,情报站自也不会太关注官员的行踪,不然可不成了白色恐怖一般的统治?   古丽夏依尔道:“没赶上火车,我和玛纳斯就没回驿馆,等着下一班火车呢,宅子是我买的,这两天忙着添置家俬,可累死我了。”   叶昭笑道:“买宅子作甚么?”说着话古丽夏依尔已经开了锁,是四合院架构的小院子,天井中小柳树丝绦随风轻摆,一看就知道栽下去没有一年的树龄。   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进了正房堂屋,那异族大汉脸上又露出不平之色,但却没有跟进来,郑阿巧犹豫下,也停下了脚步。   东屋看起来是古丽夏依尔的寝室,清香阵阵,但多少还有游牧毡房的影子,比如木地板铺的白色厚毡,比如床炕被拆的不见,靠窗处铺着数寸厚的红毯,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应该便是古丽夏依尔的铺位。   古丽夏依尔踢掉小蛮靴,露出一双小红袜子,径自走到被褥前,蹲下身伸手到褥子底下,摸了几下,回头笑道:“你看。”她的雪白手掌中,是一颗棱角分明的宝石,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古丽夏依尔道:“我见了它,就想,给你环在肚脐上,多漂亮?”   叶昭本来刚想赞这颗宝石了不起,听到古丽夏依尔的话,不禁哭笑不得,说道:“你的小脑瓜,也不知道天天想什么。”   古丽夏依尔笑道:“你想我没想。”走到白绒毯边叶昭身前,美眸炯炯盯着叶昭。   看着她琥珀般的迷人眼眸中自己的身影,叶昭微觉迷失,咳嗽一声,说:“再不出去,玛纳斯大哥不会闯进来吧?”   “他敢!”古丽夏依尔瞪起了美眸,说:“他打不过我的。”   叶昭揉揉鼻子,说:“知道你厉害。”   古丽夏依尔得意一笑,又道:“你上来呀,和我聊聊天。你是大皇帝,我不敢打你也不敢绑你,你怕甚么?”   叶昭无奈,褪去官靴,古丽夏依尔却是拿过两个厚厚的靠垫置于北墙上,靠在上面软绵绵的,倒也挺舒服。   古丽夏依尔娇躯芬芳,懒洋洋的并腿坐定,红玫瑰小袜踩在雪白绒毯里,蔚为娇美。   叶昭才发现,在熟人面前,原来古丽夏依尔坐也没个坐相,还一族之长呢,不过第一次觉得,她不光是暴力,还挺可爱的。   “他是族里长老给我选的未婚夫,另一个部落的勇士,不过我一直没答应,我跟他说了,我有心上人,在遥远的北京,他不信,说要和你比试呢。”说着古丽夏依尔就抿嘴一笑,说:“你不用怕,我跟他说了,比枪法。你准定赢。”   显然古丽夏依尔觉得大皇帝、天可汗与人比试技艺也很正常,在西域传说中,圣德大皇帝、天可汗,本就是天下第一勇士。   叶昭干咳一声,说道:“别的我就比不过他吗?”   古丽夏依尔吐吐舌头,不吱声了,显然觉得叶昭骑术武艺,本就拿不出手。   叶昭大为恼火,伸手就拧住她的靓丽脸蛋,说道:“小瞧我是吧?”触手滑腻,不禁心中一荡。   古丽夏依尔呆了呆,以前叶昭可未与她这么亲密过,随即道:“拧痛我了!”   叶昭讪讪放手,果见她俏脸被自己捏的有些发红,奇道:“当年你手腕肿了可也没叫痛。”   古丽夏依尔嘻嘻一笑,说:“我学会撒娇了呢,其实你再多捏会儿我也喜欢。”   叶昭揉了揉鼻子,古丽夏依尔变化可不小,这两年想是多接触中原文化,还知道什么叫撒娇了。不过骨子里,自然还是那蛮族女。   揉着手腕,叶昭道:“好吧,我什么时候跟他比枪?”做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重遇古丽夏依尔,其实他心中说不出的开心。   古丽夏依尔诧异的看着他,想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去和玛纳斯比试,轻笑道:“算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他早和我比试过了,枪法、箭术、武技都输给我了,他早就答应,就算和我成亲,也做挂名夫妻。是我不想和他成亲,想去北京看你。”   叶昭微微颔首,这时才发现室内光线渐渐昏暗,说道:“天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古丽夏依尔问道:“你住哪儿?总兵府吗?”   叶昭笑道:“不是,没人知道我来天湖城,我住一个挺有趣的地儿。”每天和郑阿巧同房睡,屋子也邋遢起来,当然,是比较在宫里,不管咱么说,郑阿巧收拾屋子也远不及宫女细心。   开始叶昭尚觉新鲜,但时间久了,可就有些不惯。   古丽夏依尔突然嘻嘻一笑,小声说:“你身上有味道了,几天没洗澡?”   叶昭怔了下,说:“我天天洗澡呢,怎么会有味儿?”虽说洗澡要用木盆,坐在里面洗颇不方便,但也不至于身上有味吧?内衣更是每天都换,虽没人给浆洗,郑阿巧要给他洗,叶昭自不会用,但可以买大把的新内衣,穿过一天的内衣往往就扔掉,对叶昭已经是家常便饭。   叶昭嗅着自己身子,说:“真有味儿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古丽夏依尔抿嘴笑道:“是汗味,挺好闻的。”又说道:“今晚住下吧,有中原的淋浴,还有浴缸,你可以好生泡个热水澡。”   叶昭笑道:“你可别又把我绑起来。”点点头,说:“我搬你这里来住吧。”四合院,自己和郑阿巧住进来自也宽敞的很。   心里也不免苦笑,自己还真受不了“苦”,不过搬来四合院住,郑阿巧应该最高兴,和自己一个房间,只怕他夜夜都不敢怎么闭眼,免得鼾声吵了自己,更要防范异动。这两天,他渐渐有些蔫巴,睡眠严重不足吧?搬来四合院,郑阿巧就可以叫来几名侍卫轮流夜间当值,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果不其然,叶昭出去跟郑阿巧说搬来四合院住时,郑阿巧眼里露出喜色。   叶昭道:“你去传些人来。”   郑阿巧躬身道:“明日奴才就办。”   叶昭微微点头,知道郑阿巧无论如何也不会留自己孤身一人在此,自是等明天回发记时再通过内务府人员给军营送去密信。   堂屋北面砌出的房间是洗漱间,见到梳洗盆架上摆的挤好了牙膏的新牙刷,放了满满热水的浴缸,叶昭不禁好笑,蛮族女也会服侍人么?倒挺细心的。   牙膏不消说,又是中国人的发明,其实从二十多年前法国人发明了金属软管后,牙粉变为牙膏便不存在技术问题,只是缺少一个概念一个构思而已。   打肥皂和香液冲过澡后,泡在浴缸热水中,叶昭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浴室清香阵阵,躺在古丽夏依尔的浴缸中,心中自也不免觉得异样。   突然叶昭就睁开了眼睛,是了,这可有些糟糕。刚刚就总觉得心里有事,却也想不出什么事,刚刚想到,却是没有换洗的睡衣和内衣。   好似知道叶昭的念头一般,浴室外轻轻传来敲门声,古丽夏依尔清脆的声音,“我刚刚问了,玛纳斯没有没穿过的亵衣,郑大哥推三阻四,不愿意带我去你的住处帮你拿,天又晚了,明早我再帮你去买,你先披浴巾凑合一晚吧。”   叶昭嗯了一声,心说也只能如此。   泡了有半个小时,叶昭才披着浴巾懒洋洋走出浴室,古丽夏依尔却目不斜视,领他去了东卧房,说道:“我睡西屋,缺什么你再叫我。”说完自去洗漱。   叶昭踱了两步,便走出卧室,过堂屋的时候叶昭开门向外看了看,却见那异族大汉玛纳斯正在院中担水,看到叶昭披着浴巾的模样他目中直欲喷出火来。叶昭心下无奈,心说古丽夏依尔又不是你老婆,关你甚么事?   叶昭进了西屋,果然不出他所料,西屋是杂物房,现今打了地铺,但屋内尘土味极重。   叶昭想了想,便过堂屋来到浴室外,敲敲门道:“你洗完澡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水声一响,古丽夏依尔低低嗯了一声。   回到寝室,躺在红锦缎被褥中,褥子下,是厚厚的毛毯,躺在上面倒也舒服的很。   闻着锦被清香,叶昭渐渐迷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得沙沙的响,睁开眼,却见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古丽夏依尔披着件黑色大氅站在他身边,湿漉漉的青丝,更为她添了几分成熟之美,比之细碎花辫的野性,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叶昭招招手,说:“今晚在这睡吧,明天我再叫人好好拾掇客房。”   古丽夏依尔俏脸露出丝犹豫。   叶昭道:“放心吧,不会碰你,跟你聊聊天罢了。”又犹豫着道:“你是不是多少喜欢玛纳斯?只是一种怎么说呢,对,惯性,一种惯性令你非要找到我,其实,你早就喜欢玛纳斯了自己都不知道。这本就没什么,如果我是你的初恋,玛纳斯就是你真正的恋爱,你不必为此感到不安。”说着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可自己猜测也不无道理,想当年,古丽夏依尔可是绑了自己要求欢的,哪有半分忸怩了?   古丽夏依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叶昭的话,摇头道:“不是,你说的不对,我刚刚想了想,如果和玛纳斯拥抱的话,我就觉得恶心,可是我很想被你抱在怀里。”   叶昭说:“那怎么?……”却也不好问下去。   古丽夏依尔好似知道叶昭问什么,嘻嘻一笑,说道:“可是我当年做错了呀,后来我才明白,强迫你跟我交欢为我的族群留下血脉是错的,你肯定会很反感,也不会喜欢我。”   叶昭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古丽夏依尔当年又绑又拷的,只是拿自己当种猪,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情根深种,倒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不过叶昭心中反而升起柔情,当年不识情爱为何物的刁蛮小姑娘,却已经长大了。   轻声道:“我永远会记得,大草原上有一个古丽夏依尔,可以赢我的古丽夏依尔,她不是小野猫,不是蛮族女,是古丽夏依尔……”   古丽夏依尔一呆,琥珀美眸渐渐有雾气升腾,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古丽夏依尔小声问。   叶昭默默点头。   古丽夏依尔笑笑,跪下身子,钻进了刚刚叶昭帮她铺好的被褥,随后,就将大氅放在了香枕后。   叶昭奇怪的看着她,古丽夏依尔吐吐舌头,看起来有些害羞,说:“我喜欢裸睡的,以前在我大草原的毡房宫殿里都是裸睡,今天有你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安宁,就脱光了,出门在外,我本来都是和衣而眠。”   叶昭无奈的道:“看来我真该重新认识你。”当年穿合欢襟就是为了勾引自己吧?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喜欢开着天窗晒太阳,又何以有这般诱人的肤色。   看着高高鼻梁精致小巧五官的古丽夏依尔,再想象此时她一丝不挂,那淡淡古铜色的野性胴体,叶昭不免心荡神驰,这小妮子,一举一动总是出人意外,可真说不出的勾人。突然又想起拥着古丽夏依尔睡觉的那一晚,娇弹弹的胴体,那对儿野性十足的脚丫踩在自己腿根,美妙脚趾好像猫爪似的抓挠,若有若无碰触自己敏感地带的撩人滋味。   叶昭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身子向前凑了凑,撩起古丽夏依尔身上锦被,就钻了进去,立时就感软玉温香,贴上了一具弹力惊人的胴体。   古丽夏依尔略显吃惊的看着叶昭,叶昭轻轻搂住她,在她耳珠边低声道:“你不总说我是胆小鬼么?今天还说不说?”   古丽夏依尔嘻嘻一笑,有些羞涩的靠在了叶昭怀里。叶昭轻轻亲吻她雪白的额头,古丽夏依尔慢慢抿上双眼,长长睫毛不安的颤动,显然极为紧张,蛮族女突然害羞,野猫变成了温顺的花猫,小模样可爱极了,叶昭心中就是一动,怀里弹力十足的胴体也变得撩人无比,令他热血一阵阵涌动,笑道:“你不是小野猫么?来,给我看看你挠人的爪子。”   嘴,轻轻印上了古丽夏依尔的朱唇,甜香柔软,红唇充满野性诱惑,吸吮起来舒服无比,古丽夏依尔娇哼一声,眼睛更不敢睁开,任由叶昭的舌头缠住香尖儿,纠缠吸吮。   心怦怦跳得厉害,古丽夏依尔的身子也渐渐滚烫。   叶昭情浓,再忍不住,在她身上乱动起来,触手滑腻,最特别的是到处都娇弹弹的,令人极为动兴。   古丽夏依尔胴体火烫,细细娇喘,小野猫温顺的要命,叶昭更是兴奋,轻轻亲吻她的粉颈,高耸山峰, 一路吻下,却愕然发现古丽夏依尔圆润小巧的肚脐眼里竟镶了一粒小小的银白色珠子,亲吻上去,便闻娇喘婉吟,叶昭不由口干舌燥。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叽里咕噜说话,应该是玛纳斯,在堂屋门外。   叶昭一呆,停下了动作,古丽夏依尔喘息了一会儿,对外喊了几句什么,外面也传来郑阿巧的声音,接着,就听脚步声远去。   叶昭伏在古丽夏依尔身上,感受着身下胴体乱动,那股野丫丫的撩人劲儿,欲火高炽,听外面没了声息,一边亲吻古丽夏依尔娇嫩脸蛋,一边喘息着问:“怎么……了……?”突然就是一呆,觉得自己好像太不仗义,外面厢房,那粗豪的大汉当天神般供着的心上人,此刻就被自己压在身下,婉转承欢,虽然古丽夏依尔不喜欢他,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占有他的意中人,也太不讲究了吧?   古丽夏依尔显然没这么多想法,也不回答叶昭,小手却是探了下去,叶昭脑子嗡的一声,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翼而飞,俯下身,热吻雨点般落下,古丽夏依尔野性胴体扭动,好似每一分肌肤都在轻轻颤动,压在上面,那令人心痒难搔的滋味简直逼得人疯狂。   当叶昭刺穿古丽夏依尔所有的骄傲将她拥有之时,古丽夏依尔拼命咬住叶昭的肩膀,用力挠着叶昭后背,更发出猫一般的娇啼,诱人无比的音节轻轻吐在叶昭耳边,令叶昭血脉贲张,也早忘了怜香惜玉,只想在身下这具颤动诱人的胴体上释放自己的欲望。   当古丽夏依尔骑在叶昭身上,骄傲的山峰随着她胴体的起伏而颤动,叶昭则舒舒服服躺着,欣赏着她琥珀美眸的迷离,欣赏着她用手捂着自己小嘴拼命压抑呻吟娇喘的媚态,欣赏着起伏间,缎子般光滑的肌肤和高耸山峰的曲线诱惑,叶昭不得不感慨,古丽夏依尔实在是个野性尤物,更能勾得自己魂魄飞天。   而当叶昭再次将她压在身下,享受着她哀告求饶,看着她精致小巧的五官在自己大力征伐下似痛非痛的栗动,可怜巴巴的媚态更令人升起征服蹂躏的欲望,叶昭亲吻着她小巧而高挺的鼻梁,亲吻着她的美眸、娇唇,身子越来越是血液沸腾,好似只有将她一口吞下肚,才能令自己解脱……   ……   当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从正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古丽夏依尔却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走路姿势稍微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有叶昭这种“经验丰富”的人仔细看才能知道这是刚刚被他蹂躏过的正常反应。   叶昭早就醒了,也听到几次玛纳斯在外面说话,最后都是被郑阿巧劝走。   现今叶昭和古丽夏依尔出了正房,郑阿巧和玛纳斯都迎上来,玛纳斯颇有些垂头丧气,看来大概也猜到了一点儿。   古丽夏依尔略带歉意的跟玛纳斯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以古丽夏依尔的性子,叶昭都能猜到,她会明明白白告诉玛纳斯昨晚发生了什么。   玛纳斯看起来有些震惊,随即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头都抬不起来。很多男人喜欢幻想,以为自己的女神不会被人亵渎,但现实却往往很残酷。   古丽夏依尔还算照顾玛纳斯的情绪,虽然俏脸幸福的放光,琥珀美眸更是一刻也离不开叶昭,但她还是尽量没有表现的和叶昭太亲昵,免得玛纳斯更加伤心。   不过叶昭一行回到发记,却是大吃一惊。韩翊海见到叶昭,就连念阿弥陀佛,说:“幸好你平安无事。”   叶昭奇道:“怎么了?”   韩翊海唉声叹气道:“王自忠可闯了大祸了,被总兵府的人抓了,说他强行奸污了范总兵的小妾,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昭一呆,说:“王教授不是这种人吧?”   韩翊海道:“昨晚抓的人,今天我去打探消息,总兵府的张文书说了,已经转送法务院,说是情节恶劣,好像王教授要被判死刑。”   帝国最高刑罚是死刑,然后依次是终身监禁、无期徒刑、五十年徒刑等等类推。现今女子极为重视名节,是以强行奸污罪多少继承了唐、后周以及元明清的制度,这几个朝代,唐代稍宽,其它朝代强行奸污有夫之妇、轮奸等等便是死罪,当然,这里的刑罚多定在身份相若的犯人和受害者之间。现今帝国人人平等,刑律也不含糊,要说强奸人妻妾,情节恶劣的,判为死罪不足为奇。   只是这才一天工夫,法务院就把量刑都定了?尤其又是死罪,简直就是胡闹。   叶昭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第六十一章 军政一把抓   总兵府衙花厅,总兵府文书房的张文书接待了韩翊海和叶昭。   张文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胖胖的身躯,派头十足,眯着眼品茶,爱理不理的听着韩翊海为王自忠说话。   当韩翊海提出探望王自忠时,张文书不冷不热的道:“韩先生,此案以交由法务院审理,您身为京城的名流教授,应该知道,便算是总兵大人,也不得干涉犯案具结。”   韩翊海心说我若是京城大教授,还用得着跟你磨嘴皮子?按照来时叶昭的交代,说道:“大人,王自忠虽只是学院讲师,但他学识渊博,在京城的学术圈子是很有些名气的,而且皇家科学院的金川院士对其关爱有加。”金川便是帝国物理学家、电能应用奠基者桑切斯的中文名字。   韩翊海知道,现今也只能如文先生所说,虚张声势,保下王自忠性命。这些边塞城市的死刑,虽需大理院最终审批,但往往因为种种原因暂时得不到执行,路途太远,一来一返要多少时日?因为案件用电报可说不清楚,必须将案宗上调北京。现今天湖城虽然通了火车,却也不知道其法务院还有没有酌情处置权,如通过电报草草汇报案宗,那么十之八九就会获得大理院的首肯。   张文书听到“皇家科学院院士”,眼皮就跳了跳,侧头看了韩翊海一眼,“京城名流,更该洁身自好才是,此事总兵大人想也爱莫能助。”   韩翊海无奈,只好起身告辞,出了总兵府,叹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金川院士的名头他一样不买账。”   叶昭摆摆手道:“那也未必。”   正如叶昭所言,第二日,便有法务院的差役前来通知,可以去法务院的临时监禁室看望王自忠。   叶昭自然也跟韩翊海去了法务院,在一所阴暗的牢房,见到了手铐脚铐加身的王自忠。   令叶昭颇感意外的是,王自忠虽然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但显然没有遭刑,见到叶昭和韩翊海,他呆呆的坐在牢房一角的干草中,一句话也不说。   叶昭蹙眉问旁侧狱卒:“为何要加镣铐?”   狱卒转过头,不屑回答。   叶昭也知道,王自忠没挨打已经是奇迹,若说要善待嫌疑犯,尤其是在边塞之地,那根本不可能。   “王教授……王教授,韶璞!韶璞……”韩翊海连喊王自忠数声,王自忠却宛如没听到。   韩翊海急了,大喊道:“王自忠,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晓得怎生帮你!”   王自忠还是不吭声。   狱卒翻了翻白眼,道:“三位,时间到了。”   韩翊海欲争辩,叶昭抻了抻他衣襟,使个眼色,其实这次来,本就是要看看王自忠平安否。   只是见王自忠这神态,莫非真的勾引人家小妾了?若说强奸云云,叶昭倒是不信的。   回到古丽夏依尔的四合院,叶昭便给京师拟电报,令监察部遣出调查组。   遇到这等事,叶昭自不会亮出身份来解决,否则只能治标而治不了本。更莫说现在等于在范总兵的地盘上了。   叶昭也很快和古丽夏依尔搬去了城东二十多里外的步兵团军营,以策安全。   叶昭心情是很沉重的,司法独立、监察独立,但在这些移民城市,显然很难做到,监察公署也好、法务院也好,看来都在范耿吉的控制之下。   按常理以这个时代来说,帝国监察制度尚算完善,完全独立于地方政府的监察系统,人事财政,均隶属上一级监察机构管辖,和地方政府半点不沾边,便算监察部官长的任命,政务院总理大臣只有提名权,需议政院听政,大皇帝最后裁定,当然,这只是法律条文的形式,为未来做准备,现在的实际情况,政务院各部官长,几乎都是叶昭委任。   各级监察院,在执法时又需得到地方法务院的批准,这又制约了监察系统的权力,使其依法办事。   各级法务院就更不消说了,其最高机构大理院是与政务院并驾齐驱的帝国三大中枢机构之一,和地方政府更半点不沾边。   但这一切,在地方移民城市、兵户制度下都遭遇了滑铁卢。   是时候用一桩案子来给各处的总兵敲敲警钟了,叶昭渐渐下了查办范耿吉的决心。   而两天后传来范总兵小妾投井自尽的消息,就更令叶昭知道,这桩案子只怕大有蹊跷。   驻守天湖城的步兵团番号为湖东第一边防师第二步兵团,所谓湖东,便是巴尔喀什湖一带的大片区域,现今正筹备建立行省。   步兵团驻地在天湖城东,建起了大片的砖瓦房以及可拆卸木板房,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便居住在随军家属区。   西域、西藏等地的帝国官兵,因为交通条件极为不便,根本不可能实现探亲假等等,是以士官以上的家属,也就是职业军人的家属,可以随军。至于服役的义务兵,当然不会有随军一说。   不过这种随军也是相对的,多是安排军人家属居住在距离驻军地临近的后方城镇,比如天湖城边防驻军的士官以上家属,便多住在天湖城中,哨官(连)以上军官家属,才能真正在军区大院分配住房。   这是和平时期的规定,战时自又不同。   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便居住在军官家属大院,均是一排排的砖瓦房,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被安排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中,不过步兵团指挥使只以为是安排给内侍卫副总管郑阿巧的,他知道绥靖公署一事,以为郑阿巧携京城密令来办差,自想不到大皇帝也到了天湖城。   这倒不是叶昭故意隐瞒了,官卑职小,实在也没必要跟他说什么。   直到雷冲到达天湖城军营,杜指挥才知道原来这两日大皇帝竟然住在军营中,可真吓得额头冒汗,跟随雷冲颠颠跑来请罪,而这一天,也恰好是范总兵小妾投井之日。   宅院清幽,只是院中叫驴呜哇嘶鸣。   花厅中杜吟秋杜指挥直冒冷汗,这头叫驴是杜指挥私人掏腰包所买,本想过几日宰了和手下弟兄们改善伙食,恰好团参谋长去职,暂时由他代理,参谋长的院子空出来,是以便把叫驴栓了进来,可谁知道是这般呱噪,也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这两日有没有休息好,可真真是太令人心虚。   叶昭正与雷冲叙话,询问他绥靖公署筹备事宜。   成军已经六年的帝国皇家陆军第四集团军进入关外,而第一集团军以及大批物资正源源不断的从铁路线向天湖城输送而来,第一批官兵七千余人的一个加强旅已经抵达迪化。   同时雷冲也将会在东突厥一地整合边防军和骑兵队伍,自此边防各部,皆由绥靖公署指挥。   杜指挥渐渐定神,注意力也转移到大皇帝和雷冲的谈话内容上,却不由得更是心惊。   如果说只是剿灭马匪,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要知道象山、第一和第二三个集团军,皆是当年苏娘娘旧部,也是帝国皇家陆军中的精锐之师。   更不要说在新疆,更有兰州集团军和金陵集团军两大精锐,如此西北重兵渐渐集结,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付几个马贼么?   正思忖间,却见大皇帝目光看过来,杜指挥心下一惊,忙正襟危坐。   团级干部,这些军事调动也不需避忌他们。   叶昭笑道:“这几日可麻烦你了,我本想去军营里转转,被拦住了,不错,治军有道。”   杜指挥立时满心激动,想打千跪下,又猛的想起军中严令,啪一声站起打个立正,大声道:“属下惶恐!”   叶昭笑着作个向下压的手势:“坐吧,我还要在此借住几日。”   “是!”杜指挥又笔直的坐下。   叶昭又询问了几句杜指挥所知道的马匪情况,这才令他退下。   见叶昭品茶微微蹙眉,雷冲微觉诧异,问道:“皇上忧虑何事?”   叶昭叹口气,道:“这个范耿吉啊,还真叫人伤脑筋……”监察部的调查团还要过几日才能到天湖城,现今突然传出范耿吉小妾投井自尽的讯息,若王自忠也稀里糊涂死在狱中,此事可就死无对证了。   雷冲听郑阿巧简单通报了范耿吉一事,皱眉道:“若不然,属下这就去抓了他!”   叶昭摆摆手,说:“没这个道理。”范耿吉虽有帝国少将军衔,但帝国各边塞移民城市的总兵官,实则已经属于民治官员,受监察系统监督,只是最后定罪时需转交军事法庭裁决。   琢磨了一会儿,叶昭便对郑阿巧道:“给你个差事。”   郑阿巧一直垂手伺立叶昭身侧,此时急忙躬身道:“奴才在!”   叶昭道:“你啊,带上公文,给你个宗人府特使的名头,去城里监察公署,令他们开始调查王自忠一案,再叫杜吟秋调集军马配合,防范范耿吉异动。”   郑阿巧领旨而去,叶昭品着茶,陷入了深思。   ……   第二日晚上时分,小院中架起了铁架炭火,叶昭邀请雷冲、杜指挥及杜指挥亲眷来烤肉吃,在西域,食物种类匮乏,烤肉却是最方便。   杜指挥本来不敢泄露大皇帝行踪,得到这次邀请才敢向他夫人提及,大皇帝住在军营,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得泄密,不然就是杀头的罪过。   杜指挥夫人贾氏,听了这消息欢喜的差点没晕过去,天下又有几人能得慕圣颜,更莫说与万岁爷进餐了。   几乎用了一个时辰打扮,这位俏丽少妇盛装之下,更显妩媚。   而在院中见到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贾氏急忙磕头请安。   其实帝国法律,包括大皇帝在内的皇室成员如果不是在正式场合以皇族正装接见,臣民一律不用行单膝跪拜礼。   军中条例,则用了“严禁”这样的字眼,更处罚过一些将领,这才使得各级军官上下属之间跪拜礼已经彻底消失,至于说皇室成员,又有多少军官能获得接见?更莫说非正式的场合了,是以杜指挥还算军令牢记在心,方才才没行下个大礼。   而贾氏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条文,恭恭敬敬参拜皇上和皇妃。   其实说是邀请杜指挥和贾氏吃烤肉,但自不会是其乐融融的场面,虽然不至于杜指挥和贾氏站着等皇帝赏给烤肉吃,但两人自也正襟危坐,不敢多说多动,甚至根本也没吃几块肉,免得咀嚼出声失了礼仪。   倒是古丽夏依尔,和贾氏聊了起来,她又不懂中原尊卑礼数,更不会有什么皇妃的自觉和矜持,还烤了肉给贾氏吃,贾氏吓得连说不敢,她非送人家嘴里去。   叶昭看得只是心中暗笑,自觉得自己这个新妃子可爱的很。   贾氏无奈的咬了块古丽夏依尔送到嘴边的肉,诚惶诚恐的小口咀嚼,那真是桃腮慢动、贝齿轻咬,斯文的无以复加。   古丽夏依尔还笑着追问:“好吃不?我就说我烤的好吃。”她在族中没有朋友,平日也是孤零零的,突然遇到中原妙龄少妇献媚讨好,她虽然知道是因为情郎的身份,但却也喜欢交个中原朋友。   贾氏忙用袖子掩口,小声说:“谢娘娘,味道实在不错。”   杜指挥脑袋都有些大了,简直如坐针毡。   过了会儿,杜指挥便即起身告辞,毕竟一抬头就见到皇妃娘娘津津有味的吃羊肉串,实在无礼。   贾氏却不舍得走了,这位天仙般的皇妃娘娘性子粗疏,却可爱的很,难怪皇上喜欢,难得她对自己这般恩宠,总要结下缘分才好。   杜指挥知道夫人心思,如能在宫中有了依靠,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泽,是以就笑道:“你要服侍好皇妃娘娘。”自己躬身告退。   看着教贾氏烤羊肉串的古丽夏依尔,叶昭心中暗暗好笑,心说你把人吓跑了都不自知。   品着酒,叶昭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听雷冲小声汇报军情,其实心里,很羡慕古丽夏依尔的自由自在,可自己身份使然,在什么场合,都要端起架子,营造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氛围,这些年下来,却也早就习惯了站在高处、俯览群生。   古丽夏依尔烤了串豆角,送到叶昭吃碟,说道:“皇帝爷爷,给你补补身子。”   叶昭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虽然知道古丽夏依尔不是这个意思,但怎么听着怪怪的?   幸好雷冲去另一边拿串子肉,自没有听到,贾氏却是俏脸通红,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偷偷瞟向叶昭。   叶昭无奈的纠正道:“万岁爷和皇帝爷爷语意不同,蔬菜含维生素虽多,但人体每日正常所需而已,谈不上进补,又不是千年人参。”   古丽夏依尔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她才不喜欢听叶昭讲什么科学知识,是以赶紧转头,和贾氏聊天,免得听叶昭又啰啰嗦嗦跟教小孩子一般教训她。   院门外,郑阿巧匆匆而入,来到叶昭身边,低声禀道:“皇上,怕是奴才在监察局刚刚下令,范耿吉便知道了此事。奴才也已经按照皇上吩咐,把王教授保了出来,交由杜指挥的军兵看守。”   叶昭微微颔首,又道:“坐吧,吃烤肉。”   品着酒,叶昭道:“他知道便知道好了,没马上办他,也是念他这些年功劳,给他个退路。”这几日收集情报站的情报来看,范耿吉酷吏一说不假,便算没有王自忠的案子,按照落实的罪名,也早能摘去他的乌纱,如果什么杀人虚报匪情也被坐实的话,那就死罪难逃。   郑阿巧说:“是,希望他感念天恩,迷途知返,自己认罪。”又道:“可惜奴才愚笨,一时查不出他小妾的详尽,但听闻这位王氏,恪守妇道,没什么风流韵事。”   叶昭微微点头。   郑阿巧的话却是被贾氏听到了,她红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犹豫着,终于还是低头去给肉串刷辣酱,现在她与古丽夏依尔分工合作,倒是配合的极好。   叶昭自不会盯着臣下妻妾打量,是以没注意她神情,古丽夏依尔性子虽粗疏,可却聪慧的很,见状就说道:“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开始被皇妃喊姐姐,可把贾氏镇的三魂出窍七魄升天,但古丽夏依尔却不管这些,任她推辞还是姐姐姐姐的喊,每次被她喊姐姐,贾氏全身小骨头就有些酥。   叶昭看向了贾氏,说:“你有话说?”   贾氏低着头,小声道:“是,万岁爷可是说天湖城范总兵的妾侍王氏么?如果是说她,贱妾倒知道一些。”   “哦?说来听听。”叶昭目光炯炯,贾氏更不敢抬头。   “她本来是有丈夫的,夫妻俩来自贵州,可路途上丈夫病死,到了天湖城后,她便嫁于了范总兵为妾,排第五,范总兵……”说到这儿就顿住了。   郑阿巧道:“杜夫人,你知道什么只管说,范耿吉的事儿,万岁爷心里有数。”   “是,是。”贾氏头垂的更低,脸更红,虽说现今也参加一些宴会,但和陌生男子说话终究还是害羞,更莫说斜对面更有位仅仅瞥到他龙气,便令人心怦怦乱跳的圣主了。她小声说道:“有一次范总兵宴请我家夫君,我便认识了五夫人,五夫人偷偷跟我说,叫我帮她离开范总兵,说她恨死范总兵了,她相公也是范总兵害死的,总是胡言乱语说了许多,我当时以为她说酒话,加之这些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可现下,贱妾再回头思量,五夫人的死……”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简直细若蚊鸣。   但大体意思叶昭自然听得明白,微微蹙眉,若此事当真,竟然其中还有害死家长霸占良家妇女的滔天罪行?   想了想,叶昭道:“也不必等了,你现在就去将范耿吉解职,案子要监察们来查,我倒要看看能查出什么名堂。”   郑阿巧急忙领命,匆匆而去。   贾氏心更是一跳,坐在这里,不知不觉就好像自己也高人一等了。总兵官啊,以前自己做梦都希望夫君能在荣休前跻身其中,如此自己也可得皇室诰命,光耀门楣。可在万岁爷眼里,实在和草民蝼蚁有何区别?   见天色已晚,贾氏虽然颇有些不舍,还是起身告辞,古丽夏依尔送她出院门,又叮嘱她多来跟自己唠嗑,贾氏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   ……   几日后,当京城来的监察部调查团正式接手调查已经被软禁的范耿吉、王自忠等案时,京师皇家军事委员会、政务院联合下文,在诸边塞移民城市裁撤总兵一职,设政务官,归各域办事大臣总理,兵户体系维系不变。   实则便是将各总兵官削去了军职,少了这道护身符,土皇帝的色彩便少了许多,当然,诸边移民城市有其特殊性,相对而言,政务官权力集中是免不了的。   王自忠被软禁中,叶昭也没有去看他,韩翊海和张金昌则乘火车离开了天湖城,叶昭请他们带上自己的研究结果,又说过几日便回,对他这个客座教授,韩翊海也一点没辙,走得时候更是唉声叹气。此次来天湖城,王自忠摊上极重的官司,他自然“带队无方”,回去只怕会被校方责难。现今校方也已经派代表来了解协调王自忠一案,又发电报令韩翊海速归。就算韩翊海留下,除了叹息,也实在束手无策。   叶昭自然不会走,现今天湖城几乎成了他的前沿指挥部,范耿吉一案他已经不用费心,整日只是研究中俄北域地图。   奥伦堡、新西伯利亚等等沙俄战略城市周边的沙盘,也极为秘密的进入了绥靖公署的军事观察室。   俄国各个区域地图,也挂了起来,只是精度也好,比例尺也好,都差强人意,甚至很多地图,就是照搬的俄国官方绘制地图。   如果不是另有情报渠道,便是铁路通车情况这些地图也存在谬误。   与异国作战,同国内战争截然不同,对于叶昭,是个巨大的考验,毕竟总体战略要由他制定,而如果大的战略方向失误,那往往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所谓满盘皆落索便是如此了。   这场战争的突破口,又该选在何方?   叶昭每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第六十二章 这个世界的主人们   几日后,当监察部调查团对范耿吉正式展开调查后,范耿吉很快便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曾经杀死过超过十一名移民,多采取全家灭族上报为匪患的伎俩,又承认他的第五房小妾被他失手打死,小妾的丈夫也是他见色起意害死。   而王自忠一案,是因为小妾听闻他们来自京师,是京师的名流,这才令侍女去约王自忠偷偷会面,本是想请王自忠帮她逃离魔爪,却不想密信被范耿吉发现,以为王自忠和他五姨太有染,这才导演了一出强行奸污的戏码。   天湖城新任的几名法官经过三堂庭审,很快判决范耿吉死刑,只等大理院批复便即行刑。天湖城的监察系统和法务系统,大批官员被撤职查办。   当《中国日报》的记者前往天湖城采访之时,却在迪化被军方扣留。   叶昭为此,给哈里奇、神保、韩进春、赵三宝、郑泽武等帝国上将写了一封长信,以电报发出,意味深长的对迪化西北军的行为提出了批评,为范耿吉一事叹息,言道:“昔日之芳草,何成今日之萧艾?我比诸君更为痛心”,又说“明珠微尘、难掩光华”,讲到范耿吉已经不属于现役军人,并不会影响帝国军人形象,更说“堂堂正正之师,何惧蜚语流长?”   叶昭知道,记者在迪化被扣,必然有高层将领指示,不管是神保下的指令也好,哈里奇的命令也罢,都代表着很多军中高级将领的想法,就是觉得范耿吉一事需要捂一捂,若宣扬开来,对军方的形象不利。   叶昭却不这么认为,很多事,只看宣传策略而已,而且舆论监督,有时候比什么都有效,不管前世今生,均是如此,舆论可以疏导,但不能从自己开始就加以控制,若不然将来不但开禁困难重重,就算开禁,也很可能变成洪水猛兽,就好比江水决堤一般难以操控。   现今新闻记者们越来越活跃,其实是好事,正确疏导下,媒体业反而会成为帝国对外辐射影响力的排头军。   叶昭电报发出没多久,诸上将纷纷上折子反思正身,神保更上折请罪,迪化之事,便是他下的命令。   叶昭的“3.11”电报,在帝国历史上地位极高,被称为为帝国新闻原则奠基的权威性纲领。   叶昭的电报发出不久,《帝国皇家勇士报》、《中国时报》、《中国日报》、《粤报》、《宁报》、《申报》等等军报、官方喉舌以及最有影响力的私营报纸都对范耿吉一案进行了报道,当然,范耿吉是因为进入地方后才腐化堕落、成为了一个杀人恶魔,各新闻纸对范耿吉的功勋也进行了客观的评述,令帝国国民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好人还是坏人的界限有时也许只是一线之间。   在记者们蜂拥来到天湖城采访之时,叶昭则去看望了已经无罪开释的王自忠。   叶昭到驿馆的时候,已经住进官家驿馆的王自忠正在套房外间客厅接受一名记者的采访。   帝国在各边塞城市都设有官家驿馆,只接待吏员、军人等等官差,驿馆并不对外营业,也非营利性单位,服务人员维护费用等等开支乃是官方正常财政支出。   这是现时环境所决定的,官家驿馆同时也带有保密性质,有警卫力量,也禁止平民进入。   天湖城的驿馆是一座二层小楼,仅有八个套房,王自忠被安排住进了202,在他离开天湖城前,可以一直在此居住。   套房客厅简朴,八仙桌,几把黑漆木椅,墙壁上挂了几幅画权作装饰。   《京城新闻》笔名雅竹的清秀男记者在八仙桌上摊开笔记本,一边问王自忠问题,一边记录。   叶昭在窗前踱着步,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长街。   “王先生,听说您在被抓期间,您的同事探望您,您却一言不发,请问您是不是被范耿吉恐吓,他又是怎么恐吓您的?”   听到记者的问题王自忠怨怪的看着叶昭,叶昭无辜的一摊手,心说多半就是韩翊海泄露出去的。   王自忠有些不自然的道:“他,他用我家眷的性命威胁我。”   便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嘭嘭的闷响。   雅竹警觉的站起,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早上刚刚下了雨,清新的空气立时涌入。   “嘭嘭嘭”响声不断。   雅竹惊讶的道:“是枪声。”转头对王自忠道:“对不起王先生,今天的采访暂时到此结束吧。”   此时街上,已经有慌乱的人群跑过,雅竹匆匆收起笔记本,快步而出,看来是一位嗅觉非常灵敏的记者。   郑阿巧早来到叶昭身边,低声道:“爷,窗口有危险。”   王自忠却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叶昭有些无语,敢情自己交的“哥们”如此懦弱胆小,平素接触的大多是志存高远的人物,见他这般,实在有些不习惯。   叶昭坐回到八仙桌前,说:“定定神,你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此时郑阿巧早又去通知门外的侍卫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五六分钟后,枪声渐渐平息,长街上跑过一排蓝布军装的步枪士卒,把守道口,看来是对全城开始戒严。   这些士兵是黑色银星肩章,没有军衔标示,是兵户常备武装——治安营。   不大工夫,侍卫回报,刚刚的枪声来自法院大院,据说是有一小队武装意图救走被监禁在法务院的范耿吉。   王自忠更是吓得厉害,说:“不会,不会来找我吧?”看来虽然没有皮肉受苦,精神上的折磨可不轻。   一个时辰后,治安营士兵撤走,有大喇叭马车开始环街广播,说是“一伙匪徒意图劫狱”,大部被歼灭,残余几名匪徒逃出了天湖城,令民众放心。   雅竹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更确实的消息,说是范耿吉的小舅子和亲信策划的劫狱,结果以惨败收场,但范耿吉的小舅子和几名残匪骑马逃出了城,不知所踪。   雅竹叹息道:“希望我们的骑兵能布下天罗地网,这几个人若逃去沙俄,祸患不小,范耿吉曾经是军中少将,只怕很多机密都知道。”   叶昭微微点头,说:“希望吧。”目光看向了北方,狰狞的北极熊,又在打什么算盘?   ……   克里姆林宫宫墙内,林木葱郁,花草繁茂,教堂耸峙,殿宇轩昂。   安德烈夫斯基大厅,华灯璀璨,一场盛大的舞会美轮美奂,贵族先生小姐们翩翩起舞,优雅无比。   布林伯爵的舞伴是一位年轻而美艳的性感尤物,媚意荡溢的碧眸,更有一头火辣妖娆的淡红色长发,与她翩翩起舞间,不知不觉就被她撩拨的欲火升腾,令人忍不住幻想压在她身上发泄的骨软筋酥滋味。   不过拥着这位尤物起舞,布林子爵虽然口干舌燥,但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敬神态,因为这位妖艳美姬,便是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多尔戈鲁斯卡娅,也就是帝国的新皇后,在去年与皇帝陛下成亲。   皇帝陛下四年前认识了这位当时仅仅十八岁的女郎,当时皇帝陛下四十八岁,两人很快就展开了一段浪漫的爱情。   而随着两人感情升温,皇后玛利亚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去年患肺结核离世,皇帝陛下则在皇后去世后仅仅四十天就和这位克里姆林宫的新女主人秘密结婚,并且在今年年初正式册封她为皇后。   在布林伯爵心目中,在大多数沙俄人心目中,皇帝陛下是可以媲美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圣明君主。   废除农奴制,进行一系列政治改革,使克里木战争后危机四伏的帝国渐渐走入正轨,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对于皇帝陛下的皇后,便是在心里,布林伯爵也不敢有什么亵渎的念头,只是这个尤物,舞姿轻盈,脚步华丽,香气扑鼻的热辣辣胴体拥在怀中,不知不觉间就令你乐而忘返,直想搂着她就这样一直跳下去,永不停止。   不过,舞曲还是慢慢止歇。   布林伯爵回过神,看着皇后高傲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因为他知道,除了皇帝陛下,皇后对任何人都嗤之以鼻,她刚刚散发的热烈魅力,是与生俱来的妩媚,而绝不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布林伯爵出了会儿神,随即就看向了远远站在红地毯另一端威严的皇帝陛下——亚历山大二世。   见到皇帝陛下微笑对他举起酒杯,布林伯爵急忙快步走了过去。   从中国回国后,布林伯爵仕途一帆风顺,现今已经是沙皇身边最重要的智囊之一。   “你听没听说,中国人有秘密的军事调动。”当布林伯爵来到亚历山大二世身前时,亚历山大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他习惯性的严肃思考表情。   中国人?布林伯爵心里升起一丝苦涩,这个强大的南方邻国,令他吃尽了苦头,险些一蹶不振。   美艳皇后小鸟依人般站在亚历山大身侧,好奇的问道:“中国人?听说他们会神奇的魔术?用中国话叫……”她皱起眉头思索了好一阵,用生硬的中文说“戏法”,又问道:“是不是?”   布林伯爵苦笑道:“中国人的把戏很多,不仅仅会变魔术,他们的军队,数量极为庞大,可以说,在远东,中国人是对帝国最有力的挑战者,也是帝国最大的威胁。”   皇后傲然道:“中国人的军队比效忠陛下的勇士还多吗?”   布林伯爵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皇后举起酒杯,遥遥与人干杯,说道:“难道中国人能打败米柳京元帅?”   与皇后遥遥碰杯的是一位静如山岳般的中年将军,帝国陆军大臣德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米柳京,今年五十四岁,帝国军事改革的推动者,也是帝国军队最强有力的统帅。   每次见到米柳京元帅,布林伯爵总会升起一种高山仰止、不可战胜的感觉,有这位非凡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帝国军队的军力一日千里,现今米柳京元帅正推动征兵制和预备兵制,以代替原本的募兵制,实现对一切阶层征兵和保证一支数目庞大的后备军。   布林伯爵摇了摇高脚杯,不无忧虑的道:“奕欣先生的子民,也出现了很不平常的骚动。”虽然俄国人当面会称呼那位中国流亡者为皇帝,但私下,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随同奕欣逃亡到黑龙江下游一带的中国军民,好似已经渐渐厌倦了这种流亡的日子,今年年初,就发生了近千名流亡者逃回故国的事件。   亚历山大沉思着,缓缓道:“英国人的支持很重要。”   布林伯爵默默点头,是啊,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南方这个巨大的威胁,必须争取到英国人的支持。   “甚至,我们可以暂时放弃对巴尔干地区的利益主张。”亚历山大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严肃,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布林伯爵惊讶的看着皇帝陛下,终于,微微颔首,虽然一直以来帝国的政策,西进远远比东扩更重要,但当南方崛起一个强大无比的邻居,蚕食着帝国在中亚的旧有势力范围,或许帝国的战略思想发生根本性变化,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陛下,狂妄的中国人,必然自食恶果!”布林子爵举起了酒杯。   皇后突然好奇的问道:“听说中国的皇帝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布林伯爵心中再次泛起苦涩,但却只能不甘心的点点头,说:“是个很强大的对手。”   皇后说道:“每次提起他,陛下都皱眉头,我讨厌死他了,等陛下的勇士打到北京城,我要他给我磕头,中国式的磕头。”   亚历山大对于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后的天真想法没有半点办法,轻笑道:“希望有这一天吧。”举起酒杯和布林伯爵轻轻碰杯,说:“为了中国和蒙古的土地!”   布林伯爵道:“为了黄俄罗斯!”   皇后举杯和他们相碰,说道:“为了中国的女人!”   亚历山大和布林伯爵都笑了笑,和皇后碰杯,干杯。   第六十三章 暗藏玄机   咣当咣当的火车上,叶昭默默看着桌上铺开的东哈萨克地图,目光盯在一个叫做亚历山大斯克的城市上。   这是哈萨克北部俄国人的移民城市,今年年初,已经通了铁路,从西伯利亚铁路库尔干、彼得巴罗夫甫洛夫斯克一线南下修了几百公里,连通了这座移民城市。   从地理位置看,亚历山大斯克应该便是在后世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附近,伊希姆河畔。   而亚历山大斯克和天湖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一千余公里,只是中间隔着渺无人烟的大片荒漠、沼泽,但从西部游牧区绕过荒漠,大概也只有三千余里。   俄国人,会不会将亚历山大斯克作为军事前线?还是从奥伦堡南下,主攻突厥斯坦一带的中国疆域?   双方漫长的边境线,使得战事爆发时几乎都难以预测对方的攻守方向,甚至外蒙一地,因为临近西伯利亚铁路,一样面临着北极熊的巨大威胁。   叶昭皱着眉头深思。   旁侧通道,花骨朵般鲜红衣裙的古丽夏依尔却好奇的走来走去,打量着车厢内的一切,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   叶昭眼角余光瞥到她,便是一笑,如果说这家伙最气人的,便是从那次销魂后就不许自己碰她,在天湖城的时候也分居两室,每次说与她共寝,她都愁眉苦脸的说还疼呢,令自己也毫无办法。   这时车厢门打开,服务员进来送热水,而一个报童抓住机会噌一下跟在服务员身后想挤进来,随即就被车厢门前站定的黑制服小伙子抓住了脖领,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喊:“号外号外,宗人府报道官宣布,大皇帝今春驻跸迪化行宫!号外!普鲁士和法国爆发战争……”声音渐渐远去,自是被侍卫抓着拖走。   叶昭笑笑,说:“去买几份报纸吧。”   古丽夏依尔立时来了精神,风一般追出去,嘴里还喊:“放开他,放开他!”她的性子,哪里有半分闲得住?巴不得有点新鲜事呢。   其实普法间只是爆发了小规模冲突,电报昨日叶昭便已经收到,从情报分析,拿破仑三世的外交政策屡遭重创后,也变得谨慎起来,就算与普鲁士爆发战争,想也不会前世般学他叔叔御驾亲征,结果在色当惨败投降。皇帝直接被人俘虏,导致国内革命建立共和国,同时各种矛盾交织,根本无法形成一个统一强大的政府对抗普鲁士的入侵,最后被普鲁士攻克巴黎。   古丽夏依尔将一摞报纸放在叶昭桌子上,坐到了叶昭对面,打个哈欠,伸着小懒腰问道:“皇帝爷爷,还要多长时间到?”看来坐火车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可就闷得很了。   叶昭就笑:“要不要给你匹马,跟着火车跑?”   古丽夏依尔撅起嘴,扭头不理叶昭。   叶昭自顾自翻开新闻纸,头版就是自己驻跸迪化行宫的新闻,宗人府新闻发布官还提到,大皇帝有意将此形成惯例,每年春季都会抽出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驻跸迪化、处理政务。   其它报纸对此新闻都大肆报道,但没有报纸敢进行评论,免得会错意惹来麻烦。唯有官办报纸《中国日报》,有新闻评论说,此举喻示着大皇帝对西南的重视、对西域领土不容侵犯的主权宣言,同时也宣示,各地域帝国公民平等,皆为大皇帝子民。   确实,帝国政事渐渐步入正轨,叶昭已经清闲了许多,而在皇权社会,作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在西南驻跸的政治意义不言而喻,对于西南甚至西域诸族融入中原社会,都会是史无前例的鼓舞。   而且此次驻跸迪化,就更不仅仅是宣示政治意义那般简单了。   ……   迪化车站早已戒严,西北军政官员黑压压一片前来迎接。   西北将军哈里奇、新疆省巡抚鲍源深、新疆省高级法院大法官沈家本、新疆省议政院首席议政使马康兴、迪化军区提督官肖明岱等等等等。   叶昭的驻跸地为红山行宫。   红山行宫乃是哈里奇为叶昭所建,当年兴土木时很是遭到了一些清流的批评,认为哈里奇搜刮民财、献媚谄上,哈里奇却全不在乎,仍然令行宫如期完工。   叶昭虽然在书信里训斥了哈里奇一番,但从来就没公开的对哈里奇有过半丝的责难,眼见哈里奇有皇帝撑腰,攻击他的声音便渐渐偃旗息鼓。   此事发生在立国之初,哈里奇刚刚收复新疆天山北域之时。   其实也有亲信大臣在叶昭耳边进言,认为大皇帝应该斥责哈里奇以正清名,但叶昭不为所动,名声本就不是这样来的。   在这一点上,叶昭却是比较欣赏沙俄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这位通过政变将丈夫彼得三世囚禁的女皇是沙俄历史上最出色的统治者之一,取得了两次俄土战争的辉煌胜利,打开了通往黑海的出海口,实现了历代沙皇未竞之业,令横跨欧亚非三大洲奥斯曼帝国变成了西亚病夫。   战胜瑞典、瓜分波兰,叶卡捷琳娜二世曾经踌躇满志的说:“假如我能够活到二百岁,全欧洲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   叶昭欣赏她的当然不是她疯狂的征服欲望,而是对于忠心臣子的态度,她被软禁的丈夫、前任沙皇彼得三世在她发动不流血政变不久就神秘死亡,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彼得三世死在叶卡捷琳娜宠臣阿列克赛?奥尔洛夫的手上,很多人劝说叶卡捷琳娜将杀死彼得的凶手奥尔洛夫绳之以法,从而洗刷掉自己的嫌疑,还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但是她没有这样做,没有为了自己的名声将为她夺取帝位立下汗马功劳的阿列克赛?奥尔洛夫等人牺牲在政治舞台上。这似乎也体现了叶卡捷琳娜性格的另一面,那就是拥有男人般的胸襟和豪情,她根本不屑这种行为。既然这些人为她卖命,她就有义务去保护他们提拔他们和他们同享胜利。   叶昭自然与这位女沙皇价值观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对待自己的臣子是一样的道理,通过打击曾经为自己立下赫赫战功的臣子的威信来博得一个好名声,实在无聊。   哈里奇身上陋习很多,但如果自己得了天下,马上如草芥般弃之,那才令人寒心。   不过叶昭私下自也做了很多事,既然行宫已然动工,半途而废反而不美,是以令哈里奇缩减规模,后又通过宗人府出资将红山行宫买下,银钱拨入新疆省财政,总不能令各地群起效仿就是了。   红山行宫,依傍迪化城内的红山所建,其实就是一个大宅子,哈里奇本意是将整个红山圈为皇家花苑,被叶昭制止后,便在红山东麓建起了一座三进的深宅,按照叶昭吩咐,也无皇家殿宇布局,而且在叶昭书信指示下宅子越来越缩水,到完工时实在和富户豪宅没什么区别。   叶昭也从未来过这一处“行宫”,哈里奇更是气馁,而渐渐的,“行宫”周遭也被中土商人看中,一座座深宅盖起,慢慢在红山东麓形成了一片住宅区,“行宫”也泯然众宅矣。   叶昭来迪化前,已经明言要居住在哈里奇给自己盖的行宫里,哈里奇又是惶恐又是感激,很快“行宫”左右前后几座民居便被人高价租赁,实则住进了从京城而来比叶昭提前一天到达的皇家卫兵的一个警卫营。   哈里奇又令人封锁了红山最高峰眺望楼一带,令人以为传说中大皇帝的行宫在红山山峰间,如此一举两得,一旦有紧急事宜,眺望楼军营的两个步兵营便可以马上增援行宫防卫。   哈里奇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实则进入火器时代,又是在城内,一个警卫连已经足以应付任何挑战,更莫说装备精良的皇家卫兵警卫营了。   行宫外宅两个院落,进驻了政务房、秘书房、军事协调组、情报组等等直属大皇帝的参赞机构,电报线也早就架了进来,通信兵更在一天内就架起了行宫与巡抚衙门和西北将军衙门之间的电话线,这还是新疆巡抚鲍源深第一次在新疆境内使用电话,他去京城时,倒是在故旧家中见到过这种新奇玩意儿。   很久没住这种民间风格的大宅院了,叶昭颇为新鲜,也已经打电报叫京里的众妃来陪自己,不过蓉儿刚刚自南方返回,自不宜轻动,何况莎娃临盆在即,自己既然不在,蓉儿也定不会放心离开;红娘军务缠身,必须要留在京城坐镇中军,朱丝丝有自己的差事,金凤年后去了朝鲜,她与朝鲜金妃甚是交好,也喜欢去朝鲜享受太上皇后的虚荣;苇月伊织在读大学,莎娃又即将临盆,数来数去,也就剩下花姬了。   对花姬,叶昭有一种极为怜爱的情节,也很想带她出来散心,但仅仅有花姬显然不够热闹,是以又给金凤拍了电报,令她来迪化伴驾。   其实叶昭希望众妃子齐聚一堂才好,在这红山行宫的大宅子里热热闹闹生活一段时间,一些妃子间比较淡漠的关系想也会解冻,只是这个愿望,看来只能待来年实现了。   当然,叶昭也没忘单独给莎娃发电报,很是夸她了一通,第三胎了,最能生育的老婆非她莫属。   中午,叶昭在前宅的餐厅举行了一个小宴会,哈里奇、鲍源深、沈家本、马康兴、肖明岱五位文官武将受到了召见。   酒宴之后,哈里奇留了下来,坐在外面石桌旁品着茶,看着哈里奇鬓角白发,叶昭不无感慨的叹口气:“我们都老喽。”算算年纪,哈里奇已经是奔花甲的人了。   竹影婆娑,小院极为雅致。   哈里奇笑道:“主子万寿无疆,倒是奴才,近来越发身体力不从心,跟老毛子干完这一仗,奴才也该卸甲归田,享田园之乐了。”   叶昭摇摇头,品着茶,过了会儿,说道:“送你一句话,‘竹死不变节,花落有余香。’”   哈里奇轻轻叹息道:“主子明白奴才,可外面人却未必明白主子。”   叶昭淡淡道:“又何必管旁人怎么想?”   赵三宝、哈里奇、韩进春三位,各镇一方,一晃也七八个八九个年头了,在叶昭耳边吹风的大有人在,有提议杯酒释兵权的,也有建议将三人互调,以免形成西北王、东北王、西南王的三藩格局,只是叶昭一直不为所动。其实不说与三人这些年的情谊,便是帝国军队的建制和忠君忠国教育,也很难出现拥兵自重的情况,更不要说军中将领任谁都知道,如今不比以前,拉起几万人的队伍就能舞刀弄枪当大王,现今便是整个集团军叛变,也难逃顷刻覆灭的下场。   更不说帝国国力蒸蒸日上,便是公平党等叛党团体也呈萎缩之势,根本就没有叛乱思想发芽的土壤。   只是一些文臣喜欢议古论今,惯性思维瞎操心而已。   当然,这三位重臣动是肯定要动的,不管怎么说,在一地盘踞太久也会有负面影响,山头主义,亦或帝王突然驾崩后的继承人之争,这都是不安定因素。   品着茶,叶昭眺望着远方红山上的宝塔,传说红山是天池中飞来的一条赤色巨龙,落地化为山岩,但仍不安分地缓缓向玛雅里克山爬去,若两山一旦合拢,迪化河被阻断,城区将化为汪洋泽国。于是,前朝迪化都统尚安便下令在两条“巨龙”头上各建一座九级青砖“镇龙宝塔”。   “你啊,刚刚坐上国公爷就想撂挑子了?”叶昭笑着拍了拍哈里奇肩膀,说:“走吧,到处转转,你帮我盖的房子,我可还没看仔细呢。”前年,哈里奇晋三等忠锐公。   哈里奇忙跟着站起,听皇上说起房子,不禁微有些尴尬,支吾道:“最后还害皇上破财,奴才真是无地自容。”   叶昭就笑,当先便走,哈里奇急忙跟在后面。   “行宫”第一进和第二进院落,每院六间正厅、两边各有三间厢房,共二十四间房,第三进院落正厅看起来三间,实则内部有五间房,是明三暗五的结构,整个院子设计严密,建造精美,雕梁画柱,气派非凡。   “叮”,一枝羽箭力道十足的钉在垂柳树干中,箭尾兀自微微颤动,却是古丽夏依尔正在后院中张弓。   见到叶昭和哈里奇进来,古丽夏依尔吐吐舌头,拔下羽箭,一溜烟跑去了内室,自是怕叶昭骂她。   叶昭无奈的摇摇头,哈里奇正想上前见礼呢,此时怔了怔,说道:“娘娘勇武,皇贵妃娘娘又添得力臂助。”   叶昭就笑,心说这个野蛮女,只怕就会闯祸。   “弹子室?”叶昭愕然发现东侧靠南第三间厢房里摆了张台球桌,哈里奇不敢接口,听闻禁宫里是有弹子桌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此举皇上高兴不高兴。   叶昭笑道:“你倒算用心。”哈里奇这才松口气。   在弹子房里踱了两步,叶昭说道:“有人建议,给沙俄雷霆一击,若等沙俄宣战,则其准备充足,我军必陷入苦战,你认为如何?”   军中一些将领提议,集重兵至天湖城,北袭亚历山大斯克,以亚历山大斯克为据点,向北进攻,闪电战击溃沙俄主力。   确实,比起沙俄,中国军队调配能力更强,可以短时间内在天湖城集结,趁沙俄主力尚在波兰、巴尔干、奥斯曼边境,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只是被动等沙俄宣战,那时节沙俄定然万事俱备,战事将会极为艰苦。   听叶昭问,哈里奇道:“奴才也早想过此事,被动等战,总不如主动出袭。”   叶昭摇摇头,默默的踱步,过了会儿,说道:“英国人,也不可不防啊!”   哈里奇道:“主子的海军也未必就怕了它。”   叶昭拍了拍哈里奇肩头,说:“很多王朝,在最鼎盛的时候衰落,知道为什么吗?盲目自大,不能正视自己的实力。”   随着第二艘摄政王级战列舰竣工,加之海军中新补充进的各类铁甲舰,速射炮技术的进一步成熟,许多海军将领,都认为帝国已经不用惧怕英国人的威胁,莫说在中国海域,便是冲出马六甲,进入印度洋也足可抗衡英国舰队。   “国力有强有弱,这很正常,现今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国家也很正常,很多时候,勇气并不能成为武器。我不惧怕与英国人爆发战争,但首先要问,为什么而战?这场战争的代价值得不值得。”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国际政治生存之道。”   哈里奇默默听着,缓缓颔首。   叶昭说着话又笑了笑,说:“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笺交给哈里奇,说道:“看过就烧掉。”   哈里奇忙双手接过,只扫了一眼,瞳孔猛的就眯了起来,说:“这,这……”   叶昭笑笑,说道:“便是雷冲也不知情。”   哈里奇呆了会儿,由衷的道:“主子,您真是有神鬼莫测之机,不,您就是活神仙,奴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昭就笑,说:“得了。”做个手势,哈里奇会意,急忙去窗台油灯旁拿了火柴,燃火烧掉纸笺。   第六十四章 四人行   叶昭没成想来到迪化的第二天,古丽夏依尔就作为“走私商人”嫌疑人,被带去了警察局。   所谓走私商人,便是偷偷运送中国商品与沙俄商人交易的群体,在迪化、恰克图等地普遍存在。   中国与鄂罗斯人的贸易,由来已久,在尼布楚条约中,即规定“自和约已定之日起,凡两国人民持有护照者,俱得过界来往,并许其贸易互市。”《恰克图条约》对商贸活动的地理位置给予了规范:“在两国交界处进行零星贸易者,可以在尼布楚及色楞格之恰克图选择适当地点,盖房屋、墙垣和栅子。”   二十年前《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又允许沙俄商人在新疆伊犁和塔尔巴哈台建立商站。   不过,帝国一统后,所有的中俄陆路贸易被关闭,因为俄国插手中国内战,作为惩罚性措施,帝国中断了中俄陆路贸易,当然,本质上是为了驱逐俄国商人,令其不能再在新疆和外蒙进行分裂渗透活动。   不过整个十九世纪,在印度茶叶兴起前,欧洲人对中国茶的依赖无以复加,沙俄也不例外,当失去了直接的陆路茶源,沙俄人只能从欧洲高价购买中国茶叶,自然叫苦不迭,随即就产生了俄国商人与中国商人合作,从新疆亦或外蒙偷运中国茶叶的走私运动,而近年,商品种类愈发丰富,包括雪花膏等化妆品、化学药品,大件的甚至有相机自行车等等,可谓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中俄最早通商时,大多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现今鄂罗斯却实在没什么工业品能提起中国商人的兴趣,是以多支付金币银币,甚至用“白俄女奴”来交换中国的商品,在京城,也渐渐形成一个秘密的“白俄女奴”地下交易市场,喜欢蓄养白肤色目女仆的富商通过黑市偷偷买入女奴,该市场极小,去年一年也不过交易了二十几名女奴,是以并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   而中国走私商人最常活动的据点便是迪化、乌里雅苏台和恰克图。   迪化城是一座多民族混居城市,汉人、回人、维吾尔人、哈萨克人、蒙古人、柯尔克孜人、塔吉克人、乌兹别克人等等等等,甚至还有几百名鄂罗斯人生活在城中,这些鄂罗斯人多为上世纪末不堪沙皇压迫移民而来,少部分是近年的移民,包括一些滞留在迪化的沙俄商人。   其实因为“白教”的兴起,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通婚的情况越来越多,各族杂居的情况渐多,这种民族社区逐步出现萎缩状态。   不巧的是当古丽夏依尔偶然发现城里柯尔克孜人聚集区,随即好奇的在里面闲逛时,恰逢因为大皇帝驻跸迪化,新疆警察厅发文全境“严打走私活动”,迪化警察局的一次突击行动就在柯尔克孜人聚集区,古丽夏依尔被殃及池鱼,成为嫌疑人被带去了警局。   今年年初,帝国巡捕系统正式更名为警察系统,概因“巡捕”一词含义攻击性太过强烈,没有保护公民之意,叶昭早就想换个名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警察”更为中性,遂习用了自己比较熟悉的这个舶来名词。   在警署,随行的女卫报了两人居住地址,又亮出客居路票,巡警这才将两人开释。   路票是现今帝国流动人口必须从原籍乡一级以上官署出具的证明,上面描述了客商、迁徙人口容貌长相等等,概因现在没有身份证,又通信不便,若不实行有效的身份证明,那许多罪犯可就真的永远无法捕获了。   对于古丽夏依尔的描述,“貌美如花、五官精致、目色呈琥珀色”乃是叶昭所写,除了古丽夏依尔自然再无旁人,那问话的女警看着这描述愣了半天神,第一次见到路票上还能用美丑之类修饰语的描述,但确实证明是眼前女子无异,随即放行。   古丽夏依尔讪讪回到行宫时,叶昭正与新疆省巡抚鲍源深叙话,听古丽夏依尔被带去警局问话,不由得暗暗好笑,心说看你还像个猴子一样没老实气不?但在臣子面前,自不会和妃子开玩笑。   听闻古丽夏依尔被警署带去问话,鲍源深吓了一跳,说:“臣该死,可没为难娘娘吧?”   古丽夏依尔摇摇头:“那倒没有。”坐到主位案桌旁的空位,捧起茶杯轻轻品茶,她安静下来,倒真是端庄高贵,艳美无匹。   鲍源深知道皇上定同娘娘有话讲,又见皇上没什么话再问他,旋即起身告退。   叶昭想了想,对郑阿巧道:“给瑞四发电,走私商人可以善用。”   现今的走私商人,叶昭并不反感,这可都是具有冒险精神的中国人,只是触犯帝国禁令,自然要受到惩戒,但这些人与鄂罗斯商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善用得当,倒可以打听些情报,当然,也仅仅是明面上的情报罢了。   看了古丽夏依尔一眼,微笑道:“出去走走?”   古丽夏依尔立时笑靥如花,说:“好。”更小鸟依人般挽住叶昭胳膊,说:“你喜欢这样是吧?”   叶昭心说这般压马路好是好,就是太惹人注目了,向外走的时候又道:“在北京,一样有马骑,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宫里也热闹,没这么闷。”   古丽夏依尔就嘻嘻一笑,说:“你怕我回草原?”   叶昭干咳一声,向外走去。   ……   金凤和花姬联袂而来是三天后的事,叶昭刚刚签署了令帝国数百万后备军进行大练武的动员令。   当晚叶昭自是好生疼爱了花姬一番,搂着花姬柔弱无助蜜罐一般的小身子实在是绝佳享受,而每次第二天看到花姬醒来,娇怯怯靠在自己怀里不敢说话的可怜样,叶昭就不免心疼的很。   花姬或许是叶昭诸老婆中衣着最贴叶昭心的,本就是彝族,衣饰与中原不同,加之又极听叶昭的话,现今却是穿起了白蕾丝连衣裙,光腿一对小袜,漂亮镶蓝宝石的乳白小皮鞋,越发显得娇小可人,其实前几年她很是涨了些个子,但在诸妃中,还是最柔怯娇小的一个。   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双雪白小腿蔚为诱人。   而花姬穿上衣服,才愕然发现是掌灯时分,知道是第二天晚上了,叶昭就笑:“走,饿了吧,带你找吃的去。”   后宅正房两明三暗格局,进门便是正厅,也有餐厅的功能,从正厅可进东寝室,叶昭和花姬便宿在此,东寝室北通甬道,三间房依次是寝室、书房和洗漱间。   金凤和古丽夏依尔,正在书房用点心呢。   见到叶昭进来金凤就娇笑:“知道您肯定这个点儿,我刚烤好的千层糕,爷您试试。”   叶昭笑道:“聊什么呢?”   古丽夏依尔琥珀美眸却是上下打量着花姬和叶昭,或许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叶昭并不属于她一个人。   叶昭却是将千层糕塞到花姬手里,说:“吃吧,可饿坏了吧?”   花姬嗯了一声,小手捧着千层糕,小口轻轻咬下去。   金凤却是拉着她坐下,心疼的说:“爷也是,一路花姬可多辛苦,饶一晚怎么了?”   叶昭干咳一声,说:“去叫老妈子熬点粥。”   在迪化,叶昭不想再过宫女成群的日子,和老婆们热热闹闹的就挺好,是以只令哈里奇选了两个可靠的老妈子,干点力气活。   金凤是真有些心疼花姬,也是随口埋怨,说完就知道不好,忙道:“我去熬吧,红枣粥开胃,爷您说行不行?”见叶昭点头,急忙匆匆走出,心里盘算待会儿怎么探探口风,看万岁爷有没有生气。   金凤对别人许多虚情假意,但对花姬,却是真的喜欢,也因花姬确实太令人心疼。   叶昭看着小口吃点心的花姬,也不免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禽兽了点,笑道:“花姬,回头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大胖丫头也行!”   花姬低低的嗯了一声,说:“就怕花姬笨,没福气沾皇上的龙种。”   叶昭无奈的道:“这和笨不笨的扯不上关系。”转头对古丽夏依尔道:“你的性子和花姬中和中和才好,胆子大的敢把天捅个窟窿,你几时分点给花姬?”   古丽夏依尔眨了眨眼睛,没吱声。   叶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想也知道,从昨日到现在,她心内定翻江倒海呢,毕竟柯尔克孜族女人地位还是挺高的,而且她身为族长,丈夫自没有纳妾的资格。   “昨晚和金凤一屋睡的?”叶昭问。   古丽夏依尔道:“是,我本来想在书房睡,金凤姐不让。”   叶昭笑道:“炕够宽,金凤睡觉也没坏习惯,可安静着呢,也不像你,睡觉还打把式。”   古丽夏依尔道:“也没怎么睡,聊天来着,金凤姐给我讲了好多你的事。”   叶昭笑道:“我有什么好讲的。”顿了下,道:“其实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挺好,时间久了你就知道。”   古丽夏依尔吐吐舌头,说:“和金凤姐一起睡比跟你睡好,香喷喷的,也不像你,就知道欺负人。”   叶昭无语,说道:“既然她那么好,干脆你俩结婚,我下旨,咱中国以后同性恋合法,可以婚配。”   古丽夏依尔道:“好啊,你休了金凤姐,我就招她做夫婿,现在还来得及,我族里还没选出新族长呢。”   第六十五章 战争总动员   贵妃床红幔低垂。   叶昭看着猫一般伏在自己怀里轻轻喘息的金凤,绵软无比的胴体,伏在上面实在是欲仙欲死的享受,更妙的是,今日金凤穿了情趣学生装,雪白的及膝棉袜,米色格子超短裙,红领结中空露乳装,直把叶昭的沸点全部引爆。   不过金凤却实在顶不住叶昭的狂轰乱炸,哀哭求告下叶昭只好压下满心欲火,暂时放过了她。   “爷,刚刚您生气了吗?”金凤小心翼翼看着叶昭的脸色。   叶昭说道:“什么?”又笑:“你这小腰肢好是好,可我就怕给你折断了,疼你还来不及,怎会生气,知道你是真的不行了,刚才哭的小脸都变形了。”   金凤小声说:“不是的,奴婢是说,奴婢不该乱说话,说您不疼花姬。”   叶昭这才醒悟,无奈的道:“你啊……”轻轻拥紧她,说:“放心吧,爷一辈子都宠着你。”   金凤立时就觉得全身小骨头都酥了,一只雪白蔻丹小手在叶昭胸前划着圈圈,另一只小手探了下去,随即身子就是一颤,但还是轻轻的动着。   叶昭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在金凤雪白耳珠上喘息着说:“用手帮我去火吧,今儿不折腾你了。”   金凤呆了呆,说:“那不好。”媚眼一转,就说道:“爷,奴婢去喊古丽妹子来,我和花姬来了,爷也不能冷了她不是?”   叶昭摇摇头,说:“今儿就陪着你,咱聊聊天。”轻轻拉起了金凤的手,说:“躺会儿吧。”   金凤突然轻轻一笑,说:“奴婢去去就来。”   叶昭微微点头,自以为她去如厕,等见她披上大氅下床,突然就一个趔趄,显然腿软的厉害,不由得笑道:“小心闪了腰,相公我可最喜欢你的小腰肢,又软又细。”跟金凤说话也最随便。   金凤回眸嫣然一笑,勉力的一步步走出了寝室。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轻响,叶昭笑道:“你也太……”猛地顿住,却见门前,站的丽人端庄艳美,一袭红裙,正是古丽夏依尔。   金凤在她身后轻轻带上门,说:“万岁爷说,可想你了。”   古丽夏依尔见到叶昭毛毯上赤裸的肩膀,讶然的回头看向金凤,刚刚金凤说叶昭寻她有话说,这后半夜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叶昭见古丽夏依尔眼神,尴尬的将毛毯向上拽了拽,说道:“花姬睡的好么?”   古丽夏依尔默默点头。   叶昭随即就知道问的不对,前几日还与她情浓似火,可转眼,便轮番有妃子陪自己,尤其是,她身边的伴儿换来换去,谁晚上在陪自己,她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是女人,心里都会失落,更莫说初尝情爱滋味、对妻妾本来没什么概念的蛮族少女了。   一腔柔情,遇到现实的冰冷,现在的古丽夏依尔,心内定然柔肠百结。   叶昭轻轻叹口气,对她招招手,说:“你过来。”   古丽夏依尔走到叶昭贵妃床畔,低头默不作声。   叶昭拉起她的手,说:“上来躺会儿。”   古丽夏依尔没吱声,但踢掉红色绒拖鞋,顺着叶昭手势,被带了床内侧,躺在软枕上,不知道怎么,鼻子一酸,泪水盈眶。   叶昭叹口气,轻轻拥住她,亲吻她脸颊泪水,柔声道:“好了不哭,不哭。”   古丽夏依尔哽咽着点头,泪水却是越流越快,叶昭拥着她,小声宽慰。   金凤善解人意,转身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叶昭这才小声对古丽夏依尔道:“是我对不起你,早该带你去北京,或许先去北京的话,你也不会跟了我,是我不好……”   古丽夏依尔抹着泪摇头,说:“不,不是的,我,我就是难过,可,可我不后悔……”   叶昭深深叹口气,轻轻拥着她,说:“想哭就哭吧,想打我也行,可说好了,就今天可以打我。“   古丽夏依尔扑哧一笑,脸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的,真的是明媚无比,她突然抓起叶昭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叶昭呲牙咧嘴的,这一口古丽夏依尔可用足了力气,疼的钻心。   古丽夏依尔看着叶昭手背的牙印血痕,一脸的满足,慢慢靠近了叶昭怀里,说道:“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咬你。”   叶昭愣了好一会儿,无奈的道:“你知不知道多疼?你至少也该吹吹气,像个关心相公的女子吧?”   古丽夏依尔懒洋洋靠在叶昭怀里一动不动,嘻嘻一笑,说:“活该,那你知不知道人家第二天多疼?”   叶昭就笑,在古丽夏依尔耳边低声道:“有多疼?”   听得叶昭声音中的异样,古丽夏依尔也猛然感觉到情郎原来赤身裸体,现今更是身子火热,吓了一跳,就想起身,却被叶昭紧紧抱住,古丽夏依尔知道自己没叶昭力气大,呆了呆,突然大声喊道:“金凤姐,金凤姐!花姬,花姬!”   叶昭被吓了一跳,斥道:“乱喊什么?”   随即却听门外脚步声响,金凤在外面小心翼翼问:“爷,怎么了?我能进来么?”   叶昭无奈,说道:“进来吧。”   金凤这才轻轻掀起珠帘推门进来,又说:“花姬睡熟了。”转身轻轻关上门,回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两人,问道:“爷,您是不是想吃夜宵?”   古丽夏依尔却是求恳道:“金凤姐,您别走了,好不好?”显然性子粗疏的古丽夏依尔被金凤哄了几句,早把金凤当好人了,却不知道金凤是如何的“狼子野心”,为了讨叶昭欢心那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叶昭也觉得好笑,见金凤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就点头道:“好吧,你也上来,咱一起聊天。”   金凤立时欢天喜地,去了大氅,古丽夏依尔惊讶的看着金凤的情趣学生装,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凤小心翼翼躺在了叶昭另一侧,因为她跟了叶昭时不是白璧之身,是以便算古丽夏依尔这种叶昭枕边出现的新人,她也往往觉得万岁爷会更喜欢人家一点,也就不敢多插嘴,尤其今日古丽夏依尔正在撒娇,万岁爷在哄她,就更不敢多话,免得说了万岁爷不中意的话。   古丽夏依尔怔了怔道:“金凤姐,你到中间来。”   金凤偷偷看向叶昭,叶昭心中无奈,老婆多了也不好,互相还能成挡箭牌了。微微颔首,说:“来吧。”边放开了古丽夏依尔。   金凤自然不会如古丽夏依尔般从叶昭身子上翻过去,而是小心翼翼从叶昭脚底绕行。每次见她这般畏惧权势,叶昭便会升起蹂躏她的念头,而小尤物摇着狐狸尾巴讨好自己时更是令人骨软筋酥。   就这样,三人变成了金凤躺中间,古丽夏依尔和叶昭各躺一边,古丽夏依尔就好奇的问起金凤平素在宫中都做什么。   金凤低声道:“你跟万岁爷说话吧。”全不似就她和古丽夏依尔在一起时那般巧舌如簧。   叶昭讪讪道:“你们聊。”躺着闭目养神,慢慢的思绪自然就飘去了中俄边境。   身侧极小声的莺声燕语,受金凤感染,古丽夏依尔也将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两人却是越聊越热乎,还偶尔低声轻笑。   叶昭不免更是无趣,好像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一般,猛地坐起身,脑子就嗡的一声,却见金凤和古丽夏依尔两张艳丽俏脸离得极近,各有各的妩媚风情,单个已经是艳光四照的大美女了,此时丽色交相辉映,可真是刺激人的神经,一副暧昧无比的春光图。   叶昭心怦怦跳了几下,金凤已经急忙回头,问道:“爷,我们吵到你了么?”   叶昭摆摆手,说:“没事。”身子又慢慢沉了下去。   金凤偷偷对古丽夏依尔嘘了一声,说:“睡吧。”话音未落,就觉得身后一动,是万岁爷进了软毯贴在她背后,金凤呆了呆,随即就知道万岁爷的企图,当万岁爷伸手撩起她的超短裙裾将亵裤褪到她膝弯又来把住她时,金凤故意将翘臀扭来扭去不叫万岁爷得逞,果不其然,就听万岁爷被撩拨的呼吸微微粗重,她就知道时候到了,放弃抵抗,轻轻向后一迎,立时,就觉得一团火好像贯通她的全身,令她情不自禁的“啊”一声呻吟,虽然和万岁爷成亲已久,但每次那种直冲脑门的强烈刺激还是令她眩晕。   古丽夏依尔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金凤勉力咬着红唇,说:“没,没事,啊……”娇躯瘫软如花泥。   叶昭贴着金凤那令人无比销魂的柔软翘臀,慢慢的享受,正美滋滋的时候,却见古丽夏依尔俏脸警觉的出现在金凤青丝云鬓旁,叶昭一呆,吓得就不敢动了,闭目假寐。   可古丽夏依尔性子粗疏,看了叶昭一会儿,就躺了回去,叶昭却也不敢有所动作,在后面轻轻捏了金凤腰肢一把,金凤自然会意,便开始劝说古丽夏依尔入眠,本来就是下半夜,古丽夏依尔又哭又闹的也实在累了,她翕上双目,不一会儿,呼吸变得细长均匀,进入了梦乡。   叶昭这才能真个儿销魂,在金凤身上肆孽,看着身侧和衣而眠的可爱蛮族女,自然是别样享受,学生套装一件件落在床头,压在金凤光滑无比的雪白玉背上,享受着和胸膛和她缎子般肌肤摩擦的奇妙快感,叶昭却也渐渐迷失在情欲之中,软毯早已被掀开,叶昭把玩着金凤小巧无比绵软如丝的雪足,眼角却瞥到了古丽夏依尔的小红袜上,叶昭心中就是一动,轻笑道:“你们谁的脚好看?”   金凤却早就陷入半昏厥状态,身子颤个不停,又哪还知道回答?   叶昭无奈,金凤刚刚歇了一口气而已,可被自己折腾的不行了。   此时心中全是欲火,再顾不得,从金凤身上下来,拿毛毯遮住她,随即便凑到了古丽夏依尔身侧,随便抓起床上软毯遮住两人,搂着古丽夏依尔,轻轻亲吻她精致的五官,手则慢慢去解她的衣襟纽扣。   古丽夏依尔茫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叶昭正在解她的腰带,这少数民族的服饰零碎扣子丝带实在繁琐的要命,鼓捣了半天,也解不开古丽夏依尔的上衣,只好又去解她腰带,可这腰带更是花样繁多,红绳挽出各种花扣,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连在一起,叶昭忙了一头汗,也奈何人不得,心下这个郁闷啊,心说你要么就裸睡,要么就跟贞操带似的,这都什么啊?   正郁闷间,古丽夏依尔睁开了眼睛。   嘘!叶昭竖起食指,又神秘兮兮道:“金凤睡了。”   “你干甚么呢?”古丽夏依尔不解的看着叶昭。   叶昭更是郁闷,说:“没干什么,睡吧!”有些丧气的躺了下来,任谁折腾了半个小时想非礼人,结果愣是人家不知道你作甚么呢,还有比这更失败的么?   古丽夏依尔渐渐明白过来,不由得扑哧一笑,说:“笨死了,扣子都在后面的。”   叶昭也不吱声。   古丽夏依尔更是觉得好笑,说:“这有什么生气的呀,明天我教你。”   叶昭还是不吱声。   古丽夏依尔可就有些慌了,从来没见过叶昭生气,可怜巴巴凑到叶昭耳边,低声道:“我下次不穿这件衣服了,好不好?”   叶昭肚中暗笑,却板着脸,说:“不管衣服的事,你我都是夫妻了,却不让人碰,这在中原,够七出之条,罪大恶极,可以被休了知道不?”   古丽夏依尔小声说:“太疼了……”   叶昭叹口气,轻轻搂住她,小声说:“这次不一样了,难道我还会害你么?”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在古丽夏依尔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古丽夏依尔俏脸通红,就向金凤看过去,叶昭低声道:“她睡了,听话,好不好……”温柔亲吻她的脸颊。   古丽夏依尔终于点头,红着脸,手伸到后面,去解腰间丝绦,自没注意到叶昭嘴角的笑意……   第二日晚间,叶昭四人在餐厅吃粥时,古丽夏依尔和金凤脸都红的厉害。   若不是中午时分京城来了电报,叶昭可不知道要跟她俩荒唐到什么时候,早上时分,叶昭很是享受了齐人之福,当时情浓,寝室旖旎,两女娇羞万分的被叶昭征伐,实在也没什么抗拒的力气,甚至还被叶昭将她们搂在一起玩三人吃胭脂游戏,此时回想,不禁羞的厉害。   叶昭却是志得意满,有滋有味的喝粥,突然道:“容你们休息一日,明日晚上,古丽夏依尔和花姬陪我,金凤昨晚可累坏了,多休息休息。”   花姬怯怯点头,古丽夏依尔默不作声,俏脸更红。   ……   叶昭在迪化一边享受齐人之福一边调动逐项事宜之时,关外黑龙江畔,一场冲突很突兀的爆发。   在黑龙江下游有一座被逃亡军民称为“新盛京”的移民城市,这些年,中国军民以中国人特有的坚韧和适应力在此开垦荒地、接网捕鱼,并且渐渐建起了一座颇有中原风格的城镇,整个新盛京的人口大约五万余人,其中中国人占据了绝对多数,但毫无疑问,仅仅几百人的俄国移民却是城市的真正统治者,中国人受欺压之事层出不绝。   四月十五日,新盛京城中发生了一起鄂罗斯人强奸中国妇女的暴行,第二日,鄂罗斯人的尸体在臭水沟中被人找到,是被人用石块活活砸死的。   很快十几名涉嫌参与此案的清军官兵被逮捕,接着就爆发了中国人和鄂罗斯人的大规模冲突,上千名沙俄武装军人进城镇压暴动,而用石块、烂菜叶袭击沙俄军人的中国人很快遭到了血腥屠杀,继而又有武装的清军加入了对抗俄国人的行列,冲突再一次升级,直接演变为中国人和俄国人之间的仇杀,整个城市变成了地狱之城。   消息传到迪化时,大皇帝召集的皇家军事委员会委员正在进行绝密的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者除了叶昭和红娘,尚有军委会战争部部长哈里奇、总参谋部长神保、总后勤部长马青山、总装备部长刘曲祥、海军部总长裴天庆。   哈里奇刚刚被任命为皇家军事委员会战争部部长,军事委员会刚刚成立的这个部门对全军动员负总责,下设军兵种、参谋、人事、军事经济等4个部。总参谋部则负责军队的展开和使用,其下战略方向设4个处,分别负责俄罗斯、太平洋、南洋、西南方向,同时还是负责本国军队组织、训练、动员和展开事务的中央机构。   这些年的军队建设,战争部的设立已经不可避免,帝国军队中枢机关已经牢牢掌控全军,全军正规化,诸侯、军阀等等名词完全成为过去式。   现今皇家军事委员会形成叶昭最终决策,红娘总指挥,战争部、总参谋部、总装备部、总后勤部等等分工负责的模式。   马大勇在去年患肝癌去世,裴天庆接替了他的位置。   当然,肝癌是叶昭的猜测,对于马大勇的辞世,叶昭悲痛不已,令全军降半旗哀悼,追赠马大勇太傅,谥文正。   帝国官员谥号与宋、明、清一般,最高为“文正”, “文忠”次之,“文恭”再次,以下为“文成”“文端”“文恪”“文襄”等等。   新任海军大臣裴天庆,便是当年跟叶昭同去越南的海军将领,也曾数次卫护大皇帝出行,才干俱佳,叶昭也十分喜爱他。   将会与沙俄宣战是参加这次绝密军事会议的军中众大佬心知肚明的事,此次对沙俄作战,毫无疑问叶昭是总统帅,同时,将漫长的边境线主要设定为三个大的战区,刚刚就在研究三个战区战区司令官的人选,实则就是叶昭点将,在这个军委会议上走个过场。   加急电报送进来,叶昭看了一眼,就传给了红娘,红娘又传给哈里奇、神保等人。   “好,我们能动员多少陆军?”叶昭看向了红娘和哈里奇,对于电文并没有理会。   红娘道:“两百一十万,如果全国总动员,还可以再动员三百万到四百万民兵作为补充兵,都是经过简单军事训练的青壮民兵,如果还不够,可以接着动员男丁。”   哈里奇看着手头的资料,看着帝国可以动员的军队数量,很有些惊讶,他刚刚接手战争部,本来这个问题该他来回答。   根据资料,帝国陆军正规军793765人,后备军制度可以确保给每一个帝国步兵团在战时提供1个机动的预备团、2个后备营和2个补充营。这样一来,每3个营就可能提供10个营。   帝国军制,陆军服役年限15年,现役6年,后备役9年;海军10年,其中现役7年。平时每年征兵一次,落选者编入帝国民兵系统,到40岁为止。   而以帝国的人口基数,当实行全民征兵的义务兵、后备军、民兵补充军制,几乎可以动员一千万的陆军,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十年二十年后,经过简单军训的后备军数量更会快速增长,这将是一支令任何对手都会感到胆寒的力量,只是在现今,全世界都处于懵懂无知中。   现今全世界只有中国和普鲁士实行比较完善的义务兵、后备军制,而普鲁士人口仅仅一千七百万,却可以动员一支一百万的军队。   中国现今普遍实行义务兵制的核心区域,人口也远远超出三亿,在诸边,则暂时实行雇佣兵制,同样可以提供大量的兵源,当然,仅仅能用来进行牵制、袭击补给线等等行动。   叶昭翻看着资料,实则在没有飞机导弹的今天,人口几乎就是一切,包括军事、包括经济增长、国家建设。   “各省军区已经开始进行后备军集结、运送的演习。”红娘补充。   对于后备军民兵补充军,帝国同样有着成熟的机制,以省为区域组建,如直隶省,可以动员6个万人民兵师,现今各个师将会作为何处战区的补充军早已经列编完毕,定然不会出现普法战争中法国人那种杂乱无章、跨区抽编的混乱局面。   “希望不要用到第三批补充军。”叶昭默默的说着,第二批后备役动员不可避免,但如果要进行第三次动员,就代表着累计投入三四百万军队尚不能搞定帝俄,这场战争多么残酷可想而知,而且,必定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会严重影响帝国的经济发展,不但使补给异常困难,也会使国家财政难以维持,战争还会使贸易、交通、工业运作、农民耕种等中断,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   回头道:“方才那电报,你们可以说说了。”   ……   新盛京城,是一座颇具东方建筑风韵的城市,只是现今城内长街空荡荡的,偶尔甚至可以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死尸。   枪声,不时在城内响起。   总督府衙门后宅,家庭仆役进进出出,各个脸上惶急。   正房屋檐下的红柱旁,七八名急得团团转的官员,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房内大夫的消息。   城外军营,三千名清军已经被俄国人解除武装,按照庙街军机处的电报,清军并没有抵抗。   听说俄国人已经下令,要在城内大开杀戒,而左帅,劳累成疾,这些年更气郁攻心,半个月前便卧病不起,若不然新盛京城中,也不会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刚刚大帅好不容易醒来,听到这等消息,立时咳血不止,只大喊了句“造孽!”,便昏厥过去,看着进出郎中摇头的神色,这些官员们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的,刚刚是谁把这信儿惊动左帅的?!”月洞门外,突然匆匆走进一名膀阔腰圆的官员,看顶戴补服,乃是二品官阶,正是左宗棠旗下第一爱将王德榜,记名总兵。   王德榜乃是广东人,早年加入湘军吉字营,与发匪作战时多立功勋,后调拨新军,却是打了无数窝囊仗,逃到俄国人的地盘上,大大小小官员无数,记名提督总兵不下百名,若在中原,记名提督记名总兵也就是名声好听些,没有实缺遣发授,根本不值一提,但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北域,大伙全成了闲职,记名也好,实授也好,哥俩都一样落魄。   王德榜虽然是记名总兵,但左宗棠对其甚是偏爱,提携其跟在身边办差,倒比那些原本的某某省提督、某某镇总兵风光多了。   见到王德榜吵儿八火的冲进来,围拢在屋檐下的官员们让出了一条路。   王德榜却不进去,大声道:“都走,都走,围着奔丧么?”说完就知道不对,呸呸了两口,嘴里念念有词,想是在跟老天祈祷收回刚才的话。   一名官员虽然知道他火爆脾气,但还是大着胆子说:“王总镇,我们这不等大帅拿个主意么?俄国人在外面,叫着要屠城,大帅若不出面,只怕今天的事不好了啊!”   王德榜狠狠吐了口口水,骂道:“娘的,他俄国人敢?!他还指着咱给他卖命不是?”   众官员面面相觑,都苦笑不已,大伙全成了亡国奴,也就王德榜心直口快,大帅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可不就是心里这根刺扎的吗?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隐隐响起密集的枪声,不多时,一名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禀告:“不好了,不好了,俄国兵进城,开始杀人了!”   众官员大惊,吵吵着议论着,却也一哄而散,赶紧回宅子叫家眷躲起来不是?   王德榜呆呆的站着,好半天,无力的趔趄两步,瘫坐在石台上。   东城处,一队队荷枪实弹的俄国士卒涌进,指挥官鲍里斯骑在高头大马上,脸色异常冷峻。   一所宅门拉开条缝,偷偷冒出个脑袋看外面情形,随即嘭一声,看客马上栽倒在血泊中。   鲍里斯左轮枪在手里转了个圈,插进枪套,他大声道:“全城戒严,街上的中国人,格杀勿论!”   沙俄士兵们,立时鼓噪起来,当明目张胆的杀戮开始,军人,和魔鬼没什么两样。   ……   天色渐渐黑下来。   小花今年十岁,还在襁褓之中,就被爹娘带来了关外,此时,她惊恐的从门缝看着外面街面上走动的罗刹鬼,她哥哥出去了好久,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担心的很,虽然小小年纪,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年,她什么都懂,唯一不懂的就是为什么城里的罗刹人可以随便打人骂人,现在,还可以杀人。   月色中,罗刹鬼的刺刀寒光闪烁。   外面,中国人通译开始大声喊话:“城里的人听着,全部到广场集合!我们将会逐个排查,只要没参与今天的暴乱,我们保证,不会乱杀无辜!刚刚被杀的,都是戒严期间不听命令的闹事分子!”   小花听了,急忙去开门,她要去找哥哥呢,可就在她的手够到门闩的时候,却被人整个抱起,嘴巴也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   小花回头看去,是爹爹,爹爹更在她耳边低声责备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地窖去!”抱着她,蹑手蹑脚向后院走。   小花很小声的说:“罗刹鬼说不杀我们了,我要去看哥哥。”   爹爹心里一酸,脚步不停,说:“小花听话,回地窖里藏好,爹爹去找哥哥!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小花乖巧的点点头,突然问道:“爹爹,是不是我们听话,罗刹鬼就不杀我们?”   爹爹冷哼一声,沉着脸道:“小花你记住,罗刹鬼的话一句也不要信,要想他们不杀人,除非南朝的人来帮我们!”   小花从小就知道有个“南朝”,南朝的人不怕罗刹鬼,南朝的人罗刹鬼也不敢欺负,南朝的人能打败罗刹鬼。   “可是,南朝的人为什么不帮我们,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   爹爹无言以对,只能深深叹口气。   这时就听人低声道:“小妹妹,我们不是来了吗?”   小花惊奇的转过头去,却见顺着院墙绳索,一溜溜穿着灰军装的小伙子正顺藤而下,和她说话的,是一个挺丑的大叔,只是笑容很温和,不知道为什么,小花也不怕他。   爹爹怔住,一时手足无措。   新盛京城并没有筑起传统意义上的城墙,小花家就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距离她家院墙不远,就是郁郁葱葱的密林。   灰军装的士兵们一排排集结,开始从狗洞、沟渠等爬入小花的左右邻居家,而墙外,士兵们还在接二连三的跳进来。   那位挺丑的大叔走过来,敬了个军礼,对爹爹道:“老哥,我姓蔡,借您宅子一用,您放心,绝不会牵累您。”   爹爹忙不迭的道:“您,您太客气了,蔡大人,您这是,您南朝军队真的来解救我们?”   老蔡脸色严肃的道:“老哥,没有南朝北朝,您也是以前的大清人、现在的中国人,咱都是一家人!”   爹爹呆了呆,忙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又回过神,说道:“快,进屋喝杯茶,还有,我,我能帮您什么?”   老蔡说道:“您能借给我们宅子用,就很帮忙了!”伸手捏捏小花脸蛋,笑道:“你叫小花是吧,喊叔叔!”   小花真的甜甜喊了声“叔叔!”   老蔡开心的笑起来,只是不敢笑太大声。   小花说:“叔叔,您是南朝的人是不是?”   老蔡对她自不会咬文嚼字,微笑点点头。   小花就好奇的道:“叔叔,你的胳膊不是有六个吗?怎么不变出来?”   老蔡怔了怔,说:“什么?”   小花说:“不用三头六臂,怎么打罗刹鬼?”   老蔡这才恍然,捏捏小花脸蛋,说:“罗刹鬼有什么了不起,叔叔是有三头六臂,可打他们,用不着!”   小花啊了一声,说:“叔叔,我要看你打罗刹鬼!”   老蔡笑道:“你年纪小,可不能看。”   此时爹爹见最后从墙头顺下来的士卒开始收起绳索,不由的微微一怔,说:“蔡大人,您带了多少人来?好像就百十号人?”   老蔡也不隐瞒,道:“一个加强连,二百来号人,够用了。”   爹爹呆住。   蔡连长见他神情,就笑道:“放心吧,这次咱一个团几千号人在外面设包围圈准备强攻呢,我们这尖刀连摸进来,叫做中心开花!要我说,小题大做,不就两千罗刹鬼子嘛,一个营就够了!”   听到后面还有几千号人,爹爹稍微松口气,可又不安的道:“蔡大人,您才百多号人,这,能等到援军吗?”   蔡连长就笑:“老哥啊,你也不看看咱啥武器!”可不是,为了此次突袭,师部从别的团给调来了数十挺机关枪和机枪手,令他这个尖刀连享受了一把精锐部队的待遇,轻机枪手架设到班,更有一个轻机枪火力排,若不是弹药供给的问题,他本来是想再多要一个火力排的,可现在,每个士兵身上都十来公斤重的钢铁,毕竟那些骡马只能送到林子深处,到了边缘地带,就要自己背弹带和弹箱了,选这位老哥家当突破口,也是因为他家院墙明显矮了一截。   蔡连长伸手,旁边警卫员会意,将地图递了过来,城中细作内应很多,地图水儿清。   借着月光看了会儿地图,蔡连长又从怀里摸出怀表,这也是临时给他配置的,不过军中正在推行连级干部佩带怀表制度,听闻是前阵子与英国人险些爆发战争时收到了上千万银元的捐款,这笔钱被用在了提升战力的边边角角上。   作为基本作战单位的指挥官,蔡连长可是知道掐准时间的重要性。   “差不多了!老哥,你躲躲!”蔡连长就走向西厢房前的梯子。   爹爹却是追了过去,说:“蔡大人,我想帮忙。”   蔡连长打量他几眼,就笑道:“成,你就看我怎么拾掇罗刹鬼子!”   小花大声道:“我也要看叔叔打罗刹鬼!”   蔡连长摸摸她小脑袋,笑道:“这可不行,你赶紧去地窖躲着去。”   小花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   爹爹犹豫了一下,说:“蔡大人,您就叫她看吧。”   蔡连长愕然看向他,他叹口气道:“这孩子,看过好几次罗刹人杀人,而且您知道她刚刚跟我说什么吗?她刚才听外面罗刹鬼的狗奴才喊话,就开心的说罗刹人不杀我们了!大人,我们和猪狗没区别啊!她,在她眼里,好像被罗刹鬼子杀是天经地义一般!我真怕她,真怕她从小就以为自己和猪狗没两样!”   蔡连长呆了好一会儿,揉揉小花脑袋,说:“走!跟叔叔去看怎么宰罗刹猪!”抱起小花,攀上了梯子。   小花爹爹上了厢房,才发现附近许多房顶上都影影绰绰匍匐着灰军装军人,只是他们离得屋檐远远的,免得被罗刹人见到,不过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城内来了伏兵,怕是很难发现这些同屋顶颜色融为一体的伏兵。   长街上,十几名罗刹兵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走着,身后,大概百多名步兵,那种暗绿色面料却镶着金银线的军服简直就是活靶子。   蔡连长低声笑道:“小花,捂耳朵!看准了,咱中国人面前,罗刹鬼才是挨宰的猪!”   说着话就做了个手势,旁侧架起的机枪突然嘭嘭嘭的吐出火舌,几道信号弹腾空而起,接着,四下枪声大作。   小花被震的耳朵发麻,尖叫着,用力捂着耳朵,而她的尖叫声,早就被城里爆豆般的枪声淹没。   巷子里的沙俄士兵,立时倒下去一排,其余人叽里咕噜乱叫着,想找掩体躲避子弹,随即“轰轰轰”几枚手榴弹在他们中间爆炸,罗刹兵晕头转向,抛头鼠窜,很快就被一串串一闪即逝的火线击中仆倒。   小花爹爹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鬼哭狼嚎狼狈逃窜的俄国人,在猛烈的枪火下哀号倒地,到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原本在他心目中可怕的魔鬼,在这一刻,比碾板上的羊羔还凄惨无助。   小花忘了尖叫,捂着耳朵,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原来罗刹鬼真的怕南朝的人,自己,是南朝人吗?他们以后,是不是不敢欺负我了,也不敢再杀我和爹爹、哥哥了?   第六十六章 统帅们   圣彼得堡沙皇夏宫宫殿前,由37座金色雕像和29座潜浮雕,150个小雕像,64个喷泉及2座梯形瀑布组成的巨大喷泉群喷出的水注气势磅礴。   宫殿书房中,只有亚历山大二世、陆军大臣米柳京、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和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四人。   米哈伊尔和尼古拉两位大公均是亚历山大的弟弟,以俄国皇室的传统,遇到战争,两位大公也是热门的统帅人选。   半个月前,中国人出兵在远东的新盛京城击溃俄军两千余人,并且占据了新盛京城。   委实,根据《尼布楚条约》,新盛京城属于中国疆域,而十几年前俄国人武装移民的渗透,便曾经被中国大皇帝带领亲兵 粉碎,前些年中国内战,俄国人卷土重来,又在黑龙江下游修筑了许多移民点,但从法理上来说,因为俄国人的朋友“奕欣先生”也坚决不肯签订割让黑龙江下游的条约,是以很难指责中国人的行动。   毫无疑问,中国人已经毫不掩饰他们会同俄国一战的决心,在东哈萨克一地,其官兵多次进入俄国境内剿匪,也多次与俄国军人出现冲突,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入侵。只是俄国人指责中国入侵东哈萨克时中国用新盛京一事回击,宣称沙俄才是挑衅者,   亚历山大二世看着手上的纸笺,这是一名逃亡到奥伦堡的中国官员供述的情报,这位中国官员是中国人天湖城总督夫人的弟弟,这位总督因为触犯中国法律被处以绞刑,其亲属劫狱不成,仓皇逃到了俄国境内,当巡防士兵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左腿有枪伤,若是再晚几个时辰,只怕他已经毙命。   而这名中国官员现在已经同他在中国境内的故旧们建立起联系,其提供的情报和俄国人自己本身刺探的情报综合,中国人的军事部署便跃然纸上。   “二十多万人……”亚历山大二世喃喃自语。   米柳京脸色严峻,说道:“中国人的效率很高。”是啊,短短的时间,在天湖城,中国人已经汇集了六个集团军,大批的预备役士兵和物资还在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显然中国人准备以天湖城为基地,袭击亚历山大斯克,再以亚历山大斯克为跳板,威胁俄国腹地。   以中国叛逃官员搜集的情报,中国人的战略意图可不仅仅是打一场边境战争,很可能是准备侵占哈萨克全境,以及将整个中亚纳入其保护范围,中亚与中国接壤的布拉哈汗国,已经有王公大臣投入了中国人的怀抱。   “中国人不会首先向我们宣战,这将是它最大的战略失误。”米柳京元帅从来都是一针见血,能在迷雾中觅到敌人致命的弱点。   是啊,不管其国内运输协调能力如何惊人,却没有雷霆一击的威慑,这种慢悠悠的节奏使得俄国完全可以从容应付它的挑战,现今俄帝国兵团已经渐渐抵达前线。   英国人早已经对中俄矛盾表示严重关切,对中国在边境一带的冒险行动表示忧虑,多多少少对俄国表示了同情,这使得中国人正竭力进行舆论战,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正义的注解,这就使得他不大可能首先宣战。   皇弟米哈伊尔敲了敲烟斗,说道:“地中海舰队已经通过了苏伊士运河。”   米柳京目光闪了闪,他一直就不同意派出舰队去南洋和中国人争锋,但米哈伊尔却竭力主张去攻击中国人的贸易圈,并且认为重建后的地中海舰队完全有能力击败中国舰队,中国海军的舰只,虽然设计建造上思想活跃,新技术应用比较多,但其海军士兵只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只要帝国舰队吸取前次惨败的经验,不再轻敌,定然可以将其重创。   而且,英国人已经答应开放印度洋的港口为远航的俄国舰队补给维缮,这就使得地中海舰队不再是远渡重洋的疲惫之师,也不再惧怕中国舰队以逸待劳。   如果能重创中国舰队,封锁其海域,对于中国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改变远东东海岸移民城市的命运,战争一旦爆发,那一带必然陷于孤军作战,会被中国的步兵海洋极快的淹没。   是以米柳京虽然觉得这个计划比较冒险,但却也没有足够的理由一定要去反对它。   “陛下,对于作战计划,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米柳京指着桌上的作战地图,低声述说起来。   亚历山大二世的棕色眼眸开始露出惊奇之色,渐渐的,变为喜悦,越来越亮……   ……   迪化行宫的书房,叶昭正在翻看报纸。   租界的外国人报纸几乎连编累牍都是对中俄两国军事力量进行分析性对比,当然,现在通讯不便,获得信息的渠道更是匮乏,这种分析也只不过是很笼统的雾里看花,比如中国陆军的兵力,多猜测为一百万人左右,武器装备番号部署,就更是自相矛盾的臆想和虚构。   而且对于战争会不会爆发,大多也不敢肯定,超过半数的报纸认为会通过谈判解决争端,只有一两份报纸信誓旦旦的判断两国定然会爆发战争。   国内的报纸,则多在煽动对鄂罗斯人的仇恨。   实际上,在前线磨刀霍霍的同时,帝国在京师开始修建第一条地铁的计划却半点也没有受到阻滞,前几日,已经正式开工。   虽说现今地铁只能同伦敦一般,跑黑烟浓浓的蒸汽机车,不出多久就会被淘汰,但叶昭却极为支持这个计划,这种综合性工程是对帝国建筑工程、科技等等能力的考验,更是一种经验积累,科技进步和应用齐头并进,互相促进,才能步入良性的正轨。   现今帝国科学界探索发明热情高涨,叶昭乐见其成。   门被轻轻敲响,红娘走了进来,华丽丽的双排扣深红呢子军服,红娘现今气质越发硬朗,少了当年的妩媚,不知不觉,变成了军中“铁娘子”。   叶昭就起身,说:“走,看沙盘去。”又道:“你的战区事关重大,可以说影响着整个战局,怎样,有信心没有?”三个军区的统帅早已经定了下来,红娘、哈里奇和韩进春。   红娘微微点头。   书房外,远方乌云滚滚,就好似中俄陈兵百万的边境,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   第六十七章 雷霆万钧   草原丘陵,万马奔腾,头戴圆筒卷毛高帽、身披黑色大氅的哥萨克骑兵海洋纵横驰骋,大地仿佛也在颤抖。   骑兵队伍中,有一名满脸浓密的黄色络腮胡的大汉,他叫迪年塔利,是哥萨克乌拉尔兵团第三团团长,此时任他驰骋的大地,是中国人的疆土,叫做唐努乌梁海。   酷暑八月,天如降火,迪年塔利心中更是一团火热,用中国人的鲜血染红刀锋,屠杀这个强大东方国家的公民,比虐杀高加索的低劣种族更刺激万倍。   骑兵团的目标便是前方百余里外的克孜尔,也是中国人在唐努乌梁海地区的军事商业据点。   中国人好似对边疆的资源有一种偏执的喜爱,据俄国上层分析,很可能中原广阔的土地实则资源匮乏,如此才可以解释其经常用大力气在边疆开矿的行为,比如克孜尔,距离中国人的京城是如此遥远,可中国人偏偏要开采这里的煤炭,而且不惜动用大量人力修筑了克孜尔到乌里雅苏台的公路,而且铁路建设已经在一年前动工,据说明年便可以完工。   而乌里雅苏台和迪化之间,早就修筑了蒙古地区第一条铁路。   有时叶昭也在想,自己的铁路干线建设倒是和袁世凯立国时提出的目标差不多,不过袁世凯刚刚立国便经历军阀混战,他的目标也只能成为镜花水月。   迪年塔利不懂这些,他只知道他的任务便是杀掉他所见到的所有中国唐努乌梁海人,也就是俄国人嘴里的图瓦族人,免得泄露消息,在他身后,二十多万俄国军队已经源源不断的开拔。   距离克孜尔最近的西伯利亚铁路城市阿巴坎,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几百里,只是需要跨越一些山脉和河流。   蒙古战区,才是米柳京对中国作战中选择的主战场。   而在亚历山大斯克一带汇集了30多万大军的西线战场在战争初期,将会采取守势,已经修筑了超过80千米的堑壕,以抵抗中国步兵海发起的攻击,因为根据情报,在天湖城巴克喀什湖一线,中国已经集结了三四十余万兵力。   最东线西西伯利亚海岸线的移民城市和军队只能被放弃,成为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品不可避免。   但只要中部蒙古战区能实现战略意图,那丁点的牺牲就不算什么。   奇袭克孜尔,利用克孜尔到乌里雅苏台的宽阔公路为运输线,攻克乌里雅苏台,如果运气好,能俘获几辆火车头,说不定可以闪电般攻击迪化,中国皇帝和他的司令部、军中高官都在迪化城,如果俘获了中国皇帝,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取得奇迹般的胜利。   当然,米柳京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他的战略意图是当中国人首先从西线发起攻击时,俄国中路军便从乌里雅苏台进袭迪化,如果能攻克迪化,等于切断了中国军队的补给线,中国人在西线的几十万大军将会不战自溃。   中路军战略意图的最低目标则是以乌里雅苏台为跳板,威胁中原腹地,在中国人的混乱中寻找更好的战机。   十天前,在东哈萨克斯坦摩擦不断的中俄军队终于爆发了大规模冲突,俄国旋即向中国宣战,不出所料,中国人西线部队立即侵入俄国境内,开始向亚历山大斯克进发。中部蒙古战场,如果以最快速度推进,战事顺利加上些运气,实现最高战略目标并不是困难的事,甚至攻克迪化时中国的西征军也来不及救援。   根据情报显示,在乌里雅苏台,中国人只有两个集团军和一些零星的边防部队,10万人左右,这也很正常,在西线巴尔克什湖到突厥斯坦,中国人集结了超过40万军队,显然其对于腹地的防御很有信心,也不认为俄国人会在荒无人烟山脉纵横的中路发起袭击,就算俄国人攻击外蒙,依靠绝佳的输送能力,他们也很快能组织起庞大数目的军队对孤军深入的俄军给予迎头痛击。   而米柳京却向亚历山大二世提议,在中线以重兵袭击中国蒙古地区,集结232个步兵营、191个骑兵营和715门火炮共24万余人的精锐,在蒙古大草原中给中国人重重致命的一拳。   乌里雅苏台一位亲俄的亲王也早就答应,只要俄国人帮助他成为札萨克图汗部大汗,他就会全力支持俄国人的军事行动。   这场与中国人的战争,虽然很难肢解庞大的中国,但战胜中国令其不得不放弃西域、西伯利亚的领土和接受蒙古独立,便是俄国人的最终目的。   迪年塔利并不知道最高统帅部的战略意图,他只知道,他接到的命令是杀死一切见到他们的中国图瓦人,以免这场绝佳的袭击失去意义。   只是唐努乌梁海一带地广人稀,据说图瓦人一共才几万名,大多生活在克孜尔一带和其南部地区,至少迪年塔利的先锋团只遇到了一个几百人的图瓦人部落,数百人,不分老幼妇孺,立时被杀得一个不剩。   迪年塔利挥了挥手,大声呼喝了几句,奔腾的骑兵呼哨中缓缓减速。   越过茫茫草原和荒漠,前方百余里,便是大小叶尼塞河贯穿的克孜尔了,根据蒙古亲王的情报,克孜尔驻扎有中国的一个边防团,迪年塔利不知道情报来自中国的蒙古亲王,他只知道,他要等待同伴,集结十几个骑兵营对中国人进行突击,不能令一个中国士兵落网逃生。   ……   当近万名哥萨克骑兵宛如野兽般嚎叫着出现在克孜尔一带的地平线上时,中国人的反应却极为迅速,军事碉堡中喷出猛烈的火舌,而以铁丝网和堑壕组成的防御工事也极快的被步兵占据,轻机枪和步枪密集的枪声很快在地面八方响起。   在哥萨克骑兵发起攻击前,早就切断了通往南方的公路旁架设的电报线,是以虽然第一次冲锋被中国人的弹雨击退,但哥萨克骑兵并不气馁,纷纷呼喝着打圈,准备发起第二次冲锋。   迪年塔利的眼睛却红了,他的骑兵团冲在最前端,损失惨重,一次冲锋下来,数百名骑士血肉横飞,而这次不成功的冲锋,显然是因为轻视中国人火力仓促的从四面发起分散式冲锋所致。   所以当兵团师长潘维茨召集将领布置战术,迪年塔利倔强的矗立在马上,并没有加以理会。   克孜尔城镇中,突然一个巨大的气球升空,气球以铁链牵引固定,吊篮中,隐隐约约的小黑点,应该是中国的侦察兵。   迪年塔利呆了一下,广阔的草原森林河流,低矮的群山,站在高空,目及万里,也就是说己方骑兵队伍的一举一动中国人都会看在眼内。   一名骑兵突然飞快驰来,大声喊:“中国人放出了信鸽!中国人放出了信鸽!”   迪年塔利心下更是一沉。   潘维茨拔出了马刀,厉声道:“为了哥萨克的荣耀!”   立时间,雪亮马刀如林,看不到尽头的一匹匹黑色骏马上,哥萨克人挥舞着刀锋怪叫,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阿茹娜,你怕吗?” 查干巴日侧头问自己的妻子。铁丝网和堑壕的防御工事后,有数百名蒙古骑兵,这是克孜尔边防团的骑兵营,均是招募的蒙古族勇士。   营指挥使查干巴日和妻子阿茹娜策马在城中一处高地上。查干巴日是札萨克图汗部人,阿茹娜则是托辉特部人,都是贫苦人出身,阿茹娜更曾经是部族头人家的奴隶。当帝国在外蒙诸部开始废除贵族特权、将一些贵族恶霸流放、任命官员管理各部属地,推行部落头人监察制度时,和许多贫困的蒙古青年一样,查干巴日成为了拥立帝国政策的排头兵,在其部落发动了推选头人的运动,并且很快应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帝国骑兵。   一年之后,他遇到了阿茹娜,当时帝国刚刚在克孜尔筑城移居矿民,而前朝委命统治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托辉特部,还处在奴隶社会的阶段,在解救托辉特部奴隶时查干巴日认识了阿茹娜,两人很快感情升温,在三年前成亲。   阿茹娜不愿意与丈夫分离,是以很快加入了卫生员的培训班,并且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卫生员,几个月前,调入骑兵营卫生班任班长。   他俩也是边防团有名的夫妻档,当然,这是经过师部特批的,毕竟按照军中条例,正常情况下,夫妻间不应该存在直属的上下级关系。   看着远方滚滚而来的哥萨克骑兵,阿茹娜的眼睛亮的好像天边的星星,她不怕,能和丈夫相遇相守这两年,从地狱般的生活来到天堂,就算现在面对死亡,她也毫无畏惧。   她不说话,只是坚毅的望着前方,拽了拽身上的枪带。   “乌拉!乌拉!”震天动地的吼声,近万名黑压压哥萨克齐齐冲锋的场面极为恐怖。   四周,震耳欲聋的密集枪声再次雨点般响起,而在黑压压哥萨克队伍的排排马枪声中,团团白雾升腾。   “轰轰轰”,加农炮、迫击炮的炮弹接二连三在哥萨克中炸响,人嘶马叫、血肉横飞,冲到最前面的哥萨克骑兵,马上又遭到轻机枪火力的密集扫射,被打成筛子的骑兵和战马一个个栽倒,铁丝网前百步的区域,血流成河。   当第二日俄国中路军两个步兵师火速抵达战场时,十八个营的哥萨克人几乎减员了三分之一,克孜尔仍然牢牢的掌控在中国人手中。   俄国步兵部队修筑工事,等待炮兵的到达,蒙古战区统帅、皇弟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早就下令,如果骑兵突袭未能成功,先头部队一定要等待火力支援,再对中国人发起强攻。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保守,喜欢稳扎稳打,这也是亚历山大二世和米柳京将他选为蒙古战区统帅的原因,换第二个将领,判断失误的话,在蒙古战区很容易变成孤军深入而遭遇中国人的迎头痛击。   三天后,俄国人军队陆续抵达克孜尔一带,保守的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甚至留下两个师的兵力分散驻防来维系其根本不可能遇到攻击的补给线。   在这三天中,超过30000名俄国步兵对克孜尔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炮火几乎将整个城镇夷为平地,中国人的炮兵阵地也早就哑火,虽然突破了中国人的第一道防线,但其西端傍林而建的山丘碉堡却很快形成了第二座阵地,在被炮火摧毁的残壁断桓中,中国士兵顽强的抵抗着俄国人的攻击。   当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在叶尼塞河河畔听其手下将领做军情汇报时,不禁愕然良久,中国一个满员的步兵团,据说人数在四五千人左右,这还包括其武装起来的后勤人员,却在失去炮兵支援的情况下保持着坚韧无比的战斗力,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一再从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轻视中国人,但中国军队的表现还是令他震惊。   “公爵大人,我提议由我的兵团接替攻击中国人的行动!”   长桌旁说话的面色冷峻的中年将领是蒙古战区第二军团第三师师长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德拉戈米罗夫,他是俄国有名的军事理论家,否定火力,提倡永恒的刺刀。   而中国人据守的阵地地势险要,不适合大兵团展开攻击。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微微点头,问身侧的将领:“准备好进袭乌里雅苏台的行动了吗?”对于中国步兵营顽抗的这个小插曲,他并不在意,从整体战略来讲,中国人就算坚守的时间再长,只需派出少量部队将其围困,总有投降的一日,现今中路军主力抵达克孜尔,依靠宽阔的公路,可以雷霆般进袭乌里雅苏台。   中国人应该已经知道克孜尔遇袭,但其情报未必准确,因为放出信鸽时围攻克孜尔的只是哥萨克骑兵,中国人不会轻易判断出己方会跋山涉水大规模侵入外蒙,就算被其得知,也全无干系。   现今中国军队定然在紧急驰援的路上,在克孜尔和乌里雅苏台之间设伏,击溃中国人救援的队伍,吃掉中国人在乌里雅苏台的两个集团军,接着进袭迪化,这便是米哈伊尔的战略。   中国人的主力在西线,更在向亚历山大斯克进军,短时间根本难以回防,何况天湖城的间谍们已经得到了破坏中国铁路线的命令,出阿里山口到天湖城的荒漠地段,炸毁其几段铁路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在东哈萨克,已经部署了一个骑兵营来炸毁中国人的铁路。   失去铁路支援,其西线军团便不足为虑。   而可以预见的是,当歼灭中国在乌里雅苏台的两个集团军后,自己面对的中国军队更多的是战斗力低下的预备役部队,自己有蒙古人的支持,攻克中国人的西北重镇迪化并不是多么难以达成的目标。   听大公问话,第二军团军团长约瑟夫?弗拉基米罗维奇?古尔科道:“稍事休整后,我们就展开对乌里雅苏台的攻击。”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站起身,看向了身后悬挂的巨大军事地图,托着下巴,默默的沉思。   第六十八章 中国人的雷霆万钧   就在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准备宣布结束军事会议的时候,一名参谋官匆匆进来,在米哈伊尔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米哈伊尔微微一怔,说道:“多派出斥候队侦察。”转头道:“骑兵侦察发现大规模中国军队运动的迹象。”   约瑟夫微微蹙眉,道:“中国人不会来的这么快,除非有一支大部队驻防在附近,可是蒙古的车林先生在情报里并没有提及。”   米哈伊尔道:“不管怎样,你的军团进行布防,准备迎战。”   夕阳渐渐落幕,克孜尔残余中国人碉堡的枪声也渐渐稀疏起来。   站在镜子般的河畔,米哈伊尔踱着步,心里微微有些乱,根据这一两个小时的情报,南方出现大规模中国人军队已经是肯定的事,第二兵团的先头部队已经与中国人发生小规模战斗,最后中国人率先脱离了战场。   他突然又快步走回营房,亲兵忙燃起了油灯,米哈伊尔摊开作战地图,按照原本的军事部署,并没有准备在克孜尔一带逗留多长的时间,而且对于蒙古大草原来说,地势平缓,并不需要刻意留意地形,克孜尔一带,则有着少有的山脉丘陵地形。   现今米哈伊尔不得不向最坏的方向打算,那就是中国人实际上在蒙古一地布有重兵,作为最高军事机密,车林亲王并无从得知,甚至,中国人一直在防备己方从蒙古侵入?   米哈伊尔突然有些心惊,转头道:“通知兵团司令、各师师长紧急会议。”   俄国人的行动是极为迅速的,一夜时间,抵达克孜尔的第二兵团便完成了防御部署,一个师部署在克孜尔左翼的丘陵密林中;两个师则以通往乌里雅苏台的公路为原点的构筑战壕和掩体,先期抵达的200多门火炮也在阵地上架设完毕。   虽然将领们未免认为米哈伊尔小题大做,但却也严格执行大公的命令。深夜时数个骑兵斥候队被中国人逐回亦或失踪也令将领们觉得事态严重。   拂晓,晨曦渐去,当远方黑压压的中国步兵战线出现在俄国人的视线中时,所有的俄国军官都倒吸一口冷气,更佩服大公的先见之明。   1870年8月26日,中俄军队在克孜尔不期而遇。   几乎在破晓的短短一个小时内,密林中、丘陵中、草原上处处炮火轰鸣,中国人的火炮开始对沙俄阵地展开密集的轰击。   在战场南百余里外一处临时搭建的砖房中,红娘看着克孜尔一带的沙盘,这个沙盘,实则她与叶昭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研究过多少遍。   草原地区不容易设伏,将俄国人诱入乌里雅苏台一带聚而歼之不大现实,大规模军事调动,其骑兵侦察队不可能不发觉,而且如果要配合行动,就免不了遣出“援军”牺牲来令俄国人坚信己方没有准备。   衡量之下,在克孜尔一带趁俄国人立足未稳,侦察兵尚来不及扩大侦察范围,从而给予迎头痛击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为了诱使俄国人以蒙古为战略突破口可说付出了千辛万苦的努力,包括圣彼得堡、莫斯科的谍报线,包括伪装成范耿吉小舅子投诚的“叛逃军官”,据说,该谍报人员只差一丝丝就进了鬼门关。   天湖城一车车伪装的军列,也令俄国人对中国在西线集结了超过三分之二的精锐兵力深信不疑。   不过刚刚从迪化来的电报,虽然严加防范,迪化至天湖城一线的铁路还是被俄国人炸毁了数段,电报线更被经常性掐断,虽然天湖城一线屯兵不似俄国人想的那么夸张,但同样超过了二十万之数,而且真的已经开拔向亚历山大斯克一带运动,补给线屡屡被破坏对于西线军团来说将是严峻的考验。   现今只能在中部战区给予俄国人毁灭性打击,才能完全打乱俄国人的战略部署,而叶昭所说战争初期红娘的战区最为关键也就在此了。   窗口木桌上摆了一排电话,电话铃声不时响起,通信兵回头大声向参谋长赵璞玉报告着集团军各步兵师逐步投入战场的情况,第一梯队3个师已经部署完毕,炮兵师开始进行火力压制。   唯一的一条电报线连通乌里雅苏台,刚刚的电报,车林亲王被军事法庭审判,判处了绞刑。   红娘微微点头,在沙盘里插上一面面红旗,默默的思索。   同一时间俄国人的统帅部。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同样也在踱步深思,现今在克孜尔俄国的武装力量有第二兵团和骑兵共计近十万人,第一兵团的先头部队也已经抵达,其余部队陆陆续续赶到。   很明显,中国人同样在蒙古地区部署了重兵,而且具有相当的警惕性,现今是战是退?   退兵,未免显得太过儿戏,何况立时就会军心浮动,在中国人的追击行动中,更会损失惨重,等于缴械投降,何况刚刚骑兵传来电报,迪化到天湖城的铁路线数段被炸毁,不管中国人在蒙古战区有没有准备,最高统帅部的战略目标却并不是遥不可及。   而且从阿巴坎到克孜尔,比乌里雅苏台到克孜尔要近一半的距离,加之有克拉斯诺也尔斯克一路沿着叶尼塞河南上的游艇补给,完全可以支撑起大规模的战役。   中国人傲慢的要“拒敌于国境外”,听闻这是他们千年来遵循的战争法则和信条,那么很不幸运,就令中国人品尝下惨痛失败的苦果。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越是深思,越发觉得这将是一场为中俄战争的战局取得先手的契机,同中国人在克孜尔决战,将其部署在蒙古的重兵击溃,威胁中国人腹地,攻袭迪化,将会令中国人西线不战自乱,若其匆忙回防,己方西线军团的反击将会是致命的。   如果在这个时代,将不靠谱的铁道线视为战争成败的第一要素,严重依赖铁道线,那么当失去了铁路,战争失败将不可避免。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将烟斗慢慢放在桌上,说道:“传令第一兵团和第三兵团,急行军抵达战场,给圣彼得堡发电,我们可以在克孜尔敲碎中国人的骨头,请总统帅部重新部署蒙古战区的补给和兵员。”   显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蒙古与中国人决战,新征募的士兵和补给将会通过西伯利亚铁路源源不断的运来阿巴坎,中路军将会击败蒙古战场的中国人精锐,深入中国腹地。   甚至他觉得,总统帅部的战争目的都可以进行改动,仅仅令蒙古独立和接收中国侵占的西域领土显然略有些保守。   ……   中国人的阵地,每隔数里,便会升起一个巨大的观察哨气球。   策马在一处高地上,俄国第二兵团第三步兵师师长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德拉戈米罗夫端着望远镜凝视中国人的阵地,不禁暗暗恼恨,天湖城中国人的气球已经被他们在撤离前破坏。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克孜尔以南除了高耸的山峰,丘陵地段并不多,是以中国人的部署大多数时间都逃不过己方的观察,在这除了沼泽和树林外略显空旷和平坦的战场上,中国人很多优势都发挥不出来,而且德拉戈米罗夫相信,没了铁丝网和堑壕,哥萨克骑兵将会给予中国人最沉重的打击。   傲慢的中国人!德拉戈米罗夫发现中国这个民族就算其最软弱的时期也一副天朝上邦万国来朝的心态,现今其工业科技走在了世界的前端,更将俄国远远拉在后面,就越发狂妄无比,竟然准备在大草原上与凶悍的俄国勇士、哥萨克勇士对决,好吧,就叫中国人知道战士的真正含义!   德拉戈米罗夫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俄国勇士的刺刀海洋冲破中国阵线的一幕。   克孜尔南部是山脉、树林、丘陵、河溪、沼泽、草原组成的极为复杂的地形,中国人和俄国人的阵地渐渐变得犬牙交错,很快,到处都是激烈的枪声,   很自然的,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将绵延向南而去的公路和两侧的草原地带作为突破口,只要突破了中国人的防线,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就可将中国人反包围施以毁灭性的打击。   根据种种情报判断,中国人已经在战场中投入了5-10万人,而根据高山上观测点的侦察兵观测,中国人很可能还有数量充足的后备机动军队在南方山脉之后。   尼古拉那维奇虽然没有沙盘,但一张克孜尔一带方圆百里的军事地图已经摆在了他的桌上,虽然地图略显粗略,总体上的战略意图却是很容易看清楚,根据中国人穿插进入战场占据的山脉密林来看,他们同样想实施分割包围战术。   突破南方中国人扼守的公路战线,穿插进入战场的中国军队士气将会遭遇沉重打击。   是以当第二日,第一兵团第三师抵达战场后,尼古拉那维奇便向哥萨克骑兵下达了攻击南线中国军队的命令,他不能令南线的中国军队挖掘起深沟架设好铁丝网,到那时候想击破中国人的防线将会付出数倍的代价。   而现在扼守公路的中国步兵,没有掩体和壕沟,甚至不得不蹲下身子与俄国士兵对射,显然,这并不是他们的强项,以先进的战术和火力构筑起威名的中国军队,一旦发现自己进入了三段击时代,其战斗力便陡然下降了数个档次。   当然,尼古拉那维奇也毫不怀疑中国人在公路转角的丘陵山脉后布有大量的机动部队支援,但在平坦的公路草原上,浩浩荡荡的哥萨克洪流可以摧毁一切阻挡他们的力量。   尼古拉那维奇已经开始策划考虑下一阶段的战役,当哥萨克骑兵纵横在草原上切断中国人的补给线,数万盘踞在克孜尔一带各处阵地上的中国人便成了瓮中之鳖,当这些中国人被歼灭,俄国大军便可以在百十公里宽的正面齐头并进、多路突击,中国人匆忙集结的防御部队将难逃被歼灭的下场。   ……   看着数里外黑压压的中国步兵线,迪年塔利眼睛血红,他的骑兵团在进攻克孜尔的战斗中损失殆尽,最可恨的就是中国人依靠险要的地势,现在还在进行着抵抗,那些被击毙的中国人,均是被俄国步兵团的步兵击毙,没几个人毙命在哥萨克的刀下,这就令他更为郁结,而此时看着草原和公路上中国人组成的漫长防线,迪年塔利慢慢抽出了马枪,心里,跳动着野兽般的狂热,用烈马践踏中国人的尸体,用火枪和马刀打爆中国人的头颅,是为他的部下复仇的最好办法。   大草原,将会成为中国人的墓场!   铺天盖地的哥萨克骑兵黑压压冲锋的场景颇为骇人,那一刻,他们身后的天空好似都暗了下来。   超过20000名的哥萨克和沙俄骑兵,每行八人八骑,寒气刺骨的刀林挥舞,以超过数里的扇面冲锋,悍不畏死、前仆后继,那种场面及其令人震撼,今时今日,在辽阔的草原中,几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和他们抗衡。   迪年塔利奋力的催动着马匹,身边伙伴一个个掉下马,他却全不在意,心中只有狂野的呐喊,冲过去!冲过去!冲到中国人的身边!砍掉他们的脑袋!   虽然远远瞥见公路上、草坡间驶来许多黑黝黝的东西,迪年塔利的脑子却全忘了思考,只想享受马刀和中国人脖颈软骨接触的刺激感觉。   中国士兵开始潮水般后退,突然,“砰砰砰砰砰”的震耳响声响起,距离近了,迪年塔利看得清楚,这些黑黝黝的东西是钢铁做成的方匣子,下面有四个奇怪的轮子,最上方半圆形的金属壳伸出了黑洞洞的铁管,此时无情的喷射着火舌。   数十辆钢铁怪物,肆无忌惮的冲入了哥萨克骑兵的洪流中,躲避不及的骑兵被狠狠的撞飞,到处都是惨叫声。   迪年塔利刚刚惊呼一声:“这是什么怪物?!”胸口一热,巨大的冲击力令他翻身跌落马下,彻骨的痛,随即,他就失去了知觉。   哥萨克们乱作一团,因为他们的子弹马刀根本对这些钢铁怪物造不成任何损伤,终于,凶悍的哥萨克们纷纷勒马向北方逃亡,钢铁机器则追在后面,砰砰砰砰的枪声中,是一面倒的屠杀。   统帅部砖房,红娘亲自接听的电话,她长长嘘口气,“雷霆”,终于派上了用场。   从汽油发动机在帝国诞生时起,“雷霆计划”便正式开始,这些年失败品很多,就算用在今日战场的“雷霆”们,实则从某种角度说,也并没有真正的意义。   如生产数量最多达到二十三辆的被叶昭命名为“天车一号”的装甲机枪车来说,全重3吨,半圆形的半旋转重机枪塔,链式传动、铆接的薄装甲板,机枪塔后侧采用了锰合金装甲,以叶昭的认知,整辆装甲车的造型和1908年法国的沙隆装甲车极为相似,除了顶部的机枪塔。半圆形机枪塔,又与1903年奥地利人“戴姆勒”装甲车的机枪塔如出一辙。   全车覆盖的装甲,以俄国人的子弹威力根本就打不穿,除非其神枪手能射入驾驶舱前的方形观测孔。   看似威力无匹,但致命的缺陷就是动力了,以“天车一号”为例,帝国采用的是60马力的汽油机,最大速度能达到40千米每小时,可惜的是,最大行程却只有5千米。   也就是说,想要其长途行进,就要用马车拉着汽油随行,行驶数里后,便为其加油,还要刨除出现故障的几率。所以说,这些装甲车在理论上,并没有太大实战用途,有伺候它们的时间和精力、为其配备的卫戍部队、消耗的机油等等,还不如放在其他方面,因为就算你千辛万苦令其上了战场,很可能一通火炮下来便即报废。   何况四铁轮驱动,对堑壕更是毫无办法,根本不可能起到坦克一般冲锋陷阵的作用。   只能说,这种装甲车只能在特定战场的特定时刻发挥作用,初出茅庐第一功,自然便放在了大后方都是中国疆域,伺候起这些“怪物”比较方便的克孜尔战场。   德拉戈米罗夫师长显然也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钢铁怪物吓了一跳。   这位崇尚刺刀轻视火力的俄国保守军事派,从来没想过移动的钢铁盒子里射出子弹是什么威力。   甚至他紧急令通信兵去传令,召唤正轰击红林高地的炮兵向克孜尔南城区开炮,虽然这时候,钢铁怪物刚刚冲进了他的一个步兵团防线,召唤的炮火不知道能不能伤到这些钢铁盒子,但毫无疑问会将他的步兵团摧毁。   直到一名悍勇的沙俄士兵甩出的手榴弹在一辆装甲车的底盘下爆炸,加之装甲车正下斜坡不小心一边的轮子驶入沟里,车体本就向左大幅倾斜,到底手榴弹有没有发挥作用不知道,总之这辆装甲车平平的栽倒在地。   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德拉戈米罗夫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就知道自己的庆幸没有道理,因为尾随钢铁怪物冲锋的中国步兵,已经涌进了克孜尔变成废墟的南城。   第六十九章 战斗才刚刚开始   碉堡里,抱着轻机枪靠坐在射击口旁的查干巴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头看向弹药箱,已经没有多少子弹了。   身侧,是战友冰凉的尸体,从昨天深夜开始,阿茹娜变成了他的副机枪手,为他装弹。   查干巴日看向了妻子,有些苦涩的道:“阿茹娜,你的六雷炮还有子弹吗?”   阿茹娜淡淡的道:“我会留两颗子弹。”   查干巴日叹口气,说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阿茹娜温柔一笑,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遇到你,我才知道山上的花儿为什么那么美。”说着话她轻轻靠在了查干巴日身侧,说道:“多杀几只恶狼,为我们自己报仇。”   查干巴日笑着点头。   “嫂子!您真勇敢!”另一个射击孔前,一名灰军装士兵笑着说,看年纪,他也就是十五六岁。   阿茹娜诧异的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啦?”她一直就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据说还是个老兵的小孩儿会成为军人,而且是排长,只是不好意思问。   青涩的小排长咧嘴一笑,说:“我十七呢,看着小。”   阿茹娜道:“听说你当兵很久了?”   小排长吐吐舌头,说:“十年兵龄了!”好似知道阿茹娜想问什么,说道:“我那年差点饿死,被大皇帝的亲兵从路边拣回了一条命,要送我去学校,我哪懂那个?后来,就加入了哨兵队,放个哨,刺探个消息什么的。再后来,就参军了,大皇帝登基,裁撤娃娃兵,我可是央求了好久,因为我是神枪手,管带喜欢我,报告往上打了一摞,我们全连签名,好像都惊动提督大人了,最后就把我留了下来。”   阿茹娜叹口气道:“这么个小不点,唉……”   小排长笑道:“那怎么了,嫂子,您勇敢,我就不勇敢吗?保卫大皇帝的江山,保卫国家,保卫我未来的媳妇儿,我才不怕死呢!”   阿茹娜诧异的道:“你有意中人了?”   小排长道:“将来会有啊!只是我见不到她了!”   阿茹娜心里不知道怎么,微觉难受,是啊,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意中人了,自己呢,下一世,还会见到查干巴日大哥吗?   “小豆芽,你又想媳妇儿啦?”三层木梯上,探下个络腮胡大脑袋。   小排长忙打个立正,说:“报告营长!没有!你别听他们胡咧咧!”   营长哈哈一笑,说:“来,咱唱首军歌,胸脯子都给我挺起来!”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 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 至今热血犹殷红!”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 至今热血犹殷红!”   低沉的歌声慢慢响起,仿佛传染一般,便算是本来在卫生员护理下咬牙不吭声的伤员,此刻也都勉力挣扎,跟着唱了起来。   阿茹娜和几名女卫生员的清脆歌喉也在粗犷的歌声中回荡,边防军以及野战集团军的女卫生员极少,但克孜尔边防团却很是有几名蒙古姑娘。   以往,阿茹娜很难理解这首军歌的慨然之意,也很难理解这些中原人唱起军歌的自豪和骄傲,现今,却是懂了!   这首歌,是千千万万帝国勇士的鲜血凝聚,是军魂,是国魂!   自己,这个出身低贱的番邦女子,也有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么?!   外面,枪炮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很快,碉堡内各个射击孔都伸出了枪管,但几乎令人不敢相信的,三层有哨兵惊奇的不敢确定的喊道:“是咱们的人?”随即就大喊:“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援军!”   碉堡内沸腾起来,在俄国人猛烈炮火打击下,只有这座倚着山腰半地塔式混凝土堡才得以幸免,而依靠着碉堡的一处密林战壕中,则是边防团的最后一处阵地。   “我们真的得救了?” 阿茹娜不敢相信的向射击孔外看去,却见一队队灰军装士兵正搜索式前进,在他们身后,有两辆钢铁巨物轰隆隆的走着。   ……   在帮助步兵突破了克孜尔南端的俄国人战线后,“雷霆”们极快的撤离了战场,以免成为活靶子,在俄国人炮火下覆灭。回程前,在克孜尔城内,车上的战士极快的下车加了汽油和水,使得其能够正常脱离战场,车上空间狭窄,也仅仅能加一次油。   也有几辆装甲车留了下来,最早的实验品,消耗极大,火星四冒的机枪塔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也没有专门存放汽油的安全铁箱,现今只能留下来当作重机枪碉堡。   统帅部的砖房中,红娘又插下了几个小红旗,她比谁都清楚,重新进入了克孜尔城后,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见红娘指了指一面绿旗的位置,参谋长赵璞玉道:“是俄国人的炮兵阵地。”   距离绿旗最近的红色小旗是红娘刚刚插上去的,正是尾随铁甲车冲入克孜尔的象山军第二师的两个步兵团。   红娘将那面红色小旗子向前微微移动位置,又移动着其余小旗的位置,说道:“可以发起总攻了!”   沙盘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除了克孜尔一带犬牙交错的阵地,边缘地带,红色旗子已经基本完成了合围。   很明显,红娘的胃口挺大,竟然要围歼先期抵达克孜尔的十多万俄军。   当总攻的命令通过一条条电话线下达到各师、团,远方,突然炮火轰鸣,甚至红娘所在的百里之外,也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在红娘统帅的中部战区,帝国集结了象山集团军、第一集团军、第三集团军、第七集团军等等帝国精锐,超过19万步兵、8万骑兵,更有预备役部队近20万人。   投入克孜尔战场的,则有包括预备役的400个步兵营、195个骑兵营,超过30万人。   当上千门火炮对着克孜尔北部和东部的俄国人阵地进行猛烈的轰击,当密密麻麻的人海战术出现在俄国人阵地前,当以连为基本作战单位的帝国军队,以轻重机枪、迫击炮猛烈的火力冲锋,猝不及防的俄国人一下被打晕了头,如果说铁甲车战术只是一种心理威慑的话,那么这种直接的火力打击带给俄国人的是恐慌,不知不觉,一处处俄国人逐渐收缩的阵地被中国士兵分割包围。   信仰刺刀决胜的德拉戈米罗夫师长吃到了中国人猛烈火力的苦头,他的师部和一个步兵团被中国人包围在克孜尔城城北,废墟地带的巷战,中国人的轻重武器简直可怕的令人胆寒。   克孜尔北方丘陵密林中的俄国统帅部已经乱成一团,在短短的时间内,司令官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就与超过半数的步兵团失去了联系。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连连踱着步,中国步兵海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虽然哥萨克骑兵给中国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仅仅是在局部的交锋中,当左翼埋伏在山坳的万余名哥萨克在中国人的炮火中被炸得七零八落,哥萨克骑兵便很难再组织起对中国人的有效冲锋。   毫无疑问,整个战场,都在中国人气球侦察兵的监视范围内。   但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还是有些想不通山坳中的哥萨克骑兵是如何被中国人发现的,除非中国统帅对这一带了如指掌,更敏锐的能根据战局发展猜想出自己的兵力部署。   当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问身侧副总参谋长伦琴夫:“谁是中国人的统帅?”时,见副总长伦琴夫愕然的神情,尼古拉那维奇苦笑一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等对中国人一无所知。   ……   阿茹娜并没有和伤员一起撤离阵地,而是扛起步枪,和丈夫一起成为了步兵,那位容貌丑陋的大胡子连长直大声骂她,但在丈夫低声解释之下,大胡子连长回头看了她好几眼,终于没有再反对。   此时,她和大胡子连长,以及这个步兵连的火力班,躲在一处废墟的墙壁后,北方几十步外的房顶上,便是疯狂射击的俄国士兵。   帝国野战军,通常情况下连一级单位配备三挺轻机枪组成火力班,大胡子连长隶属于帝国皇家陆军第七集团军第一师,第七集团军是一支刚刚成军不久的野战军,这次作为第一档战斗单位投送战场的机会得来不易,第一师获得主攻城北区的机会,听闻更是程学启师长在电话里向苏娘娘拍过胸脯的。   苏娘娘知道我们第七军第一师,那大皇帝也该知道吧?大胡子连长思及就不免热血沸腾,此时,他亲自抓过了一挺机枪,压低声音道:“娘的,咱不能给自己丢脸,要不赶明儿皇帝爷爷和娘娘问起来,你们第一师哪个连队最先把军旗插上罗刹鬼的阵地呀,咱师长要报了别的连队的名儿,咱可羞不羞?!”   “啾啾啾”,头顶子弹飞过的声音。   “小九!你蹲下,老子上房打掉这个点!”大胡子连长大喝一声,叫小九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说:“连长,我来吧……”被大胡子眼睛一瞪,急忙蹲下身子,大胡子踩上他的肩头,说了声“起!”小九快速起身,大胡子已经攀房檐跃上了房顶,在同时,其余两名机枪手也如法炮制上了房,又接过士兵们递上去的机枪,随即就是嘭嘭嘭的枪声,突然哄一声,尘土飞扬,接着就听大胡子的骂声:“真他娘倒霉,这破房子。”本就被炸了个洞的土坯房又哪里搁得住他三人加机枪的后坐力?   “火力点打掉了!”一名机枪手咧嘴笑,确实,对面屋顶已经听不到枪声。   第七十章 精锐师的对决   夜幕降临,中国人的炮兵阵地突然显现出一片猩红,数里外被称为2号山头的俄国第二兵团第一师防守的阵地立时沙石飞扬,好似烟花般在俄国人头顶洒落的开花弹,璀璨而又触目惊心,远远看着美极,但那每一点小小的烟花火星落下,都可以收割人命。   四下杀声四起,夜幕,永远是破袭防守阵地的最好掩护。   俄国统帅部,皇弟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坐立不安,处于极度的矛盾中,他想下令全军撤退,又想坚守等援军抵达。撤退,就代表着处于中国人包围的部队难逃覆灭的下场;等待援军,如果不能扭转战局,整个蒙古战区的战事短短几天就遭遇惨败?传回国内,对子民的打击将是致命的,甚至会严重影响西线战事的进展。   突然,外面“哄”一声巨响,大地颤了几颤。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一呆,“轰轰轰”的巨响接二连三,“敌袭!敌袭!”外面响起了杂乱的喊声。   卫兵惶急的跑进来,一边喊着:“大公,中国人的炮兵发现了我们!”一边已经不由分说的架起尼古拉那维奇、参谋长和几名参谋军官向外便跑。   密林中几百步远的警卫部队营地炮弹不时落下,偶尔也有落在统帅部四遭的,有紧跟在尼古拉那维奇身后的卫兵被炮弹片划过,捂着腿惨呼倒地。   卫兵们吓得脸都白了,架起尼古拉那维奇拼命向北赶,尼古拉那维奇虽然心中惶恐,却也不免奇怪,中国人的炮火不可能射程这般远的,这里距离中国人的炮兵阵地,少说也有10里。   尼古拉那维奇转头向南看去,渐渐看出了端倪,南方一座险峻的山头上,偶尔有亮光发出。   尼古拉那维奇更觉不可思议,这座山头他实地探测过,山势极为险峻,火炮,怎么可能上的去?   此时尼古拉那维奇回头望向的小山峰上,十几门火炮正摆在比较平坦的地带,对密林中的目标嘭嘭的开炮。   上山虽难,山峰上却是有一片开阔地,足以摆得下中国产80mm山地炮。   火炮连连长吴长庆站在一处巨石上,捻须看着远方密林一处处冒起的火光,虽然看不到人影,但侦察兵早就发现这处密林中有伏兵,只是战线一直没能推到这附近而已。   吴长庆乃是安徽人,父亲吴廷香二十年前办团练对抗义和团,结果战死于庐江,吴长庆被赏云骑尉世职,后加入平远军,作战勇敢、指挥有术,更对火炮有着难舍的偏爱,当帝国80mm山地炮列装各山地营,他对这种神奇的可拆装火炮极为感兴趣,甘愿放弃晋升副团长的机会,选择进入山地营担任炮兵连连长。   当然,象山集团军各山地营直属师部,待遇上,他这个连长与步兵营营长相当,但毕竟军衔要差了一等,他却全不在意。   帝国装备入各山地营的80mm山地加农炮,可拆卸成炮管、车轮和其余的炮架部分,在没有马力亦或马匹不能运载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由步兵背扛装备行进。   该火炮火炮及延长段总重300公斤,射程将近4000米,当然,保持两三千米左右的距离才能使得其精度更高,射速每分钟3-4发,但初速比较低。   可拆卸轻型山地炮的诞生,进一步促进了帝国山地兵种的发展,令叶昭欣慰的是,该火炮的雏形是几名初级军官给鼓捣出来的,这也是帝国全民发明创造的一个缩影。   吴长庆并不知道他射程内的俄国人竟然是俄国统帅的亲兵,而且俄国统帅部就在左近,若不然以他胆大包天的性子,哪管有多少俄国兵护卫?早就撸袖子带“小的们”去抓俄国元帅了。   ……   克孜尔北城,杀声震天,第七集团军第一师对德拉戈米罗夫残部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突突突突”的机枪声中,一队队中国士兵向前突进。   大胡子连长的火力班架设在一个小宅院的屋顶上,拼命压制着对面小楼窗户的火力点,看着街巷中的灰军装士兵尸体,大胡子连长眼睛都红了。   这个小楼里俄国兵火力极为猛烈,负责主攻的是他所属的第二步兵营,刚刚三连的进攻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战斗,几十米没有断壁残垣的宽阔地,几乎成了进攻方的死亡地带,刚刚大胡子连长所辖第二排的进攻也被俄国人打退,十几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提着钢刀,在一处残破的院墙内,大胡子连长红着眼睛,大声喊:“不要抢,他娘的老子来挑!”   他正在组织冲锋敢死队,院内几乎所有的战士都举起了手,大胡子连长挨个走过他们身前,第一个胸脯上挨了一拳的是查干巴日,这表示他被选为了敢死队中一员。   接着大胡子连长又挑选了十几名战士,都是身强体健肌肉虬结的壮汉,个子稍微矮小瘦弱的被淘汰。   查干巴日端起了一挺三连撤退时留给支援的轻机枪,他本就是族中有名的大力士,四十来斤的机枪到他手里竟然如步枪般轻便。   大胡子连长挑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好样的!”   查干巴日憨厚的笑笑,说:“就是一把子力气。”   大胡子连长笑道:“等这仗打完,咱要都活了命,咱兄弟一定要磕头结拜,您可别说我高攀。”大胡子连长已经知道查干巴日是营长,军衔还比他高呢,不过查干巴日一再请他不要客气,到了他的连队,自己就是个小兵,大胡子连长自也当仁不让。真拿他暂时当小兵用了。战场上,本就是雷厉风行,没那么多客套,甚至有这么一个例子,因为师长在电话里啰啰嗦嗦的对下属表示关怀,师部通信兵知道电话线接通不易,分分秒可能被掐断,是以叫师长“别废话,赶紧说正题”,这都没受到处分。   大胡子连长自任敢死队长,见阿茹娜提起步枪也要跟敢死队行动,这次大胡子可说什么也不干了,连声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阿茹娜道:“我枪法很好,能帮上忙!再说,就是死我也要和查干巴日大哥死在一起!”   大胡子连长瞪着眼睛道:“那是你的事儿,就是咱兄弟见了阎王,你自杀殉节,那也没人拦你!可你不能死在我眼皮儿底下!”   见查干巴日对她连连摇头,阿茹娜知道时间宝贵,叹口气,退到了一旁。   机枪班上了左近的屋顶,在新的火力点对小楼扫射,此时二层小楼,所有的窗户都粉碎,不时有枪管冒出来嘭的放一枪。   在小楼开阔地前的一处残破墙壁后,大胡子连长作着手势,前方距离小楼几十步,两侧又有花墙,这就难以展开大面积的冲锋,狭窄的甬道被俄国人的交叉火力构筑起冲锋的死亡地带,营属的迫击炮排也对其毫无办法。   “嘟嘟嘟!嘟嘟嘟!”高亢的冲锋号响起时,枪声四起,各处掩体甚至树杈上,中国士兵对着小楼猛烈射击。   大胡子却做着手势不让大家动,虽然,这激越无比的冲锋号角,令人热血沸腾,冲击着每个帝国战士的骨髓,在冲锋号中势不可挡的冲锋,为帝国为大皇帝舍生忘死的夺取一个个胜利,是所有帝国军人最崇高的信条。   “嘭嘭嘭”各个窗户中俄国兵探出头射击,可随即就发现甬道中空无一人,反而数名士兵在中国人猛烈的射击下中弹倒地,哀叫呻吟。   大胡子猛的一挥手,早就按捺不住的敢死队员们好像老虎般,一个个蹿进了甬道。   等俄国人惊觉,第二轮齐射,虽然倒下了数名冲在后面的敢死队员,大胡子和查干巴日等却冲到了紧闭的木门前,一名战士嘭一脚踹开门,随即七八枚手榴弹扔了进去,大胡子等人则麻利的贴到了墙壁后。   “轰轰轰”,房内立时惨叫连连,查干巴日端着机关枪出现在门口,嘭嘭嘭的向里面扫射,他神力惊人,竟然能压住枪管的乱跳,一匣子子弹,几乎都是平平的扫出。   敢死队员飞快扑了进去,“嘭嘭嘭”的六雷炮近距离施射,乱成一团的沙俄士兵纷纷倒地。   一楼靠窗房间和二楼楼梯冲出的俄国兵无一例外的被乱枪击毙,冲锋号再一次响起,杀声中,中国士兵纷纷涌入,大胡子和查干巴日等人已经冲上了二楼。   眼见被击毙的俄军军官肩章军衔越来越高,大胡子满脸激动,笑道:“娘的,罗刹鬼的大人物。”   当大胡子和查干巴日等人冲进南侧一间类似书房没有窗户的房间,却见几名卫兵和军官慢慢举起手,书桌后,则有一名深邃褐色眼珠的俄国军官正在用鹅毛笔写着什么,浓密的眉毛,显示出他强硬的性格。   查干巴日突然鼻子一酸,说:“这是苏赫大叔的房子。”甚至这个书房他也曾经进来过,苏赫大叔死于俄国人马刀下,可他的房子却在俄国人炮火中得以幸免。   大胡子快步走过去,一把就扯过了俄国军官写的信笺,歪歪扭扭的字母,他自然不识得。   那名俄国军官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大胡子挠挠头,骂道:“娘的,干脆全毙了?”   见大胡子拉动枪栓,一名俄国参谋官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结结巴巴道:“他,是,德拉戈米罗夫,将军……”   一字字勉力吐出,却是懂得要紧的中文单词。   大胡子一怔,哈哈笑道:“还有不会说鸟语的罗刹鬼,稀奇了!将军?”大胡子怔了怔,打量着那面色冷峻的俄国军官,点点头:“倒有这么点样子!”   被俘的正是第二军团第三师师长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德拉戈米罗夫,刺刀至上主义者。   他不懂中国话,但听到参谋官在说自己的名字,就知道参谋官在求饶,怒气冲冲的转头训斥他。   大胡子又问那参谋官了几句,参谋官显然听不大懂,一脸茫然。   这时门后,阿茹娜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这几名会喘气的俄国人。   大胡子笑道:“弟妹,这可是俄国将军,你好好看看,宝贝啊!”回头喊道:”来人,给我绑上他们!送师部!抓个罗刹鬼将军,军门大人说不定都能给下嘉奖令!”   如狼似虎涌上几名中国士兵,德拉戈米罗夫欲待反抗,却早被掀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   皇弟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和数十骑卫兵骑马狂奔,虽然对各部下了撤退的命令,也部署了掩护撤退的部队,但他实在不知道这些命令能不能有效的传达给各个兵团的指挥官。   可现实的情况是,如果他不尽快撤退,很可能就会成为中国人的俘虏。   策马奔行,尼古拉那维奇无比的烦躁,因为这一战,实在太窝囊了,甚至他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中国人眼花缭乱的表演击败,中国人就好像变魔术一般花样百出,现在想想,却也有迹可循。   残余的边防部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早在中国人的计划中,但毫无疑问,起到了钉子的作用,令自己的兵力部署总要顾及这么一小撮在自己兵团心脏内的威胁。   大规模穿插强占阵地说明中国人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无比,侦察气球更是密布在战场中。   中国人的指挥协调更是令人震惊,根据前线士兵的报告,他们曾经割断了不下三根电报线,不过尼古拉那维奇更相信,这种电线是连接中国人发明制造的那种会说话的机器——“电话”。   而反观己方,甚至设立电报通信兵的建议都一再被军方保守派否决。   当中国人的钢铁怪物对哥萨克造成致命的心理阴影,其精锐兵团趁机冲破己方的步兵防线,夺取了己方的炮兵阵地时,己方败局便已经注定,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中国人威力惊人的火炮齐射,其密密麻麻的步兵海洋发起总攻时,自己就该知道,这一战败得极惨。   与其说中国人在变魔术,不如说中国人的战术比之己方高明了数倍,也令自己大开眼界。   虽然代价极大,但至少,自己已经知道如何与中国人周旋,尽快返回阿巴坎,整编军马,再与中国人决战,他相信,下一次,中国人绝对没这么幸运。   再来克孜尔的路上,工兵已经开辟出一条简易的路,当然,仅仅是平平杂草亦或砍伐树木,在几条小溪上架起了浮桥还有就是标示沼泽的位置。   现今尼古拉那维奇和副总参谋长约瑟夫以及数名参谋官,就奔行在半人高的杂草中,不过这片疯狂生长的草坡,已经被工兵割出了一条两匹马宽的小路。   跟在尼古拉那维奇身后的数十骑乃是皇室近卫军,近卫骑兵团乃是保卫沙皇陛下的胸甲骑兵,华丽的羽毛头盔,黑色珐琅漆胸甲,深绿色单排扣大氅缀有黑色绲边,银色的纽扣和肩章,深绿色马裤;每一个近卫骑兵均是高大强健、帅气潇洒、气质非凡。   但在尼古拉那维奇眼里,皇室近卫兵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与法国近卫骑兵比起来相差甚远。   这些完全由贵族子弟组成的骑兵战斗力甚至比不上哥萨克人,更莫说俄国骑兵精锐骠骑兵团了。   现今逃亡中再看他们华丽的衣饰,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前方,眼看就是萨彦岭山口了,萨彦岭之后,就是广阔的西伯利亚。   侵入蒙古前,尼古拉那维奇多方查探下,选在了萨彦岭山脉西麓作为切入点,叶尼塞河由此向北而去,浓密的森林到了山口则变得稀疏起来,在工兵砍伐下,已经铺开了一条道路。   虽然眼见就要逃出中国疆域,但尼古拉那维奇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因为这两日逃亡途中,未能见到后方的信使和任何己方的部队,指挥后军的总参谋长瑟鲁奇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可能接连收到自己的急信却没有讯息传过来。   距离山口越近,这种不安的情绪越是弥漫在尼古拉那维奇的心中。   前方突然密集的枪声响起,尼古拉那维奇立时身子冰凉,自己留在山口驻守的步兵营只怕已经被中国人包围,而且,中国人来得极快,说明战事未起,他们已经有了通盘的战略,略一沉吟,道:“跟我来。”策马向西奔去,自是要穿过浓密的森林和荒山山脉逃回俄境,约瑟夫和近卫骑兵急忙纵马跟上。   ……   实则萨彦岭山脉西麓山口的形势发展远远超出尼古拉那维奇的想象。   在起伏的山脉丘陵和树林间,俄军第17师被中国皇家陆军第一集团军的两个步兵师包围,战斗刚刚打响。   驻守山谷的俄军步兵营两天前就大部被歼、小部被俘,全军覆没,而这一天中双方的信使也全部被中国步兵截获,包括尼古拉那维奇写给总参谋长瑟鲁奇通报军情的急信。   而并不知道战场情形的俄军第17师接到的仍是急行军赶赴战场的命令。   在萨彦岭山脉西麓山口,俄国师团走入了中国人的包围圈,不过在中国各步兵团尚未完成战略合围之前,俄国人发现了左侧山峰间活动的中国人,战斗随即打响,此时负责关门的两个中国步兵团还远远未能到达作战地点,如果第17师想撤离,完全来得及。   但这支战功显赫的师团太自负了,师团光荣的传统也不允许其不战而退。   第17师前身是18世纪的莫斯科步兵团,在数次俄土战争中都战功赫赫,拿破仑战争期间,更与马乌波尔骠骑兵团配合,给予了法国第四龙骑兵团致命的打击,又在西里西亚的凯茨巴赫大败法国统帅麦克唐纳,歼灭法军一万五千余人,为此沙皇奖励该团三十一把银号以表彰他们的出色表现。   克里木战争后,步兵火器的重要性渐渐压过骑兵,莫斯科步兵团扩编为第17师,也一直是沙俄装备最精良的王牌师团之一。   一年前,第17师列装英国人生产的恩菲尔德1866式步枪,一种类似于中国广州造的连发枪,同时师团还配置了数门英国造的连珠炮。   虽然现今除非战争期间,否则没有武器禁运一说,但英国人更喜欢将武器卖给土耳其奥斯曼帝国,而不是他的对手俄国人,这批军备俄国人得以采买,也是因为中国人与英国人的关系在印度风波后降到冰点的那段时期,俄国人遂抓住机会,购买了超过30000枝各种英制枪械,同时,也开始研制仿造,只是其蹩脚的工业水平严重制约着军工科技的发展,仿造出的连发枪质量远远不能同恩菲尔德1866相比,何况子弹生产、无烟火药涉及的一系列技术问题短时间内俄国人也难以解决。   这几年,中国军事科技发展自然在飞速进步,最新款的广州造1870已经完全成熟,性能可靠的就是最挑剔的士兵也说不出它的毛病,从外观上,广州造第四型显得十分纤细紧凑,干净利落,更适合亚洲人使用,旋转后拉式枪机,5发弹仓供弹,8mm口径子弹足以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杀伤,而不似7mm以下的小口径易“伤”不易“杀”。   第四型广州造缩短了枪管,有效射程为510米,实际上如果不缩短枪管,有效射程将会得到大幅提升,但根据帝国作战理论,步兵线真正交锋百分之九十的战斗都集中在400米内,随着堑壕等等战术的广泛应用,这也将是未来的大趋势,何况距离越远,射击精度就会差了许多,在散兵线单兵作战时代,保留太长的枪管增加有效射程除了浪费子弹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而长枪管的特种步枪也在帝国的研发范围内,叶昭称它为狙击枪。   广州第四型,在叶昭看来完全可以使用到成熟的半自动武器诞生,实则现今帝国根据轻重机枪导气式原理的某些特点,已经在研发半自动步枪,但便算诞生,若想其大量装备部队还不大现实,没有进入到汽车时代,因为补给线等等问题,步枪的自动化便遇到了瓶颈,就现今广州造的架构,还有军官提议,制造一种叫做子弹阻隔器的小工具,免得新兵浪费子弹。   广州造第四型军方暂时购入的数量不多,一来三种型号的广州造已经完全适应现代战争的需要;二来尚要等列装的连队给出完整的反馈信息再做决定;三来采买武器,自然是在军队扩编时为宜。   伏击俄军第17师的帝国陆军第一集团军,乃是轻机枪架设到班的帝国最精锐部队,配备广州造第三型步枪,虽然因为要翻山越岭放弃了火炮重武器,但同样,最猛烈的攻击对准了俄军辎重队和炮兵队。   第一集团军提督宋庆,正是知天命之年,虽然曾经是韩进春部将,当年在平远军时乃是第三镇总兵官韩进春的第二营管带,但他恃才傲物,与韩进春关系渐渐恶化,叶昭怜他是史上名将,又确实是难得智勇双全的人才,是以对其多加看顾,仕途倒是无碍。   虽说人的品格很大程度是后天的关系,但这位甲午之战中坐骑被炮弹击毙,重换战马,继续指挥将士“迎炮以上,呼声动地,无不以一当十”的将领,高呼“愿与天下精兵舍身报国”的将领,在帝国教育熏陶中,想也不会变得品质恶劣起来。   萨彦岭战役,便是宋庆亲自指挥。   他的对手是俄国第17师师长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斯科别列夫,毕业于俄国总参学院,是俄军杰出的少壮派代表人物,去年间,被任命为俄军王牌步兵团第17师师长,晋升陆军少将。   斯科别列夫是叫嚣征服亚洲的强硬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名言就是:“在亚洲,和平的长久与短暂是与你对敌人的屠杀直接成正比的,我认为这确是一条定理。对他们打击得越凶狠,他们就安分得越长久。”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种族屠杀主义者,但今日,显然是他的部队遭到了屠杀。   刚刚发现中国人的踪迹时,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稀疏的树林中,大森林到山口、河谷边缘变得稀疏起来,南北大概有1000多米,早就被工兵伐出了一条路,甚至树桩也被锯的和地面一般平。   发现中国军人踪迹的正是师部的斥候队,虽然中国人突然到了萨彦岭山口令斯科别列夫极为吃惊,但心中跳跃的狂热又令他无比兴奋,互相极为陌生的军队狭路相逢,打败中国人,令17师团成为中国人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个目标是如此的诱惑。   何况,急行军时突然撤退,必然会被中国指挥官抓住机会给自己的师团带来惨重的损失。   何况在17师之后,便是鄂木斯克兵团,斯科别列夫并不相信中国人能将自己包围,就算数倍于自己的兵力,被自己牵制在山坳密林中,等额木斯克兵团赶到,便可以南北夹击将中国人击败。   是以斯科别列夫都没怎么考虑,马上下令全师依仗地形准备战斗,而这时候,斯科别列夫并不知道中国人是有预谋的包围还是与自己的部队不期而遇,却仍然下达了最谨慎的命令。他虽然骄傲,却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接到命令的俄国人很快便以步兵营为单位在山坡、密林中隐蔽集结。   沙俄第17师,也是俄军最早重视散兵线和善用地形的兵团,现今就算普鲁士和法国之间的战争,排的密密麻麻的士兵以紧凑阵型冲锋的情况也不罕见。   一方面惊奇俄国人的快速反应,宋庆很快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当信号弹和号角声响起,最早遭到打击的自然是尚来不及隐蔽的一些俄国步兵营和辎重部队。   枪声如雨,迫击炮密集的炮弹在丛林、山坳、巨石后炸响,河畔草丛中,已经埋伏了数个时辰的第二师第三团,一个个宛如草人般跃起冲锋,极快的将俄国人的战线拦腰截断,刚刚斯科别列夫骑着高头大马就从距离他们几十步远的距离走过,一名战士认出他的军衔,险些拔枪射击,但却被排长皱眉以目光制止。   其实最难忍耐的不是眼看着敌人从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走过,而是唐努乌梁海地区那大号的蚊虫和毒蚁,若不是士兵们都涂了中原特产的驱虫油,只怕没人能够忍耐,尽管如此,随着时间推移,驱虫油对于虫蚁的威慑力渐渐淡去,几乎每个士兵都被狠狠咬了几口,那种钻心的痒越是不能去挠,越是从心里往外的难受。   当终于发起冲锋时,士兵们那种解脱了的勇猛可想而知。   “砰砰砰砰砰”,连绵的土山上,重机枪形成了数个火力点,对密林进行着无情的扫射。   如果说帝国步枪在短时间内已经很难质变,那么连珠枪和各类火炮的研究则一直突飞猛进。   帝国最新型的重机枪,重量已经大大减轻,最起码,不能归于火炮的类型,不必再靠马力拉动,士兵完全可以用特制的支架抬起它搬运,重量减轻到了六十斤左右,采用帝国标准8mm口径子弹,每分钟射速达到了600发,实在是现今战场对抗军团冲锋的大杀器。   俄国人虽然并没有对中国阵地发起冲锋,但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弹雨扫射打成了筛子,密林中惨叫声不断,加之间歇性的迫击炮炮弹密集爆炸,就算以强悍闻名的第17师团,遭遇这前所未有的猛烈火力打击,却也不免一下懵了头,到处都是极为混乱的局面,团、营命令完全瘫痪,以中队甚至十几个士兵自发结成的小队各自为战,或是拼命射击抵抗,或是退向密林深处,更有的乱跑乱窜,胡乱的向外突围,甚至发生了数起误以为自己人是敌军而互相开枪自相残杀的事件。   俄国人完全暴露在中国人火力中的辎重队几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击溃,到处都是溃逃的俄国兵。   斯科别列夫和他的警卫营退到密林深处的一处高坡上,用望远镜看着浓烟滚滚的战场上狼奔豕突的俄国士兵,斯科别列夫脸色铁青。   帝国王牌师团,竟然在中国人猛烈火力打击下变成了三流部队,斯科别列夫抑郁难当,骄傲的自尊遭到致命打击,令高傲的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是,他可以给自己找很多借口,中国人处心积虑的埋伏,充分利用了地形形成极佳的火力交叉网,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刚刚战斗就坚决的实施了分割包围。   他的部队则是急行军状态,仓促应战,对敌人更没有丁点的了解。   可不管有多少借口,短短两个小时的战斗便不得不承认整个师团被击溃的结果,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将军,我们可以从西面沙必乃达巴突围。”副官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提醒。   斯科别列夫摇摇头,慢慢拔出了手枪,冷冷道:“准备集结部队!”   ……   同一时间,中国中部战区统帅部临时搭建的毡房中,大胡子连长、查干巴日、阿茹娜以及连里士兵小石头四个人,都大眼瞪小眼的不敢说话,虽然简陋的木桌上倒了开水,但四个人谁也不敢去喝一口。   脚步声响,毡房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绝美女将军,双排扣的红呢子元帅军服,华丽耀目,气质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大胡子连长、查干巴日、阿茹娜、小石头几乎都腾一下站起来,虽然只是目光一瞟几人就都吓得不敢再看,心下怦怦乱跳,但女帅之威已经令他们知道来者何人。   除了苏娘娘,还能有谁?   四人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正都要下拜之际,跟着苏娘娘大步而入的女卫兵已经以高亢的声音喊道:“敬——礼!”   四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立正行礼,苏娘娘抬手还礼,随即就笑道:“好啊,了不起!”   四人也是在几个小时前才知道他们抓的是俄国人一名颇有名气的将领,苏娘娘新奇无比,要亲自接见“英雄连”的连长。   小石头则是作为战士代表,而查干巴日和阿茹娜,苏娘娘点名要见见这一对儿夫妻。   听苏娘娘夸奖,大胡子连长咧着嘴傻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盼望能获得提督嘉奖,谁知道是娘娘接见,这份光荣,可羡慕死多少人?   此时苏娘娘便看向了查干巴日和阿茹娜,轻轻叹口气,说道:“出生入死的,不容易!也难为你们了!”   查干巴日和阿茹娜对望一眼,心中都甜蜜无比。   苏娘娘道:“明日你们便回后方休整。”   查干巴日打了个立正,大声道:“报告!属下请求归队!”   苏娘娘一笑,正待说话,毡房外,一名参谋官匆匆而入,看到屋内几人,微有犹豫。   苏娘娘已经伸手道:“给我吧。”从他手上接过一张纸笺,是准备发回北京的新闻稿。   克孜尔一带,战事已经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   断断续续五天的战役,帝国军队累计投入了25万余人参加战斗,伤亡15000余人(包含边防团之损失)。   沙俄参加战斗的总兵力15万余人,被歼灭、俘虏共计10万余人,尚有两个师团负偶顽抗中,失踪和溃逃者两万余人。   盯着统计数字,红娘不由得微微蹙眉,显然有些不满意,毕竟不是遭遇战,而是预谋许久的埋伏战。   红娘不满意,叶昭看到战报时却是颇感欣慰,强悍的帝国军队,战果登上报纸后,全世界都该惊呼中国恶龙了吧?当俄国人歼灭帝国军队一个营队甚至一个连队都要在报纸上欢呼,XXX大捷,啃下了中国人的硬骨头,这,又是什么感觉呢?   第七十一章 帝国大厦和马六甲   萨彦岭山口,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   密林、沼泽、草丛和河溪间,到处都是染满鲜血的尸体,有俄国人,也有中国步兵。   宋庆脸色严峻的默默走着,他却没想到,眼见已经被击溃的俄国人竟然能组织起来进行激烈的抵抗,并且给帝国军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密林一侧,几名士兵抬着一具尸体匆匆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团长。   见到宋庆,他们急忙立正行礼,团长大声道:“报告军门!击毙俄国将军一名。”   宋庆看了眼满脸血污的尸体,伸手从他肩章下口袋里摸出类似身份牌的一张纸笺,身侧翻译急忙接过。   三大战区,都配备了数量不等的俄语翻译,酌情最低可配备到营一级,而俄语里的“缴械不杀,投降不杀”等等简单词汇也在全军推广。   “是俄国第17师师长,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斯科别列夫。”   宋庆也没有听清楚后面一连串古怪的发音,只是挥挥手,又继续向前走去。   ……   与此同时的北京城,叶昭正与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巴枯宁会晤。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巴枯宁,俄国人,第一国际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著名的无政府主义者。   他参与了多国的示威、暴力推翻政府等等革命活动,也在多个国家的监牢里被囚禁过,十几年前被引渡回俄国,被流放至西伯利亚,但因为叶昭曾经的老对手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是其舅父,在被流放了数年后,十年前,他偷偷拿到了通行证,逃到上海,又从上海返回欧洲。   他的思想在欧洲有大批的信仰者,同俄国民粹团体如民意党、自由与土地运动等等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他对党团组织是极为不屑的,与大多数俄国秘密社团的思想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因为他主张立即摧毁和破坏一切国家,只有国家的消灭才有资本、剥削和奴役的消灭。他提出要摧毁国家必须不断地进行暴动,而所有的党派,也只有在暴力摧毁国家统治时才有存在的价值。   叶昭是在与莎娃一家共进午餐后再约见巴枯宁的,现今莎娃一家包括其爷爷,都迁来了天津租界生活,前些日子来了北京,这两日,叶昭则与莎娃爷爷和父亲频繁会晤。   叶昭是在平等生活大楼接见的巴枯宁。   平等生活大楼,是当今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楼,采用全新的钢架结构,楼高八层,45米,比之同时期美利坚纽约市正兴建的房屋保险大楼要略高一头。   这是一座中国风格浓郁的高楼,其实也不待叶昭吩咐,当今的建筑师们,可不仅仅是将建筑物用最少的材料最小的代价最稳固的模式将楼立起来便算完工,美观、风水等等方方面面都要做到十全十美。   在叶昭看来,这座八层楼阁外观有点类似于后世重建的黄鹤楼,只是屋檐屋角略微简化,而且上下十六飞檐的屋角,并不是如黄鹤楼一般高高翘起,而是歇山顶式样略微下伏,少了狰狞的嶙峋,中国风格的休闲生活气息更为浓郁。   整个楼体气势雄壮,堪称中国风和高楼结合的典范。   因为帝国严格限制了京师老城区的建筑物高度,这座大楼坐落在京师城东通州西一带兴起的卫星城中。   大楼的主人不消说,正是叶昭,不过由泰和集团下属的一家贸易行代为营运。   平等生活大楼,在叶昭看来自然名字怪怪的,但在现今,却是颇有新思想特色,也受到了京师白领的追捧,作为一栋生活安居楼,超过三分之二的单元已经租赁出去。   卫星城的电车直通老城区,现今也无交通堵塞之苦,是以新城区和老城区的中产阶层多有入住者。   对于叶昭来说,自然没想过通过这座大楼来赚钱,微薄的房租和高昂的造价比起来微不足道,去掉维护费用,可不知道哪年会收回本钱。若想赚钱,就该建成旅馆酒店,不过负责总体监督设计施工的黄文秀自然不会认为大皇帝还需要自己提醒,更不认为皇上还把银子当作银子。   叶昭在顶层801号房接见的巴枯宁,整个第八层,都没有对外出租。   巴枯宁虽然为没能进入神秘的中国皇宫一饱眼福而有些遗憾,但这座东方巍峨建筑还是令他大开眼界,电梯流笼、电灯电话,这座大厦,几乎就是这个蒸蒸日上的帝国之缩影。   在平民楼宇中接见自己,对于中国皇帝,在朦朦胧胧的神秘感中,他又不免觉得耳目一新。   是以当叶昭与他坐在沙发上品咖啡,隔着落地玻璃窗欣赏天边美景时,巴枯宁也就并没有太过吃惊。   大皇帝的翻译,穿着白衣白裤、热辣性感难以描述的俄国少女竟然是大皇帝的妃子,这却是令巴枯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坐在窗边瞭望繁华街区,不由得令人升起天地皆在脚下的豪情。   莎娃面相仍是那般稚嫩清美,天使面庞魔鬼身材,可一丝也不像成亲十多年的少妇,而且每次在叶昭面前,还是容易犯迷糊,但翻译本国母语自然是信手拈来。   叶昭品着茶,笑道:“巴枯宁先生,你的许多观点我都十分认同,比如你认为,无产者专政如果稍不谨慎,就会演变为一种对新生无产者的更为强大和有害的阶级统治制度,对此我极为认同。”   听过莎娃翻译,巴枯宁惊奇的抬起头,虽然短短几分钟的谈话,中国皇帝的渊博见识已经令他大为吃惊,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中国大皇帝对于当今世界种种思潮都极为了解,尤其是涉及第一国际的路线斗争中的种种理论,大皇帝简直可以称得上洞若观火。   巴枯宁虽然是俄国人,但对他们这些自认有着崇高使命探索公平公义的世界架构的理论家来说,全世界民众本就没有国籍之分,只有压迫和被压迫之区别。   叶昭多少了解他们,和为了建立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一些革命者一样,这些人有着坚定的信念,有着崇高的理想,是真正觉得自己的作为是为了解放全世界的劳苦大众,但用后世道德滑坡的价值观来看,很多先烈的思想就变得天真起来。   至于无政府主义者的鼻祖之一,巴枯宁先生,许多理论都有着空想的色彩,但对于社会问题的认识,又往往一针见血。   这个思想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各种思潮纷纷涌现的年代,在这个绚烂的年代,好似每个人都能受到洗礼。   而与无政府主义者鼻祖巴枯宁先生坐一起品尝咖啡聊天,就更令叶昭微微升起异样的感觉,毕竟这位老先生,正与马克思先生在第一国际进行路线斗争,争夺第一国际的领导权呢。   品着茶,叶昭笑着问:“巴枯宁先生,您认为,我的国家是不是问题多多?”   巴枯宁更是惊奇,在欧洲,所有的统治阶层都视他如瘟疫,而这位东方最强大国家的统治者,竟然会问出这类问题,如果中国皇帝不是对他的理论以及第一国际的理论了如指掌,他还可以认为中国皇帝误以为他是学者,但问题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大皇帝对其甚是亲和,巴枯宁说话却不客气,说道:“人的天性便是自由,所有国家形式的存在都是同个人自由相对立,因而是违反人性的组织,国家应该被消灭,建立起自下而上的自由公社的联邦,联邦中的所有个人和团体都是绝对自由的,不受任何权力的支配,这才是完美的社会形态。”   叶昭笑了笑,自不会同他争辩绝对的自由便是不自由之类的话,巴枯宁的思想虽未形成真正的体系,其理论基础还是很严密的,对于绝对的自由和后世批判他时所谓“绝对自由”的含义也并不一样。   “也许吧,也许将来社会形态真的能如先生所言。”叶昭站起身,来到窗前,抱臂看着脚下的大地,一脸的宁静。   巴枯宁也绝对没想到中国皇帝会这么回复自己,一次次的吃惊下,他心中渐渐升起好感,这位东方神秘帝王,和自己以往见到的任何统治者都截然不同。   就好似他能一目万里,没有任何狭隘的主观意识。   巴枯宁也默默站到了叶昭身边,突然,他兴起了个念头,说道:“陛下,您是我见过的具有最宽宏心胸的帝王,如果您希望您的国民获得真正的平等自由,那么,您可不可以帮助我,进行改革社会架构的试验,用您无上的权力借给我小片的土地,一个小镇便可以满足我小小的野心。”   叶昭怔了怔,就笑,这位老先生,竟然要跑中国来搞无政府主义的试验田,咱村里的宗族长者就够你喝一壶了。   邀请巴枯宁,本是想与俄国国内的民意党等秘密社团接上头。可现在,叶昭看着巴枯宁,眼里渐渐闪过一抹深思。   ……   歼灭俄军精锐第17师是以快讯的形式与“克孜尔大捷”一起登上帝国各大报纸头款的。   随之还有黑龙江下游韩进春军团攻克数座俄国人堡垒的战报。   战事刚刚进行了短短数日,帝国军团便再一次为帝国赢得了战无不胜的荣耀,以十几万北方熊的鲜血祭奠曾经被俄国人残杀的同胞。   帝国民众的激动可想而知,各大城市,都发起了游行请愿活动,数以百万计的民众走上街头,高呼“皇帝万岁!”、“帝国万岁!”,甚至有一些新思想的民粹分子喊出了“打到莫斯科去!绞死卑劣的罪犯亚历山大!”的口号。   全世界也沸腾了,突然爆发的中俄战争,就算对中国报以最乐观态度的军事分析家和政治家,也未想到中国人闪电般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以极小的代价歼灭俄国十多万军队,其中更包括俄国人的王牌师之一第17师。   欧洲第一大报《泰晤士报》以夸张的《不可战胜的中国巨人!》为标题,对中俄中线战事进行了详尽的报道,其设在上海的中国通讯站的记者,更向帝国军部提出了作为战事记者随军的请求。   整个欧洲,一片哗然,上至贵族阶层,下到市民、农民,都在谈论这场远在数万里外的战争。   甚至巴黎街头卖火柴的小姑娘也知道了中国这个神秘而强大的东方大国。   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是,伦敦、巴黎等地由欧洲商人带回去的如中国造相机、脚踏车等商品摆脱了无人问津的局面,   中国十几年前便成立了以国家力量支撑的光学实验室,自然硕果累累,欧洲国家,现今科技都是放任自流,私人的光学实验室也有几个,但效率也好,科研土壤也好,比之专项攻关的帝国皇家科学院光学实验室自然是天壤之别。   很明显的事实,中国相机的质量已经超过了伦敦声誉最好的产品,用硝酸纤维做基片的柔软、可卷绕的“胶卷”也令欧洲人眼界大开。   当化学家叶昭与帝国德裔光学家阿具一起在数年前发明了钡冕光学玻璃后,帝国的摄像镜头技术就得到飞速发展,随之出现的还有活动电影摄像机等等。   当然,帝国光学实验室的初衷自然不是为了发展完善照相机、电影等等技术,这些都是衍生产品而已。   不过现今东方和西方,因为交通所限,除非质量明显高出一筹而且有着广阔市场的工业品,否则运输贩卖得不偿失,所产生的利润还不及高昂的运费。   欧洲商人携带的少量工业品也只是运输茶叶时顺带而已。   在帝国各大报纸报道“克孜尔大捷”的当日,苏门答腊岛大亚齐海域北百多海里外,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俄国人舰队。   在印度南安达曼岛布莱尔海港经过休整补给的俄国舰队,黑压压的掠过海面。   这枝舰队集结了俄国波罗的海等舰队的铁甲舰,除了必要的防卫力量,可以说是倾巢而出来与中国人决战。   俄国舰队总指挥官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布塔科夫,海军上将,同时也是俄国汽轮装甲舰队战术的奠基人。   九年前,他发表了《蒸汽舰队战术摘编》一书,七年前,又发表了《蒸汽舰队战术新编》,一举奠定了俄国海军装甲舰战术先驱者的地位。   布塔科夫上将所在的旗舰彼得大帝号,排水量7000余吨,勉强可通过苏伊士运河。   两座305mm双联前装炮塔装在桌台状的中央船楼前后中线上。铁制船体水线装甲带为厚559mm的木材,两面镶厚178mm的锻造装甲板,动力为机车型的烧煤锅炉,蒸汽机功率5250马力,两轴推进,航速13节。   虽然听闻中国人的万吨级战列舰已经下水,但距离真正竣工应该还有一到两年。   布塔科夫坚信,如果不趁现在给予中国海军致命的打击,那么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俄国海军将再没有在中国海一带威胁中国人的力量。   “彼得大帝”号,本来应该设计为万吨战舰,但因为中国人现时的威胁不得不令俄国海军部加快铁甲舰生产速度,万吨计划暂时搁浅,彼得大帝号作为六千吨以上的主力舰匆匆的排上生产日程。   战胜中国海军,深入中国海将广州刚刚下水的万吨战列舰的船体击沉,破坏中国的船厂,便是布塔科夫率领他的舰队将要执行的战略目标。   前来中国海的舰队,除了旗舰彼得大帝号,主力舰只尚有排水4000吨的风帆蒸汽舰“奈特隆?麦雅”号和“克莱姆尔”号,都是两年前竣工的舰只,具有很强的法国风格,船体有长大的冲角和较强的舷缘内倾。   此外还有三艘排水量三千吨的羚羊级战列舰,其中两艘从法国购买,一艘自己建造,又有英国泰晤士铁厂建造的“佩尔维茨”号等等早期铁甲舰以及武装商船、补给舰。   不算补给舰只,整个舰队共有二十余艘军舰。   俄国海军部对中国海军的实力一直在进行评估,基本上,认为这是一支技术先进足以抗衡英国任何一支地区性分舰队的强大力量,而且与英国海军的差距逐渐缩小。   中国人的软肋也很明显,那就是没有多少海战经验,话说回来,进入铁甲舰时代,各国海军几乎都没经历真正的海上战争,反而是中国海军多次挑起事端,此外就是奥地利和意大利海军曾经爆发过冲突。   布塔科夫思忖间,不由得轻轻叹口气,与中国人的较量,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   “塔尼娜号报告,距离中国人的大亚齐港口一百海里!”   指挥室里,陡然紧张起来。   大亚齐是中国人势力范围最边缘的殖民港口,进入大亚齐海域,也代表着己方舰队开始碰触这个张牙舞爪盘踞在中国海和南洋的恶龙的触角。   布塔科夫深深平复了一下呼吸,突然下达了命令:“左转向!驶向马六甲海峡!”   舰队大张旗鼓的东来,中国人肯定早有准备,而且舰队在各处港口停泊,甚至报纸都可能有报道,估算时间,中国人也差不多能知道自己的舰队大概进入印度洋的时间,大亚齐,说不定已经有中国舰队集结等待着自己,有岸炮支援的中国舰队对己方的威胁将大大提升。   布塔科夫突然放弃了攻击大亚齐的计划,准备一鼓作气,将中国人甩在后面,冲入马六甲海峡,再直袭广州,出其不意的敲掉中国人正建造的巨舰,破坏其船厂。至于沿途遇到的中国商船,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令人遗憾的是英国人虽然处处给予方便,但却不肯与自己共享情报,是以中国舰队的行踪,自己一无所知。   长约600公里的马六甲海峡,在新嘉坡附近的最狭窄处,海峡宽度仅为两公里。   而布塔科夫没想到的是,在新嘉坡海域,英国人的眼皮底下,马六甲的咽喉,他的舰队遭到了中国人舰队的阻截。   比起中国人的胆大包天,反而他们如何能事先得到消息甚至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舰队的一举一动,清楚的知道自己舰队哪一天离开布莱尔海港,倒没那么令布塔科夫惊奇。   当行驶在最前面的轻型武装商船报告发现中国人舰队的那一刻起,俄国人舰队立刻忙碌起来,编队结阵,等待着中国人进入己方的射程。   而此时的新嘉坡,一艘挂着英国国旗巨大无比的风帆战列舰静静的停泊在港口中。   “阿基里斯”号,排水量9820吨的万吨级战列舰,配备8吋前装线膛炮4门和7吋前装线膛炮22门,装甲带贯穿舰体全长。   英国人的万吨级重舰,本来只在海峡舰队和地中海舰队这两处大英帝国最核心的区域服役,但近年中国崛起,“阿基里斯”号遂被编入了印度舰队。   参谋长匆匆进入休息室找到正浅酌的舰长同时也是印度洋舰队司令詹姆斯?何伯爵士。   詹姆斯?何伯有个外号叫“好斗的吉米”,曾经与太平天国有过亲密的接触,而且他有个怪癖,就算进了港口,他也更喜欢逗留在自己的舰船上而不是上岸狂欢。   参谋长一脑门怒火的讲述中国人的挑衅,大声道:“将军阁下,中国人是在露骨的蔑视大英帝国的利益,就在十几海里外,也并没有事先向我们发出警告,就开始了对俄国舰队的攻击!”   “好斗的吉米”却表现的极为冷静,慢慢放下酒杯,道:“传令!水手紧急集合登船。”   参谋官转身兴冲冲而去,看着他的背影,何伯不由得摇了摇头,年纪大了,眼前的世界,和这些血气方刚年青军官看到的世界就截然不同。   中国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能力挑战帝国在印度洋的利益,只是这些年青的军官不愿意承认而已。   万吨级重舰又如何?勇士号建成还不到十年,在海军技术飞速发展的现今已经显得极为落伍,已经沦落到编为预备役的境地甚至很可能再过几年便被从海军中除籍。   排水量9100吨的勇士级战列舰黑王子号几乎要面临和勇士号同样的遭遇。   中国人却是厚积薄发,根据情报,中国人已经建成了流体力学船模试验水池,从词义大体上能分析出其实验室的性质,但作为中华帝国的秘密军事试验场,却从来没有外国人亲眼目睹过到底这个水池是怎生模样。   但看着中国人雄心勃勃的在打造的万吨级战列舰,看着他近年噼里啪啦下水的各种型号的铁甲舰, 不难想象中国人的工业建设能力和军工技术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相当成熟的阶段。   承认其为列强俱乐部之一员,接纳其进入大英帝国主导的世界秩序体系才是最稳妥的作法,愈是打压,反弹愈强,马六甲海峡,可以任由中国船只通过,而其愈是依赖马六甲海峡,实则对于大英帝国来说,就等于掐住其咽喉,反而更容易控制这个崛起中的强国,如果一味的想将其圈禁在某个特定的区域,只会引发激烈的对抗。   不过,还是祈祷俄国人能给中国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吧!   何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林加群岛左近海域,中国皇家海军南洋舰队与部分中国海舰队舰只蜂拥而至,与俄国舰队展开了激烈的炮战。   中国海军编为中国海舰队和南洋舰队两支,数年下来,除了数艘铁甲舰编为预备役亦或训练舰之外,两大舰队拥有的铁甲舰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十艘。   参加林家群岛海战的舰只除了北上配合东部战区消灭俄远东残余海军力量的中国海分舰队,其余舰只可以说倾巢出动。   南洋舰队提督、摄政王号舰长、海军中将李成谋是此次战役的指挥官。   站在舰桥指挥室中,李成谋下着一道道命令,面对俄国人,他总是会想起当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牺牲的士兵,每次想起他们唱着军歌在海水中慢慢沉没的画面,李成谋心里就阵阵刺痛,这根刺,他知道,一辈子也不会磨灭。   参加林加群岛海战的中国海军舰只为“摄政王”号、摄政王级的“金星”号、蓬莱号、迪化号、柳州号、奉天号、吉安号等等共计二十一艘铁甲舰,编成两个编队对刚刚通过马六甲海峡的俄国舰队左右夹击。   当布塔科夫上将见到中国人舰队灵活快速的结阵,心下就是一沉,这是一支极为训练有素的海军力量,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   震天炮声中,海涛声变得细不可闻,金星号在溅起的水柱中穿行,大小口径的炮口,都有如臂指,齐刷刷的一起转动对着彼得大帝号开炮。   虽然彼得大帝号上装备的305mm重炮射速极慢,往往要几分钟才能发射一发炮弹,但若运气不佳,被其撩上一下,那可就有的受了。   金星号上的速射炮和重炮雨点般向彼得大帝号洒射弹雨,但彼得大帝号上的俄国水手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质素,并没有回应金星号的射击,而是保持着编队阵型按照原本的战术慢慢横向摄政王号接近,炮口,扬起了最大仰角,并且开始试射。   十几艘黑压压巨舰雄壮的身躯仿佛传说中的史前巨兽,逐渐拉近距离,沉重而缓慢,就像命运的脚步一样不可抗拒。   第七十二章 倒霉的皇弟   十几海里外,突然出现的数艘挂着英国国旗的钢铁庞然大物为这场海战增添了几分不可预测的因素。   站在舰桥外甲板上,英国印度洋舰队司令官何伯用千里镜观望着远方的战场。   看着涂了防护色在烈日下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的中国军舰,看着中国军舰那整齐有序的作战阵型,各船舰间恰到好处的距离,甚至可以想象各艘铁甲舰上黑压压炮口根据射程形成不同的仰角齐射的场面。   俄国人,虽然克里木之战显示出其与欧洲强国相比技术的落后,但俄国军队永远都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就算大英帝国的红衣军团,除非迫不得已,也不愿意在欧洲战场与俄国人对决。   中国人,却发动了对俄国的全面战争,近二百年来,这是任何一个欧洲国家不想触碰的禁区,当然,除了拿破仑大帝那个雄才大略的疯子。   双方的铁甲舰渐渐有船只冒起了黑烟,突然,斜刺里冲出的一艘轻型中国铁甲舰吸引了何伯的目光。   当然,也吸引了所有俄国指挥官的目光,因为这艘轻型铁甲舰直奔“彼得大帝”号而去。   与中国人的火炮对射了几十分钟后,各个舰船上的俄军指挥官已经脸上变色,中国人的火炮,射速极快,威力极大,不到一个小时,己方超过四艘铁甲舰遭到重创,有一艘,在慢慢沉没。   布塔科夫上将大声的下达着命令。   “命令,第二、第三编队加入战斗!目标,中国人的右翼!”   “右舵十五!”   “是,右舵十五!”   舰桥各区,到处都是紧凑的喊声。   布塔科夫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远方那艘悬挂着中国龙旗的钢甲旗舰。   中国海军比自己想象的强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他们的火炮系统,管退式速射炮,给己方铁甲舰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己方口径较小的火炮却不能对中国人呈横阵射击的主力舰造成太大的损伤,重炮则射速慢,命中低,很多时候都要看运气。   不过布塔科夫并不认为中国人难以战胜,只要集中炮火打乱中国人的阵型,乱战中就有机会给予中国人重创,因为这种新兴海军或多或少都会有教条主义束缚,不懂得随机应变。   就在这时候,中国人的一艘轻型铁甲舰突然闯入了己方火炮范围。   从常理分析,布塔科夫马上判断这是一艘杆雷艇,便是在舰船前端以长杆固定炸雷,以冲撞式的方式对敌人舰船攻击。   杆雷艇大多是排水二三十吨的小舰,不适宜出海,本次远征的俄国舰船编队便没有杆雷艇,也没有现今俄国海军大力气开发的海上炮台,那种圆圆的近海防御性重炮台。   根本不用指挥官下令,弹雨已经向中国人的杆雷艇倾泻,近距离下射击准确率大增,但中国人的杆雷艇却极为灵活,穿行在沸腾的水柱间呈“之”字形向彼得大帝号靠近。   布塔科夫微微蹙眉,中国军人的勇气固然可嘉,舰船上水手们的素养也令人惊叹,但他不认为杆雷能对彼得大帝号厚厚的装甲造成什么伤害。   “规避!规避!”   大副大声的下着命令,习惯使然,免得这艘小舰上装载了什么奇怪的炸药而发起自杀性攻击,中国人的花样太多了!   远方,英国人的“阿基里斯”号万吨重舰渐渐靠近战场,而且,英国人舰队使用了战斗阵型,占据着可以随时支援俄国舰队攻击中国第二编队的位置。   摄政王号指挥室内,李成谋目光也不由得从渐渐靠近彼得大帝号的轻型铁甲舰转向了英国海军舰队。   指挥室的铁甲护罩尚未落下,巨大的玻璃窗前,何伯的望远镜却一直注意着那艘中国轻型铁甲舰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就看到海面上微微一动,一串长长的气泡从中国铁甲舰旁侧浮起,直向彼得大帝号而去,气泡流动不算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行,何伯呆了呆,中国人也有白头鱼雷?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跟着气泡中隐约的黑色物体移动,心里更是叹息,四年前,帝国工程师罗伯特?怀特黑德,借鉴奥地利人的发明研制出鱼雷,只是每小时十几千米的速度和几百甚至几十米左右的射程使得其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注意。   何伯却认为这未使不是一种海战的利器,中国人,显然也在研制中,而且走在了英国人的前列,对方的这种水下武器,射程和速度显然都超过了白头鱼雷。   看看威力如何吧。   眼见那黑黝黝的物体就要撞击在彼得大帝号之上,显然中国水兵提前量判断的极为精确,何伯心下更是一惊。   可不成想,就要撞在彼得大帝号上的黑黝黝物体突然就头一歪,斜刺里冲了出去。   何伯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和白头鱼雷一样,中国人的水下武器一样不能保证其走直线。   这场令何伯感觉惊心动魄的袭击,就好像个小插曲,参与海战的军兵们,并没有多少人注意。   “福龙”号中,舰长鲁大化狠狠的砸拳,再忍不住吐出一口粗气,骂道:“日他娘!”千辛万苦靠近彼得大帝号并且成功发射了鱼雷,却功亏一篑,显然保持鱼雷走直线的螺旋仪系统尚不稳定。   没错,福龙号,帝国第一艘鱼雷舰,排水量110吨,功率1540马力,最高航速25节,编制20人。   武器系统:50mm速射炮两门,330mm鱼雷发射管两具,配备帝国“海龙王”鱼雷3枚。   鱼雷艇因为编制人员少,舰艇上水手各个都分工明确,都是帝国水师精英,更经过特殊培训。   舰长鲁大化,大副同时也是舵手“包打听”包大令。   鲁大化对于“娘娘腔”“事儿妈”包大令本来是极为瞧不起的,但吴淞口一战后,包大令操舵的娴熟技巧令他大为佩服,两人渐渐成了好友。   刚刚规避弹雨,虽然有运气的成分,更有俄国众多装甲舰并没有多少连珠炮配置的原因,但包大令那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和操舵的娴熟技巧也功不可没。   包大令却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光着的膀子早已湿透一片,他奋力的转舵,再次向彼得大帝号逼近。   盯着俄国人旗舰,鲁大化目光喷火,大声下令:“雷管准备!”   一直以来,各种发动机系统都是帝国各实验室重点研发项目,“海龙王”鱼雷的动力系统便得益于此,采用热动力的“海龙王”鱼雷射程可以超过1000米,这使得鱼雷艇不必接近到攻击目标一侧的最危险区域,安全性大大提升。   彼得大帝号的悲剧或许是注定的,胆子大的没边儿的鲁大化和包大令两位,直接将彼得大帝号当成了试验场,实则现今帝国的鱼雷技术尚不稳定,福龙号第二枚鱼雷发射的时候,潜入水中就没能再浮出水面,鲁大化怔了下,旗舰已经打出令它返航的信息,虽然有些不甘,但他还是泄气的下了撤退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候,彼得大帝号的海面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立时整个海面都翻滚起来,就好像火山喷发,水纹远远的向四方荡漾。   “海龙王”鱼雷,就在动力渐渐耗尽之时终于浮起水面,恰好撞击在彼得大帝号船底防护最薄弱处,猛烈的爆炸立时将其底部舱位豁开了一个口子,海水滚滚而入。   彼得大帝号猛地一个趔趄,接着,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但有海水涌入的关系,众多水手都脱离岗位跑去封堵缺口关闭水密船舱,自然使得整个船舰暂时脱离了布塔科夫上将的掌控。   当从望远镜里看到中国人马上将弹雨向彼得大帝号倾洒时,反应之灵敏,效率可怕的惊人,何伯深深叹口气,“命令!退后2海里……”   英国舰队渐渐驶离战场的同时,彼得大帝号已经冒起滚滚浓烟,船体开始倾斜。   接下来的战斗可想而知,俄舰纷纷在旗舰命令下撤离战场,部分舰只却拒绝执行命令,凶悍的“克莱姆尔”(克里姆林)号,全速前进,妄图以它巨大的撞角撞沉摄政王号,但在中国船舰高效的速射炮射击下,船体中连续传来爆炸声,很快就在冲天水柱中慢慢下沉。   何伯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毫无疑问,中国海军在新嘉坡附近海域的这场截击战,多多少少也有向大英帝国海军展示实力的意图。   这场海战,给何伯印象最深的并不是中国人的鱼雷,因为鱼雷艇虽然出奇制胜,但只要给中低等吨位的铁甲舰多配备连珠炮作为护卫舰,就完全可以抵御鱼雷艇的威胁。   令何伯印象深刻的是中国海军的整体作战素质,超高的效率,快速的反应能力,以及娴熟的船舰操控,当然,还有中国人先进的火炮系统和那坚不可摧的钢甲。   很明显,如果帝国海军再这么妄自尊大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中国人赶超。   幸好,现在还有时间。何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给帝国海军部发报,讲述他看到的一切。   1870年9月初,近十年来世界海军最大规模的战争——“马六甲海战”,以俄国人退却告终,不到一天的短短时间内,俄国海军便被中国人击溃,旗舰“彼得大帝”号沉没,其余铁甲舰被击沉五艘,击伤俘虏四艘,可谓损失惨重。   俄国铁甲舰战术理论奠基人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布塔科夫上将饮弹自杀。   而就在“马六甲海战”的当日,普法战争正式爆发,双方数十万大军激战在边境,这也使得中俄海战的讯息在欧洲被普法战事进展的铺天盖地的报道掩盖,但对欧洲各个海军强国来说,尤其是对于英国人来说,中俄海战带来的反思和启迪是如此的巨大,思想活跃的中国海军,第一次成为海洋霸主认真对待甚至接受其某些战略思维的对象。   ……   远远的看到阿巴坎的城镇轮廓,尼古拉那维奇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之上,他也遇到了数支己方部队,根据指挥官们报告,中部战区总参谋长瑟鲁奇已经在萨彦岭北部山脉中组织起第二道防线抵御中国人的进攻,而且已经与中国人交火。   对于瑟鲁奇,尼古拉那维奇是极为放心的,帝国陆军上将中,瑟鲁奇是唯一一名参加过克里木战争的将军,他的战略目光就算政敌也不得不承认其高超之处。   尼古拉那维奇并没有去瑟鲁奇的前线指挥部,而是令一名亲兵送去了密信,他则快马加鞭返回阿巴坎,亲身经历的噩梦,要向皇兄和总统帅部尽快汇报,现今中国人必定会齐头并进侵入西伯利亚,瑟鲁奇统帅的集团军不超过十万人,很难抵抗中国人的攻击,战略性后退,中国人的战线便会越拉越长,在新西伯利亚、巴尔瑙尔一带组成新的防御战圈,失去铁路补给的中国人就算想组织大规模会战,困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现在只能在中部战区实行战略防御,将中国人的进攻势头遏制住以后,再集结力量转入反攻。   尼古拉那维奇深深吸口气,催动马匹,就在这时候,两侧长着半人高杂草的草坡上,突然扑出了数条人影,尼古拉那维奇猝不及防,猛地被人从马上扑下,重重摔在草丛中,直摔得头晕脑胀。   “嘭嘭嘭”,有反应过来准备反抗的近卫骑兵身上中弹,惨呼摔下马。   尼古拉那维奇随即就觉眼前一黑,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睛,嘴巴也被堵了起来,接着就被架起,不由自主的在草丛中狂奔。   听到叽里咕噜的奇怪语音,不知道中国人在说什么。   说话的是刘连长,正笑着说:“穿得花里胡哨的,官儿小不了,抓回去给咱团长问话。”   刘连长隶属于皇家重步兵禁卫旅第一步兵团。   其实禁卫旅的编制已经升格为禁卫师,只是番号未变,除了步兵团和快速火炮团,又有装甲团,也就是“雷霆”们都被划拨为禁卫旅的装甲兵团。   禁卫旅一个舍弃了重武器的步兵团早就潜到了阿巴坎附近,只是阿巴坎驻防了俄军一个师,守卫严密,一直未得机会展开攻击,昨日得到准确情报,阿巴坎并没有囤积多少俄军战略物资,步兵团正陆续撤退,临了还是把尼古拉那维奇抓了俘虏。   而叶昭见到尼古拉那维奇已经是二十多天后的事了。   尼古拉那维奇被押解到京城之时,瑟鲁奇的部队已经战略性转移,向新西伯利亚一带撤退,红娘占领了阿巴坎,大军分三路向新西伯利亚一带俄国的移民城市密集区进发。   祥瑞团团的养心殿东暖阁,叶昭见到了尼古拉那维奇。   很显然,这位沙皇御弟的身体和精神遭受了双重打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但是谨慎起见,在他的左右,一边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侍卫。   尼古拉那维奇坐在中国特有的软墩上,打量着野心勃勃的中国皇帝,心里轻轻叹口气,年青而强有力的帝王,或许都有开疆扩土的野心吧,只是很不幸,这个帝王生在了东方,想要征服的对象是自己的祖国。   叶昭淡淡的问了他几句话,无非是表示了一下关心,最后又道:“如果你想给你的兄长写信,我可以代为转达。”   尼古拉那维奇默默的摇头,彼得大帝的血脉在他身上流淌,就算成为了阶下囚,他也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叶昭就挥了挥手,侍卫随即将其带出。   叶昭则转头看向了桌上的地图,现今西伯利亚一带渐渐天寒,在冬天来临前夺取新西伯利亚一带是自己交给红娘的战略目标,虽然没有多加嘱咐,但红娘自也不会轻进,明年开春之际,才是与俄国人决战之时。   西部战线,正按照制定的战略目标推进,哈里奇自不会急着去挖了上百公里壕沟的亚历山大斯克一带硬吃俄国人。   现今从天湖城,正向西北铺设铁路和公路,同时派出数个纵队深入哈萨克大草原中招降哈萨克部落,大片大片的蚕食着俄国人的势力范围。   东部战区战事极为顺利,韩进春部已经攻克了庙街,库页岛尽皆收复,六王仓皇北逃,随行的王公大臣越来越少,军民大多归降,满洲贵族和大臣,也多留守庙街投降,数年前从新西伯利亚等地辗转回归庙堂的曾国藩却铁了心,随其北逃。   遗憾的就是左宗棠暴病身亡,令人不得不叹息世事无常。   正在心下叹息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送上了外务部的折子。   却是英国人提出了新的条件。   马六甲海战之后,中国舰队冲出马六甲海峡,顺势便杀到了马尔代夫,与马尔代夫的苏丹签订了租借港口等等协议。   这一下可刺到了英国人的痛处,因为马尔代夫距离印度和斯里兰卡是如此之近,如果中国舰队可以随意在马累停泊,将会严重影响英国人对整个印度的绝对控制权。   其实也正是因为马尔代夫距离英国人的殖民地港口极近,所以对这个资源匮乏更没几个土著的小群岛,英国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是以马尔代夫这些年一直在荷兰人控制中。   但马累港对中国的意义可就截然不同,印度洋中,几乎所有的岛屿补给点都成了英国人的殖民地,若想慢慢形成通往欧洲的补给链而不必时时刻刻依靠英国人,也只能拣英国人的牙慧,找些人家看不上眼的残羹冷炙吞下肚。   而荷兰人在南洋越来越依靠中国维系其利益,不知道得了中国人什么承诺,乐得将马尔代夫转交给中国。   中国人的借口也光明正大,与俄国交战期间,需要一条通往欧洲的海路,以便应对俄国人的威胁。   英国公使虽然马上照会中国外务部,但言辞却也并不激烈,很显然,马六甲海战之后,英国人已经真正将中国视为列强俱乐部之一员,开始认真对待中国人的利益诉求。   英国人最开始提出可以签订协议,在获得英国公使签发的许可证后,中国商船可以在英国港口得到必要的补给,同时英国舰队负责中国商船的安全云云。   外务部门自然不会同意,如此中国商人若想展开国际贸易,就必须得到英国人的允许,慢慢还不被英国人培养出一大批亲英的资本家?   或许英国人也知道自己条件太苛刻,后来又拿出了两个方案,都被中国人回绝,而最新的方案却是用查戈斯群岛来交换马尔代夫。   查戈斯群岛位于印度洋中部,其中迪戈加西亚岛是个天然良港,岛上生活着数千土著,苏伊士运河开通后,以现今时代来说,对于欧洲人,印度洋中的岛屿也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因为从西方到东方,再不必绕过非洲大陆,印度洋中的补给点也就不再那么重要。   要说英国人的条件也实在苛刻,出马六甲海峡前往苏伊士运河,若用迪戈加西亚岛做补给点,要兜老大的一圈。   但是叶昭却笑了,或许欧洲人都以为中国现在迫切希望打开通往欧洲的商路吧,却不知道自己从没把地中海的贸易圈当成什么香饽饽。   冲出马六甲海峡,下一步是哪里?   叶昭伸手转了一下桌上的地球仪,目光盯在了非洲大陆和南部非洲。   东方国家前往非洲的海路,迪戈加西亚岛可就是金子一般宝贵了。   叶昭慢慢提起毛笔,在奏折上批了一行小字。   ……   冰火两重天,叶昭满心舒畅转动地球仪的时候,克里姆林宫,却是一片沉肃。   就算最会讨皇帝欢心以会撒娇著称的叶卡捷琳娜皇后,此刻也是满腹忧心的坐在亚历山大身侧,不时不安的看向丈夫。   中路全线溃退,统帅失踪,刚刚才得到消息,被中国人俘虏,亚历山大又如何不忧心忡忡。   米柳京一脸严峻的看着手里的电报,是中部战区临时统帅瑟鲁奇发来的。   米柳京数次请罪,虽然亚历山大二世不怪罪他,他却不能不责怪自己,但是,他不是那种在悔恨中生活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败局。   中国人很明显早有预谋,而且萨彦岭战事刚起,在亚历山大斯克的那位叛逃中国官员就没了踪影,这就更令人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中国军队的强悍却是没人预料得到,从这一方面来讲,不管有没有中国人布下的陷阱,战事初期,因为对敌人了解不够,定然会遭遇惨痛的失败。   现在只有正视双方的实力对比,将俄国人摆在与自身实力相当的位置上,才能真正制定出打败中国人的战略,就好像,当年拿破仑的入侵。   叶卡捷琳娜皇后却是在想,外面的刁民真的很讨厌,打了败仗而已,又游行又示威的,还威胁要皇帝退位,为什么就不知道为国家出力气呢?难道不知道陛下这段时间多么的烦恼?   亚历山大此时指了指鄂木斯克,这座西伯利亚最古老的城镇,从沙皇军队在此建立要塞,距今已经一百五十余年,随着西伯利亚铁路的建设,大量人口涌入,现今鄂木斯克已经是一座有着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市。   亚历山大道:“在鄂木斯克一带形成防御圈,抗击中国人。”   米柳京没有作声,从阿巴坎退到鄂木斯克,等于战略后退一千余俄里,更有新西伯利亚一带密集的移民人口区会被中国人轻易占领。   但是壮士断腕,陛下可以说高瞻远瞩,俄国每退一步,中国人距离自己的核心补给区便远一些,一退便是一千余里,中国人在鄂木斯克作战的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一路节节抵抗,那己方有生力量只会被中国军队蚕食消灭,大规模战略后退,在鄂木斯克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可以稳住局势,如此高加索一带军团以及大批新征募兵员便有时间补充给中路军团。   米柳京道:“火车头和车皮,一辆也不能留给中国人。”中国和俄国铁轨轨距不同,又不留给其火车头,铁路线也要破坏,中国人便很难利用俄国铁路运输。   米柳京又道:“如果不是怕失去亚历山大斯克,我们完全可以撤退的步子更大一些。”   如果被中国人占领鄂木斯克,其军团再向西推进数百里,便是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通往亚历山大斯克的铁路便是从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南下,一旦失去了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整个西线军团便处于中国人夹击中,而且,失去了补给线。   亚历山大叹口气道:“只不过这么一来,受蒙蔽的子民又要声讨我了!”   米柳京默默点头,萨彦岭的惨败已经激起了国内民众的愤慨,现今又不战而退,将大片的土地拱手让给中国人,其中更有移民密集区,民众们自然会群情激愤。   尤其是这里面又有民意党等民粹分子闹事。   从皇帝登基,已经遭遇了三次刺杀,这些团体实在是愚昧透顶,对于底层民众的声音,皇帝陛下是历代最开明的,对不同政见者也极为宽容,很少会进行残酷的镇压,他们却不知道感恩,反而趁机将组织发展壮大,更屡次策划对皇帝的刺杀,若陛下如前代沙皇般专制,又哪里有他们发展壮大的机会?早就抓捕处决核心分子令这些团体烟消云散。   这些反对皇帝陛下的人,也真是愚蠢的可笑了。   米柳京想着,就不禁摇头叹息。   ……   帝国境内,除了偶尔出现商用物资不能准时到站的情况,好像大多数人并没有受到这场战事的影响。   而在北京召开的“东南各国计量大会”也如期举行,中国、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日本等共八个国家的代表签订了“米制公约”,为亚细亚一地统一度量衡奠定了基础。   现今缅甸并不是东南国家集团成员,不过在其申请了数次遭到拒绝后,东南集团还是给了他一个“非正式成员国”的身份,至此,英印当局也停止了对腼腆的蚕食和侵袭。   除了军事合作外的会议,缅甸都可以作为成员国出席,当然也包括了计量大会。   中国和俄国交战,俄国刚刚对中国宣战之时,朝鲜、老挝、越南、柬埔寨四国便递交国书,请求对俄国宣战,不过叶昭不想令中俄战争变得复杂化,自然婉拒。   而等萨彦岭大捷的消息传来,日本、泰国才姗姗上书表达了一番与宗主国共进退的决心,其实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俄国人恶名在外,在远东来说,本来是一个强大的令人发指的庞然大物,要说绑在宗主国战车上与俄国交战,自然也免不了令人惴惴。   尤其是日本和泰国,中国之影响力可以说才刚刚登堂入室。   要说比较勇猛的,却是尼泊尔了,也上书请求派兵为宗主国效力与俄国作战。虽然近年来尼泊尔渐渐靠拢向英国,但随着中国国势日强,尼泊尔便数次遣使节来中国朝贡,毕竟名义上,尼泊尔仍是中国的朝贡国。   尼泊尔人比较凶悍,也比较爱凑热闹,比如前朝闹太平军,尼泊尔人便上书,愿出兵为前朝皇帝效力剿灭太平军。而且当年尼泊尔刚刚与英国人接触时很是打了胜仗,还曾经将缴获的战利品送上北京并且提醒宗主国当心。   只是前朝与其使节沟通时对英国人译名不同,这才使得前朝以为尼泊尔战胜的是不知名西方蛮夷,是以混没在意,若知道属国战胜的是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令老大帝国吃了大亏的英国人,那定然刮目相看了。   现今尼泊尔又开始向中原靠拢,毕竟从人种从风俗文明来说东西方差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能得到东方强国的庇佑,尼泊尔自然不想再跟英国人打交道。   见到尼泊尔的国书,叶昭倒是动了心,遂电令赵三宝,与尼泊尔人取得联系,征募一支廓尔喀步兵旅加以训练。   第七十三章 新西伯利亚   新西伯利亚建市不到十年,在十几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移民村镇,但自从沙俄开始规划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该城人口激增,同时在鄂毕河和额尔齐斯河之间的平原地带,也渐渐形成了新西伯利亚、巴尔瑙尔、托木斯克、克麦罗沃、新库兹涅斯克、比斯克等大片的人口聚集区,总人口近百万。   新西伯利亚虽然刚刚建市,却是后来居上,人口已经远远超过有一两百年历史的巴尔瑙尔、托木斯克等城市,定位为远东咽喉的这座新兴城市,建成了包括钢铁厂在内的数个大型工厂,许多工业项目还在建设中,用来支援整个西伯利亚的铁路建设和移民的各种需要。   但今日,整个新西伯利亚陷入了疯狂混乱中,就在前几天中路军统帅瑟鲁奇还发誓要保护整个西西伯利亚东南平原的安全,可昨日晚上,市民却发现了军队正在秘密撤离,而且消息灵通人士泄露,这种秘密撤退已经持续了数天。   愈传愈烈的谣言终于因为今日早间数座工厂发生的剧烈爆炸而得到证实,军人进入工厂,遣散工人,同时开始炸毁破坏工厂的设备,新西伯利亚市政厅贴出了告示,要求市民撤离,但铁路将会在最后一批军人撤退后被炸毁,市政厅号召市民徒步有序的撤退,市政厅会派出联络组组织这次大撤退。   同时警察第四厅驻新西伯利亚等城市的官员开始同市民们接触,筹备成立秘密的武装反抗军以在中国人到来后对其进行地下斗争,同时等待祖国军队光复失地。   警察第四厅本来是臭名昭著的秘密屠杀不同政见者的安全机构,但在亚历山大二世统治期间权力受到很大约束,现今则摇身一变,成了组织前线民兵抵抗组织的急先锋。   市民们纷纷涌向火车站,站在火车站前流泪演说的瑟鲁奇上将被市民用石头袭击后,这场动人演说很快就变成了一场闹剧,市民们冲入车站,想占领还未开车的火车,遭到了军警的武力阻挡,很快演变为暴力对抗,终于,在愤怒的市民潮水般涌来后军警们动用了枪械扫射。   在刺耳的汽笛声中,火车喷着黑烟慢慢启动,站台上,到处都是绝望的俄国市民,枪声、尸体、血污。   老人抱着痛哭的孩子奋力追赶着火车,大声求告,请带上他的孙子。   一名刚刚冲过警戒线的青年很快就被子弹击中,趔趄倒地。   站在车厢玻璃窗前,看着站台上混乱的血腥场面,瑟鲁奇内心承受着无比的煎熬,如果提前通知市民真相,整个城市就会陷入巨大的混乱中,军队不可能有序撤离,也不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新西伯利亚的工业设施。   可是,抛弃自己的国民,对于职业军人来说,对于他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耻辱。   “嘭”,车窗上,突然贴上了一张报纸,上面写着“叛徒”,瑟鲁奇条件反射般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一名高加索面貌的青年愤怒的跟着火车奔跑,嘴里歇斯底里的吼叫,从他的嘴型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大吼:“瑟鲁奇!你背叛了我们,下地狱去吧!混蛋!”   火车渐渐提速,青年拍打着车窗,虽然勉力奔跑,却跟不上火车的速度,渐渐的落后。   瑟鲁奇默默的看着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   六天之后,中国皇家陆军象山集团军第二师第三步兵团进入新西伯利亚,虽然遭遇了部分武装市民的反抗,但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二十几天后,苏娘娘的中路军司令部迁至新西伯利亚城郊军营,同时东南平原的各处俄国人城镇,均被中国军人占领。   虽然大批俄国民众逃亡,但从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是数百公里的无人区,交通情况也极为恶劣,野兽出没,冬天又渐渐降临,在铁路线被破坏的情况下,拖家带口的迁徙很容易遇到危险,何况家业难弃,最终留在占领区的俄罗斯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中国驻军在各城戒严严格执行收缴武器命令的同时,贴出告示安民,表示绝不会挨家挨户搜查侵占市民的财产,但十日后,如果还未上缴枪支武器的市民,将会被视为叛乱者,一旦遇到持枪市民,中国士兵认为生命受到威胁的话,可以第一时间动用任何武器反击。   在这段时间,大批来自中原的文治官员也进入了西伯利亚等城市,开始建立起各个城市的市政府。   一些未能跟随军队离开的有名望的俄罗斯人被请出来加入了市政府,他们或是被迫或是自愿,但都渐渐发现,在中国人手底下办事,却是更能维护占领区俄国人的利益,这些中国官员,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完全没有占领者的趾高气扬,或许不管怎么说,东方文化都是含蓄内敛的。   而中国军人有时候表现出的强硬蛮横,在这些为中国人服务的俄国官员看来,或许才更符合他们对占领者形象的认识和定义。   当限时收缴枪支令过了期限之后,中路军统帅司令部迁入了新西伯利亚城中,正式名称为“第二方面军统帅部”。   统帅部原为俄国警察总部新西伯利亚特派第四厅驻地,现今整个街区都被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便算是市政府官员,没有特别通行证也寸步难行。   这是一片俄国色彩浓郁的建筑,高高的圆顶,灰色的石块,紧邻的街区便是一处教堂。   统帅部高高的院墙上,拉起了电网。   院门旁,荷枪实弹的中国军人刺刀闪亮。   院内,一座二层建筑物为主体建筑,两侧则是几座尖顶房屋,现今院里已经接入了电报线,统帅部紧急联络室和市政厅之间架起了电话线。   在红娘在统帅部二楼会议室召开军事会议的同时,在圆明园一处水榭凉亭中,一个瞎眼老头正吱吱呀呀拉着二胡,音调苍凉,他则用怪异的音调唱着:“1937年啊,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先打开了芦沟桥, 后进了山海关, ……”   叶昭坐在水榭的另一边,闭目养神。   莎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叶昭,看着凉亭中孤零零的两人,看到叶昭和瞎眼老头靠着水亭柱子背对背的坐着,莎娃奇怪极了,快步走了过来,问道:“甜心,他唱什么呢?”   瞎眼老头耳朵极灵,听到脚步声二胡声就嘎然而止,因为时常接济他的贵人早有嘱咐,教他唱的几首歌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唱起,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叶昭睁开眼睛,笑了笑:“没什么?”也不回头,探手过去拍了拍老头肩膀,“老人家,我走了,老规矩,回头叫人送您回家。”   二胡吱呀一响,算是老头的回应。   叶昭笑着起身,拉起莎娃的手,向长长画廊走去。   侵入俄国,叶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这些“拉大栓”的歌,和这个瞎眼老头坐在一起,天地茫茫,回思今生前世,这个许多外国人眼中野心勃勃要众多国家臣服在他脚下的大帝,会想很多很多事,或许,也在升华自己,使得自己不会成为真正的疯子征服者。   ……   新西伯利亚中国陆军统帅部,统帅部总参谋长苏纳接见了新西伯利亚市副市长特鲁别茨科伊,他是十二月党人领袖老特鲁别茨科伊公爵的儿子。   四十多年前以“救国协会”和“幸福协会”为主体的革命党人趁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去世之时起义,要求建立共和国政府,最后起义被血腥镇压,参加起义的贵族和知识分子又被统称为“十二月党人”。   十二月党人遭到血腥镇压,大批首领和与其有牵连的人被处以死刑,老特鲁别茨科伊公爵因为有贵族身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现今老公爵早已去世,小特鲁别茨科伊则远离政治,成为了一名商人,这些年很是积累了一些财富。   不过虽然父亲是反抗沙皇统治的领袖之一,他对沙俄现政府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这几年重新变得活跃的各种秘密团体也曾经试图与他接触,大多吃了闭门羹。   现今被迫进入中国人建立的伪政权,特鲁别茨科伊毫无疑问极为痛苦,但他又知道,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和中国人据理力争,那么占领区俄国人的生活将会变得更为悲惨。   在帝国警察系统进入正轨后,苏纳便调入了总参谋部,此次作为红娘的副手统领中部战区。   作为跟在叶昭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之一,苏纳颇有才具,进入半文职官员系统,同样将(巡捕)警察总局梳理的井井有条,算得上叶昭使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多面手之一,尤其是他自学俄语,这在帝国将领中可不多见。。   苏纳和特鲁别茨科伊的会晤红娘自没有参与,虽然她身为帝国第二方面军统帅的消息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但很多事她仍然不喜欢走上前台,尤其是与外国人打交道,她从不亲自出面,就算是抓到了沙皇御弟,她也只是看了几眼而已,从心理来说,自不屑于西方蛮子打交道。   不过隔着里间布帘,红娘品着茶,苏纳和特鲁别茨科伊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特鲁别茨科伊知道中国军方和文职官员不同,军方军官都极为强硬,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的这位总参谋长苏将军,表现出了难得的亲和和耐心,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各种要求,全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一脸微笑,认真聆听。   在特鲁别茨科伊提出希望中国人能减少临时入户抽检的次数和频率后,苏纳第一时间笑着说:“这个可以办到,也希望特鲁别茨科伊先生尽快帮助市政厅组织起市属警察局。”其实从新西伯利亚来说,虽然如同承诺的那般并没有大规模挨家挨户搜捕“疑犯”,但通过抽检的方式,大概也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俄国人家庭被中国军人搜查过。   特鲁别茨科伊心里一松,见这位苏将军神态和蔼,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苏将军,听闻贵军在托木斯克屠杀了超过一万名平民,不知道传言是否是真实的?”在特鲁别茨科伊印象里,中国人的军纪是极好的,尤其是他知道自己国家军队对外作战时的所作所为,莫说对外作战,便算是镇压平民暴动,那也经常出现骇人听闻的屠杀强奸等等劣行。   而进入新西伯利亚的中国军人,虽然经常出现打骂俄国人的情况,也发生过枪杀平民的案子,但那都是进城初期的动荡期,也没有出现任何集体性施暴的迹象。   现今城里驻军已经逐步退到城外军营,听闻十天之后,城内将只保留统帅部警备力量和必要的治安力量,如此一来,城内居民的生活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特鲁别茨科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中国军队的纪律和高素质却也不免令他叹息,战胜祖国军队,并不是什么侥幸。   是以当传闻托木斯克的市民遭到了中国人血腥屠杀时,特鲁别茨科伊并不怎么相信。   苏纳听到特鲁别茨科伊的问题,叹口气道:“托木斯克大量的平民武装起来与治安部队站到了一起,战斗中死伤在所难免,数目并没有您说的这么夸张,但确实存在非武装平民被误杀的情况,我们的调查组正在进行严密的调查。”   特鲁别茨科伊微微点头,说:“希望贵军严惩凶徒。”自然相信了苏纳的说法。   苏纳这时候就道:“特鲁别茨科伊先生,您提出了很多要求,我们也向您提出一个要求,希望特鲁别茨科伊先生尽快组织工人复工,能开工的工厂开工,破坏不严重的工厂修复所有能修复的机器,逃跑的农庄主的土地也需要雇工。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恢复新西伯利亚市的正常经济活动。”   新西伯利亚遭到严重破坏的均是敏感行业,但一些轻工业作坊并没有被殃及池鱼,也有部分工厂的机器完全可以修复。   特鲁别茨科伊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这是我的职责,我会做好它。”看似是帮中国人的忙,但也是为了全城市民的生存,整个城市经济活动停滞的话,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中国军队自然是衣食无忧,最先饿死的永远是被占领区的平民。   内室的竹椅上,红娘翻开了一页文件,是托木斯克平民非正常死亡的初期调查报告,因为这座城市有一支保安部队负隅顽抗,大量的武装平民参与,是以破城后,确实存在部分平民被击毙的现象,也有一些俄罗斯妇女被强奸,统帅部派出的调查组正在调查中。   看着这份调查报告,红娘却不由得想起叶昭半开玩笑半认真与自己说过的话,判断治安区的标准很简单,从俄国姑娘的眼神可以看出当地的治安情况的好坏,第一、绝对见不到姑娘的踪影。系惧怕中国军人的佐证,为“治安不好”。第二、对我们的车辆马匹感到稀奇而远远地从窗口眺望。为“治安稍好”。第三、在上项情况下,走出家门口眺望,俄国姑娘神态自若地走在有中国军人往来的街道上,为“治安良好”。   给予统治区俄国人尊严,挑动俄国人和沙皇政权之间的矛盾,是稳定占领区不二之法门。   现在,这场战争渐渐进入了新的阶段,在沙俄军队大幅度战略性撤退之后,己方军队已经深入沙俄境内,在明年春季发动攻势前,大批的战争物资将会运来东南平原,这片俄国人聚集区,存在着抵抗组织是毋庸置疑的,己方调动、物资储备等等情报想要保密已经很困难,而俄国人可选择的攻击点却变得多起来,比如己方的补给线、军备物资仓库以及分散的部队等等。   如此稳定占领区治安就变得极为重要,尤其是在枢密院经过慎重考虑,出于现今东南平原是作战最前线,在未来的战争中不排除被俄国人重新占领的可能,是以作出暂时不向东南平原移民的决定。这样的局面下,就更不能给俄国人抵抗组织生存壮大的土壤。   特鲁别茨科伊告辞后,红娘和苏纳讨论了一会儿占领区的治安,讨论了会儿托木斯克的局势,就在苏纳准备去部署军备之时,通讯兵急急的跑来在外面敬礼打报告。   他送来了一份京城来的急电,红娘接过看了,不禁微微一笑,将电报纸递给苏纳,说:“这可是个好消息。”   苏纳看到电报纸上的一行小字,眼睛一亮,说道:“皇上和娘娘洪福齐天,该当此獠气数已尽。”   却是韩进春部攻克鄂霍次克,奕欣化装潜逃途中被擒,一众王公大臣以及仍跟在他身边的两名妃子尽数落网。   电文里没提到的是城破之时,奕欣两个妃子都曾经试图自杀,但突击队来得极快,却也救了她们一命。   跟随奕欣来到极北苦寒之地,两妃自都有杀身成仁的觉悟。   第七十四章 平等生活   帝国特别法庭在经过半个月的审理后,以战争罪、反帝国公民权益罪等等罪行判处奕欣绞刑,数名奕欣的铁杆心腹包括曾国藩同样被判处绞刑。   法庭宣判后的第二天,叶昭才遣瑞四来到软禁六王的秘密地点,在套间外间见到了六王。   坐在沙发上,六王仍有虎踞龙盘之风,这些年的逃亡生活,虽令他憔悴许多,但目光却更为锐利,直直的看着瑞四。   瑞四慢慢坐到了六王对面,自从十几年前离开京城后,这是第一次再见到主子的这个对手,比起十几年前,他和主子的境遇已经天差地别。   六王端起了茶杯,品了口,淡淡的道:“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好见的?有话就说吧。”他自不认为叶昭会无聊到派人来看他的落魄模样。   瑞四微微颔首,道:“回王爷话,我家主人叫我带句话给您,这天下子民,无论满汉蒙回,只会生活越来越好。”   六王拿着茶杯的手滞了滞,随即将茶杯送到嘴边,慢慢饮茶,并不吱声。心内不得不承认,若论治理天下,这数典忘宗的贼逆委实见识深远,要胜自己数筹。   瑞四站起身,说道:“王爷,您歇着,瑞四告退。”又“啊”了一声,说道:“我私下跟王爷说句,皇帝对您算是仁至义尽了,众贵人都生活的挺好,您走了后,也莫怨恨。”   六王见过了来探望他的郭络罗氏,这位最早落入贼手的爱妃,听郭络罗氏说,她并没有被人玷污,现在生活也算自由,其余诸妃也同样自由,只是有几位已经改嫁。   大多数后宫妃子,六王也只不过当生育工具,但宠爱的还是有几个的,比如郭络罗氏,比如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小富察氏。   不过六王没说什么,只是一口口的喝茶。   瑞四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   白雪皑皑,今冬第一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卷来。   当亚历山大和他的宫廷到达鄂木斯克西数百公里处的彼得巴罗甫洛夫斯克亲自指挥东线战事之时,叶昭正站在平等生活大楼的落地玻璃窗前默默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   听闻1月初,西西伯利亚寒冷的就好像空气也结了冰,而最冷的几天,夜晚在外间遇到暴风雪的话,把耳朵冻掉并不是稀奇的事。   叶昭曾经一连给红娘拍过数封电报,询问士兵棉衣和取暖的情况,甚至后来红娘都嫌他啰嗦了。   其实占领区所在的东南平原一带,气温并不是那么恐怖,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   尽管如此,还是出现了因为水土不服和生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毕竟帝国多支主力部队曾经长期生活在南方。   与俄国人作战,气候带来的影响要超出叶昭的估计,如果真的进入俄国极北部作战,只怕非战斗减员要远远的高于战斗减员。   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街景,叶昭回到了沙发上,翻看茶几上的文件,是去年帝国各项经济指标。   这是个工业大跃进的时代,更是钢铁大跃进的时代,中国,却是起步最早,去年帝国钢铁产量达到200余万吨,已经成为世界列强中的钢铁超级大国,而且,当渐渐奠定了坚实的工业基础之后,与所有欧美强国一般,钢铁的产量,肯定还会继续呈现大跃进的态势。   物价又涨了,虽然幅度不大,但代表着国家对民众的又一轮“剥削”,当然,财富的重新分配并不是流向富有阶层,而是被印刷纸币的政府盘剥,用来修建公共设施基础建设,用来办学教育,为帝国经济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实际上,通过印刷纸币和进一步推动税收制度,帝国去年的财政收入是一笔很恐怖的数字。   帝国同时宣布,开始推动土地赎买政策。   移民、开荒、基建、工业化,凡此种种使得无地农民问题已经渐渐不再是帝国排在工作重心第一位的问题,当土地主也发现卖掉土地办企业办工厂比起收田租更能赚钱更有保障之后,尤其是新一代的年青子弟,更加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如此,国家对土地的赎买也就水到渠成。   帝国对土地的赎买,是为了实现土地农庄模式而不是分给农民回到过去的小农经济,平定太平天国时便接收了大量的无主田地,在内战时又镇压没收了大量土地,帝国的农庄早已经遍布各个省份。   其实农庄模式,重点不是机械化,而是统一部署,使得农业经济有了合理的分布带,而不是农民各守一块地,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就算土壤并不适宜也一定播种他认为收益最高的作物,或是今年一哄而上种这个,明年又一哄而上种那个,如此便不能形成一种高效的经济链条。   当然,现阶段下,还是以高产量的粮食为主要作物。   如果各地官员在粮仓储量上没有弄虚作假的话,帝国的粮食储备也渐渐超过了警戒红线,基本能应付灾害之年,除非是几百年一遇的大灾害,或是南北各地闹灾的区域太多。   对面茶几旁,苇月伊织正静静的看书,一袭紫色碎花和服,白袜木屐,端庄淑美。   东卧室音乐隐隐约约传来,想是莎娃又听着音乐睡着了,也奇怪了,能吃能睡,身材就是不变形,生了三个小公主了,还是那么火辣性感。   叶昭想着就笑。   最近同俄国交战,与莎娃家人时常碰面,莎娃跟在叶昭身边的时候就多了起来,而且,莎娃也极喜欢来这栋高楼来住。   西卧室的门敞着,古丽夏依尔正在压腿,一双纤美有力的长腿在地毯上拉出个真正的“一”字,头则一次次压到小腿上,这身段,可柔软着呢,蜜色绣花缎袄,妃色绣花裤子,天青色缎子小绣花鞋,也算入乡随俗了,真是明妆丽服,光艳照人。   叶昭看着她又不禁苦笑,自己这些老婆,可都有个性的很哪。   古丽夏依尔最喜欢住在平等生活大楼,概因这里最是自由,还时常可以出去疯玩。前阵子阿法芙没有回西域去穆斯林中传“白教”的时候,她每日都和阿法芙腻在一起,小日子滋润的不得了,阿法芙走后,她也颇不寂寞,领着女侍卫走马遛街,惹是生非,很是和几名女卫作了朋友。   现今她可在京城渐渐闯出名头来了,经常去赌场厮混,一掷千金,因为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背景,听闻姓龙,帮闲们都称她为“龙大小姐”。   她本身就带了许多珠宝来京,也从来没用过叶昭一分钱,而且运气极好,很是赢了些钱。   古丽夏依尔也不要叶昭册封,说是作了皇妃娘娘就没办法再出去玩了,虽然叶昭一再说没事,你该怎样还怎样,就是去开赌馆也无所谓,可古丽夏依尔就是不干。   叶昭拍拍手,笑着叫她:“九姑娘,你来。”古丽夏依尔越是不要名份,叶昭越是把她的名份定下来,虽没正式册封,第九房老婆的身份却是跑不了了。   说起来,“八姑娘”克里斯蒂娜大概跟古丽夏依尔一样的心思,更愿意以情人身份来中国生活,克里斯蒂娜大概还有一年时间毕业,自也知道皇妃的种种身份顾忌,自然会担心自己做不了医生,但她倒是从来没在书信里透露过什么,或许怕情人生气吧。   见叶昭招手,古丽夏依尔一双长腿美感十足的轻灵跃起,问道:“干什么?”走了出来。   叶昭笑道:“京城开始禁赌了,你的赌场可开不成了。”听说来着,古丽夏依尔正申请赌场牌呢,不过从今年开始,京城及周边全面禁赌,叶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古丽夏依尔眨了眨琥珀美眸,说:“我叫人在天津办着呢。”   叶昭无语,“龙大小姐”的人脉却是越来越广,都能找人帮着去张罗赌场了。   叶昭起身,说:“走,咱下去喝杯咖啡。”实则这个“小行宫”俱是特等咖啡豆,有爪哇进贡的,也有美洲精选的,比之大厦一楼咖啡厅的豆子可强了太多,下去喝咖啡,不过凑热闹而已。   古丽夏依尔立时兴致勃勃的道:“我去喊莎娃!”   叶昭摆摆手,说:“还是叫她睡吧,就咱仨去。”   整个第八层没有租客,倒是住了数十名侍卫,叶昭和“七姑娘”、“九姑娘”要下去喝咖啡,当下就有两名女卫扮作侍女,准备跟下去。   京师重地,大厦保安极为严格,租客又都是身家清白的“白领”,左近就是巡警房,安全自然无虑。   厅里,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厅内女卫接起,忍不住一笑,又忙收敛笑容,见叶昭看过来,捂着话筒低声道:“是二公主,想明妃娘娘了。”明妃便是莎娃。   叶昭就笑,说:“我来接。”   听话话筒里二闺女甜美清脆的声音,叶昭心里更是舒畅,每次儿女们喊“爸爸”、“父皇”,这心里都比吃蜜还甜,而听到尧媁煞有其事的说:“爸爸,我有重要的事和娘亲说,您帮女儿喊她好不好?”   叶昭笑得更是开心。   第七十五章 公正   坐在咖啡室里喝咖啡,叶昭还在思索明年开春对俄国的战略。   咖啡室环境清幽,洁白的桌布,绿意莹然的常绿盆景,红木紫檀镶嵌螺钿的木器,古香古色,韵味十足。   帝国现在各种思潮百家争鸣,平等大厦生活的“白领”多受新思想影响,部分女权主义者觉得妻妾成群是腐朽的落后的制度,话说回来,有妻有妾的大户人家多保守,妻妾们大多仍是过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必要应酬的话自然带正室亦或极为受宠的妾侍。   好似叶昭这般带着明眸善睐、姿色艳丽的两个老婆招摇过市的人家那可极为罕见,而看苇月伊织和古丽夏依尔对叶昭的亲昵,自然一眼便可看出三人的关系。   咖啡室中不时有人看向叶昭,自然是觉得叶昭三人与这平等大厦新生活的氛围格格不入,一些男人的目光就免不了羡慕了,一见便是年少多金、娇妻美妾,哪个男人不羡慕这种生活?更莫说两位美娇娃的异域风情了。   要说京师卫星城新城区,洋人使馆大多迁徙与此,而且国外移民不在少数,去年统计,整个新城区的欧美、东方国家的移民亦或居住与此的人数不下两万人,不过京师对移民和外国人旅居控制尚严,广州、上海、天津、金陵等城市外国人更多,尤其是广州和上海,移民加之旅居的外国人都不下十万人口。   京师卫星城的外国人比例,倒是朝鲜、日本等富商更多一些,对于他们的入籍问题帝国中央政府控制严格,但他们喜欢来京师新城享受现代生活是毋庸置疑的。   平等大厦就住有日本富商,也是仅有的一家外国人租客,负责日本中央政府纸币发行的三井家族成员。   三井家族从一百年前崛起,经营钱庄同时也是大名御用商人,现今日本中央政府意图发行纸币,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便选了三井家族掌管政府资金--官银出纳和汇兑,并且进行发行“三井票”的准备。   不过现今日本大名林立,细川韶邦虽然是实力最强大的大名,却仍不足以将中央集权到可以影响整个日本,在去年剿灭了虾夷共和国之后,细川韶邦便再没有什么大的作为。   现今帝国正帮其筹组“贵族院”,实则便是将各个大名的代表弄进“贵族院”,如此各方势力便可将“贵族院”作为协调各自利益的机构,用来协调整个国家的运作。   在中国人的压力下,日本各大名只能接受用政治斗争来代替武力斗争的现实,而在一些亲中的媒体报道渲染下,许多日本人自然感谢中国人促使日本国内实现和平的政策,实际上,许多日本新兴阶级新思想人士都表现出亲中的倾向,一步步实现政治改革,在中国人帮助下取消封建阶级特权,便是这些新兴资产阶级自由人士奋斗的目标。   “贵族院”的筹备,在许多日本人看来自然是政治上的绝大进步。   当然,除了叶昭没人会知道明治上台后日本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自也不会知道中国实际上阻碍了其发展。   不过同样叶昭也令武士道忠君等等军国主义的狂热思潮没能在日本民间兴起,对于这个民族,却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日本国取得的炫目成就,虽然概因其民族善于学习,实际上都有其偶然性,开始冒着经济破产的危险在甲午战争中侥幸打败了虚弱的大清,成为了西方国家在东方的合作对象,因为地理因素成为山中称霸的猴子,是以经济飞速发展。数十年后因为军国主义遭受灭顶之灾本可能一蹶不振,但又因为两大阵营对立使得美国要扶持这个桥头堡、自由世界的样版,以抵抗红色浪潮的进攻,其再次获得了融入西方发达国家体系的绝佳机会。   而今世,日本国内如果仍然军国主义思潮泛滥,只怕肯定遭受灭顶之灾,而且,怕也没什么机会再翻身。   所以叶昭也不认为自己真的妨碍了日本人的进步。   实际上,对于日本平民来说,军国主义带来的是什么?慰安妇、寡妇,去各国卖淫赚取外汇的女性工具,疯子一般的为国殉道者,如肯自愿注射性病来杀死美国大兵的日本妇女等等等等,二战时期和二战前的日本国,除了所谓帝国的荣耀,底层平民的生活用悲惨来说都不为过,只是他们被洗了脑,自己都不觉得。   在东方来说,因为远离西方争斗的地理环境,中国和日本谁能最先进行真正的工业革命和制度改革,谁就会在东方崛起,比较起来,中国的优势比之日本强了百倍,只是前朝非主体民族统治是以目光狭隘,终于令泱泱大国输在了起跑线上。但是叶昭,也并没有觉得日本真正赢了什么。   这个坚韧的民族,右翼思潮泛滥而不懂得反思的话,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倒是现今的日本,叶昭觉得在一个比较正常的发展轨道上。   看着从另一桌起身袅袅走近的日本和服丽人,叶昭一瞬间想了许多。   叶昭知道,这位日本少妇定然是三井夫人,也就是住在平等大厦六楼的日本商人三井平介的妻子,三井平介是三井家族嫡系子弟,其和妻子都是帝国京师大学的日本留学生,三井平介是地质学系,三井夫人则修习国文。   “先生、太太,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三井夫人到了近前彬彬有礼的鞠躬行礼。   叶昭三人起身还礼。   三井夫人又对苇月伊织鞠躬,说:“对不起,冒昧打扰,我是三井明美,以前在校园看到过您,但是一直不知道原来您也是日本人。”   苇月伊织上学并不穿和服,免得太引人注目,三井明美同样如是。   叶昭三人也报了名字,又请三井明美落座,三井明美腼腆的一笑,对叶昭道:“文先生,我太冒昧了。”   叶昭笑道:“他乡遇故人,我理解,你们聊。”   苇月伊织和三井明美低声用日本语交谈,叶昭则拿过古丽夏依尔的咖啡杯帮她搅拌砂糖,笑着说:“做什么都急,这个要慢慢来。”   古丽夏依尔嘻嘻一笑,自觉幸福甜蜜。在叶昭身边,这位部落族长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孩子,有人照顾有人疼爱,什么事再不需要自己操心。   叶昭品咖啡之际,两名巡警进了咖啡厅,在跟在旁侧的保安的指点下,大步向叶昭这一桌走来。   两名巡警出示证件,均是大厦旁巡警房的警员,其中一位是警长,姓赵,他对三井明美道:“三井夫人,请问您认识三井爱江吧?十八岁,圆脸的女孩儿。”   见是找三井明美,全神戒备的女卫神色稍稍松弛。   三井明美微微一怔,说:“是,她是我的侍女。”   赵警长道:“那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她现在在巡捕房,涉嫌伤人。”   三井明美脸色一下苍白,惶急的道:“伤人,怎么会?她不会的,她是个好孩子。”   赵警长皱眉道:“那您也得跟我们去吧?她的中国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我认为由您来帮她翻译会更好。”   三井明美吓得脸色更白,她是极柔顺的性子,哪见过这个?异国他乡被带入“监狱”,那可不比地狱还可怕?她无助的看看左右,说:“我的先生呢,他……”随即想起,先生晚上有应酬,要很晚回来。   苇月伊织看向叶昭,见叶昭微微点头,就拉起三井明美的手安慰她,说:“没事的,我陪您去。”   三井明美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拉着苇月伊织,又哀求的看向叶昭,说:“文先生……”自然觉得有个认识的男人在身边心里才会安定。   叶昭笑道:“一起去。”   此时赵警长已经颇不耐烦,蹙眉道:“我说你们痛快点,没人去的话我可按照原告的话以伤人处理提交仲裁所了!再不行就法庭解决。”   叶昭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巡警房不大,一座小院几间平房,叶昭一行进入左厢平房处理纠纷的大厅,里面倒是安静的很,有两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纠纷,正点头哈腰的听桌对面的巡警训话。   另一张桌子前,有一个面相猥琐的中年瘦子,头上裹着白纱,穿着大棉袄,正嬉皮笑脸的和坐他对面的巡警搭话,那巡警也不爱搭理他,他却全不在乎。   叶昭一行自然吸引了全屋的目光,叶昭揉了揉鼻子,也是,就自己一个男人,一大堆花枝招展的女子,更有苇月伊织和古丽夏依尔这样异域风情万种的美女,这昏暗的屋子在她们丽色照耀下都亮堂起来。   被拷在靠墙脚长条椅上的小姑娘见到三井明美,立时叽里咕噜大叫起来,被巡警训斥了几句,吓得急忙坐好闭上了嘴巴。   不用问,自然是三井明美的侍女三井爱江了。   赵警长走过去解开了日本小姑娘的手铐,指了指那猥琐男子身边叫她坐过去,小姑娘有些不情愿,但不敢不听,遂过去乖乖坐好。   赵警长坐到了对面开始问话。   叶昭在旁也渐渐听明白了,那猥琐男子是个卖鱼的,叫“卖鱼胜”,日本小姑娘去买鱼的时候与他发生了纠纷。   卖鱼胜说是日本小姑娘诬陷他偷斤少两,上了脾气就拿秤砣打他,把他头都打破了。   日本小姑娘爱江则说卖鱼胜跟她说后屋有大鱼,她跟了进去后卖鱼胜就动手动脚的,还把她往床上按,她情急之下顺手抓起了东西砸他,却不想是个铁秤砣。   三井明美不大敢说话,实则都是苇月伊织帮日本小姑娘翻译的,日本小姑娘更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对不起”,中原话的对不起她却是学会了。   卖鱼胜摸着头,骂咧咧道:“就她瘦的二两肉都没有,老子……我能看上她?差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顺手指了指叶昭一行人,说道:“要我说,这帮家伙都该抓起来,合伙儿来蒙咱是不?”   虽然叶昭等人衣着光鲜,但卖鱼胜自以为是日本人,倒也并不惧怕。   三井明美吓的脸色更白。   赵警官蹙眉看了卖鱼胜一眼,说道:“你老实点!”   此时一名巡警匆匆进来,在赵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赵警官就瞪了卖鱼胜一眼,回头对苇月伊织道:“你们可以走了。”   三井明美大喜,说:“警官先生,爱江,她,她是不是不会被关起来?”   赵警官点点头,挥挥手,道:“你们快走吧。”   三井明美自是千恩万谢,那个日本小姑娘起身,对赵警官鞠躬,说:“谢谢,对不起。”   赵警官滞了滞,犹豫着,终于对叶昭一行人道:“刚刚有人证证明,卖鱼胜确实带着三井爱江进了后房,而且他平日素有劣迹,三井爱江的口供更可信,我们会进一步查明,将结果通知你们。如果检察厅决定落案起诉,还会请爱江小姐出庭作证。”   三井明美连连点头,她虽然柔弱,但毕竟是大学生,对帝国法律程序还是了解一些的,只是同执法的中国人打交道,实在担心的很。   出了巡警房,三井明美又跟叶昭鞠躬连说:“谢谢,麻烦您了”云云,日本小姑娘也是鞠躬连声说谢谢。   叶昭揉了揉鼻子,颇有些无奈。   三井明美又道:“中国的警察先生很公正。”   叶昭笑了笑,心说离公正还差远了呢,如果不是小爱江礼貌太周全,只怕也没有赵警官后面的话,而且上来就把小爱江铐上,也可以看出巡警们的倾向性。   不过也难免,这两年移民渐多,警察系统也就遇到了新问题,真正一碗水端平不大可能,毕竟是人都有倾向性,只能尽量做到公平吧。   以现今的观念来说,这个巡警局做的也能算勉强及格吧。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叶昭默默的思索着,新兴的国家,前所未有的世界政治格局,千头万绪,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第七十六章 贝尔加湖张弓   三月份,虽然中原大地已经春暖花开,但西伯利亚仍是寒风猎猎。   贝加尔湖,一月结冰,要到五月才能解冻,现今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它是世界上最深和蓄水量最大的淡水湖,湖型狭长弯曲,宛如一弯新月,所以又有“月亮湖”之称,湖水澄澈清冽,稳定透明,是人类历史的一块瑰宝。   贝加尔湖最北端的湖面上,有一行小黑点缓缓移动,一枝百余人的帝国武装,厚厚的咔叽布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背上背着鼓鼓的行囊。   这是皇家陆军第六集团军特遣大队第三步兵团第九步兵连。   第六集团军负责整个中西伯利亚的考察、探险、肃清敌匪的行动,也负责帝国前往中西伯利亚探险的各考察队、学者组织的安全。   去年夏季中俄战事爆发后,中俄边境外蒙部落东段,从库伦、恰克图已经有数支考察队和探险队北上,当然,随行的是成建制的武装军人。   现今整个贝加尔湖已经在帝国控制下,而哥萨克人建立的城市如乌兰乌德等尽皆被收复。   听闻一些探险队已经到了贝加尔湖北千里外。   这些探险考察队,大多是由连一级武装保护,逐渐向北渗透,考察地形,探测定居点等等,毕竟俄国人的西伯利亚地图,就算是从其宫廷内搞到的最详尽地图,对于西伯利亚一带的描述仍然不够精确,需要帝国自己来勘测考察。   西伯利亚其实也生活着大量的土著,如各个通古斯人的分支,奥罗奇人、那乃人、乌底盖人、乌尔奇人、雅库特人等等,生活在西伯利亚广阔的土地上,北至北冰洋,西至叶尼塞河,东迄太平洋,到处都有这些小部落的身影。   贝加尔湖一带生活的土著布里亚特人实则就是蒙古人的一支,但到了后世渐渐受沙俄影响开始写拉丁字母、斯拉夫字母,生活习俗也渐渐发生重大变化,逐渐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民族。   现今的布里亚特人说蒙古土话,就好似蒙古话的地方方言,用蒙古文字,与每个连队都配备蒙古战士的探险队沟通起来并不困难。   走在贝加尔湖北端的帝国步兵连并不是护卫那种可以测绘地图的探险队的武装,这些纯武力步兵连主要的任务便是与发现的土著部落取得联系,在地图上标出土著部落所在地,以及肃清残余小股土匪。   整个贝加尔湖一带的俄国人定居点和军事要塞均被拔除,但仍有小股哥萨克亦或俄人匪帮存在。   这枝步兵连的连长原为克孜尔边防团骑兵营营长,唤作查干巴日。   当然,查干巴日并不是被降级,是他主动要求进入第六集团军特遣大队。   第六集团军特遣大队去年末成军,兵源多是身强体壮的北方兵、狩猎部落战士,其中黑龙江流域的达呼尔人、鄂伦春人等等也是其主要的兵源。   特遣大队裁撤了营一级指挥,以步兵连为单位进入北域实行逐步占领行动,可以说,每个连队都有在冰天雪地野外求生的本事。   以查干巴日的连队为例,整个连队一百二十一人,其中超过半数是北域蒙古人、达呼尔人、鄂伦春人、锡伯人、赫哲人等等。   同样,如同查干巴日这般营一级军官暂时指挥一个探险步兵连的情况极为常见。   特遣大队并不装备包括轻机枪在内的所有重武器,步兵连每个士兵配备子弹二百发,同时部落战士大量配备弓箭、帝国产军用钢弩等等武器,用以弥补可能出现的弹药不足。   步兵连的食物,随身带的罐头轻易不会动用,很多时候都靠猎杀动物、挖可食用植物根茎、偷动物洞穴果实等等途径解决,少量的罐头、压缩饼干等军需品只是用来解燃眉之急。   所以步兵连也就不会配备炊事班、辎重队等等后勤人员,除了每连配备两名卫生员,全连均是纯粹的战斗编制。   特遣大队的卫生员很少有女性,查干巴日的步兵连是一个例外,因为其妻子阿茹娜被特批加入连队,是以另一个卫生员也便用了来自库伦的一个蒙古小姑娘。   查干巴日步兵连的任务便是去两三百里外勒拿河的下游,听闻那里有一个布里亚特人农耕部落,如果该处适宜建立移民庄园,那么帝国各探险队的活动范围又可以向北绵延数百里。   对于整个中、东西伯利亚的控制、移民,将会是一个长期而缓慢的过程,不过在勒拿河上游建立些移民城市包括工业城市,如此便可以顺游而下,在勒拿河下游的北冰洋沿岸建设港口,内部消化是一回事,将整个控制区的大轮廓架起来自是能快则快。   天渐渐黑下来,队伍却仍在快速移动。   阿茹娜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中走着,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随即看向了身边紧紧跟着她的小姑娘卫生兵,厚厚的蓝灰色咔叽布军大衣裹着她的小身子,绑腿灰布鞋,皮带束腰,带着顶灰布军帽,帽檐还缝了几个纽扣,军帽后露出两条漂亮的麻花辫,走路时一甩一甩的,秀气可爱的很。   小卫生兵叫做好如娃,今年刚刚十四岁,出身于库伦的贵族家庭,七岁时便进入了库伦的中原学校,前年开始帝国在蒙古地区大量招收卫生护理兵种,小好如娃便进了卫生学校,虚报为十六岁。   小好如娃的郡王父亲有七个老婆,仅仅生了一个女儿的好如娃的母亲并不得宠,其母亲更是势利的很,早就希望女儿能选秀进入大皇帝皇宫,若能被大皇帝看中,她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就算老爷子的气焰也得被压下来。   是以好如娃进卫生学校,她的娘亲极为支持,还帮着造假虚报了年岁,本想等今年选秀时将女儿虚报岁数上卫生学校的事拿出来说给负责选秀的官员来听,这般懂事上进,自然会大大加分。   今年年末帝国开始在各卫生学校、卫生护理培训班征募人手上前线,好如娃报名,其母亲虽然不情愿,也没大理会,毕竟没听说过有女卫生兵被派上前线。   谁知道小好如娃成绩极好,成为了少数几名被补充进特遣大队的女卫生兵,好如娃的母亲这才着急了,不说危险与否,虽然听说她被选派服役的部队并不属于真正的前沿阵地,但和一帮大男人在一起厮混个一两年,还怎么选秀?   小好如娃却是不管这些,离家出走跑去军营报到,为此她母亲还想过去军区闹,但被老爷子压了下来,如果说入宫选秀可以把曾经虚报年数学习科学知识拿出来当作一段佳话,现今为了阻止女儿当兵把虚报岁数一事揭穿,一个处理的不妥,便是大麻烦。   几个月相处,好如娃和阿茹娜情同姐妹,她的事也都一点点跟阿茹娜说了,阿茹娜又好笑又怜惜,更佩服她的勇敢,对这个小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   不过小好如娃极为好强,行军时也从不要阿茹娜帮她背行囊,现今走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却一步也不落后。   “准备警戒休息!”走在队伍中间的查干巴日大声的喊,特遣大队中各地兵源皆有,是以都用中原官话沟通,就算蹩脚些,这些战士也大多会说几句,简单的命令更能听懂。   参谋长马玉昆,安徽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十年前进入平远军,去年进修于金陵政校毕业,气度英武。第六集团军特遣大队各连参谋长,主要的职责便是监督军纪。   这是一处小山的山坳,少了寒风侵蚀之苦,更有些树木可以砍来生火取暖,实际上,整个贝加尔湖就是个巨大的气温调节机,在冬季时,周遭区域比南方的恰克图城还要暖和。   铺了干草,阿茹娜和好如娃靠着一棵干枯的桦树坐下,很快有士兵送来木柴,脸红红的帮着点了火,偷偷看了好如娃一眼,话也不敢说,又赶紧跑掉。   阿茹娜看着好如娃就吃吃的笑,确实,好如娃是整个连队的宝贝疙瘩,许多未婚的士兵都爱慕她,拿她当梦中情人。可也是,就算在大城市,好如娃也绝对是顶尖的人才,更莫说在军营了。   自然明白阿茹娜笑什么,好如娃小脸一红,说:“我去给他块黑豆糖感谢他。”黑豆糖就是帝国产巧克力,现今来说,多是贵族家庭的消费品。   阿茹娜笑着抓住她,说:“别去,你想叫人误会你喜欢他啊?”   好如娃急急道:“当然不是,阿茹娜姐姐,你知道我的。”   阿茹娜就笑,“是,是,知道你想进宫当秀女,想嫁给大皇帝……哎呦……”嘴却是被好如娃捂住了,好如娃气得大眼睛瞪着她,“就知道,什么都不该给你说的!”   阿茹娜就格格的低笑,好如娃气呼呼道:“再说,谁说要嫁给他了,我就是想进宫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阿茹娜笑着抱住她,说道:“知道啦知道啦,傻孩子,我逗你呢。”   好如娃不满的用脑袋顶了顶阿茹娜,却也不再说话了,阿茹娜的怀抱温暖的很,躺在里面舒服极了。   ……   两日后,在一处遍布针叶林的河畔,终于寻到了一处布里亚特人的村落,大概几百人的小部落,养了绵羊和马匹,居住在木架帐篷里,并且会打造铁器。   部落族长是个瘦小的老头,与查干巴日沟通起来倒也并不是很困难,不过他用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查干巴日等人的身份,并不是“吃人肉的罗刹魔鬼”,而是来自南方的一个大国,可以驱逐罗刹魔鬼的大国。   因为查干巴日言语和他大致相通,老族长自然觉得亲切,但对于查干巴日所说可以赶走罗刹魔鬼却是有些怀疑,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欢天喜地的叫村民宰牲畜招待客人,还有村民去砸开河畔坚冰捞了些鱼来做了鲜鱼汤。   步兵连的士兵则将他们猎取的最后两只贝尔加海豹拿出来送给村民尝鲜。   在老族长的帐篷内,阿茹娜和好如娃总算吃了顿热乎饭,沿着贝加尔湖畔北行的时候,步兵连的狩猎手们最喜欢跑去湖中猎取海豹,整个贝加尔湖沿岸俱是坚冰,但湖中却是大块大块的浮冰,贝尔加海豹喜欢跑到浮冰上游玩,也成了步兵连狩猎手最省力气的猎物。   不过看着它们的怪样子,阿茹娜和好如娃都吃不下,很多时候她俩都是靠饼干充饥。   喝着鲜鱼汤,好如娃只觉得宛如琼液玉浆,鲜美的不得了。和阿茹娜对视一眼,都吐吐舌头,开始解馋。   查干巴日一边与族长叙话,一边拣些紧要的说给参谋长马玉昆听。   从地图分析,这处布里亚特人部落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当老族长说起北方百里处有一座俄国人木堡时,查干巴日愣了下,地图上并没有标示。   老族长言道,他的部落本来就在俄国人木堡一带游牧、狩猎和捕鱼,还能种些大麦和黍子,但俄国人来后,他们不得不迁居于此,但还是时常受俄国人侵袭,每年不得不献上绵羊和粮食,有时候还要被掠去妇女。   说起往事,老族长就目露悲哀之色。   在西伯利亚一带的土著,都极为惧怕俄国人,不说其凶悍火器犀利,就“吃人肉”的恶名已经令土著部落胆寒,早期俄国人来到西伯利亚,进攻土著部落受阻,粮食耗尽,真的挖掘过土著尸体来吃,后来,又演变为宰了俘虏吃肉,至此“吃人肉的罗刹魔鬼”恶名远扬。   老族长悲愤的道:“这些妖魔,都该被千刀万剐。”   查干巴日随即又打听了俄国人木堡的情况,其实现今整个中、东西伯利亚的俄国移民,都在向西逃亡,因为这一带的移民多是流放犯、暴徒组成的武装移民,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腥,与新西伯利亚一带东南平原的沙俄移民完全是两个概念两个心态,这些人遇到中国士兵,只怕多半就会被打死。就算囚犯和真正的平民,本也没在此定居的念头,大多是来东方淘金,现今担心中国人报复,能逃回本土自然拼命西逃,茫茫荒原中丧生的不知凡几。   不过整个西伯利亚消息闭塞,极北一些俄国人定居点只怕还不知道中俄开战的消息,更莫说俄国人在节节败退中的战报了。   这个俄国人定居的木堡虽然在中西伯利亚南部,但看来也是这种情况,并不在俄国官方的地图上。   老族长说这个木堡本来只有几十名俄国人,都是骑马的战士,近年来人数渐多,大概有二三百人,其中有不少妇孺幼童,看来多了些举家搬迁移民来此的平民。   查干巴日和马参谋长低声交流了几句,回头传令:“全连休整一日,准备去端掉俄国人的狗窝。”   好如娃就兴奋起来,眨着大眼睛问:“连长,我可以开枪不?”她还没见过打仗呢,不过进入连队前经过几个月的培训,枪法倒也过得去,也随身配备了六雷炮。   查干巴日就笑,说:“轮不到你开枪。”   老族长听到查干巴日说他们要去袭击俄国人木堡,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是来真的,说道:“这,这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南方去攻击俄国人,以罗刹魔鬼的暴戾,定然将自己的部落也列为可疑目标而加以血腥的报复。   查干巴日无奈的道:“老人家,您放心,这些罗刹鬼子我们保证能打赢,莫说这么点罗刹人,在西边,十几万罗刹鬼子,那可全是真正的正规军,还不是被我们一勺烩,我跟您说吧,咱中原有几百万军队,会怕小小的罗刹鬼?老人家,你以后也是大皇帝的子民,慢慢就明白啦!“   老族长有些不解的问:“你们说,你们不是大清国?”   查干巴日笑道:“大清国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大皇帝奉天承运,威临四海。”说完想想,新朝建国好像也没几年,但这些年,帝国的变化可真是翻天覆地一般,颇有不知今昔何年的感觉。   其实查干巴日和老族长说话自然不是“奉天承运、威临四海”这么简单明了,直译的话他说的是“大皇帝是统治北到白冰洋、东到太平洋,南到南洋,西至突厥的主人,是中原、蒙古、西域、极北、西藏等等各部中国人的天可汗,是天神在人间的化身。”   老族长被中国大皇帝这一连串的头衔唬得一愣一愣的,听闻“中国”在西方打败了罗刹人,总算有些安心,犹豫着问道:“将军能战胜木堡里的罗刹魔鬼?”   查干巴日为了安他之心,正色道:“那是自然,难道我会带我的勇士们去送死么?”   老族长一想倒也不假,又问道:“你们也有比弓箭射的更远的火器?”   查干巴日点点头,说道:“老土司明日可遣人去观战,就可知我所言非虚。”他也看出来了,多年的淫威下,这些北域部落,对于罗刹人那肯定是恨极而又怕极了。   第七十七章 印度洋看星   博代博木堡六年前所建,勒拿河下游的这段支流俄国人又称为博代博河,是以这座俄国移民者建立的木堡就称为博代博堡。   实际上,因为中国南北内战南方政府获胜,中国野心勃勃的大皇帝更屡屡露出攻击远东俄国殖民点的意图,俄国人东进遭遇重大挫折,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一带的移民热潮被遏制,到这两年,几乎降到了冰点,每年进入中西伯利亚以东的俄罗斯移民不超过千人,还大多是被发配的囚犯。   博代博城堡是破产商人罗巴诺夫在六年前建起来的,最开始他雇佣了二十几名哥萨克骑兵来东方探险,却愕然发现在这博代博成了土皇帝,土著们都逆来顺受并且献上牲畜和粮食,这令他大喜过望,这几年,他又通过国内宣传在博代博的天堂生活,收取费用为那些希望来东方过上好吃懒做惬意生活的家庭当向导,将他们接来博代博,到今年,博代博木堡的移民人数超过了五百人。   木栅栏围起的要塞建起了一座座石头房子,罗巴诺夫住在木堡中央的大石头房子中,坐在厚厚的熊皮椅子上品着咖啡,罗巴诺夫惬意的吐出口气,东方乐土,真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门外匆匆的脚步声,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俄国人走进来,惶急的道:“列昂尼得,你听说了吗?基廉斯克两个月前就开始了大撤退,人都快走光了。”基廉斯克在博代博东两百多公里,是一座超过四千人口的俄国移民点。   罗巴诺夫呆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撤退?”中年俄国人是他的伙伴别科涅夫,半个月前前去基廉斯克购买生活必需品。   别科涅夫脸色苍白,说道:“听说中国人向我们宣战了,我们侵入蒙古的兵团几乎全军覆没,中国人已经占领了新西伯利亚。”   罗巴诺夫震惊的张大嘴巴,好半晌说道:“不会吧?不可能,不,这不可能!”   别科涅夫沮丧的道:“我本来也不想相信,但是列昂尼得,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现在需要考虑放弃博代博,如果不这么做,等中国人到来,我们都会被作为罪犯绞死。”   罗巴诺夫实在不能相信,他在东方做土皇帝的美梦就这么轻易的被终结,更没想到中国人会发动全面战争,并且用极短的时间就占领了新西伯利亚。   罗巴诺夫站起来踱着步,脸色阴晴难定,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   “敌袭!敌袭!”木堡内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移民们纷纷拿出火铳涌出家门,跑向外围的木栅栏。   罗巴诺夫和别科涅夫匆匆走出石头房子,街道上,积雪泥泞,一名哥萨克匆匆跑来,气急败坏的报告,刚刚一队十四人的哥萨克在西侧丘陵遇袭,只有三人逃回,两人还受了枪伤,其余十一人皆在突如其来的火器和弩箭打击下毙命。   罗巴诺夫脸色铁青,默默不语,木堡中仅仅三十多名哥萨克,是木堡武装的生力军,可是瞬间就被消灭了大半。   罗巴诺夫和别科涅夫对望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惊恐和不安。   木堡南,一排排中国士兵翻过丘陵,慢慢靠近木堡,最前面的士兵用扩音器大声喊:“缴械不杀!投降不杀!”   丘陵上,好如娃和阿茹娜站在参谋长马玉昆身侧,好如娃小脸蛋写满了不高兴。   阿茹娜笑着在她耳边说:“回头姐姐把项链送给你。”   好如娃眼睛一亮,随即就忙摇头,说:“我不要。”阿茹娜有一串用子弹壳当吊坠的项链,是苏娘娘送给她留作纪念的,据说子弹壳是苏娘娘在江南战场的纪念品。对这串项链好如娃可是垂涎欲滴,但阿茹娜宝贝的很,轻易都不舍得拿给人看。   阿茹娜笑道:“送给你戴一个月,好不好?”   好如娃大眼睛眨了眨,腼腆的点点头,不好意思的靠在阿茹娜身边,感觉和阿茹娜姐姐在一起,自己和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马玉昆却是将千里镜递给老族长,比划着教老族长使用千里镜。   老族长不放心,亲自跟了来,待见到十几名罗刹魔鬼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击毙,早就相信了查干巴日的话,尽管如此,但他新鲜无比的举着千里镜观察城堡时,见到城堡内伸出白旗还是惊讶的道:“罗刹妖魔投降了?”   马玉昆听不懂,可也知道老族长诧异什么,说道:“算他们识相。”   老族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跟着马玉昆和中国士兵最后进入木堡时,俄国人早已经被解除武装在木堡中央广场集合,这些凶神恶煞般的罗刹妖魔现在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抱头蹲在地上,老族长就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   好如娃和阿茹娜则在几名士兵陪同下清点俄罗斯妇女和孩童的人数、名字。   看着她们惊恐的眼神,好如娃不免觉得这些女人和孩童很可怜,如果能送她们回自己的祖国就好了。   罗巴诺夫点头哈腰的赔笑在查干巴日身边说着什么,心里在祷告,希望这些中国人能够守信用,不要将自己送上绞刑架。   ……   查干巴日步兵连迫降博代博木堡之时,鄂毕河东岸的托博尔斯克城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托博尔斯克城建城已经三百余年,本来是俄国人在西西伯利亚的军事、行政和交通中心,但西伯利亚铁路未经此城,使得其地位大大降低,但对于整个西西伯利亚来说,仍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托博尔斯克在鄂木斯克西北数百公里,以沙俄乌拉尔兵团为主体的近六万人驻防在这一区域。   强攻托博尔斯克的则是中国皇家陆军第一集团军以及两个预备役陆军师组成的西西伯利亚战区第一兵团。   中国人对托博尔斯克的攻击第一时间便经由电报线路传到了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   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曾经的总督府,是亚历山大二世的下榻地。   看着地图,亚历山大二世沉默不语。   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东三百俄里的鄂木斯克防线是沙俄帝国的最前线,在鄂木斯克一带,包括高加索兵团在内,超过二十万大军在鄂毕河沿岸构筑起了坚固的工事。   而亚历山大最担心的是中国人会从巴尔瑙尔西进,如此便可与西域中国兵团形成对亚历山大斯克西线兵团的合围。   现今看,中国人的胃口大的很,竟然长途跋涉去攻击托博尔斯克,如果被其攻破托博尔斯克,顺势南下,则鄂木斯克布防的东线兵团就陷入被夹攻的态势。   来自托博尔斯克的一封封电报显示,中国人动用了超过三百门长程火炮,战斗极为激烈,中国人的步兵海一次次发起惨烈的冲锋,显然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拿下托博尔斯克。   而且以中国人的火力分析,这是中国人的精锐兵团,虽然因为弹药补给的问题限制了火力,但动用的轻重机枪仍然不下三百架,火力猛烈到恐怖。   最后一封来自托博尔斯克的电报已经是在告急。   听闻中国人从乌里雅苏台到克孜尔的铁路已经竣工,又开始铺设从克孜尔到阿巴坎的可以和俄国铁路接轨的宽轨铁路,而大量的机器设备运到了克孜尔,显而易见,准备在克孜尔生产相应的火车头车皮等等,虽然这将是一个长期的工程,但中国人的野心却暴露无遗。   中国人不但不准备将占领的土地归还,甚至其目标不仅仅是西伯利亚,看其准备打长期战争的意图,难道真的如同中国人一些右翼报纸上叫喧的,准备“打到莫斯科”?   亚历山大二世并不认为中国人有这样的能力,再强大的国家,也没有彻底击败俄国的可能性,更莫说核心地域远在万里外的中国。   但是对于正在推行农奴制改革和政治改革的俄国来说,与中国的战争,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严重阻碍了俄国迈向西方发达国家行列的脚步,而且对于财政并不宽裕的俄国来说,如果这场战争持续十年八年,中国人怎样不知道,俄国,必然会财政破产。   不过中国人显然也按捺不住,看其对托博尔斯克发起的猛攻就知道,中国人也希望速战速决,显然其经济状况也并不怎么理想。   本来就是,这场战争中国人的补给线拉的极长,征用的骡马以及包括手推车在内的各种车辆怕要数十万,动用的民夫想也不低于这个数字。   这对于正野心勃勃实行工业化进程的中国来说,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   所以中国人才会着急西进,才会急于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垮俄国,而这就是俄国的胜机。   考虑了一会儿,亚历山大二世对一直蹙眉看电文的布林伯爵道:“令多瑙河兵团奔赴托博尔斯克。”   多瑙河兵团是驻守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以支援各处战线的机动部队中最精锐的兵团。   布林伯爵微微点头,皇帝陛下和整个宫廷亲自来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督军,他同样携夫人跟随。   ……   文华殿成为了中俄战事的总指挥部,自从中路军发起托博尔斯克战役,军委各大佬几乎通宵达旦的忙碌,困了,就在暖阁迷糊一会儿。   叶昭放下手上的电报,转头问刘曲祥:“库存尚有多少军火,还在采买的数字我看一看。”   刘曲祥是装备部总长,去年晋二等承恩候。   接过刘曲祥呈上的文函,翻了几眼,叶昭又看向马青山,说道:“西线的民夫征募齐备了吧?”   马青山,后勤部总长,一等恪义侯。   与以往战争不同的是,此次三个战区,都任命了后勤部总司令,负责整个战区的物资调配运输。   红娘、哈里奇和韩进春三位统帅,也不必再直接与马青山打交道,少了许多繁琐之事,后勤运转也更为流畅。   正在说话之时,一名贴身侍卫匆匆而入,呈给叶昭一份外务部的奏折。   叶昭翻开看了一眼,是西班牙女王伊莎贝尔二世准备访问中国的照会。   得到中国的巨款军费贷款后,西班牙保皇派武装很快占据了上风,加之伊莎贝尔二世一再承诺,将会进一步将权力交给议会,战事不利,共和派也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开始支持西班牙继续实行君主立宪制度,只要女王肯真正放弃权力。   在今年年初,女王回到了马德里,逐渐控制了大局。   虽然权力被进一步限制,女王却也心满意足,在巴黎时,女王就差一点点就宣布退位,以帮助儿子阿方索获得国王的身份。   实则西班牙保皇派一直占据上风,只是很多人对奢侈无度且生活荒淫的女王不满而已。   现今女王宣布阿方索为王储,自己通过访问中国来淡化复辟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使得反对派们不必感受强烈的失败屈辱,总之她离开西班牙一段时间,对于权力的稳固反而极有好处,这也是她的亲信,刚刚被任命为西班牙首相的保守派头面人物东尼奥?卡诺瓦斯?德尔?卡斯蒂略提出的建议。   何况现今法国人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很可能会最终输掉普法战争,一向与法国交好的伊莎贝尔女王,自然担心普鲁士在击败法国后干涉西班牙的政事,访问中国,与中国缔结一种亲密的友好关系,将会使得普鲁士人不得不顾虑中国人的感受而承认自己的王室在西班牙的合法统治地位。   随同奏折而来的还有伊莎贝尔女王的一封密电,电文里,伊莎贝尔女王对中国皇帝表示了感谢,又称对皇帝陛下的赫赫威名极为仰慕,盼望与陛下有一个愉快的会面云云。   看着电文,叶昭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西班牙也算是欧洲的第二档国家,在南美洲还有着大片的殖民地,西班牙女王访问中国,这可是轰动世界的大事,这也将是欧洲君主第一次访问东方国家。   而且,叶昭眼睛就是一亮,还正有事情需要西班牙帮忙呢。   这件事便要从中国获得查戈斯群岛说起了,在迪戈加西亚岛开始移民并且教化土著之时,中国商人也开始扬帆探索非洲。   中国一支分舰队现今正在访问马达加斯加这个非洲东部最大的岛屿,现今英法都在争夺马达加斯加的控制权,中国人自不会介入这个火药桶地带,只是与马达加斯加王国的腊佐赫里纳王后以及赖尼来亚里沃尼首相进行初步的接触,但在马克思先生后来的著作中,这一天则被称为中国殖民者正式在非洲宣布他们的存在,“东方帝国主义者”从这一天开始,加入了争夺非洲势力范围的列强俱乐部。   其实中国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地是马普托,执行叶昭命令的则是泰和贸易行。   德拉果阿海湾的马普托,是非洲南部东岸港口城市,自从1502年被航海家达伽马发现之后,一直是葡萄牙的远洋船只进行补给和对非贸易的地方。   不过葡萄牙人在这里没有什么经营,最早在这里建立堡垒的是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经在这里建立基地,试图移民,但是却一直遭到海盗的骚扰,后来便放弃了这里。   随后,葡萄牙人继续在这里经营着据点,也修建了一些堡垒,抵御土著人的袭击。五十年前,英国人来到这里,发现葡萄牙人并没有控制这里的合法手续,决定占领这块地方,但是,葡萄牙人对此不予理睬,英国人一走,就继续占据英国人宣称拥有的地方。不过,葡萄牙人对这里的控制,实际上也仅仅限于那几个堡垒以内,堡垒外面,仍然是土著人的天下。   泰和行却是拿到了荷兰王国政府签发的继承德拉果阿海湾荷兰堡垒权利的证明文件,宣布拥有德拉果阿海湾的所有权。   此举自然与葡萄牙人发生了纠纷,葡萄牙公使也在北京向中国外务部提出抗议。   叶昭也一直在琢磨怎么能不咄咄逼人的将马普托收入囊中,毕竟葡萄牙人在非洲经营已久,大家虽然都是强盗,但也要有强盗的规则,总不能中国人刚去,就同葡萄牙开战,便是英国人也没这么霸道不是?   更别说现在中俄战争中,还去四处点火,帝国财政吃得消吃不消是一回事,但这样的国家只怕会遭到所有“文明世界”的抵触是肯定的。   现今见到伊莎贝尔女王的密电,叶昭立时计上心来,若说欧洲国家中最能威胁葡萄牙的莫过于西班牙了,两国渊源牵绊历史悠久,二百年前,西班牙更吞并过葡萄牙,就算在现今,作为唯一与葡萄牙接壤的欧洲国家,西班牙对于葡萄牙王室的继承权也时常指手画脚。   请西班牙人来调解,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叶昭琢磨着,慢慢品了口咖啡。   而为什么取得马普托港口的控制权,自然便是为了黄金。   马普托是个什么地方?西面,紧邻德兰士瓦和奥兰士,这两处地域,蕴含着全世界最大的金矿和钻石矿,而为了这些钻石矿和金矿,英国在1880年和1899年发动了两次布尔战争。   当然,第一次因为发现钻石矿,只是小规模冲突,真正惨烈的是第二次布尔战争,因为1886年在德兰士瓦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长约500公里的金弧带,占世界黄金储藏量的1/4左右。   英国人为此发动了第二次布尔战争,这场持续三年的惨烈战争英国人累计投入超过四十万兵力,在南非驻军就达到二十五万,付出了两万多名士兵的生命,也是自拿破仑战争后英国人第一次进行全国总动员。   全世界殖民地的最后一块乐土,也是最富有的乐土,叶昭当然要想尽办法将其收入囊中。   占据德兰士瓦和奥兰士的布尔人,是早期荷兰人和欧洲殖民者与非洲土著的混血后代,其勇敢善战,即吸收了西方的部分文化,又有黑人土著的彪悍基因,实在是很难对付的一个群体。   当然,布尔人只有区区十万数,在南部非洲占据人口绝对多数的还是原始土著班图人。   琢磨着南部非洲的种种,叶昭不由得想起前往非洲的分舰队,本来是不想金凤去的。   开始金凤想跟去看看非洲的风土人情,尤其是听说非洲土著都跟黑炭一般,就更是好奇,但叶昭担心非洲的各种传染病,金凤的小体格到了非洲水土不服生起病来怕就是重病,是以拦了下来。   不过当议政院上表请求派出议政使与帝国外务部官员一起前往非洲,而朱丝丝又撒娇说想去非洲走一走时,叶昭就没口子答应下来,没办法,丝丝撒娇那令人骨软筋酥的劲头,叶昭怎么也扛不住。   丝丝虽然不知道叶昭拦了金凤,但叶昭自己总不能厚此薄彼,没办法,是以也就收回“金口玉言”,准了金凤去非洲一事,却也令金凤好一阵感动,少不得献媚讨好。   想着远在非洲的两位夫人,叶昭就摇头,也不知道她俩怎样呢。   ……   朱丝丝和金凤,此刻正在马达加斯加岛塔马塔夫港的一处小木屋聊天呢。   马达加斯加的土著,比之非洲大陆土著要开化许多,有国王有首相,而且还在进行各种废除奴隶制的政治改革。   四年前要求废除与法国不平等条约的马达加斯加人包围王宫,勒死了国王,随即王后腊佐赫里纳继承王位,成为了马达加斯加的女王,首相赖尼来亚里沃尼则开始进行内政改革,颁布一系列法律,中央设立外交、国防、财政、内政、教育各部,取缔债务奴隶制,禁止从事奴隶贸易等等。   不过说到底马达加斯加还是非洲土著国家,原始部落林立,中央政府就是个部落联盟的大族长,对于整个国家的控制力很虚弱。   塔马塔夫港则是马达加斯加岛东部濒临印度洋的港口,城镇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茅草屋,不远处,就是浓密的原始森林,通往首都塔那那利佛的道路隐约可见。   其实莫说塔马塔夫海港,就算首都塔那那利佛,建筑物也都是以木材或灯心草建成,只有皇宫建筑材料使用了檀香木和砖石,据说仅仅运输檀香木就超过2000名工人因劳累而死。   朱丝丝和金凤倒觉得这种木头框架灯心草草帘遮挡的房子挺有意思,两人没有随同使团前去马达加斯加人的首都,这个非洲岛国太乱了,知道两人身份的舰队统领、金星号舰长曹广才可不敢令两位娘娘涉险。   港口外的蔚蓝海面上,停泊着中国人的舰队,五艘战舰,其余则是运煤船、通讯船、兵船等等辅助舰只,旗舰金星号,摄政王级战列舰。   茅草屋内,朱丝丝叹口气道:“太热了呢,跟个大蒸炉似的。”   在宫里可以穿的随便些,但随舰队远航,不管怎么热,都要穿扮的齐齐整整,丝丝穿的是青色织银的夹袄,宝蓝织金的裤子,淡青平金的绣花鞋。现在一双绣花鞋被踢落在床榻旁,丝丝双手抱膝坐在木板船上,细密晶莹的汗珠从粉脸沁出,说不上的明媚动人。   看着丝丝酷热难耐下,那双雪白小袜不安份的乱动,金凤就嗤嗤笑,说:“万岁爷在的话,可饶不了你,妹妹,我算知道万岁爷为什么这般宠你了!就是我,也想抱着你亲一亲呢。”   丝丝翻个白眼道:“哪有,他可最喜欢你。”说起叶昭就一肚子气,为了来非洲还要听他的干了许多羞人的事儿,现在想想,还羞的厉害。   要说丝丝和金凤本来关系也就一般,不过一路西来,朝夕相对,两人倒亲密了许多。   外面,传来女卫的声音,丝丝忙穿上鞋,和金凤走出茅草屋,却见一个黑黝黝的小女孩正咬着手指,怯怯的向后退。   金凤就笑:“原来是小黑珍珠。”小黑珍珠是丝丝给这个小女孩取的名字,若不然金凤才没那么好心情搭理这些土著野种。   前日舰队到的塔马塔夫港,昨日丝丝则认识了这个小女孩儿,虽然言语不通,但丝丝对这个嘴唇厚厚眼神灵动的小姑娘极有好感,给了她许多糖果吃,还抱着她玩呢,早忘了叶昭所说“不要和当地人距离太近,免得传染上疾病”的嘱咐。   此刻见到黑珍珠,丝丝就笑着走过去问:“昨天黑豆糖都给你了,今天可就剩奶糖了。”   身侧女侍卫急忙拿出糖果袋,交到皇妃娘娘的手上。   黑人小姑娘却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汪汪的,指着西边方向,也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什么,但看起来极为焦急。   丝丝奇道:“怎么了?”   黑人小姑娘见她听不懂,就来抓朱丝丝的手,早就被女卫拦住。   朱丝丝问金凤:“姐姐,咱过去看看?”   金凤本就爱凑热闹,更不会扫她的兴,说:“那就去看看,左右闲着无聊。”   丝丝和金凤这么一动,立时呼啦啦跟上了一大票人,除了十名女侍卫、三十名蓝翎卫,尚有皇家卫队神机营的一个步兵连和水师陆战队一个步兵连。   又有神机营卫兵以班为单位,在左右前后搜索占据有利地形,交叉前进,侦察哨也不时响起哨子声互通讯息。   整个小镇,本就在神机卫兵连以及抽调来协助卫队的水师陆战队步兵连的控制下。   朱丝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随便走走,却不知道连累多少人神经绷紧。   幸好黑人小丫头带她去的地方不远,在镇西头的一个茅草屋前,小丫头快步跑了过去。   自从中国人来之后,整个小镇的土著都不大敢出来,只从草帘缝隙偷偷向外打量,一路上,朱丝丝都能感觉到这些好奇的目光。   听到黑人小姑娘在茅草屋里大喊大叫,接着还传来“啪”一声,小姑娘就哭了起来。   见丝丝脸色,军衔为副都尉的女卫队长挥了挥手,两名蓝翎卫兵飞快的冲过去,撩开草帘进屋。   而女卫们也都有意无意的挡在了丝丝和金凤的身前。   丝丝心里轻轻叹口气,知道自己不过是沾色狼的光,色狼的妃子,他们都是可以拿出性命来保护的,说起来这些年,自己经常和色狼闹些小别扭,但如果自己没认识色狼,现在,莫说见识这广阔的天地,甚至能不能真心笑一下都未可知。   如同金凤姐姐所说,色狼,可真是宠自己的紧。   正胡思乱想,却见那两名蓝翎卫已经揪着一个小牛犊似的黑人青年出来,黑人大汉只有草裙护住下体,勉力挣扎,但被蓝翎卫分筋错骨,立时疼得嗷嗷怪叫。   过了会儿,黑人小姑娘陪着一名妇女出来,那妇女满脸泪痕,叽里咕噜的对抓住黑人青年的蓝翎卫说着什么,黑人小姑娘却是指着朱丝丝和妇女说话,黑人妇女便走过来,恭谨的对朱丝丝施以古怪的礼节,应该是表示感谢吧。她身上挂着棉麻布片,仅仅能遮挡住重要部位,发髻上抹了油膏,用他们的审美观来看,或许黑人妇女算是个美少妇吧。   衣饰方面,朱丝丝等早就见怪不怪。   听不懂黑人妇女的话,但看情形也大致能猜出这黑人青年是在施暴,而看那黑人青年脸颊耳朵部位涂着白粉,朱丝丝现在略有了解,知道黑人青年可能不是这个小镇部落中人。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种古怪的笛声,好似是贝壳吹出来的,黑人妇女和小姑娘脸色都变了,惶急的对朱丝丝说着什么。   被按在地上的黑人青年则仰起头,傲慢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而他的目光随即就盯在了朱丝丝和金凤的身上,那种野兽般赤裸裸的情欲令人极不舒服。   金凤蹙眉道:“把他眼睛剐了!”   帝国没有这般残酷的刑罚,但一名蓝翎卫兵随即从身上摸出匕首,带着鞘狠狠的击打黑人青年的眼睛,“啪啪啪”一连打了十几下,每次都用全力,黑人青年的眼睛立时肿的跟馒头一般,还沁出血来,早就在那儿叽里呱啦惨叫了。   此时外面警戒哨的哨声此起彼伏,卫兵和水师步兵连以班为单位,各自占据射击地形,女卫兵们护着丝丝和金凤退后。   而看到丝丝目光,一名女卫兵则跑过去抓住黑人妇女和小姑娘向小镇中心走。   或许是听到了那贝壳声,一些土著居民提着骨矛、铁器涌出,但随即被步兵班的步枪刺刀逼住不许动。   那些土著们脸色焦急,但却不敢反抗。   以丝丝的聪慧,自也看明白了,这应该是另一个部落对小镇部落的侵袭,看起来这个渔村部落的土著性子比较温和,这也难免,田耕渔捞为生,部落生活比较安稳,比之狩猎族便少了侵略性。   当数百名脸上涂着白粉的土著从密林中涌出,举着长矛弓箭嚎叫,好似狩猎般涌向小镇时,随着一声号角响,小镇中立时“嘭嘭嘭”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以班为单位占据了各个火力点的步兵火力从四面八方倾泻。   狩猎白粉土著稻草般栽倒,几乎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有一大半土著倒在了血泊中,其余土著有继续凶悍冲锋的,有转身逃跑的,意图冲进小镇的土著无一例外被打成了筛子,大概也就二三十名土著逃出生天,怪叫着跳进了藤蔓缠绕的森林。   渔民土著,有的听到枪响就吓得跑回了茅草屋,有胆子大的则留在外面好奇的看着这场十几分钟就结束的战斗。   朱丝丝和金凤都转过头,进了木屋,   黑人妇女和黑人小姑娘却不怕血腥,从头看到尾,那黑人小姑娘兴奋的跟她母亲说着什么。   等黑人妇女和小姑娘再次来到朱丝丝、金凤的木屋外时,黑人妇女的脑袋上顶了个椰子。   对黑人妇女施暴的土著已经被枪决,是金凤下的命令,丝丝倒也觉得,这位性子狠辣的姑奶奶有时候倒挺干脆,处理一些事比自己有主见。   金凤和朱丝丝自然都吃过椰子,但这马达加斯加的椰子却是甜的很,喝着椰子汁,朱丝丝就叹口气,说:“万岁爷在就好了。”   金凤抿嘴一笑,点了点头,确实,如果万岁爷能一起来这极西极南之地,可不知道多好玩。   黑人小姑娘则好奇的看着金凤和丝丝的吸管,现今皇室的锡皮吸管已经进化为塑料吸管,比起软锡相对廉价的塑料,这也使得饮料吸管开始进入民间。   丝丝笑着叫女卫兵给小姑娘也拿了根吸管,看着她当宝贝似的吸空气,就笑。   金凤凑到丝丝耳畔,低声说:“可惜黑姑娘怎么看怎么别扭,不然给万岁爷选个黑黝黝的妃子带回去,可多新鲜。”自不知道万岁爷黑人可见过不少,并没觉得有多稀奇。   丝丝最不满金凤这无限讨好叶昭的劲儿,但现在相处久了,却也多少清楚金凤的秉性,以前讨厌她的地方现今也就不觉得如何了,轻笑道:“回头我帮他选一个,带回去吓吓他。”   金凤扑哧一笑,忙掩住娇艳欲滴的红唇,免得失了仪态。   第七十八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托博尔斯克歼灭了俄国意图绕到后路偷袭补给线的一支整编师后,中国陆军第一集团军随即攻破托博尔斯克。   一支俄国宪兵炸毁了额尔齐斯河大桥,同时炮击河面,使得处于冰封期晚期渐渐出现浮冰的河水蜂拥而下,虽然阻挡住了中国人潮水般的进攻,但未能过河的托博尔斯克居民和溃退的军人陷入了大混乱,超过两万名包括辎重兵在内的俄国军人滞留在托博尔斯克,大部分缴械投降,负隅顽抗的很快被歼灭。   俄国多瑙河兵团则开始在对岸修筑工事,准备利用额尔齐斯河以及下游鄂毕河的天险和蒸汽船阻挡中国人的攻击。   亚历山大传令各部,稳固防守,不要轻进,以额尔齐斯河为屏障构筑防御工事。   中国人的情报极为精准,好似己方每一次主动出击都会中伏,而就算防守,每次战斗结束,防御方的伤亡都高于进攻方,中国步兵海不论从人数还是作战能力都令人胆寒。   现今只能依托额尔齐斯河和鄂毕河天险,与中国人打消耗战,以中国人漫长的补给线,总有力竭的一天,毕竟修铁路也好,在克孜尔建成其补给工业基地也好,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   京师东海公园在新城区东,京杭大运河北端西侧,占地面积二百一十亩,其中水面近八十亩。   公园湖光山色,景色优美,远远更可以看到公园中巍峨壮观的燃灯佛舍利塔。   燃灯佛舍利塔,塔高五十多米,砖木结构,密檐实心,八面八角十三层塔上共有两千多枚铜铃,清风吹来悦耳动听,古人曾有“一枝塔影认通州”的赞美诗句。   公园草坪花圃,竹椅上,叶昭惬意的闭目靠在木椅上,听着有线广播的“高山流水”音乐,很久很久没出来了,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倒真是神清气爽。   “主子,您要去俄国吗?”身侧是美咲娇嫩的声音。   叶昭眯着眼睛晒太阳,说道:“是啊,去督军,转转。”   亚历山大二世如同第十次俄土战争一般整个宫廷御驾亲征,自己总也要去凑凑热闹,成就一段佳话。   说起来,亚历山大二世委实是一位可比肩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厉害人物,如果不是他被刺杀,俄国只怕就会走上另一桩康庄大道,那些希望俄国强大的民意党等民粹团体却不知道是他们一手毁掉了俄国的未来。   就在亚历山大被暗杀的当日,在他的书案上,刚刚签字批准了将权力进一步下放给杜马的文件,他的遇刺,则完全打断了俄国政治改良进程。   继位的亚历山大三世彻底放弃了父亲的改革之路,以恐怖血腥的手段对付革命党人来为父亲复仇,并且更加变本加厉的实行专制统治。这也使得俄国失去了追赶西方国家的最佳良机。   现今与俄国宣战,同样也是为了终止俄国人的改革进程或者说在俄国比较虚弱的时候对其给予重击,毕竟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亚历山大三世可就未必那么无巧不巧的被暗杀了。   侧头看了眼美咲,秀气的黑制服黄格裙学生服,薄薄的过膝白棉袜,锃亮的小黑皮鞋,美咲个头也晃起来了,小身子发育的该鼓的地方鼓,该翘的地方翘,曲线柔萌,苗条可人。   想想,今年美咲周岁十四岁了,用现今的说法可也十五了。   “主子,您开着汽车去吗?”美咲好奇的问。   刚刚来公园,叶昭和美咲便是坐汽车来的,黑色金属车身的汽车,只有顶棚还是帆布的,当然,坐在里面若是走路况不好的道路,颠地要命,和叶昭以前坐过的汽车不可同日而语。   帝国也正式发放汽车的专用车牌同时对驾驶人员考核发放司机证书。   皇室内有五名女卫考取了司机证,今日叶昭的司机便是其中女卫之一,穿着一身白制服,白皮鞋,戴着白手套,倒挺像叶昭眼里的民国初期的女司机形象。   说起来,现今帝国的大城市正流行白皮鞋,不管男女,都以穿白皮鞋为潮流,白皮鞋市场热销中。   很久没出来走,叶昭觉得自己也“OUT”了,显然现今帝国流行潮流已经走入了自己的轨道,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就说公园里悠闲散步的阔太太小姐吧,人手都会拿着一个小小的手袋,大概和民国时期的潮流差不多。   与荷包一样,现今手袋的最主要任务还是装钱用,手袋中银纸、铜板等货币的多少,可以大致看出手袋主人是属于年轻小姐、姨太太或是少奶奶,太太级别的人物、太太级别的赶时髦女性,为了显示其老成持重,袋中多装着笨重的铜板和纸币,除此以外基本无它物了;相对的,姨太太、小姐、少奶们的手袋里着丰富多了,除了必须的化妆用胭脂、镜子、梳子等物品外,还会有粉纸(姨太太)、信笺(小姐)、小孩用品(少奶)等等。且不论手袋中装着何物,单是拎着一小巧玲珑的手袋走在路上,似乎就能让女士们感觉良好许多。   叶昭笑道:“或许会开汽车去。”听闻已经有商人将汽车开去了新西伯利亚,在克孜尔和阿巴坎也有商人运去了汽油卖。   现今大量使用汽油的国家没几个,是以尚未列入军管商品,若不然到了战时,想自由买卖汽油尤其又是在境外,可就绝没有这么方便了。   叶昭站起身,笑道:“走,带你去看看包包。”心说倒要去看看有什么漂亮的手袋,给夫人们每人买上一个。   美咲满脸兴奋的说好。   ……   在托博尔斯克被攻陷的同时,在鄂木斯克、亚历山大斯克同时爆发了激烈的战斗,甚至中国西线兵团的一个集团军由突厥斯坦北上,在咸海一带与俄国奥伦堡军区兵团发生激烈战斗。   最惨烈的战事或者说中国人攻击的重点放在了亚历山大斯克,哈里奇的西线军团与俄国人在亚历山大斯克至田吉兹湖一带进行了惨烈的对决。   亚历山大斯克可以说是一场真正意义上势均力敌的对决,俄国人构筑的超过两百公里的战壕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中国人的火力优势。   双方累计投入的兵力超过六十万,激战一个多月,中国人险而又险的占领了亚历山大斯克。   虽然取得了亚历山大斯克会战的胜利,但俄国人强悍的抵抗使得西线军团继续北进与中路军夹击鄂木斯克—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彻底摧毁俄军主力的战略意图落空。   伤亡超过十万人同时消耗了大量物资的西线军团不得不在亚历山大斯克构筑工事,防备俄国人的战略反攻。   亚历山大斯克会战可以说中国人取得了胜利,拔掉了西线俄国人赖以自豪的亚历山大防线,但从战略角度,又可以说这是中国军队的第一次失败。   当然,不管俄国人还是中国人,亦或世界舆论,都在报道中国人取得的又一场胜利,俄国国内,悲观情绪高涨,数个大城市出现了民众示威活动,认为沙皇及整个统治集团应该承担战争失败的责任,只有俄国统帅部,知道这次艰苦的战役打断了中国人进一步的战略部署。   因为亚历山大斯克会战未能达成战略目标,叶昭在西线巡视后便回了京城。   在发给红娘的电报里叶昭说:“现在暂时进入战略相持阶段了”   可以说,战事进展之顺利已经超出叶昭的预期,在叶昭最开始的构想中,不过希望能以叶尼塞河为界,但现在,却已经占领了鄂毕河下游的俄国人口密集区,这一带,也非常适合移民生活。   东线,现今是以整个额尔齐斯河以及额尔齐斯河汇入的鄂毕河下游为界,俄国人则开始依托河流天险构筑工事防御中国人进攻。   西线,摧毁了亚历山大斯克的俄国人防线,虽然没能实现彻底消灭俄军主力的战略目标,但攻克亚历山大斯克之后,中国人的兵锋便可威胁俄国人腹地核心地区。   只是漫长的补给线使得中国人如果进行闪电战失败,就可能演变为强弩之末,在俄国人反扑下节节败退。   现今东线红娘部有力量发起鄂木斯克会战,但就算取得胜利,俄国人会如法炮制,在额尔齐斯河西面构筑起防御工事,中国人可无处去征募船只,只能等到十一月份的冰封期,这段时间,俄国可以趁机补充兵员和物资,其直通前线的铁路补给线将使得远离补给线的鄂木斯克成为中国人手中的烫手山芋。   从东方进攻俄国,只能稳扎稳打,当年日本人进攻中国,靠的就是在东北经营多年的后方基地。   现今中国同样如是,加快铁路修筑进程,将中国铁路和俄国铁路网相连,同时将鄂毕河上游的西西伯利亚东南平原巩固为同俄国战争的跳板和补给线,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俄国人提出以叶尼塞河为界的条件,叶昭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了,当然,俄国人现在也不可能签订割让如此广阔土地的条约,毕竟俄国人并没有被真正打垮。   战略相持阶段继续分化俄国人在俄国社会制造动荡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蠢蠢欲动的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以及俄国西部高加索、波兰等等意图独立的民族,都是中国人可以利用的筹码。   坐在回京城的火车上,叶昭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北京外务部,已经放出了希望和俄国人议和的风声,也给俄国人一个错误的信息,就是中国人的胃口并不是很大。   中国各个城市的俄国外交官已经被驱逐,这个讯息是通过香港俄国领事馆传达的,当然,遭到了俄国人的断然拒绝。   叶昭回到京城的时间是五月中旬,来自西班牙的消息,伊莎贝尔女王已经启程,预计在九月初可以到达广州。   与葡萄牙人的谈判还在继续,西班牙人介入调节,初步构想,中国、西班牙、荷兰三国商人投资修建马普托港口。   在南洋拥有殖民地的西班牙和荷兰,经历了初期失去许多殖民地特权的阵痛后,却也渐渐从中国的崛起中得益,两国商人和英法商人一起,获得了中国茶对西方的贸易权,而且得到了中国人的许多关照,渐渐升格为东南集团的友好贸易伙伴,甚至英国人都不能进入的朝鲜、日本等贸易圈,部分荷兰商人也获得了准入权。至于西班牙人,则是伊莎贝尔女王重新获得在西班牙的统治权后,渐渐与中国的关系升温,当然,吕宋岛一带逐渐被中国人主导也成为不争的事实。   ……   令叶昭意外的是他的战略相持构想显然赶不上形势的变化,或许因为亚历山大斯克会战接近1:1的伤亡比例令俄国人认为中国军队不过尔尔,加之各线中国军队停止了进攻态势,使得他们认为中国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后勤补给定然出现了不足,加之俄国最高层定然也清楚时间越久,中国人的补给线越是畅通,加之因为与中国的战事俄国国内大肆发行纸钞,经济动荡,在布林伯爵的推动下,俄国最高统帅部通过了一项危险的战争计划。   那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反击中国人,歼灭在亚历山大斯克立足未稳的中国西线兵团。   大批刚刚征召入伍的士兵源源不断的推上前线,俄国人发动的亚历山大斯克反击战动用了超过三十万兵力。   短短数月间在亚历山大斯克出现近百万士兵人次参与的反复争夺的大规模会战,这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不过意图包围歼灭亚历山大斯克中国兵团的俄国人却吃尽了苦头,更见识了中国军队在防御战中无比强悍的战斗力。   虽然亚历山大斯克一带仅仅有刚刚补充进大量新兵的兰州集团军为主力部队的不到十万士兵驻守,参与亚历山大斯克会战的兵团大多在后方休整补充兵员,俄国人的情报可以说极为准确,正是打了中国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左右翼的中国军队溃败,但兰州集团军五万名包括后勤人员在内的官兵,却愣是将这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阵地变成了俄国人的墓场,俄国人半个多月的攻势,仅仅夺取了最外围的壕沟,更付出了伤亡超过60000人的惨痛代价。   当西线兵团完成大规模合围之后,俄国人的溃败来的是如此迅速,可以说一泻千里,甚至部署在科克切诺夫防线的兵团也不战而退,这也使得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暴露在中国人的攻击下,鄂木斯克的俄国兵团不得不加入了大规模败退的行列,因为一旦中国西路军团占领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木斯克便成为中国西路军和中路军团的夹心饼干。   在中国人占领亚历山大斯克之时便不得不退到库尔干的亚历山大二世,又仓皇坐上火车退到叶卡捷琳堡,毕竟沙皇和整个宫廷的安全是第一位,要远离前线战事。   不过中国军队并没有大规模西进,中路军团占领了鄂木斯克后并没有越过额尔齐斯河,显然中国人也认为以额尔齐斯河为依仗建立防线是绝佳的选择。   西路军团,甚至都没有进军科克切诺夫,两场大规模的会战,不管是兵员还是物资都消耗的极为厉害,包括兰州集团军在内的部队纷纷退回后方休整,以广州集团军和第十集团军为主力的兵团接管了亚历山大斯克一带的防务。   俄国再次惨败丢失大片领土的消息传到国内,更被别有用心的人编造为因为亚历山大二世的愚蠢决策,使得俄国战士白白流血,俄罗斯人的愤怒终于如同火山般爆发。在莫斯科,民意党人带领愤怒的人群冲击了政府机构,随即遭到血腥镇压;库尔斯克城的“自由与土地”成员则和沙俄士兵一起占领了这个城市,宣布成立“俄罗斯共和国”;基洛夫、萨马拉、特维尔等城市都发生了平民甚至贵族的暴动。   被瓜分的波兰人再次燃起起义的怒火,甚至波及到了普鲁士占领的波兰领土,乌克兰人和白俄人居住的地区也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   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开始在前线调动军队,很有可能入侵沙俄支持的罗马尼亚以及塞尔维亚等巴尔干原本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   而中国统帅部,则进行通宵达旦的讨论,在这种态势下,是克服困难向俄国腹地进攻还是继续稳扎稳打执行相持阶段的战略。   如果继续向俄国腹地进攻,会不会使得俄国人激化的国内矛盾转变为对抗中国入侵者的对外矛盾,适得其反,反而使俄国国内力量团结在一起。   漠视俄国境内的变化和现今俄国政府面对的困难,继续执行原本的保守战略,又会不会使得俄国沙皇政府获得喘息之机,平息这场动乱。   讨论了三天,但谁也不能预见未来,这种局势下很难说能有十全十美的策略,最后众军中大佬还是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叶昭,等候大皇帝圣裁决断。   第七十九章 走四方   在中国统帅部确定了对沙俄的战略之后不几日,伊莎贝尔女王的船队到达了广州,而从女王船队抵达大亚齐,便有中国武装舰队随同护卫。   政务院总理副大臣李鸿章赴广州,陪同伊莎贝尔女王北上天津,帝国皇后亲自到天津迎接,给予了伊莎贝尔女王极崇高的礼遇。   在京城阅武楼,叶昭与伊莎贝尔女王一起检阅了帝国皇家卫队,接下来几日,叶昭与几位皇妃陪同伊莎贝尔女王游历京师,参观各处皇家花苑。   这日晚间,叶昭与伊莎贝尔用过晚膳后,在畅音阁小演奏厅赏戏。   观赏过畅音阁大戏楼气势恢宏的戏剧演出,在这小小的厅堂内,欣赏近在咫尺的歌曲和武戏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在去年叶昭已经裁撤了禁宫内的戏班,原禁宫戏班变成了帝国皇家剧团,成为一种半官方但自负盈亏的艺术团体,在各地的巡演也令帝国民众大开眼界。   而这次小演奏厅的戏曲歌舞,更请了京城许多有名的艺人,当一个武生连翻了几十个筋斗翻下去之后,“帝国第一花旦”白香玉婀娜而出,唱起了经典的戏剧名段,她唱腔悠扬委婉,煞是动听。   近在咫尺欣赏伶人表演自是一种绝佳的享受,不过白香玉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几处唱调微细处都拿捏的不好,距离大皇帝不过三五步远,这种压力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伊莎贝尔女王自然听不出来,她一直轻轻鼓掌,东方文化艺术实在令她大开眼界。   如果说阅兵时那一个个整齐无比的步兵、骑兵方阵令她感受到这个东方国家的凛然之威,这两日东方宫殿的华丽高贵、皇室的气派神秘、各种戏曲的玄妙又令她深深体会到了历史悠久古国之内敛风华。   东方风韵的摩天大楼、电灯电话、机车飞艇则宣示着这个文明古国渐渐回到世界的中心位置。   现在伊莎贝尔女王更迫切的希望能同中国人缔结友谊,虽然失去了在吕宋等地的特权,但中国人同样允许西班牙人在吕宋贸易,更莫说南美的殖民地很可能会在同中国人的贸易中获得繁荣发展,成为她王冠上的璀璨明珠。   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看着这位年青充满神秘魅力的东方帝王,伊莎贝尔女王眨了眨美眸,说道:“陛下,非常感谢您百忙中对我的盛情接待。”   现今中俄战争战事正急,这位东方皇帝想也在殚精竭虑的同俄国人较量,虽然听闻中国人节节胜利,但面对强大的欧洲宪兵,任何一个国家与之交战都会如履薄冰,俄国人先败后胜的例子可不胜枚举。   叶昭笑了笑道:“能接待您是我的荣幸。”叶昭这些年也很是抽时间学了外语,当然,都是比较方便学习的而不是考虑通用性,主要学的是俄语、日语以及中亚语言,只有德语是他主动学的,而西班牙语或者法语却是一窍不通,是以与伊莎贝尔沟通需要翻译在侧。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在叶昭耳边低语了几句。   伊莎贝尔女王见状道:“陛下,您尽管处理您的事物。”   叶昭笑着摆摆手,说道:“无妨。”摸着茶杯,却也看不出什么。   刚刚前线的急电,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市民们发动了起义,推翻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市政府,宣告“取缔国家压迫”,建立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自由公社联邦,市民们选举出了自由公社的十一名代表,与叶昭关系密切的无政府主义鼻祖巴枯宁先生被选举为自由公社首席代表。   这却也不在叶昭的计划中,巴枯宁回到俄国后就与叶昭失去了联系。   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巴黎公社未能如期出现,却反而在俄国的城市出现了自由公社,和巴黎公社相比,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自由公社的无政府主义色彩更为浓郁。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在俄国最前线阵地,实际上,俄国军队已经放弃了对它的控制权,而是西退到库尔干、托博尔河一带。   中国人因为补给线问题也并未西进,这就使得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出现了权力真空,这才被无政府主义信仰者钻了空子,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发动了起义。   自己又该怎么应对?叶昭慢慢端起了茶盅。   ……   几日后,当伊莎贝尔女王在蓉儿陪同下兴致勃勃前去木兰猎场之时,外务部收到了普鲁士的照会,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提出为中俄战事调解,随同还有俾斯麦给叶昭的一封长信。   看着俾斯麦在长信中对自己的恭维叶昭不由得摇头,或许现时东方人很容易给人自大的感觉,喜欢听虚伪的夸赞这一民族秉性好像也在欧洲得到了公认。   叶昭明白德国人的心思,普法战争正是关键时刻,但普鲁士东方疆域统治的波兰人开始发起了要求独立的武装斗争,起因便源自中俄战争使得俄国在西部的兵团纷纷被调往前线,加之俄国人的一系列惨败使得波兰人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被俄国、普鲁士和奥匈帝国瓜分的波兰土地上,独立自由的呼声一刻也未曾停止,毕竟波兰也曾经是欧洲第一档次的强国之一,甚至是俄国人都为之惧怕的对手,其民族意识早已成形,和其它被统治的民族截然不同。   因为俄国人对波兰领土的控制力减弱,波兰人的自由运动发展到高潮,很快演变为武装起义。   德国人自然不希望整个大波兰独立,而且德国人或许也不希望俄国彻底衰落,说起来,普鲁士王室和俄国沙皇皇室有着很亲近的血缘关系,当然,整个欧洲王室也都普遍存在沾亲带故的关系,很多时候,这些血缘关系会对政局产生影响,有时候,又可以忽略不计。   普鲁士提出调解,帝国外务部通过多次磋商,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实际上,叶昭求之不得,对俄国人的战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武力斗争和政治影响两手同时进行,现今就算倾全国之力攻破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却也不过是以侵略军的面目出现在俄国人眼前,对于俄国这样的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技术性击倒,其反弹之力定然更为强烈。   何况就算付出巨大的牺牲,现今中国多半也不能将俄国彻底击垮。   如果寄希望奥斯曼帝国能分担战争压力也是不现实的,一旦演变成中、奥同时对俄国宣战的局势,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将会彻底改变欧洲力量对比的战争,只怕也会引起欧洲人的干涉。   想尽一切办法在其国内制造矛盾,对俄国进行肢解、瓦解令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失去统一大国的发展机会,才是削弱它的最好办法。   经过这一年多的战争,叶昭对俄国人的战略思想已经明确,他同样希望暂时结束同俄国人的战争或者说结束第一次中俄战争来消化获得的土地,同时将中国实际控制领土和国内疆域通过铁路尽快连接。   不过俄国人,虽然面对国内的动荡和土耳其的大兵压境,但要想其现在签订停火协议怕是很难吧?若说割地赔款的和约,那就更绝无可能。   如同叶昭所想,认为被中国侵占了大片疆域的俄国人说什么也不肯同中国人签订停战协定,不过在普鲁士的斡旋下,在柏林的中国和俄国的外交官还是坐到了谈判桌上,俄国外交官态度强硬的提出,两国和谈的基础是中国无条件退出俄国领土。   中国人则旗帜鲜明许多,如同在新西伯利亚等城市宣传的那般,中国外交官一再表示,中国人是俄国人的朋友,是来帮助俄国人推翻沙皇的残暴统治。同时也欢迎觉醒的俄国人自由联邦成为中华大家庭的一员。   实际上,中国人在春天时已经开始推动前往西西伯利亚东南平原的移民,至于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探险考察队在勘探地图的同时同样在寻找一个个适宜居住的移民定居点。   东部战区,韩进春部已经将俄国在东部沿海的港口和定居点全部占领,帝国甚至宣布了对阿拉斯加的所有权,只是尚没有中国军队进入这一区域。   不过加拿大自由联邦在英国人支持下,开始派出探险队进入阿拉斯加,毕竟俄国同美国人谈判准备将阿拉斯加卖给美国,也出于克里木战争失败后,害怕英国人将阿拉斯加夺走,如此俄国就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片和加拿大联邦接壤的殖民地,现今看来冰天雪地一片荒芜,英国人兴趣并不大,不过加拿大联邦的一些官员却认为这是将阿拉斯加吞并的最好时机,也将阻止美国人进入这一区域的野心。   现今帝国暂时无暇顾及阿拉斯加,而在柏林的谈判虽然根本就没有谈判基础,但不管怎么说,俄国西线渐渐实现了实际上的停火,俄国人暂时无力反攻,中国人则热衷于开始消化被自己侵占的土地。   ……   伊莎贝尔女王与叶昭达成了一系列口头约定后,在10月初离开京师回国。   送别伊莎贝尔女王之后,叶昭去广东走了一圈,视察个人所得税等新税制推行的情况,虽然中国税制改革理念先进,但实际在推动个人所得税等直接税改革却落后于英国,这也是东西方思维不同造成的差异。   回京时叶昭顺路走武昌看了看今年年初复工的长江大桥,积累了许多失败经验并且备受外界诟病的筑桥局官员、专家等等都憋了一口劲儿,听闻在其内部各个部门都设定责任人,立军令状,拼着劲儿也要将武昌大桥成功架起来。   同样,叶昭也去改道后的黄河、淮河流域转了转,视察堤坝工程,这些年,黄河治理局可是银子流水一般的花用。   治水,在历朝历代都是头等大事,叶昭自不例外,总不能治水不力使得涝灾频频时便用百年千年一遇来糊弄平头百姓。   在黄河下游的走动叶昭就算得上真正的微服私访了,一直以来不是说微服私访显得儿戏,而是中国官场的潜规则会使它变成儿戏,真正微服私访的官员更会破坏这种潜规则,不管过去还是未来,这定然是中国官场文化中的格格不入者。   虽然健全的制度本就不需要官员微服私访,但不算健全的制度呢?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下来走走,真正了解民间疾苦只有益处。   叶昭的身份,也完全不必在意破坏什么潜规则,何况现今京城议政使,也很有几个喜欢去地方上走一走看一看,虽说这几人都是“异类”,却也不能不令地方官员加倍小心。   一路巡查,并未发现明显贪赃枉法的迹象,与当地乡民聊天,地方官员就算政声不佳,也并没有欺男霸女恶名昭著者,甚至民间恶霸因为乡一级政府的存在,比起以前也大大缩水。   只是叶昭心情却不免沉重,与大城市的繁华生活比起来,农民的生活水平可并没有获得显著的提升,比自己预期的要差,勉强吃饱饭的占大多数,当然,或许这也因为走访之地位于黄河下游,多是早年黄河改道冲淹过的地段,尚未形成正常生活秩序,搬迁来的村民,本就都是贫苦之人。有些家底的,自然早早离开这黄涝泛滥之地。   这日天晚,眼见前面便有个村落,叶昭正吩咐前去留宿,却不妨前哨几名侍卫走在小路上,却从旁侧树林中蹿出个剪径的强盗,身材高大的一个壮汉,络腮胡,手里拿着把长矛,大声说只要财物不伤人命。   那还用说了,三下五除二侍卫便将其制伏,不过这汉子嘴硬的很,就是不肯通报姓名籍贯,侍卫只好将他绑了,等明日经过乡镇时送官法办。   这个年代强盗并不稀奇,就算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级公路的偏僻地段,也不乏“劫道的”。   现在就更是了,虽然成股的匪患在帝国腹地已经不多见,走单帮的或者三五之数的响马要想销声匿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不是吃得上饭吃不上饭的问题,本身就有好吃懒做的壮汉喜欢不劳而获,而且只劫过往客商不祸害本地人的话,乡民便很少报官,乡一级治安队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懒散些,也根本就理不到他们。   不过这劫匪今日算撞了正,等他见到后面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和一溜马车,想来心下更是后悔了。   跟随叶昭的蓝翎卫,扮作武装商团,也拿到了在帝国内陆武装商团需要持有的特别通行证。   这里是武定府,再往北,就进入直隶,可直抵天津,叶昭正在返京途中。   抓到强盗,郑阿巧就不免担心,万一前面的村子是个强盗窝呢,穷乡僻壤,可难说的很。   郑阿巧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担心时叶昭就蹙眉道:“那就更要去看看,总不成武定府的乡长都成了摆设。”   村子不大,百十户人家,整个村子黑洞洞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估计许多人家都睡了觉,星星点点有那么几户人家窗户透着光亮,显然是燃了煤油灯亦或蜡烛。   叶昭见了微微点头,虽然这得益于石油炼油厂和蜡烛厂的飞速扩张,但比起过去许多大城市都黑漆漆一片,不管这光亮短短几分钟也好,半小时也好,可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侍卫们在最前面远离叶昭的位置燃起了铁路专用的强光煤油灯,现今帝国已经出现了电筒,但忽明忽暗的极为不稳定,所以英文手电筒音译又有闪光灯的意思。   光亮和侍卫们的动静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大概一刻钟后,一名自称村长的老者和几名小伙子匆匆迎了过来。   郑阿巧与老者寒暄,拿出商团的证件给老者看,又说希望租赁一户人家起锅做饭,容雇主歇息,其余人等住处倒是不劳村长费心云云。   老者见了郑阿巧的证件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村民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突听一名女子惊叫道:“狗子,是你?你怎么被他们绑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妇冲到了被绑劫匪面前,但很快被侍卫拦住,郑阿巧沉着脸道:“他是你男人?持械抢劫,罪过可不轻,明日送官查办。”   少妇一呆,立时脸色苍白,连声道:“不会的,他不会的。”   村长老者和村民面面相觑,老村长走上两步,说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狗子前两个月去县城做活计,怎么成了劫匪?”   郑阿巧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还诬赖他不成?看,那就是他用来抢劫的凶器。”说着话,指了指一名侍卫手里的长矛。   再见“狗子”羞愧低头,一言不发,显然没冤枉他,老村长连连摇头,叹气道:“宗门不幸,宗门不幸啊!”   少妇呆了一会儿,急声道:“那,那你们去我家吧,我,我不收钱……”   郑阿巧见叶昭微微点头,便对少妇道:“也好,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官府是一定要送的,你们也说说话。”   少妇家在村东头,几间泥胚房,低矮的土墙,外面更有几株柳树。   这位置倒是挺好,留了十几名侍卫,其余人赶着马车去村外扎帐篷歇息。   院中灶台,美咲很快就升起火,侍卫们想帮她,她一概不用。   少妇见状可是吓了一跳,要说叶昭巡视河防堤坝时倒是换了不起眼的衣裳,现今返京,他早已穿起绸缎华服,一见便是富贵人物,美咲更别说了,小巧可爱的宝石黑制服大衣,薄薄的过膝黑棉袜,黑皮鞋,在乡间人物看来,精致的无可言表,怕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人家。   这么娇贵的城里小姑娘做起烧柴禾的粗活,自然将少妇吓了一跳,忙道:“我来,我来吧。”又赔笑对叶昭道:“先生,您女儿可真懂事。”   叶昭不禁有些尴尬,其实叶昭的面相和十几年前的少年时代并无变化,但这些年下来,自然而然养成的威势令人不自觉就忽略了面相年龄,而理所当然认为这位大人物年纪早已不小。   叶昭尴尬不是因为少妇觉得他年纪大,说起来,他本就比美咲长了二十多岁,完全够格做美咲的父亲,他尴尬的是就在前几天,还亲人家美咲小脸来着,更夺走了美咲的初吻,现今被人看作美咲父亲,自不免汗颜。   美咲偷偷吐吐舌头,嘻嘻一笑。   侍卫们送来清水和精米,美咲烧火熬粥,麻利着呢。   少妇插不上手,强颜欢笑的她目光频频落在被绑了双手按在墙角的丈夫身上。   看叶昭眼色,郑阿巧便道:“刚巧,你问问他,为什么好好的做起了劫匪。”   少妇如蒙大赦,急急的扑到丈夫身边,连声问他:“狗子,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开始狗子只是摇头,到后来,耷拉着脑袋道:“工钱输光了,我琢磨着,快过年了,都没钱给你买身新衣裳,一时糊涂,就想干点快活,鬼迷心窍了我,……等我蹲了大牢,遇到合适的,你就嫁了吧,我不怨你……”   少妇就开始抹泪,叶昭微微摇头,赌之一字,对贫苦人为害非小,逐步在帝国禁赌势在必行。   狗子又喃喃的道:“本来也输不了的,连赢了十几把,就想走了,可赌场荷官出千,咱又惹不起,谁叫赌场是知府家公子开的呢。”   少妇转头,眼泪汪汪的看向叶昭,说:“爷,您放过他吧,您也听到了,他一时糊涂而已,也没害到人,爷,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我这儿,我这儿还有些钱……”   叶昭并不吱声,郑阿巧道:“犯了王法是肯定要送官的,我会帮你男人求情,不过抢劫是重罪,案底是肯定要留的,怎么判还要法官说了算,算是个教训吧。”   少妇啜泣抹泪,美咲觉得她很可怜,小声道:“大嫂,一会儿我给您盛碗粥,很好喝的。”她也仅仅能这么宽慰她。   第八十章 黄金与黑金   大皇帝在武定府罢免一系列官员的新闻登上报纸头条之时,叶昭早已经回了京城。   武定知府被免职,其子则被诉以多项罪名等待法院裁决,武定府监察局一把手和议政院首席议政使同样被免职。   其实叶昭也在考虑一个问题,武定府知府也好,监察局主管和议政院议长也好,其实都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   现今好似武定府知府被连坐,监察局主管和议政院议长也多多少少有王朝时代“知情不报”被牵连的意味。   这番大批罢免官员好似违背了现代法律精神。   不过武定府知府公子开赌场且欺压良善尽人皆知,他这个知府老爸如果说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可以这么说,自己家的事儿都搞不明白,一府八县的政事又如何胜任?   监察局主管不必说了,渎职。   议政院,地方的议政院现今并没有多少权力,但多少类似以前监察御史的职能,对于地方疏漏有向上一级议政院陈情的义务。   连坐就连坐,叶昭倒觉得现今不能一味引入后世法律,比如官员直系亲属在其管辖地违法,那就连坐好了,以情节轻重,从警告罚俸到降职乃至撤职,都可以制定出章程来。   瀛台翔鸾阁,外面秋意萧索,碧波湖水荡溢,阁楼二层却是春意盈盈,好久没一大家子热闹了,今日众妃齐聚,莺声燕语,叶昭好不得意。   红娘也暂时回了京城,西西伯利亚统帅部暂时由参谋长苏纳代理统帅一职。   中路军参谋长本来是赵璞玉,后因身体原因得了痢疾回京养病,西西伯利亚战线和西路战线现今已经可以说贯通,苏纳被调任西西伯利亚统帅部任参谋长。   丝丝、金凤正跟蓉儿讲述在非洲遇到的新奇事儿,古丽夏依尔亲昵的抱着蓉儿坐在一旁好奇的听,不时插嘴问几句,也就她不懂规矩,蓉儿面相稚嫩气质高雅,她就喜欢的不得了,每次见到蓉儿都要抱着蓉儿,令蓉儿也无可奈何,只怕现今在蓉儿眼里,反而古丽夏依尔成了小孩子了。   花姬有了身孕,挺着肚子坐在叶昭身边,叶昭的命令,哪也不许她乱跑,花姬自然乖乖听话。   苇月伊织心细,坐在花姬身侧照料她。   叶昭则正与红娘、莎娃说俄国的事。   要说莎娃,对国家观念实在淡泊,她可巴不得甜心把整个俄国占领呢,正说道:“红娘姐,那你什么时候去打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红娘就笑,说:“那可不知道,这要你的甜心说了算。”   莎娃就期待的看向叶昭,说:“我好久没回圣彼得堡了。”   叶昭捏捏她白皙高挺的鼻梁,笑道:“圣彼得堡咱一时去不了,不过呀,你过两天跟我去新西伯利亚,也算回故乡了吧。”   莎娃笑着说好,随即担心的道:“可是,等咱们到新西伯利亚,可就冷得紧了,甜心,你不怕冷吗?”   那边古丽夏依尔耳朵却长,回头道:“他会怕冷?有一次外面下着大雪,他还要去雪地……可吓死我了……”终究觉得有点不妥,没说的太露骨。   满室寂然,随即众女都偷偷抿嘴低笑,俏脸各个泛红,或多或少,都有被这不像话的相公吓到的时候。   叶昭老脸微微有些挂不住,瞪了古丽夏依尔一眼,说道:“荒唐话!”可心下知道,只怕诸老婆没一个信自己的。   用力拍了拍手掌,叶昭笑道:“好啦,下面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不说真心话的人就罚选我或者伊织送上香吻。”狼子野心,选他送香吻自然最好,如果选文静的伊织,那定然也挺好玩。   沉寂了一会儿后,诸女都脸红红的自去聊天,没一人响应。   叶昭颇感无奈,身侧,花姬怯怯的问:“万岁爷,我去拿瓶子?”自是见没人动,她怀了身孕刚刚被命令不许离开叶昭身边半步,自然要请示。   叶昭无奈,捏捏她小脸,说道:“要不说我最疼你呢!”突然脚下一动,转头,见到金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对面,俏脸媚意欲滴,定是用红色鲜亮的小皮鞋勾搭自己呢,叶昭心就跳了几跳,看着满室皆春,一个个风姿各异花容月貌的大小美女老婆,心内自是怡然自得,说不出的满足之意。   ……   一夜荒唐,在瀛台也不知道一晚上摸进了多少老婆的房间,第二日叶昭照样神清气爽,在养心殿召见了泰和集团执行董事苗云顿。   与黄文秀一般,苗云顿是泰和集团几位最具分量的大佬之一,实际上,苗云顿是荷裔,是以名字才这般怪,他早已举家搬迁来京城,也加入了中国国籍。   对于荷兰人的经商头脑,叶昭是信得过的,苗云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也是负责泰和集团海外拓展的主管之一。   现今南部非洲马普托港口的建设以及谈判就由他负责。   就算泰和行几位能见到叶昭的重量级大佬,也都不清楚叶昭的真正部署,只以为要拿到在非洲建立势力范围的立足点。   本来就是,立足未稳,现今还远未到去勘探黄金的时候,叶昭对谁也不会透露风声。   在召见苗云顿前,叶昭翻了翻泰和集团的业绩报告和资产评估情况,实际上现今想算清泰和集团的价值是很困难的,就说在南洋一地的石油集团,要如何评估其价值?   不过大体上,整个泰和集团及其控股的工厂实业,价值应该超过了六十亿元,也就是六亿银元以上,接近两亿英镑。   远远超过英国人一年的财政收入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实际上,就算不计算帝国发行纸币给政府带来的隐形收入,去年帝国财政收入也超过了英国,这就是人口众多企业众多的好处,当然,国家基础设施薄弱,加之国土庞大,需要的公共投入和财政支出那也远远超过英国,总体上,财政还是捉襟见肘。军费数字虽也超过了英国,但要维系一支极为庞大的陆军,在海军上的投入却又远远不及英国人了。   总之泰和集团可以算是全世界第一个托拉斯企业,而且是数个托拉斯组织的联合体,当今世界,超过五百万英镑的企业都少而又少,两亿英镑,那简直是神话了,尤其是其大部分资产,都属于一个人所有。   苗云顿是第一次见到中国大皇帝,甚至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神秘的大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听闻大老板和皇室关系亲密而已,却绝未想到,幕后大老板就是大皇帝。   他恭谨的汇报着马普托港口已经开始动工的建设情况,以及在马普托一地,先期抵达的一万名中国劳工如何安置。   现今马普托,采用的是民间资本进入,泰和集团拥有了马普托港土地资产的百分之七十,其余百分之三十由葡萄牙商人、荷兰商人和西班牙商人持有,当然,股份不同,需要的资金投入也自然不同。   安全方面,则是武装商团的模式,在马普托,已经有千名左右的中国武装人员维系秩序。   叶昭品着茶,默默聆听,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整个德拉果阿湾的土地还在与葡萄牙人交涉?”   苗云顿垂首道:“是,而且布尔人也希望取得德拉果阿湾的控制权,如此他们就有了南非东海岸的出海口。”   苗云顿又道:“陛下,我认为必要的时候应该宣示武力,非洲土著和布尔人,大多不知道我东方天朝。”   在马普托的泰和行武装商团,名义上为商团,实则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重步兵禁卫旅和正黄旗步兵旅都有职业军人被抽调入商团,更有一个廓尔喀步兵连改头换面,成为了商团成员。   商团武器配备也极为精良,四挺重机枪,不下三十挺轻机枪,更有部分迫击炮和轻型火炮,当今世界,不算火炮的话,任何一个步兵团级火力配置,都较之远为逊色。   叶昭点点头,说道:“点到即止,要多和当地班图土著部落接触,尤其是布尔人统治下的德兰士瓦和奥兰士的土著部落,更要早些与他们建立贸易联系。”   苗云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躬身称是。   叶昭又翻开桌上的资料,现在泰和集团在国内投资的重点就是炼油厂,石油工业刚刚起步,开始人们热衷于投资石油开采,但很快就发现得不偿失,没有大量的炼油厂,整个石油工业便不可能得到快速发展。   洛克菲勒便是抓住这个时机,大肆吞并美国的炼油厂,同样他也开了一家又一家炼油厂,垄断了美国百分之九十的炼油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石油大亨。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石油王国虽然最终被判定为违反反垄断法,但在世纪末三十年和世纪初,其对于美国工业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不过现今洛克菲勒属于打工者和小股东,为胜和行在美国进行石油投资的合作伙伴和执行者。   中国国内的炼油厂,在泰和行带动下,雨后春笋般涌现,这也使得在南洋诸岛的石油开采如火如荼,油井架了一座又一座,其实短时间内,几十年内,南洋的石油完全能满足帝国的需要,而且以现今技术,自不会将海洋中的油田计算进去。   看着泰和行的资料,仿佛就能看到渐渐成型的钢铁大国和石油大国,叶昭品着茶,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第八十一章 侵略者的烦恼   叶昭去西伯利亚最终并没有带上莎娃,因为启程前才发现,莎娃又怀孕了,这也令叶昭颇为无奈,怎么跟小猪一般能生?不过只怕金凤都嫉妒的眼红死了。   最后和叶昭同行的是莎娃的哥哥约瑟夫,很多时候,约瑟夫已经成为叶昭和莎娃家族之间的联络人,互通消息,现今在圣彼得堡,莎娃的家族已经秘密取得了一些贵族的支持。   从京城到克孜尔,需要走西线过迪化的铁路,到了克孜尔后,则换乘跟随火车运载而来的汽车,侍卫们骑马卫护左右。   寒冬之际,大皇帝视察前线官兵自然如寒流中的春风,令西西伯利亚前线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现今整个西西伯利亚占领区屯兵三十万,修筑碉堡、构筑防御工事,防备着俄国人趁河水冰冻进行反扑。   大皇帝回京的消息见报之时,叶昭还在新西伯利亚,一来要对整个东南平原占领区的治安进行评估,对中国移民和俄国移民的共存情况作出最直接的判断,因为一些将领已经在提议将所有的俄国人驱逐出境;二来他与约瑟夫也要同一些俄国人会面;而且天寒地冻,汽车出了故障,只能在此多留几日。   西伯利亚建市不久,但发展迅猛,现今人口二十余万,就算在俄罗斯内陆也算得上是大城市,市内破坏不算严重的食品工业如面包厂、面粉厂、肉类加工厂、酒厂等等已经恢复生产,实际上,整个东南平原的农业生产秩序已经恢复,俄国移民主要从事乳肉畜牧业、养禽业、养蜂业、养猪业、养羊业等等,种植业的话则主要粮食作物是春小麦和秋小麦,还有燕麦、黑麦、豌豆、马铃薯等等,经济作物又有亚麻、芥、向日葵等等,还有果园的穗醋栗、沙棘果、马林果、苹果等。   在东南平原,本就可以形成一个基本自给自足的农业工业区。   新西伯利亚城,帝国军队已经撤离,城内驻扎有一支武装警察大队,编制1500人,在其余占领区城市同样有武装警察负责维系秩序,帝国武装警察和法国宪兵职能类似,对国土实行半民事、半军事的监管,在占领区城市,武装警察更是镇压反抗力量的主力。   同时占领区逐渐建立起俄国人充当主力的警察系统,多是沙皇政权时的旧警察,摇身一变便成为了为新政权服务的新式巡警,其中死心塌地的俄奸或许不多,但却多也尽心尽力办差,维系城市的秩序。   而且东南平原尤其是新西伯利亚市民中,被祖国抛弃的失落感,军队秘密撤离的那种被伤害的感情普遍存在,在中国人统治下,倒也得过且过,何况时间久了,便发现中国人治理下社会的不公正现象反而在减少,一大批沙俄时代的流氓和秘密警察被处以极刑,全体市民更获得了对市政厅管理委员会的选举权,涉及民生的话题,不牵涉两国民族关系和战争的话,言论前所未有的自由,这却是以前绝没有体验过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占领区政治构架都是畸形的,比如中国人在新西伯利亚的地位之超然,一些阿谀奉承之辈热衷于寻找中国靠山等等,这使得占领区的俄国市民生活在一种极为矛盾的情感中,很多人既享受中国人带来的自由同时又因为“祖国被侵略”而深深痛苦,纠结在这种矛盾中而不能自拔。   新西伯利亚市副市长特鲁别茨科伊是新西伯利亚市实际的管理者,新西伯利亚市市长由皇家武装警察新西伯利亚司令部司令承祥担任,实际上,只是个挂名,承祥对于市政厅的事情并不怎么理会,所有的行政工作都是由副市长特鲁别茨科伊处理。   承祥是叶昭六叔肃顺家的小老么,与肃顺不同,在新教育中长大的他并不认为大皇帝堂兄数典忘祖,甚至他也同叶昭一样,对外报自己姓叶,对于皇族的新姓氏有着非同一般的认同感。   特鲁别茨科伊并不知道承祥的身份,但经过一年多的磨合,他也渐渐号准了承祥的脉,用中国人的话说承祥是个顺毛驴,只要能对症下药倒也不难相处,他与承祥的关系便还算融洽。   现今特鲁比茨科伊正靠在躺椅中翻看报纸,客厅壁炉火焰熊熊,室内温暖如春。   特鲁比茨科伊突然坐起了身,他正在看的是中文报纸《中国日报》,第一版是中国大皇帝的圣喻《新冬寄语》,这是大皇帝对帝国全体官员的要求和期望,《寄语》,里,大皇帝称帝国各级官员即不是“父母官”,也不是“公仆”,而是帝国全体公民挑选出来维持社会秩序促进社会发展的管理者,有责任令国家变得更加强盛,令民众更加富裕。尽职尽责者不必沾沾自喜,庸碌无为热衷于权位者则是整个社会的寄生虫,浪费帝国公民创造的财富支付的薪俸,更对不起帝国公民和皇室赋予的管理社会之权责。   看着这篇文章,特鲁比茨科伊深深叹了口气,呆坐着,久久不语。   同时间的叶昭,也在翻看同版的报纸。   叶昭和约瑟夫住在武装警察司令部后院的一座俄罗斯风格的二层楼中,这座二层楼的主人是新西伯利亚市另一位副市长维特子爵,维特子爵本就是沙俄时期新西伯利亚市的副市长,也是唯一一位未能随同军队逃离的市政厅主要成员,据说是因为政治对手的陷害。   武警司令部,被俄国人称为宪兵司令部,为帝国服务的俄罗斯政要大多居住在宪兵司令部所在街区,这一带盘查甚严,以免抵抗组织对这些政要名流进行报复性袭击。   其实这一片的建筑物大多是维特子爵所拥有,“宪兵司令部”不过暂时征用。   叶昭来到新西伯利亚,承祥自然要为皇兄挑选最安全和最舒适的住所,本来准备将维特子爵干脆轰走,叶昭阻止了他,而是以商人和商团的名义出了租金暂时借住,租金是很丰厚的,虽然维特子爵并不在乎租金多少,但他并不想惹麻烦,而且租客中又有俄国人,与约瑟夫聊起来才知道是故交后代,只是约瑟夫家族早就淡出圣彼得堡,现今的情形维特子爵却知之不详了。   出于种种考虑,维特子爵不得不将小城堡的一层租赁给中国人,不过两三日后,与叶昭短短的接触,倒令他渐渐没了戒心,偶尔更喜欢来找叶昭喝杯酒聊上几句,这个彬彬有礼气度非凡的中国人,所说的话往往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今日下午叶昭同样在火炉旁翻看报纸,不过他是在武装警察办公楼二层的大休息厅,现今这间宽敞的房间也就暂时成了叶昭处理政务的御用办公室,实则大多数时间,叶昭也不过翻阅国内来的电文,偶尔作出短短的批示,若不是中俄战事以及帝国在非洲伸出的触角,只怕叶昭还要比现在清闲些。   叶昭正在等待巴枯宁的到来,与巴枯宁会面之后便回京城。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巴枯宁会不会来新西伯利亚赴约。   以巴枯宁为领袖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自由公社,多少有些缓冲区的意思,如果俄国人想要大举反扑,不管是南下亚历山大斯克还是东进鄂木斯克,都要经过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中国军队北上亦或西征,同样如是。   现今帝国外务部已经发表声明对自由公社的出现表示欢迎和支持,不过自由公社的纲领除了推翻沙皇暴政,对抗中国侵略者的条款也被明确的写进了自由公社运动宪章中。   叶昭就是希望说服巴枯宁在自由公社宪章中取消“中国侵略者”这样的字眼。   其实革命者有时候有着许多不顾现实的热情,比如国内某些党的最早缔造者曾经协助苏联支持北洋政府统治下的外蒙独立,在后人眼里不可思议,其实这只是一种革命的崇高情结,一种帮助被压迫民族摆脱被欺压地位的崇高理想,只是很多时候,这种理想有些天真,也会被人利用。   叶昭刚刚放下报纸,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呈给叶昭的是来自西西伯利亚统帅部的电文,科尔帕舍沃遭到俄国军队袭击,抵抗组织里应外合,炸毁了科尔帕舍沃的数个建筑物,不过蓝旗集团军第三师很快控制了局势,击毙了数百名武装分子。   科尔帕舍沃是中国占领区东南平原最北部的城市,建城已经两百五十年,距离新西伯利亚大概六百余公里。   科尔帕舍沃再往北,实则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俄国移民城市,在鄂毕河两岸人口过万的城镇就不下五处。   不过总体上,东南平原以北,鄂毕河与叶尼塞河之间上百万平方公里的疆土,大城市寥寥无几,分兵去占领或者驱逐这些小移民点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作法,而小股俄国军队却可以从北部南下骚扰东南平原占领区,要想彻底消化这片领土,殊非易事。   游击队,有时候是很招人烦。叶昭看着电文,渐渐体会到了侵略者的烦恼。   第八十二章 新西伯利亚各阶层见闻录   舞台上,光线变幻,一排红裙子头顶华丽羽毛的俄罗斯少女正在跳康康舞,奔放的节奏中,红色裙裾如海浪般翻滚,雪白的丝袜长腿几乎能踢到她们的鼻尖,春光乍泄,令人热血沸腾、如痴如醉,舞台下响起口哨声和叫好声。   康康舞是现今欧洲红灯区夜总会最流行的舞蹈,新西伯利亚最大的夜总会“白北鲑”引入了中国的灯光系统,使得这种舞蹈更为激情和充满诱惑。   叶昭是在副市长维特子爵邀请下一起来“白北鲑”观赏歌舞的,看着俱乐部舞池外一张张桌台大腹便便的俄国人丑态百出的叫好吹口哨,叶昭摇摇头,品了口辛辣的伏特加。不管什么国家,往往一些达官贵人是最早的叛国者,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和奢靡的生活,他们才不在乎被谁统治。   不过如维特子爵这种人可就不是那么好驾驭了,听闻他收留过秘密抵抗组织的伤员,只是宪兵队不想事态扩大,才没有认真追究。   转头看着这个脸庞曲线分明的中年英俊男子,叶昭倒有些喜欢他,一些具有崇高品格的人本就容易获得别人的尊重。   具有浓郁俄罗斯色彩的音乐飘扬,叶昭和维特子爵轻轻碰杯,微笑道:“瓦洛加,如果有一天你能到北京来,我会很开心。”维特子爵的名字唤作弗拉基米尔,瓦洛加是很亲近的人的叫法,短短几日,叶昭与他倒是成了亲密的朋友。   维特子爵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显然他不太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而他现在的身份也无时无刻不令他受到煎熬。   叶昭点点头,道:“也许你觉得我虚伪,但我希望我们的友情和国家民族的立场无关。”   维特子爵总是诧异于这个会说熟练俄语的中国人的敏锐观察力,好似他能洞察别人的心扉,总是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感受。   维特子爵苦笑一声,说道:“不,不,不,亲爱的文,你很真诚,我也很高兴认识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朋友。”   叶昭又道:“其实我觉得,国家是什么?只要公民人人平等,就没有被压迫被侵略一说,也许在未来,我们人类会成立一个真正的联邦呢,没有战争,民主自由。”   维特子爵嘴唇动了动,他并不同意叶昭的观点。   叶昭摆摆手,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只谈私事,莫谈国事。”   维特子爵微微颔首,和叶昭碰杯。   “哈哈,子爵先生,很荣幸见到您!”旁侧走过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俄国佬,脸上布满横肉,他叫做列昂尼德,原本是新西伯利亚颇有势力的商人,曾经暗杀竞争对手而恶名昭著,中国人进入新西伯利亚,他摇身一变成了亲中派中的最积极者,中国人刚刚进城时他便组织市民夹道欢迎,现今更积极的协助中国宪兵(武装警察)抓捕抵抗分子,是抵抗分子最痛恨的俄奸之一,同时也是新西伯利亚市政厅管理委员会成员。   他和新西伯利亚市警察局长鲍里斯?瓦沙泽、副市长特鲁别茨科伊等等早就被抵抗组织列为头号暗杀对象。   列昂尼德早就听说了住在维特子爵家的中国人,在新西伯利亚城的中国商人不在少数,但能住进宪兵司令部的仅此一位,现今有机会,他自然要来结识一番。   维特子爵对列昂尼德没有好感,但还是礼貌的为叶昭和列昂尼德互相介绍认识。   “文先生,很荣幸见到您。”和叶昭握手时,列昂尼德满脸堆笑,但叶昭直觉就知道,这是位危险人物。   列昂尼德极为健谈,几句话后便好像成了叶昭亲密的朋友,见叶昭和维特子爵杯里是俄国酿制的伏特加,他就笑道:“粗制烈酒,文先生肯定喝不习惯,我请文先生和副市长先生品尝我珍藏的好酒。”转头喊来女招待,叫女招待把他贮放在吧台的“中国烈酒”取来。   不一会儿,女招待端着盘子匆匆而来,却是杏花村汾酒。   中国向海外倾销的白酒,杏花村汾酒是第一品牌,至于茅台等酒类,不过是小荷初露尖尖角。   在俄国,上流社会本就渐渐热衷于中国商品,占领区就更不必提,达官贵人们都以拥有中国产品为荣,甚至发展的有些畸形,比如酒类,中国白酒和伏尔加也就各擅胜场,比之高烈度的伏尔加,中国白酒怕也不怎么对俄国人的胃口,但偏偏喝中国酒就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   叶昭倒也感谢列昂尼德的好意,笑道:“这可多谢您了,不瞒您说,伏特加挺好,但就是太过瘾,太辣,和你们民族性格差不多吧。”   列昂尼德大笑,说道:“您喜欢就好,说起性格,文先生,比起东方女人的含蓄,俄罗斯女子的热辣不知道文先生喜欢吗?”   叶昭不由得想起了莎娃,笑了笑,没吱声。   这时在领班带领下,一名美貌高佻、翘臀细腰的俄罗斯金发少女翩翩而至,站在了叶昭等人桌台前,带蝴蝶结的领班对列昂尼德微微躬身,说道:“舒德洛先生,按照您的吩咐,娜塔莎同意了为您服务。”   金发少女乳白色短纱裙,曼妙身材和黑丝袜长腿若隐若现,列昂尼德贪婪的盯着她性感身躯,用力咽了口口水,犹豫着,终于指了指叶昭,说道:“陪我的好朋友文先生喝一杯。”心里这个懊恼啊,但为了同这位有着深厚实力的中国商人拉上关系,只能忍痛割爱,要知道为了娜塔莎他可很是费了番力气,很早就看中了这个美貌的舞女,最初认识娜塔莎时娜塔莎还不是舞女,娜塔莎的父亲是他的生意伙伴,半年前破产,为了生计娜塔莎进入夜总会做起了舞女,更被未婚夫解除了婚约。   列昂尼德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虽然并不是他害的娜塔莎的父亲破产,但对于多年的合作伙伴不施援手不说,反而最后狠狠踩上了一脚,瓜分了人家的财产,而且更盯上了人家的女儿,或者说,他本就对这个美貌的世交侄女想入非非,但以前也就做梦想想,现今美梦能够成真,想想抱着这个美貌侄女亲热的场面他就浑身发热,情难自抑。   不过这家俱乐部的主人颇有势力,三个月前更有中国商人入股,娜塔莎这个渐渐当红的交际花对别人尚可,但就对他极为冷淡,他也不敢太过用强,不过私下小动作不断,为难娜塔莎的家人,给他们制造种种麻烦等等,眼见便可得偿夙愿,偏偏今日要结识这个中国人,总不能自己留下新西伯利亚最漂亮的交际花,介绍别的舞女给中国商人,列昂尼德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忍痛割爱。   列昂尼德又点了两个交际花的名字,叫领班去喊来,陪他和维特子爵聊天品酒,心下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也就将这种失落抛开,更加亲热的同叶昭攀谈。   “文先生,恕我冒昧,文先生来新西伯利亚,是准备投资吗?不知道文先生从事什么行业?”列昂尼德微笑着问,目光不知道怎么的,却不敢和面前的中国商人对视太久,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叶昭笑道:“我什么都做做,来西伯利亚是初步考察,对什么行业投资还没想好。”   列昂尼德道:“文先生认为投资钢厂的回报会不会很丰厚?听说北京准备将这里打造成西伯利亚的工业基地,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实可靠。”其实真要说建设钢厂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煤炭资源倒是听说本地可以开采,但铁矿石在铁路未贯通的情况下运输便成为难题,倒是投资水泥厂的话,本地石料、沙子、石灰石、黏质页岩资源极为丰富。   列昂尼德问这话主要还是探探中国商人的底细,毕竟就算投资一个小钢厂,那也需要强劲的实力。   维特子爵摇摇头道:“敏感行业还是谨慎些好,免得被游击队作为袭击目标,血本无归。”   叶昭笑着说是,列昂尼德看了维特子爵几眼,心里骂了几句老混蛋,但终究不好跟他撕破脸,更不能去中国宪兵队告发他,因为中国宪兵对维特子爵的特殊关照有目共睹。   话不投机,列昂尼德便转头去跟身边的交际花调情,维特子爵则慢慢品酒,对于身侧女人并不怎么理会。   娜塔莎帮叶昭倒了一杯中国烈酒,偷偷打量着这个中国人。   列昂尼德没有纠缠她而是叫她陪中国人坐,令她很是松了口气,她委实有些怕列昂尼德,尤其是渐渐听说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和狠辣的手段后,她才知道,昔日和蔼可亲的舒德洛叔叔原来是一头凶恶的豺狼。   她知道,今晚很可能要被这头恶心的猪猡欺辱蹂躏,但为了家人,她不能不来应酬他。只希望,能哄得他开心些,多拖延几日再想办法。在这个环境成长,渐渐的她不得不应付一些男人的纠缠,但是就算被这位曾经的“世交叔叔”碰下手,那种感觉都很恶心。实在没办法的话,她已经准备向俱乐部的大老板献身,做大老板的情妇,那也比被列昂尼德占有自己更容易忍受。   不过没想到,噩梦没有出现。   虽然这个中国男人看起来是列昂尼德那个恶棍的好友,但和列昂尼德完全是两类人,沉稳寡言,坐在他身边感觉极为舒服。   “先生,您的俄语说的很好。”娜塔莎声音甜美,微微蜷曲的金色长发,衬托着雪白细嫩仿佛凝结牛奶般的迷人脸蛋,她仿佛也知道怎样的笑容更迷人,更令男人心动。   叶昭笑笑,心说莎娃个糊涂虫可没这么夸过我,看了娜塔莎一眼,问道:“你不冷么?”   娜塔莎呆了呆,摇了摇头,伸手拿起酒杯,甜笑道:“坐在先生身边,好像在烤火炉,暖和的很。”   叶昭和她轻轻碰杯,却见娜塔莎染了亮晶晶的红甲,深红浓郁的苹果颜色,泛着淡淡金属质感的光泽,性感无比,比红苹果还要诱人咬上一口,叶昭笑道:“指甲很漂亮。”   娜塔莎眨了眨深邃蓝眸,说道:“是中国的指甲油。”   各类指甲油的流行传闻是出自中国宫廷,后来在中国流行,现今在俄国,部分贵族上层妇女和红灯区的舞女妓女中也渐渐风行。   中国的指甲油?叶昭笑道:“是吗,这颜色我没见过。”想也是,一种赤裸裸的性感诱惑,家里诸老婆,就算最会讨自己欢心的金凤,却也有自己的庄重,不会染太过轻佻的凤仙油。   娜塔莎就将雪白小手伸到叶昭面前,问道:“好看么?”   叶昭微微颔首,就在这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而入,来到叶昭身边,在叶昭耳边低语几句,叶昭一怔,随即起身,对列昂尼德和维特子爵道:“我有点事,先走了。”又对列昂尼德道:“很高兴认识您,舒德洛先生。”   维特子爵见怪不怪,知道叶昭是个大忙人,笑着起身,和叶昭握手拥抱告别。   列昂尼德奇道:“这,文先生,是不是我怠慢了您?”   叶昭和他握手,说道:“舒德洛先生太客气了,改日定登门造访。”   列昂尼德这才释然,大笑道:“那我一定用最好的菜肴欢迎您这位尊贵的客人。”   娜塔莎更是难掩失望之色,却只能甜甜的笑着和叶昭拥抱告别,叶昭愣了下,也就由得她,被她娇嫩光滑的脸蛋蹭在脸上,不由得升起一丝异样感觉。   匆匆出了俱乐部,上马车直奔西西伯利亚军团统帅部,因为刚刚侍卫禀告,大概有两个俄国步兵师突袭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短短几个小时便攻陷了只有少量自卫力量防御的城市,自由公社被推翻,沙俄军队重新占领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很显然,俄国人并不想和中国军队之间存在什么缓冲区,更不会任由自由公社运动壮大。   而根本的原因是俄国沙皇和统帅部清醒的知道,停战反而对俄国不利,如果任由中国人在东南平原经营,等其铺设好中国内地到东南平原的铁路网络,大批的中国移民进入东南平原,长此以往,只怕俄国就要永远的失去这片土地。   因为仅仅东南平原来说,完全还可以再容纳数百万中国移民,只怕不出十年,俄裔就会成为少数人口,这片土地也会被中国人永远的占有。   虽然中国人没有预想中自大,并没有向西一路挺进,但积蓄了一定力量的沙俄军队定然会进行战略反攻。   在统帅部收到的一条条消息也印证了叶昭的猜测。   整个统帅部现今灯火通明,电报室内,滴滴答答的响着重复的节奏。   叶昭踱着步,苏纳则看着墙上悬挂的巨大的军事地图,是前线阵地鄂木斯克一带的布防图。   鄂木斯克来的最后一封电报报告,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发生了大屠杀,沙俄军队捕杀自由公社成员,老幼妇孺都不放过,极为血腥的镇压。   随后,电报就断了线。   这是经常发生的情况,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相距数百公里,有着大片没有人烟的荒芜区域,电报线时常被俄国游击队掐断,甚至七八天不能修复都很正常。   叶昭点了雪茄,吸了几口,说道:“俄国人定然会趁冰封发起攻势。”   从托博尔斯克到鄂木斯克的额尔齐斯河段,冰封期要延续到明年4月份,下游地段,甚至要到5月份才解冻,俄国人会选在什么时间发动反扑难说的很。   苏纳默默看着鄂木斯克的防线,在鄂木斯克一带近百公里的防线上,部署了两个集团军大约十万人的防御力量。   虽然从东南平原到前线需要长达数百公里的补给线,但俄国人同样如是,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到库尔干,铁路被炸得七七八八,而且大多是俄国人自己干的,包括沙俄政府军和自由公社组织,都曾经热衷于破坏铁路线。   不过俄国人本土作战,其维系补给线的难度比中国军队维系补给线轻松十倍,尤其是天寒地冻,后勤司令部的蒙古马已经出现了冻毙的现象。   叶昭掐灭雪茄,说道:“看来要多留几日了。”   苏纳眼睛一亮,说道:“主子运筹帷幄,此战必胜。本来还想呢,冰天雪地的,又要劳烦娘娘亲征。”   叶昭就摆摆手,笑道:“你来指挥,我当参谋,红娘可是一直夸你,别叫我失望。”   苏纳犹豫了一下,但见到叶昭目光,随即打千,大声道:“奴才定不负主子所望!”   从小就作为侍卫跟在叶昭身边,很多习惯实在不好改变,如同哈里奇这种军中大佬一般,叶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一夜未睡,与苏纳等统帅部指挥官研究前线态势,又给京城发了数份电报,叶昭回到住所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维特城堡”推开大厅恢弘的木门,就可以见到气派的红木石阶楼梯旋转蜿蜒而上,楼梯左侧是宽敞的客厅,右侧则是餐厅。   现今叶昭和维特子爵相处亲密,倒也不似以前泾渭分明,维特子爵更邀请叶昭去二楼卧室住,说是二层的卧室可以鸟瞰市内风光,住起来更舒服。   而维特子爵和夫人也时常在一层和叶昭共进晚餐,又见叶昭身边没有遂心的长随,便叫女佣也照顾叶昭的起居,租金却不肯多收分文。   叶昭进了音乐室,准备听音乐放松放松便去休息。   音乐室大概四十平米,布局雅致,挂有中国画猛虎图,有中国造留声机,中国造钢琴、瑶琴,甚至沙发和茶几都是东方风格中国出品。   叶昭倒是听说来着,维特子爵虽然早就对中国崛起充满戒心,但维特夫人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通,对东方文化极为着迷,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蹩脚的中国话。   这个音乐室完全是维特夫人一手布置,有些商品是当年花高价从黑市上所买,也有中国人占领东南平原后中国商品潮水般涌入时置办。   坐在沙发上品茶,留声机响起十面埋伏气势恢宏的初篇乐。   叶昭正准备闭目养神,只觉得此曲颇为契合自己现在的心境。   侍卫却是匆匆送上一张纸笺,叶昭接过一看,微微蹙眉,说道:“查她做什么?”却是娜塔莎的资料,除了债务累累身家倒是挺清白,家庭成员和抵抗组织也没有联系,但以前的未婚夫是抵抗组织成员,现今还未抓获,不过两个家庭早已闹翻,再没有任何瓜葛。   看文件的页眉,来自内务局。   新西伯利亚内务局,负责整个西西伯利亚的情报,不过虽然外围成员也雇佣了大量俄国人,但情报搜集上自远不如国内的效率和准确率。   占领区的情报系统,最主要的任务大概还是对现政权一些为帝国服务但态度暧昧的俄国显贵的监视,比如维特子爵,实则就处在特务的严密监视中。   不过好端端去查这个娜塔莎做什么?   见叶昭蹙眉,郑阿巧吓一跳,回头训斥道:“你们真是胡闹!”他刚刚跟叶昭去了统帅部,自不知道侍卫们又搞什么名堂。   送上情报的是二等侍卫曲沼,见皇上面色不豫,慌忙跪倒,连连磕头,嚅嗫着道:“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自作主张!小人该死!”伸手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又道:“小的是见娜姑娘来了行辕,心下担心,所以就去知会了内务局来查查她底细。”   郑阿巧奇道:“娜姑娘来了行辕?”   曲沼说道:“是,今儿一大早就来了,正同子爵夫人叙话呢。”   郑阿巧就挠挠头,傻笑了一声,偷偷看了叶昭一眼,不敢说话。   叶昭心下有些无奈,说道:“你起来吧,尽职尽责,跪什么?掌嘴做什么?你呀,罚俸一个月!”   “是,是……” 曲沼又磕头。   看着这些侍卫身穿具有现代风格的黑色中山装跪拜磕头实在别扭,但总不能手把手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一个现代人如何恰如其分的表达对自己的尊敬。   而且说起来,宫中侍卫比起以前已经进步许多,只是对自己的敬畏太甚,侍卫新丁如履薄冰那也在所难免。   叶昭放下茶杯,说道:“得,你们都下去吧。曲沼,回头跟医务官要颗牙疼药,就说我说的。”   曲沼第一次跟在叶昭身边办差,听得大皇帝知道他的名字,呆了呆,随即躬身告退,脸上放光的兴奋之情却是掩饰不住。   第八十三章 农庄和扫荡   侍卫换上了轻音乐唱片后,叶昭在沙发椅上眯了一觉,等睡醒洗漱过,已经是傍晚时分。   去餐厅用餐时才发现娜塔莎也在,穿着粉白针织毛衣和黑色皮裤的她多了几分清纯,少了些妖艳,   餐桌上,面包奶酪和牛肉,也有中国式的南瓜粥,维特子爵与娜塔莎言谈正欢,娜塔莎蓝眸水汪汪的会放电一般,叶昭心说这个娜塔莎了不起,瓦落加出名的古板,有贵族的矜持,舞女在他眼里和妓女没什么分别,平日不屑一顾,正眼也不看一眼,却对娜塔莎另眼相看,维特夫人更不吃醋,真个了不起。   见到叶昭进来,娜塔莎略有些拘谨的站起来,说道:“文先生,您睡醒了?”   叶昭点点头,坐到了餐桌旁,维特夫人笑吟吟道:“文,南瓜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儿。”   叶昭道:“尝尝。”维特夫人这两日时常鼓捣出几样中国式点心,叶昭已经见怪不怪,但多少还是不适应俄国人不拘小节的礼数,比如在维特子爵面前,维特夫人就常常夸赞叶昭“有男人味”、“气质神秘”云云,更缠着叶昭教她弹琴,令叶昭莫可奈何。   南瓜粥甜甜绵绵,甚是开胃,却是比维特夫人以前鼓捣的中国菜式讲究许多,叶昭赞了句:“好吃,和我在国内吃到的没什么两样。”   维特夫人轻笑道:“粥是娜塔莎煮的。”   娜塔莎一直紧张的看着叶昭的表情,现下才松了口气,说:“我第一次做,您爱吃就行。”说着话又问道:“副市长先生、夫人,卓娅小姐为什么不下来吃饭?”   维特子爵一滞,维特夫人脸色也多少有些不自然。   “她的病必须在卧室静养,不能见风。”维特子爵含糊的说。   娜塔莎是个聪明人,就不再问。   叶昭自顾喝粥,好似没有听到。   其实“卓娅”的事情叶昭早就知道,自称是维特夫人妹妹的红发女子,在数月前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爆发自由公社暴动时逃难而来,当时自由公社的暴民武装封锁了西逃库尔干的去路,同时在城内清算沙俄贵族显要,一大批沙俄旧官僚逃到了鄂木斯克,因为他们听说中国人统治下反而更安全。   当时卓娅就自称维特夫人的妹妹,维特子爵和维特夫人亲自去鄂木斯克将她接来了新西伯利亚。   不过根据内务局的情报,维特夫人的两个妹妹都在莫斯科生活的好好的,当然,也不排除情报有误,毕竟在莫斯科的情报来源有限,多涉及上层,对于普通贵族知之不详。   何况这种小事无碍大局,宪兵司令部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深究。   现今看维特子爵和维特夫人的反应,若不然卓娅就不是维特夫人的妹妹,若不然就是她的妹妹关涉抵抗组织。   但这类事自不是叶昭要操心和过问的,只当没看到两人的异样。   过了会儿,维特夫人笑着问道:“文,你好像说过,准备去参观城外的农庄。巧合的是,娜塔莎的家人就在谢丝其,她可以做你的向导。”   叶昭笑道:“是吗?我考虑考虑。”叶昭在地图上见过这个小镇,距离市区不远,谢丝其在俄语里有六的意思,最开始这片农庄只有六户移民,但后来人口渐渐增多,据说现在有几百户人,设了村长,由新西伯利亚市政厅管辖。   在东南平原,原本沙俄政权对移民管理极为松散,一户移民占据大片土地开垦农庄并不罕见,但自从中国人侵入,移民们纷纷迁徙到大的村落,孤零零一户人家,被中国军队杀掉可说悄无声息,聚居在一起总会安全些。   这也符合中国人的政策,令俄国移民并村并镇建立有效的统治,倒是少了许多难度。   用过晚餐,叶昭便去了前院武装警察司令部,承祥住在一座四合小院中,推倒了原本的俄国建筑物所建,刚刚竣工不久,比起国内的四合院,窗户很小,双层玻璃窗,窗棂上糊了厚厚报纸,房子的墙壁比之中原南方加厚一倍有余。   卧室铁炉烧的通红,承祥在叶昭面前拘束的很,但听到叶昭说明日早间要去谢丝其村看一看农庄,承祥坚决的反对,无论如何都要派武警跟随,或者是调遣驻扎在左近的龙骧步兵旅承担警卫工作。   皇家龙骧步兵旅隶属象山集团军,是中俄战争中立下累累战功的英雄部队,遂被授予龙骧步兵旅的番号,现今帝国的步兵旅,实则就是师一级作战单位,往往是一些精锐部队的番号。   在叶昭一再纠正下承祥只能喊他“皇兄”,但却一直摇头反对叶昭去乡下,说到虽然东南平原南部俄国抵抗组织和游击队组织屡遭镇压,只有零星的力量,甚至超过十人的武装都很难寻觅,但农庄不比市内,就算遇到一名抵抗组织成员,惊扰了皇兄也是不妥,何必以身涉险?若一定要去,便派出武装警察随行保护,扮作商团的侍卫毕竟有了束缚,总不能对每一个接近皇兄的俄国人搜身。   双手在火炉上烤着,叶昭心知承祥说的有道理,抵抗分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前呼后拥的定然认为自己是中国富商,搞不好就成为他们的袭击对象,自己遇袭的话,牵涉太广,就算自己毛发无损,但俄国平民定然遭殃,只怕整个村子都会被屠杀。   见叶昭神情,承祥犹豫了下,说道:“皇兄,若不然您晚去一日,后日再动身,明日我遣派一个武警小队和治安军把谢丝其和周边村子滤一滤,等您到谢丝其,武警小队和治安军也刚好到那儿,神不知鬼不觉,保管俄国人不知道此次排查是为了您的安全。”   叶昭就笑,说道:“下乡扫荡么?”又道:“承祥啊,办事很有章法,你可不是小时候的鼻涕虫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小时候那样喊我声哥哥。”   承祥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说:“皇……”见叶昭一蹙眉,忙缩了口,小声叫了声“哥”,又道:“小队长派个认识您的,您办事也方便。”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也好,明日你带他去见我。”   承祥笑道:“有现成的人选,您稍等,我去喊他。”承祥起身,撩起厚厚的门帘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瘦小伙。   见到叶昭,瘦小伙吓一跳,慌忙打千,大声道:“奴才尼莽吉给主子请安。”   叶昭呆了呆,猛地省起,这是瑞四的小儿子,每年过年都会进宫给自己磕头,自己叫他喊叔叔,他怎么也不敢。   对,是叫尼莽吉,籍贯正名叶尚雪,尼莽吉本就是雪之意。他长得可不像瑞四尖嘴猴腮样,大概更多的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还不到二十岁呢,听说刚刚警校毕业,却不想来到新西伯利亚干起了武警小队长?   承祥嘿嘿笑道:“哥,回头他要踢我屁股了,刚刚我可没说您在这儿,来老毛子的地盘当兵,也是我撺掇他来的。”看得出,两人感情极好。   叶昭笑道:“好啊,你们都长大成才了,尚雪啊,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尼莽吉用力磕头,大声道:“奴才粉身碎骨,也保护主子平安。”   叶昭笑着起身向外走,经过尼莽吉身边时拍了拍他肩膀,说:“以后跟承祥学,不要听你父亲的,这些老规矩都给我扔了!”   “喳!奴才知道了!”尼莽吉嗓音洪亮的很,肩膀也很有力,和其父还真不是同一个风格。   ……   第二日上午,叶昭前去统帅部知会了自己的行程,翻了翻国内的电文,红娘的一封电文问新年前能不能赶回去,要不要推迟枢密院会议。   叶昭掐算了一下时日,距离俄国人的圣诞节也就是公历1月7号还有几天,今年春节是公历1月29日,除非现在就往回赶,否则是来不及参加各部院年终会议的。   想了想,今年枢密院会议是小年,达赖、班禅、白阿訇等都不必参加,由红娘主持即可。   往年新年前后,是叶昭最忙的时候,一年的发展数据政务总结,新一年的计划等等,都需要叶昭钦断。不过今年处于帝国第二个五年计划中,具体发展的大方向早已确定,在叶昭来新西伯利亚前召开了多次经济会议,新一年度的发展计划和目标早就定了下来。   红娘电文里,又讲到几名白教教徒在伊朗遇害。   白阿訇的白教徒西域最远已经进入了恺加人控制的王国,也就是伊朗,只是因为帝国武力尚不能及,用中原文字重新编撰的古兰经教义被当地穆斯林视为异端,有几名白教徒被杀害,其余逃回了布哈拉汗国,也就是叶昭认知的土库曼斯坦一带。   在中国吞并了浩罕汗国后,布哈拉汗国成为帝国在中亚的邻国,而俄国人疲于应付中国人在中亚和北域的扩张,对布哈拉汗国的影响力日衰,到帝国与沙俄开战更节节胜利,布哈拉汗国便彻底倒向了东方强大的邻国,不但白教徒在其境内传教自由,配合传教,更修建学校教授中原文字,而布哈拉汗王穆扎法尔丁?巴哈杜尔也遣使进京,向中原称臣。   实际上,穆斯林白教教义虽然温和,吸收了许多中原文化,更在教义中将中原皇帝奉为安拉的使者,但叶昭对其也并不全然放心,穆斯林教派百花争鸣才是最好不过,帝国境内的教义本土化,令教民真正融入帝国公民生活即可。   不过现今白教徒起到帝国影响力进入西亚的排头兵作用却是不能否认,只是第一次碰触以失败告终。   被杀害的白教教民是布哈拉人,政务院正在研究要不要遣使或者通过帝国驻波斯湾勃萨罗城(巴士拉)领事馆向恺加王国提起抗议。   叶昭回了红娘和政务院几封电文,又与几位高级将领共进晚餐后离开了统帅部。   坐在厚厚毛皮包裹的马车里仍有些寒意,叶昭搓着手,突然思及一事,说道:“去白北鲑。”   侧坐一旁的郑阿巧忙起身敲了敲前面车厢,拉开车窗,吩咐了马夫一声,马车随即转向。   白北鲑俱乐部巨大的招牌闪烁着点点小红灯,外面冰天雪地,俱乐部内却是热浪滚滚,人声鼎沸。   扑面而来的热气令叶昭禁不住想打喷嚏,忙拿手帕捂住口鼻,随即就见到了靠舞池一张桌台旁坐着的列昂尼德和娜塔莎,列昂尼德正一脸威胁的表情说着什么,娜塔莎有些畏惧的向后躲闪。   叶昭便走了过去,列昂尼德最先看到叶昭,笑着起身,喊道:“亲爱的文,今天就你一个人吗?”   叶昭点点头,走过去和列昂尼德握手寒暄了两句,实则叶昭也不过说声“你好”,倒是列昂尼德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显示亲热的废话。   娜塔莎站起身,对叶昭道:“晚上好,文先生。”她今天换上了性感的宝石蓝纱裙和黑丝袜裹腿,只是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眼睛还有些红。   叶昭坐下,列昂尼德给叶昭倒了满满一杯酒,又一再邀请叶昭去他家里做客。   叶昭和列昂尼德碰杯,浅浅抿了口,目光转向了娜塔莎,说道:“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心不在焉的娜塔莎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的看向叶昭。   列昂尼德立时有些尴尬,解释道:“文,我以为您对她没有兴趣,真的很对不起。”他知道中国男人独占欲很强,不会允许情人同时与其他男人来往,只有厌倦之后才有这种可能性。   叶昭摆了摆手,又对娜塔莎道:“你不是准备给我做向导吗?还没改变主意吧?”   娜塔莎急忙摇头,说:“不,不,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随即起身,坐到了长沙发上叶昭的身侧,她很想握住叶昭的手给俱乐部里虎视眈眈的那些男人们看,但终究不敢。   叶昭又与列昂尼德寒暄了几句,就对娜塔莎道:“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早我派车来接你。”郑阿巧早就唤过领班,递给他几张帝国十元纸币,指了指娜塔莎,通译则跟领班低语了几句,领班赔笑连连点头。   列昂尼德连忙道:“文先生,怎么能让你破费?”   叶昭摆摆手,说:“要的。”随即起身告辞。   看着叶昭的背影,又看了眼娜塔莎,列昂尼德虽然对这个艳美的侄女贼心不死,但也不好这时候再纠缠,悻悻的起身而去   ……   马车疾驰在雪原中,从玻璃窗看出去,大地一片白茫茫。   叶昭已经对东南平原农业种植有一定了解,新西伯利亚与帝国黑龙江流域漠河的纬度相差无几,农作物只能播种一年一熟作物,如春小麦和马铃薯等等,但东南平南南部,也有可一年两季播种区域,可种植冬小麦和夏季播种的蔬菜。   只是大规模移民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真的如一些将领所说,要逼东南平原的俄国人迁徙。   “先生,不管怎么样,我很感激您。”娜塔莎穿了件淡绿棉大衣,下摆露出蓝色牛仔裤和一双棕毛高跟皮鞋。   叶昭打量着她,颇有些奇怪,类似于帝国士兵的军大衣,蓝色牛仔裤就更奇怪了,蓝色牛仔服本是中国铁路工人的工作服,也是东南平原占领区俄国战俘苦力的穿扮,倒是听说商店已经开始出售这种廉价劳力服装,但仅限于最下等民众装扮,更不适合女孩穿。   娜塔莎见叶昭一直打量她,有些局促的道:“回农庄我要帮家里做活,不舍得穿皮裤。我自己改的,是买的新衣服,不脏。便宜,而且,我觉得挺好看的。”说着话,娜塔莎站起身,脱掉军大衣给叶昭看,果然,牛仔裤裁剪的极为合身,配上针织毛衣和高跟鞋,更显纤腿修长,翘臀高挺。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不错。”   从新西伯利亚市区到谢丝其,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太阳在东方高悬之时,叶昭一行到了谢丝其。   西伯利亚的俄国移民村子,大多用木栅围起,以防野兽的袭击,同时也免得村里牲畜跑掉,谢丝其也不例外。   数百座灰扑扑的木屋民房,少有砖石建筑,可见农耕移民,实则在沙俄本土均是最贫困阶层,东南平原还好,在中西伯利亚和西西伯利亚,大多数均是流放犯囚犯等等。   下车的时候,娜塔莎脸一下苍白,整个村子的村民被集中栅栏前,四周是持有火器的俄国治安军人,更有穿着深绿制服的中国宪兵端着明晃晃刺刀走来走去,一名中国军官正用不太熟练的俄语训话,“窝藏叛乱者与叛乱者同罪”云云。   东南平原的俄国治安军是一支类似于伪军的武装,由各城市武装警察司令部统御,整个东南平原超过万人,新西伯利亚治安军人数最多,总数大约3000人,编为一个治安团,多是高加索异民族战俘以及对沙俄政权本就不满的俄罗斯移民、流放犯,也有少量地痞无赖充数,是镇压俄罗斯抵抗组织的辅助力量,而且作用不小。   见到中国人马队,很快有几名武警迎上,策马奔驰在最前面的郑阿巧下马,拿出证件给武警查看。   尼莽吉结束了训话,走过来与郑阿巧寒暄了几句,武警们见队长识得来人,便加倍客气了几分。   俄罗斯村民大多脸上惊恐,三三两两散去,娜塔莎则快步奔向一个老人,和老人走在一起的几个俄罗斯人停下脚步,有一个老妇人,三十来岁的俄罗斯青年和少妇,还有个六七岁大的小丫头。   见过娜塔莎的家庭背景资料,这应该是她的父母、哥嫂和小侄女了。   郑阿巧回到叶昭身边,低声道:“主子,抓到了一个叛乱者。”   那边尼莽吉正大声吆喝,要士兵们再严加盘查,今晚在此歇营,定要查清叛乱者在村里还有没有同党,本来就准备找借口等明日“叔叔”回返之时再撤退,如今却是现成的理由。   叶昭向村里走,心里也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想轻装简从,实则每次都会劳师动众。   娜塔莎的家人都对叶昭极为冷淡,其父亲更是脸色冰冷,显然对娜塔莎和中国人在一起极为不满,不说中国侵略者的身份,实则其父亲破产,也多少因为中国人侵入的原因,令其生意链断裂。   叶昭只带了郑阿巧、曲沼跟着娜塔莎一家进了木房,用乌拉草和泥土糊在外层保暖,木房内倒也暖和,厨房、两间卧室用木板隔开,只是此刻房内一片狼藉,显然被中国宪兵和治安团刚刚搜查过,被褥、盘子和刀叉扔了一地。   娜塔莎的家人默默的收拾狼藉的房子,娜塔莎的小侄女见到自己的布娃娃被扔在地上,还踩了几个黑黑的脚印,哇一声哭出来。   叶昭蹲下身,拉起她的小手,问道:“你叫巴芙拉,是不是?”   娜塔莎的哥哥脸色一下就变了,但却被妻子拉住,低声跟他说着什么,显然他的妻子担心丈夫惹怒中国人。   小巴芙拉吓得不敢哭了,但极为认生,向后躲,叶昭伸出手,本来是空的,攥上拳头再松开,掌心却突兀的多了一颗奶糖,笑道:“给你。”剥开糖纸,送到巴芙拉嘴边。   娜塔莎走过来,捏捏巴芙拉的小脸,说道:“还不谢谢叔叔?”   巴芙拉平素就最喜欢漂亮的姑姑,这才怯怯的说:“谢谢叔叔。”将糖化在了嘴里。   叶昭揉揉她小脑袋,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木屋门口空气寒冽涌入,叶昭慢慢走出,捻着手上的玉扳指,眺望蓝天白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侧香风袭人,娜塔莎俏生生站在他身侧,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叶昭一愕,不由得微微惭愧,对于娜塔莎一家的遭遇或者说对于俄国移民的遭遇虽然同情,但这可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叶昭笑了笑,说道:“或许就是我的错呢。”   身后,衣裳微动,叶昭回头,却见巴芙拉正用小手怯怯抓着他的皮氅,见叶昭回头,本来有些害怕,叶昭对她笑了笑,小巴芙拉就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对豁子牙,可爱极了,“叔叔,您的糖特别甜,还有吗?”   叶昭本就带了一袋奶糖准备“贿赂”村里的幼童,但现今村里的气氛却令他不能这么做,索性对郑阿巧使个眼色,将一袋奶糖全给了巴芙拉。   巴芙拉开心极了,拿着奶糖溜到一旁吃了两颗,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就跑去分给爸爸妈妈和爷爷,自没人要她的,最后她又跑出来,看到叶昭坐在院内木墩上,扎着小手跑过去,在叶昭身边坐好,剥了颗糖递到叶昭嘴边,说:“叔叔,给您吃。”   叶昭握着她小手将糖送回去,说道:“你吃吧。”转头对娜塔莎道:“带我去看看沙棘林。”   沙棘树是可在东南平原生存的经济作物之一,属于灌木,可在零下五十度的严寒中生存。   谢丝其农庄栽种的沙棘树并不多,现今农田处于荒芜期,更有大量积雪,沙棘树也都落了叶,光秃秃的。   娜塔莎踩着积雪走在叶昭身后,虽然起了风,冷冽刺骨,她却难得的轻松,更有些喜欢踩在这个中国男人深深的脚印里行走的感觉。   下午时分,叶昭和塔娜莎回到了村子,叶昭叫娜塔莎去跟家人告别,又令侍卫准备启程,本来准备住一晚的,侍卫们的棉帐篷和睡袋载了满满一车,但看来今天实在不是和村民闲聊的好时机,或许,本就没什么可聊的。   娜塔莎大概去了有半个小时,脸红红的跑回来,上了马车连声道歉,又说道:“文先生,在我家喝杯热牛奶再走吧,我父亲叫我代他向您表示歉意。”   叶昭笑笑,说道:“不必了,本也没什么可道歉的,走吧。”   娜塔莎不敢多说,只好乖乖坐好。   就在马车缓缓启动的时候,娜塔莎的父亲匆匆跑出来,想伸手拉住车辕,马夫一皱眉,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六雷炮,对准了老头胸膛。   看到这一幕的娜塔莎吓得尖声惊叫,郑阿巧瞟了叶昭一眼,遂跳下车厢喝住马夫,又向娜塔莎的父亲道歉,简单的常用俄语单词他倒是会说几个。   叶昭也下了马车,塔娜莎的父亲深深叹口气道:“文先生,我听说了您对塔娜莎的帮助,我为我先前的恶劣态度向您道歉,如果您准备经营农庄,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些中肯的意见。”   在来谢丝其的路上,塔娜莎已经小心翼翼跟叶昭讲了,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她在夜总会做舞女,而是以为她找到了一份教师的工作,交给家里用来还需要紧急偿还的债务的钱,塔娜莎说是来自银行的贷款,毕竟塔娜莎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而且一向有绘画的天份,她编织的谎言倒是没有令家里人疑心。   第八十四章 都是狼   看着巴芙拉捧着小杯子坐在自己身边喝牛奶,叶昭就笑,不由得就想起了蓉儿小时候,想想,可能真的年纪大了,总喜欢回忆往事。   “客厅”也是娜塔莎哥哥和嫂子的卧室,木椅子坐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木床看来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墙上挂着色彩暗淡的西洋风格油画,显示出主人也曾经是有品味的富足家庭。   叶昭站在油画前,看着油画中的夕阳、木屋,娜塔莎的父亲道:“是娜塔莎画的。”叶昭微微颔首。   刚才享用晚餐的时候娜塔莎的父亲和哥哥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娜塔莎的哥哥要种植沙棘林,因为有中国商人收购沙棘果,生产一种祛热解毒的中成药“人丹”,娜塔莎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和中国人打交道,碍于叶昭在场,话语不算很尖锐,但也可以看得出娜塔莎的父亲对“亡国奴”的身份极为在意。   叶昭并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讨论,只是默默聆听,两人都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可能对所有生活在占领区的俄国人的命运有着天堂地狱般的影响。   中原大规模移民是肯定要开始的,只是对于俄国人叶昭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将他们全部迁徙分散,亦或驱逐其回俄国内地,还是任由其在占领区生活,成为少数民族的一员?   或许,这也不是一揽子计划可以解决的,区分对待、多管齐下,慢慢将东南平原变成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欣赏着娜塔莎的油画,叶昭慢慢喝着热牛奶,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儿,喝着人家的牛奶,还在琢磨怎么发配人家不是?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香风习习,娜塔莎来到了叶昭身边,奇怪的是,娜塔莎的嫂子也追了过来,一直拉娜塔莎的胳膊,小声在娜塔莎耳边说着什么。   叶昭转头看着娜塔莎的深邃蓝眸,说道:“有事情要跟我说?”   娜塔莎的嫂子连忙道:“没事,没事。”向外拉娜塔莎。   娜塔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叶昭点点头,自去看油画。   “先生,您,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我想见见被宪兵抓到的叛乱者。”塔娜莎鼓足勇气,又急忙道:“我知道,这很难为您,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他,他是我的未婚夫。”   娜塔莎的嫂子连连顿足,看着叶昭的眼神更有些惊慌,显然,她担心和反抗分子沾上关系,全家都会跟着遭殃。   娜塔莎蓝眸有泪花闪动,“先生,我求求您了,贿赂宪兵的钱,我,我以后加倍还给您。”   虽然好像文先生在中国商人中算是比较有地位的,但娜塔莎也知道,中国宪兵和军方可不是中国商人能影响的,只怕要花大笔钱收买人家,而且,他们本国人才好说话,俄国人去贿赂,那肯定马上被当作同党抓起来。   叶昭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跟我来。”   娜塔莎惊喜交加,但跟着叶昭向外走的时候,突然有些担心,小声对叶昭道:“先生,不会,不会连累您吧?我知道您是好人,不要因为我连累了您。”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   村子中央一座砖石建筑的圆房子是村长奥列格的家,现今已经被中国宪兵征用,实际上,在村里搜捕到抵抗分子,奥列格也因为知情不报的嫌疑被关了起来审讯。   奥列格是最早开垦谢丝其农庄的六位移民之一,客厅有简陋的沙发,铺着动物的毛皮。   娜塔莎有些局促的坐在叶昭身边,不怎么敢抬头,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只怕中国军人会起歹心,但文先生叫她跟了来,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安危打退堂鼓,耳边听着文先生和中国军官叽里咕噜的说话,也听不明白。   但从语调能听出来,中国军官和文先生说话是很客气的,她渐渐壮起胆子,偷偷瞥向叶昭。   尼莽吉此次带了一个武警小队50人,和治安团一个中队200余人的俄国伪军来谢丝其为“叔叔”保驾护航,当然,俄军也是挑选的最放心的中队,手上都沾满了抵抗分子的鲜血。   叶昭询问,尼莽吉则小声介绍着俄军治安团的构成和战斗力。   叶昭却是想起了二战时期德国控制的俄国伪军俄罗斯解放军,是一支几十万人的力量,但还未来得及大展拳脚德国就被击败,最后的下场都很悲惨。   不过伪军力量,在帝国军事体系中,当炮灰都不必了,反而可能会影响大局,粗劣的装备下,在占领区维系治安还是不错的,也不用担心大规模叛逃。   就在叶昭和尼莽吉叙话之时,外面脚步声响,随即一名五花大绑的俄罗斯青年被推搡进来,俄罗斯青年显然刚刚被冷水冲洗过,但仍可看见皮开肉绽的伤口,虽然没有刑具,短短时间,他吃的苦头可不小。   娜塔莎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俄罗斯青年见到娜塔莎,怔了下,随即满脸怒火,对着娜塔莎大吼起来。   叶昭听的分明,他是在喊:“你这个蠢猪,不要为了我出卖自己!出卖自己的灵魂!”很显然,看到娜塔莎和中国人在一起,俄罗斯青年的第一反应就是娜塔莎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才能有这次见面的机会。   他更满脸怒火,向叶昭和尼莽吉这边扑,嘴里骂道:“可恶的中国人,我要杀了你们!”随即脑袋和腿上,枪托雨点般落下,青年被打倒在地,还在喊着,骂着,就好像受伤的野兽,脸色异常狰狞。   娜塔莎眼泪断线的珍珠般落下,捂着嘴,难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昭起身,缓步走出,尼莽吉使个眼色,也领着武警走了出来,当然,端着步枪的两名武警还是站在门口一瞬不瞬的监视着娜塔莎和她的未婚夫。   叶昭在马车上抽了根雪茄,正闭目养神的时候车厢一沉,门帘处,寒冽的空气涌入,娜塔莎也慢慢走了进来。   叶昭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娜塔莎,又闭上了眼睛,马车缓缓启动。   “先生,谢谢您。” 娜塔莎小声的说,她原本以为能远远看彼得一眼就已经很不错了,谁知道,竟然能和彼得单独相处好长的时间。   叶昭摆摆手,顿了下,说道:“看来他不是因为你家里破产才和你解除婚约。”   娜塔莎凄然一笑,说:“为什么解除婚约已经不重要了,时间长了,什么感觉都变了……”马车停下,打断了她的话语。   月色中,娜塔莎的嫂子正站在木门前不安的张望,显然担足了心事,担心被彼得连累自己一家。见到叶昭和娜塔莎下马车,她才松了口气。   叶昭被安排住在娜塔莎哥哥和嫂子的卧室,这也是娜塔莎家里最好的房间了,当娜塔莎抢着从侍卫手里接过叶昭的被褥时,不禁惊异于中国被褥之轻软和暖和,她自不知道这是天鹅绒被褥,不是蚕丝那种天鹅绒,是真正的天鹅之绒。   而娜塔莎端着一盆热水进卧室,见到郑阿巧拥着一床被子坐在木椅上,就更是奇怪,虽然渐渐知道了郑阿巧的保镖身份,但和雇主睡在一个房间的保镖可并不多见。   “先生,泡泡脚吧。”娜塔莎将木盆放在了床边。   叶昭穿了黄绸睡衣,正全身裹着绒被靠在墙头翻看帝国大学教材《经济论》,倒也挺暖和的,看到娜塔莎端热水进来,摇摇头道:“太冷了,今儿不洗了。”   娜塔莎嗷了一声,端起木盆,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我能和您聊一会吗?”   叶昭微微颔首,娜塔莎将木盆端出去,不一会儿就哒哒的回了卧室,站在叶昭床头,说道:“先生,今天真的谢谢您。”   叶昭道:“那也没什么,不过彼得不可能无罪开释,最好的结果便是被判刑投入监牢,也可能被发配去克孜尔修铁路。”   娜塔莎呆了呆,说道:“不,这不是真的吧?”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的不知如何反应,她本以为,彼得肯定被处死的,正柔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她自不知道在她和叶昭走后,尼莽吉就重新提审彼得,虽然在叶昭面前腼腆无比,但尼莽吉委实是个厉害人物,自然通过彼得在娜塔莎面前的反应发现了彼得的软肋,当下就恐吓彼得,如果不交代他所知道的抵抗军成员和组织网络,就派人强奸娜塔莎,更会将娜塔莎关入军营充当军妓,还讲了讲中国如何处置和凌迟女犯,残忍无比的木驴等等酷刑。   彼得自不知道这是中国前朝的作法,以前在报纸上听说过东方人的这些野蛮行为,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不但交代了一支十几人的游击队动向,更将新西伯利亚市内一个抵抗分子的网络供述出来。   尼莽吉除了派人送来密信给郑阿巧,一匹快马已经在回新西伯利亚的路上,只怕今晚整个新西伯利亚都会处在大搜捕的白色恐怖中。   “先生,谢谢您,谢谢您,您,您花费了许多银币吧?”娜塔莎感动的几乎落泪。   叶昭摆摆手道:“这和我没关系,是彼得怕伤害你,供出了他的同伴。”   娜塔莎道:“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先生。”   叶昭看了她一眼,道:“如果彼得肯真心实意的悔过,对抗叛乱者,也许他还会得到重用,你愿意去劝说他吗?或许这也是你们复合的好机会。”   娜塔莎摇着头道:“不,不,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我只是希望他平安。可是如果您希望我去劝说他,我会去的。”   叶昭只是随口问问,自不会参与什么侦破审讯抵抗分子的小勾当,说道:“算了。”   娜塔莎目光落在了叶昭手边绒被上的几本书,最上面的是普希金的《彼得大帝的黑奴》,娜塔莎奇道:“您也喜欢普希金先生的作品?”   叶昭笑道:“什么都想看看,但俄文本我不大看得懂。”叶昭的俄语,口语尚算流利,但读写上就比较吃力了,这也是因为他不爱下功夫,就以他比较专心学习的德语为例,身边并没有莎娃、伊织这般的便利对话条件,仅仅靠教材和德文通译,却是极快就登堂入室,读写听说都毫无问题。   娜塔莎拿起了这本小说,说:“我帮您念吧。”   叶昭笑道:“行啊。”放下了手上的教材。   娜塔莎随即翻开书页,叽里咕噜读起来,倒也声色并茂,朗读的颇有感情,显见这本未完工的作品她也拜读过。   这是一部历史小说,普希金描述的是雄才大略的彼得大帝改造俄罗斯的历史时代,中心人物是彼得大帝的养子,“黑人”元帅,实则是阿拉伯人,普希金的曾外祖父。   看着娜塔莎来回踱步,用甜美的声音朗诵,叶昭就是一笑,说道:“坐上来读吧。”指了指床侧的空位。   娜塔莎点点头,想了想,便脱掉了军大衣,露出雪白绒衣裤玲珑起伏的曲线,细腰翘臀,令人浮想翩翩。   她想坐上来,随即又忙道:“我洗澡了。”   其实看她湿漉漉的卷曲金发便知道了,叶昭微微点头。   娜塔莎这才坐上床,又觉得背对叶昭太不礼貌,便解开鞋带褪下鞋子,向后挪到了墙边,也靠着墙,给叶昭朗读小说。   可能是洗过澡嫌麻烦,娜塔莎并没有穿袜子,一对儿雪白涂着淡青的骨感玉足踩在深红色绒被中,常穿高跟鞋的缘故,翘起弯弯的撩人曲线,在给叶昭读书之时,纤细脚趾不自觉夹起一角红红绒被,颇为可爱诱人。   叶昭自从来到西伯利亚,几乎就没有真正睡过囫囵觉,最近几天加一起也没睡几个时辰,在娜塔莎甜甜的声音中,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娜塔莎早就不在,听郑阿巧说起,娜塔莎在他睡着后就悄悄走了出去。郑阿巧更道:“主子,若不然就请娜姑娘照顾您的起居吧,您也能睡得舒服些,自打来了老毛子的地界,您一天踏实觉都没睡过,奴才看的都心疼。”   叶昭笑道:“回头再说吧。”   ……   回到新西伯利亚才知道,全市戒严,维特子爵都被抓了起来,虽然他并不是什么抵抗分子,但曾经收藏过抵抗分子的伤员,更有一处宅子成了抵抗分子的情报中转站,牵涉太深,无论如何宪兵司令部都要办一办他,杀鸡给猴看。   见到叶昭回转,维特夫人仿佛见到了救星,抹着泪来求叶昭想办法把她丈夫捞出来。   承祥知道维特子爵与皇兄颇有些交情,是以暂时只是将其软禁,也并没有给他什么苦头吃。   叶昭自不会干预他们做事,每日见维特夫人抹泪不免尴尬,便令人去外面找房子,准备暂时从维特子爵家搬出去。   这两日从鄂木斯克传来的消息,沙俄军队镇压了自由公社之后,又有不寻常的调动,这又令叶昭一通忙活,每日在统帅部与苏纳等将领开会,分析俄国人可能的主攻路线。   从叶卡捷琳堡—莫斯科—伦敦—京城—新西伯利亚的密电显示,俄国人会在东线发起反攻,而且很可能准备绕过中国人的鄂木斯克防线,但具体战略却不甚清楚,显然俄国统帅部也意识到了内部的问题,保密工作越来越谨慎。   在叶昭批示下,试验阶段的反步兵武器“地狱”丙壹型准许投入中俄战场,令苏纳等大为振奋。   这日傍晚,收到鄂木斯克的两封电报,一封是莎娃哥哥约瑟夫发来的,言道未能见到想见的人;另一封来自新西伯利亚内务局鄂木斯克情报站,说是排查过流亡的自由公社成员后,没有发现巴枯宁,也未听说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被处决的自由公社成员中有巴枯宁,但不排除其被沙俄军方秘密处决或是丧命于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屠杀中。   从统帅部回转,在马车上,郑阿巧看着叶昭脸色,说道:“主子,娜姑娘回来了,去不去白北鲑?”   他知道,虽然从脸上看不出来,但主子肯定情绪不佳,去白北鲑散散心或许能令主子稍减烦闷。   从谢丝其回转的时候,娜塔莎留在了村里与亲人团聚,今日郑阿巧得到讯,娜塔莎回来了。   叶昭闭着双眼靠在座榻上休息,微微颔首。郑阿巧对外面吩咐几句,马车随即转向。   进了热浪滚滚的俱乐部大厅,几乎与前次同出一辙,还是列昂尼德,还是那个座位,正威胁的跟娜塔莎说着什么。   只是这次叶昭走过去,列昂尼德却不怎么买账;只是对叶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娜塔莎穿着蓝色牛仔裤和中国现今流行款式的雪白翻领毛衣,越发显得映衬着金发蓝眸,那股子动人的清纯。   其实娜塔莎本来是来辞职的,叶昭虽然没点明要娜塔莎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但一句“以后再说吧”,郑阿巧自然做起了万全准备,离开谢丝其村前,便通过翻译和娜塔莎聊了几句,问起娜塔莎的欠债情况,又请娜塔莎回到新西伯利亚后便去辞职,欠债方面,要他们去吉安大街“文公馆”讨取。   谁知道今日娜塔莎说起辞职一事,老板鲁奇博却拒绝了她的请求,以往还找她打探过“文先生”的鲁奇博好像现今并不大在乎什么文先生了。   接着,列昂尼德就找到了她,威胁她今晚陪他出台,若不然就要她家人好看,更说到俱乐部的中国大老板金先生已经答应,娜塔莎可以跟他外出。   娜塔莎只说了一句“文先生”,列昂尼德就冷笑道:“文先生只怕自己都自身难保吧?副市长先生,他的那位好朋友,被抓起来了你不知道么?”   列昂尼德打听过叶昭的底细,关系七转八转,最后从一名中国宪兵嘴里知道,与叶昭同来的俄国人认识维特子爵,这很可能就是叶昭可以住进维特子爵府邸的原因,维特子爵府邸就在宪兵司令部后院,所以所谓中国商人住进宪兵司令部很可能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而现今维特子爵被抓,就听闻文先生开始放消息找房子准备搬出来,就更印证了原本的猜测。   列昂尼德虽然不大敢惹中国商人,但近来攀上了白北鲑大老板金先生,对一个自身可能惹了叛国麻烦的中国商人,列昂尼德自然不会太过礼让,虽说他不可能主动去挑衅,但遇到这么一个中国商人来跟他争垂涎已久的尤物,却也决不会拱手相让了。   “走吧。”叶昭对娜塔莎道,列昂尼德对他什么态度,叶昭又哪会放在眼内,甚至根本没过脑子。   娜塔莎呆了呆,文先生确实好像惹了大麻烦,现在跟他走,不但彻底得罪了列昂尼德,更会得罪俱乐部那位神秘的中国老板金先生。   但她一丝都没犹豫,就站起来想跟叶昭向外走,以后的事,管它呢?   舞池光线变幻,一曲渐终。   “坐下!”列昂尼德冷冷的说。   叶昭已经转身向外走,娜塔莎快走几步,追在他身后。   列昂尼德脸色一冷,起身就想抓娜塔莎胳膊,随即就觉额头一木,接着强烈的疼痛感传来,嘭嘭倒退两步,接着小腹剧痛,闷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扑通跪倒在地,大声干呕咳嗽。   却是先被枪柄在脑袋上狠狠来了一记,接着小腹就中了一脚,现今更有一把六雷炮顶在他的额头。   大厅内响起女士的尖叫声。   娜塔莎紧紧跟在叶昭身后,并没有去看大厅内的动静,只知道身边黑影跟随,快出俱乐部里门的时候,娜塔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郑先生”和十几名穿着黑色唐装的小伙子都拔出火铳,逼着大厅内的男女抱头蹲好,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七八名俱乐部保安,一个个呼痛打滚,一时却爬不起来,显然是短短几分钟内被放倒的,列昂尼德软绵绵躺在那儿,好像额头有鲜血,生死不知。   娜塔莎刚刚上了马车坐在叶昭身畔,鞭声响处,马车极快的驶离。   “金先生势力很大的。”娜塔莎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突然意识到闯了大祸。金先生她只远远见过一面,但听说在中原也是个大人物,有传闻说他是以前的宦官,在中国皇帝发动对前朝的战争时,他很是出了力气,被赏了好多金银珠宝。   据说他以折磨人为乐,尤其喜欢折磨俄罗斯少妇,每次都把人咬得遍体鳞伤,最近才渐渐收敛,实在是个恐怖至极的人物。   叶昭道:“没事,交给郑阿巧办吧。”   娜塔莎就不再问,她知道自己的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祈祷文先生福气大运气大,安然度过这个难关。   娜塔莎没想到的是,一个时辰后事情便尘埃落定。   当时她正在书房陪叶昭读书,换了宽松便装的文先生翻阅书卷的样子极为斯文,气度非凡。   娜塔莎摸着茶壶微微温热,正想端着茶盘出去换一壶热茶,推开书房门一线就吓了一跳,却见客厅中央,那垂手而立的青袍老头正是金先生。   郑阿巧坐在沙发上,蹙眉品茶,金先生一直在说什么,但离得远,听不清。   娜塔莎可就不敢出去了,从门缝偷偷向外观望,她不敢被金先生看到,虽然金先生好像对没结过婚的女人不感兴趣,但他实在太可怕了。   说什么呢?是要郑先生交出文先生么?娜塔莎心里就是一紧。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就看到金先生扑通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像在乞求。   娜塔莎“啊”一声惊叫,手里的茶盘几乎落地。   叶昭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娜塔莎怔了会儿才回神,花瓣似的深红水晶指甲指着门缝外面,说道:“是金先生,您,您不去看看么?”   叶昭摆了摆手,自去回头翻书。   娜塔莎犹豫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拉开书房门走了出来,贴着墙边提心吊胆向餐厅厨房走。   “啪”一声脆响,娜塔莎吓得猛地停下脚步,却见跪在客厅中央的金先生正用力抽自己的嘴巴,“啪啪啪”的几下脸就红肿一片。   娜塔莎讶然的看着这一幕。   郑阿巧也见到了娜塔莎,随即训斥金先生道:“若不是怕吓坏了娜小姐,今儿轻饶不了你!乖乖滚回京城做你的大善人去,再被老子发现你在国外祸害人,要了你的狗命!还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泄了一丝风,凌迟了你还有你那传宗接代的螟蛉。你那微末寸功,还真以为能保你一世?”   “金先生”噼啪的抽着自己嘴巴,鼻涕眼泪直流,连连磕头,“谢二爷!谢二爷!”   郑阿巧蹙眉道:“下去吧!”   金先生急急躬身向外走,经过娜塔莎身边时噗通跪倒,噼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小的也谢过娜姑娘。”本想用俄语跟娜姑娘表几句忠心,但他会的几个俄文单词几乎都是混蛋、婊子等等,“谢谢”之类的词汇却不会说,眼角瞥到郑阿巧蹙眉,不敢多说,匆匆起身弓腰倒退而出。   娜塔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文先生比自己想象的还厉害就是了。   第八十五章 冬去春来   1873年2月初,就在法国宣布战败与普鲁士签订割地赔款的和约之时,俄国两个兵团约12万人对托博尔斯克发起了冬季攻势。   托博尔斯克是中国人控制下距离东南平原最远的城市,在额尔齐斯河畔,由帝国第五集团军布防。   在世界战争史上,第一种制式防步兵地雷“地狱”丙壹型投入战场,给俄国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俄国人随即形成战略包围圈,希望吃掉中国人前来救援的部队,从新西伯利亚到托博尔斯克,远距上千公里,以逸待劳完全可以抵消中国人强大的火力优势。   此时中国北京,皇家军事委员会,大皇帝签发了《排除万难,向莫斯科进军!》的总动员令。   全世界沸腾了,中原各处城市,到处都是民族情绪被点燃的热情民众,新疆和蒙古,同样因为大量兵源参与作战而史无前例的觉得和中原、和中央政府融为了一体。   鄂木斯克的中国军队,开始数路齐进,进逼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西线中国兵团,也开始向西北进军,甚至一支快速机动部队和骑兵部队数万人突然出现在俄国军事重镇奥伦堡东方数百里的马格尔斯克,攻克了沙俄乌拉尔山脉的第一个城市。   围困托博尔斯克的俄国军队不得不撤出战场,但在撤离途中却屡屡中伏,在额尔齐斯河畔一带双方绞杀近月,俄国人整编步兵团被歼灭的例子不胜枚举。   在中国人发起的这场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中,中国陆军投入战斗超过六十万人,东线军团一举攻克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库尔干等城,打到了托博尔河畔。   西线兵团几乎扫荡了哈萨克全境的俄国城堡,进逼奥伦堡。   俄国西线战况如火如荼之时,1873年4月初,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对俄国宣战,两路军团一路翻越高加索山脉,一路巴尔干军团进攻沙俄支持下的罗马尼亚,威逼乌克兰地区。   喀山,沙皇临时行宫书房。   亚历山大二世看着地图漫长的边境上星星点点的红叉,尤其是与中国人战场上的南方和西部,几乎每一天都能收到又一座城镇失陷的消息。   中国人不顾一切的发起强攻令人始料未及,其冒险军事政策虽然能带来暂时的胜利,但这种强度的进攻,亚历山大相信中国人维持不了多久,等其推进速度成为强弩之末,首都集结的兵团就可以发起反攻,加之占领区被击溃官兵和市民组成的抵抗军,定然可以一举将后勤得不到保障的中国人击溃。   但土耳其人突然加入战争行列使得俄国人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现今的俄国根本没有两线作战的动员力。   尤其是,国内民众对政府不满的情绪上升到最高点。   轻轻的敲门声,布林伯爵走了进来,脸色沉重的将一封电文递给亚历山大,是莫斯科市民再次进行暴动的消息,而且,有部分士兵参与,与前去镇压的图拉兵团爆发了巷战。   亚历山大叹息着,将电文放在了桌上,除了国事,他更有忧心无比的一桩家事,现今每日他都备受煎熬。   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布林伯爵的声音好似都飘忽起来,“陛下,我认为现在的态势,与中国人达成暂时停战协定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俄国的彻底战败,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但布林伯爵身为沙皇陛下最信任的大臣之一,他认为自己有责任为沙皇陛下承担骂名。   “陛下,我和米柳京将军将会主导此次的和谈,陛下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我相信,中国人无力统治他们侵占的领土,我将会尽力争取有利的结果,为陛下日后收复失地创造最好的条件。”   布林伯爵已经甘心背负与中国人和谈的“卖国贼”的骂名,事后沙皇陛下完全可以用重病的理由来推诿责任,将他撤办之后,赢得平息内乱以及集结力量的宝贵时间。   亚历山大二世深深看了布林伯爵一眼,缓缓摇头,说道:“你联系德国人、英国人和奥地利人,我要和他们谈谈。”   法国战败后,德意志帝国成立,威廉一世在柏林加冕为德意志皇帝。   德国、英国和奥匈帝国都是对巴尔干地区有着利益诉求的国家,也是能影响巴尔干战局甚至影响中俄战局的欧洲强国。   中国和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同时对俄宣战,俄国更面临被严重削弱甚至灭亡的危险,如此将会严重影响欧洲力量和世界力量对比,奥斯曼帝国现今虽然是西亚病夫,但这个伊斯兰帝国曾经对欧洲的致命威胁相信没有一个欧洲人会忘记。   布林伯爵默默点头,他完全相信陛下对整个局势的洞悉力,也相信陛下定然能带领俄国走出目前的困境,只需要时间,一点点的时间。   以陛下的心胸气魄,付出小小的代价后,有很大的机会争取到奥地利人和英国人的支持,甚至,就算与中国人关系亲密的德国人,也未必乐意见到欧亚大陆力量对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俄国人的一边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布林伯爵微微躬身,看向亚历山大二世的目光满是虔诚的尊敬。   新西伯利亚统帅部,叶昭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奥斯曼土耳其的参战,固然可以为中国人分担压力,加速俄国的失败,逼迫俄国人签订和约暂时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争,但同样也会为这场战争带来极大的变数。   这也是叶昭开始极不希望土耳其人介入的原因,而且莫说欧洲人,便是叶昭,又何尝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伊斯兰帝国占据波斯湾?   但是俄国人就算停战协定也不愿意签署,而长期处于战争状态对于帝国来说是一桩很麻烦的包袱,整个世界处于钢铁和工业科技的大跃进中,而战争状态下,帝国需要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时间拖得太长,帝国边境线又不能再向西推进,没有一种节节胜利的态势,如此民众们便很容易产生厌战心理。   必须要逼迫俄国人签订停战协定,哪怕只是短暂的和平,也必须从这种战争状态中解脱出来,现时的战争,如果拖到三年以上,四年五年的,对于国家经济是沉重的负担。   实际上,这场中俄战争中国已经可以说获得了空前的胜利,占领的俄国领土不必说,而且对于国家战争动员能力是一次极好的锻炼,经过这次战争,义务兵役制将会得到深化,帝国的陆军常备军的数量更会扩张超过百万,各种大型会战、战役的经验对于帝国军事理论都是丰富的财富。   这场战争带来的另一个副作用就是妇女进一步得到解放,工厂职业女性大幅飙升,因为这场战争动员了数百万男性兵员,虽然许多预备役士兵并没有被投送战场,但也在军区集结进行军事训练,这就为女性提供了就业岗位,尤其是在帝国工业化加速发展的进程中,青壮劳力的减少使得许多工厂渐渐将招收女工视为正常的渠道。   暂时与俄国停战,消化占领的俄国领土最符合帝国的利益。   克孜尔与阿巴坎,实则也不过相距三百余公里,按照帝国铁路修建速度倾力加速修建下,三百余公里的铁路一年时间便可以完成,但因为这条铁路路况复杂,直线距离的话需要经过萨彦岭山脉和一片片沼泽、密林、河流,是以修建起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预计明年年底亦或后年竣工就已经不易。   这条铁路建成后,帝国才真正获得了对俄国人的战略优势,不用浪费庞大的人力物力资源在漫长的补给线中。   对俄国人的全线进攻正是逼迫俄国人签订和约的手段。   不过,俄国人会乖乖就范吗?如果欧洲国家介入这场战争,又该如何应对?   叶昭坐在回住所的汽车上,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中国军队节节胜利的背后,却有着极大的隐患。   叶昭已经由维特子爵家搬了出来,住在紧邻武警司令部的一栋中国式阁楼中,飞檐屋脊,楼台观榭,当然,墙壁和窗户都是加厚型,原本环绕二层的走廊,在栏杆设计的基础上,加了厚厚的棉帘,以备冬日御寒。   这本是修建的武警司令部官署,刚刚竣工,叶昭便搬了进去,挂的牌子则是“新西伯利亚移民署”,牌子平平无奇,权力却甚大,概因渐渐春暖,又开始有中国移民迁徙而来,加之中国商人来东南平原的愈来越多,而这些移民和中国商人俄人机构管不到,也不敢管,是以便诞生了“移民署”这个机构,除了规划管理东南平原的中国移民,也处理移民案件,同时俄国人与移民发生经济民事纠纷亦或刑事诉讼,都可来移民署投诉。   新西伯利亚武警也就名正言顺的承担起守护“移民署”的职责。   通常来说,一些俄国上流社会人士认为叶昭是移民署的总管,实际上,叶昭政务房的一位官员暂时办理移民署事务。   官员唤作张之洞,没错,就是叶昭认知的那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之洞,现今为皇室政务房副政务官,三十多岁的他算是帝国政坛的学历派,十五岁便中了乡试举人第一名的他,在二十出头时便从河北回到南方思想自由之地进广州中学、广州大学求学,帝国四年恩科状元,放江西弋阳知县,后被选入皇室政务房。   皇室政务房、秘书房、报道官房等等各房出身的官员渐渐成为帝国文官集团中不可忽视的力量,这两年,官至督抚的很有几位,这些新晋官员大多思想活跃,跟在叶昭身边更是受益匪浅,可说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了。   汽车停在署衙院门台阶之下时,恰见穿着黑色女警制服冷艳逼人的娜塔莎脚步轻盈的走来,金发蓝眸的她穿起英姿飒爽的警服,实在有一股说不出的诱人味道。   两个月前娜塔莎就被叶昭举荐进了警察局,从事文员以及描绘犯人成像的工作,晚间便来叶昭住处打女佣工,此外便是画画交给叶昭变卖偿还欠叶昭的债务。   叶昭推开了车门,对她招招手,说道:“上车。”与娜塔莎认识两个多月了,但平时很少聊天,甚至因为战事忙,与她见面的机会都少。   娜塔莎露出一丝迷人笑意,忙快走几步,弯腰钻进车厢后排座,坐下后虽然好奇,但却不敢多问。   这是娜塔莎第一次坐汽车。进入四月份,再不用担心出现油箱被冻坏或半路熄火便打不着等等故障,叶昭也就开始换乘汽车,在新西伯利亚市,倒是有十几辆汽车,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乘坐。   过了一会儿,张之洞匆匆从衙门院内走出来上了前排副驾驶座位,汽车遂缓缓启动。   汽车速度极慢,前后各有一辆马车,现今新西伯利亚反抗组织运动处于最低潮,去年中旬中国商人汽车遭遇冷枪射击的现象早已经绝迹。   “去白北鲑喝杯酒。”叶昭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张之洞怔了下,侧头道:“恩师可是有难解之事?”来到新西伯利亚后,在外人面前,张之洞只能按照叶昭吩咐称呼他为“老师”或者“先生”。   叶昭笑了笑,摆摆手。   张之洞便不敢再问,转过了头。皇室汽车经过内部改造,后排座稍稍比前排高出一小截,甚至娜塔莎的侧座也稍低一些,免得有人与大皇帝平起平坐。   娜塔莎一路都没有吱声,等汽车停在白北鲑俱乐部的大门旁她微微一怔,这才知道目的地,但不管去哪儿,娜塔莎自都乖乖听话。   进了俱乐部,寻了一处远离舞池比较偏僻的座位,但数个中国人与金发蓝眸散发着魅惑气息的俄国女警走在一起,自然成为大堂内瞩目的焦点。   叶昭要了伏尔加,娜塔莎则帮他和张之洞每人倒了一杯,又问叶昭:“我可以喝酒吗?”见叶昭微微颔首,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叶昭刚刚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感受着喉咙的辛辣时,旁侧走来一名中年俄国人,被侍卫拦住,他对叶昭微微躬身道:“您是文先生吧,我要投诉一名中原商人欺诈。”能猜得出叶昭身份的,应该都是俄国最上流阶层,还得是认识娜塔莎这个白北鲑转瞬就消失无踪的最漂亮交际花的人。   拦住俄国人的侍卫语气冰冷的道:“请您明天办公时间去官署申诉。”   俄国商人叹口气,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茶座,张之洞却是很想听听怎么回事,中俄商人闹纠纷,移民署偏袒中国人是很正常的,但遇到一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国内奸猾之辈,借机会惩治以儆效尤也是有的,毕竟这些人回国内,也一样是诈骗犯。   见张之洞小心询问的目光,叶昭微微颔首,张之洞这才起身,便去和那俄国人坐了一桌,探听详末。   见娜塔莎拿出笔记本,又有些犹豫的模样,叶昭道:“又还债么?”知道她定是怕打扰自己思路。   “是,今天刚刚发了薪水。”娜塔莎从笔记本里小心翼翼拿出了几张中原纸币交给叶昭。   叶昭伸手接过,看着她,倒想起了伊织,不过娜塔莎比伊织独立太多了,甚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比起那时候面对伊织诱人舞姿时的心猿意马,现今对于女人,自己也实在没什么想法,虽然娜塔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看了看手上的纸币,五十元,娜塔莎应该只留了二三十元的生活费。   俄国消费工资水平,远逊中原,新西伯利亚更不能跟中原大城市相提并论,尽管如此,娜塔莎七十多元的月薪就算在莫斯科,也不是能轻易赚到的,更莫说工资水平本就不高的警察阶层了。   而且能赚到中原币,更是俄国人求之不得的事,在占领区卢布纸币官方并不承认,私下流通便也遇到了麻烦,很多商家都拒收卢布纸币,中国商人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本也是,卢布纸币虽然几经改革,俄国政府也宣布了卢布纸币的金价兑换率,但中俄战争爆发后,俄国随即大量印刷纸币,在亚历山大治下渐渐稳定的货币市场立时遭遇寒流,物价飞涨,卢布纸币在短时间内更不可能兑换出金币,便是本土都遭遇冷遇,更莫说在占领区了。   现今占领区能流通的俄国旧币只有金币和银币,按一定汇率和中原纸币互换。中原纸币的稳定也有目共睹,曾经有俄罗斯商人前去帝国新西伯利亚银行兑换三十万元的纸币,也就是三万银元,几分钟就办理妥当,本就在俄国境内受到欢迎的中原纸币更赢得了绝佳的口碑,而那位俄国商人不久还是将银元存进了帝国银行。   其实随着帝国发行纸币正规化,物价渐趋稳定,中原纸币在亚细亚一带,渐渐比英镑还受欢迎,占领区一些俄国人心存疑惑,只不过担心东南平原被祖国光复后,中国纸币会被宣布为非法货币加以没收。   可不管怎么说,中国纸币已经渐渐在占领区流通并且占据统治地位,能直接领到中国人薪水的阶层均是新西伯利亚中产以上阶层。   叶昭将纸币卷成圈放进金丝荷包,说道:“等你的画卖出去几幅账目也就还清了,现在何必月月还的这般辛苦。”   娜塔莎欠的钱并不多,仅仅是帮家人度过最困难的时期,从白北鲑一次性借款价值帝国纸币大约五千元而已,不过如果以俱乐部利息计算,月滚月的只怕就还不请了,最起码,最青春年少的时光都要耗费在这灯红酒绿中,而且只是基本消费的话,新西伯利亚消费水平低,五千纸币不是个小数目。   而奢饰品亦或本地不能生产的中国商品,因为运输不便,在东南平原价格高的离谱。   听了叶昭的话,娜塔莎没吱声,她知道自己欠叶昭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但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叶昭也不爱听这些。   “不去后台看看朋友么?”叶昭倒是知道,娜塔莎成了警员后,时常来白北鲑看她的朋友,很念旧的性子。现今自然没人敢惹她,都以为她是移民署中国主管官员的情妇呢,何况她多走后台,偶尔来到大堂与朋友叙旧,遇到那些喝醉了亦或不开眼想调笑她的,自也被俱乐部眼明手快的保镖给拉开。   娜塔莎道:“今天不去了。”   叶昭微微点头,和她碰杯,轻轻抿了口烈酒。   正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感觉衣角被拉了拉,叶昭低头,就见到了红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水晶甲,正是娜塔莎,一脸小心翼翼,见叶昭疑问的看着她,她便指了指舞池那边。   叶昭转头看去,却见舞池旁侧的桌台上,坐着两个老熟人,一个是维特夫人,穿着华丽的硕大裙裾,倒也显得艳丽端庄,另一个却是列昂尼德,此时列昂尼德正与维特夫人拉拉扯扯,维特夫人闪躲着,说着什么。   娜塔莎小声道:“听说子爵夫人为了副市长先生到处托人情呢。”维特子爵的案件进入了审理阶段,听闻可能会被处以三年左右的监禁。娜塔莎也时常去看望子爵夫人,自知道子爵夫人的难处。   而眼前一幕,任谁都能猜得出来,定然是子爵夫人病急乱投医,托到了列昂尼德头上,这才招来了这个流氓的纠缠。   叶昭微微蹙眉,旁侧郑阿巧见到,随即大步走了过去。   色令智昏的列昂尼德根本没注意到叶昭一桌,突然见到郑阿巧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一跳,站起身,也不敢说话,低头就向外溜,就怕郑阿巧喊住他,等到了门口才松口气,却也不敢回头看,很快隐没在里门帘幕后。   因为列昂尼德是中国人的“忠实朋友”、打击抵抗分子更功不可没,前次郑阿巧想办他叶昭才拦了下来,若不然还能叫他在外面瞎晃悠?在这占领区,一些恶棍自有他的作用,短时间内却不能将帝国法律引入。   不过见到梨花带雨的子爵夫人悲悲戚戚来到自己面前,叶昭不免微觉歉疚,维特子爵和维特夫人对他都算不错了,异国他乡,也是两个挺能聊得来的朋友。   第八十六章 历史的怪圈   将子爵夫人送回家,又劝说子爵夫人早点休息,叶昭和娜塔莎这才回行署。   可能是听到了院里汽车响动,李嬷嬷很快就从小楼里迎了出来,一路小跑竟然抢在侍卫前帮叶昭开车门,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恭谨谄媚,但她不敢抬头看叶昭,多恭谨的表情叶昭自也看不到。   只是她是缠足的小脚妇女,看她迈着三寸金莲行走如风实在令叶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她一不小心摔那儿。   李婶其实是容嬷嬷似的人物,叶昭挺烦她的。   昔年李嬷嬷是汉军旗,打理关外皇庄的奴才,她所在的皇庄皆是俄人农奴,时日长了,她倒是学会了俄国话,前年金凤陪蓉儿视察关外皇室农庄、森林和矿产,机缘巧合与她认识,后来就带她回京。   李嬷嬷欺压宫女、挑拨离间是一等一的本事,最爱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后来一些话传到叶昭耳朵里,直接将她交给宗人府发落,听说很是吃了苦头。   两个多月前,中俄战事起,京中蓉儿、红娘等见叶昭一时半会回不了京,便张罗叫美咲带几名宫女来北域服侍叶昭,叶昭婉拒,一来天寒地冻,龙精虎猛的士兵还变成病猫非战斗减员呢,习惯了中原气候的宫中弱质女流更经受不住;二来也不喜欢身边总跟着一大堆人伺候。   蓉儿和红娘不依,叶昭就开玩笑道:“把李素贞给我送来吧,我看就她服侍的好,还会说俄国话,也方便。”   蓉儿和红娘自忍不住爆笑,但李嬷嬷是金凤的人,只是喜欢狐假虎威,也没有太大劣迹,总不能关一辈子,倒是个放出来的借口,要说伺候人的本事,李嬷嬷也颇令人放心,两人可能蛐蛐咕咕商量了一番,又带了些开相公玩笑的意思,真的将李嬷嬷送来了新西伯利亚。   叶昭见了心说倒也好,回头就给你找个俄国男人嫁出去,你就在这过吧,也叫你知道知道挨男人打是什么滋味。   李嬷嬷在宗人府大牢很是吃了些苦,现今被放出来,虽说北域寒风刺的人骨头疼,她关节炎的胳膊更每日都隐隐作痛,但能伺候大皇帝,自然抖擞精神,希望能戴罪立功。   走在大皇帝身边,李嬷嬷又禀道,有俄国人来拜访,是府衙的官员。   李嬷嬷嘴里府衙的官员,自然是市政厅管理委员会成员,来人正是新西伯利亚警察局局长鲍里斯?瓦沙泽。   以往来拜访的俄国人,一律都由张之洞亦或秘书房成员打发,现今张之洞不在,叶昭掏出怀表看了眼,便信步走入行署待客室。   中国式花厅,瓦沙泽正坐在东侧那溜八仙椅上等待,听到脚步响,急忙起身。   叶昭笑着对他点点头,自去坐了主位,跟在叶昭身后的娜塔莎略带些拘谨的和瓦沙泽打招呼。   她在白北鲑的时候就陪着瓦沙泽喝过酒,现今瓦沙泽更是她的大老板,平素在局里轻易见不到他,但更能感觉到他的权势,普通警员,都吓得老鼠见了猫一般。   瓦沙泽满脸微笑的道:“瓦西卡小姐,您好。”   李嬷嬷送上香茗,瓦沙泽却并不就坐,站在下首向叶昭禀告道:“大人,昨天的纠纷两个俄罗斯商人都已经撤诉,等待您的答复。”   叶昭并不知道是什么纠纷,听话茬想也是中国人和俄国人的矛盾,在瓦沙泽威逼下俄国人只能忍气吞声撤诉。   微微颔首,叶昭道:“我知道了。”   瓦沙泽又汇报了几件政事和案件,但这类事情本来自是张之洞处理,叶昭都不甚明了,只能含糊其辞的答应着。   瓦沙泽本来是来请功的,但见叶昭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下不觉一凉,等叶昭端茶送客,走出花厅,瓦沙泽小声问送出来的娜塔莎:“瓦西卡小姐,不知道文先生有什么喜好?”   娜塔莎一呆,想了想,自己还真不知道叶昭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这个中国男人,很少会在话语里透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见娜塔莎茫然摇头,瓦沙泽眼转转了转,心说是自己考虑不周,以后倒是要对她格外关照,总得要她帮自己说说好话,用中国人的话,枕边风对于东方男人好像最有效。   ……   叶昭洗过澡进了卧室时娜塔莎正帮他铺被褥。   寝室香炉袅袅,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黄色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檀木箱柜古朴凝素,东方风格的沙发,宽大的贵妃床,精巧雍华难以言表。娜塔莎第一次进这间卧室时很是吃了一惊。   李嬷嬷很有眼力见,知道大皇帝实则不待见自己,自己粗手粗脚的,这等铺床叠被的精细功夫自然要娜姑娘来做,不过李嬷嬷也很是指点了娜塔莎一番,比如进卧室必须梳洗过换上轻便的衣服,以免把灰儿带进来。   娜塔莎穿着绣荷花的红绸子袄裤,跻拉着蜜色小绣花拖鞋,金发蓝眸的中国古典装扮,说不上的艳美动人。   叶昭见了就笑,说:“娜塔莎,你穿中国衣裳可挺漂亮呢。”   娜塔莎轻轻一笑,不吱声,帮叶昭铺平被褥,用手压了压,弹软无比,睡在上面想来舒服极了。   叶昭在沙发里坐下,娜塔莎的时间拿捏的特别好,茶几上热咖啡刚刚烫手。   “你说,俄国人加入中国户籍可好?”叶昭品着咖啡,随口问着。   娜塔莎滞了下,说:“我不知道。”   叶昭嗯了一声,又招招手,说道:“过来,过来坐下,聊会儿。”   高佻修长的娜塔莎穿着中国古典风情的绣荷花红绸缎袄裤,看她翘臀细腰的走路姿态,委实是一种享受。   娜塔莎坐在茶几对面的红木镂花扶手的沙发里,见叶昭打量她,轻轻低下了头。   叶昭琢磨着,说道:“中国移民会越来越多,这片土地我们不会再放弃,你说说,你觉得……”随即摆摆手,笑道:“算了,不聊这么严肃的话题了。”说到底,两人还真说不上熟稔。   想了想,叶昭道:“最近可见到过彼得?”   娜塔莎微微摇头,说:“听说,他在巴尔瑙尔。”   说起来娜塔莎的这个未婚夫在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后,心理怕也产生了严重的扭曲,背叛了一向坚守的理想,可是又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一个懦夫和民族的罪人,或许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为了不再被负罪感煎熬,只能砸碎以前的理想吧,是以彼得开始同中国人合作,疯狂的抓捕一个又一个以前同一战线的战友,手段之激烈态度之积极令众多俄奸大为逊色,现今彼得被任命为巴尔瑙尔警察局侦缉队队长,由巴尔瑙尔中国宪兵司令部直接领导,负责肃清巴尔瑙尔的地下反抗力量。   叶昭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说道:“明天我去看望子爵夫人。”   娜塔莎蓝眸一亮,她是很感激子爵夫人的,没有子爵夫人,她也不会同文先生真正认识,更不会得到文先生的帮助,只是副市长先生遭难,她帮不上一点忙。   “您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娜塔莎突然又有些担心,中国宪兵并不是那么好说话,虽然文先生可能是中国的贵族,但在占领区,军方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尤其是文先生和维特子爵本就关系亲密,一旦被军方认为私通敌方,在任何国家,就算是贵族也一样会落得很悲惨的下场,就好像被送上断头台的法国皇后。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好了,去休息吧。”   ……   第二天一大早,叶昭就来到了维特城堡,一身酒气的维特夫人摇摇晃晃的下楼,她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宿没睡。   “文先生……”维特夫人伸手给叶昭时一个踉跄险些扑到叶昭怀里,叶昭忙扶她在沙发上坐好。   维特夫人一晚上好像苍老了许多,远不似以前艳光照人,她斜瞥着叶昭道:“文先生,我现在才明白中国人的朋友的意思,没有永远的朋友,是吗?您知道的,我和瓦洛加都把您当作好朋友。”   叶昭身侧的郑阿巧微微蹙眉,若不是大皇帝确实与维特一家相处甚欢,早就斥责这个番邦女子了。   叶昭还未说话,维特夫人突然又连连摇头,挣扎起身,就扑到了叶昭面前,抓着叶昭的手连声道:“不,不,不,我说错话了,文先生,请您救救瓦洛加,求求您……”眼中,泪花闪动。   叶昭忙起身,再次扶她坐在沙发里,说道:“我也很想帮忙……”   维特夫人抓着叶昭的手不放,颤声道:“您,您要什么才肯救他?我,我做您的情妇好不好?”   叶昭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急忙挣脱她的手,心下这个无奈啊。维特夫人将遮挡白皙脸庞的蓬乱头发向后拨开,努力对叶昭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我打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不比娜塔莎差……”   看着她的笑容,叶昭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坐到了维特夫人对面,说道:“夫人,我也很想帮忙,但站在不同的立场,我认为瓦洛加应该被处罚,因为他的疏忽和默许,或许就会令中国的士兵流血,这场战争,我们都希望快点结束,不是吗?”   不等维特夫人说话,叶昭又道:“不过我会尽力帮助他,在他服刑期间,我会通过我的关系给他安排舒适的牢房,而且我保证他的刑期不超过三年,实际上,就我服务的中国政府和军方的立场来说,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我们还是很希望他用他的影响力帮助我们建立新秩序,所以,如果他肯合作的话,随时可能会被释放,而且我答应您,每个月都会安排您和他见面。”   维特夫人开始只是流泪,可听着听着,渐渐怔住,在列昂尼德嘴里,可是说中国人会将维特子爵处死,她立时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万念俱灰,昨晚若不是遇到叶昭,只怕稀里糊涂跟列昂尼德走了都说不定。   叶昭最后叹口气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此时郑阿巧泡来了两杯热茶,放在了维特夫人面前一杯,显然也觉得这位夫人实则很可怜。   维特夫人呆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的问道:“您说的是真的?瓦洛加不会被处死,只是监禁,而且,刑期不会超过三年?”   叶昭道:“我详细打探过,这个是没错的。”   维特夫人盯着叶昭,嘴唇动了动,突然就觉天旋地转,向后仰倒在沙发上,昏了过去。显然精神突然放松,再支持不住。   叶昭一惊,忙去掐她的人中,又连声叫她的名字,躲在楼上的女佣到底护主心切,匆匆的跑下来,自从维特子爵被凶神恶煞般的中国宪兵抓走后,这个曾经照顾过叶昭起居的女佣就对中国人怕的厉害。   厅外,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到了叶昭身边低声禀道:“万岁爷,刚刚收到京城一封甲等密电。”   叶昭一怔,见女佣怀里的维特夫人正悠悠醒转,此刻可也顾不得她了,回身道:“走。”快步离去。   甲等密电,是内务府最高级别的密电,定然会是瑞四亲拟的电文,一年也不见得发给叶昭一封,而且密码便是叶昭身边的近侍都不知道,每次都会是叶昭亲自翻译。   回到行署,拿了电报进书房,叶昭从书橱里翻出一本帝国七年版的《皇家字典》,这便是他和瑞四之间的密码本了。   甲等密电,并没有固定的密码本,而是用最常用的书籍作为密译本,又常常更换,往往一封电文后便约定下一封电报的代码书籍,甚至编码方式也偶有变幻,可说神不知鬼不觉。   叶昭不喜欢甲等电文,翻译密电有时候是很枯燥的事,尤其是电文字数甚长之时。   但此次看着一个个文字显现在面前,叶昭越来越是吃惊。   瑞四在电文里言道,布林伯爵的夫人从喀山发出密电,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绝密消息,亚历山大二世被人民意志党人刺杀,民意党刺客是一名外围卫兵,投掷的炸弹将亚历山大二世炸成重伤,在她发出电报时,封锁了消息的米柳京元帅和布林伯爵已经请圣彼得堡的几个名医来喀山,但很可能亚历山大二世会伤重不治,甚至已经死亡,只是她的丈夫对她都封锁了消息。   叶昭看到这儿怔了好一会儿,难道说,真的是走不出的历史怪圈,亚历山大逃脱不了被刺杀的命运么?   往下看,瑞四又说,布林夫人在电文里说,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出卖自己的灵魂,以后再也不会帮中国人做事,哪怕中国人将她过错全部揭发,被判处死刑,她也再不会屈服。   叶昭自然清楚的很,一直以来,中国人来自俄国最高层的情报都出自布林夫人,她在受到中国人的威胁后,开始为了丈夫的前途只能传递一些不大重要的消息,但却不知道这个泥潭只会越陷越深而不可自拔。   布林夫人传递的最重要情报便是中俄战事初起时俄国人对蒙古战区的作战计划,当初叶昭给哈里奇看的,便是布林夫人传来的情报。   不过当俄国在中俄边境惨败之后,布林夫人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以后的电文通常都是些不太重要的消息,而亚历山大遇刺的讯息看来她下决心作为与中国人最后的交易,只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情报是多么重要。   会不会是布林夫人已经暴露,俄国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虽然有几名俄裔情报员跟在布林夫人身边配合并加以监视,但情报网络被一锅端的话,传不出消息也很正常。   叶昭随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现在传出亚历山大重伤的消息对于俄国人没有丝毫好处,内务府还想过制造这种谣言以令俄国内乱呢,只是毕竟不太现实。   布林夫人不干就不干吧,不过叶昭知道瑞四是个吸血鬼,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坐上瑞四这条船,可不是那么好下岸的。   划了根火柴,将密电和电文在烟灰缸中烧掉,看着几页纸笺慢慢化为灰烬,叶昭的大脑高速运转,这条消息令叶昭猝不及防,但叶昭知道,如果亚历山大二世真的因为这次刺杀毙命,那么整个俄国社会都充满了巨大的变局,这种变化可能对中国有利,也可能令中国人深陷对俄作战的泥潭中不能脱身。   尤其是亚历山大的次子也就是亚历山大三世这个疯子上台的话,全然没有远见的他只怕为了父亲报仇为了巩固皇位定然会打出与中国血战到底的旗号。   自己又该怎么做?   叶昭吸着一根烟,坐了良久良久,终于起身,拾掇好书籍,又将茶水洒在烟灰缸里,将灰烬和水倒在书房门旁万年青的花盆中。   开门走了出去,环顾两侧侍卫,叶昭道:“走,去统帅部。”又对郑阿巧道:“到了统帅部你去发报,喊莎娃的哥哥回来。”叶昭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忙了。   第八十七章 各门各派   又是几个日夜逗留在统帅部,当然,也没忘了令承祥给维特夫人找了个差事,市政厅维稳会副会长,免得又有人趁火打劫欺负这位没了靠山的贵族夫人,这种温室里的小花在这乱世,一旦没了丈夫庇护,那可真的是应付不来。   维稳会会长是中国人,主要任务便是宣扬东南平原的俄罗斯人也是帝国之一员,亲善友好等等。   从统帅部出来时汽车里多了一名俄国青年,民意党人,唤作叶夫根尼?安德列耶维奇?久加诺夫,据说是民意党在库尔干一带的负责人,中国人攻克库尔干后,他开始寻求中国人的帮助,遂被送来了新西伯利亚。   叶昭与他会面,只想了解整个民意党的思想状态,这名年轻的负责人,应该是民意党典型的代表人物了。   叶夫根尼,就更不会知道叶昭的身份了,实则来到新西伯利亚已经一个礼拜了,但见到的中国人最高级官员也不过是军部一名参谋官,军衔为副都尉,类似于沙俄军队的中校或者上校。   这位文先生据说是新西伯利亚移民署主管,很有权势的中国人,看来在军方也能说得上话,而且俄语流利,叶夫根尼当然将他当作了游说的对象。   对于民意党等党团,叶昭实则充满戒心,这些党团大多是民粹团体,希望国家强大,对沙皇统治不满,但骨子里还是大俄罗斯主义的信仰者,他们上台的话沙俄早晚会恢复咄咄逼人的扩张路线。   同叶夫根尼谈话,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叶夫根尼认为沙皇扩张政策下获得的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并不是俄罗斯固有领土,可以在同中国建立友好关系的前提下放弃对叶尼塞河以东的领土要求,但鄂毕河与叶尼塞河之间的领土,尤其是东南平原,有着大量俄国移民,他认为这片领土俄国拥有不可置疑的主权。   而且,这还是有求于中国人的说法,日后难道俄国人就不会对叶尼塞河以东的区域重新提出领土要求?何况,叶夫根尼只是个小角色,代表不了所有民意党人,只怕大多数民意党人和所有民族主义者一样,对领土有着偏执的热爱,割让土地是这类人最不能容忍的耻辱和失败。   更不要说要割让的是叶尼塞河以东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了。   相比较而言,自由公社运动成员就温和多了,只是俄罗斯境内党团林立,自由公社成员是众多党团中比较弱势的一支力量。   不过同这些党团接触没有坏处,对俄罗斯政局了解的越清楚,对各方力量对比了解的越清楚,就越能在即将到来的大变局中为中国谋取利益。   微微闭着眼睛,叶昭也在琢磨国内的几封电文,有蓉儿等报平安的家书,也有政务院的政事,周京山上折子请大皇帝御准再次发行一批价值三亿元的战争债券。   本来帝国消减了大量国债的财政因为中俄战争再次负债累累,若不是前几年靠印刷纸币无偿占有了大量民间财富,只怕现今帝国财政负债就会上升到比较危险的数字,不过为了中原货币的长远发展,自然要将其规范化变成信用货币,而不能政府想印多少就印多少并且直接拿来使用。   政府收入,还是要从税制改革来增加,循序渐进,总体上是一种藏富于民的政策,政府穷,并不代表国家穷。把生产力解放、工业科技大爆炸带来的财富积累全纳入国库,政府再富有也不代表你成功,而且没有帝国这种逐渐完善的监督体制的话,国家财产更会成为大官僚的侵占对象。   叶昭比较喜欢这种政府赤字累累的感觉,叫你最上层的公务人员就要懂得持家过日子,而不是折腾起国家实际是国民创造的财富一点都不心疼。   政务院还有一封电报,汇报迪化—阿克苏—喀什—浩罕城的铁路已经竣工,东方铁路公司已经同布哈拉汗国协商拿到了铁路修筑权,准备开始修建浩罕城到撒马尔罕、布哈拉的铁路。并且迪化—西安的铁路二期工程开工,为这条干线扩容,增加运输能力。   浩罕城通车,代表着帝国将在中亚拥有沙俄和英国无法比拟的影响力,实则叶昭原本对浩罕一带安集延人的地盘并没有太强烈的领土诉求,虽然灭亡了浩罕汗国,但这一带叶昭以前并没有认为其可以成为帝国长久的领土,但随着时局变幻,叶昭的这种想法慢慢改变,将现今帝国占据的西域疆土消化并不是不可能。   从浩罕城的铁路线将会有西线和南线两个走向,东方铁路公司与布哈拉汗国争取到的就是西线的铁路修筑权,南线,将会连通帝国军事重镇摘星城(突厥斯坦),一千余公里,但地势平坦,施工并不很困难。   现今帝国铁路绝大多数为私人投资,不过浩罕城南线铁路大概要通过财政拨款了,毕竟商业价值不大。   浩罕城的通车,同时也代表着“新丝绸之路”的复兴,实际上这些年,中原商品大量流入西域,现今可不仅仅是丝绸、瓷器和茶叶了,更多的是工业商品,在这种不对等贸易中,西域的牛羊几乎处于被掠夺的地位,帝国不得不从一定程度上干预自由贸易,对牧民采取了一定的保护政策,毕竟安集延人已经成为帝国公民之一员。   不过布哈拉人乃至更远的西方地域可就没这种幸运了,中国商品的涌入,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当地的经济秩序,比起古国丝绸之路的文明之光,新丝绸之路可以说是赤裸裸的经济侵略了。   现今叶昭也体会到了,在现时代当中国向工业国家跃进时,这种无与伦比的优势和对四邻贸易的强大竞争力。   同时,没有竞争对手的商品倾销又反过来会加速帝国工业化进程,比之小小日本岛国的明治维新,当中国走在前面时,这种深厚底蕴下的地理战略优势强了何止百倍?   而浩罕城的通车,相信将会促使中国商人的足迹渐渐越过布哈拉汗国到达波斯一带,也就是伊朗。   汽车缓缓停下,打断了叶昭繁乱的思绪。   这是新西伯利亚市警察局之前,中俄双语的白色牌子挂在圆圆的石柱上,圆顶尖塔石楼,典型的俄罗斯建筑。   郑阿巧下车,快步跑上台阶,推开那两扇气派的玻璃窗正门进了警察局。   几分钟后,娜塔莎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苗条黑色警服,脚步轻盈,金色卷发上戴了贝雷帽,更显蓝眸深邃、靓丽逼人,恍惚间令叶昭想起了影视中苏联冷艳的克格勃、女特务的形象。   娜塔莎上车坐了叶昭身侧,郑阿巧则坐了后面的马车。   叶昭说道:“去吃俄罗斯菜,你选个好地方吧。”虽说来新西伯利亚几个月了,但叶昭并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俄罗斯菜肴,只是在娜塔莎家里尝了尝俄罗斯大馅饼和牛肉土豆汤。   娜塔莎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个小店,烤鸡、馅饼、沙拉和牛肉汤都很正宗,就怕您嫌简陋。”   叶昭摆摆手,说道:“就去那儿!”   娜塔莎说的地方确实是个很小的饭馆,距离东城郊炮楼不远,挂着厚厚棉帘的土坯房,窗户上贴着中俄双语的标语,“自由、平等、公平”、“中俄亲善友好”等等,这大概也算中国特色吧,叶昭看着就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强化侵略者的存在感吗?叶昭希望的占领,是不知不觉中就令东南平原变成中国移民的天下,而不是这种强迫奴化教育。   娜塔莎吓了一跳,小声叮嘱叶昭:“您不要总乱说话。”在警察局久了,娜塔莎可是知道,多少人因为言辞不慎被密探抓进去狠狠折磨。   叶昭笑笑,见郑阿巧撩起门帘,遂抬步进店。   几张木桌木椅,光线有些昏暗,一个鼻子头红红的俄罗斯老头正坐在店内打瞌睡,娜塔莎喊了他好几声“伊万大叔”,老头才慢悠悠睁开眼睛,见到娜塔莎他马上咧嘴笑起来,说道:“姑娘,今天想吃什么,还是伊万大叔的小馅饼吗?”   娜塔莎看向叶昭,叶昭已经和叶夫根尼在靠窗的桌子坐下,叶昭对娜塔莎道:“你做主吧。”   娜塔莎随即要了面包、烤鸡、红菜沙拉、圆白菜和甜菜做的牛肉汤,又对老头道:“伊万大叔,要本地面粉烤出的最好吃的面包,您说过,您有珍藏的黑鱼子酱是吗?”   老头扫了叶昭等人几眼,对娜塔莎道:“姑娘,我冲着您的面子。”显然老头不大愿意将珍藏品拿出来给中国人享用。   这个小店,能烤出最便宜的黑面包,也能烤出用本地筋道的硬麦面粉和牛奶、鸡蛋调制面料的美味面包。   伏尔加最早上来,娜塔莎给叶昭和叶夫根尼每人倒了满满一杯,对叶昭道:“下午我有工作,不能陪您喝酒。”   叶昭微微颔首。   叶夫根尼一直在打量娜塔莎,突然问道:“请问您是不是娜塔莎?彼得洛夫娜?瓦西卡?瓦西卡小姐?”   娜塔莎呆了呆,不禁仔细向他看去。   叶夫根尼确信无疑,惊喜的道:“我是叶夫根尼?久加诺夫,五年前,在叶卡捷琳堡,我曾经和父亲拜访过您的父亲瓦西卡先生,我父亲在叶卡捷琳堡经营面粉厂,您还记得我吗?”   娜塔莎对他没什么印象,略带歉意的道:“实在对不起,以前的事我快忘的差不多了。”话语里自然有些心酸,曾经是很富足的家庭,最后却沦落到去夜总会做舞女,不过说起来,现今的生活倒是挺惬意的,多亏认识了他。   叶夫根尼却是很兴奋,比手画脚道:“是啊,您那时候才十三四十四五岁,处于这个年纪的记忆是很健忘的,瓦西卡小姐,很高兴再见到您,瓦西卡先生呢?他还好吧?”   娜塔莎道:“我们家破产了,现在我父亲在乡下经营农庄。”   叶夫根尼怔了下,叹口气道:“我父亲也破产了,招募不到工人,也支付不起他们越来越高昂的薪水,腐朽的制度造成的悲剧。”又道:“我正在为改变这个国家而努力。”   娜塔莎好像对他有了印象,说:“我知道了,您一直都很有理想。”隐约记得这么个少年,曾经跟自己大谈农奴制度沙皇制度的罪恶。   叶夫根尼腼腆的笑笑,说道:“我们一定会将自己的祖国从沙皇统治下解救出来。”   郑阿巧和曲沼坐在一侧看着叶夫根尼,两人都微微蹙眉,不管大皇帝有没有看上娜塔莎,可看到他跟娜姑娘兴奋的有说有笑自都觉得这人不识好歹,如果知道叶夫根尼在大谈理想定然嗤之以鼻,中国文化传统,夸夸其谈的人物就没一个能成事的。   娜塔莎这时候问叶夫根尼,“文先生会帮助您吗?”   叶夫根尼一滞,也不知道这个中国人和娜塔莎是什么关系,几乎刚刚见面时,穿着黑色警服戴贝雷帽散发独特性感气质的娜塔莎就深深的吸引了他,突然又知道两人是故交,叶夫根尼更加迷醉在娜塔莎的深邃蓝眸中,突然意识到这个中国人可能和娜塔莎关系不一般,叶夫根尼心情糟透了。   叶昭正想说谈不上帮助,叶夫根尼已经对塔娜莎道:“我们是在寻求中国政府的帮助。”   店门外,突然传来了争吵声,通译急忙快步走了出去,过了会儿,门帘挑起,两名穿着黄绿军装的俄国军人走进来,是治安团的军装,刚刚在外面侍卫们要下了他们背背的步枪,这才起了纠纷,通译出去报了移民署的身份,这一胖一瘦的两个俄国军人这才乖乖缴械。   俄国伪军武装,多是装备从沙俄缴获的武器,总体上火力配置同四边移民城市的民兵相仿佛。   这两名治安军显然是熟客,伊凡大叔送烤鸡出来见到他俩,问道:“两位上士先生,昨天说好了请客,为什么没来?”   胖胖的俄国军曹先点头哈腰算是跟叶昭打过招呼,又和瘦子军曹在一旁木桌坐下,一条腿踩在板凳上,抹着嘴下粗粗的络腮胡,不无得意的说到:“昨天中国商人慰劳治安军,我们改善伙食。”一挑大拇指,说道:“中国猪肉,哈拉索!”   见两个军曹作派,叶夫根尼眼神闪过一丝鄙夷。   胖军曹又摸出了一块手帕,对伊凡大叔晃了晃,道:“这是中国丝绸手帕,中国的大皇帝也用它,伊凡老头,二十块钱,你要不要?”   伊凡大叔耸肩道:“中国皇帝的东西,我可不敢用。”转身进了后厨,两个军曹却也没听出伊凡大叔话里的隐隐讥讽。   叶昭知道,帝国曾经给东南平原的中国商人下文,鼓励商人劳军,劳军对象除了武警士兵,也包括治安团伪军,至于正规军野战军,倒是没这些名目,也用不到商人来犒劳。   这两个军曹看来就是城西炮楼驻防的治安团了,西炮楼驻扎了十几名中国宪兵和几十名俄国伪军,加一起百十号人。   沙俄男人粗犷的性子是天生的,虽然有中国移民署官员在座,但两个军曹几杯伏尔加下肚,立时就忘了这茬,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郑阿巧想去制止他们,见叶昭摆手,便即作罢。   叶昭开始盘问叶夫根尼其民意党的情形,学习过革命大时代历史的叶昭,对于各种政党派别的认识自不是旁人能比拟的,从叶夫根尼话里话外便能了解到这个组织的生存状态和大体上的信仰。   民意党是现今沙俄境内最活跃的民粹团体,贵族、商人、农民,几乎涵盖了沙俄各个阶层。   下午与莎娃的哥哥约瑟夫见面时,叶昭也不免问到了民意党的情况。   作为守旧贵族利益的代表,约瑟夫自然对民意党没什么好感,话语也颇不客气。   在叶昭御所,中国式的花厅中,叶昭和约瑟夫佐酒闲聊,酒是中国米酒,菜是虾干水果等小吃。   中午几杯伏特加,叶昭还处于微醺的状态,来到东南平原,莫名其妙喝酒的时候越来越多。   叶昭突然说道:“我收到消息,亚历山大被民意党炸成重伤,多半性命保不住了。”   约瑟夫一呆,说道:“您从哪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谣传吧?”随即醒悟,想起了面前这个“妹夫”到底是什么人,岂会信口开河。   约瑟夫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我要去给爷爷发封电报。”   叶昭摆摆手,说道:“你坐下,这信儿我会叫京里人传给爷爷,你就不必发电报了,注意保密。”   约瑟夫缓缓坐下,但显然还处于极度震惊中,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昭又道:“你给我透个底,支持你们的到底有哪些人,能不能借这次机会取得政权?”其实叶昭问这话可担着心事呢,一旦莎娃家族势力庞大,真的趁机从沙皇手里夺权,以后事情可就不大好办了,毕竟是自己亲戚,以后可就不好说了,但目前的实际控制线自己都不大满意,更不要说停战谈判时说不得要向东退一退换取和平。说起来,随着局势变化,自己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见到约瑟夫脸上为难的神色和苦笑,叶昭心下一安,看来莎娃爷爷争取到的支持极为有限,这倒也是件好事。   第八十八章 贵族女子   这半个多月来,叶昭看起来很悠闲,还寻了一位牧师当老师学起了法语,当然,以不是母语的俄语为媒介学第三种语言,自然效果不佳,权当打发时间。其实叶昭本有些法语的底子,只是这些年都没用到,忘了个七七八八,但重温起来怎么也比新手进度快。   娜塔莎正在参加培训,东南平原各城镇选派了一部分亲华官员、警官、治安团军官来新西伯利亚集训,娜塔莎也在名单上。有传闻中国准备在鄂毕河—额尔齐斯河和叶尼塞河之间建立两河行省,虽然消息不大确实,但中国人准备彻底吞并这块领土的意图昭然若揭。   而最近,新西伯利亚市中国武警司令部和治安团、警察局开始了新一轮的彻查,所有新西伯利亚的市民都要去警察局登记,办理居民通行证,同帝国内地不同,东南平原的居民通行证不仅仅是用文字描述长相,而是要照相造册,杜绝抵抗分子和党派成员浑水摸鱼的情况。   同时,帝国军队开始从东南平原北上,趁这段难得的温和天气扫荡鄂毕河中段的抵抗组织和俄军残余正规军,以实现对北部地区的真正占有。   西伯利亚的几条大河均是南北走向,几乎都可以作为天然的国境分界线。   鄂毕河同样是南北走势,流入北冰洋的鄂毕河下游南端是由三条主要河流汇入,从西到东依次是托博尔河、额尔齐斯河以及鄂毕河。   现今帝国战线已经推进到其支流最西的托博尔河。   鄂毕河和中间一条支流额尔齐斯河交汇点以北成为鄂毕河下游,从东面蜿蜒而来的鄂毕河则称为鄂毕河中段,处于西西伯利亚平原盆地,鄂毕河上游则是东南平原。   在战略级的作战地图上,实则俄国人早就放弃了东南平原北方的鄂毕河中段地区,但这个盆地一直到北方北冰洋,实则都是俄国人的地盘,抵抗组织和未能撤离的沙俄正规军极为活跃,以前还曾经对东南平原保持进攻态势,但几次遭遇重挫后,渐渐不敢南侵。   叶昭将剿灭盆地以及北方俄国抵抗组织的任务交给了第四集团军。   不消说,叶昭这是在做分赃的准备呢,将鄂毕河—额尔齐斯河以东的抵抗运动尽快打掉,在未来的变数中中国就增加了厚厚的筹码。   更不要说鄂毕河中段有着全世界仅次于中东地区的超级大油区—秋明油区,尽快将其占领法理化是当务之急,也为未来的谈判争得先手。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准备应对沙俄内部动荡的措施。   看似悠闲的叶昭几乎每天都与各个部门各方势力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这日傍晚刚刚回到行署,侍卫禀告,维特夫人刚刚来过,邀请叶昭共进晚餐。   叶昭欣然而往,只是没想到维特夫人却仍是显得有些憔悴,忧心忡忡的模样。   餐厅略显粗犷风格的俄式餐桌上,摆着中国式样的点心,又有几道地道的溜炸菜,维特夫人略有些腼腆的道:“是我请了中国厨师做的,不知道对不对您的胃口。”目光有些闪躲,不大敢看叶昭。   坐在软垫木椅上,叶昭笑道:“已经很好了。”又关切的问道:“是不是瓦洛加出事了?还是您见不到他。”   维特夫人脸一红,显然想起那晚的事仍然不好意思,难怪今天这般腼腆了。   叶昭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忙。”   维特夫人道:“瓦洛加他很好,可是我的确有事情请您帮忙……”犹豫着,眼神里有些为难,说道:“只是,太麻烦您了。”   叶昭摆摆手,示意无妨。   维特夫人踌躇着道:“文,您知道我有个妹妹吧?”   “卓娅么?”叶昭就是一笑。   维特夫人道:“不,不,我不想欺骗您,您可以称呼她叶卡捷琳娜。”   叶昭微微颔首,实则叶卡捷琳娜同样是俄国女子常用的名字,虽然不免令人想起叶卡捷琳娜女皇。   维特夫人一边看着叶昭脸色,一边道:“是这样的,昨天警察局的人通知我,要叶卡捷琳娜去影像办理居民通行证,可是您知道的,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自从我接她来到新西伯利亚,她就从来没有出去过,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担保,她绝对不是叛乱者。”   叶昭只是静静的听着。   维特夫人又道:“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把她安置在您的住处,我知道的,中国人和俄国人都不敢去搜您的住处,她可以和娜塔莎住在一起,租金我会加倍付给您的。”看了眼叶昭脸色,又急急道:“我保证她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夫人,我们是朋友,但违抗总部的命令收藏您的妹妹,这是不是……”   维特夫人失望的垂下眼帘,说道:“您说的对,我不该为难您。”   叶昭想了想,说道:“不过如果维特夫人能说服维特先生重新为市政厅服务,并且与反抗组织一刀两端,我可以考虑帮您的忙。我所知道的,移民总部有意在鄂毕河中段着手规划移民区,也有意请维特先生参与先期的筹划,盆地的原住民,都要迁徙到东部,有维特先生这样的名流出面进行劝说,定然事半功倍。”   维特夫人奇道:“北方的盆地不是在政府……,不是在叛乱军的控制下吗?”   叶昭道:“很快就不是了。”   维特夫人眼眸闪过一丝失落,垂头不语。   叶昭又道:“当然,移民和迁徙是个漫长的过程,移民总部保证,不会伤害罗斯人的利益,有维特子爵参与,对于当地的村镇原住民,其实是一种保护,而我,虽然不知道为您承担了什么风险,但我相信,都会因为我成功说服维特先生为帝国服务而得到谅解。”   维特夫人低着头,好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看向叶昭,目光也坚定起来:“好吧,文,我愿意说服瓦洛加为您的国家效力,我也一定能说服他。”   叶昭笑了笑,说:“我相信您。”缓和了语调,道:“狄安娜,希望您不会认为我是在威胁您。”   维特夫人摇摇头,说道:“不会的,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她说的很诚恳,叶昭不禁微觉尴尬,自己可是侵略她祖国的罪魁祸首。   维特夫人随即起身,说道:“您等一下,我去请叶卡捷琳娜来和您见面。”   叶昭点点头,猛地省起,说道:“您还不知道吧?娜塔莎正在文化教育厅参加培训,不过我的住处有一名女佣,您要觉得不方便……”   维特夫人略一犹豫,随即说道:“没甚么,有您照顾她,我很放心。”转身行出了餐厅。   几分钟后,叶昭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还有维特夫人小声说话:“您放心吧,文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个绅士。”   叶昭耳目甚灵,却也不是故意偷听,听到维特夫人的话更觉汗颜,想来那日没有趁火打劫令自己在维特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俄人男女关系混乱,当今得势者更没几个好人,遇到那晚的情形美艳的维特夫人多半就在劫难逃,也难怪她突然对自己无比的信任了。   维特夫人这位“妹妹”,密探严密监视也调查过,但始终不得要领,不过其“妹妹”真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都不带下二楼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反抗分子,又碍于维特子爵的身份,也就没有将她提去宪兵队审问。   脚步声轻响,跟在维特夫人后面进来的是一名脸蛋好似芭比娃娃的极美少女,碧眸充满诱惑的意味,妖艳的红发又显示其有北欧一些民族的血统,到了后世,这种天生红发的“姜汁娃娃”越来越少了,红发也远没有这般漂亮。   精致华美的深红色长裙,露出如牛奶般雪白润滑的胸脯和圆鼓鼓半边酥胸,看来她的年纪并不是外表看起来十几岁的萝莉,应该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可说是真正的童颜巨乳,芭比娃娃一般的人妇,实在惹人犯罪,令人禁不住就想侵犯她。   “文,她就是叶卡捷琳娜。”维特夫人给叶昭介绍。   叶卡捷琳娜显得极为斯文、极有修养,一见便知道贵族家庭出身,微微拉起裙摆欠身,声音甜美:“文先生,您好,很荣幸见到您。”   不过显然叶卡捷琳娜对于叶昭有些惧怕,或者说,对中国人就有些怕吧。想也是,经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暴动,那种屠杀贵族的场面又哪是这些贵族小姐或者说贵族夫人能想象的?死里逃生,来到传说中更可怕的中国人的地盘,也就难怪她看都不敢看叶昭一眼了。   叶昭也并没有跟她说什么,笑着对维特夫人道:“狄安娜,可以开饭了吧?我可是饿坏了。”   维特夫人哎呀一声,拍了拍胸脯,说:“是,看我,都忙晕了头,实在对不起。”   对于大多数欧洲贵族女子,叶昭还是有些好感的,或许有些人私生活乱些,但修养都比较好,法国皇后被砍头时踩了侩子手的脚,还不忘小声道歉:“啊,对不起,您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想想也不禁令人心中恻然。   ……   当晚维特夫人亲自将叶卡捷琳娜送到了叶昭住处,叶昭令李嬷嬷将她安排在娜塔莎的房间,接下来几日,叶昭并没有跟她见过几面,除了听到叶昭回来会礼貌的出来跟叶昭问好外,她就几乎不出屋,吃饭也是李嬷嬷送进房去,何况,叶昭本也不大回居所,有时回来已经是深夜,叶卡捷琳娜早已入睡。   俄国境内好像渐渐传出亚历山大二世遭遇刺杀的流言,数个城市发生了民粹党派领导的暴动,俄国西部库尔斯克一带,整只军团发生叛乱,民意党领袖热里亚鲍夫在库尔斯克夺取了政权,宣布成立“俄罗斯共和国”。   叶昭自不必说,这几日心急如焚,去年时莎娃的爷爷便去了瑞典斯德哥尔摩定居,实则也是因为瑞典与俄国领土接壤,距离圣彼得堡也近,便于活动,现今北欧一带,芬兰全境还在俄国人统治下,莎娃爷爷的影响力也主要集中在圣彼得堡北部的俄国贵族中。   现今也不知道其活动来得及来不及,若不是布林夫人的情报,只怕就是眼前微弱的机会都没有。   在对民意党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后,叶昭极不愿意这些民粹党派上台成为俄国的统治者。若不然其进行坚决的经济改革之后,早晚还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现今叶昭对俄国的政策很明确,争取在这场变乱中令俄国分裂,而支持莎娃的爷爷和守旧贵族们建立一个类似于公国形势存在的政权便是第一步,此外,还有许多后手。   短短半个多月,俄国民意党已经浮出了水面,其暴动好似星星之火,只怕转瞬就是燎原之态。   利好的消息也有,就是有些民粹党派对旧贵族采取了残忍的镇压政策,甚至一些贵族全家被绞死,这也使得这场革命运动得不到保守力量的支持,虽然民意党领袖热里亚鲍夫一再呼吁停止激烈的暴力手段,但这种仇恨杀戮还在各地上演。   英国、德国和奥匈帝国本来都陆续照会中国,请求中国和俄国停止敌对战争状态,他们愿意从中调解。   只是短短几日,风云突变,俄国突然爆发的革命令他们措手不及,沙俄、法国、英国、德国和奥匈帝国是欧洲五强,严格意义来讲,五个国家都是帝制国家,立宪程度各有不同而已,现今法国刚刚战败暂时失去了话语权,俄国爆发的暴动,想来会令英、德、奥三个国家感到不安,这种暴力无比的手段会令他们想起欧洲第一次大革命浪潮时的混乱野蛮状态。   没过几日,德国照会中国外交部,表示将委派驻北京公使为全权特使与中国对沙俄目前的状况进行沟通,协调立场。   德国皇室和俄国皇室特殊的血缘关系以及领土的接壤也使得德国最不乐于见到俄国充满血腥的革命,听闻其已经在波兰地区集结军队,准备在最不得已时对俄国的混乱局面进行武力干涉。   第八十九章 两女相争,必有一伤。   书房中,叶昭翻阅着几封京师来的电文,多是欧洲各国公使的动向,前几日叶昭令外务部暂时婉拒了德意志的调停意向,现今是关键时刻,不能令欧洲国家想掺和进来就名正言顺掺和进来,若不然,俄国的变数就太大了。   现在叶昭只担心欧洲国家会协调立场,一起干涉俄国政局,要尽量在欧洲国家对俄政策明朗前将俄国的这场动荡引导为符合中国利益的节奏。   轻轻响起了敲门声,郑阿巧在外面道:“主子,叶卡姑娘求见。”   叶昭开始怔了怔,然后才知道郑阿巧说的是叶卡捷琳娜,随即将电文放入抽屉,说道:“请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端着红漆花卉茶盘的叶卡捷琳娜缓步而入,她步态轻盈,端庄高雅,红色宫廷长裙,宛如欧洲宫廷版的贵族芭比娃娃,我见犹怜。   叶卡捷琳娜泡了两杯香茗,叶昭坐在大理石茶几一侧沙发上,又请叶卡捷琳娜也坐,问道:“叶卡捷琳娜小姐,是不是住的不习惯?”   叶卡捷琳娜摇头,说:“不是的,谢谢文先生的照顾,我住的很好,真的很感谢您。”她深邃碧眸流露出的感激之色看来不是作伪。   叶昭品了口茶,笑道:“小姐泡茶的火候可以和中国茶师媲美了。”   “您太夸奖了,是您的茶好。”叶卡捷琳娜腼腆的笑笑,俄国接连战败,她以前的高傲也荡然无存,现今失陷在占领区,就好像中国人砧板上的鱼肉,传说中无恶不作的中国人,幸好,也有文先生这样的绅士。   过了会儿,叶卡捷琳娜问道:“文先生,您应该知道维特子爵不愿意为市政厅服务的答复。”   叶昭这才知道她的来意,维特夫人前两天来过,她劝说维特子爵为中国人效力失败,看来维特子爵这次很决绝,甚至不再顾及叶卡捷琳娜的安危,从当初维特夫人答应的那么痛快,实则可以知道叶卡捷琳娜定然有着特殊的身份。   只是俄国乱局已成,一个贵族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实在也无暇顾及。   维特夫人应该也同叶卡捷琳娜说了此事,而且叶卡捷琳娜也清楚她能来中国人住所避难的交换条件。   不过维特子爵破坏了这个“交易”,却又一直不见叶昭将她赶出去,叶卡捷琳娜自不免心中疑惑。   叶昭放下茶杯,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虽然我和维特夫人事先讲好了条件,她未能守信,但既然我收留了您,总不能再将您赶出去,我们中国人有句话,过门都是客,又说一诺千金,您只管放心住下去,等这场战争过后,我会送您回您的祖国。”   叶卡捷琳娜轻轻点头,说道:“我懂了,文先生,谢谢您。我不打扰您了。”起身告辞,翩翩而出。   ……   俄国各地暴动情况愈演愈烈,当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出之时,莫斯科也落入了革命党手中,俄国各党团联盟在莫斯科召开大会,宣布民意联合党在莫斯科成立,并且号召各党团承认俄罗斯共和国的合法性。   此时俄国境内,大部分的省区长官、总督要么倒戈,要么地方政府被推翻,毕竟军队大多来自下层民众,沙皇遇刺身亡,又传闻皇储亚历山大和两个弟弟弗拉迪米尔大公、阿列克谢大公都在莫斯科东部的小城被暴徒绞死,谢尔盖大公和保罗大公年纪幼小,不知所踪。在这种境况下,军队的倒戈也不可避免,而随着大革命爆发的,就是对守旧贵族野蛮的杀戮。   没几日后,逃亡的守旧贵族们在俄国首都圣彼得堡宣布成立彼得斯科公国,莎娃的爷爷就任公国大公,公国得到了圣彼得堡北部贵族和芬兰人的支持,同时逃亡北域的贵族络绎不绝。   实则整个公国控制的面积极为狭小,不算芬兰人疆域的话,大概和中国一个行省差不多,但这片土地位置却极为重要,乃是俄国进出波罗的海的出海口,俄国波罗的海舰队也宣布向公国效忠。   不消说,这段日子叶昭自然忙得前心贴后心,整日逗留在统帅部。   坐在回住所的汽车上,叶昭闭目养神,管制下的新西伯利亚报纸,很快也会铺天盖地报道沙皇遇刺和俄国共和的消息,这一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拐点。   帝国军队,再次向西推进,发起了夏初攻势,实则就是保持对俄国共和派的压力,令其无暇去进攻彼得斯科公国,令莎娃的爷爷和父亲能尽快站稳脚跟。   同时,帝国外务部开始向英、德、奥等欧洲国家通报战况,向各国透露准备承认莫斯科共和政权并且将会同俄国共和派进行和谈的消息,同时帝国也将承认彼得斯科公国的合法性和独立性。   现今球踢到了欧洲列强的一边,他们若想介入中俄和谈,很大程度上就要先认同中国的立场。   若想将西方国家完全踢出局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将是改变欧洲大陆力量对比的事件,欧洲国家不可能不参与其中,主动邀请他们令他们遵守中国人最先制定的游戏规则,可以避免俄土第十次战争后俄国的遭遇。   当时俄国大胜土耳其,却因为欧洲国家干预不得不废除与土耳其签订的对俄国人极为有利的和约,改签柏林条约,原本的重大优势立时化为乌有。   自己,可不能重蹈俄国人覆辙。叶昭现今最担心的反而是德国人的态度,德国人的利益重心在欧洲西部,对于东部强大的邻国被削弱其固然会乐见其成,但想来德国人也最不想看到中国人影响力渗入俄国甚至东欧地区,而保持一个敌视中国而又可以抵抗中国入侵的次一等强国,最符合德国人的利益。   从地缘政治考虑,中国人在东部没有对手,其帝国向西扩张的话,俄国将会是一个天然的屏障。   中俄之间的战争,俄国军队的惨败固然令中国在西方世界的地位大大提升,但却也会引起许多欧洲政治家的焦虑,这个庞大的帝国如果执行一种军事扩张的政策,定然会威胁整个文明世界的政治经济秩序,若真到了那一天,出现联手遏制中国的局面几乎不可避免。   叶昭现在,就是希望尽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削弱俄国符合中国的核心利益,但这不代表着中国和当初拿破仑帝国一般,要征服一切可以征服的土地,这个信号要明白无误的向西方世界释放,以免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主子,维特夫人见过叶卡小姐,已经回家了。”前排的郑阿巧突然想起一事,回头禀告。   叶昭繁乱的思绪被打断,微微点了点头。   昨日晚间武警司令部下属的某个部门,不知道怎么就跑去维特子爵家里查维特夫人妹妹的事,恰逢叶卡捷琳娜去看望维特夫人,没有居民通行证,当即被带去了武警司令部,把维特夫人急得团团转,当时又找不到叶昭,据说急得直掉泪。留守的侍卫匆匆赶去,但移民署的招牌人家却不放在眼内,直到消息到了叶昭耳朵里,派了曲沼去领人,这才大半夜的将人接了出来,说起来,也多亏有移民署的牌子,不然叶卡捷琳娜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悲惨境遇了,在异国他乡服役的军人,又有几个是善茬?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叶昭却是困顿的不行,几日几夜没合眼,用脑太甚,真想倒头便睡。   洗过澡匆匆进了卧室,卧室门敞开,在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娇喘声,令叶昭一怔,举步而入,猛的就呆住。   却见贵妃床红幔之中,娇躯起伏,喘声媚惑,仔细看去,这才看清楚,是娜塔莎,正与叶卡捷琳娜滚来滚去的不知道作甚么,半分钟后,叶昭才看出端倪,两人是在打架呢。   开始叶昭只觉得好笑,但不一会儿,可就尴尬起来。   此时娜塔莎正骑在叶卡捷琳娜身上,双手奋力抓着叶卡捷琳娜的手,想将奋力挣扎的叶卡捷琳娜制伏,娜塔莎穿着中国古韵的绣荷花蜜绸子袄裤,金发蓝眸本就诱人,此刻一双涂着红玫瑰趾甲的性感小脚陷在叶卡捷琳娜华丽的红裙裙摆中,叶卡捷琳娜一双雪白纤细长腿若隐若现,纤足穿的是一对儿蕾丝花边的小白袜,柔美足踝结着漂亮的蕾丝花,无力的垂落。   娜塔莎金发垂在叶卡捷琳娜的精致脸蛋旁,低声在叶卡捷琳娜耳边说着什么,两人都娇喘不已,想来已经扭打了好一会儿,两个尤物剧烈起伏的酥胸挤压在一起,那画面要多诱人便有多诱人。   如果看过美女斯文扭打比力气的画面,便知道是何等诱人,更不要说美轮美奂的两个欧洲贵族少女了。   叶昭可没见过娇妻们粉拳玉腿的扭打,任他定力超强,此刻也忍不住微微气喘、口干舌燥。   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咳嗽了一声。   扭头见到叶昭,娜塔莎和叶卡捷琳娜都吓了一跳,娜塔莎急忙跳下来,叶卡捷琳娜也起身,跻拉上宫廷金缕鞋,匆匆跑了出去。   “先生,对不起。”娜塔莎垂着头,不敢看叶昭,一双雪白小脚踩在牡丹地毯上,蔚为诱人。   叶昭奇道:“怎么回事啊?”别说,突然就精神了,睡意全消。   娜塔莎低着头道:“我要去北京了,回来收拾东西,可看到她睡在您的房间,问李婶才知道,她是个租客,和您并没有特殊的关系,我就提醒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不要睡脏了您的床,谁知道她张嘴就训斥我,态度恶劣的很,后来,我们就……,我们就……”   叶昭哑然失笑,叶卡捷琳娜想必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现今胆子渐渐大了,定然是对自己卧室宽大的贵妃床来了兴趣,自己又时常不在,白日间便偷偷来睡,以她的性格,其实也未必是偷偷来睡自己的床,或许只是新奇,过来躺一会儿体验体验,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恰好遇到娜塔莎,这位小姐或者说夫人只怕在俄国也是高高在上的角色,自然见不得俄国女孩来教训自己,三两句言语不和,结果就扭打起来,也说不上扭打,毕竟没有抓头发咬胳膊之类的泼妇行为,算是较量力气吧。   嘿,倒也热闹。叶昭突然又是一怔,问:“去北京?”   娜塔莎说:“是,总部选派了三十个人去中国北京学习中文和专业知识,我也被选中了。”   叶昭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儿,本也是,现今帝国大事小情,本就不必他事事操心。   娜塔莎又道:“下午三点就要在总部集合。”   叶昭哦了一声,说道:“本来在这边儿有你陪我挺好,这可不巧了。”这话倒是心里话。   娜塔莎道:“那,我就不去了。”   叶昭摆摆手,说道:“是好事,要去。”看着金发蓝眸却穿着绸子袄裤蜜桃般诱人的娜塔莎,叶昭走上两步,轻轻抱住了娜塔莎的腰,香气扑鼻,火辣辣胴体拥在怀中滋味无穷,叶昭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就放开了她。   刚刚搂住娜塔莎时,能感觉到娜塔莎娇躯猛的一僵,蓝眸惊惶,只是不敢闪躲,或者说,也不能闪躲。   叶昭笑了笑,说:“去吧,不过叶卡捷琳娜睡你的房,可别再打起来。”   娜塔莎忙道:“不会了,我再不会和她吵架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那我走了。”   叶昭微微点头。   娜塔莎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道:“现在还有时间,要不,我陪您睡会再走?”说这话的时候脸蛋微微有些红。   叶昭摆摆手,说道:“去吧。”   娜塔莎松口气,快步离去。   叶昭躺在床上,想起刚才娜塔莎和叶卡捷琳娜的“较量”不禁微觉好笑,甚至古井不波的心也有些躁动,眼前总闪现着臀波乳浪、纤细美腿和雪足纠缠的绮旎画面。   朦朦胧胧中,不知不觉睡去。   ……   叶昭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跻拉上拖鞋准备去找些吃的,走廊里,壁灯幽幽的闪烁。   一丝女子的哭声突然传入耳朵,叶昭头皮就是一麻,犹豫了下,便循声走去,哭音来自娜塔莎的房间,门紧紧关着,若不是叶昭耳目灵敏,想也不易察觉。   叶昭轻轻敲门,哭声嘎然而止,过了会儿,叶卡捷琳娜娇媚的声音:“请进。”   叶昭推门而入,问道:“娜塔莎走了吧。”却见叶卡捷琳娜背负双手站在窗前圆镜梳妆台旁,她换了袭宝蓝色宫廷长裙,婷婷玉立,高贵端庄,芭比娃娃一般完美的脸蛋,性感妩媚的身材,有着别样的诱惑。   叶卡捷琳娜没想到进来的是叶昭,本以为是李婶,叶昭从来没来过这间房,见到叶昭她不禁有些局促,小蓝宝石宫鞋向后退了两步。   叶昭见没了娜塔莎的行李,点点头,说:“走了。”又问道:“你哭什么,是娜塔莎又和你吵架了?”   叶卡捷琳娜摇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碧眸又开始蓄泪。   叶昭奇道:“她真没和你吵架?你只管跟我说,她也不是个任性的姑娘。”见叶卡捷琳娜一个劲儿摇头,晶莹的泪珠却从娇嫩脸蛋上滑落,叶昭不禁想起一事,脸微微一沉,说道:“在宪兵司令部受委屈了吗?”在俄语里,中国武装警察大队部便被译为中国宪兵司令部,就好像中国的俄语本意是契丹一般。   叶卡捷琳娜突然就哭出了声,叶昭心说是了,眉头渐渐蹙起,攻城掠地时出现些劣迹也实在难免,但在统治之地,宪兵司令部中,可容不得这事儿。   “你别哭,还认识那人吗?这就带郑阿巧,就那大个子去认人。”   叶昭的话却令叶卡捷琳娜的眼泪落的更急,只是她一个劲儿摇头,说:“不是,不是的,中国宪兵只是吓我,没,没做什么……”   叶昭道:“那你哭什么?”   叶卡捷琳娜慢慢将背着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有数道血痕,手上红肿一片,叶昭一见便知道,是用藤条打的,而且,打得还挺狠。   叶昭问道:“是李婶打的?”   叶卡捷琳娜垂头不语,其实她落在中国人手中,本来什么可怕的后果都想过,也想过自杀,被打了几下更没什么,只是刚刚自伤身世,更因为消息闭塞,不知道本国情形,心乱如麻,不免低低啜泣,在人前,她绝对不会哭,这是种自贬身价的举动。   但面对这个根本说不上认识的中国男人,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出了声,或许因为这个男人,和她熟悉的世界,有着很多共同点,有着同一类的气息,虽然,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手确实是被李嬷嬷打的。   李嬷嬷渐渐搞明白了叶卡捷琳娜和大皇帝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个寄宿的租客,虽然美貌,但大皇帝话都不跟她说一句,想来也没看中她,再等闻听叶卡捷琳娜偷偷跑去万岁爷寝宫睡觉,更和娜姑娘打了起来,那还得了?这要过去,都砍头的罪呢。   她自然要教训教训这个番邦狐媚子,叫她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用藤条打叶卡捷琳娜时见这狐媚子挺能忍,并不哀告求饶,隐隐有高傲之色,李嬷嬷大为上火,更多打了几下。   当被叶昭唤进叶卡捷琳娜的卧房要她去拿药酒,李婶吓了一跳,等送回来见到大皇帝亲自动手帮这个狐媚子抹药酒,李嬷嬷差点吓死,急忙溜了出去,再不敢露面,只盼万岁爷龙体事忙,忘了刚刚的事儿。   叶昭坐在木椅上,叫叶卡捷琳娜双手摊放在桌子上,他则用棉签蘸着药酒轻轻帮叶卡捷琳娜涂抹手掌伤口。   叶卡捷琳娜不时蹙眉,但却不吭声,碧眸静静看着叶昭,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叶昭就笑,“对你好吗?我可不觉得。”想了想道:“李婶打你不对,但都是我们中原过去的旧规矩,你也不要怪她。回头我找个俄国男人将她嫁了,叫她学学你们俄国规矩。”   叶卡捷琳娜扑哧一笑,说:“你,你真好玩。”   叶昭笑笑,放下了药瓶,说道:“好了,明天我叫李婶帮你涂药,放心,她不会像今天这般野蛮了。”   叶昭起身向外走,叶卡捷琳娜突然道:“文,谢谢你,如果以后我能回到祖国,一定用最丰厚的礼物感谢你。”   叶昭笑着摆摆手,走了出去。   ……   不过叶卡捷琳娜显然是个黄牛党,第二日,就不见了她的踪影,叶昭倒也派人去寻她,毕竟不能在自己手里丢个大活人,可人没寻到,去维特夫人家通报消息的侍卫回来说,维特夫人焦急的样子好像是装出来的。   叶昭索性也就不再理会,几个小女人,还能折腾出什么名目。   此时东南平原的报纸,也开始大肆报道沙皇被刺杀革命党开始掌权的新闻,也报道了彼得斯科公国成立的消息。   在喀山忠于皇室的军队被共和派击溃。   半个多月后,当帝国军队推进到乌拉尔山脉,占领了叶卡捷琳堡等大城市时,俄国共和派终于同意进行停战谈判。   实则因为俄国混乱无比,其军队、民众早已谈不上有序的撤退,铁路没有被炸断,在叶卡捷琳堡和几座乌拉尔东部城市,中国军队还俘获了数辆火车头和车皮,若不是鄂木斯克大桥被炸断,在中国铁道兵抢修下,几乎能令叶卡捷琳堡和新西伯利亚通车。   但现今因为额尔齐斯河大桥被炸断,火车只能从叶卡捷琳堡驶到鄂木斯克西岸。   德国、英国、奥匈帝国都派出了全权代表奔赴圣彼得堡参与调停交战国三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中国和俄国之间的停战谈判。   新闻纸上,本次会议被称为彼得斯科和会。   实则围绕本次和会在哪里召开也展开过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按照惯例,欧洲事务多在巴黎协约,但现今刚刚战败的法国人没有了话语权,德国人则希望本次和会在柏林召开,英国人提出了异议,在中国提议下,最后会议地点定在了圣彼得堡。   叶昭知道,可以说,现今战斗才刚刚开始。战场优势如何转为真正的利益?边界问题、赔款问题等等等等,在东方人第一次参加的列强俱乐部的和会上,新生的帝国要想获得自己应该获得的利益殊为不易,这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激烈的真正战争。   中国全权代表为政务院副总理大臣李鸿章。   第九十章 皇后   1873年8月,韩进春晋二等精忠公,授皇家军事委员会副帅。同时帝国裁撤海参崴总督衙门,设漠北特别开发区,第一任总督马博文,总理移民开发事务,除港口水域海军,漠北军区进驻三个边防师,协助漠北总督衙门归化原住民,拓展移民生存空间。   漠北特别开发区便是西伯利亚远东海岸,到西部上扬斯克山脉等等一片广大地域,现今人烟极为稀少,设民治总督衙门统理移民事务。   哈里奇晋一等忠锐公,授皇家军事委员会副帅,统领西线军团。   苏纳封二等承恩候,代理统领东线军团。   此外如神保、马青山、刘曲祥、裴天庆等等军中大佬各有封赏。   韩进春和哈里奇进入军委中枢序列,代表着帝国军区精细化过程中地方诸侯似的统帅格局渐渐不复存在。   跟随叶昭南征北讨近二十年,终于晋升军中副统帅,哈里奇和韩进春在军中地位也算达到了登峰造极,而神保因为未真正统兵同罗刹人决胜,在军中地位和影响力渐渐落在了哈、韩二帅之后。   因为漠北特别区、东西伯利亚行省、中西伯利亚行省、华北行省(贝加尔湖一带)等等移民省份的划分,帝国政坛人事大变动,多了许多督抚职位,自然代表着大量官员的升迁,中俄一战,现今也算论功行赏。   当然,实则北域大多行省形同虚设,行省主管多为新晋官员,一切都要慢慢来。   同时外蒙诸部设特别行政区,内蒙诸部设黑河省,实则随着西伯利亚大移民拉开序幕、中原人越来越在西伯利亚占据主导地位,蒙古将会成为帝国的中心地带,叶昭相信现今与中央政府和皇室关系亲密的蒙古诸部渐渐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除非后世政策出现重大偏差。   叶昭前去叶卡捷琳堡时与李鸿章同行。   坐汽车从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再坐船过额尔齐斯河,到了河对岸的临时火车站,便有一路直达叶卡捷琳堡的火车专列等候。   火车咣当咣当前行,叶昭和李鸿章坐在靠窗位,火车铁轮下是俄国土地,铁路两旁,时常可见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站岗,令人不自觉升起异样之感。   在桥梁、隧洞等等容易被抵抗分子袭击的铁路地段,中国军队都加强了守卫。   实则随着彼得斯科和会的即将召开,中国和俄国共和派已经宣布停火,仍然对中国人进行袭击的多是自发组织的乌合之众。   叶昭前去叶卡捷琳堡,自然令许多官员焦虑,担心大皇帝的安全,但叶昭心说德皇能大摇大摆去巴黎加冕,自己低调进入俄国境内又有什么相干?   能去叶卡捷琳堡看一看俄国沙皇的别宫,叶昭自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保持同使团流畅的信息渠道,第一次登上世界舞台的帝国官员,面对这些老练的对手,叶昭自也要在幕后出谋划策。   而且等某个契机对外宣布自己驻跸在叶卡捷琳堡,也未尝不是一个极为强硬的筹码。   当然,去叶卡捷琳堡可就不能仅仅靠侍卫保护,火车上,有龙骧步兵旅的一个精锐营担负警卫工作。   而且叶昭驻跸叶卡捷琳堡的机密情报已经传达给前线正团级以上军官,各部自要加紧肃清抵抗分子,不令匪兵惊扰到大皇帝。   其实在国内,已经有消息流传,大皇帝御驾亲征,指挥了对俄战事,而等适当的机会,这个新闻想必会在帝国铺天盖地的报道。   叶昭不喜欢造神运动,但现今形势下,将帝国皇帝神化,却也是凝聚帝国人心的捷径。   而且说起来,这个年代喜欢御驾亲征的欧洲皇帝和国王不在少数,欧洲军团统帅多为王室成员,俄土第十次战争,亚历山大二世便是和整个宫廷在一起,指挥多瑙河集团军作战。法国皇帝拿破仑更是个疯子,几乎大半生都在御驾亲征,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和宫廷率领军队对抗拿破仑,结果遭到惨败,夫妻俩差点被拿破仑活捉。   拿破仑三世也是喜欢亲征的主儿,只是屡遭打击,在同普鲁士作战时,终于在巴黎当起了缩头乌龟,免遭被俘虏的命运,法国也就输的没有那么惨,同样签订的战败条约也就没那么苛刻。   对中国来说,如果这场帝国建国以来最重要的战争,文韬武略的大皇帝没在前线指挥,只怕国民都不会相信。   其实拿破仑时期欧洲君主喜欢亲征,多是因为通讯不便,而且多国土狭小,守土有责,以现今帝国庞大的疆域和逐渐成熟的军事体系,自不需要叶昭来前线亲自指挥作战,可是现时人的思想,大皇帝亲临前线指挥击败异邦,对于军队士气和国民自豪感,将会是最强力的兴奋剂。   所以北域,就算叶昭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也是必然要来走一遭的。   “陛下,这俄国火车好似还不如我国之地铁稳便。”李鸿章正是知天命之年,气度渐渐雍容,作为帝国政坛大佬之一,他是叶昭看中的下一任首辅的热门人选。   叶昭微微点头,是啊,帝国第一条地下铁轨已经通车。   李鸿章道:“臣去赶了个新鲜,坐了第一趟。”又笑道:“臣也是附庸风雅,想陛下若在京师,定然没我跟您炫耀的份儿了。”   叶昭就笑,“你呀,怎么不学我点好。不过嘛,若本朝官员都肯体验创新,也是国家之福,只是创新创新,变成一味求新就南辕北撤了。”   李鸿章道:“陛下教诲的是。”   叶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注意安全。”   李鸿章默默点头。   使团到了叶卡捷琳堡后,将会被卫兵护送到西方一座小镇,俄国共和派的专列将来迎接中国使团。   说起来,在这个年代,杀害扣押使团的事情并不是就前朝作过,殖民者欺骗诱捕殖民地的起义头领也不见得就多么光彩。   但所谓“文明世界”间的交往,国家级层面的使团,西方国家还是很注重分寸的,文明世界中,也仅仅前清能做出逮捕杀害外国使团使节的龌龊事儿,所以老大帝国也立马变成了野蛮国家,不过,因为叶昭的蝴蝶翅膀,这些可能发生的惨剧早就和中国风牛马不相及。   如果李鸿章和使团在俄国境内遇到凶险,那不说中国人,对参与调停的英、德、奥三强都是极大的羞辱。   不过现今俄国共和派尚未能真正掌控全境,拥有雄厚武装不大卖莫斯科面子的地方长官不在少数,多少有那么些军阀的意味,难保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出于种种目的来打中国使团的主意。   何况俄国人,对信义一词本就不那么讲究。   李鸿章一行,还真有遇到意外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   ……   在叶卡捷琳堡和李鸿章分手后,叶昭便住进了叶卡捷琳堡郊区的伊帕切夫别墅,除了龙骧步兵旅的精锐营警卫别墅或者说行宫,左近更有整编步兵团驻军。   伊帕切夫别墅是一座东正教建筑风格浓郁的豪华行宫,整个别墅以白色大理石镶嵌墙壁,雕刻精美,别墅虽然高大富丽堂皇,但仅仅一层,有数十间房屋,此外还有许多地下室。   电报线被拉进来,别墅和市区的统帅部更用电话相连,而且不几日,别墅四周就砌起了高高的中国式院墙,铁门两侧门柱,挂的牌子是“叶卡捷琳堡维持治安会”,实际上,暂时施行市政厅职能。   在叶昭来到叶卡捷琳堡之前,叶卡捷琳堡乃是军管状态,现今才算勉强半民治,搜罗了一批俄国旧官僚和商人,市政厅建起了雏形。   张之洞已经被任命为新西伯利亚市市长,也是双河行省筹备委员会成员,算是留在了东南平原任职。   叶卡捷琳堡市政厅的日常事务是由皇室秘书房一位通晓俄语的秘书官负责,秘书官唤作张佩纶,刚刚二十五岁,真正的帝国新思想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官员,精明强干,叶昭本想放他出任县乡官长,现今机缘巧合,姑且令其历练历练。   叶昭来到叶卡捷琳堡,也是为了考察整个城市的状态。   彼得斯科和会,中国的边境底线在哪里?李鸿章和使团肯定会先提出以乌拉尔山为界。   实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前线推到哪里便以哪里为边境线并不现实,尤其是乌拉尔地区是俄国渐渐发展的工业区,将本土核心利益区割让,俄国共和派绝不敢签订这样的和约。   而且乌拉尔东到鄂毕河—托博尔河之间的地域,现今极为混乱,北部地区,自由公社成员推翻旧政府,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公社联盟。   便是在叶卡捷琳堡,自由公社成员都极为活跃,中国军队进城时,自由公社成员组织市民进行欢迎,而因为沙俄政权对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自由公社成员的大屠杀,使得自由公社战士对沙俄贵族和旧官僚恨之入骨,到处都在搞“清算”,帝国军队现今主要占领的是大城市,对乡下的屠杀和清算鞭长莫及,而且,有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卡捷琳堡的贵族们大多跑到了西部的乌法地区,那里有贵族控制的武装,而因为停战协定,中国军队并没有再向西推进。   这样混乱的地域,又该如何争取中国的最大利益呢?   坐在去市区的马车里,叶昭默默的闭目思索。   马车突然缓缓减速,郑阿巧在外面的声音:“主子,有乱民,奴才这就差人去驱散他们。”   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定然是奔驰在前面警戒开路的哨兵,耳听哨兵下马,在外面大声禀告:“皇上,有一伙暴民自称抓到了俄国皇后,正要对其施以极刑!”   叶昭微微蹙眉,野蛮的俄国佬们,到处都在以清算贵族为由滥杀人么?怎么给人安上了沙俄皇后的帽子。   “去看看!”叶昭下了马车,郑阿巧急忙牵过一匹骏马。   里许外河岸旁,狂热的俄国人挥舞着拳头,正在野兽般呐喊:“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郑阿巧鸣枪示警,通译大声喊着:“全部站好!全部站好!”   外围俄国人潮水般散开条通路,但内圈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暴徒们显然没大注意枪声,一名红裙贵族女子跪在黄沙中,头被按的低低的,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旁侧站着一名侩子手模样的俄国佬,膀阔腰圆,精赤上身,露出胸口黑黝黝的浓毛。   生了锈的铡草铡刀血淋淋的,旁侧,有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侍女打扮,头颅血糊糊一片。   内圈的俄国人还在狂热呐喊着,等待看到铡刀砍入贵族女子雪白脖颈的美妙一刻。也有的俄国人舔着嘴唇,自是觉得这般绝妙尤物不能享受一番就砍了头,实在可惜,但那侩子手暴戾无比,全家都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屠杀中被效忠沙皇的军队杀害,抓到了皇后,他竟然即不通知公社委员会成员,又不知会中国人,就要处以私刑,只是,谁也不敢违拗。   当然,大多数俄国佬固然觉得看着一名尤物被砍头刺激无比,但要说糟蹋蹂躏这位美艳皇后,思及她的身份,毕竟心虚。   “嘭”一声枪响,那高高挥舞起铡刀的俄国凶汉腿部中枪,踉跄后退,扑通半跪在地上。   内圈暴民们狂热的吼声嘎然而止,回头看,才看到一圈中国骑兵,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通译大声喊:“全都蹲下!蹲下!双手抱头!”   那凶汉突然一声嚎叫,举着铡刀站起,随即“嘭嘭嘭”胸口中弹,他极为凶悍,却仍奋力前行,但走没两步,直挺挺栽倒在黄沙中。   俄国人见此情形,有的急忙蹲下,也有几名俄国大汉昂首而立,毫无畏惧的瞪着威逼他们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枪口。   通译大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没有合理解释的话,你们都将面临谋杀的指控!”   叶昭心里叹口气,乱世之中,何为正义何为罪恶?说道:“先带她上车吧。”正准备拨马回转,却见那红裙女子茫然抬头,与叶昭刚好四目对望,两人都呆了。   芭比娃娃一般精致清纯的脸蛋,正是叶卡捷琳娜,只是此刻她狼狈无比,包着头发的丝巾和红裙沾满沙砾泥水,鞋子也不知去向,那双雪白蕾丝小袜满是磨破的小洞,还有黑乎乎的泥巴。   见到叶昭,叶卡捷琳娜呆滞的碧眸突然就清澈起来。亲眼见到维特夫人为她选派的两名随从和侍女被暴民杀害后,她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谁知道过了好久,自己好像还有意识,茫然抬头,就看到了叶昭。   此时叶昭挥了挥手,一名侍卫飞快下马,跑去搀扶叶卡捷琳娜。   “你们不能带走她!”络腮胡的俄国大汉想去拦那名侍卫,随即后脑就被重重砸了一枪托,趔趄跪倒,眼冒金星,一时战不起身。   通译得郑阿巧脸色,沉着脸一字字道:“谁再敢乱动,格杀勿论。”   看着中国骑兵冷冽的目光,俄国人知道这不是虚声恐吓,本来想去阻拦侍卫的几个俄国人都不敢再动。   郑阿巧低声骂了句:“妈的狗屁自由公社,惯的没边儿了!”   此时马车驶来,叶卡捷琳娜不敢和暴民们对视,轻轻让开侍卫的搀扶,低着头,走向马车,几名俄国人握着拳,粗重的呼吸着,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他们多是亲人亦或朋友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大屠杀中惨遭不幸的自由公社成员。   叶昭回身上了马车,吩咐回行宫,叶卡捷琳娜低头坐着,并不说话。   不大一会儿,外面马蹄声响,郑阿巧的声音:“主子,叶卡小姐的行李找到了。”   叶昭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叶昭问道:“叶卡捷琳娜小姐,他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叶昭话音未落,叶卡捷琳娜突然就扑到了叶昭怀里,紧紧抱着叶昭,大声痛哭。   叶昭措手不及,连连皱眉,这可不是什么软玉温香,叶卡捷琳娜裙子沾满泥水,更有些酸臭味,可能掉到了什么臭水沟来着,叶昭急忙屏住呼吸,随即就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近人情,但要说宽慰她也实在没什么词句,除了几位亲亲老婆,他现在可拉不下脸来哄人。   叶卡捷琳娜几乎哭了一路,直到在叶昭怀里睡去,叶昭如蒙大赦,慌忙将她推在车厢地板上,反正马上就到了别墅,叫李嬷嬷来背她就是。   蹙眉抖身上的泥污,叶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怜悯之心好像越来越少。   ……   吃过晚饭,在行宫书房看了会儿书,李嬷嬷来禀告,说是叶卡小姐已经睡醒,并且洗过澡换了衣服,叶昭当即起身,来到了叶卡捷琳娜的房间,现今叶昭可是有好多疑问。   伊帕切夫别墅的卧室均是欧洲宫廷风格,金灿灿立柱的宽大卧床、雕着精美花纹的大壁炉、描金雕花的卧室家具、闪着丝绸般光泽略带亚麻感的帷幔、被单、花团抱枕,贵族气息十足。   叶卡捷琳娜换了袭水嫩颜色淡绿粉花的宫廷长裙,细细的丝带在雪白脖颈前胸脯上挽出小花,显得极为精致,显然她到了任何时候都极为注重自己的仪表。   叶昭也没大注意这位脸蛋无邪的芭比娃娃偏偏是精致人妇的风韵多么迷人,穿着又是多么讲究,更有一种精致无比的性感,他单刀直入的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叶卡捷琳娜如水碧眸闪了闪,凝视叶昭,问道:“如果是真的,你会不会出卖我?”   叶昭再说不出话,显然,叶卡捷琳娜无异于承认了她的身份。   维特夫人的这位妹妹正是皇后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多尔戈鲁斯卡娅。   亚历山大驻跸库尔干时,叶卡捷琳娜则在距离库尔干不远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同好友相聚,谁想前线战事变幻莫测,当中国人在西线取得压倒性优势时,俄军大规模后撤,亚历山大二世急电叶卡捷琳娜,令其退往叶卡捷琳堡和他会合。   叶卡捷琳娜并没有太着急,毕竟铁路被破坏,中国人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而且听闻中国人并没有西侵的意图。   谁知道就在叶卡捷琳娜想乘火车离开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当天,自由公社运动爆发,因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参与,最初温和的起义很快演变为对贵族的杀戮和抢劫,叶卡捷琳娜的卫队和侍女都因为掩护她被杀害,她不得已在另一名贵族协助下逃往鄂木斯克,当时对于这些贵族而言,中国人占领区反而更安全。   叶卡捷琳娜和维特夫人早就结识,在鄂木斯克受到中国人盘查时,她便谎称为维特夫人的妹妹,这才被维特夫人接去了新西伯利亚。   她一直想回到祖国,但维特夫人担心她被中国人识破,一直劝说她留下来。等看到新闻纸上说,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俄国共和派掌权时,叶卡捷琳娜不相信,也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一定要回莫斯科去探明究竟。   维特夫人没办法,只好帮她安排,派了忠心的侍女和两名以前的佣人跟随,因为中国军队西征,一些逃亡的自由公社成员也随之大批向西部城市进发,是以一直藏在马车里不露面的叶卡捷琳娜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眼看便到了叶卡捷琳堡,从这里便可以想办法乘火车离开中国人的占领区,叶卡捷琳娜一时松懈,到了郊区村庄便下了马车散步,不想便被人认了出来,曾经在宫廷作过鞋匠,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叶卡捷琳娜命令鞭刑后赶出了宫廷,现今却是叶卡捷琳堡自由公社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两名忠心的随从最先被杀掉,她和侍女柳博芙被带到了河畔,亲眼看着柳博芙惨死在铡刀下,想起那一幕,叶卡捷琳娜心如刀绞,碧眸浸满泪水,喃喃道:“柳博芙被杀了,她被杀了,为了保护我被杀了……”   柳博芙?叶昭意识到,是维特夫人的女佣,照顾过自己起居,自己也时常吃到她香喷喷的饭菜。   慢慢摸出一根烟,叶昭心里,突然堵得厉害。   第九十一章 混乱之地   第二天早上,当雅可夫司令官的武装来到“维持治安会”要人、要求中国人将叶卡捷琳娜交给他们之后,叶昭签发了密令,要求各军管机关对俄国革命党派的滥杀行为进行调查和遏制。   因为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大屠杀造成的贵族和党派团体之间不可磨灭的伤痕,在叶卡捷琳堡、下塔吉尔等地的血腥事件此起彼伏,局面甚至有些失控。   雅科夫是激进的民粹分子,手下武装汇聚着革命党人、原沙俄军人等等,其实从种种情报分析,雅科夫谈不上为中国人效力,最多是借助中国人的攻势扩大自己的力量而已,但帝国军队刚刚进入乌拉尔区域,为了维持占领区的稳定,统帅部对这类武装通常会采取安抚政策。   对于叶昭来说,虽然心内总会有或多或少的纠结,但他并不能从任何一派俄国人的角度来判断是非对错,他要做的,只能是如何在当前局面中为中国人获取最大的利益。   整日要完全理性的思索问题,对于这位最高统治者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幸?   下午时分几封电文令叶昭心情开朗起来。   “君主”号竣工正式服役,红娘在广州检阅其出港。   这艘排水量过万吨的战列舰在西方翻译为圣德皇帝号,在中亚和西亚被称为天可汗号,采用的帝国比较成熟的三胀式发动机,钢材防护得到常规应用,重炮和速射炮,这艘庞然大物可说是铁甲舰时代的代表产物了。   其实帝国海军的发展方向不似欧洲那么摇摆不定,现今新一代的舰舶技术人员,提出了全重型火炮的概念,当然,现时技术条件这只是一个构想,但却为帝国海军发展提出了崭新的思路。   这也与帝国军事科技发展息息相关,如因为各种合金钢的出现和工业技术的进步,水压气体式制退复进系统出现,并且开始进入火炮实验阶段,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管退炮。动力系统,蒸汽旋涡机也出现了原始版本,当然,要真正应用,怕怎么也要几年。   不过帝国军工科技体系在全世界来说是最有效率的,反观欧洲,以英国为例,到现今来说,海军部只是起协调的作用,除了一到两个独立的单位,如弗鲁德试验池和舒布里内斯靶场,其他研发机构几乎都属于民间性质,没有得到国家的资助和支持。在这个体系下,信息交流自然十分自由,不存在什么秘密,被定义为国家机密或商业机密的东西极少。和帝国高度控制下的研发完全是两个概念。   中俄之战,固然令帝国负债累累,但大量的订单,使得军事科技和重工集团随之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对于帝国经济,实则是起到了一个促进的作用。   而帝国海军发展,现今之建设思路主要还是近海防御政策,当然,和后世不同,帝国的近海防御政策乃是预设与假想敌舰队在中国海、南洋等帝国传统势力范围内的战争。   不消说,能在帝国势力范围内威胁帝国海军的只有英国人。   随同君主号出航消息一起送到的还有来自彼得斯科的一封电文,中国使团昨日已经抵达彼得斯科,尚未与俄国使节、土耳其使节接触,便被德、英、奥邀请加入1856年巴黎海战宣言的缔约国行列。   《巴黎会议关于海上若干原则的宣言》,是在克里木战争后签署的,由英国、法国、俄国、奥地利、普鲁士、土耳其和撒丁在巴黎签署,后来大部分欧洲国家都批准加入。   《宣言》主要是规范海战中立国、交战国以及民船、战舰的一种战时海上法。   该条约主要内容为,缔约国从此以后永远取缔私掠船制;中立国旗帜掩护敌方货物,战时违禁品除外;在敌国旗帜下的中立国货物不受拿捕,战时违禁品除外等等等等。   被欧洲国家急急拉拢来签署同意该宣言,印证了帝国地位的急速提升,当然,也显示出欧洲国家,开始渐渐忌惮中国包括海军在内的军事实力。   不管怎么说,这封电文和前一封一样,是值得高兴的事。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为两个姑娘起名字了,花姬和莎娃,一前一后相差两个月,都诞下了龙女。   出了书房,却见走廊中,在一处通往地下室的罗马立柱水晶扶手旁,叶卡捷琳娜正与李嬷嬷说着什么。   叶昭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叶卡捷琳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想去看看她们的墓地,您能不能带我去?”   叶昭知道,她说的是侍女柳博芙和长随,她们的尸体已经被侍卫收殓,埋在了距离别墅不远的一处小树林旁。   叶昭微微点头,说:“我也应该去看看。”   叶卡捷琳娜露出喜色,说道:“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又说道:“我去换衣服。”   叶昭干咳一声,虽然她丈夫不是因自己而死,但俄国民粹党派蓬勃发展离不开中国入侵造成的影响,自己总要担些责任,现今却成了她眼里的好人,未免有些尴尬。   叶卡捷琳娜的精致脸蛋突然又从卧室门缝探出,小心翼翼的问李嬷嬷:“李女士,您能不能帮帮我?”   叶昭知道欧洲贵族女性衣饰繁琐,遂对李嬷嬷点了点头。   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李嬷嬷才来书房禀告,说是叶卡小姐准备好了。   叶昭出书房见到叶卡捷琳娜微微一怔,她换了一袭华丽的红色宫廷长裙,或许也是叶昭见过的最华丽的西方贵族服饰,硕大的裙摆层层叠叠,到处都是蕾丝花边,高耸酥胸到纤腰的部位,六朵怒放的蕾丝红花娇艳欲滴,俄国艳后身材本来就极好,加之现今欧洲衣裙和内衣的风格,腰肢显得极为纤细,不盈一握。   红发结成的高高发髻精致的就好似艺术品,亮丽夺目。   “我找不到合适的裙子,就穿了最漂亮的,我想告诉她们,我生活的很好。”叶卡捷琳娜碧眸黯然的说。   这位妖艳姿色在俄国上流社会闻名的高傲艳后,经历重重惨变之后,或许更像个孤苦无依的黄莺。   叶昭微微点头,说:“走吧。”   ……   三个小坟头,坟前插了木牌,用俄文写了三个人的名字,这一带土丘溪流环绕,绿荫遮映,环境倒是极好。   马车驶离的时候叶卡捷琳娜还依依不舍的从车窗向外望去。   马车里,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直到进了市区,叶昭才睁开了眼睛,看向这座陌生的城市。从十八世纪起,叶卡捷琳堡便是乌拉尔地区的炼铁业中心,现今叶卡捷琳堡有炼钢厂、蒸汽机车厂等等重工企业,是仅次于莫斯科的俄国第二大工业城市。   政权更迭的无序状态使得叶卡捷琳堡的工厂大多未遭到破坏便落入了中国人手中,但也可以说,还在俄国人手中。   同新西伯利亚等地的移民不同,移民多生活困苦才去开拓东部,而叶卡捷琳堡以及乌拉尔地区的俄国人的思维才能代表真正的俄罗斯民族,他们不似俄国移民那么好控制,绝大多数人对中国人是敌视态度。   很多俄国实业家并没有逃离叶卡捷琳堡,而是留下来保护自己的财产,甚至有些实业家组织起武装看护工厂,虽然这类武装都被取缔,但大多数是强行取缔,由此引发的对俄国人的大批枪决只会加剧俄国人对中国人的仇视。   十八世纪,西方对中国普遍存在一种向往和膜拜,俄国也不例外,贵族们热衷于收集瓷器、涂漆的饰物和中国艺术品,便是到了几十年前,俄国文学界大多数作家对中国还是赞美之词,如普希金,提到中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称中国人为知礼的中国人,美国人为粗鲁的美国佬,德国人干脆就是德国鬼。   奥涅金在诗里则歌颂孔子为圣贤,教导他如何教育青年等等。   这类诗人大多未接触过中国,但出身贵族阶层,从小耳渲目染令他们对中国神往。   但随着西方人与中国人接触越来越多,尤其是鸦片战争之后,俄国人渐渐轻视起东方邻国。   以叶卡捷琳堡的俄国人为例,虽然现今中国人占领了他们的城市,不过高傲野蛮的民族性格使然,他们并不会真正屈服,骨子里还是认为罗斯人高人一等,比中国人优秀。   刚刚占领叶卡捷琳堡时,几乎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帝国军队采取了高压统治,比如宵禁,遇到宵禁时敢于上街的俄国人直接击毙;比如听到枪声或者遭遇冷枪,如果查不出持枪者,往往一个弄堂的俄国人都被屠杀,凡此种种,不必细表。   这些残酷的手段虽然使得叶卡捷琳堡的俄国人更恨中国人,但至少令他们暂时不敢反抗。   可不管怎么说,现今时代,若说想真正占领一个成型并且有着辉煌历史的民族的土地,尤其是涉及人口稠密区,短时间内或许能实现,从长远来说,消化起来很难很难。   除非把占领区的俄国人全部驱逐出境,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种征服会引起诸多问题,也不现实。   不过帝国军队开进了乌拉尔,西线军团,甚至攻克了奥伦堡,若说不折腾一番又如何甘心?   看着略显萧条的城市,叶昭微微入神。   叶卡捷琳娜并不知道叶昭在想什么,她小声道:“您是个好人,我只求您别把我交给自由公社的暴徒,我宁愿被中国人处置。”   祭拜之后,叶卡捷琳娜从悲恸中渐渐清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被叶昭收留的消息肯定会流传出去,昨日晚上暴民们聚集在别墅前要人的场面吓坏了她。   每次被她夸自己是好人,叶昭都不免心虚,尤其是刚刚,正琢磨一条条对于俄国人来说比较恶毒的阴谋呢。   摆了摆手,叶昭道:“我不会把你交给暴民的,统帅部问起,我就说他们认错了人。”   叶卡捷琳娜知道叶昭被任命为这座城市类似于市长之类的官职,而且定然在东方是个颇有权势的人,不过收留她,冒的风险未免太大。   叶卡捷琳娜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虽然乌法有一支仍然效忠皇室的军队,在俄国境内,这样的城市很有几个,但民意联盟已经掌控了大局,昨日看报纸,欧洲各国已经准备承认民意联盟政权的合法性,这些效忠皇室的城市,要么改弦易辙,要么也难逃被血腥镇压的下场。   民意联盟本就有许多开明贵族参与,原本无序的反叛和屠杀渐渐被遏制,投向新政权的贵族只会越来越多。而她因为特殊的身份,却很难得到新政权的赦免,尤其是在她的丈夫被暗杀,皇储和皇子都被残忍杀害后,在新政权公布的沙皇罪状中,她已经被描述成一个贪图享受、祸国殃民的妖妇。   是以叶卡捷琳娜一句“如果您送我到乌法,我会重重酬谢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叶昭突然敲了敲车厢,马车遂缓缓停下,长街尽头一座圆顶教堂旁,却是有一家营业的中国餐馆,挂着中俄双文匾额“四喜酒店”,门前,正是一名中国伙计,叶昭诧异极了,好大的胆子。   现今来叶卡捷琳娜的中国商人,可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个酒馆定然甚得中国军人喜爱,说不得仅此一家,可以小发一笔。   叶卡捷琳堡整座城市的布局,并不是东西南北走向的宽敞大街,位于河畔,城市的建筑物有些杂乱,长街到了这所教堂,转而向南,斜斜而去。   叶昭指了指中国餐馆,对从马车上翩翩而下的叶卡捷琳娜道:“尝尝外面的中国菜。”   卫护马车的三十多名侍卫纷纷下马,他们一概穿黑色唐装,背背步枪,既不太过惹眼,又是一支相当具有威慑性的力量。   迈步走向餐馆的时候叶昭突然就一个转向,进了旁边的商店,是一家帽饰店,门本来仅仅开了一条缝,在前面的侍卫见到叶昭转向,早快跑两步,将门推开,几名侍卫当先涌了进去。   随着中原简便服饰风格传入,欧洲女性成衣店才逐渐起步,在俄国就更不多见,贵族妇女衣饰不消说,裁缝的天下,贫困阶层甚至包括中产阶级,大多自己买了布缝制。   帽饰店相对而言要多一些,叶昭进入的这家帽店,明显遭到过劫掠,本来墙上挂壁画的部位要么变成空白,要么就是壁画有破损。   墙壁两侧钉的木架上,挂的帽子也不多了,大概都是存货。   帽店老板是个中年俄国人,见到一伙中国人进来,态度极为冷淡,而看到走在叶昭身边的叶卡捷琳娜时,微微一呆。   叶昭扫了一圈,看向老板身后,老板本来不想躲开,却被侍卫用手一拨就拨到了一边儿,他身后木架上,却是有一顶夸张无比的红色礼帽,银饰闪闪,漂亮的羽毛足有半米高,叶昭就走过去摘下来,回身示意,见叶卡捷琳娜没有反应,就将帽子戴到了她头上,微微点头,说:“就感觉你缺个帽子,现在就完美了。”   叶卡捷琳娜一呆,她不知道叶昭刚才比划什么,听叶昭问“可以么?”她下意识点头,却不想叶昭却是要给她戴帽子,这帽子是买来送给她的?   虽然过了近半年的流亡生涯,但人之一生,曾经的荣华生活自难以磨灭,这顶帽子刚刚看到叶昭拿在手里,她就很喜欢,说起来,虽然衣裙随身带了些,但漂亮的帽子却是逃亡时没办法携带的。   俄国老板已经蔫了,唯一没有遭劫的镇店之宝又被中国人发现了,没有比这再倒霉的事情了。   叶昭问他:“帽子多少钱?”   俄国老板怔了下,脸色更苦,就从身上摸出几个银币给叶昭,说道:“我已经几天没卖出去一顶帽子了,这是我仅有的银币。”   叶昭有些无奈,转头来到铜镜前,对叶卡捷琳娜招了招手,叶卡捷琳娜早就想过去照镜子呢,见叶昭无奈神情,不觉好笑,这些日子,泪早已流干,今天是第一次升起想笑的感觉。   翩然走到叶昭身侧,镜子中现出一个气质高雅的大美人儿,人比花娇,和叶昭站一起宛若金童玉女。   那边通译已经开始训斥店老板,本就是,将大皇帝当成敲诈勒索之徒,这不想死么?   “到底多少钱?一个铜币也不差你的!”通译最后皱着眉头问。   店老板心里骂装模作样,以为中国人是在俄国美女面前装斯文呢。中国军人拿东西不给钱的多了,问一问,举手便打,甚至“征做军用”几个字都懒得说。   “五十个银卢布。”店老板小心翼翼报了进价的一半。   通译打开公事包,数了二百五十元递给店老板,心说奸商,一顶鸟毛帽子敢往死里要钱。但为大皇帝付账,又哪里能讨价还价?   一枚银卢布含4佐洛特尼克纯银,也就是略高于17克,中原银币则含银35克左右,中原银币兑银卢比的比率一向是1:2,帝国纸币便是5:1了。   叶昭正准备向外走的时候,两名侍卫突然守在了他面前,几条黑影随即扑进了悬着布帘的里屋,用俄语大声喊:“不许动,举手!”这是必须要学的。   里屋传来女子的惊叫,店老板急忙道:“不要伤害她,她是我的老主顾,不是叛乱分子!”   在侍卫手枪威逼下,一名穿着贵族长裙的美貌夫人举着双手走出来,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发抖。   通译走过去,大声问她“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躲在里面?”云云。   俄国女人吓得站都站不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通译则将目光看向同样被枪口对着,慢慢举起双手的店老板。   店老板道:“她,她是来典当帽子的,可我现在几天也卖不出去一顶,不想收她的帽子,这不正说呢,看到你们骑马过来,我,我就叫她先进去躲躲……”说到这儿滞了一下道:“如果我能知道您是讲道理的中国先生,就不叫她躲了,她真的不是叛乱分子,你们不要抓她。”   叶昭挥挥手,正想走呢,叶卡捷琳娜惊呼一声,“安菲娅,是你吗?啊,圣母玛利亚,真的是你。”   那名俄国女人茫然看过来,这才见到叶卡捷琳娜,刚刚极度恐惧中,又哪里敢打量这些中国人?   “卡秋莎……”俄国女人惊异无比的看着叶卡捷琳娜。   卡秋莎是叶卡捷琳娜的昵称,家人和亲密的密友才会这般称呼,安菲娅不但不称呼叶卡捷琳娜殿下,反而用了爱称,显然和叶卡捷琳娜的关系不一般。   叶卡捷琳娜已经对叶昭道:“安菲娅是我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父亲是本地的总督……”说到这儿嘎然而止,这才思及可能出卖了自己的好友。   叶卡捷琳堡总督,实则就是乌拉尔地区类似于省长之类的官职,叶昭倒是扫到过关于这位总督的情报,强硬的保皇派,指挥了乌拉尔地区数场防御战,好像突围去了乌法。   若不是俄国内乱加之中国人攻击速度极快,想也不会出现总督亲属滞留在占领区的情况。   叶昭对叶卡捷琳娜点点头,说:“你们聊。”转身走了出去。   叶卡捷琳娜跑过去,抓住安菲娅的手,惊喜的不知道说什么。但看到安菲娅疑惑的看着她,又看向中国人,叶卡捷琳娜脸蛋一红,以她的身份,却和中国人走到了一起,遇到熟人,自不免羞愧。   但比起中国人,要说恨,叶卡捷琳娜更恨革命党人,是革命党人毁了她的一切。   “你的父亲还好吧?你丈夫呢?你怎么在这里?”叶卡捷琳娜一连串的问这位闺中密友。   安菲娅笑容苦涩,更有些难为情,说道:“我想用帽子换些面包。”   现今的叶卡捷琳堡,食粮比什么都金贵,安菲娅将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但还是断了粮,她和她的丈夫已经几天都没有吃过顿饱饭了。   第九十二章 九转为护军   饭馆不大,里面中国元素十足,木桌木凳,墙上挂了一个个竹片菜名,有的翻过去了,就是说今天没这道菜。   几个挂着六轮炮的中国便衣坐在靠窗一桌,是治安维持会下属的侦缉队,百余号人编制,大都是从东南平原挑选的俄奸,也有少数中国武装人员充数。   叶昭等人刚一进来,便衣里的一个麻子脸眼睛就是一亮,忙站起来颠颠跑过来,随即被郑阿巧拦下,他还是点头哈腰向叶昭问好:“您老好,今儿吃中国菜?”又双手掏出证件捧给郑阿巧看。   郑阿巧接过他的片子,是侦缉队队长,姓黄,心说这小子眼睛还挺毒。   黄队长远远见到过叶昭,虽然维持会平素的公务都是那位张秘书处理,但他知道,这位文先生才是真正管事儿的。   叶昭笑着对黄队长点点头,说:“黄队长,你也好。” 不管帝国文明进步到何等程度,便是一两百年之后,如黄队长这类人还是少不了的。   黄队长立时骨头一轻,只觉文先生就是做大事的人,礼贤下士,这才是大人物呢。   本待说今日他请客,但见到叶昭身侧侍卫人数,心里一突,可就不敢乱拍马屁,此地比中原大城市物价还高出不少,这要可着劲儿造,他一个月薪水就没了。   而且统帅部前几日已经发文,要求即日起,全体军人在俄人店铺消费不许欠账,并由军中宪兵督察。   俄国店铺都不许白吃白拿了,更莫说中国人饭馆了。   叶昭在靠墙一桌坐了,对赔笑跑出来招呼的掌柜道:“黄队长一桌,记我账上。”   “好嘞!”掌柜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微微有些胖,天生的生意人模样。   “那哪行?”黄队长正赔笑连声客气,酒馆门帘被挑起,一位美艳高贵的俄国少女迈步而入,在她丽色之下,酒馆都亮堂起来。   看着叶卡捷琳娜裸露在外的白嫩嫩胸脯和那高耸欲出的酥胸,纤细无比的腰肢,黄队长立时就觉得气有点喘不上来,不自主退了两步,目光收回,不敢亵渎那份高贵。   等眼角余光瞥到俄国尤物坐到了叶昭一桌,黄队长心下赞叹,大人物就是大人物,真有办法。   叶卡捷琳娜是和安菲娅一起进来的,她还没说话,叶昭已经说道:“都坐吧,、中国菜,合不合胃口的就这么个意思吧。”   叶卡捷琳娜碧眸感激的看了叶昭一眼,想了想,伸手拿过叶昭面前的酒杯碟盘,用雪白丝巾擦拭,对安菲娅震惊的目光她也顾不得了。不得不说,李嬷嬷的藤条教育还是起了作用。   郑阿巧招手叫掌柜,“掌柜的,你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家主人报报。”   叶昭笑着问掌柜的:“掌柜的贵姓?”   掌柜的赔笑道:“哎呦不敢当,小的免贵姓贾,爷,小店粗茶淡饭,今儿冷拼有酱肉和松花蛋,每碟五角;炒菜有溜里脊、炸牛肉,每盘一元;三大碗:丸子、扣肉、米粉肉,两元一碗,一大件:红烧大肘子,六元一件。爷,您看看整点啥?”   现今帝国商人都以纸币结算,叶昭笑道:“也不算贵啊。”诧异的看了索菲娅一眼,饭馆的物价确实昂贵,比中原大城市如京城的市民酒馆的价钱还高了一倍,但怎么也轮不到这些贵族夫人典当衣服生活吧?   郑阿巧也问道:“城里饭菜都这个价儿么?”主子本来说要向城里适当调剂粮食,若物价若此,那倒也不用着急。   贾掌柜赔笑道:“那怎么可能,听说俄国人的黑面包有钱都快买不到了,咱这不是就做军爷和各位爷的生意吗?肉菜的还要跟咱统帅部炊事班淘换,哪能赚黑心钱?”   帝国平民对军人的称呼,经历了从“军爷”到“总爷”再到“老总”的变迁,但这些外面闯荡的商人,还是更喜欢旧称呼。   叶昭点了红烧肘子和几道素菜,又叫掌柜的给侍卫们上几桌荤素席,贾掌柜欢天喜地进去准备,自也有侍卫跟了进去。   见索菲娅一直舔嘴唇,叶昭又唤掌柜先上碟松花蛋充饥。   罐头装松花蛋,实在说不上味道鲜美,但索菲娅风卷残云般一会儿工夫就扫荡一空,开始她尚矜持,等几片下肚却再顾不得其它,吃完后见到叶卡捷琳娜诧异的目光,脸上一红,更不好意思看叶昭。   叶昭微微蹙眉,黑面包都供应不足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俄国人可是很容易闹起来。   半个时辰后,贾掌柜亲自端了红烧肘子上来,郑阿巧道:“掌柜的,在这儿开酒馆,你是咱中国人头一份,胆子不小!”   掌柜的嘿嘿一笑,说:“开始还担惊受怕的,可到了晚上,咱门口那个上帝教教堂旁边儿,石头墩看到没?那就有咱军爷设的岗哨,我是越睡越踏实。”说到这儿摇摇头道:“老毛子和长毛,原来都拜上帝。”他自然搞不懂东正教、新教和天主教的区别。   盘里香郁浓汁和碧绿生菜烘托下色泽鲜亮的肘肉更令人垂涎欲滴。   叶卡捷琳娜道:“我来分吧?”见叶昭点头,遂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剔肉,第一盘给了叶昭,第二盘给索菲娅,最后才是自己。   索菲娅咬着嘴唇,低声对叶卡捷琳娜道:“卡秋莎,我想把肉带回去给鲍里斯。”   叶卡捷琳娜看向叶昭,叶昭说道:“您吃您的,回头给您的先生带上一件。”   索菲娅看了叶昭一眼,随即低下头道:“谢谢。”对于中国人,她极为惧怕,都是些奸淫掳掠的恶棍。   要说起来,厨师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这几乎是叶昭吃过的最难吃的红烧肘子,但索菲娅却津津有味的,一片片肉不管肥瘦,下的飞快。   叶卡捷琳娜也觉得,没有别墅厨师烧的中国菜好吃。   叶昭问叶卡捷琳娜:“索菲娅的先生以前从事何等行业?”   叶卡捷琳娜说道:“是报社的记者。”急忙解释:“他并没有作过对中国人不好的事。”   叶昭不禁就笑,这位俄国皇后,有时候还挺有意思。说道:“冲你的面子,我也不能难为他不是?”   叶卡捷琳娜呆了呆,碧眸闪过一丝慌乱,垂下长长的睫毛不敢看叶昭,她感激叶昭,但很多时候也担心叶昭是想占有她才对她这般好,可是,听到这个神秘东方男子话里隐隐露出的保护之意,她心里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叶昭又接着道:“吃过饭,咱一起去看看鲍里斯先生。”见索菲娅惊慌的抬起头,叶昭摆摆手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中国人进城后,索菲娅和丈夫逃离了豪华大宅,住进了以前女佣家里。大木架结构,屋顶是两面斜坡,粗犷的俄罗斯风格,这一带一片片的全是这种木屋砖石民居。   满心不安的索菲娅没办法,只能领着这伙中国人来到了她的住处。   侦缉队黄队长也颠颠跟着,跑腿效力。叶昭也由得他,毕竟黄队长来叶卡捷琳堡时间长了,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   木屋客厅中吵闹的孩子们见到门外站的中国人,喧闹声嘎然而止,纷纷在木椅、壁橱后躲起来,小眼睛里都是惊惶。   本就焦急无比的女佣却也无暇顾及中国人,急急的对索菲娅道:“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先生被治安军抓走了,我正要去找您呢,却找不到。”   治安军便是雅可夫司令官的武装,虽然中国军部严禁其武装大规模进城,但他却时常派人来城里抓捕纠办旧贵族,听说落入治安军手里,比落入中国人手里还惨。   谁叫雅可夫以前是个恶棍呢,因为企图奸污贵族小姐被判处死刑,不知道怎么在死囚牢里就变成了革命党,因为战争的爆发死囚们都被释放发放武器抵抗中国人,他却摇身一变拉起一支武装成了叶卡捷琳堡一带的土皇帝,对于以前得罪过他的贵族变本加厉的迫害,判处他死刑的大法官就被他活活绞死。   总督大人他更是恨之入骨,总督的女婿落入他手里还能得好?   闻听噩讯,索菲娅身子一颤,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那边通译询问,女佣讲起,原来鲍里斯眼见家里断粮,便想出去找工作赚钱,本是与女佣的丈夫一起去面包房,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雅可夫的人认出来绑出了城。   叶昭说道:“去要人。”   旁侧黄队长自告奋勇:“先生,小的跟这雅可夫有点交情,能说得上话,我这就去把人给先生带来。”   叶昭嗯了一声,说:“你和郑阿巧一起去。”   眼见郑阿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黄队长吓一跳,他知道雅可夫不是好惹的主儿,就算侦缉队全带去,百多条枪,那也不是人家对手,而且军部对雅可夫的武装还是比较拉拢的,这也使得雅可夫气焰很高,一向不将侦缉队看在眼里。   黄队长心下嘀咕,但也只能跟着郑阿巧上马,到了俄国人地盘见机行事,尽量别把事情弄僵,雅可夫胆子再大,总不敢扣押中国人。   郑阿巧和黄队长走后,叶昭则被叶卡捷琳娜请进了索菲娅狭小的居室,现今索菲娅心乱如麻,半丝主意也无,更不知道招待客人了。   曲沼跟叶昭进屋,房内乱的很,除了一张木床,几乎都没落脚的地方。   受日耳曼风格影响的悬窗,凸在墙外,挂着索菲娅的内衣,想来这位贵族小姐一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   索菲娅呆呆坐在床上垂泪,叶卡捷琳娜在她身边低声安慰她:“用上帝的名义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把鲍里斯接回来的。”说着话,叶卡捷琳娜隐隐觉得,文好像比亚历山大还具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神秘气质,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极为信赖他。   随即叶卡捷琳娜就觉得羞愧,自己不该这么想的,不该拿任何其他男人和亚历山大比较,不是吗?   ……   雅可夫的武装盘踞在叶卡捷琳堡郊区的一个小村庄。   当中国人信差送来书信时雅可夫正在床上与姘头鬼混,床单狼藉,木床咯吱咯吱响,他小山似的身子压的曾经做过妓女的妖艳金发女子鬼哭乱叫。   正嘿呦嘿呦之际被人打搅自然一肚子火气,听到外面副官说维持会的中国人来要人,而且是要刚刚抓捕还没捞到油水的总督女婿,雅可夫一边享受身下金发美女的媚叫哀告一边喘着粗气喊:“叫他们滚!”   副官听着屋内的浪声淫喘,却不能走,小心翼翼提醒:“将军,中国人派来了军队,您最好还是和他们谈一谈。”   “中国人的侦缉队吗?亲爱的努尔加利耶夫先生,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雅可夫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副官急忙道:“不,不,是中国人正规军,我在想,中国人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们。”   雅可夫身子猛的僵住,想了想,翻身下床,床上眼神迷离的妓女想拉他,被他在胸脯上狠狠捏了一把,痛得惊叫一声,心里直诅咒雅可夫去下地狱,但还是要赔上迷人的笑容。   “宝贝,等着我。”雅可夫只穿了一条长裤开门而出,也不在乎副官从敞开的门缝见到姘头雪白胴体的浪态。   副官努尔加利耶夫是极为谨慎的人,也是雅可夫的头号参谋,他帮雅可夫带上门,小声说:“村堡外,中国人来了大概一个步兵营的兵力,是正规军。” 努尔加利耶夫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知道,以他们千八百人的武装,在中国正规军步兵营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雅可夫道:“他们就提了这一个要求吗?”   努尔加利耶夫缓缓点头。   雅可夫略一思索,说道:“那就把人给他们,就说我不在,抓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又拍了拍努尔加利耶夫的脸道:“亲爱的少校,中国人不会知道我们的事,如果被他们知道,不会再对我们这么客气,是不是?”   努尔加利耶夫缓缓点头,他知道这位指挥官看似粗犷,实则狡诈无比,只是他的才干一直没能得到展现,中国人的入侵,给了雅可夫机会,短短时间,他便聚集起了一支武装,并且在中国人统治下生存下来。   现在雅可夫和西方共和派一直有密信来往,雅可夫要做的,就是暗中破坏叶卡捷琳堡的经济秩序令叶卡捷琳堡一直混乱下去。   “好了,我亲爱的孩子,不要怕,等城里的人没了面包吃都起来反抗中国人,等我们的盟友回来,我就会是这里新的总督。”雅可夫亲吻着努尔加利耶夫的脸颊,喃喃自语,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   叶昭将索菲娅和鲍里斯接回了伊帕切夫别墅。   鲍里斯三十出头,长得很英俊,被雅可夫武装抓去不久就被释放,还没吃到真正的苦头,但脸上还是有皮靴造成的血痕。   李嬷嬷安排鲍里斯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洗漱后鲍里斯换了身叶昭的洋装三件套,平素叶昭极少穿,而鲍里斯穿起来尚算合身。   休息室内,庄重协调,西方风格浓郁的客厅,西洋沙发,略带石头质感的俄国茶几,法国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黄队长态度更加恭谨的告辞,他可没想到那位郑爷直接去军营走了一趟,乖乖,调了整整一个步兵营前去要人,阵仗也太大了,这什么人要不来?就算灭了那帮桀骜不驯的俄国佬都绰绰有余。   以前黄队长只来过几趟充作维持会办公地点的别墅外围门房,等进别墅里这么一看,黄队长才知道,敢情四下临时修葺的平房住的都是军人。   也是,管俄国人的事儿,文先生说不得比中原知府官职还高呢,来到这兵荒马乱的地界,指定得要军人保护。   黄队长对叶昭自然就更是小心翼翼的侍奉。   一路说话办事,叶昭倒也觉得他机灵,是个好“地头蛇”,是以令郑阿巧赏了他一封五十个银元,若在帝国境内,被监察机构发现上官和下属金钱瓜葛,说不得就成了案子,但到了边塞占领之地,却也一切从权。   叶昭又叫郑阿巧拿了十几条中华烟,叫黄队长拿给侦缉队兄弟们抽,黄队长自是千恩万谢。   郑阿巧很郑重叮嘱黄队长,这些烟要分到侦缉队特务的手上,每人一盒,尤其是赏给俄裔特务的烟,更不许克扣。   黄队长连连拍胸脯担保,他可机灵着呢,那么厚的赏都拿了,哪还能克扣几盒烟?这不自己找不自在么?   打发走黄队长,叶昭要应付的就是眼泪汪汪的索菲娅连声的感谢,这位贵族小姐,显然从来没有获得过如此巨大的帮助,这种感激之情也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吧。   鲍里斯就冷静多了,他甚至有些警惕,坐在叶昭对面,礼貌的表示感谢,也在打量着这个中国人,同时猜测叶卡捷琳娜皇后和叶昭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看到高高在上的美艳皇后为中国男人斟茶,甚至还要看中国男人的脸色,鲍里斯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鲍里斯先生,为什么大多数面包坊都停工,是真的没有工人么?”叶昭品着茶,好似不在意的问。   “工人有很多,主要是因为没有麦子和面粉,还有一些磨坊主人,拒绝开工是为了等面包的价格升到最高。”鲍里斯对于叶昭的问话倒是知无不言。   嗯,囤积居奇。叶昭念叨了一句中文,品茶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要恢复叶卡捷琳堡的经济秩序。”   鲍里斯知道这位中国男人大概类似于市长之类的官员,来到叶卡捷琳堡,自然是为了平复叶卡捷琳堡混乱的无序状态。   叶昭又道:“首先还是要让叶卡捷琳堡的市民都能吃上面包,我准备调拨些粮食进来,以略高于两河平原官价的价格售卖给面包坊平抑面包价格。”   索菲娅惊呼一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市民们都会饿死。”   鲍里斯虽然知道中国人并不是发善心,但听到这样的消息自也不免振奋,说道:“希望贵国军方也能同意文先生的作法。”   叶昭笑了笑,说道:“鲍里斯先生放心,我不说空话。”   鲍里斯看了叶昭两眼,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所以我想请鲍里斯先生帮忙,说服面包坊、油坊的主人们恢复生产,当然,鲍里斯身后,会有我的大力支持,而且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您,如果他们拒绝合作,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如果鲍里斯先生肯出面,以您和索菲娅小姐的影响力,还有维持会的俄国朋友出面,一定会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鲍里斯倒也没怎么犹豫,点头道:“我会尽我的努力说服他们,但我不会加入贵国的维稳会。”   叶昭笑笑品茶,说:“我也不会提出不可能的要求。”转向索菲娅道:“索菲娅小姐,希望您能给您的父亲写一封信,虽然我国承认了民意党政权,但也不希望新政权以炮火来血腥屠杀不同政见者,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和他见一面。”   索菲娅呆了呆,转头看向丈夫,又看向叶卡捷琳娜,她一直养尊处优,本就没什么主意,更不知道该不该写这封信。   叶昭道:“现在和谈期间,是禁止使用武力的,如果总督先生对来叶卡捷琳堡不放心,我们可以选一个中立的,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地点见面。”   鲍里斯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封信我和索菲娅可以写,但是别列科夫总督会不会同您见面,我们无法保证。”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我明白。好了,今晚两位就在此好好休息吧。”   等侍卫送两人回房,叶昭转头对叶卡捷琳娜道:“或许你也应该给别列科夫先生写一封信,如果你希望结束这种颠簸流离的生活。”   叶卡捷琳娜怔住,疑惑的看向叶昭。   叶昭神秘一笑,对叶卡捷琳娜道:“我知道你今晚有很多话想和索菲娅说,不打扰你们了。”起身,迈步而出。   第九十三章 侍女   书房内,叶昭正在翻看李鸿章与俄国人谈判的交涉记录。   这里是叶卡捷琳堡总督府书房,本是东路军统帅部驻地,现今与维持会互换,统帅部迁去郊区别墅,维持治安会则进了市区,也释放出一个信号,叶卡捷琳堡即将结束军管状态。   谈判记录是由使团的联络官乘火车带来,这些文函,如果用电报,根本就说不清楚。   从谈判记录,叶昭就可以想象出李鸿章的强硬态度。   这种谈判不似做生意漫天要价,而是要提出可以讨论的议案,中国使团提出的停战条件为,中俄两国东西交接处以乌拉尔山为界,俄国南部哈萨克全境割让给中国,俄国赔偿8亿银卢布,也就是约4亿银元,四十亿元帝国纸币,同时还有一系列附加条款,如承认乌克兰地区的独立等等。   至于彼得斯科公国,各国在此举行和会的前提已经承认了其合法性。   高加索各民族以及巴尔干诸国的命运不在中国与俄国的和谈范围内,最终其解决方案自然是奥斯曼土耳其以及欧洲三强与俄国提出,中国作为具有话语权的国家参与讨论。   比之德国对法国,在军费赔偿上,中国的要价不算太狠,要知道法国赔偿了德国三十亿法郎,折合中国银元约六亿元,帝国纸币六十亿。   不过叶昭记得前世,法国赔了五十亿法郎,也就是近十亿银元。   现今俄国内忧外患,自身内部矛盾重重,要说中国军队攻陷莫斯科也不是没可能,是以俄国共和派不得不宣布战败,寻求和谈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领土要求,中国却比德国狠了百倍,叶尼塞河以东的中西伯利亚、东西伯利亚以及远东地区不说,这一片地域虽然数百万平方公里,但毕竟俄国刚刚兴起移民,人口不多,也称不上有效占领,加之现今看来,只是冰天雪地的荒漠,中国肯定不会允许俄国继续拥有远东入海口,这一点英国等也乐见其成。   如果失去了远东入海口,这一片土地也就没任何意义,如果实在不得已,俄国新政权多半已经决定放弃。毕竟中西伯利亚超级煤田和这片“荒漠”的其它丰富资源是只有叶昭才知道的存在。   而哈萨克,俄国也未真正有效占领,根本没消化的土地,也可以讨论。   但如东南平原、鄂毕河流域就已经碰触到了俄国的底线,更莫说乌拉尔地区了。   果然,俄国代表退场表示抗议,在联络官来叶卡捷琳堡前,双方已经三天未进行任何接触,但昨日收到的电报,在德国人斡旋下,李鸿章和俄国全权特使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戈尔恰科夫重新开始了谈判。   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戈尔恰科夫是亚历山大二世的重臣,公爵、外交大臣,刚刚被任命为俄国首相,现今他则是沙俄新政权的总理大臣。   戈尔恰科夫加入共和阵营其实就等于宣布了新政权的胜利,实际上,因为传闻亚历山大二世的儿子和女儿都遭到残酷杀害,保皇派土崩瓦解不可避免。   因为戈尔恰科夫宣布加入新政权,一些观望的地方长官才纷纷易帜,暴力屠杀贵族的事件被戈尔恰科夫宣布为“卑鄙的”、“可耻的”行为,并且他下令严惩暴徒和凶手,这才使得俄国西部地区那些趁火打劫的暴徒、强盗们渐渐收敛。   戈尔恰科夫与临时总统热里亚鲍夫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贯穿在和谈中。   贵族和旧官僚们都支持戈尔恰科夫,希望在俄国建立一个议会共和制国家,把总统架空为没有实权的国家元首,而热里亚鲍夫和坚定的革命党人则希望实行美利坚共和制,全民选举的总统才是国家的真正领导者。   或许热里亚鲍夫已经后悔任命戈尔恰科夫为政府总理,但如果没有戈尔恰科夫,革命党也不会如此快速的取得“胜利”,而比较政治手段,和戈尔恰科夫博弈,热里亚鲍夫等革命党人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戈尔恰科夫也是俾斯麦的老对手,而且两个人互相厌恶。   戈尔恰科夫是欧洲最令人生畏的政治家之一,斗转星移,现今坐在谈判桌上,与李鸿章的较量定然极为精彩。   翻看谈判记录,叶昭也不由得悠然神往。   书房外,轻轻的响起了敲门声。   叶昭将桌上文函收入抽屉锁好,说道:“请进。”   门旋即被轻轻推开,隐隐有优美的音乐声传来,而一袭华丽宫廷长裙,纤腰美胸诱惑无比的红发尤物提着硕大的裙摆流水般走入,摇曳生姿。   “您不想出来跳舞吗?”叶卡捷琳娜眨着深邃碧眸问。   外间宴客厅正在举行盛大的舞会,张佩纶出面主持,宴请了叶卡捷琳堡的俄国名流和中国官员,如黄队长、雅可夫司令官和鲍里斯夫妇等都在邀请之列。   不过虽然在东南平原的中国官员大多将家属接来了占领区,但叶卡捷琳堡等乌拉尔地区,中国人自然都赤条条而来。   是以维持会从叶卡捷琳堡文工团挑选了一些女团员来伴舞,免得出现男多女少,严重比例失调的情况。   叶卡捷琳堡文工团从团长到团员皆是俄国人,多是俘获的叶卡捷琳堡音乐学院的学生和叶卡捷琳堡歌舞团演员,这些女子多参加了俄军叶卡捷琳堡防御战的劳军演出,中国人攻击推进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破城之时,她们多还逗留在军营和防区,如此便以俄国战俘的身份被俘获。   幸好最先破城的是帝国精锐正黄旗步兵旅,这些女战俘才没遭到什么侮辱,而且相对处于被保护状态,反而是后进入城区的东路军第十五师也就是帝国第九集团军第二师大肆烧杀劫掠了一番。   这些女战俘被编为文工团,时常去军营驻地表演,现今在维持治安会的管理下。   舞会中,除了鲍里斯夫妇,其余俄国人并不认得叶卡捷琳娜,地方名流,身份相差甚远,至于投靠中国人的俄奸更不必提,一些人本来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市民,如雅可夫。   而这些人见到张佩纶对叶卡捷琳娜客气尊敬的态度,便知道叶卡捷琳娜在中国人中地位很高,自都对其奉承讨好。   叶卡捷琳娜作为这场舞会的女主人,隐隐回到了昔日荣耀之时,如果说不开心那是自欺欺人。   看着静静坐在书桌后的叶昭,这个男人,不但救过她的性命,或许还不止一次,而且保护她,令她没有遭受任何的悲惨屈辱,而且,好像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到底,他为什么这么帮助自己呢?   “您不去跳舞么?”叶卡捷琳娜又问了一句,然后突然间就有个感觉,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并不觉得参与这种舞会符合他的身份,叶卡捷琳堡的“名流”们,也没任何一个人值得他去应酬寒暄。   “那我陪您坐会。”叶卡捷琳娜犹豫了下,说:“出去散步?”书房里,或许有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现今的她,早不是当年就会在亚历山大面前撒娇卖弄风情的艳后,她早就已经学会了谨小慎微的察言观色,至少,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时刻都加着小心,免得不经意得罪他,失去了他的庇护。   叶昭笑了笑,说:“好,出去走走。”   书房左拐穿过红地毯走廊就是后院,门旁站岗的士兵见到叶昭急忙行礼,叶昭摆摆手,和叶卡捷琳娜走出。   月光下,常绿的树木,厚厚的草坪,罗马立柱雕塑,一副欧洲贵族庭院的风景图。   叶昭长长呼出口气,毫无疑问,现今不管在何处,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   叶昭看了叶卡捷琳娜一眼,说道:“你写给别列科夫总督的书信已经送了出去。”   叶卡捷琳娜默默点头,说:“我不明白的是,两国在和谈,别列科夫伯爵和您的会面会有意义吗?”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你只会有好处,相信我。”   叶卡捷琳娜碧眸瞟了叶昭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也知道,您的身份不会是叶卡捷琳堡的市长,您一定是肩负着特殊使命的中国贵族,是吗?”   随即又急急解释:“我不是想打听您的身份,只是有些好奇。”   叶昭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你说的对,我不是叶卡捷琳堡的市长。”   过了好一会儿,叶卡捷琳娜站住脚步,顽皮一笑,抓住裙摆微微躬身,说道:“国王陛下,我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在这厚厚的草坪中并肩而行,明月当空,也难怪叶卡捷琳娜技痒。   叶昭怔了怔:“什么国王?”她再聪明也不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不是?   叶卡捷琳娜眨着令人迷醉的深邃碧眸,吐舌头笑道:“如您所言,您不是叶卡捷琳堡的市长,您是这片领地的国王,不是吗?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我们的国王共舞吗?”   叶昭就笑,却见叶卡捷琳娜伸出了手,衣服都不用自己穿养尊处优的皇后,白嫩得几乎透明的小手在缀玫瑰花的蕾丝衣袖中若隐若现,几乎就好像艺术品,幸好李嬷嬷的粗鲁没有给其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是出于礼仪叶昭也不能拒绝,就在这时候,脚步声传来,叶昭回头看去,是郑阿巧。   “主子,索菲娅小姐要见叶卡小姐,说是有要事。”郑阿巧匆匆到了叶昭身边,低声说,其实叶卡捷琳娜也听不懂。   叶昭对叶卡捷琳娜一笑,说道:“我们的舞好像跳不成了,索菲娅小姐有重要的事情找您。”   当见到外人,叶卡捷琳娜突然为刚才的行为惭愧,怎么都感觉自己像是条小狗在向主人摇尾巴,可月色之下,万籁俱寂,刚刚的她情不自禁的就想讨好这个男人,并不是刻意为之,而且,自己说这些话时,很开心,不是吗?   但当这份迷人景色的氛围遭到破坏,叶卡捷琳娜心里抑制不住的歉疚和羞愧令她再不想在这里呆下去,甚至都没有礼貌的和叶昭告别就匆匆走向了别墅后的红木门。   叶昭自然不懂得她矛盾的情绪,怔了下,也跟在了后面。   在休息室等待叶卡捷琳娜的索菲娅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也可以说,是一个坏消息,她发现了叶卡捷琳娜的侍女卓娅。   叶昭现在才知道叶卡捷琳娜为什么当初要用卓娅这个名字。   当看到叶卡捷琳娜怒气冲冲埋怨自己的好友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时,就可以知道卓娅在叶卡捷琳娜心目中的地位。   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卓娅为了掩护叶卡捷琳娜从她们藏身的木桶后跑出去,大声尖叫着吸引追兵去捉她,叶卡捷琳娜听到了枪响和卓娅的惨叫,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听到卓娅在生的消息叶卡捷琳娜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更责怪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早一些通知她。   索菲娅一点也没有生气,她眼神有些悲伤,“卡秋莎,您知道的,我都是为了您好,我担心我认错了人,让您空欢喜一场,可是刚刚我的女佣告诉我,她见到的女人肯定是卓娅,可是,卓娅肯定吃了好多苦,您见到她不要难过……”   叶卡捷琳娜愤怒的道:“她当然吃了很多苦,可是,你为什么不抓住她,拉丽莎为什么不抓住她?”   索菲娅难过的低下了头:“卓娅,她做了妓女。”   叶卡捷琳娜呆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渐渐涌出,喃喃道:“是啊,她受了很多苦,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我要去找她……”   前几天晚上,索菲娅坐在马车里,经过彼得大街之时见到一个跟中国军人搭讪的妓女长得像卓娅,在叶卡捷琳堡,一些妇女因为吃不上饭而不得不去性交易,往往一听罐头或者半斤面包就可以令她们出卖自己的身体。   索菲娅当时没有在意,但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那个妓女很像卓娅,这几天,她就叫女佣拉丽莎到处去妓女们喜欢流连的地方寻找卓娅,看一看她撞到的妓女到底是不是卓娅,因为她和叶卡捷琳娜的关系,拉丽莎自然也识得这位皇后的贴身侍女。   随着工厂开工,军管渐渐结束,城里也不似以前那般乱,加之拉丽莎上了年纪,倒也没什么危险。   今晚在那个中国人开的小饭馆外,拉丽莎终于见到了卓娅,但卓娅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飞快的隐入了黑暗中。   听着索菲娅的讲述,叶卡捷琳娜泪水抑制不住的涌出,她只是喃喃的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叶昭回头对郑阿巧道:“去备车,再告诉黄队长,集合侦缉队,准备去找我一位朋友。”又对叶卡捷琳娜道:“有卓娅的照片么?画像也行。”忠心护主的侍女,不管立场如何,也值得敬佩。   叶卡捷琳娜激灵一下回头,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含泪抓住叶昭的手,说:“您,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一定要……”   叶昭拍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有些人不说话,却比滔滔大论赌咒发誓还要令人来的心安,叶昭无疑就是这种人,见到叶昭点头,叶卡捷琳娜心里突然就没那么乱了。   ……   乌云渐渐遮住月亮,在长街上,马车还在哒哒的跑着,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转遍了流莺们喜欢招揽生意的地界,还是没寻到卓娅。   煤气灯突然一盏盏亮起来,正焦急从玻璃窗向外望的叶卡捷琳娜怔了下,回头感激的看了叶昭一眼,她知道,这定然是叶昭的命令。   前面就是流莺聚集区的最后一站,距离城郊岗楼不远。   叶卡捷琳娜双手捧在胸前,喃喃祈祷。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路灯下的几名俄国妇女里根本就没有卓娅,而有一名妇女见到骑马的侍卫,还大着胆子上前来搭讪,比比划划的示意要面包或者罐头。   叶卡捷琳娜嘴唇都快咬破了,心慌意乱的看向叶昭。   叶昭敲了敲车厢,拉开玻璃窗,对车窗外的郑阿巧道:“再去饭馆那儿找找,没有的话,就去西区。”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飞奔而至,到了近前侍卫下马禀告:“黄贵儿好像找到卓娅小姐了,只是不敢确认。”   叶昭嗯了一声,心说不亏是地头蛇。虽说凭画像不敢确认,但卓娅额头的痣算是个醒目的标志,总不会长得十足像,额头同样的部位又都有痣。回头对叶卡捷琳娜道:“应该是找到了,去看看是不是卓娅。”   叶卡捷琳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叶昭,似乎不敢说话,怕打碎自己的幻想。   见叶昭对她点点头,叶卡捷琳娜碧眸渐渐沁出泪水,低下头,不再吱声。   卓娅是在一处小巷子里被找到的,叶昭等人赶去的时候,黑漆漆的巷子口,还有一个俄国壮汉被打的满头血,正趴在地上哼哼。   黄队长见到郑阿巧就急忙报告,说是这个俄国佬意图侵犯卓娅小姐,这才被狠狠收拾了一番,卓雅小姐的衣服也是俄国佬扯烂的,和他们侦缉队没任何关系。   黄队长手里仅仅有一副索菲娅临时描绘的画像,可真难为他能找到。   而且黄队长还把自己长袍脱下来丢给卓娅遮身,现在深夜天也有些凉了,黄队长穿着个没袖的小褂子,说话的时候还连打了几个喷嚏。   郑阿巧自然知道他刻意摆功劳,若不是为了被主子看到这一幕,他难道还能不命令别人除衫么?   但不管怎么说,当见叶卡小姐神态知道找对了人后,郑阿巧自然连声道辛苦。   叶昭勉励了黄队长几句,又赏了这七八名中俄特务每人十个银元,特务们都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表了半天忠心,这才在黄队长带领下绑起那俄国佬回官署。   其余全城找人的特务自也有郑阿巧赏了烟酒。   那一边,叶卡捷琳娜已经跑过去,抱着卓娅痛哭。   灯光朦胧,加之叶卡捷琳娜硕大的羽毛帽子遮挡,看不大清楚卓娅的面目,但隐隐看,面庞轮廓尚算清秀,和画像差不多。   “小姐,真的是你吗?”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卓娅只问了一句话,突然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叶卡捷琳娜根本不知道,只是抱着她哭,说:“是我,是我,卓娅,是我……”   叶昭走上两步,说道:“抱她上车,回府里看大夫。”   叶卡捷琳娜哭的昏天黑地的,又哪里听得到?叶昭无奈,只好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走了!”   叶卡捷琳娜回神,这才见到卓娅已经昏厥在自己怀中,她慌乱的抱起卓娅,可力气去不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郑阿巧忙走过来,背卓娅上马车。   一路疾驰,回到总督府,陈大夫早就候着呢,李嬷嬷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打下手将卓娅抱入客房,陈大夫则为其检查身体。   陈大夫自然是挂在御医馆的御医,这已经是跟在叶昭身边来俄国换班的第四个御医,此次当值御医,皆是男医生,现在为其进行全身检查,也没办法避嫌。要说帝国境内,莫说皇室,就算民间,男女医院也区分的极为清楚,磕了碰了头痛脑热的自没什么,但涉及敏感病症,从来没有男医生为女患者检查一说。   在陈大夫忙活的时候,叶昭回了书房,出去寻找卓娅的工夫,接到了北京来的一封电报,是关于碧霞县县令的人选。   碧霞县实则就是印度洋上的查戈斯群岛,其中最大岛屿迪戈加西亚岛现今被中国命名为碧霞岛,设碧霞县,隶属直隶省,设县令管理岛上土著居民。   碧霞岛的码头和燃料补给站渐渐有了模样,是中国船舰前往非洲的中途站。   因其事涉海外,是以县令人选由政务院政务大臣会议拟定,政务大臣们最后选定为去年恩科状元严宗光,以虚岁论,刚刚二十岁,中状元时年仅十九岁,在外务部任职一年,甚得上官好评。   叶昭看了看其资历,不觉拍了拍脑门,严复,这可不是上海复旦公学校长严复么?著名的翻译家和教育家,现今帝国不用其睁眼看世界,反而为其创造了新学环境,其人生轨迹也截然不同。   虽然他后来因为拥护袁世凯帝制而声名受损,但不可否认的是,委实是一个人才。   说起来碧霞县县令一职,说重要是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毕竟涉及海外岛屿事物都要中枢经手,这个县令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碧霞群岛成为中原领土的象征意义。   这样的一个县令,不过管理几千土著,安抚教化,加之其同中原迥异的恶劣气候,就算把中原的乡长升迁,那都有明升暗降之嫌,更是个苦的不能再苦的差事。   如此任命这样一个年青的新科状元郎也在情理之中,即有垂爱栽培之意,也可锤炼其一番。   叶昭在电文上画了个圈,算是准了,秘书房的秘书见到,自知道如何回电。   书房外,轻轻响起敲门声,叶卡捷琳娜动听的声音,“您没睡觉吧?”   叶昭便起身走了出去,书房外走廊中中国式水晶吊灯明烁闪亮,总督府有发电机发电。   叶卡捷琳娜眼睛微微有些青肿,好似眼影一般,碧眸显得更加深邃迷人。   “怎样了?”叶昭问。   叶卡捷琳娜摇摇头道:“不知道,她没醒过来,医生还在帮她检查,我心里乱的很。”   叶昭道:“进来喝杯茶吧。”   叶卡捷琳娜茫然点头,跟叶昭进了书房,叶昭倒了两杯可可汁,一杯给了叶卡捷琳娜。   坐在叶卡捷琳娜身边,叶昭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也知道,这段日子卓娅遭遇了什么。   叶卡捷琳娜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说道:“医生说,她,她受了很多苦,很多是几个月前的伤……”   叶昭叹口气道:“我知道,这不怨你。”   “我,我就不该丢下她的,可是我怕,我不敢出来……”叶卡捷琳娜说着说着,泪水再次涌出。   “我,我是个懦弱的自私鬼……”叶卡捷琳娜终于哭出了声   叶昭伸手拿了纸巾递给她,叶卡捷琳娜接过,突然扑进叶昭怀里,放声痛哭。   鲜花一般盛开的精致发髻蹭在叶昭脸上,麻麻酥酥,叶昭心里有些沉重,轻轻拍她的肩膀。   叶卡捷琳娜泪光婆娑的抬起头,芭比娃娃一般清纯动人的脸蛋更显楚楚可怜,她碧眸有些迷离,一双小手摸着叶昭的脸,然后,红唇就吻在了叶昭嘴上。   叶昭有些错愕,但那软香温湿的麻痒令他不自禁的微微张开嘴巴,随即一条充满挑逗意味妙趣无穷的小香舌钻进了他的齿缝,和他的舌头轻轻相碰,一种无与伦比的刺激。   可旋即叶卡捷琳娜就清醒过来,被蝎子蛰了一般慌乱的站起,看也不敢看叶昭,匆匆起身,出门时险些被绊倒。   一时心情激荡,在这个保护自己庇护自己的男人面前叶卡捷琳娜突然情绪失控,可旋即就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令她羞愧,令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给什么东西蒙羞。   叶昭摸了摸嘴唇,这却也在他意料之外,脑子一时有些混沌。   一口口喝着可可汁,刚刚下去半杯的时候,郑阿巧轻轻敲门,说道:“主子,叶卡小姐的侍女醒了,叶卡小姐问您能不能过去一趟。”   叶昭想了想,道:“我过去看看。”   卓娅所在的卧房也颇为奢华,亚麻纱幔立柱,俄式梳妆台,墙壁蒙着银色的挂毯,弥漫着欧洲贵族气息。   穿着睡衣的卓娅抱着被靠在床头,叶卡捷琳娜正叫她躺进去,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说不能太没有规矩。再见故主,她比什么都开心,这几个月遭遇的屈辱好像也不翼而飞。   叶昭进来见到卓娅嘴角的笑意微微放心,是个乐观的孩子,而且一见面就令人喜欢。   见到叶昭,卓娅好像有些惧怕,抱着被子向后缩了缩,叶卡捷琳娜亲热的道:“你不是说想感谢救了我的文先生吗,他就是文先生。”目光和叶昭相对时叶卡捷琳娜的俏脸一红,转瞬即逝。   见卓娅有下床的意思,叶昭摆摆手,笑道:“躺着你的,等以后你病好了呀,想给我磕头都行。”   卓娅惊奇的道:“您,您会说我们的话?”   叶昭点点头,坐到了床边,卓娅是一个清秀的女孩,两条金黄色的小辫子一左一右,但应该是刚刚扎好的,寻到她的时候她头发可蓬乱的很。   卓娅也在打量叶昭,几个月悲惨无比的生活,她以为自己要饿死在街头了,可是,流浪汉都不放过她,就在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和流浪汉厮打,渐渐要昏过去的时候,好像有人把流浪汉拉开,又给她披上衣服,接着,耀目的白光和温暖的怀抱中,她见到了自己的主人,她知道,自己这是要死了,感谢上帝,原来,在天堂还能见到叶卡捷琳娜小姐,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后,再醒来时,眼前是叶卡捷琳娜小姐沾满泪水的脸庞,迷糊了好一阵,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没有死,叶卡捷琳娜小姐也没有死,她们都活的好好的,当她急急的询问小姐过得怎么样时,她真怕小姐也遭遇和她一样的噩梦。   可是上帝保佑,小姐没有受到伤害,虽然也险些被暴徒抓到,可最后,是中国人救了她,而且小姐说,这个中国人对她很好很好。   她很感激救了小姐的中国人,虽然小姐成了皇后殿下,但在她心目中,小姐永远是那个和她这个低贱的丫头一起玩捉迷藏的贵族姐姐。   “先生,我的小姐很好的,她刚才一直说您好。”卓娅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小姐担心,小姐曾经是那么的高傲,可是,皇帝和整个帝国都不复存在,她真担心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摆架子,得罪了能保护她庇护她的人。   见到中国男人的第一眼,卓娅就知道这个人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小姐,她要为小姐说好话,在他的心里留下不错的印象。   卓娅也马上付诸了行动。   叶昭哑然失笑,这个卓娅,还真是一心为主呢,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就先为主子说起了好话。   叶昭摆摆手,道:“你好好休息,刚刚喝了粥是吧,医生说,你现在精神头是亢奋,说不定还要睡几晚呢,发烧昏迷都免不了,今儿你们就别说话了,以后有的是时候儿说。”   叶卡捷琳娜碧眸眨了眨,依依不舍的站起。   见小姐变得这么听话,卓娅微觉诧异,可也稍稍放了心。   第九十四章 破局   叶卡捷琳堡西南二百余里的俄国人村镇杰雷卡的一个小酒馆里,叶昭见到了别列科夫总督。   别列科夫提前一天到的,叶昭进酒馆的时候他正蘸着果酱吃黑面包,而且吃的津津有味。   酒馆外,有俄奸特务正在宣讲中俄亲善,这个小镇,五天前就被中国步兵控制。   别列科夫总督五十出头,微微有些胖,深邃的眼眸如猎鹰一般尖锐,看得出,是一位有着坚定意念的贵族。   鲍里斯陪同叶昭而来,但这个岳父其实不喜欢平民出身的他,甚至都没问他一句自己的女儿怎样了,或许从书信里,别列科夫总督已经能猜出女儿的近况。   别列科夫总督只带了几名随从骑马而来,镇外百余名的卫兵也只是保护他沿途的安全而已,对于这个小镇,显然他没有部署任何控制监视的计划,和中国人如临大敌遣出一整个步兵团的情形大相径庭。   叶昭对于单刀赴会展示诚意倒也无所谓,但统帅部自不会令大皇帝受到一丁点威胁。   叶昭也明白别列科夫的意思,不是他不想控制谈判的主导权,但莫说这个小镇子,就是乌法,中国人发起攻击的话,他的武装也根本坚守不了几日。   鲍里斯向岳父问好时见到岳父冷淡的态度,就知趣的远远走开。叶昭则和别列科夫握手、拥抱。   别列科夫凝视着叶昭,突然笑道:“好吧,我知道,文市长能全权代表中国人。”   从中国军队戒严的力量也可以知道面前中国官员的份量,或许,和在彼得斯科谈判的李中堂相差无几。   以前的中国和俄国一样,是贵族政治,庙堂阁老未必比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族更有话语权,现今或许也是如此。   别列科夫又道:“我也谢谢您,没搜我的身。”   叶昭相信,如果别列科夫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份,没听到自己的建议前,只怕绑着炸弹来和自己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但现在来说,在侍卫监视下,他也不可能有拔枪的机会,而且叶昭自己,更不是弱不禁风的人,甚至叶昭相信,以现今自己的反应之迅捷、耳目之灵敏,绝佳之体力,若能规范性训练,定然是顶级枪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叶昭笑着端起侍卫斟的咖啡,说道:“总要有个互信的过程,才有我们这次会面,不是吗?”   别列科夫总督将盘里的面包推到了一旁,说道:“文先生,开诚布公的说吧,您能给予我们什么,又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痛恨中国人,也对中国人充满了戒心。   叶昭品着咖啡,叹口气道:“别列科夫总督,您应该知道,你我两国的战争早就不可避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贵国受到欧洲大部分国家的抵制,不得不选择东扩,在这场战争里,我们中国人是被动的一方。”   别列科夫总督默然不语,诚然,现在中国人侵占了俄国大片土地,但对面的中国贵族说的没错,这场战争俄国才要担负主要责任,从干预中国内战起,就预示着这场战争的开始。   叶昭又道:“虽然我们在战争期间声讨贵国皇帝的暴行,但现在我们的统帅部才发现,贵国的革命力量更为邪恶和残暴,没能和贵国皇帝缔结最后的停战协定,很遗憾。”   俄国的革命因为其民族的特性,注定充满了暴力,民粹思想加之第一国际的思想混杂其中,使得这场革命成为自欧洲大革命以来最为残酷的一场血腥灾难。   整个欧洲,都不希望这样的革命发生在自己的国家,也不希望俄国革命的某些思想在欧洲传播。   叶昭又道:“所以我国大枢密院经过慎重讨论,决定与如别列科夫先生这种正直而希望恢复俄国秩序的人接触,给予你们一定的支持,尽量避免屠杀的上演。”   别列科夫讥讽的笑了起来,“文先生,中国人的狡猾我早就听说过,现在贵帝国皇帝又准备将我们当做为贵军开路的先锋和炮灰吗?”   叶昭摆摆手:“不,不,不,别列科夫先生,您误解我了,帝国的意思是,真正的支持,支持你们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存在,为了表示善意,我们可以从部分占领区撤军,由总督先生和您的盟友们接管。”   别列科夫沉默不语,自是在考量中国人的真实意图,而这次会面中国人提出的建议是他没想到的,本以为中国人准备以叶卡捷琳娜皇后、尼古拉那维奇皇弟以及他的女儿女婿等作为诱饵威胁他投降。   叶昭又道:“我们希望,能建立一个以叶卡捷琳娜皇后为大公的公国,希望这个公国能成为虔诚的罗斯信徒的避难所和指路明灯,对于我们中国来说,也希望有一个友好的政权位于中国和邪恶的罗斯新政权之间,我们并没有征服整个罗斯民族的意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叶昭的话现今只能说到这儿,相信仅仅这番话也足够令乌拉尔地区的贵族们吵翻天了。   别列科夫沉默着,突然问道:“尼古拉那维奇大公他?”   叶昭摆摆手,叹口气,道:“听闻莫斯科的惨剧,大公忧郁成疾,只怕时日无多了。”   其实沙俄皇弟在京城特别监牢活得好好的,但本来绝佳的筹码现在变得毫无价值,比起这位皇弟,扶持和叶昭多少算得上朋友、而又对革命党人仇视无比的叶卡捷琳娜登上乌拉尔公国大公之位才更符合帝国的利益。   而且比起沙俄皇弟,叶卡捷琳娜对于俄国贵族的控制力度不够,自也需要中国人支持。   现今保皇派势力主要盘踞在乌拉尔一带,如果能扶持起一个分裂的公国,将会严重削弱俄国的实力,现今中国非要把边境线定为乌拉尔山那绝无可能,在这一带扶持起一个缓冲政权是很必要的。   制度和信念的不同才能对同一个民族造成真正的分裂,这一点叶昭清楚的很。   别列科夫满腹疑惑的走了,他根本没想到中国人会有这样的一个提案,是以也根本没法给出任何答复,这也不是他能做出明确答复的问题,接下来,想来盘踞在乌拉尔的贵族们,会展开激烈的讨论和争吵。   叶昭不知道自己的提议能不能获得俄国人的支持,接下来,除了等待,他还要进行自己的部署,令这个目标走向可能。   看着别列科夫的背影,叶昭脑子里一瞬间涌上了无数念头。   坐在叶昭身边的副秘书官盛宣怀,心里则阵阵激荡,原来在彼得斯科的争吵,充其量只是小菜,真正的大餐,皇上还没给端出去呢。   ……   叶昭进入叶卡捷琳娜的卧室时卓娅正在帮叶卡捷琳娜修饰象牙般白润的玉足。   叶卡捷琳娜拥着花团一般华丽无比的裙子靠在宫廷风格的长沙发椅上,叶昭倒觉得,这种椅子和后世足浴按摩床差不多,当然,百倍的华丽漂亮。   长椅两旁圆桌和长桌上,摆着各式蛋糕、茶果和点心,显然,叶卡捷琳娜渐渐恢复了过去的雍华生活。   叶卡捷琳娜见到叶昭进来想起身,虽说西方传统和东方不同,并未将玉足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部位,但被青年男子见到修饰性感雪足的一幕,自还是有些窘迫。   不过在卓娅的眼色下,叶卡捷琳娜犹豫了下,终于只是坐起跟叶昭礼貌的问好。   半跪半坐在软墩上的卓娅伶牙俐齿的解释:“先生,我刚刚忙到一半,如果现在小姐起来,我就前功尽弃了。”   叶昭摆摆手,说道:“忙你的。”坐到了沙发上,可随即就觉得这角度不对,正坐在卓娅身后,不但叶卡捷琳娜的玉足,盛开红艳艳花团一般的华丽裙摆里若隐若现性感雪白的美腿也映入眼帘,但若换位子,岂不欲盖弥彰,倒更为尴尬。   说起来,近来叶卡捷琳娜也颇有些奇怪,听李嬷嬷说,她竟然做起了给自己洗内衣的活儿,而且是亲自动手,并不要卓娅帮忙。   说话时也越发讨好自己,用餐时帮自己切肉成了常规状态,甚至李嬷嬷说,她还向李嬷嬷请教东方礼仪,甚至学起了跪拜。   这些变化,都是卓娅到来后发生的,真不知道卓娅跟她说了些什么。   拿起茶几上的红苹果咬了一口,叶昭说道:“卡秋莎,我准备公开你皇后的身份。”   叶卡捷琳娜猛地坐起,脸色变得苍白,卓娅也吃惊的回头看向叶昭,连声道:“不,先生,您难道不想保护小姐了吗?是不是我惹您生气了?”   叶昭笑着摆手,说道:“你们别怕,这事儿慢慢来,首先啊,就要为卡秋莎正名。”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页纸笺,站起身走到叶卡捷琳娜身边递给她,说道:“你看看,这是准备明天在非占领区的俄文报纸上刊登的文章。”   若想叶卡捷琳娜能顺利登上大公之位,就要改变她的人生轨迹,或者说虚构她的人生轨迹。   接下来的宣传中,叶卡捷琳娜皇后将会成为一个历尽艰难、受尽种种苦难,但仍然不屈不挠和中国人斗争的勇士形象。   而且叶卡捷琳娜皇后的斗争策略比武力斗争更为有效,当她悲痛的发现俄国军队的枪炮只会屠杀自己人之后,决定和中国人谈判,最后中国人从占领区撤军她也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这些宣传,自不是一天两天能奏效,将会一直延续到和谈真正结束。   而皇后逃难过程中一些真实的故事也能引起民众的同情和共鸣,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卓娅救主的故事。   叶卡捷琳娜看着手里的纸笺呆住了,好久后,在卓娅一连串的眼色后,才说道:“我都听您的,先生。”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你的卫队在训练中,而且,你也将会拥有忠于你的武装。”   为叶卡捷琳娜培养扶植武装部队也是必须的,若不然,如果能把这个公国鼓捣成了,或许别列科夫能拉进叶卡捷琳娜的阵营,但其他贵族呢?毕竟叶卡捷琳娜只是一个无德无能的落难皇后,甚至一些贵族,原本就不承认她这个没有欧洲王室血统的皇后。   叶卡捷琳娜几乎不知道叶昭在说什么,茫然道:“卫队?”   卓娅却急忙说:“小姐,您应该高兴啊,还不谢谢先生。”   叶昭已经摆摆手,缓步而出。   ……   圣彼得堡更名为彼得斯科就可知道统治彼得斯科公国的贵族体系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罗曼诺夫王朝的延续,因为圣彼得堡,本就是歌颂罗曼诺夫王朝的圣主彼得大帝而得名,也是彼得大帝开港。   抛弃罗曼诺夫王朝的包袱也为这个公国在外交上获得了主动,欧洲主要国家大多跟在中国之后,承认了它的独立性和合法性。   欧洲国家,从王室来说,可分为两个集团,南方天主教王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奥匈帝国等等,王室间互相通婚。   北部集团则是新教、东正教国家,如英国、德国、俄国、瑞典、丹麦等等,同样这些王室也互相通婚。   但国际政治可就不是这么泾渭分明了,可不管怎么说,国王王后的影响还是存在的,比如亚历山大三世的妻子来自丹麦,因为丹麦曾经被普鲁士侵略,亚历山大三世受妻子影响,开始厌恶德国,也使得两国关系更加恶化。   彼得斯科公国建立没多久,虽然将圣彼得堡更名为彼得斯科有些去德国化的意味,因为堡来自日耳曼语,但公国很快就宣布了与德意志皇室一桩联姻,莎娃的侄女与威廉一世的次孙海因里希定下了婚事。   欧洲国家王室联姻虽然多在成年,但威廉一世却突发奇想,对与中国联姻着迷,开始从非正式渠道询问中国皇帝和莎娃公主诞下的长女与他的长孙,德意志帝国皇帝第二顺位的继承人,现年十五岁的威廉定亲的可能性。德意志帝国皇帝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是皇长孙威廉的父亲腓特烈。   叶昭几乎是一口回绝,记得这位威廉二世精神有些问题,可不能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嫁过去,虽然,这将是帝国皇室血脉进入欧洲王室的最佳渠道,也将是日后介入欧洲政治的一个渠道。但对于叶昭和臣民来说,帝国何等荣耀,帝国公主又是何等身份?西方世界可真的渐渐成了蛮夷之地,和其王子和亲?也实在不怎么令人提得起兴趣。   对于这些变化李鸿章都心知肚明,而且昨日收到了联络官带来的密信,李鸿章也知道大皇帝在筹备着一场大餐。   圣彼得堡是港口城市,罗斯人通往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在一百六十多年前,成为俄国的首都。   诸国和会的地址选在了圣彼得堡的斯莫尔尼宫,本是贵族女子学院,莎娃就曾经在这里上过学,现今则成了各国代表团驻地和谈判场所。   整个宫殿呈现清爽干净的蓝白色,拱形门廊和巴罗克式建筑风格的斯莫尔尼修道院混为一体,蔚为壮观。   莎娃公主几乎一夜间成为了欧洲最有名气的公主,其美丽的画像很快风靡整个贵族群体,被誉为“欧洲最美的皇后”,或许,也是地位最高的皇后。   东方强大帝国的皇帝,对于国家的掌控力,欧洲任何皇帝和国王都望尘莫及,嫁给东方大皇帝的莎娃公主,其影响力必然也超过欧洲任何王室的皇后和王妃。   欧洲人对东方皇室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些不能理解,理论上,将中国皇帝的妻子都称为皇后、伴妃等,莎娃公主称皇后,多少也有西方人抬高欧洲公主的因素。   李鸿章率领中国使团朝圣一般进入莎娃公主学习过的教室,举行东方式的礼仪来缅怀莎娃公主年幼时在学堂学习的生涯,也令欧洲人更加觉得能远嫁东方大皇帝的莎娃公主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宫殿二楼的会议室,此时正在讨论的是俄国人统治下波兰人的地位,确切的说,是涅曼河—布格河东波兰人生活的土地归属。   以往涉及波兰地区的讨论,通常在普鲁士、奥地利和俄国三国之间展开,也正是这三个国家,瓜分了曾经强大无比的波兰。   现今谈判桌上,除了德意志帝国首相俾斯麦、奥匈帝国皇弟卡尔?路德维希大公、俄国民意党临时政府总理大臣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戈尔恰科夫,还多了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也就是帝国政务院副总理大臣李鸿章。   四巨头中,李鸿章在各自帝国内的地位或许也是最低的。   因为涉及俄国东线和南线的边境谈判根本没有任何进展,李鸿章就开始与俄国人讨论边边角角的问题,先解决容易解决的争端,比如乌克兰人的地位等等。   而今日三国突然就波兰问题展开谈判打李鸿章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也是中国的筹码之一,准备和边境问题一揽子解决,如果三国很有默契的讨论出结果,就会令帝国丢失掉一个重要筹码。   很显然,在俾斯麦的发言中,他希望和奥地利人一起派驻军队进入涅曼河—布格河东部地区,“维持当地的平静,避免血腥的暴力冲突”,实际上,等同于德国和奥匈帝国准备瓜分俄国人占领的波兰地区,以应对波兰人越来越汹涌的独立斗争,斗争的根源,就是因为俄国人已经无力对波兰占领区进行有效的统治。   李鸿章疑惑的是,德国人和奥匈帝国占统治地位的奥地利人,都是一个民族,日耳曼人,分裂成两个国家而且同样矛盾重重,未免令人不解,西人和中原大一统的追求果然大有出入。   俄国总理戈尔恰科夫脸色阴沉,显然对德国人和奥地利人落井下石极为不满,但却一直默不作声。   显然,或许三国已经在背后背着中国人达成秘密协议,俄国放弃西部领土,则德国和奥匈帝国将在东部地区俄国和中国的谈判中偏袒俄国人,为俄国人争取最大利益。   中国使团的代表们,都知道面临的困境,如果被其顺利达成协议,帝国将在未来的谈判中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但面对这些手腕老练的欧洲政治家,没人知道该如何阻止他们达成协议。   德国人和奥地利人已经讨论涅曼河东岸波兰人的政体。   奥匈帝国的皇弟卡尔?路德维希大公则不忘礼貌和客气的征询中国人的意见。   李鸿章蹙眉品着咖啡,突然插了一句:“我认为,在讨论波兰人的命运和前途时,也应该有波兰代表在场。”   会议室的空气立时凝固,俾斯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卡尔?路德维希大公笑道:“亲爱的李,或许您不清楚,波兰人并没有出现能作为他们整个民族的代表。”   李鸿章道:“据我所知,波兰已经出现了民主党、无产阶级党、社会党等等党派,虽然他们的领袖大多思想狭隘,但我们也应该听听他们的声音,不是吗?”   卡尔?路德维希大公摇头道:“我不认为这些暴力团伙能代表波兰人,大多数波兰人,希望获得安定的生活,我们正在帮助他们,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帮助他们取得自治地位。”   李鸿章道:“那或许只能在涅曼河东岸允许波兰人进行民意表决,我们才会知道他们真正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品了口咖啡,李鸿章道:“总之,我国认为,平等自由是东西方民众都应该获得的基本权利,同样也是我国国民应该享有的权利。只有达成的协议限制俄国执行侵略扩张政策,对我国国土和民众的生命财产不再构成威胁,我才认为这次和会取得了成功。”   不知不觉间,李鸿章就把俄国波兰地区的归属和帝国与俄国的和谈拴在了一起,或许,也令三国的秘密协定失去了本身的理据基础。   跟在叶昭身边,“自由平等”这一套自是驾轻就熟,实则波兰人的命运,在李鸿章眼里,自然只是一个筹码。   第九十五章 和约   事情显然没有想象中顺利,美化叶卡捷琳娜的文章并没有得到多少俄国人的认同,在乌拉尔非占领区,几份被收买的亲中报纸甚至被查封,业主更被拷问这些消息的来源。   连载故事嘎然而止,剧情根本未发展到宣称叶卡捷琳娜皇后现今被中国人软禁。   舞台上灯光变幻,一幕极为华丽的歌剧,《外套》,是俄国著名文学家果戈理三十年前的作品,现今被叶卡捷琳堡文工团改编为歌剧,其内容主要是抨击沙俄官僚体制。   这里是叶卡捷琳堡歌剧院,刚刚竣工一年,极为宏大气派。   叶昭和叶卡捷琳娜坐在二层贵宾包厢内,两侧红幔勾起,极好的位置,甚至舞台上正高歌的女歌手脸上的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欧洲来说,宫廷的衣饰渐渐不再代表流行的潮流,歌剧、话剧的演员的服装成为贵族妇女和中产阶级妇女效仿的对象,衣饰,正在由繁琐华丽向简单实用发展。中国元素也从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其变化的节奏。   叶昭正在琢磨彼得斯科的谈判,会议对几名波兰党团领袖发出了邀请,看来各国原本希望在一个月内达成协议的计划成了泡影。   波兰人代表,只是陪衬,根本不会有任何话语权,却吹皱了一池春水,这是李鸿章的神来之笔。   当对某些事物不容易插手时,将局面复杂化,国际政治较量中中国人给欧洲人上的第一课。   喜欢在内部小圈子讨论整个世界秩序的欧洲人,对此尚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吧。   嘴边,芬芳香甜的气息传来,歌剧第三幕落幕,幕间剧时间,舞台上正在表演杂耍,叶卡捷琳娜则剥开一枚芒果的皮,送到了叶昭嘴边。   叶昭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自己和叶卡捷琳娜来看歌剧,自也没注意最近和叶卡捷琳娜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就更不会留心这都是卓娅费尽心思的安排了,他现今本也不会注意这类小事情。   叶卡捷琳娜是第一次吃芒果,这是帝国宗人府用冰藏箱万里迢迢运送而来,热带水果之王,其特异的甜味当的起一个“王”字。   这是那种最甜的小芒果,也不容易剥皮给别人吃,适合自己咬着吃,皮上的果肉最为香甜。   果然,叶卡捷琳娜手中的小芒果汁液淌出,下意识的,叶卡捷琳娜缩回手,诱人红唇在芒果下部吸吮了一圈,免得汁液落在衣服上。   她把芒果送到叶昭嘴前,随即就觉得不好意思,忙缩了回去,说:“我再给您剥一个,这个我吃掉。”   叶昭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吃你的。”   《外套》共五幕,最后一幕落幕时歌剧院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汽车候在外面,从台阶上缓步走下的绅士小姐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稀罕物,羡慕的看着仪态万千钻进汽车的叶卡捷琳娜。   此时一阵骚动却吸引了看客们的注意力,却是几名俄国大汉正在盘查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不一会儿,好似要带走那名俄国绅士,双方发生冲突,带头的俄国大汉络腮胡,面目狰狞,拿着黑警棍打的那绅士头破血流,还沉浸在歌剧情节中的绅士小姐惊惶的闪避。   汽车内,郑阿巧正向叶昭禀告:“主子,太上皇老人家、皇太后娘娘和静妃娘娘明儿就能到。”   郑亲王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老了老了却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帝国征服鄂罗斯,正是停战之时,他便想来西域之地看一看,谁也劝不了他,叶昭本想叫亲王在新西伯利亚一带转一圈就成了,可谁知道他非要来叶卡捷琳堡。   陪两位老人家来鄂罗斯,本来莎娃是最适合的人选,但莎娃刚刚生产不久,需要静养,是以最后由伊织陪行,也因伊织整日闷在后宫,算是寻个机会叫她出来散散心。   听到郑阿巧的禀告叶昭不禁有些无奈,老爸比自己还不像话,这要在叶卡捷琳堡被人家一勺烩,可比土木堡之变还荒唐。   眼角余光,却瞥到叶卡捷琳娜脸上微微变色。   郑阿巧低声禀道:“主子,那带头拿人的便是当初认出叶卡小姐的革命党,听说以前是罗刹皇室的修鞋匠。”   叶昭微微点头,汽车缓缓驶出时,叶昭突然灵机一动,看了眼咬着红唇的叶卡捷琳娜,说道:“你很痛恨他,是吧?”   叶卡捷琳娜下意识想点头,可旋即就连连摇头,说:“不,我知道,都过去了。”她确实很恨这个修鞋匠,如果不是他,柳博芙和忠心的随从也不会死,但她知道,现在这些人都在为中国人做事,她不能表现出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将自己置于险境。   叶昭沉默了会儿,说道:“不会过去的,回头叫你的卫队捉了他,还有雅可夫的武装,也由你的人来办。”   “我的卫队?”叶卡捷琳娜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字眼,更加疑惑的看向叶昭。   叶昭笑笑,说:“晚点你就明白了。”   叶卡捷琳娜茫然点头。   ……   第二日,当叶卡捷琳娜的“武装”清剿雅可夫“匪帮”之时,郑亲王一行也到了叶卡捷琳堡。   晚上时分,在总督府小餐厅,叶昭、苇月伊织和亲王、福晋谈笑对酌。   鄂罗斯餐桌,白桌布上西洋的烛台,喝的是伏尔加,盘里是牛奶面包,郑亲王看着儿子,自不免一阵唏嘘。   昔年斗鸡走狗的小阿哥,现在已经是开朝立代之九五至尊,兵锋威震西域,播武于欧罗巴,又怎不令老亲王感慨万千。   不过老亲王一直就觉得自己的独苗聪明绝顶,是天下第一的人才,现今可不成了么?   “儿子,我是不是不该来?”亲王虽然一意孤行来了前沿,但多少担心会坏宝贝儿子的大事。   叶昭就笑,说道:“也没什么,估摸着我也快回国了,过些日子,就把我在叶卡捷琳堡驻跸的消息打出去。”   看着鬓角渐白的亲王,叶昭道:“倒是阿玛和额娘,多注意身体,鄂罗斯的地儿,冷着呢,您二位住几日便早些回去。”   回头看了眼艳丽紫边粉花和服的伊织,叶昭问道:“学习的怎样了?”   半年多未见到叶昭,伊织虽不善言辞,但亮晶晶眼眸里的开心掩饰不住,听叶昭问,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太笨了,读最后一年,还不大能跟上。”   叶昭就笑,说道:“乖乖的好学生,为了来看我办休学了是吧?”   伊织笑了笑,没吱声。   当晚,叶昭自然和伊织颠龙倒凤,万般缠绵以解相思之苦。   接下来几日,叶昭陪亲王和福晋在叶卡捷琳堡游历了一番,教堂、歌剧院、音乐剧院等等欧式建筑都去看了看,亲王和福晋登上返途列车时,伊织留在了叶卡捷琳堡。   而这几日,叶卡捷琳娜皇后的卫队剿灭了作恶多端令人恨之入骨的雅可夫武装的消息也传遍了叶卡捷琳堡地区,并且很快传向整个乌拉尔地区。   招收皇后亲卫军的募兵站也开始出现在叶卡捷琳堡的市区。   雅可夫一伙天怒人怨,更与民意党勾勾搭搭,叶昭本就乐见其成,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祭刀,现今刚好成为叶卡捷琳娜重返俄国政坛的垫脚石。   卫队尚好说,但忠于叶卡捷琳娜的作战武装,如果均从东南平原等地调拨亲中的鄂罗斯人,未免太过畸形,且俄奸的战斗力又能强到哪里去?是以其武装还是要恢复她的声望后从能普遍代表乌拉尔地区俄国人的民众中挑选。   夜灯幽幽,沙发躺椅上,一袭雪白襦绊的苇月伊织猫儿一般蜷曲在叶昭怀里,叶昭则在翻看本地的报纸。   门被轻轻叩响, 苇月伊织想坐起来,叶昭揽着她肩头轻声道:“躺着吧,这儿没那么些规矩。”苇月伊织摇摇头,还是起身,跻拉上木屐。   进来的是叶卡捷琳娜,她这几日算是扬眉吐气,抓捕雅可夫等人时她便在场,至于她恨入骨髓的修鞋匠更不用说,第一批被判死刑的“匪徒”,成排执行枪决时卓娅去了刑场,亲眼目睹了修鞋匠被“打靶”。   对于叶昭,她说不出的感激,只是叶昭的妻子从东方赶来,令她不得不收敛一些,不能再往叶昭的房间里跑的太过殷勤。   今日是叶昭喊她过来,叶卡捷琳娜莫名感到一丝兴奋,有几天没和叶昭单独在一起相处,心下不知道怎么就空落落的。   东方男人靓丽文静的妻子,我见犹怜,令人一见便生喜爱之情。   叶卡捷琳娜和叶昭坐在沙发上,伊织泡上香茗,叶昭品了口茶,就对叶卡捷琳娜道:“卡秋莎,你要有思想准备,在这一片……”伸手在茶几上地图上划了个圈子,说道:“在这一片儿成立个乌拉尔公国,你有没有信心令子民追随你?”说着就笑,说道:“没有没信心都不要紧,慢慢来,我会帮你,帝国也会成为你坚实的后盾。”   叶卡捷琳娜早已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叶昭就笑,说道:“也没旁的事儿,这件事你回去琢磨琢磨,也不用答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用我们中国谚语来说,我是准备赶鸭子上架,逼着你来做,乌法、卡马一带的贵族我会说服他们支持你。”   叶卡捷琳娜回自己卧房的时候还在极度的震惊中,刚刚回到卧室,卓娅就急急的追过来问:“小姐,文先生和您说什么了?”她对于叶卡捷琳娜和叶昭的关系,异常上心。   叶卡捷琳娜摇了摇头,有些茫然的坐回到华丽的床幔中,卓娅脸色一变,说道:“是不是文先生要赶走您?是因为文先生的妻子吗?”卓娅听说过东方女人善妒,虽然她努力想和文先生的妻子打好关系,但奈何言语不通,总是隔阂。   叶卡捷琳娜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卓娅,他,他要我做公国的大公,他说叶卡捷琳堡这一带会成立一个公国,他会说服贵族们支持我做大公。”   卓娅也吃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之后,她终于回神,惊喜的道:“小姐,我真想不到,没比这再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叶卡捷琳娜茫然的道:“我不知道。”委实,她本来只是个需要男人保护的小女人,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成为国家的领袖,更不要说现今中俄短暂停战时期混乱无比的局势了。   卓娅跪在叶卡捷琳娜面前,捧起叶卡捷琳娜的双手,说道:“小姐,不要怕,我想,文先生肯定有他的考虑,他不会把小姐置于危险之中的。”   叶卡捷琳娜眼前闪现出那个男人睿智的眼神,可说到底,真的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心思,他是那么的绅士和彬彬有礼,但却也拒人千里之外,令人很难触碰到他的心灵。   卓娅眨着眼睛,又说道:“小姐,我越来越觉得,文先生是中国的大人物,或许,他是中国大皇帝的亲信,也许是皇弟殿下。”   叶卡捷琳娜沉默不语。   卓娅又小声嘀咕:“说不定,他就是中国大皇帝陛下,如果是,就好了。”卓娅悲惨的遭遇令她的性格不可避免的起了变化,比起叶卡捷琳娜,她更加没有安全感,更希望小姐被强者庇护,不用经历自己现今每日夜深噩梦中的恐怖场面,只是这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叶卡捷琳娜滞了滞,碧眸就有些怒火:“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他是中国皇帝,我要杀了他为陛下报仇。”   卓娅吐吐舌头,不敢再说,她知道,小姐对打败沙皇陛下的东方皇帝,是多么的痛恨。   不过局势的发展自然不会在叶卡捷琳娜的意料中。   剿灭雅可夫等三处匪帮为皇后极快的争得了民望,而且叶卡捷琳堡的民众更认为他们能吃得上面包、宵禁的解除、中国人渐渐执行温和政策,都是因为皇后的抗争。   虽然也有流言传闻皇后曾经被中国人凌辱,但价值观不同,反而令俄国民众更为同情和拥戴不屈的皇后。   在报纸上中国造版本中,叶卡捷琳娜皇后确实是一位不屈的斗士,虽然被中国人软禁,但却同中国人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用实际行动告诉中国人,罗斯人是不会被征服的。   《伊帕切夫别墅的演讲》并没有多少人见到,却在俄国民间广为流传,在演讲中,皇后殿下痛苦的承认俄国在东方的失败,并且招致了一个强大敌人,她愿意为此承担责任,但同时她又慷慨激昂的表示,罗斯人不会被任何外来的强盗征服,并且呼吁中国人撤军,两国实现真正的和平,若不然,中国人只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战争深渊中。   而中国人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撤军的问题,并且阳奉阴违的同意叶卡捷琳娜皇后筹组武装。   很快,别列科夫总督写来信笺,向叶卡捷琳娜效忠,愿意成为叶卡捷琳娜“忠诚的骑士”云云。   叶卡捷琳堡、乌法地区的贵族准备成立“乌拉尔公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莫斯科。   还在为波兰人的地位争论不休的彼得斯科和会,风云突变,俄国人开始认真考虑中国人的提议,以换取国家的统一和完整。   但在10月25日中国皇帝在叶卡捷琳堡检阅兵团并且随行宗人府新闻主官态度强硬的表示帝国军队正在准备冬季攻势、暗示大皇帝已经没有耐心等待没有丝毫进展的谈判时,与李鸿章达成秘密协议的德、奥两国表面公平,私下却开始敦促俄国尽快与中国达成协议。   波兰领土的俄国占领区不出意外的被德国和奥匈帝国瓜分,波兰代表显然没有任何发言的机会,不过他们倒是对促成波兰代表参与和谈的中国人表示出好感。   在英国国内,自由党中有一种光荣孤立的思想,即在国内建立良好的政府;在国外维护和平;使欧洲各强国保持协调;不与他国结盟;承认所有国家的平等权利;同情自由等等。   中俄战争使得英国政界意识到以后同这个东方帝国打交道的路很漫长,如何限制其膨胀的自信心,避免其成为文明世界的不稳定因素成为许多英国政客的议题。   在和会上,英国人对于俄国的支持最为旗帜鲜明,但中国皇帝驻跸叶卡捷琳堡甚至令整个欧洲都感受到了压力。   尤其是当雅可夫等“匪帮”与共和派的信件被曝光后,俄国共和派被指责为背信弃义秘密破坏和谈,中国使团甚至准备连夜撤离彼得斯科。   而随之中国宣布将会承认乌拉尔公国的合法性也就顺理成章。   在这样的氛围中,经过激烈的争论,《中俄彼得斯科和约》以及《彼得斯科公约》终于在数月眼花缭乱的政局变幻中达成。   《中俄彼得斯科和约》主要内容为,中俄重新修定边界,东西边界以鄂毕河—托博尔河为界,鄂毕河以东鄂罗斯人,去留居住,悉听自由,南北边界以乌拉尔河为界。   在乌拉尔河和托博尔河之间,从奥尔斯克向东划了一条直线作为边界,奥尔斯克属俄国,这条没有界河的笔直边境线大约一百五十余公里。   俄国向中国支付战争赔偿8亿银卢布(约4亿银元),彼得斯科公国向中国支付战争赔偿1亿银卢布,乌拉尔公国向中国支付战争赔偿1亿银卢布。所有款项需在5年内付清。   但旋即中国就宣布免除彼得斯科公国和乌拉尔公国对中国的战争赔款。   《彼得斯科公约》则是对波兰人、巴尔干诸国以及高加索各民族地位进行妥协的产物。   在欧洲部分,中国人并未对俄国穷追猛打,对土耳其人吞并罗马尼亚的要求虽然加以支持,但在欧洲诸国反对下,土耳其人的意愿还是落空。   同时高加索诸民族和乌克兰人也并没有获得独立地位,《公约》只是笼统的表示会尊重各民族自己的意愿。   叶昭虽然知道,这类含糊其辞的条约通常都会引发以后的冲突,但很明显很多事情都不是能一劳永逸解决的。   普法战争德国将法国削弱的那般厉害,令法国割让了最重要的工业区,最后还不是自己咽下苦果?   《彼得斯科公约》对中国利益的体现主要在承认“乌拉尔公国”的内容上,不过乌拉尔公国与俄国的边境,还需两国讨论,同时由国际观察团监督,避免任何形式的军事冲突。   中国也承诺,待乌拉尔公国和俄国议定边界,中国将会逐步从乌拉尔公国撤军,并且将会给出明确的撤军时间表。   同时中国还将允许英、德、奥三国组成的联合观察团进入东南平原和哈萨克地区考察原鄂罗斯移民和哈萨克人的生存状态。   国际观察团、联合观察团这都是中国人在和会上提出的新花样,但毫无疑问,对于和约的缔结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也令这场和会更加具有“文明社会”国际会议的特征。   显然这些提议对欧洲人很具有诱惑力,令他们无法抗拒。   在彼得斯科的代表们纷纷签字,中国一跃成为西达里海、北滨北冰洋的国土面积最为庞大的帝国之时。   叶卡捷琳娜这段时间却明显情绪不佳,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昭。   卓娅的一句戏言成真,这段时间一直和她朝夕相对的叶昭竟然真的是来自中原的皇帝,她心情之复杂只怕自己都不甚清楚,到底她想要怎样。   卓娅倒是每日在她耳边吹风,言道国事私事不能混为一谈,打败沙皇陛下的中国皇帝,也不应该成为皇后的仇人,相反,他数次救助皇后,于情于理,皇后也该是他的朋友。   卓娅悲惨的遭遇令她心灵或多或少出现了扭曲,内心深处,她更加崇拜强者,希望得到强者庇护,而打得整个俄国俯首称臣的东方皇帝毫无疑问是她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强者。   得知了叶昭的真实身份,她越发希望小姐能得到中国大皇帝的庇护,如此她主仆二人才不用再经历曾经的噩梦。   第九十六章 地狱列车   乌拉尔公国根本还没有国家的雏形,但别列科夫总督已经被任命为首相,与沙俄新政权进行疆域的谈判,同时除了叶卡捷琳堡一带,帝国军队也在陆续作着撤军的准备,显然,皮球已经完全踢给了沙俄新政权,在中国人释放出最大善意的同时,如果沙俄新政权以武力逼迫乌拉尔公国,西方国家也再没有干涉中俄战争的理由。   在京城,外务部则与英国人开始讨论阿拉斯加的地位和归属,帝国大佬们实则对这片冰天雪地又与帝国疆域没有领土接壤的地域没什么兴趣,但抱着寸土必争的原则,自然不能令加拿大联邦轻轻松松将这片土地占有。   当帝国文教部门闪电般印刷的新版地图送到叶昭手上时,任叶昭何等超脱,却也不免多喝了几杯。   夜灯幽幽,叶卡捷琳娜进入中原皇帝卧房时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脸烧的厉害,高耸鼻梁沁出晶莹汗珠,那种强烈的负罪感和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复杂感觉令她脑子阵阵眩晕,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低头看着脚尖,一步步向红幔笼罩的罪恶深渊挪动脚步。   半透明的金色纱裙是那般的华丽,垂下天鹅绒似的花蕾边,一双乳白的丝袜,过膝处,淡蓝色丝带系成花蕾状,宫廷式样的红宝石缎面高跟拖鞋,身为女人,叶卡捷琳娜也知道此时她的美腿是多么迷人。   以前,她只这般取悦过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可是卓娅说的没错,公国大公的地位对于她来说,更为危险,远不如隐瞒身份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如果不能和中原的皇帝、不能和文建立起亲密的友谊,在未来,或许法国玛丽皇后的悲剧就会在她的身上重演。   卓娅说了很多很多,每一句话都在蚕食着她的矜持和骄傲。   终于,漂亮的宫廷缎面拖鞋落地,叶卡捷琳娜躺在了叶昭身边,叶昭轻微的鼻息好似能喷到她的脸上,她的心跳加快了有一百倍,好一会儿,她才抬头向叶昭看去,这个东方男人,在睡梦中,是那么的安静从容。   叶卡捷琳娜躺了好一会儿,最后她闭上了眼睛,轻轻侧过身子,面对着叶昭,一条裹着乳白丝袜的美腿慢慢伸到了叶昭睡裤里,轻轻探入了叶昭双腿之间,慢慢轻动。   她紧紧闭着眼睛,将自己的胴体当作了别人,当作卓娅,卓娅说,这样会好过一些,卓娅有好长一段时间精神都处于这种状态,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男人,那种粗暴的痛苦,卓娅虽然没说,但从她眼里的痛苦叶卡捷琳娜能感受到,也令叶卡捷琳娜不寒而栗,她不想自己和卓娅再遭受这样的屈辱和痛苦。   而仅仅取悦面前的一个男人,却要简单的多了。   叶卡捷琳娜突然就感觉到那火热的膨胀,令她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但她还是麻木的,用自己的美腿慢慢的动。   叶昭很快就醒了过来,突然感觉到双腿之间美妙无比的挑逗享受,不由得笑道:“小妮子,几时学会这手了!”自以为是伊织,可昨日伊织还推三阻四的呢,怎么今天就主动来撩拨自己了?   探手过去,也睁开了眼睛,随即怔住,手上,那高耸巨大而令人抓不牢的弹力手感美妙无比,正是叶卡捷琳娜纱幔朦胧的酥胸。   呆了好一会儿叶昭才猛地缩回手,惊讶的道:“是你?伊织呢?”   此时两人都没有注意,一直从门缝注视聆听卧房动静的女卫这才轻轻带上了门。   “她,她在卓娅房里。”在叶昭目光注视下,叶卡捷琳娜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下,牛奶般白嫩的脸蛋越发苍白透明。   叶昭就想起身,叶卡捷琳娜双手抱住了他胳膊,说:“您,不、不要走……”她知道现在叶昭离开的话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但也知道她现在抱着叶昭求他不要走是多么的卑劣,再忍不住,眼角一滴晶莹泪珠滴落。   叶昭几乎能想得到叶卡捷琳娜此时的心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自己,经历的精神煎熬比肉体上的痛苦更为难忍。   深深叹口气,叶昭道:“你呀,你不必这样的,是我不好,你本不是在波澜诡诈的政坛生存的人物,是我硬逼你走了这一步,害得你全然没有安全感,但我可以向你承诺,你不必刻意讨好我,我已经将你当成了朋友,以后,我也会保护你,保护你的安全,就算有一天,你这公国大公做不下去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这番话叶昭是有感而发,本就是一个温室中的小女人,却是自己为了帝国利益,逼着她不得不肩负起普通男人也根本肩负不起的责任,确实难为她了。   叶卡捷琳娜听着叶昭柔声话语,不知道怎么,满心的委屈再忍不住,伏进叶昭怀里痛哭起来,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抱着叶昭哭了,每次在他的怀里哭,叶卡捷琳娜都觉得是那么的舒服、那么的畅快。   叶昭轻轻叹口气,抚摸她华美无比的宫廷式精致卷发,这种华丽的发型有点类似后世西方的法官,但被宫廷贵妇诠释,却异常精致性感。   好一会儿后,叶卡捷琳娜慢慢止了哭声,叶昭轻轻拍她肩膀道:“起来吧。”   抱着叶卡捷琳娜性感胴体,眼角余光更能瞥到系着蝴蝶结的雪白丝袜美腿探在自己双腿之间,加上那美妙无比的触觉,叶昭未免血液一阵阵冲向脑袋,尤其是和伊织的亲热令他这几日正憋着一股火呢,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将这个性感尤物压在身下胡天胡地。   叶卡捷琳娜却抱着叶昭不肯动,哭的身子软绵绵的,她实在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坚实的怀抱,当她雪白丝袜美腿从叶昭双腿间慢慢抽离的时候,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磨蹭令叶昭一阵气喘,看着怀中芭比娃娃般清纯的脸蛋、深邃的碧眸,也不知道两个人谁主动,突然就亲吻在一起,激烈的热吻。   叶卡捷琳娜是如此的会撩拨人,晶莹小手、精致玉足在叶昭身上的一勾一蹭令人飘飘欲仙,撩拨的叶昭几乎变成了野兽,在她身上啃咬……   当叶卡捷琳娜性感的丁字裤被拉到腿弯,她才忽然有些清醒,她清楚面对的一切,高高翘起的美臀后,那个东方男人蓄势待发,而从此之后,她再对不起曾经深爱她的丈夫,或许,她要下地狱了。   无比的失落,心里空荡荡的,她想哭、想叫、想在无助、负疚和浪潮般的情欲中就这么死掉。可旋即,炽热无比的感觉突然填充了她所有的失落和空洞,几乎是不可抑止的,咬着红唇发出了一声高亢无比的啼叫,一种解脱了的悲鸣。   接着,她就淹没在身后男人狂风暴雨般的热焰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奇体验,一次次的飞上巅峰……   尽情的征伐着,叶昭是第一次如此快意和舒畅,家中诸女,便算是莎娃和即将来中原的克里斯蒂娜,叶昭都要小心翼翼。   当看到叶卡捷琳娜芭比娃娃一般精致娇小的脸蛋在猛烈的冲击下痛苦又享受的皱成一团,清音娇啼,吐出一连串俄文字节,偏偏这般诱人的萝莉脸蛋却是个小妇人,懂得如何婉转承欢的小妇人,又岂不令人疯狂?   从铜镜中看着小尤物雪白丝袜美腿勾在自己身后,承受着一次次的冲击,饱受摧残蹂躏,无力而诱人的摇晃,叶昭几乎觉得自己好像兽化了一般……   ……   第二日下午,叶卡捷琳娜随同叶昭登上了回中原的火车。   当然,到了鄂木斯克,要乘船过河,再换乘鄂木斯克到阿巴坎的火车,现今原俄国铁路线已经维修畅通,鄂木斯克大桥重建尚需时日,从阿巴坎到克孜尔的铁路还在铺设中。   木头车厢,包厢软卧,叶昭在前生坐过这种火车,不过价格高的离谱,是以一种十九世纪怀旧贵族风情的豪华车厢理念来经营。   坐在走廊舒适的靠椅中,可以尽情欣赏窗外大漠风光,据说冬季最冷之时,在西伯利亚铁路一线,还能见到驯鹿人的雪橇。   叶昭并没有乘坐专列,而是悄悄坐上了客货列车,实则这样比之专列还安全,西伯利亚铁路线的警卫工作一直是帝国铁路巡警的重中之重,更遣出正规部队在敏感地段设防,虽然中俄已经停战,铁路线的安全却未曾松懈过。   如果乘坐专列,大张旗鼓回京,消息不可避免会泄露,从铁路安全上,实则已经难以再进一步,总不能动员大量军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将整个铁路线警戒起来。   所以乘坐普通客运列车离开是上上之选,至于叶卡捷琳娜,公国女大公访问帝国的消息也要稍后见报,相应公国与中国人谈判取得的成果自也少不了叶卡捷琳娜大公在北京的斡旋。   包厢内,和后世软卧车厢差不多,但两侧只有各一张软卧,非上下铺,毕竟现今能坐火车包房的非富即贵,谁也不差几个钱还要睡上下铺。   靠车壁两张床之间,是欧式风情的梳妆台,夜灯幽暗,镜子发出幽幽的光。   左边雪白床单的软卧床上,苇月伊织已经入睡,刚刚和叶昭聊天,聊着聊着就困的睡着了,明天早起,定然会不好意思的跟叶昭说对不起。   右侧床上,叶昭正与叶卡捷琳娜拥抱亲吻,两人动静很小,免得吵到伊织。   这间包房是叶卡捷琳娜和苇月伊织的房间,叶昭则本应睡隔壁包厢,也是让两人好好休息。   不过现今叶卡捷琳娜初尝甜蜜滋味,加之叶昭随便哄几句效果比之小青年的情话便强了万倍,是以叶卡捷琳娜整日都腻在叶昭身边,恨不得就这样嫁了叶昭,只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穿着华丽玫瑰花宫廷长裙的叶卡捷琳娜,被叶昭亲吻的喘不上气,又不敢用力挣扎吵到伊织,忙用小拳头轻敲叶昭后背,叶昭这才依依不舍放过她的诱人红唇,手搂着她硕大裙裾下显得纤细无比的腰肢,委实是一种享受。   叶昭的一只手探进她硕大裙摆里,抓住叶卡捷琳娜宫廷韵味十足的蕾丝花白袜小脚,叶卡捷琳娜咯咯一笑,又忙忍住,在叶昭耳边轻声道:“你们中国人都变态,要我缠足么?……”   叶昭伸手将她抱起拥在怀中,硕大的红色裙裾掩盖住两人下身,叶卡捷琳娜实则是极为羞人一双性感美腿叉开坐在叶昭身上的姿势。   “啊,不行,你再让我休息一天……”叶卡捷琳娜咬着叶昭耳朵说,高耸的酥胸却在叶昭胸前挤压着,给叶昭以极佳的享受。   叶昭笑着亲了她俏脸一口,说:“那就聊聊天。”   叶卡捷琳娜连连点头,猫一般伏在了叶昭怀里。   “我真幸运,叶,没想到会认识你。”叶卡捷琳娜喃喃的说。   叶昭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幸运的?没有我,你还是庞大强盛帝国的皇后呢。”   叶卡捷琳娜身子猛地僵硬,幽幽灯光可以清楚看到她突然苍白的脸蛋。   叶昭知道,这是两人一定要迈过去的坎儿,也必须要撕破这层窗户纸,轻轻轻吻她喷香的华丽羽毛发髻,柔声道:“不管怎样,这也不是你的错,在以前我们中国来说,女人只是附属品,战争中的女人更是战利品、牺牲品,俄国战败、亚历山大的死,你只是一个苦命的女子,没必要背负太多的包袱,公平来说,如果我和亚历山大同时认识你追求你,你会选择哪一个?我只是晚认识你几年罢了。”   叶卡捷琳娜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像他这般自信,是骨子里的自信,虽然言语温和,但相处久了,你便会发现,在他眼中,好像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本也是,当今之世,他本就是最有权势最有力量的人不是,当他在乌拉尔山驻跸的消息传出,整个欧洲都能感受到空前的压力,仿佛东方天空乌云滚滚。   “你还没说呢,你会选哪一个?”叶昭笑着说。   叶卡捷琳娜不吱声,却把下巴伏在叶昭肩头,滑腻脸蛋贴着叶昭的脸,碧眸眨了眨,慢慢翕合。   叶昭轻轻拥住她,也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叶昭低声道:“你在叶卡捷琳堡就任大公,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冥冥中也是天意。”   叶卡捷琳娜觉得姿势不舒服,又将头靠在了叶昭胸口,腿也并拢坐在了叶昭怀里。   叶昭道:“不过等你回了叶卡捷琳堡,可不许给我戴绿帽子,我知道你们欧洲宫廷都乱的很。”欧洲宫廷糜乱,又以俄国为最,皇帝和皇后分居谁也不管谁各自拥有情人甚至是常态,其它秽乱宫廷的事例简直不胜枚举,就更不要说女皇、女大公、女摄政等等角色了,大多都拥有庞大的情人队伍,而且几乎各个都靠忠实的情人政要来维持政局。   对叶卡捷琳娜,叶昭自然谈不上爱情,但缠绵之后,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不然怎会有一夜夫妻百日恩一说呢,而且不管怎么说从男人的角度,如果叶卡捷琳娜日后有了情人,心里总会不舒服。   “绿帽子?”叶卡捷琳娜有些不明白。   叶昭道:“就是找别的情人,我跟你说,你不听话的话,小心我把你抓北京关起来。”   叶卡捷琳娜听了叶昭的话反而有些开心,耸了耸白皙高挺的鼻梁,说道:“那你要允许我来看你,不许把我扔在乌拉尔就不理我了。”   叶昭哑然失笑,这种话题还带讨价还价的,若是中原女子,都可以浸猪笼了,无奈的道:“等通了火车,要见我也很方便。”   叶卡捷琳娜就亲昵的将叶昭手指噙在红唇中吸吮,把叶昭搅得没一刻心里不猫儿抓似的。   ……   火车过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正是午餐时间,叶昭与伊织、叶卡捷琳娜第一次进了餐厅,概因距离鄂木斯克已近,到了鄂木斯克便会换另一班火车,而且东南平原,抵抗运动几乎已经绝迹,算是安全的很了,也不大怕叶卡捷琳娜被人认出来。   餐桌上菜肴尚算丰富,叶昭品着红酒切鹅肝,餐桌对面,是两位风情迥异的东西洋大美女,亲昵的和叶昭聊天,一眼便知三人暧昧,最起码也是情人关系,餐厅内虽然绅士居多,却也不禁连连看向这一桌。   郑阿巧匆匆而来,在叶昭耳边低语几句。   叶昭抬头对叶卡捷琳娜道:“你的父母寻到了,在彼得斯科,刚刚坐上来叶卡捷琳堡的火车,有我国一位外务官员陪同,安全的紧。”这是郑阿巧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刚刚接到的电文。   乱世之中,为谁照顾亲人都是大杀器,当然,叶昭没那么小人之心,早就遣人寻叶卡捷琳娜的父母了。   叶卡捷琳娜呆了呆,默默垂首不语。   叶昭道:“等到了鄂木斯克,你是换车回叶卡捷琳堡还是继续原来的行程?”   叶卡捷琳娜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跟你去中国。”   叶昭微微颔首。   第九十七章 皇储   今冬第一场雪飘落之时,叶昭回了京师,此时距离他离开中原,已经一年的时间。   中原各地民众,到处都是狂热的喜庆气氛,帝国击败北方强大邻国并获得巨大的土地和战争赔款的消息,令帝国国民的民族情绪高涨到顶点,只是帝国各级政府早早接到政务院文函,对中俄战争取得的胜利不宜过份张扬,尽管如此,各地民众还是采取不同的方式宣泄他们自豪的情绪。   在京城,甚至不得不暂时进行了鞭炮禁令,因为自从和约签订之后,京城已经因为昼夜不息的炮竹引起了数场火灾。   低调处理中俄战争的结果,自然是因为叶昭不想看到国家迈入另一个拐点,高涨的民族主义热情而使得帝国开始全面执行军事扩张政策。   叶昭回京后,《中国日报》刊登的对全体国民的冬诏也体现了这一点,在诏谕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筐箧富,府库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唠唠叨叨一堆,无非就是告诉国民,该好好过日子了;告诉全国官员,要叫百姓富足,莫国强民贫。   虽然帝国刻意淡化战争获得的巨大利益,但对于国民的影响却不是人力所能为,尤其是在消息灵通而又对国际政治有着敏锐嗅觉的学术界、军界就更是如此。   四大军校的学员几乎都用比较激烈的方式来抒发胸中的热血和激动,如广州讲武堂第八期炮兵科青年学员,便人人背上刺下了“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八字,引自羽林军之意的八字,更多的是对大皇帝的崇敬和誓死效忠之心。   现今大皇帝声望之隆,就算在历代开国皇帝中,只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景山万春楼是宗人府将万春亭拆除后重新修建的观景楼和皇室寝宫,万春楼位于景山的中峰,是北京城南北中轴线上最高和最佳的观景点,万春楼坐落在中央,高二十五米,四层重檐,三十六根红柱,金顶剪绿边,四角攒尖,蔚为宏丽壮观。   集帝国工艺技术与大成的寝宫楼宇位于京城最巅峰,从邮票图画便令人升起巍峨敬畏之心,其也必将成为帝国和皇室的标志之一。   叶昭早已对保护文物古迹不怎么敏感,那都是后世被百般折腾后的后遗症,现今来说,中原文化一脉相传,比如房屋建筑的风格,实则就是在新城区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如同“平等生活大厦”一般的东方重檐式楼房一栋栋出现,那场景蔚为美观,中国式高层建筑群如诗如画,令叶昭行走其间宛如进入梦境,以往也只在华丽的PS图片里见过这等场景。   此时万春楼四层的观景阁,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叶昭的诸老婆皆在场,此外三位皇子、七名皇女,无论年纪,也皆来与父皇团聚。   永宁公主尧媛已经八周岁,过了年,虚岁十一。   大皇子尧洵则刚刚过了六周岁生日。   从皇子和皇女皆用“尧”字,也可见皇室公主地位同样蕴有男女平等之意。   永宁和永安两个小丫头粉雕玉琢,可爱极了,腻在叶昭身边半刻也不离开。   尧洵和永宁皆是蓉儿所生,他也喜欢追着姐姐跑,昨日还被永宁打了一拳,虽然永宁威逼利诱,哄着他不许说出来,但见到叶昭,尧洵还是打了小报告。   看着永宁的小拳头,叶昭就笑,说道:“你母亲像你这么大也这般顽皮么?”想想蓉儿小小时的模样,就不禁微笑不已。   回头看着仪态庄重的蓉儿,叶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蓉儿有些无奈,但心里却是很开心的,两人相濡以沫,从小时候就跟在叶昭身边生活,想起那时候,心内温馨无限。   其实从诸老婆的衣着也可以知道她们现今生活轨迹,蓉儿一袭华丽的宫装,发髻高贵明丽,帝国皇后、后宫之主,或许正是蓉儿小时候受教育时女人生活的最高境界,但叶昭心下叹口气,若不是这层身份,或许蓉儿能成个科学家,自由自在的翱翔在科学海洋中。   红娘,双排扣的深红戎装,虽然笑孜孜坐在叶昭身侧,但自有一种军中的冷冽。   金凤和丝丝都穿了过膝的职业套裙,金凤着性感玫瑰红,黑色丝袜,红高跟皮鞋;丝丝则一身淡青,粉白丝袜,米色高跟皮鞋;两人各有各的性感,跟姐妹花似的,令叶昭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你们俩也不冷?”叶昭就笑。   丝丝现在成了议政院中最具分量的议员,贵妃的身份也被报道,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皇帝对帝国政策的风向标。   花姬穿着秀气的丝绸袄裤,头发也剪短了,怀孕初期她应聘了教师一职,现今是北京崇文女子学校的教师,年后便即工作,或许是因为哄着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在蓉儿鼓励下迈出了这一步。   叶昭对她拍拍手,花姬就听话的走到叶昭身边,被叶昭在小脸上亲了一口,说:“管学生要大胆管,有我在,谁也别怕。”   花姬羞涩而又开心,轻轻点头。   叶昭又笑道:“你现在可是高薪了,以后养着咱一大家子。”话倒也没错,现今普及教育初期,就算小学教员薪酬也相当丰厚,京城的小学教员,与公职衙门的小干部年薪差不多,远远高于巡警等职业,是以许多读书人最喜欢进入师范学校读书,帝国师范学校也比比皆是。   莎娃和花姬是焦不离孟,但此时几个闺女缠的莎娃头晕脑胀,正手忙脚乱给小闺女喂奶粉,现今帝国之奶粉,主要是用黄豆粉、大米粉、小米粉和少量的砂糖调制出来的,营养价值很低,最畅销的“生隆昌”每斤两角,不过皇室奶粉,自是特制。   当然皇室的奶粉只是当做调剂品,如莎娃奶水少,自然有奶妈哺乳。   看着莎娃叶昭就禁不住好笑,远远的对她道:“明儿你和古丽夏依尔去陪叶卡捷琳娜大公逛街,多买些珠宝。”   莎娃急忙答应,又可以乱花钱了。   古丽夏依尔正在逗弄红娘的双胞胎,给她俩的小绒线帽子换过来,搞得两个小家伙都嘟了嘴不理她,她却自得其乐。   古丽夏依尔一身墨绿三件套西装,英气逼人,在蓉儿和红娘劝说下,她搬入了紫禁城,但时常去她的天津赌场转悠,平日无事则翻译些书籍。   叶昭刚回来见到她衣着就摇头,说:“越来越像黑社会大姐大了,你红娘姐也干过黑社会,你们多交流。”   古丽夏依尔却是我行我素,才不管叶昭喜欢不喜欢。   叶昭起身走过去,弹了她个爆栗,古丽夏依尔捂着头翻个白眼,也不理叶昭,但在诸多女子中,叶昭表现和她的亲昵,她自然开心。   苇月伊织去俄国,回来的路上就贪睡,还时常呕吐,昨日御医诊断,是喜脉,此时她正远远坐着,丝丝坐在她身边说话。   叶昭对红娘和蓉儿招招手,两人便随他来到了窗前,穿着侍女装甜美可人的美咲送上咖啡,又退到了门口吧台一侧。   看着美咲粉白丝袜紧裹的小腿和萌萌的小身子叶昭心里一阵惭愧,回来的路上,美咲出现在去迪化迎接他的队伍中,结果在迪化别苑,他采摘了这朵幼幼的小花,如果要赖的话,就要赖在叶卡捷琳娜身上,一路挑逗的叶昭欲火中烧,偏偏又不能给叶昭。   美咲自然觉得理所当然,她并没有成为后妃的奢望,能被主子宠幸她已经开心的很。   不过想起这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被自己拥抱求欢的场景,想起她甜美可人的模样,努力学着取悦自己的可爱,小胳膊小腿的销魂,叶昭心内又涌起一阵疼爱。   品了口咖啡,叶昭收回了目光,说道:“我想把储君定下来。”   蓉儿和红娘都是一怔,蓉儿道:“相公,您身体好得很,定然长命百岁。前朝康熙时便是因为早早立下储君,最后祸起萧墙。”   叶昭笑道:“那不一样,本朝之变革制度,早早确立储君才好,还是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储君我准备立尧洵。”   蓉儿没吱声,红娘道:“应该的。”   叶昭道:“不论他们长大后谁更具有才干,尧洵太子之位不会变更,若尧洵未继位便身故,但有子嗣传下,我也不会传给其余几子,尧洵长子便是皇储。”   现今说话自没那么些避忌,而叶昭的心思,聪慧如蓉儿和红娘,一会儿便懂了。   红娘道:“圣上是不想他们为了夺位兄弟相残。”   叶昭道:“最后如何咱走着瞧吧。不过本朝太子,你们都该知道,权责将会逐渐被约束,我想,这也是好事。”又道:“这几个宝贝儿子,到了七八岁,便即送出宫化名上学。”   一直深居皇宫不知民间疾苦和常识如何可能做一个尽职的皇帝?便如法国玛丽皇后,当有人说国民吃不上面包时,她天真的问道:那他们怎么不吃蛋糕?   这话传到民间,民众的愤怒可想而知,但玛丽皇后并不是故意激怒国民,她实在是不知道“没有面包吃”代表着什么。   品着咖啡,看了眼蓉儿和红娘,说道:“你俩没有异议的话,就这么定了。”   ……   万春楼的落成使得叶昭和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生活的美梦成真,而刚刚回到京师,自然要好生了解处理政务。   叶昭倒是希望,政务不再需要自己插手,皇室的工作只在凝聚国民、推动社会价值观和道德体系,但现今自然不可能,不仅仅是大方向,具体事项还有许多需要他决断。   但不管怎么说,同前朝皇帝相比,叶昭的工作轻松许多,不过也仅仅体现在处理政务的时间上,实则对于帝国前途命运政策变革的思考,几乎贯穿在叶昭的生活中。   第三日上,叶昭陪同叶卡捷琳娜在京城游历了一日,电车、电灯、电话、汽车、有线广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令叶卡捷琳娜新奇万分,叶昭自然也花了大价钱买礼物送她,这般携手购买的礼物,比送叶卡捷琳娜价值百倍的皇室珍宝更令她开心。   第四日则是蓉儿陪伴叶卡捷琳娜访问参观神秘的中国宫廷。   而一大早,叶昭便召集政务院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诸部堂大臣,听取诸大臣政务汇报,政务院大佬,除了李鸿章外悉数到齐。   各部长参加的政务群臣奏对每个月一次,但大皇帝离京一年,回来后的第一次群臣奏对怎么都要参加,如农务大臣孙博正,实则刚刚做了膀胱结石切除手术,本该静养,却勉力赶来聆听大皇帝圣喻。   长桌两侧所坐皆是帝国之重臣,叶昭坐在略高的明黄宝座上,与诸臣工奏对。   当闻听原天南省巡抚、现交通大臣丁宝桢言道,明年年初长江大桥便可以通车时,叶昭微微点头。   对于政务会议讨论推荐的进入北域新省份的新晋官员,叶昭也给予了肯定:“他们都是可用之人。”大皇帝一句表态,便分量万钧。   奏对快结束之时,叶昭端起茶杯品茶,群臣目光都看过来,人人都知道大皇帝的习惯,通常抿一口茶水后,便有话说。   “在江苏全省推行议政使选举,你们合计合计,成不成。”   总理大臣周京山微微一怔,他是反对赋予议政院更多权力的头面人物,也是守旧派的旗帜,但大皇帝的章程,要说出言反对,就算耿直如他,现今也不敢造次,年增岁递,大皇帝的威望在帝国也无与伦比,就算讲究死谏的谏官也从无人敢说大皇帝一句不是。   金陵这个试点叶昭觉得也差不多了,而推动议员选举,在太平军起事南北内战中旧秩序完全被打破的江苏,应该阻力最小。   周京山又看了眼沈丙莹,大皇帝在俄国征战一年,沈丙莹的气焰被打掉许多,半年前,听闻他就递折子给大皇帝请在江苏省民选议政使,现今,可遂了他的心。   沈丙莹脸上极为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   周京山心里轻轻叹口气,后生可畏,这位,可比当年的李文正更难对付。   “圣上,天津租界破获了一起公平党案,臣从蛛丝马迹思量,公平党纲领发生重大变化,其开始诋毁大皇帝圣威,宣传民选政府,议政使遴选一事,只怕会被匪党利用。”   说话的官员浓眉大眼,面相威严,是警察总局局总韦明,大将军府内务局刚刚成立时,他是将军府内务局行动署副官,五年前调入警察总局担任警务总监一职,苏纳被抽调进入中俄战场,韦明接替了他的局总一把手职务。   现今帝国各种思潮活跃,要说公平党与时具进很正常。   叶昭略一琢磨,道:“此事你同内务府多加沟通。”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现阶段如果被公平党得势,偌大帝国转眼就会土崩瓦解,而这些政党蛊惑人心的本事实在不容小觑。   周京山说道:“如此议政使遴选一事便需慎重而行,陛下,臣定会拿出一个两全的章程。”   叶昭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周京山不知道大皇帝看得出看不出自己的心思,但他问心无愧。帝国军队百战百胜,可是庞大的疆域,尤其是诸边省份,治理颇难,他要做的,就是要维持帝国的稳定,将锐气初升的新朝取得的疆域一步步消化。   ……   奏对结束后,叶昭便去议政院接朱丝丝吃午饭,令汽车在为两位皇子选取的学校外转悠了一圈,这是一所贵族子弟学校,绿荫婆娑,环境极佳。   现今京城汽油车和电动车都超过百辆,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惹眼,而且多是商人购买,政界如总理大臣地位之高,也没有配备汽车一说,是以现今汽车车主只是富有阶层的代表,在民众眼中,也就没那么神秘和高不可攀。   丝丝淡青色大衣,烫得卷发,小黑皮鞋锃亮,靓丽逼人,活脱脱的摩登前卫女郎,她的衣着出现在报纸上,也引领了京城衣饰潮流。   看着丝丝和后世女孩相差无几的装扮,就算在八十年代,也是很潮流很洋气的打扮,当然,要精致考究百倍,叶昭笑着握着她的手,总有后世恋爱的心动感觉。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今天想起我来啦?那天在万春楼,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叶昭就笑,握了握她的手。   朱丝丝看着渐渐远去的学校道:“这所学堂挺好的。”   叶昭道:“只怕里面的孩子也少不了骄娇二气。”   丝丝道:“还是要看教育方法吧,我倒听说这里不错,再说了,总不能把尧洵他们送到乡下去吧?”   叶昭就笑,说道:“乡下是要去的,不过今儿就听你的。”   丝丝抿嘴一笑,轻轻靠在了叶昭肩头,微闭清澈大眼睛,过了会儿说:“那我要和你吃酒。”   叶昭道:“好啊,那就去吃酒,不醉无归。”   第九十八章 皇权和共和   叶昭前往帝国农业图书馆和博物馆参观时由丝丝陪行。   帝国农业现代化和规范化几乎是与美国同时进行,帝国农务部的工作职能与美国农业部也相差无几,主要职责是收集、分类和公布统计资料和其他有用的农业资料;引进有价值的动植物品种;解答农民有关农业方面的咨询;试制农具;进行土壤、农作物、水果、蔬莱和肥料的化学分析;设立专业的植物学和昆虫学机构;建立农业图书馆和博物馆等等。   不同的是,帝国对农业的政策是如此坚决和连贯,不似美国和欧洲,摇摆不定。   实则现今世界农作物市场处于萧条期,欧美诸国,正在进行农业资本主义和家庭农业制的讨论,大多数欧洲农业经济学者都认为农业资本主义将会很快淘汰以家庭生产者为单位的小农经济,雇佣大农场将会提高本国农业的竞争力。   殊不知道,因为在基础农业栽培和牲畜饲养方面,雇佣大农场对雇工的监督成本极高,接下来几十年间,农业合作式的欧洲农业小生产者反而战胜了雇佣大农场,令轰轰烈烈的资本主义农业工厂模式衰亡。   中国人顺从、勤劳,是以不管是集体雇佣制的大农庄,还是在政府帮助整合中的家庭小生产者合作,都表现出了与世界农业格局完全不符的生命力,实则因为人口的关系,中国农业也很难出现萧条的局面。   叶昭和朱丝丝属于突然袭击,农务大臣孙博正都没有得到消息,而在三层重檐的图书馆中,陪同大皇帝参股的农业图书馆馆长胡聘之诚惶诚恐,幸运的是,虽然在解说中不免偶有结巴,总算没有出现大娄子。   三层“博学堂”陈列的都是帝国最新农业著作,来此借阅书籍的大多是农科的学员和学者,一排排满堂堂的书架,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本书。   叶昭行走其间,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化学肥料详解》翻看。   胡聘之急忙道:“这是孙金恒先生所著,孙先生年纪不大,可今年被破格提升为教授,所著文章都是极好的。”   叶昭微微颔首,孙金恒,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自己带过的学生呢。   看了眼胡聘之,这位历史上的胡先生是极有能力的,维新派,《乔家大院》里的胡巡抚说的就是他,若不是看过这部电视剧,还真不会对他有什么印象。   转了一圈,最后叶昭在胡聘之陪同下来到休息厅稍息,看到穿着米色过膝职业套裙送上茶的图书馆女文员,叶昭怔了怔,怎么都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二十年的启蒙变革引领,最起码在大城市,变化是显著的。   当然,虽说图书馆内暖和的很,但寒冬腊月的,换了职业套裙,分明是刻意为之,谁叫朱丝丝穿着职业套裙在议政院演讲的照片上了报纸呢,新时代女性的代表、偶像,新思想熏陶下的职业女性,又有谁不崇拜她?   品口茶,叶昭沉思着道:“小农家庭的整合还是要加大步子,乡一级机构的职责要加强。”   借着中俄战争后无与伦比的威望,叶昭准备进一步打破部分地区死水一滩的农业格局,他嘴里的小农家庭,指的自然是拥有土地的中农、富农和小地主。   这种整合也会将会打破宗族格局,进一步改变乡村官署影响力与宗族影响力的对比。   这些事,帝国刚刚建立时叶昭还没轻易去碰触,现今随着帝国工业化进程、新思想的传播,更主要的是大皇帝空前的威望,使得他不再惧怕任何挑战。   虽然这种挑战,可能比征服莫斯科更要劳心费力、困难重重。   朱丝丝没有吱声,她喜欢现在的丈夫,每次色狼严肃的思考问题时,对她都是致命的杀伤。   从图书馆出来后叶昭和朱丝丝去用了午膳,这才回紫禁城,张灯结彩的禁宫正在筹备新年前的枢密院会议,现今红娘陪叶卡捷琳娜去南方考察,蓉儿则统领宗人府张罗枢密院会议的筹备,金凤在旁协助。   叶昭心说老婆多可真省心呢,能干的老婆多,更省心,只是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免得诸老婆造反。   下午在养心殿看了几个折子,叶昭突然就来了兴致,喊来郑阿巧,令备车,前去勤学府。   勤学府名字好大,但实则只是西城原慎郡王府后巷广平库胡同的一座宅院,现今小太子尧洵暂时搬进来适应适应,等年后,他和二皇弟就会正式入住,此地距离学堂极近。   其实就算在禁宫中,皇子和公主们也不能每日与母亲亲近,迁出禁宫,反而母亲常来看望。   见到父亲来接他,尧洵开心极了,皇子也好,公主也好,对父皇均是敬畏而又崇拜。   汽车一溜烟就出了内城,规规矩矩坐在叶昭身边,尧洵很有些少年老成。   叶昭见他不动自己递过去的热可可,心里突然一酸,可不是,虽说在京城时并不和这些小家伙们少见面,但就算现今,一年过去,正是身体和思想发育时期,就算几个月不见,可也生分不少不是?   叶昭将玻璃瓶上的软橡胶塞拔掉,插入吸管,递给尧洵,说:“喝吧,爸爸特意带给你的。”   尧洵这才稚声稚气道:“谢谢父皇。”接过饮料,有滋有味的吸吮起来。   汽车在京师南郊驶出好远,叶昭更令下了沥青路,二十几分钟后,黄土路上颠颠簸簸的汽车就熄了火。   叶昭一阵苦笑,本想带宝贝儿子去乡下走走,可倒好,敢情汽车发动机的稳定倒少不了沥青路的功劳。   无奈下只好下车,牵着尧洵的小手漫步而行,尧洵却是兴奋极了,大步跟着父亲,小手更紧紧攥着父亲的手,今天,实在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两侧农田皑皑积雪,远方黑黝黝的村庄看似极近,但实则有好远一段路程。   侍卫司机忙着检查油箱和发动机,也有侍卫快步向回飞奔,按照惯例,皇上出城,侍卫们多路接应,在沥青路和黄土道的交叉口,便备有马车。   “冷吗?”叶昭说着话,就将尧洵的小毛绒帽子放下来,说道:“跟爸爸出来受苦是吧?”   尧洵摇摇小脑袋,稚声稚气道:“不冷!儿臣最怕夏天下火,热死了!”   叶昭鼓励的拍了拍他小脑袋,说道:“农民们,一年也就这时节能猫冬,不用出来作活,夏天下火的时候啊,他们都要顶着日头在田里流汗,你以后,可不能叫他们的日子越过越没有尊严。”   尧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实则几位皇子和公主所受的启蒙教育极富皇室风格,令他们出来上学,只是想叫他们接触社会而已,现今不是网络时代,住在深宫里就什么都能知晓。   在勤学府,当然会有皇室聘请的教授进行皇室子弟的教育,更会有叶昭写的一些东西教授他们,而叶昭闲暇时耳提面令都少不了的,这些理所当然的教育不必细说。   叶昭还曾经有个构想,便是他们成年确切的说是大学毕业后,要不要化名进入政界历练,但后来琢磨,此举实则对自己要推动的变革不利,容易产生结派倾轧的现象,不过到时候再看吧。   站在路旁一堆积雪前,看着天地茫茫,叶昭默默不语。   好一会儿后,汽车也没有修好,东边黄土路,倒是慢悠悠驶来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老汉,裹着露出棉花泛着油光的烂棉袄,车上还有个六七岁大的小丫头,当牛车经过叶昭和尧洵身边的时候,她就咧着豁子牙对尧洵笑,想来是没见过这般衣着鲜亮的小男生。   郑阿巧低声道:“主子,借牛车用用?”   叶昭想了想,微微颔首。   郑阿巧随即快步追上去,几步就赶到了牛车前,笑着对赶车老汉道:“老大爷,我们的汽车坏这儿了,我家主人想借你牛车一用,前面就有人来接我家主人,借你牛车多赶几步,还请通融通融,定有重谢。”   赶车老头倒是极为爽朗,笑道:“行,上车吧,一看您几位就是贵人,重谢就算了,我这也是顺路,去接我侄子。”他看了几眼那铁车子,听说这玩意儿能在大路上跑的飞快,城里人都喜欢坐,可还是不如咱的老牛车不是?   叶昭几人上了牛车,尧洵自是第一次见到淌着鼻涕的同龄人,拿出洁白手帕递给那小丫头,说:“你流鼻涕了。”   小丫头多少有些怕生,更不敢接那比村里三奶奶脸蛋还白的手帕,用棉袄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把,鼻涕就不见了,尧洵呆住。   老黄牛奋力拉着铁轱辘前行,但速度委实还不如疾走,郑阿巧和另一名侍卫随即跳下车,跟着牛车而行。   叶昭递给老人一颗烟卷,笑着问:“老大爷,你村里多少人口?”   老人忙不迭接过,也第一次见识了防风汽油打火机,烟雾吸入鼻中,虽略显绵软,但委实比旱烟滋味美妙,怪不得城里人都喜欢抽卷烟。   “爷,我们那儿叫大羊坊,有一百多户吧。”老人笑呵呵的回话。   叶昭问道:“牛马不少吧?”   老人咧嘴露出满嘴黑牙,说道:“总有五成人家有牲口,爷,您是做牛马生意的?”   叶昭笑道:“不是。”显然铁路的畅通,使得新疆西域不但供应了中原大量肉食,也令农户的牲口空前充实起来,一个村子超过半数人家有牲畜,与前朝比,这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京郊乡村,相应必然获益多些。   叶昭这时又点点头,说道:“小姑娘没有缠足,好啊。”中原政府已经下了废止缠足的法规,但这种陋习要改变,还要从思想上解决问题,前朝刚入关时,也曾禁止缠足,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老人咧嘴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村里大户小姐突然放足,还要去城里做工,听说缠足的女人现在可不好嫁人,贫苦人家,就更没缠足的道理了不是?   尧洵还是将手帕送过去,帮小姑娘擦鼻子下的污垢,或许是他看着实在不舒服吧。   叶昭看着尧洵,心说这小子最好本事小一些,若太能干,说不准自己对帝国的远程规划就会遇到阻滞,自己总要令他逐步明白,帝国皇帝,最后成为凝聚国民的象征、维护推动帝国文明价值观即是最成功的皇帝。   大概走出里许,就见岔路口,站着一个消瘦年青人,灰色长袍,拎着竹编的简易箱子。   见到年轻人,小丫头就开心的喊:“叔叔!叔叔!”   年青人笑着奔过来,小丫头从牛车上跳入了他怀中,他则打量了叶昭几眼,有些疑惑。   老头道:“上车,我先送送这位爷。”又对叶昭道:“爷,这就是我侄子三伢子,在上海报馆做事。”   京城地区并没有乳名伢子之类的习俗,其实刚刚听老头口音,也知道是外来移民。   因为南北战争、关外解禁、诸边移民、工业发展,帝国人口流动达到了历史上最高峰,这也从一定程度上令许多地区的宗族关系被破坏。   三伢子文文秀秀,递了名片给叶昭,唤作杜显堂,在一家英国人报馆做事。叶昭则报姓文。   坐上牛车,三伢子却是极为健谈,也颇有些见识,显是见过世面的人,听大伯说叶昭一行汽车坏在了路上,自然以为叶昭是生意人。   “文先生定然识得许多朝中大员吧?”三伢子笑着问。   叶昭说道:“倒也认识一二。”虽然帝国法律对行贿受贿惩罚极严,但不管何等制度,商界政界又怎可能不打交道?只是有多少官商勾结的情形就不知道了,最起码不能令商人和政客明目张胆狼狈为奸。   想到这儿叶昭也不禁叹口气,说道:“皇权愈盛,愈容易成为贵族社会啊!”   三伢子呆了呆,凝目打量了叶昭好几眼,这才道:“所以说如美利坚的共和才是大势所趋。”   他虽然声音略低,但郑阿巧耳尖,听到猛地蹙眉,闪电般看向这个青年。   叶昭心下也一怔,他自是怎么说都毫无避忌,但所谓共和,当然要推翻皇权统治,现今帝国各种思想虽然活跃,新闻纸也提倡言论自由,可就算欧洲强国,莫不采用帝制,号召推翻皇权在中原又怎会有市场?更莫说帝国皇室旭日初升,声望之隆无可言表,远不是前代甲午海战惨败、八国联军进北京,加之主少国疑、国民对异族皇室的不信任达到了临界点,尽管如此,革命党得势也具有巨大的偶然性。更不要说袁世凯复辟,还会有严复这种大家跳出来帮忙,可想而知国民思想之顽固。   现今若说国内想推翻自己的势力,或许也只有公平党和前朝余孽了。   问题是他们,妄谈共和,有几个懂得自由平等之精髓?折腾来折腾去,受苦的都是百姓,最后还说不定变成什么畸形的独裁政权。   叶昭点了颗烟,点点头道:“美利坚共和?”   三伢子笑了笑,说:“一家之言,随口说说,文先生不必当真。”或许他也注意到了郑阿巧锐利目光的异样。   叶昭道:“现今民众生活不好么?”   三伢子摇摇头道:“好是好,但那是因现今皇上明智,可等他上了年纪,谁知道会不会办出什么糊涂事?皇子皇孙们,又是什么德行?总不成代代是圣人吧?”三伢子也有些莽撞,或许是以为遇到了知音人,毕竟张嘴批评皇权太盛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再怎么说,评论现今九五位子上的人,就算他小圈子里聚会要推翻帝制的人,也只能讲几句荒淫无道、剽窃科学成果沽名钓誉的陈腔滥调,而且听说今上还真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最后,他们自己都觉得谩骂的无趣。   不过认同今上的智慧能力和推翻帝制并不矛盾,这也是他小圈子能看到的一些密刊阐述的道理,也坚定着他们的信念。   “三伢子!你胡说什么?!”赶车杜老爹开始也没听明白两人低声蛐咕什么呢,可现在明白了,敢情在说大皇帝的不是,还质疑皇子皇孙,杜老爹涨红着脸,几乎想给三伢子一鞭子,骂道:“你给英国佬办差办的祖宗都忘了?!你老子花钱送你上学,你学的什么玩意?!四六不懂的东西,你给我下车!下车!”   叶昭揉了揉鼻子,却没想到杜老爹这么大反应。   三伢子嘟囔道:“您又不懂跟着瞎搀和什么……”   “啪”一声,鞭子就抽了下来,也幸好冬日棉衣,三伢子倒没被抽疼,却也只能无奈的跳下车,说道:“行行,我自己走回去总行吧?”又对叶昭拱拱手,说道:“文先生,回见。”   叶昭微微点头,见他转身,就将手里名片递给了郑阿巧,郑阿巧没说什么,收了起来。   老头还气呼呼的,对叶昭也不大客气了,显然觉得叶昭也不是啥正经人,但答应好了,自要信守承诺,嘟嘟囔囔赶着牛车上路。   叶昭见了,只能苦笑。   第九十九章 西南臣仆   养心殿,叶昭坐于宝座之上,阶下软墩,坐的分别是十二世达赖成烈嘉措和军委会委员、总参谋长赵三宝。   本年枢密院会议是大年之会,如达赖、班禅、白阿訇等各宗教领袖都要来京赴会,借此机会,赵三宝回了京城。   神保告病,赵三宝接替了他的职务。   同时西南军区被拆分为西藏、西川两路,任命原第七集团军参谋长程学启为西藏军区督军(司令官),四十五岁的程学启同样以勇悍著称,由最初摄政王府军部参谋官一路升迁为第七集团军第一师师长,中俄之战后晋升第七集团军参谋长、少将。   中俄之战,也使得新生帝国的军事制度全面规范化和近代化。   而从整个西路考虑,西藏军区的重要性已经退居次位,徕宁(浩罕城)一带则成为西南最重要的军区,因徕宁驻守之野战集团军西邻布哈拉和希瓦汗两个汗国,同时是帝国影响力进入西亚的关键所在;加之南邻英国侵袭正急的阿富汗,更可以与西藏军区协同作战直扑印度领地,此地之重要可想而知,是帝国在中亚的拳头和屏障。   徕宁军区督军邹复胜,骁勇善战,是帝国将领中为数不多的被授予“皇家骧忠虎贲步勇”勇号的将军。   叶昭从自己的角度,在审视着这个群星璀璨的年代。   刚刚见到赵三宝时,叶昭心里微微有些激动,但叶昭忍住了前去拥抱他的冲动,在赵三宝和达赖伏祈叩拜时,只是微笑令两人平身。   一晃数年未见,三宝这个当年的傻小子现今可威风的很了。   四川和云南通了火车,从西藏来京城就快捷了许多,再不似以前,动辄便要走七八个月甚至将近一年的光景。   十二世达赖成烈嘉措刚刚十九岁,以叶昭的认知,通常会认为他十八岁了。   因为西藏奴隶主争权夺利,内忧外患,这几代达赖寿命都短,叶昭印象中成烈嘉措好像也没有超过二十岁便即离世,而且死因成谜。   此时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青年喇嘛,叶昭自然最关心他的身体,若逝在京师,加之中央政府在西藏推动的一系列革掉奴隶主的政策,定然会惹出许多风波。   达赖觐见叶昭,乃是跪拜,若说五年前被一个小少年喇嘛跪拜叶昭尚没什么感觉,但五年之后的达赖,“圣驾脚前奏请”的方式觐见,多少令叶昭感觉到专制制度对宗教的控制力。   “圣驾脚前奏请”是藏语原文对跪拜中原皇帝、迎接圣喻时跪拜等等的说法,布达拉宫的藏人翻译为满文时则为“皇帝金莲尊前谨奏”。   皇室虽然一直在做出废除双膝跪拜的努力,但帝国宗教领袖们,则多沿旧习。   从叶昭理性而又功利的角度分析,只有大皇帝为人间至高神、天子,被册封的诸活佛、先知也就更具有合法性,而跪拜人间至高神,自也理所当然,不存在任何尊严方面的问题。   对西藏黄教来说,叶昭便是“奉天承运转轮王天地之主宰文殊皇帝陛下”。   在东方,专制的年代,宗教领袖们也必须依附皇室,否则必然成了邪教,到了后世帝制被打落尘埃,皇帝们各个成了千奇百怪的凡人,宗教才真正得到了解脱。中原信仰的缺失,又使得各种法师、上师、活佛在中原被奉为上宾,其中滥竽充数者不知凡几。   叶昭感慨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成烈嘉措:“一路劳顿,身体还好吧?”   成烈嘉措合掌,道:“谢大皇帝关心,小僧无恙。”   其实从前朝来说,“兴黄教即所以安众蒙古,所系非小”,是以尊崇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定为国策。   第一次与达赖见面的前朝皇帝为顺治,达赖并没有行跪拜礼,只是表了臣服之意,反而顺治帝更兴奋一些,到了后来兰贵人和光绪接见达赖,才开始令达赖跪拜,达赖虽然多少不愿意,但也只能照办。   好在中原之地在藏人眼中视为文殊菩萨的化土,前朝几位支持藏教的皇帝为文殊菩萨的化身,也就是现在叶昭的“奉天承运转轮王天地之主宰文殊皇帝”的称号,是以跪拜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奏文中,就更为恭谨。   九世班禅去印度与英国皇太子会面之时,英人要其跪拜,他同样称“只在大皇帝前跪拜,其余不行,仍行执手常礼。”   今世中原兵锋之威旷古烁今,对于藏人之震慑又自不同,黄教对帝国的重要性大大低于前朝,而现今对于西藏的控制力自不必言,达赖班禅两活佛更需要帝国皇室的扶持确认,幸好大皇帝宽宏,仍支持格鲁派在藏区的传播。   成烈嘉措的恭谨也并不是做做样子。   和成烈嘉措聊了几句,问起西藏土改一事,成烈嘉措再次合掌:“小僧不懂世俗事。”   叶昭微微点头,道:“是啊,这些事儿,都有政务官操心,众生穿衣吃饭,终究还是要有人管的。”   成烈嘉措合掌道:“大皇帝自有菩提心。”   成烈嘉措走后,叶昭看着赵三宝,突然就笑了,深灰色双排扣统帅服,胸口挂着数枚勋章,可真是一位威风凛凛的上将军。   “三宝,高原上不好待吧?”   看到叶昭的笑容,赵三宝心中一阵激动,在四川西藏多年,最后一次来京城是三年前,他对大皇帝不仅仅是敬畏和崇拜,大皇帝对于他来说,亦父亦兄。   赵三宝猛地起身,双膝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   叶昭笑着摆摆手:“好了,起来吧,再见到你,我也舒心的很呢,以后就在京里办差,咱时时见面。”   赵三宝沉声道:“皇上,听说近来公平党余孽在租界闹得不成话,奴才请旨,为皇上分忧!”   叶昭微微颔首:“你消息倒也灵通,不过这都是小事,你要去了,还不是血雨腥风?郑泽武跟你一般心思,可沿海城镇的差事,不能这么办。”三宝已非吴下阿蒙,这些敏感的消息想来不用他说话,自也有人帮他打探。   赵三宝略一琢磨,随即又道:“那奴才愿去西域,皇上只需给奴才两个师,奴才定踏平波斯!”   叶昭就笑:“别满脑子打打杀杀,回京城好生调理调理,三宝啊,这总长的位子可不好坐,你可得给我坐稳当喽,哈帅和韩帅年纪都大了,以后少不得你帮我看着军中的事。”说着话,起身,道:“好了,走,跟我出去走走。”   赵三宝忙喳一声,跟了上去。   第一百章 他们是谁?   翻看着枢密院草议、议政院全票通过、大皇帝最后批准的《中华帝国宪法》,叶昭微微苦笑,这是帝国第一次修宪,对于公民的权利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但同样的,皇权进一步被法律确认为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总则,活脱脱就是阐述大皇帝对帝国的无上控制权。   总则第一条便是“中华帝国皇统万世不易”。   第二条: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条:皇族事务,宪法条款与《皇室大典》相悖者,则遵从于《皇室大典》。   第四条:皇帝有设官制禄及黜陟百官之权。   又如在议政院篇中,规定“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议会权利服从于皇权。”、“所有议院的决议最终由皇帝裁决,皇帝拥有立法权。”   在叶昭印象中,对于皇权的至高无上性,这部宪法比之清末立宪草案更甚,不过说起来,皇权以法律的形式确认,其实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令叶昭比较满意的是公民部分,如规定“帝国公民的人身、住宅、文件和财产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不得侵犯。除依照合理根据,以宣誓或代誓宣言保证,并具体说明搜查地点和扣押的人或物,大理院及各级法院不得发出搜查和扣押状。案犯嫌疑人合法时限内拘禁不在此列。”   这也是进一步将政府与执法权割裂,明文规定只能得到大理院和各级法院的批准,相关机构才有执法的权利。   在涉及大理院和各级法院的司法篇中,则规定“司法权的适用范围包括:由于本宪法、帝国法律和根据帝国权力已缔结或将缔结的条约而产生的有关普通法和衡平法的一切案件;涉及大使、公使和领事的一切案件;关于海事法和海事管辖权的一切案件;帝国政府或帝国人民为一方当事人的诉讼。”   宪法也第一次对藩属国地位和关系进行了阐述,将宗主国和藩属国的权利义务进行了规定,如“帝国保证各藩属国免遭入侵;并应该国元首之请求平定内乱。”又如“任何藩属国家都不得:同帝国之外的国家(含其他藩属国家)缔结任何军事条约或关税减让协议,宣布脱离藩属地位,宣布与其他国家结合为新的国家或邦联;铸造发行帝国货币;通过任何公民权利剥夺法案、追溯既往的法律或损害契约义务的法律。”   在与宪法同时颁布的《皇室大典》中,朝鲜、老挝、柬埔寨三国国王取得了枢密院特别成员资格。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将金册最后放到了桌上。   这里是养心殿东暖阁,叶昭懒洋洋的躺在炕间,地龙火热,炕桌上,摆着精致无比的雕龙木制电话,可直通京城各部,只是向来有他打出去的份,却没大臣会给他打电话,面圣本就难,通电话?那可也太轻佻了。   脚步声轻响,蓉儿在几名宫女簇拥下走了进来,淡绿色宫装,刺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镶嵌金边,袖口和下摆都呈喇叭状,脚下一双明黄色缀象牙雕的高跟鞋,清雅摩登而又散发着高贵的宫廷气息,这种古典和现代结合的典雅性感也只有今世开明的皇室才能呈现。   叶昭见了就笑,指了指自己怀抱,蓉儿自装作没看见,坐到炕桌另一侧,待宫女们帮她褪掉漂亮鞋子后,便躺了上去。   叶昭隔着炕桌看着她,蓉儿,可转眼也过三十了,但总觉得,她那黑漆漆的眸子还是那么咕噜噜灵动,水灵的很,和二十年前一样,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被自己教坏的那个鬼丫头,说起来,蓉儿容颜本就没怎么变。   “有话跟我说吧?如果是为了储君一事,就算了吧。”叶昭笑着说,“说是万世一统,但将来啊,储君不储君的,维系国家稳定就好。你看看沙俄,皇弟都是皇上的臂助,最信任的人,难道咱的孩子还不如罗刹?”   蓉儿道:“我知道的,相公对欧罗巴君主立宪一直念念不忘,可……”   叶昭摆摆手:“小家伙,不说了,你红娘姐觉悟比你高。”   蓉儿无奈,看了眼四下宫女,这些青丝高挽的宫女都是内侍,皇弟和皇后的恩爱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自无人诧异。   “过几日,叶卡捷琳娜大公就回国了。”蓉儿端起了茶杯。   叶昭呃了声,想了想,道:“那明日我陪她一日。”   李鸿章已经回了京城,而乌拉尔公国和俄国新政权的边界也修订的七七八八,在北部,基本是以乌拉尔山脉与俄国为界,南部地区,乌拉尔山西部的乌法等区域也成为乌拉尔公国疆土。   叶昭突然坐了起来,说道:“对了,过几日,莫雷搞的那个电磁波实验室要进行远程实验,从保定往京城发信号,咱俩去看看。”   莫雷对于无线电的研究已经十几年,有叶昭的勉励坚定其心,加之随着电话机诞生的电子管技术,又有叶昭对电离层、电磁波的种种提点,现今终于进行到了第一次试验。   过几日,在保定的大功率发射电台将会发送信号,而在京城则用气球和风筝架设接收天线,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无线电试验。   如果无线电在帝国诞生,对于帝国公民生活乃至军事技术,将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叶昭心里如明镜一般。   蓉儿好奇的问:“是相公说过的,不需要电话线的顺风耳么?”   叶昭微微点头。   这时蓉儿伸出手腕,看了看表,精致的金色腕表,纯金打制,是皇室特供。   全帝国,腕表也仅仅八只,由工匠们精心打磨进贡给皇室,诸妃每人一只。   叶昭笑道:“怎么了?”   蓉儿道:“姐姐约我吃晚饭,我正想去不去呢。”   叶昭呆了下,说道:“去吧,我也去,从回京城,还没见她呢。”   钮钴禄氏那里倒是去请了安,但兰贵人已经搬出了禁宫,一直也没时间去见她。   蓉儿听得叶昭也去,不禁展颜道:“姐姐肯定开心。”   叶昭一阵汗颜,要说这辈子,自己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的起百姓,可最对不起的就是诸爱妻,尤其是蓉儿,若她知道自己和她姐姐当年的关系,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崇高的地位会不会降到最低点。   可躲着不见兰贵人自己就更卑劣,伸手示意宫女给自己穿鞋,说道:“走吧,咱这就去。”   蓉儿自听话点头。   ……   兰贵人住在平等生活大厦顶楼,或许,她喜欢高高在上俯视群生的感觉吧,而她以皇太后的身份咨政大理院又是获得大皇帝首肯的,有争议的死刑案最后的复查叶昭甩手都交给了她,一条条人命是大事,但叶昭实在没那精力。   想想自己平素就知道利用她,叶昭倒真有些愧疚,但对于兰贵人来说,或许反而喜欢现在的生活吧。   兰贵人的品性叶昭还是信任的,当年她身系维持满清统治的职责,但却不是一味求稳,为了杨乃武一案曾经罢免前朝一百五十多位官员,就更莫说现在根本不用理会政治斗争超脱在外的皇太后身份了。   算算年头,杨乃武案应该发生在今年,但显然,这个案子不会再发生了,莫说案子了,就说今后人物,因为自己在中原掀起的巨大翅膀,那也是全然不同的世界,曾经的名人不会再诞生再正常不过,当然,或许诞生了,但名字不同经历更是截然不同,又哪里知道。   就说袁甲三一系吧,叶昭好奇的打听过,他族中袁保中的子嗣,就没有袁世凯这号人物。   本就是,袁世凯得名于袁甲三,概因他降生之日袁甲三恰好寄书到家,言与捻军作战得胜,袁世凯这才得名世凯。更不要说,当今世界种种变动,因缘不同,父母辈行房时辰不同,期间之变化不可以道里计。   尤其是六十年代以后的新生儿们,只怕就更没有自己熟知的人物了。   不过种种经历,又使得叶昭知道历史车轮之玄妙,说不得日后还真能见到中山先生等辈,但这些人物那时在做什么,又是什么思想,可就全然不得而知了。   兰贵人成了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的臂助,这谁又想得到?   在平等大厦顶楼的电梯外,黑色制服的男女侍卫踱步巡逻,看管电梯的守夜人同样是侍卫,来顶楼本就要专用流笼。   顶楼与其余楼层格局不同,除了侍卫房,仅有三套阁房,每套阁房包括大小房间十余间,兰贵人住的是东侧第一套阁房。   当侍卫敲门,兰贵人开门见到和蓉儿站在一起的叶昭,明显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金灿灿的旗袍、元宝底的旗鞋,兰贵人仍是华丽的耀目,举手投足更显雍容气度。   “我是不是来的鲁莽了?”叶昭笑着问。   兰贵人蹙蹙眉,说:“皇上想几时来,自几时都来得。”   叶昭干咳两声,心说帮自己好好干活就行,讥讽自己几句,就算了吧。   蓉儿记得以前姐姐挺喜欢相公,可好像从相公作了皇帝,姐姐就变了,心里有些愁,可也没办法。   跟在兰贵人身边有一位旗袄绸裤的艳丽少妇,盈盈下拜,“贱妾参见皇后。”听到兰贵人说到“皇上”二字,她身子就是一颤,刚刚也没敢盯着皇后身侧青年男子打量,原来竟然是大皇帝,急忙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贵人道:“这是郑中堂家小儿媳,叫德龄,平素时常来与我说话解闷,见她伶俐,我收了做干女儿。”   叶昭微微点头,郑珍的儿媳妇?成了兰贵人的干女儿?这可从何说起?   蓉儿已经令德龄起身。叶昭见蓉儿无端端成了妇人的姑姑,虽然德龄不敢这般称呼,但叶昭还是不免心中好笑。   过门廊就是金碧辉煌的正厅,璀璨水晶宫灯,各种镂花红木家私、古玩架,古韵十足。   叶昭笑道:“有什么好吃的?”   德龄又跪了下来,说道:“不知道陛下驾临,贱妾这就去准备。”   叶昭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就吃什么,皇嫂不是早跟蓉儿说了,喝八宝粥么?而且是皇嫂亲自动手熬的。”若说自己唯一做的好事,便是令蓉儿和兰贵人的关系变得亲密,姐妹俩感情好得很。   兰贵人熬的八宝粥味道不错,叶昭一直赞不绝口,兰贵人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些和缓。   用过粥,享用甜点时叶昭问起兰贵人大理院的一桩案子,是一家商行与俄人贸易案,该商行老板被判卖国罪,财产充公,商人不服,案子打到了大理院。   兰贵人道:“刁民而已,浪费公幣。”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兰贵人若能有人人平等的思想,那只怕要等天崩地裂。   几人回到正堂品茶,蓉儿提议:“姐姐,打纸牌吧?”   兰贵人欣然同意。   叶昭、蓉儿、兰贵人三人坐在牌桌旁玩纸牌,德龄在旁伺候着,看着各有风姿的雪白蔻丹小手摸牌,委实是一种享受。   兰贵人皓腕上是碧绿的玉镯,把小手衬得雪白透明,极为诱人。   叶昭就笑:“蓉儿,金表没镯子好看,是吧?”   蓉儿点点脑袋,嗯了一声。   兰贵人却突然出了一个连顺管住了叶昭,要知道这局叶昭和兰贵人是同伙。   蓉儿嘻嘻一笑:“还是姐姐好。”   叶昭无奈,靠回座椅上,拿起报纸看,正是京报娱乐版,介绍南方来的清音小班的台柱,也就是交际花亦或妓女。   都是“雪黛”、“碧仙”之类的名字,叶昭不禁一笑,说起来,庚子之变后,南方来的交际花充斥八大胡同,名字可就透着西洋味,记得有什么“谢珊珊”、“苏宝宝”,而现今从名字上便可知道今之民国与前世民国之不同,这些交际花打扮或许比民国时期还摩登,名字却透着一股子俗气中的雅致。   叶昭笑道:“雪黛,这名儿倒好听。”   蓉儿长长睫毛眨了眨,说道:“相公想见见她么?”在叶昭和姐姐面前,蓉儿有时候还是顽皮。   叶昭就笑,说:“算了。”   正伺立兰贵人身后的德龄听叶昭提到这名字眼睛就是一亮,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道:“听说……”又顿住。   兰贵人摸着牌,心不在焉的道:“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是,女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德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叶昭。   叶昭听到这儿却是看了德龄一眼,刚刚报纸也是德龄伺候的,无巧不巧,就是娱乐版面。   兰贵人拍了拍她正给自己揉肩膀的手,说道:“只管说就是。”   德龄垂首道:“是,女儿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这个雪黛,正有人帮她赎身呢,她的身价班主开了十万元。”   叶昭笑道:“谁啊?倒真是大手笔。”一万银元?军方高级将领各种福利颇多,吃住都是国家供养,是以难以统计确切薪酬,不算军中将领,则皇家科学院院士和各部大臣属于帝国公酬最高收入者,年俸大抵一万银元上下,政务院总理和大理院卿年俸一万五千银元,但具有唯一性。   听叶昭问,德龄有些嚅嗫,嘴唇动了动,没敢说。   叶昭笑了笑,道:“你本不就是想说与太后听的?”   德龄立时脸色一白,扑通跪倒,磕头道:“贱妾该死,该死!”   叶昭道:“起来吧,只要不是造谣,言者无罪。”   德龄吓坏了,结结巴巴又哪说得出话,她不禁大为懊恼,皇帝和皇后态度平和,令她以为今日找到了大好机会,谁知道她的小伎俩根本就逃不出大皇帝的慧眼。   兰贵人扫过德龄的目光变得阴森起来。   “是,是邹部堂……”德龄说完这句话,全身再没一丝力气,瘫软在地。   邹凯之?叶昭微微点了点头。   德龄的公公郑珍,是三位副总理大臣之一,这位西南巨儒已经年逾古稀,按照帝国刚刚颁布的宪法,必然要告老归乡。   邹凯之,则是最有希望接替他位子的热门人选之一。   儒学大家郑珍一向是周京山的盟友,周京山也希望新的副总理大臣能与他同心同德,但李鸿章和沈丙莹显然不这么以为,虽然两人之间同样政见不和,沈丙莹更为激进,但在新的副总理大臣人选上,两人自都希望邹凯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双方的争斗几乎早就已经开始,叶昭倒觉得没甚么,有大皇帝做最后的裁决人,双方的争斗倒和政党竞选差不多,最好互相深挖对方的灰色地带,也让自己见识见识平素在自己面前的官员到底是不是真的与自己印象中相同,或者说,他们到底是谁?   保守党和民主党么?不过在议政院制度未真正确立之前,党派的存在毫无意义。   邹凯之?叶昭却想不到这位平素向以稳重著称的外务大臣竟然会在交际花身上一掷千金,更要以一万银元的天价帮其赎身。   德龄敢在自己面前说出来,这事情就不可能是凭空捏造,叶昭深深叹口气,邹凯之啊邹凯之,你又到底是谁?   第一百零一章 菩萨和国王   修宪、枢密院会议、政务群臣奏对、接下来就是东南集团国家协约会议,在年终和年初,是帝国和叶昭最忙碌的时候。   叶卡捷琳娜已经回国了,临走的时候被叶昭亲手戴上了一只纯金腕表,其实与蓉儿去兰贵人居所的那日晚上,叶昭同样给兰贵人戴上了一只。   细想想叶昭不禁就有些惭愧,好像自己是感情的骗子,当然,感情这个字眼现在对叶昭而言渐渐变成了奢侈品,除了家里渐渐变成了亲人一般的诸老婆,他的感情早已渐渐枯涸,也很难再对旁人付出感情。   今年的东南国家集团会议,采取的是“1+5+3”模式,1便是宗主国中国,5为东南集团国家成员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和泰国,3为未签署东南安全条约的藩属国,也就是日本、缅甸和尼泊尔。   西域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虽然都上表对帝国称臣,但实则并未取得帝国法定藩属国地位,至于意图借中国牵制英国人势力侵袭的阿富汗王国,经过政务院慎重考虑,放弃了原本想给予其“观察员”资格赴会的想法。   八个藩属国,六个国家由国王亦或摄政之王后出席,日本则是大统制,同样是国家元首,只有尼泊尔是首相忠格?巴哈杜尔?拉纳赴会,概因尼泊尔王室现今本就是傀儡,拉纳首相才是尼泊尔真正的统治者。   在会议开始前几日,大皇帝在长春园永和殿正式设宴款待各国国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轻歌曼舞、乐声悠扬、美酒满怀、佳肴满桌。   叶昭高高坐于宝座之上,各国元首两列依次而坐,左首第一位坐的是朝鲜摄政王后金妃,右首第一位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   以下依次是越南国王阮福洪任、老挝温坎王、泰国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缅甸国王敏东、柬埔寨国王诺罗敦?安?吴哥、尼泊尔首相拉纳。   位次排序,除了考虑国家实力,与宗主国的亲密程度也是重要的考量,若不然老挝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四位,老挝人虽凶猛善战,更是帝国某山地旅兵种来源,但整个国家地处内陆,贫困无比。其雨林、山地和汹涌河流的地理环境注定这片土地不会有铁路,甚至修建公路都极为困难,这种贫困几乎是先天造成的,非人力所能挽回,或许百年数百年后随着人类科技文明的高度进步才能令其摆脱贫困。   所以也就不难解释老挝人为什么会将每年一度的帝国征兵视为最重大的节日了,青壮们视当兵为摆脱贫困的唯一途径,成为老挝国军人后,能进入帝国山地旅试训营就是他们最终极的荣誉和梦想。   山地旅试训营每年都会邀请大批老挝军中精锐试训,但最终选拔的名额大概为五百人左右,能通过试训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于整个老挝国来说,是真正的千中选一甚至万中选一。   进入帝国山地旅不仅仅代表着摆脱贫困,从此拥有了中原公民权利,更是一种荣誉,因为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成为中原大皇帝的精锐卫兵。   更不要说,每年五十银元的津贴对于老挝人是怎样的天文数字了,表现出色的话,父母亲人同样可以获得帝国户籍,迁徙去中原文明世界。   不得不说,在诸属国中,老挝甚至更像中原的一个行省,从子民心理状态,对于天朝的亲近和向往,比之朝鲜人更甚。   老挝国王温坎的这支王族本只是分裂的老挝琅勃拉邦王国国主,他之父亲在中国人帮助下击败万象、占巴塞、川圹,统一了老挝全境,温坎王在广州求学生活七年之久,比之他大多数族人如原始人般的生活状态和习俗,温坎王除了面目黝黑,从言语到习俗都更像中原人士。   和那个贫穷绝望甚至因为地理因素看不到变革能有未来的国家相比,温坎王更喜欢生活在中国,一年几乎大半时间他都生活在广州和上海,甚至他的三位王妃都是中国人,他也想过将自己的国家如琉球一般与帝国合并,但他知道,帝国皇帝和大臣们对他的国家并没有丝毫兴趣,穷山恶水,在中国人眼中,只会成为经济上的负累。   比起温坎王这个最没有国王觉悟的国家元首,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便是最敏感、不是国王反而最具有国王意识的国家元首。   位次排在朝鲜之后的第二位,细川韶邦略有些不满意,毕竟从心理上,他还是看不起朝鲜人,但帝国和朝鲜之亲近他心知肚明,一时之间,也很难令中日关系的重要性超越中朝关系,甚至他能感觉到,庞大的帝国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国家总是有些防范,或许因为自古以来,日本就没对中原王朝真正臣服过吧。   细川韶邦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令日本之国民经济落于朝鲜之后,现今看,这个苗头已经出现,如果能与美国通商,使得日本各港口成为中国与美洲各国贸易的中转站,成为西洋人独立打交道的国家,以日本国之位置,还是大有可为的,最起码,不能令鲸海海域朝鲜一支独大。   但细川韶邦知道,这个想法的出现便是在挑战中原帝国的底线,区域经济一体,中国人对于整个亚细亚经济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单独同欧罗巴人交往是极为危险的,一旦被摒除在东南经济体系外,所失远远大于所得。   细川韶邦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中国人的规则下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有时候,他不免就想起睦仁王子和王室,很久没他们的消息了,现今他们,生活的怎样?历史,又将对自己是怎样的一个评判?   当看到殿中歌舞变幻,几名日本舞姬在略显悲凉的舞曲中翩翩起舞,细川韶邦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   越南、缅甸、泰国是中南半岛三强,三国之间时常征伐,恩怨不断,现今三位国主同坐一堂,心情各异。   一百年前,缅甸人还曾经攻破泰国的都城,也导致了泰国大城王朝的结束和曼谷王朝的开始。   现今泰国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父亲拉玛四世热衷西学,朱拉隆功的家庭教师是一位英国女教师,唤作安娜?列奥诺温斯,是以在中南半岛三强中,朱拉隆功或许是最开明的君主,现今他正考虑如何废除国内的奴隶制度。   缅甸和泰国,靠拢中原帝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英国的威胁,就算现今同样如是,从地缘从国民心理,中原帝国对于他们的影响,显然远不如朝、越、老挝和柬埔寨四国。   越南国主阮福洪任是叶昭的老朋友,叶昭在平远大将军任上时便在越南与他相识,他也是诸国君主中最专制的国王,因为中国人的支持,他并没有尝到欧洲人给予的太多苦头,对于制度变革全然敌视,以前屠杀天主教众,现今又开始杀害新教传教士和教民,时常成为帝国与新教、天主教国家的谈判目标,实则,也是帝国的政治筹码吧。   若说叶昭想完全约束其行为,倒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有这么一个争端作为与西方国家议事时的筹码,从政治角度考虑,对于帝国反而是有利的。   只是叶昭有时候想起那些人命,未免觉得自己肮脏,但却只能叹息而已,保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和公民权益才是自己应该做的,旁的事正义也好肮脏也罢,只能退居次位。   在帝国唱片卖的最好的红歌星献歌之后,一排靓丽的西洋舞女表演的音乐剧是最后一个节目。   从歌舞之中,诸国主便能深深体会到中原帝国兵威之盛,仿佛能看到欧罗巴诸国,恐惧遥望帝国黑压压遮天蔽日的甲兵洪流的场景。   听闻彼得斯科和会之后,英、德、奥三国秘密在柏林进行了会晤,或许,就是在协调立场吧。   中俄之战,中国篡取的利益是如此巨大,不能不令世界上最强的几个国家心怀忧虑。   叶昭,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得欧洲人也很难做出什么实质性的遏制措施,若是中国在欧洲大陆,只怕“反中联盟”早已秘密形成,而现今来说,欧洲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跟中国人打交道,甚至在东方拥有利益而又无力保护的西班牙、荷兰,已经成为中国利益体系中的一员。   叶昭现今希望的就是,能够消除许多欧洲政客心里的疑惑和恐惧,不要真的把“黄祸论”推销给欧洲。   “朕希望,诸国繁荣昌盛!”叶昭高高举起了酒杯,也为本次宴会划上了句号。   缅甸国王敏东紧紧盯着叶昭,心里说不出的焦急,他是最期待本次会议的国主,在诸国中,缅甸也是被欧罗巴人侵袭最急的国家,可以说是东南亚细亚一地,东西文明对峙的前线。   敏东本就是借英人入侵发动政变,与弟弟加囊亲王一起推翻了哥哥蒲甘王,自立为王,统治基础和法理极为薄弱。   七年前,力主改革的加囊亲王被保守贵族杀害,敏东不得不与英国人购买军火对抗保守派贵族,如此不得不向英国人妥协,签订条约承认克伦邦独立。   现今因为中英秘密协约,英国人对缅甸立场渐渐发生变化,但英国商人的行为并没有收敛,国内,本来加囊亲王被立为王储,加囊亲王被杀,敏东迟迟不宣布加囊亲王儿子为王储又使得忠于加囊王的军官极为不满,他们当中一些人携带武器进入农村,进行反政府活动。而发动政变的敏贡亲王政变失败后被英国人送到印度,他在缅甸宫廷内外同样有一批支持者和同情者。   敏东现在的处境就是,亲密的盟友力量变成了反对者,儿子,变成了反对者,守旧贵族,也是他的反对者。   内忧外患,使得敏东迫切希望得到新盟友中国的支持,同时希望购进中国的武器,对抗各方武装势力。   内廷侍卫来到敏东身边,说道大皇帝同意在休息室会见他后,敏东总算松了口气。   在来中原前,敏东仅仅听说过中原的传说,在缅甸国内文字记载中,中原王朝也是极为富强的圣地,而来到中原,敏东才知道何为万世永昌。   走在长春园蜿蜒长廊中,奇雅的风景园林和天宫一般金碧肃穆的殿堂是如此融洽,自己的王宫与之比起来,实在如鸡窝一般,而这里,听说只是众多皇苑之一,行走其间,敏东实在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休息室“澄心堂”便是原来的“谐奇趣”,为长春园最早的西洋式建筑,两层,庑殿顶,紫色圆光琉璃瓦,屋脊用蓝色琉璃番草。上层三间,下层七间,楼内设西洋式家具及卧榻,木条拼花打蜡地板。楼柱用汉白玉深雕西洋番花番草花纹,窗户券口有精美砖石雕刻。   敏东在侍卫引领下进入休息室时微微一怔,除了中原大皇帝,在贵妃沙发上说笑的尚有两名美貌女子,其中一位他印象深刻,也是刚刚认识的,便是朝鲜摄政王后金妃。   另一位女子艳丽逼人,穿着中原式样的玫瑰红套裙,这种套裙精致的很,可以很好的把女性优美胴体曲线展现,更令见惯了囊肿肿缅甸女子装束的敏东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更不敢多看,但那套裙下摆性感的雪白丝袜小腿和摩登系带小皮鞋还是映入了眼帘。   这位丽人不消说,自然是与金妃情同姐妹的懿贵妃金凤。   见敏东欲行单膝跪拜礼,叶昭就笑着招手,说道:“敏东,过来坐吧。”刚刚学了句缅甸话,倒也顺畅。   敏东还是单膝拜下来,手抚胸前道:“下邦缅甸王敏东,向最尊贵的中国大皇帝,向马尼拉、吕宋、渤泥、亚齐、突厥之地和南洋诸岛屿的主人问安,大皇帝万寿无疆!”   缅甸语通译翻了,叶昭心说,不知不觉,自己的头衔可也多了。   现今南洋总督已经裁撤,在南洋一地设三总督:吕宋总督,总督府在马尼拉;渤泥总督,总督府在坤甸;金洲总督,总督府在大亚齐。三总督各自管理南洋殖民地通商事宜。   突厥一地,这范围就更宽广了。   叶昭心里胡乱琢磨着这些名头的含义,笑着对敏东道:“坐吧,叙叙家常而已。”   此时金妃和金凤边都起身与敏东见礼,要说敏东装束,实在和南疆农民无异,头上还裹着个白布带,身上麻绳装饰倒好像渔网,金妃和金凤两个最爱虚荣的家伙自然心下暗笑,觉得这厮没半点国王风范。   敏东坐下后,也渐渐明白,朝鲜王后显然与中原皇室关系亲密,而诸番国中,听闻朝鲜国力最强,帝国还曾售朝鲜退役之军舰,可想而知朝鲜列于藩属国第一的位置不是凭空而来。   在叶昭询问下,敏东简单说了说缅甸之风土人情,说了说其国内第一份报纸《聚宝盆》,当然也不免提到他在曼德勒举办的第五届佛经大会,以及他被授予的“佛经结集护法者”头衔。   比之叶昭诸多宗教身份,敏东这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陛下,小王之困境在给陛下的书信中曾有提及……”说到这儿敏东顿了一下,毕竟不知道中原皇帝到底有没有御览自己书信,或者,还是别人代劳。   叶昭点点头:“信我看了,敏东啊,我了解你和子民们的为难之处,我国刚刚通过之宪法不知道你可阅了?”   帝国宪法涉及藩属国部分本应由驻各国领事向国主进行阐述,但宪法通过时诸国主大多在来中国的路上,是以一直到昨日,才由外务部官员向与会诸国主进行了解释,不过早在一年前,此次修宪针对各藩属国的内容便征询了各国意见,这也是敏东对此行抱着极大希望的原因。   听叶昭言语,敏东忙道:“小王略知一二,闻听上邦承诺,各国国主可请上邦天兵平定内乱。”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但是,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提请援助的国家要知道革新除弊,要得到国内大多数民众的拥护,不然,天朝岂不成了助纣为孽?军售的前提同样如是。”   敏东道:“小王知道,大皇帝明鉴,小王推行之法正是变革图强之法。”他是改革派,是以才自信满满。   叶昭道:“变革图强,也未必就人人拥戴了。”   金妃插嘴道:“变革图强的口号人人会喊,现今可成了时髦了,可……”见叶昭目光瞪口来,吐吐舌头,不再说话,通译也没将她的话翻出来。   敏东深深叹口气,虽然朝鲜王后说什么他不知道,但显然中原体系对于他来说,很难融入,他现在微微有些后悔,早几年学中原话就好了,现今刚刚学了半年多,实在听不懂中原皇帝本意,中原话博大精深,靠通译翻译,实则许多精微奥妙的暗示早就变了味儿。   叶昭看着敏东,泰国、缅甸,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处于中原文明的影响下,看这位国王装束就知道跟朝鲜甚至越南、日本比起来,缅甸文明和中原完全是两个体系。   叶昭随后就转了话题,敏东告辞的时候有些悻悻,多少有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感觉吧。   看着敏东背影,金凤笑道:“这些番子,真以为万岁爷是有求必应的活菩萨,想的美死了!”   叶昭微微一笑:“要都这么想,也不错。”转头问文侍:“下面是谁了?”   秘书官禀道:“尚有老挝国拉纳首相与日本国细川韶邦大统制,都请单独面圣。”   叶昭点点头,想了想,道:“传拉纳吧。”   忠格?巴哈杜尔?拉纳,是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冒险家,在二十年前漂洋过海出访英国,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召见,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亲英派,但随着中国崛起,被他压制的各方势力包括傀儡王室都蠢蠢欲动,这就使得他不得不开始向中国倾斜,努力保持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免得反对他的势力得到中国人支持而令他大权旁落,小心翼翼同中国和英国打交道,寻找其中的平衡点,拉纳首相做的还算不错。   从巴哈杜尔的装束也可以鲜明的体现出这一点,深棕色制服,金灿灿肩章勋带怎么都有欧罗巴宫廷燕尾服的影子。   而年过花甲的巴哈杜尔仍然鹰睃狼顾,威严非凡,毕竟这是一个十多岁从军,发动血腥政变,并且独裁统治一个国家达三十年之久的强权人物。   巴哈杜尔同样单膝跪倒,手抚胸前,朗声道:“尼泊尔国首相忠格?巴哈杜尔?拉纳向最尊贵的中国大皇帝宣誓忠诚,得见天颜,臣诚惶诚恐。”   叶昭已经令金凤和金妃去了后堂,接见谁用什么策略自然也颇有考量,此时微微颔首,示意巴哈杜尔落座。   “廓尔喀步兵是朕的臂助,巴哈杜尔,朕也要感谢你,感谢廓尔喀步兵的忠诚。”叶昭微笑看着巴哈杜尔。   廓尔喀步兵营参加了中俄战争最后的零星战役,确实表现勇敢,可以用麻木的杀人机器来形容,而他们作为职业军人的忠诚也毋庸置疑,这似乎是廓尔喀人的民族天性。   巴哈杜尔躬身道:“能为大皇帝效力,是廓尔喀人的荣幸。”实则巴哈杜尔年事以高,身体也早不如昔日,但他还是爬山涉水来到中原,自是想见一见叶昭。   国弱民贫,不得不屈从于外力,巴哈杜尔崇拜西方文明,却绝不甘心自己统治的国家被英国吞并,但与英印总督的抗争是那么艰难,而中原的皇帝,却令整个欧洲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感受到了来自东方天穹的巨大阴霾。在中原大地一路行来,巴哈杜尔见到的则是一个与西方文明泾渭分明,但却同样文明昌盛的世界。   中原的皇帝,却与巴哈杜尔所想截然不同,很温和的年青人,泰然的坐在他的王位上,身上,看不到半丝龙虎戾气,就好像?怎么说呢,菩萨,对,就是尊菩萨,温和的令你想顶礼膜拜。   一尊令欧洲世界渐渐产生恐慌的菩萨。   这就是真正的皇者吧?巴哈杜尔由衷的想着。   第一百零二章 武毅公   元宵节前一日,东南国家集团及帝国各藩属国在京城签署了18项条约、专约、宣言、规章及其他文件,如《泛中国海国家关于取缔贩卖奴隶和废除奴隶制度的宣言》、《关于外交人员位次的规则》、《各国用中国银元券结算债权的议定书》、《各国引渡嫌疑犯条约》等等。   一直关注这次会议的欧洲报纸普遍认为,这标志着亚细亚政治经济秩序完全进入中国主导时代,数千年来,这个庞大的帝国第一次将他的影响力真正辐射到亚细亚政治和经济体系的方方面面。   因为欧洲有英国主导的维也纳体系,欧洲报纸普遍将本次会议签署的一系列条约称为北京体系亦或说中国体系的确立。   缅甸国王敏东离开京城时收获颇丰,签署了购买武器的一桩大合同并得到帝国皇室的正式册封,令他的国王身份获得了合法性地位,同时签署的教育交流协议,每年将会有一百名缅甸留学生、官员进入云南师范学校学习中文及科学知识。   当然,敏东也不得不同意帝国派出官员作为顾问官监督其变革及落实公民权、废除奴隶制度的种种保证。   中缅边境,设立数个自由贸易区,中缅商人贸易自由。   正月十五,叶昭在祈谷坛祈祀五谷丰登。   过了元宵节的正月亥日,叶昭率文武百官在先农坛祭拜过农神,在“一亩三分地”亲耕田地。   因为正月不许剃头的旧俗,到了二月,是京城理发店最忙碌的日子。   帝国剃头业兴起于五年前,最早在南方,现今北方大城市的理发店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快,理发店也分出高级店、中级店、下级店和街头小摊档等不同档次,以适应不同顾客的需求。   平等生活大厦不远的“一新”理发店是京城新城区最高档的理发店之一,玻璃门窗永远一丝不染,清澈透明,门前则是理发店标志,旋转不已的红、蓝、白三色斜纹圆柱,通常也只有豪华理发店才会花大价钱定制如此时尚醒目的标志。   “一新”理发店既有老资格的剃头师傅“快刀刘”坐阵,也有新派女师傅陈妹,擅长钳发,掌握温度熟练,钳出的发型波纹显露,被称为“红牌老倌”,而且理发店引入了帝国最新款的烫发机,头发被卷在一根棍子的螺纹上,并涂上碱性糊膏,再置于有钳子般手柄的热气铁管内,用电流加热,直到热气熏蒸好头发为止。   “一新”理发店现今正准备专门做成女店,而男师傅们会被调去据此不远新开设的男店。   考虑不足,理发店大掌柜也未想到原来女人的钱更好赚,开业初期,基本见不到女人来理发,但渐渐的,尤其是近几个月,新女性们学贵妃娘娘烫发的越来越多,而一次烫发,就可抵得上数个“男人头”,这令理发店掌柜大开眼界,也决心将女顾客视为第一位。   是以虽然男女理发部有屏风相隔,掌柜还是觉得不方便,一些贵族小姐来了一次便不愿来第二次,遂向东家提议,开分店,老店只做女客生意,东家也极为赞同。   而钳发技术极好的陈妹自然成了东家和掌柜的摇钱树。   “快刀刘”刘师傅眼见一个小丫头抢了自己风头,心下虽然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明日就要去新店了,刘师傅咀咒着陈妹,手上却不含糊,唰唰唰麻利的收拾着一颗颗人头,这里,便是他的战场。   傍晚时分,店里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两名锦袍子的年青人,跟着有七八名黑制服小伙子。   在给那位年纪稍小的年青人剃头时,那些小伙子眼睛瞪得跟什么似的,就好像生怕他推子下去,把年青人的头剃坏,而且还不许他使剪子,必须用推子,只用剃头推子。   而他拨弄这年轻人脑袋时,小伙子们脸色都变得铁青,好像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可真把刘师傅吓了个够呛。   直到那年青人一蹙眉,那些小伙子才不敢这么凶巴巴看他了。   不消说,正剃头的正是叶昭,在禁宫剃头,小心翼翼的剃头师傅遭罪,看着剃头师傅那谨小慎微模样的叶昭更是遭罪,全没有后世剃头的愉快感觉,是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叶昭便习惯了来外间剃头。   此时享受着“快刀刘”肆无忌惮的拨弄自己脑袋的惬意感觉,看着明亮玻璃镜中头发渐渐落下的清秀男人,叶昭就笑起来,说道:“刘师傅,你用的这种剃头推子啊,还是我发明的呢。”又说:“还有隔壁那烫发机和烫发碱,也受了我的启发。”   刘师傅就笑,说道:“敢情爷还是我们的老行尊。”心下不以为然,自以为叶昭吹牛,而且如果真如这年轻人所说烫发机有他的功劳,那可不砸了自己饭碗么?   谁知道年轻人好像能看出他心思,笑着又道:“我可没砸你饭碗,这女顾客多了,生活考究了,男客自然也会多,他家那口子就得要求他来好好修发剃发,这道理你明白不?”   刘师傅不明白年青人说什么,只是心下骇然,这家伙是人是鬼,咋就知道我想什么呢?   叶昭伸手,旁侧侍卫递上了一份报纸,第四版国际版面上,正有细川韶邦回国的消息。   叶昭翻了几眼,突然说道:“睦仁,细川韶邦本想见见你的。”他没回头,但刘师傅知道他的话定然是说给靠墙沙发上那青年说的。   从镜子里,叶昭能清楚看到睦仁的细微表情,但睦仁毫无表情,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一名侍卫忙上去为他敲背。   刘师傅叹口气道:“爷,您兄长身子骨可不大好。”   叶昭听了一怔,要知道这位日本明治天皇刚刚二十出头,跟自己可差了将近二十岁,但睦仁眼角已经隐隐有鱼尾纹,确实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稍大。   细川韶邦回国前,提出想见睦仁王子一面,但被宗人府以睦仁静养不想见客更不想再涉足日本政事回绝。   或许贵族院各大名的争斗已经令细川韶邦心力交瘁,令他后悔一时短见,失去了大义的名份。   叶昭没吱声,又翻开了报纸,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走入,在叶昭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昭微微颔首,对刘师傅道:“您快些,我这儿要办点事。”又对睦仁道:“回去后好生静养。”   侍卫送睦仁回府,叶昭也在几分钟后离开了理发店。   文华殿中,周京山正候着呢,叶昭进殿前接了份内务府急匆匆送来的文函,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坐上宝座,叶昭翻开看了几眼,两份情报,一份是对邹凯之的调查,叶昭不喜欢用特务调查大臣的方式,但建国初期,有时却在所难免。   第二份情报,却是美国一艘商船的水手在宿务和当地人发生冲突,被当地土著围攻,看到美国商船,叶昭微微一怔,再见商船名号,眉头就蹙了起来。   见叶昭终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周京山一脸苦笑,说道:“圣上,议政院呈交了一份质询邹凯之的申状。”   邹凯之与雪黛的事情上了租界的报纸,虽然采用的“某部堂”这样的称谓,但字里行间描述,只要是局中人,便不免明白影射的是帝国外务大臣。   叶昭道:“你怎么看?”   周京山叹口气道:“租界报纸这么一闹,总要有个交代,邹凯之去一趟也好。只是洋人办的报,时常兴风作浪,可也未免太大胆了。”   叶昭摆摆手道:“只要不违法,就没什么大胆不大胆的,要我说,咱的报纸,倒要跟人家学学。”   周京山默默点头。   叶昭知道他并不太赞同自己,可是这一次舆论战,想必会令他触动匪浅吧,这位以严苛著称的中堂该当知道,吏治,就算给你几百个传说中的“包龙图”,也不过是一时之快,根源是在制度,在监督,在于信息的透明。   “邹凯之,看他自己吧,部堂官员有不接受质询的权利,刚刚通过的议政院法案中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周京山微微点头,但现时情况谁都心里清楚,被抛上风口浪尖,偏偏不接受质询的部堂大员,仕途上可就凭空会蒙上一层阴影。   在周京山告辞前,叶昭叫住了他,说道:“给马尼拉发一封电文问问,被扣在宿务的史蒂芬森号,上面有我一位朋友。”想了想道:“算了,我叫宗人府发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京山躬身应是,心里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皇帝语气平淡,但能被大皇帝称为朋友之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   宿务是吕宋最早开发的城市,仅次于马尼拉的第二大港,被誉为“南方皇后市”,在三百多年前被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最先发现。   宿务、马尼拉等等整个吕宋范围被西班牙人称为“菲律宾”,得自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名字。   宿务圣彼得堡是西班牙驻菲律宾首任总督东土兴建,后屡次维缮扩建,是宿务港最醒目最宏伟的标志。   只是圣彼得堡现今早已被中国人接收,西班牙人撤出了在吕宋的军事力量,但按照协议,在吕宋行商的西班牙人获得华商同等地位同等权益,包括税务豁免、刑事总督裁判等等特权,而且按照协议,西班牙商人得到中国军队保护,比之往日更为安全。   但美国人就没有这等运气了,“史蒂芬森”号自旧金山而来,此时的美国,正在经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去年美国钢铁生产下降了1/4,石油产量减少了1/4,造船量消减了2/3。整个工业的股票价格下跌了40%,其中铁路股票的价格下跌了60%。企业破产达四万余家,负债总额为12亿美元,而且这场经济危机正在向欧洲蔓延,这也是第一次由美国而起的世界性经济危机。   这场经济危机,是自由资本主义的幻灭,垄断资本主义的开始,通常意义上的大资本家族,都由此次危机开始崭露头角。   胜和行在美国,已经开始了以超低价收购钢铁企业和铁路企业股票的征途。   而对于这场世界性经济恐慌,中国超然物外,庞大的人口、疆域和资源造就的内部市场供求使得中国一直可以独立于欧洲经济贸易体系之外,相对于西方世界的经济恐慌,中国反而正处于稳步上升期。   不过这类国家大事荣禄显然并不清楚。   荣禄是满洲正白旗人,善于钻营,可惜时运不济,到前朝覆灭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员外郎,随后他极快的投入了新朝的怀抱,皇室发出的每一个声音他都认真聆听,新朝法律法规,他更是字斟字酌,还报了京城大学的一个法务培训班。   而这些努力也得到了回报,在去年间,裁撤南洋总督,他被任命为吕宋总督参赞,听闻他书写的对于南洋贸易的见解还得到了大皇帝的好评。   而此时的他,正匆匆进了圣彼得堡的铁门,绿荫般的厚厚草坪、南洋特有的热带树木勾勒的风景他全然无视,脸上一片阴森。   台阶上,匆匆跑下来迎接的是帝国驻宿务通商代表沈桂清,三十多岁,眼神阴骘,是荣禄的亲信。   宿务通商处实则就是本地军政管理机构,宿务诸岛未开化的土著酋长需要来纳贡,受过教育的吕宋人就更需要正常纳税。   在宿务,驻扎有一支五百人的朝鲜步兵联队,由沈桂清统领,军纪并不甚好,比起马尼拉的中国驻军不可同日而语,吕宋本地人背后骂他们为“高丽棒子”。   见到沈桂清,荣禄就阴着脸问:“人在这里?”   见荣禄脸色不善,沈桂清脑子后就冒凉风,他可是知道这位参赞大人的手段,小心翼翼道:“是,共有四个人被囚禁于此,船主、船长,还有一位美国女医生和她的佣人。”   荣禄突然停下了脚步,阴森森看着沈桂清,一字字问道:“你可曾对女大夫无礼?”最坏的结果,那天可就塌了,这位女医生荣禄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听闻是宗人府来的电文,出一丝纰漏,只怕够他掉十回脑袋了。   沈桂清急急的道:“大人明鉴,小的可没动过她半根手指头,小人拿项上人头担保。”   荣禄冷笑道:“你的脑袋?”   沈桂清忙道:“大人,要说这小洋马真够味儿……”见荣禄阴森森的目光,吓得后半句忙缩了回去,“可,可她侍女了不起啊,拿出的腰牌是大内侍卫,虽然多半是唬人,但小的也不敢造次啊,这不正琢磨查清她来历嘛……”   荣禄盯了他半晌,直盯得沈桂清心里发毛,荣禄这才颔首,快步进了城堡。   沈桂清心里七上八下,头前引路,来到二层软禁那位西洋尤物和侍女的房间外,轻轻敲门,因为不敲门他可是挨过那侍女劈头盖脸的臭骂,现今早学精了,更莫说眼见荣禄神情,就知道这女医生果然来头不小。   看到沈桂清小心翼翼的动作,荣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没失礼就好。   “进来吧。”清脆的声音。   沈桂清忙推开门,作出了请的手势,而房内清脆声音还在说呢:“我们只是搭船的乘客,并无非法贸易,你们查清楚没有,再关下去我可怕你们有麻烦呢。”   荣禄进屋,看得清楚,说话的是站在窗户前绿缎子衣裤侍女打扮的清秀女孩。   西洋沙发上,正翻看报纸的则是一位性感靓丽的金发美女,深邃蓝眸有着诱人的魔力,雪白衬衣露出迷人脖颈和银色项链,蓝色牛仔裤紧裹修长美腿,黑色短跟皮靴显得爽利无比,穿着打扮可谓极为简单,却更是散发着难言的魅力。   荣禄快走几步,脸上露出笑容,恭谨的问道:“请问是来自纽约圣约翰医院的克里斯蒂娜博士么?”   金发美女起身,问道:“是文先生让您来接我的?”中文极为流利,正是克里斯蒂娜,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后,拒绝了医院的挽留,来中国寻她的情人。   荣禄不知道谁是文先生,赔笑道:“我是吕宋总督府参赞荣禄,总之,我为这场误会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明天我会亲自护送您回北京。”   克里斯蒂娜哦了一声。   女卫小桃却是问道:“那米歇尔先生呢?”米歇尔便是斯蒂芬森号的船主,美国商人,在纽约和克里斯蒂娜结识,算是克里斯蒂娜的朋友。   克里斯蒂娜虽然关心朋友的安危,但刚刚来中国,她不想给叶昭添麻烦,更不会和这些官员们提什么要求,等到了京城见到叶昭再说。   熟悉她秉性的小桃自要仗义执言,她可是知道海外这些官员的作派,海外比之国内监督力度羸弱,碰上那些不是东西的官员,几天时间,米歇尔可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   荣禄略有些为难的道:“史蒂芬森号上装载有鸦片,宿务也并不允许美国商人行商……”   小桃伶牙俐齿,道:“那些鸦片是船长私自裹夹的好不好?船主要走私烟土的话,也不会就那么点吧?还不够塞牙缝的。”   其实见到查抄出来的烟土数量荣禄就知道这并不是一艘鸦片船,现今鸦片船越来越少,帝国正策划与英国人谈判,在全球禁绝鸦片交易,正经商人,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大摇大摆走私烟土。   荣禄正想说话,克里斯蒂娜已经略有些拘束的打断了小桃的机关枪似问话,对荣禄道:“参赞先生,我们会遵守贵国的法律,只是请参赞先生一定要查清这件事。”   小桃无奈的闭了嘴,虽然小姐是大皇帝的情人,但实则骨子里还是平民思想,可不似自己,不大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荣禄松了口气,忙道:“一定一定。”宗人府的信笺好似只提到了克里斯蒂娜小姐,旁人的话,就这般轻松放人,荣禄可不大敢,海外虽然监督不严,但不按程序走,事情还是会很麻烦的。   荣禄这时笑着又对克里斯蒂娜道:“您如果想见米歇尔先生,我倒可以马上安排。”   克里斯蒂娜感激的道:“谢谢参赞大人。”   被这西洋尤物深邃蓝眸感激的瞟了眼,荣禄不禁骨头一轻,随即不敢乱想,忙头前引路,说:“您这边请。”   走过荣禄身边的时候小桃道:“对了,我家小姐的皮箱在混乱中被吕宋人抢走,不知道参赞大人能不能帮着寻回来,旁的倒没什么,可里面有一张照片,我家主子的照片……”   荣禄一直赔着笑,突然,想起了沈桂清说过的话,这小丫头片子,拿出的可是大内侍卫的腰牌。   那她的主子?荣禄心里猛的一颤,呆了半晌,急步追了上去。   克里斯蒂娜和小桃进了软禁米歇尔的房间,房门外,荣禄踱着步,沉吟着。   沈桂清站在一旁,偷偷打量荣禄面色,不敢吱声。   “这帮猴子!去,查查这事。”荣禄恨得咬牙切齿的。   沈桂清快步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的模样,还在克里斯蒂娜安慰米歇尔之时,荣禄就敲门,赔着笑将箱子送了进来,只是里面东西已经全然不见,毕竟已经数天前的事了。克里斯蒂娜自不知道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小小的宿务城已经鸡飞狗跳,不知道多少人下了大牢。   小桃心说东西没了,要这空箱子何用?   克里斯蒂娜却很是感激这位热心的官员,虽然克里斯蒂娜心里也清楚的很,这般热心,只是因为自己那个大靠山情人罢了,想起叶昭,她心里就热乎乎的,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他。   米歇尔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富足商人,妻子病逝,又无子女,是真正的单身贵族,还曾经热烈追求过克里斯蒂娜,但随着他的钢铁厂股票直线下跌,银行也开始逼他还债,他的企业处于破产的边缘,不得已与西班牙人合作,遂以合伙西班牙商人的名义来吕宋收购香料和土产,谁知道和吕宋人发生冲突,不但商船被扣,只怕还会被以走私鸦片罪判刑。   此时萎顿在沙发里,米歇尔万念俱灰,甚至克里斯蒂娜的安慰都当作了耳旁风,再突然见到中国官员对克里斯蒂娜如此客气,米歇尔心里叹口气,心说女人,女人。自以为克里斯蒂娜靠美色迷得中国官员神魂颠倒。   克里斯蒂娜见他心不在焉,又劝说了几句,只好告辞。   第一百零三章 逃亡   文华殿,叶昭品着咖啡,默默听着邹凯之梳理与英国人交涉阿拉斯加一事。   邹凯之老了,这令叶昭莫名有些感慨。   起兵二十年了,起兵之初便跟在身边的文臣武将多已成为国之扛鼎,如李小村、马大勇等已然离世,正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   “英国人的意思,加拿大自治领愿意出五百万英镑赎买阿拉斯加。”邹凯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道:“圣上,臣以为此事可谈。”   叶昭微微颔首,说:“先谈着吧。”不管怎样,刚刚中俄一战获得了极大利益的帝国,不能马上跟英国交恶,这块地怎么处理也好,不能令加拿大人为了对抗中国人的威胁同他的南方邻国变成盟友。   其实叶昭的话换成“先拖着吧”,才更符合他的本意。   因为中国人口的众多,而且开始推动在西伯利亚占领区的移民,在欧洲,一种类似于“黄祸论”的观点开始得到一些政治家的认同,有人认为中国是来自东方的巨大危险,在西方报纸一篇文章上说:“估计中国有四亿人口,也可能有六亿,他们十分拥挤地居住在帝国境内,于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以不可阻挡之势大批向外移民。”   同样,帝国境内重工业城市喷着黑烟的密密麻麻工厂甚至超越了人口扩张土地带给一些欧洲人的恐慌,取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奴隶般服从的工人,造就出令人恐怖的中国商品海洋,而科技的发达和冷冰冰集权下带来的高效,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帝国正在形成。   各种新思想和完全可以同欧洲各擅胜场的人文法治精神又令欧洲人心中有种难言的失落,几乎是弹指间,这个古老的国家突然迸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活力,甚至令一些欧洲人开始怀疑 “欧洲中心论”这一原本他们认为颠簸不破的真理。   邹凯之翻了翻手头的文函,又道:“还有阿富汗,英国人在印度开始集结雇佣军,很可能会在近日发起对阿富汗的战争。”   阿富汗,曾经是欧洲、中东对印度的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心,南来北往的客商在喀布尔繁华的大街上热闹的交易,学贯东西的学者在这里意气风华的长叹,但当欧洲航海家发现了欧洲到印度的海上航线后,阿富汗的光彩渐渐暗淡,变得越来越闭塞。现今中国人打通的新丝绸之路,一条通往波斯、奥斯曼土耳其的陆上贸易商路,同样远离阿富汗。   邹凯之继续道:“臣以为,还是要同英国人谈谈,阿富汗是我国的邻国,维系邻国政局稳定是帝国的责任。”   叶昭微微颔首,中俄之战后,好像需要同英国人打交道的纠纷越来越多,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端起茶杯品了口,叶昭道:“你下去吧。”   邹凯之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告退,明日是他接受议政院质询的时间,现今的他远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叶昭拿起御桌奏折翻看,远远的大殿门旁桌案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秘书官接了电话,走上几步奏道:“圣上,婕妃娘娘好像遇到点小麻烦。”婕妃娘娘便是花姬,现今花姬、莎娃、苇月伊织早已晋为妃。   叶昭就笑:“什么麻烦?”随即摆摆手,“好了,去排车,正想与她一起用午膳为她庆祝呢。”今天是花姬第一次正式授课的日子,晚上克里斯蒂娜可能会到天津,都是令叶昭心情舒畅的事,以前,最担心的就是花姬,难道就这么怯怯小兔子般过一辈子吗?虽说子非鱼不知鱼之乐,可心里总是心疼她,好不容易出去工作了,叶昭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崇文女子学校环境清幽,是京城有名的贵族女子学院,分八个年级,启蒙教育初级班一直到中等教育高级班,共有学生二百余人,花姬教授启蒙教育中级班的音乐课。   叶昭的黑色轿车按照规矩泊在校园外,叶昭匆匆领着两名侍卫进了学校,对着正门是花坛和雅致的影壁,影壁上题字据说是皇后娘娘亲书:“贤良淑德 自强自立”。   左侧一排画梁雕柱的平房是教师办公室,现今可热闹的紧,门前还有几名穿着黑制服的警察。   叶昭见了微微蹙眉,便停下了脚步,郑阿巧快步跑了过去,与守在门外的几名警察说了几句话,随后进了办公室,从玻璃窗,可以看到办公室中人影绰绰,还有吵闹的声音。   不一会儿,花姬在郑阿巧陪同下走出,后面的小丫头,一身侍女打扮,实则是花姬身边侍卫,叶昭记得好像叫韩红。   看到花姬那嫩嫩可人儿的小黄格子衣裤,叶昭就不禁好笑,怎么看,都没为人师表的那个范儿。   花姬怯怯来到叶昭身边,眼圈还有些红,叶昭柔声道:“别怕,走,去吃饭。”   郑阿巧在叶昭身边低声道:“主子,韩红把那家长给打了,听说是辱骂婕主子来着。”   叶昭微微蹙眉:“什么家长?”他只知道前半部分,说是花姬第一堂课,便有两个女学生吵架,虽然都是八九岁大的孩子,但能来崇文学校上学的多是大家闺秀,吵架还是很罕见的,听说是其中一个女学生极为霸道,父亲号称有百万身家,经营药材生意。因为责任主要在这个女学生,花姬就说了她几句,结果被她顶了回来。本就身如柳絮,这些年得叶昭宠爱,身边朋友又都是皇后、皇贵妃、贵妃,花姬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人吵架,被那蛮横的小丫头气得哭了鼻子。怎么,又有家长的事儿了?   郑阿巧道:“就那个卖药的,姓王,这不下学接他女儿吗?结果他女儿正被罚站,他可就闹了起来,不但大骂责罚他女儿的副校长沈女士,还骂婕主子,韩红听不过去,一个窝心脚就把他踹趴下了,这不惊动差人了吗?听说是姓王的找来的,带队警官与他认识。”   叶昭微微颔首,就在此时,却见办公室中追出了一个中年大汉,满脸横肉,面相凶地紧,指着花姬和韩红大喊:“你们等着打官司、等着倾家荡产吧!也不问问,你打的什么人?老子姓王,你们记住了!”又转头对跟出来赔礼道歉的副校长沈女士道:“不行,这状子我递定了!”   沈女士极为喜欢花姬,自不想花姬第一天授课就惹官非,是以虽然心下不耐,还是和声和气的劝解王老板。   那一侧叶昭笑着对花姬道:“先吃饭,完了咱去天津玩儿。”花姬点头,犹豫下,小声道:“沈副校长是好人,相公您也别叫她吃官司行不行?”虽然在叶昭强迫下这几年一直喊叶昭相公,但每次她喊出“相公”这两个字都是蚊鸣一般,而花姬自然知道有相公在,她不会有麻烦,就怕沈大姐吃亏。   叶昭就笑:“听说这是挺照顾你的大姐,放心吧,你呀,你是我叶昭的老婆,可怎么就这么胆小呢,还用我照顾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也就跟花姬,叶昭还得开玩笑提醒这个傻老婆的身份和特权。   沈女士和王老板还有后面追出来的赵警官都被郑阿巧拦住,等叶昭和花姬的身影转过照壁,郑阿巧笑眯眯的打听了赵警官和王老板的身份,又说一定好好配合处理此次“打人事件”。   赵警官略有些不满意的道:“那是花老师的先生?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太高傲了吧?”   王老板更是梗着脖子道:“目中无人,简直是目中无人!老郑,你家少爷和少夫人不登门道歉的话,过几日我定把状子送进大理院。”郑阿巧会说话,他火气也小了些,而且毕竟见过些世面,突然想到,这家人出出进进身边跟着长随侍女,看来也很有些来头,不好惹。   郑阿巧笑着颔首,心说若查出你这钱不是好来的,过几日我是送你去西伯利亚挖煤好呢还是送你去西北挖窑洞?   学校外,叶昭和花姬正想上车的时候,一匹马车疾驰而来,到二三十步外车夫拼命勒住缰绳,正疾驰的骏马嘶鸣人立,险些将车厢里乘客甩下来,等里面穿着青袍子的瘦高个狼狈的跳下车,叶昭才看到这是瑞四,不禁心下一怔,可有几年没见瑞四失态了。   “主子,达赖和尚跑啦!”瑞四一脸气急败坏跑过来,更有些惊惶,战栗栗偷偷看着叶昭脸色,说:“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办砸了差事。”   叶昭蹙眉,招手叫瑞四上车:“说说,怎么回事?”   瑞四哭丧着脸说起,原来过年之后,达赖等起身返回西藏,坐船到广州,再转乘火车去云南,但达赖到了广州后,染了风寒,这几日都闭门静养,谁知道到今天早上,广州官员才发现达赖和几名亲信消失不见。   说着瑞四又将手里一份纸笺递给叶昭,说道:“主子,这份电文是达赖留给香港一家英国人报社的陈情书,还没登报呢,原件已经被奴才的人弄到手。”   叶昭翻看了几眼,无非是抨击帝国在西藏的政策和对他的逼迫,号召藏人一起反抗帝国的残酷高压统治。   叶昭知道,对于帝国在西藏的土改政策,绝大多数的贵族奴隶主都极为仇视,只是慑于帝国的武威而已,而且在西藏发动土改和破除奴隶制,确实准备的不是很充分,但中原政府绝对的强势使得这种不充分变成了充分。   回忆着与达赖相处的一幕幕,对这个小喇嘛叶昭还是很有好感的,想了会儿,叶昭摇摇头,道:“成烈嘉措应该是被人裹胁的,你给拉萨去信,以前摄政的热振和那几个前朝任命的噶伦,都好好查查。”   西藏?点了颗烟,叶昭吸了两口,随即吩咐司机开车,转头见到花姬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不用担心,咱马照跑、舞照跳!”   花姬不大明白,但自是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 百乐门(上)   天津百乐门位于租界红灯区,是集赌场、舞厅等等为一体的夜总会,虽然天津不如上海和广州两个渐渐崛起的国际性大都会,但天津港同样外籍人口众多,百乐门中舞女、歌女有日、朝美女,也有白俄、英、法靓丽女郎。   百乐门的幕后老板就更是天津租界之花,人人都称她为龙八姐,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但江湖人物,都知道她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垂涎她美色的人很多,可这朵玫瑰带了毒刺,扎死人不偿命的。   此时百乐门二层一间金碧辉煌的休息室中,不知道多少人垂涎的龙八姐正被叶昭舔着脸搂在怀里,一袭可爱而性感的紧身红衣红裤,头上扎着酷酷月牙形的一双马尾辫,就好像叶昭认知中的春丽造型,俏皮健康美艳,一双琥珀美眸令人不自禁迷醉。   此时她正翻着白眼,扭头不理叶昭,花姬听话的坐在叶昭身侧,令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消说,龙八姐正是古丽夏依尔,叶昭老婆中最不听话的蛮族女。   可古丽夏依尔同样是很敏感的女人,当见到叶昭眼神中的一抹深思,古丽夏依尔柔声问道:“达赖和尚翻不了天的。”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希望吧。”已经有急信从成都军区送往拉萨,电文也同时到了徕宁城,西藏军区和西域军区将会进入二级戒备状态。   古丽夏依尔突然一翻白眼,说道:“还是为了美国大夫吧?”   克里斯蒂娜的船要明日才到。   叶昭摇摇头,此时古香古韵的茶几上电话响了起来,叶昭这才放过古丽夏依尔。   “我出去下。”古丽夏依尔接电话说了几句后,脸上有些怒气,   叶昭就笑:“要不要我带着片刀去砍人?”古丽夏依尔终于被逗笑了,毕竟这可是皇帝老公。可等叶昭说下一句话,她的脸立马黑了,叶昭说的是:“我去玩会儿,给安排个赌局,弄俩好手,再给我和花姬一人安排个美荷官看牌。”   不过古丽夏依尔黑脸是黑脸,还是捏着鼻子给叶昭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在菊花厅,安排给叶昭和花姬的对手可不含糊,赌场的常客,身份背景据说挺复杂,一个是干瘦老头,穿着马褂,叫做刘三爷;一个刀疤脸大汉,光头,人人叫他赵四哥,听说是两家烟馆的主人,现今帝国境内全面禁烟,只有租界区还存在一些烟馆,但审查极为严格,能拿下烟土牌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花姬在叶昭强迫下也只能坐上了桌台,四个人赌的是“扎金花”,见花姬娇娇怯怯清纯甜美的模样,刘三爷没吱声,光头赵四哥一双牛眼却是眨巴眨巴的看着花姬,怎么看也不觉得她像吃老虎的猪,可看花姬衣着光鲜的紧,这么一个肥羊估送上门来挨宰,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厅内金碧辉煌,吧台后有调酒师、茶点师,又有四名系带黑裤子白衬衣扎蝴蝶结的女侍应一对一为四名对赌的贵宾服务,天上人间,莫过如此。   两名穿着性感红旗袍的荷官分别坐到了叶昭和花姬身边,笑孜孜为叶昭和花姬出谋划策。   见此情形,赵四哥更是心下笃定,赌场中,要有钱更要有面子的人才能请动荷官帮着看牌,但通常这类人都对赌一窍不通,荷官虽是赌客,但比起真正的赌场好手还是差一些。   其实叶昭又哪里是来赌博的,无非放松放松心情,减减压,同时,也观察观察这些地下人物的生存状态。   暴力团伙或者说黑社会,是私有经济下法治社会未完善时的必然产物,在现今环境下,也不可能根除和完全取缔,但地下就是地下,帝国法律中,是不允许武装社团存在的。   坐在贵宾室赌钱可说是豪赌了,十元钱也就是一个银元为底,叫牌最低三十元也就是三银元,通常一局输赢也要一二十银元,如果三四家牌都挺好的话,几百银元输赢都是有的。   叶昭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不能输过五千银元,有了目标,把钱当钱了,玩起来就比较有意思,惊险刺激,若不然如何放松?   花姬却是极怕给叶昭输钱,每次都不会跟牌,一局下来,仅仅输掉一个银元,到二三十局后,偏生来了大牌,在为她看牌的荷官的强烈要求下就扔出去五十银元并且说不看牌,小脸通红,紧张的看着刘三爷和赵四爷。   偏生这把刘三爷和赵四爷牌都不错,两人都比花姬先说话,本来每人扔出了二十个银元,见花姬跟了,两人对望一眼,都将牌推进了桌里,谁也不会去跟,琢磨着花姬只怕是个豹子。   就这样,花姬反而赢了钱。   见到花姬清澈大眼睛里的兴奋和欢喜,叶昭就笑,本就是带她来放松的。   帮叶昭看牌的女荷官唤作秋菊,粉腿玉臂倒不往叶昭身上蹭,但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揉揉鼻子,再见对面刘三爷时常不经意的瞟她,叶昭心下暗笑,这种原始作弊方法又如何瞒得过叶昭。   不过叶昭观察人的表情琢磨人心的本事又岂是草莽可比?尽管有秋菊在旁通风报信,却仍能维持个不输不赢,倒是光头大汉赵四哥成了肥羊,一个多时辰后,就输了小一千银元。   玩着牌,叶昭倒也同秋菊聊了几句,这位艳丽荷官已经嫁了人,儿子小时候摔坏了脑子,丈夫生重病瘫痪,家里负担极重,说起来的时候秋菊红了眼圈,叶昭看得出,她并不是作伪。   眼见眼前筹码越来越少,赵四哥泄了气的皮球般摇摇头,说:“今儿他妈手没洗干净,不玩了。”   刘三爷摸着他枯手上的玉扳指,面无表情的道:“那就不玩了。”眼角瞥过叶昭时自不免诧异,这富贵青年是什么人物,这都没坑了他。   皇妃娘娘,花姬现在也学会了打赏,数了数自己面前筹码,赢了十几银元,就赏给了帮她看牌的女荷官秋月,秋月自是千恩万谢。   叶昭也赢了一百多银元,随即抓了一把筹码递给秋菊,说道:“生活艰辛就更要循规蹈矩,这些银子我代赵四哥赏给你。”   赵四哥大笑,一挑大拇指:“兄弟,豪气,看得出,您和夫人真不在乎钱,可我赵四儿输给你的就是你的,您的赏银,跟我没关系,但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秋菊怔住,听叶昭话的意思她就知道这富家公子看出了自己和刘三爷串通,可伸手就是上百银元的赏,要知道刘三爷每次也不过给她十个八个银元,那还得如今天这般赢了大钱。   一直面无表情的刘三爷三角眼皮跳了跳,脸就沉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百乐门(中)   晚上叶昭宿在了百乐门,第二日中午时分,接到京城来电,在议政院质询中邹凯之承认嫖妓,质询结束,便向政务院和御书房递交了辞呈。   看到这条电文叶昭摇了摇头,邹凯之,还真是倔强的很,此事其实另有内情。   随着电文还有一份来自御书房的公文,是“国民生存状态调查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历时一年的明察暗访,公文中称,以广东、山西、湖南三省247个乡村为范例的调查,超过半数的乡村仍然存在宗族私设公堂的现象,此次调查结果具有代表性,可作为全国乡村情况的参照。   国民生存状态调查委员会是叶昭准备拨到议政院下的独立调查机构,预计会在建国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发挥重要作用,不过现今只有架设在御书房,才能起到它应起的作用。   看过调查报告叶昭久久没有说话,帝国繁华都市的发展可说日新月异、一日千里,但在农村,变化是极为缓慢的,除了寄希望通过普及教育来逐渐扭转这种局面,在加强乡一级政权的领导权上,或许,该做点什么。   下午时分,克里斯蒂娜抵达的消息则令叶昭将这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三年多未见,叶昭自要亲自去见她,为了防止古丽夏依尔吃干醋图惹事端,叶昭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连夜去外地,要古丽夏依尔把花姬送回京城。   其实叶昭清楚,不但自己这个野蛮老婆,就算花姬,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俩都能猜到自己去做什么,但这个谎言,在这个时代加之他的身份来说,对她们是一种最大程度的尊重,虽然叶昭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反而有些愧疚。   ……   天津港是北方最忙碌的港口,辽东半岛上,旅顺港和新港口正在扩容和修建,来自关外和华北的物资有大半要通过天津港运去南方,天津再不仅仅是海防京畿的咽喉,第一次被赋予了如此重要的经济地位。   克里斯蒂娜一行住在了距离码头不远的租界区,和顺大旅馆,一座东方飞檐三层楼建筑,外观雅致清幽,内里富丽堂皇,这座旅馆也是天津租界区最好的客栈之一。   第一次来到中国,克里斯蒂娜自然新奇的很,只是心里更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情人还记得不记得自己,她写过许多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但只寄出了寥寥几封,因为她知道情人的身份,东方甚至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自己和他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对他对自己都是一种保护,而且万一他淡忘了自己,自己也不想成为男人的猎奇目标,被中国皇帝抛弃的情人,或许对很多人都是可怕而又诱惑的禁果。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看着镜中金发蓝眸的天使,傲人的雪白胴体,高耸的巨乳,纤细的腰肢,雾气中滴滴水珠,更显诱人,克里斯蒂娜托起自己的性感酥胸想象着情人会不会想念自己,脸突然有些发烫。   换了身轻便的淡蓝色双排扣制服衣裤,胸口点缀蕾丝蝴蝶边,长裤笔挺,加上一双黑梆坠蓝花的高跟鞋,衬得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诱人至极,当她回到套房客厅时甚至荣禄都呆了一呆,随即忙转开目光,不敢多看。   客厅中除了侍女小桃和荣禄,还有位黑黝黝的吕宋青年,中文名字叫马苏拉,天主教信徒,跟天主教传教士学过几年医,在吕宋岛宿务港时鞍前马后的给克里斯蒂娜跑腿,同克里斯蒂娜聊起医学知识,便一定要拜克里斯蒂娜为老师。克里斯蒂娜自没有答应,但觉得他也算有天分,倒也点拨了几句。   只是这个马苏拉这几日好似心事重重,尤其是登上天津的土地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后,不过他瘦小黑黝黝的面庞,若不仔细看,那几道皱纹还真的看不出。   “小姐,您早点休息,客栈已经被包了下来,您只管放心。”荣禄神态极为恭敬,此次护送克里斯蒂娜来天津,虽然雇佣的客轮船,他也不好露出三品大员的身份,但一个中队百余名武装士兵还是要带上的,现今也全部住进了这家旅馆,这笔钱是荣禄暂时垫付,回头去宗人府领银子。   “荣先生,谢谢您。”克里斯蒂娜虽然知道荣禄对她这般恭敬的原因,但一路保护照顾,对他还是很感激的。   荣禄忙赔笑,正对那讨厌的土著猴子马苏拉使个眼色,准备退出去,套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门便被推开,呼啦进来了一大群人,清一色黑色制服的小伙子拥着一名面相温和的年青贵人走进来。   恍惚间也没看清这年青贵人的长相,因为有些人本就能令你忽略他的相貌,或者说,其本身的气度早已不是相貌能形容,荣禄只感觉这位贵人温文如玉,但偏偏令人不敢直视。   一大票人突然涌进来,荣禄的第一反应本是想拔出腰间火铳,但此刻,却突然动也不敢动,后背刷一下被冷汗浸湿,一种天生的直觉,他好似隐隐能猜到来的是什么人。   克里斯蒂娜略带冰意的深邃蓝眸在这一刻突然就融化了,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突遇是如此猝不及防,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好好照镜子化妆,他,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不够漂亮了?   看到克里斯蒂娜紧张的伸手拢两鬓金发,叶昭不由得笑了:“傻丫头,挺俊的,想我了没?”   温和的话语,克里斯蒂娜突然鼻子一酸,高跟鞋哒哒快走几步,就扑进了叶昭的怀里,她没有哭,只是抱着叶昭不放手,叶昭笑着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慰藉。   荣禄、小桃、马苏拉和侍卫们急忙退了出去。   “好了,想哭就哭吧。”数年未见,叶昭也不禁有些动情,轻轻亲吻克里斯蒂娜凝结牛奶般滑嫩的脸蛋、深邃迷人的蓝眸、高挺的鼻梁,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享受情人温柔的亲吻,数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化为甜蜜的满足……   ……   荣禄、马苏拉、小桃等再被叶昭召进来的时候是一个多小时后,亲密情话下克里斯蒂娜早变成了绕指柔,亲昵地依偎在叶昭身边沙发上,眼里再看不到旁人。   “都坐吧。”叶昭做了个手势。   荣禄忙躬身道:“奴……,小的不敢。”   叶昭是第一次和荣禄碰面,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说道:“你很好。”   荣禄立时全身骨头都轻了,想磕头谢恩,又忙站稳腰板,恭恭敬敬道:“小的死而后已。”   叶昭又看向小桃,说道:“差事办的不错。”   内侍卫本就不需时时跪拜,小桃小脸放光,躬身领恩。   叶昭瞥了马苏拉一眼,道:“你陪我这位朋友旅途聊天,也辛苦了。”   荣禄心里就是一跳,后背立时被冷汗打湿,自己考虑不周,也实在不知道女贵人身份,这事儿可办糟了,要不要宰了这土著猴子息他老人家雷霆之怒?   可荣禄眼角偷偷瞟了叶昭一眼,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但天意难测,自己又岂能揣摩?一时他没了主意,委决难下。   幸好此时有人解围,郑阿巧匆匆而入,在叶昭身侧低声禀道:“爷,刘三就在外面,问爷要不要南洋姬推拿。”   “刘三?旅馆是他的?”叶昭皱了皱眉头。他知道郑阿巧说的刘三就是昨晚与自己豪赌作弊的刘三爷。   郑阿巧道:“是,应该是荣大人的排场惊动了他,但他也不知根不知底的,以为是南洋来的某位武官,所以跑来结交。”   昨晚郑阿巧和刘三并没有照过面,刘三自不知道房内的主人便是昨晚与他豪赌的青年贵人。   叶昭略一琢磨,说道:“喊个来吧。”克里斯蒂娜一路从旧金山来天津,旅途劳顿,推推拿按按摩也能尽快解除疲劳。   郑阿巧应了一声,便去开了门,接着一排少女鱼贯而进,看来刘三办事考究,人都在外面候着呢,可是他自己却被拦在了外面。   刚刚初春,这排少女却穿的极为暴露,清一色红绸荷叶裙,裙裾极短,就好似迷你裙,露出光溜溜的雪白双腿,白袜绣花拖鞋,更添诱惑。   叶昭扫了一眼,就微微一怔,这十几名少女应该都是混血,特有的气质,倒是都可一观。   叶昭问郑阿巧:“刚刚你说她们是什么?南洋姬?”   郑阿巧道:“是,刘三说,这都是西班牙人和南洋土著的后裔。”   叶昭嗯了一声,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位,其他少女就都退了出去。   叶昭低声对克里斯蒂娜道:“去房里推拿放松放松,好好睡一觉。”   克里斯蒂娜虽不舍得离开叶昭温暖怀抱,但自然乖乖听话,但就在她半赖在叶昭身侧半起身的时候,那留下的南洋姬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竹篮落地,却见她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马苏拉,一步步后退。   小桃几步上去,已将她胳膊扭在身后,同时间,郑阿巧也猛地将马苏拉按到了墙边。   等荣禄反应过来,南洋姬和马苏拉已经被制伏,而且有两名侍卫手摸在腰后,阴森森盯着荣禄道:“不许动!”   看来在大皇帝面前他们不能轻易拔枪,但荣禄相信,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胸口马上就会多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荣禄脸都吓白了,这不倒霉催的吗?到底怎么回事?他虽然和马苏拉并不熟络,但显然这土著猴子被算在了他的头上,算成他带来的,出丁点差池,他也逃不了干系。   马苏拉挣扎着,但哪里挣得脱郑阿巧的铁钳,这么一挣扎,喉咙几乎被捏碎,黑黝黝的脸瞬间紫黑。   南洋姬悲愤的喊着,但随即就被小桃按在了地上。   克里斯蒂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怔怔站在那儿。   叶昭对郑阿巧摆摆手,说道:“放开他,叫他说话。”   郑阿巧略一放松,马苏拉马上就远远对着叶昭跪倒,用力磕头,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显然他也看得出,叶昭才是这屋里的主宰。   叶昭看向荣禄,问道:“他说什么?”   荣禄脸色阵青阵白,他又哪里屑于学这些土话?   总算马苏拉突然醒过神,操着生硬的中原话,连连磕头哀求:“中国大人,您是好人,您放过莉亚吧,她,她是我的未婚妻,您是慈悲的上帝,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他语调虽然怪异,叶昭倒是听得懂,奇道:“你未婚妻来租界谋生倒也正常,到底怎生回事?”   马苏拉拼命摇头,眼里泪光闪动,悲愤的道:“不,不,不,她是被抓来的,她们都是被抓来的,我,我也不知道详情,我只知道,她被人贩子抓走了,抓来了中国,所以,所以我才来找她。”   叶昭微微蹙眉。   马苏拉已经叽里咕噜和南洋姬说话,南洋姬开始只是哭,被马苏拉吼了几句,才回他的话,接着马苏拉就回身用力磕头:“中国大人,她们都是被抓来的,莉亚是三个月前被抓来的,她说她还见到了许多以前被抓来的吕宋人,她们中漂亮的就被训练唱歌跳舞推拿,不算漂亮的就被当奴隶一样使唤,还,还有同伴被活活打死……,中国大人,您,您不要糟蹋莉亚,求求您,求求……”话音未落,就啪啪啪被郑阿巧狠抽了几个耳光,大骂道:“我家主人何等身份,你舌头不想要了么?”   叶昭摆摆手,蹙眉问道:“你是说抓,不是买么?”   马苏拉嘴角被抽得冒血沫子,却知道此刻身家性命一线之间,中原何等强盛,拥有中国国籍在南洋是极大地荣耀,听闻中原帝国律法森严、文明昌盛,南洋人人心向往之,说不定真的可以得到这些文明人的帮助。   叶昭的问话令他滞了滞,但他不敢撒谎,垂头道:“听说,听说她们大多是被部落抓了卖给中国商人,可,可也有被中国商团直接抓来的,但,但我怕是假冒的中国人……,听说中国人都是品德高尚的人……”   叶昭知道他不是给中国人戴高帽子,倒不禁微觉汗颜,略一沉吟,摆摆手示意郑阿巧带他俩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百乐门(下)   早晨邹凯之赶到和顺旅馆的时候,内务府天津情报站关于刘三密密麻麻的情报已经送了上来,叶昭正在翻看。   垂手站在叶昭面前,听着纸笺响声,邹凯之心里好像有重锤在一下下敲打他,和风细雨的大皇帝,对于新生代官员是需要高高仰视的神祗,而对于他们这些一步步跟随大皇帝走到现今显赫地位的政要来说,见证着大皇帝化腐朽为神奇,千疮百孔的帝国慢慢走上正轨,二十年时间,风起云涌,整个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是靠近大皇帝的官员,越发会觉得圣上深不可测,如果不是真神降世,那也只能说天命所归。   文武百官,从没人触怒过大皇帝,或许,他是第一位,被连夜召来天津,可见圣上之震怒。   终于,叶昭放下了手头的文笺,邹凯之心里便是一紧。   叶昭端起了咖啡,慢慢的饮着,房内,只有邹凯之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仪铭,你的事我知道了,雪黛,是你流露在外的私生女是吧?”   大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他的字了,而接下来的话就好似一记闷棍,砸的邹凯之眼冒金星,身子巨颤,几乎站立不稳。   雪黛母女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当年私定终身,令雪黛母亲珠胎暗结,最后却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娶了别人。如果说嫖妓风流而丢官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始乱终弃,令千金小姐为了保护他被赶出家门最后饥寒交迫而逝,女儿流落风尘,对于他这个名声显赫的清流来说,转眼就会成为千夫所指。   叶昭点点头道:“德行有亏。”   邹凯之脸色苍白,再站立不住,缓缓跪倒。   好一会儿后,叶昭叹了口气:“人孰无错?”目光闪烁,不知道想起了何时的往事。   “御书房会驳回你的辞呈,雪黛,我做主,你就收为义女吧,我明白,你辞官,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舔犊之情,你不想你女儿再受一次伤害,知道她和你的真实关系后,你担心她而已。”   邹凯之一呆,不敢相信的看向叶昭,他实在想不到,大皇帝洞悉神明,令人无所遁形。是啊,帝国二品大员的女儿做过妓女,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就算认祖归宗,以后又如何在人前抬头?   “慢慢来吧,螟蛉的身份或许更好一些。”叶昭若有所思的说。义女的身份,雪黛进了邹府后,才会更加自然地与她的新朋友们认识和交往。   邹凯之久久没有言语,突然用力磕头,哽咽道:“圣上万金之体,却要为臣的家事费心,臣,臣死而何憾?!只是,只是臣愧对圣上,难为百官表率!”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于法可容,情理难合。”邹凯之虽然未违反官员律法,但此事却是一个污点,在这个年代,是不小的污点。   叶昭摆摆手:“你就回去吧。”   邹凯之不敢再说,磕头告退,大皇帝到底怎么想他真的猜不透,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答圣上知遇之恩就是了。   ……   百乐门。   古丽夏依尔和克里斯蒂娜终于见面了。   古丽夏依尔红衫红裤,可爱的马尾双丫髻,当然,这发型在叶昭看来可爱,在旁人看来可就嚣张跋扈了。   昨天把花姬送去了京城,今日就赶了回来,虽然频频给叶昭脸子看,但古丽夏依尔同克里斯蒂娜倒是聊的挺投机。   同样不喜欢进入深宫被约束的女人,同样希望以叶昭情人身份自由自在生活的女人,看着两个风姿各异的性感西洋尤物坐在茶几旁小声聊天,叶昭就笑道:“干脆,我们女大夫的医馆就开在天津吧,你们也有个照应。”   克里斯蒂娜正有此意,京城,距离情人的妻子们如此之近,距离帝国政治中心如此之近,想想实在有些可怕和压抑。   古丽夏依尔亲热的抓着克里斯蒂娜的手说道:“好啊,以后谁欺负咱们,咱不让他。”   看着两人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相握,叶昭就干咳一声,心说这都什么啊,合着就自己是坏人。   说话之间,外面侍卫匆匆进来禀告,说是刘三托人给古丽夏依尔捎来了一封信   古丽夏依尔琥珀美眸看向叶昭,遇到事情,她可就没什么小孩脾气了,自然要听叶昭的。   叶昭略一沉吟道:“呈上来把。”   不消说,这封信是刘三在牢里写的,病急乱投医,四处求援下,也想起了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交情的龙八姐。   昨日,刘三的产业被查封,人也被拘禁,罪名便是涉嫌贩卖奴隶。   其实贩奴不贩奴的,叶昭也并不特别上心,毕竟前世思想多少影响他,对南洋猴子们不管马来猴子还是印尼猴子抑或菲律宾猴子,叶昭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感,但身处这个位置,要带领的是东方文明的复兴,自然要按照现今世界大势来走,将南洋土著们变成帝国的附庸和忠实信徒很有必要,而中原文明的进步,自也要抛弃野蛮,毕竟现今全世界都在进行废奴运动,总不能东方帝国反而成为贩卖奴隶的中心地带。   何况东南集团刚刚签订废奴条约,作为宗主国就更要以身作则。   那些奴隶们已经被“解救”,但无一例外,没人愿意回吕宋,甚至一些南洋姬咨询,可不可以进入正规的夜总会讨生活,天津的花花世界对她们诱惑力太大了,摆脱了奴隶身份,当赚的钱能被自己支配一部分的话,就更没人想回吕宋贫瘠之地了。   按照帝国法律,大部分奴隶是要被遣返的,但一些南洋姬倒是百乐门愿意接收她们,只是现今这些奴隶都是人证,还处于天津警察局的监管下。   刘三或许也知道些风声,信里便写到南洋姬愿意免费送予古丽夏依尔。   古丽夏依尔看了信只是冷笑,显然刘三并不知道谁要办他,还以为他多管齐下,到处托人,铁定能出来呢,就看他的信能从拘禁所送出来,就知道他的能量了。   叶昭接过信扫了一眼,颔首道:“倒是个铁公鸡,明天之后,他再给你写信就不会这般笃定了。”见古丽夏依尔疑惑的目光,叶昭笑道:“是这样,他的关系户们,明天就会知道是天津府要办他,财产会被全数充公,分分秒就会被砍头,到了他山穷水复的地步,这样,你就帮他一把,把他捞出来,到时他变成了穷光蛋,孑然一身,自会投靠你。”   古丽夏依尔虽然觉得这事情比较好玩,可不免疑惑,虽然她总跟叶昭闹脾气,但心里却崇拜相公的紧,很多时候,闹脾气不过是她撒娇,大草原女子的性子,要相公不要漠视自己而已。   而相公是什么人?刘三又算什么?为了他,至于兜这么个大圈子吗?   叶昭笑道:“也不瞒你,根据情报,这个刘三和天津的逆党走的很近,他垮了台,逆党们早晚会找新的合作者,他们的枪支啊活动经费啊,都需要刘三亦或你这样的人物合作,不过你别出面,免得危险,只说不愿意同他们接触就是,到时安排个亲信,这个亲信内务府来办,接下来的事情也都由内务府办,你的角色就是个不知情的大老板,手下人贪图利益,同他们合作,你别和他们接触,这是命令。”说到后来,叶昭脸色极为郑重。   古丽夏依尔美眸如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她温柔听话的模样着实更令人心动。   天津、上海和香港,是公平党最活跃之地,根据内务府渐渐从各个突破口铺开的情报,陆月亭很可能就藏匿在香港。   比起达赖被裹挟,公平党在叶昭心中却仍是第一位的威胁,在开放党禁前,必须要剿灭这个帝国最大的隐患。   古丽夏依尔突然举起了雪白小手,把叶昭逗得一笑,说:“你说。”每到叶昭认真的时候古丽夏依尔就装听话的好孩子。   古丽夏依尔问道:“老公,我怎么把刘三捞出来?你是不是给我个尚方宝剑,叫天津府听我的话?”   叶昭笑道:“行啊,过几日我叫宗人府给你打一把,不过这次嘛,我叫人办。”古丽夏依尔在天津横行,挂的是西域天南巡抚的关系,虽说现今还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官场文化,但毕竟法律越发健全,监督机构独立性越来越强,大皇帝整治官吏更不手软,是以要说这个案子,天津府怎么也不会卖古丽夏依尔面子。   就算叶昭,自也不会为了隐秘行事,令官员在不透露有自己口谕的情况下施压叫天津府放人,那可不成试探天津府的钓鱼了吗?不管天津府作何反应,上官、大皇帝这般做,本身就有问题。此事要走法院,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轻判,财产没收,人给弄出来。   古丽夏依尔突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说道:“老公,妹妹,马苏拉和莉亚在外面候着,说要给你们磕头谢恩呢。”   第一百零七章 白澳?   马苏拉和莉亚自不会见到叶昭,第二日叶昭便动身前去武汉,视察了长江大桥的工程进展之后,叶昭回了京城。   在武汉期间,叶昭接到急报,西藏贵族发动了大规模叛乱,而等叶昭回到京城之时,几座重镇的叛乱便已经被扑灭,只剩零零星星的反抗。   西藏办事大臣程祎和西藏军区督军程学启在折子里,都请旨对西藏叛乱贵族给予最严厉手段的镇压,包括极刑、没收财产、未涉及叛乱的亲属迁往中原等等。   叶昭一一批示可行,显然,现今反而是一劳永逸解决西藏的最好时机,没有任何西方国家、外部势力和武装组织有能力影响西藏局势,以帝国武力对藏地的绝对控制权,刚好趁此次机会彻底打破西藏旧体系和旧思想框架,以往中原没有能力、没有环境也没有恰当的时机来做的事,现今都可付诸行动。   叶昭又下喻令程祎尽快筹组西藏省政府以及各级政府事宜,在年前的枢密院会议上,已经通过了西藏设行省的决议,程祎将会成为西藏省第一任省长,当时达赖和班禅均表示支持。   达赖被裹胁,叶昭并没有动用一切力量阻止这场可能策划已久的逃亡,反而准备趁此机会在西藏传播中原价值观,令这场动乱后翻身成为西藏主人的藏民奴隶们接受中原文殊菩萨大皇帝是天子、是真正给予他们生活尊严的最高统治者、是比西藏诸活佛更令他们信服的神祗。   当然,随之而来可能是西藏长时间的混乱,但是在西藏问题上,叶昭反而信奉大乱而达到大治的观点,甚至叶昭想过要不要将西藏教派庙宇全部捣毁,真正破除藏人原本的信仰,从而以一种真正的大乱来实现以后的大治。   不过最后叶昭还是决定采用温和的作法,只是不管怎么说,开始在藏民间通过宣传降低庙宇喇嘛们的地位是绝对要做的。   同时间叶昭也下旨,又有两个边防师进入西藏。   武力高压政策、分到土地财产的藏民、大批中原文化教育下的青川藏族干部、通过宣传西藏寺庙某些作威作福的喇嘛等等作为思想武器,对抗西藏前朝统治下越发根深蒂固的政教合一思想。   这场战争,最后结果会怎样,叶昭心里没底,或许,只能交给后人评说。   回到京城不几日,又逢澳洲新南威尔士新任总督罗便臣来访,罗便臣爵士履历极为丰富,毕业于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进入皇家爱尔兰枪兵第八十七军团担任少尉,从军中退役后进入政坛,二十年前来到东方殖民地,历任西印度蒙特塞拉特主席、背风群岛总督,十几年前成为香港总督,政绩斐然,六年前任锡兰总督,去年年末,被任命为新南威尔士总督。   现今英国澳大利亚的殖民地,采取一种自治政府形式,有自己选举出的责任政府和议会,总督权力大大受到约束,大体上与议会内阁制的总统地位差不多吧,一种最高权力的象征,仪式性职务,但比之议会内阁制的总统,总督实际参与政府运作的权力要更大一些。   澳大利亚,最开始只是英国一个流放犯人的囚禁地和羊毛供应地,除了那些因生活所迫犯有盗窃罪的犯人、穷困潦倒的人和遭警方通缉追捕的人以外,绝大多数的英国人把去澳洲视为不光彩的事。上流社会人士更觉得去那里与那些相貌极度丑陋、野蛮愚昧的土著人和从英国本土去的社会渣滓一起生活玷污了自己的形象和尊严。就是那些被英国政府委以重任,来这块殖民地管教犯人、拓荒垦殖的人,也是出于无奈和迫不得已。但有一个例外,这就是那些冒险家们。他们为寻求刺激,或为获得帝国荣誉勋章,纷纷去那里探险、寻宝,甚至不惜用生命作赌注,希望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英雄、百万富翁而流芳百世。   而五十年前,澳大利亚东海岸的新南威尔士勘明了地理,气候、环境皆为上上之选的移民地,从此英国当局开始把新南威尔士作为有钱人移入的最合适的定居地,鼓励那些有资金、出身良好而又品性高尚的本土绅士前去澳大利亚开辟新天地,这时,一些英格兰乡下佬、苏格兰佃农和爱尔兰农民也开始成移居澳洲,很快便成为当地拥有土地的绅士。早期自由移民多居住在新南威尔士殖民区的悉尼、墨尔本以及范迪门地区。   当二十年前在新南威尔士等地发现金矿之后,澳大利亚迎来了真正的移民高潮,二十年间涌入澳大利亚的移民超过百万,现今全澳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其中英格兰人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占百分之三十五,其余人为其他民族移民和澳洲土著居民。   随着帝国崛起,距离帝国最近又是英国人在海外最重要的领土之一的澳大利亚,不可避免的同帝国发生了方方面面的联系,双方打交道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就在前阵子,近百名英格兰女子被人欺骗来中国上海做“高薪文员”,结果是被贩卖进了一家淫窟,此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在澳大利亚的报纸上,批评家们声嘶力竭的疾呼:“浅薄的女士们,清醒吧!上海、广州和北京不是天堂!”。   但是很显然,比较起刚刚开发的澳大利亚殖民地,中国繁华城市的吸引力更大,而西洋美女也委实开始在中国沿海城市获得欢迎,一些高素质的女性确实获得了成功,在英国本土,职业女性的工作机会和选择机遇比之中国要差了很远。   在广州,整个旧城区几乎完全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东方风格的高楼大厦,梦幻一般的新广州,那种碧瓦飞檐的东方楼宇的华丽是西方人难以想象的,更令他们惊叹东方文化或许才更适合摩天大楼时代的到来。   最能体会中国影响力的西方国家(联邦、自治领),无疑澳大利亚各自治领要排第一位。   刚刚就任的新南威尔士总督罗便臣,也将访问中国作为他上任后的第一等大事,澳大利亚的发展,要与中国协调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令罗便臣兴奋的是,在他来到北京的第三日,中国大皇帝举办盛大的晚宴舞会接待他,可见中国人也极为重视他的到访。   舞会在圆明园同乐宫举行,实则就是原来的同乐园买卖街,也就是前朝皇帝体会“买卖”之处,一座小城,街道、店铺、商号、客栈、码头应有尽有,皇帝逛街的话,则由太监、宫女上千人扮作商人、买卖人和游人,热闹繁华,便真如街市一般。   现今买卖街已经被全部推倒,重建为一处碧水湖中金碧辉煌楼宇格局,取名同乐宫,顾名思义,便是大皇帝举办宴会与群臣、对帝国有贡献之布衣同乐之所。   其实帝国皇室并不提倡西洋舞会,而且虽然在官员律典中,并无明文规定,但凡是以举办舞会为名强邀下属妻女、从政女性文员、平民女子跳舞的官员,风传出去的,升迁上便大打折扣,这几乎成为了一条潜规则,也成为了一个雷区。   话说回来,舞会本就没在帝国政界获得认同,交谊舞在帝国几乎就是流行在红灯区夜总会等风月场所,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   倒是为了接待西方政界、经济界人物,帝国皇室和各级官员偶尔会举办舞会,以示好客之道。   不过这等舞会,莫说蓉儿不会露面,便是皇贵妃、贵妃乃至妃嫔都不会出现,在禁宫里蓉儿倒也喜欢和相公蹦擦擦,但在人前,自不会与相公搂抱令旁人看到。   是以今日舞会叶昭的舞伴是美咲,一身可爱清纯的黑白蕾丝侍女服,过膝薄薄白棉袜紧裹纤细小腿,精致锃亮的小黑皮鞋,清新中的诱人性感无以复加,同时也表明了她的身份。   而且说是舞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雅致的乐曲中欣赏舞女表演,各官员要不要携眷出席纯属自愿,当然,就算古板如周京山,也领着他的一品诰命来到同乐宫,跳舞是不必了,但皇室“舞会”,更多时候是一种恩典和联谊,是夫人们之间的聚会,此时的大皇帝,也往往更加亲和些。   美咲虽然只是宫女,但显然很受欢迎,此时以总理夫人为首的几名贵妇人,就围拢在她身边,亲热的和她说着什么。   叶昭则与罗便臣夫妻远远坐在古朴雅致的棱窗前,外间,碧水一汪,清风习习,旁侧,半跪的宫女茶师伺候香茗,将热茶斟入茶几中的小小茶盏中。   罗便臣今年刚好五十岁,秃头,络腮胡修剪的极为整齐,是一位看起来严肃而睿智的政客,夫人比他小一岁,很有修养的贵族夫人,但此刻的她,显然有些拘束,中国皇帝的传说,皇室的神秘与奢华,令她感觉自己就如同乡下来的下等人,便是在白金汉宫,她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而看着贵夫人们围拢在美咲身边也不来招呼罗便臣夫人,叶昭微微蹙眉。   显然周夫人也好、邹夫人也罢,都不大将一个蛮夷总督的夫人看在眼里,倒是大皇帝身边可人的小侍女可爱的紧,没什么心机,有问必答,也特别尊重她们,这般懂事,难怪听闻大皇帝已经临幸了她,更有那下级官员夫人看着美咲心生涟漪,不知道被皇帝临幸是怎样的滋味。   直到周京山走过去和夫人说了几句什么,周夫人等这才散开,她们不敢走过来,叫一位大厅中穿花蝴蝶般伺候茶点的宫女过来传话,邀请罗便臣夫人去那边与她们叙话。   罗便臣夫人这才如释重负,起身向叶昭告罪,翩翩行去与中国贵族夫人们交流。   周京山和邹凯之则在东面临窗吃茶闲聊。   邹凯之已经被任命为政务院副总理大臣,主管外部通商等等事务,现今是真正帝国外交第一人,此次舞会他自然受到了邀请。   周京山和邹凯之没有过来凑热闹,不是不想听大皇帝与罗便臣谈话,而是大皇帝接见罗便臣是好客,若说再加上总理、副总理,自己等知道是在聆听大皇帝圣训,但旁人看起来,就是大皇帝和两位总理大臣一起与罗便臣聊天,可就太高抬罗便臣了。   其实罗便臣自己也心知肚明,中国皇帝不若西方皇帝和国王,中国皇帝与官员间的关系就如同父亲和子女,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一种家天下的政治,而中国皇帝东征西讨建立的巨大威信更令他对帝国的掌控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获得中国皇帝的接见,同外国人在英国获得女王接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算这些中国官员,觐见他们的最高统治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今日首相和副首相参加酒会,本就同自己一样,是觐见和大皇帝沟通的一个好机会,而不是为了欢迎自己。   坐在下首的位置,虽然沙发略低,罗便臣心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认真聆听着中国皇帝的每一句,捕捉其中可能透露出的敏感信息。   罗便臣知道,中俄之战后,中国人与英国人的纠纷突然多了起来,首先就是阿拉斯加的归属,到现在已经是第三轮谈判,尚没有谈出任何结果。   达赖喇嘛借助英国商人的势力逃走,而且现在很可能去了印度,更加引起了中国人的不满。   在阿富汗、尼泊尔和缅甸,中国人和英国人同样矛盾重重,都在努力消除对方在此地的影响。   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和文莱等地,中英之间的认识同样存在差异。   最近又听闻中国人准备收回香港岛,中国人的论据是,在《南京条约》中,割让香港岛的原文为“因大英商船远路涉洋,往往有损坏须修补者,自应给予沿海一处,以便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今大皇帝准将香港一岛给予大英国君主暨嗣后世袭主位者常远据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   而现今中国航海业发达,沿海城市船坞、修理厂不知凡几,已经不必再专门给予英商土地“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   其实当年中国人这份割地赔款的和约写成冠冕堂皇的恩赐,本就是中国人面子使然,英国政治家们了解到这一点,获得巨额利益下心满意足,自也不会咄咄相逼,却不想现今成为了中国人的借口。   虽然这些都是传闻,中国人并未向英国使馆提出正式交涉,但此事已经在英国传的沸沸扬扬,议会议员和政要们,为了此事发起过数次公开辩论,绝大多数政要都认为英国在此事上不能让步,如果中国人正式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就应该毫不含糊的给予驳斥。   罗便臣是坚定的捍卫香港利益的英国政客之一,尤其是他在香港总督任上,弹精竭虑为香港政治、经济秩序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使得香港成为英国本土最爱的移民城市之一,现今香港人口已经超过十五万,其中大部分都是英国人,与二十年前相比,几乎是云壤之别。   与中国皇帝会面,罗便臣提出的一个问题就是香港问题,虽然从心里对中国充满警惕,但他表现的很恭谨,微微躬身问道:“陛下,听闻贵国有收回香港岛之意,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早晚我们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是吧?”其实租界之类的问题倒容易解决,大不了等租约到期。纳入帝国政府管理体系,并没有形成国中国的租界,反而成了东西方贸易的窗口,不过香港岛,因为第二次中英法战争并没有把九龙租赁给英国九十九年等条款,不可能留给后世子孙借着解决九龙问题将香港收回,所以这个问题委实是自己或者说中英两国要面对的。   蒸蒸日上的帝国,也不可能允许在香港岛存在化外之地,可以任由外国军舰停泊穿行的港口。   没想到中国皇帝会坦承此事,罗便臣呆了呆,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敢将他在英国议会接受质询时的强硬发言照搬出来。   叶昭随即又道:“不过,现在谈它毕竟有些早,我的大臣们,正在评估可不可以用金钱赎回香港岛。”   罗便臣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东方帝国是个遵守规则的国度,而且对外信息也极为明朗,想收回香港岛就半点不含糊的承认,这样因为误解对方意图而发生冲突的危险就会大大降低。   但从某种程度上,这样一个受尊重的国家,才更难对付,更加危险,就好似,历史上从没有异域国家能在欧洲拥有盟友,而中国却做到了,不管是不是利益驱动,西班牙和荷兰与中国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是事实。   过了会儿,罗便臣恭恭敬敬的问道:“陛下,您的帝国,对与新南威尔士的贸易关系怎么看?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持与您的国家的友好关系,我愿意聆听您的教诲。”便是在女王面前,罗便臣也从来没有这般小心翼翼斟酌过每一个字眼,做到得体而又显示出谦逊和恭谨。   叶昭笑笑,远远招了招手,而周京山和邹凯之看似坐的远,却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急忙都起身,快步走过来。   叶昭起身,罗便臣也忙跟着站起来,叶昭道:“外务问题,你该请教我们的外长。”对邹凯之道:“你们谈。”   邹凯之忙躬身应是。   叶昭和周京山行出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到外面挂着排排宫灯的长长画廊中,走了两步,叶昭笑道:“风吹的好。”   周京山笑道:“是,罗便臣来得也好。”   叶昭转首,见到美咲从一根巨大的红色圆柱后冒出小脑袋,一副想过来又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模样,就笑着对她招招手,说道:“给我和中堂送两杯红酒过来。”   美咲吐吐舌头,小身子从柱子后转出来,手里托盘上,可不正是两杯色泽光润的红酒。   叶昭就笑,对周京山道:“美咲是不是挺善解人意?”   若是皇妃,这话周京山自不能接口品评,此时也只是微微点头。   ……   大堂内,邹凯之则与罗便臣探讨起帝国与澳洲的贸易往来,聊了几句后,邹凯之道:“罗便臣先生,不瞒您说,贵国对澳洲原住民的屠杀,我个人是很失望的。”   十九世纪初,英国人对澳大利亚土著进行了长达三十年的“黑色战争”,为移民争夺生存空间,但土著人虽然被逼入了丛林,却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反而引起澳大利亚整个殖民区外来移民同土生居民之间的仇恨,使本来由麦夸里总督倡导的、旨在使土著人接受欧洲文明的努力前功尽弃。   罗便臣心里一紧,他知道邹凯之的身份和影响力,叹口气道:“五十年了,不能不说某些不称职的总督使我们文明世界蒙受耻辱。”   邹凯之面色严肃的道:“然则现在贵国又准备进行黄色战争么?”   罗便臣知道邹凯之在说什么,这次访问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他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自从澳洲发现黄金后,有大批华人和华人劳工涌来新南威尔士,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则开始限制中国人入境人数,并且对已经进入澳洲的华工百般刁难,课以重税剥夺其劳动所得,甚至一些白人组织力量到华工居住区大打出手,自治政府视而不见。   近年华人地位飞跃式上升,但在澳洲的华工并没有被善待,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总理亨利?帕克斯则提出了著名的“白澳”政策。   白澳政策即是对澳大利亚有色人种移民进行限制的政策,“澳大利亚人要建立的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纯粹的、白种人的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应保持白澳大利亚的高尚思想——一个像雪一样洁白的澳大利亚。”   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总理亨利?帕克斯是该政策的最积极推动人。   第一百零八章 新红河谷   俯瞰拉萨,群山环抱,绿树成荫,新房幢幢,是一座在蓝天白云影映下的美丽河谷城镇。   拉萨驿馆位于八廓街,是一座棱角分明的二层藏式风格建筑,这一带飘扬着经幡,荡漾着桑烟,街中心,有一个巨型香炉,昼夜烟火弥漫。   驿馆二层,朱丝丝眺望着这片可能是除了京城禁宫外帝国最神秘的土地,手里,是一份《良友画报》,在云南时所买,最新的一期,封面是帝国最红歌星的画像,虽然属于风月杂志,但同样也刊载了帝国与新南威尔士总督签署涉及华工地位的协议以及帝国开始与周边诸国协商勘定边界树立界碑的新闻。   朱丝丝此次便是随着一支勘探队而来,这支勘探队的任务便是进一步精确帝国边疆地图以及在藏南不丹等地与英印当局树立界碑。   作为议政院国母议员,朱丝丝很多事喜欢身体力行,而来西藏亲眼看一看藏民的情况,视察界碑勘测事宜,是朱丝丝早就想做的事,叶昭对此也极为支持。   此时站在朱丝丝身后英姿飒爽的深红制服女军官便是朱丝丝的随身安全官,一等大内侍卫李玉凤。   李玉凤同时也肩负着与随同保护勘察队的皇家老挝山地旅特遣团第一大队三中队联系事宜,百余名装备精良的山地旅官兵,足以应付在西藏的突发事件。   不过按照大皇帝吩咐,李玉凤正想办法说服贵妃娘娘不要亲力亲为的去边境视察,毕竟环境恶劣,还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   朱丝丝不免心中有些遗憾,但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太过任性,若不然只会累苦了下面人,自己若真的去中印边境,只怕少说也会有一个边防师紧急调动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最后她只能叹口气道:“凤儿,我听你的。”   李玉凤是第一次随同丽贵妃娘娘办差,早听闻贵妃娘娘体恤下情,现今看果然不假,忙躬身道:“娘娘您放心,拉萨城周边乡村没有危险,娘娘可尽兴一观。”   朱丝丝微微颔首,又道:“今天下午是朗孜厦关闭重建之日?”   朗孜厦是拉萨最大的监狱,用来处置农奴亦或犯人,里面刑具极为恐怖,各种刑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监狱施行鼻舌、割耳、抽筋、挖心掏肠、割头、割生殖器、剥人皮活埋、下油锅等酷刑,还有将活人剖腹露出五脏,游八廓街一圈后杀死。刑具有皮拍、木枷、钢丝鞭、牛皮绳、石帽、挖眼勺、断指刀、铜马、钉指竹签等50余种。   朗孜厦还借实施酷刑和屠杀人犯之机,经常为噶厦政府和寺庙中的上层喇嘛提供“念咒经”用的祭品,如人皮、人肉、人心、人肠等,手段十分残酷。   孜朗厦,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李玉凤道:“听说是的,程抚台送来的驿报也是这般说。”   朱丝丝道:“那要去看看了。”又道:“凤儿你说,大皇帝是不是藏人的菩萨?”说这话时朱丝丝心中隐隐有一丝自豪,做了皇帝统治万里疆域倒没什么,可几十万几百万悲惨的奴隶被自己相公解救,这才是大慈悲大功德。   孜朗厦制度的被废除,仅仅是一个开始。   ……   孜朗厦被封禁,监牢中无罪农奴犯人被全部释放的照片登上了帝国各类报刊杂志的头版,当那些被砍了手脚的妇女、受过惨无人道酷刑的农奴们被从监狱中释放,八廓街上人山人海的藏民爆发出哭泣声和欢呼声,犯人家属们激动的跪在地上,有的见到亲人的惨状,悲愤的晕厥,但大多数藏人,都喃喃向天祈祷,为文殊菩萨大皇帝诵经,如果说前朝几位颂扬黄教的皇帝只得到了上层喇嘛“文殊菩萨皇帝”的尊称,现今的中原皇帝,从这一刻起,开始进入了底层藏人的生活。   视他为菩萨转轮法王的有之,痛恨他的更会大有人在,整个藏区的混乱,怕也从此而起。   在京城的叶昭,此时正在禁宫养心殿东暖阁,翻看着《中国时报》对拉萨诸事的报道,说道:“宣传要跟上,主要还是在藏区的宣传。”   站在龙榻下首的是御书房报道官室总管大臣黄遵宪,还不到三十岁年纪,但学贯中西,颇受叶昭喜爱。   前任报道官黎庶昌进入政务院后,黄遵宪便接替了他的位子,现今黎庶昌已经外放江苏省长,任谁都知道这是大皇帝下决心要在江苏全省推动议员选举,这才派出了天子门生、御书房出身之爱将,是以反对选举议政使的声音立时销声匿迹。   翻看着报刊,叶昭突然思及一事,问道:“在葱岭北勘界的军中校官可是唤作刘步蟾?”   黄遵宪怔了下,说道:“是。”他知道大皇帝现今最关注的便是西藏和各处勘界事宜,而勘界一事也是现今帝国官方报道中的最紧要之事,三个勘测队的学者和军队校官他倒是记得清楚,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帝会知道一个小小校官的名字。   叶昭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远方,喃喃道:“刘步蟾、刘步蟾……”很多事都涌上脑海,久久没有说话。   葱岭,塔吉克语称为帕米尔高原,意为世界屋脊,现今帕米尔高原全境都在帝国境内,葱岭北端,有一道狭长的地带,瓦罕走廊,属于阿富汗国土,南端,便是英属印度。   近年英印对阿富汗侵袭很急,在帝国与阿富汗王国在地图上勘界之时,这道狭长的缓冲区便被阿富汗割让给了中国,包括瓦罕河畔的兰加尔,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连云堡。   如此中国西域塔吉克一带,便失去了同英印当局的缓冲区,阿富汗人可谓壮士断腕了,失去小小千平方公里领土,令两个最强大的国家直面相对。   不过中国人便是不接受,此地也会很快被英国人控制,是以不管阿富汗人是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也只能笑纳之。   进入瓦罕河流域勘探的是奉天地质大学的教授和学生,共十余人,负责护卫他们安全的则是某精锐部队的一支步兵连,连长是前年自金陵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刘步蟾,福建侯官人,今年刚刚二十三岁,随同部队参加了中俄之战,上过前线,这才顺理成章被提为了连队主管。   现今帝国军队骁勇善战的老兵甚多,若不是军中选送的军校毕业生,想成为连一级正管,要付出极为艰辛的努力才能获得认同,“学生兵”现时是一个贬义词。   刘步蟾穿着厚厚的黑皮靴行走在积雪中,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旁侧,是刚刚开始解冻的瓦罕河,这里是山谷,两侧峭壁,极为险峻。   走在刘步蟾身边的是一个白人小姑娘,塔吉克向导,塔吉克人属于欧罗巴人种,是帝国境内白种民族之一。   清秀的塔吉克女孩黑发深眸,名字唤作雅利安,不怎么会说中原话,但通过手势倒是能同刘步蟾沟通。   雅利安是本地居民,和父母及两个弟弟一家四五口孤零零住在山谷中,因为瓦罕走廊以前属于阿富汗国土,她们并没有见过中国军人,刚刚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出现在她家的栅栏门外时,一家人吓得躲进了地窖,但最后还是被中国士兵抄了出来,用手势沟通下,懂事的雅利安便做起了中国人的向导,免得家人被他们伤害。   领着中国人去连云堡,雅利安本想绕开桑吉大叔家,可是中国人好像聪明的紧,他们手里的仪器能辨别方向,少走弯路。   雅利安不敢再撒谎,只能祈祷桑吉大叔和漂亮的婶婶都不在家,英国印度人也曾经来过山谷,他们坏的很,听说哈比莆姐姐就被他们抓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中国人,也是一样的坏吧,都是外来的强盗。   走在山谷里,刘步蟾心下也暗暗称奇,这道狭长的山谷中,几乎见不到村落,偶尔临近山谷的气候温暖之地,会有一两家住户,真可说是世外桃源。   前方,一名哨兵匆匆跑回来,在刘步蟾耳边低语几句,刘步蟾微微蹙眉,随即挥挥手,后面的士兵马上分散成小队,而勘察队一行十余人则被一个小队掩护着躲在了一块巨石后。   雅利安脸色苍白,因为前方,就快到桑吉大叔家了。   在里许外一栋孤零零的院落前,几名印度面相的军人正在殴打一名老人,山坡后,侦察哨兵小心翼翼打开步枪保险,举枪慢慢瞄准。当雅利安跟着刘步蟾来到侦察哨位置看到这一幕,一眼就认出被打的正是桑吉大叔。   雅利安刚想说话,嘴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就见中国军官极为严肃的对她比划,示意她不许声张。   哨兵则做出奇怪的手势,雅利安猜得到,是在向中国军官报道有多少敌人,都在什么位置。   身后,一些中国军人已经借着地形的掩护慢慢包抄上去。   第一百零九章 各种博弈   在瓦罕山谷的英国探险队来自拉瓦尔品第,拉瓦尔品第是英印旁遮普地区的军事重镇,印度西北的防御要冲,也是对阿富汗及西域渗透的桥头堡,驻扎有千余名英国士兵和数千名印度雇佣军,在中国逐渐崛起后,英印边防压力也与日俱增。   但英国人的冒险精神使得大批英国商人和冒险家并不能体会到英印殖民政府官员感受到的压力,他们仍然同过去一样,向着未知的区域探索,期望找到属于自己的“黄金之地”。   在去年,拉瓦尔品第与英印在阿拉伯海最重要的港口卡拉奇通了火车,这也令英国人进一步增强了对阿富汗的战略优势,而进入阿富汗边境地区探险的冒险家也越来越多。   来到瓦罕山谷的冒险家叫做布莱尔,是英国一名破产商人,他与两个侄子一起,又雇佣了十几名印度士兵,便踏上了探险之旅程,在这个年代,没有界河或者界山的地域,边境一向极为模糊,布莱尔更是自由主义者,并不认为东方专制的民族能给国民们带来幸福,只有大英帝国才能解救他们。   布莱尔的目标是兰加尔,听说那是一座数千人的城镇,布莱尔希望能同他们建立起贸易关系,为自己赚到大把的金币。   看着几名印度雇佣兵殴打不肯做向导的塔吉克老汉,布莱尔怡然自得的走到了一旁,劣等民族对待劣等民族的手段,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孤零零木栅栏围起来的毡房,养着几只绵羊,旁侧的峭壁阻挡着凛冽的山风,这一带的积雪早早就融化了,小溪旁的树木也吐出了绿芽。   就在布莱尔摸出颗皱巴巴的卷烟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闷响,回头,就见几名印度士兵已经高举双手,从树木旁、山石和毡房后涌出了十几名穿着迷彩军装的军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英印不速之客,贝雷帽帽檐上宝剑和日月星辰的独特暗金军徽,清楚无疑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中国皇家步兵。   在毡房内乱搜乱抄的印度士兵也一个个举着双手走出来,远方,传来嘭嘭的枪声,不一会儿,布莱尔就见到几名印度雇佣兵和他的小侄子举着手被押解而来,几名中国士兵端着步枪走在后面,最后,他那年纪比较大的侄子的血淋淋尸体被拖了出来。   二排排长快步跑到刘步蟾身侧敬礼大声汇报:“报告连长!树林中共有匪徒七人!俘虏六人!击毙一人!报告完毕!”   看着侄子的尸体,布莱尔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大叫一声,就想扑上去和中国人拼命,随即后脑被重重一枪托砸中,眼前一黑,仆倒在地。   ……   布莱尔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连云堡内,是被人用冷水浇醒的。   连云堡是一座伊斯兰风格的城堡,城堡内到处可见圆顶尖塔的伊斯兰建筑,主要人口为普什图人,也有少量塔吉克人,同北方中国境内的塔吉克人聚集区不同,这座城镇中实则各族杂居,已经很难真正定义他们的血统。   现今阿富汗王国实则和布哈拉汗国的政治形态相差无几,处于一种封建制度,如布哈拉汗国,便是埃米尔制度,君主号称汗,在汗的统治下,又分立这大大小小的封建领地,领主的称号就是“埃米尔”,对于他们的封君汗而言他们是诸侯,对于领地百姓而言他们自然是王公。   不过现今布哈拉汗国国王穆扎法尔丁?巴哈杜尔自称埃米尔,进行中央集权,但沙俄的入侵打断了其政治改革进程,中俄之战后,更渐渐沦落为中国的附庸。   阿富汗王国则是一种地方部落割据状态,中央政府对地方的影响力极为微弱,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算盘,如在阿富汗南境,便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同英印当局保持一种暧昧的关系。   连云堡一带,实际统治者同样是部落酋长,普什图人卡尔兰里部的一个分支,酋长哈基姆是一个颚下生满浓密白胡子的老者,但眼神的凌厉和好斗显而易见。普什图人本就是一个好斗的民族,属于部落社会习俗,同时也是其民族特征的重要内容,普什图人酷爱武器,几乎每个人都佩带长刀或大小匕首,血族复仇、械斗频频以及给客人提供保护的习俗亘古不变。   在连云堡一座穆斯林教堂旁的议事厅,刘步蟾见到了本地部落领袖哈基姆。   实际上,在议事厅外,聚拢了大批的普什图人,老人小孩皆有,一些普什图人眼中充满了疑问,不知道中国人来这里做什么。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则警惕的看着他们。   实际上,刘步蟾只领了一个步兵排押解着布莱尔进城,为了安全起见,其余两个步兵排和火力排则同勘探队留在了城外。   刘步蟾随身所带的翻译实则是波斯语通译,但勉强倒是能同普什图人沟通。   献上本地的奶酪茶后,打量着刘步蟾,哈基姆直截了当的道:“尊敬的中国客人,我们在兰加尔生活了上千年,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希望您能转告您的上官,转达我们的善意,我们会按时纳贡,但希望您和您的上官们尊重我们的信仰和生活,不要派出官员来兰加尔,避免不愉快的冲突。也请您不要误解,我们很卑微,对中原帝国有着深深的敬意,我也并不是在抗拒中原帝国对我们的统治。”   刘步蟾微微点头,显然这位老酋长早就接到了族中长老的信息,知道他的部落现今面临的局面。   “哈基姆酋长,请您放心,连云堡的管理,自会有通晓贵部落之事的官员来同您协商,我的任务只是在南方勘界测绘,我也收到严令,没有您的许可,我和我部下士兵不允许踏入连云堡半步,也不会同您的部族发生任何不愉快的冲突。”   哈基姆脸色一松,说道:“原来如此,安拉会感谢您。”   刘步蟾琢磨着,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您和您的部族从此成为帝国公民之一员,将会得到帝国的庇护,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在遵守帝国法纪的前提下,帝国也绝不会干涉你们的信仰和生活习俗,哈基姆长者,我认为,您日后会为您的选择感到骄傲。”   哈基姆抚胸微微躬身:“谢谢您的金石良言,我也很期待成为贵国的臣民。”说是这么说,但在中原帝国西域,北方是塔吉克人聚集区,本就与他的部落存在争夺牧场等等矛盾,只怕日后更会吃亏。   刘步蟾知道自己并不善于安抚异族,随即对哈基姆道:“我希望能借您的房舍审问侵入山谷的英国人,也希望您能在一旁作个见证。”   哈基姆目光闪了闪,微微颔首,显然,他对中国人和英国人的关系也很好奇,更想看一看中国人如何对待英国入侵者,实则在去年,就有一支英国探险队来到了兰加尔,与他的部落发生冲突后被狼狈的赶跑,但在这场冲突中,他的部落有十几名勇敢的年轻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刘步蟾做手势,不一会儿,布莱尔就被推搡进来,担任通译的则是勘测队一名年轻学生,粗通英文。   布莱尔在挣扎中又挨了打,完全清醒过来的他仍然保持着一种高傲的姿态,嘴角淌着鲜血,目光中却满是蔑视。   “你们会为残暴的行为付出代价!”对着刘步蟾,他高傲的仰起头。   刘步蟾亲手处决过暴动的俄国俘虏,对色目人早已没什么好奇感,示意布莱尔坐,见布莱尔高傲模样,耐心的解释道:“对于您侄子的意外,我深感遗憾,但你们侵入了我国的领土,您的侄子持械反抗,我国军人作出的反应完全符合我国法律和军人条例,所以,我不认为我国军事法庭会受理您的申诉。”   布莱尔几乎被气炸了肺,中国军官话说的客气,但字里行间的狂傲很清楚,他遵守的是中国法律和军人守则,只要没有违背中国法律,没有人能奈何他。   刘步蟾又接着道:“至于您和您的部下,我们将会送到葱岭移民署,由移民署法庭裁定罪责,在此期间,我们将按照帝国法律给予你们应有的权利,同时,我们也会向贵国领事馆通报你们的近况,如果贵国领事馆不能提供讼师,我国移民署将会为您指定讼师,当然,讼师费用自理。我个人认为你会被控非法武装越境、殴打绑架帝国公民等等罪责,如果罪名成立,您应该会被判在帝国境内服刑。”   布莱尔脸都青了,不是因为中国人的高傲,而是一向自认文明世界中心的英国绅士,却在东方被人家看似眼花缭乱却正规无比的律法驳斥的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们,你们要知道枪杀英国公民和囚禁英国公民的后果!”布莱尔气愤的大声喊。   刘步蟾道:“布莱尔先生,显然您不知道在印度有几十名英国军人曾经被我国军人击毙,所以,与其为您英国公民的身份歇斯底里,还不如考虑下,如何在法庭审判中为自己脱罪。”   布莱尔确实不知道印度境内中国和英国曾经爆发的小规模冲突,此事涉及大英帝国颜面和国际政治错综复杂的关系,便是军方最高层也讳莫如深,他一个破产商人自然不会知道。   布莱尔脸色阵青阵白,但兀自不认输,盯着刘步蟾道:“我很希望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刘步蟾摆摆手,示意士兵将他推出去。   从头到尾,那名波斯翻译都将两人间的对话翻译给哈基姆,短短的几句对话,给哈基姆心中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不是因为中国人的强硬,而是那种强硬中却给予对方充分权利的自信,这是一种文明的自信,一种国家制度的自信,令只知道血族复仇通过仇杀来维系“正义”的哈基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再与刘步蟾说话,哈基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心里发虚,姿态软化了许多,或许,是一种野蛮部落对天朝上邦的真正敬意,开始不知不觉的萌芽。   ……   布莱尔的案子很快成为中英外交的又一个敏感话题,中国人处理的很低调,但英国使馆在一个礼拜内五次与中国外务部举行谈判,还是令消息不胫而走。   叶昭在兰贵人居所时也不免谈起了这件事。   平等生活大厦顶楼的兰贵人居所金碧辉煌,客厅中华丽的吊灯璀璨明亮,映的室内更显富丽堂皇。   叶昭坐在乳白色沙发上,身后,露出雪白丝袜小腿和细带黑高跟皮鞋、一袭性感粉红套裙的金凤正给叶昭轻轻掐头。   来兰贵人宅子,叶昭总是会和爱妃同行,因为经常有贵夫人来拜访隆贤皇太后,若叶昭独自前来,怕会传的风言风语。   今日果然又有客人,其实也是老熟人了,穆特恩将军的儿媳妇瓜尔佳氏,早年就为大将军礼房管理过广州饭店,现今已经是帝国外交部办公厅的副厅长,也是政务院各部中唯一一位部门主管级别的女性官员。   在帝国报刊杂志中她自然成了新女性自强自立的代表,有时候叶昭也只能感慨宣传的奥妙。   瓜尔佳氏与金凤也相识了十多年,惯会察言观色的她也极得金凤喜爱,今日的她自然不敢多说话,只是斟茶倒水,完全成了一名侍女。   戴着妖异长长鎏金指套的兰贵人气质端庄的品茶,淡淡问金凤:“这个月你都在京城?”   金凤恭恭敬敬道:“是,回皇太后的话,这个月我都在京里。”虽然封为贵妃已经十多年,但面对蓉儿的姐姐,前朝皇后,今之皇太后,金凤心中多少还有些自卑。   兰贵人道:“早跟你说了,喊我皇嫂也行,姐姐也行。”   叶昭笑道:“是啊,喊姐姐吧,金凤也该轻松轻松了,前阵子跟我说,在外面跑腻了,刚好,这不有了身孕吗?”   金凤俏脸微微一红,但御医诊断确信无误的当日,她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叶昭也陪了她整整一晚,一直在低声宽慰她,她这些年的忐忑、委屈、小心翼翼和从不表现出来但对怀孕的那种强烈期盼叶昭都懂,甚至她偷偷在菩萨前立誓愿意折寿换取她和叶昭的血脉,叶昭都知道。   听到“怀孕”二字,金凤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那种喜悦和幸福难以言表,这是她和叶昭的血脉,是叶昭宠爱她的结晶,她希望肚里的龙种不是皇子,而是一个小公主,如此便不会卷入宫中风波,而又能得到叶昭的宠溺。   兰贵人又问叶昭:“尧洵学业如何?”她对妹妹所生的太子身份是极为看重的,或许比蓉儿更在乎许多。   叶昭微微颔首:“还好吧,改天带他来给皇嫂磕头。”   瓜尔佳氏突然见到贵妃娘娘和皇太后皓腕上都有一只精致的小金表,越发衬得皓腕如雪、玉手娇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下跳了跳,忙不敢再看。   叶昭却看向了她,在大皇帝炯炯目光下,瓜尔佳氏心中更是慌乱。   “你们部里官员都怎么说,布莱尔的案子。”叶昭笑着问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后背已经香汗浸湿,稳了稳心神,说:“陛下自有决断,他们也没什么主意。”   叶昭就笑:“这么说,你外务部的官员都是毫无主见的应声虫?”   瓜尔佳氏吓了一跳,急忙道:“不是,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叶昭看向了兰贵人,说道:“实则判刑不判刑的都没什么,我准备借此机会跟英国人在西域圈定规则,息了英国人在西域的北上之心。”以前是英俄在中亚博弈,最后签订《伦敦议定书》,阿富汗成为双方缓冲区,俄国人不再南下,英国人也不再北上,现今,中亚则成为中英之间的角力场。   叶昭现在挺爱跟兰贵人聊聊这些国际上的事儿,倒也不是听兰贵人意见,而是隐隐觉得,兰贵人受了洋鬼子那么些窝囊气,身上脏水也沾了不少,斗转星移,这些洋人的事就想跟她念叨念叨,当然,这种心思,今世无人会知道。   兰贵人目光闪烁,其实叶昭每次和她谈论这些话题,她都以为叶昭在试探自己,不管两人关系有时候多么亲密,但要真正做到完全没有隔阂却也极难。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侍女过去接了,却是找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在电话里聊了几句,随即盈盈走来告退:“圣上,奴才家里有些事。”   叶昭微微颔首,瓜尔佳氏又向皇太后和贵妃娘娘跪安,然后才袅袅而去。   兰贵人起身净手之时,金凤小声在叶昭耳边道:“万岁爷,原来您和瓜尔佳没什么,早几年我还以为您……”   叶昭瞪了金凤一眼,说道:“满脑子龌龊念头!”   金凤咯咯一笑,突然就一蹙秀眉,捂着肚子道:“爷,我肚子有些痛,您坐着,我回去歇会儿。”   叶昭吓一跳,说:“怎么了?”却见金凤走得甚急,又哪里像生病的?呆了呆,随即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这位三姨太,可全身都是心眼儿呢,自己跟兰贵人的事,她又几时猜到的?   第一百一十章 诸女   华丽弥漫着风月富贵气息的双月洞门梅花架子床,从外面看就好像红幔低垂的小宫殿。   舒适宽大无比的金黄色龙榻中,叶昭靠坐在床头,旁侧与架子床精致组合在一起的炕桌上,摆满了文牍。   身侧黄色锦被中,露出兰贵人沉鱼落雁俏脸和欺霜赛雪的玉臂,脸上红晕犹在,媚态袭人,秀眉微蹙,仿佛还沉浸在昨晚被叶昭尽情欺负的痛和快乐中。   终于,丽人长长黑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当见到叶昭嘴角的笑意,兰贵人呆了呆,急忙将玉臂缩回了被子。   叶昭却不肯放过她,魔爪如影随形的追了进去,在她酥胸前大快朵颐,身子也躺了下来,抱住她软瘫成花泥的诱人娇躯,明黄高贵的肚兜,神秘的桃花源,更令人升起征服的欲望。   被叶昭搂抱求欢,兰贵人此时就像个小绵羊,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小声哀求:“你,你昨晚还没够么?”   叶昭蹙眉道:“什么你呀你的?”   兰贵人没办法,只好小声说:“万岁爷……”那种无奈中软软的媚,更撩拨的叶昭心痒难搔,只觉下面火热,碰触着兰贵人没有一丝力气的白生生玉腿。兰贵人只好闭上双目,等待新主人的临幸。   叶昭却轻轻一笑,在她嘴角吻了下,柔声道:“你再睡一会儿。”随即放开了她。   重新坐起,翻看案桌上的文牍,而兰贵人从黄色锦被中偷偷伸出手,抓过床侧织锦睡衣睡裤的小动作自然也没逃过叶昭的眼睛。   “你现在挺忙的?”兰贵人也靠坐起来,看着桌上满满一摞文函。   叶昭再对兰贵人瞪眼睛的时候兰贵人可不改口了,显然穿上了厚厚织锦睡衣后自觉有了安全感,对叶昭的称呼也就从万岁爷变成了你。   叶昭就笑,说:“你呀,欺软怕硬,拿件马甲就以为有依仗了?”   兰贵人轻笑了笑,实则与叶昭在一起真的挺有意思,她有时候很喜欢被叶昭逗弄,这样才感觉自己像个女人。   叶昭顺手将一道折子递给她,说道:“这是花旗国邀请咱们参加费城世博会的。”   两年后,也就是1876年,美国百年独立庆典,同时以在费城举行世博会来纪念美利坚独立一百周年,现今美国人已经向世界各国发出了邀请,东方的中国、日本和朝鲜都在受邀行列。   中国也被美国人请求在园区建立国家馆,现时国家馆和后世不同,只是一种用来安置使团人员的驿馆式建筑。   同时美国总统,也就是叶昭的老熟人,格兰特上将对中国皇帝提出了诚挚的邀请,邀请中国皇帝出席世博会开幕式。   兰贵人翻看着折子,问道:“还有两年呢,为甚么如此之早邀约?”   叶昭道:“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展出工业科技的盛典,准备起来是极为麻烦的。”   兰贵人轻轻颔首,说道:“你已经准备遣人去美利坚?你去不去?”   叶昭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叶昭喜欢到处溜达,但通常是微服私访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同时也有其目的性,如果只是礼节性访问,叶昭并没有兴趣,就说本次世博会,中国皇帝的出访只是为其开幕式贴金,现今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重要到需要中国皇帝出访来增进友谊。   格兰特本身也知道这一点,后面请求中国皇帝遣出全权特使代为出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已经足以令世博会开幕式的瞩目级别提升数个档次。   叶昭笑着说:“这全权特使派不派的,到时候再说吧,还不知道两年后这世界是怎生模样呢。”   这话倒也不假,这是个科技和各种观念大爆炸的年代,在叶昭案头的文牍上,还有美利坚职业棒球联盟成立的消息。   去年,万国邮政联盟成立,今年,或许可说是体育年了,美国阿迪达斯体育用品公司成立,英国布莱克本足球俱乐部成立,美国纽约艺术学生联盟成立。   在中国,京城和广州、上海,出现了羽毛球比赛,这个对场地要求不高,新兴起的体育运动深受市民阶层的喜爱。   同时皇室发明的篮球运动流传到了民间,在京城,公子哥酷爱养球队互相对抗赌博,在一些贵族学校,篮球也成为了健身课科目。   叶昭放下手上文册,说道:“去吃早……、吃晚饭?”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消遣自己,令人想起昨晚他一整夜都在自己身上肆孽的得意劲儿,兰贵人俏脸一红,还是微微点头。   ……   晚上回到禁宫,叶昭宿在了蓉儿的坤宁宫,与蓉儿叙话时不免有些惭愧,毕竟与兰贵人的事情蓉儿并不知道,而且昨晚在姐姐那留宿,今晚又来找妹妹,实在有些混蛋,但偏偏今晚又很想蓉儿。   蓉儿现今越来越有皇后的气质,早不是昔年跟着叶昭屁股后跑的小丫头,但跻拉着一双粉色绣花拖鞋的晶莹剔透的顽皮小脚丫,还是令叶昭能找回昔年的影子,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蓉儿却捧着一方文书进来,说是傍晚送进文华殿的,好似很急。   是江苏省省长黎庶昌的折子,事关江苏省议院民选的构想。   叶昭翻看几眼就来了精神,对蓉儿道:“把红娘唤来聊聊。”   蓉儿犹豫下,道:“去钟粹宫吧,来来回回的,折腾晚了。”   叶昭微微点头:“那就都去她那儿,甭换衣服了,轻轻便便的好。”   蓉儿吩咐下去,不一会儿轿子就到了,红娘所居钟粹宫在东六宫西北角,从坤宁宫北门出去转而东行,顺着朱红的墙壁一路走,不一会儿就到。   因为叶昭吩咐噤声,轿子一直来到钟粹宫寝殿步步锦门窗外红娘都没有发觉。   院中宫灯高悬,四方飞檐的八角攒尖儿上,朦朦胧胧映出庄严。   寝殿东明间儿,红娘正靠在软榻上翻几页绢纸,见到叶昭和蓉儿突然撩珠帘而入,红娘怔了下,忙起身,顺手将绢纸塞进了软枕下。   叶昭却走过去,就老实不客气的把绢纸抽了出来,却是自己最近胡乱涂鸦所写送与诸妃的白话诗词,算是情诗吧,每位妃子一首,暗合与她们相遇相知的故事。   话说回来,叶昭现在也算小有才情,倒没怎么剽窃后世情诗。   见叶昭似笑非笑的拿着绢纸,红娘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说:“你现在可得意了,是吧?”   叶昭嘿嘿一笑,坐上了红木炕头,道:“我看你也快成刺头了!动不动翻白眼。”   外间脚步响,一位深邃眼眸的美貌宫女送上香茗,叶昭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心下也感慨,宫里来自西域的侍女可渐渐多了。   宫女退下后,红娘道:“美咲走了,要不,叫她去侍奉你几日?”   叶昭摆摆手,道:“不必了。”贴身侍女太过亲密,以今时自己的心态,只怕很快就变成了侍寝,在皇位久了,这些宫女就好像变成任君采摘的果实,好像与她们一夕欢好很正常,没有任何道德方面的束缚感。所以,还是自己多约束自己吧。   蓉儿道:“美咲现在应该到了日本国吧?”   叶昭微微点头。美咲是去探亲的,虽然很小就被人贩子拐卖,又转卖了两次,但叶昭令人通过抽丝剥茧找到了当年的人贩子,再一层层查下去,还是寻到了她的亲人,又遣人陪她回去探亲,美咲小丫头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叶昭这时候拿过黎庶昌的折子,说道:“我写点东西,你和蓉儿聊会。”盘腿上了炕。   红娘道:“要说你也奇怪了,每次都喜欢叫我们聊天,自己写文章,你也不怕吵么?”   叶昭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和蓉儿在我身边,我心里安心的紧,写东西想事情就更有条理,若我自《文!》己在御书房,总有孤家《人!》寡人的感觉,无聊《书!》的紧,脑袋就好《屋!》像生了锈,总是没什么好主意。”叶昭说的夸张些,但也委实是这么回事。   红娘和蓉儿自知道叶昭不是口是心非,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甜蜜,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相公,才令她俩关系极为亲密,没有那么些争锋斗宠的念头。   红娘和蓉儿在一旁闲聊,叶昭看着她俩,心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   江苏省的议员选举,叶昭准备赋予所有年满十八岁公民选举权,按照各县人口和经济地位分配一到两名议员名额,凡户籍在本县者皆可报名参选。   投票选举前半年到一年为参选议员候选人的宣传期,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县城乡村拉票。   当然,虽然江苏省旧的社会秩序被摧毁的很厉害,但议员选举,宗族不可避免会扮演重要的角色,参选者没有一定经济实力或者寻到经济支持者,也根本没有胜选的希望。   议员选举说的只是省议会议员选举,至于市议政会和县议政会,与此类同,只是参与竞选的门槛低很多,比如县议员,村镇按照人口比例给予名额,而且县议政会,现今大体上只是个民意机构。   想真正推动议员普选,才会感觉千头万绪困难重重,叶昭甚至可以预计的到,在江苏省的这次选举,将会颇有“中国特色”,定然混乱无比,许多自己考虑不到的局面都可能出现,但,总要有个开始。   比较有底的就是现今省议会包括国家议政院,都处于摆样子阶段,最多是起到微弱的监督政府的作用,这就使得江苏省的议员选举不管如何混乱,都不会埋下灾难性后果。   只是这场混乱选举会不会产生强烈的负面效果,使得议会制度在保守派强烈抨击下而彻底夭折。   这就要考验黎庶昌甚至考验自己了,所以,事前准备工夫一定要作足,甚至完全可以推迟到一两年之后,事先在民间透风,通过各种反馈信息来纠正可能出现的偏差,总之不能匆匆上马,不能为了选举而选举。   一边想,一边落笔慢慢书写,叶昭回头间,不经意见到软榻上,红娘和蓉儿两个国色天香的丽人亲亲热热的说悄悄话,两人都是自己宠爱的老婆,无分彼此,可不知道羡煞多少人,目光向下看去,脚并脚一双粉色高跟拖鞋,一双水绿绸面绣花拖鞋,都露出柔美雪白足踝,小脚同样的高贵晶莹,各有诱人,叶昭心跳了几跳,急忙转开了目光,心里却全是满足,想想自己可爱的老婆们,这般齐人之福全天下又有几人能享受得到?   ……   江户现今是日本国的国都,人口过百万的大城市,商业街人流熙熙攘攘,两侧都是日式风格的二层商铺,大街上的行人服装各异,守旧的多穿和服,制服和唐装则是学生和新式文化熏陶出的青年所穿,摩登女郎穿着中式旗袍的也大有人在。   “当当当”的声音中,有轨电车摇摇晃晃行驶而来,街上行人急忙躲到两旁。   刚刚从中国引入不久的有轨电车在日本人眼里是新鲜玩意,这条中国人运营的有轨电车线从客运码头一直到北城,穿过了最繁华的商业街,百乐门、新世界等仿中国招牌的夜总会、百货公司都在其线路中。   坐在电车里,韩琦微微闭目养神,但身侧所有乘客的一举一动几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是一等内侍卫,来江户帮美咲接父母去长崎与她团聚。   美咲本也要来江户,但考虑到一旦在江户出了差错会很麻烦,对于日本国的首都,帝国对其的影响自然不能跟对长崎的掌控力度同日而语,是以韩琦请示了侍卫处后,请美咲留在了长崎。   江户的有轨电车分白牌车和红牌车,白牌车干净、舒适,乘客多是中国人和体面的日本人,生活在最底层的日本劳工不允许上白牌车,只能去挤又脏又臭的红牌车。   韩琦坐的是白牌车,随行的还有四名男卫士和一名通译,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日本,也注定了此行不会一帆风顺,甚至使得中日关系走向了一个拐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冲突   江户大东方百货公司,是一座中国风格三层楼建筑,是日本三井家族的产业,三井家族也是日本正崛起的大财阀家族之一。   进出百货公司的多是日本文员阶层和热衷新生活的市民。   这里是江户最繁华的地段,人流熙熙攘攘,好似中国庙会一般热闹。   长街上,人力车飞快的掠过,但更多的是慢悠悠行走的市民,撑花伞穿和服的太太小姐则是另一道靓丽的风景。   韩琦等人在这里下了车,很快就被一名唤作三井之助的年轻人接入了百货公司的贵宾休息室,三井之助是百货公司的襄理,也是三井家族嫡系子弟。   由一名中国商人牵线,三井家族出面寻到了美咲的父母,三井家并不知道前来日本寻人的中国人真正身份,只知道这些人为中国政界要人办差。   三井之助今年刚刚二十六岁,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一名年轻人,毕业于帝国广州大学,中文说的极为流利。   当见到前来接人的为首人物是一名清秀女孩,三井之助微觉诧异,但他在中国好友很多,同许多日本留学生一样,他们对中国抱有特殊的感情,都认为只有在中国人的帮助下日本才会有前途和希望,同时,他们都或多或少享受这种因为与中国人关系亲密而在国内享有种种特权的优越感觉。   亲自给韩琦等人泡茶,三井之助又热情的道:“韩小姐,您放心,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马上就会被接过来,他们两位一直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被安置在近郊的一处清幽宅院中。”   韩琦微微点头:“谢谢三井先生。”但她和四名侍卫都没有动桌上的茶杯,倒是通译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   三井之助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人,又告个罪走出去,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则有职员跟在后面,抱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韩小姐,我很喜欢结交朋友,这些礼物不成敬意。”三井之助做了个手势,职员将礼品一份份送到韩琦等人面前,看纸袋包装,都是中国产,在亚细亚各国,最高档的商品毫无疑问都是中国制造。三井之助又微笑道:“我公司最好的商品都来自中国,只能借花献佛了。”   韩琦道:“谢谢三井先生。”没有推脱他的好意,回头自要通过中国商人将款项返还给他就是。   见收了礼物,三井之助心里微微一喜,但他极为有分寸,自不会询问这些中国人的来历和桑田夫妻的底细,只是同韩琦等人聊起了他在广州上学的趣事和现今江户的情形。   三井之助健谈,但刚刚见面,话题总有聊完的时候,而且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去接桑田夫妻的人回报,三井之助未免微觉着急。   三井之助正想去派人催催看怎么回事,休息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三井之助匆匆走出,在外面与人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难看,对韩琦道:“韩小姐,实在对不起,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我这就去解决,请稍待。”   韩琦微微蹙眉,不说美咲和大皇帝的关系,本身她就与美咲是好友,美咲父母若有闪失,她难辞其咎。但在江户,她知道自己急也没用,只是说道:“如果需要帮助,我们可以请江户使馆出面。”   三井之助这一走,到了晚上才回来,其时百货公司已经打烊,休息室内也送来了菜肴,但韩琦等人并没有动,五名内侍卫耐心极好,就一直笔挺而坐,倒是那名通译,忍不住吃了碗面。   跟在三井之助身后的有两名中年日本夫妇,面相都很清秀,本就是,能生出美咲这种小美人胚子的,父母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虽然夫妇俩都换了新装,但脸上的血痕显而易见,显然受了鞭刑。   三井之助又惭愧又有些气愤,只能对韩琦道歉,“韩小姐,实在对不起,因为我们家族的关系连累了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   韩琦微微颔首。   桑田夫妇是极为惊惶的,他俩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豪门贵族寻找他俩给安排住处好生侍奉,更不知道为什么又会被警察厅的人抓走,严刑逼供,问了他们许多根本听不懂的问题,现在,又被稀里糊涂的带来了百货公司,这家百货公司,他俩以前做梦都想有一天发达了,能风风光光进来消费。   韩琦笑着道:“桑田先生,桑田太太,你们曾经有个女儿,现在在中国,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委托我来寻找您二位。”   三井之助在旁边充当了翻译,跟着韩琦而来的通译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啊,千惠子,你,你真是她的朋友?”桑田太太惊讶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韩琦。   韩琦道:“她现在的名字叫美咲,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千里迢迢从中国来欺骗先生和太太。”   桑田夫妇对望一眼,确实,他们两人又有什么值得人家欺骗的?   “她,她怎么样?生活好不好?”桑田太太的眼圈马上就红了,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失去了这个女儿,她那时终日以泪洗面,几乎神经失常,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再见到女儿的一日。   “您放心,她生活的很好,现在在长崎,您也很快就会见到她。”韩琦见桑田太太还要问东问西,笑着道:“早点休息吧,这些话你见到美咲小姐再问她好了,明日早上送您和桑田先生火轮船。”   桑田先生比较理智,他拉了拉桑田太太的衣襟,从这些天的遭遇,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能静观其变。   第二日早上九点,韩琦送别了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跟随桑田夫妇的有三名侍卫,韩琦则和另一名侍卫留了下来。   码头彩带飘飘,送行的人极多,等汽笛声响,火轮船渐渐离岸,韩琦转头看向了三井之助,说道:“三井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讲一讲了吧?若不然,我回去后没办法交代。”   三井苦笑了一下,说:“是警察第三厅干的,以为桑田夫妇和我的家族生意有某种神秘的关系,西乡隆盛厅长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桑田夫妇被牵连,是无妄之灾。”   警察第三厅属于日本的秘密警察,对日本国内要求变革人士实行打压。现今日本国内,有一股政治势力,强烈要求维护武士制度,此举得到了下等破产武士的拥护,而厅长西乡隆盛,便是这股政治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   三井家等财阀,随着经济实力的增长,希望获得政治话语权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对日本国内商人地位极为不满,三井家也递交了其家族代表进入贵族院的请愿书,并得到了新兴商人阶层的支持。   双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西乡隆盛,更视三井家为眼中钉,秘密调查三井家非法敛财的证据,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大统制细川韶邦。   “警察第三厅?”韩琦蹙眉道:“三井先生,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人负责,我将会向江户使馆详细汇报此事。”   三井之助心里狂喜,在日本国内的政治纷争中,中原帝国一向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虽然通常来说,财阀和买办集团与中国人关系更为亲密,而贵族院中,警惕敌视中国人的贵族不在少数,但中国官方从来没有介入日本国内斗争的迹象,这也令三井等财阀、买办们大为沮丧,但眼前,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我愿意为韩小姐被刑讯逼供的朋友作证。”三井之助信誓旦旦的说。   韩琦摇摇头:“再看吧。”   就在此时,突然从四周涌上来十几名穿着黑制服的日本青年,三井之助的手下人马上将他们拦住,双方很快变成了短枪对峙,气氛极为紧张。   一位仁丹胡中年人对着韩琦和三井之助亮出证件,远远喊道:“我们是警察第三厅的,请三井先生和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三井之助眼神阴冷起来,说道:“这是我的中国朋友。”   仁丹胡冷笑道:“我知道他们是中国人……”这些年,三井家和中国不法商人勾结,干了多少非法勾当?根据情报,现今可是抓了个现行。   话音未落,嘭一声枪响,然后,就是一场混乱的枪战。   码头上立时乱做一团,可令仁丹胡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中国人每人都掏出了两把六雷炮,近距离施射下那叫一个准,他的手下一个个仆倒,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额头已经中了一弹,眼前一黑,仰天栽倒。   三井之助也明显吓了一跳,甚至忘了领着韩琦两人逃匿,直到大批军警赶来包围了他们。   显然这是一次有策划的行动,不然江户警卫部队的军人不可能这般快速的赶来,带队的是警卫团副团长鸟津松正,败落的鸟津家子弟。   一排排穿着黑服军装的步枪兵将三井之助等人重重包围。   三井之助看着满地的尸体,怔怔发呆,其实传递给第三厅假情报有三井家的份儿,本想通过将中国人牵连在内,令中国人介入日本权力斗争,为三井家和商人阶层进入贵族院打开一条通道。   却不想不知道怎么谁就先开了枪,更没想到这两个中国人下手毒辣,枪法更是精准,短短工夫,就撂倒了十来名秘密警察,现今情势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控制,在军警步枪威逼下,他只有缓缓举起了手。   鸟津松正大步来到刺刀对准的韩琦身前,韩琦已经将六雷炮缓缓插回后腰枪套中。   看着地上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鸟津松正眼中几乎在喷火,三井之助眼见不好,急忙喊道:“她是中国部堂的特使。”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些中国人背后是什么人,只能虚声恐吓,搬出中国部级高官的背景。   “中国人?”鸟津松正微微怔了一下,但见到韩琦坦然与他对视的神情,心中无名火起,伸手就捏住这个中国清秀女孩的下颚,冷冷道:“中国人怎么了?抓得就是你!”   韩琦听不懂他叽里咕噜的话,猛地挣脱他的手,冷冷道:“不要碰我!”   看着韩琦略带轻蔑的神情,鸟津松正心里邪火腾腾的冒,中国女人,一会儿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想象着面前高傲的中国女人在自己身下挣扎的画面,他心中一片火热,现今许多日本人以娶到中国女人为荣,而强暴中国女人,自然有着绝佳的征服感和满足感。   此时韩琦已经摸出了腰牌,在鸟津松正面前一晃,冷声说道:“我要见江户公使。”   腰牌上的汉字鸟津松正是认识的,他猛的就是一呆,中国皇室的侍卫官?刚刚满脑子的暴戾突然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就是再胆大包天也知道北京禁宫大内侍卫的份量。   三井之助离得远,看不到韩琦的腰牌,不过眼见鸟津松正呆若木鸡的模样,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韩琦回头对三井之助道:“三井先生,希望你陪同我去使馆说明此次冲突的经过,是你的人先开的枪,我和张有康侍卫官只是自卫。”   当时局面很乱,三井之助根本不知道第一枪是怎么响起的,那一刻,他脑子几乎变成了空白,可这个清秀女孩,显然整个冲突从发生到结束,虽然连续开枪,但只怕何人何等表现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三井之助一阵汗颜,跟人家比,自己可不就是纨绔子弟吗?   韩琦又道:“根据贵国的法律,武士阶层拥有持枪权力,我国平民持枪械在长崎以外港口登岸需申报,五品以上官员之侍卫,可在贵国境内佩带短枪而无需申报。中日民众之纠纷,需我国领事参与审判,是不是这样?”   三井之助微微点头,说道:“韩小姐说的都对。”   其实以韩琦的身份,领事裁判权、持械权等等根本就管辖不到,不过中日间从没有条约裁定皇室侍卫在日本境内的权利,也不可能签订这种条约。幸好就是按照民事案件,韩琦一样有理有据。   鸟津松正脸色阵青阵白,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结   “皇城侍卫在日本杀人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日本贵族院会议上,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痛斥财阀商人阶层的不法、中国对日本的奴役,并言道中国对日本发动了赤裸裸的掠夺和经济侵略,随着中国商品的涌入,日本国内黄金和白银都流入了中国,现今授权三井银行发行的纸币,根本没有信用可言,一旦出现挤兑风波,日本经济就会蒙受极大的灾难。他更指出,到现今,日本国工业没有丝毫起色,甚至不如渐渐有了轻工业体系的朝鲜,在这一点上,大统制细川韶邦难辞其咎。   会津藩世代守护德川幕府,会津魂深植其麾下武士灵魂,是以虽然德川幕府灭亡,会津藩仍然是日本国诸大名不可忽视的强藩,松平容保更是最强大武士团体之一新选组的精神领袖。   同时,松平容保也是日本国内排华的强硬代表人物,他不希望日本国成为中国的附庸,而希望自己的国家走上一条独立自主之路。   甚至在中俄之战爆发时,松平容保曾经秘密与俄国人接触,但中国人摧枯拉朽般的攻击令松平容保早早放弃了自己的冒险举动。   总之,日本贵族院这个诸大名的权力角逐场,虽然诸大名藩主以及公家都各有算盘,但最尖锐的矛盾便是亲华派和排华派之间的争斗,松平容保已经隐隐成为排华派的领袖,经常在贵族院挑战细川韶邦的权威。   在会津藩城下町,爆发了要求惩治中国侍卫的市民游行,一些出售中国商品的店铺遭到了抢掠。   在江户,有两名中国商人被杀害,据说杀人者为新选组成员。   三日后,来自长崎的中国武装警察接管了江户中国租界防务,与江户警卫部队的对峙火药味十足,此举更令贵族院的排华派对细川韶邦进行了新一轮措辞严厉的质疑。   松平容保以副统制的身份召见中国使馆公使,直斥中国武装警察的行为是对日本国的“侵略”。   一些藩的城下町,市民抗议活动逐渐增多,对生活不满的下层民众,多将潦倒的生活归罪于中国商品的倾销,在别有用心的鼓动下,开始加入了排华的行列。   可以说,这是中国人将影响力扩张到日本后,日本人各阶层排华势力的一次总爆发。   在周边诸国中,实则中国对日本的内政干预也是最多的,甚至将日本王族秘密“保护”起来,这也使得中国对日本的政策在日本国内受到了最多的指责,而对朝鲜、越南等属国,则远远没有这么多麻烦。   ……   文华殿,周京山、李鸿章、沈丙莹、邹凯之四位总理大臣以及外务大臣张有存俱在,坐在最末位的,尚有内务府总管大臣瑞四。   不消说,召集臣工议的正是日本局势,瑞四出席,主要是汇报一些来自日本国内的情报,许多绝密情报,周京山等大臣是第一次听闻。   比如新选组正在策划对中国商人连续的袭击;比如新选组、白虎组核心成员的情况,行动队的武器配置等等,内务府都有自己的估计,根据情报来源,大体上不会出现大的偏差。   松平容保与英国人、美国人的特殊亲密关系,令周京山等人也感觉到了事态的紧迫性。   美国商人和船队出现在太平洋区域的频率渐渐增高,显然南北战争、东西大铁路贯通之后,美国人开始了寻找海外贸易路线之旅,而远东地区本来是其最有利的商品倾销地,现今,却完全成为了中国人的势力范围。   一些美国商人,自然希望尽快寻找到东方贸易的突破口,日本,就成了他们的第一选择。   其实在会议召开前,瑞四就提议把松平容保暗杀,一了百了。   沈丙莹,是维新派代表人物,在对外交往上,他则多少受孟子影响,信奉仁义之道,对日本一事,他则认为帝国应该保持克制,避免与日本发生冲突,不然对整个东南集团,也容易产生宗主国恃强凌弱的印象。   帝国低调处理,施加一定的压力迫使日本政府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令其自己疏导民意调节政策的偏差。   沈丙莹的观点与张有存恰好相反,张有存的折子上称,日本虽弹丸之国,但国民桀骜不驯,常有慢中华之心,该当趁此良机派兵前往勘定。   此时虽然沈丙莹开言在先,张有存也毫不含糊的阐明自己的观点:“圣上常怀仁德之心,日人却无感恩之念,松平之流,殊非特例,以臣愚见,布武于江户,方能震慑跳梁小蚤,令日人知我中华天威。”   叶昭默默的品着茶,其实要对付日本国,现今手段多了去了,通过经济手段令其纸币系统崩溃都毫无问题,但一个混乱的日本国对中原帝国来说并无益处。   只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日本国群雄割据已久,加之是贵族院、大统制的政治构架,这些年下来,显然从民间也好、上层贵族也好,心理上都已经无法接受这种过渡性的政体,排华也好,亲华也好,甚至请求接回王室的呼声也好,都是渴望变革的一种诉求。   帝国,又该在即将到来的这场变革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就在叶昭默默思索的时候,殿门外匆匆走入一名侍卫,快步来到叶昭身前,将一份紧急电文呈给叶昭。   拿过电文,叶昭眉头猛的紧蹙,来自江户情报站的急电,又有三名中国商人在闹市被人枪杀。   叶昭将电文传给周京山等人看,说道:“就这样吧,外务部这就发个声明,谴责日人行径,再召开东南联盟安全会议,此事由东南集团框架内解决。”   周京山等人默默点头,大皇帝外交手腕运用之纯熟,实已炉火纯青,沈丙莹担心的问题现今就再不是问题。   东南国家集团总部设在奉天,各国都派有常驻代表,第二日下午的紧急安全会议上,中国向各国通报了中国侍卫在江户遇袭事件的始末。   而对于朝鲜准备发起的暂停日本东南条约缔约国考察对象之身份的决议投票,中国予以了阻止。   接下来几日,中国外务部多次召见日本大使,同时照会日本外务省,敦促其立即捉拿杀害中国商人的凶手,同时取缔各种非法武装组织。   在中国人的清单上,“新选组”、“白虎组”、“赤报队”等等十几个武士组织被正式列为非法组织,其核心成员被列为要犯,要求日本政府缉拿引渡给中国,这份引渡犯人名单,超过了五十人。   而十几日后在养心殿东暖阁,三条夫人前来拜见苇月伊织也就多了另一层意味。   苇月伊织前两年也早就晋升为妃,同时中国皇帝有一位日本皇妃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三条夫人则是日本副统制三条实美的夫人。   三条实美还不到四十岁,公卿贵族出身,内大臣三条实万之子,在日本,公卿出身又是另一个特殊的贵族群体,比之地方豪强,他们世代服务效忠天皇,出身自认更为高贵。三条实美则是朝廷中倒幕维新的指导者,身份极为尊崇。   便是在现今,三条实美也在为迎回王室而努力,而在他出使中国的一年多时间里,其夫人极快的与苇月伊织结为密友自也有其目的性,其实苇月伊织性子淡泊,与三条夫人结识也不过觉得多了位朋友插花品茶。   苇月伊织居西六宫之咸福宫,不过虽然现今大皇帝鼓励皇妃接触社会,但后宫重地,便是父母、皇子皇女都不得入,何况一个三条夫人,是以三条夫人请求觐见皇妃娘娘,最后被引入了养心殿东暖阁。   一袭黑色和服的三条夫人颇显柔顺美貌,以下邦臣妾之礼给叶昭、苇月伊织以及同在东暖阁的莎娃磕头。   苇月伊织六个月的身孕,已经能清晰看出微微鼓起的肚子,穿着宽松黑白格孕妇裙的她仍是那么娴静秀美。   莎娃今天磨着叶昭去跟她和花姬玩网球,是以也跟了来,精致紫色套裙裹着酥胸翘臀,下摆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雪白小腿,曲线柔美的黑高跟皮鞋,更衬得她身材火爆性感。   苇月伊织和三条夫人叙话,莎娃则在叶昭耳边蛐蛐咕咕的,叶昭只是不时点头。   三条夫人小心翼翼回答着苇月伊织的问话,眼珠却不时偷偷瞥向叶昭,难得有机会见到中原皇帝,她很想帮夫君说上几句话,帮日本国千千万万子民求情。这段时间,夫君每日都忧心忡忡,言道松平容保等人此次只怕会给日本国招致灭顶之灾。   其夫君又说,看似中原帝国和大皇帝对于侨民被杀并没有做出过激反应,但实则中原皇帝已经动了雷霆之怒,如果日本国不能交出凶手同时取缔新选组等组织并且将中国人列明的人犯引渡,只怕接下来中原帝国定然会采用最严厉的措施惩戒日本,甚至可能对江户动用军事力量。   而日本国国内局势,又使得中国人提出的这些条件不可能获得满意的答复,比如新选组,核心成员实则多是松平容保的忠实家臣。   这是个难以解开的死结,最终,带给日本国民的定然是一场大灾难。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松平政府   品着茶,叶昭先挑起了这个话题:“日本国贵族院存在排华的情绪,三条实美怎么看?”   三条夫人心下一跳,她可不敢信口开河,虽说这位年青帝王定然对目前局势有了全盘的考量,但自己一句话不慎,还是容易给日本国招来极大的灾难。   “三条君与臣妾倒也说过贵族院的事,松平等人是少数派,绝大部分日本人还是心向中原的。”三条夫人字斟字酌,小心翼翼的说。   叶昭笑了笑,“少数派……”   三条夫人急忙道:“三条君说的话臣妾也听不大懂,但臣妾知道,中国兴、则日本兴,天朝拒欧罗巴诸夷于亚细亚之外,使得我东方诸族免受西夷奴役之苦,这个道理臣妾和许多日本人都是懂的。”   叶昭微微颔首。   三条夫人知道多说可能多错,能在中原皇帝面前说上这几句话已经殊为不易,再多说倒怕弄巧成拙,当下又与苇月伊织闲聊几句后告退。   叶昭品着茶,看向苇月伊织,说道:“有话想和我说吗?”   苇月伊织长长睫毛动了动,缓缓摇头。   莎娃没心没肺,中国在沙俄动兵时她经常兴奋的看战报,看自己男人的兵马打到了哪里,现今则笑嘻嘻道:“相公干脆把日本国占了,到时伊织妹妹的儿子就去做国王,女儿就做女王。”   叶昭瞪了她一眼,莎娃装没看见,自去与苇月伊织叙话。   ……   日本国内的局势完全超出了三条实美等人的预料,贵族院虽然通过了宣布新选组等武士团体为非法组织并加以取缔的决议,但同时以微弱多数票否决了向中国引渡新选组等核心成员的条款。   随即,细川韶邦宣布辞去大统制一职,去了妙圆寺隐居,大统制由松平容保代理。   松平容保召见中国驻江户公使张裕钊,表示将会取缔新选组等武士组织,并且严厉打击排华举动。更给叶昭写了一封长信,阐明他的施政纲领以及对中日关系的见解,言辞颇为恭谨。   实际上,这封信到了北京之时,叶昭正与帝国几位军界亲信相聚。   副统帅韩进春、哈里奇,总参谋长赵三宝、海军总长裴天庆、京畿督军郑泽武,因身体原因退居顾问工作的神保也被叶昭请了来。   这里是圆明园“万方安和”,建于水面之上的万字型殿宇,古朴明间皇贵之气团团,步步锦窗敞开,湖面碧波荡溢。   谢宝宝是现今帝国最红的女歌星,一袭粉色旗袍、银色高跟鞋的她摩登性感,歌喉甜美无比,比一千只黄莺鸣唱还好听。   谢宝宝不是第一次来皇宫献歌,去年年末万国来朝的歌舞晚宴上她也曾经出场,但那是排练了很久的歌舞盛会,她也从来不是什么主要角色,今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为大皇帝献歌,虽然不敢向大皇帝看过去,但心里一直怦怦狂跳,香汗浸湿了衣襟,勉力支撑着自己靠惯性演唱。   谢宝宝是韩进春邀约而来,去年她为帝国卫生女兵灌输的唱片女兵之军歌,颇为英气传神,后韩进春收她为干女儿,韩进春最喜欢听她的一首《往事》,今日听她颇具穿透力的嗓音娓娓唱来,不由得令在座几位包括叶昭在内都感慨万千,想起刚刚起兵之时,不免唏嘘。   歌毕,叶昭带头鼓掌,说道:“这首歌唱得好,人你也带的好。”今日与几位老友叙旧,韩进春邀歌星干女儿助兴,叶昭本有些芥蒂,只觉打下江山后,实在物是人非,现今却已经释怀,观两人情形,倒也不似自己想象的关系。反而哈里奇看谢宝宝的眼神,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韩进春此时微微一笑,对哈里奇道:“老哈,万岁爷金口开了,我这干女儿总算没丢人现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哈里奇瘦脸挂笑,说道:“那是自然。”   韩进春便对谢宝宝道:“还不敬哈帅伯伯一杯酒?”   谢宝宝忙举杯走上前敬酒,口称伯伯,哈里奇笑眯眯喝了,远远对哈里奇点了点头。   叶昭猛地省起,瑞四跟自己说过,哈里奇看中一歌女,准备纳为妾,要说哈里奇身上毛病甚多,而好色这一口更怎么也改不了,已经收了十几房妾侍。叶昭对他纳新妾本也没放在心上,今日看,却是有点意思,难道就是这谢宝宝?被韩进春搅了?   谢宝宝敬过哈里奇酒,乖巧的坐到了韩进春身侧,目光始终不敢看叶昭。   哈里奇突然对叶昭道:“主子,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叶昭微微点头。   哈里奇道:“奴才三儿惫懒,今年已二十岁,尚未娶妻,奴才观韩帅义女人才出众,欲与韩帅亲上加亲,今日在主子面前,奴才就舍出这张老脸提亲。”   谢宝宝脸色猛的苍白,韩进春蓦然坐直了身子,显然也没想到哈里奇有这么一手。   谢宝宝终于目光紧张的看向叶昭,在座的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本都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人物,就在半年前,这些人在她心中都是一个个符号,而大皇帝,就更是神祗般的存在了。   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一生幸福会有幸得大皇帝关注,虽然她已经有心上人,但如果大皇帝为她指婚,她自然会义无反顾的嫁进哈帅府,其实本来能嫁进这等豪门不知是多少女孩期盼,但她有心上人,也并不贪图荣华富贵。   叶昭品了口酒,笑笑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现今婚事,还是要听听小辈的意见,老哈啊,你也该回去问问你那三小子有没有意中人不是?”   看着远远大皇帝温和笑容,谢宝宝脸一红,低下了头,坐在这皇气团团的圣地,大皇帝的每一句话都令人心怦怦乱跳,帝国柔弱女子,若说不心生妄想非人情之常,但她也知道,小小歌女,实在没那个福分,就算动一下这个念头只怕都会折福。   甚至她现在都希望大皇帝能为她指婚,至少,说不定以后大皇帝会记起自己这个人,是大皇帝安排了自己的人生。   叶昭自很难理解现今自己对于帝国普通女性那种超越男女感情的影响力,只是举起酒杯,道:“我与诸卿共饮一杯。”   哈里奇、韩进春、神保纷纷起身,举杯干杯。   哈里奇本与神保不睦,此时小眼睛巴巴的盯着韩进春,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便在这时,侍卫将松平容保的奏书送了进来。   叶昭翻看了几眼,就令侍卫将折子送给诸帅传阅,在韩进春示意下,谢宝宝忙随着侍女退了出去,出门时却听大皇帝平淡的话语:“过几日动兵。”接着就听诸帅齐齐的“喳”声。   想象着大皇帝平静话语之下,是万千士兵乌云般横扫蛮夷,谢宝宝心中莫名激荡,只怕从此以后,再难体验此刻之心情了。   ……   五月,东南集团安全会议暂时中止了日本国东南条约缔约国考察对象之身份,帝国外务部发表措词严厉的警告,对松平政府漠视中日关系鼓动日本民族情绪予以谴责,并且给出半月期限,要求松平政府交出杀害中国人的凶手,引渡幕后操控杀害中国人的武士团体领袖。   接着,在香港,本来英国准备交付松平政府的两艘旧舰,在中国人的压力下,不得不宣布暂停交付。   日本中国两地热衷于充当调解人的美国外交官也没了声音,一些在江户的美国商人,更躲进了中国租界,似乎那里才更为安全。   中日两国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的紧张。   江户城本丸御殿,现今是大统制府。   御台所中,松平容保正与三条实美跪坐品茶。   “为今之计,松平君还是请回细川君吧,只有他才能避免这场战事。”三条实美脸色极为凝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逼宫之态。   中国人的意图很明显,一直以来,日本国内都有一股暗流,敌视中原帝国的暗流。细川韶邦以退为进,辞职隐居,将这股暗流逼到了台前,而中国人,就是要趁机打击排华派,令日本国民知道,排华派当政,他们的生活将是怎样的一团糟。   兵戎相对的话其实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日本国没有一丁点胜算,松平容保是一位厉害人物,刚刚当政,便缓和与中国的关系,并且拘捕了数名涉嫌杀害中国商人的犯人,其实反而排华派上台更容易将排华思想压制,想来中国政界要人们也都明白这一点。   但可惜的是,中国皇帝显然不这么想,也不会将松平容保视为对话之对象。三条实美有个感觉,远交近攻,中国人未必不希望日本国繁荣,但前提是这个国家亲华而稳定,真正进入中国主导的东南体系而不是时不时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松平政府的上台,无疑为中国人提供了一次机会,一次惩罚日本排华派的机会,一旦战争爆发,日本国经济只怕会马上崩溃,失去了最后的发展良机,甚至可能再无追上朝鲜人的希望,更莫说东方那个庞大的帝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八月   松平容保深深叹口气,道:“三条君,请回细川,我日本国就可以走上独立富强之路了吗?我知道三条君心中抱负,三条君忍辱负重,希望有接回天皇之一天,可人心日淡,长此以往,不知日后国人谁还思忆颠簸之皇室,谁还知我万世皇统。”   三条实美默然,慢慢端起了茶杯。   松平容保长叹一声:“悠浮载沉武人生,卫名保誓舍吾身。且问人间何为贵?……”   三条实美久久无语。   六月,江户租界的中国武装警察与日本警卫部队发生冲突之后,帝国海军陆战队在宫城登陆,对仙台新选组总部进行了突袭,数十名武装人员被击毙,在中国陆战队撤离后,日本国防军才姗姗来迟,进入了这座新兴的港口   日本国防军,构成极为复杂,但嫡系部队皆是细川韶邦的藩军。   松平容保严厉谴责了仙台日本军队不战而退的懦夫行为,更痛斥中国人的行为是赤裸裸的侵略。   而数千名日本武士疯狂攻击江户中国租界显然令局面彻底失控,便是松平容保自己,也难以令国内激进的力量保持克制。   中国一个步兵团在江户登陆,几乎摧枯拉朽般将暴民和日本警卫队击溃,控制了整个江户城,松平容保等人逃亡京都,但贵族院一些议员还是成了中国步兵的阶下之囚。   早在两个月前,中国在日本内地的商人已经陆续撤离,因为日本国内资源匮乏,中国商人多以贸易为主,投资建厂只在少数,是以倒也并没有遭到太严重的损失。   福冈、江户、仙台、大阪、横滨五座日本最重要的城市陆续被中国占领,日本国对外贸易几乎完全停滞,随之中国军队向内陆进军,攻克了京都。   在九州岛的长崎,中国已经经营多年,现今更传闻中国人准备在九州岛进行“全民公决”,建立民治政府。   松平容保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全民公决”云云只是骗局,但如此僵持下去,日本国呈现分裂状态不可避免,甚至中国人将日本国全完吞并都不无可能。   七月,松平政府与中国驻江户公使张裕钊在甲府签订了条约,全盘接受了中国政府三个月前提出的主张,并且赔付两百万银元作为对中国商人损失的补偿。   松平政府很快垮台,细川韶邦重新被贵族院任命为大统制。   不管期间松平等人心中是多么痛苦,与中国人的抗争又是多么悲壮,为了避免日本国被中原帝国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加以统治,松平容保签订条约时又是如何抛却自己的清名,但在外界看来,这个仅仅三个月的短命政府成为了笑柄,简直就是一出滑稽的闹剧。   被中国完全控制在低限度的冲突,从一开始就被欧洲媒体认为是一场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的游戏,这场冲突造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三井等财阀买办代表得以进入贵族院,彻底改变了贵族院的力量对比。   而松平容保回到自己领地后,宣布自印本藩流通的纸钞,不再承认三井银行发行的纸钞合法性,一些实力强劲的大名纷纷效仿,如此混乱的局面,虽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其经济彻底崩溃的灾难性后果,但显然日本国内局势的发展便是距离叶昭的期望也渐行渐远。   八月,政务院副总理大臣邹凯之出访日本国,被认为是宗主国同细川政府以及新贵族院合作的开始。虽然这个渐渐形成军阀割据局面的日本国,实在不是叶昭之期望。因为日本国资源匮乏,在中国崛起垄断亚细亚原料市场和整个中国海地域的贸易之后,日本国从理论上已经很难形成完善的重工业体系,叶昭也早就不如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其太过关注,也并不怎么希望其国内变成军阀割据、混乱不堪的格局。   而当第一批日本国犯人被引渡之后,恰逢帝国开始用电刑作为死刑处决方式,几名被东南国际法庭宣判为死刑的日本犯人成为全世界第一批被电刑处决的死刑犯。   而此次中日冲突,使得东南集团国际法院成为常设机构,东南各国政府纷纷批准了《东南国际法院规约》,规约中规定,国际法院设在奉天,又称奉天国际法院,法官九名,中国自动拥有三个名额,其余法官需要各国投票选举产生,每届任其六年,以处理东南各国之间纠纷。   奉天国际法庭不但是民事法庭,当东南国家之间爆发冲突,其同样可作为刑事法庭追究战争责任人。   虽然现今宗主国毫无疑问操纵着东南国际法庭,但属国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宗主国的尊重,国民们对于中原的认同感也空前的高涨。   当今世界,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当美国芝加哥工人爆发运动要求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德国和美国开始引入义务医疗保险的同时,帝国武装警察正式配备了第一批三轮摩托车,当然,数目极少,只配备给了京城武装警察部队。   叶昭不知道8月20号会不会以后被定为国际劳动节,在这一天,以芝加哥为中心,美国工人举行了超过二十万人参加的大规模罢工和示威游行,示威者要求改善劳动条件,实行八小时工作制,随后芝加哥政府出动警察镇压,开枪打死了数名工人,事态扩大,最后美国国会被迫制定了八小时工作制的法律。   实际上,国际工人运动的先驱者们,大多被东方帝国劳动法的条款所吸引,第一国际的影响反而微乎其微。   不过中原帝国的法律,市民集会、游行等等权利只能在获得相关官署批准后才合法,这一点许多西方工人视而不见,普通人总是羡慕道听途说的幸福,这在全世界都通行。   还是这个八月,朝鲜设计的太极图案的国旗获得了宗主国的首肯,从此太极旗正式成为朝鲜的国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1875年,美国钢产量达到一百四十万吨,超过德国,跃居世界第三位。   因为肖特炉在中国的提前出现并且同样的炼钢方法在欧洲得到普及,世界钢铁产量也提前进入了大跃进时代,按照叶昭的印象,现今世界钢铁产量同自己印象中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相差无几。   英国钢产量191.7万吨,占世界钢铁比重为21.7%。   从六十年代末各国年产几十吨钢的年代开始,中国已经连续数年稳居世界第一钢铁大国的地位,在1876年初统计的数字中,去年的帝国钢生产量为250万吨,领先英国的优势已经极为明显。   这不能不令叶昭感慨,这个年代,对于东方古老的帝国来说,可以是最坏的年代,但同样,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年代。   1875年包括自各属国、殖民地的中国公司开采的煤炭总量超过了万万吨,成为继英国之后的第二个进入煤产量亿吨俱乐部的成员,铜产量则超过十万吨,成为世界第一产铜大国。   在此种背景下,西方报纸不得不惊呼,东方巨人在引领着电气时代的到来。   其实,第二次工业革命,也代表着自由资本主义时代的结束和垄断工业集团时代的开始。   ……   开春后,叶昭则来到了江苏省巡视,经过将近两年的筹备和民间宣传,江苏省民选议政使即将拉开帷幕。   在过去的两年间,帝国经济稳步发展,俄国的赔款对于帝国基础建设带来的益处显而易见,沥青公路已经渐渐联通各省会城市,叶昭也难得安稳了两年时间,除了在北京处理政事,只去了迪化几次。   现今整个东方世界的政局都尚算平稳,只有日本国内军阀林立,时常爆发小规模冲突,而且贫富差距日渐拉大,社会矛盾尖锐,现今东南集团已经派出观察团进驻,叶昭也实在懒得再为其操心。   倒是在上海、广州等地,一些喜欢议论时政的进步人士渐渐形成了各种团体,都是以学术研究形式出现,实则在叶昭看来,已经是政党的雏形。   不过现今这些学术团体,往往对西方立宪制度不屑一顾,普遍的观点是,议会是好的,乃是民之口,但民间声音杂乱,如果赋予议会太多的权利,对于疆域辽阔的帝国来说,将会带来一场灾难。   叶昭,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和朱丝丝来到了江苏省会苏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又说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苏州水木园林之美不必细表。   叶昭来到苏州,自然便住进了拙政园,昔年李秀成之忠王府也曾以此园为基础扩建,与京城恢弘大气的皇家园林不同,拙政园营造的是一种小桥流水、山石花卉的氛围。   远香堂,面水而筑,面阔三间,堂北平台宽敞,池水旷朗清澈,皇帝和贵妃便驻跸于此。   春光明媚,荷叶池塘中金鱼游动,叶昭则坐在水池旁翻看报纸。   《帝国经济日报》,正在分析灯用煤油价格降低对电业的影响,令叶昭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慨。   现今帝国石油开采主要在南洋,东方石油公司在南洋的开采量去年达到三百万吨,其十市斤塑料瓶包装的汽油产品和煤油产品,已经遍布帝国各大城市。   随着对南洋石油的依赖,南洋一带的航海安全也越来越被帝国重视,随着这几年陆续三艘君主级战列舰及各类型战舰的竣工,帝国海军装甲舰总吨位超过了20万吨,同时期英国海军装甲舰总吨位52万余吨。   1875年,英国海军军费为950万英镑,帝国海军军费则为1200余万银元,约合三百万英镑。   但帝国相对集权的体制,海军科研机构的规范化,使得帝国军费利用效率更高,而不是多被军火商榨取大量的利润。   石油依赖海运的现状也不由得不令叶昭忧虑,要说现今帝国国土上,石油产地很有几个,最恐怖的就是秋明油田了,但叶昭并不想动这些资源。反而南洋诸岛,现今开采处于无成本掠夺,若等日后其土著居民渐渐形成国民意识,闹起了自治,开采石油就没现今这般方便,实则往卑劣里说,对于南洋的资源,叶昭现在就是信奉能抢就抢的原则,不过帝国在南洋塑造的形象却是要极为正面,要关心这些土著的民生和平等之要求,与老牌殖民国家比起来,自令人感觉亲和。   对南洋殖民地的掠夺,帝国工业体系对石油的依赖,这都使得建设一支强大可以应付任何挑战的海军成为帝国迫切追求的目标。   叶昭正胡思乱想之际,脚步声响,朱丝丝从湖水长廊中走来,叶昭就笑,江苏省民选议政使之事,处理起来就轻松多了,无他,丝丝成了跑腿的,与省府诸要人会面,也召见过几次民意代表,这些事都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从丝丝的反馈信息中就可以知道江苏省的筹备情况。   朱丝丝穿起了粉色的旗袄绸裤,更显端庄大方,秀丽无匹。从着装也可以看出,这位国母议员正在渐渐走向传统,其实世事就是这般,推动帝国变革的激进派们,也多从一种刚刚接触新思想的亢奋情绪中冷静下来,开始系统思考帝国以后的变革之路,只是就算叶昭也不知道这种“成熟”到底是利是弊。   看到叶昭嘴角的笑意,朱丝丝就翻个白眼,她知道叶昭坏笑什么,昨晚叶昭就取笑朱丝丝是他的苦力。   两个小丫鬟送上香茗就退到了十几步外,免得听到皇帝和贵妃的对话,她们都是苏州本地人士,泰和行在苏州购买园林时所聘,现今被遣来服侍皇帝和皇妃,以前她们只见过金凤,并不知道神秘的幕后主人便是当今天子。   “今天是召见民意代表吧?怎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叶昭笑着问朱丝丝。   叶昭话音未落,便有侍卫匆匆而来,禀告说江苏省长黎庶昌来给大皇帝请安。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看来,还是有新鲜事儿啊!”   朱丝丝心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说道:“是,从省议院官署出来时,遇到有人拦驾告御状,人被抓了起来,我叫人别难为他,正想和你说说这事儿呢。”   叶昭微微蹙眉:“是什么人?告的又是谁?”又道:“江苏省法务院,院长是孙宝珍?”虽然议院制度步履维艰,但这些年下来,司法和行政之割裂叶昭自认还算成功,可还是出现了告御状的情况,也难怪叶昭蹙眉。   孙宝珍,进士出身,刚刚从大理院放出来不久,李蹇臣对其评价颇佳,在卸任前专门推荐他外放地方,叶昭对这个人名也就有了印象。   朱丝丝道:“听闻好像鸣冤之人是刚安的子嗣,状告袁保恒之二子霸占其小妾。”   刚安?叶昭怔了怔。   袁保恒则为袁甲三之长子,袁甲三早已病逝,袁保恒也已知天命之年,身体不好,早早从苏州知府任上退下,也就在苏州定居,再没有返回河南老家。   这时长廊之上,黎庶昌匆匆赶来。   有人拦贵妃娘娘凤驾告御状,黎庶昌得信儿后心里就忽悠了一下,再听得正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黎庶昌就更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他是一省之长官,若司狱不平,他总是有些责任。   朱丝丝去了后院赏花,湖水之畔,就留下了叶昭和黎庶昌两人。   “万岁,臣办差不力,惊扰娘娘凤驾,臣辜负陛下天恩,有罪!”黎庶昌面有愧色的躬身。   叶昭挥了挥手,说:“坐吧,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念叨念叨。”说着话,端起了茶几上香茗,觉得微有些凉,又放了下来。   两名婢女急忙走个过来,跪坐在茶几前为皇上换上新茶,按照规矩,每人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饮下。   “等下!”站在几步外的侍卫突然喝住了两名侍女,其中一名侍卫快步走过来,对着其中一名侍女道:“把手伸出来!”另一名侍卫则极快的挡在了叶昭身畔。   那侍女脸色马上就白了,突然就向湖边跑,好似是想投湖自尽,旋即被那名侍卫一个扫裆腿撂倒在地,从那侍女腰间,摸出了一小包药粉。   现今帝国化学工业发达,以银针试毒早成为了过眼云烟,只能试吃验毒,而今日显然那小婢女是抱着与大皇帝同死的决心来下毒,时间拿捏的也好,正是叶昭想品茶之时,多半就不会等着看她反应,而且这几日小婢女想也看得出,很多时候叶昭都不会真正等试毒之人的验毒时间。   小婢女已经很快呕吐起来,这是叶昭登上九五之位后第一次遭遇刺杀,一瞬间竟然有些愣神,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张旗鼓的巡幸地方,可真没有微服安全呢。   黎庶昌脸都吓绿了,看皇帝身边侍卫眼色,只怕自己也是嫌疑人。   而此时,侍卫嘴里的警笛响了起来,到处都是哗啦啦的脚步声,无数侍卫涌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治   苏州城的市民们根本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晨曦散尽,不过是新一天的开始。   黎庶昌一整夜都忐忑难安,临晨时分,滞留在拙政园东园的黎庶昌被皇帝传召。   海棠春坞是一座独立小院,书卷式砖额,院内海棠两株,庭院铺地则用青红白三色鹅卵石镶嵌而成海棠花纹,与海棠花相映成趣,现今这个小院被辟为叶昭的书斋。   叶昭同样一夜未眠,傍晚时拿到了刺客侍女的简单供词,现今刺客已经交给国土安全局彻查。   南京督军白老亨,总管江浙地区兵马,自叶昭来到苏州,便随伺左右,昨晚更是守护在叶昭身边,寸步不敢轻离。   这位苗族勇士,与雷冲、叶图瓦等等新锐帅官一起,出任着各个重要军区的司令官,也是大皇帝对军权无与伦比掌控力的体现。   实则现今军校教育,忠君尚武的精神排在第一位,新一代的年青军官往往更为狂热,只怕和日本国明治维新时拼命宣传的武士刀忠君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嫌。   有时候也不由得不令叶昭心中恻然,军中的军国主义倾向令人嗅到了一丝危险,更不知道自己身死灯灭之后,国家会不会变成更加专制独裁的封建帝国。   但至少在现今,对于军权的绝对掌控可以使得叶昭强行推动各种变革。   刺杀一事,叶昭已经准备低调处理,昨晚,他驳回了白老亨全城戒严的提议。   黎庶昌作为御书房出身的地方大员,与白老亨私交还算不错,进了书房,见白老亨对自己使了眼色,就知道大皇帝没有责怪自己,心下稍安,但先是有人告御状,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刺杀案,一省之长,黎庶昌实在难辞其咎,垂手站在龙书案前,黎庶昌满脸愧色,说道:“圣上,臣愧对皇恩,请圣上治臣之罪。”   叶昭没说话,将刺客的口供拿起,白老亨忙走上几步接过,又转交给黎庶昌。《小说下载|WRsHu。CoM》   刺客被送入了医院洗胃,性命无碍,不过她或许以为自己死期已至,是以大骂叶昭乃是残暴昏君,称自己乃是为千千万万枉死的公平党众和百姓而死,只恨未能杀掉这个无道昏君。   她的语气,与公平党宣传诋毁叶昭的小册子极为相似,在公平党的小册子里,便指责叶昭谋位篡权、荒淫不经,更指责皇族敛财,叶昭更是大商人、大财阀的利益代表,破产农民、被残酷剥削的劳工,实则都是被叶昭所害,叶昭和大商人、大财阀、封建官僚等等,已经成为社会的蛀虫,将工业大发展创造的财富肆无忌惮的掠夺。   帝国虽说经济平稳发展,但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向工业化转型,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各种矛盾,也不可避免的产生新的赤贫阶层,产生对社会严重不满的阶层,包括认为分配不公的中产阶级,这类阶层也最容易被革命所吸引。   其实叶昭一直认为,逐步解决民众需求或许很困难,但建立一个健康的政治制度是最难的,而没有后者,任何所谓改善民生的承诺都是空中楼阁。   看到这份供词或者说大逆不道的宣言,叶昭几乎可以肯定刺客是公平党众,而公平党也算极有耐心了,他们应该查探到皇室与泰和行的关系,或许是泰和行雇佣女佣时他们便派出了刺客,也可能是后来通过种种渠道将这名侍女拉入了他们的阵营,具体细节,却是要安全部门来审讯查实了。   黎庶昌看完供词,也马上道:“是公平匪党。”   叶昭微微颔首,又对门侧侍卫示意,而不多时,脚步声响,有侍卫领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穿着马褂青袍,面目间酷似刚安,正是刚安的小儿子德荣。   德荣今年二十二岁,虽然父亲被以叛国罪处决,但他和母亲兄弟都未受到牵连,大皇帝更感念昔日情谊,赏了些银钱。尽管如此,一家人自要低调隐居,搬来了苏州生活。   刚安一族为党佳氏,来到苏州后改姓为焦,开了家日用杂货铺,倒也衣食无忧。   德荣妻子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遂纳了一房妾室,姓王,生得倒是美貌,读过两年私学,生性好动,不安于室。   前几个月,王氏前去苏州百货公司购物,与袁甲三之孙袁世杰邂逅,当时天降水袋,袁世杰为王氏挡过一劫,两人由此相识,很快就幽会起来。   后来事情败露,王氏更在家中大吵大嚷,最后索性搬出去与袁世杰同居,德荣年少气盛,上门理论,累得老母亲追出去劝阻,被袁家下人推搡辱骂,回家不几日便过世。   德荣随即递状子进了苏州府法院,状告王氏与袁世杰通奸,以及袁家恶奴殴打辱骂致老母亲死亡命案。   其实德荣大哥,便劝他咽下这口气,免得为全族招灾,毕竟一家是叛臣之后,一家则是股肱官宦之家,但德荣性子倔强,决意要打这场官司。   不过状子递进法院后如石沉大海,更有不三不四的人去他家恐吓令他息事宁人,而此时恰逢皇帝巡视江苏驻跸苏州拙政园,德荣心一横,便告起了御状。   告御状凭借的是一腔激愤,此时被侍卫引领拜见皇帝,德荣心下不知道什么滋味,大皇帝是他杀父仇人,但父亲背叛在先,皇帝对其一家更可说皇恩浩荡,他实在很难清楚心下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慢慢跪下磕头,“罪臣小儿德荣给万岁爷磕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口鼻神似刚安的这个年轻人,那一瞬,叶昭有些怔忪,忽然间,想起了很多往事,烽火连天的往事。   若是现今,自己还杀不杀刚安?叶昭随即知道,为正法纪,刚安是定然要被严厉惩罚的,只是,当年跟随自己起兵的老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轻轻叹口气,“起来吧,你,都长这般大了。”德荣小时候,叶昭抱过他。   “你母亲,过世了?”叶昭问这话时眼前闪现出一个秀丽妇女的身影,在笑孜孜陪自己聊天。   “是,多谢圣上挂怀!”德荣用力磕头,哽咽着,眼泪流了出来。   叶昭久久没有出声,好半天后,道:“你就去吧,你的状子,朕会转交江苏省司。”   德荣不敢多说,用力磕头,慢慢起身,倒退向外走。   “三子……”叶昭突然叫住他,看着怔住的德荣,缓声道:“有时间,给我写信。”   德荣轻轻颔首,眼里噙着泪水,倒退而出。   白老亨和黎庶昌都没有吱声,皇帝念旧情,他们都知道。   叶昭又拿起了桌上的状子,帝国法律设有通奸罪,“妻妾通奸者处三个月以上两年以下徒刑,奸夫同罪。夫于家里容宿姘妇处一百至二千元罚金。受害之夫或妻告诉乃论。”   该条款从一定程度上自然还是夫权社会的产物,男人通奸,只处以罚款,不过如果与有夫之妇通奸,便要与女犯同罪坐牢,至于妾,自然是告发男人通奸的权利都无。   这个案子中,袁世杰和王氏犯有通奸罪确认无疑,但焦氏的死如何界定便存在争议。   袁世杰和德荣天差地别的家世也不可避免成为法官们要考虑的因素,这些,叶昭想也想得到。   “这案子就交给江苏法院办。”说着话,叶昭放下了状子,心里多少有些沉重,现今实则还是人治社会,从德荣的案子便可以清清楚楚的了解这一点。   打江山易,但将有着几千年王朝传统的国家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社会,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莼斋啊,你说说,要怎么着,才能人人克己奉公呢?”叶昭深深叹口气,竟然有些意兴阑珊。   黎庶昌第一次见到皇帝露出疲态,不知道怎么的,心下一酸,是啊,从御书房出来的官员,人人都觉得皇帝是圣人,推动议院制度实则就是变相的削弱皇权,自己削弱自己的权力,这种大智慧大魄力天下谁能做到?   其实黎庶昌甚至觉得,以大皇帝之高瞻远瞩、圣人之能,皇室之血脉,就算今后万万世君王统治,又有何不可?   这是这位激进变革派臣子的真实感受,只能说,大皇帝的文治武功,实在令“黎庶昌们”不得不发自真心的拥戴。   “皇上,臣若能为皇上稍解忧愁,便是死也甘心情愿!”黎庶昌心情激荡,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述。   白老亨也叹口气道:“皇上,奴才是一个粗人,可惜皇上忧心的事,不是奴才拼命掉脑袋能为皇上解忧的!”   叶昭看着他俩,微微颔首,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一宿没睡,也该歇歇了。”   就在这时,侍卫匆匆而入,却是送来了苏州内务局和国务安全局的呈文,却是那女刺客已经招供,现今安全部队已经出动,搜拿公平党徒,据刺客言道,大皇帝来苏州后,来苏州的公平党人也为之激增,显然公平党认为这是刺杀帝国皇帝的一次良机。   叶昭摇摇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德黑兰   在叶昭为思考如何从思想上解决公平党生存土壤问题之时,帝国一支使团到达了波斯(伊朗)。   从本世纪初,伊朗便身陷英俄法各国势力争夺中,拿破仑曾经向伊朗人承诺帮其对抗俄国人,并且派出教官、提供伊朗军队武器和装备,但拿破仑战败之后,俄国很快便从伊朗手中获得了高北加索大量的土地,吞并了格鲁吉亚、阿塞拜疆等国,并且使得伊朗失去了在里海的海军存在。   伊朗的战败,对力图收服伊朗并从军事上控制里海区域的英国是个沉重打击。英国更加担心一旦俄国势力大增,控制伊朗,那么伊朗便再也无法成为英国抵抗俄国势力的工具,同时也会使得俄国假道伊朗威胁印度。   随即英国与伊朗签订条约,伊朗不得允许任何欧洲列强的军队假道伊朗进攻印度,并须使花剌子模等国亦不得允许任何欧洲列强的军队假道本国路径图进攻印度等等,同时也重申当伊朗在和任何一个欧洲国家作战的时候,英国给予资金等支持或从印度派兵支持伊朗。   当然,在中国势力进入中亚,“花刺子模等国”如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渐渐与伊朗渐行渐远,这份条约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过在当时,英国人的支持使得伊朗人复仇情绪高涨,悍然向俄国宣战,但在强悍的俄国铁蹄下,伊朗新军全军覆灭,不得不在1828年与俄国签订了停战协议,通过该条约,俄国不仅获得了要求的领土和军事赔款,还获得了领事裁判权等,以一个完全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了世纪初俄伊战争的局面。   从拿破仑时代起,英国、俄国和法国在伊朗博弈数年,但伊朗人如同当初大清一样,对欧洲局势和列强实力对比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这直接导致伊朗无论是策略上还是行动中都无法做到主动改变和灵活应对。例如与俄国签订丧权辱国的古列斯坦条约时德黑兰政权根本不知道沙俄在当时的欧洲已经是日薄西山;伊朗在妄图依靠英国的力量来抵制俄国的威胁时,没有认识到英国出于与俄国的传统友谊和经济联系以及它们存在共同的敌人法国,英国在面对与伊朗联手抵制俄国时必会慎重考虑,甚至存在牺牲伊朗部分利益以维护欧洲大陆战略需要的可能。   总之一系列战略失误之后,伊朗滑向了殖民地的深渊,二十年前,英国对伊朗发动战争后,英国、奥匈帝国、法国、美国相继与其签订通商条约,获得领事裁判权,各国商品最低关税权等等条约,如果用叶昭知晓的国内名词解释,伊朗现今便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中国,则是世界诸强国中最晚将影响力扩张至伊朗的国家。   当今世界,渐渐有了三强俱乐部的说法,英国、德国和中国,当然,也有七强国的说法,便是英国、德国、奥匈、中国、法国、俄国和美国,俄国和法国虽然前些年刚刚战败,现在还挣扎着赔付数额巨大的战争赔款,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国在很多领域的影响力都远远超过了新兴的美国。   而且随着法国战败,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友谊也与日俱增,两国签订了“挚诚协议”,虽然不是军事同盟性质的条约,但该条约为两国解决了海外殖民地之纷争,使得两国关系走入了多年来最亲密的时期。   同时,英国和德国都在提供财务支持俄国工业化,因为中俄之战使得欧洲大陆一片混沌,英国渐渐走出了光荣孤立政策,开始正视欧洲大陆的稳定,同时,也不可避免与德国产生了矛盾。   但是,帮助俄国人走出困境都是两国希望看到的,也都希望俄国能加入己方的阵营。   而与俄国矛盾最深的奥匈帝国,则对俄国的复兴从来都不抱任何好感。   现今在伊朗,俄国和英国的明争暗斗早已成为过去,新兴中原帝国进入伊朗,也使得各国在伊朗的利益瓜分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根据中俄之战后的和约,俄国人不得在里海拥有军事类型船舰,中国则成为唯一一个在里海拥有海军的国家,当然,说是海军舰队,实则只是几艘轻型护卫舰和鱼雷舰,同时该条约规定,只有悬挂中国和俄国国旗的船只才能在里海航行,从一定意义上,里海成为了中国和俄国的内湖。   此举也得益于俄国当年彻底打败伊朗取得里海的通行权,从某种意义上,俄国算是前人种树,被中国理所当然摘了果子。   中国使团具有象征意义的登上中国里海舰队的舰只,经里海来到伊朗里海海滨城市哈曼地,然后才奔赴南方一百多公里外的德黑兰。   根据前年中国和伊朗签订的通商条约,按照利益均沾原则,中国取得了英、俄等国的特权,同时在德黑兰设立领事馆,总领事为伍廷芳,1842年出生于新嘉坡,三岁随父亲回广州定居,毕业于帝国广州大学,作过几年讼师,后进入政途,前年出任帝国驻德黑兰领事馆第一任总领事。   中亚地区铁路的贯通,也使得帝国对伊朗的影响力虽是后来,但隐隐有居上之感。   而伊朗国内第一条铁路,却是去年时比利时人修建的德黑兰到东北部雷伊农业区的线路。   比利时在三十年代获得独立地位,此后开始发展煤炭和冶炼工业向工业化国家迈步,去年,比利时侵占了非洲刚果,和中国人一样,比利时属于新的殖民国家,而观其国家政策,在独立时比利时被英国、法国和普鲁士承认的永久性中立地位,显然有些名不副实。   在德黑兰,比利时领事馆与中国领事馆位于同一街区,仅仅隔着一个道口相望。   德黑兰现今人口十几万,是一个完全伊斯兰化的城市,圆顶的清真寺、四四方方的楼宇、粗漫但韵味十足的穹隆。   中国领事馆在众多伊斯兰建筑中显得极为抢眼,类似四合宅院,但正殿为三层飞檐式楼宇,五环黄龙旗随风招展。   此次帝国前来德黑兰的使团,或许用商团来形容更为贴切,十几名中国商人,来德黑兰考察,希望能获得一些矿产的开采权亦或修路权而已。   在商团中,东方铁路公司的代表最为引人瞩目,这家东方甚至全世界最庞大的铁路巨鳄,其触角无论伸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次前来伊朗的东方铁路公司代表唤作魏定一,也就是当年叶昭在广州巡捕房时的上司,后来因为抓捕凶顽伤了腿,不得不从事文职工作,又被安排进入京师大学的经济系,毕业的时候才知道这都是大皇帝的安排,更没想到当年那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年青人原来就是大皇帝。   魏定一自己成功应聘东方铁路公司,他委实有些头脑,甚得一位高管赏识,在中亚投资部门担任副襄理,并被遣派来伊朗考察。   魏定一进入东方铁路后,和马小翠一起觐见过贵妃娘娘,都是当年广州巡捕系统出身,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是旧识,当然,不管朱丝丝如何谦和,魏定一和马小翠是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的,唯一令魏定一欣慰的就是,从贵妃娘娘的话里知道,他的新工作,同样是在为大皇帝效力,东方铁路,可能是皇家资产之一。   来伊朗,魏定一带上了妻子杨氏,比魏定一小十几岁,刚刚三十出头的美貌少妇,属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类型,其实早年是魏定一暗恋的大户人家小姐,只是魏定一自觉粗人、下人出身,自惭形秽,一直也不敢表露心意。   后来杨氏所嫁纨绔败了家,她前夫更死在了大烟馆,魏定一这才大起胆子照顾其生活,其实那时候魏定一已经高居广州巡捕某分局局长,杨氏却成了破落户家族的寡妇,可魏定一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后来两人终于结为连理,这些年下来,魏定一走南闯北,见识何等广博,更蒙大皇帝召见过,杨氏却渐渐成了落后时代的封建妇女,只是样貌美丽而已,但魏定一对其宠爱却不曾稍减,此次来伊朗,怕要三两个月才能回,遂带上了妻子,免得其闷在家中无聊。   这不,一大早,这对儿伉俪就出了使馆逛街,只是杨氏虽然放了足,但走了一会儿,还是微微有些气喘。   “脚疼了吧?”魏定一就指了指街旁林立店铺中一家烤肉店,说道:“去里面坐会儿。”杨氏温顺点头,她实在很感激丈夫,也从来没想到自己后半生会得到上天眷顾,赐予这般幸福生活。   跟在魏定一身边的,除了波斯语通译,尚有三名年青文员打扮的人,其中两名是魏定一所管部门的下属,一名具有公司警卫身份,但在海外,他们是人人佩枪的,这些常年在外跑的雇员,稍一组织便是所谓的“武装商团”。   德黑兰的烤肉店,千篇一律,都是用肉沫烤出的肉串或者鸡块肉串。   今日这家烤肉店,有几名西洋人物,说得是荷兰语,加之此处距离比利时领事馆极近,估计他们都是比利时人。   波斯语通译张宝忠略懂几句荷兰语,小声跟魏定一说了,魏定一自不在意,与妻子坐在了靠窗位置,几名青年男子坐了旁边一桌,又由通译要肉串和奶茶。   看着临街稀稀疏疏的三两行人和临街伊斯兰建筑,魏定一翻开了手头的小本子,来到伊朗想获得一些铁路项目,便不能不对本地文化习俗有深入的了解。   而同德黑兰政权打交道,就不能不碰触到宗教,现今白教被德黑兰认为是异端,尤其是因为二十年前的巴布教起义至今余音犹在。   二十年前,伊斯兰巴布教派发动了推翻伊朗恺加部落建立的德黑兰政权的起义,巴布教创始人自称“巴布”,在阿拉伯文和波斯文中便是信仰之门的意思,巴布宣布废除一切统治阶级的特权和私有制,应该平分公共财产。他宣称男女是平等的,应保护妇女的权利。这显然是巴布教关于社会改革的一篇宣言,赢得了城乡下层人民的热烈欢迎。农牧民、手工业者、小商贩和下层毛拉纷纷参加巴布教,最后发展为轰轰烈烈推翻德黑兰政权的战争。   虽然巴布教起义被血腥镇压,但德黑兰政权仍然心有余悸,宣布巴布教为异端,在全国进行清洗。   在这种背景下,白教想进入波斯核心地带传播实在难上加难。   实际上,巴布的最早信徒现今则开创了巴哈教派,其教义为《至圣书》,号称可以代替《古兰经》和巴布的《默示录》,该派教义认为“所有宗教基本雷同”,故无论哪一宗教,信奉的都是安拉,只是其名称不同罢了。因而,该派否认伊斯兰教、印度教、犹太教、琐罗亚斯德教、佛教、基督教的创始人和巴布、巴哈都是安拉的使者,一切人都是安拉的“儿女”,因之人类应当同一协调,实现世界大同。   翻着小册子,魏定一实在有些头疼,但同德黑兰的权贵们打交道,对于伊斯兰各教派,就必须如数家珍,免得触犯什么禁忌。   而且魏定一知道,在伊朗,帝国面对的是一种全新的政治局面,列强利益纠葛其中,与一门水清的东方诸国不可同日而语。   就说东方铁路公司准备获得的从德黑兰到里海港口的铁路修筑权,便有英国、美国等数家公司争夺,而在伊朗,中国绝对属于后来者,对伊朗的影响力可能并不如西方列强。   魏定一看了眼妻子,杨氏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来到异域,显然有些不习惯,黛眉低垂,也不大敢看那些陌生人。   那几名比利时人突然发出哄笑声,原来是一位秃头男子摸出了瓶朗姆酒,给几人杯子里倒酒,很快酒味四溢,把正在后厨忙活的烤肉店老板也“吸引”了来。   烤肉店老板是一位典型西亚面孔的络腮胡男子,戴着圆毡帽,穿着伊斯兰风格的布袍,看到比利时人手中的酒水,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去,比划着请这几个比利时人不要在店里喝酒。   那名比利时秃头鹰钩鼻男人傲慢的说了几句波斯话,应该是叫烤肉店老板滚回后厨。   那烤肉店老板还待再说,秃头鹰钩鼻男人猛地站起来,比烤肉店老板几乎高了半头,五大三粗的,他更一把就将那烤肉店老板推了个筋斗。   魏定一微微蹙眉,但也没想吱声,可杨氏却吓得脸微微发白,小声说:“相公,番鬼暴戾,我们还是走吧。”   魏定一有些无奈,就对波斯通译道:“跟他们说,别在这闹事,咱想安安静静吃烤肉。”   波斯通译随即站起,高声对那几名比利时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   几名比利时人目光都看了过来,秃头鹰钩鼻男人上下打量着魏定一等人,又对通译说了两句波斯语。   通译回头对魏定一道:“先生,他问咱是不是中国人。”   魏定一微微颔首,说:“告诉他,是。”   通译随即用简短的字节回应那几个洋人,自是说“是”。   秃头鹰钩鼻男人看样子还想说什么,但一名同伴揽着他肩膀,在他耳畔低语,随即他慢慢坐下,另外两名伙伴将酒收了起来。   等烤肉店老板上了烤肉,几名比利时人吃的极快,或许也觉得无趣吧,不到一刻钟,风卷残云般用了餐离去。   杨氏诧异的看着魏定一,但她没有问什么,想也心下奇怪,在异域,番鬼们刚才还凶神恶煞,怎么转眼就变成了温文君子?   烤肉店老板送上来烤肉之时连声道谢,更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中国人,好!”   魏定一就笑起来,指着面前空位示意烤肉店老板坐,那老板推让半晌,见魏定一颇有诚意,也便坐了下来。   通译在旁翻译,老板唤作米尔扎,今年四十岁,十几年前举家搬迁来德黑兰,干烤肉这行刚刚三年。   魏定一笑着问道:“生意如何?”   米尔扎翘着拇指道:“中国人很照顾我的生意,中国人,都有钱。”满脸的艳羡,甚至有些崇拜。   中原立世哲学便遵循仁义一说,虽然现在国力日强,但在异域却不似西方人那般直白,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作为东方最强大的国家,世界三强之一,在德黑兰,帝国国民却表现的极为低调,也怨不得会博得德黑兰市民的普遍好感。   看着米尔扎真诚的赞美,魏定一心下叹口气,真不知道国内那些反对大皇帝的乱党,到底都是何等心态。   米尔扎又感慨的道:“我和我的朋友平时闲谈,都希望中国人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帮我们赶走邪恶的英国人和俄国人。”   魏定一说道:“这却不是我能妄言的。”   米尔扎道:“我知道,这只是我们的妄想和希望,你们中国人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帮助我们。”   魏定一喝了口奶茶,缓声道:“希望将来会有这一天吧。”   米尔扎站起,微微躬身,抚胸道:“永恒的安拉,祝福您的同胞。”又道:“请尊贵的客人尽情享用美食。”说完,弯腰回了后厨。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昔年今朝   苏州拙政园。   书斋小院的竹影石桌旁,叶昭正在翻看泰和行在海外的业务剪报,其中便有魏定一正在伊朗与德黑兰政权洽谈的铁路修筑权问题。   不过最令叶昭上心的还是非洲马普托港口的建设。   现今马普托港及附近土地已经被帝国宣布为海外自治领土,去年年底任命了马普托总督,第一任马普托总督为明德,也就是当年护卫叶昭血战而亡的侍卫阿尔哈图之子,宗人府对其母子一直关照有加,明德今年二十八岁,毕业于金陵政院,一直在外务部任职,颇为精干。   现今欧洲各国都将目光盯向了非洲,在北部非洲,阿尔及利亚沦为法国的殖民地,而且又将目标对准了突尼斯,同时法国以支持英国对塞浦路斯的侵略,换取了英国对法国在突尼斯利益的谅解。德国为了转移法国在欧洲的注意力也开始支持法国在突尼斯的行动,意大利则受到了孤立。   摩洛哥因为北隔直布罗陀海峡和地中海和西班牙相望,传统上被西班牙认为是自己的势力范围,摩洛哥苏丹穆莱?哈桑现今正推动政治改革,建设新式海陆军,以避免国家沦为欧洲国家的殖民地,但国内贵族激烈反对,政权风雨飘渺。   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英国占领冈比亚、塞拉利昂、黄金海岸、尼日利亚的沿海地区和南非殖民领地。法国占有塞内加尔、几内亚、象牙海岸和达荷美的沿海地区。葡萄牙据有安哥拉、莫桑比克,西班牙拥有西属撒哈拉。   在西非,英国则加紧了对黄金海岸和尼日利亚的侵略,但在黄金海岸内地早已存在着强大的阿散蒂国家。70年代以前,英国为征服阿散蒂先后发动过6次战争,均被击败。   在东非,英国早已在桑给巴尔同苏丹签订条约,享有特权,并把东非海岸视作英国的势力范围。德国也在东非积极进行活动,正在筹组德国东非公司,目标是从鲁伍马河到温巴河之间的大片土地。   在中非和南部非洲,列强争夺的最为激烈,德国、英国、中国、比利时、法国和葡萄牙都在这一带展开了争夺,其中英德矛盾最为突出,为了防止德国人东进和布尔人接近,英国刚刚宣布贝专纳为自己的保护国。   在这种混乱局面下,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开始策划召开国际地理会议,拟成立“国际非洲协会”,在与会各国成立分会,其宗旨是要打开非洲这块“地球上唯一文明尚未进入的地区”。实则这将是各国殖民非洲的一次利益谈判,协调各国在非洲的势力范围。   现今中国还未获得邀请,叶昭则冷眼旁观中。   如何与布尔人打交道?如何将布尔人控制下的德兰士瓦地区的黄金、钻石收入帝国囊中,这委实是一场艰巨的考验。   脚步声响,月洞门处现出朱丝丝纤细的身影。   叶昭便笑着起身,问道:“怎样了?”   朱丝丝前几日去徐州府铜山县巡视议政使选举的票选情况,地点是随机抽取的,以免下面人做门面功夫。   朱丝丝摇摇头,在铜山县,因为票选发生了械斗,虽说双方宗族并不知道皇妃娘娘来了本县,但可是知道大皇帝就在苏州呢,如此村民间还发生大规模械斗,可见乡民亲族观念之强。   这也因为这几个乡村因为上下流水源本就矛盾重重,常年为用水发生纷争,每年几乎都会有武斗的情况,到了推选议政使这等大事,双方族长就更是针尖对麦芒,有点你死我活的意思,都怕对方选上议员后不给自己的村族好果子吃。   见朱丝丝神情,叶昭就知道结果不如意,微微颔首道:“意料之中的,是吧?你也别不开心,你不是喜欢黄梅戏吗,招个戏班来唱几段。”说着话,对跟在朱丝丝身后的女卫努努嘴,道:“去和白老亨说,传个戏班子来。”   女卫唤作宝珠,是原大内副总管、内廷女侍卫长明珠的幺妹,现今明珠已经嫁人,遣派入铁路巡警系统,宝珠则在去年年末调入内廷女侍卫处,她刚刚十七岁,黛眉星目,生得极为英武,因为明珠的关系,叶昭和众皇妃也都对她极为亲厚信任。   宝珠和明珠不同,并没有太多国术冷兵器的底子,擒拿术尚可,但力气自不能和男卫相提并论,不过反应迅速,枪法极为高明。   宝珠算是新一代的旗人女孩,从小就冰雪聪明、天真可爱,当年父母可说她选秀进宫,定能被大皇帝看中呢,不过现今宫中选秀制度早已物是人非,宝珠则进入了武警系统,又被破格提拔进入了内侍卫处。   听叶昭吩咐,宝珠躬身应令而去,她虽然年纪小,但进入内侍卫处接受了极为残酷的训练,包括杀人,这都是必须经历的阶段。能为大皇帝效力,更是整个家族极大的荣耀。   朱丝丝有些担心的道:“不会有刺客吧?”想想当年,色狼天天跟自己胡混瞎闹也没遇到凶险,可真令人捏一把冷汗。   叶昭微微摇头,拿起石桌上一份文函,说:“这几日,可捕了许多嫌犯。”若说现今苏州城公平党还能组织起刺杀,那帝国整个内务系统和国土安全系统可不等同虚设?   叶昭又笑着道:“还有件高兴事,郭自强来了,今儿上午到的,一会儿你们姐俩聚聚。”   朱丝丝嫣然一笑,没说话,却坐到了叶昭身侧,她知道,这是相公体恤她,应该是早知道她想念旧友,但毕竟在京城在皇宫大内规矩森严,会故友不甚方便,巡游地方,便宽松了许多。   秫香馆在东园,面水隔山,室内宽敞明亮,长窗裙板上的黄杨木雕,雕镂精细,层次丰富,栩栩如生。落地长窗加上精致的裙板木雕,把秫香馆妆点得古朴雅致,别有情趣。   叶昭和朱丝丝便在此与郭自强见面。   郭自强早几年生活的并不好,结婚后很快便和离,直到前几年才与一名小学教员相恋,很快结为连理,新夫婿与她志同道合,对她颇好。   而此次见到叶昭和朱丝丝,郭自强心中滋味难以言表,虽然早年便见过摄政王,早就知道当年朱丝丝痛恨的色狼便是摄政王,也便是如今的帝国皇帝,但这些年,眼见帝国日新月异,大皇帝声望如日中天,她的朋友圈子,就算思想最为激进渴望实行君主立宪者,也不会说大皇帝半句坏话,并不是不敢,而是真心拥戴大皇帝。   色狼是大皇帝,朱丝丝则成了贵妃娘娘,时常在报纸上见到自己这位昔日好友、今之国母议员的风采,为朱丝丝喝彩欣慰之余,不知不觉,也觉得好友与自己渐行渐远,已经渐渐生活在两个世界。   不过此时被朱丝丝亲热拉着手坐到贵妃沙发上,说起当年在妇女会中之事,两人宛如又回到了昔日,只是看着朱丝丝越发精致秀丽的面庞,郭自强叹口气道:“你变漂亮了,我可老了。”确实,现今看郭自强,怎么也比朱丝丝大个七八岁,一个是二十多岁的丽人,一位是三十多岁的少妇。   叶昭一直微笑听两人说话。和朱丝丝聊了几句后,郭自强未免觉得自己不敬,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叶昭讲话,面对叶昭,她的思绪更为复杂,一个是昔年颇有些交情的色狼,挺有意思的年轻朋友;一个则是帝国的主宰,甚至是这个世界最有力量的君主,偏偏这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见到叶昭,郭自强又亲切又拘束,自不知如何开口。   “陛下,您,您也没怎么变?“郭自强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句话,说完却觉得自己或许有些不敬?   叶昭已经笑道:“没什么变呢?当年丝丝可是说我小白脸,现在还是么?”   郭自强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帝冒出这么句话。   叶昭就笑,说道:“你看,丝丝又翻白眼了,心里肯定嘀咕呢,我这没一点正经话。不过郭自强,你们是好友,我也勉强算你的朋友吧,今日见你我也开心,你说是不是?”   郭自强默默点头,说道:“当年,可真没想到会遇到陛下,想想,当年的妇女会,若没有陛下,恐早就被人抄了;我等沐陛下圣恩,自己却不自知。”   提起当年往事,朱丝丝也心甜,可不是吗,现今想想,自己和郭自强似模似样的操持什么妇女会,那时候自己相公可定然觉得自己幼稚的很,或许,觉得自己可爱?   叶昭摆摆手道:“这可没我什么事,我当时巴不得有人抄了妇女会,杀一杀这个猴子的威风。”说着话,笑着指了指朱丝丝。   郭自强扑哧一笑,说:“我是说陛下才是思想启蒙之导师。”   叶昭道:“导师?这可就是戴高帽了。不聊这个了,怎样,生活上有困难么?”   郭自强忙摇头,道:“民女生活安定的很。”她的那点破事又如何能在皇帝和皇妃娘娘面前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偷渡   《百日缘》是现今黄梅戏最流行的剧目,花枝招展的小旦在青砖地上吱吱呀呀的唱着,嗓音极为清亮舒婉。   侍卫匆匆送进来几份电文,因为早得大皇帝吩咐,小旦、小生们这一次倒没有停下来等大皇帝翻阅电文,早前侍卫送折子进来,戏班锣鼓马上停下,众艺人也便泥雕木塑般止了唱腔。   第一道折子,是江苏省法院对袁世杰通奸一案的审判结果,大皇帝虽然没有催没有御批,地方上也真是雷厉风行,袁世杰被处以两年徒刑,而曾经推搡辱骂过世老夫人的恶奴也均被批捕审判,同时苏州三名法官被停职并加以调查。   现今这几封电文,均来自京城,有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邀请中国参加将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国际地理会议”的文函,也有内务府的密电,言道在新嘉坡,公平党重要干部薛明九落网,已经被秘密押解回广州。   薛明九?叶昭不由得揉了揉鼻子,这位写过悔过书的家伙倒也颇有些本事,在公平党内还能混得风生云起不是?   在帝国境内,公平党严格来说处于萎缩状态,其宣传目标定为破产农民、赤贫阶层本身已经是一种失败,毕竟公平党最早的纲领,得益于叶昭,本来是该团结商人资本者阶层。   不过现今公平党有些变形,受第一国际和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影响,党的纲领一再调整,其进入农村的途径更有些类似于早年的三合会、天地会,现今也很能定义其到底是怎样一个团体,或许从陆月亭等高层,也不知道该如何令这个党健康发展,底层团体,渐渐成为一个个过去的封建帮会式组织。   不过陆月亭好似在欧洲渐渐有了些名气,被认为是东方最富盛名的革命者,也得到了某些欧洲贵族的资助,而且根据确切消息,陆月亭现今去了伦敦,好似是被伦敦某位勋爵邀请。   叶昭早已经批示内务府,如果能在伦敦抓捕,那便在伦敦将陆月亭拘捕,倒要看看某些英国政客会玩出什么把戏。   放下内务府的密电,叶昭又拿起了比利时来的文函,不管怎么说,现今非洲事务亦或西亚事务,没有中国的参与都不可能得到圆满解决,尽管如此,中国是最后一个受到比利时国王邀请的国家,东西方文化毕竟不同,如果说处理东方事务,欧洲国家不得不跟中国打交道,但在非洲,显然许多欧洲人都不情愿中国人的介入。   琢磨着,叶昭转头低声对朱丝丝道:“过阵子,我想去非洲看看。”   朱丝丝呆了呆,说:“那太冒险了吧?”   叶昭心里叹口气,非洲不比美国,荒夷混乱之地,自己虽然很想去看看,但毕竟不大现实,或许,只能以后卸了担子一身轻松之后,才能真正到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   中国驻德国大使作为帝国全权公使出席布鲁塞尔的“国际地理会议”之时,在马普托、德瓦士兰,因为中国探险队和移民的进入,中国人与布尔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恶劣起来。   负责打理皇室田产的宗人府官员,以100条旧枪和2000银元,在德瓦士兰地区边境德瓦赫河畔,从一个土著酋长手中买下了两千七百平方公里的土地。   因为是皇室土地,根据法律,不用该官员向帝国移民署申请,此处土地便自动获得帝国政府保护。   此外还有一些中国商人在该地区购买土地并且申请帝国政府保护,同时移民越来越多的进入该处区域,这使得布尔人开始抵制中国移民,德瓦士兰和帝国马普托殖民政府的关系越发紧张。   布尔人是欧洲人和非洲人的混血后裔,即吸收了欧洲先进文明的成分,又有着非洲人强健的体魄和凶悍的基因,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种族,叶昭清楚其到底有多么强悍,英国人为了征服布尔人,可是动员了数十万陆军,其中常驻非洲的便超过了二十万。   中国人与布尔人发生战争的话,更要提防欧洲人的介入,但若不击败布尔人,又如何拿到德瓦士兰地区的控制权?   德瓦士兰的金矿,将会成为银价贬值后维持帝国货币稳定的关键因素之一,在这个贵重金属作为货币衡量物的时代,黄金储备比之后世更重要百倍。   在前去新西伯利亚的途中,叶昭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江苏省的议员选举虽然没变成闹剧,但也混乱无比,最后勉强产生了211名议员,但在很多乡村,出现了联名上告的情况,数个议员被认为在选举过程中舞弊贿赂选民,监察部门已经展开调查。香港的一家报纸,认为帝国江苏省此次议员选举,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叶昭却是觉得,有一个开始,那就很好。   去新西伯利亚,叶昭极为低调,御书房报道官署也未发布帝国皇帝的出巡信息,同样,乌拉尔公国叶卡捷琳娜大公秘密出访新西伯利亚的消息也封锁的极为严密。   在乌法地区,乌拉尔公国卫戍部队与俄国边防军发生了小规模冲突,而公国经济低迷,贵族又高高在上,民众渐渐产生了不满情绪,民意党地下组织活动越发频繁,叶卡捷琳娜迫切的希望这次出访能获得中国人的支持和承诺。   帝国与乌拉尔公国的铁路早就贯通,在新西伯利亚一带的东南平原,华人渐渐成为多数人口,当然,现今东南平原的鄂罗斯人,同样也可称为华人。   前去新西伯利亚,叶昭随行的御医本来被御医房定为天津女子医馆的美女名医克里斯蒂娜,但被叶昭否决,改由一名男医同行。   三年多了,新西伯利亚变化极大,中国式宅院越发多了起来,而那种飞檐高楼也渐渐出现,叶昭此次入住的“东方大酒店”就是一座四层飞檐楼,现今已经被宗人府侍行官整个包了下来,叶昭住顶楼,随行的百余名蓝翎卫则分住警卫房和一到三层各个房间。   叶卡捷琳娜虽然早一天便到了新西伯利亚,叶昭却没有急着去见她,在双河行省副省长、新西伯利亚市市长张之洞陪同下,叶昭坐着马车在新西伯利亚逛了一圈,张之洞则给大皇帝介绍着新西伯利亚的变化。   当马车行到原来的宪兵司令部时,张之洞道:“旧产已经还于了维特夫人,警察总部搬去了东城区。”   叶昭在此地曾经生活了数月,此时重游故地,不免心生感慨,想起一事,问道:“维特子爵呢?”   张之洞便有些无奈,也只能实话实说,道:“正在服刑,维特夫人生活还算安定。”   叶昭微微颔首,想了想,示意马车前行。   前后三辆马车走在青石板大道上,并不引人注目,两旁街铺,中俄风情各异,三三两两的行人,同样是东方人和白种人皆有,移民色彩极为浓郁的城市。   新西伯利亚,帝国准备建设为西伯利亚地区的标杆城市,新西伯利亚民族政策成功,便可以最短时间稳定西伯利亚民心,是以帝国在新西伯利亚预算极为充足,更用种种优惠吸引商人前来投资,实则作为中国与俄国商路的最大中转站,新西伯利亚本身的地理位置就极为优越,短短两年时间,人口已经翻倍,一座新兴轻工业贸易城市现出雏形,在今年年初帝国地理杂志上,新西伯利亚被赞誉为“北域的明珠”。   新西伯利亚市政府也极为重视环境,当年战后第一件事便是完善下水管道和各种基础建设,现今四通八达的主要几条长街上,几乎看不到杂物。听到大皇帝称赞,张之洞也微微有些自得。   不过令张之洞沮丧的是,马车拐入一条街巷时,却被堵了去路,却见一座尖顶东正教堂前,数十名鄂罗斯人吵吵嚷嚷的,仔细看去,却是几名穿着警装的警员遭到民众辱骂围攻。   叶昭从窗口看出去,虽然离得远,但能看得出,几名警官男女皆有,黄面孔和白面孔都有,等仔细看去,叶昭微微一怔,其中一名金发碧眸的女警,正是娜塔莎,突然见到故友,叶昭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暖意,笑着对张之洞道:“那是娜塔莎吧?”   张之洞自然明白大皇帝之意,说道:“臣去唤她过来。”   此时,一队骑脚踏车的武装警察飞快驶来,开始驱散人群,而为首的武装警察小队长则开始训斥娜塔莎等几名巡警。   娜塔莎这两年警衔不升反降,无他,从北京学习结束后,回到新西伯利亚,早已物是人非,叶昭已经离开,张之洞虽然认识娜塔莎,但既然大皇帝对她并没有它意,张之洞和她地位悬殊,就更无暇照顾她了。   新西伯利亚市局一名姓金的副局长,见娜塔莎漂亮文静,便想撮合她与自己侄儿的婚事,谁知道娜塔莎不从,金局长当时没说什么,但半月后娜塔莎因为工作失误,被罚薪降职,这两年更没得到升迁的机会,反而要出来巡逻,而与她同期来过北京培训的警官,现今最低级别也是巡警分局的副职。   现今正兜头兜脸教训娜塔莎的,正是金局长的侄子,新西伯利亚武装警察大队某小队的小队长。   金队长今年二十多岁,脸上都是青春痘,正是火力旺盛之时,虽然已经成婚,但对娜塔莎,他还是不怎么死心,有时辗转难眠,脑里全是娜塔莎性感的身影,现在虽然大声训斥娜塔莎,目光却忍不住在娜塔莎秀气警装紧裹的酥胸翘臀部位晃悠,心里热得很。   娜塔莎紧紧抿着嘴,并不吱声。   就在此时,张之洞走了过来,说道:“你们的公事回头再说,娜塔莎,你跟我来。”   金队长没注意张之洞走过来,下意识回头怒道:“你什么人,呱噪甚么?”等转过头,就猛地吓了一跳。   大多数警员自然不识得张之洞,但金队长得叔叔照顾,还曾经担任市政官署的警卫工作,见到来的是市长大人,金队长立时脸涨红,满脸青春痘都紫了,急忙敬礼。   张之洞微微颔首,对娜塔莎道:“来吧,有人想见你。”   娜塔莎心就跳了跳,好久没见到张之洞市长了,她知道这位精明强干的市长,是“他”的下属。   娜塔莎极快的看向了马车,但车窗窗帘低垂,看不到里面情形,娜塔莎随即慢慢走了过去。   金队长看着娜塔莎和张之洞的背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直觉上,感觉自己甚至叔叔都怕会有大麻烦。   车厢中,张之洞便没跟着上车,而是去坐了前面一辆,两年多后,娜塔莎再见到叶昭,心里竟然有些酸,但她只是默默的坐在了旁侧软榻上,垂首看着锃亮的黑皮鞋鞋尖。   叶昭就笑:“怎么两年多,你还降级了,来了就看到你挨骂,这可稀罕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娜塔莎道:“文、文先生……”随即就觉得不对,张之洞何等身份,还是这位文先生的属下,跟班一般,而当年传出大皇帝在叶卡捷琳堡驻跸的消息后,娜塔莎已经隐隐猜到了叶昭的身份。   叶昭摆摆手,说道:“就喊文先生吧,外面那些人,为什么闹事?”   娜塔莎看着脚尖,小声道:“昨天查了一批偷渡的妇女,这些人,是蛇头鼓动的。”   中国与乌拉尔公国签署过多项协议,双方铁路海关盘查并不严,而一些俄国蛇头,便经常组织非法移民翻过乌拉尔山进入乌拉尔公国,再转乘火车亦或冬天从结冰的鄂毕河上偷渡,来到东南平原赚钱。   叶昭又问道:“刚刚那小队长怎么回事?感觉他针对你。”   娜塔莎脸微微一红,犹豫了下,道:“有人想撮合我和他成亲,我没同意。”不知道怎么,在“文先生”面前说出来这话,心里立时一阵轻松。   叶昭哦了一声,想想,当年丝丝一样遇到过这类事,现今帝国的女职员,或多或少都要面对这种问题吧,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思想,刚刚接受女性出来工作,乱七八糟的事怕是少不了。   第一百二十章 标杆城市   东方大酒店顶楼的小酒吧,留声机里飘扬着优美的乐曲,华丽而朦胧的吊灯洒下一片星星点点的光晕。   在靠窗的座位,叶卡捷琳娜认真的翻阅着叶昭送给她的礼物,其中包括各种援助协议,对于叶卡捷琳娜来说,这或许是情人对她的宠爱,而对叶昭来说,乌拉尔公国作为帝国与俄国的屏障,保持其繁荣至关重要。   厚厚的纸笺,叶卡捷琳娜终于翻到了最后,碧眸如水,瞟着叶昭道:“谢谢陛下。”贴身白绸礼裙好似透明一般,实则只是给人一种错觉,但却更为其增添了无限性感,脖颈上的半圆衣领精致的好似项圈,此刻的她媚得宛如滴出水来,裸露的凝结牛奶般的雪白深邃乳沟,纤细无比的腰肢,好似在发出诱人的邀请。   叶昭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叶卡捷琳娜最喜欢的就是情人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无与伦比的权力,可以调动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资源,一整个庞大帝国的资源,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男人是这般温文儒雅的绅士。   叶卡捷琳娜自也不忘告状,她在乌拉尔公国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在叶昭面前,就变成了撒娇的小女人,撇着嘴道:“古尔科又给我制造麻烦呢。”   古尔科是乌拉尔公国议会的议长,野心勃勃,一再动议削弱大公的权利。   从严格意义来说,叶卡捷琳娜并不是合格的领袖和统治者,若不是别列科夫首相一直坚定的站在她的一边,只怕早就被古尔科架空了权力。   叶昭也知道,难为叶卡捷琳娜了,实则她适合做那种风花雪月的贵族夫人,而不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   “我想办法治他。”所以,叶昭便跟她开起了玩笑,也希望她的压力不是那么大。   叶卡捷琳娜诱人的碧眸眨了眨,便盈盈起身,坐到了叶昭身侧,身子也水儿一般化在了叶昭身上……   娜塔莎和叶卡捷琳娜再一次会面时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便是叶昭,也没忘记两人在床上春光盈盈较劲的一幕。   在叶昭房间的餐厅,三人共进晚餐,很简单的菜肴,无非是煎烤肉类和青菜,旁侧,有两名婢女伺候。   在苏州刺杀事件后,叶昭出行均带宫中侍女,这也是宗人府的硬性规定。   娜塔莎穿警装戴贝雷帽,英气而性感,用餐时便摘了帽子,瀑布般的金发洒落。与两位异域风情的碧眸美女一起进餐,倒也赏心悦目。   享用甜品的时候,叶昭对娜塔莎道:“你的事啊,要向监察局申诉,你认为是某个官员单独针对你就申诉这名官员,如果觉得整个警局对你不公便投诉整个警局。“   娜塔莎摇摇头道:“过去的事,算了。”   叶卡捷琳娜插嘴道:“娜塔莎,你干脆跟我走,去当我的侍卫长。”当年的风波早就成为过去,没有娜塔莎,或许她还不会和现在的情人这般亲密,有时情人说情话时还说喜欢看她的丝袜,尤其是和娜塔莎扭打的那次,勾人的很。   娜塔莎犹豫着,确实,她现在警局的工作非常不开心。   叶昭道:“就算去做你的侍卫长,那也是后话,申诉完等案子了结了再说,我呀,是想通过这事儿敲敲警钟,统一下思想。”   娜塔莎隐隐有些明白,默默的点头。   当年通过泰和银号北京分号的非礼案,为帝国法律思想基础的奠定打开了一条缝隙,而今日通过娜塔莎一案,也为帝国政府公职人员树立一条准绳,为女性职员争取她们应有的权利。   “就这样吧,一会儿咱出去走走。”叶昭的话,两女自都乖乖点头。   ……   三日后,乌拉尔公国首相别列科夫抵新西伯利亚,至此,《帝国日报》才刊载了大皇帝和乌拉尔公国大公叶卡捷琳娜及别列科夫首相在新西伯利亚会晤的新闻,叶昭也开始召见两河行省及新西伯利亚市的官员,而此时娜塔莎正接受监察局的调查和质询。   别列科夫自不能如同叶卡捷琳娜般整日能见到叶昭,从他来到新西伯利亚,叶昭只接见了他一次,别列科夫主要还是与双河省的地方大员谈判,双方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   叶昭见到金副局长则是在警察办公大楼,这座四层中国风格的楼房新建成不久,叶昭便去走了走,看上一看,随行记者的笔中,自然便是大皇帝关心基层警察生活和城镇治安。   警察办公大楼四位一体,省警察厅、省城警察局、省武装警察总部和双河地区国土安全局均在此挂牌,而按照帝国宪法,省警察厅机构职能都在缩小,更多的是监督各市县警察局之运作,总理全省警务,各市县治安案件多数自理,出了问题本地警署长官便是第一责任人,即少了上司干预又明确了权责,更多了一层“监督老爷”。而至少现在看,有几个无所事事就知道找毛病的“监督老爷”,利大于弊,这也是警察渐渐剥离过去“衙役”身份的重要一环。   作为省城警察局第一副职,金副局长在觐见大皇帝的座谈会上勉强够资格出席。   在警察大楼一层休息室,笔直坐了十几名黑压压警官,双河督军宋庆则坐在叶昭下首,每到一地,这些地方督军便俨然成了叶昭的侍卫长,随侍左右。   叶昭简单讲了两句对安全部门的期待,众警官自都正襟危坐聆听圣训。   随即叶昭将目光看向了双河武装警察大队大队长,一位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的蒙古汉子,说道:“你是查干巴日?我听说过你夫妻俩,传奇伉俪。”   在中俄战争中,查干巴日和阿茹娜夫妻的事迹广为流传,成为一时之佳话,中俄之战后,查干巴日进入了武装警察系统。   听得大皇帝赞誉,查干巴日宽阔的脸膛红红的,笔直站起,大声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叶昭就笑,摆手示意他坐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德黑兰之乱   叶昭并没有和其余人等多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们“明主之道,必明于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古之圣贤,亦懂法治之道。”   当叶昭在一票人簇拥下离开警察办公大楼时,在院子里,刚好见到了巡街回来的娜塔莎等几名巡警,桉树绿叶下,一身黑色警装的娜塔莎越发显得秀气动人,叶昭并不避嫌,微微对她颔首,动作虽轻微,但想来注意着大皇帝一举一动的人精们会看得清清楚楚。   金副局长脸色微微一变,额头渐渐沁出汗水。   ……   叶昭回京城是五天后,此时《帝国时报》已经撰文对男权社会下职业女性的地位进行思考。   同时间的德黑兰,突然爆发了巴布教徒的第二次大起义,起因便是俄国和伊朗在德黑兰签订的通商条约,令伊朗宗教强硬派领袖甚为不满,自俄国在中俄战争中惨败之后,其在中亚和西亚诸国的影响力便一落千丈,所以当伊朗国王纳赛尔?丁?沙阿与俄国签订一系列合作协议后,伊朗国内反对纳赛尔的势力以及主张政教合一的宗教领袖们,联合起来发动了叛乱,因为起义最开始借助巴布教之名,是以被境外称为第二次巴布教之乱。   发动叛乱的狂热教徒们,同样得到了反对革新的政治力量的支持,在德黑兰,很快就发生了巴布教徒围攻英、俄使馆的冲突,接着便蔓延到全城,中国使团同样不可避免的被数千名穆斯林围攻。   整个德黑兰,变成了混乱之城,而这时候,魏定一还未离开德黑兰。   中国驻德黑兰领事馆是幽深的中国式庭院,三层的飞檐楼宇,而厚厚砖石垒砌的院墙本就与帝国境内传统大院一般,有防贼抗匪之用,现今却是派上了用场,武装人员在墙垛后结成防御圈,用火枪抗拒暴民的袭击。   整个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全部被动员起来,加之负责使馆守卫的三十余名帝国士兵,大约共组织起了百余人的火枪队,如此尽管暴民人数众多,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并不能近得使馆半步,经常被一轮排枪打下来,丢下数具尸体一哄而散,等时间不长却又渐渐聚拢过来。   魏定一虽然腿脚有些不利落,却也自然而然成了自卫民团的领袖,领着二十余名精壮的枪手防守西墙。   西墙临街,烈日下,血迹斑斑的大街上躺着几具尸体,对街的店铺已经都关了,一些店铺隐隐有被砸抢的痕迹。   女墙后,刚刚击溃了暴民一次进攻的武装枪手们正在上子弹,检查枪械,靠在墙垛魏定一身侧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小武,泰和行的文员,常年在海外办差,是以接受过枪械训练,常年佩枪,在海上也打过海盗,现今的阵仗也没有把他吓破胆。   “魏大哥,你的枪法真准。”小武颇有些崇拜自己这位上司,听说早年是平远军贲勇,那可是最早追随大皇帝的嫡系亲军,若不是运气不好伤了腿,怕也是地方上的督军将军了。看刚才魏大哥冷静无比的一枪枪射翻暴民就知道,他当年是何等英雄。   魏定一笑道:“我这算什么,当年我那队的老兄弟里,枪法我是最差的。”   小武从墙垛孔向外望了几眼,又饶有趣味的问道:“魏大哥,您的火枪队,谁枪法最好,听说当年保帅最爱跟人比枪,您见过保帅没有?”   魏定一眼神透着些悠远,良久后道:“要说枪法,军中怕没人能比得上大皇帝,说句大不敬杀头的话,大皇帝若不是皇帝,就是军中第一贲勇。不过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心系万万苍生,作个冲锋陷阵的巴图鲁,可未免太……”   提到了大皇帝,小武呆了呆,不敢随便议论,但自也悠然神往。   远方,传来暴民的怒吼和枪声、火药爆炸声,听声音方向,应该是比利时领事馆。   魏定一微微蹙眉,站起身,拿起望远镜向远方眺望,隔着一个路口便是比利时领事馆,一座黑铁门的西式宅院,此时只能看到影影绰绰到处都是穿着穆斯林袍子的暴民,却也看不清使馆内情形,但从那边传来的各种动静判断,只怕比利时使馆的情况不妙。   使馆墙垛后架起了木梯,一名穿着双排扣军官制服、锃亮马靴的圆脸军官从木梯爬上来,他是领事馆警卫队队长马培武,隶属武警系统,对于魏定一也极为尊重。   “马队长,怎么回事?”小武憋不住话,见到马培武就急急问。   马培武摇摇头道:“比利时人的砖墙被暴民炸了个口子,眼看就守不住了。”领事馆楼顶层有警卫队设的嘹望点,他对周遭情况清楚的很。虽然帝国与西方各国并不和睦,但现今穆斯林暴民闹事,帝国与西方国家一样,成为暴民的攻击对象,是以见比利时人落难,不免恻然。   魏定一蹙眉道:“官兵还没来么?”   马培武道:“谁知道?”城内闹腾了一天多了,忠于国王的军队四处救火,颇有些力不从心,或许,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感觉。   马培武随即道:“魏大哥请放心,电线被暴民切断前咱已经发了电报回国,估计几日时光便有援军到来,咱的弹药支持十几日也无问题。”这并不是什么激烈的战斗,按照今日的战斗强度的话,弹药粮食支持一月也无问题,而帝国铁路修筑到了布哈拉汗国的伊朗边境,按照帝国和布哈拉汗国签订的条约,帝国军队可以依靠布哈拉境内的铁路运输,这也使得伊朗成为帝国可以快速投放武力之地,甚至比英国人从印度边境进入伊朗更为快捷。   何况,里海上巡航的舰队同样可以快速支援德黑兰被困外交人员。   是以对于使馆的安全,马培武并不太过担心。   魏定一又何尝会担心?虽然中国和布哈拉汗国没有驻军协议,但在布哈拉汗国和伊朗的边境,中国建有一个气象观测站,气象站的警卫营是一支精锐骑兵,甚至配备热气球和三轮摩托这些稀奇古怪的器械增加其机动力和快速反应能力,以帝国外务部的效率和一贯的对外政策,只怕现今这支部队已经进入了伊朗境内。   魏定一想了想,突然道:“马队总,比利时人情况很危急吧?咱是不是要管管?”毕竟大多数这些比利时人都是外交人员,一些外交官只怕还带着家属,现今遭受无妄之灾,成为伊朗国民对政权不满的祭品,终究觉得心下不忍。魏定一娶妻后,心肠好似也渐渐软了,何况,比利时是第一个在伊朗获得铁路修路权的国家,若能接下些机缘,对泰和行不无裨益。   马培武道:“魏大哥倒与伍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伍大人也说了,比利时人遭难,心下不忍,令我评估有无能力助他们脱险,不瞒魏大哥,我心下正犹豫呢。”   小武一直没插嘴,这时候不禁道:“洋鬼子哪有好人?管他们作甚?”   魏定一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小武缩缩脖子,不敢再说。   魏定一随即对马培武道:“我带人去吧,好好计较一下,能救出比利时人来最好,若不行,我也保准把咱的人带回来,马队总,记得使馆有一把带千里镜的长枪吧?”   马培武就笑:“什么都瞒不过魏大哥,好,咱一起去商议商议,还是我去,魏大哥给我压阵。”   一棵榕树下,魏定一和马培武以及挑选出的十几名志愿者对着使馆区域地图商议部署,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   比利时使馆。   被暴民炸开的围墙缺口已经被桌椅板凳堵上,几名穿着深绿华丽军服的比利时士兵躲在桌椅后嘭嘭嘭的放枪,只是暴民也不乏火器,虽不能及远,却也颇有杀伤,一名比利时士兵左臂中弹,很快鲜血染满半边身子,被人抬了下去。   比利时总领事古特勋爵站在二楼窗口,脸上大有忧色,整个使馆能组织起来的武装人员只有三十余人,临街中国使馆火力极猛,这也使得暴民更多的将目标盯住了比利时人,一波波的冲击波一次比一次迅猛。   如果德黑兰的政府军再不出现,只怕几个小时后,使馆就会被穆斯林暴民攻破。现今电报线已经被掐断,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站在古特勋爵身侧秃头鹰钩鼻的高大男子是他的妻弟,唤作巴斯,性子粗鲁,现今见到外面人头攒动的暴民,却也不禁骇然色变。   “这些该下地狱的异教徒,我早说过,只能用武力征服,让他们在长矛和烈火中屈服,”铁青着脸,巴斯在嘴里嘟囔。   古特勋爵默不作声,却是想起了远在布鲁塞尔的娇妻,上次一别,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么?幸好刚刚履新,答应半年后接她过来,若不然,她也跟着自己置身险地,可就害死了她。   轻轻推开窗子,微风吹进,古特勋爵总觉得整个德黑兰都弥漫着腥臊之气,现在,他却不由得深深呼吸了几口,好似,空气也挺清新的。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叽里咕噜的波斯语,古特勋爵是资深波斯学者,自然听得懂波斯语,只是开始又以为是暴民鼓噪,可渐渐,觉得不对,声音越来越近,也渐渐能听清了。   “市民们!我们是中国使馆的使者,东方有云,两国相争也不会伤害对方的使者,希望你们冷静,不要给自己带来灾祸,现在我们过来了,请大家让开!”   古特勋爵精神立时一振,凑到窗边,却实在看不到外面情形。   巴斯惊讶的道:“中国人会来救援咱们?”   在中亚,这个东方古老帝国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中亚各汗国都仰其鼻息,便是西亚,中国人同样是德黑兰政权最敬畏的力量,听闻纳赛丁国王有意借助中国驱逐欧洲力量,只是以前在英法俄三国博弈中数次站队德黑兰政权都判断失误成了牺牲品,现今便有声音反对德黑兰与中国结盟,加之崛起于中亚得到东方帝国扶持的白教也在德黑兰被视为异端,许多宗教领袖对这个东方强国的一举一动充满警惕,这才使得北京和德黑兰没有闪电般接近成为联盟。   但不管怎么说,中国在德黑兰的存在是极为特殊的,巴斯说什么也不相信中国人会来帮助他们。   此时外面,传来嘭嘭嘭一阵连续不断的枪声,巴斯身子颤了一下,这是连珠炮的响声,不似英、法等国的连珠炮低沉闷重,是中国产的一种轻型连珠炮,携带方便,威力极大,欧洲兵工厂的仿制品和类似产品总觉得与其差了一档,这只是中原帝国震慑世界的轻兵器之一,最令一些欧洲强国坐卧不安的是中国的武装铁甲车,听闻随着中国人在发动机技术上取得突破,其装甲车已经可以用于特定战场的实战,虽仅仅是传闻,却也不能不令人惊怖。   枪声过后,外面高音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安拉在上,兄弟姐妹们,请退后,下一次枪火,就不会再仅仅是警告,拿着火枪的兄弟,请放下武器,不要对准你们的朋友!”   长街上,一辆马车慢慢行来,车上架着黑洞洞的枪口,刚刚对着地面的连续射击警告,已经令暴民们纷纷后退。   突然,街口簇拥着向后退的暴民们一阵骚乱,却是正举起火枪瞄准马车骏马的穆斯林枪手,突然头部中弹,栽倒在人群中。   随即,又有几名穆斯林枪手陆续中弹,终于,随着马车一步步走近,聚拢在比利时使馆院墙外的暴民一哄而散。   从窗口看到这一幕,古特勋爵和巴斯面面相觑,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同中国人接触越多,越发会知道这个东方帝国,已经渐渐同英帝国一样成为主宰世界的力量,而且在许多方面,都比大英帝国更加年轻充满神奇的力量。   当魏定一等人将比利时使馆男女老幼四十余人接到中国领事馆不久,德黑兰的官兵终于来了,是纳赛丁国王的侍卫亲军,被遣来保护中国使馆的安全,其它国家显然没有这种待遇。   虽然想必现在德黑兰高层的力量角逐正风起云涌,但保证中国人的安全想来已经在其高层达成了共识。   看到中国使馆外很快便有戴着毡帽的德黑兰新军火枪队组成了警戒圈,古特勋爵和巴斯等比利时外交官自然心中另有一番感触,只是此时一来他等感激中国人仗义相助;二来德黑兰乱成这番情形,自也不是向伊朗政府抗议之时。   巴斯和魏定一叙话又是另一番情形了,魏定一刚来德黑兰不久在烤肉店中遇到的比利时人中便有巴斯,也就是生事推倒店老板的那人。现今却是魏定一救了他,巴斯性子直爽,短短时间,便将魏定一当作了他的朋友,更将藏在怀里的酒拿出来,定要与魏定一痛饮。   逃命时节都念念不忘的白兰地自然是好酒,魏定一也只有笑而纳之。   ……   京城,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叶昭正与赵三宝叙话。   现今哈帅和韩帅虽挂了皇家军委会副统帅一职,但实则都渐渐处于半退休状态,皇贵妃娘娘更淡出军界,总长赵三宝多少有了军中第一号实权人物的意味,当然,红娘虽渐渐退居幕后,在军中的影响力可不是赵三宝能比拟的。   品着茶,叶昭静静听着赵三宝的主张,便是借此次德黑兰之乱想办法将西方势力逐出波斯,一些波斯实权人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北京传递了同样的信号。   中国使馆救助比利时人,也令在布鲁塞尔低调参加“国际地理会议”的中国使团成为了焦点,古特勋爵夫人与一个贵妇人团体亲自去了中国使团驻地,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向中国皇帝和政府表示感谢,此举令帝国在西方世界又多少变得有些可亲起来。   而英、法两国公使已经在与帝国外务部沟通,商讨如何惩戒德黑兰政权,显然,如果中国人同意用兵并且派遣军队参战,教训德黑兰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而如果中国不同意用武力惩戒德黑兰,西方想对德黑兰动武便要仔细思量,以免在中国的强烈反对下惩戒德黑兰变成被惩戒,遭遇失败。   这便是现今中西亚力量对比的现状,没有中国的参与和表态,在波斯,任何其它国家的单方面举动都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赵三宝提起英法两国的建议,蹙眉道:“皇上,臣还记得二十年前之战。”   叶昭轻轻叹口气,点了点头,军中许多高级将领对英国和法国没有好感是必然的,二十年前,或许他们的兄弟同袍就丧命于英国人和法国人的炮火中。   “此事,我再思量思量吧。”叶昭慢慢端起了茶杯,帝国对外政策,或许在此时,也同样走上了一个拐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选妃   养心殿东暖阁,炕桌上摆着厚厚的奏折,近日非洲、西亚、欧洲涉外事务颇多,均需要皇帝御览圣裁。   在西亚西亚,帝国已经拒绝了英法等国提议出兵惩戒德黑兰政权的提议,而是以调停国的身份,敦促德黑兰尽快恢复正常秩序,同时泰和行的魏定一被德黑兰聘为新军火枪队教习,帮纳赛丁国王训练新军,同时组建雇佣军队伍镇压此次巴布教徒暴动。   在非洲,布尔人的德瓦士兰自治邦拒绝中国人移民进入其境内,拒绝中国移民成为自治邦公民,叶昭已经电示马普托总督明德,与布尔人协调交涉。   在伦敦,抓捕陆月亭的计划失败,两名内务府密探被伦敦警察局扣押,中英间再一次的外交风波引起了诸多猜测。   当叶昭拿起江苏省一份奏折,眉头微微蹙起,摇摇头道:“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江苏省因为民选议政院的设立,政局显得有些混乱,突然就出现了几桩争议颇大的案子,有的案子还牵涉到新晋议员,云山雾绕的,叶昭坐在京城,未免感觉有叶障目,是非曲直一时也难下定论。   “皇上,不要太操劳了。”红娘也在暖阁中,桌上,摆的是云南进贡的蜜饯、冰镇芒果汁,颇为消暑。   叶昭放下奏折,淡淡道:“乱了,也是好事。”   红娘微微颔首,盛夏天气,红娘轻描眉黛,明艳照人,穿了一袭华丽丽的红色长裙,配上黑丝袜高跟鞋,高贵典雅、端庄性感。   叶昭起身道:“出去走走。”就算在皇宫内与红娘漫步,也总有种满足感。   从养心殿到北御花园,要过乾清宫、坤宁宫朱色宫墙,一路除了穿着黄缎子披挂的侍卫,偶尔遇到三三两两的宫女,见到皇帝、皇贵妃鸾驾,纷纷侧过请安。   过了白玉栏杆广场,进入后花园,刚进园子,就听得莺声燕语的嬉闹,姹紫嫣红的花丛旁,绿荫草地上,却是莎娃正与美咲玩网球。   年前莎娃被改册为端妃,“端”之一字,自是喻她安守本分,实则现今莎娃早已不是十数年前之糊涂虫,但她好玩的性子可不好变,后妃中她也最爱进球艺场。只是她虽然与花姬交好,花姬却是再安静不过的性子,倒是美咲,时常被她拉了来玩,美咲虽成了答应,但在她眼里妃嫔们自然是主子,只能乖乖听话,何况她年纪不大,也正是爱玩的时候。   看到莎娃和美咲穿着雪白网球裙,青春活泼在场上飞奔的模样,叶昭不禁微笑,远远示意要来请安的莎娃和美咲接着玩,他则和红娘坐到了场旁金色遮阳罗伞下休息,旁侧自有宫女送上了冰镇玫瑰消暑汤。   莎娃和美咲收了球拍,来给叶昭和红娘见礼,莎娃笑嘻嘻对红娘道:“皇贵妃娘娘,我打得好不好?是不是可与您较量了?”   红娘虽和蔼,但宫中后妃除了蓉儿,实则在她面前都有些拘束,也只有莎娃敢开声约她比球艺。   红娘微微一笑,道:“你们玩你们的。”   莎娃和美咲这才重新回了球场,有叶昭在旁,两人不免欣喜,球风也未免都柔和许多,倒是白裙翩翩、美腿飘逸,蔚为养眼。   抿了口冰水,叶昭指着球场笑道:“她们玩的倒开心。”时日久了,叶昭早已习惯后宫嫔妃生活,渐渐淡忘了自己来自的那个一夫一妻的世界。   红娘抿嘴一笑,作为贴心人,感觉得出,相公或许是历朝历代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后宫之和谐或许又是历朝历代所不能及,也是因为每个嫔妃相公都给了相对的自由吧。   如果说后宫有嫌隙,或许就是立太子一事了,红娘知道,自己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但思及自己出身,一路和他相遇相知的情形,委实,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倒是军中一些亲信将领或许更加感觉不公,所以她才逐渐淡出军界,免得皇储一事闹出什么风波。   而且,相公总有自己的考虑,这个将古老虚弱的帝国引领入康庄大道的男人,所思所想,总比自己见识更为高明。   现今帝国已经成为世界舞台上最重要的一员,一举一动莫不牵引寰宇亿万生灵,王朝在海外的扩展进入了一个瓶颈,越发感觉到西方某些国家的压力,进一步,或许是海阔天空,又或许是万丈悬崖,他也实在不应该为家事分心不是?   侧头瞥着若有所思的叶昭,红娘轻声道:“观最近时局,或许我们与西夷终免不了一战?皇上,那黑人蛮夷之地,我们理它作甚?”这些年,人心思定,非洲之地,更是山长水远,若在万里之外与西夷甚或土著布尔人发生冲突,对帝国将会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而且,胜算不高。   叶昭久久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喝着冰水。   红娘轻轻握住叶昭的手,说道:“皇上已经是千古帝王,文治武功,无人能及,未必非要在海外与西夷争短长。”   叶昭微微一笑,说:“我非好大喜功啊……”   红娘一呆,忙起身想拜倒,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叶昭已经拉起她,笑道:“老夫老妻的了,你可别越来越生分。”心里也叹息,皇帝位子越久,却感觉与众妻子间多了些隔阂,便是刚毅如红娘,也开始琢磨自己心思怕说错话了么?   拉红娘坐到身畔,叶昭道:“红娘,你说开疆扩土是为了甚么?古人说寸寸山河,寸土必争,但在我看来,大错特错,就算征服了全天下,百姓不足,却也不过是用万万人的生命为自己争个虚名,那是狗屁千古帝王,实则该诛!”   红娘怔了怔,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千乘之国,百姓富足,吏治清明,便算懦于开疆扩土,要我说,也算得上明君,只是弱肉强食时代,此等国家生存不易。”   “据我西方朋友说,马普托近邻,到处皆是金矿,实是现今世界未发现之宝藏之地,若能被我中原所得,以后便可平抑银价跌宕之祸,福缘绵延子孙后世,非我想动刀兵,怕有不得己之时。”   “吏治清明、百姓富足,国非官吏之国,不掠民财,外御强敌,这样一个国家,就是我之梦了。”   红娘听着叶昭叹息的长篇大论,握紧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定会心想事成。”   沉默了会儿,叶昭淡淡道:“希望吧,只是能不动刀兵,便是最好,我遣使出访欧洲列国也是此意。”   以副相沈丙莹为首的使团已经踏上了前往欧洲之旅,将会对英、法、德、西班牙、意大利、荷兰等国进行国事访问,同时代表东南国家集团参加在伦敦举行的“万国计量大会”,在“国际地理会议”召开期间,此举颇为引人注目,西方政客,普遍认为这是东方帝国准备与老牌帝国协调国际新秩序的开始。   说着话,叶昭起身道:“好了,我去看看尧洵他们。”三位适学年龄的皇子都被送去了“勤学园”读书,反而与叶昭见面的时候多了。   红娘笑道:“相公莫误了明日选秀时光。”   叶昭点点头:“忘不了。”   现今皇室选秀多为选拔各地域宫女,早已与前朝选秀南辕北辙,但明日之选秀,却是为大皇帝挑选嫔妃。   虽在红娘面前,叶昭却也没觉得不适,此次选妃,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意味吧,枢密院给大皇帝生母圣母皇太后屡次上书吹风,圣母皇太后和皇后则在叶昭面前时常念叨,此事便定了下来。   后宫嫔妃人数不多,却有莎娃、苇月伊织、花姬三位异族妃嫔,加之答应美咲,异族女子占了半壁江山,保守的股肱大臣们未免觉得不妥,何况本朝多少承继前朝,与蒙古交好,大皇帝也该有一位蒙古嫔妃以示亲近,此外便是中原功臣,该当安抚赏赐,其家女子获得选妃资格自是天大恩赏。   叶昭对此无可无不可,现今中原子民承袭前朝旧习颇多,想将其短短功夫捏造成自己理想中的国度远不可能,选妃一事,对于帝国公民来说未尝不是喜庆事,对帝国政治来说,利大于弊,如此便够了。   在红娘、蓉儿面前,说起选妃,叶昭也再无负疚之感,有时候想想,也不免叹息。   勤学园是圆明园皇苑的一座园子,距离京郊新落成的惠泽学堂颇近,三位皇子便居于勤学园,就读于惠泽学堂,同时聘有师傅讲授经纶。   惠泽学堂乃是贵族学校,京城名流商宦,多送子弟来此求学,只是高官显贵千方百计想送来求学镀金的圣地,对于三位皇子来说,便是纡尊降贵在民间历练了。   学府朱墙外,是一排垂柳,随风飘摇,傍晚时分,学府前青石路上马车络绎不绝,虽然是可寄宿学校,但豪门之家,自多将子弟接回府中。   叶昭的马车颇不起眼,三位皇子化名在外就读便是在宗人府也是隐秘之事。   不过趋炎附势之辈,自然所在多有,叶昭马车寒酸,便被一辆紫篷豪华车驾抢了道,斜刺里突然冲出的马车可是将坐在车辕上的郑阿巧吓了一跳,幸亏御车马匹神骏,才没有受惊。   还有几分钟下学,马车行到学府前一处宽阔的青砖广场上等候,却又刚巧停在了紫篷马车之旁。   紫篷马车的车夫是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副趾高气扬模样,郑阿巧看得蹙眉,但自不能在外生事。   此时紫篷马车车厢门帘一挑,走下来一名穿着黑色套裙的美貌女子,身段柔软轻盈,黛眉杏目,丽光照人,只是眉宇间便有骄傲之色。   那车夫见郑阿巧蹙眉,便大声道:“小子,你瞪什么眼?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误了事你十个脑袋也……”   “住嘴!”黑裙美女皱起秀眉训斥车夫,可转瞬瞥到叶昭正打量她,雪白的瓜子脸立时布满寒霜,轻蔑的看着叶昭,冷声道:“小心你的眼珠子。”   郑阿巧脸色就变了,叶昭笑笑,摆摆手走到了一旁。敢说话,又穿着套裙,可知是在外面有工作的新女性,只是太跋扈了些,不过大户人家女子出去工作,那自然要经过许多抗争,从这点来说,倒也值得敬佩。   不多时,下课钟声响起,叶昭自回车上等三位皇子下学,听得马车哒哒,自是那紫篷马车先走了。   叶昭摇摇头,没得好奇下车观望几眼便被人训斥,或许脱离民间太久,自己的行为举止多不注意,平白惹起风波。   而等几个俊秀的小家伙一个个钻进车里给父皇请安,一个比一个乖巧,早就令叶昭将刚才的不快抛到了爪哇国。   ……   晚上,接到来自布鲁塞尔的电报,国际地理会议上,英国地理学家主张:“各国的海图要统一采用格林尼治子午线为零度经线,并在15年内付诸实施。”   格林尼治子午线来自于其天文台,天文台建于1675年,其时英帝国航海事业发展极快,为了解决在海上测定经度的需要,英政府决定在伦敦东南郊泰晤士河畔的皇家格林尼治花园中建立天文台。四十年前,格林尼治天文台在天文学家埃里的领导下,得到扩充并更新了设备。他首创利用“子午环”测定格林尼治平太阳时。   而随着世界航海事业的发展,许多国家先后建立天文台来测定地方时,显然世界各国协调时间的计量和确定地理经度已经极为迫切。   从某种角度上说,本次国际地理会议也并不是殖民国家瓜分世界的利益分配。   不过东方国家更讲究天下中心,是以本初子午线远离中原中心的主张令参加会议的中国官员不敢擅作主张表态。   叶昭自然回电批示无妨。   第二日一早,叶昭便来了休元殿,此次选妃就在他亲笔题名的休元殿里,由圣母皇太后与他一起遴选,虽然本次选妃极为低调,但毕竟是本朝第一次选妃,按大皇帝的意思,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选妃,却也不能草率行事,五十多名经过重重选拔最后被宗人府选出的秀女在头一天下午已经进了皇宫,第二日早上过了九时,便五六名秀女一组来给皇帝和皇太后请安。   本次选妃,皇太后早已内定一人,便是朱丝丝母亲后来生的七妹,乳名七丫头的便是,今年也十五岁了,小时候叶昭还抱着她喂蛋挞来着。皇太后只见了一次便极为喜欢,一定要叶昭纳为嫔妃,丝丝虽有些不情愿,却也没有法子。   而现在大大小小的美女,莺莺燕燕走马灯似的一组组走上来退下去,叶昭只觉得索然无味,只管品茶。   当又有四名穿着旗袍的秀丽女子走上来请安之时,皇太后微微侧头,低声道:“皇上,这是蒙旗最后一组了。”   叶昭只好强打精神,拿起桌上花名册,里面附有几名秀女的身世和经历,都经过严格考证,断无虚假。   翻了两页,叶昭微微一怔,却见第三页纸上,秀女好如娃的履历非比寻常,竟然在平远军中做过卫生员,参加过中俄之战的后方野战医院的救护工作。   叶昭也不去看人,便用手指点了点这一页,皇太后见了,眉头微拧,道:“年纪有些大了。”委实,已经二十岁了。   叶昭点点头道:“就她了。”皇太后便不再言,旁侧自有宫人唱喏,要秀女好如娃谢恩。   接下来一组组中原秀女拜见,叶昭更无兴趣,捏着鼻子随便点了一名满人女子富察氏,选一名满妃也是几位皇太后的意思,三位皇太后都觉得皇后一名满妃,未免势单力孤,该当再选一名满女进宫,叶昭和蓉儿虽不在乎,但自也顺从几位皇太后的意思。   而当最后一组秀女翩翩来到休元殿前时,皇太后微微侧头,说:“皇上,再点一位吧。”   实则叶昭子嗣不少,虽然金凤和伊织都诞了皇女,但叶昭已有三子,只是在皇太后看来,本朝皇室刚兴,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此血脉才能绵延不绝。   虽然这些新妃子定然得不到宠爱,说不得进宫后便是守活寡,叶昭此时却也全然没想到这点,只想顺了母亲的心意就是,免得她再在自己面前唠叨。   叶昭目光第一次向殿下看去,随即微微一愕,却见六名秀女中,左排第三位美貌女子一袭红色套裙颇为醒目,雪白丝袜小腿,系带黑色高跟鞋更是风韵十足,只是她低着头,看不大清面目。   叶昭便向手里宫人刚刚呈上的花名册看去,名字唤作“秦桂芝”,大理院少卿秦牧淮之幼女,十七岁,有半年银行职员经历。   见到叶昭对这红裙女子来了兴趣,皇太后微微蹙眉,虽然秀女都经过体检,定是清白之身,但在外面经历过差事,少不了与男子接触,那蒙旗女子生性如此,何况军人出身,有情可原,这秦少卿之女,官宦家出身,更该安分守已不是。   何况虽说皇室大典中规定,职业套装也是觐见皇室成员的正装,但选秀之日穿来,未免显得不端重,这就更令皇太后不喜。   “就她了。”叶昭拍了拍手上花名册。   皇太后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妃子们   这个夏季帝国是多灾多难之秋,六月,黄河决口,不几日,风球从澳门登陆,广东遭遇建国后最大的台风之灾,如果叶昭熟读这些年的史记,或许能防范一二,但他毕竟不是神仙,灾害也就好似突如其来。   皇家官兵、武装警察和民兵快速的加入救灾的行列,地方政府反应也算及时,新闻纸长篇累牍的报道,各地大量的捐款,帝国民众,也因为这些灾难再一次凝聚在一起,国家的概念更进一步深入人心,这算是天灾带来的唯一值得慰藉的事情。   皇室裁减用度,泰和各重工、金融、商贸集团共捐献了一千万银元,当然,是以宗人府名义捐出,几乎承担了国家大部分救灾费用,倒令国库预算未受大的影响。   不过国家有国家的制度,大皇帝致力于消除“家天下”的思想,将皇室收入和国库割裂开来,甚至皇室用度都不需国库拨款,现时却要皇室贴补国库自然不妥,政务院最后还是以债券的形式接收了宗人府的捐款,算是无息贷款,慢慢偿还。   皇帝和皇后去广东、河南等省巡视慰问灾民,更开创了王朝皇室之先河,鸾驾再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   此时在比利时召开的“国际地理会议”已经落幕,除了地理学家们的学术讨论,与会各国对非洲的“开发”也展开了唇枪舌剑,葡萄牙本在非洲具有最多的利益,但其国力衰退,非洲又成了殖民国家眼里最后的处女地,为了维系自己的利益,葡萄牙不得不寻求英国和中国的帮助。   虽然葡萄牙同中国日益亲近,但其与英帝国同样维系着友好的关系。   中国人支持葡萄牙,却与德国等新兴国家一样,渴望探索内陆还处于迷雾中的非洲大陆。   各国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这次会议也并没有取得各方都满意的成果,反而德国威廉皇帝写给英国保护国贝专纳国王的信曝光,引起了英国人的激烈反应。   而中国马普托总督明德与布尔人的交涉颇为艰难,英国人或许见到中国迫切希望从马普托向西扩展的意图,其开普敦总督正策划前往德瓦士兰布尔人控制区访问,此举被普遍视为英国人阻止中国人在东海岸扩展势力的举动。   养心殿中,默默的看着这则电文,叶昭没有吱声。   帝国在非洲大陆的动作极为低调,但还是引起了英国人的注意,或许中国人出现在非洲,本身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一举一动莫不牵动许多人的神经。   桌案旁,蓉儿正在帮叶昭整理奏折,在收拾一页散乱的奏折时蓉儿怔了下,但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其折好摆在一旁。   叶昭见到蓉儿神情,道:“怎么,我的话严厉么?”那是罗马来的电文,帝国驻意大利总领事哈奇博上书对大皇帝大唱赞歌,概因现今一些欧洲媒体对于帝国官兵救灾之效率颇为惊叹,也在反思本国军事制度,哈奇博借机称颂大皇帝为“千古之圣君”、“万夷叩拜”,更肉麻的赞颂那也不用说了,叶昭随即批以“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卿可有爱物之心?”,虽没有厉言斥责,却是告诫他此时此景,歌功颂德实属无聊。   蓉儿听叶昭问,温婉道:“臣妾不敢议论政事。只是哈奇博乃是富察答应之父,新贵入宫,皇上总要勉励多些。”   叶昭愣了下,原来是富察氏的父亲,还真生没注意,几位新妃,倒好象被自己忘了。   蓉儿又道:“皇上该见见她们才是。”   四位新妃一视同仁,都被封了答应,本来七丫头妹凭姐贵,蓉儿提议封其为贵人,但被朱丝丝拦了下来,四女开始都和美咲住储秀宫,昨日经蓉儿分派,各跟了主妃,七丫头不消说,去了姐姐的长春宫,秦答应和美咲同住承乾宫,好如娃去了苇月伊织的咸福宫,富察氏则去了莎娃和花姬的永和宫。   莎娃和花姬都为妃位,本该各居一宫之主殿,但两人关系亲密,甘愿住在一起,日日同榻而眠,虽性子截然不同,小姐妹的交情却是越来越好。   听得蓉儿之言,叶昭微微颔首,实则现今就是不想见她们也总能见到了,叶昭虽偶招妃嫔来养心殿亦或乾清宫侍寝,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去各宫就寝,将来总会见到她们。   “皇上今晚去长春宫吧?”蓉儿抿嘴一笑,终于顽皮起来。   叶昭瞪了她一眼,蓉儿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虽说妃嫔之事已经对叶昭无关紧要,但丝丝那里,总还觉得别扭。   叶昭想了想道:“我去看看景平。”   景平公主为苇月伊织所诞,不到两周岁,却是极为聪明,每次见到叶昭都会喊着“父皇”撒娇。苇月伊织性子安静,咸福宫本来处处显着冷清,但自从景平降生,咸福宫陡然间热闹了不少。   盛夏时分,夕阳西下,宫中却也凉风习习,咸福宫红色宫灯高悬,点缀的朱墙碧瓦,皇家气派。   咸福宫专门备有日本厨娘,清淡的日本料理在暑夏颇为开胃,今日更是伊织亲自动手,给叶昭做了几道刺身。   抱着小公主坐在餐桌旁,叶昭笑着逗弄小家伙,看着她乌黑眼珠转呀转的,叶昭就对苇月伊织笑道:“比你活泼。”   苇月伊织现今多着中原服饰,今日倒是穿了一件紫色粉花和服,艳美不可方物。   逗弄了小家伙一阵,旁侧宫女将景平抱了下去,也好让皇上和娘娘说说话儿。   “想不想去日本走走?闷的话就回去看看,现今江户等地的局势也稳定了。”在安安静静的苇月伊织面前,叶昭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疼她的感觉。   苇月伊织轻轻摇头,说:“皇上不必为臣妾操心的,臣妾不闷。”   叶昭道:“这话,宫里我就为你操心多点,你呀,听说整日都闷在宫里,可别闷出病来。”   苇月伊织抿嘴一笑,说道:“那我近日为先生编了一舞,您看了便知道臣妾闷不闷了。”   叶昭笑着颔首,已为人母,确实与以前不同,温婉之中更多了几分诱人味道,好似也越发知道怎么讨“先生”欢心,今日特意穿了和服,便是为了这一舞?   后宫之中,不管如何一团和气,却也免不了争宠,苇月伊织便算不想争,可皇上如果来得少了,宫婢们便会觉得天塌了,久而久之,争得恩宠或许就成了后宫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没有血雨腥风,也是略显枯燥的后宫生活的一个乐趣吧。   苇月伊织又道:“皇上,博丹答应还没用膳呢吧?她昨晚才住进来,怕不习惯。”蒙古人没家姓,博丹是好如娃的族姓。   叶昭微微点头,说:“喊她来吧。”   苇月伊织居主殿,好如娃住偏殿,宫女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就听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响,餐厅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婀娜美貌女子,裁剪合体的缀胸花红绸子袄裤,点金色花边,简洁而又不失高贵之气,漂亮的湖蓝色缎子高跟鞋,更衬的她柔软身段前凸后翘,极为撩人。   现今皇室服饰,风格偏向简洁大气而又不失华丽,多位嫔妃都以高跟衬托身段为美,看来新答应这身装扮定然是进宫后有人指点的了。   只是这漂亮的小女人没走两步,突然脚跟一扭,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俏脸通红,借着福下去掩饰窘态,口称:“臣妾博丹氏好如娃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声音倒是极为清脆动听。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起来吧,你叫好如娃?”   “是。”博丹答应慢慢起身,垂首看着脚面。   “抬起头来。”这几位新妃子,叶昭还真都没仔细看过她们的脸,若走在大街上,是定然不认识的。   好如娃慢慢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大眼睛颇为灵动,倒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猛然见到坐正位的男子目光射过来,立时俏脸通红,头又极快的垂了下去。   苇月伊织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过来坐,两只雪白皓腕都套着玉镯,颇为养眼。   叶昭道:“不是当过兵吗?怎生还扭扭捏捏的?来,一起用饭。”   好如娃俏脸白了白,她自幼便想入宫见大皇帝一面,却不想错过了蒙古选秀,但机缘巧合下,竟然被点为嫔妃,就是到现在,她还有些迷茫,不知如何是好,成为她自幼便崇敬无比视为神祗和父亲的大皇帝的女人,对她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复杂了,这是帝国大多数女人的梦想吧,但这份幸福来的太突然,令她无所适从。   而大皇帝的每一句话,对她都如天音一般,虽然好似大皇帝只是随意说笑,但“扭扭捏捏”的评语还是令她痛恨自己的失态,第一次见面便屡次失礼,又岂是这个小女孩能承担的?   叶昭也没注意好如娃脸色,只是问道:“听说你还上过前线?可有危险?”   好如娃平复着心神,小声道:“有阿茹娜姐姐帮我,没遇到什么凶险。”   “阿茹娜?”叶昭隐隐觉得名字有些熟,随即省起,说道:“是查干巴日小两口么?”   好如娃倒不想皇帝也知道查干巴日大哥和阿茹娜姐姐,垂首道:“是。”   叶昭微微颔首:“他们手底下的兵是断然错不了的,你啊,也算有功之臣,今日多用点,别拘束,这里的日本菜,别处可吃不到。”   好如娃低声应是。   苇月伊织则亲自帮好如娃夹了筷黑鱼鱼片,她话不多,却处处透着关心,显然对新邻居印象极好,何况好如娃是跟她的,若有什么差池,整个咸福宫都脸上无光。   “穿这鞋子不习惯吧,以后啊,你还是穿皮靴,那个舒服。”叶昭见好如娃低着头,不大敢说话,自多加了几分关心。   好如娃俏脸通红,桌下偷偷向后缩了缩小脚,耳边却听大皇帝说:“你们在战场上是天使,穿着军装救护伤员时是最美的。”好如娃脸更红,心中有些欢喜,但终究不敢抬头去看他。   用膳之后,好如娃告退,看着她纤细背影,苇月伊织低声道:“先生今晚便宿在偏殿吧。”   纯纯的小女孩,生涩的高跟鞋步伐和轻扭的纤细腰肢别有一番动人,叶昭却是摆摆手道:“今日是来看你的。”   苇月伊织抿嘴一笑,没再说下去。   ……   第二日叶昭在养心殿召见大理院少卿秦牧淮,听他禀奏江苏省苏州议员贿选案,在数桩被揭发的贿选事件中,苏州议员高晋祥贿选一案影响最大,加之竭力弹压此案的官员,涉及省、府、县官员数十名,因案情重大,上达天听,此案由帝国总检察厅侦办起诉,大理寺少卿秦牧淮亲自领法官团审判。   秦牧淮不到五十岁,幼女刚刚进宫,他越发谨慎小心,言语间自不敢丝毫提及女儿,只是向大皇帝禀明案件审办之事。   检察机关成立之初,本在大理院统辖下,后叶昭依据国情,只觉现阶段下若法院统领检察机关,虽说不介入侦办,相对权责分离,但还是容易出现司法部门太过强势之嫌。是以从前年开始,将总检察厅划为独立部门,直接向首相负责,地方检察机关只需向上级检察部门负责,无须与本地政府有所交集。   “万岁爷可有什么口谕?”说到最后,秦牧淮小心翼翼的问,琢磨着皇帝的心思,此案是从严还是从宽,尤其涉及到一位布政使、副省长,若判刑从严,只怕还会牵连出部堂中人,委实不好处理。   帝国吏治清明也是相比前朝亦或说王朝社会而言,实则这贿赂贪墨、暗通款曲,并不是偶然事件。   叶昭明白秦牧淮的意思,点点头道:“依法而办。”说起来,在比较专制的制度下,或许帝王政治在治理贪腐上更为有效,家天下,帝王一个人贪,旁的官员再贪,一个闹不好,管他多高的权势,也成昨日黄花,却比整个集体贪墨更好节制。   而现今帝国制度,叶昭知道委实有些四不像,很多东西都是个开始,但只要逐一完善起来,定然是一条康庄大道,只是这个完善的过程,却要看众多参与者的智慧了。   赵三宝前来请安时秦牧淮便即告退,叶昭叫住他,说了声:“改日可令夫人来看看她。”   本朝开明,不似前朝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天大恩宠,母女再不得相见。秦牧淮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躬身退下。   桌案上,厚厚一摞奏折,第一道奏折便是外务部的,乃是俄国抗议帝国向乌拉尔公国出售武器、训练新军。   现今俄国与乌拉尔公国边境纠纷不断,时常爆发小冲突,而帝国不但刚刚出售给乌拉尔公国一万枝广州造、五十门重型火炮以及弹药、轻重机枪若干,更遣出军官团帮乌拉尔公国训练新军,自然令莫斯科恨之入骨。   拍着这道折子,叶昭说道:“沙俄又开始闹腾了。”虽然沙皇早已不在,更为亲近沙皇的势力分裂为两个公国,但习惯上,叶昭和臣下还是将莫斯科俄国称为沙俄。   赵三宝在文武群臣中或许是觐见大皇帝最多也最没有阻滞的官员,他咧嘴一笑,说道:“皇上以俄制俄之策果然奇效,以微臣看,该当助乌拉尔打几个胜仗,挫挫沙俄的锐气,总要令西北无忧。”   叶昭点点头。   赵三宝又道:“英国人和法国人一门心思盼着我中原被沙俄牵制,万岁偏偏就在西北硬生生造出个强悍小国,倒令莫斯科的老毛子们头疼了。”   叶昭道:“你能看透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心思,不易。”   赵三宝笑道:“臣还是那个大老粗,只是最近看书多了些。”   叶昭微微点头,又问道:“老哈怎样了?”   最近哈里齐和韩进春闹得颇不愉快,甚至上升到了治军思想的高度,更闹起了文字狱,在金陵政校,哈里齐的亲信将领,政校总监赵翼雉便因为授课中讲起过往战例,称呼叶昭了一声“摄政王”而遭弹颏。   提起韩进春和哈里齐,叶昭心中不免叹息,人到了一定地位,就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历朝历代建国后,也总会爆发权力斗争,本朝,还算是好的吧。   琢磨着,叶昭道:“回头你上个表,给老哈和韩进春请功。”赵三宝名字便是叶昭所赐,一直以来,叶昭未登基之前,赵三宝便是叶昭绝对的亲信,与他讲话避忌也就少些。   赵三宝躬身道:“皇上宽宏。”   叶昭又道:“德黑兰那边,你叫人拟个电文过去,莫陷入教派纷争,注意英印的动向。”   眼见中原帝国借布尔人起事开始同德黑兰政权密切接触,渐渐有在德黑兰占据主导地位之势,英国人必不会甘心,主要还是英印政府及一些大商人,只怕会扶持波斯境内的酋长部落反抗德黑兰政权,说不得就怕有一场代理人之战。   在包括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在内的西亚地区拥有影响力也是从长远考虑,叶昭甚至也在琢磨怎么把奥斯曼帝国搞得四分五裂,毕竟一个统一的伊斯兰帝国横亘在西亚一带,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土着与纠纷   天津慈爱女子医院是京津地区仅次于京师皇家女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第二大女子医院,坐落于滨河道,占地近百亩,主诊楼高五层,病房楼三层,加之医务人员宿舍区,总有数百间房,院内苍松翠柏,环境清幽。   医院宿舍区最北的小院是医院院长克里斯蒂娜住处,雕梁画柱,颇具中国风情的小四合院。   此时东厢弹球房,叶昭正与克里斯蒂娜玩桌球,难得忙里偷闲,叶昭抛开政事,倒是好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阿哥时代。   克里斯蒂娜穿着一袭黑领结淡蓝色连衣裙,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黑丝袜美腿,宝石蓝坠花高跟鞋,巨乳翘臀,金发蓝眸的尤物一举一动都撩人无比。   每个月叶昭都要来几次天津与情人幽会,克里斯蒂娜现今在帝国医学界颇有名气,她也时常与叶昭这个化学师讨论些医药上的问题,获益颇多。   在克里斯蒂娜眼里,皇帝情人几乎是完美的,或许每个怀春少女都会梦想遇到这样一个白马王子吧?   “叶,我们去外面吃饭吧?”克里斯蒂娜蓝眸闪动,显然甚是期待,她跟着刚刚又赢了球局的叶昭坐到了靠墙的长皮椅上,性感丝袜美腿撒娇的钻入了叶昭的怀里。   叶昭笑着拍了拍她的腿,丝袜柔滑,长腿弹绵,触手极为销魂。   旁侧一个黑黝黝的小姑娘送上了热水白毛巾和一份报纸,小姑娘中文名字“霜儿”,与她的肤色可真是南辕北辙,实则她是新几内亚岛的巴布亚人。   新几内亚岛在澳洲北方,上面多居住土著,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更有猎头部落食人族,巴布亚人处于父系原始社会阶段,大约有近千个部落,组成一个个四五十人的村落。   虽然两百年前新几内亚岛便被欧洲人发现,但山高林密,开发不便,仅有沿海地区有文明世界的足迹。   霜儿则是一年多前,帝国警察部队打击贩奴运动时所救,她和数十名同胞被澳大利亚昆士兰自治领的商人贩卖来天津,当时她身染重病,奄奄一息,是克里斯蒂娜救了她的姓名,后来便收留了她,现今她已经会说简单的中原话,也穿上了中原服饰,一身白色护士制服,帽子上的淡青朱雀图案甚为美丽。   叶昭还记得一年多前,这小丫头和她的同胞一样,赤裸身体只用短草裙围在腰间的样子,许多巴布亚人,和原始人实在没什么区别。   其实虽然霜儿在天津生活一年多了,但她很多时候,还是会将克里斯蒂娜当神来看待,电灯、电话等高科技产品,对于她来说就更加是神迹了。   克里斯蒂娜在这所医院,也委实是高高在上的神,员工们都极为尊重这位老板兼名医,可是霜儿知道,每次叶先生过来,院长便换了一个人似的,从来没见她在别的人面前这般娇柔,就好似小鸟见到了主人,分外的开心和活泼。   叶昭净了手,拿过霜儿递上的报纸,随即就微微一笑,是《帝国日报》,在第一版上,便是批判公平党的政治主张,斥其为逆党,陈列无数事实批驳公平党对帝制的见解,同时也剖析大皇帝对皇权、政权等政治主张的革新。   这算是一记重炮了,开创了帝国舆论评论皇权之始,其实对付公平党自不必这么麻烦,叶昭遣御书房抛出这份文章自是希望通过公平党之事进一步解放国民思想,令舆论更加自由,同时,开放党禁也开始在叶昭考虑之中。   只是党禁之事,自没有试点可言,党禁一开,对于整个帝国都会是前所未有的冲击,要挑选个最好的时机,将这种冲击的弊端降到最低。   叶昭希望,这些事能在他精力最旺盛时期完成,如此他才有能力应付此举可能带来的任何危机。   将几份报纸浏览了一番,叶昭便起身,道:“出去吃,那就出去吃。”   克里斯蒂娜拉着叶昭的手不肯放开,神秘的皇帝情人,不管与她关系如何亲密,都令她迷恋不已,或许旧金山那刻骨铭心的一舞,早已将她全身心都打上了叶昭的印记。   ……   叶昭是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从天津赶回京城的,很多时候,冲突很难预料,在西亚、非洲和乌拉尔山畔三处敏感地带,局势仍是复杂不明,却不想在新几内亚,中国人与澳大利亚人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实则自从签订劳工协议后,中国与澳大利亚的南安普顿自治领关系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   在澳大利亚,移民们早就不甘心被英政府左右,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英国人,但同美国人一样,具有自由精神的移民们,同样很早就向英政府提出自治的要求,现今在澳大利亚,分为南安普顿和昆士兰两个自治领,虽然英女王派遣总督,但实际政务两个自治领自有民选政府管理。   与中国探险队爆发冲突的是昆士兰自治领公民,澳大利亚商人组建的一支猎奴队。   起因还是因为巴布亚人,中国这支探险队是由帝国人类学教授带领,前往新几内亚岛研究巴布亚人的生活状态,在新几内亚,中原帝国吕宋殖民当局设有一个贸易站,虽然实则和这些土著并没有什么可交易的。   巴布亚人部落不同,对外界人类的态度也就不同,有的巴布亚人惧怕外来者,远远的躲开外来者,也有凶悍的巴布亚人捉到外来者就处以残酷的死刑。   帝国探险队接触的部落比较温和,与中国人也早有接触,而帝国探险队神奇的“装备”,如火柴、玻璃珠、照相机等等令这些土著顶礼膜拜,视中国人为某种图腾,甚至诞生了一个节日,用中国产陶器当作某种膜拜图腾的节日。   当帝国探险队深入新几内亚岛腹地之时,澳大利亚人遭遇了这个部落,他们随即对土著人进行了大屠杀,几个临近村子的土著被他们或杀或捉,完全摧毁了这片中国人好不容易与之建立起信任关系的低等文明。   对于这些澳大利亚人来说,因为卑劣的职业使然,他们自然时常遭遇巴布亚人的袭击,所以见到土著部落,他们绝不会留情。   随即,返程的探险队与澳大利亚人不期而遇,探险队负责保护学者安全的警备连连长,却也同这个部落的几名淳朴黑人交上了朋友,见到新朋友惨死的情形,他再难压抑心中的怒火,开了第一枪,百余人的警备连对三十多人的散漫民间武装,其结果可想而知,澳大利亚人被打死了大半,其余或伤或俘。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京城,而等叶昭回京之后,昆士兰自治领政府的抗议书已经通过英国使馆递到了帝国外交部。   昆士兰自治领政府措词强硬,要求帝国政府严惩凶手,首犯要引渡到昆士兰交由自治领政府审判定罪。   英国人虽然对昆士兰自治不满并且阻挠澳大利亚人在新几内亚岛的探索,但遭遇外敌,毫无疑问,大英帝国将会无条件支持它的海外移民。   当叶昭同周京山、李鸿章以及邹凯之在养心殿议事之时,想来伦敦政府和女王,也在度过不眠之夜,两国政府都会认真思考这场冲突造成的影响,双方的每一步反应又将会造成何等后果。   “将肇事军官交给英国人自然能平息此事,不过臣以为,英夷自恃甚高,屡屡在南洋指手画脚,近日又频频同缅甸示好,西方诸国,英夷执牛耳,是以其自高自大,当年战胜前朝,割占香港,实为我中国奇耻大辱。中华之土,卧榻之旁,却由英夷蹂躏,其军舰更可来去自由,臣想到此事,总不免扼腕。”   说话的是李鸿章,显然对于他来说,土著人并不能称其为人,因为土著人而杀死“文明世界”成员,己方自然理亏,但若说将“肇事军官”交出去,他却并不赞同。   李鸿章又看向邹凯之,说道:“仪铭兄,你多涉外务,与英夷打交道最多,依你之见,若拒绝澳人要求,英夷会做何等反应?”   邹凯之摇摇头道:“英国辉格党最近渐趋强硬,其主张多针对我国,澳人一事,经其国内媒介渲染,定然闹得沸沸扬扬群情激奋,最后会怎样,我不敢想,也想不到。”   周京山拙于外事,只是蹙眉不语。   李鸿章道:“他能怎样?终不过在黑非洲之地与我等捣乱。”委实,不管从何等角度分析,中英之间直接爆发冲突的危险太小太小了,因为这场战争代价之大,只怕双方谁也承受不起。   不过叶昭却知道,数亿生灵卷入其中的世界大战,爆发之前,谁又能预料?   任何事,都要考虑最坏的结果,何况就算黑非洲吧,英国人铁了心在非洲大陆狙击中国人的步伐的话,也委实令人头疼。   不过叶昭只是默默品茶,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并不怎么开口说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布里斯班的骚乱   七月,昆士兰自治领发生了大规模驱逐华工的暴乱,白人们冲进华工聚集区抢掠黄金和财物将华工赶出他们的营地的事件,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昆士兰自治领首府布里斯班是一座港口城市,其北部金皮地区的金矿带在八年前发现,是澳洲最新发现的金矿区,在昆士兰的华人也几乎全部聚集在布里斯班和金皮一带,大约超过两万人,而现今,却成了信奉白澳主义者的眼中钉,短短一个礼拜,已经发生超过数百名华人劳工被伤害的案件,甚至有华人劳工被枪杀。   昆士兰总理库克乃是澳大利亚工党前身工人联盟组织的领袖,前年议会大选工人联盟获胜,这也是澳大利亚工党暂露头角之初。   库克虽然也是忠实的白澳主义者,但同被报纸蒙蔽鼓动的市民不同,他并不希望昆士兰同中国的关系恶化到不可收拾,所以当中国驻布里斯班领事苏凯泽开始组织华工从布里斯班离开澳洲之际,库克紧急约见苏领事,希望能缓解现今紧张的局面。   不过当天的约见苏领事以“百事缠身,处理劳工事宜”为由拒绝,库克无奈之下,只能登门拜访,下午之际,来到了黄金海岸道143号苏领事的府邸,一座三层别墅的幽深院落。   中国在墨尔本和雪梨(悉尼)设有领事馆,其余地区澳洲领事,皆由华商担任,布里斯班的苏领事便是如此,乃是昆士兰一带最有影响力的华商,实则已经渐渐融入本地生活,在布里斯班港拥有船坞和大片的土地,娶的也是澳洲小姐、英国富商之女,在布里斯班上流社会很有人脉。   在好似教堂般璀璨的彩色玻璃客厅,库克总理终于见到了这位中国商人,客厅四壁悬哥布林挂毯、沙发茶几水晶杯,完全西方风格的装饰,而苏领事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上衣口袋挂着怀表,看起来和澳洲绅士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一道狭长的刀疤显露出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苏凯泽实则就是苏老大,叶昭的大舅子,五年前更名,与罗斯小姐成婚后,渐渐在澳洲定居下来,叶昭和红娘也都希望他的后半生能过上稳定丰足的生活,便是苏老大主动请缨要求加入内务亦或国土安全的海外机构,叶昭都一概不允。   不过苏老大自然是闲不住的性子,最后还是从外务部捞了海外领事一职,负责维护昆士兰一带华工权益。   昆士兰的华人劳工成分比较复杂,有早年作为猪仔被贩卖而来的穷苦人甚至第二代,也有帝国成立后来澳洲淘金之人,甚至还有太平军战败后在西方商人帮助下来澳洲避难的残部,当然,来到澳洲之后居,他们大多数便成了没有多少自由的劳工,早年还发动过起义,被无情镇压,这些年下来,也早就安于现状,同所有华工再无什么分别。   苏老大,因为经历特殊,虽然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过往,但大多知道他是早年参加过天地会后又亲近新朝的豪杰,加之为人豪气、义薄云天,在布里斯班和金皮,他就是华人劳工的主心骨,华人劳工之间亦或与白人雇主的纠纷,多要他出面调停。   现今坐在苏老大面前,库克仿佛仍能感觉到这彪形大汉那一股子英武之气扑面而来,就好似千军万马嘶腾而来,令人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品着来自中国的香茗,库克竭力希望这次会面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用词也极为小心:“苏先生,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不要因为小小的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误会吗?”苏老大心里有一团火,其实在澳洲这些年,虽然他腰缠万贯,但还是能感觉到白人上流阶层对他的排斥,而在海外的一点点纷争,说起来澳人也并不占理,奴隶贩子在西方世界现今一样人人喊打,可就算如此,这次冲突变成了澳洲白人排斥华工的导火索。   身处异国他乡的华人劳工有多么不容易苏老大感同身受,华工温顺,可就这么一个温顺的种群,现今却在惶惶不可终日中煎熬,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一群拿着棍棒甚至火枪的白人暴徒冲进来施暴,其艰辛酸楚又岂是面前的白澳总理所能明白的?   “州长先生,你并不能阻止他们伤害华工,不是吗?”苏老大嘴角有丝冷笑。   库克州长滞了滞,无言以对,委实,便是他一再严令,可地方上的警察对此多睁一眼闭一眼,甚至一些警察都加入了施暴的队伍,几乎没有治安力量会真正去管这些施暴者。   苏老大并不再多说,端起了茶杯,说道:“州长先生,请吧。”   库克州长知道这是中国人端茶送客的礼节,心里叹口气,起身告辞,心里倒也说不上失望,尽了人事,这般闹下去也未必坏到哪里去,说不定便是一劳永逸阻止华工来澳洲的开始。   从玻璃窗看着库克被仆人送了出去,苏老大身后,默默站定了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子。   “不会有事吧?”罗斯小姐碧眸里全是焦虑,现在外面气氛有多么紧张她是知道的,已经有朋友警告她有人要对他的丈夫不利。   苏老大摇了摇头,道:“没事。”   罗斯小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低下了头。   苏老大道:“怎了?”   罗斯小姐沉默着,好一会儿,说道:“我看到行李箱有一封信……”   苏老大呆了呆,随即长叹口气,说道:“怨不得你这几日心神不宁,也罢,那本是我要外务部转给我妹妹的,既然你看到了,若我出了事……”伸手轻轻掩住想说话的罗斯小姐的红唇,柔声道:“若我出什么事,你把这封信交给我妹妹,她定然会来寻你,你也见过她……”   罗斯小姐眼圈渐渐红了,但她知道丈夫宁折不弯的脾气,知道自己说也是无用,他定然不肯现在先走,定要等华人撤得差不多了。   可是虽说马尼拉华人商会集结了十多艘客轮,每天三趟航班从马尼拉到布里斯班来载运华工,但上万的华人,怕没有半月十数天不可能撤离,更莫说期间还说不定发生什么变故了。而现在布达佩斯华商首富便是自己的丈夫,定然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苏老大捧起妻子的手,说道:“我的妹妹你虽然见过,你却不知道,她乃是中国皇帝的皇贵妃,我只怕我出个闪失,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是以写信叮嘱她。”苏老大清楚红娘的脾气,这些年虽然修身养性,但自己有个意外,可真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事来,妹夫疼爱妹妹,便算知道不妥也会由着她,这两位的雷霆之怒下,澳洲之地只怕都会化为齑粉,随之整个寰宇都会是一场浩劫。   罗斯小姐却是听得一呆,她见过几次丈夫的妹妹,只觉人亲和的很,可是什么?皇贵妃?是了,早听说中国大皇帝有位能征善战骁勇无比的妻子,可不正是姓苏么?   苏老大还待再说,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下人匆匆进来,脸色颇不好看,急声道:“先生,有暴徒来商行捣乱被打伤,在那些杂碎煽动下,夷人越来越多,怕有些不妙!”   苏老大皱了皱眉头,但他知道这股排外风波早晚会烧到他的头上,道:“我去看看。”回身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宽心,跟着下人匆匆走出。   看着丈夫的背影,罗斯小姐心乱如麻,却也只能喃喃自语的在胸前划十字祈祷丈夫平安……   ……   鲍里斯本来是伦敦的杀人犯,被流放到澳洲,当时布里斯班便是监狱所在地,十年前澳洲自治政府大赦,鲍里斯才真正获得了自由,但这些年投机钻营屡屡受挫,他随即将一股怨气发泄在华工身上,认为正是华工抢走了他的工作机会,他身边破产的商人和无赖朋友们,也都极为敌视华人,曾经数次趁着夜幕去洗劫华人聚集区。   在新几内亚岛澳大利亚人被中国人“屠杀”事件之后,鲍里斯等人自然成了鼓吹驱逐华人劳工的急先锋。   而布里斯班港口外滩那座中国人所建的百货大楼是那么的醒目,很快便成了鲍里斯等人的目标,这几日百货商店关了板,鲍里斯等人便去砸开店门,准备洗劫里面的商品。   谁知道商行里中国雇员极为警觉,有几个更是搏击好手,鲍里斯等十几人被驱赶出来,而且吃了小亏,于是在鲍里斯等人煽动下,商行前渐渐聚起了数百名澳大利亚人,多是品行不良游手好闲之人,见到破烂的店门里,那货架上琳琅的商品,这些人眼睛都红了。   只是看的清楚,店铺内的中国雇员,都掏出了短枪对准门口。   鲍里斯身边一名肥胖的白人青年大声喊:“把敲诈我们血汗的中国人赶出去!澳大利亚是雪白的澳大利亚!”   “把中国人赶出去!”   “嘭”,有白人首先向里面开枪,随即石子、染了火油的玻璃瓶纷纷飞了进去,场面立时变得暴戾起来。嘭嘭嘭,华人店员们,也开始开枪还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无畏舰   苏老大匆匆赶往商行时,局面已经混乱的不可收拾,他与几名伙伴在一条街外,就遇到白人暴徒的袭击,而此时附近一带的店铺早已纷纷打烊,一些白人店铺同样遭到了洗劫,苏老大和伴当躲进了附近的小教堂,神甫出面制止尾随而来的暴徒们,但眼见却劝阻不住,局势相当危急。   商行里,共有二十多名职员,其中不乏昔日会党成员,人人都配有六雷炮,奈何弹药有限,何况外间暴徒人数众多,火器不下数十杆,其中更有部分长枪,射程远威力大,店内货架上陶器不时被流弹轰的粉碎,尘土弥漫。   躲在木制柜台后,高掌柜一颗颗上着铜丸,老头留着山羊胡,平日小眼睛吧嗒吧嗒的,一副市侩模样,却不想竟是名好手,令藏在他身侧吓得簌簌发抖的小伙计来喜大跌眼镜,来喜自不知道高掌柜昔日跟随苏老大出生入死,身上刀疤就不下十余处。   “嘭”又一支火油瓶扔了进来,火油溅在附近木头柜架上,立时燃起一片火海,几名店员急忙拿包了泥土的衣服来扑火。   听着外面噪杂的好似野兽般的喧闹,来喜几乎吓得尿了裤子,带着哭腔问:“掌柜的,警察,警察会来吧?”他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警察能及时赶到,在金矿区华人遭到袭击当局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是首府城市,从常理来说,澳人当局绝不会纵容洗劫商铺的暴徒。   高掌柜心里叹口气,心说看造化吧,只怕等澳人警察来到,自己等人早已葬身在火海中。但他只是拍了拍来喜的脑袋瓜,说道:“会来的,不用怕。”这个年轻的孩子,平时勤快的很,说是要攒钱回家乡娶媳妇,可是,却偏生遇到这样一场浩劫,也委实可怜。   ……   商行外临街街口,看着商行里渐渐起火,鲍里斯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把礼帽向下压了压,刚刚接到警察局朋友的线报,巡警会在半小时后赶到,等那时候,这家中国人店铺里的黄金和银币,早就被他收入囊中。   外滩靠近码头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见街道拐角处,几名白人青年跑过来,接着,三三两两的,向这边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应该都是洗劫临近店铺的匪徒,此时却惊惶的、好似被火烧了尾巴般蜂拥而来,就好像那边有什么怪物一般。   “怎么回事?”鲍里斯一把抓住了从他身边跑过的一名戴毡帽拿火枪的小伙子,小伙子大声道:“海军!中国人的海军……”说完,就猛地挣脱鲍里斯,向市区方向跑去。   鲍里斯呆了呆,随即迎着人流向外滩上跑,几次险些被人撞到,穿过街口,来到一处居高临下的商铺之旁,此处环境极好,可从花圃眺望大海。   却见夕阳余晖下,几艘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海岸线上,鲍里斯急忙端起千里镜望去,随即倒吸口冷气,行驶在最前方的是一艘暗灰色钢铁堡垒,长度超过一百米,或许,有两百米?甲板上巨大的主炮令人望而生畏,虽然距离尚远,但仿佛一股子不可侵犯的威压已经扑面而来。   高高飘扬的五环黄龙旗,是这个时代任何强国都不敢轻辱的力量。   1876年7月,帝国南洋舰队“蓬莱”号、“新西伯利亚”号、“拉萨”号三艘战舰及数艘辅助舰只到达布里斯班港。   新西伯利亚号和拉萨号为同一级别排水量超过四千吨的巡洋护卫舰,蓬莱号则是帝国最新下水的重型战列舰,全钢护甲,排水量超过13000吨,加装舭龙骨减摇,是各国过万吨主力战列舰中舰身最为平衡的。   虽说现在包括意大利在内许多国家都开始拥有了万吨巨舰,但中国人战舰的技术水平一直居于世界领先地位,在万吨巨舰中,蓬莱级也是第一批航速超过17节的主力战列舰。   采用帝国已经极为成熟的三胀式发动机,蓬莱号最大航速甚至可以达到18节,而在巡航速度时的耗煤量仅为1吨/1小时/7.6节,这可是极为惊人的热效率值了。   蓬莱号载煤贮备量为1000吨,正常1200吨,最大装载量为1510吨;续航力3080海里/14节,3325海里/13节,5120海里/10节。   对于总部设在马尼拉的南洋舰队,蓬莱号完全可以不依赖运煤船和热力补给点而将武力投送到整个南洋包括澳大利亚区域。   蓬莱号的武备系统,装备了4门350毫米口径巨浪甲型主炮(67吨,后膛装填);10门风伯第四代150毫米口径速射炮;14门60毫米和45毫米速射炮;7具400毫米鱼雷发射管,其中包括2具水下舷侧发射管,4具水上舷侧发射管和1具水上舰尾发射管。   其中巨浪甲型主炮全长近11米,重67吨,膛线为34条右旋膛线;俯仰角为+13°—5,弹丸重量过千斤;炮口初速度达到了628米/秒;炮口能量:射速为1发/2分钟。   尤其令人称道的是它的破甲能力,测试结果为,在超过2500米的距离上,可穿破285毫米的克虏伯钢装甲。   而除了各种帝国最新技术的常规装甲,蓬莱号装甲系统将镍钢装甲作为主甲板和中部甲板之间的舷侧上部装甲同样是世界首创。   可以说,蓬莱号集结了帝国重工、轻工技术之大成,只是在火炮系统、材料系统更新换代日新月异的今天,几乎每隔十年,最先进舰只都会变为落伍的隔代产品,是以帝国并没有大量生产蓬莱级战列舰,有限的海军军费,总要用在刀刃上,在海军的总吨位数上,帝国也就一直远远落后于英国。   但至少目前来说,蓬莱号可以说是全世界海军中的代表产品,是诸海军强国中最先进的舰只,或许,也代表着海军技术的一个分水岭,它在试航时便引起了全世界的惊叹,德国人曾经邀请蓬莱号访问汉堡,但被帝国皇家海军婉言谢绝。   现今,蓬莱号却出现在布里斯班,对于澳大利亚人造成的恐慌可想而知。   几乎是蓬莱号出现在港口的同时,布里斯班的军警便极快的出动,驱散了示威和骚乱的人群,同时遣出官员同帝国舰队联系,询问皇家海军的意图。   至于澳大利亚的水警,早就远远的避开,以免擦枪走火,贸易商船,也在忐忑中靠岸离岸,幸运的是,中国皇家海军并未对任何商船进行骚扰。   苏老大以及商行的店员们解困,在苏老大带领下乘坐小舢板上了蓬莱号,为了安全起见,罗斯小姐也被很快接上了船。   率领分舰队赶来布里斯班的乃是皇家海军中将、南洋舰队提督兼蓬莱号舰长李成谋,他同时也带来了皇帝和皇贵妃娘娘的电文。   在二层甲板的休息室中,苏老大见到了李成谋,也见到了妹妹写给他的信,他看了便微微一怔,在信笺中,红娘要他与李成谋精诚合作,同布里斯班政府联络,为华人谋得一片安全的聚集区,可按照旧金山之唐人街为先例,在布里斯班城内设华人区,至于金皮金矿区,则可租赁土地作为华人聚集区,华人劳工团结起来,组织联防,当然,一切的一切都要经过当地政府同意。   红娘在信笺里又说,华工撤离一事不妥,在海外打拼不易,岂可一走了之?当然,众华商仁善为怀,自愿出资撤离同胞,当为嘉奖。   撤离华工一事,是苏老大和众华商的个人行为,并无来自北京的指示,不过看到这封信笺苏老大还是有些奇怪。   李成谋这时道:“皇贵妃娘娘数次给你发电,却如石沉大海,想来是你与外界之联系被澳人切断。”   苏老大微微点头,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帝国舰队都到了,他却全不知情。   这次来,李成谋是知道苏老大身份的,对苏老大也就加倍客气,说起来,皇贵妃娘娘就这么一个哥哥,却甘愿在海外隐居打拼,又怎不令人敬佩?   两人说话之间,有水手来禀告,澳人自治领州长库克意欲登船拜访,李成谋便问苏老大:“是现在便见他还是等等,给烧上几把火?总理,是本地总督么?却也谦卑的很。”苏国舅在布里斯班多年,熟悉澳人脾性,此次交涉,自要以他为首。   苏老大道:“军门有所不知,本地本就是荒芜之地,澳人更是崇尚自由,民贵官轻,这自治领之首脑,莫说比之英人在香港的总督,便是比之文莱之顾问还颇有不如,一应事物,他自要亲力亲为。这位库克先生,口蜜腹剑,实则巴不得将我华人都赶出澳洲。”   李成谋笑道:“原来如此,那就文火烤烤他?”   苏老大道:“本该如此,只是我华人滞留金矿区者甚众,此事一日不解,他们怕就多一日烦扰。”   李成谋脸色一正,道:“是我失言,受教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抗   库克州长绝没有想到中国人会将军舰直接停靠本港,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虽然澳大利亚并没有什么防卫力量,但这可是大英帝国的海外领土,是女王陛下庇护的自由之地。   而在中国巨舰的休息室再见到苏老大,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下午时分,还觉得他是砧板上的鱼肉,现今却是情势急转直下,整个布里斯班,都笼罩在中国战舰的炮火阴影下。   品着香茗,苏老大面色郑重,道:“库克先生,在昆士兰自由之土,发生如此恶劣的野蛮事件,不得不让人对您领导的政府的能力表示怀疑,我也很难相信昆士兰政府能给予公民和海外劳工安全的生存环境。”   库克州长已经做好了被非难的准备,叹息着道:“我完全理解苏领事的愤怒,我将会完全站在苏领事的立场,同卑劣的暴徒作战。”看了眼一身戎装悠闲的品尝咖啡的李成谋,说道:“李将军,希望这不会变成贵国和昆士兰之间的问题。”   李成谋笑道:“当然,此次皇家海军的职责只是保护海外侨民,对于本地事物我们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库克船长心下稍安,随即正色对苏老大道:“对于苏领事的要求,我认为完全合情合理,请给我适当的时间进行处理。   刚刚就自身的损失,苏老大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条便是赔偿他以及所有华工在暴动中蒙受的损失;第二点,彻查他以及华工与海外通信自由受侵扰一事;第三点,严惩在布里斯班施暴的暴徒。   苏老大微微点头。   库克州长又道:“那么,在进行必要的补给后,贵国船队是不是可以离开布里斯班港口?毕竟,这很容易造成误会。”   蓬莱号等舰船停泊在苏老大所拥有的二号码头区和船坞内,进行补给和适当的“检修”,倒也并不违反昆士兰法律,除非昆士兰政府发出明确指示,拒绝这支舰队在布里斯班靠岸,现今库克州长却没有这个勇气,他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他已经急电香港,希望得到大英帝国中国海舰队的支持。   大英帝国在远东的中国海舰队已经更名为亚细亚舰队,舰队司令部设在新加坡,在香港一带的活动渐渐减少,算是作出了适当的战略性后退,此举在英国政界军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非议,而反对同中国发生摩擦的英国自由党在两年前的大选中败北,与此不无关系,由此多少可见英国政坛的风向标。   现今英国两大政党为英国保守统一党和英国自由党,自由党前身便是辉格党,保守党前身则是托利党。   一般来说,托利党及其发展而来的保守党维护贵族利益,和女王更为亲近,自由党则更多的代表自由资产阶级利益。   在对外政策上,自由党领袖、前英国首相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早年反对侵华,现今则主张“光荣孤立”政策,不愿意英帝国卷入地区纷争。   而现今英国首相、保守党党魁比肯斯菲尔德伯爵则是英国殖民帝国主义的积极鼓吹者和卫道士,大力推行对外侵略和殖民扩张政策,主张对华强硬,他的名言“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则成为后世许多政治家的座右铭。   在比肯斯菲尔德伯爵担任首相之后,英帝国亚细亚舰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规模,在其全球的各分舰队中仅次于本土的海峡舰队和地中海舰队而跃居第三大舰队,其新型舰只的数目甚至超过了地中海舰队,实际战斗力只怕也超过了地中海舰队。   所以,对于中国海军的不期而至,库克州长更相信这仅仅是中国人的一个姿态。   但是,苏老大接下来的言论显然令他失望了。苏老大道:“库克先生,在布里斯班的骚乱没有完全平息前,帝国海军不会离开海港区,而且,我们希望得到库克先生及昆士兰政府的协助,在布里斯班和金皮租借亦或购买土地,建立中国人的安全区,我们希望库克先生能切实同我等合作,保障中国商人和劳工的安全。”‘   库克州长感觉得出苏老大态度的转变,现今的他,更多的是作为中国领事说话,而再不是以前旅居布里斯班的中国商人。   “苏领事,李将军,我希望你们清楚,贵国海军军舰在未得到昆士兰政府同意下,擅自停泊在昆士兰港口,完全可以说是非法入侵。”库克压抑着心底的愤怒,语气渐渐强硬。   李成谋放下了咖啡杯,语气和他的人一样,给人硬邦邦的感觉:“州长阁下,你们对华人的残害,是严重的挑衅行为,而且,已经惊动了大皇帝陛下,如果阁下一意孤行,我不敢保证事态的发展能在您或者我的预期中。”   听到这位帝国海军将领提到了“中国皇帝”,库克州长的一口气立时就泄了,看来中国海军的行动并不是孤立事件,而是经过中国皇帝批准的行动。北京的那位帝王,神秘而威望卓著,是任何西方政治家都盼望能与之会晤的人物,虽然许多西方政治家对他并没有好感,觉得他危险而咄咄逼人,但不得不说,隐隐的惧怕中,许多讨厌他的政客同样以获得他的接见而引以为荣。这位君主对时事的评论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整个欧洲的神经,每句话都可能代表着未来世界大势的风向标。   现今,中国舰队到达布里斯班,又意味着什么?   库克州长告辞时,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这个问题。   ……   濒临码头的新伦敦大道,出现的蓝白军装的中国海军给本地人带来的感觉是新奇的,从中国军舰靠港第二日,每到中午时分,便是中国海军士兵上岸时间,散心游历,每次三小时,按时归队,每次上岸十几人为一队,均有校官带领,严禁任何士兵个人行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而在布里斯班本地的报纸上,中国军舰也变成了昆士兰州政府邀请的正常访问,这是昆士兰政府公布的信息,以免造成市民的恐慌。   与帝国海军走在一起,来喜心里洋溢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今日他与高掌柜作为向导,成了其中一队上岸士兵的导游,这队士兵由第三编水手正头目、副军校郑文恒带领,郑文恒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浓眉大眼,生龙活虎,他是福建长乐人,和高掌柜是同乡,在异域之地,自然很快熟络起来。   高掌柜此时也颇有感触,前些时日也是这个时辰吧,本已以为必然葬身于暴徒的围攻中,今日,却与来自本土之甲兵在这布里斯班同行,远远白人们或好奇或警惕的观望,更令人不得不叹息,帝国兵威之盛,只有他们这些原本的海外弃民才有切身的体会。   此时一间商铺里,礼帽掩盖了面目的鲍里斯,正嫉恨的看着这队耀武扬威的中国士兵,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现今的他已然成了通缉犯,东躲西藏的度日,而中国人的军队甚至大摇大摆出现在布里斯班大街上,他很想冲出去把这些中国人杀光,但从报纸的渲染中他知道,中国海军的战斗力已经列于世界三甲行列,造访布里斯班的中国蓬莱号更是号称中国的皇家珍珠号,甚至拥有比今年在伦敦下水,令所有英帝国公民都自豪无比的超级战舰“皇家珍珠”号更恐怖的攻击力。   现今的他只能东躲西藏,但他州政府内部的朋友跟他说,一切都会结束的,从新加坡来的密电,大英帝国亚细亚舰队已经作出反应,定然会将中国战舰从布里斯班驱逐。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等。   不仅仅鲍里斯在等,罗斯小姐同样也在等待回中国的一日。   这几日丈夫都在计算田产物业价值,罗斯小姐知道,这件事完结后,她就会和丈夫一起回中国生活,这里的财产,会被来自北京的一个商行收购,同时帝国政府也会委任正式的外交官来布里斯班赴任。   在侍女的陪同下站在这艘巨舰的甲板上,眺望远方海天一色,看着近在咫尺能将她整个人吞下去的巨大炮口,罗斯小姐比谁都清楚丈夫那拳拳爱国之心从何而来,而她,只想和丈夫平平安安的生活,她只希望这场纠纷快些结束。   跟随丈夫在南洋生活过,所以她很难理解澳大利亚一些自高自大的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思维,在东方,中国人才是这片海域的主宰,南洋一地的荷兰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包括许多英国商人,都是在中国人的庇护下才能在这一带自由贸易,免受海盗侵扰。悬挂着中国国旗的商船,几乎在南洋通行无阻。就算是大英帝国,因为真正在其控制下,只有马六甲、文莱到香港的海域通道,在南方爪哇等地,影响便逊于中国人,到了那一带海域,英国商船也多喜欢在中国总督辖地注册船只,以挂上中国国旗维系安全。   白澳主义的信奉者们,已经被澳洲的金矿蒙蔽了双眼,只怕已经很难想象外面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如同罗斯小姐担心的那样,当大英帝国亚细亚舰队的力量投送到布里斯班时,澳洲东海岸的局势变得陡然紧张起来。   英国海军亚细亚舰队几乎精锐尽出,两艘万吨级别的主力战列舰加之数艘护卫舰联袂而来,黑压压的舰队在落日余晖下,炫耀着日不落帝国的荣耀。   两艘主力舰其中之一是蹂躏级别的“怒吼”号,排水量9330吨,全长96米,宽19米,火炮装备305毫米双联装炮台,全铁壳护甲,水线护甲310毫米,甲板760毫米,尽管其已经服役超过六年,但却是英国第一艘具备近代战列舰基本要素的军舰。   如果说怒吼号的装甲多少有些落伍,那么不屈级的不屈号则可真正说得上是重甲巨炮了,其排水量超过13000吨,是英国最新式舰船,被称为“铁甲堡”,四门406毫米的主炮分装于舰船中部的两个巨大旋转炮塔里,其也是现今各国海军中口径最为巨大的火炮。而船舰中部35米长的要害部位上,更有超过600毫米厚度的厚重装甲保护,几乎可以说得上坚不可摧。   这艘日不落帝国的钢铁堡垒没有进入海峡舰队序列而是被派来东方服役,或许也预示着英国保守党政府风向标的转变。   虽然日不落帝国的舰队突然而至,但中国人好似早有准备,三艘战舰早已经离开海港,静静的漂浮在距离港口数十海里远的海面上等候,显然英国舰队的异常调动,还是引起了南洋中国人观测站的警觉和注意。   不屈号上,打出了旗语,要求中国战舰离开大英帝国领土。   布里斯班,电报嘀嘀的响声中,北京和伦敦一前一后,几乎都第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布里斯班的消息,同时间的北京,英国公使已经向外务部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伦敦一座幽深的官邸中,比肯斯菲尔德伯爵正与幕僚们讨论中国人的真正意图。   比肯斯菲尔德伯爵头发花白,眼神却极为尖锐,是一位精力旺盛更有些偏执的老人,他敲打着长长的烟斗,对一名刚刚认为中国不可能有胆量和勇气与大英帝国开战的幕僚近乎讽刺的语气道:“永远不要低估敌人的雄心,因为你的敌人未必和你一样懦弱。”   这位略显尖刻的老人,实则这段日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购买苏伊士运河股票一事上,今年夏初埃及总督伊斯梅尔帕夏遇到财政危机,意欲出卖他持有的苏伊士运河股票,早就想控制这条运河的英国人自然闻风而动,现今比肯斯菲尔德正在寻求银行贷款支持,以购买这笔超过45%份额的运河股票。   此时,中国人却突然在澳洲挑起事端,比肯斯菲尔德伯爵不得不将目光投注到远东之地。   对于统治远东庞大帝国且不受权力制约的中国皇帝,实在不能不令人担心,如果这是一个战争疯子,只怕全世界都会被他毁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画饼   布里斯班州长官邸,库克州长与苏凯泽领事的谈判在进行中,距离港口几十海里外,中国军舰与英国军舰的对峙还在继续。   今日从下午时分,天就阴沉的可怕,傍晚时分更是突然起了风,会客室内的煤气灯都好像在一明一暗的眨眼,中国《马尼拉总督》报上,早就发布了澳大利亚太平洋东海岸可能遭遇的这场台风袭击。   库克州长没想到英帝国亚细亚舰队的到来,反而令事态更加恶化,两国舰队在东海岸的对峙如果擦枪走火,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现今他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中国人的要求,在布里斯班城内安置中国人,划定一片区域作为唐人街并没有问题,但中国人坚持以购买亦或租赁的方式拿到这片土地的所有权,这种手段是文明世界对待野蛮国家时惯用的方式,在以前的中国被称为租界,现今却被中国人反其道行之,未免多少有些讽刺。   至于金皮地区建设中国人聚居城镇的构想就更是令人难以接受了。   虽然中国人提出的条件是如此苛刻,但库克州长希望通过沟通来明确的告诉中国人澳洲人的想法,要他们明白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要求。   只是苏凯泽的态度是如此强硬,几乎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两人这已经是第三次会晤了。   “苏领事,希望您能明白,这样僵持下去,可能会酿成我们无法承担的后果。”库克州长话音刚落,外面一道刺目闪电撕裂天空,接着就是咔嚓一声炸雷,室内的煤气灯突然就炫目的一闪之后熄灭,整个会客室陷入一团漆黑。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狂风嘶吼,好似整个房子都随时会被暴风卷走。   很快,蜡烛燃起,玻璃窗外夹杂着狂风暴雨的黑暗更显恐怖。   与库克频频望向窗外不同,苏老大丝毫未受一声声炸雷的影响,他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反而显得柔和,微笑着,苏老大道:“我却认为,如果昆士兰能保障中国商人的安全,保障贸易安全,整个昆士兰地区都会从中受益,难道库克先生不认为,我们的贸易关系至关重要吗?”   库克州长沉默不语,委实,他不希望与中国人恶化到切断双方的贸易关系,这对昆士兰的打击将会极为致命。   接下来将近一个时辰,库克州长仍然极具耐心的希望苏老大明白他的处境,最后更言道,便是他同意租赁或者出售土地给中国人,在墨尔本的英国总督也不会同意昆士兰与中国达成这样的一个协议。   品着咖啡,看着外面天色,苏老大知道今日定然又谈不出什么结果,他心里也微微有些着急,如此僵持下去,一旦对峙的军舰发生冲突,其造成的后果想想都极为恐怖。   苏老大正准备告辞时,谈判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一名身上湿漉漉的白人文员,淌水的靴子在地毯上烙下一个个印迹。   他匆匆走到库克州长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库克州长愕然看向他,问道:“中国人的战舰无恙?”震惊之下,他的声音未免大了些,被苏老大听得清清楚楚的。   苏老大心里一紧,也顾不得一些礼仪了,急急问道:“库克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库克先生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但知道瞒也瞒不过,道:“怒吼号遭遇巨浪,险些倾翻,现今已经驶来海港检修。”   英国蹂躏级战列舰都存在平衡性的问题,风浪中横摇问题严重,现今狂风巨浪中跟着中国海军舰只兜圈子,也实在勉为其难。   苏老大听了松口气,随即道:“也好,看来这场对峙暂时结束了。”   苏老大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厅中澳人官员却自然各个觉得脸上无光,库克尴尬的点点头,送苏老大出门,心下暗自琢磨,难道中国人的海军技术真的已经强大到能抗衡日不落帝国么?虽然不想相信,但今日之事却无疑给他们所有人浇了头冷水,迷信大英帝国军事实力的时代,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   养心殿东暖阁,翻看着电文,叶昭也没想到这场对峙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看到下面软墩上正襟危坐的李鸿章,叶昭慢慢放下文函,道:“你怎么想?”   虽然现今昆士兰当局态度软化下来,但李鸿章脸上殊无喜色,反而多了丝凝重:“微臣以为,只怕英吉利臣民会鼓噪,会认为这是一次耻辱的失败,其国定会借机增加军费拨款,打造更多新式之舰只。”   叶昭微微点头:“你能看到这点,很好。”心里也叹口气,莫非,真要与日不落展开军备竞赛么?实则黑非洲,南部非洲的黄金,到底有这么重要么?帝国需要维系一支庞大的陆军军备,如果再与英国人竞争海军,实在力有未逮。   沉默了一会儿,叶昭问道:“开放党禁之事你怎生看?”现今李鸿章越来越得到叶昭的信任,也是叶昭心目中下一任首相人选,叶昭希望在李鸿章的首相任期内,君臣精诚合作,将诸党派之事办出眉目来,而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自然要提早吹风。   刚开始闻听皇帝要开党禁,李鸿章委实错愕不已,虽然对西方政治架构早已熟络,但王朝社会最忌讳的就是党争,现今反而人为的制造党争,又如何不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只是大皇帝之私密著作李鸿章多已经拜读,心中除了钦佩还能怎样?权力的互相制衡、监督,又如何体现民意,大皇帝的圣论中都有提及,这才是真正的民为贵君为轻吧?比起大皇帝所思所想,以前念叨着什么民贵君轻的所谓圣主岂不要羞愧死?真是天佑中华,降下圣人临世,千古以来,又怎有这样大魄力大智慧的君主?   叶昭此时又笑道:“你现在就可以想想组党的事么,你可以组,周京山也可以组,若能现在就办成才好呢,以后你们再有见解分歧,也不必找我了,自己在新闻纸上辩论,看哪个能说服大多数国民。”   李鸿章知道皇帝是在开玩笑,开放党禁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考虑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大皇帝著作中也提及,中土不比西域,疆域辽阔人口复杂,是以不必理会西方那一套,尤其是在中央集权上,一定不能失于地方;又说民选体制和监督体制,更要走自己之路,西夷政治架构多有误区,终会渐渐显现。   不过看到大皇帝好似心情挺好,李鸿章便跟着笑了几声,不管多么位高权重,李鸿章却不会忘记落魄时大皇帝的抬举照顾,便算封为万户侯,却不及大皇帝知遇之恩之万一。   叶昭想了想,又道:“过些时日,或许今年,或许明年,我准备去欧洲看一看。”   李鸿章吃了一惊,骇然道:“这,皇上,这万万不可。”   叶昭捻动着手上佛珠,道:“我知道你想说甚么,只是我若不去欧洲,一些误解终究无法化去,算了,你不必说,我再琢磨琢磨。”   李鸿章垂首道:“是,只是还请万岁以社稷为重,莫以身涉险。”   “你这就去吧,我跟你说的,多留留心。”叶昭抄起了手中佛珠。   李鸿章忙起身,躬身告退。   此时夕阳斜照,落地钟响起清脆悠扬的音乐,正是下午六点钟,在旁伺候的六品仪婉微微躬身请示:“万岁爷,要去哪位娘娘宫中用膳么?”   现今宫中裁减用度,宫女们都开始穿起可批量生产的制服,吸收唐宋汉服和历朝服饰所设计的繁琐帝国宫装只在重大节日穿着,平日宫女或穿侍女裙或穿侍女常服,如现今仪婉东珠,便是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制服长裤,颇为清秀可人。   叶昭道:“请皇后来养心殿陪我用膳。”   东珠就想去暖格外传叶昭口谕,叶昭指了指炕桌上电话,说:“用这个吧。”又一想,说:“算了。”随即自己拿起电话去摇手柄,东珠吓了一跳,急忙站在一旁伺候,接过手柄摇动。   现今几位嫔妃宫中都装有电话,只是平素很少有人使用,便是朱丝丝,也不会用电话同外界联系,宫中通信传话,就更没人依仗它,是以多成了摆设。   通过宫中电话房总机要通了坤宁宫的线,好久之后才有人接听,想来是把坤宁宫众宫女惊愕的够呛,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电话是蓉儿接的,从小跟叶昭长大,说她最了解叶昭一点不为过,想也知道只有叶昭才会用这种新鲜东西来找她,其它嫔妃,碍于礼节,也断然不会这般做。   “过来跟我吃饭,我给你烤蛋糕好不好?”电话里听到蓉儿依旧甜美的声音,叶昭心中柔情涌动,好似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教她各种新奇玩意儿的时节。   蓉儿轻笑了声,说:“好。”若两人说话时旁侧有宫女伺候,她才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免得旁人以为她恃宠而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御园惊梦   与蓉儿共进晚膳的时候,外间又有几份奏折送了上来,其中有开滦府煤矿坍塌的急报,也有帝国西伯利亚化学品试验基地的公文。   用碧绿的玉杯漱口,叶昭摇摇头:“一刻也不得安生。”   先拿起了化学实验室的公文,帝国西伯利亚化学工厂实则便是化学武器的研发中心,距离西伯利亚铁路不远,又远离居民区,现今正重点研发芥子气武器,包括芥子气炮弹、喷发装置等等。   化学毒气武器,叶昭是极为反感的,虽然有人说用子弹杀人也是杀,毒气杀人也是杀,两者并无区别,但化学武器不但恐怖的杀人方式极不人道,而且对平民的伤害、对环境的影响以及对人类基因的恶劣影响都难以估量,只是化学毒气武器,帝国不进行研发,同样会有其它国家揭开潘多拉之盒,如此还不如帝国第一个拥有这只恶魔,如此还能威慑其它国家与帝国签订各种禁止使用化学武器的公约。   西伯利亚的化学武器项目,叶昭亲力亲为多方给予指导,一旦该项目出现什么问题,都是第一时间向大皇帝汇报。   第二封电文来自开滦府,开滦府位于滦河之畔,以开滦煤矿得名,现今已经是京畿道重工业基地,开滦钢厂是帝国南方重工集团第三大钢厂,南方重工,前身便是广府钢铁行,现今已经发展为帝国境内最庞大的重工巨鳄,也是帝国重工业支柱企业之一。   开滦煤矿属国有,委托私人企业开采,现今来说,煤矿塌方可是大事,若最后死亡人数惨重,按照帝国问责机制,说不定政务院国土资源部的副部长亦或部长便要站出来引咎辞职,甚至首相、副相受牵连都说不定,现今帝国毕竟从根子上还是王朝社会,这也有个好处,只要不涉及到皇帝,便是首相出了纰漏,一样遭人弹颏。   所以叶昭倒是觉得,如今臣工们便是官至超品,一样说垮台便垮台,一样有言官(监察大吏)眼巴巴盯着你,民选也好,监督机制也好,说不定倒真比后世更容易进正轨。前提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够魄力、够强力,也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   看开滦来的奏折就比化学实验室的电文慎重多了,叶昭一连看了几遍,奏折是开滦市市长的请罪折子,当然,也为自己辩护了几句,奏折里言道,现今开滦市(府)已经全力投入救援工作。   叶昭看奏折时蓉儿并不插言,只是温顺的在旁侧替叶昭摇扇子,室内置有冰炉,实则倒是凉快的很。   “电风扇送来了吧?”叶昭突然问。电风扇从几年前便有了雏形,东方电器公司的第一批商业电风扇则在今年夏初上市,进入了各大城市的百货公司。   蓉儿顽皮一笑,说:“臣妾的风不及电吹风好么?”   叶昭在她雪白皓腕上拍了拍,说:“尧洵像你,淘!”说完略觉不妥,莫说皇族之中了,便是大户人家,只怕家长对子女的评价都会令妻妾们极为上心,可莫令蓉儿想歪了,抬头看去,却见蓉儿秀美脸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轻声慢语道:“宫里人大多不敢用,怕它转着转着就自己转出来,秦答应胆子最大,听说送去的第一天就用上了。”   秦答应?叶昭一时想不起这个人了,说起来选妃已经有一段时间,可除了那蒙古妃子好如娃,便是朱丝丝的妹妹七丫头,都没见着,更莫说旁人了,这也是因为叶昭少去长春宫,免得见到姐妹俩尴尬,多召唤朱丝丝来养心殿亦或乾清宫陪侍。   “皇上……”   蓉儿小嘴一张,叶昭便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道:“咱今晚早点歇着吧,累了。”   蓉儿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微微颔首。   ……   第二日忙里偷闲,叶昭去皇家科学院物理实验室走了一遭,对于正攻关的几个项目谈了谈自己的意见,不消说,帝国顶级的科学家们,已经大多见过叶昭,对于大皇帝学识之渊博莫不由衷感佩。   回到宫里的时候是晌午时分,在文华殿看了看外务部的折子,多是布里斯班和马普托两地的外事交涉。   而英国胜和银行威尔斯的密信则令叶昭锁起了眉头,现今英国政府正与胜和银行谈判,准备借款五百万英镑,用以购买苏伊士运河股票。   埃及总督财务情况出现问题出售苏伊士运河股票叶昭自然早就得了消息,同时也在考虑购买苏伊士运河股票的可能性,如果获得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将会使得帝国第一东方强国的地位牢不可摧,更会促使欧洲诸国政府更加积极的同帝国打交道,只是现今插手,弊端实多,何况埃及受英国控制已久,很难寻到插手进入的突破口。   英国政府向胜和行借款,虽然叶昭是胜和行的大股东,但实则便是胜和行借款给英国政府,也同叶昭一丝关系也无,更不可能借此干预英国政府对运河的控制权。   退一万步讲,胜和行扎根伦敦,虽然现今投资重点在美国,但叶昭也不想通过胜和行为帝国谋利,在金融制度和法律制度并不健全的今日,欧洲国家叛国罪的罪名也极为模糊,一着不慎,就害了胜和行和威尔斯。   运河股票一事,若这般轻轻放过,又好似极为不妥,总要从中获得些利益。   叶昭思量着,信步走进了御花园,坤宁宫后的御花园占地极广,奇花异草无数,更有寰宇各地敬献的珍奇鸟兽,真可谓琼楼玉阁、海外仙境。   碧水湖畔,山石嶙峋,叶昭正散步之时,突然听得旁侧传来女子惊叫,嗓音娇软,虽是惊呼,且娇且媚,荡人心魄。   叶昭怔了下,便向惊叫声方向走去,转过绿木山石,却见一排绿莹莹竹林前,两名女子正被一团白影追得惊叫连连。   仔细看去,白影却是一只雪白的蜘蛛猴,乃是南美墨西哥元首所贡,蜘蛛猴易得,但雪白皮毛的却是极为罕见,珍奇无比。   叶昭呼喝两声,蜘蛛猴见到叶昭,随即就扑入了叶昭怀里,吊在叶昭脖颈上撒娇,神态极为亲昵。   实则叶昭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并不感兴趣,可是蓉儿、丝丝都喜欢的紧,叶昭常陪蓉儿、丝丝来喂它,倒是混了个脸熟,出镜率比蓉儿、丝丝、金凤等人都高,或许在蜘蛛猴眼里,叶昭才是最亲近的人。   被蜘蛛猴吊着脖子叶昭便有些不耐,伸手就将它扯下来扔到一旁,被蓉儿名为“小不点”的蜘蛛猴自不知叶昭厌烦它,反而亲昵的靠在叶昭脚边磨蹭,憨态可掬,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叶昭抬头看向那两名受惊女子,道:“没事吧?”其实蜘蛛猴性情温良,胆小怯懦,这才进了御花园,稍有攻击型的动物,自然便送去了圆明园用铁笼圈养的奇兽居。   两名女子都吓得花容失色,前面一位看起来是小丫鬟,虽个子矮小,更吓得不轻,但却挡在前面,倒也忠心护主。   后面一位生得甚是美貌,肤色白皙,美眸如水,朱唇轻点,娇艳万状,惊吓中媚态柔弱似水,一袭领口缀宫花的雪白纱裙隐隐衬出风流体态、婀娜腰肢,正是宫中嫔妃最盛行的休闲连衣裙,银色凉鞋透着别致的性感,短短雪白丝袜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端的是极有风韵的美娇娘。   听叶昭问,那小丫鬟拍了拍胸口,又见蜘蛛猴憨态可掬模样,她眼中惊惶渐去,随即喝斥叶昭道:“大胆奴才,不小心饲养牲畜,吓坏了富察答应,你可吃罪得起?”   叶昭怔了怔,随即省起,自己去化学实验室便换了宽松的黑色唐装,回来便急着去看奏折,并未换装,敢情是被她们误以为管理园子的杂役?   小丫鬟又在那美妇人耳畔道:“小姐,我还没见过太监呢,听闻太监身上都有味,可别熏着您,我这就赶他走。”   她声音虽低,但叶昭耳目何等灵敏,自听得清楚,实则也知道了美妇人和小丫鬟之身份,不消说,定是富察氏和她领进宫的侍女了。   现今一些前朝王府中还留有太监,但都是前朝遗留,也有宫中遣送出去的,总不能让这些人饿死,都是可怜人,便分配各处“赡养”,随着老太监们渐渐离世,只怕再过不久,太监就成为帝国历史的一部分。   不过富察氏家族新兴,非前朝显贵,对于宫中太监这等事怕所知不多,误以为宫中还有太监不足为奇。   只是,叶昭摸了摸自己下巴,白面无须,真得很像太监么?   那小丫鬟已经叉起腰教训叶昭:“见到富察答应还不行礼?你是不是欺负我家主子新人?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那边富察氏娇娇怯怯,急得直拽她,小丫鬟看起来火气极大,回头道:“小姐,我受杜鹃的气不打紧,可您没得受这种腌臜奴才的气!皇上不宠幸怎么了?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他没规矩,就得教!”   叶昭哑然失笑,杜鹃是金凤陪嫁丫头,一直跟金凤入宫,对这些新贵人的婢女自然不假辞色,何况宫里人也不乏势利之徒,这么长日子新贵人们不得宠幸,那用度各项,只怕也少不了欺负她们,看来这小丫头倒是窝了一肚子火气。   第一百三十章 富察答应   叶昭拍了拍蜘蛛猴的头,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他随身自不会有什么零食,抬头却瞥见小丫鬟手中荷包露出的糖果纸,是和记黑糖,实则就是巧克力,叶昭旋即明白,定是蜘蛛猴闻到了巧克力香味,屁颠屁颠凑过来求食,却不想惊扰了富察答应。   叶昭对小丫鬟伸手道:“把糖给我。”   小丫鬟瞪眼道:“你这奴才说甚么呢?”身后富察氏真有些生气了,低声斥道:“别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牢记爹爹教训,在这禁宫中要加倍小心,便是奴才也不好轻易得罪,未得皇帝恩宠,便是管事的宫女也能在背后坏了你的荣华。何况这太监,怎么看怎么都有种平和中的尊崇之气。   见小姐真的生气了,小丫鬟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几枚糖果递给叶昭,叶昭往远处一扔,蜘蛛猴随即就追去了假山后。   “这糖是自己从外面带来的,好似不是特贡。”叶昭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小丫鬟立时有些愤愤不平,气呼呼道:“你倒有眼力见儿,也不知道哪个腌臜奴才吞了我们的物事,送给别人讨赏去了!”   富察氏看了叶昭几眼,随即拉了拉小丫鬟,说:“走吧。”也摸不清叶昭路数,自不好多做停留,毕竟是青年男子,若被有心人见到,在背后使坏,可不定闹出什么风波来。   叶昭笑笑,正待说话,匆匆的脚步声,几名宫女快步行来,为首的是一名六品婉伺,到了近前众宫女齐齐单膝跪倒行礼,婉伺清声道:“万岁爷,龙袍到了。”随后又给富察答应见礼。   叶昭坐銮舆过来,自叫人去取一身轻便的便服,于是就在这假山侧,宫女塔起的黄幔后换了外套,净手洗面,夏日间洗去尘乏,倒是舒适的很。   那侧富察氏和小丫鬟早已惊呆,等叶昭换过澄黄绣龙便装,众宫女退下,小丫鬟已经瘫跪地上,用力抽自己耳光,哭着道:“奴才知错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富察氏手足无措,她自幼便深居内宅,所言所行无不循规蹈矩,进得宫来,便是千般不愿,可就算不为了家族荣辱,便是进了普通人家,嫁都嫁了,自要恪守妇道,一心一意讨丈夫欢心,更莫说现在的丈夫,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了。   却不想第一次见到丈夫便如此狼狈,富察氏窘迫万状,幸好尚记得她的身份,忙福下来,轻声道:“嫔妾富察氏参见皇上。”柔柔弱弱的娇滴滴身态,一系宫廷风格的雪白纱裙,微微屈膝行福,裙摆微微翘起,露出秀美小腿和雪白丝袜凉鞋,古典中透着现代优雅,优雅中又有万般娇媚,自有一番媚惑味道。   三从四德的美妇偏生受近代思想影响,行为举止透着别样媚态,委实风情万种。   思及这美妇竟然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叶昭也不禁微觉异样。。   “都起来吧。”叶昭抬了抬手,又对富察氏道:“来宫中有段日子了,可习惯?”   富察氏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低声道:“嫔妾自幼生在京师,没什么不惯的。”青天白日面对面与一名青年男子说话,更思及这名男子是她的丈夫,她脸上微微发热,   小丫鬟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毕竟人机灵,知道此时在旁只会坏事。她抹着泪悄悄退下,退到假山竹林外,她便转身向“断非司”方向走去,冲撞了大皇帝,自要去请罪领罚,但不管面对她的是何等酷刑,她还是为自己家小姐感到高兴,终于见到大皇帝了,小姐,自然会好好把握吧。   假山之畔,叶昭在石桌旁坐下,又对富察氏招招手,富察氏极为柔顺的坐到了叶昭身侧,幽幽花香袭人,雪腻腻的美妇,委实荡人心魄。   叶昭问道:“你的父亲在资源部行走,是吧?”   富察氏小心翼翼道:“是,嫔妾父亲是部上侍郎。”其实帝国各衙门以及官职在两年前进行了一次大的更名,政府架构也进行了规范化,现今帝国政权,为中央、省、市(各建设兵团)、县(州)、乡(农场)架构,又有天津特别市、上海特别市等直属中央,政务院各部长官为部堂大臣,副职为副大臣,只是习惯上,仍有人称呼部堂副大臣为侍郎。   叶昭猛地省起一事,若有所思的道:“你长兄是不是开滦市长?”   富察氏呆了呆,却不想微末小吏也入了皇上法耳,轻声道:“是。”   叶昭微微点头,心说这富察一族可是走了霉运,开滦煤矿一事,竟然父子都牵涉其中,就算没有利益输送,只怕也会被言官多方为难。   半天不闻皇上言语,富察氏大着胆子,偷偷向叶昭看去,方才离得远,并未看清,现今猛然间就见身侧坐着一位团团贵气的俊秀青年,神态平和中透着威严,富察氏俏脸一红,忙又低下头去。   叶昭又问道:“你平素有什么喜好?读过书么?可识字?”   富察氏道:“是,嫔妾读过《三字经》,平素嫔妾喜欢刺绣,只是手工拙劣,贻笑大方。”   叶昭道:“那也不错了。”现今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在少数,却不想成了自己的妻子,看着这位穿着雪白纱裙娇弱妩媚的美妇,叶昭一时心神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选妃是不是错了,选妃后置之不理便眼不见心不烦了吗?何为对?何为错?   “走走吧。”叶昭站了起来,富察氏忙起身,跟在叶昭身侧。   流水潺潺,山石嶙峋,禁宫在前年进行了一次大的维缮,拆了两座年久失修的殿宇,而从万春亭向东,御花园辟得越发精巧清幽,不过殿房变幻,房间总数却维系皇家天干之数。   “前面便有间音乐坊,咱进去听听唱片。”在一条潺潺小溪前,叶昭指着前方姹紫嫣红中一间小阁楼说,初见富察氏,只觉得极为轻松,没有红娘的锐气,没有金凤的心机,没有丝丝的见识和能干,更没有蓉儿昔日的可爱、现今的优雅,甚至,这或许是一具仅有美貌的空皮囊,是礼教家庭教育出的女子范本,用愚昧来形容都不为过吧?但有时候,这样的女子却可以令男人完全松弛,难怪有人要梦回古代,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有时却能忘忧。   “就从这里过去吧。”叶昭淌水而过,实则左方十几步外有一座小石桥,但水清且浅,透明清澈,踩着水中卵石淌水而过也是一种享受。   站在溪流前,富察氏呆了呆,如皇帝般跳过去,未免姿势不雅,涉水而过,湿了鞋面可不也在皇上面前失礼?   第一次见到皇上便能跟在皇上身边散步,富察氏惶惶中自也有喜悦,可没想到转眼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想转过去穿桥而过,又怕皇上生气,一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回头,见到富察氏俏脸通红手足无措,不禁就是一笑,随即伸出了手。   富察氏见到叶昭伸手过来怔了下,俏脸更红,但还是将雪白小手轻轻放在了叶昭手掌中,低头,银色凉鞋踩着鹅卵石小心翼翼过河。   富察氏的小手软软绵绵、柔嫩无比,握在手里颇为销魂,等她过了小溪,叶昭也未曾放手,牵着她的手沿草坪向音乐坊走去,富察氏脸红红的,跟在叶昭身后,心里扑通扑通跳,就好像有一只小鹿在撞。   音乐坊中也无宫女,但每天自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般来说,皇上和众皇妃游园时间,此处杂役宫女是要远远避开的,禁宫内众多宫殿大抵如此,所以许多宫女进宫五年甚至七八年到雇佣合同到期都未见过皇上,是极为寻常之事。   金线绣荷花的深红地毯,颜色明快的雪白贵妃沙发和茶几,音乐坊厅内新生活气息浓郁。   叶昭牵着富察氏的手一直来到了墙角摆放电唱机的木柜前,说道:“喜欢听什么音乐?你可见过这电匣子?”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富察氏看了电唱机一眼,又急忙垂下眼帘,小声道:“是,嫔妾在三哥房里见过,只是后来嫔妾父亲痛骂三哥,将这奇巧物事扔了出去……”说到这儿猛地呆住,脸色苍白,急忙双膝跪倒,说道:“嫔妾失言,请皇上责罚!”可不是,这可不是在说皇上也不学无术么?富察氏没想到自己张嘴便说错话,眼泪都急了出来,若惹怒了皇上,她从此失宠事小,累极家人可成了无妄之灾。   叶昭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这么一跪,我倒觉得是在说我呢。”说着话,拿起一张唱片放了上去,是宫中乐师演奏的《十面埋伏》。   听叶昭这话,富察氏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三哥纨绔,整日吃喝玩乐,如此父亲才怒其不争,加之见不得这些新鲜玩意,所以才大发雷霆。可皇上天纵英明,便是日日笙歌那也定是谋划军国、决胜千里之外,谁又会觉得圣明天子不务正业?可自己这一跪,倒反而好似父亲这一摔,摔的是圣天子的电匣子,这可是闯了滔天大祸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海防   “好了,起来吧。”叶昭坐到了沙发上,微微闭上双目,激昂的音乐,讲述着一段金戈铁马的人生。   富察氏抹着泪,实不知天意若何,但此时也只能慢慢起身,见皇上伸手微微做了个手势,便小心翼翼的坐了叶昭身侧软墩,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音乐铿锵,偷偷瞥了眼皇帝,这位传奇般的圣天子,文韬武略,开创中土盛世,可是,他看起来是这般年轻,电唱机中鼓角峥嵘,便是富察氏,也能隐隐体会其中杀伐之气,或许内外之事,对圣天子来说,都是征服天下的战争吧。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尚宫进宝急匆匆进来,惶急的道:“皇上,懿贵妃娘娘她病了,本不要奴才叨扰皇上,可奴才怕,怕……”   叶昭已经猛的睁开眼,问道:“什么病,可请了医生?”   进宝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懿贵妃娘娘从早上便咳血,太医也诊断不出病症。”   叶昭呆了下,急忙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看着叶昭背影,跪送皇上的富察氏久久没有起身,暗自垂泪,今日一见,得罪了皇上,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叶昭自然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接下来几日,他整日逗留在景仁宫,金凤连日高烧昏迷,那小脸雪白的可怕,可是太医们束手无策,前日,克里斯蒂娜已经被从天津召来禁宫中为金凤医治。   克里斯蒂娜并不是第一次进入皇宫,但此次叶昭殊无心情与她多聊,坐在金凤床榻前,看着锦被中苍白的俏脸,叶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力。   现今东方也好,西方也好,大富之家成员二三十岁去世并不是稀罕事,只是国内莫说皇室,便是民间卫生和医疗环境都有了质的飞跃,所以叶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可能面临亲人在盛年的生离死别。   想想,或许是自己害了金凤,这些年一直叫她在外面东跑西颠的,若不然她虽然是嫔妃里身子骨最弱的,但也断不会刚刚四十岁便染上恶疾,或许,高龄诞下公主后就落了病根,只是当时没有注意而已。   一连几日,叶昭全然无心朝政,日日在景仁宫中陪伴金凤,有一晚深夜听得金凤喃喃自语喊“万岁爷……”,叶昭不禁垂泪。   这日早间蓉儿过来探望时金凤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不多时又沉沉睡去,而这时候,内廷女卫匆匆来禀,御书房兵事科和政务室报,周京山、李鸿章、赵三宝、裴天庆在文华殿求见圣驾。   蓉儿随即道:“皇上去吧,臣妾会细心照料懿贵妃。”   叶昭微微颔首,随即去换了身行头,乘銮舆匆匆赶往文华殿,不问可知,今日定然是有什么急事。   叶昭进入文华殿时四名股肱已等候多时,四人中,周京山为政务院首相,李鸿章则是现今风头最劲的辅相,赵三宝为军方总参谋长,现今军方主要的主事之人,裴天庆则为海军部总长,这四人凑一起见驾,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   “皇上恕罪,皇上本在悲恸之中,臣等却烦扰圣驾,死罪!”叶昭一进大殿,四人便齐齐躬身请罪。   叶昭摆摆手,坐到了宝座上,说道:“澳洲之事又出了变故么?”在澳洲,帝国并不想表现的咄咄逼人,现今文明世界的共识,澳洲多少算是正儿八经的英国领土,若威逼太甚,和帝国军舰跑到英吉利海峡耀武扬威都没什么区别。   是以与昆士兰政府谈判时,帝国外交官员虽坚持在金皮建造中国城,但仍然同意土地的所有权归英商所有,帝国政府与一位英商合作,以这位英商的名义取得土地所有权,但是在布里斯班的唐人街,帝国政府则坚持由华商购买亦或租赁土地。   其实现今西方世界,本就实行土地私有化,英商亦或华商购买澳洲土地极为寻常,只是帝国政府希望在唐人街维系一种华人自治状态,这才是昆士兰政府所不能接受的。   周京山躬身道:“澳人迟迟不答应我华人自治一项,昨日又接到马普托急电,英人舰队在马普托港强行驶过,其挑衅之意昭然若揭,接到电报,臣等商议一夜,都觉海军之务迫在眉睫。”   叶昭捻着佛珠,看向了赵三宝,道:“海防、陆防,你来说说。”帝国军中,一直以来发展陆军还是海军就存在巨大的争议,陆军将领们自希望更多的新式武器和军费拨给步兵,而海军一方对于海防的呼吁也一刻未曾停息。   在军方高层统帅中,赵三宝是维护陆军利益的中坚分子,但自从他干上参谋总长,好像思想也渐渐有了转变。   其实陆军高层的杀手锏便是在于印度了,欧亚两大陆,除了英国几乎没有任何国家能威胁到帝国的海防,但如果英国同中国爆发战争,那么印度这颗英女王皇冠上的明珠就可能完全被帝国陆军的重拳砸个稀巴烂,所以一直以来,陆军将领都认为,只要保持陆军的强大竞争力,便可以抵消英国海军的战略优势。   叶昭见赵三宝这个以前为陆防摇旗呐喊的中坚今日也联袂而来,便饶有趣味的看向了他。   赵三宝微微躬身道:“皇上,臣以为令英人投鼠忌器,终究是不胜不败,若想占据战略主动,唯有发展海防,黑非洲资源众多,若皇上羽林船炮匮乏,终究不是了局。”   “不胜不败?”叶昭捻着佛珠,若有所思。   李鸿章见叶昭脸色,这才走上几步,躬身道:“臣已与财部同僚议过,现今国库储备丰盈,可堪海军之用。”   沙俄的巨额赔款,使得帝国政府不但完全清偿了外债,而且更购入了大量黄金储备,基础建设如火如荼,随着帝国的胜利,国民的向心力也被凝聚到最高点,加之这些年帝国政策的连续,商人对于帝国政府的信任可说处于历史上最高,铁路公路,多由民间投资兴建,这也使得帝国财政不再似以前般捉襟见肘。   帝国工业大跃进,去年帝国财政收入已经超过三亿银元,经济总量现今不好统计,但想来已经跃居世界第一位,当然,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迈步过程中,人口数量在统计经济总量中所占比重极大,也谈不上科学。   帝国政府主要的投资领域在公共领域,如去年开始的“乡镇学堂”计划便是要在帝国所有的乡一级辖区都建设官办小学堂甚至中学堂,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同时也是长远的计划,实则现今帝国之教育发展已经极为迅速,官办新式小学和中学基本能普及到每一个县城,当然,主要是指中原地区。   不过便是贫困县,私人乡绅办的学堂同样存在,只是招生人数和涵盖范围远远不及官学。   真正改变农村某些落后观念和状态,实则必须从教育开始,现今便是口号喊出花来,只怕最后也变成瞎折腾。   建设普及乡村小学,是长期的计划,是十年二十年计划,叶昭也未想过倾举国之力来办教育,师资条件都达不到不是?这不是新中国建国,新中国建国时,那已经有了民国数十年的铺垫。   所以教育投资虽然会是帝国财政的一个沉重负担,但目前来说,国库尚算丰裕,储备钱币超过了五亿元,而且随着开支的增多,每年财政收入还是略有盈余。   显然,海军将领以及海防派官员们,眼睛已经盯上了国库里的银钱。   现今帝国海军采购舰只每年大概在两万吨位,去掉淘汰退役舰艇,海军每年总吨位增长并不高,但随着新式舰艇的装备,绝对战斗力与建军初期甚至与十年前相比,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昭捻着佛珠,琢磨了一会儿,道:“若本朝治下船厂全力开工,两年时间,可生产多少艘蓬莱号?”   周京山和李鸿章都呆了呆,这些年帝国造船业发展最为迅猛,若真全力供应军方,那定是极为恐怖的生产力,只是这却不好统计。   叶昭微微颔首道:“所以说,不必太过着急,这些年若不是这些船厂接下无数民用船订单,技术也好,发展也好,怎有今日规模?”   周京山和李鸿章都微微点头。   叶昭见到了裴天庆脸上的失望之色,笑道:“不过嘛,也该下些订单了,不是我对海军吝啬,你们可以想想,若十年前咱用百万千万雪花花的银子打造船舰,现今可还用得上?”   裴天庆心中一凛,随即想到了那些现今已经退役陈列在水师学堂甚至都不够资格作为教练舰的战舰。   叶昭佛珠一收,道:“前些年穷,钱只能用在刀刃上,现今勉强有了寰转,也要省些过日子。你们议议吧,回头弄个订购章程出来,总要在马普托有个小舰队巡航,不用太看洋人脸色。”   周京山等人急忙躬身称是。   海军订购大单,实则对于国内重工企业也是一针强心剂,不过现今帝国经济发展迅猛,叶昭很多时候都担心经济过热的问题,更小心谨慎的观望着帝国境内渐渐诞生的财团门阀,重工企业,也并不需要强心剂来提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姐妹   在克里斯蒂娜为其作了手术后,金凤病情渐渐有了起色,叶昭悉心照料,便是在美利坚已然开幕的万国博览会都无暇顾及,只是偶尔翻阅下美利坚发回的消息。   在美利坚费城为独立一百周年举办的万国博览会上,中国工业品大放异彩,电风扇、洗衣机、电冰柜等等电气时代产品自不必言,一些小革新更是大受美国人的追捧,如千变万化的霓虹灯,更有令西方耳目一新的高科技产物,如刚刚在帝国兴起的无线电收发装置,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   实则现今在京城,第一家无线电电台正在筹划中,帝国无线电协会也开始管制无线电波段,对民间无线电爱好者无序的使用波段进行约束。   在与叶昭讨论金凤病情时,克里斯蒂娜第一次提出了阑尾炎与盲肠炎的区别,认为金凤是胃出血加之慢性阑尾炎,谁知道叶昭却也知道阑尾炎与盲肠炎不同,更知道阑尾、盲肠的方位和对人体的作用,自然令克里斯蒂娜惊奇不已,深觉自己这位情人实在比外界传闻更为知识广博,几乎便是一个天才。   现今就医学来说,从去年,克里斯蒂娜采用热压消毒器进行消毒外科手术,标志着帝国医学界乃至世界医学界真正进入了无菌手术的时代,止血技术也有了初步进步,如止血钳、止血带以及血管结扎的方法都在克里斯蒂娜的手术中出现。   很多新技术和新方法,都离不开叶昭的启迪,而帝国光学家黄维莹发明的检眼镜、胃镜、支气管镜等医学器械,就更不得不说帝国皇家科学院光学实验室对其的支持了。   不过虽然医学技术日新月异,叶昭对金凤的病情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景仁宫住了几日,直到金凤母亲王氏获恩准从南方赶来进宫陪伴金凤,叶昭才不必日日呆在景仁宫。   这日午后,叶昭处理了几桩公事,便又来到了景仁宫,正寝殿中,药香扑鼻,锦帐中金凤见到叶昭,忙在杜鹃搀扶下挣扎起身,数日病患,雪白俏脸消瘦无比,但精神头却好了许多。   叶昭忙道:“快躺下。”走上几步,制止了金凤的动作,金凤美眸略显无神,却有欢喜之色,前几日昏迷中皇上衣不解带的陪着她,她自然听杜鹃说了。   金凤道:“皇上,克丽丝妹妹也说我现在要常活动,刀口才好得快。”   叶昭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也不用急。”这才有暇顾及在旁见礼的王氏,示意她起身,说道:“辛苦你了。”   王氏并不是金凤亲娘,金凤母亲已然过世,她是前些年金凤父亲的续弦,实则比金凤大不了几岁,只是与金凤感情颇好,此次第一次进宫,皇家气派、门禁森严,再见到大皇帝,王氏惶恐的话都不敢说,贵妃娘娘的排场,她现今才略窥一二。   摸了摸金凤额头,叶昭欣慰的道:“克里斯蒂娜和张铭世好医术,看看赏她们些什么?好如娃也该赏。”头几日,好如娃还充当了几天护士来照顾金凤。   金凤斜瞥叶昭,道:“令克丽丝妹妹陪我在景仁宫住吧?”她自是一语双关。   叶昭瞪了她一眼,说道:“病刚好便嚼舌头。”又见金凤眉黛齐整,雪白小手蔻丹鲜艳,显然病刚好一些,便知爱美,好笑又好气的道:“我看你也不用别人吩咐,自己倒挺勤快的。”   金凤秀眉一簇,好似牵动了伤口,实则自是怕叶昭继续训斥她,叶昭看得她小心思真真的,却也只好不再骂她,毕竟是病中不是?   金凤病情渐渐好转,叶昭心情自然舒畅,第二日下旨重赏了太医院为懿贵妃诊治的专家组,赐了几名太医“妙手回春”的匾额,更陪劳苦功高的克里斯蒂娜逛了逛圆明园和北京城。   好如娃则被晋为贵人,未侍寝而晋封贵人,自是因为照顾懿贵妃之事,可见皇上对懿贵妃之恩宠,宫中一些管事宫娥,越发觉得人不如旧,对新贵人们更不上心,这却是叶昭始料未及了。   ……   金凤病情刚刚有了起色,从伊朗便传来魏定一组织华人侨民组成的“华枪队”与德黑兰新军镇压了反抗纳赛丁国王的暴乱的消息,在火拼中,有两名英国人被击毙,德黑兰方面宣布这两名英国人为部落骚乱的幕后策划者,而英国方面则完全否认这种说法,并且向德黑兰政权提出严正交涉。   与此同时,在香港,帝国内务部门的安全人员则根据薛明九的供述,秘密逮捕了数名公平党人并递解回广州,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香港的新闻纸,对中国情报人员的行动给予了最严厉的谴责,尤其是逮捕的公平党人中,有一位声望卓著的大学教授,该教授唤作阚容轩,是一名哲学家,对黑格尔哲学及第一国际运动都有所研究,在香港学术界地位极高。   紧接着,在日本,对军阀混战状态下提供监督和人道主义援助的东南国家集团观察团遭遇袭击,一名朝鲜人和一名老挝人身亡,日本陆奥地区的局势越发混乱。   叶昭也不得不叹息,十九世纪,实在是多事之秋,不过本也是,这个时代,是东西方大变革时代,是确立未来国际政治秩序的时代,帝国崛起,更给这个激荡的时代注入了不确定因素,增添了更多的未知变数。   傍晚,去朱丝丝的长春宫也就有了必要,谈正事,总是把朱丝丝召去侍寝不大好。   不过与其它新贵人所在宫苑不同,叶昭都可以预见得到,也委实如他所想,朱丝丝姐妹定然是在一起的,叶昭到了长春宫的时候,朱丝丝正教妹妹读书呢。   长春宫的书房富丽堂皇,一排排书架也不知道装了几千几万册书,书案前,朱丝丝正教训七丫头,显然,在妹妹面前,朱丝丝也扮演着严母的角色。   七丫头虚岁十五,周岁的话刚刚十四,生得极为俊秀,眉目如画,有几分朱丝丝幼时的影子吧,穿着漂亮的粉色纱衫,下身则是橙色咔叽布的小七分裤,紧紧裹着她纤细小腿,曲线优美,淡蓝色小帆布鞋画龙点睛,彰显可爱,一见便知道这衣服是她姐姐设计的,布料便宜却大方得体,更满是现代色彩,而稚嫩小女生那种嫁人后故意显露的性感,更加令人心荡神驰。   七丫头学名朱思琪,家里人都唤她“小七”亦或“七七”,而看朱丝丝教训的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显然她极怕这个姐姐,也可以说,极为尊重姐姐。   叶昭进书房就笑:“怎么从外面就听到你吵了?”心里实则还有些尴尬,可不是,娶了姐妹俩,这怎么都心里有道坎儿。   朱丝丝自然知道叶昭来是什么事,但却没想到他直接进了书房,在妹妹面前自不能使小性子,可想到妹妹也成了色狼的老婆,而且年纪不大,想想当年和叶昭种种误会,俏脸突然就有些热,可不把妹妹也羊入狼口了么?   七丫头福下来行礼,却偷偷好奇的打量叶昭,本来心目中大过天的姐夫,小时候还抱过她的,就今年过年还见面,可现今却成了夫婿,七丫头小心思里多少也有些转不过弯儿。   “读甚么书呢?”叶昭干脆和七丫头说话,说得多了,想也不尴尬了,越逃避越别扭不是?   “姐夫,我学算术呢。”七丫头声音也极为清脆动听,略显稚嫩,说完七丫头便觉得说错话了,急忙捂住小嘴,不安的看向姐姐,又看向叶昭。   叶昭就笑,回头对朱丝丝道:“怎样了?座谈会还稳妥吧?”   由朱丝丝出面,召集京城学者、教育家开了个座谈会,其中也不乏副议长朱次琦这般政界、教育界都极有名气的大家,座谈会的目的便是令这些学者出声,在新闻纸上从理论角度对公平党进行批判。   其实这可不仅仅是对公平党的批判了,这将是帝国哲学界甚至政治理论的一次百花争鸣,将会极大的解放思想,真正令知识分子的声音获得解放。   对于帝国体制来说,这是一柄双刃剑,很可能伤及自身,但叶昭认为,若想维系帝国长治久安,仅仅靠控制舆论是不行的,古人都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况今时。制度也好,民众民生也好,那都是比较出来的,叶昭也相信,在各种声音督促下,帝国政治体制会自我纠正,走向一个康庄大道,更不会惧怕任何比较和不同声音。   朱丝丝这些年跟着叶昭耳渲目染,更进了议院议政,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她从桌上拿起一页纸笺,说道:“是我写的,批判空想理论的文,草稿,您看一看。”俏目则有些期待的看着叶昭,毫无疑问,如果文章能得到叶昭认可,对她来说便是最开心的事。   叶昭接过,看着字迹娟秀的纸笺,微微点头道:“我要认真读读,你现今可了不得了啊!”又对七丫头道:“小七要学你姐姐,多做学问。”   七丫头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料,可自然乖乖答应,被姐姐瞪了一眼,偷偷吐了吐舌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铁   “这个阚荣轩,不是做学问的人,他如果真的认同公平党、准备改组公平党,为什么不在报纸上提出他的主张,而是鬼鬼祟祟和党逆们来往,还不是心怀鬼胎!”朱丝丝给叶昭送上香茗,略有些气愤的说着,爱屋及乌,对于反对叶昭的党派她也殊无好感。   叶昭翻看着朱丝丝的文章,说道:“这不就给他机会说嘛。”用毛笔在一行文字下划了条,说道:“这点说的不错。专政是返祖现象,是专制制度的复活。”随即又一笑,道:“荒谬二字用的好。”却是接下来朱丝丝对公平党提出的废除继承权的观点给予了二字评语,多少收巴枯宁理论的影响,公平党认为,继承权是社会一切不公的根源,取消了继承权,才会从源头上解决分配收入不公以及各种政治问题。   “不过,很多观点值得我们深思啊。”叶昭若有所思,哲学,解决人类社会架构的哲学,各种观点的激烈对撞,身处其中,委实令人颇多感悟,很多时候,都不能用对错一语概之。   “听说英国人准备在印度增兵,还要征募更多的印度雇佣军?”朱丝丝问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她深知道现今经济高速增长的腾飞局面来之不易,一旦与日不落帝国爆发战争,对于正崛起的帝国来说,或许就是一场灾难。   叶昭微微颔首:“你消息倒灵。”英国保守党议会已经通过了加强印度军备的拨款议案,显然随着中国人的影响渗入伊朗,东方帝国对印度形成了半环形包围,令英国人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摸出怀表看了眼,叶昭道:“该走了!”又对在小书桌上加装看书却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动静的七丫头挥挥手,说道:“好好读书。”   刚刚出了长春宫,女卫便匆匆送来份急报,却是说一支有武装舰船在内的法国人船队在香港停靠,同时日本江户政府确认了法国船队访问江户的消息。   法国人近些日子在缅甸、越南活动频繁,现今更有武装舰船前往日本,显然在英国人支持下,法国人开始了其重返远东的计划,虽然显得谨慎而低调,但其重新在远东的冒险与拿破仑三世的性格息息相关。   或许中国工业商品开始登陆欧洲市场引起了许多欧洲人的担忧,也令拿破仑三世认为这是一个法兰西重新崛起的机会,煽动欧洲大陆国家敌视中国,借此孤立与中国关系尚算亲密的世仇德国,重新争取欧洲大陆的主导权同时挽救其岌岌可危的皇位。   叶昭前去接红娘时已经将这些事抛诸脑后,国内第一条电动机车地铁通车,该当是庆祝之时,国际上的连横合纵,终归要一步步来。   坐在汽车里,红娘美髻如云,一袭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绣花鞋,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仍是那般美轮美奂,只是古典大美女与穿着唐装精神奕奕的叶昭坐在一起,不免令叶昭生起时空错乱的感觉,宫中诸妃中,红娘和蓉儿的衣饰一向最保守,也最有古韵风情。   “什么时候也穿上高跟鞋给我看看。”叶昭的话红娘自扮作没听到。   “英国人想在印度增兵?”红娘自也得到了消息。   叶昭微微颔首,说:“还跟尼泊尔人谈判,要尼泊尔人不要再为我们效力呢。”   红娘说道:“你定然成竹在胸了?”眼看相公如何白手起家,现今国力日强,对西洋人,红娘倒不甚担心,大不了打烂了摊子,重新来过便是。   叶昭道:“走着瞧吧。”   今日与红娘出宫,是来乘坐刚刚改造完成不久的地铁一号线,十千米的地铁线路,其中从内城到新城的干线已经改造完毕,开始使用电动机车。   当今世界地铁线路,以伦敦为最,环形地铁线路超过了三十千米,只是蒸汽机头的地铁黑烟滚滚,虽然伦敦人喜欢乘坐,终究对健康无益。   京师地铁电动机车改造工程采用三轨供电方式,通过两轨道中间绝缘的第三轨向机车输电,使用600伏直流电源,机车重97吨,动力为1200马力,乃是东方电气公司与皇家科学院下属科研部门联合研发。   东方帝国对于欧洲科学家的吸引力愈来愈强,中国早已经取代美国,成为科技发明最活跃之地,也取代美国成为欧洲学者移民之首选。   现今早已经不是叶昭靠个人魅力和前世知识来笼络西方技术人才的模式,而是科技上总体的进步使得许多科学家心向往之,这是叶昭最为欣慰的,而叶昭也相信,随着帝国学术界百花争鸣的局面出现,帝国土地对于欧洲学者的吸引力想来还会持续下去。   现今许多移民中国的欧洲科学家,是因为东方与生俱来的神秘面纱,当它与现代科技结合迸发出无限生机时,对于科研者的吸引力是致命的,而部分科研者又喜欢皇室赐予的荣誉,喜欢专制制度带来的资金和研发上的支持,这与许多哲学理论家的思想南辕北辙。   不过叶昭觉得,如果思想上不能真正解放,所谓科学的进步和高速发展到头来终究会是昙花一现,科研人员,同样要去掉某些枷锁。   汽车一路驶到了东便门,这里同样是内城电动公共汽车运输的站点,也是内城前往外城乘坐地铁之处。   叶昭和红娘在数名便衣侍卫簇拥下下台阶进地铁站,站台灯火倒也并不昏暗,虽略显简单,但黄木装潢,木椅月台,颇显民国风情,候车之乘客轻声低语,互相礼让,实在和后世之拥挤不可同日而语。   叶昭、红娘和众侍卫进的是三号车厢,红木制车厢,一排排软椅,环境倒是极为舒适,从东便门到新城百货公司站五角钱,若偶尔乘坐,对工薪阶层并不是什么负担。   除了叶昭等人,车厢内稀稀疏疏坐了十几名乘客,长袍西装、男女老幼皆有,车厢内悬挂的喇叭响起女播音员柔和的声音,随即有工作人员拉上了车门。   电车徐徐开动,红娘轻轻拍了拍叶昭的手,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古老的国家走到今日是多么的不容易,叶昭一路风风雨雨又是多么的不易,想想二十多年前两人初识时绑了他险些杀掉的场景,红娘心中更是感触良多。   疾驰的电车,却不及看着乘坐电车民众的精气神带给叶昭的满足感,同样在皇城根下,与昔年满脸木然好似全无生气的国民相比,简直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国家。   通道另一侧略微靠后的位置坐得是一名青袍子老人,发须皆白,大约花甲之年,一只袖子空荡荡的,显然没了左臂,老人不时偷偷打量叶昭和红娘,很快便被侍卫们注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势中,已经开始对他重点监视和防范。   老人身侧,则坐着一名栗色卷发的中年欧洲男子,当老人咳嗽之时,他满脸厌恶的摸出白手帕,捂住了口鼻。   终于,随着老人的咳嗽声,一丝痰液无巧不巧的溅到了欧洲男子裤脚上,欧洲男人立时就发了火,那老人刚说了声:“对不起”,欧洲男子已经一把推开那老人,老人踉跄两步,甩到了通道内。   车厢内立时一片哗然,更有几名小伙子站起来要教训这蛮横的西洋人,车厢内黑制服乘警快步走过来,双手拎着腰间黑皮带,大声道:“怎么了?都坐下,坐下!”   欧洲男子已经掏出证件递给乘警,说道:“我是法国使馆一等文秘奎罗,我现在向你投诉。”指着车厢上禁止随地吐痰和禁止吸烟等等标示,对乘警道:“我投诉他向我身上吐痰,希望你能驱逐他下车。”   乘警微微蹙眉,现今各大城市正推行“文明卫生运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均要罚款,但看这法国人嚣张神态,不免令人火大。   红娘突然在叶昭耳边道:“相公,上年纪的这位好像是我带过的兵,在围攻长沙时丢了条胳膊,叫甚么奇,是了,张三奇,记得是这个名字。”   叶昭一怔,也看向了那位老人,说起来倒不禁钦佩红娘,想来这张三奇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兵卒,机缘巧合被红娘见到过,却仍记得他,也难怪红娘在军中威望甚高。   此时乘警已经转向了那位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老头从地上挣扎起身,却一个劲儿向奎罗道歉,“对不起先生,我,我只是想来地下走的火车上看看,我知道自己身子虚爱吐痰,本,本不该来的……“说着话又咳嗽起来。   看着这位独臂老人,叶昭心下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更有些愤怒,脸也沉了下来,帝国对于受伤军人及烈属的抚恤是极为厚重的,怎生令人晚景如此凄凉,难不成说,自己高高在上,早已经如历代君主一般,早就不知下面官僚是如何中饱私囊、阳奉阴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叶氏主义   “你是张三奇吧?退伍伤残步勇,没带证件么?”叶昭突然开口问那位老人。   老人突然听到叶昭同他说话,立时如遭雷击,怔了好半天,突然就单膝跪倒,眼中热泪盈眶,哽咽道:“是我,您……您老人家好……”   早有侍卫去掺起他,叶昭也走了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皇贵妃还记得你,长沙之战负的伤是吧?”   被叶昭把手握住,老人身子剧烈的颤抖,激动的更连声咳嗽起来,皇上和大元帅娘娘都在,更记得他一个无名小卒,张三奇惶恐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想缩回手,又不敢,脑子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响,只能听到皇上异常洪亮柔和、好似天外飘渺之音的声音:“自己来坐地铁,没家人照料?每个月的银钱是不是有人克扣?”   张三奇连连摇头,一时更说不出话来。   法国人奎罗与巡警见突然冒出一圈人跟老头说话,都感莫名其妙,不过见叶昭气势排场,就没上去打扰,只是奎罗冷笑对巡警道:“到底怎生处理,眼看可就到站了。”   张三奇这时候已经略略回神,而听大皇帝话里之意便知道大皇帝并不是隐秘私访,稳了稳心神,突然双膝跪倒,大声道:“退役一等正兵张三奇见过主子,给皇上和娘娘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昭笑道:“起来吧。”又道:“来我身侧坐着。”   张三奇虽然惶恐,但还是在侍卫搀扶下坐到了叶昭身侧,红娘则对他微微一笑,说:“这些年可好吧?”   张三奇不敢直视红娘,低声道:“是,谢娘娘,小人衣食无忧。”又赶忙回叶昭的话,说道:“并没人克扣小人月钱,小人今日见到皇上和娘娘,实在是怕丢了平远步勇的脸,怕玷污皇上和娘娘名头,是以,是以才不想……”   叶昭微微颔首,道:“老了,咳痰,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谁没有老的时候?你呀,想多了。”   “是,是……”张三奇涨红了脸,还是慢慢站起了身,坐在昔日大将军、今日万岁爷身侧,只觉浑身针扎一般,站起身才更舒服。   叶昭又问道:“你这是去外城么?”   张三奇腼腆的道:“小人听说地下火车用了电,没黑烟了,想瞧个新鲜。”   叶昭就笑起来:“那不是和我一样了?”   张三奇又甩袖子打千,道:“万岁爷创千秋功业,亿万子民,尽受恩泽!”这却是诚心实意,语发真诚。   张三奇大礼参拜的时候,乘客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巡警更是惊讶万分,而随行御书房文吏则与他低声交代了“大皇帝亲自体验电力机车,与民同游”之意,又摸出腰牌以示其真。   等叶昭令侍卫唤巡警过来,巡警已经欢喜的快要昏过去,战战兢兢来到叶昭身前,更不敢抬头,叶昭微笑道:“这趟车不错,你们也辛苦,君子不器,你们公差就更要谨记。”   巡警连声说是,早已诚惶诚恐的不知今夕何年。   行踪泄露,等地铁到第一站,叶昭等便下了车,这时车厢内巡警才回过神,猛的一拍脑门,失声叫道:“天爷爷!这可不祖坟冒青烟了么?”   车厢内乘客交头接耳的议论,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竟是大皇帝乘坐地铁、体验民情,车厢内立时乱做一团,向北叩拜的有之,嚎啕大哭的有之,拍着车门要车停下来好去下车磕头的亦有之,整个车厢的人简直都变成了疯子。   此时早就没有人理会奎罗,看着这些疯了般的中国人,奎罗慢慢坐到了一个角落,这片狂热的土地,简直就是好战者的天堂,亲身经历东方国民对他们的君主的狂热膜拜,不得不令人心中骇然,如果东方的大帝,意图征服世界,那对这个世界来说,将会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   法国人奎罗因为在地铁上殴打退役皇家士兵被拘禁四十八小时,为法国舰队访问江户蒙上了一层阴影,外界分析家认为,这是中国对法国人的警告。   不几日,帝国副相李鸿章就东亚细亚局势接受了京城广播公司的专访,该专访在晚上七时通过千万条电话线构成的有线广播系统传遍了北京城。   此次专访创造了许多帝国历史上的第一,有线广播电台第一次进行录音访问,同时也是第一次对高层政界人士进行访问,部堂大吏的声音第一次进入千家万户,第一次对普通市民进行演讲,也是第一次令市民们了解到帝国对外交往之政策。   该专访也是帝国第一次阐述亚洲政策,在专访里,李鸿章明确无误的讲到,北京政府反对欧洲国家干预亚洲尤其是东亚和东南亚之政局,亚洲是东方人的亚洲,任何欧洲国家如果企图将其国家意志强加到亚洲国民头上,带来的结果都将是极为危险的。   此次专访虽然是帝国副相李鸿章发出的声音,但西方政客和媒体普遍认为这是东方皇帝的意志,与美国所罗门主义以及英国光荣孤立政策等等不同,中国政权的特殊性将会使得其政策具有连贯性,不会突然间转变风向。   中国人终于明确无误的向世界宣示其在亚洲的利益以及欧洲人的禁区,中国人此次对东亚和东南亚细亚政策的宣言被西方称为“叶氏主义”亦或“泛中国海主义”。   李鸿章的专访发出不久,正在欧洲访问的中国代表团便与德国在柏林签署了一系列合作协议,其中包括双方在材料工程领域的进一步合作以及中国人援建柏林电气铁路计划,同时双方的光学实验室也将会进行深入的交流。   该协议是中国代表团首席大臣、帝国政务院副相沈丙莹与德意志帝国首相俾斯麦联名签署,据说沈丙莹还与俾斯麦建立起了不错的私人关系。   普遍来说,外界评论家认为中国对亚洲事务的政策发表前,得到了德国人的谅解,英法日益接近的后果引起了德国人的深深不安,毕竟普法战争中法国人损失巨大,更割让了最重要的工业区,这也使得两国关系形同水火,法国人日思夜想进行报复恢复往日的荣光,而因为侵占法国人利益太甚,德国人则最惧怕法国人恢复元气,重新发动战争以夺回其战败后割让的重工业区。   不过德国人并未在双方签署的条约中明确支持中国在亚洲的主张,通常西方媒体认为,宗教信仰不同、国家政体不同加之远在万里之外,中国对德国的支持毕竟有限,德国人不希望因为中国被欧洲一些国家敌视。   但中国代表团在欧洲取得的成果显而易见,沈丙莹在罗马议会大厅、在奥匈帝国首都维也纳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申明中国愿意为东西方贸易作出努力、愿意与欧洲各国友好平等往来的真挚愿望。   在演说中,沈丙莹同样也发出了比较强硬的信号,希望欧洲国家放弃成见,今日之东方已非半个世纪前之东方,只要欧洲富有远见的政治家们放弃欧洲中心主义的自高自大,认认真真与中国平等友好往来,文明世界的明天就会变得更美好。   在沈丙莹的欧洲团在欧洲签署一系列协议之时,率领工贸团参加费城世博会的帝国外务部部长张有存则在华盛顿与美国人签订了在太平洋部分区域禁止捕鲸的协议,此举则得到了刚刚兴起的动物保护组织的热烈回应。   实际上,张有存在美国多少遭到了冷遇,这或许因为赴美途中,张有存在檀香山逗留,再一次重申了中国对于夏威夷王国主权的认可,宣称任何吞并夏威夷王国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中国的敌意行动。   同时张有存转交了帝国皇帝写给夏威夷国王卡拉卡瓦一世亲笔信并邀请卡拉卡瓦国王访问北京,卡拉卡瓦国王接受了邀请而且马上确认了今秋访问中国的时间。   其实叶昭对于在檀香山建设军事基地亦或什么未来依靠该基地遏制美国没什么兴趣,现今来说,一旦爆发战争,这种岛屿基地不堪一击,在未来?那还不如现今与美洲各国发展贸易关系渗透影响力,将来更为能影响美国。不过既然走了先手与夏威夷王国接触,这自然就都会是筹码,在未来或许都用得上,维系关系总没有错。   ……   越南藩切港,本来只是个小渔村,盛产鱼露,但因为宗主国驻军和作为中国商人南下贸易的桥头堡,这些年发展极快,成为越南新兴的繁华港口城市,   对于现今的帝国来说,藩切军事地位极为重要,南抵文莱、加里曼丹,西达泰国湾、马来西亚等地,东则遥望马尼拉,此处军港,可支援南洋各要冲。   是以南洋舰队将藩切视为军略要地,常年有分舰队巡航,而东南国家集团在此驻军两万余人,其中有中国的一个步兵团以及越南新军和部分柬埔寨军人。   藩切市区,则商业色彩浓郁,到处都是林立的店铺、贸易行,一些跑南洋的小商人多从此购置货物贩去南洋,从广州、上海等港而来的大宗货物船队也多在此歇脚。   街上的越南人,大都受中国兴起的新文化熏陶,穿着时尚,穿色彩缤纷的性感开叉旗袍的越南女性不在少数,甚至夜总会都学习中国人,多用中国大城市知名俱乐部为名,如“大世界”、“梦夜城”、“清音小筑”等等,在这里都寻得到。   店铺用汉字自是延续旧制,而在藩切谋生的越南人更多多少少懂几句简单的中国话,就算不懂越南语的华人至此,也会有宾至如归之感。   万德全是第一次来藩切,作为四十年前宗人府拨给郑亲王府的宦官,他几乎是同叶昭一起长大,一直以来,万德全对老亲王和小阿哥忠心耿耿,今年四十出头的他见证了叶家王朝兴起的惊心动魄,也见证着宦官制度的消亡。   作为郑亲王府为数不多的宦官,加之从小伺候过叶昭,万德全也是叶昭眼里最值得信赖的人之一。   懿贵妃娘娘病体还未痊愈,大皇帝知道其常走南洋,最喜欢吃藩切的鱼露,是以亲自遣万德全赴藩切购置鱼露、鱼酱,此外再采买一些哄懿贵妃娘娘开心的小物件。   万德全知道皇帝不喜阉人,很早以前还是他刚刚进郑亲王府时隐约听年纪尚幼的皇上说过,“阉人心理多有暗疾,不足宠信。”   万德全心里虽大叫委屈,但却知道主子说的未必不一针见血,而主子对他的另眼相待和信任,就更不能不令万德全兢兢业业,交代好主子办的每一件事,不能辜负了这天高海厚的圣恩。   虽然现今得太上皇信任,甚至有人主动提媒,万德全却不敢行差踏错,或许因为年纪极幼便被阉割,他对女人也实在没什么兴趣。   就说灯红酒绿中陪着饮酒的这几名越南女子,倒各个婀娜,虽然皮肤黑一些,但清秀美丽,另有一番动人,只是万德全闻不得脂粉味,坐在万花丛中却如坐针毡。   陪万德全吃酒的是一名藩切越南富豪,唤作李德龙,万德全通过泰和银行藩切分行一位襄理的关系与他认识,请他出面购置最上等鱼露。虽然万德全银子带的极足,但他账目极精,自知道如何少花钱办好事。   若说大皇帝下道上谕,越南国鱼露贡品自是源源不断运往京城,只是如此却显不出皇帝对娘娘的疼惜之意,何况一些小物件,也实在不能堂而皇之索取。   在这藩切,万德全体会得到,华人地位极高,便是这夜总会的舞女,见到中国人后笑容也甜几分。这位越商李德龙,据说是阮家外戚,莫说在藩切,便是在越南都城都是横着走的主儿,但对他这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商人却透着加倍的客气和巴结,当然,或许因为万德全泰和银行的关系,那自然不同。   刚刚一名法国商人因为争舞女和一位中国商人吵了几句,随即被夜总会之越南警卫赶了出去,中国人在本地之强势可见一斑。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荷花烙   品着越南独特的甜米酒,旁侧李德龙则在拍着胸脯担保一定会帮好朋友买到最好的鱼露,万德全微笑致以谢意。   舞台上歌女唱着中原歌曲,声音绵软,灯红酒绿,万德全微醺,突然他就是一激灵,却是陪他饮酒的妖娆越女探手来摸他的命根,万德全脸上变色,猛地将舞女推开,骂道:“贱婢无礼!”   眼见万德全怒气冲冲模样,舞女吓得花容失色,李德龙更是一怔,脸也阴沉下来,对那舞女道:“得罪了我的客人,你可知罪?”   舞女吓得簌簌发抖,牙齿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了,便在此时,突然大厅门口处一阵惊叫声,接着数名男女狼狈无比的向厅内跑来,接着,就听到:“嘭嘭”的火枪巨响,几名法国人拎着短枪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刚刚被逐出去的法商,此刻他身上溅满鲜血,极为狰狞,目光向厅内扫,显然是找他的仇人。   接着,厅内嘭嘭嘭的枪声大作,却是舞厅的越南警卫冲出来,被法国人撂倒几个,终于拔枪还击,舞厅内尖叫惨叫声不断。   万德全瞠目结舌的当口,面前茶几已经被李德龙一脚踢到,随即他被李德龙按在茶几后,而李德龙也拔出了火枪,安慰万德全道:“万先生,您放心,我保证您的安全。”   本来只是来置办货物的万德全,怎么也没想到遇到了一场大事件的开端。   76年夏,在藩切的法商因与越人纠纷,愤而开枪打死越人多名,随即在舞厅被越人枪杀,接着,藩切全城爆发了驱逐法国人的浪潮,几日后,蔓延到越南全国,藩切事件被传为法人欺压越南平民、挖鼻残害,越人群情激奋,在各城市的骚乱中,自有过激的杀害法国人的行为,甚至只要是欧罗巴人都受波及,欧洲人纷纷离开越南港口城市。   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则将这一切归罪于中国人,认为是中国人在鼓动黄种人的民族情绪,并且号召欧洲各国对中国进行制裁。   如果说这位将近七十岁的法国皇帝越来越表现的偏执暴躁,其长子欧仁皇太子却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仇华情绪,在检阅法国近卫第三骑兵团时,欧仁皇太子公开宣称中国是对欧洲的巨大威胁,并引用叔爷爷的话,说是“这头野蛮的睡狮已经苏醒,亮出了闪亮的獠牙。”   法国议会通过了臭名昭著的所谓爱国法案,因为现时法国议会议长为韦斯特,该法案又被称为《韦斯特法案》,在巴黎,一些商人甚至因为常年与中国贸易而被定为叛国罪。   泰和银行巴黎分行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自己的业务。   一条条信息传到京城,送到了御书房案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叶昭翻着电文,有感而发。   波拿巴家族靠天纵奇才拿破仑一世兴起,而其后人似乎也有着拿破仑的冒险主义精神,只是如拿破仑三世这般才干平庸偏偏想如同其叔叔一般名垂青史,最后却被评为小丑般的人物,至于欧仁皇太子,叶昭记得如果不是记忆错误的话,应该是年纪轻轻便在流亡英国时被杀,骨子里同样充满军人冒险精神,是以才酿成了被英国军人枪杀的悲剧。   坐在宝座下首的是议政院首席议政大臣杜博奇,刚刚议政院批准了海军拨款专案,只是第一次出现议政院提请的议案反对票超过三十票的情形,也就是大约有一成议员投了反对票,尤其又涉及军费开支,杜博奇未免心中不安,是以来聆听皇上教诲,也希望能解释一下反对票过多的原因。   叶昭又拍了拍桌上的奏折,说道:“如果欧罗巴都如法国这般,倒是不足为虑。”西方兴盛,其文化传统自由精神功不可没,虽然近代以后,包括美国在内都出现过镇压异己人士的白色恐怖统治,但总体趋势一直开明进步,纵然其政体有着种种偏差,却也不失为民主社会的某种模板,而现今法国的作法,却是逆潮流而动了,毕竟两国未宣战,不是敌对国家,这种破坏西方崇尚的贸易自由精神的作法,实则是一种倒退。   杜博奇也不知道懂不懂叶昭的意思,只是正襟危坐的聆听。   叶昭又道:“上兵伐谋,多拨些银子,正是希望不战屈人之兵。”   杜博奇躬身道:“是,圣上英明。微臣们妄议朝政,实在是不懂道理。”   叶昭手上转着佛珠,淡淡道:“都说好的未必就好了,言官要敢说话,敢说真话,政务院的议案,并不是金科玉律,若说服不了言官,总要自己找原因,这才叫做道理。”   “是,微臣明白了。”杜博奇惶恐的起身,他多接触西学,深知西方议会钳制部堂甚至国主之妙,作为帝国议会议长,他不免战战兢兢,就怕被人扣上大不敬的帽子。   刚刚通过的海军拨款案中,财政部将会拨给海军两亿元(两千万银元)的特别专款,其中一亿五千万元用来购置新舰,海军部计划在印度洋黑非洲海域增设马普托舰队,两年之后,帝国将拥有三大舰队,当然,每年海军军费也会相应增长。   杜博奇走后,叶昭出养心殿,准备摆驾景仁宫去看金风的时候才想起,蓉儿今早就陪伴精神不错的金风去了圆明园,要在圆明园居住几日散心,八月正是夏日酷热之时,前几日,红娘率咸福宫和承乾宫两宫嫔妃以及小公主们已然去了圆明园避暑,或许因为到底有些渊源,咸福宫宫主苇月伊织和承乾宫宫主美咲关系多少亲密一些。   想了想,便令摆驾永和宫,有几日未见到花姬了,莎娃活跃,在网球场时常见到,花姬却是最安分之人,若不去永和宫,可真就瞧不见她。   永和宫属东六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走兽神态肃穆,檐下红木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堂皇皇好大一座宫殿。   小公主们都去了圆明园,天正中午,莎娃和花姬正在稍间喝冷饮聊天呢,叶昭按照老规矩不令人通报,径自入室,步步锦支窗架起,微风习习,室内倒也凉快。   莎娃和花姬忙都起身见礼,两女不胜酷暑,脸蛋红扑扑的,雪肤碧眼的莎娃梳上东方发式本就别有一番风韵,更穿着紫色绣花开叉旗袍,露出性感高佻的雪白长腿,脖领扣子解开,白皙娇嫩的脖颈渗出晶莹汗珠,媚态令人心跳加速。   花姬同样也穿了开叉旗袍,精致的粉色,旗袍比莎娃小一号,人也比莎娃袖珍一号,雪白的双腿纤细柔美,在旗袍中若隐若现,娇小可爱的性感越发惹人怜惜,更会撩拨男人征服之欲。   “都起来吧。”叶昭坐到了绣金丝龙凤呈祥的贵妃沙发上,接过宫女递上的冰镇酸梅汤,吸了一口,立时一丝冰线下腹,感觉全身都舒爽了许多。   “你们倒是会享受,不过这么热的天,怎不去圆明园避暑?”叶昭伸手就将花姬揽在了怀里,在她娇嫩脸蛋上香了一口,此时宫女们早就退了下去。   莎娃嘻嘻傻笑道:“就怕去了圆明园,花姬妹妹想你哭鼻子。”   叶昭笑道:“你不想我么?”   莎娃碧眸如水,说:“想。”她向来敢说话,也从不扭捏害羞。   叶昭捏捏她高耸的鼻尖,又道:“过几日去省亲吧,去圣彼得堡,看看你父亲和爷爷。”莎娃爷爷年老体衰,现今彼得斯克公国由莎娃父亲监国,虽然莎娃与其家族感情淡漠,但总要回去看看,何况莫斯科政权蠢蠢欲动,帝国也需要彼得斯克公国和乌拉尔公国从东西钳制,以制衡莫斯科的野心。   莎娃问道:“带女儿去么?”   叶昭道:“随你,不过要注意安全,走海路。”所谓走海路便要绕半个地球经南洋、马六甲、印度洋再去欧洲。   虽然帝国与圣彼得堡直通铁路,但要穿越俄国全境,如果中国皇妃坐火车走这条铁路的消息传出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端,莫斯科政权下的俄国人,许多都对中国极为敌视,不过莫斯科为了巩固政权合法性,低调处理割地赔款事务,多少缓解了俄国国民的民族情绪。   俄国新生政权,现今正希望全力推动工业化,但境内各阶层矛盾尖锐,民意联盟领袖们为权力而斗争,在没有强力领导人的情况下,这种变革挫折重重,如果从技术角度,俄国几乎成为欧洲大国中最落后的国家,因为交通便利,中国的工业品充斥俄国市场,也最受有钱人青睐,同样在俄国一些城市,时常发生焚烧中国产品的骚动,这是一个充满矛盾、自尊心极强却又渐渐有了自卑感的国家,不管是欧洲国家还是中国,现今都希望其稳定,虽然短时间内,很难改变俄国人对中国的敌视态度。   摸着花姬缎子般柔滑的长发,叶昭道:“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可现在盘算盘算,怎么都感觉四面楚歌,还是窝在京城好,安全。”   花姬和莎娃自然都以为叶昭说笑,都咯咯的笑,实则叶昭是有感而发,可不是,帝国日强,潜在的敌人好像也就愈多,至于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亦或暴力组织,那就更是不知凡几,一些欧洲政客只怕认为他死了帝国四分五裂陷入动荡也比现今更能令世界感觉安全吧。   莎娃突然道:“啊,你不去看看富察妹妹么?这几日她心情可糟了。”富察氏住在永和宫偏殿,以莎娃的性格,想来几日便能混熟,几位新贵人所居宫殿主人性情都好,如果跟着金凤,最喜欢讲规矩摆架子,老人便是如美咲她也不敢欺负,但新人进宫,又不得叶昭宠幸,她自然要作威作福一番,这些新贵们可就不知道多难熬了。只是话说回来,贵妃娘娘,当然自居一宫,如朱丝丝喜欢和妹妹住一起则另当别论。   听莎娃提起富察贵人,叶昭眼前闪现出那一抹性感柔顺的靓影,就笑道:“怎么难熬了?”   莎娃说道:“她父亲辞了官,哥哥又被监察官调查,可不天塌了么?”随即省起,吐吐舌头,嬉皮笑脸道:“你别生气,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可不是她跟外界互通消息。”   叶家皇朝宫禁虽然不严,但后妃与外戚互通声息也是大忌,莎娃在仲裁、监察部门都干过,叶昭无聊时也同她谈谈监督革新除弊之法,开滦煤矿塌方事件叶昭与莎娃说起过,是以莎娃才知晓。   叶昭微微颔首,想了想道:“唤她来吃些冰水。”   莎娃答应,自去喊宫女去叫人,大概盏茶时间,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宫女挑起珠帘,穿雪白纱裙艳光四射的富察氏聘婷而入,福下身请安:“嫔妾给万岁爷请安。”声音异常娇柔。   思想碰撞之时,三从四德的美妇穿着时尚而又温婉的宫廷裙装,在青年男子面前露出雪白丝袜小脚的窘迫,面对挂名丈夫的羞怯,那独特的风情委实令叶昭也为之心动。   时隔多日又见到叶昭,富察氏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来的途中便一直给自己鼓劲,定不能像上一次般胡言乱语。   永和宫两位娘娘一位性情开朗一位娇怯寡言,看起来人都是极好,而且两人极为亲近,听闻时常同榻而眠,富察氏小心翼翼与之相处的同时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宫中结识这般亲密无间的姐妹,至于端妃娘娘和婕妃娘娘,毕竟地位相差悬殊,也实在高攀不上。   “起来吧。”叶昭伸手,示意宫女也为富察答应盛一碗酸梅汤。   叶昭又道:“你父亲的事啊,没什么要紧,谨言慎行,总有再启用之时。”   富察氏手一抖,手里的碗险些落地,随即便跪了下来。   看她吓得俏脸苍白模样,叶昭知道她定是担心自己以为她与家人暗通款曲,正想说话,茶几上电话突然急促的响起来。   众人都怔了一下,莎娃疾走两步,拿起了听筒,听筒里女子急促的说话声叶昭都能听到,只是不知道在说什么,莎娃一脸惊惶的抬头,对叶昭道:“金凤姐姐又吐血了……”   叶昭呆住,突然就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年   回廊曲折,翠竹掩映,微风吹来,避暑山庄的六月凭空多了几分凉意。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书案前,叶昭正与李鸿章议事。   快四年了,叶昭埋头政务,废寝忘食、事无巨细,人似乎也消瘦了许多,不过人人都知道,皇上心殇懿贵妃离世,寄心政务以冲淡心中郁结。   这四年帝国和整个世界发生了许多事,比如李鸿章在两年前就任首相,比如帝国今年初开放党禁,比如拿破仑三世和莎娃爷爷的去世,但总体上,整个世界还是一种微妙平衡下的和平。   刚刚开放党禁,各种政党便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快帝国议会将会进行第一次大选,李鸿章、杜博奇、张有存甚至本在家颐养天年的周京山都被人请出来筹建党派。   在这些政党中,以李鸿章、沈丙莹、邹凯之三驾马车组成的“民生党”实力最为强劲,代表着保守民主派力量,“民生”也取自大皇帝著作中最著名的《民生与民主》,是以民生党也自诩为正宗的保皇党。   杜博奇的“民治公会”汇聚了大批的学者,普遍认为是温和且学术色彩最浓郁的党派。   张有存与部分退伍军官筹建的“忠义护国学社”,则尊崇皇权,信奉扩张主义。   周京山与闽粤乡绅为主体筹建的“大公党”便是守旧集团的利益代表。   此外还有许多小党派,数目众多,叶昭却也一个个认真翻阅了它们的党纲。   说起来也有些荒诞,无论何种政党,都在向效忠皇帝的色彩上靠拢,这也是必然的,现今议会选举,只有将自己宣传成大皇帝最亲近的党派,才会赢得选票不是?   按照今年年初修正的帝国宪法和皇室大典,规定了帝国获得投票权的公民范围,需年满十八且接受过小学以上文化教育总资产超过五千元的公民,不分男女,便自动获得投票权,实则便是英国,受过教育的女性也是刚刚获得选举权。   修订的宪法中,多少类似后世所谓的二元君主立宪制,即君主可以直接任免内阁成员,不过与二元君主立宪制又有本质不同的便是帝国内阁组成的正常方式乃是靠选举,由帝国皇帝任命议会选举中的多数党领袖为政务院总理大臣,筹组内阁。   西南西北等边疆敏感地带,设特别行政区由中央直接任命官员,其余省份长官,将会逐步实现通过选举产生,同时市县也将会实现行政平行管理,皆受省府辖制,便于中央集权。   不过现今省一级长官仍由政务院或者说御书房任命,以免突然的党派纷争、选民选举造成全国混乱的局面。   而帝国皇帝自然也享有罢黜百官、解散议会的权力,同时帝国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和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自然也只有大皇帝才能胜任。   这四年来除了外务,叶昭几乎将整幅心思都放在了开放党禁之事上,金凤离世,对叶昭的打击是巨大的,同时也令他意识到,生命无常,很多事若一拖再拖,未必就真能寻到合适的时机,政局稳定、百姓富足,时间越长,人心思定,想变革就越发难了,而不管现今帝国形势如何一片大好,不从制度根本上动手,将来的国民终究会陷入一片黑暗。   党派说开禁马上就出现了几十上百个,这也在意料之中,莫说这么多年的铺垫,便是晚清准备立宪时,那些党派还不是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说起来,今日之党派总比晚清立宪时筹组的那些党派更为正规进步,但也只是同晚清比而已,这千奇百怪的党派们只怕会将大选变成一场闹剧。   但,总要走出第一步,叶昭觉得,民主的闹剧,比独裁的庄严更值得尊重。   现今眼看大选在即,叶昭只觉得好像终于卸下了重担,四年来,突然第一次有了困意,想好好的睡一觉。   “你最近忙,也不必时时来请安了。”叶昭捻着佛珠,面无表情,现今各党派领袖无不想尽办法希望获得大皇帝的召见,以便提振党团士气、获得国民支持。   李鸿章深知,现今大皇帝不想表现出甚么倾向性,今日能觐见实属不易,他毕竟现今是首相,有便利条件,刚刚汇报了法国人舰队进入波斯湾,并且与土耳其奥斯曼帝国谈判的情形。   伊朗现今是帝国力量投射的西陲,与英、法的较量延续了数年,不过随着一年前布哈拉汗国到德黑兰铁路的贯通,这种较量随即告一段落。加之在波斯湾巴士拉一带的长期经营,帝国的影响力渐渐抵至圣城巴格达及奥斯曼帝国南部地区。   这几年来,俄国虽仇视中国,但其与土耳其奥斯曼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一直在加剧,因为俄国对东方帝国的牵制作用,在俄国和土耳其的冲突中原来土耳其的盟友英、法渐渐持中立立场,而俄国暂时不敢挑战耸立在东方的巨人,向外高加索以及东欧一带索取利益成为了其外交政策的主旋律。   加之德国、奥匈、比利时等国家的介入,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现今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东西方商路,因为新丝绸之路铁路线的延伸,也渐渐出现新的格局,许多东方商人通过铁路将货物从中原运至德黑兰,再由德黑兰走陆路贩卖到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再经土耳其奥斯曼进入欧洲,却比海路慢不了多少,只是沿途关卡税收甚重,一些路途也不甚安全,是以海路贸易比重仍占了绝大部分份额。   在印度,英国人训练印度雇佣军的计划因为种种原因进展缓慢,一来英国议会对此争议颇大,许多议员认为此举除了令纳税人背负上沉重的包袱毫无异议。二来中国人明确了外交政策路线后,对东南范围外的国际事务表现温和,便是在德黑兰,中国也未表现的咄咄逼人,默认了英法势力在伊朗的存在,同时多次明确宣称尊重英国人在印度和南洋的特殊利益,而中国使团对欧洲的密集访问和宣传,也令许多欧洲人对东方帝国消除了戒心。何况现今中国正在进行艰难的政体改革,在此情况下,威胁大大减低,便是英国保守党内部部分中坚力量,对于中国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三来印度人民族意识渐起,也令英国政府对训练武装数目巨大的印度新军失去了兴趣。   总体上,现今世界各国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重新洗牌,而中国人进行君主宪政、议会大选的变革,几乎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一些欧洲政客则幸灾乐祸的希望这个庞大的帝国在党派纷争中变得混乱、崩溃乃至消亡。   李鸿章走后,叶昭看了眼落地钟,随即拧开了桌案上的收音机,当然,或许用无线电接收器来形容它更为贴切。   因为技术原因,京城无线广播公司到今年年初才真正开始面向全市广播,无线电台的提前出现,自然也少不了叶昭的功劳,真空二极管在研发电话机时发明,而三极管和电子管的诞生同样少不了叶昭给予帝国杰出的科学家们以灵感。   不过现今电子管造价昂贵,是以无线电接收器便是中产阶层也承担不起,整个京城,大概仅仅售出了百余部电台,京城无线广播公司几乎每日都在赔钱,不过隶属皇室资产的这家企业却是亏损经营,想来没有叶昭的话,便是因为商业原因,无线电台广播也不可能出现。   收音机里飘扬起一首伤感悲哀的歌曲,叶昭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紧,好似被针刺了一下,疼得厉害。   四年了,金凤弥留之际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令叶昭的心一阵阵抽紧。   金凤说,她这辈子不后悔,下辈子,还会陪在皇上身边。   这是金凤最后的一句话,那含笑的双眼是那么清澈、柔情似水,叶昭的心,又剧烈疼痛起来。   音乐突然停了,红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轻轻关了收音机。   看着叶昭紧握的佛珠和脸上的汗水,红娘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用手帕温柔擦拭叶昭的额头和面颊。   叶昭慢慢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你该出去散散心,去外地走走吧,现今你要忙的事也有了眉目,去散散心好不好?“红娘柔声问他。   这四年,叶昭几乎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处理政务、调研利弊,陪在身边的只有红娘和蓉儿。   “再说了,丝丝你都好久没见了吧?花姬病了一场你知道吗?要珍惜眼前人,莫等……”红娘说到这儿猛地顿住,轻轻捧着叶昭的手,凝视叶昭,道:“你这个心疼病,金凤知道了,也定然会怨怪我们……”   叶昭拍了拍红娘的手,没说话。   红娘又柔声道:“你就出去尽情散散心,我帮你监国,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急报于你。”   红娘柔声细语中,叶昭心口绞痛渐渐平复,他摇摇头,又拿起了桌上的奏折。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虎   夜风习习,池塘里明月如硕大的圆盘,粼粼闪烁,远方镇子上灯火星星点点,虽然小镇尚未通电,但煤油灯在富裕人家已经极为普遍。   这里是北方开滦市的近郊小镇,隶属开滦辖区,在帝国议政院议员选举的选区划分中,也属于开滦选区。   坐在池塘之畔,叶昭正默默垂钓。   红娘的话令叶昭心中戚然,在京城与爱妃们团聚半月后,叶昭便出京散心,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北方小镇。   胸口还是偶尔隐隐作痛,但叶昭知道,金凤的死令自己的心境真正发生了变化,以往忘情也好,什么也好,实则都是假的,整日温柔乡中作着至高无上的帝王,从来没有遭遇过真正的挑战和打击,而至亲之人的离世,才令叶昭明白,这是真正的现实世界,而不是以往自己似梦似幻的舞台,自己也不是什么真的至高神,这个世界不是自己的玩具,更不是南柯一梦。   从出生,只要想要,叶昭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包括这九五至尊之位,而前世的记忆更令叶昭如鱼得水,有着超出整个时代的高瞻远瞩,这个世界的政治家,好像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本以为可以这般惬意的和整个大家庭生活下去,却不知,原来越是觉得可以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失去了珍贵的东西才会体会那种打击的致命。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叶昭长长的吁了口气。   虽然身在京城之外,但京城的消息还是每天都会收到,大选在即,各选区的议员候选人早已经开始动用各种手段竞争拉票,身处民间,却是可以见到千奇百怪的议员选举闹剧,不过总体上,开滦选区的议员竞选活动还是令叶昭感到欣慰。   帝国将会迎来世界历史上规模最为庞大的国会议员团,本次大选之后,议政院将会诞生超过两千名议员席位。   中原地带人口稠密,议员选区同样密集,有些人口大县,甚至被划分为两个选区。边疆之地,选区相对较少,如西藏特别行政区,按照人口划分,也不过十几个选区和议员席位。不过因为教育程度不同,在边境各地,有选举权资格的选民更是稀少,议员或许要由半官方形式推荐选出。   开滦选区的议员竞选如火如荼,共有十名候选人,其中包括四名无党派独立候选人,而理论上,“育英学会”候选人白海川获胜的几率最大,“育英学会”是本地筹建的小政党,白海川则是开滦白云中学的校董,在本地素有威望。   相信本次选举会有一些只在地方有影响力的党派议员进入国会,独立候选人获选的也不会少,但想来只是暂时情况,不多久,帝国境内便会出现大党派吞并小党派的浪潮,最后会出现几个影响力最大的政党轮番执政的情况。   白海川几乎每个街道、郊区小镇都走遍宣传拉票,他在叶昭所居小镇演讲时承诺,一旦他当选议员,将会督促市府增强巡防警力,尽快改变近郊治安状况。因为开滦近郊,好似因为扒铁道偷煤党衍生出了几个抢劫团伙,昼伏夜出行踪诡秘,开滦警方一时也拿其没办法。   虽然这个小镇实则只有寥寥四五名有选举资格的选民,但候选人们也不敢大意,而很多时候,要说服这几名选民,实则便是要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对其拥有好感。   同样,通过选举权之事,村民们也会越发知道受教育的重要性,再苦再累,也要送下一代进学堂了。   想着这几名形形色色的议员候选人和此次大选对整个帝国带来的或利或弊的影响,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鱼漂一个劲儿的动叶昭都没注意。   “皇上,好像鱼儿上钩了。”身侧,传来娇柔悦耳的声音。   叶昭回头,一张如花俏脸映入眼帘,是富察氏,穿着一袭乳白色纱裙,前胸处一朵华丽的蕾丝大花遮盖着她丰满娇嫩的酥胸,典雅的裙摆下露出一双淡黄色的带白色花边的小袜子,白色的平跟凉鞋,别样性感中还带有一分恬淡。   富察氏是今日中午到的,红娘在电文中要叶昭选新妃子来陪他,叶昭便点了富察氏的名。   说起来,实在有些对不起这几位新妃,深居后宫四年,连自己的面都见不到,该是何等难熬?虽说便是年纪最大的好如娃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如富察氏,则是二十一岁,只是人生,又有几个四年?更莫说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了。   “走,回去。”叶昭站起了身,却也不管池塘中翻腾着将鱼竿拉下了水中的鱼。   黑暗中,也不知道多少人影攒动,自也有人去收拾善后,拿回鱼竿。   这座郊区小镇大概几百人口,本是农耕小村,因开滦崛起而渐渐兴旺,许多男丁进城当了工人,叶昭买下了村东大户的宅子,青墙深宅,两进两出,古槐抱厦,颇为幽静。   叶昭准备走了后将其捐出去办成小学堂,算起来,可真不知道宗人府有多少各地房契在手中。   盛夏时节,月朗星稀,坐在村口纳凉的人群刚刚散去,村落中灯火渐渐熄灭,不管怎么说,摸黑的旧观念不好改变,虽然现今煤油、蜡烛不再是什么奢侈品,但老传统,自然能省则省。   村口站着孤零零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劲儿看着叶昭等人的方向,是叶昭这几日新结识的“朋友”,每次叶昭垂钓回来,都会给他些糖果。   “老熟人”了,宝珠等卫兵并没有阻拦小男孩接近叶昭,现今宝珠已经晋升侍卫处副总管,负责此次警卫大皇帝的重任。   “姐姐真漂亮,好像仙女似的,是城里的小姐吗?我娘亲说是叔叔的老婆。”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富察氏,他自然从没见过富察氏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只是他在艳光逼人的富察氏面前微觉害羞,不敢多看。   叶昭笑道:“城里的小姐就不能是我的老婆么?”拍拍男孩的小脑袋,说:“去吧。”   小男孩点点头,转头跑开,临走前还偷偷瞟了富察氏一眼。   叶昭不由得就笑:“这小子,倒有些眼光,能看出丑俊来。”   富察氏俏脸微红,不敢说话,但见皇上心情不错,自然松了口气。   听说皇上这几年勤于政务,刚刚回紫禁城又去了外地,却不想会要她相伴,富察氏却并没有怎么觉得开心,甚至有些怕,好似皇上因为懿贵妃离世性情变得古怪,仅仅见过皇上两面,又不知道皇上禁忌,万一说错话惹皇上生气,可不知道下场多么悲惨。   何况小翠说过的话还冷森森在耳,两次与皇上相遇,两次都以懿贵妃病情加重而结束邂逅,只怕皇上便以为是她克死了懿贵妃,此次单独召她来相伴,只怕是要惩罚她,甚至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富察氏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冷么?”叶昭奇怪的看着她,不过身上单衣单薄,却也没大氅可帮她遮寒。随即伸手,有女卫递上毛毯,叶昭亲手披在了富察氏香肩上。   富察氏娇躯一颤,皇上对她愈是温柔体贴,她愈发觉得自己大祸临头,印象中,皇上可不是柔情的人。   看看周遭,跟着四五名长随打扮的蓝翎卫,可是在暗中,也不知道多少侍卫守卫着皇上,落在皇上身后半步距离的那名清秀女卫士长,好像唤作宝珠,富察氏也极为怕她。   就在一个时辰前,富察氏亲眼见到了一场血淋淋的屠杀,一伙剪径毛贼可能早就盯上了皇上,其中多是本镇人士,其中一名文人还与皇上闲聊过,是以这些人才能被暗哨让过来,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还在十几步外,突然就惨叫连连,虽然她极快的就被女卫挡在身前,但宝珠手中那血淋淋短剑飞舞、一只握着匕首的血手冲天而起的场面还是险些将她吓晕。   很快池塘边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血迹都消失无踪,但富察氏可以想象得到,那六七名男子只怕在一柄柄削铁如泥的雪亮短剑飞舞中,被切成了肉酱。   而皇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钓鱼,皇上的心,真的如磐石一般坚硬吧?   伴君如伴虎,富察氏全身冷的厉害,好似四遭便是冰窟。   叶昭见富察氏脸色越发苍白,突然省起,说:“你刚刚不是看到什么了吧?是我不好,该当马上离开的。”   富察氏不知道怎么,觉得皇上每句话都阴森森的,愈是温柔,愈是令人害怕,那雪白的牙齿好像要吃了她一般,或许她自己,也真以为自己是害死懿贵妃的白虎星吧?   叶昭自不知道红娘一句“珍惜眼前人”反而使得他成了“魔鬼”,刻意对身边人好一些,或许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却显得可怖。   刚刚的血案,想来那伙人是剪径强盗团伙之一,罪大恶极,行刺大皇帝,全部当场诛杀全无二话,只是叶昭却想不到宝珠的武技也这般好了,   数年过去,内廷侍卫不管从器械还是精神面貌气质都比十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训练更为系统,皇家卫士的荣誉感更加浓烈,为了卫护大皇帝手段也更加狠辣。   刚刚十几名近身卫士用雪亮寒刃交织的剑网赏心悦目,快如闪电,动作之迅速麻利几乎如同艺术电影,一步贴近,接着便是一剑砍下,匪徒甚至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便捂着喉咙栽倒,短短几秒钟,地上就多了七具不速之客的冷冰冰尸体。   实则若不是其中一名剪径贼竟然是本选区议员候选人,其余人也多是本村村民,这些人也不可能靠近自己数步之内,早就被暗哨拦了下来。   想想还真是什么人都要竞选议员,叶昭不禁摇头,只是议员中难道会没有伪君子吗?一切还都在于权力的监督和平衡,便是伪君子,也要他伪装一辈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矿   回到宅子不久,乡治安所的马探长便协同夫人来拜访,这么晚还没睡,那自然是一直在等叶昭了。   此时的叶昭,刚刚洗漱过换了身宽松的便服,正在翻阅傍晚时分卫兵从内务府天津局开滦情报站抄回来的电文以及京城发来的密电。   德瓦士兰终于发现了金矿!   叶昭长长的吐出口气,虽然被勘探出的是小金矿,但自然会令淘金者闻风而至,而很快的,这片未被开发的庞大金矿区就会呈现在整个世界面前。   这些年,东西文化冲突减缓,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帝国与布尔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现今德瓦士兰自治领正准备宣布成立共和国,虽然遭到英国反对但却获得了中国和德国的支持,只是无巧不巧的这时节在德瓦士兰发现金矿,这片土地立时充满了变数。   帝国在非洲并未大肆扩张,仅仅在马普托港口周边同土著以及布尔人建立了贸易关系,这也使得帝国在欧洲国家的印象中渐渐温和起来,但当这片金矿被发掘,欧洲人愕然发现帝国扼守住这片金矿区的咽喉,甚至部分金矿区的土地已经被中国移民购买,事情,可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这几年间,帝国与德国的关系稳定发展,与法国则恶化到了极点,这也因为拿破仑四世也就是当年的欧仁皇太子对中国极为敌视,他未登基时便在法国军中宣传来自东方的威胁,登上帝位后更是越走越远,是欧洲大陆唯一一个对所有中国商品征收高达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三百高额关税的国家,当然,东南集团国家普遍驱逐法国人的行为成为其国会干涉与东方之间贸易更确切的说是与中国贸易的借口,这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嘴皮官司打了两三年,一直也没有结果。   因为法国人极力排华,其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决定了中国在欧洲一些国家同样遭到敌视,但中国商船早就进入了地中海,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在大多数港口都受到欢迎,这却不是政治家们所能影响的了。   但是当今世界,争夺的往往便是黄金资源,世界最庞大金矿的出现,很可能打破全球政治力量这种微妙的平衡。   叶昭脑海里快速盘算着马普托舰队的战力,这四年来,帝国海军得到长足发展,已经组建了三大舰队,中国海舰队、南洋舰队和非洲海峡舰队(马普托舰队),装甲舰总吨位超过了四十万吨,几乎是四年前的两倍,只是如果现今爆发战争,必然要面对英国的巨大威胁。何况发现金矿之后,德瓦士兰的布尔人,也定然希望独占这片黄金之地,本来想“帮助”布尔人继续向北部迁徙的计划就此告吹,不过也不会有人想到中国人早就获悉德瓦士兰一带盛产黄金,是以也不会想到这是场阴谋,只是被中国移民和商行购买的德瓦士兰南部土地,怕是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骁勇善战的布尔人,更是本土作战,若非必要,不管多么丰厚的资源,叶昭也不希望与其开战。   便在叶昭摸着佛珠思索的时候,马探长和夫人很突兀的前来拜访。令宝珠将书房文件锁好,叶昭收起佛珠迈步出屋,这些年渐渐习惯了摆弄它,可以令心情沉静,但在外人面前总要掩饰。   客堂宽敞,螭案上设着尺来高青绿古铜鼎,墙上悬仙翁拜寿图,地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四个茶几镶嵌其间,现今乡下士绅厅堂都这般陈设,不过天花板上的风扇慢悠悠的转,吹出阵阵微风,可就不是乡下人家常能见到的了。   马探长三十多岁,麻子脸三角眼,面相便不善,其夫人倒也娇俏,一袭蓝绸子旗袍,露出雪白大腿和黑色高跟鞋,杏眼水汪汪的媚意,正好奇的看电风扇呢,听到脚步声,忙站了起来。   马探长走上两步,本想与叶昭握手,却见叶昭微微点头示意后便上了主位,马探长蹙蹙眉,旋即又露出一副笑容,说道:“打扰静斋兄休息了。”马夫人一直笑吟吟打量着叶昭,脸上笑意甚媚。   叶昭在这里字号静斋主人,便是在“公民证”上,也有静斋二字,是以马探长定然以为静斋是叶昭的字。   现今帝国早已经发放“公民证”,主要便是行商以及时常旅行在外的人所用,可以贴照片,也可以不贴,现今照相价格昂贵,是以需要办证之人自理费用,若不然成年国民全部办理公民证,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开支。   虽然公民证可以不贴照片,但出门去外地,便要有本地治安机构发放的路条等等证明文书,是以为了图方便,有些条件又需要时常在外行旅之人,通常都会办贴有照片的证件。   而且现今公民证,几乎就是户口本,小册子一本,里面条陈清楚,籍贯人口甚至履历都有涉及。   从叶昭的履历里,便会认为他是一名殷实商人,自京郊而来。而外地人来本地买房居住,作为本地治安官,马探长自然早查看过叶昭的证件。   “静斋兄如若希望在本地安居,小弟可为静斋兄鞍前马后效劳,迁徙过户倒也不难。”马探长满脸笑容,就好像与叶昭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叶昭笑道:“谢谢马探长盛意,只是我并没有在此定居的念头。”   马夫人俏脸含春,娇声道:“是哩,小庙容不下大菩萨,文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土疙瘩地儿。”如葱手指指了指吊在堂梁上的风扇,问叶昭道:“文先生,这便是电风扇吧?”   叶昭微微点头。   马夫人又道:“听闻夫人闭月羞花,又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我挺想和她交个朋友呢,就是怕我们粗鄙,入不得夫人法眼。”   叶昭微微一笑,没说话。   马探长瞪了马夫人一眼,自是嫌她话多,旋即转头对叶昭道:“静斋兄,我有桩生意,不知道静斋兄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帝和嫔妃   听闻马探长此言,叶昭问道:“什么生意?”帝国法律,是严禁公务人员行商的,当然,最底层的公差有人借职权之便捞些油水不可避免,不过官位越重,盯着的眼睛越多,反而要循规蹈矩,至于不入流的公务员们,如此也就没什么强横的庇护伞,被人举报说查办便就查办,只是这只是理想状态,现今的帝国,贪官污吏想来不在少数,但太出格的定然会被枪打出头鸟,狡猾的闷声发财也就是了。   不过帝国已经实行财产申报制度,包括各级行政人员、法务系统的法官以及国会议员,虽然仍属于保密状态公众不得查询,却都在审计部门的档案中登记的清清楚楚。   说起来,实行财产申报并未遇到阻力,前朝收入皆属合法,前事不究,众官员便没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收入,何况对于皇权社会来说,本也没什么隐私权的概念,更莫说百官的隐私权在大皇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是以财产申报法案在国会高票通过,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当然,现今藏匿资财极为方便,在院子里挖个坑便可以埋一坛子银元,公差们在商铺消费,更没那么些账目可查,是以这项法案象征意义更多一些,但叶昭却清楚其对后世意味着什么。   不过若说公差与人合伙做生意,可就会有账目往来,难不成直接收黑钱?叶昭不由得对马探长的提议上了心,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的魑魑魅魅们总会想出些逃避规则之法,这却是未经历过皇权社会转型的叶昭所不曾闻的了。   马探长转了转眼珠,道:“静斋兄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来开滦想来也在于一个‘煤’字,兄弟也不瞒您,我有门路为静斋兄寻条财路,您知道荷花坑吧?”   叶昭微微颔首,荷花坑在开滦市区东南,是挺大一个池塘,位于陡河之畔。   马探长道:“荷花坑南,有一处小煤矿可供开采,我可以助静斋兄一臂之力,拿到开采凭证。”   叶昭道:“市府不对外招标么?”   马探长就笑起来:“静斋兄却有所不知了,这中间关节,不好跟您细说,您只要知道,焦市长……呵呵,老兄是聪明人,您明白的。”   叶昭微微点头,说:“原来如此。”   焦市长,实则便是富察氏的长兄,在四年前开滦煤矿塌方事件中因为处置得当并未被问责,现今满人学大皇帝,改汉姓成风,富察答应一族自富察氏父亲一辈取汉姓为焦,唯有富察氏入宫,另当别论。   富察氏的父亲也已经重返政坛,现今已经是国土资源部部务大臣,普遍来说,因为其在开滦煤矿塌方事件中主动辞官谢罪,反而为其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加之此案彻查,非是人祸,更和富察氏父兄扯不上半点关系,隐居一年之后,富察氏的父亲被再度启用也就在情理之中。   马探长和马夫人告辞之后,叶昭沐浴更衣,踩着厚厚绒毯回寝室之时,想了想,便转了方向,穿过明间堂厅,进了西次间,隔着镂空玲珑雕花格子架的抱厦中,富察氏的贴身丫鬟小翠正斜倚在木塌上打盹,突然听到脚步响,见到叶昭走入吓了一跳,忙不迭跻拉绣花鞋慌慌张张滚落在地,声音打着颤:“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不小,想来恐惧之中也在为卧房中的主子报信。   叶昭微微颔首,径自穿过牡丹薄纱隔扇进了卧房,宽大的红漆贵妃床,罩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旁侧梳妆台前,富察氏背对叶昭而坐,贴身的雪白轻纱睡衣睡裤,给人一种性感迷人的媚力,蕾丝花边的裤脚轻轻勒住柔美足踝,雪白蕾丝掩盖着雪白小脚和湖蓝色缎子高跟拖鞋,微微翘起的脚弓的弧度和脚趾的纤秀令人难以想象,脚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涂上了粉色的指甲油,柔嫩平滑,纤细小巧,令人禁不住热血一阵翻腾。   富察氏怔怔出神看着梳妆台的玻璃镜,好似没注意小翠请安的动静,玻璃镜中映入叶昭威仪面庞,富察氏好似也全没在意,直到叶昭的手搭上她的香肩,问道:“想什么呢?”富察氏才猛地惊觉,突然见到玻璃镜中的叶昭,她香躯剧烈一颤,好似被蝎子蛰了般腾地起身,又慌乱的福下来,惶声道:“嫔妾无礼。”   叶昭怔了怔,隔着轻纱,面前丽人香肩柔滑无比,手轻轻碰触,便如酥了一般,只是却没想到富察氏反应这般大,眼前情形,令叶昭突然想起了与金凤刚刚相识之时,那时的金风,也是这样怕自己。   叶昭胸口突然有些闷,慢慢的坐到了茶几旁软墩上,小翠静悄悄上了茶,见眼前情形,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皇上,嫔妾死罪,可,可我哥哥是无辜的……”富察氏突然连连磕头,卸了满头珠翠的她青丝飘散,洒落猩红地毯上,别样凄美。   叶昭怔了怔,眉头渐渐蹙起,说道:“你听到我说话了?”   丽人伏地不起,红色地毯,富察氏散乱的美髻宛如血海中凋零的花朵,凄凄惨惨中又有难言的柔媚,雪白轻纱中,圆鼓鼓美臀若隐若现,翘起绝妙的弧线,直令人想流鼻血。   只是叶昭此刻突然对她升起了厌恶之情,又问了一句:“你听到我说话了?”   “当”一声,茶盘落地,小翠脸色苍白的出现在隔扇旁,她猛地跪倒,磕头如捣蒜,哭着道:“万岁爷,是奴才,是奴才罪该万死,偷听万岁爷说话,回来告诉了我家小姐,是奴才多嘴,不关我家、不关我家小姐的事,万岁爷,您明鉴万里,拔了奴才的舌头,奴才,奴才恨死它了!”说着话,她左右开弓,使劲掌自己的嘴,很快脸蛋就多了几道鲜红的手印。。   叶昭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护主心切啊!”此时富察氏却也正说:“不关小翠的事,全是嫔妾的错!”   话音出口,再听叶昭此话,小翠和富察氏如坠冰窟,主仆俩可都坐实了罪名。   小翠突然跪着爬行几步,哭着磕头道:“万岁爷,小翠说的句句属实,万岁爷不信,可传唤当班侍卫老爷,奴婢本想去送茶,并不是故意偷听,可被侍卫老爷挡了回来,奴婢耳朵尖,正好听到差官说起大少爷的事,万岁爷,贱婢死不足惜,可,可我家小姐是清白的呀!”   叶昭静静看着她,小翠低下头,再不敢说话,房内,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只有两个女人的轻轻啜泣声。   “好了,都起来吧。”叶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好像疑心病越来越重,或许,因为如富察答应、秦答应等新贵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而如果出现后宫和外戚勾结的情况,实在祸患不小,这也使得自己对她们干政的苗头极为敏感。   实则只要现今变革之路走得通,外戚的问题也就实在不是什么问题了。   阅人无数,叶昭自看得出小翠说的是真话,何况只要自己召来侍卫一问便知,她也不敢撒这弥天大谎,小小丫头,也不会有这般大智慧。   “小翠,你出去吧。”叶昭挥了挥手,小翠自不敢作声,磕了个头,躬身倒退而出。   “你也起来。”叶昭突然知道富察氏为什么这般怕自己了,红娘、蓉儿诸女在自己身边生活多年,是何等了解自己,甚至如丝丝是拿自己当过色狼又打又骂的,而在富察氏眼里,自己的喜怒哀乐几乎可以决定她家族的兴衰,自己在她眼里,或许更像个符号吧,一个高高在上的图腾,想来就算金凤,也没这般怕过自己。   唉,金凤,金凤……   叶昭轻轻叹口气,亲人已逝,自己好像真的情绪不大正常,四年时间,也没平复么?我行我素自以为掌控一切,任金凤满世界颠簸,实则是自己害死了金凤,若再因为疑心病害死富察氏这等被礼教束缚的苦命女子,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了。   富察氏这时轻轻起身,梨花带雨的俏脸,惹人万般疼爱,优雅性感的雪白轻纱睡衣睡裤,那种端庄美妇的媚态令人怦然心动,血脉贲张。   叶昭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富察氏绵软柔荑,富察氏身子颤了一下,不敢反抗,顺着叶昭的手势轻轻走上两步,被那只有力的手带着坐在了叶昭腿上。   花香袭人,腿上雪腻腻的美妇柔弱无骨,眼前娇艳脸蛋美眸含泪,即羞且怕,就好似,当年的金凤。叶昭心神渐渐有些恍惚,脸慢慢凑了过去……   突然被皇上噙住红唇,富察氏脑子嗡的一声,立时一片空白,几乎是机械般的张开小嘴,任皇上尽情品尝香津。   吸吮着富察氏的香舌,叶昭渐渐清醒,怀中绵软柔顺的美妇并不是金凤,但他只觉得心内郁结着一团火焰,要燃烧一切的火焰,心里闷的厉害,他想发泄,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猛然间,叶昭抄起娇媚妇人嫩滑的腿弯,软腻腻娇躯好似没有骨头一般,令人想侵犯她每一寸肌肤。丽人俏脸扑到了叶昭耳边,娇喘吁吁,温湿香气扑在叶昭脸上,就好像柔顺的绵羊,任人摆布。   啪嗒,一只湖蓝色缎子高跟拖鞋落地,那小小的雪白脚儿好似想挣扎,想努力勾住保护她不被外人侵犯的姐妹,却终于没能成功,努力去勾住绣花鞋的柔美脚趾,翘起的弧度是那么的迷人,又很快的垂落在主人都不敢反抗的强盗的臂弯,随着强盗的步伐,晶莹小脚一颠一颠的,碰触着宽大的澄黄袖子,随即无奈的荡开了红罗帐,红销金撒花从雪白精致脚背扫过,就好像红绳也舍不得她的精致,想拴住柔美足踝,微微有些痒,雪白脚儿还来不及反抗,在贵妃床吱一声轻响中,她便踩在了红彤彤鲜艳夺目的大被上,晶莹雪白玉足和华丽丽红色锦被互相映衬,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官刺激。   裹着白纱的玉腿在暴戾强盗的牵引下,无奈的裹上了强盗有力的腰肢,娇媚的主人,软绵绵身子柔顺无比听从强盗的摆布,美眸中,隐隐有一丝惧意。   “啊……”娇艳欲滴的红唇突然被贝齿咬住,富察氏雪白俏脸痛苦的皱成一团。   感受着紧裹的舒爽,看着身下娇俏绵软的美妇,叶昭心中的燥热和透不过气的感觉渐渐消散,终于,还是把她占有了,仅仅是第三次见面,甚至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当和她紧密结合在一起,一种莫名的亲近还是油然而生,这是完全不设防的最亲密关系,不是吗?   叶昭轻轻俯下身,亲吻着富察氏嫩滑的脸蛋,轻声问:“疼不疼?”   那炽热就好像烧红的铁条般要将她撕裂成两半,富察氏痛的几乎昏厥过去,她根本没听到身上的男人在说什么,只是吸着气,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也努力准备迎接接踵而至的刺痛,不管如何疼痛,都不能表现出异样而惹恼了身上的男人,因为他,不仅仅是自己的丈夫,更是掌握着自己一家性命的九五至尊。   只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渐渐的,那种刺骨的疼痛好像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而当身上的男人温柔轻动时,那种微微刺痛中的异样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红罗帐,轻轻的颤动,贵妃床咯吱咯吱的响,就好似雨打荷叶,隐隐约约的,可以见到一双曼妙无比的白纱玉腿弯曲着,随着节奏轻轻的荡,春意无边……   ……   第二天富察氏睁开清澈美眸之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斜躺着翻看文牍的叶昭,富察氏“啊”一声惊呼,想坐起身,随即便觉得下身火辣辣的痛,吸了口冷气,一时却爬不起来,这才发现身上换了一套崭新的湖蓝色绸缎睡衣睡裤,昨晚被撕得一片片的白纱早不知去向。   “你躺着,别动。”叶昭用手按了按富察氏如瀑布般的青丝,富察氏便不敢再动,乖乖躺好。   叶昭见她好似宠物般的动作,不禁好笑,便是花姬,也没这般听话,何况花姬是舞姬出身情有可原,富察氏却是大家闺秀,心境便不同不是?   随即叶昭又想起昨晚,微觉歉疚。昨夜他最后还是暴戾的厉害,富察氏绵软的娇躯也真个销魂,把人恨不得将身子化在她身上,那娇柔无比的媚叫更是令人充满征服的满足感,每一次冲刺,都能换来一声娇柔如仙音的媚叫,说不出的令人兴奋。   那团火,那丝烦闷,好似也消散了许多。   富察氏不敢看叶昭脸色,更看不到叶昭笑容,她突然想起了昨晚那欲仙欲死的滋味,大皇帝在她身上驰骋之时,她真的好似登入了仙境,变成了仙子,在云端中跳舞。   突然,富察氏俏脸一白,她隐隐约约记起,好似她极为无礼,不但大声叫喊,更可怕的是好像她还用手紧紧抓大皇帝后背来着。   耳边,响起大皇帝的声音,令富察氏身子莫名一颤。   “我着人查过了,你兄长与马探长并无来往,小煤矿之事,只怕是马探长诳我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富察氏呆了呆,偷眼看去,才发现红罗帐外,虽然窗帘厚实,但隐隐还是有日头照进来,可不知道是几时了。   富察氏小声道:“昨夜嫔妾死罪,皇上圣明,嫔妾本不该多事多话,嫔妾没有规矩,请皇上责罚。”她实在不敢猜测皇上所思所想,也猜不出来,皇上到底有没有因为懿贵妃的事怪罪过自己?昨晚是不是皇上只是图新鲜一时兴起?对于富察家,皇上到底信任不信任?这些,她心里都没有谱。   不过此刻躺在皇上身边,昨晚皇上真的变成了她的丈夫,她又真的成为了皇上的女人,突然就感觉安心的很,就算日后如何都好,便是被贬入冷宫,终究大皇帝要过自己不是。   叶昭翻看着手上的文牍,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看完这些奏折咱就去吃饭。”   富察氏虽然没了困意,但还是温顺的闭上双目,感觉着身边靠躺的男人,如果不睁开眼睛,不去想他大皇帝的身份,而仅仅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是这个出色男人的美妾,那感觉,还挺温馨的。   叶昭手上,有来自京城的密电,布尔人的德瓦士兰自治领已经开始同帝国领事馆接触,对华人占领的德瓦士兰南部土地提出异议,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或许,自己想在外面散心只是奢望而已。   除了这份密电,叶昭最关注的便是来自广东的消息,现今闽、粤以及江苏各选区议员选举已经拉开帷幕,江苏做过试点,毕竟有了人文基础,闽粤之地,却不知道此次选举会不会顺顺利利。   第一炮,可莫变成哑炮,   第一百四十章 银元时代   开滦是一座新兴工业城市,不过短短十年间,人口已经超过十万,街道宽敞,气势磅礴的飞檐楼和一座座造价低廉的砖楼拔地而起,随着人口的增多,临近京津的这座城市到了夜晚,自也有其灯红酒绿之处。   凤凰山公园位于开滦市郊,不过开滦唯一的电车公交线,也就是贯通市区连接开滦煤矿区到开滦钢厂的铁轨线便从此而过,交通极为方便。   毗邻京师,开滦文人同京城文人嗜好差不多,下饭馆,看京戏评剧、文明戏和话剧,泡茶座,逛早市买书籍、碑帖、文物。   开滦的茶座,则以凤凰山公园内的冰心茶座最为著名,凤凰山脚下,碧水湖畔,茶座环境极为优雅。   凤凰山公园入门卷一角钱,普通工薪阶层节假日携全家游玩也负担的起,不过高档茶座便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了,如冰心茶楼,最便宜的茶水也要一元,点心每碟一元,以开滦工资水平,在劳力中,便是收入较高的开滦钢厂的非技术工人月薪不过平均在200元左右,而通常这类工人家庭妻子是不会出来做事的,最多缝缝补补赚些小钱,200元要负担全家的生活,自不可能喝茶休闲便用去十几元。   公园内也有一角一碗的大碗茶,往往茶铺附近,便是公园中最热闹之处,少了几分幽静,多了几分喜快。   叶昭自然是坐在了冰心茶楼内,本来中午用过饭想带富察氏出去散散心,却被马探长请来了公园,早听说过凤凰山公园,一直没有机会来看看,叶昭倒也欣然赴约。   冰心茶楼古香古色,没有金碧辉煌的奢靡,装饰字画处处尽显文雅之气,而最特别的是冰心茶楼竟然安装了电话。   电话虽然十几年前便在帝国出现,但现今便是省城也并没有全部联入长途电话网,不过从京师到天津、太原、上海、金陵、广州等等繁华都市已然开通。   今年是1880年,不过因为多项关键性物理化学和自然科学理论提前诞生,加之许多门槛比较低的技术经叶昭捅破窗户纸出现,各种系统学科实验室的建立,这些年下来,世界科学技术最发达的帝国,在某些领域,已经达到了二十世纪初的水平,甚至叶昭已经听说广州几位颇具冒险精神的机械师开始鼓捣试验在发动机的动力下,人能不能乘坐机器上天。   话虽如此,但许多技术产品要普及殊非易事,便说这电话机吧,整个开滦市大概也就是几十部,因为安装一部电话机,要缴纳3000元的安装费,每月更有100元的管理费用,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现今帝国工薪阶层,教育系统收入最高,公务人员其次,公司文员、技术工人再次,靠力气吃饭的工人自然薪水最低。   当然,这是总体趋势,地域、岗位、个人能力不同,具体收入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而以收入最高的教师为例,开滦地区,初级教员月薪300元左右,如果想安装电话机,便要一年不吃不喝,而每月的管理费更是其薪酬的三分之一,想也不可能有人去安装电话。   便是开滦市市长,虽不及繁华大城市之市府首脑收入高,但月薪也超过千元,尽管如此,安装一部电话也要其两三个月的薪水。   电话机,几乎便是帝国境内家庭身份的象征,是以冰心茶楼安装电话机多么引人瞩目可想而知。   茶楼二层,微风习习,窗外便是碧绿镜子般的凤凰湖。   叶昭、富察氏以及马探长两口子坐在靠窗的一桌,茶室内的茶客多是文化人以及喜好附庸风雅的商人,有几位摩登靓丽的交际花本来也是常客,更是这男人世界的宠物,但今日,却全被富察氏盖住了风头。   直隶各选区从昨日开始投票,今日茶室内,茶客们议论的都是大选之事。   马探长品着茶问叶昭:“静斋兄考虑的如何了?”虽然刚刚见到富察氏时马探长被其丽色所慑微微失态,此时却绝不向如花似玉的尤物多望一眼,可知马探长倒也非等闲之辈。   马夫人却是陪着笑脸套富察氏的话,问道:“嫂夫人家里可装了电话机么?听说能和万里之外的人对话,可真是神奇。”她看起来年纪比富察氏要大一些,但自要从叶昭身上论辈分,而叶昭已不是昔日俊秀少年模样,虽看不出年龄深浅,但威严平和,想也比富察氏大许多,也比马探长年纪大。不过马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昭和富察氏,几乎可以用老夫少妻来形容了。   富察氏不擅与外人交往,听马夫人问话,只是微颔粉腮,马夫人的眼睛就更亮了。   另一侧,叶昭笑道:“据我所知,这处煤矿并未得官府许可,因为距离陡河太近,至少几年内官府也不会令人开发,马探长准备要我开黑矿么?”与这类小人物打交道很轻松,对于叶昭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马探长怔了怔,却不想三天功夫,这位文先生就甚么都打探的清清楚楚的,看来自己完全低估了人家,这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说不定就识得焦市长,马探长额头立时出了一圈冷汗。   “卖报卖报!开滦日报!帝国日报!粤报申报!看滦州大亨马云龙贿选被抓!”一名报童挥舞着报纸登上二楼吆喝。   二楼茶客立时热闹起来,纷纷叫过报童来买报纸。   滦州县虽隶属开滦市,但开埠及早,本是滦河下游一带中心城镇,滦州乡绅马云龙马家号称“京东四大家”之一,在本地名声赫赫,被官家抓了?这可是轰动性新闻,又如何不令这些茶客炸锅?   马龙云被抓叶昭今早就知道了,昨天下午动的手,这《开滦日报》倒是反应奇快,只怕是连夜改了“蓝纸模板”,今日就上了报纸。   马云龙以每张选票10个银元的价格贿赂选民,而不管怎么说,银光闪闪的银币好似也比纸币吸引人,10个银币也就比100元钱更有诱惑力,在滦州选区,有选举权的选民超不过3000人,如果能收买四分之一的选民,加之正常的拉票,其必然当选,也就是几千银币便可以竞选上议员。   为了防止各地发生贿选情况,御书房下了圣喻,除了官方机构成立的有民间人士参与的各选区监督委员会,更要各地监察部门深度介入,一旦发生贿选情况而不查办,该地监察系统长官以渎职论罪。甚至各级内务安全机构也获得密令抽调部分情报人员监督选举,这也是叶昭不得已为之,此次选举想也知道,出现贿选的情况定然极多,若不严加惩处,将会形成恶性循环,简直会沦落为前朝卖官的模式。   “京东四大家的马家都倒了?”马探长看着报纸头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由滦州迁徙而来,一直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是滦州马家子弟,实则和人家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远处座位上,一名穿中山装的中学教员赞叹道:“圣天子这是动真格的了,开民人议政先河,千古之楷模。”与他同桌的看起来都是文化人,纷纷附和。   马夫人则问富察氏:“嫂夫人有选举之权么?”   富察氏入宫前是有选举权的,但成为皇室成员后,自然“失去”了这个权利,皇室成员并不属于公民范畴,但她并不大明白,轻轻点了点头。   马夫人更为艳羡,她没有读过新式小学堂,也没受过与小学堂同等学历的私塾教育,自也没有选举权,便是其丈夫马探长,也是加入警队后不得不接受培训,后为了考试升探长又读夜校,这才莫名其妙有了选举权。而这位沉鱼落雁的美妇,好像获得选举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委实令马夫人汗颜。   马探长装模作样翻看了一会儿报纸,眼珠转了转,对叶昭道:“静斋兄,煤矿之事,我再帮您问问?”他已经感觉到面前京城商人能量颇大,不是他能捞到油水的主儿,只是仍有些不死心。   叶昭笑道:“算了,我过两日就回去了。”又转头对富察氏道:“明日去看看你哥哥,后天回京城。”   富察氏又惊又喜,温顺点头,这两日大皇帝对她尚好,令她欣慰不已,只是跟在大皇帝身边,压力甚大,便是来这茶楼品茶,也全无休闲的惬意。   马探长道:“那后天我为静斋兄饯行?”自也是随口问问,渐渐能感觉到,人家是大富大贵之人,而不是什么煤贩子,他想高攀却高攀不上,见叶昭摆手,便陪笑道:“那就提前祝静斋兄一路顺风。”   “呦,马探长,这是您朋友?”雅间出来位肥头大耳的白胖子,衣着鲜亮,绸袍皮履,分头油亮,小眼睛眯缝着,神态多少有些倨傲。   马探长慌忙就站了起来,点头哈腰道:“三爷,您老也来遛弯?”来人姓刘,开滦一家铁厂的主人,算是实业家,只是传闻其当年发迹是靠贩卖南洋黑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三爷并不怎么理会马探长,小眼睛在富察氏柔媚娇躯上扫了一圈,对叶昭拱拱手:“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马探长马上抢着回答:“这是文先生,从京城来。”又给叶昭介绍:“静斋兄,刘三爷是景阳铁厂的东家。”   其实看马探长对刘三的态度便知道现今公差委实没什么威势,叶昭对这点颇为满意,但又觉得会不会矫枉过正?马探长放后世便是派出所所长,刘三呢,景阳铁厂叶昭是来开滦后知道的,在后世充其量不过小小的私营企业主,又是在马探长辖区,便算不怕这派出所长,总也要给几分面子,又岂会这般目中无人?   而马探长,叶昭虽没发话,随身御书房文吏已经着人查过他,其实倒没什么劣迹,只是不安分,总想捞些油水,御书房文吏已经通过编排的身份向开滦警察署内部纪律调查科实名投诉了他,想来不久他就会受到内部纪律调查,经此警告,应该会受到教训,再不敢乱踩线。   对马探长,叶昭没什么恶感,混生活的小人物,不过现今的公职部门想来与他想象的不同,也不大适合他,倒是刘三爷,怎么都感觉有股子匪气,令人感觉颇不舒服。   对着刘三笑着点点头,叶昭并没有起身。   方才从雅间隔着珠帘刘三爷便见识了叶昭的排场,本来只是盯着娇俏的富察氏打量,更在心猿意马的龌龊想象中撩拨起了一团欲火,可谁知道正盯着看呢,就被人挡住了视线,丽人晶莹娇嫩的小手和优雅精致的绣花鞋都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仔细看去,原来是男主人的长随,一女四男,坐了一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名仆人挪了挪凳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长随仆人便坐了一桌,一元钱一碟的茶果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只是他们却滴水不沾,这排场在开滦市可不多见。   再等卖报小童上来,更不用男主人吩咐,清秀女仆买报纸掏赏钱,一次就赏了小童十元钱,更把满桌的点心都打包塞给了小童,从头到尾,男主人都没发话,只管接过报纸看,仆人已经如此体面排场,那主家的身份不问可知。   是以刘三爷才跑出雅间欲与叶昭结识,虽然这位大人物态度冷淡,刘三却并不在意,笑道:“文先生怎能在这喧杂之地吃茶,马探长,你这可不掉了文先生的身份么?你坐茶棚坐惯了,没得辱没别人。”   马探长脸色变了变,虽然不爱听,却只能陪笑说是,马夫人心中不忿,更无办法,一次在麻将馆,刘三爷还口花花调戏她,便好似她是风尘女子一般,令她羞愤交集,也没颜面再去那麻将馆,她可恨透了刘三。   刘三爷这时又道:“文先生,如蒙不弃,可与小弟去雅间一叙?那里清净。”   叶昭笑了笑,道:“我与马探长一样,喜欢热闹,也不敢交刘兄这样的朋友。”   刘三爷脸色一变,点点头,便向回走。   见刘三吃了闭门羹,马探长心里这个舒坦啊,马夫人更是妩媚双目频频向叶昭身上瞟。   刘三爷刚走两步,突然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却是不小心被叶昭长随绊到,鼻子磕在桌腿上,鲜血直流。   雅间内,立时冲出两名彪形大汉,但那绊倒刘三的长随已经连声对不起的将他扶起,刘三正要怒骂,却觉肩膀剧痛仿佛断裂开来,却是那长随看似扶他却掐住了他的肩膀,大手便如铁钳一般。   刘三禁不住“啊”一声惨叫,接着耳边便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再乱看剐了你的狗眼!”刘三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一丝寒意,再不敢多说,甚至头都不敢回,招手唤过随从进了雅间,不一会儿便结账离开。   任谁都看得出刘三爷吃了大亏还不敢声张,有茶客便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马探长大觉脸上有光,对叶昭越发奉承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总理   叶昭回到京师的时候全国大选已经结束,因为通讯、交通等等条件所限,帝国议员选举暂时只是向统一投票日靠拢而暂时并没有强制实行,整个大选从最早的闽粤、诸边疆特别行政区等选区开始投票到最后的关外三省统计票数,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   1880年七月底,御书房公布了最后的选举结果,帝国各选区共产生2139个议员席位,其中李鸿章、沈丙莹领导的民生党获得825个席位,成为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党。   而令许多人始料未及的是“忠义护国学社”的黑马级表现,外界评论包括欧洲舆论普遍认为,温和学者色彩浓郁的原帝国议会首席议政大臣杜博奇领导的“民治公会”亦或保守派领袖周京山领导的“大公党”会成为帝国第二大党,谁知道“忠义护国学社”从斜刺里杀出,获得了524个席位成为帝国第二大党。   显然张有存这个强硬派政治大佬领导的、得到退伍军官支持的“忠义护国学社”,在当今帝国很有凝聚人心的魅力,尊崇皇权,信奉扩张主义,其纲领在选民中也颇有号召力。   周京山的“大公党”以412票屈居“忠义护国学社”之后,而杜博奇领导的“民治工会”则获得了112个议员席位。   本次选举,没能出现赢得过半数席位的大党的结果早就在叶昭预料中,毕竟刚刚开放党禁,小党派和独立候选人太多,民生党能获得超过八百个选区的胜利已经足见李鸿章、沈丙莹、邹凯之三驾马车的能量。   从各政党赢得的选区也可大致看出现今的政治力量对比,“民生党”的票数主要来自闽、粤、赣、苏等地,而且赢得了大城市超过一半选区的胜利,“大公党”则在北方和南方县乡的选区拥有优势,“忠义护国学社”与“民治公会”票数则较为分散,没有明显的地域城乡色彩。   经过短暂的斡旋,民生党很快便宣布同忠义护国学社组成联合政府。   ……   太和殿气势恢宏,作为东方帝国的皇权象征,也是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权力中心,大殿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台阶,金龙和玺彩画庄严肃穆,屋顶仙人神兽萦绕缥缈,殿前巨大的广场,可容纳上万人朝拜庆贺。   金銮宝殿内金砖铺地,盘龙柱气势吞云,高高在上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设在大殿中央七层台阶的高台上,后方摆设着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宝座共有十三条金龙缠绕。   宝座的须弥底座旁透雕双龙戏珠,满髹金漆。周围摆设象征太平有象的象驮宝瓶,象征君主贤明、群贤毕至的甪端,象征延年益寿的仙鹤,以及焚香用的香炉、香筒。宝座上方的蟠龙衔珠藻井,也统统罩以金漆,更显出“金銮宝殿”的华贵气氛,足以见坐上这个宝座的人是何等的尊贵。   此刻叶昭就高高坐于宝座上,台下,是全体枢密院阁员,政坛大佬、军界统帅济济一堂,除了滞留印度的达赖,枢密院中的宗教领袖悉数千里迢迢赶来北京,参与金銮殿上的本次盛会,这次帝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典礼——帝国国务院总理授权典礼。   李鸿章身穿超一品侯爵官服,紫麒麟补服,长长的纱翅帽,当今帝国,唯有最重要的仪庆等等场合才需如此着装,平素的常服,已和民人无异。   单膝跪在宝座前,李鸿章手按狴犴青铜鼎,朗声道:“臣李鸿章谨此立誓!忠于皇上;忠于国家;以法治为根基;以守法为要议。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   李鸿章宣誓之时叶昭已经站起,此时缓缓行下宝座,来到李鸿章面前,将象征着帝国疆域的以帝国各省水土铸造的陶瓷如意递到李鸿章面前,道:“朕代万民授予你治理天下山河之责!”   李鸿章微微一怔,本来皇上赋权并无“代万民”之语,君权天授,首相之权虽是选举,现今来说,自也是皇帝授予,同样来自天恩,皇上之语,自不会是一时兴起,却是在循循教导。   李鸿章心中满是庄重,双手慢慢接过如意,叩首而拜。   1880年8月1日,李鸿章宣誓就任帝国国务院总理大臣,张有存被任命为副总理。   几日后,帝国议会选举民生党大佬沈丙莹为议政院院长,同时批准了李鸿章筹组的内阁,内阁成员,按照各政党席位而来,实则在民生党和忠义护国学社宣布成立联合政府之后,内阁成员的构成便成了各党派争论的议题,但大党派也好,小党派也好,都无现时如何进行党争的经验,又有帝国皇帝“稳定第一”之上谕,是以内阁的产生并没有风波重重,要害部门,几乎全部被民生党人和忠义护国学社成员占据,不过随着议员们个人意识的逐渐出现,而不仅仅跟随党派主张投票,想来渐渐议院会出现龙争虎斗的局面。   帝国国务院总理,五年任期,可连任一届,李鸿章虽然现今素有人望,但第一次执政的民生党,必然被寄予厚望,偏生面对他们的又是全新的政治体制,李鸿章若想连任,怕是要付出千倍百倍的艰辛。   畅音阁小放映室中,观看着李鸿章宣誓就职的场景,叶昭慢慢坐起身,一股肃穆宁静的情绪自心中油然而起,权力的交接棒,对于帝国的现今和未来,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宽敞无比的软榻,左侧斜倚的千娇百媚的红裙女子正是皇贵妃苏红娘,右侧淡青色套裙、性感靓丽的朱丝丝品着浓香咖啡,若说四年之前,虽然仅仅是听戏看曲,丝丝和红娘也定不会与他同榻而卧,令其享尽这种温馨的绮旎,但现今诸妃对他千依百顺,互相间也融洽了许多,金凤病逝,即令她们知道了她们在叶昭心目中的地位,也令她们担心有朝一日会与叶昭离别,更担心再次触动叶昭伤口,是以只怕叶昭再荒唐的要求,她们都会答应,只是叶昭没那么厚颜罢了。   叶昭伸手在旁侧艳丽撩人的红绣花拖鞋脚背露出的雪白罗袜上捏了一把,触手滑腻,柔美足踝令人爱不释手。   红娘腾一下就坐了起来,粉脸泛红,咬着嘴唇道:“你干甚么?”丝丝就在另一侧,却怕她听到了。   叶昭就笑,指了指朱丝丝纤细腰肢,说道:“教了她什么拳法?腰可又细了。”红娘无奈扭头,不去理他。   朱丝丝还在喝咖啡,自然是装作听不到,背后动静她知道,扭过头去岂不尴尬?   朱丝丝早就从国会卸职,按照身份,也不可能参与本次大选,现今她是国会咨询听政委员会主席,负责向国会陈述民间人士对国会工作亦或争议性法案的看法,其实就是挂名,并不参与具体事务。   倒是克里斯蒂娜,被选举为天津东城区议员,堂堂皇皇进了国会,现今其是独立议员,不过民生党、大公党等等都在积极的争取她。   叶昭走了趟天津,与克里斯蒂娜团聚了几日,而古丽夏依尔则在去汉城前便来京城看望过叶昭,古丽夏依尔生意越做越大,由娱乐业转而进入了演艺界,现今其唱片公司签约的歌手颇有几个大红大紫,唱片甚至卖到了汉城和江户。话说回来,现今唱片业本就和灯红酒绿密不可分,毕竟唱片只是辅助宣传其名气,要想赚钱这些当红歌星自然要在各种歌舞厅、夜总会表演。   “有了这机器,史官也轻松些。”叶昭指了指旁侧的木箱子一般可对活动物体拍摄的摄像机,实则其技术并不完善,若说进入电影时代更要经过漫长的演化,但以无声纪录片的形式对本次金銮殿大典进行记录,将来必然是弥足珍贵的史料,只是现今制作胶片的材料不易保存,更易起火,却是要想办法等更好的胶片出现能将其转录过去。   “皇上,您过几日离京?”红娘关切的问。   叶昭微微点头,道:“我若不离京,和过去有何分别?”   李鸿章就任总理之后,国务院事无巨细,每天都成叠的文件送到御书房等批示,李鸿章更是日日来求见皇上指点方略,正是他太过小心谨慎,就怕被人在背后议论擅专,才使得新朝全无新气象。   “我离开京师,一些事李鸿章才能放手去做。”叶昭抚摸着刚刚扑进怀里的舞猴闪亮皮毛,若有所思的说。   红娘问道:“那皇上准备去哪里?”   叶昭笑道:“我真能作主么?若我能作主,便去欧洲看看。”   红娘莞尔笑道:“皇上如何不能自己作主,只是欧洲非本朝兵锋能及,一来太过凶险;二来若有军国之事,李鸿章他们如何决断得了?还请皇上三思。”   叶昭伸手指点了点她,道:“你呀,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那就不去欧洲,我就去土耳其,去埃及看看,顺便看看运河何时给收回来。”   当年埃及总督本来准备出售苏伊士运河股票,谁知道没多久他的财务问题就得到了解决,其间自是泰和银行暗中给予了财政支持,而现今的帕夏是第二代,唤作陶菲克,苏伊士运河的股份已经被其抵押在泰和银行。   不过随着苏伊士运河过往轮船持续增多,税收自也爆炸性增长,陶菲克帕夏的年收入最起码能支付的起所欠泰和银行的高额利息,是以其出售运河股份的念头渐渐转淡,看来短时间内泰和银行很难购入其股份。   当年泰和银行介入,自不能争着与英国人购买股份,不说当时国际环境会令整个世界都觉得中国在咄咄逼人的扩张,甚至要将势力范围扩展至地中海,就算不在乎这些,前任埃及帕夏也不可能将股份卖给中国人,如果要卖,自是出售给英国人符合其政治利益。   而泰和行提供给埃及前任帕夏四千万银元也就是四亿元的贷款,利息不低,但条件也优厚,前十年只需要支付利息,后二十年本息偿还,共三十年还清,帕夏则将其所持有的运河股份全部抵押给泰和银行,这样的条件,帕夏自然最后转而同来自中国的银行合作,使得英国购买苏伊士运河股份的意图落空。   埃及帕夏乃是世袭,实际是埃及被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征服后采取的一种自治政治体系,类似于东方的藩属国,但埃及名义上为土耳其奥斯曼行省,享有的权力自比不了东方藩属国,土耳其帝国对其的影响力渗透到方方面面。   现今帝国在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波斯湾地区及南部地区影响力持续发酵,叶昭认为,或许是解决苏伊士运河的问题之时了,如果帝国政府能拥有苏伊士运河一半的股权,将会在同英国人的较量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听叶昭说要去红海周遭,红娘自然还是反对,温婉道:“英人欲对埃及动手已久,若皇上去埃及一事被英人知悉,反而不妙,运河之事只怕适得其反。   叶昭道:“那我便去马普托。”   红娘斩钉截铁道:“这却万万不行。”   她不说原因叶昭也知道,现今马普托一带几乎成了火药桶,这些年,帝国在马普托一带取得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包括南非北部、斯威士兰、莫桑比克北部等等辽阔的区域,这片区域全部由马普托总督管理。   虽然气候差异使得中原移民没有兴趣前来开拓,但这些年下来,在马普托以及周边区域,中原移民也有将近十万人的规模,而帝国在马普托常驻一个整编步兵团,更使得帝国成为在非洲驻军最多的国家。   而且很自然的,在马普托,帝国也招募了大批的黑人雇佣兵,大约有超过两万名黑人雇佣军为帝国服务,而且并不是欧洲国家将黑人雇佣兵当作黑色炮灰的作法,而是加以正规的训练,以帝国总长赵三宝私下的话说:“便是作炮灰,也要他们当能打恶仗的炮灰!”   虽然帝国在马普托的常备军保持着巨大的威慑力,但自从德瓦士兰发现金矿,战争的危险便降临了这片南部非洲之地,该地区已经成为极易爆发战争的火药桶。   想着南非种种,叶昭有些无奈的道:“那江户呢?”随即便摇摇头,“你定然说时局动荡,江户三易其主了。”日本国内战乱渐渐平息,却是进入了军阀割据时代,江户曾经数次被各方势力攻占,虽然从去年开始,战火逐渐平息,只怕是还在酝酿更大规模的战争。   现今日本国贫富差距严重,港口城市这边是租界灯红酒绿,那边是贫民流浪汉饿死街头,中原帝国共存共荣的政策在日本国可以说已经失败,现今东南国家集团仍然只是保留日本国观察员的资格,而并不同其签订任何实质性的条约,唯有等其建立起真正的中央政府,才会吸纳其成为正式会员国。   东南国家集团已经签订了禁止武力干涉日本国内政的条约,更禁止任何国家向日本国各方军事集团出售武器。   实际上,此举只是警告了蠢蠢欲动的法国,在日本黑市,来自中国、朝鲜以及欧洲的武器所在多有。   红娘笑着说:“皇上既然知道江户三易其主,那还说甚么?”   叶昭叹口气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我只能在国内转悠转悠?”   红娘轻笑道:“那倒不是,汉城、乌拉尔,皇上都可以去看看的。”   叶昭转头对朱丝丝道:“丝丝,你怎生说?”   朱丝丝道:“红娘姐姐说的对,皇上万金之躯,不可涉险。”   叶昭道:“你当初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   朱丝丝想想也不禁汗颜,当初可真是有把他打死的心。   叶昭这时候就挥挥手,好像扫去面前晦气,道:“你们就不必管了,我先去日本,接着再把红海、马普托都走走。”   红娘和朱丝丝想说话,叶昭摆摆手道:“不必说了,你们放心,我也不会亲身犯险,你们还不知道我吗?”   到这时节红娘和丝丝便都知道叶昭心意已决,红娘旋即道:“那谁陪皇上去呢?”有妃子在身边,叶昭必定更为谨慎。   叶昭道:“不必了。”这次出去可能要几个月,风餐露宿的,自己体格无碍,诸妃只怕健康有损。   红娘道:“那去日本国,伊织和美咲不去看看么?”   叶昭摇了摇头,美咲本就对本国没什么感情,现今父母也都接来了京城;伊织,见到现今日本国内情形,心情只会低落,还是不带去的好。   红娘道:“那好如娃呢,这两年她可成了小医生,守在皇上身边,我们也放心,御医虽好,总不能日日陪伴皇上。”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我再想想吧。”旋即对红娘和朱丝丝道:“走,咱再唤了花姬、伊织她们去看戏。”蓉儿和莎娃去了勤学园督促皇子皇女学习,不在禁宫。   红娘和丝丝自欣然说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华租界   日本国在大统制细川韶邦被暗杀身亡后陷入了内战,江户城曾经数易其主,现今日本国内实力派林立,却已不复旧日大名格局,如曾经在中国广州讲武堂留学的日本军官山本川,便占据了陆奥北部,成为颇具实力的地方军阀。   江户城则被细川韶邦旧部、昔日细川政府的陆军总长山县有朋占据,去年山县有朋收复江户后,就任日本国大统制,只是并未得到地方军阀的承认,便算宣布归附中央的大小军阀,实际也处于自治状态,互相间招兵买马,冲突不断。   不过江户虽然数次易主,却并未经历兵火之灾,尤其是租界区,商铺林立,极为繁华,因为租界安全无忧,加之税收制度透明而不似日本国内军阀横征暴敛,是以大批日本商人蜂拥而入,租界区人口激增,但却是江户城最干净之城区,与江户本城拥挤、肮脏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概因租界专门有工务科,下设行政、土地测量、构造工程、建筑测量、沟渠、道路工程、工场、公园空地等8个部,分别负责道路桥梁沟渠设计、城市垃圾清运、工部局车辆机器设备维修、工部局公园空地及行道树管理等。   工务科则隶属于华租界管理委员会,该委员会由华商们自发选举产生,与帝国政府在法理上并无从属关系,不过在两年前因租界安全紧张,管理委员会与当时趁着细川被暗杀而篡取江户政权的管野政府谈判,取得了租界的自治治安权。   从此租界管理委员会下设机构中便有了巡捕房,巡捕由租界管理委员会自雇,聘请了一名帝国退役军官为总探长。按照管理委员会投票产生的编制,租界共设八个巡捕房,有总探长一名,副总探长一名,探长、协探长十六名,巡捕数目酌情而定。   实际上,现今江户租界八个巡捕房中巡捕数目超过了两百六十人,其中华人巡捕不超过三十人,其余多为吕宋人,因为吕宋人肤色黝黑身材矮小,穿着租界黑色巡捕制服看起来就不像善类,更以欺善怕恶著名,见到中国人便摇尾巴,见到日本人随即变成凶神恶煞,是以江户人私下便喊吕宋巡捕为“黑狗子”。   租界管理委员会雇佣吕宋巡捕自然是因为工薪低廉,而且只是看家护院的话,吕宋巡捕更为温顺听话,不似帝国雇工,处处要讲劳工权益,一个不和便能将整个管理委员会诉诸法庭,一个个活的精心着呢,加班加点都要讨价还价。   而且吕宋巡捕,更可以帮管理委员会的某些董事委员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果是来自本国,很可能遇到死脑筋,处处讲帝国法律,如此在日本行事不免束手束脚,比如想偷偷干掉个日本猴子,如果是华人巡捕,圆滑的还好说,遇到正直的过份的主儿,说不定就向委员会举报了你,如此定然会惹一身骚,如果说还要灭这位中国人的口,慑于帝国法律下侦探、法官的较真劲儿,那可真要前后左右好生思量。而用吕宋巡捕,便无这许多顾忌。   当然,有这样小九九的董事仅仅是少数,而用吕宋人的奥妙更不足为外人道。   不管怎么说,江户租界之繁华是不争的事实,更通了电灯,到了夜晚路灯一盏盏亮起,与漆黑一团的江户本城形成鲜明的对比,日本商人,都以能进入华租界定居为奋斗目标。   酒井直孝便是极力希望能获得华租界居留权的商人之一员,进入租界行商买房都不甚难,难的是经过重重审核,获得华租界管理委员会批准,正式成为华租界委员会在册商人,如此便有了与华商同等的权利,也得到租界委员会庇护,再不用担心军阀政府大大小小的贪官恶吏们寻他的麻烦。   今日酒井直孝便要与人谈一笔生意,对方是中国商人,来自东方第一大银行泰和银行,准备购买他在电风扇设计上的一个小专利,这点令酒井直孝佩服不已。实则不过是扇叶设计上的小改动,已经见到产品,完全可以直接借鉴他的构思,却不想中国人却偏偏郑重其事的同他谈“专利权”,这也不由得不令他感慨为何中国人会数千年来执东方之牛耳,而当帝国露出式微之相,仅仅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调整其政策,很快又屹立于世界之巅,与日不落帝国并称当世霸主。   至于那位紫禁城中的开国皇帝,怕是只能用“千古一帝”来形容了,或许几千年后,他便是同孔子、耶稣等等齐名的圣人。   酒井直孝胡思乱想着,在精忠路12号的花园小洋楼前下了人力车,给了人力车夫五角中国钞票,因为各地方政府包括中央政府都疯狂印刷纸币贴补军费,日本货币包括中央政府发行的“三井票”贬值极为严重,是以在租界区,便是苦工,也只认中国货币,那才是硬通货。   接了纸币,人力车夫笑呵呵道谢,随即甩开膀子,沿着石板路跑了开去。   酒井直孝疑惑的打量着面前的洋楼庭院,高高的围墙,绿树如茵,从黑栅栏铁门可以见到草坪和花圃,小洋楼西方风格,彩色玻璃窗,高耸的塔尖,好似教堂一般,甚为精致养眼。   酒井直孝又看了看青墙上镶嵌的黑色门牌,不错,精忠路12号,只是,好似是住宅,难道文先生是邀请他来家里谈生意?可自己这个小设计的专利最多也超不过千个银元,泰和银行是什么机构?那是分号开到了欧洲各大城市的世界第一大银行,传闻中国皇帝拥有它的股份,银行总资产超过了两亿英镑。   店大欺客,只不过是几百银元的小生意,对方难道不是派出普通职员与自己谈么?普通职员,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豪宅?   酒井直孝正犹豫间,旁侧传来几声叽里咕噜的训斥声,却是黑黝黝的吕宋警卫,拿着警棍从铁门旁的警卫室中窜出来,指着酒井直孝大喊,最后用生硬的中文喊道:“你的,走开!”   谁叫酒井直孝鼻下留着小胡子,一见便知道是日本人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银座   酒井直孝忙递上自己的名片,用流利的中文陪笑道:“鄙人酒井直孝,贵宅主人可是姓文?”   听到面前日本人好似说中国话比自己还流利,菲佣警卫才认真打量对方,随即省起,怪腔怪调道:“酒……井?”   酒井直孝忙道:“是,正是鄙人,酒井!”   菲人警卫道:“你……稍候!”拿着名片回了警卫房,不多时,警卫房中走出来一名黑色唐装的小伙子,戴着鸭舌帽,精神奕奕,这精气神一见便知道是天朝人物,他微笑对酒井直孝道:“我家主人正等您呢,酒井先生,请!”随着话音,他身后铁门缓缓洞开。   跟在小伙子身后走入深宅,两侧古树参天,草坪花圃,中间是一条宽阔的水泥甬道直通前厅石阶,一路上酒井直孝见到数名和引路小伙子同样装扮的年青人,都是同样的神采。   上台阶进了洋楼,迎面便是宽敞无比的宴客厅,铺着红地毯,左侧靠窗处有沙发茶几,都是中原气象,隐隐坐有几人。   进客厅后小伙子已经告退,现今引领酒井直孝的是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面相还算和善,只是眼神闪烁,未说话便好似有三分心机,他说话嗓音有些尖,自称姓万,是本宅管家。   万管家请酒井直孝少待,他则小碎步走向那摆着沙发茶几的靠窗小憩之所,可能是天生的,万管家背有些驼,总是躬着身的模样。   “酒井先生,您请过来!”万管家走回身两步,细声细语召唤酒井直孝。   酒井直孝忙走上去,这才看清,落地玻璃窗外,姹紫嫣红,景色极美,一男一女正坐在沙发上赏花呢。   此时男主人回头对他微笑示意,酒井直孝不知道怎么心就嘭的一跳,看不出对方多大年纪,只感觉一股中正平和的凛然之威扑面而来。   “酒井先生,请坐。”男主人招了招手,酒井直孝急忙走过去,却不知道为何,丝毫未觉得对方傲慢,好似本就应该如此。   到了近前坐在茶几一侧的软绵绵雪白贵妃沙发上,酒井直孝才注意到女主人却是金发蓝眸的西洋美女,铅笔状蓝色吊带牛仔裤,雪白的小背心,更显修长美腿勾魂巨乳,冷艳高贵,散发着难言的性感气息。   虽说中原强盛,但与西洋美女结亲却不多见,更莫说如此明媚尤物了,酒井直孝心里叹息,这位文先生,端得是好本事。   此时文先生笑着道:“酒井先生,此次与您会晤,我很荣幸,我看过您对小电器的某些构造性的改变,您很有天赋,我希望酒井先生不要浪费这种天赋,我们泰和银行的合作伙伴东方电气公司很需要您这种人才,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加盟,如此可送酒井先生进入中国的的大学深造,学习些理论性知识后,我相信酒井先生定然会对电器产品有着不同的认识。”   不消说,此时说话的文先生正是叶昭,金发碧眸的美女乃是克里斯蒂娜,至于万管家,便是大太监万德全了。这座宅子则是古丽夏依尔的房产,叶昭昨日来到江户,身份便是泰和银行海外拓展部副部长,不管从哪个角度,泰和银行的高层在域外都是商业巨头,加之随船“货物”,有武装商团随行便在情理之中。   跟随叶昭出京除了五十名蓝翎卫,尚有皇家卫队神机一营,神机营卫兵,扮作商团雇员,只是装备如此精良的武装商团,自然世所罕见。   来到东京(江户),大街上日本人精气神的变化显而易见,混乱的政治局面,民不聊生的军阀混战,各种悲观情绪的爆发使得这个民族逐渐失去了自信,一些悲观日本学者开始质疑日本历史的一切,质疑自身民族的劣处,这也无疑影响着日本国民的情绪,甚至有学者撰文对万世一统的天皇统治进行抨击,认为正是根深蒂固的武士、天皇情结使得国民顽固不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弃儿。   日本仅有的几所大学学者们普遍认为,国民性格狂妄自大的劣性使得整个民族坐井观天,甚至傲慢的对待唐人(中国人),这造成日本错失了跟随唐人脚步进入大贸易、大工业时代的良机,现今反而落在朝鲜之后,成为军阀割据的弱小国家。   当然,同样也有激进的人士号召驱逐所有外国人,号召日人自强。   在日本报纸上看到这些观点,叶昭不能不觉得讽刺,日本人开始失去自信,开始陷入中国曾经同样有的思想混乱。其实历史就是这般,向左走、向右走,结果迥然不同,若中国甲午战争战胜,成为列强在东方的对话对象,巨额赔款使得日本经济崩溃,谁又说百多年后,日本人不会在悲观的情绪中质疑自己民族到底是不是劣等民族呢?   当然,前朝制度的严重缺失,少数统治多数的狭隘性,使得中国难以彻底进行变革,便是甲午赢了,对中国人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现今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至少,日本人真正找回自己,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吧,便如同自己前世,中国人还在寻找自我的迷雾中探索。   至于日本的人才,帝国自然还是能招揽就招揽的,便如同面前的酒井直孝。   听到叶昭的话,酒井直孝很明显怔了一下,现今中国被认为是文明启蒙之地,一些学者远渡中国求知识、求学问、求思想,酒井直孝却从没想到,来自中国的精英人物会盛意拳拳邀他加盟一家东西方最富盛名的霸主级企业。   东方电气公司据说与泰和银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资产同样过亿英镑,当今中国,总资产过亿英镑的金融机构和企业很有几家,如泰和银行、东方电气公司、东方交通集团、南方重工集团、龙兴资源集团等等,无一不是业界翘楚。   酒井直孝不知道的是,这些集团大多是面前文先生的产业,亦或与文先生有着难以割裂的关系。   “我当然十分愿意,只怕我力量卑微,叫文先生失望。”酒井直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   叶昭微笑道:“我会看人,我想我不会失望。”   酒井直孝深深的低下头,道:“哈伊!谢谢文先生的赏识。”   叶昭慢慢的品茶,或许只有在这时候,才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面前这个人那种日本民族的特质。   ……   叶昭离开江户前一晚来到了“银座”的包厢,银座是租界中一座灯红酒绿的夜总会。据说这个名字是古丽夏依尔给的俱乐部主人意见,始作俑者自然还是叶昭。   在包厢与叶昭会晤的是山县政府陆军部总长黑田稻行,一名眼神闪烁凶光的日本将军。   对于日本的局势叶昭虽不想干预,但总要适当引导,不能令日本人走上不可控的危险之路,若不然有朝一日爆发战争,便算日本必败,可也要中华儿郎的鲜血以代价,所以引导其走上和平之路才最为妥当。   山县政府正向泰和银行申请贷款用以铺设道路、建学校等等,实则这自然是借口,任谁都知道只怕大部分贷款会被用来购买军火、建设军工企业。   但毕竟是中央政府借款,泰和银行已经开始调查评估山县政府的借款会有多大的比例用作军费,借款的利润可行性等等,现今叶昭在日本,索性与山县政府军方高层见个面,会晤后也可以给泰和银行些意见。   而要不要继续扶持山县政府,自也在叶昭的评估范围内,这却与泰和银行无关了,反正不管哪一任政府,也不能赖账就是了,就好像帝国一样继承了前朝的某些债务,只是南北宣战后向前朝放款的一些西方银行现今还在与帝国政府打官司,在英国法庭告,在中国法庭也告,只是宣战时帝国便曾经宣布不会继承这部分债务,这场官司旷日持久,也不知道打到哪年是个尽头。   黑田总长虽然不知道文先生能决定江户政权的存亡,但这笔贷款何等重要,这位泰和银行的大人物自也等于握住了其中央政府的命脉,是以黑田对叶昭加倍拉拢,希望能赢得叶昭的友谊。   话说回来,若中央政府能与文先生这样的人物交上朋友,自然大有裨益。   包厢内坐着四人,叶昭、黑田、万德全与莫海川。   万德全此次跟随叶昭出京,鞍前马后伺候跑腿比较方便;莫海川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青年,大皇帝贴身之卫士长(一等侍卫),出身武术世家,因父辈尊崇董海川得名,他技击枪械,都是侍卫处中的佼佼者,有他在,便是十个黑田也动弹不了分毫。   万德全和莫海川都站在包厢房门之侧,包厢外,有黑田的卫兵和戴着鸭舌帽便装打扮的蓝翎卫。   坐在叶昭身侧的日本舞娘极为艳丽,一袭泛着光泽的湖水蓝旗袍,红灯区特有的两侧双开叉旗袍,一直开到了大腿根,露出一双雪白的长腿,配上黑带高跟鞋,更为赏心悦目。   虽然舞娘极美,但叶昭没旁的感受,只是觉得日本人在高档次“文明”娱乐场所的舞姬已经开始抛弃和服,自不免令人感慨。   舞娘唤作千代子,是夜总会之花,此时她小心翼翼的帮叶昭斟酒,刚刚用雪白丝袜长腿来蹭这位中国客人的膝盖而对方没有反应,千代子便忙收敛风情,她极会察言观色,知道中国客人看不上她,虽然有些庆幸,但隐隐又有些不服气。   庆幸的是她知道黑田先生是政府高官,这位中国客人更是大人物,老板娘一再叮嘱她要好好交代,而虽说她有“卖笑不卖身”的原则,但遇到这等人物,若人家喜欢,便逃脱不了婉转承欢的境遇,而既然客人对她没兴趣,便逃过了一劫。   不服气的是从来没有客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这位中国客人气势不凡,对于她这种久经风月的舞娘来说更有着特殊的吸引力,甚至令她隐隐有些好感,便是春风一度,也不是那么糟的事,却不想人家正眼也不瞧她,难道他家的夫人各个貌若天仙,比得上紫禁城中的妃子么?   便在此时,千代子听到黑田先生道:“你出去吧,我和文先生谈正事。”千代子盈盈站起,与陪伴黑田的舞娘走了出去。   沿着长长的走廊,刚刚转过一个拐角,千代子便是一呆,遇到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江户警备厅的赖川厅长,赖川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前几日见面后就纠缠她,若不是在租界,老板娘更认识租界委员会的董事,只怕当天她就要被强迫侍奉他,却不想,他今天又来了。   她刚想掉头走,却已经听到赖川喊她:“千代子!”回头见到赖川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笑意,千代子心里就打了个突,她听说过,这是个多么变态狠毒的家伙。   ……   包厢中,黑田坦率的说起这笔开支将会有一部分用到军费上,更言道:“国家一日不能统一,贵行的借款便不能得到很好的回报。”   叶昭听着,微微点头,山县政府中,还是有些人才的,这位黑田总长,便称得上精明强干,也很会说服人。   “我知道文先生在泰和银行很有影响力,文先生说一句话,顶的上我们说一百句,这件事,无论如何请文先生帮忙,我和山县君都会牢记文先生的恩情。”说着话,黑田拎起了身侧的小皮箱,慢慢打开,莫海川猛地警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手。   皮箱打开,黑田手臂在里面翻了一会儿,当他慢慢伸出手的时候,手上多了几根黄澄澄的金条,看样子分量不轻。   “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文先生笑纳!”黑田说着话,将金条慢慢推到了叶昭面前。   叶昭微微蹙眉,但还没说话,黑田先生已经道:“文先生请放心,这并不是贿赂您。敝国政府待借款一事结束,不管能不能得到贵行的支持,敝国政府也会聘请文先生为经济顾问,为敝国金融改革出谋划策,这是预先支付的薪金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狮城风云(上)   叶昭把金条推了回去,笑道:“黑田将军是希望我被监察公署召去喝咖啡么?”   监察公署的商业罪案调查科对于帝国企业及雇员的违法商业行为进行控制,新闻纸上大肆报道过几起商界高管违法被控罪的案例。   当然,现今种种局限使得商业性犯罪并不是那么容易调查,如叶昭真的是泰和行高管的话,收下金条极力推动对日本山县政府的放贷,就算最后泰和行蒙受损失,最多叶昭这个高管的商业目光受到质疑,被解雇已经是最严厉的惩罚,很难被发现不当利益输送而入罪。毕竟证据不是那么好寻的,不似后世,可查账户,可抽调各种来往文件。   不过尽管如此,帝国监察公署的监督模式毫无疑问已经走在了全世界的前列,成为各国司法部门学习的模板。   黑田笑了笑,便收起了金条,实则看文先生行事作派,黑田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国家有朝一日也能这般法治有序?   好的制度,可以令恶人奉公守法,不受监督制衡的权力,可以令好人慢慢堕落。   举起酒杯,叶昭道:“黑田总长,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黑田微微颔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不管结果如何,文先生都会是我的座上贵宾。”   从包厢行出来,叶昭和黑田身边很快跟上了一大群伴当,两侧红色廊灯令走廊里多了几分旖旎,有客人见到这群人的气势,也忙站到一侧让路。   刚刚转过一个拐角,突然从旁侧包厢冲出一条黑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小伙立时将黑影按在了地上,其余伴当纷纷掏出盒子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包厢门,又有人占据了前后走廊的射击位。   黑田猛的吓了一跳,他随身的卫兵还在发怔,文先生的保镖已经闪电般作出反应,他是军人,看得出,这些戴着鸭舌帽的小伙子们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控制了这片区域。   从包厢里追出几人,突然见到黑洞洞的枪口,几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举起双手,为首的胖子骂道“混蛋!你们是什么人?”说的是日文,叶昭倒听得明白,这几年,他已经学习了多门外语。   此时叶昭也看到了,被按倒在地上的黑影正是千代子,只是此时她满脸乌青,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一见便是遭到了殴打,身上旗袍也撕成了布条,露出雪白胴体以及触目惊心的血痕。   黑田快走几步,伸手就噼里啪啦抽那胖子的耳光,骂道:“八格牙路!”   胖子正是江户警察厅赖川厅长,他显然认得黑田,胖脸被抽得啪啪的响,他则立正,不敢躲闪,连声的“哈伊!”   黑田又指着千代子骂道:“快些带走这个肮脏的妓女!给我滚!”他虽然认出了是千代子,但中国客人对她既无兴趣,他就更不在乎这小小的舞娘了,他生气的是赖川突然冒出来令文先生受惊。   赖川忙“哈伊”一声,挥了挥手,身旁随从便去抓千代子,想拖着千代子的脚拖回包厢。   千代子身子如坠冰窟,她呜呜的吼着,踢着想抓住自己的几只男人的有力大手,但很快还是被抓住双脚,向包厢里拖去。   叶昭微微蹙眉,道:“黑田君,妓女也是人,而且这里是华租界,应该适用中国的法律,这位先生已经违反了我们的法律。”   叶昭话音未落,几名鸭舌帽小伙子已经用枪将赖川几人逼到了一边。   叶昭又对黑田道:“如果贵政府军总长如此漠视社会公平公义,那很遗憾,泰和银行不会向这样的政权放贷。”   另一侧,万德全已经大声喊侍应生前去巡捕房报警。   黑田脸上阵红阵白,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解释,恶狠狠看了赖川一眼,那凶恶的目光令赖川打了个哆嗦。   不多时,一名华人探长领着四五名吕宋巡捕匆匆赶来,等万德全递上叶昭的片子,华人探长态度更恭谨了几分,做着手势:“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抓起来!”   黑黑的几名吕宋巡捕立时如狼似虎般拿人,赖川厅长大声道:“我是江户警察厅厅长,这里虽然是租界,但你们抓了我,不怕引起外交纠纷么?”   旁侧有一位中国商人,应该是赖川厅长的朋友,急忙拉着那华人探长到旁边说话,又想来跟叶昭求情,自然被万德全拦住,便在一旁与万德全蛐咕。   跟在叶昭身侧的御书房文员是个小年青,唤作康有为,他用还算流利的日文对赖川道:“你虽然是日本公职人员,但按照一年前的《江户租赁土地协议》,在租界便应该遵守中国法律,你有没有违法自然会有租界法庭审理。”又对那华人探长道:“李巡长,莫非你们也入乡随俗,开始漠视帝国的法律么?”   华人探长吓了一跳,忙道:“先生说笑了。”回头一挥手,道:“抓人!”   看着赖川等人被凶神恶煞的吕宋巡捕绑走,黑田长长吁口气,回头对叶昭道:“文先生,我要赶回去,请山县君开除赖川的公职,希望这场小风波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叶昭微微颔首,身后,传来千代子的哭泣声,叶昭没有回头,向前行去,听得千代子喊“谢谢”,叶昭顿了顿,向后挥挥手,随即径直而去。   ……   叶昭从江户回了上海,又一路乘风破浪南下,经广州、藩切、滨港等港口,到达了柔佛新山。   新山,是一座毗邻新嘉坡的马来亚城市。   自当年英国与荷兰签署协议确定英国对马六甲北的霸权之后,英国便开始陆续与马来亚诸分裂的小国签署设立代办的协议,帮助这些国家的苏丹管理国事,而这些代办也很快就会成为这些国家的真正统治者,因为霹雳国拥有丰富的锡矿,英国第一个与其签署协议帮助其苏丹管理国务。   而在马来半岛的诸小国中,最南部的柔佛则是极顽强的一个国家,一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随着中国船队进出马六甲海峡成为寻常事,柔佛的马来人更加希望借助中国人的影响力来抵抗英国人的侵袭。   现今柔佛首都新山距离新嘉坡极近,乃是昔年柔佛苏丹在华裔富商黄亚福的协助下建成,其时叶昭的蝴蝶翅膀尚未影响到南洋,历史的车轮还在滚滚而行。   如柔佛国的港主制度,如马来亚半岛华商几乎垄断其贸易,同历史上如出一辙。   和历史上相同的还有,在柔佛国首府新山,华人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更有如同麻坡这种城市,华人才是人口最多的种族,当地马来人多住在城乡过着贫苦的生活。   现今柔佛苏丹阿布巴卡同其祖先一样,推行港口制度,便是为了鼓励星洲华人北迁到柔佛开垦。港主也吸引了许多的华人从中国南下到新山来种植黑儿茶和黑胡椒粉。南来的华人在新山落脚后,把新山从一个小小的渔村,逐渐发展成一个商镇。   所谓港主,是向柔佛苏丹纳贡赋税而获得港契,因此拥有土地开发权的人。如华人蔡大孙,便在去年从苏丹处得到麻坡港的港契,并被封为华人甲苏丹,负责建设麻坡镇。蔡大孙是潮州人,他招募其同乡沿麻河下游一带种植胡椒、甘密等农作物,对促进麻坡的经济发展功不可没。   当叶昭登上马来亚的土地,自不免感慨,本是荒芜之地,靠华人的辛勤劳动才渐渐摆脱愚昧土著状态,但同时因为华人积累的巨大财富,转过头来,便屠杀残害华人。贫穷之人,最容易被民族主义情绪所影响,而民族主义,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后,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不过这也因为中国与马来分属对抗的两大阵营,若帝国能持续在南洋拥有影响力,这样的惨剧自也不会发生。   在新山转了两日,叶昭便回了新嘉坡。   新嘉坡在十几年前便成为独立的殖民地,由位于伦敦的殖民地办公室直接管辖,同时也是英国在东南亚的政治经济中心,随着中国的崛起,东西贸易越发频繁,新嘉坡也随之受益,渐渐成为全球最繁华的港口之一,在东方,仅次于上海和广州。   新嘉坡现今人口将近百万,其中华人移民占据了半数以上,其余为当地马来土著、印度人、欧洲各国移民等等。   在十年前,新嘉坡便开始了独立运动的萌芽,市民们曾经进行大规模示威游行,要求海峡总督府给予市民自治权力,而不要一个要害部门都被英国人把持的政府。西方人普遍认为,这是来自东方帝国暗中支持的结果。   这十年间,新嘉坡独立运动愈演愈烈,在东方帝国开放党禁并准备进行大选之后,一直秘密地下活动的新嘉坡独立党突然在报纸上刊登广告招收党员,并号召新嘉坡人与英人当局斗争,争取自己的自治权力。   显然,祖国发生的变化也鼓舞着这个亲近东方帝国的政党,现今更有勇气直面挑战英人当局。   以前毕竟一些华人在新嘉坡当局统治下,热衷于谈论西式民主,而帝国毫无疑问是专制的代表,这使得独立党在舆论上颇受诟病,现今则形势逆转,当东方帝国开始推动选举之后,各项法律、监察制度等等便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令欧洲学者们津津乐道。   独立党这个有着明显亲中色彩的党派,也便在舆论上占了上风。   西方殖民地,通常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如葡萄牙之巴西已经独立,英国之澳大利亚则处于自治状态,正在闹独立的则有葡萄牙统治下的安哥拉、法国统治下之阿尔及利亚,如今,又多了个新嘉坡,而新嘉坡却是英国控制马六甲海峡的命脉所在,更是东方最繁华的港口之一,闹独立的主要群体又是华人阶层,自然令英人大伤脑筋。   偏生东方帝国的强大使得英人当局不能采用血腥镇压手段,更莫说闹独立的市民中还有相当数量的英国人了,具有冒险精神的移民,通常并不热衷于传统的国家观念,不然,美国、澳大利亚等也不会闹出独立自治的运动,这些移民,要的是自由平等,当他们觉得受到宗主国的经济控制和剥削,通常就希望以自治的方式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以新嘉坡独立党中,英籍人物也不在少数,独立党的纲领则是在新嘉坡一带建立一个独立存在的民主共和国。   叶昭来到新嘉坡,自然也要同本地独立党人会晤,只是早有独立党中的强硬派希望获得武器采用武力形式来进行独立斗争,叶昭则并不怎么认同,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能采取和平的方式逼迫英国人承认新嘉坡的独立,何乐而不为?而如果帝国真的介入其中,局势会更为复杂。   和平独立的希望虽然渺茫,但如果贸贸然使用武力,甚至使得帝国介入其中,牵一发动全身,也令独立党人失去了道义上的制高点。   叶昭住在狮城大酒店,这是与帝国比较亲近的本地富豪时家的产业,十层的飞檐楼阁直插云霄,气势磅礴,东南亚第一高楼,造价自然不菲。   在今年年初,狮城大酒店被“帝国酒店联盟”认证为“超豪华五星级”,“帝国酒店联盟”是帝国民间评估机构,去年成立,对帝国省会级城市的酒店旅舍进行评估,现今其标准已经被西方业界认同,“酒店联盟”的权威性自此确立,朝鲜、越南一些豪华酒店也请该机构考察评测,以凸显自己的不同。   叶昭与克里斯蒂娜、古丽夏依尔以及好如娃住在狮城大酒店顶楼的超豪华套房,套房的扈从房、厨房等等一应俱全,而左邻右舍自然住满了蓝翎卫。   好如娃是接到电报后自广州上的船,本来叶昭想带富察氏出来,但念及她身子羸弱,最后还是将其留在了京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狮城风云(中)   在新嘉坡,叶昭又摇身一变,变成了“新南洋贸易公司”的商务代办,普遍来说在外界,新南洋贸易公司被认为是中国最大的涉外军火商,与俄国武装叛乱分子、伊朗地方部落、南洋闹独立的民族团体、奥斯曼帝国南部分裂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国内,新南洋贸易公司的高层也曾经有数名被逮捕审判,因为其曾经出售“公平党”武器,而公平党被帝国官方定义为“武装叛乱团伙”明令取缔,更不允许任何公司与个人与其有资金上的来往。   当然,也有人说,新南洋贸易公司背后有帝国安全部门的影子,是帝国对外扩张影响力的工具,是阴谋的产物,凡此种种,却无定论。不过在亚细亚一地,新南洋贸易公司已经成为最大的军火贸易商,帝国三大军工集团都通过其代理对外出售武器,当然,出售的武器类型、数目等等有严格的审批制度,需要帝国官方批准,在帝国官方黑名单上的国家和组织,按照帝国法律武器禁运,中国,也是最早实行武器禁运的国家。   新嘉坡独立党,便是帝国禁止任何公司出售其武器的黑名单上的组织之一,独立党人中的强硬派,一直希望打破禁锢,时常有华侨在京城奔走游说各路官员、议员,而随着帝国实行大选,独立党强硬派系认为时机已到,尤其是“忠义护国学社”成为联合执政党,独立党中的强硬人物们,认为游说帝国国会将新嘉坡独立党剔除出武器禁运的黑名单希望大增,是以强硬派领袖王显普已经秘密赴京游说。   叶昭也会见了几名独立党人,但却觉得和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感觉独立党和海外洪门等等帮派组织并没有大的区别,不管从组织机构还是行事作风,都带有浓厚的帮派色彩,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与英国绅士加入独立党,这个党派才渐渐有了变化,比如宣誓的誓言,已经有了几分政党的影子。   不过总体上,叶昭未免有些失望,是以回到狮城大酒店后,叶昭便懒得再出门,只等舰队结束访问便随之启程。   叶昭乘坐的是一艘商船,商团武装押运,谁也不知道船上是什么货物,而因为叶昭的“身份”,与叶昭会晤过的独立党人,则有理由相信文经理押运了满满一船军火。   叶昭的商船在广州时,加入了一支前往非洲海峡的舰队,一艘“蓬莱级”战列舰,两艘“北京级”巡洋护卫舰(北京号已经退役,此是新型的北京级战舰),此外还有鱼雷舰、轻型护卫舰等等船只,加之辅助舰只,浩浩荡荡的一个庞大舰队,而该舰队将会到达非洲海峡后加入马普托舰队序列,使得帝国在非洲的军事力量攀上一个高峰。   这支分舰队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中国民选政府刚刚上台,海军便增兵马普托,显然是对外界质疑的回应,也会令这片危险的区域变得更加敏感。   其实帝国实行的是类似于二元制君主立宪的制度,按照宪法,帝国皇帝对文武百官、对议会都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罢黜文武百官,可以解散议会,也可以中止单个亦或群体议员的权利,军队调动,更在帝国皇帝直接领导下,是以此次帝国海军增强在非洲海峡的存在,欧洲媒体普遍认为是中国皇帝的授意,中俄之战数年韬光养晦之后,中国皇帝又开始舞动其帝国锋利的獠牙。   不管欧洲媒体如何猜测,趁机跟随这支舰队前去非洲的商船、油轮却是不少,叶昭的“灵山”号在其中并不惹眼。   帝国外务部门已经同英国海峡殖民地政府沟通,舰队将会在新嘉坡靠岸,进行友好访问,随即再通过马六甲海峡前往非洲。此举被认为帝国政府释放的善意信号。当然,也有偏执的欧洲排华人士认为这是一种挑衅。   舰队将会在后天启程,中午时分,叶昭则在铺着红地毯、吊灯华丽的客厅翻阅报纸。   超豪华的客房,大间套小间足有二十多个房间,现今叶昭所坐的乃是主客厅,从套房进门处穿过两旁扈从房的红地毯甬道,便是这宽阔的大厅,落地窗外,远远碧蓝海天一色,景色极美。   古丽夏依尔坐在沙发一侧,无聊的摆弄着手中的银色小手枪,一袭凸显冷硬的银色制服,漂亮的混血脸蛋,深邃迷人的琥珀色双眸,挑染的略略泛红的秀发也剪得短短的,古丽夏依尔全身上下弥漫着野性、明朗的风采。   克里斯蒂娜和好如娃整日在一起研究医学,甚至睡觉都喜欢在一个房间睡,好如娃更是拘束,这一路都没和叶昭说上几句话,日日陪在叶昭身边的只有古丽夏依尔。   看着手上报纸,叶昭微微冷笑,古丽夏依尔很少见到叶昭有这等表情,便好奇的凑过来看,又问:“又笑话人家甚么呢?”   叶昭被古丽夏依尔的短短秀发扎的下巴一疼,蹙眉道:“跟野小子似的。”   古丽夏依尔撇撇嘴道:“我本来就这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她越发惫懒,叶昭也没办法,只能摇头。   本地英文报纸上,有公平党人抨击帝国制度的文章,该文称中国现今是一个邪恶的封建政权,而且颇具欺骗性,以立法形式确认君王的无上权威,世所罕见,更是文明社会的严重倒退。   因为当年帝国在香港抓捕公平党人的举动,令英国议会很快通过法案,将公平党与三合会区别开来,公平党人在香港、新嘉坡、加尔各答等等城市的行为,从此具有了合法性,英国保守党政府以此来惩罚中国人的挑衅。   虽然帝国外务部门一再抗议,英国国会也从没有废止该法案,是以公平党人在海外城市渐渐明目张胆的抛头露面,同时帝国境内开始思想解放的“大辩论”,安全部门在境外对公平党领袖人物的暗杀也保持了克制,这几年,公平党党员人数反而呈现萎靡状态,更随之诞生了温和派别,希望用非暴力手段回归祖国,通过竞选登上帝国政治舞台。   而现今报纸上这类文章,却是越来越少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狮城风云(下)   细碎的脚步声,万德全躬着腰走上来,道:“万岁爷,车马准备好了。”   叶昭微微颔首,对古丽夏依尔道:“出去转转。”   古丽夏依尔早就憋得难受,却是比叶昭还性急,忙回房简单梳洗便即出门,与叶昭乘电梯到了大堂,大堂外台阶下,早有数辆黑色汽车等候。   叶昭与古丽夏依尔上了中间一辆,十几名戴着鸭舌帽的小伙子则分坐前后几辆,嘭嘭的开关车门声中,大堂中客人不由瞩目。   车队缓缓驶出,汇入宽敞的嘎登大街上马车人力车组成的车流中。   新嘉坡在六十年前还是个小渔村,但现今街道宽阔,电车往来发出叮当的响声,各色绅士小姐拿出文明派头,遛狗走弯儿,俨然是东南亚最繁华的城市。   嘎登大街102号便是泰和银行新嘉坡分行,圆顶三层红色楼体,长方形哥特式风格建筑。   车队刚刚行驶到泰和银行前,突然远方轰一声巨响,大地仿佛也颤抖了一下,黑色轿车急刹车停车,街上已经乱做一团,远远的就见一团黑色浓烟在东北方飘起,随即噼里啪啦的宛如爆竹声响起,但声音沉闷,开了车窗的古丽夏依尔马上道:“是枪声。”话音未落,轰轰两声巨响又在东北方炸开来。   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京畿军区副督军郑阿巧回头道:“皇上,我们进银号避一避。”不知道城内突然的爆炸声和枪击由何而来,总要暂避以策安全。   叶昭对郑阿巧极为信任,刚刚郑阿巧晋升中将军衔,并调任京畿军区副官长,只等郑泽武进入军部总参担任总长,郑阿巧便可以扶正,不过此次出巡,叶昭还是带上了刚刚从内侍卫处卸任的这位“鹰犬”。   前后黑色轿车上鸭舌帽青年们纷纷下车,簇拥着叶昭、古丽夏依尔和万德全进入泰和银行的大堂,木扶手玻璃门两侧的警卫脸上都为之变色,幸好万德全早就叫来大堂经理递上片子,要其准备贵宾室休息,柜台后的出纳小姐这才没有按响警铃。   叶昭与古丽夏依尔在贵宾休息室等待,万德全自跑出去打探,城内枪声渐渐平息,但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英人当局已经戒严部分城区,禁止任何人上街,万德全最后一次出去打探消息便险些遭到英国巡捕枪击,幸好他腿脚灵便才跑了回来。   坐在休息室中,也隐隐能听到街上警笛的响声,叶昭静静的品着茶,古丽夏依尔却一刻也坐不住,站起身踱着步,说道:“我出去看看。”   叶昭做个手势:“坐下吧,跟个马骝似的。”   此时门轻轻敲响,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穿着长袍的中年华人,身材消瘦,面相和善,手指上戴着玉扳指,典型的华商形象。   万德全送上华商递来的片子,却是泰和银行新嘉坡分行经理蒋文乐。   虽说泰和行海外各分行经理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但现今泰和行海外分行遍及全球,叶昭对这些区域经理自不会有什么了解,均由总行董事局任命。   在叶昭面前,蒋文乐一脸微笑:“文先生,本想登门拜访您,只怕冒昧,却不想缘来缘去皆是天意,能与文先生会晤,幸何如之。”   作为泰和银行地区襄理,依托这全球资金最雄厚的金融巨鳄,蒋文乐在本地自是绝对的商界大亨,但为人处世面面俱到,全无丝毫倨傲之气。   看来城内大事小情也瞒不过他,从广州来了一位新南洋贸易公司的商务代办,自也逃不出他的法眼,虽然泰和银行与新南洋贸易没有业务往来,蒋文乐却也不愿错失交朋友的机会。   何况看这位文先生排场,便知道在新南洋贸易公司定然是几名真正决策人之一。   如蒋文乐这等人才都是为叶昭天文数字的财富添砖加瓦的干将,见他谦和,叶昭也心生好感,外人不知道,但叶昭却是知道新嘉坡分行之重要性,每月进出资金数以亿计,权责如此之重,多些骄狂有时在所难免,这位蒋经理,却是一丝也看不出来。   “我也很高兴能与蒋先生结识。”叶昭难得的伸手和蒋文乐握了握,心下也感慨,多少年了,自己的手伸出去,又有谁敢握住?此番出京,才真正的算是与民同乐吧,竟是说不出的轻松。无怪乎前朝皇帝要在圆明园中设集市扮作升斗小民体验讨价还价之趣,唯我独尊之后,总会生出些奇怪念头出来。   坐下后,蒋文乐道:“文先生,看来您要在敝号多休息些时候儿,刚刚接到海峡总督府的电话,嘎登大街也在戒严城区内,戒严期间,严禁任何人上街。文先生虽朋友满天下,但不必要的麻烦,总是不招惹为好。”   叶昭微微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蒋文乐一笑:“文先生果有古人君子之风,却不好奇城中发生何事么?”   叶昭笑道:“或许,是习惯逆来顺受罢了!”   蒋文乐微笑道:“文先生说笑了。”又叹口气道:“外间独立党滋事,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独立党?”叶昭怔了下。   蒋文乐道:“是啊,上百名独立党人突然围攻英人总督府,却不想英人警戒甚严,很快便击溃了乱党,现今正在围捕漏网之鱼。”说着话蒋文乐叹息道:“要我说,独立党人此举实在鲁莽,总是心存侥幸吧,以为我中国军舰停泊在港口,正是挑起战事之时,却不知我皇家水师会作出何等反应?”   说着话,蒋文乐大有深意的看了叶昭一眼,道:“文先生,您怎生看?”叶昭与独立党人会晤他显然也知道,定是以为叶昭与今日之事或许有些牵连。   叶昭微微蹙眉,独立党铤而走险应该如蒋文乐所料,一些强硬分子认为是天赐良机,欲将帝国海军绑上其战车,此事可实在鲁莽,更有些糊涂了。   叶昭正要说话,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一名泰和银行文员匆匆走入,在蒋文乐耳边低语几句,蒋文乐皱起眉头道:“文先生,这可真有些糟了,刚刚英人总督府打来电话,邀集各行各业代表会面征询意见,文森特总督认为独立党违反了英国律法,已经成为新嘉坡市民的威胁,准备宣布其为非法组织并取缔。”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独立党   到了下午申时戒严仍未解除,蒋文乐便叫来一名职员,领叶昭等人从泰和银行后巷离开,只是要穿过一条狭隘的胡同,汽车却是过不去了,只能暂时将车留在了泰和银行中,借用的时家等本地名流用车,当万德全委托蒋文乐将车归还之时,蒋文乐自觉得文先生真是交友满天下,以前在京城商界却并不听闻,看来行事是极为低调了。   叶昭一行人穿过胡同,眼见便是青石地板长街,两旁多是二层木楼,观之便知是华人聚集区,底层开设店铺或作坊,招牌林立,上层住人,并且装有百叶窗。   在新嘉坡,马来人住房最为简陋,一律用竹竿搭成,覆以椰叶,好似一种四面透风的笼子,房下立有防潮和防虫的支柱;印度人则住土房,这条长街乃是华人平民区,但却也比马来人、印度人所居富裕十倍。   不过当叶昭看到一栋二层楼房高悬“福寿馆”字样,进进出出萎靡不振的老少爷们时,不由得微微蹙眉。   帝国已经全面禁烟,包括租界,鸦片交易已经属于违法,新闻纸上已经通过科学界发声,将鸦片归为精神类药品行列,属于医馆外的禁药,更在督促西方诸国承认帝国国务院民政部下属医药监督署与医学界的联合调查结果,禁止鸦片在全世界的合法销售。   而在新嘉坡、香港、澳门,鸦片馆却普遍存在,以前叶昭只是听闻,看的是各种文函,现今却是亲眼目睹。   “喝杯茶再走。”见叶昭对福寿馆对面的茶楼努了努嘴,万德全急忙传下话去。   下午时分,天气湿热,长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稀疏,茶楼里却是宾客满座,里面人多是福建口音,叶昭等京腔进来自然引得茶客纷纷侧目,更莫说还有古丽夏依尔这么硬朗明艳的混血女郎了。   这里是福建帮的地盘,在海外,华人以地域抱团,虽随着帝国崛起,在南洋帝国殖民地渐渐不显,可新嘉坡、文莱等地,却仍有地域相争的传统。   坐在靠窗的座,叶昭接过了随身文员递上的一份文函,是新嘉坡这几十年来华人暴动剪报。   1846年,义兴会与关帝会械斗 (会党头目葬礼游行);1851年,会党徒众攻击华人天主教徒;1854年,义福与义兴大规模械斗 (买米起争执,世仇, 厦门小刀会余党逃到新加坡);1867年,义兴与福兴械斗;1870年,义福党徒攻击广府教士兼医生;1870 年,义福中的福建人与潮州人为争夺地盘械斗;1871年,海山与义福对抗持续一年 (争夺妓院和赌场的保护费);1873年,邮政局大暴动 (华人不满邮局汇款服务)……   而从70年后,独立党开始萌芽,只是初始同样是帮派组织,由义兴部分头目以及本地华侨商人创建,74年又发生过独立党与义福(小刀会、三合会)的械斗,只是近些年,这些械斗才渐渐少了,但互相敌视、世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翻了几页文牍,叶昭摇摇头,中国太大了,方言众多,加之由来已久的“家”这个观念,家族、家庭,此外便是外人。尤其是现今,到了海外,便以地域抱团争抢地盘,殊所难免。   茶楼中的茶客,现在议论的都是独立党袭击三洲府也就是海峡总督府一事,闽南语叶昭也听得懂,坐在叶昭附近的一桌茶客中有位黑黝黝的汉子,正兴高采烈的议论英国人在升旗山上的兵马都下了来,此次独立党人在劫难逃。   这里的茶客便算不是义兴会成员也与义兴会有些渊源,独立党源自义兴会,许多义兴会人视创建独立党的几位带头大哥为叛徒,此时自少不了幸灾乐祸之辈。   升旗山是本地俗称,以军营升旗得名,山上驻扎英军和印度雇佣兵,近几年英国人越发重视马六甲海峡,在升旗山一带军营,驻扎有3000名英国士兵以及印度雇佣兵,并有1个炮兵营,在新嘉坡这弹丸之地,兵力甚至超过了印度加尔各答。   叶昭听着茶客议论,回头见到古丽夏依尔气鼓鼓的模样,不觉好笑,问道:“怎么了?”   古丽夏依尔冷哼一声,道:“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如果他们都站出来和英国佬斗,我就不信英国佬还敢把新嘉坡人都杀光了?我看是英国佬先被杀光,一群乌合之众,不成大器!”   叶昭就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摆摆手,“也罢,走了。”中国人历经数千年王朝统治,很多时候,甚至只求温饱,少有追求自身权利的精神,当然,温和勤劳、忠孝仁义,这却是西方价值观给不了的,而现今帝国种种变化,对于国民只是启蒙,是以,才有了新嘉坡独立党之诞生。   与古丽夏依尔走出茶馆,叶昭也在想着帝国种种思想变化,经济制度与政治变革相辅相成,两者并不能孤立,否则只会令国家陷入混乱。   青石板路烤得微微发烫,街道两旁店铺杂乱,或许因为炎热,行人不是很多,远处,可以见到新嘉坡特有的热带绿木,宽大的叶子,和中原迥异。   “龙小姐……是龙小姐?!”随着话声,从左侧鸦片馆方向跑过来一条人影,但很快就被戴着鸭舌帽的侍卫拦住,却是一名黑黝黝的汉子,他开始尚不确定,待到了近前见到古丽夏依尔,就欢喜的大叫起来。   古丽夏依尔打量他几眼,随即才认出来,奇道:“张阿生,你几时来了这里,可比以前黑多了。”   见到叶昭的眼色,侍卫们这才左右闪开,叶昭问古丽夏依尔:“这是你的朋友?”   被古丽夏依尔喊作张阿生的大汉连连晃手,说道:“不,不是,小的怎敢高攀,小的以前跟龙小姐混口饭吃。”   叶昭笑着对他伸出手,道:“我姓文,是龙小姐的好朋友。”   张阿生局促的伸出手和叶昭握手,也在偷偷打量叶昭,龙八姐美貌无双,天津卫无人不知,可是第一次见她与男人这般亲昵,可不知道什么人才能降服她,面前这人,不怒自威,倒令人不敢细细打量。   “你在这里作甚么买卖?”古丽夏依尔好奇的问。   张阿生指了指他身后的鸦片馆,脸有愧色的道:“这便是小的开的,糊口而已,刚刚在门口见到龙小姐,还以为认错了人……”   正说话呢,却见长街拐角,走来几名洋人步兵和包着高高红色头巾的印度巡捕,张阿生忙道:“文先生,龙小姐,我们去店里叙话,莫惹麻烦。”   叶昭微微颔首,一行人便随着张阿生进了鸦片馆。   鸦片馆是一座二层小楼,一进搂,便是刺鼻的烟土味,跟着张阿生上二楼时,可以看见有些烟室门帘撩起,里面男女喷云吐雾。   二层“经理室”极为简陋,一张办公桌,几张木椅而已,张阿生请叶昭和古丽夏依尔坐了,又递给叶昭一颗“老刀”香烟,叶昭笑着摆摆手,道:“不抽了。”   张阿生陪笑道:“先生一看就是文明人,小的就不敢说孝敬先生福寿膏了,没得辱没先生。”他越来对叶昭越是恭敬,概因一路行来他便看得出,龙小姐对这位文先生言听计从甚是依恋,不说这位文先生的来头,就冲着龙小姐,也不能得罪他啊。   叶昭道:“文明人便不吸鸦片么?”   张阿生干笑道:“先生是文明人中的上等人,小的这双眼睛不盲,先生定是倡导禁烟的了。不过小的在海外讨生活折了本钱,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干起老本行,还请先生勿怪。”   叶昭笑了笑,心说市井之徒,察言观色倒是极有一套,定是刚刚进鸦片馆时细微的表情被他见到了。   聊没两句,经理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从外面进来一瘸子,脸上带刀疤,生得甚是凶悍,张阿生忙走过去,两人低语几句,瘸子对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躬身,告退而出。   张阿生在门口踱了两圈,用力挠着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道:“龙小姐,文先生,实在对不住,英国人来搜鸦片馆,若不然您二位先走,若不然与英国人有什么冲撞,那可是我连累了先生和小姐。”   叶昭笑笑,转头看向古丽夏依尔,古丽夏依尔琥珀般的美眸也正盯着他,叶昭便微微点头,知道古丽夏依尔聪慧,自己能想到的,她也想得到。   古丽夏依尔见叶昭点头,这才对张阿生道:“阿生,你这鸦片馆可有烟土牌?”   张阿生愕然道:“那是自然,若不然英国佬早封了小的的店,他们可是六亲不认,当年小的走动烟土牌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英国佬比咱本乡做官的还贪心。”   古丽夏依尔听了偷偷对叶昭做个鬼脸,好像是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又好像是说看你手底下的官老爷。又对张阿生道:“那是以前,现今天津卫的官爷们可老实的很。”   瞥了叶昭一眼,张阿生也意识到什么,忙笑道:“那是那是。”   古丽夏依尔又道:“既然你有烟土牌,那怕什么?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鸦片你都卖了,还有什么见不得光,是军火么?”   张阿生苦笑道:“龙小姐,您,您就别逗我了……”眼见古丽夏依尔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举动逃不出她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您和文先生都是大人物,小的也不瞒你们……”说到这儿,看了看屋角、门旁等位置站着的侍卫,古丽夏依尔道:“都是信得过的,你有话就说。”   “是,是。”张阿生倒也不婆婆妈妈,他也知道如龙小姐这等人物,断然不会出卖他,“不瞒龙小姐、文先生,我表兄便在此处,他,他,唉……”叹着气,摇头道:“我怎生劝他也不听,非要加入乱党,我早就知道会出事,这可不大祸临头了么?听说,今天造反作乱便以他为首,若被英国佬找到,只怕在劫难逃。”说着,又深深叹口气。   叶昭却不想还会有这般机缘,问道:“他便在此处?”   张阿生叹着气点点头。   叶昭道:“带我去见见他。”他话里自有凛然之威,张阿生下意识点头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叶昭。古丽夏依尔道:“文先生若想救他,便可保住他性命。”   万德全躬身道:“爷,我去打发走这些英国佬?”   叶昭微微颔首,随即万德全又吩咐一名侍卫去船上叫人,他则与一名文员下楼。   张阿生见状忙劝道:“文先生、龙小姐,不必与英国佬动气,来,这边请。”文先生和龙小姐在国内是大人物,但这里毕竟是英国佬的地盘,只怕这般大动干戈反而误事,但他却也不敢直说,只是心里更加忐忑。   从经理室侧门进入书房,张阿生又推开一排书架,后面却露出一道门,张阿生轻三下重三下敲了几声,这才拿钥匙开门,门内却是一间密室,张阿生先进去,郑阿巧抢先一步到了门口,说道:“请张兄把贵友带出来吧。”自是里面情况不明,光线幽暗,不欲皇上冒险。   侍卫搬来座椅,叶昭微微一笑,便与古丽夏依尔在书房内坐了,打量着旁边一排排书架,料想张阿生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这都是作样子而已。   不多时,张阿生与跟在身后的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想来这便是他的表兄了,看样子却是比张阿生年轻几岁,身材消瘦、文质彬彬,手里有一顶高高的礼帽,一见便知多年新嘉坡生活,西式教育,学足了英国绅士的派头。   领导独立党徒制造暴力事件的是这么一位人物,倒是有些出乎叶昭的意料。   “英国人来了么?我这便下去自首,绝不连累你!”中年男士边走边说,张阿生无奈的道:“老表,我虽然是个粗人、混混,可也懂什么是义气不是,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文先生,这是龙小姐,都是天津卫的把横,刚刚来到新嘉坡,是随中国水师而来。”   叶昭起身与他握手,中年男士看到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一怔,想来是想不到他这个混混表弟的朋友不似想象中的江湖人物,倒是颇有大家风范的“文明人“。   他伸手与叶昭相握,道:“文先生,鄙人范文宣,草字梨亭。”   叶昭恍然,听说过这么号人物,随父辈飘洋来到新嘉坡,乃是土生土长的新嘉坡人,医生出身,却是独立党中号召以武力夺权的代表人物之一,甚至比赴京游说的独立党左派领袖王显普更为激进,看来和张阿生的表亲关系,可不知道怎么沾上的。   叶昭开门见山,问道:“范先生,英人在新嘉坡驻军颇多,贵党起事前定知道凭借百十号人难以驱逐敌酋,不知为何这般鲁莽?”   范文宣脸色变了变,张阿生更是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表兄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恶语相加,更莫说陌生人一上来就直斥其非了。   谁知道范文宣打量了叶昭几眼,问道:“冒昧问一句,文先生可知道灵山号?”   叶昭微微颔首,坦然道:“那是我的船。”范文宣虽然没去酒店拜会叶昭,但灵山号与这位“武器大王”文先生来到新嘉坡的消息他是必然知道的。   范文宣微微有些惊讶,他也不过是见叶昭气度非凡,倒令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灵山号的文先生,随口问一句,却不想,这位正是那位武器大王。   他看了张阿生一眼,不想这位挂名老表却能结识这般人物?   叶昭笑了笑道:“现在范先生可以畅所欲言了么?”   范文宣道:“文先生定也知道我等的用意。”   叶昭微微颔首:“无非是借东风,借中国抗英伦,只是却未必会借给范先生这股风势吧?”   范文宣道:“天朝欲取得马六甲已久,若新嘉坡能独立建国,此乃大帝所喜见,而若任由英人诛灭独立党,怕马六甲至此尽被英人钳制,是以大皇帝无论如何,定会保全独立党之存在。”   叶昭笑道:“这就叫骑虎难下。”   范文宣微笑,道:“虽有不敬,但的确如此,想中国大皇帝文韬武略,定有保全独立党之法。”   叶昭微微颔首道:“然则范兄想过否,除黑非洲大陆,中国舰队多年未曾西进,马六甲便算在英伦之手,于中国商队无损,或许中国本就不欲西进与列强争雄,现今民选执政,动刀兵便会难上加难,而贵党今日之举,或许已经令天朝内阁厌恶,更有失信英伦之嫌,何况区区一个独立党,借势已属不易,却欲绑架中国之对英外务,如鼠搏豹耳,一朝被弃,丢的是范兄万千同志的性命,新嘉坡帮派繁杂,北京内阁只需另外扶持便是,稍假时日,定可比得上今日之贵党。范兄不觉得这赌局太大了么?”   范文宣被叶昭一席话说得冷汗直流,想反驳,却知道对方字字珠玑,无从辩驳,他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误,一个可令独立党陷入万劫不复的错误。   叶昭拿起茶杯吟了口茶水,道:“今日事我或许能帮上些忙,只是日后范先生行事,总要瞻前顾后,多与人商量商量。”   范文宣正不知道这位文先生能不能帮忙,又会不会帮忙,更不知如何拉下脸皮求助,却不想人家主动开声,怔了下,深深叹口气,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呢,自己,可也太小家子气了。   叶昭又努努嘴,低声对身侧内务府属员道:“给他张去《狮城日报》的片子。”《狮城日报》,是英国商人所办,是新嘉坡最出名的右翼报纸,有白人种族色彩,更反对新嘉坡自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帝国内务部门在新嘉坡的大本营之一。   前几日见的独立党人物,叶昭都不甚满意,这范文宣,虽然看起来对祖国没有多少感情,有“香蕉人”之嫌,但却有魄力有才干,更敢算计自己这个大皇帝,说起来他算计的没错,现今自己必须帮独立党,若一旦独立党遭到英人当局清洗,可不是日后能再扶持一个这么简单,英国人必定趁机将新嘉坡之独立思潮扑灭在萌芽中。   至于新嘉坡独立党,叶昭也未想将其变成什么傀儡,令其有自主思想,保持亲中即可,若耳提面令的傀儡政权,最后双边关系又有几个好结果的?   放下茶杯,叶昭起身,又道:“先随我上灵山号躲避两日,看看新嘉坡情形,再定行止。”   张阿生忙一个劲儿躬身:“谢文先生,谢龙小姐。”   楼下走廊处,万德全正与英军官长交涉,康有为在旁侧翻译,英国步兵各个穿着鲜亮红色军装、人高马大,这便是震慑欧洲的红衣军。   万德全和康有为用的是外务部的片子,他与康有为都成了帝国外务部官员,英军官长是一名少尉,年轻气盛,见这个鸦片馆突然有中国外交官员出现,却更是兴趣大增,更加认为这里很可能藏匿了刚刚被击溃的乱党党众,越发不会退让。   康有为此时正满脸严肃的道:“安德森上尉,外间时局正乱,希望我们都能保持克制,如果因为你的缘由造成误解,令贵国和我国出现冲突,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说话间,叶昭等人已经出现在楼梯口,郑阿巧挥了挥手,刚刚在大堂里喝茶现今凑到跟前看热闹的几名鸭舌帽小伙子突然就亮了家伙,英军士兵猝不及防,都被硬邦邦的枪口顶在了腰间,一个个茫然失措的举起了手,至于那几个红头阿三,眼见刺刀闪亮的红衣步兵举手投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被两名侍卫拿枪一比划就缴了械。   安德森脸色立时苍白,听闻南洋有一些仇视英国人的土著,一旦落入这些土著部落手里,下场极为悲惨,旋即他看向康有为,问道:“你们是中国外务部官员,现在我向你们投降。”中俄之战,中国军人的战俘营曾经向西方记者开放,更在战后的彼得斯克会议上主导通过了战时条约,对交战时战俘的待遇进行规范,而中国也几乎一夜间扭转了形象,二十多年前前朝官兵和太平军互相残酷野蛮杀戮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   康有为听了安德森的话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并不是交战关系,怎能说得上投降?只是希望少尉先生不要再刁难我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谈判   在叶昭一行人在闻讯赶来的上百名“商团武装人员”护送下回灵山号之时,帝国驻新嘉坡领事馆参赞严宗光正与新嘉坡华人护民官毕麒麟就独立党之地位前途进行紧急磋商,很快的,帝国外务部官员缴械英军士兵也成为了两人争论的议题。   严宗光已经更名为严复,刚刚卸任碧霞县县长一职,碧霞县管辖范围便是印度洋上的查戈斯群岛,严宗光被任命为县长之时碧霞县刚刚立县,群岛上仅仅有几千名土著,现今六年过去,碧霞岛已经成为东方船队前往南部非洲的最重要补给点,除了海港的扩建,岛上更建起了坚固的海防工事,并常驻官兵。   今年,严宗光也不过二十七岁,便被任命为帝国在海外最重要的领事馆之一新嘉坡领事馆参赞,现今帝国驻新嘉坡总领事回国述职,严宗光代理官署,却不想马上便遇到了这般棘手之事。   在与毕麒麟会面之前,严宗光已经拜会过帝国非洲海峡水师协(副)督军、皇家海军少将、同时也是本次造访新嘉坡舰队之统帅张云宗。   张云宗是现今帝国袅袅升起的年轻将星中最耀眼者,与他同期广州船政学堂毕业的学员如鲁大化、包大令等均是帝国水师少壮派干将,他们也都参加过十几年前击败俄远东舰队的吴淞口一役。   在与张云宗少将沟通之后,严宗光便紧急约见新嘉坡英政府官员,而新嘉坡总督史密斯恰好数日前去了加尔各答,也有人认为其故意避开中国舰队访新,以低调应对此次中国水师访问带来的影响。   海峡殖民地总督府又被华裔新嘉坡人称为三洲府,五年前被任命为华人护民官的毕麒麟出面接待了严宗光,现今海峡殖民地官署,毕麒麟也是最有影响力的官员。   毕麒麟是英国人,他的名字是华人通译刻意翻译为通俗易懂之字眼,现今毕麒麟这华人护民官的职责是维护新嘉坡华人社区治安、禁止人口(猪仔)买卖和规范娼妓行业等等,但他实则是老牌的殖民主义者。   毕麒麟是商人,在十几年前台湾前朝政权未曾归化帝国之时,他便趁台湾政权不稳,大肆垄断台湾樟脑贸易,使得台湾樟脑价格大跌,台湾民众苦不堪言,后来帝国介入,因为毕麒麟从中作梗,中英间还爆发了“樟脑危机”,当然,因为帝国旭日东升、建国之初更对外持强硬立场,最后毕麒麟等英商灰溜溜离开了台湾,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宣传帝国独裁政权给文明世界带来的威胁,是不折不扣的排华分子,他被任命为新嘉坡华人护民官,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在总督府的圆桌会议室,严宗光与毕麒麟唇枪舌剑,对外宣布独立党为非法组织正是因为毕麒麟的强硬,并且正是他说服了许多重量级官员。   毕麒麟对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中国领事倒不敢小觑,查戈斯群岛的土著现今都归附教化,这位中国年轻官员功不可没,甚至岛上土著在他离任之时还按中原风俗送了万民伞,短短数年便能令土著归心,其才干可见一斑。   独立党小动作不断,必然得到了中原帝国的支持,毕麒麟希望趁此机会将独立党查禁,封锁华人的话语权,同时便会遏制中原帝国西进的野心,尤其是听闻近来中国泰和银行开始同埃及帕夏进行苏伊士运河股份的谈判,南部非洲德瓦士兰一带发现金矿,中国舰队增兵马普托,其用意昭然若揭。若此时新嘉坡动荡,被中国人控制了马六甲,印度大陆将会面临中国来自海上和陆地的双重威胁,东西贸易更会被中原帝国扼住咽喉,日不落帝国将会遭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挫败。   所以,在严宗光慷慨激昂的谈论新嘉坡人的自治权利,将新嘉坡与澳大利亚相提并论,认为新嘉坡市民同样可以如同澳大利亚一般取得自治领地位时,毕麒麟只是慢悠悠咬着烟斗聆听,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中国人作何反应,都要趁此千载良机取缔独立党。   等严宗光的陈词告一段落,拿起茶杯品茶之时,毕麒麟敲了敲烟斗,慢条斯理道:“若贵国宣布公平党为合法组织,鄙人一定说服同僚,取消对独立党的禁令。任何号召以武力推翻政府的组织都不会受到欢迎,不知道领事先生认同不认同我说的话。”   严宗光看了这褐色眼珠的英国老头一眼,心说老而弥坚,嘴上可不饶人呢。放下茶杯,严宗光微笑道:“威廉先生举的例子未免不大恰当,公平党乃是暴民组织,鼓动平民杀官劫财。而独立党,如同澳洲诸党派一般,只希望新嘉坡获得自治之地位,以教育、思想基础论,新嘉坡也委实可成为文明世界之一员,只是迟迟见不到贵国之诚意,才有少数激进分子剑走偏锋,两者岂可一概而论?”   品口茶,严宗光又道:“何况大英执文明世界牛耳,维系寰宇和平秩序,总该以身作则,令万民知自由平等之曙光,岂可自绝人望,令自由志士扼腕?”   “我已接到北京急电,若三洲府执意围捕独立党,我国不排除武力干涉之可能,请威廉先生三思,勿以一时之快令万千苍生喋血,成为历史之罪人!”   听到严宗光最后一句话,毕麒麟怔住,他也考虑过中国人的种种反应,但却实在没想到中国人竟然第一时间就进行武力威胁,大英帝国,自拿破仑之后,又何尝遇到过以发动战争来恫吓之国家?   一时间,毕麒麟不知该如何反应,若换第二个国家的官员胆敢威胁动武,毕麒麟早已拂袖而起,可是中国外交官这般郑重其事的警告,就不能不令人考虑两国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及后果。   而中国人第一时间发出这般明确的信号,很明显,就是不想令自己等新嘉坡官员产生误解和心存侥幸吧,或许,全面围捕独立党,真的会引发两国间的战争?   毕麒麟心里打了个寒噤,他知道他承担不起这等责任,而自信满满的中国人,更令他感觉到谈判桌上那黄龙旗,突然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帝国时代   叶昭乘坐的“北河号”到达马普托是一个月之后,此时新嘉坡独立党的生存空间虽然受到打压,却在中英的协调下取得了与新嘉坡殖民当局面对面谈判的机会,而以范文宣为首的一大批独立党员宣布退党,另组“新党”。   独立党的分裂也使得英殖民当局在中国的压力下对独立党网开一面,分裂出的独立党奉行武装斗争原则,坚持武力推翻殖民政府,成为了英殖民当局严厉打击的目标。   不过不管怎么说,全世界都看到中国人开始介入新嘉坡事物并且表现出能影响新嘉坡事物的能力,欧洲一些媒体认为,大英帝国在东方,终于遇到了强有力的挑战。   纷纷扰扰之中,灵山号所在的舰队抵达了马普托。   中国人在马普托已经经营了十几年,现今的马普托已经是南部非洲东印度洋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人口超过了三十万,尤其是马普托与德兰士瓦共和国首府比勒陀利亚之间铁路的开通,比之历史上早了十六年,这使得马普托港得到了飞速发展,去年一年移民人口就增加了五万余人,港口吞吐能力超过了开普敦,这颗印度洋沿岸璀璨的明珠被中国人称为“黑珍珠”和“黑非洲的上海”。   叶昭到了马普托后,身份便成了大农场主,在马普托近郊、德兰士瓦边境以及德兰士瓦中心区域首都比勒陀利亚一带,文先生累计拥有超过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现今通讯不便,加之叶昭离开新嘉坡时与克里斯蒂娜和古丽夏依尔分手,灵山号也回了中国,自也不会有异国密探注意到叶昭悄然改变身份。   在马普托郊区,叶昭有一座面积十多平方公里的农庄,在马普托省算是个小农庄,但却是最早的农庄之一,自也是当年为了吸引华人来开垦农庄而叫金凤作出样子走出的第一步,来到这片种植着玉米和黍麦的农庄,叶昭不免又想起金凤,黯然神伤。   农庄有以家庭为单位生活的黑人237名,其中成年男工和女工百余人,幼工若干,小于十三岁的幼童便无酬劳,但多在父母带领下参与劳作。   与所有殖民地一样,帝国马普托海外省实行种族隔离政策,黑人被指定生活区域,更没有移民拥有的种种权利,虽然在中俄之战后讨论非洲问题的布鲁塞尔会议上达成的《布鲁塞尔宣言》承诺帮助非洲各族走向文明,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自治权力,但便是非洲沿海最早被欧洲人侵入的殖民地,土著们原本生活架构被严重破坏,可破坏的仅仅是其社会架构,若想摆脱愚昧达到“文明社会”的要求,显然还遥遥无期,就更莫说刚刚接触外界的非洲广大沿海区域以及尚未被探险家完全探明的非洲内陆了。   在叶昭的农场,有一条通往马普托市区的水泥马路,其它许多农场自没有这般便利条件,由此也可见本处小农场主人的财富底蕴。   水泥马路一直通到宫殿式别墅庄园,别墅东几里外,散落着几十座圆筒似的茅屋,这就是黑人雇工的生活区了。   叶昭并没有在这个小农庄逗留几日,而是很快乘坐火车来到了汉州镇,汉州一带原来被布尔人和西方移民称为上瓦特法尔,随着中国移民到来而改名,马普托——比勒陀利亚的铁路线途经此地,使得汉州镇成为交通贸易枢纽,加之其是帝国马普托海外省西陲之地,东接布尔人南非(德兰士瓦)共和国,南邻祖鲁王国,何况边境界限模糊,是以在汉州镇,帝国驻扎有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此外还有马普托海外省警备卫队(黑人雇佣兵)两营。   在汉州镇南,叶昭拥有的土地超过五千平方公里,有中国人经营的农庄,在南部地区,也有世代生活期间的班图人部落,这些班图人现今都要向中国土地主缴纳数额不等的税金,以土地面积和肥沃程度判定税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南部地区在数年前被一位祖鲁部落大酋长卖给了中国人呢?   当时这位祖鲁部落头人在战争中失势,眼见地位不保,随即与中国人签订契约,将他拥有的土地卖给了中国人,他则在中国人帮助下去了马普托避难,战胜的祖鲁部落对此也无可奈何,不过在去年,一直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的该祖鲁部落在同另一个部落争斗中落败,渐渐衰落。   叶昭名下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班图部落主要为祖鲁人和斯威士人,详细人丁没统计过,大概在数万之众。   而在德瓦士兰的比勒陀利亚和瓦尔河之间,叶昭同样拥有数千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当年为了对抗英国人,布尔人政府很乐于出售土地给中国人,而叶昭的代理人东买一块,西买一块,加之高价从原土地主处购买的土地,渐渐便将比勒陀利亚和瓦尔河之间的土地连接成了整片的区域,面积几乎近万平方公里,不过便是叶昭当年的代理人同样不知道,这片荒芜的区域,便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金矿区。   从马普托到汉州镇的铁路线上,叶昭尽情领略了南部非洲风光,蔚蓝的天仿佛触手可及,大片大片象棉花糖一样可爱的云,一望无际的稀树草原连绵千里望不到尽头,长颈鹿高傲的昂着修长的脖子在丛林的晨晖里沉思;铁路线旁,大象在悠闲的踱步,让人真正领略广阔的含义。   汉州镇人口并不多,虽然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城镇,却好似古老的东方城池,外城夯土城墙,四角则有炮楼,概因汉州镇面临的最有可能的威胁不过是土著人的攻击和凶猛的野兽,便算是与祖鲁部落爆发战争,以祖鲁部落最擅长的方牛阵来说,帝国这种古老传统的防御工事却正是得其所哉,定然会将冷兵器的攻击变成屠宰场。   便是与布尔人交锋,在战争初期,布尔人没有重火器支援,汉州城同样固若金汤。   叶昭在汉州车站下车时早有负责打理非洲农庄的大班来接,却是陶文,也就是陶朝青,昔年内务局刚刚拉起架子时的总监,仅次于瑞四儿的第二把手,现今已经退休,为内务府顾问,又被叶昭支派来非洲,自也与马普托内务局的内务安全人员保持着联系,将他安插在此,可谓一举数得,他在前朝覆灭不久便改了名字。   坐马车一路疾驰进城,虽远在万里之外,却俨然是中原小镇,中心长街,酒幡招牌林立,小贩叫卖声不断,弄堂曲折、粉墙绿木的四合院比比皆是,令人油然升起亲切之感。   “不在镇上停了,去庄子里。”马车里,叶昭捻着手里的佛珠,闭目静思。   半坐在马车旁侧的陶朝青忙躬身称是,虽然镇上有官员在等叶昭,但陶朝青知道叶昭身份,自也不会多言。   汉州城里等待同叶昭见面的官员是正与布尔人谈判的马普托海外省官员,听闻陶大管家的东主到了,自要拜会,商议土地之事。   过了一会儿,叶昭道:“你跟他们说,想办法和布尔人谈谈,瓦尔河那界儿,最好还是划了来,作为海外省的一块飞地。”   现今海外省与布尔人谈判的焦点便是帝国公民在德兰士瓦境内获得的土地,虽然布尔人不会撕毁契约,但却强硬的表示外国公民并不享有德兰士瓦公民的权利,外国公民拥有的土地,如果进行金矿开采,德兰士瓦政府将会征收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七十的开采税,且开采权需德兰士瓦政府批准并有一定的年限。   叶昭则希望趁着大规模淘金热尚未到来前便釜底抽薪,毕竟那片土地不可能派人看管,若被探险者发现这片蕴藏无比丰富的宝藏,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陶朝青说道:“是,臣这就去办。”他虽然不知道这块飞地的价值,但皇上吩咐,自要赶紧办妥贴。   叶昭笑了笑,道:“也不用这么急,你就随便同外务省的人说说。”   陶朝青忙又称是。   如果从上面来文施压,海外省官员与布尔人谈判时便会表现出对这块土地异乎寻常的兴趣,只怕反而令布尔人疑心,而通过土地主的身份给海外省官员的建议,就自然许多,说不定还能把这事儿谈成了,毕竟现今发现的钻石矿和金矿在遥远的南方,与瓦尔河的那片飞地沾不上一丁点关系。   不过就算这块飞地能成为海外省的领土,一旦开始开采金矿,这片土地的价值泄露出去,只怕最后只能用战争来解决,或许,各种矛盾下的东西方列强,终究会通过一场战争来确定新的国际秩序,对于中英之间来说,在非洲挑起战火教训中国人显然是英国人最佳的选择。   但不管怎么说,先从法理上拥有这片土地都是当务之急,如果因为惧怕战争而退出在非洲的争夺,在这个帝国主义时代来说,从哪方面想都不怎么明智,只是帝国的崛起,需要一代甚至数代人作出巨大的牺牲,其代价又何其残酷?   叶昭想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章 部落   郁郁葱葱的草地好似丘陵般起伏,很突兀的一座灰色石头城堡式的庄园出现在地平线上,远方,便是参差不齐的各种茅屋木舍和整齐无比的菜地,绿油油的,与稀疏草地界限分明,这便是陶朝青的居所。   叶昭在汉州镇南方的这片土地大多贫瘠,是以雇佣黑人雇工从事畜牧业,粮食种植只是副产品,周边租赁给华人的三十多个农庄大多如此,而在这不法混乱之地,华人农庄都离得极近,守望相助。   按照议政院通过的《海外省法》,海外省之帝国公民可申请持枪,在马普托海外省更是如此,尤其是马普托市区之外生活的华人农场主、商人和职员,几乎是各个拥有枪械。   而这座被本地土著称为“奥米西斯瓦”也就是“灰色宫殿”的城堡,乃是西方风格建筑,更易防御野蛮人攻击,外围蜿蜒漫长的高大院墙建有弹垛和女墙,这却又是东方色彩了。   陶朝青是这里的大地主、土皇帝,同时也要保证周边三十多个农庄的安全,是以除了组织华人农场主、雇工组成的治安队,又雇佣了百余名华人枪手,其中不乏中原退伍士兵。这支武装力量除了卫护农场,在对外扩张土地同部落打交道时也可起威慑作用。   叶昭来到这座城堡时队伍自然浩浩荡荡,蓝翎卫和皇家近卫(神机)营士兵七百余人,加之蒙着帆布运输重武器及弹药的车马,长长的队伍有两三里长,只是在这广阔无比的荒漠草原中,却显得极为渺小,就好像一队黑蚂蚁,并不惹人注意,商队也好、狩猎队也好,这样的阵仗并不罕见,倒也并没有引起田间黑人的多少关注,或许,他们已经麻木,麻木的为了活下去度过一天又一天。   十月份,这片土地正是初夏,热带草原气候,雨季未临,干燥酷热之时。   在城堡二层的休息室吹着风扇,叶昭无奈的摇头:“这一路,都奔着暑天走。”   万德全抹着额头的汗水,不敢吱声,心说可不是,这日头怎么就总这么毒呢,可真奇怪的紧。   等陶朝青拿着一本账册进来,小心询问:“万岁爷,要不要见见庄子里的人?”   叶昭摆了摆手,来到南非,除了散心,看一看现在非洲的情形,最关注的便是与布尔人、祖鲁人、英国人这场四国演义,至于农庄事物,哪有闲心去理?   英国人建立开普殖民声迫得布尔人向内陆迁徙,但在与非洲土著的对抗中,英国人与布尔人又往往联合起来,现今祖鲁王国国王塞奇瓦约桀骜,与布尔人发生了严重的领土纠纷,而英国人便想趁此机会吞并祖鲁王国,如此英国在南非印度洋东岸的纳塔尔省殖民地便会打通西线,北端更会直抵斯威士兰王国。帝国马普托海外省的东南部毗邻斯威士兰王国,也正在与斯威士兰王国进行贸易谈判,英国人吞并祖鲁王国后便会最大限度的限制帝国在非洲的势力范围,因为马普托海外省东部和东北部乃是布尔人领域,北部莫桑比克便是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南下被遏制的话,帝国在非洲的势力扩展也就到此为止。   陶朝青听了叶昭的话,过了会儿,见叶昭没什么吩咐,便即躬身告退。   叶昭又看向了身边的郑阿巧,问道:“这一路难来酷热,你家夫人可抵得住?”其实叶昭是想问问好如娃。   此次来非洲,郑阿巧的夫人也跟了来,从来没漂洋过海过,更听说黑非洲“昆仑奴”数不胜数,珍奇异兽不胜枚举,便多问了郑阿巧几句,郑阿巧就兴致勃勃要带她来,郑夫人虽马上打退堂鼓,却还是架不住郑阿巧劝说,无奈下只能随行。   郑阿巧自是猜叶昭喜好,表现出一副喜欢带夫人见世面的模样,却也无可厚非,只是却未免苦了郑夫人,从新嘉坡启程不久,郑夫人就染了病,舰队医疗船上的医生又多是男子,所以好如娃就充当了医生,为郑夫人诊治,后来与郑夫人熟络了,便时常在一起聊天,甚至后来住在了一起,这也是叶昭怜她一人孤苦暗中授意,不然郑夫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皇妃同宿。   从新嘉坡到汉州镇,海路陆路,好如娃和郑夫人等几名女眷都没怎么抛头露面,甚至叶昭都没见她几次。   说起来,好如娃干过卫生兵,并不是没见过世面,更不是忸忸怩怩的人,想来是她在自己面前拘束吧?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厌烦她,这才不敢露面。   叶昭思及,不免心里叹了口气。   郑阿巧听叶昭问,忙回道:“是,幸亏皇妃娘娘妙手回春,拙荆有皇上和皇妃庇佑,才捡回了一条命。”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郑阿巧现今已经是京畿督军,二等伯爵,夫人自也是一品诰命,但嘴上却仍是这般福禄寿,却也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一路舟车劳顿,都去歇了吧。”叶昭挥了挥手,这一路山长水远,自己可都有些累了。   ……   晨风送来了几丝凉爽,远方朝阳在地平线上,火红火红的染红了半边天,好似随时都会一跃而出。   走在草坡上,叶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昨晚睡的倒颇为舒惬。   一路走出庄园大门来到这草坡上,身后跟着几名便装蓝翎卫,都是贼精神的小伙子,叶昭能喊上他们的名字,很是令这些年轻人激动好久,甚至到现在胸脯还是急促起伏,难掩心中涟漪。   “咦”,翻过草坡,叶昭诧异的看着草坡下的画面,微微有些怔忪。   一个黑人小男孩坐在石头上,满脸的敬畏和惊恐,在他对面,蹲着一条纤美的背影,两根麻花辫甩呀甩的,娇俏可人,却是拿着小男孩的手正用棉签给他涂抹什么,小男孩的手脏兮兮的,更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有定的疖,也有新伤,旧伤流了脓,烂的不像样子。   小男孩好像育些疼,却不敢挣扎反抗,眼里全是惊恐。   听到叶昭的声音,那条纤美身影回头,却是一名美貌少女,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俊秀而灵动,蒙族服饰,更有几分草原儿女的神韵,正是好如娃。   “皇……文先生……”好如娃怔了好半晌才想起见礼,这是第一次同皇上微服,甚至是第一次与皇上单独面对面相见,好如娃一时手足无措,更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叶昭摆摆手,说:“好了,在外面没那么多礼数。”看着黑人小孩的手,叶昭摇头道:“你这是给他治伤呢,不怕把人吓死啊,也不带个通译。”   好如娃低头看着秀美小靴子的花纹,也不吭声。心里七上八下,委实不知如何是好,还在她很小的时候,大皇帝就是威严公平正义的化身,进宫见大皇帝一面更是她儿时的志向,大皇帝是她心目中的神祗,是高高在上的图腾,却从没想过会嫁给大皇帝当妃子。   这几年来,虽然在宫中略显孤单,生活倒也惬意,反而觉得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可不是嘛,现今真的有同大皇帝说话的机会,她就觉得呼吸急促,头脑阵阵眩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昭这时又看了看那黑人小孩的手,微微叹口气,不过现今黑人比起几十年前奴隶贸易盛行时期,生活待遇已经是云壤之别,尤其是在帝国海外省农庄的雇工们,被活活打死的案例比起欧洲殖民者,要少之又少。   这却也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在许多帝国公民眼中黑人和野兽无异,能通过法规善待他们已经不易,教化土著更非一日之功。   叶昭也知道,实则同欧洲殖民者一般,自己看待非洲人和非洲事务也有种自高处俯览的姿态,如祖鲁人吧,自己终究也认为其野蛮未开化,如女子婚前裸露上身,便怎么都令人接受不了。   只是从传统来说,自己已东方文明之传统来衡量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又是不是一种偏见呢?未婚女子露乳,种群风气如此,又碍着谁了?   “教他们年青女子穿起衣饰到底该不该?”叶昭嘴里念叨了一句,现今华人农庄的青年女雇工,都被要求遮挡上身。   好如娃听了俏脸一红,更不敢说话,雪白小手拧在一起,局促中说不出的可爱。   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到了近前在叶昭身边低语了几句,却是恰逢有几个部落的头人来缴纳地税,好似还与南方祖鲁部落发生了冲突,陶朝青奏请大皇帝回农庄主持。   叶昭摆摆手道:“你叫陶文原本怎么办理就怎么办理,我就是去瞧瞧热闹。”   叶昭心里多少都有些好奇,书本上,现今年代,这片大陆被描写成了原始社会,可到底这些部落是怎生模样,可真的要一睹为快了。   转头对好如娃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好如娃看了那黑人小孩一眼,叶昭便道:“也带上他,回头你给他好好治伤。”   好如娃俏目闪过一丝光,低声道:“我这是小善,皇上教化万民,才是大善。”   叶昭笑笑,当先而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战事   窗外银色圆月当空,洒下几缕思乡情怀。   乳白色基调的客厅,墙壁上挂的绒毯都是雪白哥特风格的刺绣,奢华的贵妃沙发,茶几上摆着各种黄的绿的水果,多和中土水果无异,不过有两种水果叶昭叫不上名字。   叶昭一边品咖啡,一边听侧座上陶朝青奏报皇庄领地上土著居民与南方祖鲁部落的冲突。   庄园领土南端大部分区域与祖鲁王国接壤,而战胜原来这片土地上祖鲁部落首领的一个大部落正在崛起,这个新近崛起的部落自然对这片土地充满了野心,战胜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却并没有能获得土地和人口。胜利者,被称为“塔兹米”的部落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免心生怨恨,其与庄园土地上生活的土著部落免不了会有磕磕绊绊的纠纷,不过此次大举入侵却是极为罕见。   农庄最南端的一个部落被塔兹米人血洗,几百人的部落,除了被掳走的人口,其余全部被杀,包括在塔兹米人眼里没什么用处的老人,均被屠戮。   其余臣服于中国庄园的部落自然心生忐忑,纷纷来到中国人的“石头城”申诉,请求石头城的主人给予其和平的庇护。   “皇上,英国人对祖鲁国虎视眈眈,这些野蛮人尚不知深浅进退而起衅,实在狂妄可笑。”陶朝青沉着脸,显然被塔兹米人激怒,想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只是不巧大皇帝巡幸,是以不敢擅专。   叶昭微微的点头,帝国在南部非洲并没有正儿八经动过刀兵,黑人土著部落们虽然忌惮中国火器犀利,但想来在他们心中,后来者中国人的份量还是不及欧洲白人。   ……   塔兹米人是祖鲁王国北部最大的祖鲁部落,酋长就唤作塔兹米,骁勇善战,行事作风更出了名的残酷,塔兹米人巫师独特的以活人酷刑作为祭奠的仪式,也是其它祖鲁部落所没有的。   当中国马普托当局宣布对南部领土屠杀事件进行调查并致函祖鲁王国国王塞奇瓦约要求其配合调查之时,塞奇瓦约正在王宫与来自英国的客人巴特尔?弗里尔爵士进行会晤。   祖鲁人不是第一次遭受“文明社会”的调查,四年前,因为其国王实则便是军事首领大酋长塞奇瓦约杀害数十名不服从其婚姻安排的女性便被英国纳塔尔殖民地政府强烈抗议,纳塔尔当局同样派出了一个委员会进行调查;两年前,因为祖鲁人与布尔人的边界纠纷,英国人同样派出了高级专员进行调查,当时带队的高级专员便是这位巴特尔?弗里尔爵士。   现今弗里尔爵士已经与塞奇瓦约成为了密友,虽然弗里尔爵士从心理上倾向于布尔人,但因为布尔人曾经短暂与中国人渡过的蜜月期,使得英国人倾向于控制祖鲁王国来钳制中国和布尔人在非洲南部的影响力。   现今布尔人与中国人关系渐渐破裂,弗里尔爵士已经得到开普敦的指示,暗示其调解布尔人与祖鲁人领土纠纷,令中国人失去向东、南区域的扩张影响力的借口。   而弗里尔爵士刚刚来到祖鲁王国首府乌伦迪,祖鲁王塞奇瓦约便接到北部边境地区部落送来的中国马普托当局的官方信函,信函中马普托海外省政府措词强烈的表示,其境内南部边境地区发生的屠杀“令人不能容忍”,当局会派出调查团对本次屠杀进行调查,要求祖鲁国王塞奇瓦约进行“真诚”、“坦率”的配合。   实际上,在这封信转交到塞奇瓦约手上的时候,中国人以三名高级专员、七名专员组成的十人调查团已经在一支武装力量的护卫下来到了双方边境地带,开始对本次屠杀进行调查。   三名高级专员由一名海外省官员、一名新闻出版人以及一名土地主组成,政府官员为马普托海外省总督公署行政厅副官徐世昌;新闻人则是《马普托总督报》的一名年轻记者,唤作唐绍仪;土地主则是陶朝青。   为安全计,叶昭回了汉州城,同时在调查团出发前与徐世昌、唐绍仪二人简单进行了接触,这两位民国风云人物现今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虽说人生轨迹已经截然不同,但仍是本行业的专才,都是极有才华的人。   祖鲁王塞奇瓦约自不知道中国人调查专员都是些什么人,看到信上说中国人已经进入祖鲁北境,他漆黑的脸庞上露出懊恼而气愤的神色,瓮声瓮气的嘟囔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诅咒傲慢的中国人,又询问的看向弗里尔爵士,眼中露出凶光,大声说了几句甚么,他本就性子火爆,虽说祖鲁人吃过西方列强的苦头,但对于东方来的黄种人,塞奇瓦约也不知道深浅。   祖鲁王国自四十年前败给布尔人之后,已经对传统班图人的军事制度进行改革,各部落年轻力壮的男子都要被抽调出来组成军团,卫护整个王国,同时几十年来,祖鲁人也不再是以前使用原始冷兵器的土著,现今已经有了不少枪支,当然,大部分都是被淘汰下来的前膛遂发枪,也有少数被英军淘汰的恩费尔德步枪,现今整个祖鲁王国境内,塞奇瓦约已经积攒了最少上万枝步枪,塞奇瓦约对于东西方侵略者的挑衅也就越来越难以忍受。   听到塞奇瓦约要杀光进入祖鲁国边境的中国调查团,弗里尔爵士摇摇头,自己这位野蛮人朋友是井底之蛙,只能耐心开解,要确保开普省与纳塔尔省的英军对中国人的震慑优势,将祖鲁人控制在手中是先决条件。   中国人持续在马普托海外省增兵,现今中国皇家陆军大约有一个步兵师驻扎在马普托各个城镇,加之黑人雇佣兵,总兵力大概在三万人左右,开普省和纳塔尔省的英国步兵总数同样在一万人左右,如果能同布尔人结盟,在非洲南部英国将会取得巨大的战略优势,解决祖鲁人与布尔人的西线边境的纷争,是开普敦当局眼中的当务之急。   中国人在南部非洲的意图和利益到底是什么?弗里尔爵士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怎么说,伦敦不希望看到中国人在非洲扩张自己的影响力,这片内地还有大片迷雾的大陆,是最廉价的原材料市场,也是现今欧洲诸强国争夺愈演愈烈之地。   ……   令弗里尔爵士和塞奇瓦约始料未及的是,中国人的宣战来的如此之快,当中国专员调查团认定祖鲁国北部部落塔兹米人应该为边境地区的大屠杀负责之后,中国马普托海外省政府很快对祖鲁国发出通牒,要求其交出塔兹米人的部落首领和参与屠杀的凶手,十天期限刚过,一枝大约三千名中国步兵和两千名黑人雇佣军组成的步兵团便对祖鲁国境内部落发起了攻击,迅雷不及掩耳的击溃了塔兹米人之后,帝国步兵团开始向祖鲁国都城乌伦迪进军。   祖鲁人虽然有火器,但缺乏使用火器的技术和战术。对于武器弹药,祖鲁人缺乏保养的基本常识,实际上绝大多数枪支都已经无法使用。前膛枪仍然需要战士自己携带火药,祖鲁人虽然已经可以自己生产火药,但是没有携带火药的器具,牛角成了最常用的工具,这个本身危险不说,也起不到防潮的作用,在雨季,火药经常不能使用。对于后膛枪,祖鲁人会使用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跟东方帝国装备精良的步兵团相比,祖鲁人便宛如原始部落遇到了外星人,双方间战术战略武器水平有数个代差,帝国步兵轻重武器之精良自不待言,野外通讯,甚至已经开始使用短程无线电。   这种一边倒的战斗对于祖鲁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屠杀,许多部落纷纷倒戈,加入了中国人讨伐“暴君”的行列。   武器越发精良的中国步兵的再一次亮相,也令欧洲世界为之震动,尤其是轻重机枪的设计革新,威力巨大的轻型山地炮的应用,给人的印象是如此深刻。   虽然战争初始祖鲁王塞奇瓦约就向英国人求助,而祖鲁都城乌伦迪距离英国海外省纳塔尔省又是如此之近,但纳塔尔当局还是犹豫再三,其与开普敦、伦敦紧急来往的密电中,纳塔尔总督认为,以纳塔尔的英军实力,很难帮助祖鲁人战胜中国人,或许,中国人大张旗鼓的调动多半个步兵团攻击祖鲁人,以大炮打蚊子,本身就有威慑英国人不要干涉之意。   而祖鲁人周边的部落,因为祖鲁这几十年的兴起,使得祖鲁缺乏合作的伙伴,周边的势力,要么和祖鲁仇恨太大,要么就不愿意介入这场争端。斯瓦济人、琮加人、巴贝迪人、索托人等等,都处于冷眼旁观之中。   毫无疑问,中国步兵团对祖鲁人的惩戒行动得到了北京的授意和命令,将祖鲁人置于帝国势力范围内,帮助布尔人解除东部边境的威胁,又可以借边境问题增加同布尔人谈判的砝码,同时以武力宣示在非洲南部的存在,种种种种,都需要这场战争。   中国步兵团向祖鲁都城乌伦迪进军之时,叶昭则来到了靠近英国纳塔尔殖民地的琮加人的一个部落。   琮加人多年来一直向祖鲁人进贡,但是琮加人位于祖鲁人与马普托海港的贸易通道上,与祖鲁人争夺贸易路线也有二十年历史了,甚至与祖鲁争夺过对周边小部落的控制权。   而英国也好,葡萄牙也好,法国也好,在非洲收买扶持部落酋长为自己效命是惯常的作法,中国人到了非洲后也不例外。   叶昭会面的琮加人部落酋长名字古怪,中国官方记录为“赛格努差”,同大多数非洲酋长一样,是一个残酷贪婪充满支配欲望的家伙。   赛格努差的营落是用木栅栏圈出防御工事的村庄,高高的木栅栏建有箭楼,现今则演化为火枪手在上面巡逻,用粗麻绳吊起的木桩门,一切的一切,宛如回到了商周时代。   当见到叶昭随从呈上的一百支滑膛枪和若干火药,赛格努差咧着大嘴就笑起来,厚厚的嘴唇就好像翻开来。   阳光从宽大的树叶缝隙落下,照在盛着火器的木箱上,赛格努差走过来,贪婪的抚摸着一杆杆火枪,虽然这些火器早已经被列强部队淘汰,但在非洲自还大有市场,叶昭鼓捣的这些火器都用油擦拭过,看起来八九成新的样子,对于土著来说,这都是好东西。   “尊贵的东方爵士先生,很荣幸能帮您的忙。”赛格努差一脸讨好的笑容,他是最早倒向中国人的琮加人酋长,一直以来都是陶朝青遣人同他联系,拉武米萨皇庄周边有大片土地都是在他的帮助下拿到手的。   此次赛格努差能见到幕后大东家、大老板,自是打足十二分精神伺候,他的部落能渐渐成为琮加人中最强盛的部落,自然是因为得到了中国宗主的支持,赛格努差恨不得将心掏给这位来自东方的贵人来看。   而这位贵人的排场也令赛格努差心惊,足有三四百名步枪手跟随,那荷枪实弹的步枪一见便知道是高档货,在南部非洲也只有中国皇家步兵才有这般气势。   显然这是位非同一般的大人物,赛格努差就越发恭谨,希望能得到中国贵人一如既往的支持,维护好这种合作关系,自己的部落便会越来越强大。   对于这位酋长来说,也没那么多伦理道德约束亦或甚么气节问题,和大多数土著部落酋长一样,赛格努差思考问题很简单,那就是怎么对自己和自己的部落更有利,与中国人的关系谁是主,谁是仆,赛格努差从来不会混淆。   中国人进攻祖鲁人的消息也传到了赛格努差耳中,听说中国步兵一枝百余人的连队便击溃了祖鲁人三千人的军团,以前隐隐约约知道中国步兵极为强悍,却不想强悍若厮,这更令赛格努差庆幸自己很早就站到了中国人的一边。   而这一次,中国贵人则希望他能够帮助马普托海外省官方做事,促成斯威士兰与马普托海外省签订保护国协议,赛格努差知道,对于他来说,或许这将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阴谋和文明   村寨周围,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绿葱葱的却隐藏着无限杀机,猛兽出没,对于以采摘果实为食物主要来源的琮佳人来说,曾经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夜幕降临,虽然现今琮佳人也配备了火器,加之葡萄牙人带来的冶炼技术使得他们的武器制造水平上了一个新台阶,多么凶猛的野兽被他们杀死变得易如反掌,但琮佳人的村寨还是保留了以往木堡似的防御,弓手在箭塔上眺望远方,比起许多土著部落,琮佳人学习能力算是很强了。   在一座大茅屋中与赛格努差席地而坐,吃着自中国引入的水果,在这南非特殊气候的土壤培育出的果实,仿佛也分外香甜。   作为本地最高统治者、大酋长,赛格努差的茅屋自然是村寨中最大的,但比起中原富户,自显得极为寒碜,泥草墙壁,空荡荡的没有家俬,只是悬挂着几条来自东方的挂毯,唯一显示他地位的便是各种猛兽头骨和象牙,狰狞的挂在各个角落。   当叶昭的卫士麻利的架线,将随身携带的小功率发电机生火,茅屋内的电灯点燃时,赛格努差吓了一跳,看着那刺目的灯球,捧着水果再咬不下去。   叶昭笑道:“这便是电灯了,算是我送给酋长的礼物。”其实便是送赛格努差几盏煤油灯几箱蜡烛也比这小发电机实际的多,但非洲酋长一向夸张,对于文明社会的产品有一种偏执的热爱,越是复杂神奇的东西他们越是偏爱,才不管是不是切合实际,而听到叶昭的话赛格努差双目放光,显然他也是这类酋长中的一员。   “专员大人,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为您工作。”赛格努差本就决心与这位贵人搭上关系,更莫说现今人家送来这么一份厚礼,他自觉得里子面子都足足的。   叶昭带了通译,与赛格努差说的是南非葡萄牙语,而对于中国人,无论什么身份,赛格努差都称呼人家为专员,当然,同是专员,身份自也不同。   叶昭来南非,除了离开京城给予第一届内阁政府真正的.施政空间,也是想来这化外之地看一看,现时的非洲很多部落和原始社会无异,实在令人颇为好奇,何况叶昭也想多走走看看,破开布尔人这盘死局,能避免战争总是不令生灵涂炭的好。   闲聊了几句,实则叶昭自然与他没多少思想上的共鸣,也不过打听了几句本地以及斯威士兰的局势,叶昭便即回“客房”就寝。   而两名赤裸的黑人小姑娘早就等在茅屋中了,年纪看起来都幼小,但身材都发育的极为健美成熟,黑黝黝的皮肤在油灯下闪烁着光亮,都笑着颇不羞涩,倒也别有一种异样诱惑。   叶昭自然令侍卫送走了她们,不过在这异国他乡,莫名感觉孤寂,躺在软榻上,不禁想起了在北京的诸女,也想起了在马普托的好如娃,一路随自己南来,却没多少时间能和她聊几句,却也难为她了。   第二日,斯威士兰国王迪里梦尼四世的特使来到了赛格努差部落,与中国人进行通商贸易的谈判,不过与其随行的却是一队英国人,英国商人罗伯特与他的仆人以及五六名水手同时也是火枪手。   显然,英国纳塔尔殖民地省也加紧了控制斯威士兰的步伐,而现今以商人作为使节或是专员同非洲土著进行接触谈判是东西列强惯用的外交途径。   叶昭在幕后参与了与斯威士兰特使的谈判,与土著的谈判自不太放在他心上,但对英国人全面介入南非事务不能不令叶昭忧心忡忡,当英国人实现控制土著部落对中国马普托海外省的包围,其再与布尔人联手,真有可能将中国排挤出南非。   而英国专员罗伯托是一个傲慢到极点的商人,第一天早晨叶昭就撞到了他鞭打随从的一幕,看着这位英国绅士发飙,叶昭若有所思。   ……   叶昭再次回到马普托这颗“南非之地的明珠”、“印度洋西海岸的上海”是一个月后,这座滨海城市已经建设的东方韵味十足,不管怎么说,看到在印度洋极西之地被打上中国文化的烙印,叶昭心境自有许多感触。   琮佳人酋长赛格努差也跟随叶昭来到了马普托,灯红酒绿的近代城市文化自令他大开眼界,当晚在外滩王府井酒店顶层的顶级套房,叶昭设宴款待了赛格努差,一直侯在马普托的好如娃被恩准作陪。   海滩长堤华灯如昼,熄了房中灯火夜观海景,深邃的大海与夜空混为一体,令人感慨天地之广,苍穹无尽。   自幼便与天地为伴的赛格努差对风景自不挂怀,他惊叹的是马普托之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至于夏季藏冰、电唱电话,只能说令他叹为观止了。   点唱机里慷慨激昂的歌声是中国皇家合唱团的一曲《帝国颂》,高亢振奋,东方古乐的铿锵,隐隐有古罗马战歌雄壮中的绮丽,令人闻之热血沸腾。   宴会后的茶点同样是各色东方细点,盛发和的核桃酥外酥里嫩,入口即融,吃的赛格努差舌头都好似化了一般。   好如娃这几日去了省立医院帮忙,今天刚刚从医院回来,穿了身清爽的淡蓝色护士服作陪,护士帽上的银色朱雀徽标在华灯下别样清雅,叶昭知道,在好如娃心里,也将她自己当做了看护自己这个大皇帝和皇族成员的护士角色更多一些,见她看都不大敢看自己的神态,叶昭心里也微微叹了口气,一如侯门深似海,进了大内呢?是幸还是不幸?   赛格努差却不知道这是中原闻名世界的护士制服,只觉这位如夫人格外清爽宜人,眉目美貌,又隐隐有硬朗之风,并不是传说中得中原小家碧玉,心说怨不得,珠玉在前,自己族人也委实难以入得了这位富商法眼。   只是这位贵人来到他的地头,总要想法子结好一番,到底要送什么礼物呢?转着眼珠,赛格努差一时叹气,一时摇头,实在为难得紧。   叶昭一边品酒、一边笑吟吟劝赛格努差多喝几杯的当口,陶朝青快步而入,来到叶昭身边在叶昭耳旁低声道:“皇上,成了。”   叶昭微微颔首,心中也说不上是不是开心,只是默默的干了杯中的酒。   酒宴一直到子时,赛格努差告辞的时候已经酩酊大醉,握着叶昭的手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通译看了看叶昭,没敢按照原意翻译出来,只是说:“赛格努差谢万岁爷厚爱款待。”实则赛格努差是说要搜罗个大大的美女献给贵人。本就是,金银器皿、奇玩珍宝,这位来自中原的贵人自不稀罕,赛格努差思量半天,也只有异域美色或许才能令这位骨子里散发着骄傲的东方贵族稍加辞色。   “好如娃,你留下吧。”叶昭对正准备告辞而出的好如娃招招手,好如娃呆了呆,显然没想到叶昭会有此一说,直到众人退出,她才稍稍回神。   “皇上,您是不是哪里不适?”怔怔出了餐厅,来到客厅窗前,金碧辉煌的客厅内,叶昭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出神,好如娃看着叶昭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她一向看到的,只是叶昭宽阔的背影,笼罩着整个帝国的背影。   叶昭心情本就有些沉重,却被好如娃逗得一笑,回头笑道:“怎么,不是身子不舒服就不能和你聊几句么?”   好如娃只远远看到过叶昭和皇后、黄妃娘娘们说笑,此时尽在咫尺,叶昭的眉毛都看的是那么清晰,看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如娃心如鹿撞,俏脸不知怎么就微微发热,垂首道:“不是的,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昭微微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心里委实有些不自在。”随即见到这个女孩紧张的抬头看向自己,问:“皇上可测过体温了?”南部非洲蛮夷之地,流行病多发,症状大多先由发热而起。   叶昭摇摇头道:“给你看样东西。”从袖子里摸出刚刚收到的电文,递给好如娃。   好如娃接过看了,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英商培根杀伤布尔人多名,冲突已起。”好如娃怔然不明,不知道电文是什么意思。   实则电文虽然只有一行字,却是前因后果极为复杂,乃是内务情报人员半年多的心血,因势利导,在这一个月来得上峰指示,加之陶朝青从中参与,才引发了这场冲突,一名英国商人杀死多名布尔人,其中一位是布尔人中颇有影响力的首领。   叶昭虽并不直接参与情报人员的灰色地带,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接下来,更不知道多少生命化为烟云。想想三十年前,自己将生命看得是如何之重,现今一场战争随时会爆发,数不尽的生命将被残忍的剥夺,自己心却如铁石一般,并没觉得如何不忍,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乱世为帝国奠定千百年之鼎盛,实则自己手上又沾了多少鲜血?   英国人与布尔人本就不睦,只是因近年布尔人居住区渐渐发现金矿,而华人在此占地甚多,这才引起布尔人猜忌,但百年来被英国人欺压,布尔人心中早就有了根刺,只看如何疏导,通过种种渠道布局使得一位恶名昭著的英国商人狠狠剜出这根刺,现在的布尔人定已经群情激奋,多年之后,正史之上,谁又会想得到这里面有世界最早的特工系统从中作梗?南部非洲将要刮起的惊涛骇浪,最后的赢家又是谁?   “皇上,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皇上是大英雄,做的事都是对的。”好如娃说这话时明亮的目光极为坚定,大皇帝,本就是皇家军团大多数将领和士兵的信仰,军人出身的好如娃自然大受影响,何况未从军前,大皇帝在她心目中地位又是何等崇高?   叶昭就笑了,被亿万臣民敬仰固然不能令他飘飘然,甚至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但在这没什么心机的小妮子面前,却感觉有趣。   “走,就寝吧。”叶昭轻轻拉起了好如娃的娇嫩小手,好如娃又是一呆,被叶昭温暖的大手握住,立时心如鹿撞,俏脸刷的通红。   叶昭见她挪不动步,更觉好玩,笑着微微弯腰揽住她腿弯将她抱起,当手臂触到她丝袜下腿弯嫩极的肌肤时,叶昭心中也不禁一阵悸动,而娇俏可人的小护士此时变成了害羞的燕子,轻轻柔柔的在叶昭怀中扑腾,更加激起叶昭怜爱之心,他笑着,抱着扑腾的小燕子向寝室走去……   当晚,禁欲已久的叶昭自是将小燕子折腾的不轻,美少女变作新人妇,婉转承欢……   ……   接下来几日,叶昭则与赛格努差在马普托周边转了转,同普鲁士人在“德属东非”的统治模式大同小异,除了马普托等几个人口密集城市,在广阔的海外省土地上,主要由海外省中国人政府任命的“县长”统治,当地人称中国人任命的“县长”为“阿基达”,这些“阿基达”多为早期迁徙来的阿拉伯人亦或混血人种,“阿基达”之下又配备了许多“琼贝”,在海外省政府文笺中登记造册的正式名称为“村长”,都是当地土著担任,许多小部落的酋长也被任命为此职位。   阿基达和琼贝主要的职责便是向本地土著征税,不过比起“德属东非”的高压军事统治,马普托海外省的部族们并没有被多么苛刻的对待。   德国人已经宣布德属东非的土地均属德皇所有,海外殖民当局有权出卖、出租或分配这些土地。当然,英国人和中国人都是一般,按照法律来说,国家土地的最终所有人均是本国君主,只是两国都是以商人同当地酋长打交道慢慢获得土地,而并没有采用赤裸裸的武力占有。   叶昭在等来自德兰士瓦的消息,等待积怨已久的英国人和布尔人之间脆弱关系的破裂。   德兰士瓦的消息一条条传来,英布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许多布尔人强硬分子已经旧事重提,重新提出建立共和国一事,在布尔人控制疆域来淘金的英国商人也不时遭到攻击,英国在南非的开普敦当局已经开始研究以武力保障公民安全的可能。   就在此时,葡属东非的莫桑比克人本来反抗葡萄牙人统治的武装暴动渐渐演化为部族间的仇杀,突如而来的难民潮出现在马普托海外省的北境。   按照叶昭的认知,马普托本该是莫桑比克的首都,现今莫桑比克由葡萄牙人统治,在维也纳国际地理会议上,中国人和德国人支持下,英国、中国和葡萄牙签订协议,承认整个莫桑比克划归葡萄牙。今年年初莫桑比克正式定界,称为葡属东非。   而马普托港,则与葡属东非毗邻,马普托北方百里外,便是海外省与葡属东非的边境,是以这次突如其来的难民潮对于马普托的压力可想而知。   前年时节,莫桑比克的恩戈尼人酋长根根哈纳团结周围各族组成加扎联邦对抗葡人殖民当局,只是到后来,加扎联邦中一些部落借机对本就有宿怨的亲葡部落进行血腥清洗,渐渐的演变为种族间的屠杀,现今愈演愈烈,随着加扎联邦雇佣军进入赞比西河河南,河南一带几乎变成了人间炼狱,难民蜂拥南下,纷纷涌入中国人边界以求安全。   或许也是因为,最早投亲访友南下的莫桑比克人并未被这些来自东方的占领者驱逐,反而被收容在称作“难民营”的一片木板屋中,消息传到北方,南下的难民也就越来越多。   叶昭前往难民营巡视是以陪同来访的布尔人领袖皮埃特?茹贝尔的名义进行的,茹贝尔是布尔人最德高望重的三位领袖之一,此时他造访马普托同中国人会晤,其来意可想而知,自是希望一旦与英国人爆发冲突,能获得中国人在背后的支持。   马普托难民营在北方边境地带,用铁丝网圈起的难民营中,黄沙中到处都是简陋的帐篷和木板房,空气混浊,脏乱不堪,这座难民营现今已经容纳了万余名难民,早已接近饱和,而现今每天却仍有数百名难民涌到,新来的难民往往会受欺负,到处都可能有隐蔽的暴力行为,而难民营管理公署现今甚至不能保障每个难民每天都能有食物供给,但比起血腥的家园,这里的生活对于难民们还是无异于天堂。   叶昭和茹贝尔并肩走在难民营中,军警簇拥在两旁,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牵着狼狗的宪兵,在非洲一地接触到外来文明的黑人都惧怕狼狗,或许真是狗眼看人低吧,西方人喜欢在非洲豢养猛犬,而他们的猛犬往往只撕咬黑人,渐渐的,土著从小时候便对狗有了天生的惧怕,代代相传,这种惧怕仿佛渐渐成了基因的一部分。   其实不用狼狗开路,当见到有外来者,黑人难民们早就都躲进了简陋的屋居,偶尔能从帐篷板房的缝隙见到儿童惧怕中又有些好奇的眼神。   难民管理公署的陈小姐则用甜美的声音帮叶昭和茹贝尔介绍难民营的情况,陈小姐是来自苏杭的知识女青年,也是马普托海外省唯一的来自中原的女性公职人员,难民营甫立,或许考虑到女性形象温和,陈小姐被破格任命为难民管理公署副专员,当然,也有传说陈小姐乃是殖民省府显赫人物的情妇,究竟如何,外人却不知晓。   陈小姐精通荷兰语分歧出来的南非土语,茹贝尔听她介绍时,听得连连点头,显然此次造访,中国人处处都令他惊奇。   “高尚的行为,中国不愧是礼仪的国度。”茹贝尔听到陈小姐介绍有专门的医生来为难民营儿童“种痘”也就是各种疫苗注射,不由得由衷叹服,在布尔人眼中,本地黑人土著也是极为低等的生命,中国人对黑人土著尚且如此,不能不令人大生好感。   叶昭摇摇头道:“只是人权之事,我国也只能是抛砖引玉,却不可能惠及寰宇,平等自由、慈善等说总要东西部洲都大力推行为是,近日听闻英、法两国议员有意筹建国际会议组织,希望能成事,诸国之间协调,方可造福亿万苍生。”   现今英国议员英国下议院议员威廉.兰德尔.克里默和法国国民议会议员弗雷德里克.帕西正在筹备成立“促进国际仲裁各国议会会议”,也就是“各国议会联盟”的前身,当然,中国的多名议员也受到邀请,使得这个议会联盟有可能成为协调各国关系的一个准国际组织。   茹贝尔虽是布尔人领袖,但自不像叶昭这般对时事敏感,英法议员联合推动的国际议员会议,他甚至都未曾听闻,但他旋即敏锐的意识到,面前的中国巨贾专员似乎更希望与英国协调关系而不是对抗,那么中国政府和皇室难道也是奉行同样的政策?   见到茹贝尔微微蹙眉,叶昭就笑道:“如能同英国协调,给予贵国独立之地位,却胜于兴刀兵之事,生灵可免遭涂炭,岂不是好?”   茹贝尔心中惊异叶昭的洞察力,却也微微宽心,点头道:“那自然最好。”   叶昭嘴上这般说,心中却蒙了一层阴霾,遥望南方,在非洲,真的可免去一场战事么?只怕不可能,这个世界,只怕早晚也要由一场世界性的战争才可最终确立各国地位及关系,这是历史大势,恐非自己可以改变。   ……   用黄草纸包着的四色点心被麻绳捆扎串起,加上糖果和玻璃瓶的罐头,现今朋友间走动算是比较体面了,颇具时代特色,令叶昭升起一股怀旧的情怀。   这样的点心礼物共有一百余份,是叶昭看望在难民营工作的工作人员时赠送的礼物,工勤、治安人员等等人手一份,这些工作人员多是已经逐渐中原化的本地原住民,他们很少能享用到来自文明世界的“奢侈品”,各个拿到点心糖果时都开心的呲着白牙露出感激的笑容。   茹贝尔已经离开马普托,中国人首创的难民营模式想来会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震撼。   此次叶昭来难民营和好如娃、赛格努差同行,前几日,在马普托的华商搞了个慈善捐款,为难民管理公署筹到了五万余元的捐助,其中叶昭自己就捐出了一万元,自令难民公署的官员大生好感。   赛格努差虽然对外族难民不怎么关心,甚至心里可能会觉得中国人莫名其妙,但最起码,一点一滴的感受着中国人这些奇怪的行为,比之某些咄咄逼人的欧洲国家的做法,中国人委实更容易令人升起好感。   而好如娃帮助公署雇佣的医馆做过义工,与陈小姐倒是相识,只是陈小姐没想到好如娃会是这位国内大富豪的小妾,因为好如娃性格坚强,做事果断,美貌而又灵气十足,怎么也不像给人做小妾的性子。   难民营里的难民不允许外出更不允许去外面找工作,但马普托的农场主和企业主可以来这里招募物美价廉的工人,虽然暴力问题严重存在,甚至叶昭也看到几名黑人保安人员用特别暴力的手段制服一名癫狂的难民,但大多数难民对中国人都表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尊敬,因为他们知道,是中国人保护了他们免受无穷无尽的苦难,虽然,不知道这种保护能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但最起码在现在,他们过上了一种尚算安稳的生活。   “我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陪叶昭走过一个个简易的帐篷,陈小姐笑容很真,她虽然不懂什么是输出价值观,但普通人,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往往心情很愉悦。   叶昭点头,没吱声,帝国的利益不需要时时靠武力靠征服,当你的社会体系站在了世界之巅,软实力的文化渗透比武力征服更有效,远在盛唐之时,古人大概就懵懵懂懂的做到了这一点,只是那时碍于交通通讯等等技术条件的落后,影响力不能及远罢了。   叶昭准备回马普托的时候,陶朝青匆匆赶来,他带来了一条极为紧急的消息,数百名布尔人组成的武装冲击了比勒陀利亚的英国人的商务办事处,这些受民族主义思潮影响的布尔人偏激而又满腔怒火,甚至打死了一名办事处的英国工作人员。   陶朝青脸色凝重,最后说道:“皇上,还请皇上尽快回京。”   叶昭微微颔首,他明白陶朝青的意思,一来若布尔人和英国人战事起,需要他在京城主持大局;二来最重要的就是此次纷争走势如何殊所难料,一旦帝国被卷入战争,则印度洋和太平洋无垠的碧波中,中英之间必然爆发一场封锁和反封锁的战事,到时若再想回中土,必然危险重重。   “回马普托再说。”叶昭垂下了车窗的丝帘,靠在座椅上,慢慢闭上了双目。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人海岸   黑人奴隶们的脖子上被锁上铁链,站在宽两米深一米的石坑中供人挑选,四周是如同竞技场般的巨大石墙,石墙内,喧闹无比,阿拉伯人、白人和东方人寻找着心仪的奴隶,和奴隶贩子讨价还价。   叶昭置身在这座东非海岸最大的奴隶贸易市场,亲眼目睹将黑人当牲畜买卖的场景,若说心里话,倒是好奇之心更胜过怜悯之意,或许,环境也能改变人吧。   帝国马普托海外省当局早已通报苏丹君主,“所有东方国家决心结束奴隶贸易,阿拉伯人应当顺从这种至高无上的力量,放弃奴隶贸易。继续坚持只会给他们带来经济损失和各种罪恶。他们应尽快从事农作和无罪的、合法的贸易。”   但实则在奴隶贸易的现场,叶昭却也不会义愤填膺,该做的他都会做,却也不会如同见义勇为的青年般多管闲事,他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从根源来解决,这就是所处位置不同,思考问题方式的不同吧。   这里是桑给巴尔苏丹国的首都桑给巴尔城,位于非洲东海岸的一座岛屿上,桑给巴尔是一座岛国,早在千年前便被阿拉伯人中的西亚阿曼人占领,这些阿曼人建立了苏丹国,开始了最早的黑奴贸易。   而随着欧洲国家废除奴隶贸易,英、法等国更在非洲西海岸派出巡逻队查扣奴隶商船,曾经繁荣一时的非洲西海岸贸易开始衰败,但因为美利坚南部的某些庄园主以及阿拉伯人加之新兴的东方国家开拓海外农庄的大地主的需要,奴隶贸易市场逐渐转移到了东非海岸。   桑给巴尔岛现今便是非洲最繁忙的奴隶贸易中心,每个月交易的奴隶都有数千甚至上万名。   叶昭来桑给巴尔与埃及帕夏会面,两人将会签署几份事关苏伊士运河股份的文件,苏伊士运河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权由此会转入泰和银行,泰和银行也将成为苏伊士运河的第一大股东。   埃及帕夏本来是不想将抵押的股份卖给泰和行的,但近年财务情况越发糟糕,生意连连受挫,这才忍痛割爱,双方都同意瞒过英法两国的股东秘密进行股份转让,恰巧叶昭距离桑给巴尔极近,兵贵神速,东海岸没有够分量的泰和行董事,为防夜长梦多,叶昭便亲自来同帕夏会晤,接收巴拿马运河股份转让的委托书。   好如娃已经随同一艘国内的邮轮回国,叶昭办妥此事后,不会再按原计划北上,而是尽快赶回国内。   英国人的国会已经批准向开普省增兵,是恐吓布尔人还是真的准备教训狂妄的布尔人,此刻还是未知之数,南非上空笼罩上了浓密的战争阴云,叶昭自也不会再在此冒险。   赛格努差一再请求随同叶昭去遥远的东方帝国观光,并几次探询叶昭口风,希望能拜会帝国皇室成员,如能获得王子接见那就再好不过,至于东方帝国的大皇帝,他自然也没此奢望。同帝国皇室成员见面,他反而担心叶昭力不能及,是以谈起此事时都是转弯抹角,以免触怒叶昭。   赛格努差也算极具冒险精神了,只怕他的野心也不是仅仅统治自己的部落,如果东方之行顺利,能结识些东方的官员和贵族,他将来也未必不能带领他的部落在南非建立如同祖鲁一样的王国,当然,能得到中国皇室的册封就再好不过,只是这念头他也只能在做美梦时才会偶然闪现,他自己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此时在贸易市场中,赛格努差比叶昭还好奇,很快走的不见了踪影,他同叶昭的关系日趋亲密,不过叶昭不怒自威,其手下对他又百般恭敬,相处时日久了,赛格努差倒越发像叶昭的跟班多一些。   “老爷,到用膳的时辰了。”穿着青色长袍的管家掏出怀表看了眼,随即走上几步提醒叶昭,这位管家自然便是大太监万德全。   郑阿巧夫妇也已经同好如娃坐同一条邮轮归国,现今叶昭身边最贴心的倒是这位大太监。   叶昭微微颔首,虽然与赛格努差失散,但这座海滨之城极小,甚至苏丹宫殿就在海滩之畔,赛格努差若不是傻子,自己也能寻到回商船的路。   “这层拔国没什么好吃的,老爷,要不要回船上开火?”万德全小心翼翼看着叶昭的脸色,身为太监,一辈子的荣辱都在于这“看脸色”上。   桑给巴尔在宋朝“诸藩志”上便有记载,称为“层拔国”,不过现今帝国早已重新修订地理图志,海外诸国,多采用简明的音译。由奴隶贸易得名的桑给巴尔,在阿拉伯语中的意思是“黑人海岸”,帝国便沿用其音译,不过一些老臣,还是喜欢使用旧称。   叶昭也不喜欢本地的食物,遂上船开火,为了不引人注目,随行的小舰队将会晚一日抵达桑给巴尔,然后一同启程回国,叶昭乘坐的是一艘稍具防护能力的武装商船,不过所谓“稍具防护能力”自是与帝国的主力军舰相比,若遇上海盗,商船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下午时分,埃及帕夏的特使到了桑给巴尔,帕夏最后还是没有守诺,虽然特使带来了帕夏转让股权的声明,又有几名西方律师随行见证,而苏伊士运河的股票也早就抵押在泰和行,但帕夏本人没出面,日后反悔的理由也未必没有,叶昭不免微觉失望。   万德全是为数不多知道大皇帝此行的目的,可把他气得够呛,可不是嘛,大皇帝纡尊降贵来到此地,一个小小的埃及总督竟然不守诺言,简直是岂有此理。   在书房里,万德全便嘟嘟囔囔要给埃及番子些厉害,叶昭也只是一笑置之,说道:“德全,那位帕夏先生可不知道是我来了桑给巴尔。”   万德全这才不敢再说话。   叶昭翻阅了几份报纸,突然抬头问道:“赛格努差还未回船么?”   “是,奴才已经遣人去找了。”回到船上后,万德全又恢复了宫中的称谓。   叶昭皱了皱眉头,说:“再多派些人手去寻。”桑给巴尔治安状况尚可,但奴隶贩子们又岂有好相与?赛格努差也不是安分人,若被害死在此间,那自己还真对不起他。   万德全忙答应着退出。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有了赛格努差的消息,却是被本地的一个奴隶贩子抓了起来,据说是在奴隶市场与这个英国商人发生口角,他态度蛮横,英国人又哪里将一个黑土著放在眼里,当下便拿人锁入了奴隶房。   虽然有中国商人出面,英国的奴隶贩子还是索取了赎金,而且是五百英镑,要知道一个健康的壮年黑奴,价值也不过几十英镑。   傍晚商船上掌灯时分赛格努差被接了回来,却是被毒打的奄奄一息,肋骨都断了几根,叶昭叫随船医生好生为之诊治,出来的时候脸色已有不豫。   从接触到交涉叶昭都没有出面,这也是情理之中,此时却不禁后悔,如果自己再上心一些,赛格努差或许便不用受皮肉之苦。   船舱中侧壁高高悬挂的电灯略显昏暗,不过皇上的脸色自逃不过万德全的目光,万德全额头微微冒汗,低声道:“都是老奴愚钝,办砸了差事。”   叶昭淡淡道:“怪不得你,不过万事总得有个法度,塞外番邦,难道便没有法理了么?”   万德全连声道:“是,是,奴才这就找人说理去。”   叶昭摆摆手,自回房休息。   ……   半夜时分,叶昭被船舱外隐隐约约的声音惊醒,披衣下床,开了船舱门,外面过道中两名侍卫和万德全都惊得跪倒,连说该死。   叶昭问道:“可是有紧急军情?”   万德全磕头道:“是有些小事情,奴才来看看主子歇了没,不想惊扰了圣驾,奴才该死,该死。”   叶昭问:“什么事?”   万德全犹犹豫豫的,又不敢不说,道:“是番子们来要人。”   “要人?要甚么人?”叶昭更是奇怪。   “是,是奴才抓了那打伤赛大哥的英国佬,番子们偏袒英国人,前来要人。”万德全垂着头,不敢看叶昭。   “你呀!遇事自发自为,这等涉外之事,怎不同蒋霈同商量?”叶昭埋怨了一句。   万德全更是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原本以为这等小事,不用劳烦蒋大人。”   蒋霈同是随行御书房主案,是位沉稳干练的中年官员,至于康有为,虽少年才俊,却也只是随行文员中普通一员,遇事从来也轮不到他拿主意。   叶昭道:“算了,我去看看英国人,你同蒋霈同议议,看如何善后。”   人都抓来了,叶昭倒来了兴趣,而同这等非洲小国打交道,又不是帝国利益所在,叶昭不会事必躬亲,早已放心交给手下人。   英国人被软禁在甲板一层的一间舱房中,这是艘排水量超过五千吨的蒸汽轮船,夜晚时分,甲板上灯火星星点点,映在凄冷的海面上,加之蜘蛛网似的粗绳铁缆,展现出一幅沧桑之美的图卷。   舱房中的木板床上,坐着一个胖胖的英国人,酒糟鼻,胖脸毛茸茸的不知道是胡须还是时常酗酒使得皮肤极为粗糙,他见到有人进来就站起身,一脸倨傲的道:“动手抓我的人也要全部交出来。”看他站起身想往外走,显然以为来人就是释放他呢。   叶昭身侧的侍从伸胳膊拦住他,冷声道:“站好!”   英国佬不懂中文,但从中国人神色举动也知道并不是来释放他,微微一怔,他看向了叶昭,傲慢的问道:“你是他们的领袖?你知不知道非法拘禁大英公民会带来什么后果?”   叶昭微笑道:“什么后果?也不会比殴打我的朋友更严重吧?”   英国佬小眼睛翻翻着,不屑的道:“原来中国人喜欢同野兽为伍,你知道我是谁么?大英帝国的威金斯议长是我的兄长,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知道他的能量,你还是向你们的外交官打听打听,我堂兄是什么人。”   叶昭不由得笑了,他同英国人打交道最多,许多英国人傲慢是不可避免了,但多是一种骨子里的傲慢,甚至傲慢的很绅士,谁叫当今天下是大英帝国的天下呢,可如同面前这粗鄙的奴隶贩子一般咋咋呼呼的二百五,还真是不多见,看来纨绔子弟,所在多有,且行为举止如出一辙,这位小威金斯也很令那位副议长先生头疼吧。   奴隶贸易在英国已属非法,他这位副议长的弟弟却以身试法,更大咧咧搬出兄长的身份吓唬人,可真的是在海外横行惯了。   “威金斯议长……”叶昭饶有趣味的微微点头,心说怨不得了,要说当今桑给巴尔苏丹国的苏丹巴加西也算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即位之初便修建了桑给巴尔城的自来水管线,解决了石头城的饮水问题,1872年,又下令开辟了首都和亚丁之间的机动船邮递业务,五年前,铺设了两个城市之间的海底电缆,更接入了东非海岸的电缆网络中,使得这个小国可以向全世界各地拍发电报,而且他还正致力于取消酋长特权,可算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   而小威金斯抓捕殴打老赛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任何国家的法律,但桑给巴尔官方明显偏袒小威金斯,除了两大帝国在桑给巴尔影响力不同外,桑给巴尔人显然或多或少知道小威金斯的身份。   “别难为了他。”叶昭走之间吩咐了一句,既然是一个依仗兄长权势的败家子,叶昭也没什么兴趣再同他攀谈,倒是琢磨着小威金斯的身份能不能利用,要知道以现今英国国家政治架构,若是把小威金斯所作所为在英国本土大肆宣扬一番,威金斯副议长便是多么雄厚的人脉,只怕位子也不再那么安稳。   不过威金斯,乃是对华温和派,希望和东方国家进行贸易对话,扳倒他也实在没什么好处。   叶昭回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想老赛的事,一时又琢磨英国各个政要,中英关系,德、法等强国近期的动向,天色将明,他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将近中午,叶昭才醒了过来,起身梳洗的时候万德全边伺候边说道:“张将军在外候着呢。”   万德全嘴里的张将军自然便是帝国非洲海峡水师协(副)督军、皇家海军少将张云宗,他陪同叶昭来到非洲东海岸,回去时也承担护送任务,要将大皇帝送到马六甲海峡之大亚奇,这才会同帝国南海舰队交接,再度返回非洲东海岸。   叶昭笑道:“他到的倒早,昨日交涉之事如何了?”   万德全小心翼翼道:“您,您还是问张将军吧?”   叶昭奇道:“问张云宗?这里面有他甚么干系?”   来到书房用早膳,张云宗、蒋霈同都候着呢,叶昭坐好,餐桌摆上,叶昭伸手示意两人陪自己一起吃,说道:“吃完再说。”   这自然是难得的殊荣,张云宗和蒋霈同知道皇上脾气,就在下首小心翼翼坐好,就是不饿也勉强往嘴里塞些菜肴。   叶昭看着张云宗就笑,说道:“你这是遭罪呢吧,起来吧,说事儿!”   “是!”张云宗看起来斯斯文文,声音却极为洪亮,他腾一下站起身,躬身道:“陛下,番邦桑给巴尔已然求降,帝国海军占领石头城全境,还请陛下示下。”   叶昭愣了下,说:“求降?求什么降?”   蒋霈同这时也站起身,奏道:“番邦小国,坐井观天,与臣下交涉时悍然向我国宣战,交涉过程及战报臣已经与张大人写了折子。”   叶昭望了眼书桌上的几份紫皮奏章,哑然失笑,说:“桑给巴尔向我国宣战?”   一时却也吃不下了,回到书桌前,翻开折子看了起来,原来从昨晚开始,蒋霈同便同桑给巴尔的官员进行交涉,提出按照桑给巴尔法律惩处小威金斯及他的手下,并就万德全等人的行为表示歉意,并且称愿意按照本地法律为万德全等人进行辩护。   桑给巴尔的官员却是铁了心偏袒小威金斯,最后更调集士兵要强行登船抓人,商船无奈驶离了港口,桑给巴尔却又派出唯一一艘军舰“古拉斯格号”进行追击,不过说是军舰,不过是一艘大木头蒸汽船,装了几门火炮,便是这艘商船灵山号怕它也讨不了好,只是以防万一,毕竟有大皇帝在船上,灵山号才没有与它纠缠,依靠速度优势全速摆脱了它的追击,而恰巧这时节张云宗率领小舰队赶到,二话不说,便击沉了古拉斯格号,接着炮击桑给巴尔皇宫,数百名桑给巴尔士兵一哄而散,海军陆战队登陆,俘虏了苏丹巴加西,巴加西随即宣布投降。   这场战争,仅仅历时三小时,桑给巴尔国便宣布投降,是世界战争史中两国之间为时最短的战争。   叶昭看着奏章,一时哭笑不得,中国在非洲很少展现力量,前不久虽然对祖鲁王国一战露出了肌肉,但毕竟初露狰狞,在北非,好似就不如欧洲人可怕,小小的桑给巴尔,为了英国贵族敢于同中国人周旋也就在此,随即转眼遭受灭顶之灾,让人莫可奈何。   既然已经发生了,却是要思量下如何善后,如何妥善利用这场“战争”,北部的非洲东海岸,正是英德两国扳手腕的战场。   再想想这场战事,却是在自己睡梦中进行,自己一丝也未听到枪炮声,想来万德全和侍卫们颇费心思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冲突渐起   与桑给巴尔人和谈叶昭自没有参与,全权交予了蒋霈同与海外省的官员,几日后,叶昭的舰队启程开始向着印度洋之东航行。   一个多月后,舰队安全抵达大亚奇这座南海舰队扼守马六甲海峡咽喉的海港。   在中国人积极参与下,疏通河道,建设港口,现今大亚奇的繁荣已不逊于雅加达,甚至港口吞吐容量直逼新加坡,概因华人进入印度洋的商船,多喜欢停泊大亚奇进行各种补给而不再是将新加坡当做中转港。   到了大亚奇,可以说已经进入了帝国势力范围,在南海海域,帝国舰队也不会畏惧任何一支英国海军,是以随同大皇帝出巡的随行官员侍卫这才算长长松了口气。   朱丝丝来了大亚奇接叶昭,与爱妃久别重逢,自是百般恩爱,遗憾的是蓉儿和红娘要坐镇京城,不能远足。   在大亚奇的东方大酒店歇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膳就会启程过马六甲海峡回国。   早晨时分,坐在落地窗前享受着缕缕阳光,叶昭按惯例翻起了报纸,其中有情报部门呈上的新加坡英文报纸,当今的热点新闻便是三日前帝国南海舰队在马六甲海峡扣查了一艘英国鸦片船,现今鸦片船还未获得释放,中英政府正为这艘鸦片船的命运进行着密集的外交斡旋和激烈较量,看似只是一艘小小的鸦片船,其中的意味却大有深意。   这不,新加坡的英文报纸就发出“狼来了”的惊呼,《狮城报》是新加坡最主要的英文报纸,显赫的版面上,英国的自由撰稿人一针见血的指出,在马六甲海峡查扣英国商船,这是中国人精心策划的阴谋,蒸蒸日上的国力令中国人信心十足,现在他们终于向日不落帝国亮出了獠牙,开始挑战日不落帝国的尊严。而从一名英国民族分子的角度出发,这位新闻人则希望英国政府全力回击中国人的挑战,决不能姑息他们的行为,若不然,他们将会有更多的勇气制造更严重的麻烦。   而一个多月前中国人在桑给巴尔的军事行动现今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事件,中国邀请德国人参加与桑给巴尔的和谈仿佛也远远不及中国舰队的行为带来的冲击力,虽然这场战争使得德国人在东非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中国人也在德国人帮助下进入了东部非洲,两国更令桑给巴尔刚刚组建的内阁取消了奴隶贸易市场的存在,但这些事件距离普通英国人很遥远,远远不及本国一艘商船被外国军舰强行扣留给人造成的震撼的直观感受。   尤其是这一两个月来,英国人与布尔人关系极为紧张,在英国的报纸上也时常爆出对老大帝国不利的消息,例如外交部门同中国接触,指责中国正在向布尔反叛分子提供武器并训练他们,虽然是两国外交部门秘密的接触,但还是被英国报纸捅了出来,加之查扣鸦片船的事件,这令英国人迷惑而愤怒,好像中国人现在是成心和他们过不去。   当然,在中国的报纸上,关于鸦片船事件又是另一个说辞了,东方诸国的医学界早已经将鸦片列入受管制精神类药品的行列,东南诸国很早就签订条约,宣布到今年年初全面禁止精神类药品的非法贸易,这些受管制的药品中,就包括鸦片,东方各缔约国同样一直要求欧洲各国加入该条约,但却一直没得到什么回应,所以中文媒体都认为,水师应该按照该条约,缉拿鸦片船,防止昔年遍地鸦片馆的情形再度发生。   帝国境内全面禁烟虽然激起了许多人不满,但总算略显成效,最起码鸦片馆再不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繁华长街之中,包括租界的鸦片馆,也纷纷被取缔。   说起租界,早已不是昔日情形,虽说本朝继承前朝,不可能说租出去的土地条约硬生生作废,但通过回购、承租等等手段,租界渐渐变成了中西混住的居民区、商业区,更不可能出现国中之国的情况,倒更像经济开发区,也是西洋人来华的落足点,和中国人在海外的唐人街大同小异。   翻看着报纸,叶昭由鸦片也想到了租界之事,问了朱丝丝几句,倒也满意的点点头。   “小威金斯你准备如何处置?”朱丝丝笑眯眯的问,现今是盛夏时节,南洋之地,更是酷热难耐,她穿着雪白的职业套裙,精神爽利,硬朗中的性感也只有叶昭才体味的到,旁人谁又敢往那方面想?也不可能去想亵渎国母的龌龊念头。   虽然早就从议政院退出,朱丝丝的威望却无形中得到了提升,也是最受人崇敬的三位国母之一。   叶昭抿了口茶,笑道:“他的事儿啊,再说吧,带回去再说。”   见到中国人三下五除二便将石头城占领,小威金斯早就吓傻了,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现今可老实多了,老赛伤势复原后,差点暴揍他一顿,现在他整日窝在货仓中,就怕遇到老赛。   朱丝丝微微点头,现今她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国母身份,她与叶昭一般,都是一言一行便可改变千万人命运的上位者,一个国家又如何,桑给巴尔转瞬之间已经改变了政体,由苏丹国变成了现今的君主立宪,内阁成员中,更有两名中国人和一名德国人,现今她这位夫君的权力,当世实在没有第二人可望其项背。   便是同样强大的英帝国维多利亚女王,行事有多少掣肘?与她夫君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权力越大,责任越重,朱丝丝希望夫君能扛着帝国一路前行,而不是被权力冲昏头脑,而到现在为止,夫君从来没令她失望过。   “丝丝啊,数月不见,你变了许多啊。”叶昭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从金凤逝去后,朱丝丝对叶昭便已经不同,此时她只温雅轻笑,没有吱声。若是以前,朱丝丝定会问叶昭,出去小一年,也没寻个黑黝黝的美女来?这哪里还是大皇帝呀?   “咱见见老赛吧。”叶昭突然若有所思的说。   朱丝丝并未和赛格努差正式会面,听叶昭的话,便明白叶昭的意思,笑道:“怎交了个昆仑奴朋友?”从心底深处,如同大多数中原女子一般,对西洋人有着本能的厌恶,就更莫说黑黑的“昆仑奴”了。   赛格努差体格极好,现今已经差不多痊愈,跟在万德全身后小心翼翼进了客厅,就见到了坐在主位的叶昭和他身畔的朱丝丝。   明显感觉到这位东方贵族此刻气势迫人,赛格努差走上几步,并未在两侧雁翅排列的檀木椅上落座,而是站在一旁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叶昭。   叶昭这时就笑了,说道:“老赛啊,说起来咱也有半年的交情了,此刻来到大亚奇,我也不能再瞒你。”   万德全眼明心亮,凑到通译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通译不敢怠慢,急忙低声和赛格努差说了。   赛格努差愣住,呆呆看着叶昭,一时不敢相信,但此时此刻又容不得他不相信,再想想叶昭的气度、排场,可不是嘛,若不是皇室贵胄、中原天子,这位盯着自己看都会令自己莫名心中发虚的东方贵族又能是谁?   怔了好一会而,赛格努差才回过神,急忙单膝跪倒,又向前蹭了几步,低头轻吻叶昭软靴脚面,激动的语无伦次,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大意便是“最崇高的大皇帝陛下,统治东方和非洲诸部的天可汗,您忠诚而卑微的仆人向您问候,我愿意为您贡献一切,在血与火、斧头和剑锋下为您效力……”   听着通译翻译,叶昭笑道:“起来吧,老赛,朕一直没告诉你,你可不要埋怨朕。”   赛格努差又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效忠的话,这才慢慢起身,听叶昭吩咐,在旁侧的檀木椅上慢慢坐了。   叶昭又道:“我知道你是位有抱负的领袖,来了中原,你多看看多学学,保你受用匪浅。”   赛格努差连连称是,心下这个激动啊,文先生就是中原皇帝,自己虽不敢说是他的朋友,但怎么也算是结了缘,日后定可大大借助大皇帝的威势,这真是天神庇护我族,我族人中兴之日不远矣。   只是自己到现在还未寻到可献给大皇帝的宝物,这可真是难了,赛格努差胡思乱想,一时千头万绪,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朱丝丝对这名黑人酋长不假辞色,想起一事,低声对叶昭道:“岳洪来了大亚奇,您见不见?”   岳洪是现今内务府的第二号特务头子,昔年叶昭在广州时,岳洪乃是内务局特务署副官,并不显山露水,现今却是瑞四之后的第二号人物,是位极厉害的角色。   说起来,与叶昭出生入死的老臣子渐渐老去,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管政坛也好,军界也罢,叶昭面对的渐渐是一个全新的局面,甚至内务系统,这岳洪与叶昭接触也并不多,叶昭实在难说得上了解他。   岳洪亲自来大亚奇,自是部署新加坡的情报事宜,新加坡政坛的党派中,实则获得中国资助的中坚力量可不在少数了。   “不见了。”叶昭摆了摆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惧战必亡   伦敦贝克街25号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豪华大宅,不过近日来,这座大宅进出的绅士小姐都行色匆匆,大宅好似也失去了原来的活力,只有花园中雪白少女雕像上的鸟儿偶尔会叽叽喳喳鸣叫一番。   夏洛克先生是这座豪宅的主人,现今他却忧心忡忡,在遥远的东方,儿子和满满一船鸦片被中国人扣留,就算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这位大商贾,此时也束手无策。   在壁炉之前,夏洛克先生正与他的亲信史密斯律师商讨对策,中国广州海事法庭已经判定鸦片船违反了东南各国共同签订遵守的《南海海事法》,现今则在研究要不要控诉小夏洛克的非法行为。   对于夏洛克先生来说,船和货物可以不要,就怕儿子被中国法庭判定有罪,到时再想救他归国千难万难。   史密斯律师是伦敦有名的大律师,但此时紧皱眉头,一幅无计可施的模样。   夏洛克看了看好像永远也不会响起的电话机,无奈的摇摇头,他在内阁中不是没有朋友,但在境外,在东方,第一次感觉大英帝国的软弱无力,第一次感受外来强权的压力。   “不能用公海的理由来为汤姆脱罪吗?”夏洛克努力回忆着这些日子翻看的关于海权和海事法律方面的书籍,若说一个月前,对什么公海、领海等等概念夏洛克只是一知半解,现今却熟悉的无以复加。   几百年前葡萄牙称霸海洋的时代,葡萄牙人称霸整个海洋,自诩为海洋的保护神,任何海洋上的事务葡萄牙人都有权干涉,到后来西班牙人崛起,双方在教皇协调下,由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颁布教谕,全球的海洋由葡萄牙和西班牙两国管辖,并指定大西洋上通过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和以南的地方,划一条子午线作为西、葡之间行使权利的分界线,两国在各自的地区拥有控制权,别国的船只,非经控制国许可,不得在这些地区航行和通商。   那是真正的海洋霸权时代,后来随着英法的崛起,海洋被第二次分割,为了打破旧格局,英国人提出了公海和领海的概念,主张把全球的海洋划分为分属沿海国家主权范围的“领海”,以及不属于任何国家主权、各国均可自由航行的“公海”。   此说提出后,渐渐被欧洲各国接收,领海的范围,限定为当时陆地武器射程也就是火炮的射程,为3海里。   夏洛克此时眼里满是希望,说:“对,当时汤姆是在公海上,中国人根本没有理由抓他。”   史密斯律师叹口气,说道:“先生,这些理由在法庭上我们的律师团已经提出,不过夏洛克先生虽然当时的轮船位置在公海,但商船悬挂上了中国的国旗,轮船是在坤甸注册的,按照东南各国的航海法,中国人拥有对它以及船主的管辖权。”   夏洛克眼中的希望幻灭,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一日竟然会惹上东方的官司,更要雇佣当地的华人律师团为自己的儿子打官司,几十年前他去过中国,印象中那个勤劳却死气沉沉的民族根本未开化,谈什么法律和律师?   史密斯律师叹气道:“先生,您也不用急,汤姆这桩案子本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中国人并不是针对夏洛克,他们要的东西可不是一艘鸦片船那么简单,也不是为了定某一个英国公民的罪。”   夏洛克先生点点头,他也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东西方两大帝国博弈,他的儿子成了牺牲品,只是事情如何了结,实在难以预料。   “这个汤姆,在东方做生意,为什么不好好了解东方的法律,禁烟这么大的事,他难道不知道么?”夏洛克埋怨了句自己的儿子,旋即就知道,实则也怨不得汤姆,在海外的英国公民,一向只知道本国律法,按照大英律法,只要是英国商船,不论行驶在何处都算是英国之领土,都是帝国管辖范围,这也使得英国海员在海外享有种种特权,也通常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错觉,这种自高自大的性格,才是导致汤姆落入困局的罪魁祸首。   只是日不落帝国,此次在东方遇上极为强大的对手,好像也是几百年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虽然距离极远,却仿佛比当初隔海相望的拿破仑帝国更危险。   国家之间的较量,并不仅仅是武力和财力,此次的对手,通过汤姆的官司夏洛克先生发现,对方社会之架构,好似比大英帝国更为文明,当一个蒸蒸日上的文明遭遇比他更先进的文明时,本能的便感觉到敬畏,夏洛克先生,此时便有这种感觉。   深深叹口气,夏洛克先生拿起了话筒,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安安全全的带回伦敦。   ……   叶昭的商船从大亚奇航行至坤甸的短短几日间,帝国广州海事法庭已经对夏洛克以及“巴伐利亚号”的鸦片案进行了审理,可谓效率极高,此举也令英国人大为恼火,驻京领事一次又一次向外务部提出抗议,而在小夏洛克个人的民事刑事责任上,英国人更加大了施压的力度,竭力阻止中国海事部门可能对小夏洛克提出的控诉。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时节帝国的首相李鸿章已经秘密抵达坤甸迎接叶昭归京,叶昭见到李鸿章就笑,说道:“首相和君王鬼祟祟的一起跑到海外,也算千古奇闻了。”   见到叶昭笑容李鸿章微微放心,知道将近一年的施政并没有什么大过失,尚算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在坤甸总督府的花厅中,李鸿章难得获得了大皇帝单独接见的机会,在叶昭离京前,李鸿章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叶昭,说起来君臣也有一年时间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极为谨慎的李鸿章汇报着这一年来京城的政事,一些法案的通过和实施,一些敏感的人事变化,虽然,他知道这些消息叶昭定然早已知道,可由他嘴里说出来自免得大皇帝偏听偏信。   例如现今议会中,他领导的民生党和张有存领导的“忠义护国学社”出现了极大的裂痕,这对执政同盟眼见随时便有分道扬镳的可能,李鸿章自然要好生在叶昭面前分说一番,因为他知道,忠义护国学社的大佬们多有退伍军官,其中不乏平远军时代的老将领,从私人感情上,只怕大皇帝更偏袒他们一些。   “忠义护国学社”的议员大多是对外扩张的强硬分子,对内则要求加强对民众的思想控制,这与李鸿章奉行的发展工商业的执政纲领时常发生冲突,但有时候又能团结合作,例如两个月前通过的“废奴法”,若没有护国学社议员的支持,民生党很难推动其在议会获得多数通过。   “废奴法”,使得帝国第一次将奴婢们列入了公民之列,令他(她)们享有了公民的种种权利,再不会被人卖来卖去,而所有大户人家的奴婢,都要与主家签订雇佣合同,受到《劳工法案》的保护,否则主家便要受到法律惩罚。   这项法规可谓彻底打破了旧社会的传统,因为高门大户,都有蓄奴的习惯,该法案的推出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以香港为例,被英国殖民统治多年,英国本土三十年代便已经废奴,其殖民地本该沿袭本土法规,但因为香港华人社会的抵制,法案在香港迟迟不能刊宪,一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正式实行,此中阻力可见一斑。   不过叶昭以武力夺天下,变革比之变法便容易许多,尤其是夺得天下之初,新法最易施行,等社会架构完全稳定,一些根本性的改变社会阶级架构的革新就很难推行了。   听着李鸿章汇报一项项政事,叶昭突然抬起了手,李鸿章的话语戛然而止。   “备战的事,少荃准备的如何了?”叶昭不动声色的问。   李鸿章怔了怔,喃喃道:“备战?”   叶昭道:“是啊,备战,与英国之战。”   李鸿章脑子嗡的一声,他还真没想过会与英国之间爆发战争,现今是大航海大贸易时代,大洋上商船如梭,若拥有着全球最强大海军力量的两大帝国开战,对整个世界的贸易都会是极为沉重的打击,这种打击,李鸿章想避免,想来英国人也这般想。   这番话他没说出来,但叶昭却知道,叹口气道:“少荃,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句话是金石良言,不管与英国人会不会有战事,你我也要做好战争之准备。”   几次全球性的战争伊始,那些经济强国都以为全球贸易已经避免了出现战争的可能,但最后战争却不可避免的降临,更莫说现在各国间脆弱的贸易联系了。   “多向这方面用用心。”叶昭语气倒是极为平静。   李鸿章心说莫非是护国学社的哪位大佬在大皇帝面前吹风,抨击自己对军费拨款不怎么热心来着?心里这么想,嘴里自连连称是。   可是思及与那称霸寰宇的日不落帝国开战,李鸿章心脏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动,他自己问自己,若真的与英吉利帝国爆发惊天的碰撞,中国,有几分胜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妹   叶昭和朱丝丝到达广州之时,却没想到七丫头会来接船,短短几年间,七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美若天仙的少女,眉目如画,琼鼻樱唇,皮肤白皙的好似凝固的牛奶,清丽脱俗如画中的仙子。   叶昭做苦行僧和出行的这几年,七丫头在蓉儿和红娘的恩宠下请了京师大学的教授授业,只是她头脑好似不适合学习,成绩极为糟糕,这也使得朱丝丝时常责骂她,令她见到姐姐便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个顽劣的妹妹也令朱丝丝头疼至极。   能离开紫禁城离开京城来广州接姐姐,也是蓉儿和红娘的恩典,使这个幼年离家的少女有机会回老家省亲。   实则朱家父母已经迁去京城,兄弟姐妹各有前程,在广州,朱丝丝和七丫头已经没什么亲人,以朱丝丝的身份,也实在不好前去拜望旧识,姐妹俩也只能在汽车中远远看一眼昔日的大院旧址,现今那大杂院早已变成了摩天大楼。   广州、京城和上海的街头,四轮汽车已经司空见惯,虽然仍是权势富贵的象征,但却已经不再那么引人瞩目,更多的成了绅士的新宠,如新文化人、报社老总,便常有租赁汽车的习惯。   李鸿章走海路回了京城,叶昭则准备一路乘火车,由南而北,巡视自己统治下日益繁荣的疆土。   在广州,叶昭停留了几日,这座龙兴之城,有着叶昭太多太多的回忆,重返广州,叶昭万千感触涌上心头,一时舍不得便走。   叶昭住在观音山行宫,昔年东西两宫太后居所,早已重新修葺成为了皇家行宫,虽然远离市区,收音机却能清晰的收听到市区的电台节目,随着电子管收音机逐渐进入中产家庭,现今中原一线城市,商业电台呈现井喷现象,广州一城便有三家商业电台运营。   叶昭此时就斜躺在软榻上,在一间金碧辉煌的阁间里听着收音机里一场“竞鞠”比赛的播报,院外梧桐树在烈日下蔫巴巴的,室内却凉爽的很。   “竞鞠”,是一种手持球的团体竞技类比赛,类似于橄榄球,但规则又有很多不同,也是现今帝国最盛行的竞技体育运动,以广州为例,便有十几家手球俱乐部,生存方式也渐渐从靠富商资助变为吸引观众以取得门票收入的运营模式。   这个时代,中产阶级数目比较庞大的国家,对娱乐活动的要求越来越高,在英国,足球俱乐部渐渐涌现,美国,棒球俱乐部在全国范围内几乎超过了1000支,同时代的中国,富有东方魅力的竞技项目“竞鞠”则逐渐流行开来。   帝国许多学校都开设了“竟鞠”课,用一个皮球做道具就可以玩的游戏极容易推行,高度的竞技意味又使人乐在其中,虽然繁复的规则限制了它的球迷人数,但体育竞技就是这般,越是复杂的规则,当球迷深陷其中后便会成为死忠。   至于东西方繁华城市的娱乐活动,这几十年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欧洲,盛行巴黎式夜总会,露大腿的康康舞女郎风靡欧洲,美国,音乐沙龙、酒吧文化崛起,从陪人喝酒卖酒的啤酒妹到专门给妓女提供免费座位的戏院,又有适合家庭消遣的舞厅、剧院,一直到现今面向中下阶层的剧院大行其道,成为剧院经营的主流模式。   帝国境内,变化更甚,传统的娱乐方式赌档、鸦片馆已经成为历史,便算尚有经营者也是见不得光的黑户,中产阶级更热衷于过新生活而不是做醉生梦死的纨绔,对外交往中国人变得自信而开明,早不是以前愚昧的自大。   听着收音机里解说枯燥的规则,叶昭正有些昏昏欲睡,门被轻轻叩响,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一股如同橘子花的清新香气飘入鼻端。   叶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花似玉的少女俏脸,乌黑的长发飘逸,雪白小巧的耳垂戴着两个大大的金环,束腰T恤,雪白摩登的宽大长裤,婀娜而行时,便会显出裹住纤细长腿的优美曲线,裤管下露出柔美足踝和奢华的宝石蓝高跟鞋,摩登性感,又给人一种异常干净精致不可亵渎的感觉。   所谓T恤,取自彝族少女民族服装,尽显纤腰酥胸之美。七丫头爱打扮,喜欢穿金凤裁剪的新衣,时常被姐姐骂却乐此不彼,而宫内最喜欢改良服饰的金凤逝去,朱丝丝等皇妃也就不忍过多责备七丫头胡闹。   对于叶昭来说,七丫头的服饰自令他赏心悦目,甚至升起几分穿越时空的错觉。   “姐夫,带我出去玩吧!”七丫头贼兮兮的靠在了叶昭身边,满脸的撒娇状。   初始进宫时,七丫头可实在不知道如何与这位小时候抱过自己的姐夫相处,可紧接着发生的一连串的变故,加之她渐渐长大,叶昭见她时还是与过去一般,七丫头渐渐感觉和在家时无异,索性也就姐夫姐夫的乱叫,叶昭自然好笑的答应着,可若被朱丝丝听到七丫头定会被狠狠骂一顿。   被七丫头靠在身上,叶昭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现今很少有人敢和他这样亲昵,甚至皇子公主们也无一人敢同父皇撒娇。   “多大了?还装可爱?”说着话,叶昭坐起了身。   朱七姑娘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对,叶昭,她说不上是什么感情,疼爱自己的姐夫?却又是自己的丈夫,可偏偏如对妹妹一般对待她,有时她会不服气,可有时又享受这种感觉。   “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七丫头悻悻的起身,却不死心的抓住叶昭的手臂摇晃。   叶昭笑着问道:“那你说说,想去哪儿?”   七丫头还未说话,外面传来一片细碎的脚步声,七丫头立时苦了脸,懊恼的道:“去不成了。”   朱丝丝在几名宫女簇拥下而来,宫女留在殿外,她则款款而入,七丫头早就异常端正的站在一旁,见姐姐进来,便福下来见礼,脆生生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此时的她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朱丝丝皱眉看了眼七丫头的服饰,但没多说什么,转身对叶昭道:“冯子材候着见万岁爷吧?我带七丫头去祈福,好不好?”   叶昭微微颔首,七丫头则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的沮丧。   冯子材现今是东南集团作战司令部南方军区司令官,东南集团南方军区涵括缅甸、老挝、柬埔寨、越南、泰国等国,是帝国在南方的屏障。   此时的冯子材,正在广州帝国大酒店等候大皇帝的召见,他是南方为数不多知道叶昭在广州的高级将领之一。   他在心情忐忑的等着大皇帝传召,同样也有人怀着同样的心情希望能见他一面,在他坐上前往观音山行宫的汽车时副官报告,来自宋卡的马来人首领再一次送来了一封措辞诚挚的长信。   这位马来人首领能把求见的话传到冯子材耳朵里,可以说能量不小,更颇费了一番心力,只是冯子材急着去觐见大皇帝,自无暇理他。   马来人首领的来意冯子材心里明镜一般,现今新加坡周边的马来族人,颇有几个族落希望独立建国,马来人原本最大的威胁是缅甸和泰国,现今则更多的是被来自新加坡的英国殖民当局影响,而他们若想独立,便要获得缅甸和泰国的支持,若能得到东南集团南方军区统帅的默许,当然便立国独立在望。   见到叶昭之时冯子材也略微提了马来族之事,他是军事将领,自然对于新加坡等地的时局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   冯子材是叶昭一手提拔起来的,现今已年过六十,却是老当益壮,在异国进行政治军事博弈,将南部军区治理的井井有条。   现今东南集团南部军区下辖六个步兵师,超过十万人的陆军兵力,其中包括两个皇家陆军步兵师,战力不容小觑,此外还拥有少量近海防御舰船。   叶昭与其说了几句闲话,突然问道:“若中英开战,缅甸可愿意与我等一同抗衡英吉利?”   冯子材呆了呆,想了很久,沉吟着道:“战局千变万化,不过缅、泰二国,信奉佛教,与我中土风俗不同,若战事艰险,实难预测此两国之动向。”   叶昭微微点头,笑道:“你回答倒也谨慎。”想了想说:“不管如何,要与缅人交涉。”手在地图上缅印边境地区画了个圈,道:“多筹备兵城粮站。”   在昨日收到的军中督军以上级别才能阅读的绝密电文中,冯子材已经知道大皇帝下谕令全军备战,准备应对来自海上第一霸权的挑战,假想敌则不言而喻。   冯子材也知道,一旦与英国爆发战事,则帝国陆军必然从几路进攻印度,看来缅甸也将成为进攻印度的踏板。   “陛下但请放心,臣定会令缅人归心。”冯子材信誓旦旦的说。   叶昭就笑了,招招手,叫冯子材到近前来叙话。   叶昭和冯子材,一直密议到掌灯时分,冯子材才告辞而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陆月亭   香港汇丰银行是资金来自英国的联合银行,虽然近些年泰和银行在东方诸国的发展势头不可挑战,但在香港和上海,汇丰银行仍有着庞大的客户群,不过从去年开始,随着泰和银行全力争取香港市场,汇丰号的业务发展已经举步维艰。   总行宽阔光可鉴人的银行大厅掩不住汇丰号现今的窘态,虽然银行大厅中客人络绎不绝,但汇丰号最重视的大客户们却正被一个个的挖了墙角。   此时贵宾休息室内,汇丰银行发起人之一、银号委员会副主席苏石兰就正在接见一名极重要的客人。   苏石兰是正宗的苏格兰人,大块头络腮胡,典型的苏格兰人特征,但银号的通译按照中国习俗给他取了一个本土化音译的名字。   他会面的贵宾室一名穿青袍的老者,苏石兰知道这位老者在中国大有名气,是中国最大的武装反对党公平党的魁首,唤作陆月亭。   公平党的活动资金大数都通过汇丰号过账,陆月亭是位极有人格魄力的东方学者,也有许多英国朋友,公平党在汇丰号的资本超过十万英镑,这是一笔天文数字,所以汇丰银行极为重视这位大客户。   不过现今面前的这位陆先生好似有意将所有资金提走,好像准备化整为零转入泰和银行,苏石兰只有苦口婆心的相劝,诚恳的道:“陆先生,您知道的,泰和银行有贵国皇族在幕后把持,甚至有人说泰和银行所有股份都是皇族的资产,难道您放心把您的钱交到您敌人的手里?”   陆月亭清瘦矍铄,双目极为有神,一直不动声色的他听到苏石兰说“贵国”二字。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双手用力握了握拐杖,说道:“苏石兰先生,您说错了,那不是我的国家,我要的国家并不是这样,我可以预言,百年之后,这个伪善的政权会比前清还要专制和残暴!”   苏石兰附和道:“陆先生说的是,所以说,您难道放心把钱交到他们手上?”   陆月亭微微笑了笑,说:“越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越安全。”   苏石兰正要再劝,轻轻响起了叩门声,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职员端着茶盘进来,送上两杯香浓的咖啡。苏石兰伸手示意,说道:“陆先生,我们慢慢谈,这是来自巴西的咖啡豆,您给些意见。”说到这儿叹气道:“和记专卖……”下面的话他没说,自是感慨没想到会有一天喝咖啡也要通过中国的商行。   巴西一直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拿破仑入侵葡萄牙时葡萄牙王室便迁去了巴西,不过随着葡萄牙的衰落,那些葡裔巴西人渐渐认为葡萄牙本土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当葡萄牙王室为了争权内斗之时,巴西人便拥立葡萄牙一位亲王为皇帝,宣布脱离葡萄牙的统治,而里斯本政权根本没有实力讨伐巴西,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巴西独立的事实,不过巴西和葡萄牙的关系一直联系紧密,近些年,作为葡萄牙的亲密伙伴,中国与巴西贸易剧增,中国商人渐渐取代了过去英国人在巴西的地位,又怎不令苏石兰感慨?   陆月亭并没有去碰大理石茶几上的咖啡杯,拄着拐杖起身,说道:“老夫还是愿闻茶香……”   他话音未落之际,正拉门准备出去的英国女职员突然惊呼一声,从门外冲进来四五名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女职员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却是被一名大汉捂住了嘴。   大汉每人手中都有一枝乌黑的盒子炮,指住了陆月亭和苏石兰,为首的高个子冷冷道:“陆月亭,跟我们走吧!”   苏石兰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这里是英国的领土,你们速速离开!”不可能会有香港当局的武装人员不打招呼便来汇丰总行抓人,抓的更是极为显赫的人物,数来数去,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是来自中国的密探。   大汉们并不理会又怒又惊得苏石兰,只是紧紧盯着陆月亭的一举一动,陆月亭好整以暇,微微颔首道:”我等你们很久了。”却不反抗,拄着拐杖便向外走,苏石兰想拦住他,却被大汉推到了一边,他焦急的喊道:“陆先生,陆先生,你放心,他们带不走你!”   陆月亭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革命,又怎会不流血的?以鲜血唤醒天下人,我愿足矣。”   “少废话!”一名大汉推搡陆月亭,而苏石兰只觉得脑袋剧痛,被人用枪柄砸在头上,一阵眩晕,慢慢坐倒……   几分钟后,总行前,一辆黑色汽车打火,向南飞驰而去。   ……   当叶昭的专列在武昌停靠之时,收到了瑞四的加急密电,陆月亭在香港被捕获,港警追逐过程中,帝国昂船洲水师营水师出动军舰,驱逐了港警的小船。   叶昭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现今九龙与香港岛之间并没有陆路连接,内务人员抓捕陆月亭后自然是乘早已伪装的商船离开香港,加之昂船洲水师接应,令英水警无功而返。   瑞四在电文中又称,在香港秘密抓捕陆月亭依循的是东南各国签订的《区域警察合作法例》,按照该法例,只要获得东南国家警察联盟总部的获准,成员国警察总局协同,联盟协警便可在异国拿人。   坐在豪华车厢中品着咖啡,看到瑞四的辩解叶昭笑了笑,虽然强词夺理,但瑞四可长进多了,行事也知道“依法而为”,可真是比戴笠还戴笠,这个秘密警察头子早就不是昔年自己的小跟班了。   不过这却有了争执了,那便是香港岛的主权归属,现今香港岛从法理上主权属于英国,当然,因为是前朝签订的条约,条约中中文原意又是大皇帝怜恤英商,赐予土地给他们停泊修养,所以警探在岛上拿人也有可商榷之处。   “吩咐下去,去上海。”叶昭对身侧伺候的万德全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海滩(上)   上海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短短几十年间已经由海边小镇变为了帝国最繁华的城市,英法租界的工部局已经被取缔,但租界西洋人口众多,自也成立了委员会与帝国中央政府进行各种交涉,为本国居民谋福利,这一点或许多少受到了旧金山唐人街华人组织的影响。   叶昭住进了外滩一栋花园别墅,在豪宅林立的外滩,别墅并不显眼,隔着两条马路,可以见到巍峨入云的泰和总行大厦,大厦高七十余米,东方风格建筑,共十五层,是现今世界第一高楼。   陆月亭在被解来上海的途中,因为走海路,比从京城乘火车赶来上海的瑞四慢两天才能到,瑞四知道陆月亭一直被主子视为心腹之患,但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这个常年流落异邦的老头子,若不是叶昭来上海,他才不会巴巴的从京城赶来呢。   瑞四到上海的时候恰逢叶昭答应七丫头去逛街,他这个帝国最神秘的权力人物变成了跟班,跟着叶昭和七丫头逛起了外滩。   第一站,七丫头便说去泰和总行提钱,顺便参观一下这座寰宇第一大厦,当时叶昭不免愕然,问她“提钱?你还有私房钱存银行吗?”七丫头便神秘兮兮的告诉了叶昭一个秘密,她时常偷偷叫宫女替她把份钱存入银号,也一直想会有一天可以拿着银票(存折)去银行提钱体验一下文明生活。   叶昭心中便是一颤,接受过新教育的女孩,宫中生活无异于被囚禁的金丝雀了。   朱丝丝去看已经在上海汇文中学任教的郭自强,叶昭便在七丫头软磨硬泡下不得不答应跟她逛街花钱消费。   第一站便是泰和大厦,虽然大厦落成年余,叶昭却也是第一遭视察自己的这栋产业,说起来,他的生意多的自己都快记不清了,现今主要由皇后蓉儿与一个专门的管理委员会打理。   在总行一层营业大厅中,看着琪琪兴致勃勃的排队等候取款,叶昭只是微笑。   他坐在靠墙角的休息区内,沙发茶几,锦簇花团,总行营业厅服务极佳,有免费的咖啡供应,而且虽说中国向有“先敬罗衣后敬人”一说,但银行职员却是一视同仁,便是对土气的乡下人也是笑脸相迎。   当然,营业厅有警卫把守,若非持有泰和银号的存折票据不得入内,这也是不得已为之,若不然只怕营业厅的休息间变成了面向大众的免费咖啡室。   瑞四坐在叶昭身侧,见大皇帝笑意浓郁,他也便跟着赔笑。   ”陆月亭一事你办得好。“叶昭回头看了他一眼。   瑞四立时满脸春风,陪笑道:”都是主子运筹帷幄,奴才沾主子的光而已。”随即便道:“可奴才也闯了祸,用了巡警的名义拿人,奴才是想,抓住这个逆贼,总不能保密,不然如何震慑宵小?所以才移花接木,寻了些借口,可现在想想,奴才思虑不周,给英国人落了口实,若是主子拿主意,定不会好似奴才般鲁莽。”   叶昭笑道:“你会自查其身,很好,可也莫谦逊的过头,换了我,也没什么好主意。”   瑞四干笑两声,道:“主子太谦了,总是奴才办事不力,如何善后,还请主子示下。”   叶昭摆摆手道:“有什么善后不善后的,香港岛,总不能一路被英夷占着,也是时候了。”   他虽然没说是时候作甚,瑞四却心领神会,笑道:“那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   叶昭笑笑,突然问道:“香港的英人报纸可叫人帮你念了?”   瑞四道:“念了,逆贼满嘴胡话,等奴才好好整治他。”   现今不但英国领事馆已经向中方提出严重抗议,香港的英文报纸,也对帝国秘密警察的行为进行声讨,而陆月亭临行时慷慨激昂的要用鲜血改变国家命运的话语更被各大报刊刊登,称颂他是东方的斗士,一时间陆月亭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原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英人,现今也大多知道了他,知道了东方大帝国还有这么一位对手,一位勇敢的反抗军领袖。   “倒是为他张势呢。”叶昭笑了笑。   瑞四满脸不忿,说道:“这逆贼懂得甚么?以前还不是自己要称帝,现今却大言不惭,反对帝制?反对他妈……”急忙顿住,看了看叶昭脸色,又道:“他那点见识还不是拾了丁点皇贵妃娘娘的牙慧?现在人五人六的装熊!”眼珠转了转,瑞四伸手做了个手势,说:“主子,海上风大,失踪个把人也是常有的事儿……”   叶昭摇摇头,道:“不可,我倒想见见这位老朋友。”如何处置陆月亭,倒令叶昭有些为难,杀他容易,不杀他也不是因为叶昭仁慈,只看有没有必要而已。   从阅读自己的论著到慢慢成长为一位党派领袖,这老爷子不可说没有才干,叶昭也好奇想见见他到底是甚么人。   而红娘虽然一直没为陆月亭说过什么话,可想来总有些香火之情,便是杀他,也要红娘见他最后一面。   “先生,您还要咖啡吗?”一位穿着粉红马甲白衬衣的银行女职员见叶昭咖啡杯空了,便走过来问,自没注意刷一下多少双眼睛警惕的看向她。   叶昭摆摆手,见女职员离去,琢磨着对瑞四道:“你明日就回去吧,老赛在京城,你多照顾照顾。”赛格努差没有随叶昭来上海,而是乘火车一路去了北京城。   说话间,精致摩登的琪琪哒哒哒的踩着高跟鞋的步子走回来,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蜕变为女人味儿十足的都市女郎。   “存了多少钱呢?”叶昭微笑着问。   朱琪琪什么也不瞒着这位“姐夫”,说道:“十一万三千元,我还是甲等用户呢。”   叶昭知道泰和银行有特别用户、甲等用户、普通用户的划分,详情需要什么条件却不甚明了了,微微点头道:“还是个小富翁。”琪琪入宫多年,又有姐姐照顾,攒了一万多银元理所应当。   “走吧,出去走走。”叶昭站起了身。   此时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琪琪?!”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海滩(中)   叶昭回头看去,喊朱琪琪的是一个穿着银行职员制服的圆脸女孩,接着就听耳边朱琪琪呀一声欢呼,叶昭摇摇头,若丝丝在,小七定然又挨骂了。   此时朱琪琪已经跑过去握住圆脸少女的手,两人又蹦又跳的,引得旁人纷纷瞩目。   不一会儿,已经有穿着中山制服的大堂经理来训斥那圆脸少女,少女吐吐舌头,低声和经理说话,应该是在请假,大堂经理目光在朱琪琪和叶昭等人身上转了一圈,倒也点头答应,想是看得出这几位客人非富即贵,得罪不得。   朱琪琪拉着少女的手来到叶昭落座处,说道:“姐夫,这是我中学的同学赵兰,我们俩可好啦。”朱琪琪曾经在上海慕贞女子学校读书,不过同学大多知道她家境富裕,却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   “真的是你,开始我还不敢认呢。”赵兰满脸的兴奋,和叶昭礼节性的打招呼后便抓着七丫头的手不放了,连声问道:“这几年你干嘛去了,上的好好的怎么就辍学呢?有人说你嫁人了,是不是?”   朱琪琪虽是马大哈的性格,此时却也不禁俏脸微微一红,说:“你怎么样?这几年过的好吧?”   赵兰指了指大厅,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工作。”看得出,她还是很满足的,能进泰和总行,虽是营业厅的职员,但也颇不容易,泰和行的职员自然是白领阶层中的佼佼者。   朱琪琪笑道:“恭喜你啦,实现了人生目标。”上学时,作为资助生的赵兰就说过,希望毕业后摆脱贫困,希望能出来做事,而不是嫁人做一辈子主妇。   赵兰微微点头,说:“谢谢。”随即叹口气,“想不到你还记得。”   见朱琪琪故友见面,叶昭笑道:“琪琪,你和你朋友聊,记得早点回家。”   “别介啊!”朱琪琪好不容易说动姐夫来陪她逛街,此时又哪里肯放过,要知道姐夫一直是她的偶像,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和姐夫逛街看戏?   “姐夫,咱一起呀,赵兰,你能请假吧,我请你吃好吃的。”朱琪琪左手挽住赵兰,右手,在外边还真不敢和姐夫拉拉扯扯的,但也拽了拽叶昭的衣角。   叶昭笑了笑:“随你。”   赵兰倒也请下了假,就这样,一行人出了泰和总行,在临近的百货公司转了一圈,已是中午时分,虽然云层遮住烈日,但却有些闷热,在朱琪琪提议下,众人进了一家粤菜酒楼。   二层的阁间,朱琪琪要了个山珍五宝宴,其中有清炖果子狸,每次叶昭见到这道菜都会升起几丝莫名的情绪。   赵兰却变得拘束起来,自是见到朱琪琪和叶昭的排场,渐渐感觉到,自己和人家的阶级不同,上学时不觉贫富差距,但出来做事后就会慢慢明白,人委实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同阶级有不同阶级的生活,这巨大的沟壑不是人力能消除的。   朱琪琪去了外套,束腰T恤尽显柔美曲线,她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叶昭身边给叶昭倒酒。香风扑鼻,叶昭摆手道:“大中午的就不喝了。”   朱琪琪咬着红嘴唇,眨着长长的睫毛娇声道:“姐夫,姐姐斟的酒能喝,我的酒不好喝么?”   叶昭笑笑,说:“晚上再喝。”   “晚上姐姐在,有甚么意思?”朱琪琪不情愿的坐了回去,桌下乳白色高跟鞋轻轻一跺,自是有些不服气。她倒也不是想作甚么,可有时候就是不服气,这才会在叶昭面前卖弄风情。   那边赵兰在朱琪琪勉强下喝了几杯酒,话渐渐多了起来,突然问朱琪琪:“琪琪,你还记得唐四公子不?那时候追求过你,时常来咱学校看你。”   朱琪琪嗤之以鼻,道:“那个蠢货,谁理他了?”   赵兰羡慕的道:“知道你条件好,唐家你都看不上,若换了别人,巴不得嫁给他呢。”   朱琪琪笑道:“你想嫁?要不我给你说说,要不,你求求我姐夫,保你想嫁谁就嫁谁。”   几杯米酒下肚,赵兰胆子也大了,斜瞥着叶昭笑道:“姐夫,您还是月老啊,天下的婚事您都说了算?”   叶昭笑笑,招了招手,瑞四一直在旁边桌呢,这时节忙颠颠的跑到叶昭身边,低声问道:“主子,您吩咐!”   叶昭道:“你在这桌陪我吧,她们聊她们的,我和你说点事。”   瑞四心花怒放,痛快的答应一声,在叶昭身侧挨着半边屁股坐了,伺候叶昭酒菜,一直站在叶昭身后的万德全便退了下去。   赵兰还在半说胡话,俏脸通红,醉意盈然,说道:”唐家那是多大的势力,就算真是天上的月老,怕都管不了人家呢。”   朱琪琪撇嘴道:“他家算什么?”   瑞四此时却已经贴着叶昭耳朵把这赵兰的背景说了,又道:“贵人说的唐家应该是唐廷枢唐家,他家老四是个米虫,没出来做过事。”从遇到赵兰起的这段时间,瑞四已经令人去将她的情况调查了一番,当然,这么短的时间,也仅仅是粗略的经历。   叶昭微微点头,唐廷枢他当然听说过,上海大亨,实业家,祖籍广东人,少年时在香港教会学堂学习西学,做过洋行的高级翻译,当过买办,后来华商崛起,他便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是粤商中响当当的招牌。   正琢磨呢,又听那边赵兰说道:“我呀昨天还见到四公子来着,他来这里提钱,还认出了我,打听你的消息呢。”   朱琪琪道:“打听他个头,算了,别说他了。”虽然朱琪琪和宫内众妃不同,是受新教育长大的女性,有些不拘小节,但当着姐夫谈论旁的异性总是不好。   赵兰却继续说下去,看她满嘴不离唐四公子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暗恋人家,“他呀,他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我都见不着他了……”   “他说的能作准?”朱琪琪打断了赵兰的话,又道:“来,你尝尝这是什么肉。”伸手帮赵兰夹了箸菜。   叶昭却看了瑞四一眼,赵兰说的虽然没头没尾,却与瑞四得到的一个情报相吻合。   瑞四得到的这个情报称,唐廷枢早年结交叛党,与陆月亭更是旧识,当陆月亭在香港被抓的消息传来后,唐廷枢便决定全家迁居美利坚,为了避人耳目,大公子一家四口最先启程,昨日已经登上了前往旧金山的邮轮。   虽然叶昭不许内务府对政治人物和商界翘楚进行监控,但现今条件下,作为情报部门,只怕一定的违宪行为不可避免,所以唐家的举动还是被内务府嗅到了风,瑞四昨日还请示叶昭,要不要批捕唐廷枢,只是叶昭要他放一放而已。   叶昭没把问题看得多严重,少年时代便接触西学的经济界人物,只怕多少都会接触到公平党思想,不过帝国建立至今,这些人若不糊涂,自不会再与叛党眉来眼去,瑞四得到的情报也称,唐廷枢对公平党访客早已闭门不见。   叶昭觉得问题不严重,只是唐廷枢却显然如惊弓之鸟,陆月亭在香港被捕,他定担心早年他与陆月亭的交情被翻出来,到时只怕是灭族之祸,这才准备留下偌大的产业举家出逃,毕竟,许多资产是带不走的。   叶昭也能理解唐廷枢的想法,东方专制的社会制度,商人一向没有地位,只要触怒统治者,管你多少财富,如明代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又会如何?顷刻间叫你倾家荡产。   现今虽然帝国重视工商,有各种逐渐完善的法律保护商人利益,更有新兴资本力量进入议政院,但结交叛党罪名非轻,若是某位政府大员想扳倒他,他定然在劫难逃,而前两年,唐廷枢可是重重得罪过京城一位权贵人物,也怨不得唐廷枢准备举家出逃。   把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洋务运动代表人物吓得如此窘迫,叶昭一时摇头苦笑,不过这些年来,不管曾经在史书上留下何等威名的传奇人物,如今也只是他治下臣民,早已激不起他心中涟漪,本就是,就连西太后都成了他的玩物,谈何旁人呢。   “小七啊,过来跟你说句话。”叶昭招了招手,七丫头精致亮丽的粉脸很快就贴到了叶昭耳旁,丝丝清香入鼻,叶昭咳嗽一声,说道:“今晚你用你贵人的身份宴请旧同学,把那唐四和他父亲唐廷枢也请了来,到时帮我办件事。”   七丫头虽不知道姐夫所为何事,却也极快的点头答应,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在宫外举办宴会,更觉兴奋不已,她最羡慕的便是乌拉尔大公叶卡捷琳娜举办盛大舞会的风采,昔年在京城她参加过一次,一直喜欢那份华丽中的热烈,也一直梦想有一天她也可以主持这般绚丽的舞会,心底深处,她可拿她的贵人身份当个宝呢。   “兰兰,今晚我想和你们聚聚,能不能把你知道的老同学的地址都给我,回头我把请柬都送过去。”七丫头也不管这些事用不用她操心,叶昭说完,她利马就开始操持。   叶昭则在瑞四耳边低语了几句,瑞四领命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上海滩(下)   上海东方大酒店的大宴会厅,华灯璀璨,金碧辉煌,四壁垂着丈高的黄幔彰显帝家尊崇,东西两侧黄幔前宽大绵长的水晶桌上摆放着酒水菜点,服务的侍者穿梭其间,盛大的自助酒会又流露出皇室越发开明的信息。   被邀请者除了仪贵人的几名旧同学,还有上海的政要,士绅望族,唐廷枢和唐家四公子也在被邀请行列。   来宾们多携眷出席,上海特别行政市市长荣禄与上海议政院议长沈桂芬虽是针尖对麦芒的政治对手,此刻却一团和气谈笑风生,只是两人暗中还在较着劲,都希望能在皇妃面前多说几句话,多留下几张合影以在报刊上打击对手。   朱琪琪穿了一袭黑色长裙,金色缎子面的细高跟鞋,更显身段婀娜,性感无匹。   看着朱琪琪雪白脖颈上那串光泽的明珠,赵兰羡慕的叹了口气,华灯下明珠光晕流动,映得朱琪琪越发美艳动人。   刚刚知道朱琪琪是皇妃娘娘时,赵兰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现今还好像做梦一般,除了羡慕,她更多的是为好朋友高兴。而且能有一位皇妃做朋友,赵兰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许也走到了一个拐点,将会迎来崭新的生活,想想还真是期待。   一直陪在皇妃身边,赵兰算是出尽了风头,不知道多少政要在打听她的来历,一夜之间,她这个丑小鸭便飞上了枝头,而置身这些报刊杂志中才能见到的大人物身边,赵兰心中不免忐忑,可见到一直充满自信微笑的好友,以及这些大人物围在好友身边时与自己心目中印象完全不同的表现,赵兰才明白,大人物也都是人,也有喜怒哀乐高低流长,只是看面对的人是谁而已。   当唐四公子见到丽色逼人的皇妃走到他父亲身侧时,唐四叹口气,一时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受。   朱琪琪对唐四微微颔首,又示意父子俩免礼,对唐廷枢道:“唐伯伯,我以前没见过您,可从四公子嘴里早就知道您了。”   听皇妃喊他“伯伯”,唐廷枢吓了一跳,连说不敢当,瞟了儿子一眼,心说自己这个儿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也不知道怎么就结识了皇室新贵,听闻这位仪贵人是三大国母之一丽贵妃的亲妹妹,那就更不得了了。   “唐伯伯不必客气,我姐姐还提起过你呢,我就听了一耳朵,可也知道唐伯伯你是实业家中的楷模。”朱琪琪在京城生活多年,现今早已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闻听国母都提起过自己,唐廷枢就更是凝神聆听,说道:“老朽何德何能,得贵妃娘娘如此赞誉。”虽然早年便沉浸西学,但从骨子里他还是老派人,下意识便想向北磕头谢恩,但眼见厅中自助酒会的气派,他的举动定然格格不入,犹豫了一下,只得作罢。   朱琪琪又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皇上重视工商,宽容仁慈,我是知道的,唐伯伯等一众仁翁复兴本国实业,利国利民,这份功劳真该发一枚大大的金牌呢。”   唐廷枢更是连称不敢,眼见皇妃对自己甚是亲厚,心下稍安,可旋即想到自己过去与公平党的交往,与陆月亭更多次互通书信,也不知道这次被查获了没有,皇妃对自己再好,怕通匪罪名坐实后,便不是这般说了。   正忐忑呢,忽听皇妃又道:“听闻唐大公子去了欧洲,唐伯伯可是有烦心事?”   唐廷枢脸色立变,要知道面前之人身份,唐家的事皇妃娘娘哪会放在心上,哪会在意,除非?   唐廷枢立时满头冷汗,或许早已事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手掌之中。   皇妃此时却对身侧宫女道:“去请荣禄市长来,与我和唐伯伯一起合影。”这名宫女乃是九品慎容,一直伺候在朱琪琪身边。   眼见荣禄笑容满面的走来,唐廷枢心神一阵恍惚,荣禄是护国学社党员,对待叛党手段极为残酷,平日却是笑呵呵的笑面虎,唐廷枢一向与他没什么交情,心底深处更是忌惮此人。   此时两人站在皇妃两侧,闪光灯亮起,见荣禄对自己的笑容甚为亲热,唐廷枢心渐渐定了……   叶昭自不会参加七姑娘举办的宴会,有皇室中人出面安抚唐廷枢,足可以令他吃颗宽心丸,现今叶昭正在拿着一封来自喀什的急电陷入深思。   战争,叶昭从来都不喜欢,国民中受教育不同,喜欢独裁统治更为领土每一寸扩张欢呼者比比皆是,叶昭却喜欢政治清明,国民自信,而这种自信并不是靠武力掠夺来实现,可毫无疑问,当今的时代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很多时候,冲突都不可避免。   在阿富汗,突然爆发了穆斯林原教旨主义分子推翻王权的政变,几乎一夜之间阿富汗便变了天,成立了以原教旨主义领袖拉达?穆罕默德为总统的共和国,实则是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接着在阿富汗便出现袭击中国商队的事件,这也与西亚穆斯林教派冲突息息相关,随着源自中国的白派教义传入,在西亚的穆斯林中形成了巨大的分歧,而不愿意看到东方帝国西进的政治势力,开始暗中鼓动什叶派、逊尼派以及穆斯林原教旨主义中的激进分子攻击新派教众,中国人也渐渐成了激进分子攻击的目标。   在阿富汗这个贫困之地,权力分散在部落头领手中,现今也是帝国西陲最动荡的地区,第一次攻击中国人的行为也发生在此地。   西陲的动荡,自有英印当局的影子,中国在南部非洲与英国为难,实则很早以前,英国人已经开始谋划利用西亚的动荡来牵制帝国西进了。   叶昭慢慢落笔写着一封长信,阿富汗虽是贫瘠荒芜之地,却是帝国与英国在南亚势力范围的缓冲区,帝国政要们大多轻视此地,叶昭却知道未来这片土地对帝国安宁的重要性,这一点,却要国务院、议政院以及军方的领袖们了解。帝国势力范围扩张极快,而这种快速扩张带来的隐患也不言而喻,如果遇到与欧洲强国的战事,帝国周边,从乌拉尔公国到中亚、西亚、缅泰、南洋诸岛以至日本,委实处处可以被人挑起火头,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方是上策。   第一百六十一章 辫帅传奇   阿布德?穆罕默德是阿富汗伊斯兰卫队司令官,伊斯兰卫队则是刚刚建国的阿富汗共和国国家军事力量之一,也是国家卫队中最有战斗力的武装力量。   在数十年的英阿战争中,以普什图人为主体的伊斯兰卫队便一直是抗英的主力,以异常凶悍顽强的战斗力令英印军队头疼不已,更数次在与其较量中吃亏。   昔日凭借落后的武器便可以打败大英帝国的正规军,现今伊斯兰卫队配备了清一色来自英国的恩菲尔德步枪,战斗力更是大增,而这支狂热的宗教武装为了保护圣域不受侵犯,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现今这支曾经令英人吃过大亏的武装便在夜色中前行,他们穿着轻便,爬山涉水如履平地,在夜色的掩护下正在向瓦罕城进发。   瓦罕城是阿富汗人的叫法,在中原地图上,标记为葱岭市,位于帝国葱岭走廊(瓦罕走廊)最西侧,是中阿边境中国最大的移民城镇,在十几年前帝国与周边各国勘界运动中,葱岭市周边被划入帝国疆域,不过许多阿富汗普什图人仍固执的认为葱岭甚至瓦罕走廊都应该是普什图人的土地。   普什图人是阿富汗主体民族,属于白种印欧人,自中亚伊斯兰化以来,逐渐形成的普什图民族渐渐变成了一个凶悍嗜血的狂热宗教民族。   现今与中国人签订勘界条约的老国王已经逃去了布哈达汗国这个中国人在中亚的附庸国,与中国人曾经签订的条约一些阿富汗宗教激进分子理所当然认为应该宣布无效,   前几天,中国人的边防军越过边境进入阿富汗地区,击溃了一支被中国人认定该为袭击中国商队事件负责的武装,抓走了该武装数名领导人,其中一人便是阿布德的亲弟弟。   阿布德便要袭击葱岭,将弟弟和被囚禁的兄弟姐妹从魔鬼手中拯救出来。   众天神将鞭挞不信道者的脸部和脊背,而使他们死去,说:“你们尝试烈火的刑罚吧!”   阿布德坚信经文里的记述,在阿拉的指引下,他们能战胜邪恶的英国异教徒,令这些异教徒不得不屈服并且送上金银和武器,来自东方的异教徒们,同样会遭受真主烈火的惩罚。   是的,他坚信这一点。   ……   战斗几乎是在一瞬间打响。   葱岭地处中阿边境要塞,傍山而建,是一座融合了东方风格的石头城,城墙每隔百十米,便立起塔尖状的炮楼,远远望去,城堡森严,城中房屋顺着山势绵延不绝,气势恢宏,也难怪阿富汗人渐渐认为瓦罕城是他们的天空之城,中国人没有资格住在这般洁净的圣域。   预警的枪声响起时葱岭边防营游击(营长)张勋正在军部正堂拍着桌子骂娘,刚刚他与葱岭市市长白汝贵发生了一场不愉快的争执,他率队越境袭击阿富汗人一事,白汝贵极为不赞同,而来自京城国务院一位权贵的电文也称“万国公例,谁先开战,即便理诎”,白汝贵拿出电文给张勋看,更责备张勋事前不与他商量,自作主张,捅了一个大篓子。   张勋今年二十七岁,少年从军,累军功至游击,人也孤傲,张嘴必提圣上,早中晚用餐前都要向北给圣上叩头,若遇到圣谕下传,就算是普通的来自皇室的文件,文官不跪接者,便是与他同级,他也能一脚给人踹趴下,与其共事的文官多受不了他的脾气,背后称呼他为“辫帅”,意思是他应该活在前清时代,定然升官发财鹏程万里。   是以白汝贵以国务院某大臣的来电责难张勋,张勋立时炸了锅,现今帝国军政本就是两个体系,张勋对这位葱岭市市长并不怎么在乎,何况见白汝贵前,他还刚刚接到徕宁军区的来电,西三省副督军左宝贵左帅亲自发的电文,很是勉励了他一番,白汝贵的责难他又如何肯卖帐?   正在军部正堂拍桌子发脾气的当口,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西城门遇袭,敌人火力很猛,有山地炮助阵,不似散兵游勇。   “给团部打电话。”张勋虽有傲气,遇到战事却极为谨慎,敌人敢于强攻葱岭城,只凭他的警备营只怕难以应付,整个葱岭城万余居民性命在身,张勋也不敢托大。   “火力连给老子顶上去,老子去看看,什么杂碎敢来打老子的主意!”张勋拎起挂着枪套的腰带便向外走,勤务兵杜振声忙跟着跑出去,杜振声是一位高鼻深目、肤色白皙的大汉,他是从瓦罕走廊招募的塔吉克人,同西疆各族许多年青人一般,杜振声也给自己改了中原名字,而且塔吉克人最常用的杜姓,他是张勋的勤务兵,也是警卫员。   葱岭城傍山而建,只有西门有道路进出,此时城墙上各个角楼,枪声如雨,就好像炒豆一般震得人耳朵疼,远方山脚,一团团火光升起,不时有炮弹狠狠砸在城墙上,石屑到处乱飞。   火光中,山脚处一面金黄色阿拉伯弯刀的旗帜若隐若现,正在墙垛后观望的杜振声惊讶的道:“是阿布德的伊斯兰卫队,”他是瓦罕走廊土生土长的塔吉克人,凶悍残暴的阿布德部落以前曾是他们族人的噩梦,对血火中狰狞的阿拉伯弯刀的标徽记忆深刻。   “营座,英国人当初在他们手里吃过大亏,您当心点。”杜振声奓着胆子提醒张勋。   张勋冷声道:“什么阿布德?狗屁伊斯兰卫队,老子今天就操翻他。”又低声冷笑:“从来没被攻破的圣城?百战百胜的圣城卫队,算个吊毛!”大喊道:“张大胆,你给我过来,歪把子给我端过来!”张大胆是火力连连总,歪把子就是帝国最新式轻机枪的俗称。   杜振声挠挠头,别看营座这般说,但他很明显知道阿布德的底细,不然怎么知道阿布德部落在阿富汗一地有圣城守卫者的名头?   张勋此时已经如同以往每次驳火亲自上阵前一般,跪倒郑重祷告,嘴里喃喃有词,“圣上您老人家在北京城睁龙眼看奴才为您杀敌!”   跟在张勋身边的副官、参谋官等见惯不怪,杜振声却是第一次见这般情景,他急忙跟着众人跪倒,他是新兵蛋子,虽然剿匪时也开过枪,但以前只在西域各族组成的混成旅呆过,如张勋这般清一色中原士兵军官的边防军部队的战斗,他还是首次参加,只是己方只有数百人,对面却是他从童年时闻听便吓得魂飞魄散的凶悍劲旅,此时深夜,山路难行,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若是坚持不到援军赶来,一旦城破,以阿布德的残忍,满城老幼,定然会被屠杀干净,自己的娇妻老母,都难逃此劫。   想到此节,杜振声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好似透不过气来。   ……   山脚下黑暗中,骑在骏马上的阿布德,脸色就好像岩石般凝重,中国人极为警觉,哨兵好似几里外便用特殊的讯息通知了本城,原本的奇袭变成了强攻,而葱岭城看似为了粉饰而建的角楼,到处都是隐藏的枪孔,突然就变成了密集的火力网,那好像永远不会止歇的重机枪扫射声,如同绞杀血肉的收割机,不知道掠夺了多少条如海浪般冲锋的他族中勇士的性命。   阿布德没读过中国兵书,不知道何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他知道,从半夜打响的战斗,现今天快拂晓,他的儿郎们士气渐渐低落,数千人在这座石头城前,反而施展不开,听闻这座石城只有区区数百名中国官兵,却不想火力之强,抵抗之顽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等天亮吧,阿布德要重新审视这座石城,找出它的弱点,他不相信,打败过英国正规军的圣教勇士军团,会奈何不得区区几百个异教徒。   攻击葱岭城,他并不是鲁莽行事,他早已调查过中国人兵力部署,地势险阻,中国人援军最快也要下午赶到,而且人数不会很多,阿布德很有信心将援军一股脑吞掉。   若没有这般险峻的防御,异教徒们早已淹没在真主洒下的熊熊火焰中。   “孩子们,以阿拉之名,惩罚卑鄙无耻的异教徒!”不远处,他的侍从正在高亢的大喊,立时,海潮一般的“赫尔”声在黑夜中直冲天际,火光中,狂热的情绪充溢着每个圣教士兵的胸腔,前方纵有万丈悬崖,他们也会毫不犹疑的冲下去。   看着勇士们狂热的脸庞,阿布德热血上涌,刚刚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是啊,战无不胜的伊斯兰卫队肩负着惩罚所有异教徒的重责,城中的异教徒,应该在阿拉的怒火中战栗。   “勇士们,前方就是来自东方的异教徒,杀光他们!”在侍从高亢的喊声中,无数黑影跃起,如海潮般涌上。   就在此时,突然巨大的爆炸声在左近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是密集的机枪射击声,东方帝国连珠机枪特有的节奏,好像距离阿布德不到两百米。   阿布德怔住,这是怎么回事?砰一声,他被身侧的卫兵扑倒,流弹飞过,他的战马悲鸣倒地。   等待冲锋的第二纵队中段的士兵们,遭遇突如其来的打击,立时乱作一团,而刚刚发起冲锋的第一纵队也出现了混乱,此时,杀声震天,西城门突然洞开,一个个中国士兵跃出,居高临下发起了散兵冲锋,手榴弹、迫击炮的炮弹雨点般落下,不知道谁在喊:“中国人,到处都是中国人。”第一纵队的伊斯兰士兵本就士气低落,刚刚被鼓舞起来的狂热突然被浇了冷水,立时溃败。   就在阿布德吆喝士兵集结之时,远方划空而起的信号弹令阿布德心里凉了半截,但他不相信中国人的援军会这么快赶到,就在他还在纠结是不是异教徒们故弄玄虚时,南方枪声大作,担任警戒的纵队打出信号弹,遭遇敌人的猛烈攻击。   阿布德再不犹豫,急忙令侍从下令全军撤退,黑暗中,到处都是惨叫声和枪炮声,一直到拂晓,才断断续续的停下来。   天亮时,漫山遍野都是穆斯林丢下的尸体,而跟在张勋身侧巡视战果,杜振声虽然脸上多了两道流弹划过的血痕,那时生死只在一线,此刻却兴奋的很。   刚刚冲入穆斯林中心令其内部开花的勇士中就有杜振声,收到援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张勋要亲自带领一个加强排突袭敌军后方,杜振声苦劝不得只好也跟着上阵,他们从原本为了遭遇强敌转移而挖的秘密地道出城,却不想大石头堵住的地道口正在敌军中心地带,就在杜振声以为营座会下令撤退之时,营座却一声大喝推开了石头,加强排的士兵好似各个都是营座一般心思,他们一涌而出,随身携带的手榴弹雨点般扔出,扔完手榴弹,轻重武器便疯狂扫射,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中,一场巨大的混乱终于变成全局的崩盘。   “妈的,死的也这生难看!”张勋骂咧咧踢飞了一具尸体,靠在一棵阔叶树上,他点起颗卷烟,斜瞥着杜振声道:“小杜子,过不过瘾?”以往营座喊他小杜子,人高马大的他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别扭,此时却觉理所应当。   他从来没想到中原帝国士兵的战斗力这般强悍,仅仅一个边防营,并不是那些带皇家番号的传说级精锐部队,却几乎没有靠援军便击溃了阿布德这个魔王,六千余狂热的教徒士兵,眨眼间溃败,而且装备的还是精良地道的英国货,东方帝国的强大,实在令人震撼。   张勋这时扔给了副官一颗烟,笑道:“早就说了,阿布德这老小子就是外强中干的草包。”还有几句话他没说出来,阿布德靠小队游击战术令英国人吃点亏也就罢了,可现今竟然集结人手玩正宗的阵地战,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不远处,葱岭市市长白汝贵在几名随从陪同下匆匆赶来,看到满地尸体他脸上变色,掩住鼻子几乎呕吐,来到张勋身边时他脸色铁青,说道:“看,都是你惹的纠纷,张游击,我早跟你说过,杀几个人容易,可激起土民义愤,西疆从此不稳,你难逃干系,本官定会如实上奏。”   打了几乎没有伤亡的大胜仗,张勋本来笑呵呵以为他会客气自己几句,听白汝贵这般说,肺几乎气炸,脸唰的拉下来,“你爱去哪告状就去哪告状,老子不怕你!”   白汝贵脸色更是难看,甩袖子转身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文官武将   院中古树参天,蝉儿嘶鸣,又是喧闹的暑天。   陆月亭却如老僧坐禅,室内一尘不染,一桌一椅,简朴中给人宁静之感。   红娘静静品着茶,一晃二十年过去,再见故友,却是这般情景,不能不令人心生唏嘘。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陆月亭深深叹口气,慢慢睁开了双目。   红娘沉默了会儿,道:“我和陆先生已经不是同路人,是兵是贼,立场不同。”   陆月亭惨然一笑,道:“老夫自取其辱了,当今世上,认为老夫是贼的更多一些呢,窃国者侯,果是真理。”   红娘道:“陆先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月亭却继续说下去,他委实很多事想不明白,很多事想问问红娘,凝视着红娘,他叹息道:“当年老夫受元帅启蒙,才知另一方天地,只是老夫实在不明白,元帅用兵如神,对天下政事弊端更是洞若观火,如此才华,为何临阵反戈?老夫本想看到我天国第一位巾帼女皇,却怎的,你……,难道说,儿女私情就这般紧要,可令你是非不明?”   红娘品着茶,过了会儿,淡淡道:“陆先生敢说,你我创立之天国,可比今日新朝么?”   陆月亭滞了滞,随即道:“这不过是鞑子骗人的把戏,百年千年后你再看。”   红娘叹口气,“百年千年……”,她想到了叶昭时常给她描述的他理想中的国度,不过叶昭也常自叹息,说到不管是何等政体,这个世界永远是被少数人所控制,只怕到了探索无尽太空的时代也是这般,而壮大中产阶级,使中产阶级成为大多数人,监督约束这些政治家族和经济寡头才能使得社会平稳进步,最怕的就是一个阶级统治另一个阶级,一个集团掠夺另一个集团,那种社会的不公平将广泛存在,就好像昔日的满清。   沉默了一会儿,红娘道:“百年千年后,谁也看不到,我却认为会更好。”   陆月亭冷笑道:“是啊,你们会过的更好,那鞑子假惺惺的放权,可天知道他掠夺了多少财富?一亿还是两亿?足够他子子孙孙挥霍了吧?”   红娘道:“这是他该得的,他从来没利用权势巧取豪夺,先生又知道当年帝国科学院多少发明专利都有他参与?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做白工,先生懂不懂什么是贸易逆差和顺差,他从海外吸纳多少黄金白银英镑,多少钱又是赚的洋人的?而且我红娘说一句,所有报纸杂志对描述的他在科学界的影响,那仅仅是冰山一角,他做过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陆月亭怔了怔,他知道红娘向无虚言,但不可能,这个狗皇帝如果真如报刊所说,是什么化学家物理学家,还发布了化学界的第一张元素周期表,那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听红娘话头,好像还远远不止于此。   红娘又道:“先生也定然不知道,当年启蒙先生的册子,实则都是他的论著,我能活着去广西,能有火器弹丸与清廷周旋,也都是他慷慨解囊,没有他,没有红娘,就更不会有先生了。”   陆月亭呆住,这消息简直石破天惊,他能有今日见识,成为万国瞩目的政治人物,竟然是他一直力图反抗却无力反抗的大独裁者所为?从根源上甚至可以说,是那大独裁者创造了他,也莫怪虽然一直没能与这大对头见面,但一直以来,与他的对抗步步维艰,一丝一毫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就好像蚊子对大象的反抗,是那么的无力,甚至他,也渐渐累了,在香港被捕,他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陆月亭便如石化了一般,呆呆的再说不出话。   ……   在红娘与陆月亭会面之时,叶昭正在外滩一处私人海滩与哈里奇晒太阳。   不远处,朱丝丝和朱琪琪姐妹走在金黄的沙滩上,水涨水落,碧海晴空,美轮美奂,干净的沙滩少有人踪,踩在脚下舒适的很。   朱丝丝姐妹都穿着“泳衣”,不过在叶昭看来,更像是紧身连体的五分裤,连体紧身泳装,一直到膝盖,从脖颈到膝盖,捂得严严实实的,尽管如此,因为哈里奇在,姐妹俩外面都罩了大氅,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闷热。   进入十九世纪,源自欧洲的女子衬衣式泳装被一种有皮带、长度及膝的泳装所代替,妇女们在这种泳装的下面还穿着裤子和丝袜。她们头戴游泳帽,脚上穿着类似芭蕾舞鞋的系带拖鞋,但新式女泳装的裙子非常宽大,其湿重甚至可达二十公斤。   七十年代后,泳装虽然款式保持原样,但越来越简便,渐渐出现一种有袖子和护腿,类似儿童睡衣的连体泳装。一些国家政府通则过法律严格禁止穿着“放荡”的服装,规定游泳衣必须覆盖从颈部到大腿的人体部位,有些妇女因为没穿丝袜、鞋子或长裙而被罚款。   但不管怎么说,泳装终于在八十年代进入时装杂志和商店目录,成为热卖的商品之一,同时也冲击着女性服装款式的变迁。   帝国法律,经营类以及公共海滩泳池,男女分泳。而女子游泳衣必须覆盖从颈部到膝盖的人体部位,同样也是帝国率先立法,看似专制,实则却给了女子下水游泳的自由,从本质上,反而是对旧习俗的解放。   这是私人海滩,没那么多禁忌,不过哈里奇自不敢在皇妃娘娘面前下水游泳,他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目光更不敢向朱丝丝姐妹漫步的方向看。   哈里奇同红娘一起来的上海,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极为硬朗,担任着皇家军事委员会咨询委员会顾问,军国大事少不了出谋献策。   哈里奇来上海,是为他旧部爱将左宝贵而来,前日皇家军事委员会与国务院的联席会议上,国务院海外移民管理总署署长唐景崧对西三省军务提出质疑,矛头直指徕宁军区副督军左宝贵,认为他纵容部下胡乱对境外用兵,违反帝国宪法、军法,更会对移民产生不利的影响,应当接受停职调查。   担任首相而自动成为皇家军委会第一副帅的李鸿章态度暧昧,不置可否,消息传到没参加此次会议的哈里奇耳里,他当晚便约见李鸿章,但他一向瞧不起没带过兵的这位首相,语带讥刺,两人不欢而散。   哈里奇这才赶来上海,亲自向大皇帝呈情。   叶昭却是早见到了李鸿章一份长长的奏折,在奏折中,李鸿章自是偏向唐景崧,剖析军中弊端,认为某些将领的胆大妄为可能引发一系列严重后果,圣上不可不察。   从用词笔调,可以看得出经过将近一年执政,李鸿章自信了许多,换做以前,他可不敢参与军中事务,更莫说痛陈其非了。   李鸿章、唐景崧所言自有他们的道理,不过一些军中将领也有自己的骄傲,军方更有军方的理念,当对外部事务看法有分歧,不可避免的就会出现冲突。   一方是执政中的温和派,一方是强硬的军方,其实有时候,实在难言谁对谁错,庙堂重臣、军中猛将,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怎会出现各个大公无私以复兴中华为理想共同奋斗的局面,这个世界没有圣人,便是穿越而来的自己,同样也会犯错,同样有自己的算盘,位高权重者也是人,高大全的领袖只有黑白片里才会出现,如何令他们能人尽其才、各司其职,为公多一些,为私少一些,现今靠自己,以后逐渐的,将会由法律来约束。   “闯祸的那游击叫甚么来着?”叶昭笑着问哈里奇。   哈里奇皱眉想了好一会儿,道:“我只记得他有个花名,好像是被称作辫帅,别的就不知道了。”芝麻绿豆大的武官,若不是闯了祸,哈里奇又哪里会知道此人?   叶昭怔了怔,道:“这人不会叫张勋吧?”   哈里奇拍了下脑门,道:“是了,就是叫张勋,不想主子却知道他,听说他日日三餐前都要为主子……”说到这儿顿了下,就怕大皇帝认为其人做作不堪,反而给其招灾,顿了下道:“反正他要晓得主子知道他这个人,怕要美上天了。”   叶昭听得真是叫张勋,不由得哑然失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位辫帅,不过就算是,因为从童年起生活环境的不同,世界观价值观自然不同,此张勋已经不是自己所知道的张勋,只是这份骨子里的某些性格,好似与那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辫帅如出一辙。   “这事儿我琢磨琢磨,回京城再说。”叶昭摆了摆手,太阳伞的阴影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那奴才不打扰主子享清净了。”哈里奇躬身告辞。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老哈,赶明回了京城,你陪我去南郊狩猎。”哈里奇穿得齐齐整整的,留在这里也实在不大方便。   听叶昭话语,哈里奇心下一定,见不远处两位皇妃沿海滩款款行来,也不便前去见礼,忙转身离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民国版西太后   十几年后再次来到汉城,自有恍然隔世之感,林立的楼房,中文的招牌,实在和中原繁华城市无异。   红娘押解陆月亭走陆路回京城,叶昭则与朱丝丝姐妹乘邮轮抵汉城,然后将从汉城坐火车归国。   虽是秘密出巡,金妃还是亲自到码头相迎,现今金妃早已是朝鲜垂帘听政的王大后,多年浸于权力巅峰,举止气度自有不同,不过见到叶昭时却盈盈下拜口称父皇,令叶昭也莫可奈何,叶昭可是听闻过,士别三日,金妃已非昔日可比,屡次下辣手除去政敌,淫威震慑朝野,隐隐有昔日西太后之风,被这样的女子屈膝称儿臣,委实令人心中发毛。   叶昭一众住进了南山国宾馆,也是汉城最豪华的别墅群式宾馆,通常只接待来自宗主国的官员商人,偶也有东南联盟诸国中其它国家访客入住。   安东金氏当政后,朝鲜国政策渐趋保守,重农轻商之风未有丝毫转变,新政初期逐渐兴起的一些行业如新闻报纸业也走入了死胡同,在严格管制下,汉城二十多家报业现今只有三家在苟延残喘,其中还有两家报业是官方所办,那些大企业、大矿场,都被新兴起的官僚资本控制,民众生活比过去自有改善,却也仅此而已。   源自宗主国的通讯、电力等等科技反而成了官僚更加严格禁锢国民思想的工具,当然,与以往闭关锁国不同,朝鲜同样跟在宗主国之后发展科技购买宗主国淘汰的船舰更与外部交往,现今的朝鲜,叶昭感觉它更像是一个进行愚民统治的官僚资本加王权军事独裁政权,同时在宗主国保护下又不会受到列强威胁和干预,一种历史上从未出现的畸形发展,不知道最终会成为怎样的政治模式。   在权力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金妃显然也认为现今的国家更利于她统治,当年靠推行新政走上朝鲜权力巅峰,现今跟随她的改良派反而已经被她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朝中几乎已经没了这些人的身影。   金山国宾馆是汉城少数供电的区域之一,到了夜晚华灯闪烁,树木郁郁葱葱,形成一幅极美的图画。   很显然,金妃在乎面子,国宾馆路灯星星点点,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大半个汉城却漆黑一团,甚至煤油灯都亮不了几盏。   国宾馆一号院占地极广,三层重檐的东方宫殿式楼宇,四周苍松翠柏,古朴宁静。   金碧辉煌的会客室中,只有叶昭与金妃两人,穿红色套裙肉色丝袜金色高跟鞋的金妃丽色逼人,她保养的极好,就好似三十许的丽人,从衣着看,她显然持开明态度,或许政治上的保守,更多的是出于统治的需要。   “睦仁过的还好吧?”叶昭打量着这位民国版的西太后,委实,金妃就是给他这个感觉,就好似在民国时代,出现了一位独裁统治的国母,又好像现代社会的西方女王,突然复辟进行军事独裁统治。   三年前,睦仁等一众日本前皇室成员被送来了朝鲜,叶昭此次由汉城归国,就是突然想起此事,过来探听一下究竟,此外朝鲜虽然大开历史倒车,笼罩在白色恐怖统治下,但这些年朝鲜新军一直有中国教官训导,也是东南诸国中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武装,一旦发生战事,高丽新军最起码可以用来维系东亚主要是日本的稳定。   而且就算没有金妃这层关系,朝鲜也一直是帝国最坚定的盟友,比之东南亚诸邦,两国关系更为亲密。   “父皇,睦仁在三个月前就过世了。”金妃深深叹了口气。   叶昭怔了下,盯着金妃看去,想看看她是不是说谎,不过金妃和朝鲜背叛自己或者说背叛东方的帝国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暗中藏匿睦仁就更无利可图,应该不是在说谎。   金妃又道:“儿臣知道事关重大,一直想亲口告诉父皇,可每次给北京城发电,总是旁人代回,说父皇无暇接见儿臣,儿臣不敢跟旁人说,只有等父皇闲暇时亲口禀明一切。”   叶昭微微点头,他听红娘说来着,这三个月金妃确实发了许多电报去京城,言道她预赴京城拜见大皇帝,好似有很重要的事,这也是叶昭来汉城的原因之一。   “去世就去世吧。”叶昭略一思索,道:“好好安葬。”他不准备追究下去,或许金妃认为是帮他的忙,或许睦仁真是意外而亡,不过当年将日本前皇室送来朝鲜,也确实有驱虎吞狼的意味,毕竟日本皇室流亡中国是大事,将来会记载在史书上的,最后他(她)们甘愿在朝鲜安居,结局如何,帝国便抛却了干系,至少在正史上可以冠冕堂皇的推掉干系,至于野史和传说,那也不必理会。   “这几年你还好吧?”叶昭轻轻品了口茶,微微颔首。   “儿臣一切都好,父皇刚刚自远方归来?”金妃小心翼翼的问,她虽然在朝堂颐指气使,但每次面对叶昭,就不免矮了半截。   叶昭笑了笑,道:“你倒同以往一般聪慧,西疆出了些变故,想你也知道了。”   金妃道:“若父皇有何差遣,儿臣和朝鲜数百万臣民定赴汤蹈火,共赴国难!”   叶昭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说起臣民,你总要给人吃饱饭,不要大搞面子工程,也踏踏实实给你的臣民做点事,将来啊,史册上就不会唱衰你,这也是为子孙后代积福。”叶昭从不相信不干涉别国内政是多么正确的事,帝国对外推行价值观更是干涉政事在先,他自不想看到隔山近水的友邦成为独裁的坏模版。   “是,女儿知道。”金妃小心翼翼的回答。   两人接下来聊了一阵闲话,金妃便起身告辞,又道:“父皇放心,一号院的侍女是儿臣精挑细选,虽不知道父皇身份,但也都信得过。”   金妃出会客室的时候恰逢朱丝丝姐妹散步归来,却见朱琪琪气鼓鼓的,朱丝丝正说她呢,“脏了就脏了,有甚么大不了的,你可别跟老爷说,免得人家以为咱在外面欺负人。”因为有高丽女服务员,朱丝丝便称呼叶昭为“老爷”。   金妃听了个话尾,走过去问道:“两位夫人,谁欺负两位夫人了?”说到后来,声色俱厉的盯向了那几名穿着清一色青色套裙的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们虽然不知道金妃身份,但也知道这位夫人位高权重,被她严厉的目光一瞪,都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名领班结结巴巴道:“是,是五号院的客人,踩坏了朱小姐的珍珠,还出言不逊。”   原来朱丝丝和朱琪琪散步的时候,朱琪琪突然发现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回头找的时候在五号院的门前发现一伙南洋商人,应该是文莱人,其中一人正拿着朱琪琪的项链啧啧赞叹,侍卫前去索要项链,那些肤色黝黑的南洋人非要说项链是他们的,东南亚诸岛居民一向爱占便宜,东南诸国尽人皆知。   朱丝丝所带侍卫哪管这套,强行从他们手中抢了项链,这些文莱人便破口大骂,朱丝丝阻止了要发难的侍卫,一来不屑和一些土著一般见识;二来身在境外,总不能让人觉得帝国皇室仗势欺人。   而朱琪琪见到珠链被踩脏,何况被姐夫外的男子碰过,显见是不能要了,更是不喜,一直嘟囔到现在,这才被姐姐教训。   金妃听了服务员的话微微蹙眉,对朱丝丝和朱琪琪道:“玉儿真是该死,本该不许闲杂下等人入住,只是怕惊动外人……,两位夫人稍等。”对旁侧近侍使个眼色,出客厅而去。   朱丝丝想劝阻都来不及,摇摇头,沿西走廊来到会客室外,隔着大玻璃门,却见叶昭正靠在沙发上吸烟,不知道琢磨什么,朱丝丝不想打扰他,只得回转,客厅内,却见朱琪琪叽叽喳喳的和服务员聊天呢,方才的不快好似马上就忘了,朱丝丝这个无奈啊,这个妹妹,她都不知道她几句话会给那些文莱人带来怎样的滔天大祸,这么会儿,却没事人一般了。   朱琪琪正问一名十六七的小服务员朝鲜人的习俗生活,更非要人家喝绿箭牌汽水。   小服务员脸红红的看领班眼色,见领班微微点头,才嘬着吸管喝了一口,她们平素虽然服务于国宾馆,见识了各种来自中国的商品,在汉城社会来说,她们更属于高收入的特殊利益群体,属于上等人,说起中国商品头头是道,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但这些中国商品,她们只有过年时才能分发一些,平素又哪里消费的起?   “好喝吗?”朱琪琪道:“这是我哥哥的工厂生产的。”   她说来自自然然,只当说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毕竟一个汽水厂也没甚么大不了的,这些服务员却都惊呆了,绿箭牌汽水是荷兰水中的高档货、奢侈品,她们过年时一般会分发一小箱,都当宝贝似的舍不得喝,家里遇到难题给官员送礼时,箱装绿箭汽水往往无往不利,却不想今日竟然遇到了生产它们的主人,朱小姐的哥哥,定然是东方的大财阀了。   朱丝丝看着妹妹,实在头疼,索性上楼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婆跑了   当叶昭从会客室出来,闻听金妃令卫士长将触犯朱琪琪的一名文莱商人一手一脚剁去之时,不由一阵错愕,也不好责备金妃甚么,要金妃不要再难为他们后,金妃应允而去。   整个晚上,朱琪琪都情绪低落,显然这样的后果她没想到,毕竟中原皇室,有法可依,更宽容开明,绝不会出现这般惨绝人寰之惩罚。   叶昭在寝室躺了半晌,不见朱丝丝回转,一时又睡不着,索性起身,听到房内动静,一直站在屋外伺候的万德全忙稍微提高声音问道:“主子要甚么?热咖啡还是牛奶?”   叶昭已经跻拉着拖鞋走出来,道:“我出去走走。”   沿着半寸厚的金丝地毯走在走廊里,经过朱琪琪寝室时却见寝室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朱丝丝在陪妹妹,姐妹俩也都没有睡。   叶昭想了想,轻轻叩门,房内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拉开,露出朱丝丝瓜子俏脸,她说道:“七丫头睡不着,我陪陪她。”自早知道这时节敲门,定然是叶昭。   叶昭指了指屋内,说:“我进去坐坐?七丫头着装了吧?”   朱丝丝点头,拉开了门,叶昭闪身入内。   这是一间用碧纱橱隔开的套房,外面有茶几沙发,木雕的格子架,上面放有金东土自行船、联珠瓶、缠丝白玛瑙碟子等陈设,橱后稍间则是高床软枕,清香袭人。   七丫头从碧纱橱后走出,叫了声“姐夫。”精心勾勒的俏目还微微有些红,显见刚刚哭过。   听她喊姐夫,朱丝丝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此时也不好说她。   叶昭坐上沙发,又示意她姐妹坐,接过朱丝丝送上的咖啡,看了朱琪琪一眼,道:“你呀,这就受不了了?今日错不在你,若不然我当年征战时早该抹脖子自刎。”   朱琪琪讶然道:“为什么?”   叶昭道:“你看姐夫我一路风光,可战事无常,多少百姓因为平远军的大战略被发匪亦或前请欲孽屠戮?而我明明知道那结果,却总要有取舍,你今日之事,却根本怨不得你,你却这般懊恼忏悔,那我岂不是要自杀?”   朱琪琪摇头道:“那不同的。”   叶昭道:“有甚么不同?圣人都会犯错,何况你我,要说罪过,我可真是满手血腥呢。”说着就叹了口气。   朱丝丝劝道:“过去的事,别再想了。”瞪了朱琪琪一眼,道:“都是你,惹皇上心烦。”   叶昭道:“不妨,何况南洋土人,欺善怕恶,受些教训也好。”   朱丝丝对妹妹道:“夫君说不碍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不要一点小事都要他费神。”朱琪琪轻轻点头。   叶昭笑道:“家事可没小事,好了,过去就过去了,既然睡不着,咱秉烛夜谈,是了,这里可有纸牌?好久没玩纸牌了呢。”   朱丝丝正说“要万德全去找一套吧。”朱琪琪却已经风一般跑进卧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副金光闪闪的牌具,她得意的对叶昭和姐姐晃了晃,说道:“金纸牌,我一直带着呢。”这是当年金凤监工所制,宫内嫔妃,每人一具。   叶昭看着金牌,点了点头,说:“金纸牌……”   三人围坐茶几旁,分发金光闪闪的纸牌,边聊天边打纸牌,叶昭说道:“马上要回京了,可真想蓉儿她们了……。”说到这儿不由得想起了天水一方永远不可再见面的伊人。   “懿贵妃姐姐若在,定然希望姐夫开开心心。”   叶昭微微一怔,转头看去,朱琪琪精致脸蛋满是关切,叶昭心中微微一动,七丫头实在聪慧敏感,又看朱丝丝,正焦急的给妹妹使眼色,她们所想不同,但都是希望自己开心。   叶昭微微颔首,道:“蓉儿对你好吗?宫里姐妹,你和谁交好?”   朱琪琪道:“皇后娘娘对我很好,皇贵妃娘娘骂过我几次……“朱丝丝训斥道:”你这丫头,胡说甚么?”   叶昭就笑,说:“那是红娘和你姐姐不见外,不然哪会管教你?有你姐姐的关系,新入宫的可都怕你吧?”   朱琪琪吐舌头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姐夫。”   玩了会纸牌,有这装傻充愣的七丫头,叶昭心情开朗了许多,盛夏暑天,室内微微有些热,朱丝丝和朱琪琪姐妹俩都是穿着青丝绸的睡衣睡裤,穿在两人身上,勾勒出端庄美艳少妇和青春女郎截然不同的身段韵味,低头看去,两人都是穿着透明平跟水晶小拖鞋,两双雪足也自不同,一双柔软纤细,涂了淡青指甲油,泛着光泽,如端庄艳丽之牡丹花瓣;一双健康活泼,有常穿高跟鞋勾勒出的微微翘起的性感曲线,涂着黑色趾甲油,便如神秘的黑玫瑰,诱人至极,等待良人探索发掘。   叶昭突然觉得身子微微发热,平素可没注意七丫头何时变得这般性感,与宫内众妃比起来,七丫头就好像他朦朦胧胧记忆中那个时代的靓丽而独立的女性,却被召入后宫成了妃嫔,这突然的发现剧烈冲击着叶昭,令叶昭恍如隔世。   朱丝丝的轻咳声使叶昭从怔忪中惊醒,不由讪讪,多年的夫妻,聪慧如丝丝,定然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困了,散了吧。”叶昭虽然有些不舍得离开温柔乡,却也只好起身。   “姐,你回去吧,我想再和姐夫聊聊天,姐夫还从没和我说过以前的事呢,今天既然说了,我想听听呢。”   朱琪琪的话令叶昭一怔,朱丝丝也呆了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起身,道:“好,你们聊吧。”脸上复杂的表情一闪即逝,但逃不过叶昭的眼神。   叶昭对朱丝丝使个眼色,意思是你放心,我不会碰她。出门时,朱丝丝狠狠白了叶昭一眼,俏脸一红,极快的走了。   多少年没见过朱丝丝的白眼了,叶昭哑然失笑,显然朱丝丝信不过自己。   “姐夫,你说人的脚和手被剁下来,还能过生活么?”朱琪琪水晶拖鞋踩在沙发软榻上,抱着膝盖,整个人好像猫一般,若有所思的问,朱丝丝不在她才敢这般放松。   叶昭摇摇头:“咱不说这个话题了,越说我看你越转不过这道弯儿,时间能冲淡一切,过阵子,你也就不想了。”   “那说甚么?”   “随便啊,说甚么都行。”叶昭坐回了沙发,却愕然发现晶莹剔透的水晶拖鞋就在眼前,隐隐有花纹的水晶鞋面,箍着点点诱人至极的黑牡丹花瓣,女人的雪足,总容易令人联想起脸红心热之事,更莫说眼前这般挑逗人的图画了。   “啊,对不起。”朱琪琪急忙换了个姿势,说道:“姐姐在,定然又骂我了,可不知道怎么着,我明明知道姐夫是皇帝,万民敬仰,在姐夫面前更要有规矩,可我就是不怕你,就好像你是我最亲的亲人,姐夫,你会不会不喜欢我长大的样子?听说小时候我可听话了,你也可喜欢我呢。”   叶昭笑了笑:“不会,你现在挺好。”想想也怨不得一些君主会做荒唐事,会宠幸些无法无天的奸佞妃嫔,而且明明知道妃嫔不是什么好人,也偏心于她,实在是宫中生活各个循规蹈矩的话,妃嫔们如同木头人一般,自然无趣。   本朝宫廷新气象,但如朱琪琪这般做派的,却仅此一家,不过从小看到大,她可不会成为奸佞一党吧?   琢磨着,叶昭向朱琪琪看去,思及朱琪琪会不会变成杨贵妃一般的宠妃,再看朱琪琪心思便自不同,而当做女人来看,朱琪琪委实媚态万千,琼鼻樱唇,眉黛勾勒的极为精致,睡觉前去了发髻,长到披肩的头发压着大大的弯,自然飞散的垂落着,有着一种刚刚成熟女人不落的风情,蜷曲在沙发里,柔纱的青色面料,贴在她性感的身上,更显得她的胴体凹凸有致,曲线玲珑。   叶昭的心砰砰跳动着,他很久没有对众妃之外的异性有这般渴望了,或许是因为朱琪琪,令他想起了他那个时代的某个女性朋友,隐隐有着她的影子,当然,那个异性朋友,没朱琪琪这般漂亮靓丽就是。   “姐夫,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漂亮的。”朱琪琪坐了起来,捋着头发,笑孜孜的问,随着她的动作,骄傲的山峰也耸立在叶昭眼前。   叶昭慢慢伸出手,握住朱琪琪的柔荑,以往两人也拉过手,还时常是朱琪琪主动,但今日,叶昭只觉朱琪琪的小手分外娇嫩,柔弱无骨。   朱琪琪咯咯一笑,说:“好痒啊。”缩回手,她应该意识叶昭今日对他的不同,略显的慌乱的起身,说,“我,我去里间找些东西。”   跻拉着拖鞋向里间跑,没两步,便被散发着男子气息的有力胳膊从后面拦腰抱住,耳边痒痒的男子低语:“找什么?”   朱琪琪是真的慌了,她虽然有时候想起自己也是姐夫的嫔妃,姐夫却从不碰自己,不免有些不服气,甚至半玩笑半认真的挑逗叶昭,可事到临头,她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翘臀上突然的火热,她几乎都快懵了。   叶昭从后抱着朱琪琪的纤腰,感受着怀中女郎性感的火辣胴体,呼吸着秀发的清香,心都在微微发颤,尤其是怀中美女又是丝丝的妹妹,自有种邪恶的异样快感,女郎弹力十足的翘臀,更令他欲火大炽。   “姐夫,今天不行,今天不行……”朱琪琪焦急的求饶声令叶昭狂乱的心微微一定,他看着朱琪琪半边俏脸,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朱琪琪慌乱的摇头。   叶昭呆了呆,旋即放开了手,道:“那你早些休息。”知道朱琪琪没有思想准备,想来一直以来,虽然她喜欢俏皮的挑逗自己,实则心底深处,还是将自己当姐夫看。   “也不要多想,是姐夫不好,好好休息吧。”叶昭轻轻摸了摸她秀发,正准备转身走,朱琪琪却急忙拉住了他的手,哀求道:“姐夫,不要走。”   显然朱琪琪心中乱如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如果就这般放走了姐夫,她却知道大大不妥,又急又怕,竟然落泪,要知道她从十岁起,便没有哭过,今日却是第二次落泪了。   “好,我不走。”叶昭柔声说,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哭什么,真是个傻孩子。”   叶昭温柔的话语令朱琪琪心中慌乱渐去,她低声道:“姐夫,我想上床躺一会儿,您陪我吧。”   叶昭微微颔首。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叶昭便跟朱琪琪说一些外面的趣闻琐事,说着说着,叶昭一回头,却见朱琪琪俏脸埋在肘上,笑孜孜看着自己。   “笑什么?”叶昭无奈的道,知道这丫头缓过劲儿了。   朱琪琪笑孜孜道:“姐夫,我以前总是想,您私下无人时怎样对姐姐她们呢,还那般威严吗?现下可知道了,姐夫温柔的很呢。姐夫,您跟我说说,您最偏心哪个姐姐,您可别说一视同仁,人,都是有私心的,你骗不了我。”说着话,好奇的靠了过来。   叶昭训斥道:“小小年纪懂什么?”   朱琪琪撇嘴道:“我可不小了,什么都懂,而且啊,我还知道您许多事呢,都是懿贵妃姐姐跟我讲的。”   叶昭呆了呆,说:“她跟你讲?她跟你说甚么了?”   朱琪琪道:”懿贵妃姐姐说,姐夫喜欢我们打扮的漂亮,而且喜欢看我们的脚,所以啊,一定要修饰的漂漂亮亮的,是不是?她还教我怎么……”说到这儿,朱琪琪俏脸微微发红,便不再说了。   叶昭一时无语,心说金凤啊金凤,如果有来世,让我再遇见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夫,是我的脚漂亮还是姐姐的脚漂亮?”朱琪琪抬起雪足,黑玫瑰花瓣般的脚趾都俏皮的向上翘着。   叶昭哼了一声,道:“你懿贵妃姐姐不在,你再说下去,我惩罚不到她,可惩罚你了啊!”说起来,与朱琪琪聊天,倒好似金凤还在世上一般,那份伤痛变成了缅怀。   朱琪琪咯咯一笑,却靠进了叶昭怀里,轻声道:“您罚我吧,我代姐姐受罚,可得轻轻的……”   叶昭此时,又哪里还能忍住?   ……   第二日早间,叶昭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翻身坐起,身侧朱琪琪睡得正香,实则被折腾了一晚,她刚刚才睡去。   叶昭起身,走去外间开了门,门外俏生生站的正是朱丝丝,旁人也不敢这时候敲他的门。   叶昭略有些尴尬,心说丝丝莫非是来找账的?   朱丝丝狠狠白了叶昭一眼,将手上一张纸笺递给叶昭,说道:“京城来的加密急电,我没办法才喊醒你。”   叶昭只能当看不到她的白眼,总觉得做了亏心事一般,可昨晚与朱琪琪共赴巫山之时,思及朱琪琪与丝丝的身份,却是莫名的兴奋,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拿起手里纸笺看去,叶昭呆了呆,短短两行话,却是说秦贵人失踪了三日,根据种种迹象,定是私自出逃,请圣上裁决。   电报是红娘和蓉儿发来的,事情定然调查清清楚楚才会下结论,毕竟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皇妃出逃,若传出去那还得了?而且对于皇室的声望也会是沉重的打击。   秦贵人,这秦家可是新贵,若以往,只怕全家都砍头了,只是现今律法分明,就算牵涉到秦家,也不会有什么灭门之祸,秦贵人在宫中已久,想也是看得透彻,这才敢出逃,不过却也可以说抛弃了整个家族,毕竟秦家事后总会受牵连,若大皇帝震怒,她的父兄定然都会丢掉官职,可她还是义无返顾的逃出宫,可真够决绝的。   挠着头,叶昭怎么也想不起这秦贵人的模样。至于秦贵人,好似就选妃时见过自己一面,而且低着头,更不会知道自己高矮胖瘦,加上接着金凤薨,自己离宫,是以别看秦贵人入宫多年,却是自己的面都没怎么见过,甚至秦贵人何时从答应变成贵人都是蓉儿代自己办的,想想也怨不得她会出逃了。   听说她入宫前在外面银行还是商行的做过事,宫内新鲜物事她也总是第一个用,胆子极大,那定然也是极有主意了,难怪父兄的前途都不顾了。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叶昭嘴里这么说,可却知道这般大事如何堵住天下人之口却是极难,若消息外泄,神圣不可侵犯之皇室形象,包括自己的形象,将遭受沉重打击,要如何善后呢?   “事关重大,我是没办法,才敲的你的门。”朱丝丝嘟嘟囔囔的,叶昭愕然发现,怎么感觉朱丝丝和自己的关系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看着朱丝丝,叶昭道:“你是不是幸灾乐祸,认为我是报应?你嘴上不说,心里也定这般想,是不是?”   朱丝丝翻个白眼,向屋内看了看,问道:“琪琪没哭吧?”   叶昭道:“放心吧,没事,要不你进去看看。”   朱丝丝白了叶昭一眼,转身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皇子皇女   叶昭所乘的专列入山海关之时,在北戴河站稍作停留,叶昭去看了看正在大兴土木的夏宫工程,在莲蓬山一带,正在建造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国人俗称为夏宫,竣工后将会是皇室夏日驻跸行宫之一,同时也是皇室在京城外最大的别宫建筑群。   大兴土木,耗用国库的银钱过去可以称为劳民伤财,叶昭用自己的钱,却可以说提振经济了,光直接就业机会就创造了无数,对于相关联产业的利益输送更不必提。   专列离开北戴河,直驱京城,蓉儿等嫔妃本在避暑山庄消暑,此时自也回了京城,再见众妃,自有一番悲喜。   晚宴众妃齐聚,甚至御医克里斯蒂娜、夏宫总监工古丽夏依尔也被邀请赴宴,一众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叽叽喳喳、争奇斗艳,委实赏心悦目。   宴后与几名亲近妃子说起秦贵人一事,叶昭还是那番说辞:“走就走了,强求不得。”   “可总得知道她的下落,我已经叫内务府去办了。”蓉儿提起秦贵人尚自有些愠怒。   众妃中,倒是莎娃与秦贵人接触最多,算是有些交情,但此时自也不敢给她说情。   当晚叶昭宿在蓉儿宫中,小别胜新婚,这番恩爱不必细表,只是蓉儿早已非昔日幼稚女童,叶昭离开皇宫数年,宫内大小事务,都是蓉儿调度,昔年的小幼幼已蜕变为威严端庄的一国之母,更多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之美,与蓉儿恩爱,比之昔日,自别有一番销魂。   ……   叶昭在公平大厦接见的李鸿章,大公主尧媛、二公主尧媁、三公主尧贞、四公主尧谨以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在满了十三岁后都迁居此处,兄妹七人好不热闹。   大公主封号永宁,乃是蓉儿所生,今年已经虚岁十七,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蓉儿挑选的青年才俊叶昭却是一个也看不上,而永宁还在上学,自己更说甚么也不想嫁人。   二公主封号永安,是莎娃与叶昭之女,德国皇室屡次求亲,希望其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皇孙威廉王子殿下能娶到这位身具东方血脉与圣彼得公爵家族血脉的公主为妻。   说起来,叶昭未免微微心动,从女儿幸福来说,德意志一夫一妻,威廉今年二十二岁,与永安年纪相差不大,未尝不是位佳婿,从政治角度,更是加强与德国联盟的绝好举措。不过见到女儿哀求的眼神,叶昭的心也就软了,暂时敷衍着德国皇室,但事情总要有解决的一日,德国皇室可是为了求得这位东方公主,一等再等,若不然威廉王子早就已经订婚亦或成亲。   三公主尧贞封号西宁,今年虚岁十五,也是莎娃所生。   四公主尧谨封号清河,今年虚岁十四,红娘所生龙凤胎中的女孩。   大皇子尧洵与二皇子、三公主同年,今年虚岁十五,封谨亲王,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以谨为封号,叶昭自是希望他接替皇位后谨慎执政,顺应自己放权之种种举措。   二皇子尧侊,比大皇子晚出生几日,封宁国公,乃是朱丝丝所生。   三皇子尧靖,今年虚岁十四,封明文公,红娘所生龙凤胎之皇子。   皇族子女,十三岁之前多就读民间学堂,十三岁之后,除了迁居公平大厦,同时转入宗人府所办的皇族男校和女校学习,这是真正的贵族学堂,身具爵位之臣、民(民人身具爵位者有少数财阀以及特殊贡献之人才)才有资格提交子女的入学申请,至于可入学者,就更是选之又选了。   叶昭不知道平素七个子女是如何生活,会不会嬉笑打闹,但他来到公平大厦顶层后,整个顶层立时鸦雀无声,子女们就是大气也不敢喘,小时候喜欢跟叶昭撒娇的宝贝闺女,现今也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拘束中更有些惧怕,只能令叶昭心中叹息,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代价吧,子女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叶昭听李鸿章论政,便叫了三个儿子旁听,三位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都规规矩矩坐在一旁聆听。   现今南部非洲,布尔人已经开始出现一股股袭击英国人的武装,英国人在开普省的兵力集结到三万余人,看来英国人已经决心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教训布尔人。   叶昭知道,显然英国人和历史上一般,低估了布尔人的战斗力,而现今布尔人有中国马普托海外省在幕后支持,战斗力比之历史上还要高出一截吧。   李鸿章汇报了海外省对布尔人的种种支援,以及需要特批的拨款。   “可以,要令布尔人一次性便摧毁英国人的意志,令他们认为决战的代价太大,而不会再发起大规模战争。”叶昭剩下的话没说,李鸿章也能理解,如此便可以避免帝国直接参与战事,这场中英间可能爆发的战争,时间拖得越久,对帝国越有利。   “圣上,左宝贵一事不知圣上如何裁决?”李鸿章刚要下说辞说自己的看法,叶昭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左宝贵,还有那个张勋是吧?军中记过吧。”叶昭话语斩钉截铁,自要令李鸿章知道自己心意已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鸿章默然,微微颔首。   叶昭又道:“此事你在军委会提出,你来办。”这自是为了要维护李鸿章这位首相的权威,想了想叶昭又道:“还要在全军进行外事方面的教育,你自己拿章程,要令全军将领都明白国境之含义,明白何时交涉,何时动用武力为佳。”   品口茶,叶昭道:“少荃,你这一年差事办的很好,以后,也原样办理就是,就如同我离京一般。”   李鸿章呆了呆,好一会才道:”臣知道了。”显然他摸不透叶昭的真实心意,大皇帝是不是怪责他离京这一年,自己许多事都有擅专之嫌呢?   叶昭不管他怎么想,日久自见人心,琢磨着道:“西疆伊斯兰教众纷争日多,听闻朝中有人提议限制白教西传,我却说,穆斯林分崩离析,与我帝国大有益处,一时之乱,终能苦尽甘来。”   李鸿章又急忙称是。   ……   李鸿章走后,叶昭则领大皇子尧洵和大公主永宁来到了一层的冰室,叶昭要了一杯红酒,尧洵和永宁要的冰镇果汁。   冰室的服务员显然都认得时常来饮冰贵气十足的少爷小姐们,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侍应对尧洵尤其热情,而一位黑黝黝来自南洋的侍应女孩则同永宁极熟,见了永宁便连声感谢帮过她的热心小姐,本来她还说要请客,但见到叶昭那杯价值不菲的红酒才讪讪作罢。   红酒是叶昭一直存在柜上的,三十年代西班牙一个葡萄庄园歉收,但酿造的红酒却公认味道最佳,因产量稀少,现今存于世上已不多,叶昭这一瓶是西班牙女王赠送。   其实不管冰室也好、餐饮也罢,还有保安处等等所有这座公平大厦的店铺甚至大厦专门雇佣的维修人员中,都有宗人府安插的侍卫,二十四小时监控大厦的安全。这座冰室便一直有一名男卫和一名女卫当值,老板苛刻,女卫和男卫都有被炒掉的,但宗人府总有办法将人安插进来。   尧洵见那女侍应对他热情,在父皇面前,不免心下大急,就怕父皇以为他不安分,对女侍应极为冷淡,女侍应跟他说话,他更是冷冰冰的吐字如金,若不是叶昭在,怕就要训斥那女侍应了。   叶昭正问永宁帮了那南洋女孩什么事,原来老板欺负她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中土人,而是留学之学生打工,于是屡次为难她,克扣她工钱。永宁找到老板为她说了几句情,老板知道永宁是住在顶层的小姐,来头大着呢,整个大厦好像就是这位小姐家的,他还要给人家交租呢。   冰室老板也就敢欺负欺负外地人,顶楼小姐发话,他哪敢炸刺儿?倒也真的对这位马尼拉留学生另眼相看,再不敢欺负她。   叶昭正笑着说永宁办的好,有惩强扶弱的侠女风范,随即就见到尧洵冰冷的脸色,叶昭敲敲桌子道:“你可就不如你姐姐谦和了,心正则剑不邪,你怕甚么?”   尧洵立时脸色通红,不敢说话。   叶昭心里轻轻叹口气,其实他渐渐感觉到,尧洵才干略显平庸,不及老二和老三聪慧坚毅,不免令他这虎父心生遗憾。   不过回头想想,尧洵心性不坏,才具虽稍有不足,可继承现今之皇权,也未必是坏事,换了雄才大略的,念头稍微一歪,只怕自己百年后,就是个皇子复辟的局面,自己给其留下的声望、政治资源和财力资源,要说复辟还真是易如反掌,只看其能不能横下心违背自己的遗训而已。   话说回来,自己身体可未显一丝衰老,更好像百病不侵,若活的比自己子女们还长久,可不知道到时怎么办。   想着,叶昭不由得连连摇头。   “扑哧。”永宁突然笑了,想是看到弟弟的窘迫觉得好玩,小时候,她还总欺负尧洵呢。   尧洵瞪了姐姐一眼,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见到这一幕叶昭不由微笑,现在才有了和儿女坐在一起聚天伦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东俄和西俄   彼尔姆市建于1780年,至今已百余年,这座扼守乌拉尔山口的城市在中俄战争之后,被一分为二,东段为乌拉尔公国所有,西城则划归俄罗斯联邦管辖。   在市中心由南而北,拉起了铁丝网和壕沟,甚至铁路也被掘掉,旅客要经过市中心双方的海关审查,才可进入对方疆域换乘火车。   也因为如此,彼尔姆成为东西交汇的最重要海关城市,在德意志、圣彼得公国、俄罗斯联邦三方影响下,波兰境内铁路干线在去年竣工,使得欧洲和东方历史上第一次实现了铁路接轨,只是因为俄国和中国恶劣的关系,这条铁路才没能发挥出本该发挥的重要作用,但东方和欧洲的商品还是源源不断的奔驰在这条铁路线上。   东西干线接轨,起到最大作用的是德国人,是以波兰干线工程才会迅速启动,这也是因为有帝国铁路链接到俄国,商人们便很有兴趣投资在波兰干线,来自德国、乌拉尔公国、圣彼得公国和俄国的商人踊跃投资,当然,投资链接欧亚的铁路,也少不了中国商人的影子,只是中国商人在欧洲投资大多低调,通过中介进入市场。   作为欧亚铁路干线上最重要的海关城市,彼尔姆很快人口激增,东部成为乌拉尔公国境内仅次于叶卡捷琳堡的第二大城市,同时,也是俄国非法入境者居留最多的城市。   这几年,乌拉尔公国得中国援助技术,轻工业发展极快,加之本就是俄罗斯最重要的工矿区,以极少的人口比例占据了这片富饶土地,来自俄国的流亡贵族们又带来了无数财富,经济腾飞已见雏形,同境内问题多多、政党倾轧加之要全力发展军备对抗中国威胁的俄罗斯联邦比较,乌拉尔人的生活水平渐渐的高出了一截,而且看起来这种差距将会越来越大。   习惯上,中国人将乌拉尔公国称为“东俄”,称呼俄罗斯联邦为“西俄”,从长远来看,东俄富裕但军备软弱,西俄贫困但仍是北极熊般穷兵黜武的局面渐渐形成。   按照中国与东俄签订的友好合作协议,以及东俄议会在去年批准的加入东南联盟的提案,在彼尔姆市附近驻有东盟军营,一个混编步兵团,包括两个中国营,一个朝鲜营,一个柬埔寨营和一个乌拉尔炮兵营以及相关辅助兵种,军营在乌拉尔山东麓,因为两个中国营同样是各族混编,包括中亚各族、俄罗斯族等等,是以这个东盟步兵团的战斗力不是很强,被外界认为只是一种姿态。   反而驻扎在彼尔姆市区的来自中国的宪兵营更有威慑力,这支宪兵的番号为帝国武装警察彼尔姆维勤大队,这支武装入驻彼尔姆是因为六年前彼尔姆东城区发生暴动,事后根据种种迹象,确信为西俄偷渡武装分子所为。   当时东俄未加入东南联盟,城郊更没有东盟驻军,彼尔姆暴动愈演愈烈,叶卡捷琳堡的大人物们只好向友邦求援,中国宪兵在一个星期内平息了彼尔姆的暴乱,在东俄政府请求下,这支武装便留在了彼尔姆。   虽然在中国人帮助下,现今东俄有了自己的完善的国民军序列,也有人提出在彼尔姆这种大城市驻扎外国军队不妥,但东俄政府和议会却一再批准彼尔姆市政府请求中国宪兵延迟撤离的提案,显然叶卡捷琳堡的大人物对那次暴乱刻骨铭心,更惧怕西俄咄咄逼人的武力威胁,有中国准军事序列驻扎在彼尔姆,令人放心许多。   因为仅仅是六年之前的动乱,彼尔姆的东俄人多亲身经历,就更忘不了生活在巨大恐惧中的日子,忘不了中国宪兵如何神兵天降,将他们从恐惧之中解救出来,所以他们对这支戴蓝色贝雷帽、穿深蓝制服的特殊武装怀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感激之情,更不希望他们离开彼尔姆。   彼尔姆市市长戈尔边科在六年前就经历了在地下室好像老鼠般躲避暴徒袭击的日子,那是段暗无天日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更忘不了地下室的门被人揭开时他以为死定了的绝望心情,以及突然出现的刺目光线中的蔚蓝贝雷帽,从那天起,他便成了中国人最忠实的朋友。   前几日,中国宪兵进行了第三次轮换,为了便于工作,所以当与本地官员熟络后,中国宪兵轮换并不频繁,不似一些海外驻军通常半年便会轮调。   戈尔边科第二日便举行盛大酒会欢迎中国宪兵的新任指挥官们,今日,又在官邸私人宴请新任宪兵大队佐领以及那日缺席未到的副佐领。   “蓝帽子(本地东俄人对中国宪兵的昵称)”们通常都在军营中,纪律严明,见不到他们成群结队上街的情形,或许只有本地出现动荡,才能令人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戈尔边科知道“蓝帽子”的军纪,是以除了请柬还附有一封长信,请两位宪兵官长务必赏光,傍晚时分,一辆绿漆卡车驶入了幽深僻静绿木成荫的市长官邸。   新任宪兵佐领叫林履中,戈尔边科在酒会上已经见过,是位三十出头的矮个子军官,酒会上戈尔边科与他言谈甚欢。   与林履中同来的副佐领却是令戈尔边科吃了一惊,却是位不到二十岁的年青人,面相俊秀,更说有一口流利的俄语,谈吐文雅,见识渊博,令戈尔边科大开眼界。   两人随身的几名卫兵,都是黑黝黝的廓尔喀人,倒好像更在意副佐领的安全,寸步不离,更令戈尔边科啧啧称奇。   请了两位佐领进书房品红酒,廓尔喀步兵却也非要跟进来,戈尔边科看林履中时,林履中只是无奈的摊开手,戈尔边科渐渐心下雪亮,这定是北京权贵之族,来军中历练了,不过这位副佐领姓文,却不曾听闻北京的大人物中有姓文的。   不消说,宪兵副佐领正是帝国的太子殿下叶尧洵。   叶昭回京不几日,太子就被遣入军中。按照帝国宪法和皇室大典,皇室成员不属于公民范畴,不必服兵役,不过对于将来会继承大统的谨亲王,叶昭便如欧洲王室锻炼王子一般,将其送入军中,而且陆军和海军都要各服役一年,莫说现今这个时代,就是在未来,这也是必须的历练。   不过尧洵本来只是被安排在新西伯利亚宪兵总部参谋,恰逢彼尔姆驻军轮换,尧洵便自告奋勇递了申请书,此事自然惊动了高层,后来批复下来,想也得到了大皇帝的默许。   就这样,尧洵从出京到来到彼尔姆,只用了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化名为文耀,在彼尔姆,只有林履中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然,就整个西伯利亚军区来说,知道他身份的人也寥寥无几,林履中虽官职低微,但因为是尧洵的直属上司,所以才令他知晓尧洵太子身份,如此行事才方便。   尧洵随身,有一个廓尔喀山地连保护,如今廓尔喀连也跟随尧洵进驻了彼尔姆宪兵兵营,廓尔喀人的忠诚勇猛自不消说,卫护尧洵的山地连更是装备精良,可以一敌百。   当然,战斗力更强的卫队不是没有,比如京城的皇家卫队羽林营、神机营等等,但其行为气派太过高人一等,极为扎眼,反而容易泄露信息,用廓尔喀人为卫兵就低调许多。   书房中,戈尔边科给林履中和尧洵每人倒了一杯伏尔加,这位大块头市长胖脸红润,一见便是经过多年酒精洗礼。   “文佐领,这酒太烈。”林履中还是第一次与神圣不可侵犯之皇室成员接触,更不要说还是太子殿下了,有时实在诚惶诚恐。   趁着戈尔边科不注意的当口,尧洵对林履中道:“林大人,您不必对我这样,就当我是您的副手就是。至于侍从,我也没办法,您和我一样,当看不到好了。”到了军中,到了异域,尧洵才能更深刻的理解父亲对帝国、对整个世界的影响。东西两俄,便是父亲一手分裂,东俄欣欣向荣,更是父亲的一步妙棋,加之体制不同,又有俄国人只喜眼前利益的民族性格,从此两俄分道扬镳,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再有东俄人提起两俄一统。   在境外体会着天朝国军的优越感,尧洵更知道父亲引领昔日古老专制束缚的老大帝国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易,自己,实难及父亲万一,不对,是本就不该比,也没有资格比。   不过虽然来到彼尔姆短短时光,尧洵却对东俄人颇有好感,或许,感情本就是相互的,这份好感是因为彼尔姆的东俄市民对中国人的友善。   “西边那些肮脏、野蛮的酒鬼,又在我们的商品过关时找碴子。”戈尔科夫喝了一大口伏特加,又气愤的嘟囔起来。   因为东俄人生活水准普遍比西俄高,东俄人畏惧西俄武力的同时却也从心里渐渐瞧不起以前的族人,尤其是在彼尔姆,东城区和西城区的生活水准有着鲜明的对比,东俄市民享受着来自中国技术的商品,城区高楼渐渐林立,而西俄市民则在军警的残酷压迫下过着黑暗的生活,冒着死亡的危险偷渡者比比皆是,来到东城区便是做最低等的工作也好似生活在天堂,凡此种种,东俄市民自然渐渐觉得和西俄人成了两个世界的人,西俄人成了低下的国度,从戈尔科夫的言行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蓝帽子   听着戈尔边科大吐苦水,林履中和尧洵对望一眼,都没吱声。   原来,和戈尔边科颇有交情的一名叫做拉祖莫夫的东俄商人,从新西伯利亚购得两火车皮中国商品,有纺织品、农业器具、罐头食品、茶糖、药品等等,准备贩卖去西俄,谁知道原本打点好的西俄海关官员刚刚被撤换,新任西俄彼尔姆海关总监贪得无厌,竟然索要商品价值的三成为酬劳,拉祖莫夫自然拒绝,西俄官员遂将拉祖莫夫的货物全部扣留,更将拉祖莫夫逮捕。   戈尔边科叹着气道:“货物可以不要,我的朋友可以申请破产,可是我现在实在为他的安危担心,我想,也只有两位佐领阁下才能帮我这位朋友的忙。”   听戈尔边科的意思,竟然是希望中国宪兵进入彼尔姆西俄人控制区救人,换做以前,若是那霹雳性格的军官,说不定就真答应了他,可现在帝国陆军、海军、安全部队等等各战斗序列却都在普及深化国境教育。   一直以来,因为古老帝国统治的边境多为各族混居之地,是以并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国境线的概念,这也是当年俄罗斯舰队在黑龙江内行驶,前清军队却在岸边看热闹的原因,而帝国与周边各国勘界后,便开始进行国境之教育,国境线内一草一木,异族都不可侵犯,而国境线外,便是一道看不到的天堑,擅自越境的边防部队,指挥官要承担相干责任,严重者,更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林履中看了眼尧洵,遂对戈尔边科道:“市长阁下,不是我等不想帮忙,但您知道的,我们无权进入俄国人控制的西部城区,若不然我丢官事小,引发两国战争,那后果多么严重,您也知道的,这件事,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戈尔边科深深的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也是没办法。”   林履中又看了尧洵一眼,刚刚来到彼尔姆,便遇到东俄权贵请求帮助,而且若不是没办法,戈尔边科也不会冒昧的提出请求,这事实在令人为难。   说实话,若是太子殿下下令,带兵越境自然没有禁忌,他也早想教训教训西俄人,但他可不敢这般把太子放火上烤,若上峰追查,不但损坏太子殿下声誉,他作为指挥官,更是罪加一等。   戈尔边科摇摇头道:“不说了,我叫仆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请两位跟我来。”他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已,死马当活马医,其实细想想,此事也绝不可行。   从市长官邸回到宪兵总部,勤务兵泡了清茶为两位官长醒酒,尧洵品着茶,突然问道:“林大人,没办法帮萨沙么?”戈尔边科名亚历山德拉,萨沙为朋友之间的叫法。   林履中心说太子殿下自幼生在深宫(他自然不知道太子十三岁之前是在民间学堂求学),大概极少碰到朋友求情,更不会有什么朋友,想是怜悯戈尔边科,因为用餐时才知道,原来被扣押在西俄的商人是他的妻弟,刚刚他的妻子也哭哭啼啼进来,被他训斥出去。   “这样吧太子殿下,我给内务局的人挂个电话,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林履中自然是打电话回新西伯利亚的内务局,在彼尔姆这样的大城市,虽然一定有内务部门的办事处,但却不是他职权所能了解的范畴。   尧洵道:“要不要我寻丁姑姑帮忙?”尧洵所说的丁姑姑便是当年飞虎营统领,历任后来的皇家重步兵禁卫旅旅长、皇家陆军蓝旗集团军副提督、提督,现今则是西伯利亚、北突厥、哈萨克三大军区总督军丁七妹,她同时也是枢密院和皇家军事委员会成员,更是皇家军事委员会中唯一的女性。   叶昭的近侍出身,丁七妹和大皇帝、皇妃们有着非同一般的主仆关系,幼年时逢年过节,皇子皇女们也常常见到这位丁姑姑的身影,与她极为亲厚。   丁帅总?林履中脖子后面微微冒凉气,太子殿下虽然谦逊,但一言一行总会令人想起他高不可攀的身份,林履中稳稳神,笑道:“那可不敢劳烦她老人家。”伸手,拿起了电话听筒……   ……   彼尔姆东俄一段铁丝网路障前,海关安全检查人员突然换成了戴蓝色贝雷帽、穿深蓝制服的中国军警,从东俄彼尔姆市政府传出的内部消息称,抓捕了几名西俄潜入的间谍破坏分子,经市政府和议会请求,中国宪兵介入,抓捕漏网之鱼。   而在彼尔姆的大街上,开始出现游弋的中国宪兵特有的三轮摩托车,说是三轮摩托,实际是四个轮子,其中一个小轮子静止时支撑平衡,是帝国有沥青路的大城市武装警察配备的交通工具,若路况不佳,没有减震系统更多木制的这种摩托车根本无法行驶。   当中国宪兵深蓝色军装现身城市街头,迎接他们的是彼尔姆市民的欢呼和糖果,显然中国的蓝帽子比本国国民军更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隔着铁丝网的西俄士兵立时如临大敌,甚至彼尔姆西俄控制区上空还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铁丝网对面,大多数西俄士兵看着中国士兵的目光充满仇恨,中俄之战,是俄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惨痛失败,西俄政府更有着一种虚假的宣传,就是现今市民们窘迫的生活都是因为赔款给中国,若不是中国人的侵略,西俄人的生活会比现在美好十倍百倍。   所以不难理解普通西俄市民对中国抱有怎样的痛恨感情,当然,痛恨中,又隐隐有一丝惧怕,自莫斯科公国立国,俄国人的领土一直在扩张,到了近代,更成为欧洲宪兵,决定着欧洲大陆的力量平衡,就算称霸欧洲的拿破仑,同样在俄国遭到了惨痛的失败,但这种荣誉被来自东方的敌人践踏的粉碎,两大帝国的碰撞,俄国几乎被摧枯拉朽般击败,直到现在,西俄人也忘不了战争期间,在家乡几乎每一天都能听到“中国军队来了”的恐怖谣言,以及跟随谣言而来的大恐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彼尔姆事变   戈尔边科在市长官邸会见了来自彼尔姆西城区的客人,也就是西俄彼尔姆海关总监阿基莫夫派来的说客。   昨日,阿基莫夫的儿子小阿基莫夫在前往新西伯利亚的列车上被捕,实际上,小阿基莫夫利用父亲在彼尔姆的政治地位,一直进行非法贸易走私,从中国和东俄进货,运入西俄境内却不报关,从中赚取巨额的利润,而父亲前些日子就任海关总监后,小阿基莫夫就想玩一笔大的,谁知道会突然被捕,要知道他在东俄和西伯利亚的中国朋友没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更有一名新西伯利亚颇有能量的华商与他合作,同时也是他的保护伞,谁知道,好似他的情况全在中国安全部门的掌握中,甚至人家对他的几次贸易情况,搜罗了什么商品,取得多少非法收入,好像比他自己还清楚。   消息送到了阿基莫夫案头,闻听儿子被中国人抓捕,更可能会被送去中国新西伯利亚涉外法庭审判,现今中国宪兵全城戒备,搜捕所谓的暴乱分子,原来是找他儿子的“同党”。   阿基莫夫可慌了神,急忙派出说客来同戈尔边科谈判,避免儿子真的落入中国人手中。   随同他的说客同来的还有一名与戈尔边科颇有些交情的东俄商人,彼尔姆的东俄商人和西俄商人,只要是走贸易的,自然要左右逢源,两边政权都不能得罪。   阿基莫夫的说客是他的弟弟阿基莫夫,现今俄国人名字有些乱,有人祖孙三代都叫同一个名字,甚至父名都相同,那就是爷孙三人从名字上完全区分不开。   阿基莫夫叫他弟弟前来自然是因为小阿基莫夫是他亲信的自家人,可偏偏这个小阿基莫夫倨傲的很,他在西彼尔姆是出名的花花公子,来到东彼尔姆见到戈尔边科还是那做派,那边东俄中间人与戈尔边科刚寒暄几句,他已经倨傲的道:“市长阁下,我现在就要见到我的侄子,我们的火炮可不怕中国人。”   谈判时漫天要价和恐吓都无可厚非,而东俄和西俄,实则东俄更惧怕战争,最起码彼尔姆的东俄人绝对不希望发生战争,因为在西彼尔姆近郊,便隐蔽有西俄人的火炮阵地,一个整编的炮兵团,一旦双方爆发战争,繁华的西彼尔姆可禁不住火炮的打击,而东彼尔姆,却显然军备防御做的更好,何况就是东彼尔姆被夷为平地,那代价也比西彼尔姆被炮轰的代价小得多。   西俄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时常用火炮威胁东俄,现今小阿基莫夫第一句话便也是用武力恐吓。   对于戈尔边科来说,阿基莫夫能派人来跟他谈已经是谢天谢地,更感激中国人的帮忙,至于小阿基莫夫的态度,戈尔边科并不在乎,他诚恳的道:“您放心,我会竭尽全力避免阿基莫夫先生被送去中国审判。”心下思忖,中国人也实在神通广大,怎么就把阿基莫夫的儿子抓了起来?至于中国宪兵上街执勤,戈尔边科知道那更多的是一种姿态和恫吓,令阿基莫夫相信他的儿子真有可能被押解去中国。   品着茶,戈尔边科心中激动焦急,脸上却不露丝毫,说道:“只是中国人甚么都讲规矩,讲律法,事情不大好办。”   小阿基莫夫胖脸泛着油光,撇了撇嘴,不屑的道:“市长阁下,我们都知道,您妻子的弟弟被关押在彼尔姆的监狱里,您无非也希望我们释放他。”   戈尔边科呆了呆,却不想原来阿基莫夫一家知道被他们逮捕的商人是自己的妻弟,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随即思及西俄监狱的黑暗,酷刑之下,只怕什么都会招出来。   戈尔边科心下大急,莫非妻弟竟然受刑了?   那边阿基莫夫已经得意的笑起来,说道:“市长阁下,您可能不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个自高自大的孩子,所以,您大可以拖下去,我早就听说水晶舞厅美女多多,我很愿意无限期等下去。”   显然,阿基莫夫并不仅仅是纨绔那么简单,从头到尾,他都控制着谈话的主导权。   戈尔边科现在只关心妻弟的安全,口舌之短长他也顾不得了,默默的点头,心中祈祷妻弟在西俄的监狱里不要被残酷的折磨。   就在阿基莫夫满意的品茶之时,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一声脆响,若有若无的,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好似炮仗的密集响声,戈尔边科、阿基莫夫都呆了呆,这种声音不陌生,应该就是枪声。   戈尔边科刚想叫人去探听怎么回事,茶几上电话铃急促的响起来,戈尔边科拿起,就听话筒那边传来焦急而又惶恐的声音:“交火了!交火了!”   这是边防检查站的官员,戈尔边科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他只想救回妻弟,可没想过挑起同西俄的战争,战事爆发,东彼尔姆只怕马上就是灭顶之灾。   回头看了眼阿基莫夫,戈尔边科大喊道:“米基!”   外面早就候着的几名卫兵一拥而进,枪口对准了阿基莫夫,此时戈尔边科也没心思理睬大喊大叫的阿基莫夫,他现在要快些了解情况,如果真的爆发战争,他就要极快的带领市政厅的官员们躲入早就挖好的地下办公场所。   此时的东、西俄边防检查站,已经乱成一片,到处都是逃命的商人、雇工和互相对射的俄罗斯士兵,榴弹爆炸的浓烟中,一股蓝影子的中国宪兵已经冲入了西俄边境检查所,人数占优势的西俄士兵则在一段铁丝网后组成防御阵地,连珠炮哒哒哒的响起来,将中国宪兵的攻势打退,更有无数俄国士兵密密麻麻冒出来,好似随时都能淹没龟缩坚守西俄边防所的中国宪兵小队……   ……   戈尔边科被中国宪兵护送到宪兵总部的地下指挥所时,林履中正在指挥所墙上挂着的大地图前踱步,戈尔边科看不懂方块中国字,但却也认得出,那正是一幅彼尔姆市区和近郊的地形图,上面的军事标记,隐隐可以看到好似是标明了西俄的阵地、兵营等等。   可现在戈尔科夫并没有心思猜这些鬼画符,他焦急的道:“佐领阁下,请您快些下令停战,不然可来不及了。”等西俄万炮轰鸣,就一切都晚了。   恰在此时电话铃响,戈尔边科懂中文,听得明白,却是前线汇报,攻击边境检查站的宪兵小队被包围,紧急请求支援。   戈尔边科更是脸色惨白,驻守东彼尔姆的中国宪兵仅仅是一个大队,千人左右,这里面还要算上炊事班、卫生队等等辅助军事人员,而西彼尔姆的西俄军队,只怕有十倍之数,更莫说火炮团这个一直悬在东彼尔姆上空的利器了。   “佐领大人,请你快快下达命令。”戈尔边科焦急的喊着,因为指挥所电话铃和发报机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说话声音小了好似都听不到。   “不急。”林履中笑呵呵的说。   戈尔边科这个急啊,他转着圈想找那位副佐领说话,感觉文绉绉的副佐领应该比面前外圆内方的矮个子军官好说话,可是副佐领却没了影子。   “报告!第二中队攻破了东段防线,已经成功牵制吸引了敌人的主力部队。”指挥所里这句清亮的声音令戈尔边科愣了下,他慢慢踱步到座位前,坐下。   大概过了半小时,突然就觉得地下室的墙壁剧烈抖动了一下,戈尔边科本来还以为中国人定有良策,不然不会鲁莽的发起战争,现今却是心下一片绝望,完了,一切全完了,西俄的火炮轰鸣,想来地面上已经一片火海。   此时再埋怨谁已经无用,戈尔边科拄着额头,脑袋昏昏沉沉的,逃命的念头都忘了。   也不知道中国人一连串的报告什么,毕竟心神恍惚下,中国话便听不大明白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戈尔边科刚刚回神,思索如何善后之时,就听一台电话机前的报务员大声道:”报告,五号哨卡发现山地连成功的信号弹。”接着,他的肩膀就被一双大手按住,林履中笑呵呵道:“成了,西边的火炮阵地被咱们端了,市长阁下,您放心,刚才的动静可不是炮弹落在咱头上。”   彼尔姆的中国宪兵执勤,自然不能林履中一拍脑门就决定,他将要帮助彼尔姆市长的行动汇报上峰后,得到了西伯利亚军区的批准,而且既然中国军事部队武装执勤恐吓西俄,自然要做好发生冲突的万全准备,比如左近的东盟联军进入战斗准备状态,比如有中国训导团指挥训练的东俄主力师团也就是乌拉尔公国近卫师出现在彼尔姆毗邻地区,比如中国驻扎在东俄乌法地区的步兵师的调动。   在东俄,按照欧洲列强参与的圣彼得斯科条约,这些年中国已经陆续撤军,现今只有乌法地区,驻扎有一个中国精锐步兵师,以帮助东俄警戒与西俄有着广阔国境接壤的南部国土。   现今,这支中国精锐步兵师只怕已经乘火车抵达彼尔姆附近,同时帝国哈萨克军区的部队由南方进入乌法地区接防。   借着中国宪兵在彼尔姆武装执勤,帝国西北三军区等于同时进行着彼尔姆发生战事的大演习,这也是平远军的光荣传统,在现今年代,可以说兵力调动的机动灵活、军队的快速反应能力,没有任何军事强国能与屡屡进行相关预演的中国相提并论,法国当年输给普鲁士,乱糟糟没有章法的军事调动,甚至几个月士兵都集结在巴黎动弹不得也是失败主因之一。   至于戈尔边科寻不到的太子殿下,是因为自从中国宪兵在彼尔姆街头执勤开始,便进入了战争准备状态,尧洵当天便去了东盟联军军营,山地连被他留下,只有数名贴身卫士保护,而现在枪声响起,按照原本的安排,想来尧洵已经登上了前往新西伯利亚的火车。   林履中这一方,则准备了全盘的战争计划,一旦战事打响,各中队都有详尽的战斗任务,而山地连的任务便是在宪兵战斗队吸引俄国主力部队后,端掉西俄的炮兵阵地,有世界第一的内务系统情报,西俄炮兵阵地实在无所遁形。   虽然做好了完全的战争准备,但就是林履中自己也没想到真会发生冲突,冲突是西俄士兵引起的,不知道是擦枪走火还是故意为之,有西俄士兵突然开枪,打伤了一名蓝帽子,本就剑拔弩张的双方就如同火药库被火星引爆,立时冲突变成了一场战斗。   林履中庆幸的是,自己的手足够争气,山地连更够强悍,虽然战斗来的突然,但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顺利进行,而这场战斗的关键就在于端掉俄国人的炮兵阵地,没了炮兵,东彼尔姆的俄国军队就少了最有力的王牌,而且,想来已经乱作一团。   后续的战事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很快东盟联军、乌拉尔公国近卫师以及帝国的特勤步兵师都会陆续开到,战争还是和谈要看上峰抉择。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完美的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是以林履中心情极好,按着戈尔边科的手都不知道多么用力,他笑着道:“市长阁下,我们的冲锋队已经占领了俄国的海关,听说您逮捕了小阿基莫夫,如果运气好,只怕大阿基莫夫也会落在我们手中,您的妻弟也会被安全救出,说来有点意思,三个阿基莫夫都被咱们逮了?哈哈……哈哈……”   戈尔边科瞠目结舌,大悲大喜,本来绝望到极点的他突然闻听战局是这般发展,那可真是冰火两重天了,中国人屡屡出人意表,除了让人叹服让人畏惧,还能再说甚么?   “您就专心回府等好消息,听闻小阿基莫夫嚣张的紧,现今可是要蔫了吧?”林履中说着,又呵呵笑了几声。   戈尔边科自不会无聊到去吓唬小阿基莫夫,不过想想方才受的鸟气,若能看到那花花公子闻听战况时的表情,倒也是一桩乐事。   再看林履中时,对这位矮个子军官,戈尔边科心中剩的只有折服。   第一百六十七章 父亲、父皇   帝国大剧院,舞台上灯光璀璨,俊男美女们穿着华丽的戏服,时唱时跳,这是帝国文明戏《北燕》,讲述的是一名坚毅的女孩子求学到自立的故事,颇能引起新兴年轻市民的共鸣。   二层包厢,叶昭身边坐的是已经长成一名漂亮的混血少女的二公主尧媁,也就是永安公主。   虽然最喜欢看文明戏,永安公主的眼圈却红红的,因为刚刚父皇告诉她,父皇已经决定将她嫁去德国。   眼角余光瞥到女儿挂着泪花的俏脸,叶昭心里一痛,但只有装作看不见。   现今德意志帝国的威廉王子就在北京,按照欧洲王室的习俗,这是极大的诚意了,因为东方皇室一直说要征询公主本人的意见,威廉王子就巴巴的大老远赶来,希望能征服这位东方公主的心。   实际上,在一年前威廉王子见到尧媁的画像和照片后,就已经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夺得这位东方公主的欢心。   当然,威廉王子也肩负着与中国人缔结友好条约的使命,这是这位皇孙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海外访问,也是一次对他能力的考验。   近年法国重新武装,对当年被割让的工业区洛林和阿尔萨斯自是虎视眈眈,而打败法国后,德国人开始走上扩张之路,“我们也要求日光下的地盘”是德国政治家蛊惑市民最时髦的说辞,这促使英国和法国逐渐靠近,在今年年初,两国签订互相谅解和互相支持的协议,听闻俄国人也开始向英法靠拢,三国协约集团的雏形渐渐形成。   德国虽然与奥匈帝国、意大利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但若能得到东方帝国的支持,对于德国在欧洲大陆的战略地位将会起到极为有利的效果,恰好中国渐渐与英国、俄国交恶,这才有威廉王子出访中国的一幕。   对叶昭来说,随着帝国渐渐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若和过去一般左右逢源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何况中国看似强大,但陆上有西俄威胁国土,海上有英国这个霸主拦路,实际上危险重重,几日前,中国与西俄的边境冲突也说明两国之间和平关系极为脆弱,虽然现今在和谈,但那是因为双方都有顾忌而已。   所以,与德国、奥匈签订三皇同盟条约是破局的最佳选择。   鉴于以上种种考虑,叶昭才最终决定将尧媁远嫁德国,实则这对尧媁并不是什么坏事,威廉王子一表人才,更是未来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在极为重视联姻势力的欧洲皇室,有强大的东方帝国为其撑腰,尧媁也定然不会受欺负,而且欧洲皇室的皇后,也实在自由许多。   再往长远想,将来更不知道会有多少具有东方皇室血脉的小王子登上欧洲诸国国王、大公之位,东方皇室将会和欧洲诸王室第一次有了血脉牵绊,或许强大的帝国在日后欧洲人的心目中也就不再那么可怕。   不过话虽这么说,见到女儿郁郁寡欢的模样叶昭却心疼的很,只好破天荒单独领尧媁自己出宫看戏游玩,以慰别离之苦。   “父皇,我知道我不该哭,对不起……”尧媁强忍着眼泪,可说没两句,又忍不住哽咽。   叶昭心里这个痛啊,长长叹口气,道:“也罢,你若不想嫁,我就不勉强你了。”   尧媁一呆,愕然看向叶昭,她知道父皇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可从没反悔过,她慌乱的摇头,说:“不,不,父皇,我都听您的,我,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叶昭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尧媁呆了呆,慢慢,靠进了父皇温暖的怀抱,从记事起,她就从没感受过父皇怀抱的温暖,其他兄弟姐妹皆是如此,此时靠在父皇怀里,她就觉得欢喜的胸腔都要炸开,又委屈的想嚎啕大哭,悲喜交加,实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就觉身子在云团一般,前所未有的平安喜乐。   叶昭心里叹口气,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而来,总觉得子女们好像是外人一般,加上政务繁忙,军国大事一桩接着一桩,也根本没时间与子女们好好相处,何况子女们懂事后,见到自己都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就算要疼他们也实在不知从何疼起,直到要将女儿远嫁番邦,才知什么是舔犊之情。   柔声道:“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可以不嫁,但你要答应父皇与威廉见上几面,不要心怀抗拒,就当交个朋友,以后你嫁或不嫁,都由得你。”   叶昭说着话,心里更是难受,这自是希望尧媁和威廉水到渠成,若不然,越是逼她,这个女儿定会看威廉处处别扭,就算勉强成亲,婚姻生活也不会幸福,若令她觉得自己有选择权,反而说不定能撮合成他们。   可若最后尧媁还是不想嫁给威廉呢?自己会怎么办?若是现在心境,那就是一百个威廉也给他推了,可当自己坐上金銮殿高高在上的宝座呢?那时自己考虑的可就不能仅仅是自己的个人好恶和女儿的意愿,到时候,自己会如何抉择?   “父皇,我知道,我,我会听你的话和他见面,我也会嫁给他,女儿会只看他的好……,女儿知道的……”在叶昭怀里,尧媁喃喃的说。   叶昭怔了下,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大了,懂事可人,更是聪慧无比,可和她母亲莎娃大咧咧的性格半点也不像。她知道自己的为难,知道这场婚姻对自己和帝国的重要,所以,她也早就为了自己这个父皇做出了选择。   “好,好,好孩子……”叶昭抚摸着尧媁的秀发,突然觉得鼻子发热,直到今天,自己好像才对这个孩子有了一点点的了解,可是不久后,却是再见她一面都难了。   ……   离开帝国剧院后,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一路直驱石大人胡同,在一座青石狮子台阶、立三根旗杆的府邸前驶过,这里原本是辅国公如嵩府邸,现今则经过扩建,成为国务院重工业部官署,官署后则是重工业部官员住宅区,大皇帝的车队便穿过胡同,进入了由别墅花园和住宅楼组成的建筑群。   在一栋住宅楼前,有侍卫下车从楼口快步上楼,实际上,车队极为引人瞩目,夕阳余晖照耀的一辆辆黑色轿车泛出金属光泽,在花坛旁玩耍的小孩怯怯靠近,可又不敢靠的太近。   叶昭和尧媁从第三辆小卧车中走下来,车内只有他父女两人,刚才更是轮流开车,叶昭这才知道,原来女儿早就学会了开车,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还有多少事自己不清楚,不了解,自己真是枉为人父。   噔噔噔脚步声急响,一个穿着灰色唐装的清瘦官员跟在侍卫后面急匆匆冲出来,几乎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他却快走几步,距离叶昭尚远,便单膝跪倒,大声道:“臣裴荫森觐见皇帝陛下。”   裴荫森年近花甲,同帝国朝气蓬勃的新生代官员比起来,算得上大器晚成,现今任重工业部副部长,因为几年前在船政建设上办了几桩令叶昭也击节赞叹的差事,得以封为子爵,这是极大的殊荣,如重工业部的正堂便没有爵位。   现今帝国多党执政,部委官长自不会如同以前一般官衙坐穿,说不定干上几年便回家赋闲了,是以官位好似渐渐不再如以前宝贵,倒是如能被皇室封爵,才算是功德圆满,从某种角度便是进入了帝国新兴的贵族阶层。   裴荫森的孙女与尧媁一般年纪,都是就读宗人府皇家女校,是极要好的朋友,尧媁方才跟父亲说既然以后不去学堂了,怕再见不到”花子”(裴华生的乳名),叶昭当即就带了女儿来见。   花子远远跟在爷爷身后,是一个胖乎乎的女孩,长相倒是极甜。   裴荫森又要对公主行宫廷礼,叶昭笑着拉他手腕起身,道:“裴绅爵免了吧,我来的随意,你也随意些就好。”   花子走上来给大皇帝和公主见礼。叶昭笑着点头,又对尧媁道:“和你的好朋友玩去吧,你不是想教她开车么?去吧。”   裴家重男轻女,加之裴荫森儿孙众多,这个孙女他一向并不喜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女和公主成了好朋友,更想不到永安公主如此得圣上欢心,圣上竟然会纡尊降贵陪她来找朋友玩耍。   裴荫森暗骂自己老糊涂,再看花子,这个孙女现在看起来可顺眼太多了,见花子怯怯的看着自己,他忙笑道:“快去吧,照顾好公主殿下。”   花子第一次见爷爷如此和颜悦色和她说话,呆了呆,那边已经被尧媁拉起手,她心中一暖,便和尧媁手拉手走向汽车。   看着两个小丫头上车,叶昭点了一根雪茄,笑着说:“还是年纪小好啊,天真无邪。”在女儿面前,他从来不吸烟。   裴荫森赔笑附和。   有侍卫搬来龙椅,实际就是折叠的钢丝椅,叶昭在喷泉旁坐了,道:“她们玩她们的,咱们聊聊。”   “是,是。”裴荫森哪有单独和叶昭相处的资格?甚至以往只远远见过叶昭几面,除了授爵一次,其他就是众多官员参拜国主的典礼上。   不过裴荫森实在官小职卑,也不知道同叶昭聊什么话题,突然想起了昨日刚刚宣判的贼首陆月亭之结局,小心翼翼道:“圣上宽宏仁慈,天恩宽赦匪首,实为圣人之道。”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审理,昨日大理院以“叛国”、“危害皇室安危”等等多项罪名判处陆月亭死刑,但随即大皇帝则对他实行皇室特赦之权,因怜他“初起事时帝国未立,实为反清”,又因“帝国初立,总有既往不咎之情”等等,这才免陆月亭一死。   实则杀不杀陆月亭不重要,如果帝国政治、经济制度不能保证大多数人满意,杀了一个陆月亭,还会有更多的陆月亭冒出来,修炼内功完善帝国各种制度才是消灭“陆月亭”的治本之策。   特赦他则代表帝国翻开了一个新篇章,不再纠结于过去,也可令至今无法回头的“乱党”们知道,他们同样可以悬崖勒马,融入到帝国的新社会,而不是逼着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一直与帝国政权对抗下去。   有些人消失更好,如日本前皇室成员,有些人则活着也无所谓,如陆月亭等,这却不是仁慈与否。   听了裴荫森的话语,叶昭笑道:“希望能感化一些人吧。”   裴荫森道:“若乱党们尚自执迷不悟,那可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和王子   堂堂皇皇的房间内,威廉坐的笔直,盯着雪白布幕上活动的人影,这是一种中国戏曲节目,通过摄像机拍摄录制,中国人已经将其定名为“电影”,现在威廉所看的就是三天后在帝国大剧院第一次公开放映的电影,名字叫《定军山》。   虽然欧洲主要国家和美国都在进行着拍摄影像和放映的试验,但毫无疑问,中国人做的最为成功,听说,这也离不开中国皇室一直以来对拍摄公司的投资和支持。   威廉对军事之外的技术不感兴趣,但却也能深刻感受到东方帝国如同传说中一样生机勃勃,怨不得许多欧洲科学家都希望来东方拓展他们的科研事业,在这个古老而崭新的帝国内,科学家的地位无疑比在欧洲许多国家都更为优越。   不过威廉并没有心情观看东方艺术的精髓,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坐在他身前稍微提出半个身位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穿着东方最尊崇的黄色龙袍,很难形容他的样子,因为他好似坐在你的身边,又好似距离你很远很远,就好像东方信仰中提到的一种神祗——“佛”,没有丝毫火气,却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   这个男人,是令整个欧洲都为之战栗的东方统治者,是这个星球上最有力量的人,威廉崇拜强者,但他知道,以自己的国家制度,自己永远永远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上午德国使团在太和殿获得了中国大皇帝陛下的接见,这位统治着半个亚洲的上帝之子的接见,令整个使团都大为振奋,东方皇帝和欧洲君主不同,如维多利亚女王,号称统治着最强的日不落之国,但要见她也并不难,如亚洲小国廓尔喀人首领就获得过她的接见,可是面前的东方巨人,却是中原大帝国和西域、南洋诸族的天可汗,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外国人能获准觐见了。   威廉深知,虽然一直与德国使团进行谈判的是中国外务部的官员以及首相李鸿章,但这个帝国,真正的决策人却只有一位,只有获得他的恩准,两国间才能缔结实质意义上的同盟条约。   中国人,一直对介入欧洲事务不感兴趣,因为好似中国人一向认为,他们统治东方已经足够,人力、资源、财富,应有尽有,他们也一向视东方为天下的中心,虽然与西方世界的初次接触不那么融洽甚至有些屈辱,但几十年后,这个庞大的帝国再一次屹立在世界之巅,更加有效的控制了东方诸国,欧洲,对于他们来说,距离遥远而又令人提不起兴趣。   虽然现今中国人正积极同英国谈判以希望收回国力疲惫时失去的香港岛,支持华人为主体的新加坡独立势力,又在南部非洲同英国诸多摩擦,但中国人更多的是采用威慑加谈判的手段,他们显然不想挑战大英帝国的霸权而进行一场不可预测的战争。   如果英国人肯妥协,毫无疑问中国人会乐于用他们古老的智慧解决外交争端。   可是德国,却在英法的夹缝中力图崛起,与英法爆发争端的危险极大,所以想与远离欧洲政治较量漩涡的中国人缔结盟约,实在难上加难,而如果一旦缔约成功,德国将会在东方获得一位强大无比的盟友,欧洲力量的天平也将发生决定性的倾斜。   只是,如何同中国缔结盟约呢?莫说盟约,便是与永安公主的亲事,好似中国皇室都不怎么热心,一路搪塞,来京城已经十日,却连公主本人的面都未见到。   威廉出行前踌躇满志,就如同他第一次可以参加政事讨论就提出大力发展海军的构想,令俾斯麦首相惊诧不已,可在东方见识到远远不同于欧洲王室的皇家景象,威廉王子第一次产生了挫折感,或许他的请求太过冒昧,在德国他是天子骄子,可在东方公主心目中,或许如同十九世纪前中国人心目中一般,不过是长着长毛的野蛮人而已。   这种感觉令威廉很沮丧,更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一种不同以往的情绪,一种失败感。   “威廉啊,这是我们中国的一出很古老的戏剧,讲述的是一千五六百年前我们这片大陆三个国家分分合合的征战故事,那时候,你们还是洪荒时代吧,你们日耳曼人被罗马帝国认为是野蛮人,正在积极争取获得独立的地位。”   这位东方统治者一开腔,威廉忙凝神聆听,从这位天可汗嘴里讲述历史,丝毫不会令人觉得东方那种一贯喜欢炫耀自己文明的自大。   这几年威廉专心学习中文,虽然方块字难认难写,但听说上却没有太大的障碍了。   “老将黄忠,单骑冲入万军丛,斩了夏侯渊那大花脸,有时候治国,也要有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威廉点头称是。   “政治之策,归根结底不过是权衡轻重而量长短,可许则许,不可许则不许。”   这话威廉可就听不懂了,苦笑一声,说:“皇帝陛下,贵国文化博大精深,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叶昭就笑了,说道:“你的中文也算不错了,人也诚实。”   威廉自不知道若是东方官员,被这位东方大帝评为“诚实”是多大的殊荣,但见大皇帝第一次露出笑容,他心下一松,这才猛然发现,坐在这位东方皇帝之畔,可比在爷爷身边还要紧张十倍。   “永安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自小骄纵,可是浑身的毛病……”   威廉的神经马上又绷紧了,就好像在等宣判的死囚。   “明日,你可约她去骑骑马……”   大皇帝余下的话语威廉几乎没有听清,他怔了好一会,才连忙道:“谢谢大皇帝陛下,这是我的荣幸。”心里,莫名的激动和喜悦,只是不好表现出来,太失礼,更不是他严谨的日耳曼人的性情。   “以后她还愿不愿意和你出去,我可做不了主了。”叶昭轻轻拍了拍威廉的右手,他知道,威廉出生时因为是臀位生产,所以左臂神经有缺陷,这也使得他更加奋发,自幼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骑术尤其精湛。   至于说联姻之举,威廉的母亲便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公主,但威廉对英国却说不上多么友好,这也是地缘政治的无奈。不过帝国远在万里之外,若能借助姻亲关系进入欧洲角力场,话语权却灵活太多了。   “你们的事,一切走着看吧。”叶昭又加了一句,好像对威廉说,又好像对自己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执政之争   幽静的茶室,品着茶,叶昭还在琢磨莎娃的话,昨日叶昭宿在了永和宫,听莎娃说,尧媁对威廉王子好似第一印象平平,想来从心底还是有些抗拒,不过尧媁也答应母亲会继续与他约会,莎娃对这桩婚事,欢喜的不得了,比叶昭可热心多了,可惜这个大咧咧的妈和尧媁亲则亲矣,但就好像亲姐妹一般,莎娃的话实在对女儿没威慑力。   亲事不提,两国家缔约谈判已经进入了实质性阶段,不过德国人希望能缔结明确的条约,如其中一方被侵略,缔约国出兵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相助等等,兵力数字都要在条约中标明,可见日耳曼人的严谨,德国人更希望缔约年限为十五年,加之以后无异议自动延迟等等条款。反之中国人,却是提出缔结一个概念性的合作条约,这与德国人的期望相去甚远。   奥匈帝国皇帝特使居拉伯爵率领的使团已经登上前来中国的专列,在巴尔干地区,奥匈帝国和俄罗斯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与中国结盟,对于奥匈帝国中央政府来说是个梦幻般的景象,奥地利和匈牙利两个地区政府更是极为欢迎,他们一直视俄罗斯为最大的威胁。   若不是因为列车要穿越俄国国境,奥匈帝国使团的规模必定还会更加高一些,奥匈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早就想出访中国。   对于这次缔约,奥匈帝国方面的期望最高,弗朗茨?约瑟夫在写给叶昭的书信中,希望三国皇帝会晤,缔结三方友好合作之盟约。   其实早年,中俄战败之后,奥匈帝国曾经寄希望遭遇重创的俄国不再染指巴尔干地区,两国间更有短暂的友好期,只是很快俄国人就故态复萌,东进政策遭遇彻底失败,更失去了圣彼得堡出海口,而原本在巴尔干有着绝对影响力的奥斯曼帝国近年国内动乱频频,实力江河日下,所以俄国人对巴尔干地区侵扰更急,无形中更加剧了俄国与奥匈帝国之间的矛盾。   在俄国国内,许多理智的政界人物都认为今日的俄国不能继续两面树敌,暂时对东方帝国退让,借助与英法渐渐建立的友好关系,征服腐朽几乎眼见分崩离析的奥斯曼帝国以获得黑海多处出海口,才是未来俄国实现复兴的希望,原本俄国侵袭奥斯曼最大的阻力来自英法,而今斗转星移,东西方格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不挑战英法的底线,俄国人相信在巴尔干和外高加索地区,他们定能硕果累累。   中俄在彼尔姆爆发小规模冲突后,现任俄国总理切加罗夫就写了一封密信给叶昭,言辞殷殷,表达了愿与东方帝国和睦相处的意愿。   但这些政界人物,实则很难影响整个俄国汹涌的仇华浪潮,只能说他们更能清楚如何实现帝国最大利益,但在被仇恨屈辱蒙蔽了双眼的汹涌民意下,他们只是小小的浪花。   因为与中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原来的莫斯科政权很快就宣布垮台,民意党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民族主义色彩强烈的激进党派,现任俄罗斯总理切加罗夫就是俄国境内最大的奉行“大白俄主义”的党派民族复兴党的领袖,他是党内温和派的代表人物,但碍于整个国内局势,在执政上也只能走上军国复兴路线,只是他更希望首先取得西方的多个入海口,而不是再次挑战东方那庞大的几乎无法抵抗的帝国。   而国内贫困矛盾重重的局面也使得执政政府只有通过转嫁危机的方式进行军国主义扩张,现阶段内,好像掠夺是稳固政府合法性以及复兴俄帝国的唯一出路。   所以,对于切加罗夫的信,叶昭也就看看,一笑而已,实在做不得真。   “呵呵,东方茶的味道美妙浓烈,就好像我们琮佳的美女。”赛格努差的感慨差点令张之洞和黎庶昌嘴里的茶喷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用手帕去擦嘴,以掩饰窘迫之态。   张之洞从西伯利亚归国后,一路迁升,去年被委任为帝国国务院经济能源管理总署署长,在国务院各总署、部、委员会中,经济能源管理署为最要害部门之一。   黎庶昌,早年御书房的四大金刚之一,比张之洞权势更盛,现任国务院参政、广东省省长,封子爵,是帝国封疆大吏中的佼佼者。   张之洞和黎庶昌同年生人,同是御书房出身,也均是帝国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两人私交也好,黎庶昌回京述职,今天回广州,张之洞相送,却不想叶昭委派黎庶昌送赛格努差到广州,再从广州归国,闻听张之洞原本要来相送,便叫了他来。   离开御书房后,张之洞和黎庶昌再见大皇帝已经不易,今日得此机缘,自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草稿,谁知道叶昭并不过问政事,只是与他们闲聊。   这里是丰台直隶县,本是拱卫京师的兵家必争之地,现今成了京城的卫星城镇之一,黎庶昌和赛格努差便会从这里乘专列南下广州,与京城的满目繁华不同,丰台多聚集苦力劳务工人,虽在京师近邻,环境卫生种种却有着天壤之别。   叶昭等所坐茶室在二楼,茶楼对面,便是一座警署,挂着“丰台南路巡警房”的招牌,巡警房旁侧,则是一家“估衣”店,也就是买卖穿过的旧衣服的商店,这在京城叶昭时常走动的几个城区可并不多见,但在地方城镇,估衣摊大行其事。   叶昭也知道很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总有个发展的过程,劳苦人过去一户人家不见得能有一件穿出去的衣服,兄弟几个共穿一条裤子的情况所在多有,现今能有衣服穿,甚至能淘换到城里工薪阶层淘汰的咔叽布服装,这已经是天大的变化。只是明知如此,但看到旧衣店内大姑娘小媳妇欢天喜地的搜罗别人穿剩的衣服,还是心内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就走吧。”叶昭放下了茶杯,又对赛格努差道:“老赛,一路多保重。”   赛格努差急忙道:“谢皇帝陛下。”他在京城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更被帝国皇室册封为伯爵,回到南非后,定可率领族人干出一番大大的名堂。   黎庶昌和赛格努差告退,张之洞退安时欲言又止,他的神情自逃不过叶昭的眼神,笑道:”说吧。”   张之洞犹豫下,他知道大皇帝的性格,当下也不讳言,道:“圣上离京十月,可知京中变化?”   叶昭翻着茶盖,静静道:“你接着说。”   张之洞突然跪下,沉声道:“圣上恕臣死罪,臣非挑起事端,实在是臣知道陛下刚刚驳回了李相与议院批准的赋税章程,有些人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臣听了一肚子气。”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离开京城将近一年,虽然可说仍在遥控,但毕竟给了新政府相当的自主权,刚刚回京,就否决了议政院已经通过之新税法,就算李鸿章不敢有怨气,当初没日没夜帮助李鸿章起草税法的相府幕僚们就未见得人人知道天高地厚了。   何况帝国新文化百花争鸣,自也会渐渐诞生约束皇权的思想,尤其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文化人,就更热衷于此道了。   李鸿章之幕僚中,未必就没有这样的人。   张之洞又道:“臣与莼斋兄商量过,准备退出民生党另创新党,请陛下恩准。”   叶昭听了一怔,莼斋是黎庶昌的字,这两人都是民生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黎庶昌,身兼国务参政与广东省府官长二职,在帝国国务院中,总理、副总理各一人,国务参政六到七人,这都是帝国政界最顶尖的人物,黎庶昌四十出头便身居此位,实在是民生党中数一数二的少壮实力派。   “你起来吧。”叶昭招了招手,张之洞慢慢起身。   税赋章程也就是新税法,叶昭认为起征点普遍偏低,最高税率定为月薪万元起征(千银元)和次一等起征点定为五千元更是不妥,要知道,万元以上最高税率将达到百分之四十五,月入五千元至万元之间税率则为百分之三十五,如果真的实行下去,那么损害的是力争上游而奋斗的小企业主、精英白领阶层等中产阶级利益,更会严重影响中产阶级的形成,反而因为企业税法等等制度,真正富有的阶层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均贫”,是国家对民财的掠夺,除了短期内丰腴国库令政府税收大幅度增长,打造一个强势的富裕政府,长远来说,对帝国没一点好处,叶昭甚至考虑了不超过一个时辰,就将其否决,也怨不得一些本以为议政院通过就顺理成章施行的官员感到失望。   不过令某些官员失望的同时,大皇帝否决新税制的新闻自然令关系切身利益的新市民阶层欢呼万岁,所以,或许一些支持新税法的官员也会心里嘀咕,大皇帝是在用打击执政政府的威望来赢得民心。   叶昭自不会理会坊间流言,看着张之洞,叶昭淡淡道:“退党建党,皆是你的自由,没什么准不准的,只是万事三思而行,莫逞一时之气。”   琢磨着大皇帝话里的意思,张之洞躬身受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景平和泰平   当奥匈帝国使团抵达北京之时,横跨欧亚大陆的奥斯曼帝国爆发了“青年土耳其革命党”起义,“青年土耳其革命党”是由一批年轻军官、政府官员和知识分子组成的政党,他们要求结束哈米德的专制统治,随之在伊斯坦布尔成立的联合进步委员会掌控了政权,苏丹宣布实行1876年宪法和恢复议会制度,标志着奥斯曼帝国进入二次立宪时期。   帝国枢密院连夜进行了紧急会议讨论奥斯曼帝国的局势,没在京城的宗教领袖和政经界要员同样被传达了此次会议的记录。   毫无疑问,奥斯曼帝国将会迈入现代国家行列,但与之而来的,是地区动荡和几乎可以预见的分崩离析,早就听闻在巴尔干地区的一些民族领袖,以塞尔维亚人和希腊人为主体组成了巴尔干同盟,来反抗奥斯曼帝国的控制和压迫。   枢密院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就是要不要对奥斯曼帝国的局势进行干预,以及欧洲各国对此的反应。   俄国和奥匈帝国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动荡自然会乐见其成,更会趁机蚕食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巴尔干地区的影响力,至于外高加索地区俄国和奥斯曼帝国的争夺,胜负已经可以预见。   英国对奥斯曼帝国的感情应该最为复杂,英国人不愿意看到一个庞大无匹的阿拉伯帝国,但又不希望看到奥斯曼帝国被消弱,以前是需要借助奥斯曼帝国对抗俄国西进,现今则担心土耳其地区成为中国人的跳板而进一步影响欧洲力量对比。   李鸿章是帝国首相,在枢密院会议中具有特殊的重要地位,但他并没有怎么吱声,因为看看枢密院成员吧,囊括军政商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许多人身居平远军亦或摄政王政权高位时,他还是刚刚投靠平远军的落魄书生,一些大佬并不怎么买他的帐。   和一帮战功赫赫的老头打交道,甚至可以说对这位帝国首相是一种折磨。   最后自是叶昭乾纲独断,提议帝国外务部门同奥斯曼联合进步委员会加强联系,静观其变。枢密院会议的结果虽然在帝国宪法中没有法律效力,只是大皇帝私人顾问委员会的建议,但实则对中央政府的决策效果,同决议并无二致。   讨论奥斯曼局势的同时,枢密院又对阿富汗局势进行了一番评估,阿富汗新政权对袭击华商一事至今没有交代,更要求帝国释放其被捕的部落头领,而在阿富汗境内,袭击伊斯兰新教教徒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发生了几起惨绝人寰的屠杀,哈里奇、韩进春等几个年过花甲甚至古稀之年的老家伙,脾气还是那么火爆,自都主张教训教训阿富汗人。   李蹇臣、周京山等认为阿富汗贫瘠之地,山脉纵横,用兵不易,需从长计议。李鸿章则默不作声。   叶昭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对李鸿章道:“此事你在军委会、国院再议议。”自然而然,争论戛然而止。   ……   午膳过后,叶昭领了景平公主和泰平公主出宫游玩,先是回原来的老郑王府见两位小公主的爷爷奶奶,然后便去了南郊民巷的朱雀会京师分会看了看免费给工薪阶层孩童种痘之情况,本来蓉儿准备今日亲自来南郊京师分会以体现皇室关爱,但叶昭见她身子不适,遂代她前来,当然,叶昭不会袒露身份,只是便装来看一看。   何况,叶昭也难得与儿女们亲近,自准备将永安远嫁后,叶昭刻意多用些时间来陪子女,只是无论如何,帝王人家,实难享受民间天伦之乐,子女们爱他敬他怕他,唯独不知道怎么同父皇亲近。   景平是伊织之女,今年虚岁九岁,泰平为金凤之女,今年虚岁八岁,两人年纪相仿,也最爱在一起玩,只是同叶昭在一起,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马上变成了闷葫芦,除了两个小脑袋凑一起窃窃私语外,都不敢同叶昭多说一句话,就算叶昭听闻两个小丫头早想坐外面的人力车,特意带她俩来坐,可俩丫头却一直怯怯的不说话,叶昭知道,这也与他几年的苦行僧生活脱不了干系,心下微觉后悔。   北京城内,满大街都是人力车,不夸张的说,现今考量帝国城市是否繁荣,只需看街上人力车数目便知,经济繁荣,才会有大量的就业机会,苦哈哈们拉车也就有钱赚。   叶昭也难得坐回人力车,车夫是个精赤的小伙子,脖子上挂块洗的微微发黄的白毛巾,跑起来又快又稳,是个好车把式。   朱雀会京师分会地址就在与三圣庙毗邻的陶然亭公园南侧,这座公园也是京城第一座面向公众开放的国家公众园林,同样由朱雀会出资修葺。   朱雀会早已更名为皇家慈善总会,不过朱雀徽标一直保留,而且延伸成为了东方医馆的标志,这些年朱雀会发展极快,现今分会已经遍及全国及海外殖民地,也渐渐进入了东南诸国,以另一种方式影响着东南诸国的臣民。   皇家慈善总会北京分会的理事长为载濂,也就是当年的小阿哥,现今已近而立之年,虽然早就成了亲,却一直没有子嗣,或许,是有意为之。   载濂按理也是国公爷,当年被封勤学公,但他却从不参与政事,甚至改为金姓,与他共事的慈善会职员谁也不知道这位金先生的过往,话说回来,今之国人还有几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位小阿哥?   叶昭叫了侍卫去分会暗访,他则领着两个小公主进了公园,虽然陶然亭公园比起皇家园林寒酸无比,但公园里三三两两的游客,嬉闹的孩童,对两个小公主来说,自比宫内有趣许多。   同帝国境内所有公园一般,现今公园收取费用才可入园,陶然亭公园的门票为一元钱,价钱不算太高,可也不低,肯花钱游园的自都是追求新生活的市民。   坐在草坪的长椅上,见两个小丫头也都跟着自己坐好,叶昭忍俊不禁,说道:“你们去玩吧。”   两个俊俏的小丫头对视一眼,都摇摇小脑袋,用稚嫩的童音异口同声道:“儿臣陪父皇。”小样子可人疼极了。   叶昭这个挠头啊,站起身道:“我陪你们玩。”一时,却不知道玩什么好,伸手叫过来一名便装卫兵,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侍卫领命而去。   “啊”,突然一名仆役打扮的侍卫挡在了两个小公主身前,惊叫声是由南而北走来的一名穿着汗衫的汉子发出的,他领着一个同样七八岁大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刚刚一团黑影从小姑娘手里飞出来,正打在侍卫的胸膛,留下一点污渍,仔细看去,原来是冰糖葫芦的山楂果。   “啊,对不住您几位,对不住先生,小姐……”穿汗衫的中年汉子飞步奔过来道歉,被一名“仆人”拦住,自近不得叶昭和两位公主之身前。   等见到得罪的先生和小姐随身仆役众多,气派非凡,中年汉子更是慌乱,连声道:“对不起老爷、小姐,我家丫头是无心的,这,这衣服多少钱?我,我帮您洗干净……”伸手来帮侍卫擦拭身上污渍,早被侍卫一把推开。   叶昭笑道:“无妨无妨。”伸了伸折扇,侍卫们忙闪到一旁。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中年汉子连声称谢,心里暗自庆幸遇到位通情达理的老爷,若不然要自己赔衣服的话,看人家仆役都衣着光亮,一套衣衫只怕能顶自己半个月的工钱。   “父皇,这个小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呀?”景平侧着小脑袋在叶昭耳边问,景平是伊织之女,有个淡然的母亲,她胆子也就略大一些,出来半天了,终于敢跟叶昭说话了。   叶昭定睛看去,原来小姑娘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拎一麻绳袋,袋里装着那种用猪骨头做的玩具和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球,不过玩具和皮球都新涂了红漆,倒显得光鲜漂亮。   叶昭笑道:“你不会去问问吗?”   景平犹豫了下,就拉着泰平的手跑到那小姑娘身边,问她:“姐姐,你手里是甚么?”   那小姑娘却不认生,拎起麻绳袋炫耀的道:“是我爹爹刚给我做的‘骨头子儿’,你们没有吧,你们的爹爹不会做,是不是?”   中年汉子瞪起眼睛,训斥道:“别乱说,一点礼貌不懂,快叫小姐。”又连忙对叶昭道:“老爷,对不起,乡下娃子,没见过世面,我这就叫她给小姐磕头赔罪。”平素他家里自接触不到富贵人群,大杂院里都是苦哈哈,女儿也就不太懂贫富阶层之分,今天好不容易舍得花钱带女儿哀求了近一年的公园里来玩,却不想就惹到了有钱的老爷小姐。   叶昭摆摆折扇,笑道:“这挺好,我看你闺女就不错。”对那小丫头道:“小妹妹,我没你爹爹本事大,你把那什么……骨头子跟你两位小姐姐玩玩吧?”   小丫头麻利道:“好!”倒也不小气,招手叫景平和泰平跟她去草坪玩,见父皇微微颔首,景平和泰平才跟着她去了旁侧草坪。   布衫汉子呆了呆,却实在想不到遇到这么位老爷,在不懂事的孩子心目中,自己的父亲都是最有本事的,他最感激的是这位老爷在自己女儿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没有太早把女儿幼稚的童话世界击打的粉碎,叫女儿知道残酷的现实是,他这个爹爹多么的渺小。   “老爷,您真是个好人。”布衫汉子说的是心里话。   叶昭摇摇头道:“做父亲,我委实比不上你。”   布衫汉子自不知叶昭心中所思,以为这位和气的先生遇到什么难题了,陪笑道:“怎么会?老爷和小姐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遇到难事,也定然逢凶化吉。”   叶昭笑笑,没吱声。   布衫汉子又道:“老爷,我姓王,人人都叫我王老五,不瞒老爷,您下人的衣衫,我实在赔不起,我就是南城拉车的,一个月才赚百八十元,这不妮子闹着来公园吗,我以为带她来见识见识,可谁知道就,您大人大量,要不,您要用车,我给府上拉半个月?”   叶昭道:“不必了,都是小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也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聊,布衫汉子便蹲到了一边,看着女儿和这两位小姐玩耍,这两位小姐,粉雕玉琢、繁复的纱裙更是前所未见的华贵可爱,布衫汉子提心吊胆的,就怕女儿再将两位小姐的衣服弄脏。   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玩得熟络起来,但布衫汉子很快便起身跟叶昭告辞,显然担心他女儿闯祸。   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那小丫头就喜欢上了景平和泰平,只觉得新认识的朋友不但生得美,懂得的事情更是多,两人声音都一般好听,斯斯文文的说起话来,自己大半听不懂,但听懂的那一点点,就好像为她推开了一扇窗户,令她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神奇。   比如说起她的皮球,老瘪囊囊的,她就知道是因为漏气,人家就说,里面充的就是空气,还可以充“轻”气,那就是能飞起来的气球,医院用氧气,还可以治病呢。   “爹爹,我想再和她们玩会儿。”小丫头哀求爹爹,布衫汉子却说甚么也不依,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太多接触最后吃亏受伤害的还是他女儿。   恰好这时节侍卫赶回来,他得叶昭吩咐,去公园门口买了两个塑料小相机,实则就是可以看画片的小玩具,本来叶昭是买给景平和泰平玩的,景平和泰平不约而同的,都将到手的新玩具送给了那小丫头,不过两个小公主就算想与她多玩会,也不会表露情绪,更不会哀求爹爹,只是礼貌的和新朋友告别。   “景平今年过了夏就去外面读女校了,肯定会交到许多新朋友,泰平呢,也提前一年吧,和姐姐一起去求学。”走出公园的路上,叶昭对两个略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小丫头说。皇室公主教育,周岁八岁前都是在宫内,八岁后除了宫廷教育,还会用化名去民间女校求学,到了十三岁,便会进入皇家女校。七八岁到十三岁之间是初步形成世界观、价值观的阶段,叶昭认为同民间多多接触并非坏事。   “父皇,我方才见到贵人娘娘了。”泰平突然小声对叶昭说,脑袋看着脚尖,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   贵人娘娘?叶昭奇道:“哪个贵人娘娘?”泰平自然是跟着宫女们的称呼来叫,贵人才会被公主称为娘娘。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贵人   “秦贵人……”泰平垂着小脑袋,怯怯的。   叶昭一怔:“在哪见到的?”转头过去四下观望,随即哂然,见到自己也不认识不是?   泰平小声道:“就,就在来公园的路上,我从车里看到的,我知道父皇在和她生好大好大的气,所以,所以方才没敢和父皇讲。”   叶昭听蓉儿说过,可能是因为泰平丧母的关系,是以秦贵人虽与别人不合群,倒是对她极好,还领泰平去她的宫里玩,泰平对秦贵人的观感也必定不错。   “好了,一会儿你告诉我在哪见到她的。”叶昭拍了拍泰平的小脑袋。   蓉儿一直密令内务府的高级特务们寻找秦贵人,当然,除了瑞四,内务府没人知道他们寻的画像上的女人是贵人娘娘。蓉儿也是没办法,不管内务府纪律多么严酷,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贵人娘娘“夹带私逃”的消息被传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丑闻,更不要说会衍生多少版本了,以国人喜欢以讹传讹的习性,可不知道会被渲染的多么不堪,对于皇帝和皇室的威望,将会造成严重的损害,所以此事只能低调处理,慢慢巡查。   叶昭可没想到,秦贵人就在京城,小孩眼都尖锐,又和自己说了,那必定假不了。   叶昭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虽然和秦贵人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但却又是合法的夫妻,她是自己的老婆,从哪方面讲,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想想她的背景性格,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作为,她这事儿却也实在情有可原。   在泰平指引下,人力车停在了原磨刀胡同和下料街路口的一家贸易行旁,叶昭下了人力车,令侍卫送两位公主回宫及给瑞四和侍卫处传他的口谕,自己则进了贸易行旁边的冰室。   喝了杯茶,叶昭却不想等了,若等到瑞四查清这家贸易行的底细,等到大批侍卫赶到,怎么也要多半个时辰,毕竟不能大张旗鼓开来一溜车队,免得扑了空反惹得满城风雨,何况又不知道这位秦贵人来贸易行作甚,说不定这会儿就不在了也未可知。   侍卫低声劝阻,叶昭摆了摆手,侍卫只好退到一旁跟随。   贸易行算是中等规模,双层阁楼,全部都是穿斗木结构建筑,木门、木窗呈五角星形状的条木,屋顶飞檐穿斗,房屋转角处同样是木板交错,显得十分坚固。   在门框上挂了块金色字体的黑木匾,“诚信贸易行”,名字在叶昭看来自然土气,却是帝国小贸易行中最时髦的词汇。   外面烈日当空,进了门略显阴暗,靠着门就是一老式柜台,柜台后坐着位戴着瓜皮帽的老者,见到叶昭等人进来,忙起身招呼:“几位先生,有什么帮衬?”   没有带万德全,侍卫们可对答不好生意上的事儿,叶昭摇了摇折扇,道:“我有一批东西,来问问价儿。”   长袍老者听了就有些无精打采,懒洋洋问道:“什么货呀,我们这儿可不是一般的商号逮着什么鼓捣什么,我们这是正规的商行,专门走粮油茶糖的商行,看到没?”指了指身后墙上贴的一张价目表,上面全是食品的条目,如新到了多少上海“麻记”牌罐头,上月促销的“大力”牌水果糖本月继续促销云云。   叶昭笑道:“那可巧了,我这批货也算食品吧,巴西的咖啡豆,你们商号要不要?”   恰好此时从楼梯上咯吱咯吱跑下来一个戴前进帽穿蓝色系带裤的小伙子,边跑边喊:“老蔡,老蔡……”   长袍老者就顾不得再和叶昭磨牙,急忙跑过去,接过小伙子交给他的一张纸笺,又在小伙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伙子目光在叶昭身上转了圈,随即快步走过来,伸手和叶昭握手,说道:”先生贵姓,贵号在哪里发财?兄弟姓张,是这里管事儿的,您有什么生意关照可以和兄弟谈。”又问道:“听说先生有正宗的巴西咖啡豆?不知道是从哪个大行提出来的,想卖个什么价?是十公斤箱装的?”海外来的咖啡豆,利润颇丰,但却不是他们这种小商行能染指的,不过如果是从大行调配而来的箱装咖啡豆,那也没什么意思。   叶昭笑道:“那倒不是,刚刚过了上海海关,大概我能提出来一吨吧。”   小伙子呆了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多少?”   叶昭伸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说:“一吨,再多可没有了。”   小伙子盯着叶昭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半晌才道:“您稍等,我去请我们东家。”   几分钟之后,叶昭就被请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米色布沙发,大理石茶几,壁橱里摆着仿造的古玩玉器,倒有几分雅意。   商行的东主不一会也匆匆赶到,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矮胖子,目光就透着精明,穿着改良款式的绸袍,典型努力适应新社会的旧派商人。   东主报了姓名,姓贾,这位贾老板声音略带嘶哑,说话更是客气,询问叶昭是哪里人云云,却不着急提那些咖啡豆来历,人查明白了,货物才安全。   叶昭笑着道:”贾老板,您也不必套我话了,我跟您明说吧,这是我托朋友从巴西购咖啡豆时代购的货,海关检验单、报税单都全着呢,可就是不合规矩,要被我那朋友所在的商号知道了,肯定开除他不可,所以,我只能找贾老板这种和那大行没关系的商号出货,这货啊,是私货,但合法。”   贾老板大笑道:“高先生是爽快人,我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一吨咖啡豆,不瞒文先生,我这小行怕吃下会消化不良。”   叶昭道:“贾老板不放心我能理解,这批货有检验文书,二等巴西咖啡豆,贾老板也可找行家检验嘛,货在那摆着,海关的单子也都在,您都验明白了再给钱就可,就一样,此事要保密,可不能连累我朋友不是?”   叶昭品口茶,又道:“至于价钱嘛,我就报个一口价,八万元,要再少了我可卖不上。”   就在说话的功夫,门被轻轻敲响,接着有人推门进来,叶昭抬眼看去,却是一位穿着性感深红套裙的俏佳人,制服衬得酥胸高耸,紧身套裙紧紧裹着丰润的屁股,裙下一截裹着肉色丝袜的纤美小腿,小巧的乳白高跟凉鞋承托着妩媚性感的身材,高贵而妩媚,风情万种的美女一下勾引了屋内男人垂涎的目光。叶昭注意到,甚至贾老板看向她的目光都迸射出欲望,虽然,马上就掩饰的很好。   “文先生,我给您介绍介绍,这是我们的会计秦婉君秦小姐,您和她聊聊?”贾老板笑着起身,说:“我去发封电报,马上回来。”自是准备出去寻些行家和有咖啡贸易经验的朋友打听打听。   姓秦?叶昭打量着面前的俏佳人,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渐渐和她重合在一起,改名叫婉君了?   秦婉君已经落落大方的将白皙小手伸到叶昭面前,道:“高先生,幸会。”   叶昭没有报文姓,自也是免得如果真遇到秦贵人,被她联想出什么。见这个叫秦婉君的丽人若无其事的与自己握手,叶昭又觉得她未必是秦贵人,刚刚朦朦胧胧记起的影像是自己太主观、先入为主了吧。虽然选妃时秦贵人低着头,或许根本没见到自己什么样子,入宫这些年最多远远见到自己,但宫里有自己的画像和照片,她总不会一张也未见过吧?若见过,怎会认不出自己?毕竟照片也好,画像也好,总和自己有七八分神似,若说她是装作若无其事,叶昭可不信谁能瞒得过自己的眼睛。   “秦小姐是会计?平素也总去见客人么?”落座后,叶昭若无其事的问。   秦婉君妩媚的杏眼透着几分冷淡,道:“那也不是,高先生,你去过国外?”   叶昭道:“算是吧,在南洋游荡过几年。”   “哦?”秦婉君明显有了兴趣,道:“我也去过,不知道文先生去过南洋哪里?”   “马尼拉、坤甸我都去过。”叶昭回着话,却是想起了秦贵人,好似也去过南洋。   “马尼拉海滨港的大皇帝像威武的很,先生没合张影么?”秦婉君更是兴趣莹然的问,软绵绵的声音好听的很,令人熏熏欲醉。   叶昭呆了呆,猛地警觉,马尼拉海滨港哪里有什么大皇帝雕像?马尼拉自治委员会的委员们倒是数次动议,但都被帝国吕宋总督府否决,自然,是叶昭的意思。   看来她是试探自己是不是骗子。   如果秦婉君就是秦贵人,倒是合情合理了,秦贵人见多识广,所以贾老板才请她这个会计来陪客,或许就能甄别自己真伪。   而秦贵人留在京城也在情理之中,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大隐隐于朝,她留在北京,也算大隐了,以她这般人物,不说去穷乡僻壤,就算小城小镇,那也太过扎眼,何况她自己养尊处优的,去小地方也生活不惯,在京城伪造身份,化身为新女性,加上是会计工作不必抛头露面,如不是天意,撞到了眼尖的小泰平,可真不好寻她。   但是,她到底是不是秦贵人?   “马尼拉的大皇帝雕像?是这两年的事儿吧?我怎没见过?”叶昭笑着说,他也懒得装惊讶,又道:“秦小姐,我不是来碰瓷的,这点请您放心。”   秦婉君被他识破自己心思还说出来,俏脸就有些含怒,显然是个极爱面子的主儿,她冷笑道:“哪有骗子说自己是骗子的?”   叶昭就笑,说:“幸好秦小姐是会计,若不然客人都被你得罪光了。”   秦婉君冷声道:“你有能寻到一吨咖啡豆的本事,下家还不早就找好了?还用得上来我们这等小商行?也就贾先生财迷心窍,才会信天上掉馅饼。”   叶昭笑道:“出言侮辱东家,看来秦小姐也不是个好伙计。”说起来面前丽人倒是一针见血,这事儿本来就不现实,但从生意角度,贾老板自然宁可信其有,加倍小心不上当受骗就是。   秦婉君愤然起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出去,细腰翘臀美腿荡漾出柔软的曲线,分外诱人。   她出门时恰好与匆匆而入的侍卫擦肩而过,侍卫来到叶昭身前,低声道:“宝处长到了。”侍卫嘴里所说的宝处长就是宝珠,当年大内侍卫副总管明珠的妹妹,去年她晋为内侍卫处副处长,统领宫内女卫士,自然认识秦贵人。   叶昭微微点头,道;“咱们走。”   一行人下楼的时候那戴前进帽姓张的小伙子来拦,叶昭笑道:“我有些急事,明日遣人过来谈。”能不能寻到秦贵人,叶昭也准备给他们一笔咖啡豆的生意,总不能金口玉言的真成了来碰瓷。   出了商行,叶昭对身侧侍卫道:“去告诉宝珠动手,若是,便请回宫,若不是那人,也给我好好查查。”此事保密极严,就是叶昭身边一等侍卫,也大多不知此事。   若是以前,叶昭说不定还多来几次过过侦探瘾,现今自没有这闲情逸致。   坐着人力车奔公平大厦,从公平大厦再换汽车回宫。   人力车刚刚跑出一个街口,侍卫骑着自行车匆匆追到,骑车追在叶昭的人力车旁侧低声禀告,实在也是个技巧活儿。   “宝处长说,是他。”侍卫自不知道宝珠嘴里的她是男是女。   叶昭微微颔首。   到了公平大厦,叶昭并没有急着回宫,叫了尧侊、尧谨几个儿女来聊天,他却端着茶杯时常出神。   叶昭能理解秦贵人为什么逃出宫,正因为如此怎么处置她才成了难题,而且叶昭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抓到这位贵人,毕竟以现今之条件,就算内务系统怎么超出这个时代,籍贯系统如何完善,可种种局限性使得要说亿万子民里找一个人,尤其是多年耳渲目染懂得如何利用帝国种种制度漏洞的人,却如大海捞针。   如今人找到了,却又怎生处置?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作茧自缚?   1881年8月,帝国正式向阿富汗伊斯兰国宣战。   这是帝国立国后首次主动对邻国宣战,宣战的对象更是大英帝国与东方帝国在中亚的缓冲国度,作为中亚之眼,阿富汗一直以来都起到了屏障英印殖民地西北边境的作用,东方帝国突然宣布对这个敏感区域用兵,欧洲列强们,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了这片不毛之地,东方国家之间的战争,首次引起欧洲主要列强的严重关切。   在帝国向阿富汗宣战的前一日,中国已经与德国、奥匈帝国达成了《北京协定》,约定:遇有第四国侵略危及欧亚和平时,三国应立即商讨共同的行动方针;缔约国之一与第四国作战时其他两国应守善意的中立,并尽力使冲突局部化。   《北京协定》看起来是极温和的三国合作协议,更符合东方帝国古老的外交思维,绝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军事同盟。   但《协定》却使得中国第一次有可能并且有权力和义务参与欧洲的内部事务,意义极为深远,欧洲国家从此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东方的外交政策,第一次感觉到中国人的影响力渐渐到了自己身边。   一直以来,欧洲人认为欧洲是世界的中心,东方人则认为中原国度是天下之巅,而现今,两个中心渐渐交汇,全世界都在期待而不安的看着新时代的大幕缓缓升起。   德国使团和奥匈使团陆续离京,威廉王子却留了下来,看来若讨不到永安公主的欢心,他暂时还不想回去。   叶昭思及这两人的婚事,也实在有些头疼,好似女儿就是对威廉不来电,不过现今莫说自己的家庭,就是普通人家也鲜有自由恋爱者,自己的儿女,更不会有这方面的期盼,要说自由恋爱大过天,叶昭也从来不觉得,那都是偶像剧哄哄怀春少男少女罢了,莫说现在,就是在未来,恋爱结婚也从来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而不是单纯一男一女之事。   收音机里,略带妩媚的女声正播报帝国对阿富汗宣战的全文,宣战书不似前清檄文那般除了读书人旁人觉得晦涩难懂,而是极有鼓动力,女播音员正读到中间部分:“中国为酷爱和平之民族,过去四年极尽隐忍,此为神圣仁恕之道,原期阿富汗残暴之民于遭受实际之惩创后,能反省。在此时东南各友邦亦极端忍耐,冀其悔祸,熟料残暴之徒,戾性难易,悍然侵我国土,举凡尊重信义之国家,咸属忍无可忍。兹特正式对阿富汗国宣战,昭告中外,所有一切条约协定合同有涉及中国与阿富汗国之间关系者,一律废止。特此有告……”   对阿富汗宣战,乃是叶昭亲自召见李鸿章时授意,不管李鸿章怎么想,也只能在军委及国务会议上提出来,形成正式决议后则呈议政院表决。   叶昭虽然现今还是一言堂的格局,实则未来权力大架构已然勾勒的清晰明白,这也是叶昭迄今为止觉得自己最大的成就,便算开疆扩土,却也有所不及。   “万岁爷,贵人娘娘到了。”万德全的举止行为同在前清时没有任何区别,但一个国家的质变,并不是看少数几个人的行为和语言,这都是小节,若着眼于此眼界可就小了,只要帝国不禁锢思想,令各种思想百花争鸣,这种变化就会延续下去,终究会从专制社会走向具有东方文明特征的现代社会。   脚步声轻响,在稍间外顿了一顿,叶昭知道,秦婉君或者说秦贵人到了。   这里是瀛台涵元殿东的藻韵楼楼下,宝座面西,按帝国皇室规制上铺红白毡二块,红猩猩毡一块,花毡一块;绣黄江绸迎手靠背坐褥一份;锦坐褥一件;石青缎靠背一件,葛布套两件。   暑天之际,叶昭喜欢来瀛台中南海避暑问政,对阿富汗伊斯兰国宣战的敕令就是在这里签发,三国协定签订,叶昭才想起了已经被“请”回宫的秦贵人,已经四五日了,一直未曾得空见她,实则也是不知如何处置她。   “民女给皇上请安。”黄莺般的声音中又有多少不情愿?只是不管如何,她也是臣,他也是君,但口称“民女”已经是一种无言的抗争了。   叶昭回头看去,盈盈万福起身的美妇,娇容闭月羞花,鬓发盛美如云,秦婉君已经换了袭锦绣花团般的褂子,穿了条葱绿盘金彩裙,若隐若现的珠袜金缕绣花鞋,都市白领摇身一变,变成了沉鱼落雁的古典艳妇,处处散发着难言的诱惑,正是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其实宫中嫔妃衣饰款式繁复,隐隐带动京中贵族妇女着装,进而影响整个帝国的都市女性,昔年上海十里洋场影响国人服饰的格局早已不复存在,赶时髦的太太小姐追随的是北京风,也可以说是宫廷风。   所以秦婉君十有八九便是故意穿了这么一身复古的服饰,不过如水美妇,仪态万千,倒也真挺好看。   秦婉君这时缓缓抬头,看到叶昭就是一呆,显然她没想到前几日遇见的高姓青年就是叶昭,毕竟叶昭已经四十多岁,若以前朝的平均寿命,可以说是半大老头了。   虽说帝王人家保养有术,但秦婉君心目中叶昭就是个糟老头,她父亲本就开明,从小就看着西方爱情小说长大的她自更不愿嫁入深宫,虽然在父兄苦苦劝说下勉强同意,可这几年的冷遇却令她下了决心,是以叶昭长得什么模样,她也从不关心,更不会从宗人府要相册、油画来看。   所以她虽然猜到姓高的可能是宫中眼线,却未想过就是叶昭本人。   不过见到叶昭,秦婉君心中只是冷笑,心说看样子还真不是仅仅保养那么简单,莫不是用了什么道士的丹药驻颜?说不准哪天就中毒身亡,那丹药,可不都有毒么?就算不暴毙,吃丹药也吃成了老妖怪,心性可不知道多怪异,怨不得好几年说没影就没影,敢情要羽化成仙呢。   这几年的冷遇令本就万分不情愿的秦婉君对叶昭更是抗拒,宫里所传的大皇帝种种奇闻异事自都是胡吹大气,而且吹得都没边了,不过一靠着祖荫的窃国大盗而已。秦婉君心里更早诅咒这个害了自己终身幸福的老妖怪百遍千遍,现今心里嘀咕更不以为奇,既然被抓回来了,就准备受死,死都不怕,还怕面前这男人作甚么?   “叶昭,我要和你离婚!按照帝国法律,我有权提出离婚。”秦婉君努力站直身子,其实不管怎么说,突然面对这个男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惧意。   叶昭呆了呆,怎么也想不到秦贵人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而且直呼自己之名,红娘厉害吧?可还是遵从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子,更莫说自己现今九五之尊,就是父亲母亲,也从不直呼自己姓名啊?   话说回来,第一次听别人叫自己“叶昭”,还真是说不出的新鲜。   秦婉君说完,就盯着叶昭,就好像满身竖刺的刺猬,只是起伏的酥胸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室内静的很,只有收音机传出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今日凌晨,我皇家陆军葱岭边防军、山地部队已经进入阿富汗国控制区。在出发前的总动员会上,我皇家陆军官兵誓言踏破吐火罗,行天诛,陷阵克敌,为我死难同胞复仇!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我帝国国民,存于文明之世,永受皇帝陛下和他战无不胜的卫队庇护!”   女播音员清脆硬朗中透着特有妩媚的声音在提醒着秦婉君,她面前的男人,对于帝国,对于这个世界,具有怎样的分量。   “你刚刚说甚么?”说实话,第一次,叶昭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如同大多数人措手不及的反应一样,他机械的重复问了一句。   在秦婉君看来,叶昭的问话自然是在威胁她,虽然帝国法律明朗,但在这帝王之家,便是他下令处死自己也丝毫不出人意外,但秦婉君咬了咬牙,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帝国法律,离婚是自由的,当然,通奸者除外,除了按照律法应当严惩的通奸行为,夫妻之间感情不和,如协议不成,男人或者女人都可入禀法院申请离婚,在经过一段时间分居期双方仍没有和解后,便会进入离婚和财产分割程序。   不过帝国法律中,可并没有对皇室婚姻有什么明确的阐述,皇室大典更没有离婚这一条。   秦婉君好像早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按照帝国法律精神,既然婚姻法例中没有标明该法不适于皇室婚姻,皇室大典也没有规定不许嫔妃与皇帝离婚,那么,就应该认为婚姻法例同样作用于皇室,以此类推,我也可以和你离婚!陛下是英明君主,总不会徇私枉法……”   叶昭盯着她娇艳的雪白脸蛋,怎么都感觉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刺儿头们   “御书房”是帝国官署名,这个机构是大皇帝与帝国政府之间的桥梁,上传下达,士人视为清要之地,能入则以为荣;每年从新科进士中选拔御书房文员的日子,更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也难怪,看看当年御书房出身的显贵们吧,民生党第二号人物沈丙莹、议政院副议长马登、吕宋总督陈宝箴、华北(西伯利亚)全境移民事务管理总署署长黄遵宪、国务参政兼广东省省长黎庶昌、西域(中亚各省)绥靖专员谭钟麟、国务院机构主脑如张之洞、各省要员等等,莫不是帝国政界各方数一数二的人物。   又如马普托海外省总督明德,当年大皇帝身边侍卫阿尔哈图之子,被皇室抚养成人,同样跟在大皇帝身边在御书房历练了几年,很快就出落成了不可多得的人才。   好像跟在大皇帝身边,时日久了,自能醍醐灌顶,便如站在巨人肩头,所思所想,海阔天空。   御书房设在紫禁城东南角的文华殿,本是帝国政府常设在皇城的办公机构,每日有副相级人物值班,自叶昭出游海外,此机构废止;叶昭回京后,这里便成了御书房办公地,已与内宫完全分隔,由东华门而入的门廷也由内侍卫换为了普通的禁卫营卫兵。   现今御书房正卿王懿荣,祖籍山东,书香世家,童年随父入京,自幼便名满京华,有过目不忘之才,帝国十一年状元,被叶昭钦点入御书房。   御书房少卿严复,也就是原帝国驻新加坡领事馆参赞严宗光,叶昭归国,召他入御书房栽培,严宗光欣喜之余,遂更名为严复以明志。   两人年纪都不大,正卿王懿荣三十七岁,少卿严复年仅二十八岁,这也与大皇帝御书房喜用年轻人的风格一脉相承。   现今王懿荣和严复分坐叶昭两侧,聆听叶昭论述税收对调节收入的杠杆作用,收音机里,则是略带妖娆的女声播报皇家陆军的战报。   御书房主要的功效在于政务,军事议题等等自有军委会决策,是以两人对在阿富汗用兵的进展也不大清楚,除了报刊杂志,两人也实在没什么可靠消息来源,刚刚两人正听收音机的战报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大皇帝突然驾到,两人还来不及关收音机呢,叶昭已经进了屋。   刚刚严复就想去关收音机,却被叶昭制止,此时又欠欠身,道:“陛下,臣还是闭了它吧。”   叶昭笑笑,摆摆手道:“我先不讲了,听听。”   仅仅半月时间,帝国皇家陆军葱岭山地师已经攻克了阿富汗国首都喀布尔,阿富汗伊斯兰政权逃到了距离英印殖民地仅仅百公里的坎大哈作最后的抵抗,而流亡在布哈达汗国的阿富汗阿卜杜尔.拉赫曼国王与他的流亡政府在中国人帮助下重新回到了喀布尔,昨日宣布王朝复辟。   实际上,当战事初期阿富汗伊斯兰国民军主力部队被帝国边防部队摧枯拉朽般击溃之后,阿富汗人就再没有能力集结起兵团规模的抵抗,不过麻烦也就在于此,击败阿富汗正规军甚至占领阿富汗的大城市都易如反掌,但接来下如何应付阿富汗人游击队的骚扰才是关键,这也取决于拉赫曼国王对他国民的号召力以及伊斯兰新教派信徒的力量。   虽然可能英印当局还在喋喋不休讨论之时帝国部队已经攻陷了阿富汗首都,不过接下来帝国军队攻击坎大哈的行动就未必那么顺利了,阿富汗伊斯兰政权必定已经向英国求援,英国人又岂会甘心他们一手扶持的政权就这样垮台?   “在巴格兰战役中,我帝国皇家陆军葱岭山地师在马玉昆师长率领下已竟全功,以极轻微的伤亡全歼阿富汗伊斯兰兵团,毙敌俘敌两万余人。毙敌凶顽,扬我帝国国威,优待酋虏,播撒文明之光,壮哉我帝国勇士!帝国必胜!”   接着,收音机中雄壮波澜的音乐响起,激昂的音乐令人恍如置身战场,好像帝国军队与异族浴血的战场就在眼前,令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已。   与阿富汗作战,重点不在于大的战役,是以战役指挥官、部队番号等等也不必保密,在军部面向新闻界的通气会新闻稿里,也多少透露了一些战事的细节。   叶昭吟了口茶,道:“好了,以后啊,军委会的文件,也送你们这里一份,保密等级乙级以上,只你两人有阅读权限。”见二人欣喜模样,又道:“一个国家,要打胜仗,终究是拼经济,拼资源,拼工业生产能力,是以施政如何,才是国家富强之本,你们可莫本末倒置。”   就在此时,一名英气俊朗的女侍卫匆匆走入,在叶昭耳边低语几句。王懿荣和严复都认识这位脸上有青春痘、英气勃勃的女军官,内侍卫处副处长宝珠,很厉害的一个女人。   叶昭摇摇头,道:“好了,你们聊吧,这还没说两句,又有事儿了。”   王懿荣和严复忙起身恭送。   叶昭回到养心殿东暖阁的时候,朱丝丝正候着呢,与她同来的还有妹妹朱琪琪。姐妹俩都是穿着淡青色套裙,同样的纤美肉丝袜摩登乳白皮鞋,同样的明艳动人,不过大小美女风采迥异,一位是端庄艳美的国母,一位是青春好动的小爱嫔,姐妹俩站在一起,委实美轮美奂,相映成趣,房间都亮堂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养眼。   叶昭见到姐妹俩心中就是一荡。其实自从宠幸了朱琪琪之后,丝丝就很少和妹妹一起见他,想来自是省了自己这个好色先生联想颇多、想入非非,与妹妹同时见自己,她心里也多少会有些别扭吧。   可今日不知道怎了,她却带了朱琪琪一同前来,委实令叶昭迷惑不解,但见到姐妹花共处一室,心中总有些异样感觉。   “您打算怎么处置秦贵人?”   唠没两句家常,朱丝丝问了一句,也令叶昭恍然大悟,敢情是为秦贵人来的。   秦贵人现今被软禁在颐和轩,听闻她自己倒是和去劝说她的花姬、伊织等说甚么分居也好,日后自有离婚之时,本就主张严惩她的皇后蓉儿可气坏了,还想去劝她的,现今也不去了,要把她打入冷宫,永世幽禁。   红娘自也觉得秦贵人过分,听闻当着叶昭的面就指着叶昭鼻子喊他名字要和他离婚,本对她还有些同情的,现今却也不再为她求情。   在皇室家事上说话最有分量的自然便是蓉儿和红娘,其次金凤薨后,就是朱丝丝这位贵妃了。   朱丝丝虽然未同叶昭提过此事,但叶昭知道以朱丝丝性格,自然希望自己宽恕秦贵人,今日她领了妹妹来,更是尊翁之意不在酒了。   合着自己在她眼里多少还是有点昏君潜质,这才带了宫中新贵,自己的新宠,她的亲妹妹朱琪琪来,盼着妹妹也帮她说几句话吧?也盼着自己看在她妹妹份上,心肠软上这么一软。   叶昭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说起来秦贵人一事,他并不生气,有秦贵人这般人物,才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他给这个帝国带来的变化,嫔妃要求离婚,据叶昭所知,也就有前清末代皇帝溥仪的皇妃文绣了。   不过那时前清已经被推翻,溥仪是流落天津租界寻求日本人帮他建立政权的流亡皇帝,自己可是旭日东升般帝国开国之主,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然,溥仪也不似自己这般皇家做派,嫔妃十数位,他和文绣更像夫妻。不管怎么说,这几十年的变革,显然已经触动了古老帝国的某些传统思维模式,虽然只是个例,但,却是个开始。   可叶昭不生气归不生气,却不可能真的同秦贵人离婚,现今皇室闹出离婚丑闻并不会对帝国思想起到什么促进作用,宣传男女平等不代表鼓励离婚,不管未来多少年后,如果一个民族的婚姻状态,离婚变得无所谓了,那真是这个民族的悲哀。   而且叶昭也很清楚维护皇室的威望对现今这个多民族帝国的重要性,在西域各民族习惯成为“中国人”之前,神秘神圣的皇室、天可汗就是维持他们忠心的信仰,也是维持帝国稳定的信仰。   “依你说,该如何处置?”叶昭笑着问朱丝丝。   朱丝丝探雪白皓腕帮叶昭斟上茶,说道:“离婚,断不可行,可若说把她打入冷宫,幽禁一辈子,事情传开了,于皇上声名大大有损,皇上说过,当今之世,信息流通渠道越来越畅,皇室的秘密也早晚不是秘密,此事瞒得了十年二十年,却瞒不过天下悠悠之口,据说秦贵人在外恪守妇道,也并没有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就这样囚禁一辈子,后世史书如何评述?现今没人敢对您不敬,可千百年后,这桩冤枉可就落在了您和臣妾的子孙后代身上,到时令他们如何自处?如何维护您的清誉?”   叶昭笑了笑,道:“看来你有主意了?”   朱丝丝轻声慢语,道:“皇后娘娘说的也大有道理,私逃出宫,总要惩戒,只希望皇上开天恩,小惩大诫,秦妹妹处,我去游说游说。”   叶昭摆摆手道:“你呀,也别费力气了,那厮油盐不进,比当初的你还刺儿头。”   朱琪琪格的一笑,问道:“姐姐,您怎么和姐夫刺儿头了?”她可并不知道当年叶昭和朱丝丝是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的。   朱丝丝一阵无语,过了会儿,才道:“我觉得该给她先找点事做,譬如御书房,让她与您多接触接触,必然便淡了离婚的心思,只是如何惩戒她,却要皇后娘娘定夺了。”   叶昭摇摇头,道:“算了吧,如此下去,宫里还有规矩么?我刚刚给宗人府下了谕,令他们研究婚姻法例与皇室大典,看看该如何惩戒她。”说着话,就想起了前几日宗人府官员听自己说起按照现行民间律法和皇室规程,怎会没有皇妃擅自离宫和皇帝皇妃离婚的章程,把宗人府左宗正吓得跪倒连连磕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令皇上震怒,可不是?皇妃擅自离宫?离婚?这想都没想过啊?天下间哪有如此荒唐事,若写入律例中可不乾坤颠倒了吗?   朱丝丝听叶昭言语呆了呆,说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皇上已经告知宗人府了吗?”随即见到叶昭嘴角笑意,就知道他又糊弄自己呢。   叶昭笑着说:“我还没说呢,就被德斌的手下吓回来了。”睿亲王病逝,德斌降爵袭位,封恩平公,授宗人府宗人令,帮叶昭打理皇室杂务。   现今老睿亲王一族,自是唯德斌马首是瞻,其兄德长,在前清时随父亲出使广州被狠狠整治,回来后就闹了一场大病,到如今身子骨也不见好,虽然没死吧,可也整日病恹恹的怕光怕水,他这个风烛残喘的病秧子与大皇帝儿时好友、现今圣眷正隆的恩平公那境遇自是一个天一个地。   听说德长的娇妻美妾都已经跑的精光,只有一个打小儿伺候他的丫头陪在他身边,报应不爽之余也可说患难见人心了,就是不知道当年和德长有过一段孽缘的郭络罗氏如今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这事儿啊,我再琢磨琢磨。”叶昭思索着道,“不过最后还是要皇后拿主意,她是六宫之首。”   朱丝丝道:“臣妾便是自坤宁宫来,从皇上这里回去,还是要再走一趟的。”   叶昭笑了笑,朱丝丝现今可变了,先见的蓉儿,再来见自己,昔年倔强坚持的小姑娘渐渐不见,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人这一生,总会受身边环境影响,哪里会有一成不变的人?卖国贼说不定少年时就是慷慨激昂的志士,看人,同样不能刻舟求剑的静止来看。当然,丝丝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没有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朱丝丝还待再说,宝珠匆匆走入,手里送上了一封火漆密函,是内务府转来的刚刚翻译的莫斯科情报站的急电,瑞四甚至都来不及自己手抄一份,就赶紧亲自送入宫,亲自交到了宝珠手里。   电文中说,奥匈使团途经莫斯科之时,遭遇白俄民族激进分子枪手袭击,使团首席专员居拉伯爵中枪,正在医院急救。   叶昭看着电文,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紧急协调中   京城新城区俄国使馆是圆顶的俄罗斯风格建筑,一座白色的小宫殿,从这片万国使馆区,远远可以见到耸立在新城中心的数座摩天大楼,如皇家帝国宾馆、泰和平安保险大厦、东方银行——东方运输集团联合大厦、江南商务总会贸易大厦等等。   此刻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亚历山大.普洛特尼科夫眺望着远方薄雾中影影栋栋的楼群,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普洛特尼科夫同总理切加罗夫一样,是俄国民族复兴党的温和派代表人物,他的父亲是沙皇时期的子爵,属于贵族家庭出身,比之狂热的民族主义者,更被总理信任,两年前切加罗夫力排众议,任命普洛特尼科夫为俄国驻中国全权公使,就是希望他能维系和中国之间脆弱的和平,但国内国外的局势,令普洛特尼科夫深感举步维艰。   就说在中国吧,俄使馆的外交官们大多唯俄国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乌特金马首是瞻,而这个乌特金,几乎没怎么进过学校,本来是莫斯科街头的无赖,当年民意联盟政权垮台,他纠集了一帮流氓对贵族进行血腥的洗劫,随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民族复兴党的头目,更被委任到中国上海领事馆总领事这般重要的职务,普洛特尼科夫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对他的形容词只有一个——粗鄙不堪。   此刻乌特金就坐在普罗特尼科夫身后的沙发上,大骂中国人是强盗和恶棍。   奥匈使团首席专员居拉伯爵在莫斯科中枪身亡后,乌特金接国内急电,来北京协助普罗特尼科夫处理与中国间的外交事务,可是他名为协助,来北京不几日就质疑普罗特尼科夫的软弱,公开在使馆外交官员会议上批评普洛特尼科夫,他虽然是个粗人,说话却颇有煽动性,得到了大多数俄国外交人员的共鸣,一些外交官已经直接向他汇报工作,把普罗特尼科夫给晾到了一边。   今天一大早,帝国副总理张有存便召见俄国公使,乌特金随行,这次会见的画面不言而喻,张有存极为严肃的通报了帝国政府对居拉伯爵遇难的立场,要求俄国政府立即严惩凶手,解散具有危险性的民族激进党派,并且承诺永远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张有存副总理还将需要解散的俄国激进团体列了个清单,警告俄国人不要玩火自焚。   方才在原六部地址扩建的俗称“国务府”的帝国国务院办公建筑群的春日阁,面对张有存的句句质问,乌特金理屈词拙,更慑于人家地位,根本没反驳几句,回到使馆,却是越想越气,开始破口大骂。   骂着骂着,他猛的站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我看,不必理会中国人的要求!而且,我们应该主动进攻,收复乌拉尔,中国人现在在同阿富汗作战,英国人不会看热闹的,现在是我们收回乌拉尔的绝妙时机!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普洛特尼科夫默然,其实乌特金说的话倒是有道理,时间越久,乌拉尔地区与中央政府离心力越强,尤其是,在乌拉尔的东俄人生活越来越富裕,受东方帝国影响越来越深之后,俄国统一复兴之路就会更加漫长。   只是,对于百病缠身的俄国来说,现在是同中国人开战的最佳时机吗?   ……   养心殿东暖阁。   一袭明黄袄褂的叶昭斜靠在炕头软榻,翻看着手上的折子,旁侧桌上,摆着冰镇瓜果,虽然盛夏已过,叶昭却好这口儿。   炕下有个书桌,御书房少卿严复与几名文员忙着抄写公函,整理文册。   叶昭突然想起一事,道:”帮我拟一份唁电,明日送军委会以军委会的名义发出去。”   叶昭一向言简意赅,严复在大皇帝身边也月余时光,早已习惯,知道大皇帝是要给奥匈帝国发去唁电,在昨日,帝国外务部和首相的唁电已经发出去了,如今加上军委会的唁电,规格不可谓不高,足以表达帝国关注之情,军委会所发唁电更会令一些国家畏惧,一些国家振奋。至于大皇帝的唁电,若不是一国之主,只怕是很难收到了。   嘴里说着话,叶昭拿起了总理府转的外务部的折子,是昨日外务部副部长张荫桓与奥匈帝国公使艾德的会谈纪要,艾德已经接到国内急电,全权协调与中国之间对居拉伯爵遇刺身亡一事之立场,同时间奥匈帝国政府、议会都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应对措施。   “皇上,费副部长到了。”宝珠匆匆进来禀告。   叶昭微微点头:“宣他进来。”   工夫不大,暖阁外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官员,面相清秀,举止颇为温雅,正是帝国外务部第二副部长费贺炜,帝国元年进士,如今已然是帝国外交界颇有分量的标志性人物,多年在海外任职,在欧洲国家享有盛名。   “怎样,永安公主的骑术没生疏吧?”叶昭笑着坐直了身子。   旁侧有内卫搬来纱布软圆墩,费贺炜见礼后躬身道:“公主殿下的骑术可比微臣精湛许多,臣真是贻笑大方,倒令威廉王子和公主殿下见笑了。”见叶昭示意,才挨着半边屁股坐了。   费贺炜与威廉、永安刚刚自圆明园的皇家猎场狩猎归来,实则他自然是与威廉王子讨论居拉伯爵遇刺一事。   德国皇室与俄国皇室一向有联姻的习俗,一直以来两国关系都尚算友好,中国与俄国交战之时是中德关系最冷淡的时期,不过莎娃爷爷一脉在德国有一定的影响力,加之俾斯麦追求地区强权,最后还是保持了一定倾向的中立,而如今俄国皇室被推翻,德国与俄国的渊源已经不在,倒是乌拉尔公国与彼得斯科公国贵族当政,与德国皇室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对于西俄,德国人应该不会再抱有什么同情态度,从与奥匈帝国中主导民族奥地利人同样是日耳曼人的同族同种的渊源来说,德国人的倾向已经不言而喻,更莫说三国刚刚签订《北京协定》,俄国人的行为莫过于给了三国一记响亮的耳光。   “威廉王子与国内通电,德皇与俾斯麦首相都认为,我们三国应该对这次卑劣的刺杀行为采取同一立场。”费贺炜自然知道大皇帝召他来不是闲聊家事,是以很快就转入正题。   叶昭微微颔首,对这点他早已预见,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阿富汗战事令英国人大为恼火,初期的缄默之后,驻北京公使已经向帝国政府提出抗议,认为帝国在阿富汗的战争会影响印度西北部的和平与安宁,要求帝国立即撤军,由中、英、阿富汗三方谈判和平解决争端。   同时在德国,英国人已经通过威廉母亲的关系游说德国人放弃全力发展海军的计划,威廉的母亲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公主,此时花大力气来维系两国之间不要走向对抗,倒也不能小觑她的能量,虽然从长远的地缘政治来说,两国间战争几乎不可避免,除非德国人放弃要求“阳光下的土地”,放弃对欧洲大陆霸主的追求。但在短时间内,两国关系自也是分分合合冷冷暖暖的曲线。   “陛下,我们会与英国开战么?”费贺炜犹豫了半晌,问出这么句话,委实是新生代官员,何况他署理外务,总希望心里有个谱。   叶昭笑了笑,倒也没用天下大势变幻莫测那一套来搪塞他,微微颔首道:“早晚会有一战,只看何时到来罢了,也许三五年,也许三五十年,也许,就在眼前。子恒啊,这一战必定是决定国运之一战,我们逃不开啊!”   费贺炜默默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恨臣一介书生,不能为陛下上阵杀敌!”   叶昭笑着摆摆手道:“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若对外关系疏导得当,胜似十万雄兵。”   费贺炜啪的站起,躬身道:“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时,恰好从暖阁外走入一俏丽美妇,笔挺的深红色套裙勾勒出柔软腰肢和高耸酥胸的美妙曲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熟蜜桃的气息,令人禁不住心中荡漾,恨不得咬上一口。   正是秦婉君,她已经被贬为答应,更被处以鞭刑,当然,特制的鞭子,抽上去不会皮开肉绽,但却也疼的跟骨头断了似的。除了鞭刑,秦婉君还被贬去洗衣房做宫女的活,昨日,贵妃娘娘也就是朱丝丝亲自去洗衣房调配,将她排入了伺候大皇帝茶水寝务等等的婉伺班,今日来养心殿当班。   费贺炜告退后,叶昭又懒洋洋躺了下去,翻了会儿奏折,下意识的指了指盘里的西瓜,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去籽送上来,不由问道:“人呢?”转头看去,方见到秦贵人正笨拙的拿着银针除西瓜籽,玉手的红指甲都掐入瓜瓤里去了,鲜红的西瓜汁顺着娇嫩手指淌下,亮丽画面颇为撩人心肺。   叶昭皱眉道:“干甚么呢?还怎么吃?”说完才从如海的奏折中醒过味来,啊,这是被贬的秦答应,自己不是叫她去洗衣房思过么?怎么来东暖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意外收获   见秦贵人横眉冷对自己,叶昭摆摆手,道:“下去吧。”知道秦贵人定然觉得自己故意为难她,只是她怎么想,也就由她去。   秦贵人受鞭刑,叶昭虽觉得过,但没有阻止,实际上帝国律法中,同样在惩罚某些犯罪行为的刑罚上有鞭刑一项,叶昭并不认为对犯人实行一定的体罚就是野蛮的表现,那是西方思想的舶来品,其实肉体受创和监禁自由,本质上都是对犯人的惩罚,帝国人口众多,又是刚刚进入文明社会,自有自己的刑罚延续过程,而且对某些犯人,或许身体上直接的痛楚更能惩戒他,当然,鞭刑是法庭审判后的刑罚,审讯期间的犯人则必然享有公民权利。   听闻秦贵人受鞭刑时被打的哭了个惊天动地,但将养没几日,就咬牙去了洗衣房,真不知道说她硬朗还是糊涂,但想来越发恨自己是一定的。   看着秦贵人俏丽背影,叶昭摇了摇头,此时宝珠又匆匆进来禀告,宝帅到了。   赵三宝现今为军委会第二副帅,也是军方第一号人物,因为与叶昭亲密的关系,叶昭身边的近侍也就都亲切的称他为“宝帅”或“宝帅爷”。   赵三宝年纪不大,刚刚五十出头,但两鬓已经花白,他可算是活到老学到老了,家里书房关于东西方战术思想的书籍有几百本,他几乎全部看过,更参加了帝国大学某些课程的函授班,与当年统军在西川厮杀的三宝爷比起来,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赵三宝来了后,叶昭就挥手令严复等文吏退下,伸手接过赵三宝呈上的一叠文函翻看。   文函里,是帝国这些年海军购入舰船清单以及详细性能,这几年,帝国海军军费大幅增长,今年海军军费预算为四亿三千万元,同年英国海军军费为一千六百万英镑,两者已经相差无几,而这都是两国经议院批准的公开数字,实际上,帝国对海军尚有特别补助款项未计算在内。   文函中同样列明了中国与英国海军实力对比。   迄今为止,英国海军合装装甲舰和非装甲舰359艘总吨位共107万吨,帝国海军合装甲舰和非装甲舰413艘总吨位共86万余吨,因为帝国海岸线漫长,所以吨位比较小的近海海监船更多一些。   新打造之舰船,自1870年至今10年间,英国建造战舰17艘,巡洋舰65艘,炮艇28艘,驱逐舰76艘,鱼雷舰10艘。   帝国这十年间的后五年战舰增长总吨位处于爆发期,总体上十年海军总吨位增长速度略高于英国人,而且后劲十足,大批订单涌向了各大船厂。   这十年间,英国海军的总吨位始终大于或相当于欧洲任何两国家甚至三国海军吨位之和,只是这一优势现今受到了来自东方的严峻挑战。   这一时期,世界海军的许多新技术如铁甲防护、鱼雷、驱逐舰等都不是英国的首创,但英国海军却能积极加以吸收并很快使之达到实用化的水平而形成战斗力,当然,对于未来的高精尖来说,这些都是海军基础性技术,一国出现,便很容易被别国借鉴发展,不止海军如此,陆军步枪技术等等,往往其它国家发明后,仿制品便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甚至青出于蓝。   叶昭翻看着文函,微微点头,虽然帝国海军总吨位不及英国人,但如现在开战,决定战局的定然是这十年来的新式战舰,单论这类舰船质量,或许英国人还略输一线。   而且,叶昭放下手头文函,问道:“镇海号怎样了?”   老镇海号早已经退役成为海军学堂的初级教练舰,本月月初刚刚竣工的新镇海号是帝国最新型的战舰,也是第一种设计时就安装有完整无线电系统的战舰,这也就很好的解决了舰队同指挥机构的联络问题,使得海军高层能在万里之外进行指挥和调遣。   无线电在舰队的应用,几乎对海战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赵三宝也深知这一点,现今帝国巡洋舰级别以上舰船,能安装无线电系统的,技术改造早已完毕。   “还在试航测试中。”赵三宝对镇海号也极为期待。   叶昭微微颔首,想了想道:“阿富汗要速战速决,谨防英国人。”   “是。”赵三宝垂手领命。   ……   泥泞的小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黄沙土丘,若不是昨日刚刚降过雨,只怕风一起,漫天沙尘就滚滚而至。   吕德忠和他的队伍共三十余人,穿行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吕德忠是张勋的部下,而张勋部则在中阿之战爆发后编入了皇家陆军葱岭边防第三师,第三师进入阿富汗境内后主要的任务便是维持大城市稳定、肃清敌酋、保护补给线畅通、帮助阿富汗国王重建地方政权和治安部队。   张勋部驻扎在巴格兰,其实阿富汗国除了喀布尔和坎大哈,其余的所谓大城市有十几座,多不过几万人口,巴格兰,只有万余人,比之中原三流城镇还颇有不及。   现今帝国军队已经将坎大哈北部的“大城市”全部占领,每座城镇驻留少量兵力,如巴格兰,就驻扎了张勋的步兵营。   吕德忠则是张勋部侦察哨第二排的把总,他今年二十出头,刚刚从帝国兰州军事学校毕业,现今帝国各类军事院校数十座,初等军校的毕业生已经只能担任一排官长,与帝国刚刚立国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半个时辰前张勋接到阿富汗人密报,说是在巴格兰南部的村落藏匿有英国人,是巴格兰战役后逃出的落网之鱼,据说官职还不小,阿富汗伊斯兰国民军的军事顾问。   张勋听了马上觉得奇货可居,派出他精干的侦察连搜捕拿人,据阿富汗线人也就是巴格兰南部地区一个部落酋长、现今阿富汗王国巴格兰省副省长阿卜杜勒讲,这个英国人正向南流窜,藏匿的地点不定,吕德忠等便分头行事,以排为单位搜索英国人可能藏匿的村庄。   吕德忠知道此次行动的意义,一直以来都知道英国人可能在帮助政变者训练阿富汗伊斯兰军,但却从没听说英国人军事顾问直接参与了中阿战争,若能抓到这个英国人,将会令帝国同英国的外交交锋中占尽优势。   “排长,有阿富汗人,自称是巴格兰副省长阿布甚么的……”翻过前面黄沙丘跑回来的侦察兵小毛气喘吁吁的,说完就笑,说:“可哪看着像个省长呢?那个阿富汗大胡子通译员却非说是,可不是骗咱吧?”   吕德忠瞪了小毛一眼,说道:“放尊重些!人家听不懂咱的话,可看得出咱的轻视,你快去,请他来……”顿了下,道:“还是我过去吧。”他见过这位阿卜杜勒先生,也知道阿富汗的省长所辖资源还不如中原的县长呢,更别说只是部落酋长当个挂名副省长了,何况这位酋长本地的衣着习俗若以中原人看来,自是觉得他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小毛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跟在吕德忠身后走,挠着脑袋,可实在觉得番邦的省长也太寒碜了一些。   烈日当空,晒得黄沙好似能看见雾腾腾的水汽,闷热无比。   在一座黄沙土丘旁的枯木下,穿着阿拉伯袍和系腿长裤的阿卜杜勒以及他的几名随从正眺望着吕德忠来的方向,旁边是吕德忠带的通译,此外还有一名吕德忠手下的侦察兵,虽然没把枪口对准这些阿富汗人,可也警惕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见到吕德忠的身影,阿卜杜勒快步迎上来,亲热的同吕德忠握手,显然学习了中原礼节,他更笑着说了几句话,通译翻译:“吕长官,阿拉的祝福,见到您很高兴。”   吕德忠笑道:“阿布副省长,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您一直是我们中国人的朋友,请宽恕我部下的无理,您知道的,叛军经常化装成平民对我们发起袭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会。”以张勋为首,都是称呼阿卜杜勒为阿布省长,至于通译怎么翻译,那就不知道了,反正看样子阿卜杜勒很喜欢中国人对他的新称呼。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吕长官,在莫继提村,我的人抓到了那个英国佬。”阿卜杜勒愉快的笑着,他与支持政变的叛军部落一直不睦,而且很早就同葱岭的中国人有联系,现在中国人来了,国王复辟,他的部落也定可趁机发展壮大,前提就是他要专心为中国人做事,博得中国人的好感。   阿卜杜勒又道:“他们就在山的那一边。”伸手指了指南边一座好似瓶子般的山丘,道:“我这就叫人通知他们,把人带来。”   吕德忠微微点头,道:“真是辛苦阿布省长了,请您也跟我去巴格兰,游击大人也常说十分想念您。”   阿卜杜勒听通译翻了,脸上笑容更盛,手抚胸前微微躬身。   阿卜杜勒的人走后,吕德忠的侦察排在附近各个黄土丘后或坐或卧,又有侦察兵去前方接应,看似随意,其实也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位阿布省长虽说是阿富汗友人,但人心隔肚皮,谁说不会变生肘腋?总要做好应付突发状况的准备。   吕德忠看了怀表,一小时十四分钟后,前方影影绰绰的来了一帮人,侦察兵早就回来送信,确实有一个蓝眼睛的白人被绑了过来。   这伙人走近后,有侦察兵迎上去,从阿富汗人手中把那鹰钩鼻的中年欧洲人接过,推搡到了吕德忠面前。   “你是阿富汗叛军的军事顾问?叫什么名字?”吕德忠打量着面前桀骜的白人,突然用英语问,在军校时必须修习一门外语,以英语、德语和法语为主,吕德忠选的是英语,虽然结结巴巴的语调很是奇怪,但显然,对方听懂了。   桀骜的白人本来在打量这些中国人,听到吕德忠问话,他诧异道:“你们是中国人?”从面相上,他还是能分辨出中国人和阿富汗人的不同。   吕德忠微微点头,道:”是。”做了个手势,便有士兵为这白人松绑。   白人此刻脸上的傲慢渐渐消失不见,揉着发麻的胳膊,道:“你们果然是中国人,是中国士兵。”说到这儿脸上抽搐了一下,那个大雨夜,中国军队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是那么的可怕,此起彼伏的冲锋喇叭声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摧毁了他的精神。事后回想,如果面对中国陆军的不是阿富汗人,换做自己服役的英国正规军,那个令欧洲战栗的红衣兵团,能不能抵挡住中国人那一波波好像永不停息的冲锋?   他想不出答案,或者说,也不想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中国陆军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可怕的敌人。   在这样的军队面前,他又哪里还能傲慢起来,对吕德忠伸出手,道:“布朗,特瑞?布朗。”   吕德忠和他握握手,道:“中国皇家陆军,吕德忠。”   布朗看了眼吕德忠草绿军装肩章上闪亮的军衔,他这些年担任阿富汗伊斯兰国民军总顾问,对中国军队自然有一定的了解,面前的中国军官,军衔为军官中最低的协军校,应该是中国陆军建制中的排长亦或副排长。   “校官先生,请问您会怎么处置我?”布朗现在倒是定了心,落在中国人手里,最起码不会处决他和虐待他。   吕德忠笑了笑道:“布朗先生,你应该是阿富汗叛军的顾问,具体是什么职务我就不问了,问了你也不会讲,至于如何处置你,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按照帝国法律和战事法例以及签订的相关国际公约、东南公约,你自然会获得公正的对待。”   布朗犹豫了一下,反正早晚也瞒不住,说道:“我是阿富汗伊斯兰国民军总顾问。”他的心又悬了起来,虽然被中国人俘虏不会遭到虐待,但这个与大英分庭抗礼的国家,如果判处自己长期监禁,只怕帝国政府和自己的好友谁也帮不上自己。   他心里深深叹口气,看着身侧的中国士兵,又盯向那些可恶卑劣的土著们,想想也怨不得他们,英国远在万里之外,而近邻又是这般强大无匹,站在哪一边已经不言而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交涉有用吗?   巴格兰城位于昆都士河畔,曾经是古时贵霜帝国的夏都,人口在万人上下,现今古时遗迹已经不见,整个城市是由散落在昆都士河畔以及兴都库什山山谷中的各种窑洞、木板房、阿拉伯风格的长方形土房组成,居民各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骷髅一般,贫困的生活一览无遗。   虽然东方帝国在中亚和西亚影响日深,越来越多的华商涌入中西亚地区淘金,但却鲜有人对阿富汗这个贫穷的国度投以关注,不过因为巴格兰毗邻帝国葱岭地区,所以偶也有商人来这里贸易,巴格兰也拥有阿富汗唯一一家华商开设的工厂,一个小小的织布厂,阿富汗政变后工厂主逃回了国内,工厂被阿富汗新政府没收,战乱起,工厂的设备也被当地巴格兰市民趁机哄抢,中国军队占领巴格兰城后,工厂已经只剩下了几间简陋的厂房,甚至窗户和门的木框也被人扒走了。   前两天,工厂的工厂主焦老板回了巴格兰,见状大发雷霆,发誓要惩戒这些卑鄙的小偷,遂带着他以前雇佣的阿富汗工人挨家挨户去搜,新组建的阿富汗巴格兰省政府招募的治安军警根本不敢管他,后他被张勋部士兵制止。   这两天,焦老板便去军部磨牙,见到军官就老总老总的套近乎,满腔委屈的诉说他损失多少财产,请求各个老总为他做主。   军部值班军官被他烦的不行,而等吕德忠回到巴格兰后,张勋张游击点名要他来处理此事,张勋部有几名军校毕业生,以今年刚刚毕业的吕德忠口才最好,看来张勋也早就注意到他了。   军部现今也不过是临时砌垒土墙圈起的大院,平素驻扎一个警戒排,连级干部轮流值班,张勋则大多数时间呆在城郊军营,偶尔来军部转转。   当坐在冷冷清清的窑洞接待室中见到吕德忠进来,焦老板赶紧站起身,拉着吕德忠的手,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老总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没了,您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找咱国内的亲人我找谁啊我?”   吕德忠心中就有些无奈,其实焦老板的纺织厂的几台机器不过是国内最早兴起小作坊时所用的手动纺纱机,而且他用的是国内淘汰的旧机器,根本不值几个钱。   可是话又说回来,国内真正的有钱人又哪里会来阿富汗开工厂?焦老板以前也不过是国内小作坊的管事,虽说衣食无忧,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过一辈子,所以举家借债购入了几台淘汰的机器来阿富汗办厂,结果闹了个血本无归,也实在惨了些。   “来,您先坐下,喝口水。”吕德忠将焦老板按在木头凳子上,又用茶缸子倒了杯水送到焦老板手里,焦老板惶恐的一个劲儿站起来,都被吕德忠按坐下去。   吕德忠在对面坐下,琢磨了下道:“焦老板,您知道的,阿富汗国王的告国民书里,已经答应了不论过去他的臣民站在什么立场,都一律既往不咎,如果咱去算旧账,可不言而无信吗?咱这友邦还当不当了?”伸手阻住焦老板话头,道:“您先别说,听我说,当然,您的损失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这样吧,我给上峰打个报告,等过段时间稳定下来,阿富汗人总会有个对咱华商的赔偿问题,到时候应该会对您有个说法。”   焦老板苦了脸,说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长官,那我这段时间总不能喝西北风吧?”说着话眼珠一转,向吕德忠身前靠了靠,神秘兮兮的道:“我的工人可是跟我说了,他们知道谁偷了我的机器,还有本地的一家富户,他家有几百头羊,长官,要不您也甭管了,我自己去办,还不信了,就治不住这些蛮子?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不是?”   吕德忠皱眉道:“你可别胡来!”什么工人告密?若是富户,谁会偷他的机器?这定是想敲诈勒索呢,要说在这巴格兰,现今还真没人敢惹他,偏生这位焦老板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委实令人头疼。   就在这时,听到响亮的“报告”声,卫兵报告,莫赫布省长到了,求见吕把总和焦老板。   莫赫布省长同样是本地部落的酋长,满脸的大胡子,进来后就亲热的同焦老板称兄道弟,看来焦老板也早去找过他。   寒暄之后,莫赫布笑着对吕德忠道:“校官先生,我是专程来见焦老板的,经过我们管理委员会商议,决定先从省政府办公经费中挪用一部分款项补偿焦老板,我们普什图人是好客之邦,绝对不会亏待我们的朋友。”   听通译翻译过,焦老板喜道:“那感情好,莫省长,还是您够朋友,我忘不了您今天帮兄弟这一把……”其实本来还想说以后有事兄弟一定帮忙之类的话,但见吕德忠在场,可不敢乱扯了,毕竟在这巴格兰现今他是唯一一个华商,阿富汗人就是这位新省长也对他极为尊敬,可他自己清楚自己在国内是什么货色,当着吕老总的面,还是别扯了。   吕德忠见状只能摇头,听说这位焦老板在巴格兰还娶了两位美丽的妻子,在国内,他可是老光棍一个,国家兴盛,实在也是鸡犬升天吧。   大皇帝带给帝国的,实在太多了。   吕德忠又想起了营座刚才欣喜的表情,将他报功的折子给自己看,又喜滋滋说:“托您老兄的福,说不定我的贱名也能被圣上他老人家瞄上那么一龙眼,老兄,那我这辈子就值了。”   当时营座欣喜至极,拍的他肩膀到现在还有些疼,其实怨不得营座失态,若说皇帝陛下能知道自己的名号,可真是死也值了,若说以前,扛枪的多为拼个顶戴不假,可现在不知不觉的,保护帝国和大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荣誉感,渐渐注入每一个士兵的灵魂。大皇帝在京城阅兵一句:“而今旌旗十万,朕可地府斩阎罗!”又令多少人热血沸腾,仅仅只是听闻,想象那时画面,吕德忠已经心潮澎湃,恨没亲身经历其间,跟着那乌压压望不到头的甲兵阵林,用尽全身力气,山呼海啸般嘶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想到此,吕德忠身子又微微发热,实在有些情难自已。   ……   叶昭在养心殿东暖阁看到阿富汗远征军团奏章中俘虏英国顾问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实则一些事挑明,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到张勋的名字,叶昭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宝帅,这个张勋,还有处分在身吧?”见赵三宝皱眉思索,笑道:“就是左宝贵那次,那个辫帅。”   赵三宝这才想起来,笑道:“皇上记心真好,过耳不忘。”他对张勋可没太大印象。   叶昭道:“今儿也算立了功了。”   赵三宝笑道:”是,臣已经发了嘉许状,回去再给左宝贵发个电文,要多栽培栽培他。”   叶昭道:“我只是记得他名儿罢了,栽培不栽培的,还是按照军中常例来。”   赵三宝点头称是。   叶昭又拿起了另一份奏章,是外务部的折子,昨日下午英国公使查尔顿同帝国外务部官员会谈,申明了大英帝国对“三国联合声明”的立场。   前天,中国、德国、奥匈帝国正式发表联合声明,对莫斯科发生的俄国人枪杀奥匈外交官一事表示愤慨和谴责,要求俄国政府立即缉拿凶手引渡至维也纳(奥匈帝国首都)接受审判,并立即解散俄国境内激进民族党团,奥匈帝国保留进一步追究此恶行的权力。   英国公使查尔顿申明,大英帝国对居拉伯爵被刺一事同样的不能理解和愤慨,但希望各国保持冷静,用和平交涉平息争端,同时不希望有国家粗暴干涉别国国内事务。   查尔顿公使同时就中阿战争发出了郑重的警告,他说,维多利亚女王陛下和英国政府一致认为,中国武装进攻阿富汗是侵略行为,将会对印度次大陆的和平稳定造成永久的伤害,英国政府强烈谴责这种行为并希望中国立即停止军事行动。   叶昭放下这份奏章,琢磨了一下,问道:“三宝,你可看了这些日子伦敦的报纸?”大皇帝自然可以直接称呼臣下的名,喊字是一种恩宠的待遇,不过对赵三宝,叶昭一向亲昵的喊他“三宝”或是“宝帅”,赵三宝名字就是叶昭起的,听叶昭叫他“三宝”而不是称呼他自己后来请先生取的字,反而更觉得亲切。   听叶昭问,赵三宝道:“听人念了,要我自己看,可看不懂。”皱了皱眉头,说:“英国人对咱可不友好。”   最近半年,英国的报纸关于中国的报道多了,几乎全部是负面新闻,阿富汗战争爆发后,甚至有伦敦报纸叫嚣“早晚与中国必有一战!”   叶昭微微点头,道:“是啊,日不落帝国,他若不放弃伦敦的太阳永远悬在远东的政策,友好,就无从谈起啊,到现在,香港岛,他们还不是一直敷衍着吗?更莫说南洋的事务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妻子   永和宫正殿寝宫,红烛摇曳,映的室内波光流转,富丽堂皇。   明黄纱幔中,人影朦胧,隐隐可见高床软卧中,三条人影纠缠在一起的旖旎轮廓,突然,一声娇啼,黄幔中探出一只皮肤极为白皙的玉足,涂了紫葡萄汁似的脚趾拼命的勾起,就好像忍受着不可承受之重,又好似享受着飞上云巅之美,然后,又是一声令人听了骨头都酥了的呻吟,粉腿雪足慢慢无力的搭在了龙床之畔……   殿外红柱旁,秦婉君红着脸,贝齿咬痛了红唇,可是寝殿中那销魂蚀骨的呻吟和娇喘还是一丝丝钻入她的耳朵,她心里诅咒着这个荒淫昏君,对面,婉伺班另一位值班的宫女彩蝶却是一直极为淡然,就好像耳朵塞了棉花一般。   现今宫内宫女多为领工资签订合同的雇工,以往,按照规矩婉伺班宫女需要在寝殿内服侍,当然,大皇帝大多时候都不需要这种服侍,从去年开始,婉伺班的宫女改为在殿外轮流值夜,这也与宫女中雇工的比例越来越重有关,便是蒙古、西域各族的秀女,也改为了雇工制度。   不过虽说是雇工,若想进皇宫自是层层把关,祖宗三代都被调查的底儿掉,再若更进一步成为皇帝后妃们的近身亦或涉及御膳房等要害之地,就更要经历种种测试和考验,都由内侍卫处宝珠处长亲自圈定人选,再由皇后在圈定的人选中做最后的筛选。   以彩蝶为例,今年十七岁整,已入宫一年,更是昔年平远军中红娘部下爱将之远房亲戚,如此还要经过一年时间考察才进入了婉伺班,可见内侍卫处把关之严格。   看着彩蝶,秦婉君心说可惜,这般漂亮的小姑娘,本来读书读的好好的,女子中学毕业,正该继续求学问之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进宫来伺候这寡情负义而又荒淫无耻的昏君呢?   “彩蝶……”秦婉君忍不住就想问问她,却见小姑娘伸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秦婉君摇摇头,话咽回了肚子。   只是这般木头人般站在门外等候伺候里面荒诞无耻的叶昭,那怨气真是一股股涌上脑际,未来又怎样?她可真不知道。   前些日子她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大选之后她父亲仍然被任命为帝国高级大法官、大理院少卿,帝国司法界第二号权柄人物。   而秦少卿好像并不知道女儿偷偷潜逃的事,尽管如此,闻听她被降为了答应,就知道女儿在宫内闯了祸,那脸黑的,秦婉君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父亲这般严厉。   秦婉君轻轻叹口气,上次逃出宫是一时之气,可现今见到两鬓花白的父亲,自己,还能再鼓起勇气一直走下去么?还能鼓起勇气再在叶昭面前提起离婚两字吗?   秦婉君不知道,未来,好像漆黑一团。   “到时辰了,咱去打个盹儿,明日午时再来换班。”彩蝶见到远远两条纤细身影走来,遂对秦婉君指了指皓腕上的手表。   秦婉君微微点头。   她早已被贬出了承乾宫,初始住在洗衣房大杂院,现今则搬去了婉伺班清和小筑,同彩蝶住一个房,平素也都是两人一班,秦婉君知道,彩蝶可能还被授意监视自己,但她不在乎,她再怎么痛恨那个男人,总没有要害死他的深仇大恨,何况怎么诅咒他也好,秦婉君心里也知道,如果这个男人死了,帝国可能马上就会四分五裂,那她,可就成了千古之罪人。   在清和园一觉睡到天明,梳洗装扮用过饭菜,与彩蝶再次来到永和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叶昭在东稍间喝粥,正殿锦绣屏风内,金发碧眸的明妃和甜腻娇柔的婕妃刚刚在宫女服侍下沐浴完,嘻嘻哈哈的更衣呢,两人亲姐妹一般,此时云雨之后,两张俏脸仿佛还残余昨日风情,娇慵万千,越发的明艳动人,便是秦婉君身为女子,见到艳丽双姝,心里却也不由泛起异样感觉。   莎娃换了袭白纱裙水晶高跟鞋,更显得明眸皓齿,胴体修长;花姬则穿淡红色镶玫瑰宫廷长裙,明黄色缀象牙雕的古典高跟鞋,小姑娘现今早已蜕变为仪态万千的贵妃,但那娇憨乖顺风情却丝毫未变,两女一左一右坐在叶昭身边陪叶昭说话,加上两人叽叽喳喳的亲热劲儿,叶昭的心情越发亮堂。   “亲爱的,威廉是不是要回国了?”能称呼叶昭“亲爱的”,自然便是莎娃。   叶昭放下调羹,微微摇头,说:“一时半会儿怕走不了。”三国发表联合声明要求俄国取缔多个党团后,俄国人民族激进分子定然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威廉走陆路回德国甚为不安全,因为现今从中亚通往奥斯曼土耳其都城伊斯坦布尔的铁路还有大半路程未完工,只有途径俄国的北线铁路可用。   走海路,那最少也要三个月时光,所以威廉宁可留在北京城等待局势明朗,也不愿意小半年时间在海上漂泊。   想了想,叶昭道:“他们俩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哦。”莎娃十数年如一日,总是这么听话。   “我一会儿,要去见土耳其皇帝的特使,下午就不陪你们去郊外开车了。”   莎娃和花姬都点头,又听叶昭说:“可别玩太疯了,怎么花姬好端端的,喜欢开快车呢,定是你教的!”莎娃和花姬对视一眼,都偷偷吐了吐舌头。   叶昭和莎娃、花姬用膳,旁侧,则是秦婉君、彩蝶以及莎娃花姬的贴身宫女服侍,叶昭和花姬、莎娃唠了会家常,听莎娃讲起七公主也就是莎娃所生第四女嘉平公主难为上书房教授一事,不由得莞尔,道:“这老学究可真糊涂,茫茫寰宇,谁说别的星球上就一定没生命?”又道:“不过还是要尊师重道,回头啊,替我罚罚嘉平。”   “天上的星星上,还住着人吗?”秦婉君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形,竟然插嘴问了一句。随即她猛的警醒,见叶昭和莎娃、花姬一起看过来,俏脸一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随即叶昭却又同莎娃和花姬聊起了家事,就好像没她这个人一般,只有花姬还说了句:“妹妹没读过皇上写给咱的故事么?”可见叶昭不接这个话茬,花姬也就不敢再和秦婉君说话。   秦婉君窘迫无比,暗恨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端端给他羞辱自己的机会。   ……   养心殿内,叶昭却没想到御书房派来的通译被蓉儿换成了秦婉君,看来蓉儿虽然坚持惩罚秦婉君,实则却也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的欢心,赏罚拿捏之苦心,身为六宫之首,也实在不易。却说自己都不知道,秦婉君读书时还修习了突厥语系。   奥斯曼土耳其皇帝特使阿齐兹帕夏是土耳其皇帝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妻弟,本人又是多瑙河省总督,地位极为尊崇,此次更是代表土耳其皇帝而来,是以才获得了叶昭的接见。   现今土耳其皇帝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六年前即位,被欧洲社会视为暴君,他残酷镇压各民族独立要求,依靠秘密警察维持着他的独裁统治,当然,庞大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了太多的异民族,加之一直以来维系中央政府薄弱统治的地方帕夏制度,必然会有分崩离析的一日,这是历史大势所趋,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只是适逢此风雨飘渺时刻,虽说为了维持他的统治而令土耳其步入最黑暗时期,但换做其他君王,怕同样如是,却也不能简单的认为他就是个才干平庸的暴君。   宝阶之下,身着阿拉伯长袍的阿齐兹帕夏单膝跪倒,手抚胸前,神态拘谨的朗声道:“尊贵的大皇帝陛下,中国土地的主人,吕宋、坤甸、亚奇、几内亚、马普托、莫罗尼及东印度诸岛、太平洋诸岛的统治者,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万象之国、缅甸、廓尔喀的皇帝,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的庇护者、天可汗,来自圣洁之城的臣仆向您问好。”   站在叶昭龙案之侧,秦婉君一句句的翻译,实则看到阶下自万里而来的另一个大帝国的使者跪倒在地觐见,不由得不令秦婉君心中泛起丝丝涟漪,而身旁男人头上那一连串长长的头衔,每一个头衔,都是这个男人传奇故事的一部分,是他率领帝国铁骑在血与火中铸造,以三千甲兵之势,东征西讨,至今日威名播于万里之外,欧罗巴诸国,莫不惴惴。所谓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今日来拜见他的可不正是横跨欧亚大陆的突厥大帝国使者么?秦婉君再怎么觉得叶昭言过其实也好,此时此刻,却也不由得心中凛然。   “阿齐兹帕夏请起,远来辛苦,赐座。”叶昭说完,秦婉君便提高音量,殿内墙壁特殊设计,殿上不需要多大力气声音就可远远送出去。   听到女子清脆的声音,阿齐兹帕夏诧异的看了眼中国皇帝身侧的红套裙艳妇,随即就忙谢坐。   “哈米德苏丹写给朕的信朕已阅,你我二国,虽文明不同,昔年同受西方文明侵扰,对哈米德苏丹的处境,朕心有戚戚。”   叶昭话说的客气,但对土耳其皇帝的来信并不认同,在土耳其皇帝的来信中,哈米德苏丹称奥斯曼帝国将会出兵巴尔干,惩戒塞尔维亚、保加利亚、黑山各族渐渐形成的巴尔干同盟。   一直以来,巴尔干地区都是欧洲强国觊觎的对象,俄国也一直打着“解放斯拉夫人”的旗号在巴尔干地区争夺势力范围,实际上这些年,奥斯曼帝国对巴尔干地区名义上的统治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中俄战争时,土耳其人意图恢复对巴尔干地区实际控制的军事行动也未奏效,甚至期间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先后独立建国。   哈米德苏丹登基以来,老大帝国内忧外患,他也一直希望找到突破口重振帝国的声威同时也稳固自己的权柄,显然他认为趁着俄国自顾不暇之际,出兵解决巴尔干问题可实现这一目标。   不过出兵之前,自然要得到中国人的理解和支持,如此才能遏制俄国人或者奥匈帝国参与这场战争。   叶昭看到土耳其苏丹的信,却是颇感荒谬,前不久土耳其青年革命党刚刚发动政变,虽然随后控制局面的联合进步委员会仍是保皇派,但现今米哈德应该考虑的是国内政治改革,减轻对异民族的压迫,而不是靠对外征战转移国内矛盾。   听闻青年土耳其革命党同样的激进,认为帝国的不稳定是境内异族卖国,尤其是亚美尼亚人,是国难之根源,是以一些青年土耳其革命党人叫嚣“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亚美尼亚问题,就必须从肉体上消灭亚美尼亚这个种族。”其国内种族冲突引发的动荡实在已经不是小问题。   此时米哈德却要出兵巴尔干,令叶昭觉得未免本末倒置。   当然,叶昭对这个世界看的比谁都清楚,土耳其大帝国的崩溃几乎是必然结果,这和他在世界性战争中站在哪一方没有必然联系,就算站对了队,也不过苟延残喘几年,这个帝国,已经很难维护其庞大的多民族领土。可是从米哈德苏丹看来,同巴尔干同盟的战争是伊斯兰同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等东正教国家集团的战争,是维护国教的宗教战争,神圣性和正义性不容置疑。   “巴尔干地区人民的信仰和领土,朕认为应当给予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利。”   叶昭的话令阿齐兹帕夏面如土色,他知道,若中国皇帝的这番话传到巴尔干地区,传到保加利亚人、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和黑山人的耳朵里,他们会如何激动和振奋,几乎定然鼓励这些民族一个个的宣布独立。   秦婉君也注意到自己翻译完叶昭的话后,阿齐兹帕夏突然绝望的神色,心里更是一动,她虽然只是传话,但这个男人,每句话的分量她都在亲身经历,亲身体验着那种神奇无比的滋味。   “当然,我也理解米哈德苏丹的立场,所以,我认为还是要有个时间表,和平解决巴尔干地区争端,同时希望在各方和解的基础上维持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完整。”   在国际事务上,叶昭已经希望帝国在涉外事务中明确的表明各种立场,而不是东方智慧的外交辞令,如此,才可清楚展现帝国的意志和利益,同时免除因为误解造成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当然,这种明确无误的表态是建立在帝国拥有的绝对力量之上。   听到叶昭后面的话阿齐兹帕夏心中微微安定,但中国皇帝不支持苏丹出兵巴尔干的态度很明确,这又令阿齐兹帕夏深感沮丧。   “皇帝陛下,中国果然地杰人灵,没想到一位漂亮的夫人会成为翻译员,而且比我的口音还纯正。”阿齐兹有些没话找话,他在整理混乱的思绪,琢磨怎么完成此次任务。   秦婉君这句话没好意思翻,免得叶昭又以为她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在叶昭示意下,第二通译忙翻了,还添油加醋用了些夸张的辞藻,他只知道秦婉君是皇妃,可不知道里面种种内情,自然是马屁大拍特拍。   叶昭听通译说完,笑了笑,对阿齐兹道:“大概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阿齐兹呆了呆,他听说好像中国人,当面夸别人妻子漂亮是不礼貌的行为,可谁能想到中国皇帝的妃子不但抛头露面,还一口流利的外语?   急忙站起身抚胸鞠躬,道:“这,皇帝陛下请宽恕臣仆的无理。”又对秦婉君躬身:“请皇妃娘娘宽恕我的唐突。”   叶昭笑道:“不知者不罪,来,尝尝我中土的水果。”   秦婉君听叶昭对那突厥使者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呆了一呆,心中,也不知是苦是甜。   第一百八十章 东风和西风   虽然阿齐兹帕夏访问北京无功而返,但在1881年10月,奥斯曼帝国仍悍然出兵巴尔干,帝国马其顿集团军长驱直入塞尔维亚公国,向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挺进。   欧洲主要国家纷纷对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行动进行谴责,当中国政府发表了对巴尔干局势的六点声明表现出同情巴尔干各民族独立诉求的倾向后,塞尔维亚公国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大公米兰.奥布雷诺维奇四世就任塞尔维亚王国国王。   随后,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希腊和黑山公国组成的巴尔干同盟向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宣战。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南部非洲,布尔人宣布独立并筹建德兰士瓦共和国,英国军队开始在德兰士瓦与奥兰治边境集结,随之向刚刚成立的德瓦士兰共和国宣战,布尔战争正式爆发。   奥斯曼帝国几乎没有获得任何外部支援,巴尔干同盟则得到了欧洲强国的幕后支持,如保加利亚与奥匈帝国、德国亲近,塞尔维亚等国则得到了俄国的支援,这场战争中,奥斯曼帝国军队节节失利,马其顿被塞尔维亚和希腊联军占领,爱琴海诸岛屿被巴尔干同盟海军封锁,2月,被土耳其统治了四百余年的阿尔巴尼亚宣布独立。   不过巴尔干同盟的节节胜利显然不符合一些欧洲大国的利益,如俄国,便不希望保加利亚军队抵达伊斯坦布尔,奥匈帝国和德国则认为塞尔维亚、希腊同协约国关系亲密,同样不希望他们肢解土耳其的领土。   是以在1882年4月,在各方调停下,奥斯曼帝国与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等巴尔干同盟各方在维也纳签订停战协定。   毫无疑问,该条约最大的受益者为保加利亚,这个巴尔干地区曾经的霸主收回了失去的大部分领土。   奥斯曼帝国则在书面上丧失了它在欧洲的几乎全部领土,实际上,近二三十年来,帝国已经很难对这些领土进行有效控制。   《维也纳和约》虽然令巴尔干各民族获得了独立的自由,却没有巴尔干国家真正对它感到满意,在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后,巴尔干各国之间的矛盾渐渐浮上水面。   塞尔维亚失去了亚得里亚海出海口,要求马其顿偿付赔款。希腊也希望牺牲保加利亚的利益以扩大自己的领土,罗马尼亚则向保加利亚提出对多布罗加的领土要求。   在巴尔干地区局势风云莫测之时,欧亚两大强国英国和中国的目光则都投注在了南部非洲,对巴尔干战争两国都无暇顾及。   布尔人虽然只有数十万人口,却极为骁勇善战,数次取得各个战线的胜利,开战的第一个月内,英军损失了超过5000人,在英国陆军史上被称为“黑暗的一月”。   英军统帅科利上将因为兵败,引咎辞职,辞去了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的职位。   随后英军陆军界最富盛名的将军卡朋特勋爵被英国首相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任命为南非远征军总司令,由于遭到失利,好战情绪在英国国民中高涨,格莱斯顿内阁“将战争进行到底”的政策得到支持。   3月,卡朋特勋爵抵达开普敦,他带来了本土红衣军团中精锐的利物浦兵团,来自澳大利亚、锡兰、加拿大的部队以及驻印度的骑兵分队陆续抵达,到4月上旬,英军在南部非洲的兵力增至19万人,显然,英国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   迪化春宫在市区南郊,是一座融合了中亚突厥风格的宫殿群,而每年春季,迪化都会迎来西北诸民族欢庆的节日,大皇帝驻跸日。   叶昭自从发动中亚战争后形成的驻跸惯例一直坚持到现今,每年春天他都会携数名后妃来迪化住上一段时间,是以,迪化行宫又被称为“春宫”。   其实现今叶昭准备将春天驻跸的地点西移到帝国在中亚的城市,如浩罕城也就是徕宁城,如此对于民族融合影响深远,令帝国中亚各域从法理、习俗渐渐成为中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叶昭已经提出了将驻跸地点西移的想法,预计明年便可成行。   今年在迪化驻跸和往年相比大为不同,那就是军委会诸统帅跟随大皇帝秘密来了迪化,这半个月来,迪化俨然成了帝国的军事中枢。   夏宫“枢密政议厅”也第一次启用,这是在夏宫人工湖畔的一座椭圆形混凝土砌琉璃瓦建筑,设计精巧,有着鲜明的近代风格,融合入东方色彩,富丽堂皇而又现代气息十足,是帝国最杰出的青年设计师詹天佑所设计,这位刚刚二十出头的建筑设计师就是因为为皇家设计园林而名扬天下。   政议厅内就是一座宏大的会场,壁灯如金,国画恢弘。   长长的长桌旁,右侧,端坐着肩章银光闪闪的帝国将军,依次是赵三宝、郑泽武、雷冲、裴天庆、丁七妹、刘铭传等现今帝国军界权柄。   左侧,则是帝国总理李鸿章、议政院议长邹凯之、帝国副总理张有存等帝国政界重量级人物。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叶昭。   看着两侧帝国人才济济的文官武将,叶昭心中自有无限感慨,起事至今已近三十年,二十九年之前,自己赴上海谈判之时,可曾想到了今日?   今日的议题,更是帝国建国后最难抉择之道路,是决定帝国气运兴衰之会议,更是影响整个世界未来之会议。   “第六,第十三集团军已经在马普托登陆,随时可以支援布尔人的军事行动,镇海号、巡天号等共计九艘主力舰、十八艘巡洋舰、十艘鱼雷舰以及辅助舰只已经进入非洲海峡……”赵三宝低沉雄浑的声音汇报着帝国陆海军最近的动态。   被抽调去南部非洲的两个集团军并不是帝国最精锐的兵团,但常年在热带地区驻防,第十三集团军的兵源便多来自东南亚南洋,更适合南部非洲的气候。   “帝国全境军事总动员令臣已经拟好,只等陛下签发。”李鸿章在旁侧补充,随着欧洲大陆局势的发展,李鸿章同军方的立场渐趋一致,谁叫小小的香港岛怎么谈他也谈不下来呢,心里,也窝了一股火。   叶昭摆摆手:“此事缓缓。”全国进行军事动员,那就是赤裸裸的战争威胁了,虽说现今强国之间战争都是争夺利益的帝国战争,但在未来的史书上,总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不能在世界历史上留下中国首先发动战争一说,这也是为子孙后代负责,当然,李鸿章、赵三宝等现今不可能意识到这些东西。   叶昭又琢磨了一下,道:“两个集团军的调动和非洲舰队的部署,消息放出去,能和平解决,还是远离战争的好。”   众人齐声凛遵,虽然大皇帝说要远离战争,但人人心里清楚,与英国人的冲突随时都可能爆发。   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之屈辱,如今,终于要重新面对世界第一强国,那个庞大无匹殖民地遍布全球的日不落帝国,如果爆发战争,这将是东西方最强帝国的碰撞,是西方战无不胜的红衣军团与东方所向披靡的皇帝羽林的碰撞,是雄霸全球的第一海军力量与蒸蒸日上的东方新兴战舰军团的殊死较量!   最终,会鹿死谁手?   ……   1882年4月,中国政府发表对南部非洲事务的声明,在声明书里中国政府指出,英国与德兰士瓦共和国之间的战争已经严重影响南部非洲的和平,严重影响中国马普托海外省的安全状况,鉴于此,帝国两个兵团共计十万人的军事力量已经进入马普托海外省,该武装力量进入南部非洲是为了解决该地区人道主义危机,是为维护马普托海外省帝国公民利益和南部非洲的和平而来。   同时,为了维护安全状况日益严峻的非洲东海岸通航自由,帝国皇家海军中国海舰队第二分舰队已经前往非洲,以补充非洲海峡舰队的防卫力量。   声明同时要求英国停止对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侵略战争,不然作为德兰士瓦共和国的最亲密友邦,中国将不得不考虑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这几个月来,英国人一直在指责中国政府以官方渠道支援布尔人武器和物资,泰晤士报则批评政府软弱无能,不敢强硬应对中国的挑战,应该截查可疑的中国商船,切断布尔人与外界的联系渠道。显然,该评论人还是二三十年前的思维,认为大英帝国海军在全球海域都有无上的执法权限。   而中国政府明确宣布帝国正规军进入非洲,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伦敦上空爆炸,那些叫嚣着对中国强硬的新闻评论人突然沉默下来,因为他们不得不开始理性思考,一旦与中国开战,后果是什么?   直面这个欧亚大陆最庞大的帝国,理智的英国人会意识到这场可能爆发的战争的惨烈,不管最后能不能战胜大英帝国半个世纪来遇到的最强对手,对于英国,这场战争也是一场灾难。   不过大多数英国国民,却因为刚刚经历了“黑暗的一月”,日不落帝国的荣誉感令他们好战情绪高涨,在伦敦、利物浦等大城市,开始爆发针对中国人和中国商品的游行示威。   而同时,香港的英文报纸则在惊呼“中国人,10天就可以造出一艘巡洋舰?”当然,标题是一种悲叹的夸张,说的是帝国一年之内可生产的船舰总吨位除以天数后得出的数据,到1881年,帝国各船厂年产量已经高达16万吨。   2月以来,大批军事订单雪花般涌向了帝国各个船厂、兵工厂,庞大的帝国工业机器第一次全速开动,帝国海岸、江岸的各个船厂中,日夜不停的机器轰鸣声仿佛万里之外的欧洲都能听到,当帝国第一次展现它无与伦比的工业军事潜力,又怎不令在香港的英国人吃惊和哀叹?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失而复得   迪化春宫紫宸殿虽称为殿,与紫禁城规制却不能同日而语,其名来自宋代皇宫,建筑风采也融合入宋风,而有宋一代,皇宫的规模是历代王朝中最简朴的,何况春宫紫宸殿为便殿,小如常人所居。   此刻叶昭就在紫宸殿中摆了一小桌酒菜款待魏定一,本想在湖中亭榭设宴的,奈何迪化春季风大,最后叶昭索性令人将魏定一引来了紫宸殿,此殿颇小,若去了古玩玉器,宛若平常人家,却也多少能找回当年与魏定一在巡捕房共事的感觉。   魏定一现今是东方铁路公司伊朗分公司首席执行官,十年前作为东方铁路公司代表魏定一经历了德黑兰之乱,那时正是各国在伊朗争夺势力范围之时,德黑兰宗教领袖发动了如同晚清义和团似的圣战,围攻各外国使馆,魏定一与中国职员组成的火枪队很是救了一些西洋人的性命,包括现今比利时首相古特伯爵,昔年古特勋爵任比利时驻德黑兰总领事,便是被魏定一所搭救。   十年过去,魏定一已经是东方铁路公司伊朗分公司的总管,东方铁路,也已经雄霸伊朗铁路市场大半份额,是伊朗国内最大的铁路公司。   实际上,欧洲和美国刚刚经历了因为铁路和钢铁公司过热而酿成的经济危机,但三十年前才开始进行工业化的以中国为中心的东方经济自成体系,丝毫未受欧美经济危机影响,以铁路修建为例,商人们投资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辐射周边的铁路建设和国内铁路建设仍在大跃进式发展。   欧美则因为此次经济危机,各个托拉斯企业渐渐形成,铁路、石油、钢铁等行业渐渐进入大企业垄断时代,东方未经历此次经济危机冲击,或许就因为作为东方经济发展龙头的中国,本就是垄断性工业集团当家、大批中型企业补充和无数小企业辅助周边的模式,在现今时代,这种模式应该是比较健康的经济模式,尤其是对于集权政府来说,此模式有利于国家调控,也就可以抵抗住经济过热或衰退的危机。   同样,中国商人投资伊朗铁路建设也正处于高峰期,虽然距离链接土耳其的帝国中线铁路计划尚有不小的距离,但却已经大大超出叶昭的预期。   与英国争夺阿富汗的较量,实则也是为了维护未来链接土耳其的中线铁路的安全。   魏定一这位昔年叶昭在巡捕房的老上司,如今已俨然是在伊朗王国最有影响力的外国大班,也莫怪叶昭见面就笑着说:“都说投笔从戎,定一你却是弃戎从商,反开创了自己的天地,可喜可贺。”   再见叶昭,魏定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见到大皇帝如在广州一般对自己,就更是情难自已,只是微微奇怪,皇上的面目好似一点不显老,哪像自己,头发都白了。不过这念头一闪即逝,国之天子,理所应当。   “定一啊,干一杯,你不必拘礼,就当我还是广州巡捕房的小巡捕。”叶昭举杯,魏定一忙不迭的双手捧起酒盏,也不敢跟叶昭碰杯,仰脖一口气干了。   坐在叶昭身侧的秦婉君睁大水汪汪的桃花眼,她可不知道叶昭说什么,奇怪极了。   魏定一与伊朗纳赛丁国王的特使同来迪化,实则纳赛丁国王全名应该是纳赛尔.丁.沙阿.卡扎尔,乃是伊朗卡扎尔(恺加)王朝的第四任君王,现今帝国报刊,约定俗成的称呼他为纳赛丁国王。   同样的突厥语系,使者获得叶昭接见时秦婉君又成了通译。   半年多前秦婉君作为大皇帝通译接见土耳其使者后,皇后便下了恩旨,准许秦答应回家省亲,这大半年秦婉君都是住在家里,开始其父大理院少卿秦牧淮、其母诰命夫人秦柳氏,其兄其姐,自是千般悲喜万般疼爱,可时间长了,总不见她回宫,问她她又支支吾吾的,再问下去才知道,没有宫里懿旨,好像她不能回宫。   这下可不得了了,就算以往最娇惯她的母亲,也整日哭啼啼的埋怨她,想也是,降为了答应,还被不明不白的贬出宫,看来不但大皇帝冷落这个女儿,就是皇后也被她得罪了,这可得多不待见她啊?   这大半年,秦婉君简直度日如年,也曾想过离家出走,但想也知道,现今她的一举一动还能少得了人监视?何况从家里逃走,事情也就再瞒不住,父亲颜面何存?更莫说可能会给全家招祸了。   前两天,终于万德全万公公来传诏,皇后娘娘宣她来迪化陪皇伴驾,秦婉君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倒也不是多想回到皇宫,可皇宫里就算没人理吧,也清净不是?   来到春宫才知道皇后娘娘不在迪化,这边风大,每年叶昭来驻跸好像都没什么人陪伴,有也是皇贵妃、明妃等几位身子骨比较硬朗的妃子,秦婉君自然不知道,几乎每年春天,古丽夏依尔、克里斯蒂娜都会来迪化,不过今年两人都有了身孕,是以没有随行。   这边秦婉君胡思乱想,那一侧叶昭则笑着继续说:“定一啊,我看你也不要干这个铁路公司的差事了,干脆在德黑兰当总领事,现今伊朗可重要的很呢。”说着话,叶昭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帝王气魄,好像小小的圆桌就是世界地图,他所敲的地方便是伊朗。   魏定一忙道:“都听皇上吩咐。”魏定一因为和大皇帝特殊的关系,在几年前,隐隐知道了东方铁路实则就是皇室拥有的企业之一,所以他不管是当铁路公司的主管还是转而任德黑兰总领事,都是为大皇帝效命。   叶昭微微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叶昭能亲自接见伊朗特使便可看出伊朗现今对帝国的重要性,十年前“德黑兰之乱”后,在争夺伊朗的较量中中国渐渐取得了优势地位,纳赛丁国王的新军便是德黑兰之乱后中国人帮助训练,现今伊朗新军中更是少不了中国军事顾问团的身影。   更为重要的是,四年前,帝国石油集团已经取得了在波斯湾沿岸一些地区的石油开采权,更在阿巴丹建成了伊朗第一座管道终端炼油厂,如果叶昭没有记错的话,前世,英国要在二十多年后才在阿巴丹建设炼油厂,如此才使得阿巴丹发展为波斯湾的现代化城市。   帝国石油公司在阿巴丹建造炼油厂和英国人的意图不同,英国人从中东开采石油需要海路运回国,中国却走陆路更为安全快捷,是以大可不必跑去波斯湾建炼油厂,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通过开发建设阿巴丹,帝国希望最终能取得在波斯湾的军事存在。   此次调兵南非便由此得益,有一批军士和大批物资便是通过伊朗境内,由波斯湾下非洲东海岸。   当然,这是与伊朗临时达成的紧急协议,属于下不为例的特例,而帝国外务部与德黑兰政权就华资铁路运兵通行权的谈判正紧急进行中,若能最终达成协议,则帝国向马普托进行军事力量调动时,便可通过陆路抵达波斯湾,再由波斯湾南下,如此却比英国距离南非更加近了。   其实支援南非战事只是小的着眼点,如果打通了波斯湾,对于中国在全球政治博弈中,福泽几可绵延千百年,其重要意义不管怎么讲都不为过。   当然,世界政局千变万化,伊朗国未来也会有种种变化,但叶昭相信东方外交思维与这个伊斯兰国家打交道更有共鸣,何况,伊斯兰新教渐渐传入中东地区,未来怎样,谁又说得清?   ……   “那时候啊,我在广州巡捕房当过一段时间的巡捕,丝丝便是那时候认识的……”   与魏定一在一起,叶昭多喝了几杯,洗漱过换了明黄睡衣躺在炕桌旁,思及当年的往事,思潮起伏,午后阳光从棱窗射进来,暖洋洋极为舒服。   秦婉君同样刚刚沐浴过以去酒菜檀味,此时她盘腿坐在炕桌另一边,帮叶昭收拾桌上散落的文函。   “原来贵妃巡捕出身是真的,你,您那时怎么会去巡捕房呢?”秦婉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难得见到这个男人有几分醉意,看起来更有些兴奋,想来不会再给自己冷脸。   “我?我想干的事儿多了,要说我呀,现在给我在小衙门委个差事,我可不知道多开心,哪像如今,便是想出去走走,也是千难万难……”叶昭闭眼躺着,也没意识到与自己聊天的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是谁的,“不过那时候啊,我是想看看我的新政到底怎样,下面人又都是怎么个想法,那时候的我,战战兢兢,可真怕一步走错了就万劫不复……”   叶昭闭着眼睛,秦婉君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男人,更是第一次听这个男人袒露心扉,他看起来和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你,您难受不,我帮你掐掐头吧?”见叶昭没有枕在帛枕上,身子却胡乱裹了鹅绒被,头就更枕的低了,想也知道不舒服。其实秦婉君早注意到了,不过开始倒觉得有几分痛快,要自己伺候他,活该他受罪,可突然就莫名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想想也不禁莞尔,若是外面人知道自己如此“虐待”他们心中的神祗,那自己定然成了恶毒的巫婆,可不被那些狂热的国民撕碎啊?   可是再想起身上挨皮鞭时周身骨头断了一般的痛,秦婉君又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这个男人再多受点罪。   心情是如此复杂,秦婉君也不知道说出帮他掐头时是怎么想的,可就是说了出来。   脑袋昏沉沉的,叶昭嗯了一声,随即就听到炕上窸窣轻响,自己的头被轻轻抬起,力度拿捏的不对,叶昭微觉不舒服,向旁边一侧,就侧枕在一条光滑柔软的肉丝袜腿根处,一丝甜香涌入鼻端,极为好闻。   秦婉君轻轻惊呼一声,她一手抬起叶昭的头,另一只手正想把枕头塞到叶昭头下,却不想叶昭一头就枕在了她斜坐的柔软双腿上,她娇躯一震,枕头从手里掉了下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秦婉君才慢慢的伸出如葱玉手,轻轻插入叶昭的发际,虽说一直以来她都努力将叶昭看做普通男人,但此刻真实触碰着叶昭的头发,一股莫名的异样感觉还是涌上心田,这就是统治着整个东方的神,此刻却蜷伏在自己怀中,自己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血肉……   “你这技术可不行……”叶昭嘟囔着,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即微微一怔,他天赋异禀,这么会儿酒意已经渐渐淡去,却见面前精致红套裙诱人肉丝袜的性感摩登美妇正是秦婉君,怨不得,刚刚觉得脸滑滑痒痒又有柔软的磨砂感,惬意无比,却是枕着她的丝袜玉腿呢。   “我技术是不行,谁能伺候好……”正不知道想什么有些走神的秦婉君见叶昭突然清醒本就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叶昭第一句话就责怪她不会掐捏,气得马上反唇相讥,本想说“谁能伺候好你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把叶昭从腿上推开,可又不大敢,或许,不仅仅是不敢。   “你呀,就知道顶嘴。”叶昭笑了笑,看着她娇艳面靥,心中轻轻一动,伸手握住了秦婉君娇嫩白皙的小手。   秦婉君呆了呆,一时有些发懵,接着身子一颤,已经被叶昭拉入怀里。   搂着这个红套裙肉丝袜的美妇在怀里,感受着她柔软不安的胴体,叶昭下腹渐渐有热流升起,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如此便没有道德约束,这又是曾经逃跑的妃子,拥在怀中更有种失而复得的征服感。   看着秦婉君近在咫尺的娇艳脸蛋,看着她水汪汪桃花眼中流露出的不安,叶昭笑道:“看你一会儿还顶嘴不顶嘴……”,随即,轻轻噙住了她柔软性感红唇,轻轻吮吸,很快,丽人娇嫩小香舌也宣告失守,成了叶昭的舌下之臣,接着,套裙被粗暴的大手撩到腰际,两双丝袜玉腿美妙轮廓一览无遗,美腿腿根处,绑着丝袜的红绸带是那么的销魂,令人疯狂。   当酥胸被叶昭从乳沟探入的大手轻轻揉捏之时,被叶昭吮吸的几乎喘不上气的秦婉君胴体突然就软了下去,好像瘫作一团的花泥。   “啊……”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传来的剧烈疼痛令秦婉君猛地咬紧了红唇,眼前,是叶昭似笑非笑的脸庞,秦婉君害羞的转过头,却猛的发现,隔着纱帐是一面大玻璃镜,镜中,自己几乎赤身裸体,我见犹怜的雪白胴体上,是那个自己曾经痛恨无比的男人,健硕的身体紧紧压着自己,可气的是自己纤细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搭在了他双腿上,画面无比旖旎。   秦婉君面红耳赤,急忙扭过头,却见叶昭还是那副笑容。   “荒淫!……”秦婉君气愤的说,可心里,却说不上的安宁,就好像多年漂泊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感受着与这个男人合二为一,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的躁动,从此,这个高山一般伟岸的人真正变成了她的男人,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美妙,或许,她的出逃,她的叛逆,都是因为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俄人街   迪化春宫兴庆轩,叶昭慢慢品着茶,翻看桌上的奏折和报文。静静坐在一旁的秦婉君换了袭红纱宫廷长裙,更显婀娜多姿。   自前晚之后,秦婉君好似换了个人,听话的不得了。   不过现今叶昭眉头紧锁,盯着手上文函半个多时辰了,都没抬头看她一眼,秦婉君却全不在意,初尝销魂蚀骨的情爱滋味,她整个心都化了一般。   叶昭手上文函中,有威廉王子安全抵达柏林的消息,也有来自南非布尔人的战报。   令叶昭皱起眉头的是来自巴尔干的消息,在昨日,罗马尼亚正式向保加利亚宣战,第二次巴尔干战争揭幕,以罗马尼亚、黑山、塞尔维亚和希腊组成的同盟对抗刚刚恢复昔日领土的保加利亚。   奥匈帝国已经明确无误的表达了支持保加利亚的立场,巴尔干这个火药桶随时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同时伦敦报纸上,则披露了三个月前英法俄签订的“挚诚协定”,在协定中,三国约定互相谅解和互相支持,对于以往一些殖民地的纷争也互相退让,形成谅解协议。   据闻俄国和法国,俄国与英国之间更达成了秘密军事同盟,根据帝国内务机构来自莫斯科的密报,俄法协议主要包括:。一,当法国遭到德国或意大利攻击时,或俄国遭到德国或奥匈帝国攻击时,双方都以全部兵力相互支援。二,如果德、奥匈、意大利三国或其中一国动员兵力,法、俄一经得知,不需任何事先协议,应立即将兵力调到边境。三,法国用于对付德国的兵力应为110 万人,如果中国未参战,俄国用于对付德国的兵力应为70万或80万人。这些军队应尽速全部参加战斗,迫使德国在东西两线同时作战。协定有效期限为十年。   英俄军事密约主要针对中国,虽然内务机构没能拿到该条约副本,却也探听出许多端倪,英俄军事密约主要是约定俄国或英国与中国进入战争状态后,双方应该承担的军事义务。   一个三国协约,两个军事密约,如此形成了连环套,将协约三国紧密联系起来,形成了军事同盟意义的联盟。   “英吉利人,不好打发啊!”叶昭叹了口气,说心里话,如果不用与英国开战便能解决香港、南洋、马六甲问题,叶昭是真不想开战,战端一起,兵连祸结,不知道多少帝国热血男儿丧身异域,更不知道多少幸福家庭支离破碎,兵,凶器也。   秦婉君倒是读过英格兰女作家的小说《简爱》,可若说对付英格兰人她自是插不上话,而且这几日,她都不知道跟叶昭说什么好,想起那时喊着叶昭名字要和他离婚,可半年之后,自己却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妃子,心里总是拧着股劲儿。   叶昭抬腕看了看手表,站起身道:“走,出去散散心。”瞟了眼秦婉君的宫廷风长裙,道:“你换身衣衫,这裙子太扎眼,咱去街上走走。”   虽然新西伯利亚才是中国商品陆路发去俄国甚至欧洲的集散地,但在迪化,同样俄国商人众多,何况迪化更是中原通往西域中亚的枢纽城市,大批中国商品涌入西亚都要经过迪化,这些年下来,迪化的变化日新月异,现今人口近百万,在帝国现代化都市中,可排入前十。   同叶昭便装上街,秦婉君只觉得说不出的新奇,虽说她的家庭开明,她也从来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跟在叶昭身边游览这座帝国西部最大的繁华都市,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在北京路百货公司买了一堆不可能用到的化妆品,如雪花膏、唇红等等,又去清真饭店享用了大串烤羊肉,还去希瓦人的小店买了些手工编绘的挂毯等饰品,等到了友谊大街俄国人聚集的社区时,夕阳已经西下。   秦婉君见天色不早,便说不逛了,回去。   叶昭见她游兴正浓,笑道:”既然来了,转转吧。”   秦婉君展颜一笑,人比花娇,伸手便挎住了叶昭的胳膊,在上海、广州等思想最为活跃的大城市,倒偶尔可见情侣这般亲昵,京城街头这样的画面可就少得多了,反而迪化西北诸族众多,民风开放,男女情侣更加热情大胆。   这片社区被迪化人称为“俄人街”,大帝国公民情结浓郁的沙文主义者,则鄙夷的称为“毛子街”,这条几百米的街道实则东方建筑居多,两旁店铺皆是中式阁楼,偶尔可见俄国风格建筑,如东正教堂、侨民小学堂等等。   看着身侧挽着自己的秦婉君,盘得花一样的精致发髻,优雅的黑色粉花小开叉旗袍,露出穿着丝袜的秀气小腿,一双小巧如黑宝石般的缎子面高跟鞋哒哒的响着,摩登艳美不可方物。   怎么都有种上海滩的感觉,身边的,则是艳名大大的交际花,叶昭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兴起这种感觉,自嘲的摇了摇头。   “您笑甚么呢?”秦婉君娇滴滴的问。   叶昭说:“没什么。”若秦婉君听到自己把她和交际花联系起来,可不知道多郁闷。   看着秦婉君娇艳勾魂的脸蛋微微放光,叶昭知道她现在极为开心,可要说自己多喜欢她,那自然牵强,自己也早过了情情爱爱的年纪,就算喜欢,也是喜欢她撩人心扉的身子。   “喏,俄国人的餐馆。”叶昭指了指前方一处已经亮起灯的圆顶二层餐厅,在一栋栋东方阁楼中,显得极为扎眼。   这家豪华餐厅唤作“红磨坊”,在迪化极为有名,纯正的俄罗斯菜,贪图尝新鲜的华人大多来过此处,当然,绝大多数仅仅光顾一次就再也不来了,现今餐厅也在改进菜式,努力迎合本地人的口味。   “嗯,我就想尝尝俄国人的黑面包。”毫无疑问,秦婉君是那种不安分的人,当然,这种不安分,不是指男女之事,而是什么新鲜事,她都想尝试尝试,宫内的电影电话,都曾经令她大开眼界。   叶昭笑道:“你可不许剩下,当年,我吃了半年的黑面包,吃的我都想吐了。”   说着话,两人走向餐厅,台阶上白衬衣背带黑裤的侍应生早跑了下来,眼见这对璧人般的中国先生太太没有帽子外套什么的需要他效劳,两人身后更跟了五六名仆人,侍应生微觉失望,但还是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等叶昭和秦婉君进了餐厅,扮作管家的万德全扔给了侍应生十元小费,俄罗斯侍应眼睛放光,连声感谢。   在靠窗桌坐下,要了面包奶酪和土豆汤,叶昭打量四周,餐厅装修的极好,华丽的吊灯映得金碧辉煌的,餐桌上雪白餐桌布和绽放的花瓶也别具匠心。   餐厅客人不少,大多是白面孔的俄国人,中国客人就叶昭和秦婉君一桌。   女侍应卖力的介绍餐厅的特色菜,显然以这个餐厅的装潢和规模,如果只做俄罗斯人生意而没有中国客人问津,早晚要关门大吉。   “这个中国娘们,真够劲儿!”旁边桌上响起一阵哄笑,坐的都是粗犷的俄国大汉,看衣着都是那种蓝布衫,应该是工人。   他们用俄语交谈,有奥丁堡口音,显然不会想到坐在这桌的中国客人有人能听得懂。   叶昭蹙了蹙眉头,没有吱声,这些人都是苦哈哈,无谓因为他们败了兴致。   窗外玻璃,突然冒出个漂亮的小脸蛋,眼睛深凹,碧眼高鼻,略显冷峻气质,一个标准的俄罗斯小美女,只是她衣衫有些褴褛,脖子上吊着盛着香烟的木匣子,活脱脱迪化版卖火柴的小姑娘。   跺着脚,俄罗斯小姑娘碧眸希翼的望着叶昭,指着自己的木匣子里一盒盒香烟大声说着什么,玻璃隔音效果极好,听不大清楚她的话。那边守着台阶的侍应生正走过来赶她,秦婉君也见到了,说道:“啊,看把她冻的,真可怜,我买她些物事吧?”   叶昭微微颔首,身侧万德全急忙对着窗户外比划,那侍应生犹豫了一下,就放开了抓着小姑娘瘦弱胳膊的大手。   “先生,太太,买盒香烟吧,什么牌子的都有,老刀牌,我才收您五分钱一根。”小姑娘被侍应生领到了叶昭和秦婉君的桌台前,赶紧推销自己的香烟,中国话字正腔圆的,看来只怕就是在迪化出生的,小姑娘挺漂亮的,衣服也洗的干净,就是手上有冻疮,现今都快夏天了,仍红肿肿的。   叶昭对秦婉君道:”你做主吧。”现今看到这种事,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要考虑的不是面前一人十人或是千人百人之境遇,而是帝国亿万子民的福祉,更莫说眼前小姑娘只是外来移民了。   “这小丫头你不认识?13号那个老妓女的女儿,她妈妈是我的甜心,她也是小甜心,我摸过她的小屁股。“那边污言秽语的一桌声音又大了起来。   俄罗斯小女孩自然听得到,脸通红,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芒,却不敢回头看。   “你们安静些!”叶昭终于忍不住了,用俄语对那桌说了句。   谈笑声戛然而止,那桌蓝布衫的俄国工人立刻没了声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大觉无趣。   然而事情不算完,万德全早就怀疑他们议论自己主子呢,此时坐了实,当下大步走过去,照着刚刚笑声最大的俄国大汉啪啪就是俩嘴巴,骂道:“你们他妈什么东西,敢嚼谁的舌头呢?!”   整个餐厅都沉寂下来,这几个俄国大汉腾地站起,愤怒的看着万德全,但却没人敢还手,还嘴都不敢,他们只是来中国淘金的工人,虽然刚刚来中国不久,不知深浅,但异域他乡,又怎敢得罪本地人?   “这儿的老板呢,报警,报巡捕房,我倒要看看,这几个王八蛋都什么妖精变的!”万德全大声的喊着。   餐厅里的俄国人没有一个人做声,懂中国话的侍应想劝又不敢劝,而他们也愕然发现,这位管家这么一闹,又有十几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小伙子进了餐厅,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叶昭无奈的对秦婉君道:“所以我说出宫是千难万难。”倒也不怨万德全,如果他知道有人言语侮辱自己还不作声,那按过去规矩,他也该掉脑袋了。   旁侧,自有侍卫塞给那小姑娘几张钞票,护着叶昭和秦婉君离开餐厅。   回到春宫好久,用了晚膳叶昭正与秦婉君谈论今日之事,叶昭说起外来移民渐多,该当立法禁止黑工之时,万德全才颠颠的跑来禀告,说是几个人都被送去了巡捕房,自己亮的是宗人府采买处的帖子,绝不会有人联想到大皇帝云云。   叶昭摆摆手道:“都是穷苦人,也莫难为他们。”又道:“叫严复、康有为他们几个明日早点来,有事同他们议议。”现今帝国没有黑工一说,偷渡到帝国境内的外国人只要有人肯给工作,通常就能生活下去,只是没有帝国户籍,不属帝国公民,更没有帝国公民的种种权利,如此他们的劳力卖的便廉价,喜欢用偷渡工人的商户、工厂可不少,也是时候治理了,毕竟帝国不同欧美,劳力资源匮乏,要到处寻觅廉价工人。   万德全突然又跪下,道:“还有件事儿,奴才擅自做了主,奴才把莉莉娅,就是那卖香烟的小姑娘带了回来,奴才是见娘娘身边也没个合手的人服侍,娘娘又跟她投缘,便大胆做了回主,若娘娘觉得可以,便叫宝大人翻翻这莉莉娅的底儿,若娘娘不待见她,奴才这就打发了她。”   显然,万德全八面玲珑,见秦婉君当时得令,刚刚得宠的新贵,便赶紧巴结,总之别叫人说出他的不是,翻以前的旧账。   叶昭看向秦婉君,说:“你的意思呢?”   秦婉君对着万公公轻颔粉腮:“那小姑娘挺好的,既然万公公把人带来了,就留下吧。”   叶昭微微点头,挥挥手道:“去把宝珠喊来。”自是要宝珠来查查那俄国小丫头的来历,虽说不可能是故意接近自己和秦氏,但总要谨慎些。   “喳!”见自己办的差遂了秦答应心意,万德全答应一声,美滋滋的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两个泥潭   1882年7月,在保加利亚节节败退,罗马尼亚、塞尔维亚、黑山联军步步进逼之时,奥匈帝国6月发出最后通牒后,正式宣布参战,按照与保加利亚签订的谅解协议,给予保加利亚王国适当的军事支援。   同时间的南非战场处于僵持之中,在中国明白无误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后,英国人显然意识到如果将大量兵力调往南非是极为危险的,尤其是在印度和澳大利亚的驻军、仆从军,作为抵抗东方帝国可能的侵略的第一线,就更不容有失。   十几万英军,同布尔人厮杀在丛林平原和崇山峻岭中,现在与德兰士瓦的战争,无疑成了英军的泥潭,既不能大量增兵彻底消灭布尔人,又不能就这样退兵无功而返,这几个月间,女王和她的内阁召开了无数次会议讨论南非的战局,据称在枢密院会议中,女王称中国人“阴险而卑鄙”,显然女王和她枢密院的亲密朋友都清醒的意识到,南非战事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正是中国人的阴谋,他们不费一兵一卒,仅仅用少量的物资和武器,就可以将这场战争变得旷日持久,从而逐渐消耗大英帝国的国力,更使大英帝国没有精力将目光投注别处,更会使得大英帝国对全球的影响力被严重削弱。   据悉有枢密院成员提出,只有对中国宣战,才能粉碎中国人的阴谋,才能从根源上解开南非的死局。对中国宣战,虽然要冒着短时间内失去印度和澳大利亚的风险,但当大英帝国的海军彻底摧毁中国人的舰队,整个东方的市场将再次成为女王皇冠上璀璨的明珠,付出的代价可能极为巨大,可得到的回报却是如此丰厚。   这些小道消息也传到了东方帝国,传到了北京,此时东方这个庞大的帝国,狂热的国民同样疯狂偏执,他们上街游行,抗议英国对香港岛的占领,抗议英国人对新加坡华人独立运动的残酷镇压,抗议英国人对友邦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侵略。整个帝国,枕戈待旦,只等他们的帝王,吹响战斗的号角。   ……   圆明园海晏堂取义“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是圆明园中最大的欧式园林景观,海晏堂正楼朝西,上下各十一间,楼门左右有叠落式喷水槽,阶下为一大型喷水池,池左右呈“八”字形排列着十二生肖的人身兽头铜像,每昼夜十二个时辰,由十二生肖依次轮流喷水,正午时,十二铜像口中同时喷射泉水,所以又俗称“水力钟”。   海晏堂为西人设计,设计喷水装置的法国传教士病逝后,旁人便不知抽水“龙尾车”之奥妙,每次前清帝王下榻与此,若想喷水池喷出水来,便要小太监们轮流背水上楼,可在叶昭看来,那无人会用的“龙尾车”自然不值一笑,而现今“龙尾车”早变成电力机械装置,无论何时,都可见万泉奔涌的盛况。   这座欧式建筑早已经叶昭重新装潢布置,此刻二层正对喷泉的餐厅,坐了两男四女,却是叶昭正在款待德斌与他两位夫人,朱琪琪和秦婉君作陪,朱琪琪已经晋为嫔,秦婉君也恢复了贵人身份,两人都被赐了封号,朱琪琪封号为“晗”,秦婉君则封为“宝华贵人”。   这二十多年德斌一直都未再娶,直到前几年水仙病故,德斌思念不已,后郭络罗氏为他寻觅到一位相貌酷似水仙之女子,娶进门做了偏房,前不久两人刚刚成亲。   新夫人进门后改名水仙,若后世看来,名字都被改成亡妻的,自然是人格被抹杀,没有尊严没有自我的替身,简直是悲剧中的悲剧,可这位水仙姑娘却不知道活的多开心,而且她并不是什么愚昧妇女,本来是一家贸易船行的职员,现今则辞了工作,准备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现今帝国小康之家,成亲后女子在外做事的便少,更莫说如德斌家庭这般显赫了。   水仙是第一次见到大皇帝,拘束的不行,脸一直红红的,手脚都没地放。   德斌成亲,叶昭遣人送去了贺礼,不是他不想去,从小就一起玩的好友,对于根本没有朋友的他来说,这份友情弥足珍贵,但若德斌成亲他亲自去道喜,那可就喧宾夺主了,人家还成的什么亲?   不过大皇帝亲自题字的贺礼,已经是天大的殊荣。   水仙知道夫婿地位显赫,不然她也不会二八年华,嫁给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子,可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夫婿和大皇帝之间关系如此特殊,她暗暗高兴自己的运气,从此自己一家,变为人上之人,自己一个弱质女子,复有何求?   郭络罗氏则加意巴结朱琪琪和秦婉君,早就听说宫中几位新贵,其中以慧贵妃的妹妹晗嫔娘娘和富察嫔妃娘娘最为得宠,两位同时晋为嫔,而且好像富察贵人还有喜了,此外有位军人出身的蒙古贵人也当时得令,皇贵妃对其如同妹妹一般,现今虽然其他两位没有见到,能同晗嫔娘娘结下递话之谊也不虚此行。   至于这位秦贵人,好似不被大皇帝待见,传闻还挨过鞭子,可大皇帝倒偶尔带她出游,如此也是位万万不能得罪之人。   至于皇后、皇贵妃、贵妃三位国母,以及与大皇帝历经风雨的众位皇妃娘娘,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了,自懿贵妃病故后,郭络罗氏等闲再见不到她们。   “皇上,我们真的会与英国开战么?”德斌现在说话早已没了结巴,而且好像因为少年时不大用脑,他的面相也甚年轻。   德斌问话时,郭络罗氏和水仙也都看了过来,显然便是水仙这等阶级的妇女,中英可能爆发的战事也有听闻。   叶昭淡淡道:“尽力避免吧。”其实现今帝国除了没有进行全国军事动员,几乎已经做好了与英国爆发全面战争的准备,皇家海陆二军,也已经围绕对英国战事进行了重新部署。   德斌道:“若开战,怕皇上在欧洲的投资有损害。”   皇室财产,名义上由宗人府打理,银行、工厂等产业,则由宗人府下辖的“皇家投资管理委员会”运作,该委员会类似于执行董事局,委员都是商界强人。   是以德斌这个大管家对于叶昭的庞大产业有个大概的了解,也清楚知道叶昭在欧洲、美洲有大笔投资。   叶昭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小节,而且都是做的投机取巧的勾当,撤资容易,何况就算一时受损,日后总能弥补。”   想了想,叶昭道:“我回头写个便签,你带去投资委员会给黄文秀,告诉那些委员们,把泰和银行持有的苏伊士运河股份转卖给帝国国有资产管理总署。”经过泰和银行多方交涉,到今年年初,随着奥斯曼帝国战事节节败退,老大帝国眼见分崩离析之际,埃及帕夏终于将他手上的所有苏伊士运河股份卖与了泰和银行。   德斌虽不知道叶昭用意,自连声称是。   “你家里人都好吧?”叶昭举酒杯同德斌碰杯。   德斌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感情,顿了下,道:“我哥哥走了。”   哥哥?叶昭微微一怔,随即省起,道:“德长?”   德斌微微点头,想来此刻他的心里千般滋味,苦痛交织。郭络罗氏脸上微不自然,低头不语。这根刺一直在心中,她已经后悔过千次百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叶昭伸手拍了拍德斌的手,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叶昭则与他们聊起了永安公主的婚事,在威廉混在彼得斯科公国的一个使团中回国前,他已经与永安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虽然皇室并未发新闻稿,但外界还是进行了推测和报道,在香港的英文报纸也有所提及。   ……   德斌一家走后,叶昭与朱琪琪、秦婉君品茶聊天,秦婉君虽比朱琪琪大了几岁,但两人都是家庭开明,新思想熏陶下的新一代,所以共同话题颇多,聊的也投机。   两位娇媚摩登的都市丽人,在一起莺莺燕燕的轻声慢语,委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叶昭立在窗前欣赏外面涌泉,回头间见此唯美画面,不禁微醺,低头间却瞟到两位丽人所坐圆桌下,左边宫廷风裙裾下,曲线柔美的蕾丝袜纤足穿的是宝石蓝高跟鞋,光彩夺目,这份赤裸裸的性感当然来自秦婉君;右边则是水磨蓝的牛仔裙,刚好到膝盖的,没有穿丝袜,一双白生生的腿裸露着,两只透明的水晶凉鞋在白嫩的小脚上晃动着,能穿的如此随意,自然是朱琪琪。   叶昭心内微微一动,随即便收回了目光,有时候他也在男女之事上胡思乱想,比如希望众妃能如花姬莎娃一般放得开,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端上各种水果点心的莉莉娅不时偷偷瞧叶昭,她年纪幼小,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早很早她就体会到了生活的无奈,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前几日她才得以入宫侍奉秦贵人,到现在她还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东方的皇宫,真的好像传说中一样,都是黄金垒砌的。   外面匆匆的脚步声响,宝珠快步而入,来到叶昭身边呈上一份文函。   叶昭接过翻阅,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阿富汗剿灭游击队的行动中,在帝国陆军某部步兵连捣毁了坎大哈近郊山区一处游击队巢穴时,俘获了几名英国军人。   显然英国人对阿富汗叛军,不仅仅是物资支援这般简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战便战   1882年8月,帝国国务院宣布持有苏伊士运河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同时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埃及自治行省开始讨论运河地区驻兵问题,实际上,现今埃及虽然名义上仍属于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但自拿破仑入侵后已经处于了独立的状态。   11月,奥匈帝国与保加利亚联军击败三国同盟主力军团,月底,在塞尔维亚治下的马其顿宣布独立。   俄国发出措辞强硬的声明,要求奥、保联军不要侵入塞尔维亚边境,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一次站到了罗马尼亚、塞尔维亚、黑山三国联军一方。   叶昭对这一点早就有心理准备,如同历史上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一样,奥斯曼土耳其不希望保加利亚在巴尔干地区恢复往日的荣光。   实际上对巴尔干地区的争夺,奥匈帝国、土耳其帝国和俄国,一直演绎着三国争霸,三国之间的立场随着巴尔干局势变化而变化。   1883年1月,意大利突然发动了对土耳其的战争,战争的起因是意大利早就蓄谋染指土耳其的北非属地——的黎波里和昔兰尼加。这里虽然荒凉,但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尤其是的黎波里地处北非地中海南岸,和西西里岛遥相呼应,监视地中海的较狭窄的海面。意大利把占领的黎波里看作是夺取地中海霸权和向北非扩张的一个重要步骤。   为了夺取这块土地,意大利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现今趁巴尔干战场鏖战正浓之际,意大利军队进军的黎波里,意土战争爆发。   同年3月,就在土耳其要求列强调停,帝国政府委派驻君士坦丁堡公使洪钧全权代表帝国政府协调意、土签订和约之时,在新加坡,爆发了新加坡独立党人组织的独立请愿进而引起的华人大游行。   3月27日,面对愈演愈烈渐渐蔓延到各行各业的独立请愿游行,新加坡英殖民地当局出动军警疏导,军警与示威人群由肢体接触渐渐演变为流血冲突,新加坡许多行业罢工,这座马六甲最繁华的城市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3月28日,新加坡英国总督毕麒麟签发紧急状态法案,宣布对新加坡实行军管且全城戒严,发出通缉令开始抓捕独立党领袖,三十余名独立党骨干被抓入狱,同时在总督府外示威的人群遭到棍棒驱赶,在双方爆发激烈的冲突后,有英军士兵开枪扫射示威人群,造成17人死亡,69人受伤的血腥事件,是为新加坡历史上的“3?28”惨案。   ……   帝国大厦顶楼的会议室中,帝国政界军界经济界重量级人物济济一堂,隔着大落地窗,可以俯览京城风光,就好像,人在云巅,同样,今日到场的无一不是站在云巅之人。   坐在长长的会议桌主位,叶昭正在召开枢密院会议,现今他召集群臣议事,已经渐渐演变为具有现代色彩的政务会议。   因为欧亚大陆混乱的局势,叶昭今年春天没能如愿以偿的去徕宁驻跸,春节之后,他几乎每日都淹没在雪片般飞来京城的急报密函中。   “土耳其与意大利的纷争你们怎么看?”叶昭巡视着会场,显然,枢密院成员,都是各方大佬,但很有些大臣并不能洞察欧洲复杂的政治态势,按照道理来说,意大利是德国和奥匈帝国的盟友,自然应该与帝国更为亲密,可奥斯曼土耳其,与帝国关系也一向友好,是以许多大臣认为两国之间爆发战争令帝国进入两难之境,应该调和其立场,尽早结束这次冲突。   外务部部长程祎是从平远军时期就开始跟随叶昭的老臣子,曾经担任过鸿胪寺少卿、驻藏大臣、渤泥总督等要职,帝国大选后,被任命为外务部部长。   他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搭腔,这才道:“此次意土之战,关系欧洲大陆各国之亲疏走向,臣以为,实不是调停可以化解,我国更不应与以前一般,含混其词争取两国之理解……”他欲言又止。   叶昭笑道:“说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要站队,要有立场?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个立场?”   满座几乎都是资历比他深的各方大佬,得叶昭鼓励,程祎精神一振,这才继续道:“意大利国虽与德、奥结盟,但观其政府行为,骑墙不定,与土耳其开战前,已得法、俄谅解,反观土耳其,固然在巴尔干与奥匈交恶,可也因为现今俄国在巴尔干势孤,若俄国人重回巴尔干,土、奥必然和解。”   叶昭微微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是我们支持土耳其。”   程祎犹豫了一下,道:“臣的意思是借意土之战、巴尔干战局,说服德、奥,巩固与意大利人的盟友关系,意大利乃新兴强国,其海军在环地中海国家中仅次于法国,而土耳其,政教合一残酷镇压异族,已处于摇摇欲坠之势,看似强大,实为外强中干的病夫,我国倘若全力维系其统治,则会令欧洲压迫下的各独立之民族心寒,与我国政策不符,倒也并非仅仅利益驱使。”   叶昭微微点头,实则程祎所说,颇合他的心思,虽说历史上意大利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倒向了协约三国,但现今促使意大利倒戈的种种因素还未发生,与德国、奥匈亲近的翁贝托国王更没有被无政府主义者暗杀,加之中国的加盟,令德奥集团的实力足可抵抗协约各国,意大利人这一次站队定然会仔细思量思量。   其实叶昭去年已经写了一封长信给意大利国王翁贝托,旁人以为是礼节性问候,其实内容远远不止于此。   品了口茶,叶昭道:“同意大利结盟,支持土耳其境内各民族独立……,嗯,你们外务部看来做足了功课。”话语简单,外交政策却由此而定。   程祎心中一安,刚刚说这番话他可是忐忑的很,道:“是,臣下明白了。”   叶昭这时脸上笑容渐渐不见,说道:“好了,议议新加坡的事儿,咱们的侨民被杀……”转头看向李鸿章,道:“少荃,你说说。”   枢密院会议中,虽然哈里奇、韩进春等已经卸去了军中职务,包括周京山等以前的政界老臣,但仍然是枢密院成员,枢密院,就好像顾问委员会的意味。   又如伍丰皓等几名商界大才,同样是枢密院成员,“大皇帝的亲密朋友”,但在枢密院会议上,都是旁听而已。   伍丰皓便是伍崇曜之子,父亲病故后,成为伍家第三代掌门人。   枢密院会议,商界大佬大多不发言,更莫说现今议的是军国大事,军界哈里奇、韩进春、赵三宝等,更是唯叶昭马首是瞻,往往讨论政事的便是李鸿章等人。   李鸿章肃然道:“一切听从皇上圣谕。”   叶昭微微颔首,其实不管怎么说李鸿章还是有其性格上的弱点,遇到这等关系国运的抉择,他的魄力稍显不足。   巡视左右,目光从一个个大臣的脸庞上扫过,叶昭心中轻轻叹息,历史大势,想避免终究避免不了,若不亮剑,等协约诸国部署妥当,一点点压缩帝国战略空间,则自己这数十年的经营终究会化为流水。   可是这场战争很可能演变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将会是何等惨烈?   翻看着手上的资料,这些年来,欧洲各强国都在疯狂扩军,尤其是法国人,虽然由于拿破仑三世的狂傲和胡闹在普法战争中失败,但陆军雄风不减,一直是德国最大的敌人。自拿破仑三世去世后,其子欧仁皇太子即位,是为拿破仑四世,同时政府与议会控制了政局,这种有序的过度即保证了帝国的稳定,又使得法国步入现代国家行列,普法战争后的十几年,法国经济快速增长。   俄国虽然被自己肢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经济虽停滞不前,国民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甚至还不如六十年代,但许多贫困的俄国人认为这一切都是中国人造成的,是因为失去乌拉尔造成的,是以大多数俄国人都支持武力入侵乌拉尔公国,好似收复乌拉尔公国就能恢复昔日的荣耀,这个穷兵黜武的国家,据情报显示,常规部队达到了两百万,这还没有将一些地方军阀的武装计算在内,而因为复兴党政府允许私人持枪,这个国家,几乎可以全民皆兵。   大英帝国,更不必提,海军具有压倒性优势,现在整合为五大舰队,海峡舰队(驻英吉利海峡)、地中海舰队、印度洋舰队(驻印度、新加坡)、太平洋舰队(驻澳大利亚和美洲西海岸)、大西洋舰队(驻南非和美洲东海岸)。   实际上,仅仅是其本土海峡舰队便可以完全压制刚刚起步的德国海军,而五大舰队中,现今最为庞大的为印度洋舰队,次之的则为太平洋舰队,不言而喻,其战略调整针对的是中国。   就这样,政策迥异的三个国家因为种种历史原因结成了同盟,从一定程度上,可以互补劣势的三国协约集团,实在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军事同盟。   刚刚摆脱羸弱的中国,真的能够挑战这个军事集团,从而在新的世界秩序中写下自己的篇章吗?   一直以来,杀伐决断如叶昭,此刻却也不禁反复思量利弊得失。   桌上文函中,尚有对美国的经济、军事发展的分析,因为东方文明复兴,科技昌盛,思想活跃,欧洲科技人才移民首选中国,其次才是美利坚,加之近年其钢铁、石油产业在投机性资本买卖中损失颇大,整体上,其发展态势远不是叶昭所知的那个美国。   终于,叶昭缓缓抬起了头,“诸君,帝国新兴,本该励精图治潜心发展,令我工农商三业步入康庄之路,我国并不强大,多年来依靠科技小利方执东方牛耳,对比泰西诸国百年变迁,帝国实任重道远,此是对国家力量忠实之估计,非妄自菲薄。”   众大臣都端坐聆听,叶昭很少长篇大论,也从未这般语重心长与他们说心里话。   “然今日事态紧迫,值此东西文明交汇之际,或许因前清积弱,我国商品物美价廉,却在欧洲市场被多方挑剔,英伦不过三岛,却视我国如无物,极力维持其在东方的霸权地位,妄图令我国如前清一般困守内陆,成为文明世界之弃儿任其摆布。”   “可我中国人蓬勃之民意、自立自强之精神又如何压制的住?若我等屈服了,土耳其便是前车之鉴,我中国早晚分崩离析、内乱不止,失去了这工业时代最后发展之良机,百年之后,我中国子民,必定为千年之荣光与二流国家地位的情结中迷失,如此,我叶昭,就是历史的罪人!”   “英国人在新加坡动刀,屠杀的是我侨民,割裂的却是南洋与我中华之联系,此是其第一步,一味寄希望于调停便是姑息,便是绥靖,只会令英人越走越远,令南洋诸族独立自由之火熄灭,令南洋诸族渐渐步入英人预想之轨道,从此与中华离心,如此,唐宋以来我王朝对南洋的影响力将消亡殆尽,到那时,我还要说,我叶昭和诸位就是历史的罪人!”   “一寸山河一寸血,我不认同,我不是战争贩子,如能国民安泰,我便是做这个罪人又何妨?但诸君可想一想,贸易自由之世,我等却因为畏战将本可福泽延绵后世千百年之市场拱手让人,将与帝国同根同脉的东方诸国推入西方怀抱,我等,就不仅是历史的罪人,也是文明传承之罪人!”   “我们就算放弃海外广阔无垠的市场,英国人就会罢手吗?诸君,唇亡齿寒,昔年英印支持西藏分裂帝国痕迹犹在!接下来,他们必定会一步步肢解我们的国家。”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怕我们!英伦三岛,有我们的直隶行省大么?所以,面对他们想象不到的庞大国家,他们恐惧!他们害怕!我们五万万民众每人造一颗铁钉,也能砸沉了他五大舰队!”   “所以不管我们如何表明立场,想独霸这个世界的英国人还是害怕,怕得要死!有时候,恐惧,便是战争之源。”   “既然如此,我想,只有通过战争,才能令英国人明白,这个世界,是多样的,文明,是多样的,他们需要学会尊重和他们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将与诸君及五万万国民站在一起,让英国人,在战争中,品尝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哗”,会议室内,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是叶昭议政第一次有人敢闹出动静,虽然是鼓掌。   但此时此刻,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他的敬意和心中的激动,只有鼓掌,拼命的鼓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诸神之战   蔚蓝的大海上,一支由7艘战列舰、10艘巡洋舰、11艘驱逐舰、5艘鱼雷舰以及若干辅助船只组成的舰队正在航行。   这是大英帝国印度舰队的一支分舰队,正由加尔各答向新加坡巡航,因为与中国人关系渐趋紧张,所以每次巡航马六甲,英国舰队都会集结一支足以应付任何挑战的力量,以防备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这支分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为泰格尔上将,此时他正在“女王荣誉”号的指挥室内,向各个舰船发出一道道指令,前面眼看就到了马六甲海峡,此次赴新加坡,他还肩负着一项秘密任务,大英帝国已经做好了向中国宣战的准备,也随时可能向中国宣战,据可靠情报,一支从南洋赴南非的中国运兵船队将会在这几日通过马六甲,如果能截到这支船队,他已经得到命令可以首先开火,由此大英帝国便会向中国正式宣战。   英国海军舰队呈5个平行纵队前进,前方,则有快速机动的侦察船开路,这已经完全是战时状态了,泰戈尔将军很谨慎,既然他能袭击中国船队挑起战火,同样的,中国人一样可以率先动手,现今中英海军相遇的话,谁先开火都不足为奇。   “女王荣誉”号是一艘排水量达12400吨的重型战列舰,这艘去年下水的新式战列舰采用复合装甲,高功率蒸汽机,阿姆斯特朗重炮在强装药的情况下射程可超过10000米,其末端速度仍有360米/秒。   这艘重型战列舰的威慑力在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中可排入前三位。   然而,这一切都成为了历史。   战争是突然之间爆发的,印度舰队最前面的侦察船首先被击沉,突然出现的大批中国战舰虽然文质彬彬的用扩音喇叭简单宣读了中国皇帝签发的对英宣战书,当然,实则并不是宣战书全文,就是简单的两句话,表示我大皇帝和帝国已经向你宣战,接下来的炮火打击却是那么的猛烈。   中国舰队通过无线电比英国海军更早知道战争的爆发,在距离马六甲海峡一百海里的印度洋上,由10艘战列舰、6艘重巡洋舰、11艘轻巡洋舰、15艘驱逐舰、24艘鱼雷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对泰格尔舰队进行了史无前例的炮火轰击,因为距离中国大亚奇海军基地颇近,这也使得帝国海军可以用更多的鱼雷艇来支持作战。   几乎动用了中国南洋舰队全部军事力量和近半英国印度舰队在印度洋中爆发的海战,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战,双方投入的战舰总吨位超过了30万吨。   硝烟弥漫,这场战斗一直从上午持续到深夜,双方追逐、缠斗,在安达曼海上进行着人类海战历史上第一次重舰巨炮的碰撞。   双方的战术几乎如出一辙,用鱼雷炮艇也就是驱逐舰驱赶对方逼近自己主力舰的鱼雷艇,以主力舰重炮轰击对方速度较慢的战列舰,巡洋舰则重点打击对方的驱逐舰,鱼雷艇见缝插针,希望能逼近对方主力舰给其致命一击。   只是中国舰队变换编队是如此高效,这是一场无线电指挥对旗语探灯的战斗,不论大英帝国海军军官船员如何训练有素,指挥系统总是比中国舰队慢了一筹,吨位又完全占据劣势,所以战斗开始不久,泰格尔已经命令自己的舰队撤退。   通常来说,海战时一方退却就代表了战斗的结束,但中国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其战列舰分舰队中的第二战列巡洋舰分舰队从北方海面赶来加入战斗,英国海军若想快速撤退,只能从中国分舰队的编队中穿行。   海面上,很快变成雾蒙蒙一片,有火炮轰鸣留下的朵朵云团,也有英国驱逐舰为了掩护自己的行动施放的烟雾。   当泰格尔以为自己的舰队将成功脱离战场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白色烟雾中,中国鱼雷艇狼群突然冲入了英国驱逐舰火力覆盖射程,一枚枚鱼雷在海面上划出无数道白线,一次自杀式的袭击,两艘鱼雷艇在驱逐舰的炮火中爆炸下沉,但“勇敢”号战列舰则被两枚鱼雷击中,其船体内响起的巨大爆炸声预示着它的结局。   两艘鱼雷舰对一艘战列舰,1000吨钢铁换取了9000吨钢铁。   世界第一海军,近百年来,从来没有遇到真正的挑战,也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战争,看着海面上渐渐沉没的中国鱼雷艇,泰格尔心中有些迷茫,东方民族,是不是真的侵略性十足?每每到了生死之时,其骨子里危险而令人恐怖的潜质才会显露出来。   鱼雷艇的袭击也严重拖延了泰格尔舰队退出战场的部署,继“勇敢”号之后,“巨人”号战列舰也在中国战列舰速射炮的炮火中冒起了黑烟,双方的战舰编队更交织在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海面上,绞杀混战。   当夕阳余晖在海面上映出金黄之际,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泰格尔上将不得不放弃严重受损的“女王荣誉”号,登上了一艘巡洋舰撤离战场。   实际上两个小时后,他所搭载的巡洋舰编队还同一支中国战列舰分舰队擦肩而过,英国巡洋舰编队全速开动,迅速脱离了接触。   安达曼海战,英国印度舰队损失了“女王荣誉号”在内的5艘战列舰、2艘重型巡洋舰、9艘驱逐舰和全部的5艘鱼雷艇,总吨位共计6万余吨。   其驱逐舰和鱼雷艇因为速度不及中国的驱逐舰,在撤离战场时遇到中国驱逐舰编队追击,损失极为惨重,反而没有受到中国舰队重点打击,又船坚炮利航速不慢的巡洋舰大多数都逃过了厄运。   中国南洋舰队,被击沉战列舰1艘、巡洋舰2艘、驱逐舰3艘、鱼雷艇7艘,总吨位不到两万。   当这场战争登上全世界的新闻报纸头条时,中国的友邦和敌人心情截然不同,虽然中国率先开战,但英国海军同样有备而来,毫无疑问,中国人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更打破了大英帝国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其实就在同一日,当中国皇帝签发的对英国宣战书传遍欧亚大陆时,全世界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东西方最为强大的帝国的惨烈碰撞,或许会成为许多吟游诗人歌颂的热血篇章,但是这场大战就好像东西方两座神祗毁天灭地的战争,只要生活在欧亚大陆的生灵,几乎就不可避免的会卷入这场风暴。   而这种担心没有错。   1883年4月20日,俄国对东俄宣战,同日,中国对俄国宣战。   4月25日,奥匈帝国对俄国宣战,26日,按照英俄军事密约,英国对奥匈帝国宣战,27日,德国入侵比利时,同时对英国、法国宣战,5月1日,对俄国宣战。   两大军事集团的战争,在4月突然爆发,很快,蔓延向欧亚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亚洲各国,朝鲜、柬埔寨、老挝、越南、廓尔喀最先向英、法、俄宣战,紧接着是日本,然后便是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等国,伊朗则开始驱逐英、法、俄三国商人。   中国陆军从葱岭、南藏、缅甸三个方向攻入印度境内,在初期势如破竹,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东路军团渐渐逼近加尔各答,这个英国在印度最重要的城市。   新加坡则在安曼达海战爆发的第二日被中国军队占领,随即新加坡宣布独立,成立新加坡自治行政区并选举产生了议院和政府总理,按照独立日通过的宪法,新加坡为君主立宪政体,中华帝国皇帝为新加坡元首,新加坡人独立选举产生议会和政府成员。   就这样,战事开始的两个月,以中国、德国、奥匈帝国为核心的同盟国集团一路凯歌,势不可挡,然而渐渐的,坏消息一条条传来,局面开始逆转。   坏消息都是来自海上,中国三大舰队中最庞大的中国海舰队与英国太平洋舰队较量中屡屡受挫,6月中旬,中国舰队在檀香山的补给站被英国舰队摧毁,夏威夷王国投降,中国在檀香山经营二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在欧洲,英法舰队完全控制了海疆,英国本土舰队封锁了北海,令德国海军成为了摆设,法国舰队则巡弋在地中海,同盟国中西班牙的多个沿海城市被炮击或占领,本来宣布中立的葡萄牙,随时可能倒向协约国。   英国地中海舰队则穿过茫茫大洋与印度舰队汇合,中国南洋舰队的处境越发艰难。   在非洲海峡,中国舰队同英国大西洋舰队的较量也不容乐观。   显然,就算中国人技术上略微领先,但有着数百年底蕴的英国海军还是比这个新兴强国更胜一筹,7月份以来的战事都在向全世界传达着这个信息。   ……   英国白金汉宫,华丽堂皇。   “干杯!”   几个月来,维多利亚女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象牙色的脸庞隐藏在高高竖起的蕾丝领中,螺旋纹的斗篷镶满了珠宝和金丝,已经64岁的女王还是优雅的能令人很快忘记她的年纪。   站在宝座下,与女王轻轻碰杯的是英国首相格莱斯顿,这位英国历史上最杰出的首相之一,与保守党领袖本杰明.迪斯雷利上演的一幕幕政治大戏也令日不落帝国充满活力和生机。   此时格莱斯顿首相也是面露笑容,“陛下,威特勋爵已经抵达了罗马,我相信他能说服意大利人与我们一起对抗邪恶的德奥联盟。”   前几日从东方传来了两条振奋人心的消息,第一个好消息就是奥斯曼帝国对保加利亚宣战,这代表土耳其人正式倒向了协约国,显然土耳其人希望从协约国的胜利中重新恢复对巴尔干地区的统治,而接下来伊朗对奥斯曼宣战则彻底将土耳其人和中国人间仅有的一点温情也击打的粉碎。   女王和他的臣子们讨论过,都认为伊朗对奥斯曼宣战事先未得到中国人同意,伊朗国王纳赛丁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伊朗一直与奥斯曼土耳其不和,只是迫于实力不济不敢启衅,现今对土耳其人宣战,则是趁着乱局,令中国人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并站到他一边。   好消息来自缅甸,在两大集团交战中一直没表态的缅甸终于宣布中立,退出东南国家集团,并且不再允许东南联军通过他的国境。   显然随着英国地中海舰队与印度舰队对中国南洋舰队形成压倒性优势,缅甸认为只有脱离东南联盟才能避免亡国的危险。   而这样一来,中国陆军在印度的行动便失去了缅甸补给线,这几乎是致命的,甚至可以令中国人不战自溃。   如果意大利人再倒向协约国,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胜利的曙光。   也难怪女王和首相几个月来,都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维多利亚女王轻轻摇动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华丽的吊灯下泛出璀璨光泽。   她看向了东方,琢磨着东方那个年青的君主,这个小伙子,是她执政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人,哦,或许不该称为小伙子,好像,也快五十岁了,只是印象中,他和他的帝国有用不完的充沛精力,总是那么生机勃勃,同时,也危险的就好像毒蛇。   他是永远对权力不满足吗?征服了东方,又想征服世界?有时候,真想和他面对面聊聊天,想来,对力量的追逐和占有,令他有着无穷的魅力。   ……   帝国大厦顶层异常宽阔的2号房,这里是叶昭的战时指挥部,哒哒的电报声和电话铃声不时响起,进进出出的年青军官、女话务员尽显帝国这二十年来的变化。   在悬挂的一幅幅地图旁踱着步,叶昭思索着什么。   委实,同大英帝国较量令帝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海外贸易停滞,各路坏消息频频传来。   三大舰队中最庞大的中国海舰队,本来在帝国初期作战蓝图中,可以用压倒性优势击溃英国太平洋舰队,占领澳大利亚,令帝国东部海疆一片坦途,如此便可以腾出手来同西线英国海军作战,谁知道,英国海军比想象中更难以对付,其太平洋舰队司令莱温斯特上将更是老狐狸般狡猾,数次海战中都令中国海舰队吃了亏,现今攻陷了夏威夷后,其一支分舰队去了美国西海岸休整。   美国人虽然自英国统治下独立,但其早期国民均为英国移民,两国同宗同源,实则极为亲近,二十年前英法俄克里米亚战争中,那时澳大利亚刚刚开发,尚不成气候,英国舰队对俄作战,便用了美国人西海岸的港口补给。   今日同样如是,多多少少,大多数美国人还是同情和支持英国。   三大舰队,都面临着自己的难题,而且,困境短时间内还会持续下去。   要尽快帮助海军摆脱困境,就要寄希望于陆军。   叶昭又看向了地图,现今陆军战区分为三大战场,俄国战场、印度战场和南非战场。   实际上,帝国对英国宣战后,英国人已经开始从南非撤军,帝国与布尔人联军已经进入英国开普海外省,乐观估计,一个月内,便可以攻克开普敦,但若海军失利,失去了补给线,这些战果便会荡然无存,因为失去补给线后,这些年在马普托囤积的战略物资早晚会消耗殆尽,以马普托海外省的资源,是不足支撑联军长年累月之补给的,更莫说武器弹药了。   俄国战线最不用费心,但却也最费心,因为俄国战场最为惨烈,帝国集结了10个集团军超过五十万兵力,加之东俄主力军团,共约六十万人与西俄鏖战,虽节节胜利,但却也步步艰难,毕竟这不是当年西伯利亚战场,而是进入了俄国腹地,面对的是极为敌视中国人的俄国民众。   印度战场,帝国三路进攻,其中主力军团为四个集团军,辅以藏人武装、廓尔喀、越南、柬埔寨武装等共有二十万军事力量进入印度,到目前为止,还未遇到真正的抵抗,不过帝国军队忙于安抚印度诸族,寻找对抗英国的同盟,所以行军速度不是很快,而现今看,这步棋算走对了,若不能拉拢一些印度当地人为己所用,失去补给线后,帝国军队便会陷入孤军深入的险境。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关键点,还是在印度啊,这是英人的死穴,点到了,就好像仙侠传说里讲的,英人的经脉从此不通。”   侧立在叶昭身旁,赵三宝微微颔首,委实,一旦攻克加尔各答及英国在印度经营的各港口城市,他英国人地中海舰队来了又如何?没了这些海港船坞和补给点,英国人便在印度洋无立足之地,如果仅仅依靠锡兰(斯里兰卡)孤岛,其庞大的舰队也不能持久。   赵三宝冷哼道:“缅甸人忘恩负义,皇上,它怕招惹英人亡国,我现今就发电,抓了他的国王。”   叶昭微微摆手,虽然出兵缅甸可用其背信弃义的借口,但毕竟是侵略,何况如此一来就算打开了缅甸通路,可没有当地缅甸人尽心尽力的帮你,而是给你捣乱破坏,终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再琢磨琢磨。”叶昭又看向了地图。   “那美国人那边?”赵三宝提起美国人脸色极为阴沉。   叶昭笑笑道:“同根同种,怪不得他们,不是抗议了么?措辞严厉些即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女王的红衣守夜人军团   “同胞们,四十多年前,前清暴政,英国鬼子趁机侵我中华,卖我砒霜,害我国民积弱不堪,四十多年后,我们有了工作,有了食物,有了书读,我们有了自由和尊严!现在,他们又回来了!英国鬼子又回来了!他们要抢走我们的粮食、土地,将我们的自由和尊严践踏在脚下,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打跑他们!”“赶走他们!”   这里是北京街头,在台上演讲的是一名穿着淡青帝国学生服的秀气女学生,台下,是群情激昂的民众。   “同胞们,为了我们的自由和尊严,我们要踊跃参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英国鬼子赶出东方去!保卫我们的帝国!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台下嘈乱的喊声很快整齐统一,在女学生挥动手臂带领下,激动的口号声声震云霄。   隔得不远处,都穿着便装的朱琪琪和秦婉君看着这一幕,现今宫中裁减用度,众位妃子更都开始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其实她们倒都求之不得。   朱琪琪和秦婉君便都在慈善总会觅的差事,倒是能时常出来走走。   ”妹妹,你说咱不会打输了吧?”秦婉君隐隐约约知道,海上有点吃紧。   朱琪琪诧异道:“怎么会?姐夫……皇上他怎么会输?”   秦婉君点点头,道:“是啊,不会输的……”看着不远处募兵站踊跃的人群,秦婉君心中那丝不安渐渐消散。   自帝国与英国开战以来,帝国预备役部队纷纷编入常备军,而多年来的义务兵制展现了其恐怖的造血机能,到1883年7月底,帝国陆军已经扩充到四百万之数,紧急动员随时可能奔赴战场的预备役更是个天文数字。   ……   邓汉杰便是从预备役刚刚补充进正规军之一员,他去年刚刚服完兵役,脱下军装没多久,便再次应征入伍,被编入帝国皇家陆军第29独立师,29师是帝国印度远征军东路军主力部队,也是前锋部队。   此时29师就挺进在进军加尔各答的孟加拉三角洲平原上,距离加尔各答已不到两百公里。   邓汉杰中等师范学院毕业,修习的是南亚语系,毕业后便服兵役,但退伍后却发现凭着自己爱好选择的学科换不来心仪的工作,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教师的梦想进了一家在印度有生意的英国贸易公司。   而现在他却要感谢自己当年鬼使神差选择的学科,因为他熟悉当地语言,才得以补充进29师,经参谋部面试后被调入师部与几名专业的通译组成顾问团队,为师部领导介绍当地习俗,出谋划策。   邓汉杰也得以有幸见到了威名赫赫的29师师长邓天培少将,邓天培将军虽然刚刚三十多岁,却有着非同一般的传奇经历,皇家近卫军骁骑团出身,少年时便追随大皇帝征战中亚和俄国,军校毕业后进入皇家陆军,累军功迁升,在东南亚数次小规模军事行动中都有他的传奇故事。   29师,更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劲旅,这些年一支驻扎在东南亚地区,为维护越南、柬埔寨、老挝等国稳定和彻底驱逐法国人势力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能被抽调入29师,邓汉杰受宠若惊,他现在只希望这场战争之后,如果他还没有为国捐躯,能立下战功转为军士官,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再不用退伍去过那没有色彩的生活。   此时,邓汉杰就在一个印度小镇官邸临时师部中,为邓天培将军做翻译官,帮助邓天培将军和当地人沟通,了解本地的情形。   邓天培将军浓眉大眼,生的极为正气,自有凛然之威,站在他身边,邓汉杰实在有些拘束,而且听闻邓天培将军极受大皇帝爱护,大皇帝还时常亲自写信给邓将军,这份圣眷可是谁也比不了的。   “你是我的本家,不要拘束。”邓天培看出了邓汉杰的不安,笑着对他说。   这座房间摆设布局异域色彩浓厚,面前的老者是面孔黑黝黝的孟加拉人,本地部落长老,唤作穆吉布,邓汉杰勉强能同他沟通。   同所有当地乡下人一样,穆吉布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他只听说,中国人来之前,那些高傲的英国商人一窝蜂似的逃离了这片土地,甚至听闻几百里外的达卡,这个被英国人统治了两百年的孟加拉人的圣城,那些英国士兵和官员也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在中国人来之前,到处都在流传有一只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的东方魔鬼会来吞噬所有孟加拉人,所以那些高傲的英国人才会逃的一干二净。   中国士兵未进入村子前,村里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大多数都躲入了丛林,尤其是女性和儿童,还是穆吉布亲自帮她们选的藏匿地点,又委托了族里青壮年照看,他却留了下来,准备同来自东方的军队谈判,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怎么才能避免自己的族人遭受苦难。   邓天培问了些关于加尔各答的问题,见这位孟加拉老者语焉不详,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还不如内务机构发下来的内参资料准确详尽,知道现今消息闭塞,这等小村镇的居民自然对外面的世界所知不多,还不济前清时的国人。   按照军中内参资料,邓天培知道加尔各答是印度最繁华的城市,同时也是英国海军最重要的补给和维护港口,加尔各答人口数十万,船坞极多,造船业发达,市区分割为2个截然不同的区域——一个英国人区和一个印度人区。   由于拥有壮观的宫中建筑,加尔各答白人区被描绘成“宫殿之城”,印度人区则称为“黑镇”,到处都是贫困的棚户区,加尔各答的印度人按职业分别住在不同的区域,比如陶工之区和贝壳制作者之区等等。   不过这些年来,英国和印度文化的融合还在城市中产生了新的巴布阶层——印度最早的中产阶级,其成员通常是专业人士,阅读报纸,亲英,并且属于上等种姓的印度教团体,前年,在加尔各答成立了印度的第一个政治组织-——印度国民协会。   加尔各答市政当局成立于1870年,负责加尔各答的市政和基础设施。   交通方面,加尔各答也极为发达,甚至早在1853年起,就修建了从加尔各答到巴基斯坦地区白沙瓦的公路,从而将使整个印度北方成为加尔各答的腹地,也就有利于英国人的统治。   1854年,从加尔各答到白沙瓦之间开通邮政,并扩展到两地之间的各个邮路上,因多采用牛车运输,所以又称为牛车邮政。   看着这些资料,邓天培不得不承认虽然是殖民地,但印度迈向文明社会之路比自己的祖国还要早起步,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英国人控制下的这些变革,不过是英国人为了便于统治而采取的举措而已,对于印度人渐渐兴起的民族独立诉求英国人便极力镇压。   “老人家,我们的纪律已经跟您老讲了,我们不是强盗,来孟加拉,是为了赶走那些白种人,您啊,就叫村民都回来吧,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邓汉杰在传译的时候则加上了两句:“穆吉布先生,邓将军是我国大皇帝的亲密仆人,我们中国人重信守义,一诺千金,他绝对不会欺骗您。”   邓天培又招招手,道::“把我们占用房屋的租金给这位老人家。”   旁边军需官急忙从公文包里数出几张英镑纸币,递给了穆吉布。   在东方,或许只有印度大陆才没有帝国纸币流通,是以入印作战部队都携带英镑,以便购买军需用品。   穆吉布摆手推辞,却被军需官硬塞到了手里,见是货真价值的英镑,穆吉布稍稍放心,但外来侵略者,初来时大多极尽亲善,时间长了,才渐渐露出统治者本色,当年的英国人便是如此,是以虽然看来暂时不会有部族被屠戮之祸,但对中国人,穆吉布还是存有几分戒心,当然,他脸上自然挂笑,说道:“那我不打扰将军休息,将军和您的士兵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   邓天培微微颔首,示意左右送老人离去。   坐下品了口茶,邓天培又从怀里郑而郑重的捧出了一封信函,展开阅读。   这是今日午时接到的大皇帝的亲笔信,在信里,大皇帝命令29师尽快在孟加拉扶持起本地政权,莫孤军轻进。   随同大皇帝书信,尚有数封急报,其中便有缅甸宣布中立,缅甸通路暂时关闭的密报,这封密报保密等级丙级,团以上指战员可传达。   其实自进入印度境内后,远征军便暂时失去了和后方的有线电报联系,虽然工兵通讯部队日以继夜的赶工,但因为地域漫长,当地人破坏,短时期内看来根本不可能铺设通一条有效的通讯线路。本地人破坏电报线倒不是英人唆使,更多的是愚昧无知或者贪图金属线,所以在没有有效控制这片区域前,想架设通往本土的通信线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今与本土的联系只能使用信号时常阻滞的无线电报系统,军中俗称为大电匣子,体积很大,要用马车装载,而且因为地形复杂、接受信号能力弱等等关系,通讯兵所携带的这件无线电收发装置大部分时间都是摆设。   缅甸通路阻滞,大皇帝的信件和其它军情通报、指令都是由藏南快马送来,包括大皇帝的信件,都是发报到南藏,再由南藏军事指挥机关传译成文,无线电联系不果后,再快马急送前线。   想来,大皇帝这封信是十几天前所写了。   驻守本地,等待缅甸通路打通?   邓天培慢慢皱起眉头,他比谁都清楚快速攻克加尔各答的战略意义。   帝国三路远征军中,因地形复杂,东路军和中路军多为陆军,长驱而入进入恒河平原的西路军则配备大量骑兵,现今只怕印度北部重镇德里已经被攻陷,但毕竟尚不能动摇英国人在印度的统治基础,更对整个中英战局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孟加拉的达卡都可以放弃,现今已经可以看清英军的战略,那就是收缩兵力防御重要港口城市,必要时,更可以依靠舰队支援,印度真正经济发达有战略价值可以为其海军提供支持的其实就是沿海几座大城市及辐射的周边地区,而帝国陆军则需要长途跋涉的远征与其作战,更面对漫长无比的补给线之考验。   根据可靠情报,为了防范帝国的侵略,这些年英国在印度大陆的陆军维持在十万人左右,现今可能还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而加尔各答,英国红衣军团、印度雇佣军加之英人自发组织起的武装,定然是一个超出自己想象的数字,仅仅其正规军,也应该有数万之众。   毕竟,加尔各答是整个大英帝国在东方的心脏,不容有失。   红衣军!邓天培思及这令欧洲大陆战栗的军团,胸中莫名激荡,英国陆军,因为早年创立之初参与了对抗英国王室的起义,击败了国王军并将英王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从此英国王室拒绝让整支陆军享有“皇家”头衔。   但这支红衣军团,却是如此的强大,作为大英帝国掠夺全球利益的马前卒,红衣军的刺刀和子弹打出了一片片物产丰饶的殖民地,为大不列颠戴上了“日不落帝国”的桂冠。   想象那个画面吧,排枪时代,一个个身着猩红色大氅,头戴用黄铜和羽毛装饰而成的高筒帽的帝国士兵,在军官的命令和军乐队的伴奏下缓缓推进。战友的倒下,开花弹在身旁的爆炸,都无法让这群战争机器的脸上出现任何的表情变化。待到达交战距离之后,整齐划一地举起滑膛抢齐射,然后在枪林弹雨中以淡定的姿态完成复杂的重装程序,再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次号令……   这便是震慑欧洲的红衣军带给全世界的英勇无惧、不可战胜之形象。   英国不需要维持一支庞大的陆军,是以其陆军一向以精锐著称,虽然在南非战场表现不尽如人意,但这同地形、同布尔人的凶悍和游击战术有关,如果展开大规模会战,邓天培毫不怀疑,布尔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红衣军猎杀干净。   身穿呢子短裙作战的四个苏格兰团,是红衣军的王牌力量,听闻现今便有两个苏格兰团部署在印度。   苏格兰团中,最富盛名的便是42高地团。这支部队身穿裙装的灰色方格以及他们在防御战中的剽悍作风,使其在创立之初就赢得了“守夜人”称号,之后被王室授予“皇家高地团”称号。   邓天培不知道的是,42高地团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的卓越表现,又让他们获得了“地狱小姐”的美名。而在他尊崇的大皇帝所在的时代,苏格兰高地团会在各种战略游戏中作为英国的终极步兵单位登场。   他只知道,骨子里流淌的鲜血越来越热,作为同样骄傲的步兵指挥官,他有抑制不住的冲动,要同红衣军、同苏格兰高地团一较高下,用东方军团最强硬的方式欢迎他们来到东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欢迎来到东方!   克里希纳布尔河北,万炮轰鸣,浓烟四起,在一道狭长的不超过二十公里的沟壕带,展开了东西方精锐陆军的第一次对决。   利用克里希纳河与胡格利河的地形,红衣军在加尔各答东北构筑了一道道壕沟,在加尔各答一带,红衣军有苏格兰高地团在内的5个师,超过5万人的兵力,加之印度雇佣军、国民军共计12万余人。   东方军团主力作战部队为中国的4个步兵师,越南、柬埔寨、老挝等仆从军团执行掩护侧翼、为各个前线阵地输送弹药等战斗任务。   皇家陆军第29师师长邓天培为这次战役的总指挥。   东路军总指挥本来为冯子材,冯子材奔赴缅甸,邓天培被任命为东路军代总指挥。   考虑了一天一夜之后,邓天培召开了东路军营以上指挥员军事会议,向全体军官传达了总指挥部准备强攻加尔各答的作战计划,同时也通报了缅甸补给线被切断的消息。   邓天培在数百名端坐的笔直的军官面前,发表了感染力极强的战斗动员。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同僚们,不战必亡!就让我们用我们的鲜血染红我们千年不屈军团的军旗!用我们的生命捍卫帝国、捍卫吾皇的荣耀!”   和缅甸补给线被切断的消息一起,总指挥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号角传达给了全军所有官兵。   在一排排中国士兵震天般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怒吼中,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事就此拉开序幕。   ……   胡格利河东岸的一处高地上,汉密尔顿将军走出用混凝土浇筑的指挥所,站在一段铁丝网后,慢慢举起了望远镜。   镜头里,硝烟弥漫,一团团浓烟在各处壕沟升起,加之天色渐渐昏暗,已经看不大清楚中国士兵冲锋的身影,但令人精神疲惫的东方号角声和中国士兵冲锋时的怒吼声,突然再次响起,令汉密尔顿的身子不禁一颤。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啊?就好像对生命已经麻木,一个倒下去,更多狰狞面孔冲上来,甚至被机枪扫射断了双腿的士兵,还要用手抓着泥土,拖着几乎成了半截的血淋淋身躯向你的阵地上爬。   直面这样的军团,这样的画面,这几乎就是一场噩梦。   汉密尔顿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同中国军人打交道的情形,那是一年前在新加坡,讨论中英军队互信问题,当时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国军官握着自己的手,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欢迎来到东方。”   汉密尔顿突然觉得当年被那名中国军人握过的手有些难受,就好像毒蛇刚刚从上面爬过,他用力的挥了挥手,一年前的对白,汉密尔顿现在觉得更像是一种诅咒。   望远镜巡视着战场,不知道为什么,汉密尔顿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这道防线从三年前开始挖掘,许多将领都认为它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但第一次直面东方军团,这支可怖的曾经数次战胜俄国的军团,这支东方帝王的如林羽翼,这支东方帝国的荣耀之光,汉密尔顿心内总是不得安宁。   坚持三天,只要三天,相信这支奢华的竭尽全力倾泻弹药的军团就会弹药告竭,失去了缅甸补给线孤军深入,这支军团的补给将会极为困难,那时,就是全面反击之时。   只是,为什么心内总觉得不安?难道被中国人吓住了?汉密尔顿苦笑摇了摇头。   突然,一枚红色信号弹升起,汉密尔顿呆了下,放下手中望远镜看过去,没错,是红色信号弹,而且是从己方北段阵地上升起。   汉密尔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色信号弹代表阵地即将失守,而扼守北方阵地的,可是苏格兰高地团啊!   汉密尔顿清楚知道北方阵地失守代表什么,己方侧翼将会完全暴露,随时可能遭到中国炮兵的毁灭性打击,正因为北方阵地的重要,所以才会用帝国陆军最精锐的兵团驻防。   汉密尔顿举起望远镜向北方眺望,但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清什么,只隐隐见到团团火光绽放。   “砰”,身后指挥所的门被人撞开,他的贴身参谋官布朗慌慌张张跑出来,但在汉密尔顿严厉的目光下急忙立正,将手上一张刚刚收到的电报交给汉密尔顿。   来自苏格兰兵团的电文寥寥几行,词句也有些不通顺,显然发电文时极为急促,电文里说,中国军队用几辆比卡车大两三倍的金属装甲车、拖拉机,撞开了一道道坚固的铁丝网,而且拖拉机可以横跨壕沟……   电文就这样说的,看完也不知道突破己方防线的到底是装甲车还是拖拉机。   汉密尔顿知道中国早年有装甲运兵车,但随着卡车的出现好像中国人已经放弃了该项目,毕竟卡车省油,机动力更强。   卡车,中国有,欧洲国家也都有,虽然在东方大陆最早出现,但这些年欧洲大陆已经屡见不鲜,不过现今卡车境内运兵固然快捷,但在境外,没有一个个油品补给站,没有平坦的公路,那几乎寸步难行,更莫说中国远征军不管从藏南进军还是自缅甸而来,都要通过崎岖的山路了。   两三倍大的卡车?拖拉机?汉密尔顿怎么也琢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若说是大号的装甲运兵车,中国人勉强运来了几辆,可它也不可能碾压过战壕吧?   ”给苏格兰高地团发电……”汉密尔顿话未说完已经被参谋官打断:“将军,我们已经与苏格兰团失去了联系。”   汉密尔顿愣了下,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   几个小时后,在中国士兵震天的喊杀声中,英军加尔各答防线全面崩溃,虽然还有零星的阵地英军顽强抵抗,但在潮水般的中国士兵冲锋中,就好似大海中的孤岛,渐渐被淹没。   耸立在胡格利河东岸的威廉堡,巍峨壮观,象征着英国陆军在印度的存在,象征着女王在远东的荣耀。   此时汉密尔顿将军就站在古堡的二层窗户前,看着不远处河湾边渐渐逼近的中国士兵身影,那面鲜红、有东方利刃徽标的中国皇家陆军军旗迎风飘展,好像宣示着东方军团的荣耀,从东海之滨到印度洋畔,他们横扫千军、每战必克!   不管是西方女神侍卫团还是地狱守夜人军团,都将被他们恐怖的战意吞噬!   “将军,我们快撤退吧!”参谋官在汉密尔顿身后焦急的催促。   城堡西方的胡格利河中,游弋着几艘英国炮艇,在西岸,一些早期撤出阵地的英军部队正在构筑起新的防御工事,但更多的,是乱哄哄的在中国步兵冲锋中被打乱了编制的散兵游勇。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汉密尔顿脸色木然,久久没有回应。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欧亚烽火   加尔各答胡格利河东畔的威廉堡上,随风招展的已经是五环中华帝国国旗。   金碧辉煌的会客室内,印度历任总督的画像已经被拿掉,取而代之的是中国山水画。   隔着茶几,坐在邓天培身侧的大胡子印度人是印度国民协会创始人苏伦德拉纳特.班纳吉。   帝国步兵已经完全控制住加尔各答的局势,只是现今全城戒严,气氛极为紧张。   “班纳吉先生,我们和英国人不同,并没有妄想统治您的同胞,因为你我两国一样,都有着灿烂的文明、悠久的历史,我相信在我们驱逐英国人后,印度各民族会获得新生。”邓天培正竭力劝服班纳吉出任加尔各答自治委员会的首席委员,说的话实则有些给班纳吉脸上贴金。   现今的印度和古印度文明差之甚远,实际上印度大陆从来没有真正统一过,一直处在异族统治和分裂状态中。   在进军印度前,冯子材、邓天培等指挥官就受军部密令,若战事顺利,便可帮助印度各民族实现自治之地位,若印度各民族有意向,亦可帮助其成立互相独立的松散式邦联。   此刻游说班纳吉,这位印度国民协会的创始人、加尔各答知名学者,邓天培可说是不遗余力。   班纳吉品着茶,默不作声。   实则他对这位刚刚战胜大英帝国的将军并没有恶感,反而刚刚见面时极为吃惊,没想到战胜英国人的是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年青将领,对自己更是加倍客气,与英国人的傲慢形成鲜明的对比。   班纳吉筹备成立的印度国民协会,只是希望改善他代表的印度精英阶层在英国人统治下的地位,希望新闻自由,消除各种形式的种族歧视,争取印度人参加国家管理的权利以及改善贫穷的农村状况。   班纳吉从未想过脱离英国人的统治,他认为在大英帝国的庇护下印度才获得了长足发展,没有英国人,就没有现在印度的一切。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英国人会被另一个强国击败而被驱逐出加尔各答,在中国军队抵达加尔各答的两天前,他还以为战争距离他很遥远。   可现在,来自东方帝国的军队驱逐了英国人,更允诺给他加尔各答人自治的权利,这令他一时之间思维处于混沌,更不知如何应答,他也完全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班纳吉更为诧异的是原来中国人的影响力早就渗透到了加尔各答,刚刚才知道加尔各答一直有中国内务机构的情报站,现今中国驻加尔各答内务局已经挂牌,而且很快就有了雇员。   他也是刚刚知道自己的好几位好友都有亲中倾向,而且听闻有一位好友还是中国内务机构的情报人员,现今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加尔各答中国内务局当差。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甚至令他怀疑现今这个世界还是不是自己原本认识的世界。   “班纳吉先生,英国舰队向城内开炮,丝毫不顾及您的同胞的安危,您也亲眼见到了,难道您对英国人还抱有幻想?”   英国舰队委实想用火炮阻止中国军队进入加尔各答,但终究在东方军团猛烈的炮火下仓皇逃离。   班纳吉还是默不作声。   “班纳吉先生,还有件事要同您商量一下,我军部已经准备根据可靠情报抓捕亲英人士,想听听您的意见。”   邓天培的话令班纳吉一惊,忙道:“这不可以,邓将军,英国人统治加尔各答的时间很长,在过去,我们很多人都为英国人做事,贵军如果清算历史,我担心很多无辜的人都会被牵连。”   说着话,班纳吉盯着邓天培神色,他很有些惶恐不安,中国军队太强大了,英国人已经被驱逐,留下的加尔各答市民根本就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中国人抓捕亲英分子?那很可能演变成一场烧杀抢掠的暴行,甚至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邓天培沉思着,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道:”您说的对,我们一切都该向前看。您看,如果没有您的指点,我们很可能铸成大错,班纳吉先生,为了维持加尔各答平稳有序,您一定要出面主持大局才行。”   班纳吉开始心中一松,可渐渐的有些明白,这位中国将军在给自己下套呢?可人家说的也在理,有自己出面维持协调关系,对于双方都是最佳的选择。   ……   1883年9月,中国东路远征军攻克加尔各答,举世震惊,在全世界的政客、媒体看来,从战略角度,东路军付出的惨痛牺牲与取得的辉煌成果相比自然微不足道,大英帝国海军失去了在印度东海岸最重要的港口,这几乎是致命的一击。   占领加尔各答后,东路军就地休整,几日后印度国民协会的几名成员在加尔各答宣布成立自治委员会,并且煞有其事的选举出了委员长。   加尔各答战役好像吹响了中国人反击的号角,中国西印度远征军攻克了德里后,开始向孟买——这个印度西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进发。   1883年11月,当中国西印度远征军对孟买形成包围之势时,在俄国战场,弗拉基米尔省境内,建有无数炮塔、碉堡,链接各阵地的公路和铁路总长超过三百公里,号称“欧洲不可逾越的死亡防线”被中国人攻破,在弗拉基米尔战役中,中国人动用了毒气弹、燃烧弹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俄军主力兵团伤亡惨重,数个步兵师成建制被消灭。   俄国复兴党政府仓皇从莫斯科出逃,基辅成了俄国政府的战时陪都。   在协约国集体谴责中国人的残暴时,对东方军团的恐惧也与日俱增,中国陆军,实在强悍的超出他们的想象。   德法战场,虽然德国对战争的爆发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在中国人的强大牵制下,其东线边境无虞,可以全力同西线英法联军作战,胜利的天平慢慢向其倾斜。   随着俄军在东线的惨败而不得不从西线调走大部分兵力,奥匈帝国主力军团在巴尔干地区开始占据绝对优势,土耳其新军勉力支撑着战局。   但是伊朗对土耳其帝国的攻击却遭遇滑铁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老大帝国对付数百年来的手下败将仍旧显得绰绰有余。   1883年11月,意大利再次对土耳其宣战,正式倒入同盟国行列。   11月到12月的两个月间,中国又有3艘战列舰、18艘巡洋舰以及若干驱逐舰、鱼雷舰交付海军。   虽然中国海舰队同英国太平洋舰队的初期较量中屡屡受创,但中国人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使得中国海舰队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英国太平洋舰队的活动范围距离中国海越来越远,甚至已经很难在威克岛以东的海域看到他们的身影,这也等于宣告了,其太平洋舰队已经不能再对澳大利亚施与保护,澳大利亚完全暴露在中国人的攻击范围内。   ……   帝国大厦顶层军机房。   叶昭翻阅着桌上厚厚的文件,虽然海外贸易几乎停滞,但这场战争却令帝国轻重工业得到了长足发展,至于政府负债累累,却也无足轻重。   仅仅以造船业为例,1881年以来,帝国东海岸多了59座造船台,生产能力由1881年的16万吨飞跃至50万吨,两年时间,实现了三倍的增长。   不过叶昭却也不甚满意,比起一战时美国造船能量的飞跃,还是要差一些,当然,帝国仅仅立国二十多年,现今足可比拟美国的奇迹,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路奏章,叶昭每一份都仔细阅读,战时内政更不可废。   国务院新上了折子,修改女工法例的草案。   战争从一定程度也促进了帝国妇女的解放,虽然帝国在境外动用的兵力不超过二百万,但若计算后勤保障的劳工、技术工人等等,怕动用的人力已以千万计数,这就使得大量的妇女涌入工厂、贸易行工作,成为帝国生产大军中不可忽视的一员。   完善女工立法,保护她们的权益也就势在必行。   下面的折子来自陆军参谋部,其拟定了两个月内灭亡俄国的闪电计划,呈叶昭裁决,显然弗拉基米尔战役之后,雄心勃勃的陆军将帅们对彻底征服俄国充满了信心。   此外还有陆军准备出兵伊朗支援伊朗国民军与土耳其新军作战的计划。   叶昭在这两个折子上都画了叉,局势有利,更要稳扎稳打,战线不宜拉的过长,何况欧洲大陆力量的平衡亦需考虑,现今又是冬季,在俄国北部用兵殊为困难,巩固一下防线最好。   接下来是冯子材的折子,却是斥责邓天培独断专行的奏章。   其实叶昭知道,近现代社会,在历史记载中外界眼里光芒万丈的文官武将们,又哪里有完人?站在自己的位置才能把他们看的通透。   冯子材固然是难得的将才,却也不是圣人,对邓天培在他赴缅甸后擅自发起加尔各答之战自然会有想法。   其实邓天培当初抱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想法打了加尔各答战役,弹劾他功不抵过的折子可不少,更有人抨击他应该为牺牲在加尔各答的数千名烈士性命负责,加尔各答之战,帝国军团伤亡一万五千余人,超过了弗拉基米尔战役外俄国战场任何一次战役的损失。   冯子材在缅甸与旧交缅甸锡袍王进行了深谈,同时也化解了亲华派与独立派系随时可能爆发的内战。   冯子材同锡袍王提到,大皇帝已经允诺给予缅甸完全平等之地位,此后缅甸国王不需中原皇帝册封,两国可完全平等交往。   冯子材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接到了叶昭密电,他所承诺的条件句句来自电文。   其实这也是叶昭对东南各国一直以来政策的延续,如果东南各族独立意识不可阻挡之时,宗主国的虚名不要又何妨?与时俱进,如此才能使东南各族对中原帝国维系长期的好感、认同和依附。   锡袍王却是被吓了一跳,他很清楚君主立宪制度下,他的权力源自中原帝国的支持,一旦失去中原的册封,他的地位随时可能不保。   实际上在中国军团攻克加尔各答的第三天,消息还未传到缅甸首都曼德勒,锡袍王便罢免了倾向独立派系的首相,改而任命冯子材推荐的人选担任首相。   新首相上任后,缅甸议院很快批准了对英国宣战的提案,冯子材缅甸一行功德圆满。   奏章上冯子材认为,如果能推迟一个月打加尔各答,东路军定可取得同内务府加尔各答情报站之联系,稳扎稳打,战术多样变化,便不必强攻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代价。   同时中英两国之战,从数月战局看来,无非是国力之拼,加尔各答之战在当时固然意义非凡,但三个月后再观之,徐徐图之对整个中英战事并无影响。   叶昭看完折子,将其放到了一旁,冯子材说的很有些道理,自己当时希望徐徐图之也是这种考虑,但很多时候,很难说哪种抉择更好,在当时境遇来说,邓天培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抉择,既然打了个大胜仗,在当时更令整个欧洲震颤,令国人士气振奋,这就够了,哪里有十全十美的战略?事后诸葛亮更要不得。   下面又有海军部的折子以及陆军部关于围困孟买之东路军拟在三天后发起总攻的作战计划。   叶昭正翻阅奏折之时,突然听到西面有女孩清脆却怯怯的声音:“报、报告,陛、陛下……”   转头看去,却见西侧长溜电话机、电报机前坐着紧张工作的一排话务员中,怯怯的站起了一名女话务兵,年纪应该不大,橄榄绿军装裹着她曼妙身材,船形军帽两侧乌黑瀑布般的烫卷发,气质极佳。   本来话务员接到电报、电话都由话务官报告给叶昭,但刚巧现在话务官不在,电话又挺急,小女兵没办法才奓着胆子跟叶昭直接对话。   叶昭很快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就是战事不紧,若在前线,话务兵是直接面向最高首长的,甚至还发生过因为首长同前线通话时啰嗦被话务兵训斥的情形,毕竟前线战事激烈之时,电话线被炸断是常事,接通电话时每分钟可能就要付出士兵的生命来守护。   “你说吧,怎么回事?”叶昭笑着手往下按了按,道:“别紧张。”小女兵负责接的那趟线通常来自海军部。   小女兵脸通红,脑子一片混沌,嘴里说的话都是下意识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是裴部长打来的,他有急事跟您汇报。”   叶昭微微点头,便走了过去,从小女兵手里接过听筒,稍微碰到了小女兵滑腻小手,小女兵慌慌乱乱的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仰天跌倒,在叶昭面前这般失态,又羞又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叶昭心说这小丫头挺好玩的,对着话筒嗯了一声,随即听筒里传来裴天庆的声音:“陛下,南洋舰队刚刚在仰光海域同英国鬼子干了仗,把英国鬼子赶跑了,我马上便将详细战报给您送过去。”   叶昭知道,前阵子海事吃紧,裴天庆这个海军部部长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也难怪现在听到打了胜仗,尤其是同英国印度洋舰队交手的胜仗,他会抑制不住兴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巨灵神小队   盯着瞄准镜里戴着棉帽的俄国士兵脑袋,几乎埋在雪里的杜卫国轻轻扣动扳机,俄国人哼也未哼,半截身子就栽倒在教堂的窗户上。   然后,枪声大作,东正教堂里顽抗的俄国士兵、游击队员大约有二三十号人,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和越发稀疏的枪声昭示着这支被中国步兵包围的武装在迅速减员。   这里是弗拉基米尔省的一个小镇, 距离莫斯科虽然不远,但在中国军队对莫斯科形成包围之势后,这里已经成为中国军队的后方,弗拉基米尔被打散的俄国士兵极多,他们自发组织起来,与民间武装组成一个个游击队,骚扰中国军队的运输线、炸毁铁路、切断电报电话线,弗拉基米尔地区是俄国被占领区反抗最为激烈的省份。   杜卫国所在的皇家巨灵神步兵旅从入春起的主要任务便是利用其快速的机动能力,围剿弗拉基米尔省的俄人反抗力量。   皇家巨灵神步兵旅前身为正黄旗旅,随着帝国前清色彩渐渐消褪,在十年前正黄旗步兵旅更为现名,没有用龙骧、骠骑等等番号,又预示着东方之文明,正逐渐进入一个承前启后的崭新时代。   帝国的几支步兵旅,实则都是最为精锐的独立师,旅指挥使的地位也不过稍逊于集团军司令,甚至可与其平起平坐。   如巨灵神步兵旅,便是机枪架设到班且配备卡车的快速机动部队。   现今帝国境内已经开春时节,虽然俄国北方仍是冰天雪地,但气温渐暖,汽车水箱发动机只要维护得当便无损坏之虞,弗拉基米尔地区积雪更在渐渐融化,加之弗拉基米尔地区有俄国人本来为了“死亡防线”调兵方便修建的四通八达的公路,是以在乌拉尔西部地区蛰伏了整个冬天的步兵旅再次被调派至前线。   俄国境内的炼油厂不多,但在弗拉基米尔省会城市恰巧有一家且未遭到破坏,巨灵神步兵旅便以弗拉基米尔城为中心,开始扫荡四周的反抗力量,战果最为丰硕的则是直属旅部配备卡车的四个侦察连(卡车轻步兵连)。   杜卫国便是第三侦察连最为出色的狙击手,也是三连的副连长,实则整个第三连的建制,配备轻重机枪的火力排除外,其余每个步兵班都有一名狙击手,通常由副班长担任。   侦察连的战斗力在巨灵神步兵旅各个步兵连中也最为强悍。   所以这场战斗也很快结束,辅助侦察连匆匆从附近县城赶来的东俄国民军士兵开始清扫战场,从东正教堂中将一具具血淋淋尸体抬出来,教堂的台阶也很快被鲜血染红。   按照帝国与乌拉尔公国签订的密约,帝国帮助乌拉尔公国恢复对乌拉尔山西部地区数个省份的统治,弗拉基米尔省地区以西以北的土地,则归属彼得斯科公国,实际战事刚起,彼得斯科公国已经被俄国所灭,芬兰趁机宣布独立,同时对两个阵营的战争采取中立立场,彼得斯科政府流亡到了柏林。   帝国与乌拉尔公国的协议,在最后的附粘条款中注明,该条约只是两国本着善良的意愿所签订,俄罗斯地区人民之命运最终还要遵循战后签订之种种协定。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发展到最后会是怎样的局势。   不过现今帝国在占领区的政权,都由东俄人筹建,这对于占领区的俄国民众情绪多少有缓和之作用,略略淡化了中国侵略者的身份,一些早就羡慕东俄人生活的西俄人,更是积极的参与其中,宣传中国这场为了东西俄统一而进行的“正义之战”。   但是大多数西俄人,又怎会相信这种鬼话?看看在东俄士兵刺刀下被召集到了教堂前的这些俄国村民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们对东俄士兵和中国人同样的痛恨。   其实现今东俄士兵已经不仅仅是乌拉尔地区的国民军,在帝国占领区,东俄人仿照东方帝国实行省、县、乡三级政权统治,但现今仅仅在一些大的城镇筹建了县一级政府,虽然也委任了许多地方知名人士为乡长,但这些乡长到底站在什么立场却是难说了。   如这个小村庄所划归的“东奥卡河”乡,简直就是俄国游击队的巢穴,百里外驻扎在县城的东俄国民军联队时常遭到袭击,叫苦不迭下只有向中国军方求助。   眼看天气转暖,帝国军团发起莫斯科会战在即,自然也需要尽快肃清弗拉基米尔地区的抵抗力量,至少,不能令他们这般猖獗。   此时,村民都聚集到了教堂前的广场上,东俄国民军中队长比斯特洛夫满脸凶光,正威胁村民交出从县城大牢逃出的原本本县副县长布尔加科夫,说根据可靠线报,布尔加科夫就藏匿在这个小村庄。   杜卫国与连长张德彪靠在一辆土黄漆的卡车旁,悠闲的咬着烟卷,听通译给他俩翻译。   其实巨灵神步兵旅一直驻扎在中俄边境,步兵旅中各级军官都接受了长时间的俄语培训,就算不用翻译,比斯特洛夫的话杜卫国和张德彪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巨灵神步兵旅,也是仅有的几支从中俄战事起便一直未轮换回国内休整甚至不用补充预备役士兵的武装。   虽然现今帝国陆军在俄国境内一直维系在百万上下,但算上预备役部队和轮换部队,实际投入战场的兵力应该达到了两三百万之巨。   如巨灵神步兵旅这般打出过数次漂亮歼灭战却没怎么战斗减员的武装自然是凤毛麟角。   实际上,莫说是俄国游击队,便是其正规军听到中国巨灵神步兵旅的名字,已经是未战先怯,巨灵神,这支坚不可摧无可抵御的恐怖之旅,已经成为他们的噩梦,恐惧渗透到了骨子里的噩梦。   听了会儿比斯特洛夫吓唬村民的陈腔滥调,杜卫国便没了兴趣,咬着烟头,用胳膊碰了碰张德彪,笑嘿嘿道:“连长,跟您打听个事儿。”虽然杜卫国是副连长,但他是战事爆发后因为表现优异突击提干,在张德彪这个老大哥面前他就还像刚参军时一样,很有些孩子气。   张德彪了解他,笑道:“看你小子这德行就没好事儿。”   杜卫国神秘兮兮的凑到张德彪耳边,问道:“我可是听说了,杜鹃马上要来?”   张德彪哧了一声,道:“你小子啊,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她不早就来了吗?在山西,你想见她啊,先负伤啊,要不就自动申请回后方。”   “去,去,去!少咒我!”杜卫国板起了脸。   张德彪就笑,伸手又递给杜卫国一颗卷烟,说:“好了,不逗你了,我也听说了,应该快来咱这儿了,一个戏子而已,真不知道你兴奋什么。”   “你懂什么?”杜卫国嗤之以鼻。   杜鹃是帝国最当红的女歌星,参加了帝国各界艺人组成的“慰问表演团”,现今已经抵达帝国士兵俗称的“山西”,也就是乌拉尔山西部地区,最早见到表演团的是从前线撤下去的伤员和轮换部队。   张德彪吐出嘴里的烟头,说:“要我说啊,她们还不如咱文工团女兵呢,各个都那么漂亮,而且勇敢,她杜鹃见到俄国大兵敢开枪吗?咱们的文工队员哪个也不会含糊!”   杜卫国挠着头,道:“也是啊!”   张德彪又道:“等她来了咱们旅,我就跟旅座申请,叫你去保护她,她见过你这么黑乎乎的汉子吗?而且就算不愿意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就怕她那小白屁股架不住你的老钢炮。”   说着两人就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其实帝国军纪甚严,虽说个别部队可能会有在占领区屠杀、强暴等行为,但总体上,在这个时代,军纪可谓优良了,但常年上战场的军人,说话粗俗些讲点荤段子解解闷这是人情之常。   张德彪突然叹口气,说道:“听旅座说,攻克莫斯科后,西宁公主便会来莫斯科慰问前线将士,为我们庆功,我呀,要说有什么心愿,这辈子要能在公主面前露个脸,说我叫张德彪,那真是死也值了。”   提起西宁公主,两人神情马上就变了,可不敢再开一丝玩笑,本就是,公主的到访与杜鹃完全是两个层次的意义,一个是可以解闷的艺人,一个是高贵不可亵渎的皇家贵胄、天之骄女。   大公主永宁与去年新科状元花开并蒂,成为一段佳话,也为当时处于战争低潮的帝国带来了一丝喜庆,二公主则与德国威廉王子订婚,西宁公主为三公主,与二公主是同母姐妹。   听张德彪的话,杜卫国也悠然神往,说道:“怕我是没这等福气。”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女子惊呼一声,杜卫国和张德彪转脸看去,却是比斯特洛夫中队长从村民中拽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看样子二十上下岁年纪,淡黄的长发,琥珀般的眸子,皮肤极为白皙,穿着俄罗斯灰布棉袍裙,虽然棉裙子打了补丁,但洗的很干净。   村民一阵骚动,但在东俄士兵明晃晃刺刀的威逼下渐渐安静下来。   比斯特洛夫捏着金发女孩的下巴将女孩脸庞抬起,女孩不屈的看着他。   比斯特洛夫狞笑道:“我知道你叫季洛娃,是布尔加科夫的女儿,说!你父亲在哪里?”女孩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   杜卫国和张德彪对望一眼,心说这个俄国大头队长原来真有线报,说起来也是,这场战争若没有东俄人配合,并不会如此顺利,同一个民族,总会有种种便利。   “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父亲,只要你说出来他在哪儿,我就不会难为你……”比斯特洛夫话音未落,“噗”一声,脸上已经被吐了一口口水。   比斯特洛夫反手一个耳光,将季洛娃打倒在地,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淌出。   杜卫国和张德彪都听说过季洛娃父亲的事,原本是本地的大地主、贵族,后来在俄国动乱中吃尽了苦头,财产也被乱民洗劫一空,东俄人派来维持地方政权的先遣团中有他的旧识,遂把他请出来就任本县副县长,谁知道他阳奉阴违,与本省数个游击队都暗通款曲,是弗拉基米尔地区反抗力量的关键人物。   若能抓到布尔加科夫,对于弗拉基米尔地区反抗力量将会是最沉重的打击,听说,他还负责反抗力量的经济来源,甚至可以为他们搞到弹药,显然东俄人中,有帮布尔加科夫做事的人。   比斯特洛夫狠狠踢了蜷曲在地上的季洛娃几脚,蹲下身,揪住季洛娃的胸口用力一拽,几粒纽扣飞出,季洛娃雪白的胸脯已经有大半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季洛娃双手捂着胸口,在地上连连后退,惊恐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比斯特洛夫追上去,用手撕扯她的衣服,恶狠狠骂道:“臭婊子,我现在就剥光你吊起来,冻不死你,看那条老狗来不来给你收尸!”   在比斯特洛夫的大手肆虐下,季洛娃的裙子很快七零八落,随着布条撕裂声,她的雪白胴体渐渐显现,季洛娃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复存在,她哭着挣扎着求饶,“救命,救命……,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东俄士兵和不远处一些中国士兵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还有东俄士兵吹起了口哨,就算广场上的村民,也有年青男人偷偷瞄过去,或许,看着相熟的女人甚至是梦中情人被摧残,有一种病态的快感吧。   “够了!”说话的是杜卫国,他大步走了过去,张德彪想拉住他,犹豫了一下,便缩回了手。   杜卫国从包围村民的东俄士兵圈中走过去,来到了比斯特洛夫面前。   比斯特洛夫停了手,讶然看着杜卫国,问道:“连长先生,什么事?”   杜卫国道:“我看她也没说谎话嘛,这样吧,人交给我,我们的内务人员审讯口供比你专业。”   维持占领区的权力构架中,自然是在一些大城市的中国军部拥有最高的统治权,东俄人筹建的各级政权都要配合中国军方的行动,说是傀儡也不为过。   虽然比斯特洛夫所在联队直接听命于下诺夫哥德罗中国宪兵司令部,但杜卫国连队是中国正规军,就算此次只是配合他剿灭反抗力量,比斯特洛夫也不敢得罪。   虽然心有不甘,比斯特洛夫还是陪笑道:“好吧,一切都听您的。”   杜卫国接过手下士兵送来的一套军装,扔到了季洛娃身上,说道:“穿起来,跟我们走。”   季洛娃抹着眼泪,默默穿着衣服,心中更为刚刚的表现羞愧,抬头看着这个会说俄语的中国军官,季洛娃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她知道这些中国军人的来历,他们是巨灵神,听说巨灵神在东方神话中是一个恐怖的巨人,而现今,在弗拉基米尔地区的游击队眼中,中国巨灵神战队比神话中的巨人更可怕,一旦被巡弋的巨灵神小队盯上,就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可是,看着这位面相和蔼的中国军官,季洛娃很难将原本自己心目中巨灵神们的形象和他联系起来。   季洛娃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跟着中国军官,向卡车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九十章 资本家的天堂   1884年4月,中俄两国共计四十余万人参加的莫斯科会战以俄军的失利而告终,但在该战役以及莫斯科的巷战中,中国军队遇到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几乎莫斯科的每一条街道,都有中国士兵的鲜血洒落。   虽然代价巨大,但自四百年前,莫斯科公国从蒙古人大帐汗国独立以来,莫斯科再一次被来自东方的敌人攻占,对于所有俄国人,对于整个欧洲的震动可想而知。   同时在东方,大英帝国丢掉了在印度的最后一个港口城市,澳大利亚宣布脱离英国独立,并对中英之战保持中立。   不过中国人显然认为这是英国人的缓兵之计,仍然固执的对澳大利亚宣战并且用海军封锁澳大利亚港口,逼迫澳大利亚人尽快投降。   此举遭到了美国人的谴责,从某种意义上,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极为相似,他们早期的国人都是来自英国以及欧洲的移民。   ……   克里姆林宫高高悬挂着帝国国旗和帝国皇家陆军军旗,这片巍峨的红砖建筑群成为了帝国远征军北部军团司令部。   帝国西俄远征军总司令为郑泽武上将,也就是自担任苏皖巡防总兵官起便追随在叶昭身边一直担任京畿卫戍区指挥官的著名“鹰犬”,远征军总司令部设在萨马拉,俄国伏尔加河中游的重工业城市,也是最早被中国攻克的俄国大城市之一。   远征军北部军团司令叶图瓦,就是叶昭在关外时为之效力的达呼尔族勇士图瓦,叶昭对他有救族大恩,自此达呼尔全族,均追随在叶昭麾下,叶图瓦也是第一名被赐国姓的勇士。   叶图瓦累军功晋升,担任过骑兵师总兵官,也担任过正黄旗步兵旅指挥使,在中俄战争爆发前,叶图瓦为皇家陆军精锐——象山集团军司令,一等子爵,军衔为中将。   大克里姆林宫一层阿列克山德洛夫斯基大厅,叶图瓦正与尧洵皇太子品茶聊天,尧洵本来一直跟在郑泽武身边,为总司令部参谋处参谋,莫斯科会战前,他执意来到了北部军团指挥部,又是任叶图瓦参谋部的参谋。   当然,他这个参谋只是挂名,绝大多数时候正是“参而不谋”,参加会议而不作声,只是听旁人怎么讲。   叶图瓦与叶昭渊源颇深,尧洵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位叶将军,是以两人相处融洽,叶图瓦礼数上不太讲究,尧洵反而喜欢与他相处。   桌上摆着台地球仪,叶图瓦转了它一下,道:“这场战争啊,一年半载的结束不了。”   他与尧洵正在谈论海上战事,虽然现今英国失去了印度,失去了在远东的根据地,但其海军作战蓝图很快重新书写,两百多年海军第一强国的名头不是侥幸得来。   现今英国海军重点作战目标放在了非洲,同时扼守苏伊士运河,帝国虽然占领了印度各港口城市,但短时间内还难以充分利用英国人留下的船坞,如此在非洲海峡与英国舰队的对抗暂时处于劣势。   英国人战舰的下水速度也不慢,同时其太平洋舰队也开始陆续有新战舰补充血液,听闻美国两海岸的造船厂渐渐增多,显然美国人开始大发战争财。   尧洵道:“时间拖的长了,倒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叶图瓦冷哼道:“美国人应了句老话,不咬人它膈应人。”美国自南北战争后,常备军一直裁撤,现今不过几万士兵,国力也不甚强,在叶图瓦眼里自然是弹指可灭的弱国。   不过中国与美国远隔重洋,派海军封锁其西海岸港口容易,若说登陆作战,忙于与协约国大战的帝国实在力有不逮,何况封锁其西海岸,对美国并无影响,其西海岸刚刚开发,工业城市大多在东海岸。   尧洵想了想道:“如能尽快控制俄国全境,如此便可帮助德意志取得西线战事胜利,英法必定求和。”   叶图瓦笑道:“殿下说对了,不过西线战事惨烈,能不参与还是不搀和的好。”又摇摇头道:“俄人顽强,何况复兴党以民族复兴为幌子骗取政权,若投降其执政根基也不复存在,降与不降,我们都需稳扎稳打,以占领区之巩固为第一要务,当年拿破仑一样攻克了莫斯科,可最后还是惨败而归,实在便是因操之过急。”   说话的功夫,突然听到响亮的报告声,门外走进来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军官,叶图瓦笑道:“殿下,来,我给您介绍,他叫张德彪,巨灵神步兵旅侦察连的连长。”   尧洵站起来,笑着和张德彪握手。   张德彪被招入司令部,见到叶图瓦将军,满心激动,一时没听清楚叶大帅说甚么,更不知道和自己握手的年轻军官什么来头,心说莫非是军校毕业的新生要来自己连队?可也不用叶老总亲自出面吧?   叶图瓦微笑问张德彪:“你们旅长跟你讲了吧?”   张德彪打了个立正,大声道:“是!旅座命令,从现在起卑职直接听命大帅的指挥!”   叶图瓦笑道:“我也是正黄旗步兵出身,不必太拘束了,我刚刚的话你都没听清吧,还不快见过皇太子殿下?”   张德彪呆了呆,看了尧洵半晌,才急忙单膝跪倒,“太子殿下,卑职失礼……”   尧洵已经拉着他起来,说道:“不必拘礼,在前线,我只是普通的一名士兵。”   叶图瓦道:“德彪啊,殿下想在莫斯科城内走一走,准备些占领区政权的材料,你的连队以后就负责在这段时间保护殿下,这些政治上的东西你不懂,可若政治举措得当,那比你剿灭一百个游击队还来得见效,你懂不懂?”   张德彪啪的立正,大声道:“卑职什么也不懂,但卑职一定保护好殿下的安全!卑职在,殿下在!卑职不在,殿下也在!”   “好,好。”叶图瓦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殿下的身份,只有你一人知道,便是你们旅长也要保密。”   “是!”张德彪再次立正。   ……   1884年5月,按照皇太子尧洵提议,在俄国占领区,开始派发“良民证”系统,良民证上之照片费用,需俄国居民自理,许多东俄官员自不免趁机敛财,俄人怨声载道,但仇恨中国者你便是怎么怀柔也感化不了他们,良民证系统对于占领区的安全起到的促进作用自不必说,也奠定了中国军部对俄国占领区强硬统治政策的基调。   6月,美国铁路工人由旧金山开始的大罢工蔓延到全国,工人们抗议因为政府倾向协约国的立场而使得中美关系紧张,任由英国海军使用西海岸港口更使中美贸易完全停滞,使得运输工人没有工开,生活艰难。   一些议员激烈的批评总统詹姆斯.艾伯拉姆.加菲尔德对外的政策,认为美国应该对这场战争保持中立,不该放弃门罗先生奠定的美国外交政策基石。   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等许多商界重量级人物都公开发表对政府的不满,洛克菲勒更表示不会再支持下一届共和党候选人,因为共和党的政策将会把美国人民置于战争的危险边缘。   在这般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中,许多普通美国人开始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因为政府政策倾斜军事工业,以现在美国工业基础,民用消费品的生产自然会被大大缩减,美国是移民商业社会,从来都不是能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现今糖被定量配给,人人都要过星期二、三没肉吃的生活,许多制造业的钢被节省用来军用,甚至儿童玩具的锡也被政府统筹计划。   这对于自由的美国人民是难以忍受的,尤其是根本看不到参加这场战争有任何必要和好处。反而时刻都可能招致太平洋对岸那个庞大无比的帝国的入侵,美国人反战情绪的高涨也就想而可知。   也有一些议员指出。现在运输业不景气不过是经济危机的后遗症,和中美贸易停滞没有太多关系,铁路工人不过是被与中国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企业家利用。利用这场战争推动对欧洲军火贸易,虽然短时间内会影响民众生活,但从长远看,对美国的经济将会起到巨大的促进作用。   更有议员一针见血的指出,美国已经不是美国人的美国,中国人快把美国买下来了,当年洛克菲勒获得的英国来的资金,实际就来自中国,美国钢铁业、石油业、运输业在十年前爆发的经济危机中已经遭到中国资本的大举入侵,现在的金融寡头、各行业寡头都成了中国人的傀儡,是中国的代言人。   不过这些议员的言论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战浪潮中根本溅不起一丝浪花,显得是那么无力。   7月,加菲尔德总统遭到枪手袭击,不治身亡,副总统切斯特.艾伦.阿瑟就任总统,也是美国历史上资历最浅的总统。   消息传到北京,叶昭不得不叹息造化弄人,如同历史上一样,加菲尔德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位被暗杀的总统,但这次恐怕与共和党的分裂没有关系。   ^^^^^^^^^^^^^^^^^^^^^^^^^^^^^^^^^^^^^^^^^^^^^^^^^^^^^^^^^^^^^^^^^^^^^^^^^^^^^^^^^^^^^^^^^^^^   谢谢同志们上个月的月票了,今天月初第一天,同志们想投的就投一张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莫斯科赏雪   “宜忠国家!宜敦信义!宜重俭朴!宜守纪律!宜尚武勇!”   莫斯科红场,黑压压的帝国步兵方阵一眼望不到尽头,勇敢和荣耀汇聚成排山倒海般的铿锵,直冲云霄。   成千上万只和平鸽飞上蓝天,昭示着帝国三军,是为和平而战。   1884年8月,中华帝国皇帝叶昭抵达莫斯科,在红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陪同叶昭参加阅兵式的有德国首相俾斯麦、奥匈帝国皇太子鲁道夫、瑞典及挪威国王奥斯卡二世、挪威议会议长哈林、芬兰总统哈卡米斯、波兰共和国总理兼领波兰全国争取独立委员会主席柯利赫、乌克兰联合青年党主席塔巴奇尼克、乌拉尔公国大公叶卡捷琳娜、俄罗斯王国国王约瑟夫?罗曼诺夫、立陶宛社会进步党领袖塞克莫卡斯等等。   “所有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都希望看到战争结束之日的尽快到来,在此我重申,英国和法国必须放弃对霸权的偏执和狂热!放弃对欧洲、亚洲、非洲各独立民族的奴役政策!爱好和平和自由的中国人民,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永远的战斗下去,为自由的未来而战!”   “希望维多利亚女士和拿破仑先生看到我的决心,希望我的心声不会被你们误解为大言不惭的恐吓,我们的陆军,已经做好了进军西欧的准备,最后的决定权在你们手中,我衷心希望英吉利和法兰西的人民能理解我传递的信息,希望天主智慧的双眼能够帮你们做出正确的抉择!”   叶昭雄浑而低沉的声音通过数十个扩音喇叭回荡在红场的上空,当他的演讲完毕,鸦雀无声的甲兵林阵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昭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黑压压步兵方阵,听着他们狂热的宣泄自己的忠诚,这些可爱的小伙子们,浴血奋战,虽九死而不悔,他嗓子突然有些干,拿起话筒,慢慢的缓声道:“帝国万岁!为守护帝国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万岁!”   在叶昭甫一出言马上寂静无声的甲兵林阵,这次爆发出更加惊天动地的狂热呐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不到尽头的士兵,遮天蔽日的旗帜,好似黑压压的战争乌云,层层叠叠,滚滚而至。就好像,整个欧洲,都将被这片乌云笼罩。   巨大的声浪扑上观礼楼,叶昭身后的诸国政要,脸上大多微微失色。   ……   在叶昭发表了史书上被称为“19世纪的最强声音”的演讲后,中、德、奥三国签署了《莫斯科宣言》,内容以叶昭的演讲为蓝本,敦促协约国家尽快无条件投降,同时在宣言中中国允诺,如果到年底英国和法国仍然拒不接受同盟国之条件,中国将会派遣陆军进入欧洲西部战场。   克里姆林宫现今成了叶昭的行宫,几日来,他都忙着同到访莫斯科的各国领袖会晤。   中华帝国皇帝驻跸莫斯科,这个举动本身对整个协约国集团的震撼和压迫可想而知,对同盟各国的鼓舞更不可以道里计。   同时中国皇帝亲临莫斯科,也传递了一个强硬的信号,东方帝国对西俄占领区、至少对交通线和大城市已经进行了强有力的统治,如此中国陆军进入西欧战场作战,便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德国首相俾斯麦和奥匈帝国皇太子鲁道夫受邀请而来,也显示着从莫斯科、经乌克兰、波兰到德国的铁路已经处于同盟国军队的控制中。   当然,德皇和奥皇没有同叶昭在莫斯科进行三皇会晤,自然是从安全角度考虑,毕竟波兰西部地区有反抗德国和奥匈统治的武装组织,更莫说有一段铁路还要经过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局势极为复杂的乌克兰地区了。   不过俾斯麦和鲁道夫皇太子,自然也完全可以代表德国和奥匈两大帝国。   克里姆林宫二层金碧辉煌而又异国情调十足的叶卡捷琳娜厅,叶昭刚刚送走了俾斯麦首相,正与乌拉尔叶卡捷琳娜大公闲聊。   “这名字起的好,是当年亚历山大为你而设?”坐在西洋风格的沙发长椅上,叶昭笑着问。   叶卡捷琳娜碧眼如丝,娇声道:“您明明知道不是的。”东俄服饰这些年受东方帝国影响极大,叶卡捷琳娜同样穿着东方风格的套裙,只是宫廷韵味,衣饰极为华丽,套裙上身制服从胸口纽扣开始,裁剪极为繁复,便好似缀着朵朵怒放的鲜花,更衬得叶卡捷琳娜酥胸高耸,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华丽丽的性感,更能突出西方女性通常的火辣辣身材。   套裙稍稍盖过膝盖,叶卡捷琳娜一双修长的美腿曲线毕露,那双淡红色缀象牙雕的高跟鞋极为华美耀目。   叶卡捷琳娜刚刚三十出头,正是女子绽放最诱人性感之时,她一国女王的身份就更为她增添了说不上来的魅力,令男人想征服想占有之魅力。   多年之后再次来到克里姆林宫,叶卡捷琳娜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叶卡捷琳娜厅,当年也多次留下亚历山大和她的足迹,现今物是人非,伊人更天水永别,再不得见。   叶卡捷琳娜随即摇摇头,抛去这些低落的情绪,嫣然一笑,坐在了叶昭腿上,伸手抱着叶昭脖子,用中文在叶昭耳边腻声道:“是奴婢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您今晚想怎么罚奴婢?”套裙下粉白丝袜裹着的精致晶莹小腿,有意无意的在叶昭双腿间碰触,这般精致的贵族女子极尽能事的挑逗,若有若无,软软绵绵,令人血脉贲张。   叶昭正要说话,外面轻轻响起敲门声,叶昭就是一笑,说道:“约瑟夫到了。”   叶卡捷琳娜急忙站起整理衣裙,翘臀被热乎乎大手趁机扭了一下,叶卡捷琳娜娇嗔一声,回头见叶昭似笑非笑表情,昨晚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尽情蹂躏征服自己时,也是这个表情,思及昨晚欲仙欲死的滋味,心中一荡,身儿好像都化了。   俄罗斯王国国王约瑟夫实则就是莎娃的哥哥,俄罗斯王国前身便是彼得斯科公国,在本月月初中国军队帮助约瑟夫收复圣彼得堡后,约瑟夫便在圣彼得堡宣布就任俄罗斯王国第一任国王。   约瑟夫进来后见到叶卡捷琳娜,眉头就微微皱了下,毫无疑问,约瑟夫希望自己的俄罗斯王国疆域足够大,最好能恢复昔日沙皇时期对整个俄罗斯腹地的统治,而阻碍王国扩张的最大障碍自然便是乌拉尔公国,这位乌拉尔女大公同样宣布对整个俄国地区有合法的统治权。   叶昭不动声色,只是命人上茶果点心,又要两人坐。   毫无疑问,帝国的影响力已经渐渐扩张至东北部欧洲,现今战事未结束,却已经可以从红场阅兵初见端倪。   东北欧国家领袖已经愕然发现,若想实现自己的国家利益,已经不可避免的要同对本地有着绝对影响力的中国打交道。   只是东北欧的种种利益纠葛,实在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约瑟夫的北俄,与叶卡捷琳娜所代表的东俄,都希望对俄罗斯地区行使统治权。   芬兰总统哈卡米斯,则希望芬兰的独立能够得到中国人的理解和支持,他最担心的就是俄国人新政权不承认芬兰独立的合法性。   瑞典国王奥斯卡二世希望和中国建立起友谊。   挪威议会议长哈林却代表挪威人请求中国人的帮助,帮助其独立,从瑞典的统治下脱离。   乌克兰联合青年党主席塔巴奇尼克希望得到中国的物资和武器的支援,同时希望中国能支持乌克兰独立。   中俄战争爆发后,乌克兰境内反抗俄国人起义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乌克兰青年党是最大的武装政党,而且在不断壮大,甚至曾经对基辅的俄军发起过攻击,现在俄国人在乌克兰的日子非常艰难,苟延残喘,只怕不等中国陆军进军乌克兰,复兴党政府已经覆亡在即。   同样,立陶宛社会进步党领袖塞克莫卡斯也希望立陶宛人的独立主张能得到中国支持,在莫斯科战役后,立陶宛人的民族团体发动起义,驱逐了俄国官员,立陶宛人担心中国人仍会将立陶宛地区划归未来的俄国新政权统治。   波兰全国争取独立委员会主席柯利赫就更希望获得中国的支持,波兰西部和南部领土一直在德国和奥匈帝国统治下,东部领土则被俄国吞并,从18世纪末,这个东欧曾经强横一时的王国从地图上消失。   第一次中俄战争爆发后,东部由俄国沙皇兼领国王的波兰王国趁机宣布独立,成立波兰共和国,但同样,内政被德国和奥匈严重干涉。   柯利赫是波兰共和国政府总理,同样也担任着波兰全国争取独立委员会的主席,波兰全国争取独立委员会,顾名思义,便是为争取波兰全境独立而成立的波兰各政治力量的联合组织。   在柯利赫来到叶卡捷琳娜厅时,却未想到北俄国王约瑟夫、东俄大公叶卡捷琳娜都在,他们同中国皇帝见面都是由中国皇帝御书房安排时间,不可能是搞混了,显然中国皇帝便是希望同时与他三人会晤。   柯利赫虽为波兰元首,但波兰复国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在这个大国政治博弈的年代,如波兰这等弱国之领袖,本也谈不上尊严不尊严的问题。   只是柯利赫犹豫了下,准备行单膝礼时却被叶昭挽住手,道:“柯利赫先生,见到你很高兴,我知道你懂俄语,那咱们就都用俄语交谈了。”   柯利赫知道,中国在东方各个属国的国王,见到叶昭时同样要以君臣礼,所以他这个新兴之国的总理按照东方礼节觐见中国皇帝,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却不想中国皇帝好似看出他的心思,免除了他的尴尬,这令他颇为惶恐,更有些无地自容,深觉自己眼界狭隘,心胸不够宽阔,只怕会令中国皇帝因为自己从此低看波兰人。   叶昭品着茶,缓声道:“各民族独立自由,我一向是支持的,尤其是如波兰这般有着悠久历史又长期以来形成了明确疆域的民族,复国只是时间的问题。”   柯利赫越听越是激动,他知道叶昭每句话所代表的份量,如果中国人全力支持波兰复国,甚至德国和奥匈帝国也无法阻止。   “不过柯利赫先生,你也知道我国与德奥两国的传统友谊,所以我们也会尊重盟友的意愿,但我个人愿意为波兰复国尽一份力,我同俾斯麦先生探讨过这个问题,有了一定的共识,只是希望柯利赫要明白,路很长,切勿操之过急。”   柯利赫缓缓点头,是啊,路很长,十年?二十年?还是要一百年?中国人本就不可能因为波兰与盟友发生嫌隙,能这般表态已经极为不易。   “皇帝陛下,谢谢您的忠告,我和所有波兰人都会感谢您在我们最困难时期带给我们的友谊。”柯利赫语气极为诚恳,显是肺腑之言。   叶昭微笑着点点头,又道:“今日是我们四国元首茶话,约西、喀秋莎,你们对波兰人的境遇有什么看法,可以畅所欲言。”叶昭称呼约瑟夫和叶卡捷琳娜都用昵称,显然毫不掩饰和他俩的亲密关系。   其实在柯利赫进来之前,约瑟夫和叶卡捷琳娜就唇枪舌剑的针锋相对,虽说不上是争吵,可话语间已经开始交锋,这令叶昭极为新奇,却不知道叶卡捷琳娜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不过显然,这位女王殿下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其实东俄人中早就有一股政治势力希望拥戴叶卡捷琳娜就任俄国女王,只是叶卡捷琳娜在没摸清叶昭心思前,不敢贸贸然而为,现今被约瑟夫抢了先,东俄贵族自然大多恼火不已。   听叶昭的话,叶卡捷琳娜率先表态:“我对波兰人民的复国主张理解而同情,乌拉尔公国光复明斯克之后,将不会对波兰东部提出领土主张。”   约瑟夫微微蹙眉,没有说话,这个女人显然趁机暗示东俄对白俄罗斯区的主权,只是这种场合,自也不能为了明斯克的归属与她理论。   第一百九十二章 谈谈打打   皇冠、神像、十字架、盔甲,到处都是金光闪闪镶满宝石的珍宝,堆得小山一样的宝石光华耀目,耀的人眼睛疼,毫无疑问,这座克里姆林宫的库房收藏着历代沙皇掠夺的宝藏。   叶昭走在其中,默默的拿起一件件宝物,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还有丝若有若无的失落,北方这个庞大的邻国,压在中原王朝头上的大山,终于被自己掀翻,唏嘘之余却也有些落寞。   跟在叶昭身边的是莎娃的哥哥、俄罗斯王国国王约瑟夫,很难知道他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约西,你是我妻子的哥哥,我愿意和你开诚布公的交流。”叶昭突然回头看向他。   约瑟夫脸上表情极为诚挚,道:“陛下是我全家的恩人,我会永远铭记这一点,也会教育子子孙孙同中国友好。”   叶昭笑了笑,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些鬼话,其实俄国不管谁执政,因为与中国地域相邻,就好似德法一般,从长远来看,竞争关系不可避免,除非中国的实力永远远远凌驾于俄国之上。   听着约瑟夫的话,叶昭又不禁想起昨晚叶卡捷琳娜与自己亲热之时,销魂之际,突然说要给自己生个孩子,将来继承她大公之位。   大舅子和情人实在是异曲同工,都想尽办法争取自己的欢心。   其实就算叶卡捷琳娜和自己生下孩子继承了乌拉尔国主之位又怎样?一国之主,他还是会为自己国家子民谋福利,难不成还帮着你中国人?   其实俄国将来会不会恢复昔日的强大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自己也会对后世中国人抱有信心,不必杞人忧天。   但现今,自然是能削弱俄国一分是一分,尽量延缓他复兴的步伐。   “约西,那我就直说吧,如果现在中国军队撤出俄国,你说俄国会怎样?”叶昭说着话,从身侧侍卫手中接过了一杯咖啡。   约瑟夫滞了下,中国人撤军的话,那想都不用想,俄国会马上陷入内战,如果刨除民族复兴势力的第三方因素,他的“俄罗斯王国”完全不是东俄的对手,毕竟东俄有在中国人帮助下建立的国民军,而且至今已经十余年,可说训练有素。   “俄罗斯王国”呢,现今全是临时拼凑的武装,只怕是不堪一击。   叶昭品着咖啡,等约瑟夫慢慢消化自己话里的意思,过了会儿,道:“所以凡事莫强求,我是这么想的,将来你两国以莫斯科为界,莫斯科归属乌拉尔公国,莫斯科以北,由你统治,你看如何?”   想了想又道:“当然,我会劝说叶卡捷琳娜大公,不要迁都来莫斯科,这样对你之国土的压力便不甚大。”   其实现今乌拉尔公国经济依附中国,叶卡捷琳堡更是繁华直逼莫斯科,也安全无虞,若说迁都,那些贵族就得有一大半反对。   对于乌拉尔人来说,其实已经处于“脱欧入亚”的情绪中,首都在东方他们更能接受。   约瑟夫脸上神色阴晴难定,好久后才道:“我都听您的。”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此时也只能答应。   虽然面前这个人是他“妹夫”,但实在是自古至今从没任何一位君主可比肩的旷世大帝,他征服的疆土数也数不清,更是引领东方文明复兴的伟人,同时也是西方文明从未遭遇过的强大对手。   其实从一些战事中的小细节管中窥豹,就可见他的厉害,就在几个月前,同盟国还在担心美国最终会加入协约国,令这场战事扑朔难测,谁知道不几日,风云突变,在美国人的强烈反战情绪支配下,美国政府已经与中国签订谅解协议,并且宣布在这场战争中严守中立,不允许任何交战国海军使用其港口,也不会再向交战各国出售武器和军需物资。如此,协约各国处境越发不利。   听闻,中国皇帝与许多美国大商贾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如此才可影响美国国策,而这步棋,应该是很早很早之前就落下了第一步棋子。   对于这样高瞻远瞩的人物,约瑟夫又有什么资格和勇气在他面前说不?   叶昭微微点头,拍拍他肩膀笑道:“如此,就算我们达成共识了。”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呈给叶昭一封急报,叶昭看了就笑,道:“我盘算着土耳其人也要顶不住了。”   1884年8月底,波兰对英、法、土耳其等国宣战,几乎是同一时间,奥斯曼土耳其宣布无条件停战,并准备派出使团与同盟各国协商停战和约。   1884年10月,得波兰议会批准,中国陆军开始承担华沙的保卫任务,同时参战各国使团纷纷进入华沙,准备在华沙协商结束战争的和约。   同盟国家多派出了首相总理级人物,如中国使团首席代表便是国务院总理大臣李鸿章。不过英国和法国派出的则为外交大臣,这也折射出了参加华沙和会的两个军事集团的不同心态。   战事不利,英国人和法国人自然希望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但如果和约条件太过苛刻,显然他们不会接受。   两大军事集团虽然都宣布停火,在实际在欧洲西部战场,德奥联军和英法联军在进行殊死搏斗,非洲海峡,英国舰队则希望通过摧毁中国在非洲的海军力量展示他仍然控制着全球的大半海洋。   其实德国人和奥国人同样不希望现在就进行和谈,不过中国人迟迟不愿意调兵介入欧洲战事,又承诺两国在谈判桌上能获得的更多,德、奥两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叶昭,自然希望欧洲维持均势,就好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和法国在巴黎和会吵翻天一样,没有国家希望看到欧洲大陆出现一枝独秀,叶昭也不希望看到英法工业力量被彻底摧毁沦为三流国家,当然,实则就算德国在欧洲称霸,对于帝国来说,也无关紧要。   只是如果想彻底战胜英国,帝国海军便不可避免的进入地中海、大西洋和北海同英国海军决战,这样的惨烈厮杀,与帝国获得的利益相比,实在是失多得少,实际上,战事发展到现在,东方帝国已经完全实现了自己的作战目标,现在结束战争,才能利益最大化。   不过德国和奥匈两个盟友,在“分赃”中自然也要令他们能接受,要对英法军备进行种种限制,要令德国取得他想要的在海外的殖民地,帮助德国成为欧洲大陆最强的国家,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中国这个盟友可能就会遭人唾弃。   这样的结果与英法期待怕是相差甚远,所以叶昭从一开始,就知道华沙和会不可能一帆风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蛟龙现   莫桑比克海峡南部海域。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虽然还未跃出水面,朝阳已经给大海抹上了一层金黄。   “无畏”号与它的战列舰、巡洋舰编队成3路纵队仰首南行,它们刚刚执行完巡航莫桑比克海峡的任务,准备返回开普敦。   随着大英帝国收缩海军力量,在非洲海峡的大西洋舰队的总吨位已经超过中国海军两倍有余,而由于中国海军距离本土甚远,在战事初期取得的优势早已逆转,现今中国海军已经很久没有发起对英国海军的攻势,整个莫桑比克海峡,英国海军巡航越来越频繁。   实际上,这等于切断了东方帝国本土对南非殖民地的物资输运,也就不难理解在南部非洲战场,中国与德兰士瓦联军攻势宛如强弩之末,占领开普敦没两个月,便不得不战略性撤退了。   无畏号是大英帝国刚刚竣工不久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排水量高达19000吨,这艘庞然大物是名符其实的海上巨无霸,是现今大英帝国最先进、吨位最重的战列舰,安装了全套无线电系统的无畏舰被维多利亚女王称为是为捍卫大英帝国荣誉而生的海上钢铁堡垒。   毫无疑问的,无畏号就如同无敌的巨人,趾高气昂的游弋在莫桑比克海峡。   无畏号舰长同时也是英国大西洋分舰队副司令官纳尔逊中将,英国海军最年轻的高级军官,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但在同中国海军的较量中屡屡建功,他思想活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古板严肃的帝国海军统帅,早年在驻香港海军服役的经历更令他很早就接触东方海军战术思想,这也令他同中国海军进行较量时大致能理解中国人战术的真正目的。   舰桥指挥室内,无线电报哒哒的响着,舰队与开普敦的联系从没中断,也令纳尔逊不得不感慨源自中国的无线电技术对于海军发展的深刻意义。   “将军阁下,听说中国人提出的停战条件很苛刻?”站在纳尔逊中将身侧的军官是他最亲信的参谋官克莱格上校,很帅气的军官,蔚蓝的眼睛就好似大海般深邃。   纳尔逊默默点头,在华沙,中国人与他的盟友们提出了一系列停战的苛刻条件,包括中国收回香港的治权;文莱、印度、加拿大实行独立自治;澳大利亚划分为两块区域,东方移民和欧洲移民、原住民按照划定的界限分居东西两区域,并且分别实行全民意愿下的独立;英国人承认新加坡等东方各自治行政区的合法性等等。   涉及欧洲部分,同盟国则提出英国、法国常备陆军限制为十万人以下,德、法、英三国海军总吨位比例不得低于2:1:1,同时对单艘战舰的吨位做出种种限制,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超过半数转由德国人统治等等。   军费赔偿,协约国其他国家尚不计算在内,同盟国对英、法两国就提出了200亿中国币的战争费用索赔。   涉及奥斯曼土耳其,英法早已无力顾及,同盟国更提出奥斯曼帝国境内各民族应该获得独立自主的权力,土耳其只被允许保留伊斯坦布尔附近小部分领土以及小亚细亚的部分。   如此苛刻的条件,便是伦敦最温和的主张体面结束战争的人士也难以忍受,也怨不得派出使团赴华沙的自由党政府饱受各界抨击了。   “中国海军活动范围仅仅限于东方,只要我们能封锁地中海,就算中国陆军加入西部战区,漫长的补给线,也会严重削弱他们的战斗能力,西部战场将会成为他们的滑铁卢。”克莱格上校语气和目光同样坚定,他和许多海军将领一样,始终坚信这场战争最终胜利的是大英帝国。   纳尔逊微微点头,他知道军方提出了波罗的海登陆作战计划,等中国军队进入西部战场,协约国联军将会通过波罗的海在波兰登陆,同德奥东部波兰地区反抗德奥统治的波兰武装、俄国西部残余武装、以及波兰境内的反对派武装一起,开辟东段第二战场,只要能坚持半年时间,失去东方援助的德奥联军以及加入西欧战场的中国精锐陆军就将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甚至被歼灭。   现今联军方面早已经开始与各方协调,准备这场绝地大反攻的宏伟计划。   险中求胜,纳尔逊认为,如果第二战场成功开辟,觉得胜利唾手可得的同盟国集团将会遭遇沉重打击,尤其是对于认为战事即将结束的同盟国前线将士来说,其士气遭到的打击将是致命的,策划这场绝地反攻战役的军部统帅的战略目光委实高明的很。   “希望你的预言能成真。”纳尔逊微笑看向了蔚蓝的大海,东方,红火的太阳渐渐跃出海面。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西方隐隐约约传来,纳尔逊皱了皱眉头,问道:“霍格号遇到中国舰船了?”   西方两海里外,是为主舰队护航的霍格号巡洋舰编队。   消息很快通过无线电波一条条传来。   “将军阁下,霍格号遭遇不明物体袭击,正在下沉!”   “希尔号、东方开拓者号发生剧烈爆炸!”   “西方发现中国战舰编队!”   纳尔逊几乎不假思索,冷声道:“命令所有分舰队向霍格号方向靠拢,全体准备作战!”   霍格号是一艘排水量超过8000吨的重巡洋舰,希尔号和东方开拓者号均是霍格级巡洋舰,整个分舰队作战人员、水手等超过6000人,便是中国非洲海峡舰队全数到来,纳尔逊也不可能置他们于不顾。   何况,一直依靠陆基炮火龟缩在各个港口中的中国舰队,纳尔逊正苦寻不到机会同他们真刀真枪的较量呢。   无畏舰就好像巨人,全速前进下,劈开的浪涛声势惊人。   从远望镜中,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个小黑点,那是中国海军的战舰,黑点越来越大,高高飘扬的麒麟旗上耀武扬威的麒麟图案已经清晰可见。   无畏舰上,指挥室巨大玻璃上方的钢铁护甲正缓缓落下,纳尔逊笔直的站在指挥室最前方,钢铁护甲的阴影慢慢将他岩石般冷峻的脸庞笼罩。   一道道命令从指挥室通过电波传达到各个分舰队,负责攻击中国舰队的战列舰、巡洋舰跟随无畏舰一起,在蔚蓝大海划出无数白线,成纵队向中国舰队扑去,又有一支巡洋舰分舰队向正缓缓下沉的霍格号等船舰驶去。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南方蔚蓝海面上,一支支紧贴海面的小黑点若隐若现。   潜望镜,中国潜艇的千里眼——3型潜望镜,代表着帝国光学技术结晶的千里眼改进型潜望镜。   最前方的蛟龙号潜艇中,潜艇编队总指挥、艇长邓世昌兴奋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数十个黑点,嘿了一声道:“不走了!吃大餐!”   虽然帝国海军一直孜孜不倦的秘密发展军事型潜艇,邓世昌所率领的借补充舰队掩护秘密来到非洲海峡的19艘潜艇更是帝国最新型号具有近海作战能力排水量超过500吨的蛟龙级潜艇,双层壳体结构,更采用了最新的柴油发动机。   但帝国潜艇的航速仍然远远低于水面舰艇,潜艇攻击战术只能是埋伏在目标必经航线附近截杀敌舰,一旦被目标甩掉,想要追赶那可是望尘莫及。大海茫茫,航线有无数条,邓世昌率领潜艇编队已经进行数次这样守株待兔式的作战,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甚至海军本部已经有高级将领对潜艇的实用性表示怀疑和悲观,认为潜艇攻击商船尚可,真正用于作战,只是纸上谈兵。   从潜艇列装海军便自动请缨进入潜艇作战部队的邓世昌同样憋着一口气,没想到,这一次捞到了大鱼,又怎令邓世昌不兴奋?   “旅座,我们的鱼雷不多了。”旁边的军官不得不提醒邓世昌,刚刚攻击英国霍格号巡洋舰分舰队时,潜艇编队已经施放了大半的鱼雷,毕竟每艘潜艇,只有四个500毫米鱼雷发射管,携带为数不多的鱼雷。   邓世昌的目光盯着越来越近的“无畏”号,冷声道:“鱼雷准备!潜艇做好速潜准备!”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从未与帝国海军战列舰编队进行过协调作战,现今也没办法联系西面海域中的帝国海军舰队,但邓世昌相信每一个帝国海军高级将领捕捉战机的能力,也相信自己潜艇小队的每一个艇长,在自己进行攻击后,他们定然不会按照原计划撤退。   “是!”指挥官下达了命令,疑问马上就变为服从,整个蛟龙号狭窄的船体中,立时都是各种战斗准备的指令声和忙碌的身影。   潜艇悄悄地向英国战舰接近着,潜望镜一会伸出水面,一会又消失在碧波之下,那闪光的镜头,就象一只饿狼的眼睛,泛着绿光,贪婪地窥探着目标……   “轰”,无畏号突然剧烈的一震,指挥室中,正观察远方中国军舰编队的纳尔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驾驶室!炮台!动力舱!……”克莱格上校第一时间抓起了通向舰上各区域的有线电话话筒,呼喊着一个个区域,“回报!回报!”   “轰”又是一声巨响,接着就听船舱下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克莱格上校简直被气疯了,尚不到同中国海军编队的作战距离,定然是舰上士兵疏忽,引爆了弹药室的军火,可有这么愚笨的皇家海军士兵吗?除非是中国人的间谍。   堪堪站稳的纳尔逊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吼道:“命令所有战舰打开探照灯,观察五百码以内海面有没有潜艇的踪迹!”焦急下,他已经忘了这不是夜间作战。   “将军,我们弃船吧!”听着各个区域汇报的克莱格上校泄气的发现,莫名其妙的,无畏号的大爆炸令这艘将近两万吨的钢铁堡垒在缓缓下沉。   “先把我的命令发出去!中国人可能动用了潜艇!”纳尔逊咬着牙,说出了自己猜测的最坏可能。   潜艇,自美国南北战争第一次用于作战后,英法等国虽然没太过重视,却也在积极的进行研发,不过英国也好,法国也好,生产出的潜艇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暂时都不能用于实战,如果,中国再一次走在了海军技术的最前沿,那么……   纳尔逊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残酷的事实不是他拒绝相信就可以改变的,很快,便有驱逐舰发现了正在靠近的一艘中国潜艇,一通炮火之后,却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更为致命的,远方中国舰队正快速逼近,也将英国人逼入了绝境。   正在缓缓下沉的无畏舰、弃船逃生坐在小机动船中的纳尔逊将军、即将到来的中国炮舰的猛烈炮火、神出鬼没却能给予己方战舰致命一击的水下潜艇……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场莫桑比克海峡遭遇战的最终结局……   ……   1885年2月,在和会上英、法代表正威胁离开华沙之时,震惊全世界的莫桑比克海战爆发,彻底摧毁了英法两国的战争信念。   英国最庞大最先进的无畏号从服役以来几乎在实战中一炮未发便沉入了茫茫大洋,中国海军用最轻微的代价取得了击沉俘获英国战舰超过13万吨的辉煌战果,虽然传说有几艘中国潜艇因为实战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在茫茫大海中失踪,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中国蛟龙级潜艇的恐怖攻击力登上了全世界所有各大报纸的头条,随之,还有中国海军总吨位已经超过150万吨的恐怖报道,或许可以这么说,在一艘中国军舰被击沉的同时,便会有三艘甚至四艘新战舰在中国东海岸下水,中国海军,早已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霸主。   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观情绪中,他们在恐惧中等待,在中国海军有了蛟龙潜艇这种非常规武器打通远洋之路后,东方帝国那遮天蔽日的战舰军团,何时涌入一向由欧洲人统治的大洋。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谁人评说   南戴河在青山绿木中蜿蜒而下,注入东方碧海,环绕河口的是一片金灿灿沙滩。   夕阳映照,海风轻拂。   叶昭与红娘并肩走在沙滩上,远远的,有几名青衣女卫跟随。   盛夏六月,海滩上却极为凉爽,戴河一带,实在是避暑休闲的好去处。   虽然京城汇聚了东欧、原土耳其广大区域的独立民族代表,但均由外务部门接待,他们自然是见不到叶昭的。   在华沙,和会从两个月前才算进入了实质谈判阶段,超过三十个国家和民族的代表参加了这次人类历史上真正的讨论全世界未来的全球性会议,中、德、奥三国政府领袖和外长组成的六人委员会主导整个和会的进程。   对于此次和会,中国、德国和奥匈帝国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德国希望尽可能的削弱英国和法国,建立日耳曼民族在欧洲的绝对霸权;奥匈帝国则希望取得巴尔干地区的统治权、吞并塞尔维亚等刚刚独立的国家;中国则希望自己的东方体系永远不被打扰同时构筑一个能够维持长期间和平的世界秩序。   眺望着远方金黄的夕阳,叶昭笑了笑道:“与你初遇之时,我就期盼着今天呢。”   红娘笑笑道:“我可没想到。”是啊,刚刚撞到这倒霉纨绔时,怎么会想到有今时今日,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引领中国屹立在世界之巅?   叶昭叹口气道:“便是明日死了,也瞑目了。”   红娘轻轻握住叶昭的手,不说话。   叶昭突然笑道:“哎,你说,李鸿章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在跟俾斯麦吵架?”   ……   华沙维拉努夫宫有“波兰凡尔赛宫”之称,是一片精致的巴洛克宫殿建筑群。   维拉努夫宫周围被一片占地近百公顷的花园环绕,这片大花园分成数个区域,有桔园、法式花园、英国花园,也有东方风韵的中国花园。   小桥流水,假山嶙峋,亭阁台榭,处处精巧,中国花园在今年年初被快速扩建,波兰人显然为了争取中国客人的好感花费了许多心思。   在八角凉亭中,李鸿章正与俾斯麦品茶聊天,几名金发碧眼的波兰少女穿着中国式深红旗袍为两人展示东方茶艺。   李鸿章挥挥手,侍女们随即退了下去。   俾斯麦脸色极为严肃,波兰人如此偏爱中国客人不出他的意外,现今波兰人正争取借助华沙和会提高自己国家的威望,同时实现波兰全境的独立,如此便必须得到中国人的支持。   莫桑比克海战之后,东方帝国的军事力量被渲染的极为可怕,常胜不败的陆军,从规模到技术都是世界第一的皇家海军,毫无疑问,现今东方的盟友是世界第一强国,而且实力比其它强国高出了一大截。   战争时的盟友现今多少有了对手的意味,中国鼓励东欧民族独立的政策就令柏林和维也纳很不安。   奥匈帝国对巴尔干地区的全面领土要求更遭到中国的强烈抵制。   或许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中国对限制英法军事力量全力支持,英国和法国被要求交出超过半数的舰艇,1000门重炮、3000个性能完好的火车头、10万个车厢、2000辆卡车等等。   实际上,比起英法需要赔偿的战争赔款,这类要求不过是零头而已,英法两国,被要求赔付200亿中国币给同盟三国,大约相当于5万吨黄金。   不过战争赔款如何分配却再一次令同盟三国发生严重分歧。   中国人希望,在英法的赔款中,中国得50%,其余50%由德国和奥匈帝国分配,本来因为中国人在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如此分配尚算公平,但问题是中国与俄国快刀斩乱麻的签订了和约,继承俄国政权的俄罗斯王国和乌拉尔王国同样需要赔付大量军费给中国,当然,中国大度的签订了还款期限长达五十年的协约,以便帮助其扶持起来的政权安全度过过渡期。   而曾经和俄国交战的奥匈帝国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军费赔偿,甚至被剥夺了参与中俄和谈的资格。   一切的一切,令俾斯麦渐渐觉得同中国人打交道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就算现今面对李鸿章,也很难令他重拾当初两人之间的友谊。   俾斯麦目光炯炯,“你们中国的改变很大,但是作为多年的老朋友,恕我直言,总理阁下,您的政府完全被贵国皇帝操纵,而且我听说,此次贵国的大选,您很难获得连任,因为你们的皇帝认为您的能力不足,虽然在我们西方看来,是贵国皇帝忌惮您的能力。”   李鸿章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希望从华沙回到国内后,受到的是迎接人群的欢呼,而不是西红柿和鸡蛋。”   “是啊,亲爱的李,您说的没错,可是如果一个和约不能令盟友满意,在未来,在我们可以预见的未来出现了问题,最后被贵国人民唾弃的还是您,而不是执意指示您用最强硬的态度同盟友交涉的贵国皇帝。”   俾斯麦品了口咖啡,继续道:“这是一次从来没有过的机会,您可以利用本次和谈向全世界展示你的魄力,向贵国的人民展示您领导的政府的意志,您也会结交许许多多的朋友,当您以后在国内遇到困境,我们都会帮助你,您可以带领您的国家走向开明民主之路,按照贵国的说法,您将会在史书上彪炳千秋。”顿了下又道:“虽然,我很佩服贵国皇帝,但不得不说,在欧洲问题的看法上,他犯了许多错误。”   李鸿章皱起了眉头:“我们东方礼仪,子不言父过,臣不闻君非,何况您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诽谤,首相先生,您太没有礼貌了,为了我们的谈话还能继续下去,希望您能收回您刚才说的话。”   俾斯麦道:“李,我了解你……”   李鸿章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认为,如果此次和会不能达成各方满意之协定,在未来二十年、三十年内很可能还会爆发波及全欧洲的战争,到时我和首相先生才是历史的罪人呢。”顿了下又道:“我国皇帝圣心仁厚,心系寰宇生灵福祉,若仅仅为了我国利益考虑,我们大可帮我们的盟友统治整个欧洲,日后争端爆发,我国置身事外,到时受损的是所有欧洲工业国家,首相先生以为然否?”   其实两位首相唇枪舌剑,坐在一旁的翻译官可是都抹了把汗,尤其是来自北京的通译,刚刚听这德国老头敢污蔑本国君主,差点当场发作,碍于外事纪律才勉强按捺住火气。   看了看一直瞪自己的中国翻译,俾斯麦叹了口气,道:”李,看来我们达成共识尚有很远的路要走。”   李鸿章淡然道:“我已经接到国内电报,如果我国要求不能得到尊重,我们将退出华沙和会,退出华沙体系的谈判。”   俾斯麦愣了下,盯着李鸿章看了好一会儿,默默的点头。   ……   1885年11月,经过多半年的激烈争论,《同盟国和参战各国对英国和约》及《同盟国和参战各国对法国和约》签订。   按照两项条约,英国和法国赔付共计180亿中国币,其中40%赔付中国,35%赔付德国,20%赔付奥匈帝国,其余5%按比例赔付其余参战各国,其中按照事先协议,包括波兰在内许多国家免除了英、法两国的债务。   其实在西线,德国对抗英法联军战事极为惨烈,其士兵伤亡数字远远高出中国,获得巨额军费赔偿也在情理之中。   阿尔萨斯、洛林工业区永远归属德意志帝国,在随后成立的国际联盟大会上再次重申了这一点。   英国和法国常备陆军不得超过15万人,德、法、英三国海军军舰吨位比例不得低于2:1:1。   同时英、法在非洲的殖民地大半交由德国、中国和奥匈帝国托管。   中国的主张大多被写入附粘条款中,主要意向为:   在各国领海以外的大洋和水域,有绝对的航行自由,不管是在平时或战时都一样。   各国尽最大可能地消除经济障碍,并在所有同意接受和平及协同维持和平的国家之间建立平等的贸易条件。   .各国对各殖民地的权利的主张,应该做自由,开明和大公无私的调整。   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的疆界必须依照民族特性加以清楚的确定。   奥斯曼帝国各民族自决前途。   德国曾经提出的苛刻条件,比如英法不能拥有海军、不能制造潜艇、不能生产重机枪、不得生产和储存化学武器、不能发展飞行器科技等等都被中国否决。   如果按照德国的提议,几乎毫无疑问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用不了多久便会到来。   同时随后成立的国际联盟宣布,因为英国和法国军备受到限制,所以对英国和法国的武力攻击将会被认为是对华沙和平体系的践踏,签订条约的各国有权利和义务对破坏和平协议的国家采取相应的措施。   因为中国人在华沙和会上宽容和无私的主张,使得和会后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舆论氛围,作为最终打败英国和法国的罪魁祸首的中国,反而在伦敦和巴黎的媒体上获得了掌声,在欧洲、非洲有着独立诉求的民族,更将中国人视为朋友,东方帝国在整个世界面前,第一次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望。   华沙和会同时通过了《国际联盟盟约》,39个国家签订《盟约》成为国际联盟的缔约国。   翌年1月,在中国支持下,美国、英国和法国得以加入国联,成为国联正式成员国,国联总部迁至波兰这个刚刚宣布永久中立国的首都华沙,迁入了中国人出资兴建的国联总部办公大楼。   2月,德皇威廉一世首访北京,同德皇会晤之后,叶昭又兴趣盈然的视察了准备奔赴德国进行军事交流的武官团,实则便是金陵国防大学炮兵学院第三十一期毕业生。   回到乾清宫,叶昭酒意正浓,笑对蓉儿道:“你不说史官总是催促要我交答卷么?”也不管蓉儿解释“不是催促您……”挥挥手,要蓉儿拿来纸墨,挥毫落笔,“我之一生……”四字落下,突然再不知如何写下去。   回头看着蓉儿,相濡以沫的娇妻早已非昔日童颜,叶昭轻轻叹口气,慢慢放下手中狼毫,道:“便由后人评说吧。”   外篇   外篇第一弹 双凤突现齐飞翼   如洗的碧空中,两道缓缓前行的白线清晰醒目。   正在田野间玩耍的幼童好奇的观望着,不远处,是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耸立的高楼大厦便如森林一般,那是新西伯利亚,中华帝国北域最繁华的城市,人口已经超过百万。   叶昭此刻就坐在喷出白线的喷气式飞机中,向外看去,飞机的玻璃窗映出他的容颜,虽然两鬓华发染得乌黑,但眼角的鱼尾纹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叶昭不得不感慨,自己真的是老了。   今年是1920年,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虽然几年前检查身体时御医还惊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许多年青人还健康,但自己知自己事,现在自己的心态,越来越像个老人。   微微闭上眼睛,叶昭能感觉到座椅后方侍卫们略带紧张的呼吸,虽然自己已经退位十年,但对他们、对整个帝国来说,自己几乎已经幻化成永恒不灭的神祗。   窗外,左右各两架螺旋桨战斗机呼啸护航——飞豹Ⅲ式歼击机,隶属帝国皇家空军第一师第一飞行中队。   帝国皇家空军在上世纪90年代初建军,现今已经是拥有超过2000架各类型飞机(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等等)的超级制空力量,实际上,如果真的爆发战争,以帝国现今工业水平,各种螺旋桨战斗机将会从流水生产线上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批量生产,倒是飞行员的培养不可能有速成班。   叶昭乘坐的七座喷气式运输机是帝国东方重工集团下属奉天飞机制造厂研发的最新改进型,已经进行过几百小时的飞行试验,尽管如此,叶昭突然命令将其调来自己亲自试验远程航行,还是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喷气式飞机一直保持在每小时650千米左右的速度,以便护航的螺旋桨战机飞的更加轻松些,当然,也是为叶昭安全着想。   “新西伯利亚?告诉飞行员,下去吧。”叶昭俯览着下方变成各种小几何图形的大地。   “是,先、先生,还飞吗?”坐在叶昭身侧的是他的侍从官蔡宝军,实则他的名字本为保君,后被叶昭改为现名,自叶昭退位后蔡宝军便一直卫护在他身边。   尽管叶昭退位后在外面旅游之时便命他称呼自己“先生”,可是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还是那么生涩。   “不飞了。”   叶昭的话令蔡宝军松了口气,一路北来,在各个空军基地加油,飞行距离怕已经超过万里,万一这喷气飞机出了什么纰漏,自己怎么都无所谓,可在半空中,如何护得皇帝周全?   可是叶昭接下来的话就令蔡宝军为难了,“宝军啊,你们都别跟着我了,我去市里走走。”   “是。”犹豫了一下,蔡宝军也只能乖乖听令,以前就有他不答应结果皇帝和皇妃偷偷溜掉的记录,那更令人担惊受怕。   ……   下一个镜头的时候。   “咣当咣当咣当”   蔡宝军苦着脸坐在叶昭身边。   这是去往叶卡捷琳堡的火车,几十年来,俄国人的战争创伤渐渐被抚平,至少对大多数乌拉尔人是如此,生活境遇的提高使得他们渐渐淡忘了东方邻国通过战争从他们手中夺得了西伯利亚大片领土,新一代的乌拉尔青年,喝中国啤酒、崇拜中国明星、唱中国歌曲,看中国电影,他们是在东方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一代。   十几年前,乌拉尔王国女王叶卡捷琳娜病逝,因为没有子嗣,国内贵族为了王位归属几乎爆发内战,最后在中国人的斡旋下乌拉尔王国加入了“中华联邦”,中华联邦是亚洲、非洲一些尊中华皇帝为名义上最高国家元首的国家集团组织,乌拉尔王国的国王由中华皇帝兼领,实际执政的则是通过选举产生的内阁政府。   现今中华联邦的成员国为朝鲜、日本、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孟加拉、尼泊尔、希瓦王国、布哈拉王国、阿富汗、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沙特阿拉伯、阿曼、约旦、巴基斯坦、印度斯坦(印度大陆北部地区)、安得拉(印度大陆东南地区)、海南之国(东澳大利亚)、文莱、吕宋、新几内亚、渤泥(加里曼丹岛)、爪哇、马来西亚、新加坡、夏威夷、坦桑尼亚、莫桑比克、南非自治行政区、埃及、肯尼亚、德兰士瓦、琮佳、祖鲁、乌拉尔王国等共计39个成员国。   实际上,在非洲、东欧及巴尔干地区许多新独立的国家也曾经积极争取加入联邦,但均被联邦事务合作委员会一一婉拒。   俗称的中华联邦,全名为“中华各友好独立国家地区联合体”。   当然,中华联邦并不是什么军事联盟性质的国家集团,现今中国正推动联邦各成员国进行紧密的经济合作。   在中华联邦成员国中,除中国之外,乌拉尔王国的综合实力当在前三甲之列,如果以生活水平而论,在欧洲亦属一流,只是经济依附中国,多做贸易,已经渐渐转型为商业国家。   “先生,唐绍仪也在叶卡捷琳堡。”蔡宝军省起一事,低声跟叶昭禀告。   唐绍仪为现任帝国总理,也是叶昭退位前御书房最后一任主管大臣。   叶昭微微颔首,他难得放下担子,这几年不再关注政事,而是与爱妃们游山玩水,只是白云苍狗、岁月匆匆,昔日身边爱人渐渐凋零,红娘也在十几年前去世,叶昭的心也慢慢苍老,只希望地府小鬼快些来引自己去与她们相会。   “宝军啊,去给我要瓶水。”叶昭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人老了就是这般麻烦,往往突然就口渴、就肚饿。   蔡宝军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向后面的餐厅车厢走去。   这趟列车实则是最终目的地前往柏林的长途国际列车,叶昭所在的为一等车厢,毗邻餐厅。   车厢内干净整洁,对排双人软座之间的小木桌铺着洁白的蕾丝桌布,桌上摆着瓶素雅的鲜花,淡淡香气,怡人脾肺。   车厢里很安静,所坐均是来自中华的绅士和太太,男士多戴礼帽穿唐装,女士们的服装缤纷艳丽,款式各异,令叶昭宛如回到了那个他已经渐渐淡忘的年代。   “叔叔,这里没人吧?”耳畔突然响起银铃般的女孩声音,淡淡的熟悉味道,好似一道闪电,击中了叶昭灵魂深处。   这节车厢对号入座,对面的座位同样被蔡宝军买了票,“有人……”叶昭下意识的说着话,转头看去,立时身子巨震,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旁侧过道上,是可爱至极的两个漫画美少女,精致的就好像令人感觉进入了童话世界,整个车厢在她俩萌萌的映照下都变得蒙上了一层梦幻色彩,她俩都穿着清纯的贵族学生装,同样的薄薄白棉袜裹着纤美晶莹小腿,同样的黑色镶花小皮鞋,简直卡哇伊到了极致。   令叶昭几乎失去了呼吸的是,面前的两个美女少,面容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魂牵梦萦、血脉相连,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做梦,是正在打盹,甚至是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开启了天堂之门,狠狠咬了下嘴唇,剧烈的疼痛令他知道这不是梦境。   怔怔的看着这对儿漫画美少女,她俩,眉角眼梢,精美五官,活脱脱就是金凤和红娘,只是,年纪幼小,十五六岁年纪,小红娘和小金凤?   叶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几乎要晕厥过去。   小金凤和小红娘对视一眼,失望的要走开时叶昭才神智一清,忙道:“没人,没人,快,你们,快请坐。”   看着小金凤和小红娘解下背上背的一模一样的可爱小背包,叶昭连声的问:“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多大了?”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甚至整个人都已经快失控,如果说偶尔见到一个面目酷似红娘或者金凤之人,本来也没什么,大千世界,遇到面目相似之人又有何稀奇?可是,可是金凤和红娘同时出现,又,又岂会有这般巧合?   此时小金凤和小红娘都用同样可爱的动作在叶昭对面坐下,小金凤长长乌黑睫毛微微卷起,可爱极了,漂亮的大眼睛在叶昭脸上打了个圈,说:“我叫彩凤,她是我妹妹红凤,我们是孪生姐妹,今年十六了。”   此时小红娘或者说红凤拽了拽彩凤衣袖,低声在彩凤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看叶昭的眼神可警惕极了。   彩凤?红凤?叶昭闭起眼睛,双手握紧拳头,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几乎爆炸的心脏,睁开眼,问道:“你们,你们这是去哪里?你们的家长呢?”声音越发不受控制的颤抖。   看着叶昭歇斯底里的模样,彩凤突然扑哧一笑,说:“叔叔,你好奇怪啊。”红凤在她耳边道:“别理他了。”声音稍大,叶昭也听到了。   其实旁边座位的几名绅士已经皱眉看着叶昭,自然都觉得叶昭不是什么好人,就怕这么可爱的一对姊妹花被他欺负。   彩凤回头对红凤道:“没关系啊,你不觉得,好像这个叔叔咱们认识了很久吗?”她俩是双胞胎,心意往往相通。   “不觉得!”红凤拿大咧咧的姐姐没办法,示威的瞪了叶昭一眼,伸出小拳头吹了口气,很淡定的道:“先告诉你哦,我是连续三届全国国术比赛的少年组冠军,今年成人组的冠军还会是我的。”   还是那么骄傲?叶昭哑然失笑,可是,转瞬,又想哭,甚至什么时候蔡宝军来到了他身边都恍然未觉。   第二弹 战后格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昭激荡的心情才渐渐恢复平静,问彩凤道:“你们这是去哪里?家长呢?”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金凤在自己面前,永远是可以随意欺负的软柿子,彩凤呢?自己可也只敢跟她搭讪。   彩凤不管红凤的白眼,脆生生道:“我俩去柏林,就我和我妹妹两个人。”   帝国法律,女子十五周岁即为成年,彩凤和红凤十六岁应是报的虚岁,却也已成年,也就有权利买票出行。   彩凤这时又好奇的问叶昭:“叔叔,你去哪儿?”   叶昭笑道:“我也是去柏林。”   旁边的蔡宝军挠了挠头,得,又要去补票了。   一直到19世纪末期,各国公民出国旅行也极为自由,但随着通讯、交通技术的进步,各国间人员往来渐渐频繁,到现今,中国境内,甚至已经出现了飞机客运,更同朝鲜之间开辟了全世界第一条国际航线,当然,并不是定期的航班,而是需要出国人员预定包机。   各国间人员交流日渐增多,为了改变这种无序的状态,1905年,国际联盟各成员国签署了《国际民用交通条约》,其中就涉及护照和签证条款,世界各国也开始标准化护照和签证制度。   而到1919年底,中华帝国颁发的护照在全球103个主权国家获得免签权利,欧洲国家除希腊、奥地利外,均对中国护照免签。   1903年奥匈帝国解体,分裂为奥地利、匈牙利等数个国家,奥匈帝国所统治波兰地区亦并入波兰版图,许多奥地利人认为,中国外交政策鼓励了奥匈帝国境内各民族的独立情绪,他们多将帝国的崩塌归罪于中国人。   而在国际联盟宪章框架内,英国和法国渐渐恢复元气,在科技发展的今天,当年的裁军协议渐渐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经过十几年拉锯般的谈判,两国渐渐获得了正常国家之地位。   虽然英、法如今已经无法抗衡德国,却也令德国难以在欧洲事务中获得绝对的优势。   1911年的国际联盟大会上,国联各成员国通过了修正的国联宪章,明确国联职责为维护世界和平,解决地区冲突,在协调国际经济关系,促进世界各国经济、科学、文化的合作与交流。   按照国联宪章,国联设有国联大会、国联安全理事会、国联经济及社会理事会、国际法院和国联秘书处五大机构。   国联安全理事会早在战后1886年设立,成立之初,国联安全理事会由中国、德国两个永久理事国和十个非永久理事国组成,到现今,永久理事国增为中国、德国、美国、西班牙四个国家,西班牙作为中国在欧洲最亲密的盟友,两国军事、经济交流不断。经过彻底的改革,西班牙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加之在两大集团的战争中没站错队,后接纳了许多英法之工程师、技术人才,又有对南美的影响力仍在,俨然有恢复16世纪荣光之感,现今与英法渐渐亲近,支持英法成为正常国家,是德国争夺欧洲话语权的强劲对手。   这些年在中国带动下,东方经济发展极为快速,如朝鲜,虽然依附于中国的经济模式加之国土狭小使得其不可能建立起完备的工业体系,但轻工业发达,整个经济布局更像是大中华体系中的一个行省,依附在中华经济圈中,GDP在1919年已经可以在欧洲排入前十,且多购买中国新式舰船飞机,因为在当年两大集团战争中无条件全力支持中国,几乎征募了超过半数青年劳力奔赴俄国战场,战后自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多年来一直是国联非永久理事国,也是国际事务交锋中中华帝国当之无愧的马前卒、急先锋。   新加坡自治行政区,统治着以新加坡为首都的马来半岛大部分地区,华人移民与马来原住民的比例大约为1:4,但华人垄断着国家的绝大多数财富和资源,实行种族隔离政策,马来原住民被认为是二等公民,现今帝国正与新加坡政府斡旋,希望其结束种族隔离体系,逐步解除各种歧视马来原住民的法律。   同样,扼守马六甲海峡的新加坡极为富裕,华人社会主导的这个国家,作为帝国最亲密的盟友(没有之一),帝国议会早已批准授权出售新加坡帝国最新式武器及技术,如此也进一步促进了新加坡科技发展,因为与缅甸有领土纠纷所以军备不懈,其人口不多走的是精兵路线,单兵作战能力极强,有装备着清一色中国冲锋枪的突击队,有以世界陆战之王——中国猛虎15式坦克为主体组成的机械旅,同中国联合生产的“流星雨”喷气式战机是现今世界最先进的歼击机。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模版的话,叶昭觉得,或许新加坡和自己所认识的以色列差不多,当今之世,如果领土相邻,欧洲如葡萄牙、意大利等国怕已经不是新加坡的对手。   日本国早已经结束了军阀混战之局,同样实行了议会内阁制,尊中国皇帝为名义上的国家最高元首,选举产生议会和内阁政府。   但因为起步较晚,现今日本国已经远远落在了朝鲜、越南等国之后。   东方诸国,大多保留了君主体系,实行君主立宪制,平稳的过度使得这些国家免除动荡之苦,经济发展多比较健康,加之两大集团战争未波及东方,反而给了东方各国发展之机遇,中华经济圈,已经隐隐凌驾于欧洲经济圈之上,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   而经济总量比德国、西班牙、美国、英国和法国五国总和还要庞大的中华帝国,也早已是当之无愧的全球唯一超级强国,中国币是国际贸易结算货币,上海是全球最繁华的城市,影响着全世界的媒体、教育、娱乐和时尚,上海金融路左右着全球的国际金融,位于金融路的上海证券交易所是全球经济的晴雨表,《上海之声》也是全世界影响最广泛的报纸。   凡此种种,无不印证着中国对当今世界的深刻影响。   ……   “去柏林,怎没买软卧包厢票?”叶昭慢慢咂着蔡宝军送来的清茶,虽然心中混乱渐去,但遇到面目如此酷似金凤和红娘的一对儿姊妹,叶昭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无论如何,不想就这么和她们分开。   彩凤小声叹口气道:“就是没买到嘛,刚才在车上去补,还是没有。”   叶昭知道,现今去欧洲的出差亦或旅游的人渐渐增多,每天一趟的国际列车往往变得一票难求,听闻要不了多久,东方铁路运输集团便会再加开列次。   彩凤很有些发愁,又道:“其实我和妹妹是去米兰,我父亲在米兰经商。”她对叶昭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昭微微点头,米兰。   意大利在战争的最后期才对英法宣战,不但没能得到德、奥的友谊,又开罪了英、法,反复无常的表现令其大大失分。   叶昭有时候也想,意大利人,有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在国际政治游戏中,总能令人跌破眼镜。   意大利现今国际地位不高,同历史上相同的是,黑手党渐渐崛起,而且曾经试图移民至繁华的东方,但很快在上海,因为一桩炸弹案,其骨干成员三十五人被一律处以死刑,这才令他们深知,东方不是他们的乐土,遂辗转奔赴美国西海岸。   中国是文明世界司法界争论已久的两大领域中“酷刑法系”的代表国家,是以重刑维持良好社会秩序的典范。   在中国,死刑广泛存在,甚至鞭刑也被保留了下来,在帝国大都会公众区域,吐一口痰往往就会发现,被罚的是你辛辛苦苦一两个月甚至半年的薪水。   基本上中国司法界普遍认为,没有这数十年的“酷刑”,国政不会如此清明,国人素质也不会飞跃式提高,除了道德文明,以法律维系一些素质习惯令其深入国民骨髓,非重罚不能成事。   叶昭本意未必如此,但立国之后,以当时国人状态,委实需用重典方可震慑宵小,但当时所谓重典比前清律法却是宽容许多,多少借鉴了后世新加坡之法律经验。   当然,所谓重刑乃是法制社会之刑,法律条文中条条清晰明白,与暗箱操作以个人好恶定刑的酷吏刑罚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过现今随着社会进步,教育的普及,某些刑罚渐渐放宽,因为文明习俗不同,律法标准与西方法系也颇有抵触,比如强奸、轮奸,帝国法律中都是无可争议的死刑,在通奸罪的惩罚上,帝国法律比之欧洲诸国也严厉许多,而且属于公诉范畴,无论受害人委托与否,检方都可以起诉。   东方诸国之法律,则多学习中国,与欧洲律法形成两大不同派系。   彩凤又道:“家父在罗马做贸易。”   叶昭笑了笑,点点头,在欧洲做贸易的中国商人很多,这些年,中国商品在欧洲所占份额越来越大。   商品陆路运输,国内多走南线,便是从迪化到徕宁一路穿越中亚、伊朗、叙利亚直到地中海东岸的贝鲁特。   贝鲁特所在的黎巴嫩海外省,是在战后土耳其分崩离析被各国瓜分时帝国取得的海外殖民地。   虽然现今黎巴嫩人请求自治的呼声很高,帝国政府也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并与黎巴嫩各独立党派展开谈判,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黎巴嫩海外省仍是由帝国委任的总督统治的帝国海外领土。   贝鲁特是黎巴嫩海外省总督府所在地,经中国人数十年经营,现今是地中海东岸最大的港口城市,同时驻扎着中国皇家海军第五舰队,贝鲁特附近,也建有中国皇家空军基地。   第五舰队是颇有威慑力的航母编队,去年年底列装的“皇家荣誉”号航母是帝国海军拥有的最先进航母,排水量29000余吨,装备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预警雷达系统和完备的防空火力体系,有舰载侦察机、歼击机和轰炸机46架。   虽然主要任务维护苏伊士运河通道安全的第五舰队并不热衷于在地中海中巡航,但毫无疑问的,这支舰队是地中海中最不可挑战的威慑性力量,也是帝国在地中海存在的象征。   第三弹 米兰,米兰   简陋的座椅大概有几千个座位,稀稀拉拉的坐了百余人,泥土地球场,围墙外汽车的喇叭声鸣叫的人心烦意料。   这里是米兰圣西罗球场,蔡宝军无奈的坐在叶昭身边,不知道叶昭为什么会来这个简陋的球场看一场友谊赛,虽然,AC米兰队是意大利06、07、08连续三年全国锦标赛冠军;虽然,今天友谊赛的对手是来自中国的一支俱乐部球队。   帝国民众对足球无爱,更热衷于对抗性更强战术更复杂的竟鞠,羽毛球等一些技巧性强入门门槛又不高的运动同样有不少拥趸。   国际足联在1899年成立,至今有三十余个会员国,中国也是其中之一,今年是第一届世界杯举行的年份,至于奥运会足球赛,则自1886年第一届奥运会之后,便被列为奥运会正式项目。   中国足球队,战绩在中上流行列,属于技术型球队,而且以斗志顽强著称,不过帝国民众对体育竞技成绩从不关心,也不觉得金牌第一便代表国家荣誉,体育运动,都由民间组织民间发展,足球也不在最受关注的几项体育运动之列。   蔡宝军可不知道原来皇上还喜欢看足球赛,这要是传出去,帝国足球运动肯定飞速发展,怕不几年,就勇夺世界冠军了。   在蔡宝军看来,不管什么领域,只要帝国想拿第一,就没有拿不到的。   看台上,意大利球迷抽烟喝啤酒,闹腾的不行,叶昭身后的几名意大利保镖都紧张的四下观望,以防尊贵的客人被骚扰。   来到米兰后,叶昭身边便多了几名西西里大汉,西西里人在意大利以彪悍著称,米兰许多大公司都雇佣西西里人做保安。   到了米兰,蔡宝军就与国内取得了联系,现今叶昭的身份是泰和银行国内高管,几名意大利保镖是意大利泰和银行米兰总部委派的警卫,都是雇佣兵出身,最重要的是,均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形,叶昭的导游帕塞拉先生更同警察、地下势力有着紧密的联系。   米兰地区是意大利经济中心,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刚刚完成了自己的工业化进程,是一座高楼大厦和贫民窟并存,时尚亮丽和阴暗腐化错综交织的城市。   不过两年前意大利王国大选获得胜利的“意大利社会党”,多少为这个国家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霾,意大利社会党宣扬国家社会主义,认为以前的议会是资本主义者的舞台,其参加大选的多个议员候选人宣称要打倒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要惩罚为富不仁的大资本家。   意大利社会党在1901年欧洲经济大萧条时走上历史舞台,很快获得了大众的支持,现今虽然整个欧洲正处于繁荣发展期,但意大利社会党仍然无可争议的取得了1918年大选的胜利。   执政两年来,意大利经济未见好转,社会矛盾却渐渐激化,社会党领袖西尔维斯特里曾经要求国王退位的言论更激起轩然大波。   经济萧条时期意大利政府组织了秘密警察维持社会秩序,到了社会党执政,秘密警察的权力被放大到极致,警察部门收取黑钱的情况更为严重,当然,警察问题不仅仅是意大利,在欧美地区普遍存在,纽约市美国警察收取保护费贴补家用曾经蔚然成风。到这几年才修改了逮捕程序,收回了警察随意逮捕的权力,警察对犯罪嫌疑人任意逮捕的时代结束,黑警现象渐渐被遏制。   米兰,黑警现象仍然比较严重,叶昭刚刚下火车时就不得不付出了十元中国币,这才免除了海关警员的纠缠。   叶昭也不得不感慨,虽然国内警察制度也未必完善,但因为早早就建立了来自未来时代经验的监督机制及各种法规,警员素质比之欧美,委实胜出一筹。   来到米兰后,叶昭不得不与彩凤、红凤分手,开始说去柏林尚可,可到了柏林,又颠颠的跟人买车票来米兰,彩凤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无奈下,只能跟她俩说再见。   ……   看完球赛后,叶昭回了酒店,拒绝了帕塞拉提议的游览米兰主教大教堂、有着150年历史的斯卡拉歌剧院以及拿破仑创办的布雷拉画廊等等名胜之地,这些游览场所,代表着米兰身为罗马教廷最重要教区以及文艺复兴发源地的种种象征。   耸立在市中心的墨索里尼酒店是米兰最豪华的酒店,高二十四层,是墨索里尼家族掌门人亚历山德罗.墨索里尼一手兴建,老墨索里尼也是米兰最成功的商人之一,其子贝尼托.墨索里尼是米兰上层社会有名的花花公子,千方百计就是想从父亲手里骗出些珠宝来享受。   叶昭便住在墨索里尼酒店顶层的超豪华套房,几乎占据了顶楼半个楼层的豪华套房和小宫殿无异,建有室内游泳池并且提供管家、佣人、私人厨师等服务,套房每天的费用为9万新里拉,折合中国币约为2100元。   在米兰,大多数商业银行都提供货币兑换业务,一些商家也直接收取比较有信用的外国货币,只是在利率上客人会稍微吃些亏。   现今世界货币制度正是金汇兑本位制向信用货币过渡阶段,意大利新里拉没有更小单位的辅币,最小面额为1里拉,最大面额为1000里拉,按照汇兑含金量,同中国币兑换比例为43:1左右。   套房中为叶昭服务的管家、佣人便最喜欢中国币小费,对于出手阔绰的蔡宝军更是友善的不得了,这不,叶昭刚刚洗过澡,躺在卧室豪华大床的“芙蕾特”真丝绒毯上休息之时,帅气英俊的意大利管家便来给蔡宝军出主意,说是22层的赌场很好玩,要不要请苏先生去散散心?   管家自是见到叶昭哪里也不喜欢去,整日闷在房中,蔡宝军也愁的不行,这才来给蔡宝军出主意。   作为最正统的天主教国家之一,意大利一直施行禁赌政策,但经济萧条期间,政府不得不批准了几个城市可兴建赌场刺激经济的请求,米兰便是其中之一。   墨索里尼酒店的赌场也是米兰最兴旺的赌场之一。   蔡宝军进来小心翼翼提议时,叶昭正摸着“芙蕾特”绒毯出神,说起来,怨不得墨索里尼酒店的豪华套房价格高的离谱,实在处处都可见其奢华,就说套房的床上用品,酒店选用的“芙蕾特”是五年前被中国福联升集团收购的意大利品牌,福联升则是全球最知名的奢侈纺织品制造商。   福联升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说的老字号,在19世纪60年代,正式挂牌成立福联升纺织品公司,到如今已经享誉全球,而其最荣耀的时刻便是被选为中华帝国皇室供应商的那一刻,至此福联升迅速成为各国贵族追逐的对象,现今已经是欧洲、亚洲诸多王室的官方指定供应商,“芙蕾特”成为其床上用品的子品牌后很快享誉欧洲,是欧洲奢侈品牌的代表。   简简单单的一条绒毯,在叶昭眼里,又何其令人感慨?   听到蔡宝军提议去赌场玩两把,叶昭就笑道:“你这是叫我知法犯法么?帝国禁赌,我不是公民便可以违法了?”   蔡宝军见叶昭脸有笑容,便道:“入乡随俗嘛,来到意大利,就要遵守意大利的法律,皇上,您说是不是?”   叶昭笑笑,其实脑袋昏昏沉沉的,实在也闷得慌,这几日都留在酒店,为什么?   因为与彩凤、红凤告别时给她两人留了酒店住址,现今就怕她两人来找自己却找不到。   是报应么?以往都是红娘和金凤等自己,现今,自己可是尝到了等人的滋味。   “好,去看看。”叶昭翻身坐起,蔡宝军忙过来搀扶,被叶昭推开,叶昭瞪了瞪眼睛道:“我还没老得走不动。”   蔡宝军挠挠头,吐了吐舌头。   ……   坐电梯下了两层,一出电梯,风景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妖艳的意大利女郎穿着性感套裙仪态万千的迎宾,踩着厚厚地毯拐过走廊,前方便是两扇巨大的金色木门,迎宾推开木门,里面喧闹的声音和混浊的热浪扑面而来。   各个赌桌前,人声鼎沸,生意极为火爆。   在前台,蔡宝军兑换了五十万里拉的筹码,兑换筹码的意大利英俊小伙马上殷勤的笑道:“先生,要不要陪赌女郎?”   蔡宝军需要靠导游也就是泰和银行雇员帕塞拉翻译,倒是叶昭,这些年闲来无事,意大利语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在叶昭身边的侍卫,就没有一个不觉得震撼的,大皇帝身上发生的事,几乎每一天都令他们感到神奇。   不等帕塞拉转译,叶昭已经摆摆手,道:“不用了。”   意大利小伙又笑道:“那,给您开贵宾房?”   叶昭道:“不用,随便玩玩。”   叶昭来来回回在百家乐、轮盘、骰子等赌桌前转悠,每次都压点小钱,实在是消遣而已。   最后在一张轮盘桌前寻了位置坐下,叶昭正准备博博运气,身后也很快围了一圈赌客,便在此时,套房管家加布斯挤进了人群,附耳道:“先生,有两位中国小姐找您,说有急事,我给您把人领来了。”   叶昭一呆,忙回头看去。   第四弹 突变   赌客被蔡宝军和帕塞拉分开,人群外,是红凤和彩凤,只是两人都换了成人服装,红凤换了件优雅精致的红黑色衬衫裙,细细的银环腰带,樱唇琼鼻,清纯无以复加;彩凤描着黑黑的眼影,长长的睫毛,稚嫩叛逆风情十足,穿着黑色连体超短裙,一双雪白纤美的玉腿裸露在空气中,黑色长筒靴,那种小小年纪稚嫩中散发的性感简直是男人都无法抵御。   赌客中,响起了口哨声,两个风情迥异的东方小尤物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凤冷冷向吹响口哨的赌客看去,目光锐利,令人不敢逼视。   叶昭头也没回,用胳膊一扫,将桌上所有筹码扫入了赌桌上,他则站起迎过去,笑道:“有什么事?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领着红凤和彩凤出赌场,上电梯来到顶层套房的客厅,东方红檀木雕刻的美轮美奂的电视柜里,黑白电视机正播放意大利语的电视节目。   实际上,在中国,彩色电视制式已经在试验中,而对于意大利来说,只有超豪华的酒店才有黑白电视节目收看。   红凤和彩凤在叶昭对面沙发坐下后,反而不吱声了,叶昭笑着问道:“什么事?说吧。”   这时候管家加布斯匆匆来到叶昭身侧,低声道:“先生,您刚刚押中了两倍的盘口,我已经帮您全兑换成了现金。”叶昭把筹码全押了便走,蔡宝军和帕塞拉等保镖自然也跟了上去,管家加布斯却不舍得,留下来等结果,却不想被叶昭押中了。   听到加布斯的话,叶昭怔了怔,随即笑对红凤和彩凤道:“你俩还真是我的运财童女。”侧头对加布斯道:“本金归你,赢的钱归我。”   加布斯嘴巴张大,好半晌才连连道谢,他虽然训练有素,但乍听闻一笔五十万里拉的横财从天而降,却也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毕竟他虽然在米兰属于高薪阶层,但不算小费,每年薪水也不过五十万里拉左右。   叶昭又转向红凤和彩凤,笑道:“你们可是帮我赢了大钱,找我什么事,说吧。”   红凤这时指了指彩凤,说道:“她要找您借钱,我陪她来的。”语气有些不满,显然红凤对彩凤的主意极为不赞成,或许是担心姐姐安全,才跟了来。   叶昭哑然失笑:“借钱?给你买衣服吗?”看向了彩凤,微微皱眉道:“你这衣服……”超短裙刚刚在美国出现,而且现今的超短裙只是裙子,就算美国,都没有这种性感的连体裙。   彩凤吐了吐舌头,说道:“是我自己裁剪的,我爹爹可不知道,妹妹也骂我,叔叔,你也觉得不好看么?”   叶昭道:“太暴露了,就好像……”   话音未落,红凤已经起身拉彩凤的手道:“姐,咱们走吧。”显然虽然她对姐姐穿这种裙子颇为不满,却也不喜欢听一个素不相干的外人羞辱姐姐。   叶昭这个无语啊,他知道红凤肯定以为自己说什么难听的话,笑道:“算了,衣着打扮人之自由,要我说,暴露是暴露了点,可也挺好看的,彩凤,你想和我借什么钱?”又无奈的对红凤道:“坐下吧你,怎么跟老虎屁股似的,说不得啊?硬邦邦的石头人,一直都这样啊你?长大了还得了?”   红凤瞪了叶昭一眼,可不知道怎么的,被叶昭这般说,却并不生气,反而心里莫名其妙的亲近,转头又见到姐姐哀求的目光,红凤便又坐了下来。   “叔叔,我看到你名片上写的,是泰和集团董事局顾问委员会的高级顾问?又住这么好的房子,权力很大吧?”彩凤有些希翼的看着叶昭。   叶昭笑道:“你想借多少钱?”   彩凤道:“是这样的,前天我和妹妹偷听到父亲的电话,他到处筹钱,不知道生意为什么出现问题,需要二十万元应急。叔叔,我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富家小姐,也不会幼稚的以为一面之缘就可以请您帮忙。我父亲的贸易公司叫泰福祥,生意一直都很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出了问题,您考虑借钱不借钱前可以去查查泰福祥一直以来的业绩和资金状况,我相信只要您肯帮忙,我父亲一定可以渡过难关,而且,会回报您高额的利息,叔叔,这对您,应该是一笔很好的生意。”   叶昭哑然失笑,彩凤小小年纪,也就够厉害了,明明是来求帮忙,却变成好像给自己一笔大生意的机会似的。   “不用查了。”叶昭摆了摆手,见彩凤还要再说,叶昭做手势制止她,又对蔡宝军道:“拿我的汇票本来,开张二十万元的汇票。”   蔡宝军急忙跑去书房,从保险箱中取出汇票簿,撕了两张十万数额送到叶昭面前,叶昭签字盖章。   这本汇票的账户,是以叶昭另一个化名“苏博文”开户,从帝国本行汇来米兰意大利泰和银行,五年期内汇兑有效,否则资金打回本行“苏博文”户头,米兰汇票总额一亿,类似汇票本,几乎只要有泰和银行分行或者合作银行的欧洲国家,这类汇票叶昭都有一本,金额都为一亿,两年前所办,以便于他在欧洲旅游使用,汇票超长的五年限期也仅仅是叶昭能享有的特权了。   从彩凤开口试图说服叶昭,短短不超过两分钟,二十万的汇票就到了彩凤手上,看着汇票中泰和银行的防伪水印和印章,彩凤一时反应不过来,一切都太顺利了,她想好的许多说辞都没用上。   红凤瞟了一眼汇票,随即正色对叶昭道:“叔叔,您如果有时间,和我父亲见一面吧,这钱是您私人借款,利息方面请您和我父亲谈。”   叶昭就笑,这两个小大人,搞得还煞有其事的,不过红凤考虑的对,她俩毕竟年纪幼小,自己借给她们这些钱谁知道是什么居心?还是跟她父亲谈稳妥,红凤这也是在试探自己呢。   红凤这时已经将汇票从彩凤手上拿过来放在茶几上,彩凤有些不舍,但在红凤瞪视下只好屈服。   红凤又对叶昭道:“叔叔,汇票先放您这里,您定个时间,家父再来拜访您。”   叶昭就笑:“有条有理,好,我左右无事,这就去拜访你父亲如何?”   红凤微蹙秀眉,犹豫了下道:“好吧。”拉彩凤起身,从头至尾,她都没碰过桌上的茶水,显然戒心极强。   叶昭突然笑着问道:“小红凤,你还带手枪了吧?”是突然有此一问。   小丽人微微颔首,淡然道:“不是因为您,听说米兰乱的很,来了米兰后,我就请爹爹的朋友帮我准备了一把手枪防身。”   蔡宝军在旁立时一身冷汗,对这俩漂亮可爱的小女生,他还真没怎么注意,其实便是酒店的管家佣人、甚至那些西西里保镖,每次接近叶昭身边时,他都极为警惕,直到帝国内务府西西里情报站洗清了他们的底,蔡宝军才算放心。   ……   泰福祥商行位于佛兰德斯的一栋稍具哥特风格的高层建筑中,泰福祥租用了其整个一层和二层,规模委实不小。   沿着宽敞无比的木楼梯上二楼,楼上楼下的文员有中国人,也有意大利人,进进出出,井然有序。   叶昭一行被请到了距离总经理室不远的会客室等待,会客室风格典雅,发亮的红木地板光可鉴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彩凤和红凤就匆匆回来,两人脸色都不大好,便是红凤,也失去了镇定,在彩凤跟叶昭说话时她一个劲儿兜圈子。   “我爹爹,被人绑架了。”彩凤急的都要哭了,六神无主的样子。   叶昭怔了下,说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可报警了?跟米兰领事馆联系没有?”   彩凤连连摇头,道:“赵伯伯说,如果报警或者向使馆的人求助,绑匪就会撕票,绑架爹爹的是黑手党,叔叔,您,您说,该怎么办?”情急之下,不知道怎么觉得面前的叔叔是她最可以信任的人。   黑手党?叶昭皱起了眉头,微一沉吟道:“这样吧,你们说的赵伯伯是谁?我可以和他谈谈么?你们毕竟年纪小,这等大事不是你们可以拿主意的,你母亲,又在国内,暂时别叫她担心的好。”在火车上闲聊时,彩凤告诉过他,她俩是偷偷跑来米兰找父亲的,母亲住在上海。   彩凤道:“赵伯伯是我爹爹的助手,好,我,我这就去叫他。”回身匆匆向外走,经过红凤身边时两个小丫头低声商议了会儿,随后便见红凤点头,彩凤快步而出。   看着来回踱圈子的红凤,叶昭道:“你也不必急,你父亲定然没事的。”   红凤咬着牙不说话,却蓦然从腰间摸出一把极为小巧的手枪,蔡宝军和帕塞拉极快的便挡在了叶昭身前。   叶昭皱眉道:“收起来!冲动只会误事!”若是红娘,叶昭可不敢这么训她,可眼前之人管她是不是小红娘,总是年纪幼小,自己吃过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自有足够的资格教训她。   红凤猛地回头瞪视叶昭,但慢慢的,还是将手枪收入腰间,眼圈,却渐渐红了。   第五弹 九号天蝎   中华帝国驻米兰领事馆是一栋三层飞檐式建筑,东方的繁华城市,中低楼层多采用此种风格,但渐渐拔地而起的一幢比一幢高的摩天大楼,从建筑力学出发,舍弃了飞檐结构,如全世界第一高的摩天大楼——上海泰和大厦便是如此,泰和大厦共99层,加之楼顶的广播天线、避雷针高达450米,好像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耸立在上海外滩,建筑风格仍然东方风韵十足的这幢摩天大楼象征着东方帝国工商业的蓬勃繁荣,同时也是上海甚至是东方帝国的永久性地标之一。   此时米兰领事馆二层的一间会客室内,总领事陆征祥正与意大利外交部长德罗兹、米兰市市长葛兰西交涉拯救中国公民一事。   叶昭从红凤嘴里的赵伯伯也就是泰福祥赵掌柜嘴里得知,源自西西里的黑手党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泰福祥,在卡坦扎罗港口扣押了泰福祥一船货物,要求泰福祥出三十万元赎回。   泰福祥虽然一直业绩良好,但因为这笔大生意,手头几乎没了多少流动资金,红凤父亲四处筹钱,好不容易才筹到10万元,眼见距离黑手党勒索的数目尚远,便请了领事馆一位朋友商议,结果第二日,便被黑手党绑票,更索要100万元的赎金,整个泰福祥,如果将国内国外生意全部清盘,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看来黑手党关注泰福祥不是一日两日,家底更调查的清清楚楚。   听到赵掌柜剖析前因后果,叶昭认为如果如数交了100万赎金,红凤爹爹必死无疑,黑手党人定会杀人灭口,令此事死无对证以免中国外事部门参与并施压意大利政府。   所以,才有了陆征祥、德罗兹和葛兰西三人的密谈。   德罗兹与葛兰西都是社会党人,葛兰西刚刚三十出头,便当选为米兰这座意大利最重要工业城市之市长,是意大利政坛袅袅升起的政治新星。   陆征祥自不知道此事涉及太上皇,只是按照国内指示约见葛兰西,通报本国商人被绑架一事,并一再要求葛兰西保密,米兰市政厅,定然有与黑手单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之官员。   葛兰西当然深知这一点,眼见中国领事措辞强硬,一些要求更不是他能做主的,当即给首相办公室挂了电话,却不想德罗兹外长连夜乘火车来了米兰,显然西尔维斯特里首相对此事极为重视。   这场三人会谈,还有两位特殊的客人在场,被绑架者的两个女儿,这是中国领事陆征祥的一再要求,按照东方帝国法律,受害者的两位女儿有知情权,有旁听三人会议的权利。   最后红凤和彩凤被允许坐在了会议室的角落,她俩也一再被告诫,无论意大利人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两人都不许插嘴。   并不是陆征祥对红凤和彩凤另眼相看,涉及个人事务的外事交涉,国内相关人员的家属是可以允许参与旁听交涉进程的。   意大利人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倒是陆征祥提议由帝国安全部队负责解救人质令德罗兹和葛兰西都吃了一惊。   实际上,现今执政的意大利社会党希望能效法法国实现共和,逼迫国王退位,就好像战败的法国,拿破仑四世的统治被推翻,开始实行半总统半议会制的国家制度,总统和总理并存,但又不同于议会制国家,总统并不是没有权力的摆设,这种政体又被学术界称为“双元首制”。   意大利社会党便希望学习法国政体模式,结束萨伏依公爵家族对意大利六十年的统治,如此便可以实现国家经济主义,通过国有企业或其他政府机构直接参与等方式,令国家在经济运行中占有主要和指挥地位。   不过若想实现这一目标,社会党领袖西尔维斯特里首相便要争取德国人和西班牙人的理解,而中国人虽然一向表现的对欧洲事务没什么兴趣,更热衷于同欧洲各国发展贸易关系,但如果得到中国人的理解那就再好不过。   只是西尔维斯特里政府刚刚执政,与中国政府并没有什么传统友谊,此次的中国商人被绑架事件,令西尔维斯特里首相认为这是与中国人建立友好关系的绝佳契机,所以才委派他的左膀右臂德罗兹外长连夜来米兰处理此次危机。   在来到米兰之前,德罗兹外长便得到了首相的叮咛,务必处理好此事,建立起与中国政府的互信关系,更要德罗兹协调米兰各部门,一定要将被绑架的中国商人安全解救。   只是听到中国领事提出希望派遣他们的安全部队解救被绑架人质,德罗兹外长还是吃了一惊,为难的道:“领事先生认为我国没有解救人质的能力吗?”   陆征祥笑道:“您误会了,但是不瞒您说,西西里的费尔罗先生的事迹,我如雷贯耳,根据我国安全部门得到的可靠情报,我国公民被绑架不是偶然的,而是西西里的黑帮家族,认为中国人取代了法兰西开始了对贵国的经济战争,费尔罗先生在他的西西里乡间别墅里公开演讲,中国人比法兰西人更可恶,要让中国人为意大利人之死而泣!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西西里黑帮组织将会展开一系列针对中国人的暴力袭击,这可能与我们在上海处死其骨干人员有关!”   陆征祥顿了下又道:“在一个小时前我接到国内的电报,我国国土安全部已经正式将西西里黑帮列为甲等暴力集团,并且按照我国语言习惯命名其为黑手党。”   德罗兹外长听得完全怔住,一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陆征祥又道:“我国安全情报部门正在搜集证据,将会一并呈交国际刑警组织,一旦获得国际刑警组织的认可,我国将会正式提议贵国彻底取缔黑手党。”   德罗兹外长和葛兰西市长对望一眼,实则社会党政权同西西里黑帮一向不睦,社会党执政,控制着西西里的黑帮掌门人维托.卡希奥.费尔罗拒绝向意大利议会输送任何支持国家经济主义的议员,此举深深得罪了社会党高层,西尔维斯特里首相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秘密警察部门的扩大,实则便与首相先生同西西里黑帮的恩怨有关。   陆征祥品口茶,继续道:“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为了人质的安全,希望外长先生授权我国安全部队在木兰行动的合法性,同时,如果贵国政府请求协助的话,我国安全部队可以空降西西里,为贵国政府抓捕黑手党领袖维托,我们已经侦查到维托藏身的地点。”   “空降?”本来以为只是同中国人建立友谊关系的德罗兹外长可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一向口若悬河的他在中国人一连串不可思议的爆料中也不由得沉默下来,快速思索该如何应对。   好似是知道意大利人心中的疑惑,陆征祥道:“不错,空降,我国第五舰队正访问突尼斯,有一支空降特种部队随舰访问。”   突尼斯本是法国殖民地,大战之后划归西班牙势力范围,现今是高度自治状态下的西班牙名义上的海外省。   德罗兹外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吧。”他需要给首相挂电话以定行止。   陆征祥微微颔首。   ……   同一时间的墨索里尼酒店顶层豪华套房。   书房中,叶昭正反复翻看那封带有黑手和交叉骷髅标志的书信,后世的电影中看过无数次了,黑手党的标志,代表着恐怖和死亡。   叶昭却没想到本来只是一桩绑架案,经过情报部门调查,却演变为一场可能针对中国人的有组织的恐怖袭击,幸亏事先发现,若不然在意大利的国人定有一些人会遭到血腥的攻击。   门被轻轻敲响,蔡宝军走了进来。   叶昭问道:“他们准备好了吗?”   蔡宝军微微点头。   叶昭说的是分散在十八、十九、二十三个楼层的天蝎小组。   帝国特种部队分为两种,隶属军方的为一种,如大名鼎鼎的“天翼伞兵团”和“霹雳火突击队”,以火力猛烈著称,即可配合大部队展开军事行动又可单独执行任务,此外一些精锐的侦察部队也可划入特种部队行列,如重步兵禁卫旅(机械化旅)第一侦察营便属于此列。   第二种特种作战部队则侧重小组作战能力,隶属于内务情报部门的天蝎行动组便是如此,天蝎共二十组,每组20——30人之间,单兵作战能力超强,时常潜伏在异国执行秘密任务,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他们却切切实实存在,为维护帝国的安全做出了常人无法知道的巨大贡献。   因为也时常在欧洲国家活动,是以天蝎有6队欧罗巴人种组成的小组,多是东欧移民后裔、布尔人、中亚白人或是西伯利亚俄罗斯族,虽与西欧人有差异,但随着欧洲混血人种越来越多,却也不引人注目。   天蝎,委实寓意的好,一旦盯上猎物,他们就如同从天而降的毒蝎,成立二十年来,在各种行动中几乎从未失过手。   叶昭退位后,他们又有新的任务,不管大皇帝出现在哪里,左近总会有一支天蝎小组随身保护,叶昭来到米兰的第二日,欧罗巴人种为主的天蝎第九组便住进了墨索里尼酒店。显然不管蔡宝军与国内联系与否,叶昭的行程也在内务府的掌握中,他和蔡宝军上了去柏林的火车,第二天,第九组便启程去柏林。   而现今,第九组又要挂着杜撰出来的安全部队番号执行解救帝国人质的行动。   听到蔡宝军说他们准备好了,叶昭起身道:“我去看看。”   蔡宝军一脸难色,却也不敢阻拦。   叶昭想了想,也只好作罢,如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叫酒店的人知道自己与楼下几层分散的客人有联系为好。   蔡宝军松口气,随即又道:“皇上,我可以跟您讲讲他们突击行动的计划。”虽然叶昭不与他们见面,但蔡宝军一直与他们有联系,也暂时是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上级。身份不同,大皇帝总不能跟他一般,偷偷摸摸钻窟窿盗洞的跟天蝎小组的人见面。   蔡宝军拿着纸笔,便在桌上白纸上画起来,一边画一边说:“情报站都查好了,这是他们囚禁苏先生的货仓,通常守卫都在这儿,当然,出发到了地点,小蝎子们还要侦查,但大体上,皇上您看,天蝎的四个狙击手准备在这儿、这儿、这儿、和这儿,您看,这样放对不对,是不是把全场都照顾到了?”   特种兵建设,叶昭也提了不少指导性意见,包括战术细节等等,这些并不仅仅是叶昭从电视电影里学到的皮毛,这些年南征北战,叶昭在军事上的造诣早已不是昔年刚刚重生时的小青年。   所以,蔡宝军在讲解天蝎小组作战计划时才小心翼翼请教,这可并不仅仅是因为叶昭大皇帝身份的一种恭敬。   见叶昭点头认可,蔡宝军松口气,又道:“穿三号防弹衣的五人突击队准备从这儿冲进去,其他的都穿五号防弹衣,两人一队,在这儿,这儿,这儿……”   三号防弹衣是指帝国金盾三号步兵防弹衣,材料为铝合金和高强尼龙,其中高强尼龙学名聚酰胺66纤维,帝国刚刚研发不久,断裂强度为棉纤维的两倍,是以三号防弹衣防御能力极强,不但手枪子弹,便算是自动步枪,也难以穿透。只是三号防弹衣颇为笨重,加之造价高昂不可能普及,倒是特种部队强行发起攻击时适用。   金盾五号步兵防弹衣,是十二层防弹尼龙组成的全尼龙防弹衣,虽然比之三号防弹衣防御力略差,但胜在轻便,不过同样造价高昂暂时难以在全军普及,多装备在特种部队。   叶昭看着蔡宝军比比划划的样子就笑,说:“我看你不该当侍卫。”   蔡宝军一怔,道:“是,是,小的也觉得最近话多,好像是陛下说的那个什么‘三八’人?”   叶昭笑道:“那也不是,我是说你该改行当画师,画得还挺好。”   蔡宝军挠挠头,嘿嘿干笑起来。   第六弹 往事风吹雨打去   华灯映照下的餐厅,红凤和彩凤的父亲苏文远设宴感谢叶昭,此时正讲述他被解救时的一幕,“我当时没被蒙着眼睛,可是就听到一声巨响和有人喊‘趴下’,我还以为是黑帮分子又要折磨我呢,那些天条件反射,那帮恶棍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想也没想就趴下了,接着就跟炒豆子一般的鞭炮响,等我被人拽起来的时候,仓库里那七八个恶棍都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身上都快成筛子了,我当时看了就吐得七上八下,哎,丢人,丢人啊!”   彩凤叹口气,微有些失望,显然觉得父亲讲述的不够惊险,红凤却是一直给父亲夹菜,说:“爹爹,你就当发一场梦,忘记它就好了。”   苏文远叹气摇头,说道:“忘不了,怎么能忘得掉呢。”又举起酒杯,对叶昭道:“本家大哥,文远还要再敬你一杯酒。”两人初见面时论起年岁,叶昭报了个四十九,苏文远连声说看不出来,言道叶昭看起来不像年近知天命。   红凤等父亲跟叶昭喝过酒,却也举起酒杯,道:“伯伯,侄女以前不懂事,错将您当成坏人,侄女第一次喝酒,敬您一杯。”叶昭和苏文远论过年岁后,红凤和彩凤改口称呼叶昭为伯伯。   叶昭笑笑,跟她碰了碰杯,心中一阵怅然,初遇红娘时,她可不一样把自己当成坏蛋么?   苏文远无意中见到叶昭看红凤的眼神,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彩凤在父亲面前,换了件典雅的白纱连衣裙,蕾丝长手套露出雪白的小胳膊,花边蕾丝袜裹着的小玉足穿了双时髦的浅白色塑料凉鞋,闭月羞花的小美人胚子散发着独特的稚嫩性感。   彩凤却是好奇的问站在叶昭身边的蔡宝军:“叔叔,您当过兵,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些流氓是怎么死的?”   蔡宝军见叶昭微微颔首,便道:“蓝翎卫兵1918式冲锋枪,多装备在帝国特种部队。”   内侍卫中蓝翎卫编制早已取消,为了彰显蓝翎卫曾经的赫赫功绩,得皇室授权,帝国唐山轻工集团开始以“蓝翎卫兵”命名其生产的系列冲锋枪。   唐山轻工集团是帝国最出色的轻武器制造商之一,隶属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国有企业。   同欧美相比,帝国国防工业国有化程度较高,这也使得帝国在高端技术市场可以集中科研力量攻坚,不过叶昭也深知国有企业之弊端,如果长期吃皇粮没有竞争,必然渐渐思想僵化,是以帝国同样鼓励私人企业进入军工市场,形成了国有企业为主、私人军工企业为辅的竞争格局,同时一些表现良好的民间军工企业,同样可以享有国企一般的特别补助。   与欧美将会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持续争论国防工业国有化与否不同,帝国立国之初,对国防工业体系便有了明确的规划。   便是在高端领域,国有军工集团同私人企业同样各擅胜场,帝国航天集团在火箭研发领域成绩斐然,已经发射了一系列导弹,而帝国东方飞机制造公司则在民用和军用航空技术上独领风骚,当然,帝国国民已经多知道东方集团为皇室资产,从安全角度说,东方集团和国有国防企业并没有分别。   在轻武器制造领域,帝国各轻武器制造商呈现百家争鸣之势,比较出名的武器供应商有六七家,不但垄断着东方军工市场,在欧美同样不乏一笔笔大订单。   那边厢蔡宝军看了看叶昭脸色,便继续道:“蓝翎18式冲锋枪极为适合近距离战斗,在两百米距离内,它的火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理论上每分钟600发的射速可以令目标来不及反应便接连中弹失去反抗能力,是帝国特种部队进行巷战和室内破袭战的首选。所以在苏先生卧倒的一瞬间,已经宣判了那些意大利暴徒的死刑。”   其实战斗远不似蔡宝军说的这般简单,这是一次狙击手、自动步枪、冲锋枪突击队与各个作战小组紧密配合的完美解救行动,当然,对于天蝎小组来说,对付十几名乌合之众的黑帮分子,便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苏文远叹气道:“真希望能面对面谢谢我的救命恩人。”看向叶昭问道:“本家大哥,您能不能帮忙容我和他们见上一面,或是,我送些小礼物请您转交。”见叶昭摇头,倒也不出他的意料。   叶昭在苏文远眼里自然也是救命恩人,但却不会知道解救他的特种部队小组便是叶昭现今的保镖,他只知道是叶昭通过人脉直接将此事秘密通知了帝国驻米兰领事馆,避免了惊动黑手党后将他撕票的危险,至于帝国特种部队在海外维护公民人身安全,他这并不是第一桩,也不大可能是因为什么人开的特例。   苏文远想的没错,只是若不是叶昭在,执行拯救行动时未必左近便有一支特别行动队,而且,更不会很快便升级到帮助意大利社会党政府瓦解黑手党的高度,一个小时后,天意伞兵团第三分队便会展开抓捕黑手党首领维托的“西西里行动”。   对这次行动叶昭没什么好挂心的,再猖獗的黑帮也只是黑帮,在国家机器面前不堪一击,只是维托表现的排华倾向令叶昭微微有些担忧,经过半个多世纪后,中国商品的逆袭必然会在欧洲引起不安,甚至可能会令一些极端组织宣传“黄祸论”,而且将会是真正针对中国的黄祸论,煽动民族情绪来排华。   激进的民族主义,往往发生在国家处于困境亦或崛起的过程中,国民认为自己的国家没有得到公正对待,没有得到世界的尊重,再跟自身生活往往很艰难的处境交织在一起,便会形成激进的民族情绪,将自身生活的困境引发的怒火怪罪和发泄到他仇视的外国人头上。   在欧洲来说,作为战胜国的德国社会秩序有条不紊,并没有激进民族主义泛滥的土壤,便是有一些纳粹党团,也成不了大气候。法国和英国,却颇为令人担忧了,虽然现今逐渐步入正常国家行列,但战败国的耻辱总是令人刻骨铭心,法国人尚好,普法战争和一战之后,高卢雄鸡好似已经没了翅膀,只剩下了浪漫,加之经济复苏,国民生活稳定,社会主流媒体都沉浸在醉生梦死中。   但英国,这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战败后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殖民地,失去了大部分海外市场,加之巨额的赔款,令这个昔日世界第一强国经济大滑坡,世纪初的经济大萧条中伦敦街头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只怕便是最古板的英国绅士,也难以接受冰火两重天的变化,民族主义自然不可抑制的抬头。   如果在英国激进民族政党上台,会不会在欧洲引起连锁反应?   叶昭随即摇摇头,退位许久了,自己还是学不会放松,未免太过无趣。   ……   回墨索里尼酒店的汽车里,叶昭又想起了维多利亚女王曾经写给他的信,奇怪的很,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几封信的内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好像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协约国和同盟国谈判期间,维多利亚女王接连写了几封信给他,在信里,维多利亚女王剖析德国称霸欧洲后的世界局势,虽没有用“请求”的字眼,但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种无奈。   说实话,叶昭对这位欧洲的祖母颇有好感,在自己的世界,那是一段传奇,只是个人的好恶并不能避免中英在东方的较量。   叶昭给她回了一封信,表示了自己的仰慕,以叶昭现今的身份和给外界君临八方无坚不摧的印象,叶昭的信显然令维多利亚女王大感意外,再给叶昭写信时维多利亚女王的笔调亲切了许多。   而英国最后没有被限制军备虽然不知道女王怎么想,但在1910年女王逝世前,她给叶昭写了最后一封信,当时英国已经逐渐取得正常国家地位,女王在信里对叶昭表示了感谢。   这段奇怪的友谊随着维多利亚女王的离世而结束,也令叶昭觉得自己的时代到了落幕之时,所以很快就传位给了尧洵,其实那时尧洵已经以太子监国十年,很多时候,早已在代行皇帝之权。   叶昭出了会儿神,突然道:“宝军啊,我想去柏林看看,看看外孙、外孙女们。”   蔡宝军怔了下,随即道:“我明天就去买票。”   威廉和永安生下三子一女,长子皇太子威廉王储今年三十岁,二子阿达尔伯特王子二十六岁,三子奥斯卡王子二十岁,公主路易斯二十二岁。   外孙女嫁给了丹麦王子,三个外孙也都已经成亲,其中阿达尔伯特王子迎娶的是继承了奥地利大公之位的哈布斯堡洛林家族的苏菲女大公,奥匈帝国解体后,在德国人支持下,苏菲女大公就任奥地利女王,阿达尔伯特王子现今应该称作阿达尔伯特亲王。   也就是说,未来,叶昭外孙的儿子或是女儿将会成为奥地利王位的继承人,虽然国际政治利益为先,但这些姻亲关系有时候往往会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七弹 皇朝家族   充满魔幻气息美轮美奂的天鹅堡是德国的象征,又被称为白雪城堡只有浪漫童话故事中才存在的这座城堡,犹如人间仙境的地方藏着有关魔法、国王,骑士的古老的民间传说,还有那无边原始的森林、柔嫩的山坡、无边的绿野上漫步着成群的牛羊,积雪终年的阿尔卑斯山和无尽宽阔的大湖。   天鹅堡本是巴伐利亚国王行宫,德国统一后,耗资巨大的天鹅堡暂时停工,到威廉二世即位,他不顾大臣和舆论的反对重新开始了修建天鹅堡的浩大工程,为的,只是令来自东方的爱妻感受日耳曼人的浪漫童话情结。   此时叶昭便置身在天鹅堡中,城堡内无处不在的东方气息,仿佛便能体会到女儿的开心,显然,这是女儿的小天地,在梦幻般的卧室中,甚至还有自己、莎娃和她的合照。   陪同叶昭游览天鹅堡的是外孙威廉王储夫妇以及恰好在柏林的奥地利苏菲女王和阿达尔伯特亲王。   叶昭到达柏林的前一日,威廉和永安启程去了法国访问,这是德意志帝国对法国实行怀柔政策的缩写,这些年,德国竭力与法国缓和关系,以避免法国和西班牙的日益亲近损害德国在欧洲的影响力。   女儿见不到,能见到两个外孙已经不易,在天鹅堡绒丝挂毯营造的美轮美奂的休息室内,叶昭品着茶,笑着对威廉、阿达尔伯特夫妇道:“明年春节,你们都来北京,奥斯卡和路易斯也都要来,和你们的兄弟姐妹聚一聚,以后,春节家族聚会要形成惯例,你们也都是家族的一份子么!”虽然德国皇室因为永安的关系,春节也渐渐变成了重要的节日,但毕竟不是圣诞节新年,不是不可出行的日子。   而霍亨索伦?叶家族虽然在欧洲崭露头角,成年的不过威廉、阿达尔伯特、奥斯卡和路易斯四人,但毫无疑问却是欧洲诸多王室家族逐渐沉沦中反其道袅袅升起的一支王朝家族力量。   有霍亨索伦?叶家族一说,是因为威廉、阿达尔伯特、奥斯卡和路易斯都在姓名中加上了母亲的“叶”姓,以彰显自己除了是霍亨索伦皇朝家族继承人,同时也身具神秘尊贵的东方皇室血脉。   一直以来,欧洲贵族姓氏从无到有,从混乱到渐渐有序,同时与东方习俗完全不同,在一些国家父姓加母姓的情况并不罕见,而母亲爵位尊贵的,完全继承母姓舍弃父姓在一些国家也属合法。   虽然霍亨索伦家族血脉纯正而强势,但威廉皇帝的子女在长串的姓名称谓里加上母姓并没有遭到父亲的反对,显然威廉皇帝也以妻子的血统为荣。   在永安的四个子女中,长子威廉东方特征最为明显,乌黑有神的眼珠简直和永安一模一样。   叶昭品着茶,又道:“我和你们的母亲是东方人,最重视亲情,你们也要如此。”   两对夫妻急忙连声称是,在叶昭面前,不管是身为王储的威廉还是奥地利女王苏菲,都变成了温顺的孩子,在传奇般的外公面前,他们本就是小孩子。   威廉和阿达尔伯特从小就听着外公的传奇故事长大,而年纪愈长,认识这个世界愈多,对外公愈是崇敬,毫无疑问,在十九世纪后半叶,外公便是神一般的存在,现今整个世界的格局都是在外公影响下形成的。   能在外公身边聆听外公教诲,对他俩而言,是一种荣耀。   苏菲女王对中国人谈不上什么好感,在这次会面前,年纪不大的她本来还想质疑丈夫的外公为何对奥匈帝国这般不公平,但等真的见了面,在这位神话人物面前这么一坐,那扑面而来的压力令她的伶牙俐齿都化为乌有,同她丈夫一般,变成了聆听教诲的小孩子。   此时叶昭看向了她,笑着道:“国土疆域不是愈大愈好,以往奥匈帝国统治之各族,比你奥地利人尚要多出数倍,帝国的崩塌也就不可避免,我觉得,解体的早,阵痛便要小许多,实则以奥地利之位置,全心发展经济一道,国民富裕,有何不好?”   又对阿达尔伯特道:“增进中奥友谊,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阿达尔伯特一直希望努力缓和中国和奥地利的关系,却引起了奥地利国内许多政客不满,他令叶昭想起了法国路易十六国王的妻子玛丽皇后,玛丽皇后是奥地利公主,法国和奥地利交战时她写给娘家请求奥地利干涉法国事务的书信被曝光,当时正值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愤怒的巴黎市民将她送上了断头台。   虽然现今欧洲诸王室渐渐成为象征意义,但毕竟仍是能影响国内政治的重要力量,叶昭不希望奥地利人将对中国的怨恨发泄到外孙身上。   威廉突然问道:“外公,核弹的威力真的那般大么?”   昨日,中国伞兵部队突袭西西里“甲等暴力集团”和中国在某沙漠深处引爆核弹的消息同时见报,毫无疑问,同中国研发成功超强威力的核弹相比,中国伞兵突袭西西里以及随后意大利政府对西西里黑帮的清洗没有多少人再去关注。   在中国媒体报道中,这颗在沙漠深处试爆成功的原子弹威力相当于2万吨黄火炸药当量,完全可以摧毁一座小型城市。   中国政府当日发表声明,宣布中华帝国从即日起成为拥有核武器之国家,但核武器之首先使用,要经军委、政府总理、议会和皇帝四方批准,同时从人道主义出发,帝国不赞同其它国家研发和拥有核武器,以防止核武器在多个国家扩散引发世界性安全问题。   听威廉问,叶昭微微颔首,道:“潘多拉的盒子,可是,总会有人来打开它。”又笑道:“我知道你父亲内阁政府授权的‘铁幕计划’也是在研发核武,动用了几十万人,拨款折合中国币不下二十亿了吧?”   威廉王储隐约知道此事,却不如外公这般清楚,笑道:“难怪有人怀疑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外公的间谍。”   叶昭笑了笑道:“你呀,狡猾,不过是你父亲合格的接班人。”看了看表,道:“该回柏林了,明日我启程回国。”   第八弹 火车上   从柏林到中国新西伯利亚的国际列车每天下午三点发车,中途仅仅停华沙、莫斯科、叶卡捷琳堡三站,当然,在其它火车站点火车偶尔会停留检修补充燃料,但却不允许旅客上下车,这就是现今国际列车的模式。   长途跋涉自然要买软卧包厢票,但蔡宝军只买到了二等包厢票,为数稀少的一等包厢通常要提前数天预定。   叶昭拒绝了外孙动用特权为自己加装专列车厢的提议,其实便是想淘换一等软卧车厢票也很简单,只是养尊处优一辈子,难得退休开始过平常人的生活,叶昭很乐于体验大众化感受。   德国到中国国际列车的一等软卧包厢极为奢华,为双人间或是单人间,有独立的洗漱卫生间,有沙发躺椅,便如住宾馆一般。二等包厢便差得多了,三个上下铺的铁架床,也就是六人床位,在本来可以摆放第四个上下铺铁架床的位置放了沙发茶几,算是人性化的一种表现。   二等包厢自也不会有独立的卫生间,整节车厢共用水房,甚至未必比软座一等车厢更舒适。   叶昭和蔡宝军的车票为1103号包厢,便是编号11号车厢第3号房,进了包厢蔡宝军就有些晕,包厢里已经到了两名男乘客,一位东方人,一位西方人,正在吵架呢。   东方人个头有点矮,一米六多的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操着生硬的中文,指责西方乘客的皮箱挡住了床铺间的过道,要求西方乘客将皮箱放到床底下。   西方乘客也是个年青的小伙子,卷曲的金发,深邃的双眸,挺帅气的,用特别慢语调的怪异中文几乎是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的发音:“我……的……皮……箱……重,书,我……所有……时间……看……”   蔡宝军哑然失笑,知道这西方小伙子定是想说皮箱里全是书,他又要随时翻看,放床底下太不方便。   叶昭径自去了左侧的床铺坐下,雪白的床单被褥,倒是极为整洁。   蔡宝军当起了和事老,劝说两人各让一步,很快也知道了两人来历,西方小伙子是捷克人,叫做贝姆,帝国北京大学的留学生,暑假期间回家团聚几日,便想早早赶回北京打工。   帝国北京大学前身为京师大学,是现今全世界最具有影响力的大学之一,以社会科学院、法学院和商学院最为卓著,虽然北京大学立校不过五十余年,却俨然已经成为世界思想学术最高殿堂,各种剖析社会的思想百家争鸣,极为宽容的包容性令这座大学成为思想学术交流的圣地,甚至欧洲严格禁止的马克思学派在北京大学也有不少拥趸。   北京大学也为东方各国培养了无数政治精英,现任帝国总理唐绍仪便是北京大学毕业。同时中华联邦诸成员国的历任总统、总理、首相、议长、最高大法官中,有四十一位有在北京大学求学或深造的经历,北京大学也被称为中华帝国政府的思想库。   北京大学也同科研气氛浓郁的皇家理工大学各擅胜场,是帝国诸多名牌大学中的佼佼者。   皇家理工大学被称为科学家的摇篮,是全世界诞生“星空”科学进步奖得主最多的高等学府。   星空奖由帝国皇家学会和帝国皇家医学院评选,共五个奖项,分别是科学进步最高成就奖、物理奖、化学奖、数学奖和生理医学奖,每年评选一次,最高成就奖、物理奖、化学奖和数学奖由帝国皇家学会颁发,生理医学奖由帝国皇家医学院颁发。   星空科学进步奖奖金每年根据帝国物价和工资水平进行调整,现今单项奖金高达53万元,相当于帝国大学教授工作30年的薪水,最高成就奖得主如果是中国籍科学家,还将被皇室授予爵位。   星空科学进步奖的奖金由帝国皇室拨款建立的“皇家科学进步基金”提供,该基金在1890年由皇室捐赠10亿元成立,由专业的基金委员会管理,基金总额听说也在高速增长。   星空奖1891年第一次颁奖,迄今已经是全球最重要的科学奖项,每年的8月份,全世界的优秀科学家便翘首企盼,希望花落己家。   而中国对星空奖得主鼓励性的移民政策又使得这三十年来超过半数获奖的外籍科学家移民中国,实际上,这些年星空奖的得主,本来中国籍科学家就几乎囊括了其三停中的两停,而且在这些中国籍科学家中,土生土长的华裔面孔越来越多,帝国科学界,早已不再是当年大皇帝依靠个人魅力吸引洋人科学家的时代。   这些年皇家理工大学的执教教授和毕业生获得的星空奖项达到41人次,称为帝国科技源头并不为过,当然,这也与现今科学界处于百花争鸣初期有关,现今著名的高等大学本就不多,垄断着科学成果也就在所难免,三十多年前,帝国还曾经出现了拥有几百项发明专利的怪胎,这也是因为那时世界科学刚刚进入现代科学的启蒙阶段。   而如果说皇家理工大学是帝国科技之源泉,那么北京大学便是帝国思想之光,不时涌现的新思想及学术大家是帝国文明不断前进的动力,从某种角度来说,其比纯粹的科研进步更为喜人,如果一个民族没有了思想,无论科技怎么进步,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是以听得捷克小伙贝姆是北京大学的留学生,又如此好学不倦,便是蔡宝军也不免对他高看一眼。   那位东方乘客是日本人,唤作岗村英夫,国联维和部队驻阿尔及利亚第三武装警察分队的警员,武警第三分队属于东方团,警员多是从朝鲜、日本和越南三国挑选。   阿尔及利亚本来被法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瓜分,二十年前独立,三年前爆发内战,从去年年底,国联维和部队开始进入交战双方的停火区,而在国际维和部队中,东南集团国家往往统一行动,西方国家习惯称其为“中国团”。   实则为了维护国联真正成为协调全球秩序的永动机,中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国联经费中四个永久理事国分摊最多,约占45%,其中中国便分摊了20%的比例,这也往往使得一些欧洲人认为国联是中国人的国联,完全被中国人操控。   岗村英夫因为患了疟疾在柏林就医,现今大体康复才启程回国,他和大多数年轻日本人一样,认真而固执,而且以遵守纪律为天职,这也是他认为贝姆不遵守列车乘客守则而与贝姆吵架的原因。   蔡宝军虽然将两人劝开了,但两人还是大眼瞪小眼,显然互相都不服气。   蔡宝军无奈喊来了乘警,将贝姆调到了隔壁包厢,隔壁的一位波兰商人来了这个包厢,不过从他收了蔡宝军二十元帝国币的好处看,这位红鼻子波兰商人做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生意。   叶昭一直没有理这边的纠纷,坐在床铺上,他在翻阅几份德文报纸,其中一份报纸分析中国行政制度,并且呼吁国内应该改革。而从国外新闻人的角度看国内政治,自是兼听则明。   德文报纸里认为,中华帝国建国初的民族大迁徙虽然当时被诟病和认为不人道,但时至今日,显然对于这个庞大帝国的稳定和政体改革起到了极为积极的作用,在中国边疆省份中,便是汉民族占比例最少的哈萨克斯坦省(中国称为华西省),中原汉民比例也超过了50%,加之帝国皇室积累的各民族共主的巨大声望、多年来淡化民族区分的国民教育、一视同仁的国民政策,这使得中华帝国开始了包括边疆省份的大选制度,这个庞大的帝国不但未见离心倾向,反而日益团结紧密,同时中央政府直接任命省级地方官员的做法又令其不会成为松散的联邦,东方帝国,渐渐成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崇尚自由民主的多民族大帝国。   文章言道,德国若想永远拥有阿尔萨斯——洛林以及诸边疆区域,便要学习东方经验进行大移民,但现今已经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国内国际舆论重压下,大规模移民的阻力可想而知,这就需要执政的人民党和在野的民主党等诸党派精诚合作,不要将移民规划当成政治筹码互相攻击,如此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文章最后,学者也不得不沮丧的表示,民主制度下,再想重现当年东方帝国超大规模移民的浪潮似乎只是空想,这不由得不令人感慨,东方帝国的缔造者、已经退位的叶昭皇帝具有怎样的高瞻远瞩,因为以现在东方帝国的政治架构,想重现昔日的盛举也已无可能。   叶昭看到这儿微微笑了笑。   那一侧,红鼻子波兰商人好像和岗村英夫又起了争执,就在这时候,包厢门被人轻轻推开,两名极美的小女孩儿步态轻盈的走进来,包厢内,好像也突然变得亮丽许多。   第九弹 奇货可居   见到红凤和彩凤进了车厢,叶昭怔了好久,直到彩凤惊喜的过来打招呼才回过神。   在米兰不告而别时叶昭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不管怎样,现今自己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总不能真的把红凤和彩凤当做红娘、金凤,不过表现的和她俩稍亲昵了一些,两个小丫头的父亲当时的眼神又怎会没留意?所以,红凤彩凤也好,红娘金凤也罢,还是及早放手为是,就当自己发了一场梦,能知道她们过得好,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却没想到,回国的列车上,会再次与她俩相遇,这是天意么?对于经历了重生的叶昭来说,自然相信冥冥中的天意,更相信鬼怪神力之说。   “伯伯,我们找了您好久呢,您离开米兰,怎么都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彩凤惊喜的叫了一声后,便跳到叶昭身边,叽叽喳喳问题不断。   红凤年纪虽小,却文静多了,只是淡淡道:“家父懊恼的很呢,觉得怠慢了伯伯。”她眸子里的喜悦一闪即逝,显然重逢叶昭,也有几分开心。   叶昭笑道:“又是你们俩自己,不会是瞒着父亲偷偷溜回国吧?”   彩凤道:“才不是呢,伯伯想的我俩也太叛逆了吧?便是我不听话,我妹妹可是好孩子呢。”   叶昭笑着点点头。   红凤已经走过去,斯斯文文的请岗村英夫换个床位,她好与姐姐同一张床的上下铺,岗村英夫看那波兰商人也极不顺眼,但在这般秀丽的小美人胚子请求下,却也反驳不得,捏着鼻子去了波兰商人的上铺。   红凤从随身携带的精致小皮箱里拿出毛毯、床单给她和姐姐的床位铺好,虽然只是坐一路,最多也只不过和衣而卧,但对于教育良好的东方家庭来说,女孩子仍沿袭了一些传统,比如,不可能会沾陌生人用过的日常用品,虽然理论上软卧车厢的被褥都是刚刚消毒清洗过。   实际上东方客运列车的包厢,仍然遵循尽量男女不同室的原则,但票卖到后期,加之有申明买同一包厢的异性伴侣,所以总会出现男女混搭的情况,红凤和彩凤的情况便是如此。   红凤和彩凤的铺位在叶昭对面,彩凤等妹妹给其铺好床位便坐了下铺,要妹妹休息时去上铺,小姐妹俩性格迥异,彩凤叛逆懒散,总是搬出姐姐的身份压人,看似一直欺负妹妹,但实则在叶昭看来,倒是这个妹妹一路都照顾姐姐。   彩凤坐下就拉开红色小皮箱拉链,摸出一堆化妆品,用小镜子可精心的照来照去,甚至脑袋后面都没放过,看自己的妆是不是需要补了,精致的发型乱没乱。   雪白弹力十足的连体超短裙紧紧裹着她性感的小身子,看她小腰肢扭来扭去的真令人招架不住,彩凤年纪虽小,举手投足已经散发出不可阻挡的诱惑气息。   叶昭干咳一声,转过头,却见红凤又开始给姐姐整理床上乱作一堆的化妆品。   红凤穿了件典雅的粉红色复古风连衣裙,裙子款式裁剪繁复,从优雅的领结到胸口是一排亮闪闪银扣,就好似线条明快的衬衣,裙子袖口镶红玫瑰花,腰间收的极紧,少女纤美腰肢曲线一览无遗,也只有红凤的身段才能穿出胜过模特的味道,再配上那双快到膝盖的棕色长皮靴,令其优雅中更多了几分硬朗英武之气。   叶昭笑着问红凤道:“高中的课程难不难?”不知道怎么的,和红凤说话莫名就有些心虚,或许是因为这辈子亏欠红娘太多,而潜意识里,已经将红凤当成了红娘。   “还好吧。”红凤终于坐了下来,又拿毛毯盖住了彩凤的腿,或许是因为注意到那红鼻子波兰人总是往彩凤那双雪白光溜的玉腿上盯着看。   彩凤一边小心翼翼点眼影补妆,一边道:“红凤入学考试第一名呢,真不愧是我妹妹。”   红凤无奈的看了姐姐一眼,很有些无语的样子。   帝国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九年义务教育后,可升入高等中学考大学深造,也可进入中等专业学校接受职业培训,而帝国林林总总的专业学校遍地开花,私人办学也最热衷于投资中等专业学校,入门门槛低,又因为投资教育有高额免税等等权益,往往是博得个好名声之余又旱涝保收的不错的投资行业。   虚岁七岁入学,红凤和彩凤去年年底初等中学毕业,彩凤胸无大志,随便读了家职业学校,学的是服装设计,实则就是裁缝,红凤却很要强,成绩一直极好,自是准备读大学的,现在就读于上海二十九中。   帝国教育制度,一直以来叶昭都亲自指导,尤其是对于初级教育最为上心,便是退位后帝国教育部修订小学教材,叶昭也全程参与,上世纪80年代战争之后,叶昭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谈的最多的就是教育。   帝国教育从严格意义讲仍是应试教育,同等年纪的学生,中国学生所用之课本比欧美学生的课本深奥许多,欧美小孩来中国,根本便跟不上同年级之课程。   但帝国教育同传统教育又完全不同,在提升孩子学习的主动性、创造性上渐渐形成一套成熟的模式,从小学一年级,很多课程便要自己动手参与,到小学五六年级,就可能被要求写《中国文化》这类大标题“论文”,具体怎么写,没有一定之规,自然是需要从图书馆翻阅大量书籍来完成,这样比之死记硬背更容易令孩子们有兴趣了解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脉络。   又以语文为例,不管是古文也好,现代文也罢,学生都以欣赏为主,没了死记硬背的中心思想,没了咬文嚼字的文言文翻译,一切以让学生识字和提高文化修养为主。   小学自然教育课是从保护小动物开始,中学物理课,留给学生的作业则可能出现市政研究项目——城市照明系统的布局。   作为一名小学生,你还可能会被提问“如果你是康有为总理的高级顾问,在1913年苏伊士运河危机中会不会动用轰炸机和汽油凝固炸弹?”   从孩提时代,便学会关注人类和自然界的命运,了解战争的残酷,在这种没有绝对对错的辨证思考中思考帝国的文化和价值观。   帝国没有爱国主义教育课程,但潜移默化中,国民对帝国制度、文化等等方方面面的认同并引以为荣,这种自豪和荣誉感是灌输不来的,举个例子,清明节在某小学悼念亲人的仪式上,其中一位哥哥在海外维和时牺牲的孩子和家长赢得了最多的掌声,教师带领所有孩子向“为我们的自由和安全而付出的亲人致敬”,国家、荣誉、勇敢和自由,便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成为国民灵魂的一部分。   不过看着懒散的彩凤,叶昭不得不怀疑帝国尚算宽松的教育制度下,是不是也使得出现彩凤这般混吃等死的米虫的几率大大增加。   ……   一路无事,到了华沙后波兰商人下车,不久就有人补了软卧票来了叶昭所在包厢,是一名中国外交官员,帝国常驻国联代表团财务审核组副组长,负责国联行政和预算委员会、方案和协调委员会的会议活动及缴纳国联摊款。   按道理说,这位曲姓外交官自然属于高级外交行政人员,手里签的字涉及国联经费可能会数以亿计,但现今从华沙卸任回国,却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坐火车,甚至软卧票还要他私人稍稍掏腰包贴补一下,比之患病的国联维和人员待遇还颇为不如。   不过帝国公务人员属于高薪范畴,按照帝国法律规定,公务员平均工资比之私企平均工资可高出20%,在公务员内部,工资则分为20等170级,刚刚进入公务员序列的雇员按照学历划定工资级别,以后晋升工资级别最常见的就是工龄晋升,如9等以下,每月晋升一级,10等以上,每两月晋升一级,此外工资晋升也有专门的审核机构考评听证,这种审核机构通常是临时聘请民间人士组成,对该地区(部门)公务人员进行考评听证后便即解散。   至于5等以上的高级公务员,工资另行规划,其与普通公务员是两个概念,普通公务员虽然同样可以被解雇,但同选举产生的总理及其任命的内阁部长等等高级公务员不同,很多普通公务员都可以兢兢业业的干一辈子。   虽然帝国公务员比欧美公务员收入更高,但在帝国内却绝不是以往人人羡慕的美差,古老帝国的官本位制,早已经在帝国一次次的政治架构革新中被彻底动摇。   实际上帝国公务员并不是特指官员亦或政府行政人员,如城市清洁工,同样属于被政府雇佣的职工,同样属于公务员范畴,行政官员和卫生部门雇佣的清洁工在帝国法律中属于同样的群体,执行同样的工资标准,当然,因为学历等等关系,通常意义上,同工龄下,肯定是行政部门雇员工资更高一些。   曲姓外交官今年四十多岁,与岗村英夫闲聊时说起自己一直在外交系统工作,通常来说,以他的年纪,又一直在公务系统,加之外交系统有额外补助,他的月薪应该在800元左右。   帝国在建国后,曾经在初期借助经济大发展大印钞票对银两和物价之间的对应关系进行了贬值,使得同等银子的货币在国内购买力稍强于英国,而不是以前远远领先英国之势,如此既使得中国商品在出口时有一定的价格优势,又使得金银本位制下国家财力大幅度提升。   自帝国实行金本位制后,三十多年来物价一直很平稳,呈极为缓慢的上升趋势,是以曲外交官的近万元年薪可谓极为宽裕了,当然,现在帝国中产亦或富裕阶级追求的生活也与以前大有不同,电话机、电视机甚至小轿车已经渐渐进入平民家庭,便是以曲外交官的工资水平,怕也存不下几个钱,因为虽然绝对购买力随着工资提升而提升,但要消费享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新科技的每一次普及,都刺激新一轮的消费。   从总体上,没有积压大量民间存款,工薪阶层又有着极强的消费能力而且乐于消费,帝国的经济极为健康。   一路上,曲外交官与岗村英夫闲聊阿尔及利亚的局势,岗村英夫近距离接触中国外交官,显得极为激动,数次不知道聊到什么站起敬礼,曲外交官都是笑着叫他坐下,维和部队属于国联指挥,曲外交官又是刚刚卸任的国联行政和预算委员会之委员,从某种角度,岗村英夫认为曲外交官是他的上级长官也并没有错。   红凤安安静静的看书,彩凤则同叶昭两个人玩纸牌“信不信”,只玩得天昏地暗的,叶昭虽然让着她,但彩凤自然输多赢少,这个世上,怕再无第二人能比叶昭老谋深算。   火车到了明斯克站时,外面天已经蒙蒙亮,红凤盖毛毯和衣而眠,拿着纸牌的彩凤也开始打瞌睡,叶昭催促她几次,她却不肯去休息。   东方客运与别洛露西亚人签订了合作协议,可在明斯克停车补给,明斯克是别洛露西亚(白俄罗斯)首府,别洛露西亚在大战后独立,处在波兰、俄罗斯王国、乌拉尔王国三国夹缝之中,地理位置十分微妙。   奇怪的是列车停下来足有半小时仍未开动,接着车内广播突然滋滋作响,传来列车女广播员的甜美声音:“乘客朋友们,因为列车出现小故障,暂时不能启动,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紧急排除故障,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乘客朋友留在自己的座位,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乘务组人员深表歉意。”中文播报完毕,播音员又用德语和俄语各广播了一遍。   广播正在播报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蔡宝军去开了门,和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回来在叶昭耳边低声道:“是别洛露西亚一个反叛军组织占领了车站,他们要把列车上的我国乘客当做人质和我国政府交涉,要求我国政府对别洛露西亚政府施压,释放他们被政府军逮捕的骨干成员,听说,他们要求政府释放的反对派成员有三百多人,其中还有刚刚被别洛露西亚安全部门逮捕的反叛军二号人物。”   叶昭笑了笑,自嘲的道:“他还真把咱中国人当宝贝了,奇货可居是吧?”   第十弹 前世今生   到早餐时间时,便是没心没肺的彩凤也觉察到了事情不对,跟在送餐餐车旁的乘警进包厢后,耐心的讲了讲外面的局势,亲近别洛露西亚反政府军的一支首都卫戍部队在昨日深夜发动军事政变,占领了包括明斯克中央火车站、广播大厦在内的数个要害机构,虽然政府军已经控制了明斯克大部分区域,但中央火车站和广播大厦因为反政府军有人质在手,现今处于僵持局面。   红凤问道:“车站的叛军有多少人,咱们车上的乘警有多少人,多少枪?”   穿着深黑制服的年轻乘警苦笑,说:“叛军有好几百人,还有重火力,为了乘客的安全着想,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如果不能击溃叛军,火车也开不走。”又道:“你们放心吧,列车长正和叛军谈判呢,相信我们会安全脱险,不过早餐后,叛军会上车清查人数,咱都合作些,不要激怒这些暴徒。”又叮咛道:“如果问起各位的身份,还是隐瞒些好。”   又再三叮咛叛军上车后的注意事项后,乘警跟着餐车去了下一个包厢。   叶昭等六个人坐在茶几上,早点有油条豆浆,也有面包牛奶,但显然没什么人有胃口,叶昭倒无所谓,但见大伙发愁的样子,蔡宝军更是抓耳挠腮,叶昭也不好若无其事的吃喝,何况想起红凤和彩凤小小年纪,自己更不能令她俩遭遇凶险。   咬了口油条,曲外交官实在是食不下咽,叹口气道:“咱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叛军的要求不可能被满足,我国政府也不会同绑匪谈判。”   岗村英夫奇道:“为什么?”   曲外交官道:“我在外务系统多年,这个原则还是清楚的,若每次我国在海外的公民被绑架政府都满足其要求,那可不就是在鼓励绑匪么?如此会形成恶性循环,我国海外公民遇袭之事只会越来越多。”   岗村英夫恍然道:“是啊,您说的对。”   彩凤小脸微微发白,显然有些害怕,红凤在桌下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蔡宝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不一会儿回来低声对叶昭道:“9号小组已经架起了火力网,请示击毙意图进入11号车厢的叛军。”   叶昭摇摇头,道:“看看再说。”   天蝎第九组自也上了这趟列车,而且列车属于东方客运,他们不必遮遮掩掩便可以凭借特别证件携带武器装备上车,现今情况紧急,原本分散的他们也定然已经聚集到了11号车厢附近。   而且他们只对叶昭的安全负责,凭他们的火力,自然可以阻止叛军进入11号车厢直到政府军强攻入中央车站。   看着略显不安的彩凤,叶昭突然道:“彩凤,红凤,我定会保你们平安。”   红凤一怔,愕然看着叶昭,随即轻轻点头,彩凤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安宁许多。   ……   几名斜挎着步枪的白俄罗斯族叛军在乘警陪同下进了包厢,叶昭等人也早就准备好了,蔡宝军将五人的护照交给带头的络腮胡叛军头领,至于曲外交官,一早就同列车乘务组沟通好了,换了身乘务组的制服冒充乘务人员,因为曲外交官持外务护照,若被叛军发现怕被单独扣下。   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叛军头领拿着护照比对叶昭等人,彩凤和红凤早就被叶昭挡在了身后,叛军头领就想拨开叶昭,手刚刚一动,已经被蔡宝军抄住。   叶昭笑道:“我们都是普通中华人,男女有别,就不要看了吧。”   叶昭说的是俄语,那叛军头领能听懂,伸手挣开蔡宝军的虎钳,他身后的白俄叛军已经将步枪对准了蔡宝军。   叛军头领打量了叶昭一会儿,挥了挥手,指着岗村英夫道:“带他走!”   乘务组的工作人员早已提前通知,叛军要将中国籍旅客和非中国籍旅客分开,岗村英夫并没有反抗,跟着叛军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之后,有十多个中国乘客被驱赶到了这个包厢,其中有几名是欧罗巴亦或混血面孔,不过自然都是中国籍乘客。   叛军在警告包厢内的人谁也不许出来后用力带上了包厢的门,从外面上了锁,更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叛军在门外把守。   显然叛军将中国人集中在几节软卧车厢,锁了门,软卧车厢内的包厢就好像一个个牢房,便于看管。   蔡宝军在叶昭耳边道:“刚刚进来了五只小蝎子,其它的在隔壁两个包房内。”   叶昭看了看那几名欧罗巴面孔的高大青年,微微点头。   本来就是盛夏,狭窄的空间又挤了十七八个人,小小的玻璃窗虽开着,包厢内也闷热无比。   有一名戴眼镜的学者模样的东方男子操着天津口音道:“这窗子,可以跳出去嘛。”立时便有年轻人跑到窗口向外观望,却见铁道线前,是三三两两拎着步枪巡逻的叛军士兵。   蔡宝军指了指车厢上方,道:“上面架着机枪呢,听到走动的声音了吧?”   包厢内安静下来,果然,上面有嚓嚓的脚步声。   叶昭和红凤、彩凤坐到了最角落的铁架床下铺,蔡宝军和几名欧裔大汉挡在了他们身前,只是空间狭小,更显闷热。   红凤和彩凤都穿着宽大的灰色制服,鼓鼓囊囊的,这却不是为了遮住她们诱人身材,而是掩饰她们穿的十二层防弹尼龙的五号避弹衣。   用过早餐,就有人给蔡宝军送来了避弹衣,叶昭同样也穿了一件。   叶昭将蔡宝军也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一瓶冰水递给红凤和彩凤,笑道:“喝吧,人这一辈子,有几次能经历生死,以后都是挺有趣的回忆。”   在这生死关头还在乎生活质量的也就叶昭独此一份了,冰水入腹,畅快无比,彩凤只觉得这位伯伯和自己是那么的投脾气,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小声道:“伯伯,我感觉你好像我的大哥哥一样。”说着吐吐舌头,“可不是不尊重您。”   叶昭笑笑,道:“我知道。”   红凤却有些出神,轻声道:“我经常做梦,梦到我是个大将军,有好多好多勇士随我出生入死,奇怪的很,我现在一丝也不怕。”   她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跟叶昭说话,叶昭心中一颤,凝视红凤亮丽脸蛋,突然有抱住她呵护她的冲动,但终于还是忍住,眼眶,却莫名有些湿。   “或许,你前辈子就是将军呢……”说着这话,叶昭慢慢低下头,他很怕自己眼泪会流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什么生死离别没见过?曾经一度叶昭觉得自己的感情已经枯涸,可是,此时此刻,心中莫名的难受。   三人都沉默下来,各想各的心事,彩凤稚稚的凤眼不时瞥向叶昭,如水如波。   ……   接下来几日叶昭等都在包厢里度过,每天叛军都按时送来食物和饮水,分组放出去放风方便,只是这许多人挤在小小的空间里,是怎么也休息不好的,更莫说处于被挟制的险境,有几名乘客几日几乎都没合眼。   这日早晨,朝阳跃出地面,叛军送来的早餐花样多了起来,有来自中国的罐头和小吃,更有几名咳嗽发烧的乘客被叛军带走。   叶昭拨弄着蔡宝军拿来的罐头,道:“是生是死就这几日了。”   此时彩凤枕着他的腿睡得正香,秀丽已经略有些小妩媚的俏脸几乎埋进了叶昭怀里,小身子蜷曲在床上,还偶尔呢喃两声。开始的恐慌过后,现在的她吃得好、睡得好,倒真是得过且过的性格。   红凤开始还总是把姐姐抱进自己怀里,可后来也就听之任之,甚至前晚红凤打瞌睡之时也伏在叶昭腿上小睡了一会儿。   虽然叶昭三人霸占了一张床铺是包厢最悠闲的三人组,但三人同床,毕竟还是空间狭小,两个小姑娘青春正茂,瞌睡自然多,也就免不了将叶昭当枕头了。   红凤昨晚小憩片刻,此时正抱腿坐在床脚,不知道想什么,听到叶昭的话愕然抬头道:“您怎么知道?”   叶昭道:“现在咱们享用的食品一见便知是从国内运来的,生病的人质,也定是被送去就医,十九便是国内的医疗队也到了。”   红凤轻轻点头,道:“您真是观察入微。”   正说话间,突然就听到外面门锁响声,接着包厢门被拉开,几名叛军士兵的步枪刺刀在前面开路,最开始来过车厢的络腮胡叛军首领陪着一位绅士打扮的中年白俄男子走了进来。   络腮胡叛军头子指了指叶昭这边,在白俄绅士耳边低语起来,白俄绅士目光也看过来,微微颔首,随即便走了过来。   在叛军刺刀威逼下人群分开,白俄绅士和叛军头子没走到床前,便被蔡宝军和一名混血高大青年拦住,散在人群中的其余几名天蝎小组成员手都摸进了怀中,他们的重型武器都在皮箱中,但身上都藏带微型冲锋枪,可以即刻发难。   叛军收缴了乘务组中警务人员的武器,却实在想不到乘客中会有中国特种部队携带武器上了火车,为了同中国政府谈判占据主动,他们对中国人质倒也客气,为防激起乘客反抗杀伤人命,叛军首领并没有纵容士兵大量搜刮中国乘客的财物,只有个别叛军士兵在军官不在的情况下,将中国乘客的金链、手表等物占为己有。   叛军头子想扒拉开蔡宝军和那混血青年,却不想两人站得极稳,对几乎捅到眼皮上的刺刀更毫不在意,那混血青年会说俄语,冷冷道:“你们不要惹麻烦。”   身为人质却这般镇定的威胁绑匪,而且没有一丝恫吓的意思,好像眼前几名叛军的生死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白俄绅士怔了一下,更觉得叛军头子汇报的情况没错,微笑道:“没关系,我是自由民族党理事会副总干事杜拉济科,我只是想同苏先生说几句话。”   混血青年道:“苏先生没什么跟你谈的,你不要再来打扰他。”   白俄绅士怔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好,我告辞了。”   络腮胡叛军头子目露凶光,但白俄绅士低声训斥了他一句,他只好做个手势,带着手下不情不愿的跟在白俄绅士后出了包厢。   一直捏着把汗的红凤看看叶昭,又看看那若无其事斜靠在铁床架旁的混血青年和好像永远都背身站在床前的蔡宝军,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什么。   彩凤睡得还是那么香,小身子又向叶昭怀里挤了挤,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冲突。   叶昭对红凤笑道:“不用怕,若不是顾及平民伤亡,匪兵也困不住咱们。”   红凤道:“您不仅仅是泰和银行的高管,是不是?”   叶昭点点头,道:“等脱了险再和你们细说。”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那白俄绅士又来了,不过同上次一般,又被蔡宝军和那名混血青年拦住。   白俄绅士态度极好,对叶昭这边道:“苏先生,我只是想跟您说,我们已经与贵国政府达成了协议,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贵国政府提到的那位贵人,您多半不是,就是不知道您跟他是什么关系,如果您跟他有关系,请您告诉他,我们对这次的鲁莽行为很抱歉,也不是诚心冒犯他,我们只是为了我们人民的自由而战。”   说完话,白俄绅士便摘帽子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包厢内有几名懂俄语的乘客,都不知道这个叛军头子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突然有人惊呼:“看,快看外面。”   从车窗向外看去,就见几队穿着迷彩绿军装的士兵缓缓行来,是中国军服,他们没带武器,但白俄叛军,正纷纷跳下车厢,铁路旁巡逻的叛军士兵也向东方退却。   车厢内立时爆发出欢呼声,被反锁的门更被人撞得砰砰响,靠近门的乘客见门外叛军离开,便想撞门逃出去。   彩凤激灵一下坐了起来,睡眼朦胧的道:“怎么了?怎么了?”   叶昭就笑,红凤也无奈的看着姐姐,说道:“发水了!”   彩凤吓了一跳,说道:“那怎么办?明斯克也有大江么?”旋即见到红凤笑容,才知道妹妹骗自己,伸手拧了红凤一把,便板着脸端着姐姐的架子教训红凤,红凤耷拉着小脑袋,不敢还嘴。   大概十几分钟后,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车内乘客一涌而出,外面走廊中穿着迷彩服的都是中国士兵,正依次打开包厢的门,又用高音喇叭喊话,要大家遵守秩序,以免发生意外。   等车厢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十几名穿着黑色唐装的年轻小伙子快步而入,为首的小伙子见到蔡宝军打立正行军礼,蔡宝军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叶昭已经起身,对红凤和彩凤道:“咱们走吧。”红凤满腹疑问,但此时也不好问什么,至于彩凤,糊里糊涂的道:“绑匪叫咱走了吗?”叶昭一时无语。   下了火车,叶昭等人在一大票人簇拥下来到空旷处,那里已经停了一溜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叶昭招呼红凤和彩凤跟随自己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不一会儿,车队缓缓启动,拐出中央车站,风驰电掣般向南郊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队驶入了南郊一座军用机场,红凤和彩凤都不说话,跟在叶昭身后登上了一架螺旋桨运输机。   这是帝国最成熟型号的运输机,本来是30座的“嫦娥—30”型,但是这架飞机经过了改装,内部极为宽敞,舒适的贵妃沙发床,冰箱家俬一应俱全,奢华的私人会客室一般。   彩凤再忍不住了,惊奇的道:“原来大飞机里面是这样的。”她和红凤都新潮,但也只坐过那种三四人座的螺旋桨飞机,却从没登上过大飞机。   叶昭笑道:“也不都是这样,这架改装了。”又道:“这里有洗漱室,不过没给你们换的衣服,洗澡就先免了,等回国内你们小姐俩再好好休息。”指了指冰箱道:“就跟到家了一样,想喝什么随便拿,别客气。”   十几分钟后,蔡宝军也上了飞机,他拿来了一大叠文函,叶昭接过翻看。   此次帝国负责与白俄政府、叛军谈判的是中国外务部副部长余日章,在赴明斯克前,余日章便被告知人质中有一位皇族成员,余日章被授予谈判的底线是满足叛军所有条件,总理唐绍仪千叮咛万嘱托,要佘日章无论如何要保证全部人质的安全。   佘日章却是胆子极大,眼见叛军不肯让步,所提的要求更是白俄罗斯政府绝对不能接受的价码,所以在与叛军代表的双方秘密会谈中,佘日章竟然声称帝国已经退位的大皇帝便在这趟列车中,质问叛军代表如果圣德大皇帝稍有闪失,他们可担待得起?到时莫说什么争取独立自由,别说你们这些绑匪,便是你们那占据了塔拉地区的抵抗力量也定会被诛杀干净,甚至所有你们的亲属、与你们有关系的朋友都将被全力报复的中国情报机构追杀,若不将你们整个种族变为历史,我帝国民众的怒火也无法平息。   佘日章提出的条件是,叛军无条件释放所有人质,中国政府既往不咎,不会将自由民族党列为反文明暴力集团,同时会保证明斯克政变士兵安全到达塔拉根据地,至于叛军先前提出的释放他们被逮捕的骨干分子等等要求,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虽然佘日章与叛军代表的秘密会谈没有官方书记记录,但在谈判结束后他一五一十的写得清楚明白,这些绝密材料也一股脑被蔡宝军拿到了副本。   叶昭看到这儿就笑,佘日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用来恐吓白俄叛军的大皇帝实则真的在列车上。   如此那位白俄自由民族党的副总干事种种行径也就说得通了,叛军高层自然会猜测车上乘客哪一位是中国皇帝,可那些年老的乘客自然看起来都不像,他们定然要部下反馈乘客的情况,定是听那络腮胡叛军小头子说了自己等人的特异之处,其高层人物便来求证,至于络腮胡叛军头领,地位不高,自不知道党内领袖在找寻什么人。   看自己面相,自然和退位的中国皇帝年纪不符,那位杜拉济科副总干事却觉得自己可能同中国皇帝有些关系,所以才有了事后的那番话,自也希望自己将话传到中国皇帝耳中,令自己多少能同情其遭遇,不要再追究此次被挟持一事。   放下手上厚厚文函,叶昭笑着摇摇头,佘日章若知道自己真在车上,不知作何感想。毕竟现今皇族成员众多,自己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大堆,如果不严格区分的话,都可以称为皇族成员,佘日章谈判时若知道自己在车上,保密还来不及呢,哪敢搬出自己的名头来赌博?若不然万一叛军心一横,将自己找出来胁迫中、白俄两国政府,可就极为麻烦了。   此时机身一颤,活塞式飞机第二次爬空,幅度极大。   地面机场上,几架涂着中国空军标徽的歼击机正慢慢进入跑道,准备升空护航。   蔡宝军在旁边说道:“几座沿途加油的机场已经联系好了,终点站是戴河么?”   叶昭微微点头,他退位后和众妻隐居在戴河行宫,这座耗资巨大的宫殿建筑群是帝国步向现代社会的象征,与古香古色的紫禁城两种风格,比如高耸入云的盘古巨塔,比如皇家园林中的观景摩天飞轮,都和紫禁城的内敛威严截然不同。   众妃中,蓉儿可算是高寿了,仍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一路陪伴,同自己一起甩掉蔡宝军也是她的拿手好戏,年纪越大,反而变得顽皮了。   叶昭回头看了看正窃窃私语的小姐妹,笑道:“回头,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蓉儿见到她俩,也定然惊奇万分吧,只是以前蓉儿是红娘和金凤的小妹妹,现今,却是奶奶辈的人物。虽然众妃便是离世时也往往不显老态,蓉儿也一如既往的端庄娴丽,可毕竟年纪在那儿放着了,这次见面定然有趣的很了。   而又,令人怅然。   最终弹 那一瞥的风情   夏宫在1887年竣工,从开始施工到竣工历时十数年,在上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10年代又经过两次大规模的扩建,戴河县则伴随着戴河夏宫的修筑而兴起,最开始是一片木棚区,居住着建筑工人的亲属,到如今已经是一座人口过十万的小城。   在帝国地方政治架构中,市县之间并无隶属关系,通常市辖区比县稍大,市(县)行政长官由省政府任命,市(县)长通常又被称为帝国专员,为帝国政府派驻地方的代表,行使帝国政府和省政府赋予的行政权力,同时市(县)又有选举产生的议会,人数根据市(县)人口数量不等,从几十人到数百人之间,议员任期6年,每3年改选一半,市(县)议会议员实行无薪制,议员互选产生议长和副议长若干名,另选秘书长一名,议长为市(县)自治的代表,负责执行议会的决议,有权组织和领导本级政府的地方行政机构。   市(县)议会为了有效行使职权,下设若干委员会,如国民教育、社会救济、公共卫生、公共工程、运输、财政委员会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为财政委员会,它实际上是市(县)议会的常务机关,通常称为市(县)委员会,委员会委员由议员互选产生,由7——15人组成,在市(县)议会闭会期间代行议会职权。   市长、议长各司其职的双轨领导制,即保证了中央政府对地方的强势又赋予地方政府一定的自治权,此时谈论中华文明的官本位制已经毫无意义,现今帝国政治家、思想家们对政治架构的讨论,是在中央集权和地方自治中找到平衡点,至于所谓监督、防止腐败等等在现今权力架构中已经不是什么需要重点讨论的问题。   帝国实行省、市(县)、镇三级地方行政制,省一级的权力架构和市(县)层面差不多,只是由总理和内政部长提名、内阁部长会议通过、皇帝任命的省长,比之市(县)长更为强势,省议会基本没有行政权力,只有监督行政、订立地方法规之权,同时可以以正当的理由罢免省长。   镇是帝国最基层的行政单位,由选举产生的镇议会进行管理,镇议员由本镇年满21岁的公民选举产生,任期6年,可连选连任,镇议会选举一名镇长和若干名镇长助理,由镇长主持议会会议,镇议会每年至少举行5次例会,每次会议15天,并可召开特别会议。   镇长由议员互选产生,任期6年,可连选连任,镇长同时也是中央政府代表,具有双重身份,通过秘书长和镇长助理领导行政部门的工作。而帝国数万个镇辖区,自然有大有小,是以地方各镇的行政部门规模和组织体系差别很大,大镇具有较完备的行政组织,任用大量的地方行政人员,还可能设定若干行政局;特别小的镇可能只有两三名常任官员工作。   在帝国的各个小镇,议员之间的斗争是最激烈和表面化的,一些小镇议员们甚至会动手打架,也发生过大家族之间为了争夺小镇领导权发生的大规模械斗,但阵痛的背后,是地方权力的透明化,是偏远乡村每个少年儿童也渐渐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拥有天赋公民权利的烙印。   在1908年《地方选举法案修订版》经叶昭签发之后,帝国渐渐形成了现今极为成熟的管理模式,一种不同于英国、美国的强力中央集权的民主模式。   而同样有着浓厚国家主义传统的法国,已经全面向中国学习,建立了大区、省、市镇三级地方政府建制,大区专员、省长、市镇议长的产生无不采用中国模式,甚至取消了三级地方政府行政上互不隶属的独立公法人资格,以确保中央政府可以更好的调控整个国家的资源。   庞大的东方帝国,已经渐渐成为文明世界的另一个标杆。   戴河县北戴河镇毗邻戴河夏宫,帝国第一条高速公路,夏宫——戴河机场高速路便从北戴河镇穿过,小小城镇更是戴河火车站所在,每年来戴河游玩的外地市民极多,不仅仅是旅游,更多的是为了能远远的看一眼大皇帝居所,已经退位的大皇帝,仍然是所有帝国国民的精神领袖。   北戴河镇人口万余名,追根溯源的话自然都是外来移民,实际上这些年北方城镇的主体都是外来移民,不似南方某些城镇,仍存在大的宗族,不过这些年随着财产所有权等法规的明确,各种新思想被乡村居民接受,在南方宗族色彩也渐渐褪去。   今日的北戴河镇中心广场聚集了几百名居民,一名王姓议员站在广场中心,声嘶力竭的演讲,抨击北戴河镇议会刚刚通过的《公共卫生条例》,认为该条例收取本镇居民额外的垃圾处理费用属于违宪行为,和国家法律精神相悖,而且本镇外来游客极多,国家财政拨款中已经有特别的公共卫生款项,镇议会仍然将额外费用摊派给本镇居民,是赤裸裸的掠夺。   王议员呼吁市民们在自己的“万民请愿书”上签名,上书县政府,敦促县府和县议会禁止该条例生效。   税收、各项收费、公共建筑这种涉及市民自身利益的话题,是议员之间、政党之间互相抨击的不二法门。   北戴河镇议会共有24名议员,其中超过半数为进步党议员,议长范长庚自然也是进步党人士,同时也是本地有名的士绅。   帝国各镇镇长大多数为本镇市民,实则如此本身就是最好的监督,镇长的亲属以及其朋友以前从事什么行业,有多少财产,镇长履任后这些人又是什么境遇,本乡本土的,自然明镜一般清晰,谁敢越雷池一步定然被镇上的政治对手大做文章,清清白白的还不时被对手利用小伎俩攻击呢,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往往就是万劫不复。   而在帝国政治架构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晋升制,镇长做得好,并没有人会把你提拔到县长的位子,所以许多镇上士绅只要不被选下来,可能会当一辈子镇长,兢兢业业的为全镇居民谋福祉,也为自己及后人留个好名声。   当然,也有许多士绅在本镇博得巨大声望后,便去竞争省议员、市县议长甚至省议长,这种“晋升”不以上层建筑好恶来评定,而是全凭你自己以及竞选团队的努力,当然,政党的归属也是决定你政坛之路的重要因素。   现今帝国渐渐形成了两党独大的格局,民生党不必待言,从创立之初到现今陪伴着帝国走过了将近半个世纪,一直是帝国的老牌大党。   进步党由“忠义护国学社”、“大公党”等党派合并而来,一直与民生党分庭抗礼,甚至近三十年来的执政年份超过了民生党,因其以保护传统和守旧著称,外媒通常按翻译习惯称其为保守党。   北戴河镇便是上万个由进步党执政的城镇之一。   在广场中心演讲的王议员则是民生党人,在镇议会中,民生党议员7人,进步党议员13人,民治公会议员1人,无党派独立议员3人,虽然是个小小乡镇,党派之间的竞争却极为激烈。   实际上,北戴河镇乃至戴河县环抱夏宫,在民生党和进步党的政治版图中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政治意义,两党对戴河县的争夺甚至不亚于京城、上海、广州等大城市。   距离广场不远的莎娃咖啡室中,叶昭品着咖啡,听着面前一位中年商贾模样的人劝说他出面竞选下一届镇议员。   咖啡室环境幽静,屋顶有风扇慢悠悠送出微风,每个桌台上都摆着典雅的兰花,吧台旁侧还有电视柜,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现在正播送国家二台的国家地理节目。   得益于毗邻夏宫,戴河建有全国第十高的电视塔,这使得戴河地区可以接受多套公立电视台和商业电视台的节目。   帝国电视台,分为国家电视台、地方电视台和商业电视台三种,国家电视台和地方电视台属于公立电视台,由国家和地方财政拨款运营,而为了防止执政党控制国家电视台,国家电视台从创立之初,便由皇室和国会聘请社会公正人士组成理事会监督。商业电视台,自然便是私营电视台,通过广告等商业创收自负盈亏。   只是电视机现今远远谈不上普及,商业电视台不过是一些财雄势大的商业大亨投身新领域的尝试,多处于亏损状态。   在北戴河镇,共有15台电视机,“苏家”就拥有两台,咖啡室一台,听说宅子里还有一台。   “苏家”在十五年前迁来本镇,主人苏博文,四十九岁,有三房娇妻,儿女都在外地,而且从未见过他的儿女来看望他。   不过苏博文委实博学多才,虽然很少在小镇上露面,但提起苏先生小镇市民都极为尊重,听闻苏先生做过律师,也时常给处于困境的一些镇民法律意见。   所以,听闻苏先生回了北戴河在咖啡室露面,王议员的说客再一次登门拜访劝说苏先生加入民生党。   不消说,苏博文自然是叶昭的化名,说是住戴河行宫,实际上便是叶昭在戴河,大部分时间也是以苏博文的身份居住在北戴河这个小镇。   为了满足大皇帝退位后体验公民生活的愿望,在十五年前,经国会高层特别会议批准,叶昭取得了“苏博文”的公民身份,并且迁徙到了北戴河镇。   陪同在叶昭身边的三房妻子为蓉儿、美咲和朱琪琪,实则叶昭其余两位妻子也生活在小镇上,好如娃开了间小诊所,富察氏则经营一间米店,对外宣称是亲属关系,这是为了避免太过扎眼,毕竟现今的帝国,拥有五房妻妾的男人已经少而又少,一夫一妻制已经被许多人接受,只是禁止纳妾的法律条文曾经两次呈交国会,但都处于微弱的劣势被否决。   叶昭喜欢小镇里悠闲的平民日子,笑着听面前本地民生党干事陈永军说话,摆摆手道:“陈老弟,你不必说了,我无意从政,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陈永军笑道:“好吧,不难为苏先生了,不过晚上的牌局苏先生一定要赏脸。”   叶昭摆摆手道:“只怕是不行,家里琐事缠身,过几日再说吧。”   陈永军有些无奈,但知道苏先生向来说一不二,也只好作罢。   从咖啡室后门穿过翠绿松柏挺立的院子来到后宅,姹紫嫣红的花圃前,蓉儿正拎着喷壶给花圃中的鲜花浇水。   叶昭默默看了蓉儿背影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了蓉儿身畔,伸手接过蓉儿手里的喷壶给花浇水。   “啊,您回来了。”蓉儿微笑着,看着相公帮自己忙碌。   过了会儿,蓉儿轻声道:“去看看她俩吧。”   叶昭轻轻点头。   比起叶昭,蓉儿自更愿意相信转世投胎等说,见到红凤和彩凤,她就从心里相信两人是红娘和金凤转世,这两天想着法要红凤和彩凤相信她俩是红娘和金凤,把红娘和金凤以前的照片拿给她俩看,还给她们讲了红娘和金凤好多事。   ……   三层东方阁楼式别墅极为宽阔,内部布局完全不同于西式公寓,而是别具匠心的东方风韵,红檀木月亮门将每一层分成称为苑的若干富丽堂皇区域。叶昭沿着水晶柱画廊来到三层庆和苑前,月洞门额日:“溪光树色”,两侧联曰:“心澹水木秀,兴幽鱼鸟闲”。   进月洞门便是古香古色的大厅,绿幽幽古藤、嶙峋假山,美妙喷泉,落地蓝水晶玻璃窗前的乳白贵妃沙发上,彩凤正百无聊赖的坐着,她穿着浅蓝色系带牛仔裙,露出雪白光洁的小腿,蕾丝花边的小袜裹着纤美足踝,配上那双秀气的点缀粉色花的小运动鞋,更显青春活泼。   “您,您来了。”彩凤蓦然见到叶昭,惊喜的站起来,只是她结结巴巴的显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昭。   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自己异常亲近的伯伯竟然是隐居的大皇帝,更想不到自己和红凤同皇贵妃、懿贵妃如此相似,懿贵妃虽然民间传说不详,但皇贵妃却是一段传奇,有好事者甚至写了《从女军阀到国母》的野史,讴歌皇贵妃传奇的一生。   至于懿贵妃,听皇太后说,懿贵妃虽然其名在民间不扬,却极得大皇帝宠爱,大皇帝甚至为了懿贵妃的离世而修身五年,如此情谊可见大皇帝对懿贵妃的疼爱。   当皇太后说起往事,她陪着哭,陪着笑,更不知道为什么,全副心思都系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好像自己就该是他的人,年纪身份种种,都已无关紧要。   彩凤真的希望自己就是懿贵妃转世,如此便可以得到面前这传奇男人的宠爱,她这几天甚至绞尽脑汁的回忆,希望能想起前生的一丝丝记忆,面对这个男人莫名的亲近,难道还不是因为前生缘分么?   可是彩凤更怕,她怕叶昭终究发现她和懿贵妃不是同一个人,最后会对她失望。   这两天,彩凤便在甜蜜和患得患失中度过,可是当她看到叶昭,羞涩和忐忑突然不翼而飞,莫名涌起的冲动令她猛地扑进了叶昭怀里,而此时叶昭正说:“明日你们的父亲就该到……”话未说完,就被彩凤紧紧抱住。   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怀里柔软的小身子蠕动,却是彩凤踮起脚尖,稚嫩香软的红唇吻住了叶昭的嘴。   叶昭怔住,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推开她,可是胸前传来的感觉是那么熟悉,虽然扭动的小胴体略显稚嫩,可柔弱无骨的感觉和金凤如出一辙,丝丝销魂。   “我,我不管您是谁,我愿意像金凤姐姐一样照顾您,听您的话……您,您也别管我是谁,好不好?”贴着叶昭的耳朵,彩凤红着脸,痴痴的说。   叶昭默默的站着,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管彩凤再怎么叛逆,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都需要鼓足极大的勇气,是以自己心内怎么想也好,也不能马上伤害她。   “我,我真希望前生就是金凤姐姐,可是,我怕我不是……”彩凤泪珠慢慢滚落。   叶昭轻轻拍着她的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突然有人咳嗽一声,叶昭转头看去,却见红凤站在喷泉水池旁,正静静看着他俩。   被妹妹撞到,彩凤俏脸通红,离开叶昭怀抱,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去内室。   叶昭这个尴尬啊,在红凤眼里自己定是为老不尊勾引她单纯的姐姐了,揉着鼻子,看着这个小妮子面无表情的从自己身边经过。   手动了动,叶昭一怔,却是红凤经过他身边时轻轻握了一下,叶昭呆了一会儿,看着若无其事从自己身边走过慢慢走向月洞门的红凤,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红凤,和红娘又是多么的相似?   红娘也总是这般,在自己最想不到的时候用独有的温柔来支持自己。   叶昭鼻子酸酸的,突然喊道:“红凤,过几日咱去找转世的小丝丝啊?”   红凤回眸白了叶昭一眼,熟悉无比的风情,叶昭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全书完) ━━━━━━━━━━━━━━━━━━━━━━━━━━━━━━━━━ 本文内容由【囡小】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